第一章 山中有少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天空中的灰色逐渐淡了,又悄悄的逐渐加入了些许的蓝,太阳还未升起。 徐徐的风吹动林间的烟雾,聚集成团随风飘动,行走其间如置身幻境。林中渐有鸟的鸣叫,翅膀煽动的声音,不时有某种动物的叫声来回飘荡。隐约间一个身影向林中深处走去,边走边怪腔怪调的唱道:“昔日里有一个孤竹君,伯夷叔齐二位贤人。都只为……在首阳山上冻饿死……”声音清亮干净,身影头顶树梢上纷纷传来翅膀煽动的声音,群鸟四散。 那身影停下,抬头看了看树梢,微微瞥眉,嘀咕了句:“跑什么跑?今天不吃你了,换口味。听小爷这两嗓子能要了命?”这自称小爷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一头黑发随意的用布带扎在了脑后,五官俊秀,嘴唇上有着淡淡的些许绒毛。一身青中泛白的短衫,腰上扎了根布带,上面插着把短刀,从刀身至手柄处皆为黑色,只有刃口处呈一道白线。许是腰带扎的松了,走动时短刀跟着晃来晃去的,少年伸手紧了紧,把弓挎在胳膊上,又把另一半的箭囊的位置调了下,方抬腿继续往山上走去。 渐行渐深,林间的雾烟淡去,至树木稀疏处,有红光起于东方,少年偏头望了一眼,眉毛挑起,自言自语:“多好的一个蛋黄啊!”伸手从箭囊里拿出一支箭,脚才在地上的声音渐不可闻。 太阳要到头顶的时候,少年哼着小曲,肩上挎着一个大袋子,从山里走出,行至半山处转而往南面山脊处而行,不多时,眼前出现一块平地,接近中心地带起了两间木屋。挨着木屋边,有坟,两坟紧挨着,中间立着一大块木牌。少年放下肩上的袋子,在衣服前襟里摸出根钥匙开了门,提起地上的袋子进了屋。 片刻后,少年肩上搭着衣服,腰里插着那把黑刀出了门,往屋后走去。渐闻水声,一路前行,声音越发的清晰,眼前一处小潭,有水不断从石壁间流出注入潭中,又从另一边的几块大石间的缝隙中流出。少年把肩上的衣服放在大石上,四处扫了一眼,又从腰中抽出黑刀插在水边。除去上衣,露出算不上健壮的上身,上面却疤痕遍布。 在岸边放了一块稍微平整些的石头,少年仰着把头枕在石头上,闭着眼,任凭身体飘在水中,随微微的水波晃动着,说不出的惬意。少年眉头皱起,反手拔出插在岸边的黑刀,翻身睁开眼睛,蹲着身子,盯着林中的某处一动不动,片刻后,随着轻微的响动,窜出一只猴子,径直走向离小年不远处岸边,少年皱起的眉毛平缓,眼中泛起丝笑意,抬手扔出块石头落在猴子前面的水面上,猴子向后连退几步,身子却还是被水溅湿不少。回头看到那少年眼带笑意的看着自己,那猴子也抬手扔了个黑色的东西砸向少年,少年长身而起,抓在手中,笑着道:“客气了。”在水中洗了洗,咬了一口。 猴子冲少年咧了咧嘴,蹲下身子,双手捧起水痛饮。 下山行得二三里,有一处集镇,名乌集,位于周国的北方,再往北不到三百里就到了周国的边关靖北关,关外三十里就是燕国。乌集是方圆近百里唯一的集镇,自然也就成了方圆近百里的中心,虽处山区,每日里集镇上也是人流涌动。各种吆喝叫卖声、讨价声、骂声、牲口的叫声混合在一起,噪杂纷乱。 少年肩上一根木棒,一头挑着先前的大袋子,另一头挑着一捆柴。一路弯曲而行,走到集镇某处小街的一家酒馆门口,弯腰放下袋子与柴,先用棒子挑开门帘,一手拧着袋子走进酒馆,把袋子靠在柜台旁边,出去又把那捆柴挑进来,径直去了后面。 酒馆里三桌客人,有附近山里来赶集市的猎户,也有本就在集镇上居住做生意的东家。三两人一起互相聊着什么,人数也不多,交谈的声音算不上大,但在这酒馆本就不大的空间内却显得有些嘈杂。柜台后高脚椅上坐着一位妇人,约莫三十岁的样子,模样周正,肤色白皙,眉目间自有一番韵味,正低头翻着一本册子。 少年伸手旋开帘子从里面出来,妇人抬头看着少年微微一笑,转身从后面的盆里捞出毛巾,拧干递给少年,少年接过毛巾,很仔细的把脸、脖子和手擦拭一遍。 柜台对面那张桌上独坐一位穿者打扮还算讲究,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一边两根手指摩挲这身前的酒杯一边眼睛扫了那少年一眼,转而看着柜台内的妇人,笑道:“张家掌柜的,准备什么时候给你这儿子说门亲啊?” 少年正在盆子搓洗这那条毛巾,闻言两臂微微一顿,跟着马上拧干毛巾,无声的笑了笑,白净的脸上泛起丝红色。言语无关嘲讽,带着点调侃。中年人与这酒馆亦是街坊,大家相熟,平日里无论是在酒馆内饮酒还是在集子上遇到,都会打个招呼调侃几句,这集镇上没有什么让人找乐子的地方,来集镇的和住在集镇上的人都是为养家糊口奔波劳碌的人,偶尔的调侃无关山里人的朴实,算是互相之间对生活的一种调剂。 妇人看着少年,眼睛里带着慈爱,说道:“虽说不是我生的,可要是在以后安然这孩子要在这山里成家扎根,我是肯定要给他张罗操办的。”说罢转头看着那中年山羊胡,叹息着说道:“我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当家的又走的早,也没留个一儿半女的,安然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人,小小年纪父母早去,这些年不是我儿子也是了。我就看着这孩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在山里能扎一辈子的人,李老板,你看能有个什么好的出路,成了,以后你的酒钱我全免。” 李老板惆怅的举杯,仰着脖子把酒倒进嘴里,叹息着放下酒杯,带着自嘲的说道:“山里的穷苦孩子,还能有什么好的出路。从军去跟杀燕国人,要么就是就是考取功名。亦或是成为修者,做那神仙人物,无论我大周,还是燕国、吐蕃还是草原狼的牙帐,修者那都是极尊贵的。”李老板夹起颗花生米扔到嘴里,缓缓道:“那些修者就算了,谁又见过哪些神仙是三只眼睛六只手还是别的模样。就说这读书考取功名吧,整个乌集就没一个能写出篇锦绣文章的,要是记账的本事能去考,约莫还成。太平岁月从军倒是安生,可没有军功出头又从何谈起,如今我大周国军队已攻入燕境,前些天去靖北关,你是没看到从燕国前线运回来的战死的士卒,就没一个完整的。依我看,在过两年给他张罗门亲,酒馆就交给安然打理,到老了你也有人养老送终,这小子长的这模样,管保能说个俊俏的小娘子。这不挺好?”说罢李老板悠悠的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 妇人叹了口气,敛眉捏了捏安然的脸,道:“帮我把袋子拿到后面,我去给你做顿好吃的。”安然应了一声,把柜台旁的袋子扛到了后面,出来后坐在了妇人先前坐的那张高脚椅上。妇人一手撩起门帘,回头又对安然说:“记得几桌的钱都未收。” 一见妇人去了后面,不久几桌人陆续散了。安然心里清楚,来这酒馆喝酒的人,有不少是山里来卖皮货的猎户,在集镇上卖完来这里喝点,走时再带一瓮。集镇上的人也有不少喜来这里饮酒,大多是带着心思来的,集镇里的人们虽说生活谈不上富裕,但至少衣食不缺,吃饱穿暖之后,自然也就让那些男人们多了些别的心思。妇人在在十年前死了男人后,一直守着男人留下的这个叫做老酒坊的小酒馆,集镇里的人见妇人没有再嫁的心思,倒也没谁强求着上门来说亲,但无妨集镇的男人们来这酒馆坐坐,既不动手也不会言语撩拨,只是坐在这里动动心、动动眼,记得很久以前有位很有名的老先生说过:对一切美好事物的向往,乃是人天生所带的本性。那么有名的老先生所说的话,一向是极有道理的。 安然坐在柜台后面,一只手杵着下颚,眯着眼盯着先前妇人翻看的那本册子,一直没有动过。思绪早已随着酒馆门外那柔柔的风,悠悠的飘到了因少云而显得有些空旷的天空。 在有一件事情上,莫然觉得他的大脑里一直都如同此刻的天空,虽然他认为自己的脑袋并不空旷。云不多,但每一朵云都堵在他思索问题的各个节点上,如同猎取猎物时那重重的薄纱垂在眼前。 今天那留着山羊胡的李老板说的神仙般的修者并不是安然第一次听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听说有修者的存在,安然在心里的惊愕过后就再三的打听,虽然集镇上的人们都是听说来的,没有谁真的见过,但安然认为从没有无风而起的浪花。 世界的奇妙,多样繁杂。人们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着好奇、求知与敬畏。从得知修者的存在那天开始,安然的脑海里就会经常闪现出一个个的片段,路边书摊上,电脑屏幕上那一短短关于修者门派、修行、战斗以及各种手段的描写。安然这些记忆片段的闪现,与自己的热血和天真有关。实际上,因为记忆里的某些片段,在童年的时候就让他失去了天真与幻想,从懵懂中学会了认真的、仔细的活着。自从疼爱他的父母相继去世后,自己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拿起弓箭和那把黑刀去与各种大小野兽搏斗拼命开始,知道了算计自己所流的每一滴血、汗,每一口吃的,每一个铜板。 首先活下去,才能想着怎么活的好。 记忆中,一首念念叨叨的歌里这么唱过:“人都是被逼出来滴。” …… 记忆中,各种描写都赋予了修者的强大;集镇中,人们习惯的把修者与神仙之间划上了等号。安然很想了解修者真正的世界的样子。如果可能,安然想进入这个世界,他的这个想法的出发点只是单纯的想让自己更好的活着,既然修者与神仙之间有个等号,神仙们又有什么理由活的不好?谁又听说过神仙们缺过什么,为了什么愁苦过?种种前提后代人,就等于神仙们应该都很有钱,至少应该是不缺钱的。 如果有神仙倒霉的过的不好,那么至少他们改变种种令他们不满的能力也要比自己这个山中以打猎砍柴度日的少年高出不知道多少里。 给读者的话: 写与读是一个相互愉悦的过程,请点动您的手指,点击、收藏、推荐,支持一下,我会尽力的让大家都愉悦起来。真诚的拜谢~~! 第二章 少年怀梦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从知道有修者存在的那天开始,安然每天都会花不少的时间,像记忆中的描叙般,或在清晨,或在子夜,或在正午的炎炎烈日下。 双腿盘坐,平心静气集中精神的去感受,去感知;用意念去触碰。或是花很长时间去盯着某颗小草,某片叶子,某朵小花,期望着能有所发现、感受或是感知到什么。从心底最深处的那个黑暗角落里的角度来说,安然自己也认为这些事做的不够好,不够漂亮。却不认为做的足够白痴。这是个梦想,或者说是一个命题有些大的论文,很多的论点需要自己一步步的逐渐去论证。 逐渐代表的是时间的延伸,一件事情的后续与深入。 延伸和深入到安然以后在生活中走出的每一步,挥出的每一刀,弓弦的每一次拉动。 …… 妇人说安然做顿好吃的,事实上无论从安然吃这顿饭时的量、速度与神态上,都可以看出,妇人没有撒谎。 安然一直埋头在与面前那钵兔肉奋战,看着安然额头上出的颗颗汗珠和那白净的泛着红光的脸,妇人的眼神中透着慈爱与高兴。等到安然满足的叹息着放下碗,妇人轻轻的把那杯早已晾在那里,此时正温热的茶推到了安然的面前,收拾碗筷起身去了后面。妇人再从后面房间里出来时,手中多出一袭白色长袍,搭在安然坐着的那张椅子的靠背上,在对面的那张椅子上坐下,看着安然,说道:“我说不出动听的句子,我只是一个大山里早早死了丈夫,没有子息守寡的妇人,就遭遇来说,你我遭遇虽不相同却一样不易,既然你叫了我一声姨娘,我便要如同你那已不在的父母般想着你的以后。虽说接手这家铺子,最不济也不至于饿着,但我希望你的以后不在饿不饿着这上面来思量,满山的猎户满集镇的人,大家都为每日的衣食忙碌一世,不同而大同,我希望你以后能过的更好。” 安然坐在椅子上,认真的回应道:“知道了,姨娘,我会认真的去活着,并会选择一条能让我活的更好的路。” 妇人瞥眉,道:“一直跟你说让你从山里搬出来,一个人住在山里有什么好,后面又不是少了你住的屋子。” 安然笑道:“早起进山方便些,每日打些东西也能多少换些银钱,也算是凑些老婆本,总不至于将来娶媳妇的钱都让姨娘出。” 妇人眉毛扬起,笑道:“哟~这是看上了谁家的闺女了?快与姨娘说说,虽说你年岁不大,也不打紧。” 安然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喃喃道:“哪有的事,真没看上谁。”妇人笑道:“都开始惦记着存娶媳妇的钱了,还说没看上谁?那现今这娶媳妇的钱又存了多少了?”安然讪讪的道:“真没有看没看上谁的事,银钱倒是存了些,但是没多少。”妇人笑着道:“别说有没看上谁,就是真看上谁家的闺女了又打什么紧,银钱不够,姨娘给你拿,山里娶个媳妇又能有多大的花销。” 酒馆一直没有客人进门,安然和姨娘也就没什么事情可做,聊了会家常,妇人看看门外的天色,道:“即坚持住在山里,贪图早起进山方便,便早些回吧,已不早了,后面厨房的食盒里还有些东西,带着晚上吃些。” 安然去拿出了食盒,向姨娘告别。 从老酒坊出来,安然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天,日已将落,如同步入耄耋之年的老人,透着柔和,不再让人不敢直视。柔和的光落在集镇的屋脊上,屋脊上的野草上,路旁的大树上。巍然不动的屋脊,屋脊上随风摆动的野草和被风吹的哗哗作响的树叶,均被镶上了一道道金红色的边。街上熙攘的人群早已散去,嘶声鸣叫了一天的蝉停了下来,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明天的第一声鸣叫。 安然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把木棒搁在肩上,出了集镇,慢慢向山上走去。 天空的灰色越来越深,逐渐转变为黑色,月光逐渐明亮,安然盘膝坐在地上,看着眼前那两座紧挨着的坟,看着那块木牌。过了很久,叹息一声,愁苦又有些茫然的问道:“你们说,这世界冥冥中是否有双眼睛在一直看着我们?有双手在一直拨弄、戏弄着我们?就像我们看着一群群忙碌的蚂蚁,无聊时拿树枝拨弄一下、抽打一下,看着它们翻着跟头,断手断脚,或者直接伸根手指过去碾死。然后看着我们痛嚎,亦或死去。”说道这里,安然停了下,又道:“既然又要重新再过一次,那么那只手中的枝条拨弄也好,抽打也罢,只要没被那只手直接碾死,留得一口气,我便想好好的活着,更好的活着,甚至那天能看见触碰到那只手,然后问问,这般拨弄抽打是否让他可以产生聊以自慰的快感。” 说了不少话,安然的嘴巴有些干,伸手端起身边放在地上的碗,看着月光下,投在那碗水中的面容,自嘲的笑了笑,仰首喝完。月光照在身上,淡白而显得有种无情的清冷,如同冥冥中一直存在的那双眼睛,在冷冷的注视着盘坐在地上的安然。 四周不时传来虫子的叫声,天空中忽然吹来阵阵散发着热气的风,吹动着孤独的坐在地上的这个人儿的头发和衣裳,就像是墓中那对男女对孩子的安抚。吹的树林发出阵阵的呜咽,吹的夜空中出现朵朵乌黑色的云,安然躺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树林,看着天上那些乌黑色的云,喃喃道:“不用忧愁,也不用难过,我会过的很好。这几年来,凡是跟赚钱沾边的事我都在做,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变成了有钱人,只是想着我能让大家都过的不错的时候,你们却不在了,多少有些……人大多都是这样,做了一件漂亮的东西、在某种事情上取得了成功,总是希望能得到身边重要的人的夸赞,希望到那一天,你们别忘了夸夸我。” 今夜里对着那两处坟墓说了不少的话,心里莫名情绪得到了一些释放,让躺在地上的安然平和了下来,眯着眼看着夜空,一手在慢慢的在地上摩挲着。在那一年,知道了有修者的存在开始,安然换着以不同的方式、时间去感应那股气息的,在烈日下晒到嘴唇干裂脱皮流血,在深夜冻到发抖,在雨中淋的像拔光了毛的鸡,在雪地里呆坐着成为雪人,脑海里那股气息渐渐出现,味道与痕迹越来越清楚,用心感受的时候,它们在安然的身边、屋顶、草丛、枝头树叶间流动,它们无处不在,虽然安然不知道怎样与它们取得联系,让它们进入自己的身体或是随自己的心意流动,但却兴奋不已,从发现它们的那刻开始,安然远离了想象,进入了妄想的阶段,虽然安然不同意这个词,他认为叫梦想更为贴切,并一再的对自己强调,人是因为梦想而前进的。 一个山里的少年,在知道有修者存在开始,执着的坚持去感应,并向着那条路上前进,如今感受到那股气息,却不得其门而入,这本应是让人很苦恼、丧气、茫然的,安然的脸上有着平静、笑容。除了今夜基于心里的某种不平情绪,对着生他、养他、疼他、爱他,却早早的撒手离开他的那对男女睡着的两处土坟喃喃不休。惹来了阵阵散发着热气的夜风,吹皱了衣裳,吹乱了头发,吹的树木发出呜咽,吹的夜空出现乌黑色的云朵。 太阳越爬越高,如同老酒坊的酒,随着时间而愈发的显现出烈性。 安然挎着弓箭,提着袋子,从山里深处出来,脚步慢而显得有些懒散,这些年下来,从最初每次狩猎都要弄的浑身血淋淋的,到现在狩猎对于他来说早已的失去了挑战性,山里野兽很多,除了不多见的熊、野猪等大的凶兽,其余的都是他可以随时弄来去集镇上换钱的一个资源储存地。近屋放下弓箭和袋子,安然依旧腰上插着那把黑刀,肩上带着衣服,往屋后那处水潭走去。 来在潭边放好衣服,把黑刀插在岸边,准备下水的时候,一道灰影窜了过来,正是那天拿给色的果实砸安然的那只猴子,站在安然放衣服的那块大石头上,“吱吱”叫着,对着安然指手画脚的冲身后比划着,努力想要表达着什么。 安然睁大眼睛,看着它,眼神表露出自己没有听懂,猴子挠挠大腿,伸手抓起石头上安然的衣服,转身往来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不停的回头看,还在“吱吱”的叫着,安然皱了皱眉,提起插在岸边泥土里的黑刀,脚步轻快的跟上去。 一路跟着那只猴子,渐行渐深,安然的眉毛逐渐皱紧。心想,虽说以前为了练习自己身体的速度和反应,和你们嬉闹追逐了好几年,后期也折磨的你们够呛,但现在双方早已罢战,你这死猴子要是没事寻我开心,那后果……你得好好掂量掂量才行。 第三章 有人自远方来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猴子一路带着安然前行,不多时,至一草丛茂密处,猴子扔下抓在手里的衣服,跳到了树上,又“吱吱”叫了两声。安然怔了一下,瞥眉走向被扔在地上的衣服,站在衣服前停下。前面不远的草丛被压倒一片,隐约有人躺在那里。 安然紧了紧手中的刀,跨过衣服,缓缓走了过去。 草丛中躺着一位中年男子,,蓄有短须,肤色苍白,像是常年不见阳光。身上的绛色长袍已经破烂不堪,血迹遍布,双眼紧闭许是已昏了过去。 安然皱着眉,低声道:“折腾的不轻啊!”伸出手中的黑刀,拍了拍那人尚在流血的大腿,男人哼了一声,不见男子醒来,安然又拍了两下,这次拍的比之前重了些。男子哼了一声抽了口冷气,皱眉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安然,以及那把黑刀。 安然笑道:“不装晕了?你要是继续咬牙装下去,说不定我会上前好好的查看一下你的伤。这么半途而废,有些可惜。” 那人冷声道:“你是何人?”安然奇道:“这话好像应该是我先问你才对。你是谁?为何受了这么重的伤?又为何到了这里?见到我来为何装晕?”见中年男子不说话,安然道:“好吧!主随客便,虽然你算不上是客。我是这山中打柴狩猎的少年,现在该你了,如果你还要跟我玩沉默,我会敲晕你送到集镇上交给衙役。”那人叹息一声,道:“小哥不要疑心,我是走暗镖的,路遇歹人才落得这步田地。逃到这里又闻得脚步声,以为是歹人同伙前来,故而装晕。”安然“哦”了一声,问道:“近身后而搏杀?”男子有点意外的点点头。安然横刀离男子几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看着男子不再说话,男子打量着安然,道:“看小哥身形与我想当,可否与我一件长衫,我以银钱想换。” 安然眼睛微亮,道:“多少?” “十两。” 安然摇头。 “二十两。” 安然又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道:“你全身衣衫破烂鲜血遍布,这附近山中又无别的人家。这样你走到哪里都会有麻烦,又岂是二十两能解决的。” 男子苦笑道:“你还真的会坐地起价,这身衣衫现今也确实是个麻烦。”伸手在怀里摸出几张纸,在里面抽出一张,递给安然。 安然走进两步,弯腰伸手去接那张纸,将要碰到那张纸时,中年男子手指一松,五指攥紧握拳向安然面门击来。安然在男子手指松开那张纸的瞬间,已侧身向一旁倒去,黑刀向着那只击出的手斩去。中年男子的手急收,却只来的及收回胳膊。 一声痛嚎,击打安然面门的那只手被黑刀从手腕一斩而过。痛嚎声才起就已被迫中断,刀尖一转,黑刀对着中年男子的胸口插了进去,男子睁着圆突的双眼,嘶声道:“你……你……”安然松开黑刀,蹲在男子身旁,道:“你是不是看着我年纪小,加上我又是个山里打柴狩猎的少年,所以认为我很好骗?你既然假装要买我的长衫,假装给我银票,那么我就假装去接。我这人一向与人为善,愿意配合别人,只是你和我接触的时间短,不知道而已。”中年男子瞪圆双眼,眼睛无神而散乱,安然的这些絮絮叨叨的话早就听不到了。 安然看着那双眼睛,心想这是何苦呢?你把银票扔过来,我把长衫扔过去,你换衣服我得银票,两全其美的事,非得最后搞成这样? 身后传来一身叹息,安然蹲着的身子骤然绷紧。 “你这少年,他虽起意不善,而你绕着弯的骗他半天,骗的他断了手,丢了命,然后你说你喜欢配合别人,还以一向与人为善自诩。可叹那人一路从神都跑到这里,眼看就道了地头,却交代在了你的手里。”声音略微低沉却不沙哑。 安然缓缓伸手握住还插在尸体上的黑刀,“不急,你慢慢拔刀,慢慢转身。”那声音说话的强调不疾不徐,安然的后背和脸上早已布满汗珠,虽是夏末,安然感觉全身上下由里到外的透着凉气。那人在安然毫无查觉的情形下来到这里,听声音离他身后也就约十步距离,要杀他,早已不知杀了多少遍。安然这些年来一直与各种野兽拼命,对危险早已有种莫名的预知感应,今日那人就这么来到他的身后,开声说话安然方才警醒,一声叹息便已激的他全身冷汗,来人必定非常人。 安然脑袋嗡的一下,突然冒出两个字:“修者” 握着那把黑刀,慢慢的站起来转过身去,黑刀的刀尖微微向下垂落,滞留在刀身上的血缓缓流动向刀尖聚集,聚成血滴无声的落下砸在地面上。安然看着站在十步之外的那个人,一头灰发两道笔直的墨眉三缕长须,灰色长袍点尘不染,头发长须皆给人沧桑、苍老的感觉,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又让人觉得很年轻,此刻正两手负在身后,平静的看着安然。 两人就这么站着,都在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长时间的沉默在陌生的两人间持续。就单方面、怀着警惕或者说敌意的安然而言,双方这种长时间的沉默除了让场间的气氛愈发紧张以外,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至少对他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他决定打破双方一直沉默的局面。 “你又是什么人?”安然皱眉问道。 灰袍人伸手捻须,眼中泛着丝笑意,道:“你应该看的很清楚,我是个男人,而且是一个年纪很大的男人。山中人烟不多,你用刀断了人的手,要了人的命,刀尖此刻犹在滴血,你又是谁?可知大周律杀人是要偿命的?” 安然明显的怔了下,问对方是什么人,对方的回答方式让他有些意外。安然一直皱着的眉平展开来,复又微微向上挑起,道:“我也是一个男人,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听到这少年也是如此这般的回答自己,灰袍人仰首捻须哈哈大笑。 笑声惊的树上的鸟儿纷纷振翅逃离,几只松鼠惊慌失措的向着远方的树枝跳去。 待着那笑声停下,安然道:“先不管大周律上是否写着杀人偿命,我只知刚才那人要杀我,我不杀他,此刻躺在那里的死人就是我,杀人偿命也要我先活着,才有能力有时间去思考的事。” “你怎知他要杀你?” “感觉,从他说要拿银子换我的长衫时,便已对我起了杀心,我的感觉一向又很准。” “但此刻死的是他,杀人的是你。” “如果此刻死的是我,杀人的是他,那么又有谁去履行大周律那杀人偿命的律条?” “我会履行,也等于间接的为你报了仇。” “但那时我已经死了,你是否履行律条、间不间接的为我报仇,我又哪里能知道?那时,你便是杀他千万次对我而言,有什么用?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灰袍人道:“你很看重实际的东西,能真实抓在手里的东西。” 安然慢慢说道:“能让我抓在手里的东西不多,所以抓住的每样东西,我都会拼命攥紧。”说罢挽了一个刀花,黑刀倒提着负于身后。又道:“看样子,你和地上那人不是一伙的。” 灰袍人负手于身后,走到先前死去的那人身边,蹲下身子,从那人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收进自己怀内,又掏出那人身上的那几张纸,看也不看,随手一抛。那几张纸咋一离了灰袍人的手便全部展平,稳定的飘向安然。 看着向自己飘来的那几张纸,安然的双眼从没像现在这么明亮过,那里还顾的上像之前那般在意纸上的数子。伸手抓住飘来的那几张纸,眼睛直直的看着那个还蹲在地上搜刮着死人的灰袍人。 “别那样子看着我。”灰袍人道,“既然你看重实际到手的东西,那几张银票归你。我从神都一路跟到这里,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我都没出手解决他,就是想要看看他到了靖北关又是否会与谁联系,然后我再出手,不想他到了这里却遇到了你,而我暗中相随又不便出手阻难你。” 安然摸摸下巴,压抑着心中的惊涛骇浪。瞥眉道:“好像是我坏了事,但你这么说我怎么听着像是刚才我不应该杀他,反倒应该让他杀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灰袍人站起身,看着安然笑道:“你毕竟是我大周国的子民,我又怎会希望这燕国人的手上沾染我大周国人的血。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无法完成燕国希望他能完成的事,这就够了。” 安然道:“很重要的事?” 灰袍人道:“一件我大周不想让燕国知道的事。” 安然笑道:“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多少也算是有些功劳?那么朝廷会不会赏个小官我当当,或是奖我些赏银?” 灰袍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安然,道:“刚才那几张不是银票?小小年纪,难道还有官瘾?” 听灰袍人这么说,安然悠悠的说道:“鱼,吾所欲也,熊掌,亦吾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鱼取熊掌者也。” 说完这几句有些得意,以为灰袍人会赞自己识文懂礼,见灰袍人负手看天,恍若未闻,不觉有些尴尬,为了缓解这尴尬,安然挠挠头,道:“我挖个坑,就地把他埋了。” 灰袍人挥了挥袖袍,伸手对着那具尸体屈指一弹,一道干燥火热的气息凭空出现。见灰袍人对着尸体屈指一弹,安然的眉毛就已高高的挑起,此时那具尸体上以燃起火焰,几息过后,尸体消失,地上多了一小堆白色的灰,灰袍人拂袖,白灰散尽。 安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着眼,感受着空气中还有些许残留的干燥气息,喃喃道:“有人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灰袍人笑着看着安然,道:“想不想下山陪我喝几杯酒?” 安然马上道:“想,非常想。”灰袍人道:“走吧,你刚得了那许多的银票,你请客。”安然苦着脸,道:“原来你是叫花子送礼,刚送完就想收回去。”灰袍人呵呵一笑,安然提着刀,屁颠颠的跟在灰袍人身后,又道:“您老人家可得悠着点啊,别真的把那几张银票给喝完了。” 给读者的话: 点击,收藏,推荐啊,让我们相互嗨起来吧! 第四章 今日方得初窥恢弘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灰袍人大袖飘飘,一路观景下山进了集镇,安然在后面跟随。 待得进了集镇,安然犹豫了一下,上前对灰袍人说了一个名字,灰袍人打趣道:“既是你出银子,地方自然你来选,只是别为了省银子,找个兑水的酒坊糊弄。”安然微笑道:“这集镇虽说偏僻,但山里人性子粗犷憨直,兑水的酒坊断然是没有的。”灰袍人让安然前行。路上碰到几个贩卖皮毛的,灰袍人停下摸着皮毛询问了一番,最终也没买下点什么。灰袍人停下询问的时候,安然也不得不站在一边相候,见灰袍人问完没有买的意思,安然道:“见先生不似少钱算计的人,这等的好皮子,怎么问完倒又不买?要真是喜欢又舍不得银子,便等几日,我打来送与先生,我这人虽小气了些,几张皮子还是舍得的。” 灰袍人笑着看着安然,也不说话,那双明亮的眼睛似要看到他的骨头里一般。安然被他看的有些不安,转身前行带路,道:“喝酒去吧!皮子要的话就说一声。” 二人不多时便来到老酒坊门外,灰袍人抬头看了看灰扑扑的写着三个字的牌子,撩起帘子走了进去,四周打量一番,自寻了张桌子坐下。 安然进来后,先向姨娘问了声好,便径直去了后面装了盘花生,又打了两壶酒,去柜台那对姨娘说了几句话,才回来坐在灰袍人的对面。 姨娘看了看灰袍人,自去了后面的屋子。 灰袍人看了眼姨娘的背影,吃了颗花生喝了杯酒,道:“自家的产业?”安然道:“姨娘开的,我是靠打柴狩猎为生的。”灰袍人哦了一声,又看了看安然的那张白净的脸,笑了笑低头饮酒。 察觉到那道目光,安然有些窘,道:“成天晒,还是这样我有什么办法。”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被辣的眉头紧皱。灰袍人道:“经你的手,杀过不少的凶猛野兽吧,你狩猎的技术好像还不错。”察觉到对面目光的疑惑不解,灰袍人笑笑,又道:“你身上时不时的透着股杀气,尤其是你不安的时候。” 安然又端起一杯酒,皱着眉喝了下去。灰袍人道:“年轻人,喝酒慢些,虽说是你拿银子,也不用这般的急着多喝酒的。”听着这话,安然不由笑了起来,许是刚刚被酒辣过,笑的面容有些生硬。 屋后传来了阵阵的香气,不多时,姨娘端来了两钵做好的菜,放在桌上,对着灰袍人搭手屈膝行礼,道:“山野粗食,怠慢了先生,还望先生勿怪。”灰袍人站起来笑道:“无需客气,我在山里遇着了他,见这少年有趣,便厚颜过来蹭顿酒喝,多有叨扰!”姨娘微笑着又行了一礼,去了柜台后面。 灰袍人对着那新端来的两钵热菜,嗅了嗅,夹起一块放到嘴里,眯着眼细细品味,半响放突出嘴里剩下的骨头,赞叹了一声,喝了一杯酒。自语道:“世人皆喜豪奢,那知山野中方有真滋味。” 看着对面的那副吃相,安然在心里腹诽道:“吃货!” 自在山里见着灰袍人开始,到灰袍人弹指,尸身燃起火焰焚烧,安然的脑海里就一直在琢磨着那个问题,想着那道干燥火热的气息,闪烁着那片火焰。从山里一路来到集镇,来到姨娘的老酒坊,坐到这张桌前,他一直想着怎么开口询问才是,此刻见灰袍人在对面吃喝自得其乐,便不停的在心里组织词汇,准备开口相问。 灰袍人悠悠的喝了一口酒,道:“无需那般幸苦的琢磨,思量。你即在心里想着了那个答案,那便是了。少年率直懵懂,不知之处询问便是,怎么如同世间侵染多年之人一般那么多的犹豫权衡。世间的许多事,就看你的心是怎么想的,你认为那是白,那便是白。”安然道:“真如这般,那我想着先生是个女人,那便是个女人?”灰袍人大怒,抓起一根筷子对着安然的头就敲了下去,敲的安然痛彻心扉,心想不好,别因为一句话被敲成了傻子。 “小小年纪,身子尚未长成,难道就想女人想疯了不成?你见过女人留着这么漂亮的三缕长须么?先前在山上见你口出圣人之言,也算通些文墨,现在如此说话,圣人的礼哪里去了?”安然被那只筷子敲的痛彻难当。从没想到一根筷子便把自己敲成这幅德性,正按着方才被敲的地方,缓缓的轻轻的揉。揉了半响,安然抬头看着灰袍人,认真的道:“我想了解那个世界,你们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灰袍人低头喝酒,不语。 安然诚恳的道:“我知道对于先生来说,我可能是出于好奇心而已。好奇心这个东西太大了不好,太大了会害死猫。但从知道有修者开始,我便试着去感应、触摸,触摸感应到了却又不得其门而入。” 灰袍人听着那句好奇心太大了会害死猫,点点头道:“这句有点意思。”待听到后面那几句,惊奇道:“你说你能感应触摸到什么?”安然认真道:“那股气息。”灰袍人正色道:“你可知世间能感应触碰到那股气息的人有多么的少么?”说罢目光上下扫视着安然。 安然见那道目光上下打量自己,道:“先生之前没看出来?这么久都没仔细看看我?”因为奇怪,话的强调有些高,每句话的尾音都是上扬的。灰袍人不禁有些好笑,道:“为何你会想着我会仔细的看看你?我哪有那么无聊,见着谁便仔细的去看,那我岂不是要累死。” 安然眼睛有些发直的看着灰袍人,喃喃道:“我以为你看出了我的特殊不同,才问我想不想跟你下山喝酒。”听到这句话,灰袍人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手伸过桌面放在安然的头顶,道:“你现在再去感应触碰那股气息看看。”安然深出两口气,闭上眼睛。几息过后,一只手按在安然头顶的灰袍人眉毛扬了起来,眼中透着喜意。 坐在柜台后的姨娘早已放下了手中的那本册子,紧张的看着那张桌子上的一老一少,大气都不敢吃,唯恐气息大了些打扰到那两人,几个来酒坊喝酒的也被她蛮横的赶了出去,此刻便是连门都从里面锁了起来。 安然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目光中的喜意,知道这些年自己感应触摸到气息的没有出错,心里生出了一朵花,此刻正在心里快速的怒放。目光灼灼的看着灰袍人,感受着心里那朵怒放的花,一再的告诉自己要矜持些。灰袍人捻须看着安然,笑道:“世间可修行之人何其少,我从神都一路尾随那厮来到这山里,想不到却让我遇到一个,看来我大周要多一位修者了。”看着安然灼灼的眼神,道:“我便与你说说,这世间不多的修者里,主要分儒、释、道三家,我大周与越国独崇儒家,燕国信道,吐蕃乃佛国。除此之外,草原狼信奉长生天,南北俩处牙帐下,大小祭司也有一些。”停下端起一杯酒喝了,又道:“无论三家里的哪一家,修者皆分九品,九品是修者入门。三品到一品,三家又另有别称,各不相同。你能感应触摸道那股气息,雪山气海也相通,便能入修行之门,你先别忙着高兴,修行乃是逆天行事,坎坷难行,一路不知有多少人枉死,到头来回头看看,或许还不如打柴狩猎过的随意自在。” 安然道:“听闻修者移山倒海、呼风唤雨,这般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会不如打柴狩猎随意自在?” 灰袍人笑道:“能移山倒海、呼风唤雨又有几人?又哪有那么好做的神仙。” 安然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灰袍人,认真的道:“既便是有不随意自在之处又如何?就让我不随意、不自在吧!” 灰袍人看着他,不语。安然无奈的道:“先生别总是这般看着我不说话好么?我有那么好看?我又不是一朵花。” 灰袍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安然” “多一个修行之人总归是让帝国多一份力量,虽说我大周国用人不分向来不分贵贱,唯才是举。但也必须是忠于大周的子民。明日此时,我再过来,你收拾一番,随我一起回神都吧!”看了柜台后妇人一眼,又道:“和你姨娘一起也可。”言罢站起身,往酒坊外行去,妇人赶紧从柜台里出来开了门,撩起门帘恭敬的站在门外。安然跟着灰袍人出去,在灰袍人身后,恭敬的长揖及地,行了一礼。 起身见灰袍人已走远,心里又有些不放心,直着脖子,喊道:“明日你记得来啊!” 隐隐传来灰袍人的一声训斥,“那里来的这许多的废话。” 听到那声训斥,安然回身看着身后倚在门旁的姨娘,两人对视,两个人的脸上、眼睛里都堆满了笑。 安然挑着眉说笑道:“今天天气真不错。” 姨娘笑着应了一句:“是挺好的天!” 进了门,安然在酒坊里那几张桌子见来回的转悠着,姨娘靠着柜台,笑着看着安然在哪转悠,笑道:“行了!想叫就叫,想跳就跳,别憋着了。” 听姨娘这般说,安然那里还能忍的住,大叫着跳了起来,多年的抑郁此刻方身心皆畅。 给读者的话: 我会努力码字更新,请大家多些点击、收藏、推荐等等等等,后面会越来越精彩~~~ 第五章 剑花起于荒野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骤雨已歇。 清晨的集镇依然处处散发着湿意,却又让人感到从头到脚的清新,舒爽。 姨娘倚在门前,看着安然对着自己恭敬的行了礼,坐上马车。车轮在湿滑的石子铺就的街道上转动,缓缓向集镇外行去,直到马车在前面拐弯进了集镇的主道,姨娘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酒坊的门。 从很早的时候,安然就幻想着那个世界,渴望了解它,渴望围观它,渴望着有天能置身其中。方才对着姨娘深深的行了一礼后坐进马车,想着昨晚尝试着让姨娘与他一起随灰袍人去神都,无论他怎么说,姨娘也只是笑着摇头,反而在衣食住行上一再的叮嘱着安然,让他心里流淌着温暖的同时又透着遗憾,随着灰袍人去神都本是透着完美味道的一个开始,因为现在心中有了遗憾,让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心里那种复杂的情绪渐浓,安然摇了摇头,双手在脸上重重的揉着,试图揉散心里那渐浓的情绪,直到那张白净漂亮的脸被揉的发红,才颓然的放下两手,长叹一声,“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灰袍人眯着眼坐在前面,也不看路,任由那匹有些垂头丧气的黄马拉着车前行,听到后面的长吁短叹,一首好词硬是被念的断断续续,微扬起的眉敛起,握在手里的马鞭在黄马的屁股上轻轻的打了一下,道:“我很好奇。”回头看了眼还在自做悲伤凄凉的少年,“你小小年纪便双亲相继离世,虽说后来张大山过世,他的媳妇也就是你姨娘与你同命相怜,相互扶持,但从未有先生教你读文习字,你从哪学的?没有修者开示,你又怎么能自己感受触碰到那股气息?” 听了灰袍人的话,安然顾不得再叹什么,瞪着眼睛问道:“先生对我过去知道的这么清楚?” 灰袍人笑道:“你以为随便有个能修行的人,我就会带着一起去神都?又怎会不查一下你的身世来历?” 安然嘘了一口气,道:“好吧!那先生都查到了什么?还想知道什么?” “如果我愿意,你每天什么时候去茅房,去几次,每天穿的底裤是什么颜色,都会一清二楚。你什么时候,在哪里学的文墨暂时先不说,先说下没有修者给你开示,你怎么感受触碰到那股气息的?” “就是多晒晒太阳,多淋几次雨,半夜睡不着到处跑跑,无聊时对着花啊草啊树啊的发呆,慢慢就感觉到那股不同的气息了,你要让我具体的去说,我也不知道该什么说!”安然装着淡然的挠这头,心里想着,难道能跟你说我就是模仿着记忆里哪些描写修者的文字片段,误打误撞的感觉到的,甚至在遇到你之前都不能确定感觉到的究竟是不是那股气息,这种情形说出来你能相信吗? 灰袍人回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安然,道:“如你所言,在没有修者开示的前提下,世间那么多人都无法感受触碰到的气息,你就这么感受到了,那我是该佩服你运气好到狗血淋头,还是该惊诧于你的悟性好到世间少有?” 安然羞涩的笑了笑,道:“先生可以认为我悟性好到世间少有。” 灰袍人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再说出什么,于是干脆转身专心的看着马车两旁不断后退的风景。 “我想起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安然的语速有些慢,因为慢所以显得认真,“昨天晚上我整理了下这几年来存的银子,一共也就一百二十两多些,神都肯定不比这山里集镇,吃住什么的应该都很贵,所以,我想问问先生,到神都后,有三包么?” 灰袍人明显的楞了下,问道:“什么是三包?” “就是包吃,包住,额,还有一个是包什么的暂时没想起来。想起来再告诉你。” 沉默了一会,灰袍人道:“你是我家亲戚?或是你是我的债主?” “您是修者啊,修者都是高人,又何必为了些许银钱和我这山里小子计较呢?” “我不是高人,我就比你高半个头。” “高半个头那也是高啊。” 灰袍人不再说话,想了一下,一本册子朝着安然砸了过来。 安然捡起那本册子,纸张有些泛黄,约莫十几页,正面写着《元气概论》四个字,翻开第一页,开篇写着:元气者,世间之本源,万物之精气也……安然的眉渐渐挑起,目光愈发的明亮,心神沉浸到了册子里对元气的描述中,纸上的每一个字对他而言都是新奇的,此时整个人犹如干旱枯裂的土地遇到了雨水,一刻不停的贪婪吸取着。 马车徐徐前行,车前一位眯着眼的灰袍人,车内有位少年贪婪的抱着本册子再看,风不停的吹动着路旁的树叶哗哗作响。 大周帝国天授二十六年夏末,在一个惠风和畅的日子,安然跟着认识不久的灰袍人坐着马车,离开集镇,去往神都。 接下来几天,马车依旧在徐徐前行,除了吃饭和出恭,安然都在车内抱着那本《元气概论》的册子一字一句的看,不明白的地方,便恭敬的向灰袍人请教,灰袍人也是有问必答。 “先生,世间一品修者有多少?” “多少?你当是白菜么?” “好吧,那先生现在是几品境界? “不知先生可否演示一下境界的威力……” “我是修者,不是街头杂耍卖艺的。” “只是想着开开眼,瞻仰一番,何来杂耍卖艺之说。” 正想着怎么劝说灰袍人出手展示一下,好让自己大大的涨涨见识,马车却停了下来。安然探首向外望去,马车正停在荒野平地之上,风吹动荒野的长草,吹出高低起伏的波浪。马车前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着道袍,腰悬长剑的道人,头发一丝不乱的挽起插着一根乌木簪,胡须很是漂亮,风吹着动道袍,隐有出尘之感。 道人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那辆马车,看着马车上的灰袍人。灰袍人端坐不动,眯着眼看着前面的道人,两人都静静的看着对方,谁也不开口说话,就如同久别重逢的故人。 道人又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道:“许多年不见,李先生风采如昔,可喜可贺。”说是可喜可贺,语气里一丝喜与贺的意思都欠奉。 安然的目光一直没有从道人的身上移开,看着那道人隐隐出尘之态,完全符合自己心中高人的形象,但不知是敌是友,不免有些担心,这时又听到被道人称作李先生的灰袍人淡淡的说道:“我这几日就想着会有谁来拦我,却没想到是你。” “本不该再来叨扰,奈何对李先生想念的紧。”说罢道人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李先生淡淡一笑,捻须不语。 道人又道:“拜先生所赐,十年前那一指一掌让贫道将养四年又两个月放得痊愈,后来虽修行又有所得,心中却有了一根刺,今特来拜谢。”一直负于身后的手缓缓垂下,一手轻搭着腰间的长剑。 瞬间,安然感到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息扑面而至,头发猛的向后飘起,衣服紧紧的贴在了胸口和腹部。 李先生向前挥袖,挥散了那股差点让安然窒息的气息。另一只手按了下车辕,身子无声的飘起,飘过黄马,站在道中。道:“李伤恭喜道长入得小天师境。”一步跨出,伸手遥点一指。 李伤挥散了那股气息,安然长出了一口气,额头和衣服内刹那间布满汗珠,无论之前怎么想象、揣测,都不如方才的那道气息来的真实,此刻方知修者世界的恢弘壮阔,方知修者对敌时的峥嵘。 那道指力无一丝风声,半点声响的朝着道人而去,道人横剑与身前,长剑与指力相触,剑身轻颤嗡鸣,泛起袅袅白烟。道人长剑一抖,三朵雪白盛开的莲花凭空现于身前,瓣瓣晶莹,旋转着朝李伤飞去,不待前面三朵莲花飞到李伤面前,道人长剑连连颤动,生出朵朵白莲,前赴后继的飞向李伤。 李伤气机遍布全身,连连挥袖弹指,朵朵白莲如生有灵性一般,不待指力袖风袭到便纷纷避开,又从其他角度朝李伤的身体飞去,十分的灵动刁钻。道人脸色凝重,一手伸出,指尖气机牵引那些围绕着李伤的朵朵白莲,另一只手中握着的长剑犹在颤动不已。 朵朵白莲绕体而行,见缝而入,又有白莲不断加入其中,李伤双眉挑起,一声清叱,双袖鼓起舞动,动作迟缓凝滞,瞬息之间有若千斤重,随之灵动的朵朵白莲也似李伤的两袖一般迟缓凝滞下来,颤抖着,不甘的慢慢的朝着一个点集中起来。 道人脸色苍白,额头已现汗珠。 无论白莲如何不甘,每朵白莲之间的距离一直在缩短。白莲颤动着,如同冬天突然降临,来不及炫耀自己的美丽,就不得不彼此紧紧依偎,互相取暖。 道人面色愈发的苍白,狰狞。 “哄”的一声,无声处突现惊雷。 给读者的话: 请大家放心点击、收藏、推荐,我继续努力码字,拱手真诚的感谢大家! 第六章 那一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大周帝国国力鼎盛,神都作为大周帝国的国都,无可争议的成为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地带,吸引了大批的文人骚客与豪客巨商。 大小不一的商船穿梭于洛水之上。一座座精美奢华的画舫沿途停靠在风景怡人的洛水边,不分昼夜的从画舫里飘出古曲、燕韵、胡风的曲调,伴随着吟诗作对、畅快的笑声和莺声笑语,装点的洛水生机勃勃,多彩缤纷。沿岸的垂柳,在不同的曲韵中伸展着腰身,随风舞动。 洛水以南的外城,每日里更是人声鼎沸。大周帝国是开发包容的,东市里随处可见牵着骡马的胡人和裹着头巾的吐蕃人在店铺里进出交易。 立国至今近两百年,经六位皇帝的励精图治,国力兴盛,军力更是甲于天下。国人武风颇盛,无论车夫商贩还是鲜衣怒马的公子哥,言语不合都会拉开膀子干上一架,围观者呐喊叫好助威,其中不乏娇美的小娘子和已显老态的妇人,但这是限于大周国人间的较量,或者说是切磋,要是有哪位不开眼的胡人或吐蕃人也来上这么一手,那么下场必定颇为凄凉,这源于大周国民的荣辱观与优越感。 我们斗可以,但我们都是周国人,那是我们自家人的事儿。但有周国以外的人掺和进来,那么正互相捶打在对方身上的拳头就会停止,转而一致向外,即使是我们有错,那也先打完再说。 这是周国国民一致认同并奉行的。 沿着洛水南岸西行,是禁苑,与洛水北岸的皇城斜对,正对着的是皇城旁的上阳宫。挨着禁苑的西边,有一处灰色围墙围成的大院,大门紧闭,门头上有匾无字,门外也没有成天瞪眼发呆的石狮子。院内琼楼玉宇,奇木异草处处,水流潺潺。 院子深处有水塘,塘边有柳。 一位白袍老者坐在楠木椅上手持竹竿,正在垂钓。一位黑袍短须的中年人恭立在一旁,正轻声对老者说着话。 老者感慨着,“二十年前,皇帝陛下坐上那把椅子没几年,为了巩固皇权,黜佛道二门独崇儒家,一时间道人僧众凄惨不堪,纷纷逃离周国,本就不多的道观庙宇更是所剩无几,余者苦苦支撑。” “正是在那年,远在吐蕃、燕国的佛宗道门不甘在周国幸苦经营的成果毁于一旦,众修者纷至神都,意欲向皇帝陛下讨个说法。嘿嘿!又哪里有什么说法。国民遁入空门者日众,不事生产劳作,只十余年时间,信众愈百万,这么下去周国还是周国吗?” “神都修者聚集,御林军更是以伤亡过半的代价,硬生生的堆死了近二十名佛、道两家的修者。我们修经处也自警醒忙碌着,劝离驱逐那些人,也就是那些日的劝离驱逐,李伤那师弟单人独刀激斗佛道众人,一场大战,虽击毙数人,余者大多重伤退去,自己也落得个修为尽废,黯然离开神都的下场。性子温良的李伤,从那时起出手也愈见狠辣。” 听到老者口中最后说的那个名字以及那个人,短须中年人目光中愈发透着崇敬,道:“李大人这些年来虽出手不多,却也应了他的名字,与他交手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伤他,要么被他所杀伤。不过这些年下来,也没见有谁能在李大人身上留下痕迹。” 老者呵呵一笑,“痴人!他与那人虽名为师兄弟,却亲如骨肉兄弟。十年来不曾离开神都,这次因为有人暗通燕国,静极思动,吊在送信的那人身后,不知如今到了靖北关没有?” “大人,那边传讯,李大人在离靖北关约三百里一处叫乌集的地方停了下来,并没有再往靖北关行进。” 老者尾音向下的“哦”了一声。 “在集镇里,有一少年跟在大人身边,大人曾让人查探少年出身,后有与那少年在一个叫老酒坊的酒馆内同桌而饮,相谈甚欢。” “结论?” “那少年颇得李大人喜爱。” 老者又长长的“哦”了一声,尾音上挑,显得有些意外。 从那年那件事情之后,李伤性情大变,性子冷淡而出手愈发的狠辣,从没见对谁生出过喜爱之心,所以老者在听到那句结论后会自然的尾音上挑的“哦”了一声。 “那少年倒有些让我好奇。” 短须中年人迟疑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道:“属下让人把那少年的身世报上来?” 老者摇了摇头,“有必要说的,李大人回来后自会告诉我。你要记住,君子不窥人私。”说罢挥了挥手。 短须中年人惭愧的低头行礼退下。 老者看着一动不动的竹竿,看着镜子一般的水面,脸上渐渐露出微笑。 天街平整宽阔,每隔十余丈一处的大门前,蹲着一对对成日里瞪大了双眼,百无聊赖的石狮子,周国达官贵人的府邸聚集在此,平民百姓足迹罕至。幽静空旷的街道与东市行人如织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今日的天街不再幽静,街道也不再空旷。 御林军把天街四周整个围了起来,沿途把守各个出口。几处府邸内随着那尖细的嗓音,悠扬顿挫的强调宣读着一道道旨意,跪在地上的众人听完那道圣旨,已不知道或是没有能力再谢主隆恩,面容惨白,目光呆滞的坐在地上,女眷丫鬟们或两眼泛白昏倒于地,或颤栗着相互抱头凄惨的哀嚎。 大周帝国天授二十六年夏末,也就是安然辞别姨娘,踏上灰袍人的马车离开乌集的那一天,坐在帝国最高处那把椅子上的人发布了几道旨意,帝国吏部与工部的五位高官,因私通敌国,被皇帝陛下赐死,皇帝仁慈,只诛三族。 盔甲明亮的御林军把天街围的水泄不通,那几处府邸内哭声惨叫声震天,不停的传来刀锋入肉的声音和重物砸在地上滚动的声音,血腥气愈发浓郁。 人们的好奇心终于战胜了恐惧的心理,御林军围城的那道线后,围观的民众紧皱着眉闻着那扑鼻的血腥气,强忍着呕吐。 有人在感慨喟叹人生之无常,前一刻还趾高气扬鲜衣怒马,锦衣玉食,后一刻便身首分家;有人低声议论;有人衣袖捂鼻,两眼放光双眉挑起,兴奋不已。 不知是兴奋于那几位高官私通敌国之事败露这件事的本事,还是兴奋于不停的刀锋入肉声、重物砸在地上滚动声,还是那冲天而起的血腥气味。 给读者的话: 情节正在逐步展开,需要大家的支持与鼓励,希望我能很好的愉悦你们,也请你们回应下想愉悦你们的我,呵呵!谢谢! 我怎么觉得后两句这么的那什么呢? 第七章 以黑刀送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第一卷清晨 第七章以黑刀送行 冲天的血腥,遍地滚动的人头,让神都内的高官、巨商、文人墨客、民众们,恐惧、叹息、感慨、兴奋、咒骂,各种情绪弥漫交织。 因为事发太过突然,全无一丝征兆,那几处府邸竟未走脱一人。 因为时间,帝国的其他州县还不知道神都变故与正上演的血腥。 端坐在最高处那把椅子上的人知道,旨意由他口述。但为了皇权延续,为了帝国繁荣稳定,他不介意地上滚动的人头再多一些。 池塘边垂钓的白袍老者知道,那些遍地滚动上千颗大小不一的人头,也并未能让他稍皱眉头。 …… 安然当然不知道此刻神都内血气冲天,人头滚滚。 从李伤与道人交手开始,安然的眼神就一直在两人间徘徊,神情痴呆若愚。看到道人长剑生出朵朵白莲,他的身体不觉间绷紧,场中两人交手又全无半丝声响,白莲愈多时,随着李伤那一声厉叱响起时,他的身体已紧绷到了全身僵硬。 无声处突现的那声惊雷,打破沉寂。 白莲形散影消,化作一团浓郁到了极点的白色雾气,凝而不散。道人踉跄后退,额头汗珠滚滚,面色苍白狰狞似鬼。 李伤两手接连拍打在那团白雾之上,每拍击一次,便生出“波”的一声轻响,拍击处生出袅袅白烟,白雾团四周渐有雾气溢出。接连受到拍击,白色雾团有些凄惨,如同此刻正踉跄后退的道人。 那声惊雷,震的安然拱着的身子坐在了马车内的软垫上,头晕目眩,双耳轰鸣,面色不善,此时犹自不觉。看着李伤散了白莲,道人踉跄后退,白雾与道人皆露凄惨之相,一直与身体一样紧绷到极致的心松了一松,目摇神驰之下,心底生出的那一丝情绪涌起来,从眼中流露出来,那股情绪叫做崇拜。 从遇到李伤那刻起,他的心里就在揣测对方是不是修者,觉得可能性很大,所以对李伤的称呼从“你”变成“先生”,到后来在心里得到肯定答案后的激动,到李伤让他随着回神都后的狂喜,再到马车上不厌其烦的打听李伤的修为境界,要他出手展示时的用心。 他知道李伤是个高人,却不知有多高。 父母离去后,残酷的生活让他失去了幻想与天真,学会了克制,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与情绪。但毕竟这心性是因为外在的影响而压抑住的,当心底渴盼已久的事物真实的出现在了眼前,还是有不自觉的情绪流露出来。那道人一副高人模样,此刻在李伤手中片刻间便这般凄惨…… 简单的推论后,安然咽了口口水,笑了起来,笑的有些贱。 “高,实在是高啊!这么高,好像是我要发达的节奏了……” 顾着感慨李伤的“高”和自己要发达的节奏,却忘了之前连他最关心的,到神都后“三包”的问题,李伤并未给他答复。 因为感慨和高兴在自己将要发达的节奏当中,安然并未注意到横放在身侧的那柄黑刀的刀柄微微扬起,也未注意到场间那团白雾四周溢出的雾气,同样未注意到周遭的温度越来越低。 直到周身皮肤泛起疙瘩,打了个冷战,他才从感慨自喜的情绪中惊醒过来。 道人眼见那团白雾被李伤拍的愈发凄惨,已现四散之相,心里又急又恨。那团白雾如果散去,虽不会危及他的性命,但一身的修为却也要去掉大半。不及调整体内元气和气机,一声厉啸,合身一剑疾往李伤刺去。 李伤双眉微挑,舍却那团白雾,不退反进,跨步向道人迎去。待长剑将要及身,双手带起道道残影夹住长剑,一脚抬起踹向道人小腹。 道人此时双眼血红,一边侧身避让踹向小腹的那只脚,一边运气回夺长剑。李伤轻轻向前一送,松开两掌,道人后退一大步,长剑剑尖顺势下划,外吐的劲气在李伤腰腹的衣服上划出“哧”的一声,灰袍现出一尺长的口子。 李伤侧身跨步向前,让过长剑和握剑的那只手,双手自两端起并拢之势,一手抚向道人前额,一手抚向后脑,势如结发。 一旦两手合拢抚上前额后脑,便是结发以“长生”之时! 道人仰身再退,踉跄间却再也避不开踹向胸口的那只脚。一声闷响,道人吐血倒地,不待道人喘过那口气爬起,李伤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对着道人扣指轻弹。 安然的身体和思维已不再紧绷,心境也不似方才那般鼓荡不平,身体与思维的放松让他恢复了一定的察觉感知能力,此刻正皱着眉头,眉间皱起两道浅浅的褶,偏头望着一旁的那把黑刀,刀尖与刀柄的方向已经对调,刀尖起伏着,像是有根无形的绳子在拉扯着,又像是有个顽童用粗枝条不停的向上拨弄着刀尖。 他没有贸然的伸手去按住黑刀,而是在一旁皱着眉认真的看着它,看着它起伏、颤动,最后发出轻微的嗡鸣。 像是怕惊扰到那把黑刀,他轻轻的、带着疑惑的语气,“你也不甘寂寞,想去凑凑热闹么?” 无奈的轻声笑了笑,“等几年吧,小爷带着你大展神威,到时候你就可以好好的跟小爷露露脸了,现在我可没那本事,万万急不得。” 道人体内元气不畅,气机郁结于胸,见李伤扣指弹来,咬牙施展起了“驴打滚”的绝技,李伤扣指再弹,道人无奈只得向后翻去,连番的滚动,连带着那身道袍都凄楚起来。 那口气将要喘匀,郁结在胸前的气机渐解,此时又见李伤一直负于身后的那只手向前一抚袖,一股大力涌来,同时另一只手又已扣指,将要弹了过来。 连续扣指,第三指将发未发。 迫不得已,顾不得喘匀那口气,道人苍白的面色突现绯红,一口鲜血喷出,站了起来。那口气始终未曾喘匀,此时再不站起身来,便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强调体内元气,拼着吐血,也要抓住这个仅有的机会站起来。 不想刚站起来,便见一道黑影直扑面门,惶急之下,不及阻挡那股大力,本能的低头伸手臂去挡那道黑影。 手臂一凉便失去了知觉,跟着一股大力撞在小腹上,又是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伴随着一声惨嚎,道人高高的向后飞出十余丈,一条手臂翻滚着从空中落在地面上。 李伤招手,一道黑影飞来,入手正是前一刻在马车内起伏、颤动、嗡鸣的黑刀。 道人面色晦暗,一手捂住那处断臂,挣扎着爬起来,怨毒的看了一眼李伤,蹒跚着离去。 提着那把黑刀,静静的看着道人挣扎着爬起,怨毒的看了自己一眼后蹒跚着离去,李伤摇头道:“既然还是要走,那又何必来!” 给读者的话: 求推荐、求收藏啊~~同志们~~~~~~~~~~~ 第八章 我见神都心欢畅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听到李伤摇头说的那句话,安然觉得嘴巴有些抽筋。 有些太装那什么了吧? 咧咧嘴从马车里爬起来跳下马车,走到先前两人相斗的地方,慢慢的转了两圈,又看了看道人离去的方向,有些忧虑的问道:“会不会打虎不死?” 李伤伸手把黑刀递给他,摇摇头,“不会了,虽说是打虎不死,但他已经没有能伤害谁的能力了。” 见那目光中有着疑惑,又道:“方才一脚踹去损伤了他的雪山,一袖又拂毁了他的丹田,最后用你这把黑刀断去了他的一条手臂。没有天大的造化又如何能让丹田再生。便是有那场造化等着他又如何?你不要小看了他这前后两次的受挫,这很容易影响到心境不够稳固的修者。前一次受挫如果是一根刺的话,那么这次便是一颗钉子,不拔了这根刺和钉子,即便他丹田再生,修为也不会再有什么进展,这也是他要来这找我的原因。” 两手放在小腹处,双手手掌向上十指交叉,安然在那块地上来回的踱着步,感受着被李伤驱散的白雾残留的凉意。“只是没想到,他来这里拔刺,没拔出来却又被钉了颗钉子。不过那些莲花可着实漂亮的紧。” “那道人叫白莲,也算是道门修为不错的修者,只是心境差了些,拿手的便是那一根生百莲,十年前遇着他时,可生莲八十,负伤后这十年想是下了大苦工,生百莲得圆满,便急着来拔掉那根刺了。” “被那莲花击中了会如何?” “越美丽的东西背后隐藏的往往就是越可怕。白莲乃阴寒之气所化,受气机牵引,瓣瓣白莲近身后又可分散激射而出,犹如利刃,入体所过之处,肌肉冻死,内腑冰冻,整朵白莲砸在人的身上,那砸中的地方就可以直接用刀往里挖个通透了。” 安然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提着黑刀在路边寻了处草丛,把黑刀上残留的血擦拭干净。 李伤看着他在草丛上认真的擦拭着黑刀,想到了什么,苦笑着摇摇头,往马车走去。 这几日为什么总觉的有些不同,方才讲完那些话,心里才醒悟了不同的是自己,从二十年前那件事以后,话便越来越少,人也跟着冷了下来,冰冷的外面包着的是火焰,烧毁佛、道两家的火焰。 因为静极思动,吊在那送信之人身后来到这里,遇到这少年,见到这把黑刀。被冰包着的火焰便不安分起来,那少年的话有时候有些奇怪,经常会说出些没听过的词语。恩,前面念的那首词便很不错,可偏偏又被他念的惨不忍睹。虽经常搅的人头疼,却把自己带的话也多了起来,这几天说过的话过去一年也没这么多吧! 是因为…… 摇了摇头,又突然发现这两天摇头也摇的着实多了些。伸手抚摸着黄马的鬃毛,黄马直起脖子摆了摆头,打了两个响鼻,示意他不要弄乱了自己的“发型”。 安然握着已擦拭干净的黑刀,在阳光下两面都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又顺手抓了把青草走过去塞到了黄马的嘴里。 一老一少坐上马车,还是老的在前,少的在后。 黄马再次悠然的迈动四条长腿,车轮也悠然的转动起来,于是马车悠然的前进着,车窗两旁的景物在悠然的后退着。 去神都的路,悠不悠然,都必定是一个漫长的旅程,但再远的路,只有走下去,必定会有到的一天。 …… 火苗跳动着,上面支着的两根树枝上串着一条鱼和一只兔子,香味一直在勾引着安然的口水,看着那双手有条不絮的从瓶瓶罐罐里弄出不同的调料抹在上面,香味愈发的浓郁,安然咽了口口水,讪笑道:“这可怎么好,尊老敬贤,怎么倒反过来了?” 李伤不理他,翻转着把调料抹匀,过了一会,从树枝上撕下半边兔子,递了过去。 安然对着那半边兔肉吹着气,龇牙咧嘴的咬了一口。 黄马在树下,看着那团火焰以及火焰上的树枝,跺了跺脚。 李伤整晚都在火堆旁打坐,安然有啊没啊的在那闲扯,最后无力的发现大多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那自问自答,无奈打着哈欠回到马车里,去见周公去了。 …… 揉着眼睛爬了起来,熄灭的火堆正冒着淡淡的烟,混入到树林里飘出的,正逐渐散去的雾里。安然下了马车,伸了个懒腰,把树下的黄马牵到马车旁套上。 等李伤起身梳洗完,马车再次悠然的上路了,安然在车内翻看着那本册子,每看一段便闭眼观心一会,中间下车活动下腿脚,几日下来,那本册子早已通透,烂熟于心。 在车窗里见外面好大的一片玉米地,正有人坐在先前砍倒了的玉米旁,掰着顶上的棒子,掰下一个便随手往身后地上的篓里一扔,扔的极准。一瓣一扔间又很有节奏感,安然看到这个画面,笑了起来。 跳下马车,跟地里的人打了声招呼,挑了几根抱在怀里,递过银钱对方却坚不肯要,安然只好笑着弯腰答谢,回到马车见李伤看着怀里的玉米疑惑不已,安然笑道:“晚上我们换换口味。” 李伤点了下头,转过头不在关注那几根玉米。察觉到自己话变多了以后,便渐渐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了,刚开始安然很不习惯,几日过后,安然自说自话便已经习惯了。 几日后,李伤给了他第二本书。 日复一日的看书,提问,解答,让安然对元气的认知愈发的透彻。 每日做完这些事,休息的间隙都会抱怨一番,神都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到,长时间萎在马车里,也着实让人气闷。今天整在抱怨,一道极长的阴影缓缓的漫过马车的车顶。安然在疑惑着,也没听见打雷,难道便就要下雨了? 疑惑的打开车窗,探出脑袋,抬头往前方望去,一片青色的城墙突兀的出现在了眼前,左右两边极目望去,尽皆往不到尽头。努力的抬头向上望去,直到脖子酸了,也没能在心里估算出这城墙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青色斑驳的城墙经历说百年风雨冲洗风华,外表看着已经有些破烂,但城墙的内部依然坚不可摧,这是大周帝国最坚固的城墙,没有之一。 因为神都城确实太过巨大,城内的人太多,帝国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开了四个门洞,每天这些门洞外都会被进出城的达官贵人、文人商贾和神都百姓挤得满满当当。 看着前面长长的队伍,安然爬到马车车顶,张开双臂,闭上眼睛,脸上现出微笑。 几条长队长短大致相同,越往前面队伍就愈发的拥挤,许多人已等的失去了耐心,低声咒骂的是外地来的商贾以及知书达理的斯文人,高声咒骂的是本地的百姓。看着眼前的壮丽景观,安然想起了那个特殊的日子,国人急赶着回家,为了求得一张纸票的惨烈景象。 直到太阳的光即将消失,时间指向黄昏的时候,马车才挤到了城门洞外。 给读者的话: 写文不易,还请大家尽可能的多收藏、推荐、点击。每天都在努力的码字中,请大家多多支持、鼓励。真心的感谢大家~ 第九章 神都见我应如是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人流的密集使得周遭的空气愈发的燥热,安然抹了下额头上的几滴汗珠,正准备拿出路引,递上包裹给守城的军士检查,见那守门的军士正皱眉看着自己腰间插着的那把黑刀,忙笑着解释道:“家传的……” 不等他说完,军士便挥手打断了他下面要说的话,挑眉问道:“家传宝刀?” “不是,砍柴刀。” 军士板着脸,道:“不管是宝刀还是柴刀,或是你有没有刀在人在的祖训,都要包起来,神都城内没有给你砍柴的地方,能砍柴的地方都是皇帝陛下的,私动一草一木那都是要掉脑袋的……” 安然终于明白为什么排队进城的速度会如此的慢了,那军士正说的起劲,身边伸过来一只手,灰色袖袍外的那只手递过来一块牌子,接过来看来一眼,忙还了回去,躬身请罪。 前刻还横飞的吐沫星子没有了,有的是额头上霎时冒出的细密汗珠,慌忙躬身请罪。 城门洞极深,洞内幽暗阴凉,那头的出口很远,像是一个屋子里点了很多灯,敞开的大门。隐约能够看到残阳的光斜斜的落下,红色的光照了进来,没照多远便被城门洞的幽深阴暗所吞噬。 安然看着坐在旁边的李伤,问道:“先生……神都里的人都想刚才那位军士一般喜欢讲话吗?或者这就是神都人的热情?” “大部分的神都人都有这毛病。”李伤回答道:“全天下大部分的财富都集中在这座城里,帝国最大的官也都在这城内,文人骚客如过江之鲫,所以神都人难免会骄傲一些,尤其对方是外地来的人,他们就越发的骄傲,这是大地方对小地方来的人心里产生的优越感,无论骄傲还是优越都是需要表现的,在对外来人的风度和言谈上来表现。” “对外来人总是表现的很随和,然后用云淡风轻无所不知的口气说着上到皇宫内苑,文武百官的后宅,帝国军队的战事,下到谁家的老婆偷了人,丫鬟与谁私通等等,这些言谈以后你会听到很多。” 安然笑道:“神都人倒也有趣。” 先前在城门外虽然李伤拿出了那块牌子,军士并未再纠缠安然腰间插着的那把黑刀,但是安然还是用衣服包住,放在了包裹里。 周国武风兴盛,谁家没有两把趁手的家伙,那还不把人难受死。所以帝国对这方面的管制向来极为宽松。 城内允许佩剑,佩刀。但不允许背弓箭、机弩,更不允许持长刀长槊。在城门外让你把刀包起来,到了城内你是把刀插在腰上还是抗在肩上,没人会关心这个问题,更不会有人来管。神都府尹不会管,兵部刑部不会管,就连皇宫内端坐在最高处的那把椅子上的人也不会关心这个问题。 十几年的大山集镇这两点一线的生活,让安然早已习惯了入夜后四周一片漆黑,除了酒馆和集镇里那个赌钱的地方外,便再也看不到一丝的灯光。此刻进入神都城内,天已擦黑,本以为街上必然人迹寥寥,但是此刻的神都城,恰如一锅刚刚沸腾的水…… 竟是这般的热闹。 满街的灯火把宽敞平整的石板路照的如同白昼,各种叫卖声悠扬起伏,街上行人如织,或驻足摊前,或在商铺间穿行。 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勾搭着娇美的小娘子,行走于长街之上。布衣小哥牵着姑娘的手走在各个摊位前停留,进行着另一个勾搭的过程。 寂寞妖娆的美妇人摇着团扇,无聊的看着街上摆放的商品。长袍佩剑男子面色冷峻,目不斜视的负手踱步前行,一派绝世剑客的风范,偶尔目光偷偷的瞥向前方那漂亮的小姑娘,或是娇美的妇人。 神都人穿着朴素,式样简单。大多窄袖短衣显得格外利落,身着长袍之人稀少。偶有身着长袍男子,多是如方才那佩剑男子一般,负手正目前行,目光偷偷的在姑娘妇人的身上飘动。 城内女子穿着多艳色,但式样同样简单朴素,已经朴素到了清凉,甚至是做衣裳时没买够布的境地,清新可人的姑娘把白嫩如藕的双臂露在外面,妖娆妩媚的妇人更是露出胸口那片酥白粉嫩,勾动着在长街上走动的男子的目光。 也勾动着安然的眼光。 安然和李伤并坐在马车前,印入眼中的一切都让他惊奇,那个姑娘的腰怎么会那般的细?裙下的臀儿又怎么会那么的翘?那妇人每走一步便一摇三晃的胸又怎么会那么弹呢?走着走着安然觉得自己眼睛张的实在是太少了,恩,马车今天怎么走的这么快? 目光神游着,像把刷子,一遍遍刷在姑娘的衣裙、妇人的胸口上,正享受的时候,前面一声怒吼,两人跳到长街上,徒手进行着周国式“切磋”。 在长的街,在美的风景,也有走完看完的一刻。“切磋”的两人外围早已围成一个圈,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马车绕过那个圈,片刻不停前行着。 李伤看都没看那个圈子里切磋的两人,想是早已见怪不怪。 “每天神都如这两人般切磋的大有人在,一场场赶着看下去,可以从早看到晚。” 安然忍不住摇头笑道:“就没人管管?” “谁管?每天要是连这些事都要管,那神都府尹早就累死了。” 安然偏这头问道:“先生住的地方还有多远?地方大不大?先前看先生拿出块牌子,那军士便吓的流汗,先生该有多大的官?” 不管安然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李伤只淡淡的说了句:“快了。” 真的快了,就在安然心里对着自己说第二十三个快了的时候,马车行驶到了洛水南岸的石道上。印入眼帘的是随风摆动,展示腰身的翠柳,随风飘来入耳的是停在岸边、精美画舫里的胡风燕韵,寻乐子的大爷们的豪放的斗酒猜拳声和姑娘们掩嘴强作矜持欲语还休的笑声。 安然赞叹着,此刻是真心的不想走了。 马车一路向西,画舫里飘来的乐声、猜拳斗酒声和姑娘们的笑声渐行渐远。一堵灰色的墙迎着马车出现在了眼前。 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门头上的匾额许是因为天黑,没看到写着什么字,安然挑眉问道:“这就是先生的家?” 李伤看了下大门和门头上的匾额,道:“这里是很多人的家。” 安然笑道:“难道是传说中的收容所?” “什么叫收容所?”李伤不解的问道。 “额……就是收留很多无家可归的人的地方。” 李伤决定不再说话,抬腿上了台阶。大门无人自开,缓缓的敞开后,从里面出来一个人,对着李伤行了一礼,便出来收拾马车上的行礼,又有人出来坐上马车,赶着黄马继续向西行去。 安然提着放着黑刀的包裹,迈开步子紧跟着李伤进入大门。 穿过前院,走出回廊,过了假山水榭,又有人迎来躬身行礼,待李伤吩咐完,便带路前行,引着安然去了一间厢房歇息。 …… 点了灯,那人又送来了饭菜及热水后,自退了下去。 安然关上房门,没急着吃饭,四下打量着这个房间,整个房间陈设简单,一方又高又长的书架,占据了整整一面墙还不够,又把进门眼前的这堵墙占了一半,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厚薄不一的书籍。那边摆了一张床,床和书架间又拉起了一道布帘,离床五步远的对面,摆放着一张书桌一把椅子,桌上笔墨纸砚摆放整齐。门与书架间摆着一张小圆桌,边上围着两个小圆凳,桌上正放着刚才送来的饭菜。 吃完了饭,把脚放在床边的木盆里,热水浸过脚踝,安然躺在床上,满足的叹了口气,虽然整个房间陈设简单,这张床却又宽又软,人躺在上面非常舒适,比山里自己那张床,可舒服的太多了,枕头和被子上传来淡淡的、好闻的、阳光的味道…… 盘腿坐在床上,旁边放着后面李伤给的那本书,刚才安然又从前到后的翻看了一般,此时平气静心,慢慢的,全身的毛孔仿佛都已经张开,周遭的气感渐生,一丝丝淡淡的气息一步步的的靠近身体,从后腰与胸前进入雪山气海之中,慢慢的汇聚成点,随着时间的推移,点越来越大,慢慢的变成了小团。 用意念谨慎小心的引导着,雪山气海的那个两个小团经由雪山气海间的通道,慢慢靠近,只是现在的通道仿佛狭窄了些,挤在通道间的气团有些变长,后面不断又有新的气流加入,推动着有些变长的气团继续前进。 两个气团终于胜利的“会师”,互相交融,然后再次分成两个气团回归到雪山气海之中。新的气息还在不停的进入身体,形成气流,然后融汇到气团之中,慢慢的气团越来越大,逐渐旋转起来,带动着新气流加入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流漩涡。 安然不知道种感觉应该怎么去形容,只觉得这一刻头脑前所未有的空明,周身透着说不出的通泰。 李伤站在房门前,眼睛看着那个房间的方向,眼睛亮了起来。 一个小院里,躺在老爷椅上的白袍老者一手握着古朴的紫砂壶,慢慢的喝着茶,老者眯着眼睛看着院外的天空,椅子轻轻的前后摇动起来…… 给读者的话: 我想说,推荐、收藏在哪里?请大家多多支持鼓励,谢谢! 第十章 谁说神都没柴砍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雪山气海中的两个气旋不停的旋转,速度渐渐加快,就在安然紧张这么一直加快下去,后面难以操控时,气旋的逐渐平缓下来,稳定在了一个固定的速度上,体外的气息不断的涌进,不断形成气流加入…… 夜晚的风早已息去。 屋外的树叶,地上的青草,此时有无风而动,整齐的朝着一个方向。 整整一夜,安然盘坐在床上,除了细不可闻悠长的呼吸,与雕塑并无半点分别。 稚嫩的外表下,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又因为后来的残酷生活,显得更加的成熟和善于自我控制,毕竟,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人,又能控制什么呢? 除了小时候为了不使父母过于惊异于自己的成熟,幸苦的扮着可爱的孩子以外,也就是最近在李伤面前经常为了活跃气氛,为了增加对方对自己的好感值,露出了少年该有的心性。在老酒坊的姨娘面前,安然表现出的是一个真实的自我,成熟的自我,这也让姨娘每次想起都泪眼婆娑,怜惜这个孩子因为生活的残酷,失去了同龄少年该有的很多快乐。 拂晓,屋外的树叶恢复了常态。地上的青草弯了一夜的腰,此时正挺直腰身,为了一整晚的幸苦而感叹。 安然从床上下来,在地上走到两步,本以为盘坐一夜,下地后多少要腰酸腿痛,行动迟缓。此时伸胳膊抖腿,全无半点不适,整个人神清气爽,通体舒泰,不由得感叹修行的神奇。整整一夜,两个气旋已经稳定下来,此刻正在缓缓的转动。雪山气海间的通道也比开始通畅宽阔了些,安然本以为一夜下来,可以再打通雪山气海链接丹田的通道,却最终没能如愿。 书上一再的说修行之路是万万急不来的,但谁让自己现在才开始呢?平白耽误了这么多年,又被同龄修者甩开了多远的距离呢? …… 这就是人的本性,没有钱的时候想着自己有了多少就满足了,等到有一天真的有了那么多钱,却发现还是远远不够,还有很多自己想干的事不能去做。 进入修行之前,安然只是想着只要修行,就可以让自己活的更好,现在刚刚踏入修行之门,便开始盘算着修的晚了,被同龄人甩开了多少距离的比较之心,不甘之心。 安然走到门外,伸了个懒腰,感叹道:“怨憎会,离别苦,求不得啊!” 许是听到了声音,不多时便有一青衣小厮端来了洗漱用水,又进屋收去了昨晚的残羹剩饭,出门时,安然拍了拍那小厮的肩膀,微笑着表示感谢。 一个稚嫩的少年,老成的拍着比自己大的人的肩膀,笑着表示感谢,这场景无论从哪里看都透着怪异、别扭。 小厮面目微黑,五官清秀,端着残羹剩饭羞涩的笑了下,匆匆的离去。 就着两碟咸菜,安然美美的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两碗粥。擦完额头上的汗,看着对面的李伤,抱怨道:“吃个早饭,为什么非得让我把黑刀带上?神都不能砍柴,打架又用不到我。”李伤站起身,道:“跟我来。”说完转身往外走去,安然无奈的提着黑刀,跟在身后。 一路穿行与回廊和假山之中,安然不由得感叹这座宅院的规模,连着问了李伤两次,最后的答案是:想知道,做完我一会儿交代是事,我就告诉你。 对于这个强大的回答,安然无奈的耸了耸肩。 绕过一个种满荷花的浅水池,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安然跟着进了院内,一抬眼神情便有些发愣。 半个院子堆满了一人合抱粗的圆木,和院墙一样高,安然正有些不解,李伤的声音传了过来,“把这院子里的木头,用黑刀砍成粗长等于胳膊粗细的段,劈完了叫我。” “劈这些木头做什么?烧火还是盖房子?” “你只负责劈就好,不用管我干什么用。” “这是不是要我干活顶吃住的钱?” 见李伤只是冷冷的看着自己,并没有在讲话的意思,颓然道:“你这是雇佣童工,你知道么?” 李伤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安然提着刀,嘀咕着,“劈就劈吧!” 爬到木头推集成的小山上,把顶端最边上的那根踹了下来,下来比划了下长短,一刀刀的劈了起来,小院响起了散乱的,刀锋进入木头的“崩崩”声。 安然抹了把汗,庆幸这圆木看着粗大,但很干燥,刀锋入内毫无阻碍,拔刀又无涩感,一个上午便把堆积成山的圆木按要求砍劈了一小半。中午那个面色微黑的小厮把饭菜送了过来,安然本想找他聊两句,问问叫什么哪里人啊什么的,小厮却只是笑笑便退下离开。 叹着气把饭吃完,“院子里一共就见到这么几个人,还没个爱说话的,都是怪人啊!” 提着刀,继续劈着圆木。本以为像上午那样,下午会把那堆木头按要求劈完,可越是劈到下面,木头就越潮湿,慢慢的刀也变的重了起来,吃力的劈到天擦黑,还是有许多没有劈完,肚子饿的咕咕叫,手臂也已酸痛的抬不起来。安然喘着气坐在一根圆木上,仰着头喊道:“饭呢,我要吃饭。” 远远的传来了一个声音,“劈完了再吃。” …… 白袍老者坐在柳树下,天已擦黑,垂钓的竹竿已经收起,李伤坐在他的旁边,两人之间放着一张小圆桌,上面一把茶壶两个茶杯,李伤正倒水冲茶。 “那个少年叫什么?资质不错,人也有些意思……” “他叫安然,他有一把黑刀。” 老者眯着的眼睛睁开,眉毛挑了起来,“是那把黑刀?” “是那把黑刀。” 一模一样的两句话,一个是疑惑的问,一个是平铺直叙的回答。 “那这孩子……” “现在还不能确定,长相性子都不像他,我让人在乌集查过,竟是没一个人能完整的说出他父亲的相貌。”李伤叹道。 “你一路从乌集把他带到神都,竟然都没开口问问他?”老者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些,连后面那句话都尾音扬了起来。 “问了,他八岁的时候父母过世,他的记忆里父亲的脸上密布疤痕,身材倒是很像,名字却又对不上。” “你怎么知道他离开神都后不会改名隐居?不会因为某些其他的原因导致脸上密布疤痕?不要忘了当年那件事后,失去修为的他一心只想离开从前生活的世界,为了避开我们而独自离开神都。以他那倔强孤傲的性子,既然下了这个决心,怕我们找到他,就是自己把脸划成那副德性,也是做的出的。” 见李伤看着池塘,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老者叹了口气,“不管那孩子是不是,昨夜他已入门,看景象进展不错,既然是根好木头,那么就好好的雕琢雕琢。” 李伤缓缓道:“聪慧是有的,没听说有谁教过他文墨,却也能念出好词来。” 老者一手捻须,奇道:“什么好词?”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便纵有千重风情,更与何人说。” 老者双眼闪着光,捻须笑了起来,“确是好词,只是小小年纪,又哪来的这么多的离愁,这么多的感伤?” 从椅子上起来,喝干杯中的茶,老者走到李伤旁边,叹了口气,拍了拍李伤的肩膀,带着安慰的意思,“先不管是不是,一根好木头,可不能浪费了,好好的雕雕。” 负手转身准备离开,这时随风飘来了那正在砍柴少年的歌声,歌声有气无力,曲调如乡俚小调。 李伤目瞪口呆,老者摇头哑然失笑。 …… 安然两手握着黑刀,奋力的向立在地上的一段圆木劈去,实在是两臂酸痛难忍,单手已经抓不紧刀柄,无奈两手握住刀柄蹲在地上,对着那段圆木宣泄着…… 他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让他劈这么多柴,烧火是不用规定多长多粗的,盖房子劈成这样也是用不到的。 一整天枯燥乏味的劈砍,除了两臂酸痛,更让人百无聊赖。 狠狠的一刀劈了下去,扯开嗓子。 “我是一个打柴郎,劈柴本领强,我要把那大圆木,劈的变了样……”正唱的舒畅,眼角余光看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李伤看了他一眼,慢慢的走过来,看着那些按要求劈好了的柴,缓缓的点了点头,“已经剩下不多,快些劈完,我等你一起吃饭。” 安然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君子坦荡荡,无不可对人言,想说什么就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李伤微微皱了皱眉。 “我昨天晚上按先生给我第二本书上所述,盘坐吐纳,已在雪山气海间形成气旋,并已打通雪山气海间的通道,两处之间形成循环之势。” 李伤静静的看着他,不置可否。 “先生一点都不意外么?”得不到回应,安然自己倒有些奇怪了。 “我为什么要意外?你本就能感应到天地元气,对元气已有一定了解,后面给的那本《天地契》你已读的通透,开示纳气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记得先生说过修者的品阶,那我现在是不是已入了九品?” 李伤无丝毫表情的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又用无丝毫情绪的语调给了回答,“你没品。” 安然面色古怪的看着李伤,“我没……品……” 给读者的话: 收藏,收藏,推荐啊推荐!大家动动手指,谢谢了~ 第十一章 人间之道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的面色古怪李伤没有理会,“没品就是没品,你现在都雪山气海丹田之间都没有形成一个大循环,元气只限于雪山气海两地,又哪里来的品?一个大循环又怎会那么快形成?修行之路戒急戒躁,一步踏错,万劫不复,这都是老话,也是最真实的。” 见安然点头,又道:“今天的柴劈的不错,虽说慢了些。快些劈完,不要想着扮可怜过关。” 安然默默的提到面对圆木,心里也泛起了一股狠劲,一刀劈了下去。 甩着两只胳膊,静静的跟在李伤身后,方才吃饭的时候,几次想拿住筷子都没成功,最后是直接吃了一顿手抓饭,李伤坐在对面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今天劈柴,可有什么收获?” 安然怔了下,想了想,“收获到了双臂酸痛,两手血泡……” “明天继续,把今天劈好的再劈成粗细长短如箭矢般的条,放在院子的另一边,两天劈完。晚上打坐练气,对你的手和胳膊有好处。”说完负手去了别去。 想着李伤刚才说的话,轻轻抖动着胳膊,慢慢的往回走。 最开始的那句问话,着实让安然不解,劈柴的收获?是对练气有帮助还是对身体的气力耐力有帮助呢?安然摇了摇头,决定先不去想,明天用心些劈,再细细的体味一下。 回到房间,踢脱看鞋子,艰难的盘腿坐在床上,敛神……雪山气海内的两个气旋如同睡醒了一般,旋转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身体外周围的气感越来越清晰,片刻之后,一切如同昨晚那般,元气进入了一个小循环,安然尝试着慢慢的把雪山内的元气趋向双臂的脉络,元气聚成一根细细的丝,前进的速度就像一只扛了比自己大几倍东西的蚂蚁在爬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山内元气分出的两根细细的丝线,终于贯通了两臂的脉络,淡淡的麻痒从双臂两手传来,两臂疼痛僵硬的肌肉一分分的在放松,手掌中的疼痛逐渐的减轻,一直到最后双臂和两手的不适彻底消失。 安然静静的坐在那里,嘴角泛出一丝笑意。缓缓的收回那两道丝线粗细的元气,重新回归雪山之中,然后催动雪山气海中的元气加速旋转,旋转到了一定速度的时候,仿佛身体的外表多了一层引力一般,外界气息的涌入也比昨天快了些,气旋逐渐的慢慢变大,凝实。 慢慢的又从雪山中分出一条细细的元气细线,试探着进入通往小腹下的丹田通道,一寸寸的前进移动,伴随着阵阵刺痛,元气丝线逐步深入,通往丹田处的通道一点点打开,然后元气不断的冲洗、扩宽,直到元气最好整个的进入丹田,小腹处传来微微的微热感。 到现在为止,虽然不能完整的形成一个大的循环,但是,雪山气海吸纳的元气,可以通过雪山气海见的小循环,再由雪山进入丹田内,已算是一个大的单方面的通道完成。自此,两个气旋吸收的元气有了一个去处。 安然睁开眼,窗外的那方夜空如同被整个泼上了墨,漆黑一片。虽说打坐练气使人身体通泰,但毕竟是刚刚进入修行的门槛,还是不能像高品阶修者那般通过打坐练气来代替睡眠。 连续两晚打坐,安然不曾睡过,昨天又挥舞着黑刀劈了一天,此时精神上说不出的疲乏,伸了个懒腰,伸直两腿躺在床上,就着那好闻的阳光味道,沉沉的睡去。 长时间养成了早起上山狩猎打柴的习惯,睡前又惦记着今天用心劈柴,太阳刚刚升起来,一抹淡淡的阳光斜斜的从窗口洒了进来。安然起床在地上活动了下手脚,提着黑刀,在院中站定,黑刀挥动起来,整个来说,这称不上是刀法,这是过去那几年在山里,狩猎与猛兽拼命练出来的路子,不好看,但一挥、一劈、一砍之间很流畅。 过去挥动这把黑刀是为了和猛兽拼命,现在已经可以算是个修者了,虽然还没品……但修者就难免会有与人拼命的一天。 待一路练完,收了刀,才发现李伤站在不远处,已不知看了多久。 李伤点点头,“虽是野路子,但每一刀都透着狠辣,全身拼命的路数,在山里跟猛兽玩命练出来的?”安然笑了笑,没有说话。 刚才挥舞出的每一刀,都是山里的猛兽在他身上留下道道疤痕换来的,有时候会想起来,安然自己也有些奇怪,那么多次受伤都没有被山里的那些猛兽吃掉。 跟着李伤进了屋里,就着昨晚没用的水洗漱。 李伤看书架前站着,身上从上面抽出两本书,道:“修行者所求的无非是那份对天道的感悟,可天道在哪里?很多人穷尽一生闭关静修,到头来也是所得寥寥。”安然静静的听着,露出思索的神色。 “大道至简,这句话是燕国的那些牛鼻子说的,虽然他们有时爱装神弄鬼,但不可否认他们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大道就在天地万物之中,万物皆有道,儒家信天,天道人道之间的道,这两本书是前贤所做,两位皆是大家,你有时间好好看看。” “我虽自认为性子有些冷厉,但最近在你面前也不自觉的话比以往多些,你既是良木,那么修行便万万不可懈怠。” 安然认真的点头道是,想了想,又道:“先生这般待我,我算是先生的弟子么?” 李伤沉默了一会儿,“名正才能言顺,你……愿意吗?” 安然喜道:“愿意,当然愿意。”说罢就作势要跪下行拜师礼,却被一只股气息生生的托住。 “等你入了九品再来行拜师礼吧!” 看着说完就轻抚袖袍走出去的身影,安然挠了挠头,有些郁闷,心想,这不是说话大喘气么,不要吊人胃口好不好?不愿意现在收我做弟子,干嘛又问我愿不愿意呢,何解? 看到那身影越走越远,忙提着刀追了上去,“先生,昨天你说我劈完柴告诉我这院子的事。” 隔了一会儿,走在前面的那个身影才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给与答复,“这个院子知道的人都把它叫做修经处,意为儒家注典修经的地方。早在大周立国时便已存在,为大周服务,又与大周互为依存。因世间修者手段非常人所能敌,所以我们一般只在大周皇室有难处时才会出手。” “大门外的匾额无字,需要知道这地方的都已知道,不需要的无需知道。” “这么说来,这院子里有很多修者?”安然有些兴奋。 “不多也不少。”显然,前面那个身影的回答有些不负责任。 对于这个回答,安然表示很强大,因为无论谁问完后听到这个答案,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草草的吃完早饭,安然提着黑刀走到昨天劈柴的院子,黑影飞舞,刀声霍霍。因为昨天晚上李伤的问话,加上今天早间的那一番可以说醍醐灌顶般的,关于道的论述,安然今天劈下的每一刀都远比昨天认真。细细品味着力度不同劈下去后所带来的差异,以及尝试着用体内少的可怜的元气,透过双臂,劈下去带来的变化。 用了心,有动用了体内的元气,精准度与速度都比昨天有显著的提高。加上现在安然体内元气稀少,可操控外界元气的能力便可忽略不计,没多久,体内元气告罄,继续劈下去,两臂与手掌可以预见的要如同昨日一般。 盘腿坐下,因为体内元气本就不多,所以同样没用多久,体内元气便已恢复。安然摇头苦笑,“这可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了。” 憋着一口劲,整个人如同痴傻了一般,这样劈下去,劈完这些柴哪里用的到两天时间。如此反复,直到体内的元气枯竭恢复二十余次,方劈完了院子的柴木,此时月已高悬中空,得到李伤的肯定后,疲惫的过晚饭,几乎是爬着回的房间,休息片刻后便开始了打坐练气。 …… 一早起来,安然的眼睛里透着喜悦的光。 吃早饭时,李伤看了看他,点头道:“做的不错,昨天晚上没有问你劈柴的收获,是想你夜晚有时间能体味的更仔细些,如今可有什么想说的?” 安然想了想,“敛神会让落刀的准确度大幅提升;而元气透过双臂,加上敛神更是让准确度到了精准的程度。另外,出刀的频率节奏的掌控都是与元气体力及结果密切相关的,力只有能劈开所以劈的东西便好,多一丝都会影响到后面的劈刀。” “没有白劈,今天随自己的性子去做些什么,明天会有人送来圆木,再继续。” 安然面色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 从前天坐着马车来到神都,一路所见所闻无不繁华,奈何匆匆而过。这两日整日里劈柴,更是连想的时间都没有,之前所见的繁华如锦或多或少的在心里有一些勾动。 给读者的话: 能不能有些收藏。。。推荐呢,朋友们!求支持,求鼓励 第十二章 一盏清茶细品二十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在房间里又梳洗了一番,把随意扎在脑后的头发散开,仔细的挽成髻,系上布巾,穿上那件来神都前姨娘做的月白色长袍,前后看了半天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放才满意。 出去逛当然不能不带银子,安然一点都不大气的在包裹里抠唆半天,掏出了几块碎银子放在怀里,提着黑刀走出院子。 从院子里出来,沿着洛水南岸往东走,安然对神都可以说的上是一无所知,除了那晚坐着马车经过的那条长街,所以说是游览,不如说是瞎逛。 奢华精美的画舫静静的靠在岸边,悠扬的曲子早已散去,一掷千金的恩客和娇柔的姑娘此时还在沉睡,一只只商船在水上互相避让着相擦而过。远处的皇城,金灿灿的殿顶在阳光下发出金色的光,如同黄金铺就,脊梁上的金龙直欲破空而且。城头站着盔甲明亮的军士,手持长枪、长戟,如雕塑。朱砂刷就的墙面猩红如血。 安然心里赞叹着,全天下敢这么直接诠释金钱、权利与鲜血的,也只有这一个地方了。 洛水边种满了垂柳,往东走了约半柱香的时间,路过厚载门大街街口,来到天街,宽阔平整的街道行人寥寥,看着张牙舞爪的一对对石狮子,深院中的楼阁在高耸的古树间若隐若现,偶尔露出一角的雨檐透着古意。 闲逛了大半个上午,硬是没有花出去一个铜板…… …… 坐在靠近东市的一家饭馆里,要了两份点心,一盏清茶。因还不到正午,饭馆的客人还不是很多,但不妨碍客人间的交际与攀谈。 “前阵子天街那场祸事,诸位都知道吧?” 立即就有不满的声音说道:“梁兄这可不对了,那天神都谁又不知道天街的变故,过了这么长时间,整个大周国都传遍了,我等又岂是那般的孤陋寡闻之辈。” 梁兄嘿嘿的干笑了两声,“知道归知道,可你们有谁是在天街内,看到的?”见众人摇头,更是颇为自得。 “那天正赶上户部侍郎周大人府上要了两头猪,我自是亲自送到府上,结了银钱正与厨房管事闲聊,就听到外面传来杂乱喧嚣的哭喊声,赶出来便看到遍街的御林军,我也被好生盘问了一番……” 有人打趣道:“梁兄当时可管住了裤子里的物件?没有吓尿了吧?”引来众人的哄笑声。 “那倒没有。”梁兄正说在兴头上,众人的调笑也不以为意。“不过也确实没管住两条腿和我副嗓子,硬是哆嗦着央求周府那厨房管事作保,方得开脱。” 喝了口茶,“前吏部侍郎府上的王管家知道吧?平日里那多神气,那日御林军还没拔出刀子便屎尿横流摊在了地上。” 众人一阵唏嘘。另一个透着沙哑的声音道:“那几个人本就该千刀万剐,只是可怜连累了府上那么多下人,庆幸的是当今陛下仁慈,没有诛了九族。”说着遥对着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我大周国军力无双,这些年可服过谁?吐蕃国自认为鼎盛,与我大周打了六年后主动求和;燕国更不行,如今与燕国交战,我大周国军已连下燕国十三城,听说燕国的小皇帝成日里不是叹气就是哭鼻子。” 听到这,安然笑着摇了摇头,心说叹气是肯定会的,但也还没到哭鼻子的地步。 大周国军力无双,国内更是政和吏明,这些年南征北讨,拓地极广。那几名高官通敌事发后,举国哗然。国人与文人墨客门无不痛恨,感叹风骨、节操何在。 旁边其他桌上的客人也加入了进来,“打仗必然是要死人的,虽说见过不少从前线负伤退回修养的军士,但毕竟亲眼见过战场拼杀。但二十年前神都城内那场惊天大战,却是远胜于那几个卖国贼府上的血腥的。” 有人催促着快给说说。 刚才讲话那人慢悠悠的端起茶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风淡云轻的说道:“你们在坐诸位年纪长些的或是听过那场大战”说罢冲着安然一笑,“但像这位小哥这般年纪,最多也就是从老一辈人的嘴里听到只言片语罢了。”安然冲着那人谦和的笑了笑。 “那一年皇帝陛下登基没几年,忧于佛、道两门信众越来越多,虽然信众多是向善之人,但大多信众成日里烧香拜佛求神,竟有许多人荒废了劳作生产,这样下去又怎么得了?于是关了道观,闭了庙门,于是吐蕃的佛宗与燕国的道门便来了许多的修者要面见皇上,皇帝陛下又岂能轻易涉险?天知道他们会干什么?” 说道这里停了下来,环视一圈,问道:“修者,你们知道吧?” 众人慌忙点头,以示自己并不孤陋寡闻,安然笑着喝了一口茶。 “于是僵持着便起了冲突,御林军出动,生生的用人堆死、累死了几十位修者,御林军也是伤亡惨重,那场景……真真是凄惨,……如同地狱一般,走在那里,地上的血黏稠的粘鞋底子。 听着众人感叹,那人更是觉得露脸,声调又高了些,“最后从修经处出来了一个提刀的汉子,一人激斗数十人,直从正午打到第二天的早晨,那数十人被斩杀了不少,剩下的重伤才退出了神都。” 有人问道:“你怎么那么清楚?编的吧?” 那人红着脖子,粗声道:“什么编的,在我家屋顶上打了半天,全家人吓个半死,打完了我家那屋顶我硬是修了好几天。” 众人感叹之余,又笑了起来。 另一人接着道:“后面的我知道,那场大战不久,吐蕃、燕国的两个皇帝和佛道两门的宗主都修来书信,皇帝陛下看都没看,直接命人扔进了茅房里。” 安然在一旁听着暗自好笑,也不得不佩服神都人的博闻多知,连皇帝陛下最后把信扔到茅房的事儿都瞒不过他们。 对那修经处的持刀汉子敬佩的同时,想着他一人独刀激战众修者的画面,更是神往不已。 接下来那群人慢慢的都把声音压低了下来,已经转移了话题,正在说着那个大人的府上小妾与下人偷吃;那个公子哥又点了燕子楼的头牌姑娘;或是谁在画舫上点姑娘,与自家老子撞到了一起,那谁谁的官为什么会越做越大…… 安然吃完点心,喝干了杯中的茶,结账出了饭馆。 神都并无相识之人,着实没什么好去处,对哪些游览景点生不起兴趣……站着漂亮姑娘站在楼上的窗口旁,招呼着街上的行人,安然摸摸怀子的银子,又看了看自己这副身板,摇头罢了喝花酒的念头。 无聊的转了一会,想到书架上那许多的书都没顾得上看一眼名字,昨天李伤抽出来的两本也没看,这般的闲逛实在是没有意义,于是决定会院子里看书。 …… 佛宗在吐蕃国内地为尊崇,国内庙宇处处,佛塔座座,既是国内第一大教,也是国教,如同燕国内的道门一般。 吐蕃国被人称之为佛国,上至皇帝文武百官,下到乡野村夫,信众极广,每日里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念经诵佛。但又不同于二十年前的大周国那般,因为礼佛,大肆荒废生产。上到皇帝文武百官下到村夫,谁也没有耽误自己该做的事情。 军队里也是如此,你可以念佛,但训练与作战半点耽误马虎不得。 佛让世人向善,禁止杀生。大周国皇帝与那些将军们就一直没想明白,也懒得想,吐蕃国的军队里是如何处理慈悲向善与杀生这一个严重的矛盾对撞的,军队里不禁止念经诵佛,可也没见军队的战斗力差到那里。 当然,除了和大周打了六年后主动求和的那次…… 距离吐蕃国都百余里,有山,国人称之为清凉山,山高林密,夏天气候宜人,宛如暮春。 山里有一座寺庙,依着山名叫清凉寺,是国内佛寺之首。平日里寺庙极少对游客、香客开放,享皇家供奉。 清晨,寺庙的四周飘着淡白色的雾,如天上的白云,加上寺庙的清幽古意,愈发使人如临仙境,一声声悠扬悦耳的钟声穿过佛堂、塔林,传入山林,林中的鸟儿被钟声唤醒,开始互相问候,梳理羽毛。 大殿内,僧众盘坐在蒲团上诵经,伴着木鱼的敲击声,使人烦恼、燥意尽去。今日僧众无一人缺席早课,因为早课过后,讲经堂首座枯念大师要做每月一次的开坛讲经,何况今日枯念大师要将的又是《楞严经》。 大师佛法高深,每次讲经,寺庙外山鸟群至,走兽倾耳相闻,传言大师讲经时更是有佛光透体而出,吐蕃国皇帝陛下更是每年必要来寺庙三次,每次数日听大师讲经说法。 今日要将的《楞严经》更是佛法中的重中之重,佛曾经说过,每次讲经,讲经之人与受众必沐浴斋戒。这部经是佛的塔庙、佛的舍利、佛的真身,有楞严经的地方就是正发住世,一旦楞严经没有了,便是末法时代的来临。 众僧做完早课后静坐殿中,等候枯念大师前来…… 给读者的话: 求下收藏、推荐票啊!同志们~~~请多多支持,鼓励!!! 第十三章 君子岂可无品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枯念大师浓眉短须,面相慈和,盘坐在上首蒲团之上,口诵佛号,开始讲经,语速平和,不高的嗓音清晰的传便寺院的每一个角落,佛音悠远。 寺庙外的袅袅白雾早已散去,外围墙上站满了山林中的鸟儿,笔直长长的排成了一条横线,没有鸣叫,没有翅膀的煽动,偏着头儿在仔细的倾听。庙门外的走兽三两一堆,或站立,或俯卧,眯着眼睛,没有撕咬争斗,漫山一片祥和。 堪堪讲完一卷楞严经,大师微笑着站起身来,殿中众僧站起,双手合十,称颂相谢。大师微微点头,前往后院去见住持。 “师弟是要下山去往神都么?”榻上盘坐着一白眉长须老僧,形体枯瘦如柴,正是清凉寺住持枯禅。 枯念微笑着点了点头,“师兄不必挂心,大周虽说二十年前黜佛、道二门,但现在毕竟二十年过去了,周国皇帝对佛、道两门的态度已松动了许多,周国朝廷现在对两门实行限制,只是让维持住现状。我此去一不大肆宣扬佛法,二不开坛讲经,必定无碍。” 枯禅大师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师弟,问道:“那楞严经这几日还是如之前那般么?” “那部楞严经乃是佛祖手书,佛性自是不用多说,自前一阵子散发微光,到近日里光芒大胜往昔,已现金色,光芒直指周国神都,师弟每每思及,颇为不解。” “师弟佛法无碍,又有何不解之处?” 枯念道:“佛祖手书经卷之上散发金光,因是与佛宗有善之事,可为何会指向神都?指向神都,周国从二十年前开始,便信众稀少,佛门飘摇。实不知为何那光会指向神都。” 枯禅大师轻声笑道:“师弟有了分别心,犯了痴了。”枯念口诵佛号,连道惭愧。 “佛门乃是方便之门,佛说世间众生皆有佛性、慧根,他周国信佛也好,不信也罢,对众生的佛性、慧根又能有何影响?” 枯念双手合十,弯腰行礼,“写师兄开解,是枯念起了分别之心,着了痴像了。” 枯禅一直盘腿坐在榻上,此时散开双腿下地,静静的看着枯念,过了一会儿,轻挥衣袖道:“去吧!去吧!总是善缘,又何必管缘在哪里。” 枯念弯腰行礼,退出禅房。 …… 神都的各个城门外总是会有那么多人,排那么长的队,枯念静静的站在人群中。 短短几日时间,便从吐蕃国来到大周国神都,跋涉万里,此刻衣袜点尘不染,脸上一片慈悲平和,无一丝疲倦。 枯念踏入城门洞,进入神都…… 修经处的大院内,老者与李伤坐在池塘边的柳树下,李伤一手持着竹竿,一手从旁边的食盒里用两指捻起一片牛肉放到嘴里,细细的品着,不时赞叹一声,喝一口酒。 老者一动不动看着水里的鱼漂,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正吃着的和一动不动看着鱼漂的,脸上都透着自得其乐的神情。 老者缓缓叹了一口气,道:“有客人从远方来了。” “我去见见他。”李伤放下手中的竹竿,从袖里拿出一块手帕,擦去嘴唇上的油污,又仔细的把手擦干净,从椅子上站起。 …… 安然看着一旁已经差不多堆了一人高的柴堆,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放下黑刀,盘腿坐在地上调息。 从跟着李伤来到神都的那天起,安然每天都过的很充实,再也没有时间像以前在山上那样,悠闲的狩猎砍柴,回到家后还能去屋后的小水潭泡泡澡,去姨娘那闲坐。 每天早早的起床,吃完早饭后开始劈柴,反复的按要求把一根根粗大的圆木劈细,再劈细,两到三天重复一次,每次劈到箭矢般粗细时,第二天就会有人又送来一堆圆木。安然想不到这么多粗大的圆木是从哪里来的,想着刚来神都进城时,那位军士说的神都没有柴砍,无奈的笑了笑,每天砍这么多圆木,还说没柴砍? 中午和晚上两顿饭,现在都改到在这小院子里吃,每天劈完规定数量的柴后,基本上都是月亮高悬夜空的时候。 渐要入秋,空气中散发的燥意已经少了很多,每天晚上回房间的时候安然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汗酸味,他虽然没有洁癖,每次闻到也忍不住皱着鼻子。 渐渐的安然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和节奏,洗完澡后上床打坐道深夜。持续到昨晚,安然终于打通了雪山气海两处通往丹田的通道,也体会到了小循环与大循环本质上的区别。 元气的气息进入身体,汇聚到雪山气海然后融入到那两个漩涡,后分离出来分别两处通往丹田的通道进入丹田,从丹田内调动一丝元气,回到雪山气海之中,又可以提升那两个漩涡的旋转速度,如此周而复始,最终形成一个完美的大循环。 丹田之处通道打通,不论是体内元气运转速度,还是吸收外界元气气息的速度都明显提高,对于体外的气感感知敏锐了许多,力透手臂,挥拳,隐隐间体内与外界的元气形成了一种淡淡的呼应,也就是说,一拳打出去,被击中的物体不但要承受拳头本身的力量和附带着的体内元气的冲击,还有因与内天元气相呼应,而来的外界元气冲击过去所带来的攻击,这股外界的元气所形成的冲击,现在在安然的拳头攻击上只是一股淡淡的气流,这也是由于目前安然修为的关系。修为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么便犹如被李伤之前废掉的那个道士一般,单单凭借自身元气与外界的呼应,散发出的气息、气势便能活活把人压死。 因为丹田内有了一定数量的元气存放,现在安然劈柴的效率着实快了许多。体内元气赋予刀上,加上有少量外界的元气附在刀的外表,每一刀下去都很轻松的就把圆木劈开,到体内元气告罄时,中间的时间比之前长了接近两倍。 昨夜神都下了一场雨,院子里的柴被淋了个通透,早上还在想着体内已经形成了大循环,今天的柴可以很早就劈完,都忘了去告诉李伤自己形成大循环的事儿。 不知道现在有品了没有,安然默默的想着。 劈完了柴,太阳刚刚落山,安然走出小院,来到李伤的住处,见无人便往回走,绕过荷花池,穿过回廊,看到回廊外的有方池塘,塘边柳树下坐着一位老者正在垂钓,安然想了想,走上前去,躬身行了一礼。 老者转头来看,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示意安然在旁边那张椅子上坐下。 安然看了一会儿水里一动不动的鱼漂,用带着恭敬的语调问道:“敢问老先生贵姓?” 老者看着鱼漂,淡淡的道:“姓苏。” “请问苏先生可知我家先生现在何处?” “李伤?” 安然点了点头。 “他去见一个人,可能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安然哦了一声,起身准备行礼告辞,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请问苏先生,体内元气形成一个大循环,修行是否已经入了九品?” “你都不知道我是否是修者,又怎么知道我能给你答案?你为何那么着急知道自己有没有入了九品?”苏先生转过头,看着安然。 安然挠挠头,想了一下,认真的回道:“君子岂可无品?” 苏先生捻须看着安然,点了下头,笑了起来。 …… 回到房间,安然没急着洗去身上的汗酸味儿,走到书桌前,磨匀了墨,摊开一张宣纸,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吹干了墨迹,笑着端详了片刻,出了房门,径直走到李伤的门前,把那张纸贴在了房门上。 站在长街上,枯念看着过往的人群,孩子的嬉闹,年纪男子对姑娘的调笑,摊位后摊主的吆喝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远处的人群里静静的看着他,那双眼睛的目光冰冷的没有一丝情感。 枯念看着那双眼睛,看着那个人。 李伤在人群里冷冷的看着前面的枯念,沉默了一会儿,抬腿向前走去,“大师为何来神都?” “该来,所以便来了。”枯念缓缓的道。 李伤皱了皱眉,冷声道:“为何该来?莫不是二十年前的事,佛门想再来一次?” “许多年不见,李先生还记着二十年前的旧事,心中的火还未息去,我只是想来神都看看。” “大师想来看什么,我陪你看。”李伤继续追问,似乎得不到答案便不罢休。 “有金光生于楞严经经卷之上,金光指向神都,所以我来神都。先生如愿作陪,求之不得。”不管李伤的面色和眼光的冰冷,枯念始终面带微笑。 李伤看着枯念,沉默了很长时间,冷声道:“大师自便。” 看着枯念的身影渐渐模糊,李伤转身离开。 …… 房门上贴着的一张纸,李伤挑眉站在门前,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眼中渐渐流露出丝笑意,伸手揭下那张纸,月光斜斜的洒在纸上,上面的字迹架构严谨,飘逸而不失风骨,上面清晰的六个大字:君子岂可无品。 给读者的话: 求收藏~~~求推荐~~~~~~各种求!求评论~~~~~~~~~~~~~~~~~~ 第十四章 又一杯茶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李伤拿着那张纸进了屋里,看着那张纸上的字,除了眼睛里流出的一丝笑意,再没有表示什么。 从那天晚上在纸上写了那几个字,贴在李伤的门上后,接下来的几天安然都没有见到李伤,每天劈完柴,也没见李伤过来查看。几天前安然想了一下后,决定暂时先不去想这些,多劈些柴,多领悟些,这些实在的好处拿到手才是最紧要的。 修行已经入门,如今大循环已成,体内体外的气感越来越清晰,因为劈柴,每天多次抽空、恢复体内元气,再加上每天晚上勤奋的打坐练气,如今丹田内的元气团越来越大,元气的密度与当初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大循环刚成的时候,一天的柴劈下来,元气抽空恢复循环二十多次,现在劈上一天的柴,也就需要打坐十三四次这样子。这不仅仅是体内元气的量与密度的加强而导致和外界元气联系加强的缘故,还有每一次挥刀劈下,所用的力量越来越节省的原因。 如同同样重量的东西,同一个人前一次搬动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搬完累的像条死狗般吐着舌头;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后,如今只需要用八分的力便足够搬动那个东西,余下的两份礼便是那一段时间里努力的回馈。 面对回馈的时候,我们的心里都会淡去那段时间里努力过程中的艰辛苦楚。 对于安然来讲,尽管每天累的都像条狗一般的吐着舌头,但这份回馈到了眼前的时候,吐不吐舌头都已经不再重要。 从煎熬到习惯,再到现在,安然已经有些享受这个劈柴的过程了。 …… 天已经入秋,神都的细雨如同离别时,情人的眼泪般缠绵难断。 在一个秋雨散去,太阳重新把光芒洒向神都的早晨,一直少言腼腆的小厮来到安然劈柴的小院子,口称“少爷”。 对于这个称呼,安然有些奇怪。自己年纪虽少,在山里时也没少自称为“小爷”,但他不认为在神都自己现在有称什么“爷”的资历或是资本,于是暂时停止了劈柴,偏头问道:“为何叫我少爷?” 小厮恭敬的回道:“李先生让我来告诉少爷,可以行拜师礼了。”微低着头,眼睛里努力掩藏着心里的羡慕。 安然起身拍打着衣服,“以后不要叫我少爷,叫什么可以随意些,我叫安然,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小厮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应道:“是,小先生。” 正在拍打着衣服的安然楞了一下,抬头看看小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对于这个称呼,他表示还是比较满意的。 一路跟着小厮前行,就在绕的安然头有些发晕的时候,终于来到了一处大堂前,大堂两侧的椅子空无一人,一个身影在负手站在堂上,静静的看着堂外台阶下的安然。 安然走进大堂,那小厮早已端茶恭立在一旁等候。安然端着茶对着李伤行了一礼,待李伤接过茶,又跪下磕了三个头,就算是行完了拜师礼。 李伤端着茶喝了一口放下,“以你的性子,劈柴的事已无需我督促什么了,具体的自己平日多多琢磨体悟,院子中的圆木劈完了自有人送来,天地万道尽皆藏于世间万物之中,修行之路还是依靠自己多些,做老师的只会把道理方法告诉你,能不能悟的到还是在于自己。” 安然点头称是。 “世间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独立的,师者,授业解惑,但千篇一律的强制着按老师的思维、方法来,只是复制一个如同老师一样的修者罢了,即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是有限。” 说罢看了一眼恭立在一旁的小厮,又道:“闷头劈柴,毕竟与闭门造车无异,闲暇的时候,可以与他交手切磋验证一下。” 安然诧异的转头看着恭立在一旁的小厮,小厮微低着头,察觉到安然看向自己的眼光,无声的微微一笑。 从大堂出来,安然特意拉着小厮与自己一同去往劈柴的小院子,小厮期初有些不是太情愿,一直说自己还有别的事儿要做,耽误不得,最终在安然“狐假虎威”的搬出自己老师说的话,才有些恹恹跟着进了小院。 安然有些好奇的盯着小厮打量,看的小厮有些局促不安。看着小厮有些不安,安然问他的姓名,小厮小声的回道:“周曲。” 挥了挥手中的黑刀,安然道:“老师说闲暇的时候,我们两个可以切磋对练,验证下自己的感悟,这便开始吧!” 周曲睁大着眼,看着安然手中挥动的黑刀,大惊失色的连连摆动双手,道:“小先生,这可使不得,既是切磋对练,又怎好动刀子。” 看看手里的刀,又看看一旁大惊失色的周曲,安然有些不解,“我劈柴用的就是刀,不用刀又怎么来验证之前的感悟呢!” 周曲有些尴尬,楞了楞深吸了口气,“不瞒小先生说,我虽早小先生修行了一段日子,却从没和人交过手,这……用刀,怕是有些……” 安然笑了笑,扔下黑刀,挥拳便扑了上去。 两个从修行开始,便没有与修行之人交过手的“菜鸟”,战在了一起。 安然的打法更狠辣、直接一些,只要周曲有一点破绽,那拳头便击打过去,但更多的还是还是打向周曲的要害。 周曲疲于招架,偶尔能有一下反击。 两人都是开始修行没多久的入门级选手,因为体内的元气稀薄,能带动的外界元气也是有限,远远望去,不像是修者之间的那种战斗,更像是一个善于打架斗殴的地痞流氓,在殴打一个无辜少年。 一场大战过后,两人都累的倒在地上。周曲毕竟比安然多修行了一段时间,体内的元气也雄厚些(好吧,如果这种修为境界,也可以用雄厚来形容体内元气的话),这时正坐在地上,靠着柴堆喘着粗气,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看着在睡在地上吐着舌头喘气的安然,眼睛里透着丝后怕。他不明白,小先生明明年纪不大,平日里看着也一副斯文模样,怎么一动起手来便是一副与人拼命的架势,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有先见之明,没有让小先生用刀…… 等到气喘匀了,准备打坐恢复体内元气的时候,院子外一个尖细的声音传了进来,“安然安小先生可在院内?” 听着这个声音,安然的心里和身上的皮肤都有些发紧,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周曲,周曲爬起来对着安然说了声“宫里的林公公,许是皇上有什么旨意。” 安然“哦”了一声,心里还是不明白,皇帝老爷子有什么旨意能找到自己一个劈柴的身上来。在门外把林公公迎来进来,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跪接旨的时候,林公公摆了摆手,对安然温和的笑道:“陛下在宫里听说李先生今日收了个学生,龙颜大悦,说道,修经处多少年没有收学生了,更何况是李先生收的学生,快去带进宫来,让朕好好看看。” 伸手拍了拍安然袖子上的尘土,道:“小先生,这便随我进宫吧,陛下可还等着呢!”安然看看身上,经过方才那场“旷世大战”后,到处沾满了尘土木屑,苦笑道:“这个样子,怎么敢去见陛下,等我梳洗后换过衣衫,再随林公公进宫。” 林公公有些不悦,微微皱了皱眉,心想,虽说宫里到这里路途不远,来这也没花多少时间,但陛下此刻正等着见你呢,哪里敢让陛下久等? 见安然身上的衣服实在是脏的不成个样子,瞥眉连连吹促快些。 梳洗后又换上了姨娘做的那身月白色长袍,看了看黑刀,最终还是觉得不插在腰上进宫了,免得平白生了误会,到时候说不定就要掉了吃饭的家伙。 一路上,安然都在想,皇帝为什么要见自己,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为了修经处收了一个学生?或是老师在皇帝心里的位置足够重要,自己只是沾了老师的光?那一会见到皇帝后该如何自称呢?微臣……是不行的,草民?在下?学生……更不行了,做皇上的学生……有些想大发了。 正在心里忐忑,也没注意跟着林公公身后走了多久,转了多少个弯儿,只听着林公公轻声说了声“到了”,才回过神儿来,林公公示意安然在外等候,自去通禀。 隐约的听到里面有个声音“嗯”了一声,林公公出来对着安然点了点头,安然笑了笑抬头进入房中。 …… 无论以前在山里打柴狩猎,还是进入神都后住在修经处,在市井里和自己的心里,大周皇帝陛下无论是黜佛、道二门,南征北讨为大周国拓地几千里,还是国内吏治,种种都透着强硬、霸道的味道,那么应该是一个严厉深沉,不苟言笑的人。 安然微微抬头,看着坐在书桌后,正翻看着一本册子的男人,心里不觉生出一种错觉,这个人头发随意的挽在头顶,系着一根黄丝带,头发已经灰白了一般,眼角的皱眉更是如同刀削斧劈一般,脸上透着倦意,整个人坐在那里,竟给人一种儒雅的味道,这哪里是那个手段强硬、霸道的大周国皇帝。 第十五章 进宫见圣,出宫见僧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书桌后的那人仔细的看着那个册子,随声说道:“你先坐吧,等我看完这个册子,再与你说话。” 安然犹豫了一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偷偷的观察着书桌后面的那个,整个天下权利最大的人。 过了一会儿,看完了册子,皇帝抬起头,看着安然,笑道:“不要在心里想着怎么自称,一切随意就好。”说话的语调平和,没有一丝的强势的味道,就如同一个长辈正在与晚辈聊天。 安然微低着头,笑了一下,心里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听说李先生收了学生,我便心里有些好奇,修经处里的那些人,已经有好些年没有收学生了,更何况是李先生收的学生,于是便想看一看,这李先生收的学生是什么模样的。”皇帝说完轻声的笑了笑,在与安然说的话里,自称“我”,而不是“朕”,令气氛显的更加随意,也可能代表着这只是私下性质的一场会面。 听着皇帝的轻笑声,安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得跟着皇帝笑了笑。 “你现在年纪不大,自然是学业修行更为重要,我想问问你,过几年后,年纪再大些,你可愿意为官?”皇帝站起来,像是很随意的问道。 安然楞了一下,不明白皇帝怎么突然就把话题转到这上边来了,做官?要是以前,安然肯定马上就能给出答案。但在修经处待了这么些日子以后,中间也知道了修经处与周国的关系和位置,便不得不谨慎着想一想,皇帝这么问的原因和用意。 见安然没有马上回答自己的问话,皇帝也不着急,随手从书架上又抽出了一本书,翻看着。 过了一会儿,安然往前欠了欠身,“还是不做官的好。” 皇帝“哦”了一声,有些诧异,有些想不到这个刚才山里出来的少年,怎么会不愿意做官。“做官有什么不好?” “我这人爱钱,不做官还好,一旦做了官,这爱钱的毛病犯了,岂不是要掉脑袋。”皇帝的随意平和,也渐渐让安然说话时放松了一些。 “哈哈哈!”皇帝大笑,“天下人谁不爱钱?只是看能不能有能力管住自己罢了,那些整日里以清流自诩的御史大夫,又有几个是真不爱钱的。”看着安然有些局促,笑着摆了摆手,“不打紧,你只是说了实话罢了。” 接下来的谈话,皇帝没有在围绕着这些话题,都是在问一些以前的山里的日子,山里狩猎以及乌集上人们的生活,让安然松了一口大气。 “你可读过书?”见安然点了点头,皇帝笑着又问道:“可通文墨?” 安然想了想,“略懂。” 皇帝一下来了兴致,笑道:“你在神都内应该没有朋友,年轻人总该多些交际,课业繁重,但平日里年轻人在一起总会有年轻人的乐子。今日别急着回去,一会我换皇子和公主前来,一起出过饭再走,你们也好认识一下,都是年轻人,以后也可多走动走动。” 安然有些愕然,没明白怎么一下子自己就有了与皇子公主做朋友的资格了。这也是他刚成为修者不久,又一直大多在修经处闷头劈柴,没有与外界过多的接触过,尤其是修者之间的接触。虽然之前就知道修者尊贵,但不知道这份尊贵在皇室眼中是否还有足够的份量,再加上自己的老师是修经处的大修者……这些,安然现在心里都还没有适应过来。 这时皇帝走过来拉着他的手,“既是略懂文墨,来来来,随意做首诗词,写上几个字,让我看看。” 这周国皇帝是极喜爱诗词的一个人,在位二十余年,所做的诗词已过万首,平日里只要来了兴致,哪怕是在朝会上也会即兴来上一首,宫廷宴会经常在皇帝的带动下,变成“赛诗会”。 今日本来不会拉着安然做诗词的,但因为安然是李先生的学生,李先生既是大修行者又是周国大儒,能收做学生的人会差到哪儿去?于是便有了皇帝问安然可通文墨的话,待听到“略懂”时便已大喜过望,心痒难挠,急着见识见识李先生学生的文采,于是直接伸手来拉人了。 看着书桌上已经摆好的上好的宣纸与狼毫,安然微一犹豫,提笔又想了一下,不是在想别的,是在想着写些什么不引起猜疑又不至于冷了皇帝的性质。 历史上文字狱可以很多的,不由得安然不小心。 “落花已做风前舞,又送黄昏雨,晓来庭院半残红……美人不用敛娥眉,我亦多情,无奈就阑时。” 一首小词,清新流丽,婉转情长。 皇帝在一旁细细的品着那首词,良久方赞叹一声,“好词,好字,好一个多情的少年郎!”安然站在一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皇帝转头笑道:“走,我们出去转转,去亭子里喝茶吃点点心。” 落后一个身子,跟在皇帝后面,沿途的宫女们纷纷行礼,然后偷偷的看着皇帝身后的那个少年,想到皇帝脸上带着的微笑,更是诧异于这个少年的身份。 走到一个花园,一座小山上有个亭子,早有宫女在亭子上恭候,皇帝示意安然坐下,又吩咐宫女召皇子、公主前来。 大周皇帝即位二十六年,勤于国事,后宫的嫔妃是历代皇帝里最少的,皇后与妃子们平日里难得雨露,至今只有两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大皇子生来体弱多病,于天授二十二年病逝。剩下一位皇子不及弱冠、公主更是年幼。为此,一班大臣没少在皇帝面前磕头苦谏,请皇帝陛下多施雨露,以昌国祚。 安然在亭子里陪着皇帝闲谈,说到修行上面,皇帝叹息不已,“我大周修行有成的修者大都在修经处,里面大修者不少,更有像你老师和苏先生那样的强者,我年幼时也曾有过修者的梦,奈何却感应不到那虚幻的气息,现在我这唯一的儿子也是如此,真是天意弄人。”正感叹间,皇子与公主已经到了亭子外,躬身向皇帝行礼。 有宫女端来新沏的两杯茶,又加了些点心。 皇帝做了引见,安然站起与皇子公主互相行礼,皇子名叫李璞玉,鼻梁笔挺,剑眉星目,面带英气,正微笑着,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安然,脸上的微笑使人觉得,他打量的眼神不至于使人不自在,那么一边的公主殿下,则是直截了当的盯着安然看,只是眉眼还没十分的张开,偏偏又要端着一副大人的架子,精致可爱的五官衬着那副板正的表情,显得有些喜感。 硬是把安然盯的有些不自在了,方才罢休。皇帝眯着眼在一边喝茶,问皇子话,不理那边一个盯人的,一个不自在的。 就在安然正在为公主移开了目光松了口气时,公主脆生生的问道:“你一个男人,怎么长了张女人的脸?” 皇帝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喷的满座都是,皇子在一边也是忍俊不禁,以袖掩面咳嗽不已。 安然红着脸,尴尬又有些幽怨的看着公主。 皇帝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擦干脸上和衣服上的茶水,道:“不要对小先生无理,你们年轻人以后私下可以走动走动。” …… 陪着吃过饭,从宫里出来,安然从没觉得神都夜晚的风,是这样的舒爽,步子轻松的走过皇城外连接洛水两岸的白玉桥,转向西行。徐徐的风轻抚着脸,撩动着衣裳,轻柔的就像多情少女的小手。 正沉醉在轻柔的风与画舫飘来的韵律中,有人在身边轻诵佛号。 安然回过神,一位老僧正微笑着看着他。 楞了一下,安然问道:“请问大师尊号?从哪里来?” “老僧枯念,从来处来。” 安然瞥着眉,“从来处来?是不是要往去处去?大师能不能换换词儿,这词儿很久了。” 枯念有些愕然,安然又道:“大师找我有事?” “不知道你可愿意跟我修佛?”枯念手持佛珠,缓缓的说道。 安然愣住了,看着面前的老僧,心里感叹着,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前面有人问自己想不想做官,现在莫名其妙的来个老和尚,没说到两句话,就开口问自己愿不愿跟他修佛,不要开这种没有喜感的玩笑好不好。 “为什么要我修佛?我与佛没什么缘分的。” “我来神都,又见到了你,而你又身居善根,这便是缘分。” 安然皱眉道:“这都是你在自说自话罢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神都见着每一个人都是这副说辞。” 枯念微笑着看着安然,不在说话。 看着老僧不在说话,只是笑着看着自己,觉得有些无趣,安然转身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想着之前老僧看着自己,莫名意味的笑容,安然心里大惊,用尽全身力气要挣脱束缚,没一分力都如石沉大海,心里惊怒交加,欲要开口大叫,却发不出声音。 刹那间,安然大汗侵透衣衫…… 第十六章 一声动神都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张开嘴,无论他是想喊叫或是怒骂,都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身边的空气逐渐热了起来,脑海里隐隐的传来了那个自称叫做枯念的老和尚的声音,像是轻声在他耳边念着什么,念出的每一个字与下一个字之间若断若连,枯涩难懂,腔调里透着一股难言的味道,像是伤感,像是怜悯,像是感叹…… 安然不想听那个字音,努力的在心里想别的事,在脑海里努力的想要赶走那些声音,让自己处于打坐时的空明状态,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洪亮,就像是在安然耳边一次一次不停的撞着一口古钟,一刻不停的传进脑海。 此刻在心里,安然早已不知道问候了枯念的祖宗多少代的女人。 声音一刻不停的传进脑海,安然本来惊恐愤怒的心渐渐的平静祥和起来。 周围越来越热,慢慢的,热到滚烫,之前安然流了一身汗,汗湿的衣服早已干了,此刻身上又是大汗淋漓,身体冒出的汗珠,遇到体外滚烫的空气,没来的及被烘干前,有如沸水…… 洛水南岸的石板路上不时有人经过,骑着白马的男子抱着身前的姑娘,白马悠闲的迈着步子,尽量的让速度再慢些,让马上依偎着的男女多说一些情话,多一些勾搭的时间。几个家境殷实的读书人正轻笑着,快步往前面的那艘画舫行去,谈论着今天要点哪位姑娘来弹奏曲子,有醉酒的正在离安然不远的地方呕吐。 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间出现在了前面,远远的看着安然。 看着老师就站在自己前面不远,却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安然想喊,却还是喊不出声音,只觉得那一股气就在嗓子边上,喊不出来,憋的无比的难受。 身体的皮肤在周围滚烫的空气下,变的通红,那股热气还在不停的往身体里渗透,安然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应该就像是要被煮熟的麻虾,已经热的快要死了,身上的皮肤被汗水一浸,痛彻入骨,于是汗水便愈发的多了…… 慢慢的,那一直强行的传入脑海里的,枯涩难懂若断若连的声音没有了,热气与汗水造成的疼痛渐渐的淡去,眼前石板路上的行人没有了,前面不远处,老师的身影也没有了。 淡淡的热气不停的从周围进入身体内,沿着脉络穿行于身体各个部位,慢慢的又转到了内腑,一遍又一遍的在排斥着什么,等到把所有內腑转了一遍,还不罢休,慢慢的透过血肉,又渗到了骨子里。 安然感觉到,身体又在出汗,出了很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骨子里的那股热气慢慢的转到了雪山气海,最后来到了丹田,与安然之前的元气慢慢的融合,最后不分彼此。 石板路又出现在了眼前,三两行人说笑着缓步前行,前面那位骑着白马的男子,独自骑着白马慢慢走了过来,在马上还在回味着刚才的香味与滑腻,画舫的丝竹声随风飘了过来。 安然身边的人都离的远远的,掩着鼻子匆匆离去。 那个一直束缚着安然的力量终于消散了,一直憋在嗓子那的那口气终于冲口而出,一声清啸,直入九霄。 路上行人奔跑着,不时惊慌的回头看着,清风拂动的柳枝不在拂动,画舫的丝竹声、笑声,像是被一把利刃突然间斩断。 慢慢的,有疑惑的男子与面露惊慌之色的姑娘从画舫的窗口探出了半个脑袋,四下寻找那震的人双耳哄鸣,又搅了人兴致的啸声的来处。 皇城里,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禁卫们迅速的把守住皇帝及后宫娘娘们的住处,屋顶上加派了人放哨,一时间禁卫们来回穿梭于宫殿之间,每队人去往的地点不同,脚步声混在一起,便显得有些杂乱。 皇帝看着下面,跪着的林公公,皱眉道:“去查查怎么回事?” 林公公躬身退出殿外。 安然有些愕然的看着路上的行人四散掩鼻而去,鼻子里传来浓郁至极的恶臭,忙以袖掩鼻,修者以捂上鼻子,安然差点没被衣袖上那股子味道熏倒,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衫,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柔软的长袍此时如同一个硬壳子罩在身上,那股能熏死人的恶臭正是自己身上散发出去的。 一声不响的抬腿狂奔,一路跑回修经处,给安然开门的那人差点没被安然熏了个跟头。 …… 长街之上,李伤静静的看着有着一丝疲倦之色的枯念,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不明白,你的目的是什么?” 枯念苦笑,“非得有什么目的不成?那孩子根骨本就不错,又身居善根,与佛有缘,我只是在已经燃起的火里加了一根柴而已,那孩子以后的人生路,我看不透,那根柴,便是善因。” 李伤微微皱了皱眉,“我听说大师善于观看人生,凡是被你看过一眼的人,以后的人生轨迹便能知道十只八九,你说的看不透是看到了多少?” 枯念摇了摇头,“不是看到多少,是看不到,眼前是一团雾,雾里是花是树无从分辨,老僧猜测,那孩子或是这世间的局外人,或是将来的成就强于你我,所以才看不透。” “这世间又哪来的局外人。”李伤笑道:“想不到佛门子弟,枯念大师也会投机了。” 枯念微笑道:“惭愧,我来神都之因已了,这便告辞了。” “不在看看了?”李伤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枯念来时不愿意他来,此时要走却又让枯念在看看。 枯念摇了摇头,诵了一声佛号,转身离去。 …… 皇城的御书房里,皇帝皱眉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公公,“查清楚了没有?” 林公公小意的回道:“回陛下,是今天进宫来的小先生,在洛水南岸,不知道何故长啸,此时人已经回到了修经处。” “哦~他在洛水边弄出来的动静?搞什么鬼。”皇帝紧皱的眉头渐渐平缓下来。 “要不,奴婢再去问问?”林公公小心的试探着。 皇帝摆了摆手,“不用了,下去吧!” 这一声长啸,不知惊断了多少琴弦,惊的失手摔碎了多少价值不菲的茶杯,砚台里漾出多少的墨汁,多少支笔在纸上拖出了歪歪的一道。 又……吓软了,多少正在床第间,征战的将军…… 给读者的话: 求收藏、推荐、点击~~~~~~~~~~~ 第十七章 皇子府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回到院子,远远的对周曲喊了声“烧水洗澡”,便一溜儿烟的回到房间,脱了衣服,捏着鼻子看了看,衣服显然是不能要了,穿着件亵衣,好在这院子里到现在还没看到过女人,在门外用那把黑刀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把衣服埋了。 敞开房门,打开窗户,不多时,周曲提来了热水,走时回身指了指头发。 从头到脚先清洗了一遍,安然靠在新换了热水的大木盆里,闭着眼睛,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除了行拜师礼是之前心里就有准备的以外,进宫的事儿也在情理之中。想来想去,那个叫枯念的老僧找上自己,这事儿透着离奇,那些发音枯涩的音节,让原本惊恐愤怒的情绪安宁了下来,整个过程虽然痛苦不堪,现在隐约的猜到了,那个枯念对自己做了什么,缺一时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做这些。 想不明白的事,安然总是习惯的先放一放,等能想明白的时候再想,毕竟现在自己没事,还好好的在大木盆里泡着热水澡。 洗完了澡,把水倒在门外的树下。披散着头发,安然站在书桌前写字,一笔一笔写的很慢。也许是刚在桥下那场经历,耗去了安然太多的精神,或是刚才在热水里浸泡了太长的时间,现在安然全身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安然一看是老师,搁下笔行礼,李伤看了一眼安然,没有说什么,伸手递过来一本书,便转身出去了。 安然接过来,这本叫《论体内元气与外界气息的联系》的书约莫有三寸厚,先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里面全都是之前的大修者关于体内元气与外界气息联系的思考,方法及经验论述,刚看完开头的第一页,本来有些懒洋洋的安然,便来了精神。 “天地之间生万物,万物各不相同,是以世间元气气息,可细分多种,或炙热,或冰冷,或生机盎然,或死寂……” 安然的精神,渐渐的全部沉浸在了这本书里,披散着头发站在书桌前,忘了世间,等到桌上的油灯的光线渐渐昏暗时,便拿起旁边的木片,拨弄一下灯芯,又继续低头看书,中间每隔一段时间,便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的回想一遍刚才所读的内容,有不明白的,便提笔记在纸上,留着明天去问老师。 窗外的黑色渐渐的淡了下来,变成了灰色,灰色散尽,一个火红色的“蛋黄”从天际慢慢露了出来,在院子里安家的鸟儿早早的梳理好了羽毛,互相问候着,开始外出寻找“早餐”。 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早起的虫子,只能被鸟吃。 一只鸟儿飞到了窗户的木台上,偏着脑袋,好奇的看着那个捧着书一动不动的人,观察了许久,判断出这应该是一个雕塑,振翅飞起,想要落在雕塑的头顶。却发现爪下与雕塑的头顶之间有一股气,像是淤泥般黏稠,那种要陷进淤泥的感觉很不好,鸟儿鸣叫着奋力煽动翅膀,惊醒了那个雕塑,鸟儿惊恐的留下了一片羽毛,飞出窗户。 直到被那只好奇的鸟儿惊醒,安然缓缓的合上那本书,捧着书一动不动的站了一夜,胳膊和两条腿又酸又硬,伸了个懒腰,揉着酸涩通红的眼睛,转身回到床上,准备炼一挥儿气,以便恢复一些精神。 劈柴的间隙,安然找来了周曲,两人又毫无修者觉悟的,摸爬滚打了一场。 周曲人虽然有些腼腆,还表现的有些胆小,但从和安然交手来看,适应能力很强,学习能力也很好。前面安然用过的,让他险些吃亏的招数、办法,要不了多久,就会在他的手上还回到安然身上。 打完了架,劈完了柴,日落时分,安然回到房间,吃完饭后坐在书桌前,捧起昨天那本书,边看边记…… 天有些阴沉,天空中的乌云渐聚渐多,不多时,便已淅淅沥沥的落下雨滴,看着雨滴落在那堆圆木上,安然有些无奈。 周曲送来了一封信,安然接过来打开看了一遍,是皇子差人送来的,说的是邀请安然中午去他府上,一起喝点酒,聊聊天。 看着信,安然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问周曲:“送信的人还在吗?”周曲点头。 “就说我随后就到吧。” 周曲转身一路小跑,去回复给皇子送信的那人去了。 前天进的宫,今天皇子便差人送信邀请去他府上喝酒聊天,安然微瞥着眉,站在书桌前看着窗前淅淅沥沥的雨滴砸向地面,把自己砸的粉碎,后面的依然义无反顾的前赴后继。 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袍,想了想,又伸手拿起那把黑刀,在门口摸了把雨伞,走进雨中…… …… 看着眼前座位上坐着的男男女女,安然有些吃惊,或是意想不到,皇子来信相邀,他想到可能那个可爱直接的公主也会在场,或是再有一两个皇子看重要好的人在,眼前的这些穿着考究,满身贵气的公子,小姐,显然出乎了安然的意料。 不过很快,安然便很好的把吃惊和意外转变成了微笑。 皇子笑着起身迎接,一一为众人做了引见,毫无意外,在座的除了一个一直笑眯眯的胖少年外,尽是三省六部和军中大将的子女。 那胖少年开始看着安然走进来,穿着普通,除了长的过于俊美外,毫无令人眼亮之处,与在座其余众人一般,不以为意,待见到皇子亲自起身为众人引见,听得皇子那句“师从修经处”,便再也无法保持先前的居高临下的眼光。 胖子少年名叫陈子贤,出身商宦之家,到了他父亲这一代,生意做的愈发大了,现在已经是神都城内数的着的巨富,他又是长房长子,更是出手阔绰。平日里遛狗斗鸡,寻花觅草,也不知道怎么就混进了皇子的圈子。 胖子笑眯眯的对着安然行了一礼。 笑道:“听闻前天晚上,在洛水岸边振声长啸的便是安兄,安兄那一声长啸不要紧,可是害人不浅。” 安然挑眉,表示不解。 胖子苦笑道:“前天晚上,安兄长啸时,我正在船上给水姑娘画眉,那一声长啸,惊的我一笔直接从水姑娘的眉上画到了脸上,过后虽再三道歉,昨天晚上前去,水姑娘还是不肯见我。” 众公子或大笑,或冷笑鄙夷;姑娘们红着脸轻声的唾弃着,例数着胖子的无良。 安然笑了笑,提起那晚的事,有些尴尬。 胖子大有唾面自干的精神,道:“今日皇子做东,自是不好喧宾夺主,改日我请安兄去船上乐乐。” 一个柔柔的声音道:“安先生不用理会这胖子,凡是能说出来的坏事,哪一件他少干了?跟他去船上可得当心,不要给带到河里。”说罢上前款款行了一礼,“安先生倒是要赔我琴弦呢,我可是被那啸声吓的不轻,一副好琴弦尽数的崩断了。” 安然抬头看去,面前站着一位柳叶弯眉,风姿卓绝的少女,五官单看都不出众,但组合到一起,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动人心魄又不食人烟的那种美,柔柔的声音,柔柔的眼神,此刻正看着安然…… 安然刹那间,脑海如遭雷击。 皇子见安然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也不回话,只是死盯着面前的少女,众人的眼光都在两人间徘徊,那少女的兄长在一边看着皇子,有些尴尬。 皇子在伸手扯了扯安然后面的衣服,轻轻咳嗽了一声,毕竟不是小家小户的女子,这么盯着人看,着实有些…… 大周武风兴盛,风气更是开放,大周女子多不禁足于闺房,那少女是礼部尚书艾长青之女艾墨儿,美貌与六艺皆闻名于神都,今天和兄长一起来到皇子府邸玩乐。此刻被安然这么盯着看,有些羞恼,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后背上的衣服被连连扯动,安然醒过神来,看到面前少女的羞恼与众人有些怪异的眼光,红着脸对少女行礼道歉。 …… 第十八章 推波助澜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北方的天气早早的凉爽了下来,书上的叶子也渐渐的有些失去了精神,林子里的树叶被风吹的哗哗作响,地上已经浅浅的铺了一层枯叶。 地上坐着一位身穿道袍的青年男子,身前一把利剑插在地上。男子眯着眼,抬头看着随风摆动的树叶,一动不动的看着,如痴如呆。 道门在燕国地位尊崇,皇宫与一众达官贵人多喜欢服食丹药,父亲是燕国皇弟,一个闲散王爷,终日里默诵道门经卷,又喜炼丹,六岁时他被师傅白莲看重,带回道门,这么多年来,勤修大道,他也没有辜负师傅的用心与道门的期望,一直是道门新一代门人中最优秀,最令人瞩目的,如今刚刚年过二十,已经到了五品上的境界,要不了多久,修为便能再进一层,到达四品,现在四品境界对于赵庆之来说缺少的不是体内元气的积累,需要的是一份感悟,一个契机而已,到了四品境界,三品小宗师的境界就已经近在眼前。 十年前,师傅外出了一次,不多久便回到山上,身受重伤,缠绵的伤势折磨着他的师傅,也折磨着他的心,他始终认为,道门,理应是天下正统,最强大的宗门。 从那时起,他知道了世间有个修经处,有个儒门,有个人叫李伤。 “不敬神灵的人,又怎能立于天地间,当弃之。” 道袍青年男子怔怔的看着那随风摆动的树叶,喃喃道:“周国,儒门,李伤……我会让你们知道,道门有我赵庆之的。” 就在不久前,白莲下山之前对赵庆之说,要出去拔掉一根刺,不久便回。 真的不久,白莲便回了,只是这一次比上次的伤还要严重些,少了一条胳膊,此时正缠绵于床榻,这一次,白莲的雪山损伤,丹田毁坏,这一次不会再像上一次那般,有复原的机会了。 修为尽废,直接影响了白莲在道门中的地位,越来越多的人说话的语气和脸上冷淡了下来,好在还有他这个一直在道门年青一代最骄傲,也是最优秀的弟子,白莲的地位才不至于一落千丈,日子不会过于凄惨。 此刻白莲脸色蜡黄,正斜靠在床上。 看着躬身站在床前的道童,白莲的眼里透着嘲讽的,自从断臂受伤回到守阳山上,道门得知自己修为尽废以后,昔日里众多亲近的同门长老们便逐渐的与他拉远了距离,看他的眼神从友好亲切变成怜悯,最后变成冰冷,晚辈们见到他也不再毕恭毕敬、谨小慎微,眼神里多出了轻视与不屑。便是现在,这躬身站在床前的道童,看着恭敬,时不时的眼里露出不屑与嘲弄。 当然,这都是弟子赵庆之不在身边时,他才能看到的…… 听完道童的禀告,回想着那天在荒野间,拦住的那辆马车,以及马车上的那道气息,那个少年…… 沉声问道:“那个少年跟着他一起回到了修经处?” “是的,那边的人是这么报回来的,进了修经处,便没见这么出来,几天后出来过一次,在茶楼上听人闲谈了半天后又回到了修经处,应是住在那。” “还有什么?”白莲皱眉问道。 道童想了想,“每隔几天,便有人送几车圆木进修经处,一般是三天一次,但没见院子里起房子楼阁之类的,不知道要那些圆木是干什么用。” 白莲沉默了一会,眼睛和脸色的神色渐渐狰狞起来,脸上布满了怨毒之色,道童看着白莲的脸,不觉一股凉意从脚底一直凉到天顶盖,心生惧意,面后退着想离开这个阴暗无光的房间。 看着道童额上生出细微的汗珠,面露惊慌害怕的神色,白莲眼中的嘲讽意味儿更加浓郁,轻声道:“你不用害怕,我一个废人还能做的了什么吗,过来,我有些话要你传下去,为防别人听去,你附耳过来。” 道童犹豫了一会儿,想到白莲毕竟有个弟子叫赵庆之,现在任何对他师傅过分的表现,过后说不定就会被赵庆之知道,一旦追究起来,会很凄惨,迟疑着慢腾腾的走到白莲床前,微微躬下身子,低着头,只盼着白莲早些说完,自己好早些离开这见鬼的地方。 看到道童俯身贴耳过来,白莲仅剩的那一只手突然抬起,死死的扣住道童的脖子,任道童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白莲的脸上泛起红晕,眼睛里和脸上再次显出狰狞狠毒的神色,比刚才愈加的狰狞,看着道童在自己手上挣扎,脸上现出哀求的神色,白莲的脸上渐渐的多出一种叫做享受的情绪。 “出去告诉下面的人,就说李伤收了那少年做弟子,把这件事尽量的散播开,散播的范围越大,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草原那边也别漏过。我在从你的脸上和眼睛里看到一丝不该有的东西,那么你就会死,你还没有资格像那些人那样轻视我。”说罢松开了那只扣住道童脖子的手。 道童脸色已经涨的发紫,那只手一从脖子上松开,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泪水不停的从脸上花落,怔怔的看着床上那个人,终于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离开了这个见鬼的地方,那个见鬼的人。 看着道童惊恐的大叫,连滚带爬的跑出去,白莲那如同此刻房间一般昏暗的心,涌出丝淡淡的快感,这种快感让现在的他很满意。 之所以让下面的人传出李伤手那少年做弟子的消息,皆因为李伤近些年来出手的狠辣,和二十年前神都的那场大战,死伤颇众,那人虽然现在了无音讯,生死不知,但这不要紧,他是李伤的师弟,李伤人还在神都,打不过李伤也不要紧,如今李伤有了弟子…… 就着刚才心里的些许快感,白莲想了很多,但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的这个消息却是与真实的情况那么的不谋而合。 如果知道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能为他增加更多的快感。 自古以来,人们最热衷的永远是权利、血腥暴力、女人和性,最难忘的永远是仇恨。 他现在已经成了废人,没有一丝恢复的希望,那个想想都能让做师傅的骄傲,他自己也很骄傲的赵庆之现在虽说是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人,但毕竟还是太年轻,修为与李伤完全没有拿到一起对比的可比性,至于道门里的其他人……白莲苦笑了一下,那些人还用放在自己考虑的范围内么? 自己动不了手,那么他不介意让那些二十年前在神都死伤在神都的那些修者,以及这些年来死伤在李伤手下的那些人的亲人、同门、弟子们知道李伤收弟子的事情,毕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道门这样势力、现实,比如佛门和草原上的那些祭司们……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打完老的,还有壮的,不是吗? 仇恨!这是世间最可怕的情绪。 看着昏暗的房间,白莲眼中和脸上的神采渐渐的淡去,最终恢复到像这个房间一样的昏暗。 …… 赵庆之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些随风摆动的树叶,脸上的神色无悲无喜,古井无波,心神逐渐的沉浸到摆动的树叶之中,此时他的世界里,除了那些随风摆动的树叶,便不会再有别的存在,包括他自己。 那些树叶摆动的样子,摆动的变化,摆动的节奏,摆动的韵律…… 地上的青草,枯叶,一点点的跟在树枝上的树叶摆动的节奏,动了起来…… 树林外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山坡上坐着一个相貌俊美,一双眼睛散发着妖异色彩的年轻道人,正看着那片树林,看着坐在树林下的那个人,那个比他晚一年进入道门,却处处压他一头的人,感受到树林里传来的气息,微微有些冷的笑了一下,收回了自己投在树林里的目光,从袖中拿出了一面镜子,痴痴的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许久,一只手慢慢的抬起来,轻轻的,仔细的整理着自己的眉毛和被山风吹乱了的头发…… 给读者的话: 这本书即将签约,所以不会断更,不会停更,请大家放心收藏,另外在求一下推荐票~~~~请点动您的手指,谢谢! 第十九章 洛水画舫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自从那一天在受到皇子邀请,在皇子府上见到艾墨儿以后,安然的脑海里便再也抹不去那个容颜,先前一池静水,因为那抹容颜的出现,激起了片片的涟漪。 实际上,在那个世界时的安然,是不相信神灵的存在,或是什么冥冥中注定的,现在安然的心里,是相信这些的,不然又怎么解释,自己来到了这里? 但来到这个世界后,并没有让安然有了归属感,他的意识里,并没有把自己划分到这个世界上的哪一个国度,哪一个门派。这种归属感在他童年的时候是一个风筝,虽然在天空上飘荡,但有一根线,牵在疼爱他的父母手里,他的父母站在周国的土地上,生活在周国,但那根线断了以后,他这个风筝在天空已经没有了牵扯。 虽然在那根线段了以后,他又遇到了疼爱怜惜他的姨娘,但那是没有血缘的情,还没有在他心里形成能足够坚韧的让他有归属的那根线。 遇到了李伤,来到了神都,进入了修者的世界,他感叹命运河流的不可揣测、这一世的际遇,李伤对他无保留的传授让他崇敬或是崇拜的同时,多了感恩,这份感恩,隐隐的在让姨娘手里的那根线愈发的结实。 安然对自己说,人,最重要的是会懂得感恩,否则,与狼心狗肺又有什么区别呢? 两世加起来几十年的经历,让他稚嫩的外表下,有着成熟的、现实的内在,也让他更加的怕死,于是他习惯了谨慎小心,仔细算计,为了更好的活着,他不在乎周国人讲究的尊严、廉耻与节操。 一切都只为了能更好的活着。 他本以为,这样的内心下,这个世界不会有人能让他的心最安静的角落泛起波动;他本以为,这个世界不会有哪一个女人,能让他如此的牵挂难舍;他本以为,这个世界没有哪个容颜,能让他像那天那般如此的…… 那天皇子府上的集会,一团和气景象,皇子没有一点架子,大家也没什么顾忌,虽说现在大周皇帝年纪渐大,但毕竟现在大周只剩下这一个皇子,不存在皇子间党派阵营的斗争,参与集会的人,除了安然和那个陈子贤,其余人的父辈都是在朝的高官,他们行为也能多少代表一些父辈们的意愿。 在参加过那场集会的第二天,周曲又送来了一封信,是神都城内富商的长子陈子贤差人送来的,大意就是他在集会上说的,邀安然去画舫上找乐子,安然在心里反复斗争了很久,还是拒绝了。 在他心里,陈子贤是富商长子也好,纨绔大少也好,这些都不是他心里反复斗争后拒绝的原因,原因是他的银钱实在不多,那一百多两银子,应该都不够在画舫或好些的合服陈胖子身份的酒楼尽兴一次的。 人家请了他,那么过后他势必是要回请的,这么想源于他习惯算计的思维方式。回请与年轻人好的面子里子无关,是人情道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他第一次回绝了陈子贤以后,本以为过后胖子不会再来找他,但是第二天陈子贤便来了,这回没有差人送信,是自己亲自来了。周曲说,陈子贤在大门外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安然叹了口气,大家好歹都是有些身份的人,怎么把无赖耍到这里来了?不出去也实在不是那么回事。 难道陈胖子觉得自己和他是同道中人,有做纨绔的潜质? …… 天刚刚擦黑,远处的画舫里已经飘出了丝竹声和姑娘们的笑声,一座中型大小的画舫停在洛水岸边的柳树旁,画舫里没有姑娘们的笑声与丝竹声,静悄悄的像是还未从昨夜的喧嚣中醒过神儿来,岸边的柳树下站了两个持剑的随从,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自然也就没有人自己去找不痛快。 画舫的正厅内坐着三个人,为首的青年坐在身边坐着两个人,一个长须中年文士,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男子。 为首的青年男子衣着华贵,相貌俊雅,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沉稳老练的感觉,已经入秋,天已转凉,那青年男子手中拿着把折扇,看着旁边那个面无表情的青年,手中的折扇轻轻的一下一下在另一只手心敲动着,旁边的长须文士眯着眼坐在那里,像是正神游天外。 厅内伺候的姑娘早已经打发出去。 “皇上之前也让人把他带进宫里,呆了大半天的时间,前天皇子请他去府上参与集会,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他师从修经处,处里的苏先生又向来不喜欢多管事,这些年来他的老师李伤便一直是修经处对外的手与舌,他作为李伤的学生,将来很有可能成为修经处新的手与舌,那么皇上与皇子的这些举动,便不难解释。” 男子在手心里敲打的折扇顿了下,有些疑惑的说道:“可是我想不明白,这个富商之子陈子贤,一门心思的找他干什么?居然用到了堵门的无赖手段。” 中年文士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微微一笑道:“小王爷,商人首先追逐的利益,那个叫安然的现在身份摆在那里,将来也可以想象,这便有了投资的必要。” 小王爷缓缓的敲着手心的折扇,沉吟着。 中年文士笑着又道:“很多人都看到陈子贤是一个纨绔子弟,不成气候,可是这么样的一个纨绔子弟却进了皇子的交际圈子,这绝非偶然。细细的想下陈子贤过去的所作所为,便会发现,他从不惹惹不起的人,也从不摊上他应付不了的麻烦,他招惹的都是动不了他的人,因为他是纨绔子弟,动的了他的人又不屑于动他,这就是他的自知和他的进退。” 小王爷把扇子放在桌上,微微瞥眉道:“王先生说他找上安然是在投资?” “小王爷不要忘了安然现在的身份和可以想象的到的将来,虽说大周现在就一位皇子,不存在皇子间党派的争斗,但早早的扶持皇子,将来必然有少不了的好处。陈子贤既然想法设法的进了皇子的圈子,便是这个原因,可皇子将来坐上大位,是少不了修经处的,那么安然在将来的行为与言论也就不在无关轻重,他投资安然,一来是为了皇子,二来也是为了稳固自己将来在皇子跟前的地位与利益。” 小王爷转头对着那个一直面无表情沉默的青年男子道:“一号,他和陈子贤现在再哪里?” 一号沉声道:“就在前面那艘画舫里,陈子贤直接把那艘画舫包了。要不要让我们的人打探下,他们说了些什么?” 小王爷点点头,“再让暗卫查查,这个安然的出身来历,尽快报给我。” 一号亲身对着小王爷行礼,走了出去。 小王爷转头对着王先生笑道:“自从那天夜晚他在洛水边长啸后,我便有些好奇,李伤的学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些日子,修经处弄了那么多圆木,究竟能让他的修为到什么地步,既然大家都邀他聚会找乐子,我便也凑凑热闹,过两天请他到画舫一聚,聚会前让暗卫出手试试他的深浅,先生以为如何?” 王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只要不要了他的命,没把他弄残废,想来无论是修经处还是宫里,都不会无休止的去查这件事。” 小王爷缓缓伸手,端起面前桌子上的那杯茶。 他是大周帝国皇室子孙,他的父王是前皇长子,但在争夺皇位的斗争中,输给了现在的皇帝,皇帝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杀死他的他父王,只是任他闲置在家,终日里寄情花草,美酒与女人。 他明白他父王的苦处,只是几十年来,已经把胸中的抱负与志愿献给了美酒,献给了女人,但从小他所听到的,看到的,让他对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心向往之。 尤其是在皇长子病逝以后,剩下的那个小皇子年幼心善,似乎得到那个位置也变成了不在那么遥不可及。 每次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座位,他便兴奋的全身发抖,他不甘心在他父王百年以后,再像他父王那样,做一个成日把生命奉献给花草、美酒与女人的王爷。 比起那个年幼善良的小皇子,他有心计城府,他有暗卫,他有一路把他领进修行之门的师傅,他有一些不为所知的臣子支持他,他有……有很多是那个小皇子所没有的。 …… 安然看着面前那张圆嘟嘟的胖脸,沉默着坐在坐位上,从院子里出来见到陈子贤,便再也没能走掉,被那圆嘟嘟的胖脸上的笑容和那张嘴,已经那双粉嫩的热情的手,一路弄到了这里。 陈子贤笑眯眯的边给安然倒酒,边介绍着艘画舫里的姑娘,因为脸上的肉太多,一笑起来,肉挤在一起,一双眼睛便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缝,就像在闭着眼睛讲话一眼。 “安兄弟先别急,尝尝这二十年陈的鸽子眼,这可是特意为安兄准备的。” 安然也没客气,端起酒杯喝了下去,略有些黏稠的酒液缓缓流入喉腔,辛辣过后,嘴里泛起阵阵甘甜。 安然叹了口气,“我是穷人,很穷,陈兄又何苦非得把我拉到这里来。” 陈子贤愕然的睁开了一条缝的眼睛,有些不解,“这跟安兄与我来这里找乐子有什么关系?” 安然讪笑着摊开两手,道:“这种地方,你请完了,我可回请不起。” 陈子贤楞了一下,搓着胖乎乎的双手,笑道:“无妨,安兄回请的时候,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我很想知道,你为何不找别人,一定要找我一起出来寻乐子?”安然看着陈子贤那双努力想睁大也大不了的眼睛,缓缓的问道。 给读者的话: 求推荐、求收藏、求评论~~~各种求啊~~~~~~~~~~~ 第二十章 那双眼睛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陈子贤见安然问完后再不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自己,便放下手中的酒壶,挥了挥手,让一旁服侍的姑娘退下。 笑道:“既然安兄问的这么直接,我要是在不说,怕是今天晚上这顿酒是喝不安生了,更别说什么乐子了。”说完端起杯酒,仰着脖子灌了下去。 “想必安兄也听说过我的名声,一个纨绔,我不是好人,能干的坏事我都干完了,但我却不是伪君子。我祖辈都是经商的,到了父亲这一代,生意做的越发的大了,我们一直以来最求的都是利益,这是商人的天性。” 安然皱了皱眉,“既然追求的是利益,那么我能给你带来什么?” 陈子贤笑了笑,“如今皇上虽然身体康健,但年纪却是一年比一年大了,说句犯禁的话,万岁并不是真的万岁,将来皇子登位这也是必然的事,但一朝君子一朝臣,现在跟在他身边的人将来总能得些好处,商人们有了足够多的钱之后,便想要些现在没有的东西,就像我家那老头子,做了一辈子的当官的梦。” 说罢叹道:“老头子这官瘾实在太大了些。” 看着安然,又道:“那日在皇子府,看出了安兄的才学,也看出了安兄的谨慎,安兄又不同于那日皇子府上的那些表里不一的人,所以才一再想邀安兄出来一聚,我知道安兄是个修者,但想问问,安兄除了修行这件事外,你的最想要的是什么?” 安然微笑着眯着眼看着陈子贤,“为什么你要问我这些?我们今天好像才第二次见面,还不是很熟。” 陈子贤不以为意,悠悠的喝了一杯酒,“安兄也着实太谨慎了些,我和我家老头子想的不同,我的梦想就是赚足够多的钱,然后继续做我的纨绔子弟,将来我儿子也可以像我这样继续下去,做官有什么好,弄不好就要掉了脑袋。” 吃了口桌上的点心,安然轻笑道:“你这个梦想很好,只是你老子想做官,你想赚钱然后继续做个大纨绔,这些好像都和我不沾边,你找我有什么用呢!” 陈子贤挥动着那五根又短又粗的手指,有些愤然,“我待安兄一片赤诚,安兄怎么好一再拒人千里,我又不是我家老头子想从安兄这攀附到皇室,好将来得个一官半职的,我本就已经在皇子的圈子里,将来有官做便让我家老头子去过瘾,我没这兴趣,我的直觉一向不差,就是觉得安兄是个可交之人,如果安兄觉得我用心叵测,那么喝完这杯酒,便不再强留了。” 安然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张胖脸,看着那努力睁大却还是一条细缝的眼睛,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笑着端起酒杯,邀请陈子贤同饮。 那日在皇子府,安然后面就注意到了这个胖子,众人喝酒聊天,终究是有些无聊,于是有人提议作诗斗酒,这个提议得到了在场姑娘们的一致通过,到散场时,最受人瞩目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安然,被逼无奈默写了几首诗,首首引人赞叹,本来一直要低调做人的安然不自觉的在人群里出尽了风头,几个姑娘看他的目光中,渐渐涌出了小星星。 另一个出尽风头的就是陈子贤,每做诗一首,无不粗鄙的令人绝倒,于是大多数的酒都被他灌进了自己的肚子,最后大醉而归。 席间,安然本来一直偷偷注意着那个让他脑海震撼思维呆滞的风姿与容颜,但陈子贤的那些“绝句”,也着实让安然几次险些把嘴里的酒喷出来。 刚才陈子贤说那些话的时候,安然便一直在注意着他的脸和眼睛,看他也不像是在说假话,况且自己也没什么东西好被人惦记的,就是利用自己,也没什么利用的。 别人善意的给安然一颗枣,那么安然不介意给别人一颗糖,如果别人打了他一巴掌,那么他绝对会还回去两巴掌,哪怕是在很久以后还回去。 看到安然端起酒杯要与自己同饮,陈子贤很快的收回了脸上的愤然之色,很好的转变成了微笑,回头喊来外面的小厮。 “去告诉李家小娘子,就说我今天晚上不过去了,还有张家的,就说我过两天过去看她。” 小厮应了一声,匆匆的离开,下船去了。 安然听到陈子贤对小厮说的话,强忍着咽下嘴里差点喷出来的酒。 重新叫来了在外面等候多时,已经无聊的打着哈欠的姑娘,硬给安然指了一位,安然笑着侧身让出位置给那位姑娘坐下,陪着陈子贤的自然是前两天在皇子府所说的水姑娘,丰腴的身子露出水嫩的肌肤,加上一双多情若水的眼睛,见安然与陈子贤相熟,又奇怪为何以前从未见过,眼睛不时偷偷的漂向安然。 有了姑娘相陪,气氛要活跃许多,就自然也就下的快了,不多时,陈子贤便有些醉眼朦胧的,说话舌头也有些硬了,安然也有些薰薰然。 水姑娘扶着陈子贤,去了里面的房间,进去之前,陈子贤直着舌头回头吩咐陪着安然的那位姑娘,要她服侍好安然,然后嘿嘿笑着冲安然眨了眨眼睛,才让水姑娘扶着进了里面。 那姑娘见两人进了里面去了,微红着脸,起身拉着安然的手,一路扯到了另一个房间,双手勾住安然的脖子,双眼欲要滴下水来一般,娇声道:“公子,这便歇了吧!” 安然心里有些慌乱,虽说前后两世加起来几十年的经历,但这阵势还是没经历过的,强按着“砰砰”乱跳的心,伸开两臂抱起那姑娘轻轻的放在床上。 姑娘“嘤咛”着被安然缓缓去掉了外衣和罗裙,一时间扭动如蛇,不经意间,安然的一只收伸向了姑娘的耳后,手指轻轻的按了下去,扭动着的姑娘鼻息渐渐沉静,安然起来拉过薄被盖在她的身上,长长的出了口气,苦笑不已。 坐在椅子上喝了两杯茶,安然的嘴角渐渐翘起,似笑非笑的起身走向窗户,脚步轻盈,移动间不带一丝声响。 今天这顿花酒,安然喝的并不安心,前面陈子贤说的那番话,安然没有轻易的选择相信,整个前后,都在打量着陈子贤的脸与眼睛。后来姑娘们进来以后,安然隐约的觉得有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陈子贤顾着与水姑娘调笑,一切全然不知。 推开窗口,一手按着窗台,安然看了看外面,跳到外面的船弦上,慢慢的移动脚步,缓缓的向陈子贤的那个房间走去。 天空中银白色的半月倒挂在静静的洛水中,远处不时飘来一阵笑声。 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躬着身子,把耳朵贴在窗户上的黑影,安然慢慢的走过去,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黑影明显的吓了一跳,反手握着一把短匕向后刺来,安然拍在他后背的手迅速的顺着手臂滑下,握住那只手的手腕,轻轻用力,短匕掉落水中,同时另一只手捂住了黑影的口鼻,身影晃动间来到岸边的柳树下,黑影分离挣扎着,无奈有只手捂住了口鼻,发不出任何声音。 此时,洛水边的石板路上,已经见不到一个人影,安然身上抓向黑影脸上蒙着的黑布,那黑影眼中露出怨毒的神色,停止了挣扎,眼神渐渐空洞,被抓下黑布的脸上尤带着怨毒的表情,一丝黑血缓缓的从嘴角低落,砸在地上,在月光下砸出一朵朵黑色的小花。 安然蹲在地上,看着那张还带着怨毒神色的脸、空洞的眼睛和地上那一朵朵黑色的小花,一丝凉意从背后泛起。 他不知道派这个黑影来的人是谁,是因为陈子贤来的还是因为自己,很明显,这人嘴里提前就含了毒药,被自己抓住后,知道脱身无望,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尽,以便被自己问出什么来,由此可以想象的到,背后的那个人御下的手段。 派这个人来的是谁?这样的人又还有多少? 远远的走来一个身影,安然伸手把黑衣人扶着靠坐在柳树下,自己蹲在黑衣人的面前,背对着石板路,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喝多了的坐在树下,另一个在一边照顾一般,那人走过时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便径直离去。 待那人走远,安然用眼神四下查看了一番,起身提起黑衣人,往前走去,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把黑衣人往洛水里一丢,便回到那艘画舫,静静的站在陈子贤所在房间的窗外,房间里传来陈子贤粗重的喘息声与水姑娘的轻叫声,安然在窗外不由得无声的摇头苦笑。 半饷云收雨歇,陈子贤翻身下床,传来倒水的声音,水姑娘喘了口气,埋怨道:“你个死胖子,快把我压死了。”陈子贤喝完水“嘿嘿”笑了两声。 水姑娘又道:“对了,今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公子是谁?怎么以前从未见过?能让你那般倾心相待的人可不多,是谁家府上的公子?” 听得床板传来一阵“咯吱”声,陈子贤呻吟着躺在床上,疲倦的说道:“不是谁家的公子,我与他相交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或是他有多大官的家人。” 水姑娘奇道:“那为什么?” “因为他值得交,我眼睛一向看人很准。” 水姑娘还想问些什么,但陈子贤只是说了声“睡吧。”不多久便鼻息渐沉,睡了过去,水姑娘悠悠的叹了口气。 窗外的安然缓缓的退了回来,流进了先前的那个房间,看着在床上沉睡的那个姑娘,沉吟了一下,慢慢的脱了外衣躺在姑娘的旁边。 想着先前水姑娘问的那些,好像对自己很好奇,不由得安然心里也对她好奇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眼睛后的那只手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清晨,外面传来了一阵惊呼声,姑娘在安然怀里动了一下,安然闭着眼睛,知道惊呼的人是发现了水里的那个黑衣人,懒得理会,翻身抱着姑娘柔软的腰身,准备在睡一个回笼觉。 闻着姑娘头发里散发出的淡淡的香味,正惬意着,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怀里的姑娘嘟囔着睁开酸涩的眼睛,看着抱着自己的安然,柔媚一笑,锲而不舍的敲门声很明显的打断了姑娘的好兴致,微微的皱着眉。 安然起身穿好衣服,打开门,便看到陈子贤笑吟吟的看在房门前,看着自己。 伸了个懒腰,安然笑道:“陈兄倒是起的早,我还正想着睡个回笼觉呢!” 陈子贤有些兴趣索然的道:“谁不想睡个回笼觉,只是这附近出了案子,一会儿神都府尹就会来人盘问,那里能睡的安生。” 安然眉毛一挑,奇道:“出了什么案子。” “也不知道怎么的,前面水边死了个人,也不知道是喝醉了失足洛水淹死的还是被人下的黑手,反正没我们的事,一会儿等府尹的人盘问过了,在好好补一觉吧。” 说罢回头伸头看了看房间里床上的姑娘,淫笑着冲安然挑了挑眉,低声问道:“这姑娘怎么样?” 看着那张胖脸上兴致勃勃的样子,安然捏着鼻子笑着点了点头,心想,还能怎么样,就是抱着一起睡了一夜。 胖子见安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大是高兴,伸手搂住安然的肩膀,笑道:“走,出去喝杯茶,清清气,边喝边等着府尹那帮孙子吧。” 安然只觉得那只胳膊快赶上自己一条腿的重量了,挨着陈子贤的那半边身子软软的全是肥肉,像是一下掉进了猪油堆里,心里暗暗的对昨晚水姑娘的“能力”大是佩服。 命人搬了张小圆桌加两个圆凳,两人坐在画舫外的,喝着茶,吹着已经泛出丝凉意的晨风,看着远处围观的人群和在水边忙着查看那具身穿黑衣死尸的神都府尹的官差。 微微斜着眼睛瞟了眼肩膀,看着直到做在外面喝茶,还没从自己肩膀上拿开的那只胳膊,安然心里暗叹,那句话真是说的不假,这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那什么的情谊果然是非同一般呐。 和陈子贤在外边喝着茶,直到太阳升起,火红色的阳光把照到的一切都涂上了一层膜,官差才来到这个画舫,经过再三的盘问,在陈子贤把一张银票折成小条子塞过去后,笑着挥手,示意两人没什么事了。 下了船,安然悠闲的在石板路上走着,路过那处由看热闹的人围成的一个圈子时,脚步未做任何停留,慢悠悠的一路直接回到了修经处。 进了门,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后便提着黑刀,直奔小院,继续自己的砍柴大业去了。 …… 一处巨大的宅院内,一个四周种满了粗大的古树的小院子里,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子悠闲的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坐在那静静的看着面前那个永远面无表情的男子,淡淡的问道:“可有消息了。” 那男子躬下身子正是那天在船上被小王爷成为一号的人,听到小王爷问话,忙沉声道:“清晨在洛水边,有具身穿黑衣的死尸,经过下面人的查看,正是昨夜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属下让人打探过,没有伤痕,是中毒死的。” 小王爷满意的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对于忠诚的下属,我总是大方和宽容的,去支取两百两银子,好好的安顿好他的家人。” “再安排下去,找个合适的时间,我也约他出来聚聚,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再让暗卫找个合适的机会,去试试他的深浅。” 一号恭敬的躬身行礼,转身出了远门,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了树荫下。 小王爷看着一号消失的那片树荫,缓缓的点了点头,嘴角渐渐的,露出一丝淡淡的阴冷的笑意。 在安然与陈子贤走后不久,水姑娘便睁开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披衣起床,拿起笔在桌上一张白纸上写了几个字,卷起来放在床头换洗衣服的夹层里,把要换洗的衣服放到一起,不一会儿,便有个中年妇人走上画舫,挨个房间收去姑娘们要洗的衣服,堆在一起,打开随身带着的一个大布袋,装进去后便转身下了船。 …… 安然坐在地上,抬起袖子,擦拭着额头,额头早已经不会因为劈柴而流出汗珠,但安然还是习惯在劈柴休息的时候用袖子把额头擦拭一遍,看着坐在一边一直看着自己的周曲,嘴角微微扬起,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昨天晚上为什么没回来?” 周曲静静的看着安然,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你不想问我,我也告诉你,我昨天晚上在外面睡了一夜,是在画舫上睡的。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画舫上睡一夜?” 在听到安然在画舫上睡了一夜的时候,周曲明明已经睁大了眼睛,很惊讶,但等到安然说完后,还是平静的摇了摇头。 安然看他坐在那只是摇了摇头,笑道:“那我问你,我没回来,老师有没有问?” “李先生只问小先生的修行,其余小先生的事情,李先生从来不过问,只是昨天说了,如果小先生银子不够花,可以说一声,他那边有。”周曲不紧不慢的说道。 听到周曲的话,安然楞了一下,原本以为自己一个晚上没有回来,做老师多少是要问一下的,不但不问,还担心自己有没有银子,这老师教学生,除了修行以外的事一概不管,纯粹的“散养”教学。 安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亦或是表示自己对这种教育方式的支持态度,伸手把黑刀递给了周曲,道:“你也别坐着了,也去劈一会儿吧,用心些,对你有好处。” 周曲接过黑刀,往刚才安然劈柴的地方走去。 从那天夜里,在洛水河边,离皇城外白石桥不远的柳树下,经历过老僧枯念的那次事情后,虽然安然心里隐约的知道枯念对他做了什么,但心里一直不敢肯定,素不相识的枯念为什么会给自己这么天大的好处,但在随后的练气与劈柴的过程中,一点点的,安然越来越肯定自己猜想的没有错,素不相识的枯念在那天晚上,真的是给自己做了洗精伐髓,自己醒来时全身散发的恶臭,就是自己身体内排出的杂质与毒素。 从那天过后,枯念为自己洗精伐髓后剩余的元气与自己体内的元气融合后,安然丹田内的元气再不是淡淡的雾气,越来越浓,到现在已经逐渐的要转化成了液体,全身的经络在那天夜晚过后,元气运行畅通无阻,安然时常在心里想,这是不是就是以前在那个世界看过的那些书上所说的百脉具通,虽然身体各处元气通道的全部打通,但是由于体内的元气不够充足,当体内元气布满全身是,虽然周身元气与外界元气联系越来越紧密,但还是不能像全身所有元气通道全部打通的修者那样,举手投足间,外界元气形成强烈的奔涌气流。 安然不知道,他所想要达到的这些,是比他现在高了几个大境界的修者出手才能达到的效果,也不知道,其他那些修者,没有像他一样有过那天晚上经历的,想要全身元气通道打通,要付出多大的努力,耗费多长的时间,才能达到他在那短短的时间内就达到了的成果。 他只是觉得自从那晚过后,每天夜晚打坐练气时,元气进入身体的速度比以前要快了很多,元气在体内大循环的流动速度也是今非昔比,短短几天时间内,就把丹田内那团浓郁的雾状元气,转变成将要成液体。 隐隐的,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不是刚入门的九品修者了,在一次递给老师他看书是写下他不懂的问题的那张白纸的时候,把这个问题想老师提了出来,老师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了句:“不要那么关心几品的问题,修为到了,该是几品就是几品。” 他认为老师的这种态度和这种解答都是极不负责任的,但刚刚周曲说自己夜不归宿,老师还在关心自己的银子够不够花的时候,他心里决定把先前给老师下的那个极不负责任的那句评语抹掉。 …… 这几天皇子没有再约安然见面相聚,倒是中间又跟着陈子贤出去了两次,有一次是睡在了陈子贤私人的一所宅院里,每当想起那处宅院内的装饰,安然都会忍不住为陈胖子的品味赞叹,里面凡是能看的见的地方,都被陈胖子用金子包了一遍,晚上点上灯,一屋子的金黄色光芒能晃的人睁不开眼睛,每次说起这些晃眼的金光,胖子都十分自得。 安然开玩笑说,什么时候没银子花了,便拿刀子来刮掉一些金粉就行了,你也不怕别人看到了惦记。 胖子奸笑着道:“别看我们今天进来看到人,但要是进来了生人,就知道这些金子不是那么想拿就能拿的到的。再说我诚心与你相交,要是却了银子,开口便是,还用你费力的拿刀来刮?” 想到这些,安然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就在刚才,陈子贤又差人过来相邀,晚上在一个好地方找点乐子。 给读者的话: 同志们~~~求推荐~~~~~求收藏啊~~~~~~~~~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动力,请点动你们的手指,谢谢大家~~~~~~~~~~~~ 第二十二章 皱了一池秋水(上)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中间跟陈子贤出去了两次的间隙,安然带着陈子贤去了一个小饭馆去吃了一次,看着身上时时带着纨绔子弟气息的陈子贤确实对简陋的菜色毫不在意的样子,也多少让安然的心里有了一些触动。 淡白色的月亮高高的挂在灰色的夜空,四周高大的树木上和地上的青草间,不时传来一声声不知名的虫子的叫声。 在神都城内一角,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内,安然和陈子贤经过几重身在暗处的查问后,此刻正坐在一间精致优雅的房间内,桌上放着四碟小菜,一壶酒,安然身边坐着一位姑娘正端着酒杯向安然劝酒,另一个姑娘正依偎在陈子贤怀里,在小桌的不远处的一角,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木盅,旁边摆放着两个骰子,一位着装清凉的少妇正坐在桌子旁,有些无聊的修剪着已经被修剪的无可挑剔的指甲,一会那边桌子上的两位客人会过来这边,她要与那两位客人对赌摇骰子,不过显然,正在边喝酒边与姑娘调笑的胖子与斯文的坐在那里,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的少年,一眼便不难看出玩这个不是老手,所以她提不起半点兴致,但上面安排下来的,又不能不来。 上面已经交代下来了,那个与姑娘调笑的胖子身价不菲,她得按上面所说的把握好火候,一会让那胖子出点血,但又不能出的太多,否则一次流血流怕了,后面就失去了一个长久的客户,想着这些,她的心情便有些烦躁,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衣服,这股燥意更是翻腾不止。 胸前的衣服开襟极低,一大片嫩白露在外表,中间一条深深的沟,这一切都是上面指定的,只为了分散据说好色的那个胖子的精力。 强压下心态的燥意,把那双白嫩好看的小手在灯下仔细看了看,徐徐的对着刚修剪过的指甲吹了口气。 …… 虽然从第一次见到陈子贤开始,一直到后面与他的那几次接触,安然都知道胖子的家底深厚,出手阔绰,但看着对面那个穿着一身清凉的少妇,一次次挥动白嫩的小手,一次次摇出的点子,胖子一张张数额巨大的银票从面前跑到了少妇的跟前,安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的咂舌。 看着随着那只挥动的小手一起晃动的那片白嫩,陈子贤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尖和额头上的汗珠,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道:“今天晚上可真是怪了,这点子老是押不住。” 一旁观战的安然拍了拍陈子贤的肩膀,表示安慰。 因为一直押不住点子,总是赢小输大,陈子贤此时面前的银票已经缩水了一半儿,安然计算着,这个时候陈子贤已经输掉的银子已经过了一万两了,看着对面那张颇有姿色的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安然皱了皱眉。 因为一直是陈子贤一个人在和少妇对赌,所以在一边服侍的两位姑娘和正在摇动黒木盅的少妇,注意力都放在了筛子和胖子的身上,安然把椅子往桌子前挪了挪,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一股细细的元气,从胳膊上接触到了桌子…… 渐渐的,少妇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见了,陈子贤那张胖脸挤成了一朵花,一双眼睛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条细细的缝,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拍拍安然的肩膀,笑道:“安兄,看来要转运了,等回了本,赢了多少都算你的。我过好瘾就成。” 安然笑了笑,心里暗暗思量着,这办法还真管用,胖子既然这么说了,那自己要不要再多出些力。 少妇微微瞥着眉头,她想不清楚为什么这一阵子的骰子的点子怎么脱出了自己的掌控,示意一般服侍着那个斯文少年的姑娘把窗户打开,好放些外面清凉的气息进来,让自己更清醒些。 白嫩的小手挥动黒木盅的力气更大了,于是胸前的那片白嫩晃动的也能厉害了,于是陈子贤咽着口水,脸上被肥肉挤成了一条缝的眼睛也渐渐的越睁越大了,只是谁也没注意到,一旁观战的安然脸上隐隐的透着刚才少妇脸上所有的笑容。 少妇的眉头越皱越紧,那个胖子这个时候不但赢回了前面输掉的一万两,还倒赢走了近五千两银票,少妇的后背有些凉,那是细密的汗珠被窗外的凉风吹到带来的凉意,但心里却渐渐燃气了一团火。 安然在桌下拍了拍陈子贤的腿,又踢了一脚,陈子贤转头看了安然一眼,眼睛里的狂热瞬间退去,点了下头,站起来表示结束今天晚上的赌局。 少妇勉强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 淡淡的月光照在路上,偏僻的路上,一胖一瘦两个人影在路上边走边说笑着,两人还都有些兴奋,陈子贤兴奋是今天晚上过足了瘾,加上赌局的大起大落,所以一路都在兴奋的给安然传授经验。 安然兴奋是因为现在正安稳的揣在怀里的那四千多两银票,听着陈子贤在一旁喋喋不休的经验之谈,笑着打断了陈子贤的传授,“陈兄,可有什么赚钱的买卖做?” 陈子贤胖胖的脸上有些疑惑,问道:“你想做买卖?你以后也不会缺钱用的,什么时候你听过过修者缺过钱,何必要去费心做生意呢。” 安然笑了笑,“没有人会嫌钱多的。” “果然没看错,安兄与我的爱好相同,不谋而合啊!”陈子贤微微楞了一下,笑着拍了拍安然的肩膀,“以后要莫要在叫什么兄什么弟的,直接叫我胖子就行。” 沉吟了一下,陈子贤又道:“要不这样,要是信的过,你就拿五千两银子过来,我家最近要开一家古董店,算你入股,兄弟归兄弟,帐开始要明的。“ 安然点了点头,笑道:“银子明天拿给你,只是多问句,店里面古董货色怎么样?” 胖子嘿嘿奸笑两声。 安然正准备打趣两句,突然后背泛起一丝凉意,安然一手拉住陈子贤,闪到一旁,一团黑色的东西带着风声从刚才安然站着的位置飞了过去。安然回头看去,一个黑衣人握着在月光下闪光的长剑,正缓缓走来。 前面的拐弯处,也走出了一个黑影,正对着站在路上的两人走来。 安然把咒骂着的陈子贤推到一边,侧过身子,注意着从两边走来的人。 后出来的那个黑影在离安然约莫十步距离的时候站在那里,没有再上前的意思,那个手握长剑的黑衣人一言不发,直接挺剑向安然刺来。 陈子贤又往后退了两步,他知道这两个人不是冲他来的,但也没准备逃跑,想着先看看怎么样,虽说自己帮不上手,但危及的时候大叫喊人还是可以的。 那个不动的黑影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一旦他喊叫,便会出手。 眼见长剑向自己刺了过来,刺来的长剑带着尖锐的气息,长剑还未刺到,那股气息便已经扑面而来,脸上的肌肤隐隐作痛,安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一掌拍出,随着体内元气的涌动,带到周边的元气,一股气息生生的撞偏了刺来的长剑,安然站在原地一步未动,看着去势未尽的黑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反手从背后握着那把不知道一直藏在上面地方的黑刀,刀刃向上,一刀斜斜的从黑衣人腹部的高度撩了上去,黑衣人闷哼一声,旋转着闪了过去,闪躲的同时,长剑又从腋下伸出,向安然胸口扫来。 安然回刀挡住了长剑,同时一脚从下面踢了过去,黑衣人正准备侧身抽剑,安然的另一手早已拍向了他准备侧身的方向,黑衣人无奈后退。 长剑如同掉进了泥潭,安然跟着上前一步,黑刀沿着长剑下削,一腿抬起再次踢向黑衣人的腹部,黑人松开长剑连连后退。 黑刀去势突然一急,月光下带起一道黑色的匹练,劈向了黑衣人的肩膀。 陈子贤在一旁暗暗咂舌,看着安然,从安然转守为攻,只过了几息的时间,便逼的对手丢了长剑,连连后退,安然一步不让,步步紧逼。 心里暗想,原来这斯文人打起架来,也是这么可怕,以后万万不能被别人的斯文外表给蒙蔽了,尤其是斯文的修者。 转眼见那边一直站着不动的那个人见同伴丢了长剑,正被安然逼的连连后退,抬脚便想上去与同伴一起合力对付安然。 陈子贤哆嗦着对那个人叫到:“你别动啊,你一动我就叫了。” 那人抬起的脚慢慢放了下来,迟疑了一下,一时间拿不定是上去帮助同伴还是先把陈子贤料理了,毕竟上面交代下来,今天只是过来试试那少年的深浅,不是来杀人的。 胖子见那条腿放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长出了口气,他不知道如果今天那两个人是要来杀人的话,他现在绝对不会有时间擦汗。 一声惨叫,那黑衣人丢掉长剑,连连后退,无论怎么躲闪,那把黑刀像是随时可以改变运行的轨迹,速度快到极点,终于追上了黑衣人躲闪的速度,一刀劈在了右边的肩膀上,生生的劈下了一只胳膊,踉跄着躲闪那把劈断胳膊还不罢休的黑刀。 那边站着的那人再也不用犹豫着选择该先顾哪边,双膝微微弯曲,一跃而起向安然扑来…… 给读者的话: 继续求推荐、求收藏,请大家多多支持、鼓励!谢谢了~~~~~~~~~~ 第二十三章 皱了一池秋水(下)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空中扑来的身影,没有理会,手中的黑刀去势更急,黑刀落向已经踉跄着后退,此时已避无可避的黑衣人左肩处,突然该下劈为横掠,黑刀的下劈与横掠之间如流水,没有一丝的停顿,就像是本来就是要横掠一般。 刀尖掠过黑衣人的脖子,一朵血花随着黑刀刀尖的到来,突然绽放。 黑衣人一声不吭,软软的倒了下去。 从黑刀下劈到掠过黑衣人的脖子,不到一息时间,安然抬头看着空中已经将要临身的那只脚,黑刀一挑,刀尖对着那只脚的脚掌轧了过去。 空中那人向后曲起踹向安然的那条腿,另一只脚飞速踢出,踢向安然握着黑刀的手,安然两眼眯起,一拳便对这那条腿砸了过去,拳头砸出,劲气带动了地上的灰尘,也激起了踢来的那只脚穿着的鞋子上的尘土,安然皱了皱眉,握着黑刀的那只手一动不动,像是专等着那只脚来踢一样。 被那只脚踢中,安然势必会黑刀脱手,手指骨折,但踢来的那只脚再也躲不开砸来的那只拳头,踢掉黑刀,把安然的手指踢骨折,他的这条腿也是要被那拳头砸断掉的。 一个同伴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自己在断去一条腿,那么今天两人是谁都走不掉的了。 一只手的手指骨折,一条腿被砸断掉,孰轻孰重…… 空中的黑衣人再次向后曲腿,已经将要落地。 安然突然下蹲,松开握着黑刀一动不动的那只手,五指伸开,向着那向后曲起,还未收回的条腿的小腿抓起,砸向那条腿的拳头去势一变,砸向了将要落地的那个黑衣人的胸口,那人一掌拍出,拍向砸来的拳头,另一只向下,去抓安然抓他小腿的那只手。 安然蹲在地上的身子一扭,砸向胸口的那拳去势未变,自己抓向黑衣人小腿的那只手去势也未变,唯一变了的,就是黑衣人来抓向安然那只手的手,随着安然这一扭,而落空。 无声无息的,拳头砸在了那只手掌上,虽无半点声响,但两人周围的尘土被拳掌相遇间的气流激起,淡淡的月光下,两人的周围满是灰蒙蒙的尘土。 黑衣人从看到同伴倒下,跃起扑来,到落地,那股元气早已用尽,没等缓过气来,又与安然拳掌硬碰了一记,此时见安然又是一拳砸向自己胸口,另一只抓向自己那条腿的手已将抓到,无奈向后跃起。 黑刀被安然松开,此时正静静的躺在交手的两人之间,安然见黑衣人向后跃起,脚尖一拨一送,黑刀刀尖向着黑衣人飞起,黑衣人身在空中,那股元气又早已用尽,不敢双手去接那把黑刀,向后跃起的身子又往后仰去,以躲避飞来的黑刀。 安然两眼光芒一闪,蹲着的身子猛然向前窜出,双手抓向空中的黑衣人的两条小腿的脚倮。 黑衣人身在空中,此时上身为了躲避那把飞来的黑刀,向后仰去,只觉得劲气袭向两腿,不知劲气后面是安然抓来的两只手。 黑衣人很后悔,后悔自己干嘛要扑过来,那把站着的那个胖子明显是个普通人,自己为什么刚才不干脆的过去抓住他,也能有个全身而退的机会,反正从同伴倒下那刻起,任务就已经完成;或是自己不那么自大,早些拿出兵器,又何至于现在这么被动难堪。 根据上面的情报,这少年小小年纪,又刚刚进入修行之门,这才多长的时间,就是进步再快又能厉害到那里去,现在自己兵器没有机会拿出来,那股元气又已经用尽,此时身在空中,那少年根本不给自己回气的时间,自己刚要拿出兵器,袭想两腿的劲气便已经到了。 黑衣人分来两腿,期望着能躲开袭来的攻击,以便自己落地,争取到回去的时间。 突然下身幸福根与子孙袋传来一阵剧痛,黑衣人闷吼一声,缩成一团倒在地上。 瞬间的剧痛,让他大脑里出现了空白,忘了自己一直紧守的那条组织的铁律,忘了自己早就已经含在嘴里的那颗药丸。 看着从灰蒙蒙的尘土中飞出,此时正倒在地上,颤动着捂住下身的黑衣人,和微笑着向黑衣人走去的安然,陈子贤不由得抽了口凉气,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宝贝,打了一个冷战,心里叹道:“这一脚……真是太……” 不等黑衣人缓过那阵剧痛,安然两手连动,快速的在黑衣人的下颚和两边的肩膀上拉了一下,紧跟着抓起黑衣人的两条腿,倒提起来,一边抖动,一边屈膝撞下黑衣人的小腹。 小腹在一次次的膝盖撞击下,肌肉越锁越紧,连同着肚子里也痉挛起来,黑衣人下颚和双手都被安然拉脱了臽,双腿又被抓住,动弹不得,连连撞击下,一边闷声吼叫着一边呕吐,看着溅到自己鞋面上的呕吐物,安然皱着眉,继续用膝盖撞向黑衣人的小腹。 直到黑人快连苦胆都吐出来了,安然才松手把他丢在了地上,地上一摊黑衣人的呕吐物和怀里的物件,安然上去,一脚踏在黑衣人的一条腿上,传来一声轻响和一声惨叫,那条腿的骨头已经被安然踩断。 安然捡起地上从黑衣人怀里掉出的短剑,拨弄着那堆呕吐物,直到看到了里面的那颗黑色的药丸儿,才丢掉长剑,上前蹲在了黑衣人的头边,伸手拍了拍黑衣人的脸。 陈子贤此时也已经从旁边走了过来,站在一边,眼睛看着黑衣人,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解掉黑衣人蒙在脸上的布巾,看着那张因为呕吐和疼痛而苍白的脸,笑道:“这下可以了,你也不用急着去寻死,我也不要担心话没说完你就挂掉。” 黑人紧紧的闭起双眼,一脸的决然之色,心里泛起一阵苍凉,来试深浅,把自己和同伴都给试进去了,同伴到现在都一动不动,八成是死了,自己现在倒真是羡慕他,这一死好歹自己的家人能够得到保全、照顾,现在自己想死都死不成,家人…… “我不会问、也不关心是谁派你来的,所以你不必过于紧张。”安然悠悠的看着黑衣人,“因为我知道我问了你也不会说,再说你能知道多少我想要知道的东西都是未知,从你们行事手段和行动失败后所做的选择,便不难得出。” 安然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问问,你和你的同伴修行到了什么地步,也就是说,我现在修为到底是在几品。“ 黑衣人听完安然的话,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怔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瞬间便想到这是这个少年在戏耍自己,要知道周国人可是一向特别注重廉耻与节操的,士可杀不可辱,茫然的眼神渐渐变的愤怒,满脸怒气的等着安然。 安然见黑衣人的眼神从茫然转为满脸满眼的怒气,有些不解,转头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陈子贤,发现那张胖脸上衣服深得意味的笑容,被肥肉挤成两条细缝的眼睛正带着笑意的看着自己。 看着那张胖脸上的意味和两条缝里的笑意,又回头看了看地上黑衣人脸上和眼睛里的怒意,安然想了想,叹道:“我不是在耍你,我是真的不知道,才问的。” 黑衣人怔怔的看着安然,半响后又转头看了看站在那里的陈子贤,看两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像是在作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满嘴的苦水。 自己和同伴居然是栽在了一个连自己修为到了什么地步都不知道的一个菜鸟修者手上,此时若是能动,黑衣人绝对会爬起来一头撞死。 “是不说还是不知道?”见黑衣人只是摇头,安然皱着眉,沉声问道。 “那你现在是几品?”安然锲而不舍的问道。 “是几品就哼几声,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没有想着要对你用什么逼问的手段,你只要回答我这个问题就行。” 看着黑衣人苦笑着眨了几下眼睛,安然回想了下自己与他交手的过程,已经自己用了几分的力,心里从总算对自己的修为境界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回过头转身,走到先前从黑衣人怀里抖落的那堆东西面前,除了一把短剑几把小刀外,就是一些碎银子和几张银票,安然捡起银票,看了看上面不大的数字,折着放到自己怀里。 “这银票我当是你给我压惊的,其他的东西还归你,散碎银子我就不拿了,再见。”说罢站起来,看着陈子贤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怀里,应该是没想到自己把人弄的一死一伤后,还不放过那几张银票。 拉着陈子贤离开。 因为这里足够偏僻,交手的动静与黑衣人的叫声并没有惊动别人。 “安兄,什么也不问,就这么放过他了么?”陈子贤有些不甘,毕竟刚才的那场交手他可是一直在边上看着的,现在赢家是安然,如果输了,那么现在安然和自己是什么下场,这是个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问也问不出来的,又何必去费心费神呢,他后面的人早晚也会自己跳出来的,再说我现在就是放了他,他也不见得有个好下场。”安然淡淡的道。 陈子贤长出了口气,没有在发表疑问,亦或是把想要发表的疑问咽了回去。 …… 看着那两个身影越走越远,黑衣人挣扎着,缓缓冲地上站了起来,抬头望着夜空,看了看那淡白的月亮,、跳着的跳到同伴的那把长剑旁,跌坐在地上,用唯一还能动的脚拨弄着剑柄,一脚踢了过去,长剑对着路边的大树飞了过去。 黑衣人咬牙单腿站了起来,跳着来到大树边,看了看四周,木然的闭上眼睛,脖子对着插在大树上的长剑剑刃撞了过去。 一声轻响,连绵不断的血流到地上,开出深色的花,随意流到出莫名的图案,像是在默默的倾诉着刚才的故事。 给读者的话: 亲爱的读者们,能不能留个收藏、推荐什么的啊!!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如果觉得写的还对您的胃口,请帮着广告下,每天都会有更新,保底3000+字,等最近的事情处理完后,会努力的多码一些,多更一些,谢谢大家! 第二十四章 夜访佳人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黑衣人挣扎着跳到那把插在树上的长剑旁,木然的用脖子撞上了长剑的剑刃,朵朵深色的花在地上绽放,一个莫名的图案在不断变换着形状。 寂静的夜里,淡白的月光洒在路上,把路面涂上了一层极淡的银白色,四周不知名的虫子还在不知疲倦的叫着,一个黑影在空中速度极快的掠了过来,不带一丝风声一点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如同从阴暗世界走出来的幽灵,带着森然透着丝诡异。 黑影徐徐的向着那颗插着长剑的大树走去,在树下翻看了下倒在地上的尸身,一只手伸出,远处的那具尸体离开了地面,向他飞了过来。 一手抓住飞来的尸体,一手再次伸出,抓来了地上的那柄短剑,连同插在树上的长剑一起插在了腰上,双手提着两具尸体,脚在地上微微一顿,三个黑影离地飘向远处漆黑的夜色里。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这两具尸体必须要处理掉,不然神都接二连三的出现身着黑衣的尸体,势必要引起各方面的警觉和神都府尹严厉的追查。 …… 李家巷里有一个饭馆,老板姓李,饭馆的开张后为图省心便取了个名字叫李家饭馆,最近生意越发的红火起来,老板李大眼最近正在琢磨着要不要换个名字,有人给出了个主意,说是李家巷姓李的开的李家饭馆,就改叫三李饭馆好了,李大眼反复琢磨,觉得还没有现在的名字顺口,可一时间又想不出其他的名字,只能暂时罢了改名字的念头。 现在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每天这个时候都是李大眼在厨房里最忙的时间,但今天这两位客人却不得不让他扔下炒菜的勺子,亲自来饭馆里唯一的雅间里伺候着。 刚摆在桌子上的那几道菜,都是他亲自在厨房里做好,在亲自端上来的,此时无论是火候还是菜的热度,都是刚刚好,看着那个面对微笑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是有些发冷,后背上的热出的汗越来越凉,见那个衣着华贵的胖子对自己挥了挥手,赶忙退了出去。 陈子贤夹起一块摇晃着的红烧肉,叹息一声,“想不到这不起眼的饭馆里,这红烧肉也能做的这么地道,可是安兄,你现在好歹也有些身家,又是我家的股东,这吃饭的地方就不能换换?” 安然笑了笑,“刚有些身家,还是省些的好,再说这的菜也确实不错,将究着吃吧。” 陈子贤眯着眼,把那块一只晃动着的红烧肉放进嘴里,缓缓的说道:“晚上去画舫在乐乐去吧,上次那姑娘可没少在水姑娘那问你呢!” “下次吧,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老师,晚上正有些修行上不明白的地方要去问他。”安然吃了口菜,边吃边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胖子的注意力都在那盘红烧肉上,听到安然的话,只是“嗯”了一下,就继续夹起一块晃动的肉,往嘴里塞。 最近这几天,安然一直苦想着怎么才能见到那个看过便再也忘不掉的人,几番打听,神都几个她平时常去的地方最近也是不见踪影,安然心里这几天反复的衡量,决定今天晚上去礼部尚书府上一探究竟,料想就是府上有修者的存在,自己全身而退应该是可以的。 等到陈子贤吃完了那一盘红烧肉,用手帕擦去了嘴角流下的油,安然在怀里拿出了一叠银票,交给他,叹道:“我说胖子,这可是我全部身家了,可别叫我上了贼船啊!” “呵呵,你只要记得,以后每个月给你分红时,好好请我喝顿酒,再给我找个可人的姑娘就行了,其他的事儿,你就别担心了。” 安然让胖子先走,自己又让人把没吃完的菜包好,提着慢慢的回到了修经处,去了一趟平日里劈柴的小院子,见周曲拿着把斧子正闷头劈着圆木,安然把菜放在地上,招呼周曲过来吃饭,便出了小院,回到自己的房间。 …… 太阳的余晖终于淡去,红色的夕阳不甘心的下了地平线,在床上盘做练气的安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下床在屋子里活动着手脚,他感觉今天的时间过的特别的慢,现在离深夜还有很长的时间,他拿着桌子上自己写着的几条问题的白纸,准备把中间空余的时间利用起来。 几个问题,在老师简明扼要的言语中,很快解答完毕,走出老师的房间,想着刚才老师的那些话,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那个池塘边,突然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安然两腿微曲,向后跃起,在空中曲起身子向后翻滚避开那股劲风,落地时见柳树下垂钓的苏先生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示意他过去坐。 “年轻人,大胆些又有何妨,我修经处多年没收学生,收个学生还要成天小心翼翼的,岂不是有损我修经处的颜面?”苏先生看着水里的鱼漂,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安然笑了笑,“苏先生,我有些奇怪,来了这么久,怎么修经处就一直是这几个人?其他的人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要做,这里除了代表着周国的儒家,也是周国的修者最集中的地方,但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我们下面有很多人,为周国收集各种情报,为周国做很多明面上不方便做的事情,所以平日里这里表面上是冷清一些的。” “那个一直想做官的陈家的小子,除了表面上纨绔些,还是可以交一交的,修者不经过血的洗礼,是难成大气候的,有些事想做就大胆的去做,脚步不迈出去,又怎么能看到前面的风景。” 安然微笑着应了声“是”,苏先生看了看他,挥手道:“有事情就自己忙去,不用在这陪着我这成天除了钓鱼就没事可做的老头子了。” 安然起身行礼,离去。 在房间内换了一身黑色的短衣,把刀插在腰间,想了想,又用布带把两袖和两只裤脚紧紧的绑了取来,免得衣服被风带动发出声音,自己检查了一遍后,又在外面套了件白色长袍,便在房间内静等夜深。 来到一处高高的院墙外,安然脱去白色的长袍,装在了一个黑色的袋子里,把袋子捆在后背,轻轻一跃一只手便搭上了墙头,慢慢的把身体上拉,看到墙内没人,便翻身过了院墙,跳到地上,四周静悄悄的,避过偶尔走过巡视的家丁,一路往里面摸去。 半柱香的功夫,把整个尚书府转了个遍,最后在一座小楼前停了下来,知觉告诉安然,这里应该就是艾墨儿的住处了。 悄无声息的越上二楼的走廊,听到屋子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哀求道:“小姐,把这药喝了吧,不喝又怎么能好的了?” “出去吧,药放在这里,一会凉一些就喝。”一个柔柔的声音传了出来。 安然皱了皱眉,心道原来是病了,怪不得这几天在神都那几个常去的地方都没看到她,待避过了出来的丫鬟,过了一会儿,直接推开房门进到了屋内。 艾墨儿正端着药碗,听到房门被推开,以为是丫鬟,便没做理睬,抬眼间一道黑影站在那里,一惊之下药碗掉在了地上,张开嘴便想叫人。 安然笑着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是我,姑娘不必害怕,听说姑娘身体不适,我这里有些不吃药的方子,姑娘可愿一试?” 艾墨儿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也有些凌乱,此时看清了站在那里的人是安然,沉默了一下,柔柔的道:“你这修经处的学生倒真的是胆大,就这般闯进了一个姑娘家的闺房?” “来的鲁莽,还望没有吓到姑娘,这药已经打翻了,就请姑娘试试我这方子如何?”安然的红着脸,讪讪的说道。 见艾墨儿没有反对,安然示意她转过身子,运起体内的元气,一只手缓缓的对着她的后腰按了过去,元气透过手掌,一路进入艾墨儿的体内,沿着腹内转过一圈,最后在胸口汇集,又慢慢的绕到四肢,不多时艾墨儿便一身大汗淋漓。 安然这也是姑且一试,隐约的觉得或许有用,此时见艾墨儿已经出了一身大汗,体内的寒邪之气已经被元气逼出,便缓缓的收回了元气。 “可好些了?”收回手,安然柔声问道。 艾墨儿点了点头,说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安然红着脸,想了想,“这些日子没见到你,想来看看你。” 看着艾墨儿瞬间满面羞涩,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不自觉又道:“心里总是放不下,所以今天才有些不管不顾的来了,确实有些失礼了。” 艾墨儿细不可闻的“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突然看到房门还开着,便急道:“一会丫鬟要过来收药碗了,看见了可怎么好?” “那我先走了。”安然有些不舍,但只能这么说了。 “我以后还能……来这里来看你么?”出门前,安然又回头问道。 见她点了点头,安然笑了笑,挥了挥手,从二楼一跃而下,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十五章 秋雨多萧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从二楼一跃而下,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几个起落便出了尚书府。 虽然从与艾墨儿相见到离开,前后只有两盏茶的时间,但最近因为心中牵挂而聚着的那团气息却已是一扫而空,此刻在外面又穿上了那件白色长袍的安然,觉得今天晚上的月亮格外的妩媚,月光格外的使人心情愉悦,连微微吹动长袍与头发的微风,都变的格外的让人舒爽起来。 安然面带微笑的走在神都的街道上,迎面走来一队巡逻的城防军,看了一眼这个身着白色长袍面带微笑的少年,没有一句盘问或是劝告,径直走了过去。 …… 一场秋雨一场寒。 清晨,灰暗的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雨不大,却连绵不绝,楼阁屋脊与高大的古树树梢间,升起了一层淡淡的烟雾。 因为正在洒落的秋雨,石板路有些湿滑,偶尔有行人弯腰在屋檐下经过,被不时吹来的过于清凉的微风吹的紧了紧衣襟,腰更弯了些,脚步更快了些。 神都城内今天显得有些冷清,没有了往日的热闹,街道上一家酒楼的楼上窗户被缓缓推开,安然看着窗外飘落的细雨,深深的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湿润空气,回头柔声说道:“等雨下的再小些,我送你回去。” 艾墨儿缓缓的向窗口走去,看着安然,微笑道:“秋雨虽说比不了春雨那般金贵,但秋雨多萧杀,细细的体味下这秋雨的萧杀也是好的。” “你的身体刚刚才好,又怎么能淋得雨,受的住这凉意?”安然微微皱了皱眉。 艾墨儿笑道:“我又不是纸糊的,能打什么紧,再说你不是有那不用吃药的方子嘛。” 安然摇头苦笑。 “对了。”艾墨儿看了眼外面的雨和楼阁及树梢间的烟雾,道:“镇北大将军楚飞熊要回来面圣,应该会在这两天到达神都,最近这神都可又多了许多谈资了。” 安然微微挑眉道:“帝国与燕国间已经停战了么?” “你啊,都已经在快要不闻窗外事了,这几天神都人都在议论的大事你都不知道。”艾墨儿笑道。 “燕国皇帝的国书已经送到了陛下手里,听闻书中言辞谦卑恳切,主动求和,并许诺割地赔款,这几日朝会正在商议。”艾墨儿说这几句话的语调很淡然,与多数谈论此事的神都人形成了一个极大的反差。 安然微笑道:“大将军威武,这次攻陷燕国十三城,燕国就是求和赔款,这割地也不会少于千里的了,不然陛下又岂会干休。” “大将军本名原叫楚林,能征善战,战功彪炳,为帝国拓地扩边极广,深得陛下喜爱器重,后来陛下在梦中梦见长着一队翅膀的熊,醒来后在朝会上遍问诸大臣,众臣皆称吉兆,于是皇帝陛下便赐名给大将军,改楚林为楚飞熊。周国四大镇边将军里无人有此殊荣,由此可见大将军在陛下心里的位置非同一般了。” “这么说来,几个为国守边扩土的将军里,楚大将军是最得皇上喜爱器重的了。” 艾墨儿点了点头。 安然回身握住艾墨儿的手,微笑道:“雨已经小了一些,但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我先送你回去吧,身子要紧,以后我们的时间还长着呢。” 被安然握住的手轻轻的挣了挣,感觉到握着的那只手的力量,便不再试图逃走,艾墨儿的脸泛起红晕,有些羞涩的,“修经处现在的年轻人都像你这般无赖么?半夜跑到人家房里去不说,哪个又跟你……以后的时间……长着呢?” 安然呵呵一笑,“修经处的人我到现在也没见到几个,平日里见到的人要么惜字如金,要么古板的厉害,有一个与我年纪差不多的,还偏偏是个腼腆的五好青年,就我这一个爱好耍些无赖、脸皮厚些的,现在不正站在你眼前的么。” 艾墨儿又挣了挣被安然握着的手,对安然的调笑表示着不依,待得心里的羞涩稍退,想起了刚才安然说的那个‘五好青年’的词,奇道:“什么是五好青年?” “就是……课业好、做事好、自律好……就这些吧,还有些我也记不太清了,也是在修经处里听别人说起的。”安然眨着眼睛,对内容做了些改动,心道以后说话可得注意点,别那天说出的话反被别人给问住了。 艾墨儿为低着头,还在想着刚才安然没说出来的那两个好是什么。 安然捏了捏那柔嫩滑腻的手,笑了笑道:“要不回头我去问问,过后在告诉好不好?走吧,我送你回去,免得一会儿雨要是再下大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艾墨儿抬起头,看着安然,俩人相视一笑,心中都泛起温暖甜甜的味道。 窗外路旁的大树上,树枝上的叶子兴许是感受到了两人心里的温暖甜蜜,在凉凉的微风中轻快的摆动着。 两人执手下楼,微笑着在屋檐下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弯着腰快步的向前走着,不多时便走到了路口,一阵马蹄声传来,雨中的街道因为没有了神都城该有的喧嚣,马蹄他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晰。 随着马蹄声而来的,是寥寥的路人不时发出的有些零散的欢呼声、赞叹声,安然与艾墨儿拉着手,在路口拐角的屋檐下停了下来,同时转头往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蹄声渐近。 一队身着黑色铠甲的骑兵出现在了视野当中,马上的人俱都是如同一杆枪一样,坐的笔直,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过于生硬,虽然多有风尘之色,但那道道目光,那股萧杀的气势却凛冽的如同一把把嗜血的利刃,让人心里森然,有离队伍近些的民众,已经忍不住连连后退。 一面血红的大旗,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黑色的‘楚’字,正是楚飞熊大将军与自己的亲卫回到了神都。 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楚大将军,全队中只有他身上没有散发出那股凛冽之气,但谁都不会怀疑,他的战斗能力会低于他的军事才能,这在他多年的战斗中,每一次身先士卒的冲锋中,得到了很好的证明,怀疑的人此时都早已变成了地上的腐肉、白骨。此刻,那被北方的烈风吹的黑红的脸上无一丝表情,眼睛扫过街道两边,看着聚集的越来越多的民众,不知道是因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是因为没有达到万人空巷的夹道迎接,大将军微微皱起了眉头…… 突然间,路旁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声轻微的机簧声,围观的民众都在彼此的议论着大将军的威武及大周铁骑的锐利,这轻微的机簧声在‘嗡嗡’的议论声里几不可闻,一群里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三根弩箭如闪电般从人群中射向了前面骑在马上的楚飞熊。 此时围观的人群距离缓缓而行的骑兵队伍本就极近,弩箭去势如同闪电,围观的民众看到时无不连忙后退,有不少民众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到为大周立下彪炳战功的大将军鲜血飞溅,倒毙于马下的情景。 安然的脸上现出一丝惊讶,连忙把大脑已有些转不过来的艾墨儿拉到了自己身后,体内的元气自然而然的转到起来。 楚飞熊在马上转头看着从人群中射向自己的弩箭,看的很认真,就如同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弩箭一般,弩箭瞬息间已经到了楚飞熊的胸口、面门。 人群里的民众大多已经闭上了眼睛,转过了头。 楚飞熊身后的骑兵丝毫未动,就如同百余个骑在马上的木偶。 一股雄浑的气息散发出来,楚飞熊面门与胸口的弩箭和天上不断向着他身体周围飘落的秋雨,突然之间全部停在了那里,让人觉得这些弩箭与雨滴的重量轻过柳絮,轻过鸿毛,停止的那么突然,看着又那么的自然,就像它们原本就该停在那里一样。 四周不断飘落的秋雨,与那片静止的雨滴及三根弩箭相衬,整个画面显得有些诡异。 楚飞熊微微转头,看着人群某处,人群里突然飞出一个人来,直直在空中飞向楚飞熊,手脚紧贴在一起,飞到那静止的雨滴与弩箭的上方,再次静止不动。 天空中静止不动的人,人下面是静止不动的雨滴与弩箭,再下面是骑在马上,仰头看着空中的楚飞熊,后面是百余个一动不动如同木偶的骑兵。 道路两旁是已经惊呆了而停止议论、一动不动围观的民众。 除了四周飘落的雨滴砸在地上轻微的声响外,一片寂静。 整个画面定格,显得更加的诡异。 安然微微皱着眉头,看着空中那个画面,因为围观的人群在弩箭发出及那个人在人群里飞到空中的时候,都已经后退到无处可退,站在原地没动的安然便突显了出来,显得‘鹤立鸡群’。 楚飞熊仰头看着空中,轻轻的吹了口气。 静止在空中的雨滴与弩箭,突然间动了起来,如一片闪电,击向静止在空中更高处的那个人。 雨滴与弩箭进入那个人的身体,发出一阵密集的声音,如同一阵暴雨砸在了雨伞的伞面上。 雨滴与弩箭透体而出…… 给读者的话: 朋友们,来点推荐、收藏、评论,可好? 第二十六章 血雨与偶遇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空中被雨滴与弩箭透体而过的那人瞪圆了双眼,胸口与腹部已经被刚才那阵暴雨与弩箭打成了筛子,轻轻的落在了地上。 透过那人身体的弩箭还是原来的弩箭,但透明的雨滴已经变的血红。 弩箭随着被打成筛子的那人落地后,无声的落在了他的身旁,血红的雨滴毫无停顿,在空中斜斜的射向路边‘鹤立鸡群’的安然。 安然看着那个人被打成了筛子,微微皱着眉,拉着艾墨儿准备绕路离开,艾墨儿的小手冰凉,脸色有些苍白,咬着嘴唇紧紧的皱着眉,显然是刚才的情景让她受到了惊吓,无论她怎样的风姿卓绝、六艺闻名于神都,一个生长在周国首善之地的高官之女,又那里这么近距离的感受过血腥、生死。 心里猛然一震,安然拉着艾墨儿闪到了一边,回头就看到正射向自己原来位置的血雨,一只手下垂,一件东西花落到了手心,安然把它举了起来。 楚飞熊见血雨射向的那少年拉着身后的少年闪到了一边,举起那块牌子,眉头略微的挑起,眼睛里微微有光芒闪动,轻轻的一挥手,血雨无声的落在地面,身后一名军士骑马过去从安然手里接过了牌子,送到了他的手中,他把牌子正反两面都看了看,眼睛微微眯起,随手把牌子抛向了安然,一手轻提缰绳,队伍继续向前。 安然接过抛来的牌子,握在手里,拇指缓缓的在牌子上抚摸着,眉头皱的愈发的深了,看着地上的那句死尸及落在他身边的三支弩箭,看着那个抛回牌子,没有任何表示骑马前行的大将军及他身后军士。 他本以为这些年生活的残酷与磨练,已经让他的心足够的坚韧和沉稳,但此刻心里却有着一种被人轻视、无视时的怒意。 如果刚才他没有拉着艾墨儿闪开,没有拿出那块牌子,那么对于那些射来的血雨会不会也把他变成筛子,甚至是连艾墨儿一同变成筛子,以现在那人表现出来的傲慢与强势,他毫不怀疑。 看过那块牌子,没有一句表示,甚至是没有一点表情的,径自离去。 那怒意究竟是因为对方的傲慢与强势,还是因为此刻被自己紧紧挡在后面的那个人儿,安然皱着眉站在那里,沉默着。 大将军与他的亲卫已经走远,围观的民众却还不肯离去,人群里逐渐响起了或因为惊吓此刻声音还在颤抖、或兴奋、或唏嘘的议论,对于被打成筛子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已经没人有兴趣再多看一眼,他们的兴趣更多的是在猜测是谁主使的这场毫无意义的刺杀,以及大将军那惊人的武力。 艾墨儿咬着嘴唇,看着皱眉站在自己身前沉默着的安然,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 安然回过神儿来,看着艾墨儿咬着嘴唇看着自己,脸上还带着苍白,安然拍拍她的手,两人相对着微微一笑。 “大将军常年驻边,很少回到神都,这刺杀是何人所为?燕国?” 安然缓缓的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燕国,既然已经递交了国书,主动求和,那么这场刺杀便是愚蠢的,多余的。”安然看着艾墨儿,“再说大将军带着一众亲卫,这里又是神都,燕国就是真要刺杀大将军,又岂会单单只派一人前来?” 艾墨儿长长的出了口气,已缓解因为刚才的惊吓,此刻还紧张不安的心,有些茫然的问道:“那会是谁?朝中众臣之间向来比较谦和,也不至于有这么过激的行为出现。” 沉默了一会儿,安然脸上发出一丝莫名的笑意,道:“不管是谁,自有陛下和那些大臣们去操心费神,我们多想多说终归无益。” 把艾墨儿送到离大门几十米的地方,安然站在那里,看着艾墨儿走进大门,默默的转身向回走,心里想着刚才的那场毫无意义或者说是愚蠢的刺杀。 燕国在已经丢失了十三座城池后,递交国书求和,主动提出割地赔款,那么断然没有可能再来派人刺杀周国这次进攻燕国的主将,这对马上就要到来的燕国使团的谈和无疑是雪上加霜,只会让周国愤怒,更加有理由在求和的协议书上加上让燕国难以接受、更加难堪的条件。 燕国没有那么愚蠢,或者说是非要给周国让自己难堪的理由。 整件事无论怎么发展,以现在周国与燕国所处的位置来看,最终受益的只能是周国。 一旦与周国求和的谈判不成,周国继续进攻燕国的话,那么军力不如周国的燕国,只能向更北方的草原王庭求助,想要得到草原上的狼群的帮助,也断然不是给足金银那么简单,备不住草原的狼群南下,打着援助燕国的大旗,顺着就把燕国的城池给攻陷了。 草原上狼王与狼群的贪婪与背信,翻看过去的历史,数次给予世人充足的证据来证明。 那么,这场毫无意义又愚蠢的刺杀,目的便只能是…… 让周国在于燕国接下来的谈判中,更加的有利,燕国更加的被动。 想着那天见到的,那个坐在帝国最高的那把椅子上的人,想着他讲话时的柔和与身上散发出的儒雅,安然一直皱着的眉头缓缓的舒展开,笑了起来。 不多时已经走到了洛水边的柳树下,一个青衣小厮快步走了过来,对着安然躬身行了一礼,道:“敢问这位可是安公子,安先生?”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躬身低头的青衣小厮,安然缓缓的“嗯”了一声。 “我家小王爷在前面的画舫上有请安先生过去一叙,小王爷说,在画舫里看到安先生在洛水边漫游,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还请先生莫要推却。” 安然刚刚舒展开没多久的眉头,微微的瞥起,淡淡的道:“前面带路吧。” 坐在一身贵气,而又一直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的小王爷对面,安然也努力的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彼此间客套了一番,便进行着有问有答、不时响起两人笑声的交际,没有冷场与令人尴尬的长时间的沉默,整个过程在两人一直保持的笑容下透着友好、和气甚至是真诚。主人是一个很好的主人,客人也是一个很不错、至少和配合主人的客人。 安然在父母过世以后,一个人在山里拼命的要养活自己,便不可避免的与那些凶兽相遇、搏斗、拼命,时间久了,对于一只野兽是不是会给他带来威胁,就有了一种很直接的直觉,慢慢的这种直觉又被他用在了与人相处上,对于一个人对自己的意图是好或不好,安然都会有一种像野兽一样本能的直觉判断。 在与老师初次相遇时时这样,在于皇子、陈子贤初次相交的时候也是这样,他心里都会有一个直觉上的判断。 现在坐在这里,看着面前一直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的小王爷,同样如此。 安然的每一句话都说的很自然,回答的也很周全,但这在安然自己看来便是疏离。 原因很简单,直觉…… 来到这艘画舫,坐在这椅子上,看着对面的那个人和他脸上的笑容,安然身体的毛孔便收缩了起来,因为毛孔的收缩,身上的汗毛也都微微的立了起来,就像山里的野兽感受到了危险,都会炸开、竖起身上的毛一样。 这个小王爷让他很不舒服,所以才有了疏离。 他不认为自己是因为小皇子现在以及将来的地位才与他相交,也不认为自己与陈子贤相交是因为胖子的财富,同样,与小王爷的疏离也无关地位或是财富。 实际上从刚才楚飞熊的那道飞射而来的血雨开始,他就已经推翻了他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如果说之前因为自己是师从修经处,心里有些微微自得的话,那么在那记飞射而来的血雨以及楚飞熊事后莫然,或者说是傲然而去的身影印入他心里后,他就已经无比清醒的认识到,哪怕自己将来师出修经处,作为一个修者,没有足够的实力,那么想要得到帝国内某些人的尊重与正视,还是如同妓女写给恩客的情书一般苍白、无力。 小皇子与他相交,可以说是一个未来的皇帝为了与修经处之间的关系更加的紧密无间,提前对一个将来可能代表修经处的人,做出的一种友好的姿态或是一种相互间提前磨合了解的示意;那么与陈子贤的相交,更多的是在安然在过后的接触中,凭着感官与直觉,慢慢的握住了胖子伸出的那只友好的、肥腻的手。 来这艘画舫前,小王爷的青衣小厮对他说的相请不如偶遇,在见到小王爷,等到安然坐在椅上后,安然心里相信,这真不是偶遇。 世间有哪有那么多的,那么巧的偶遇,偏偏在自己回修经处路上的洛水边偶遇到了,此时离洛水画舫热闹起来的时间还很长,所有停靠在洛水的画舫都静悄悄的。 不是偶遇的偶遇…… 第二十七章 萧杀的秋雨与绚丽的血花(上)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一场“偶遇”的交际会面“友好”的进行着,又“友好”的结束。 安然婉拒了小王爷的夜晚的宴请,在喝干了杯中的香茶之后,起身行礼告辞。 …… 大将军奉旨回神都面圣,在神都城内遇袭的事情很快传遍了神都,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民众的愤怒出奇的一致,矛头全部指向了燕国,民众的愤怒很快在文人才子的笔下变成了一封封请愿书,在官员们的手中辗转着,最后上达天听。 相对于神都城内的布衣之怒而言,皇城内大周帝国的愤怒要来的比世间诸国的天子之怒更可怕些,在幽静的御书房内,皇帝陛下在听完兵部的奏呈后,甩飞了御笔,摔了那方名贵的歙砚,把燕国的国书死的粉碎,直斥燕国毫无求和诚意,责令中书省修书与燕国叱之,并令兵部调集兵马,如燕国不能给予一个能令周国上下满意的答复,那便继续开战。 天子一怒,便要流血千里。 最后在御书房内一众股肱之臣的连声劝慰下,皇帝陛下才暂且息了雷霆之怒。 绵绵的秋雨在给人带来凉意的同时,也充分的滋润了土地,使土地也愈发的泥泞难行,一支长长的车队在绵绵的秋雨中艰难的前进,两百军士排成细长的队,护卫着前面那辆庞大豪华的马车和后面十几车送给周国皇帝及显耀高官的礼品,豪华马车内坐着的是这次燕国派来与周国关于停战谈判的主使慕容雪与副使顾小楼。 豪华的马车陷进了泥坑内,拉车的三批黄鬃马喷着响鼻,在皮鞭的驱使下奋力的蹬动马蹄,连马头都因为太过用力低了下来,在加上被秋雨淋乱的鬃毛,显得愈发的凄楚不堪,军士们把长枪交到同伴手中,喊着号子在后面奋力的推着马车,再三努力之下,终于把马车从泥坑内推了出来,众军士早已如同那三匹黄鬃马一般被秋雨淋的不善,马车推出后,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欢呼,推车的军士们只是默默的从同伴手中接过长枪,准备继续赶路,争取早些到达神都。 这趟出使周国,在燕国内的文人史学家们的眼里,本就是屈辱的,从出使的主副使到下面的军士,心情都很低沉,“屈辱”这两个字印在了这个使团内的每个人心里。 在连绵的秋雨中还要赶路,是因为慕容雪和顾小楼都很着急,他们希望能早些到达神都,早些谈好停战的条件,好早些结束这个让人无言的差事,从接下这个出使周国求和的差事开始,便知道他们以后在燕国是注定要“名留青史”的,他们只是希望后世的骂声能少一些,不要骂的太过恶毒就好。 一阵急速的马蹄声打断了车内两人的沉思与木然,豪华的马车缓缓的停下,两人对望了一眼。 车外的军士们站在雨中,微微转头看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马蹄踏的地上的泥泞四溅,快到那辆马车跟前才停了下来,早有军士上前拉住了缰绳,马上的信使不等马完全停下便翻身下马,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一位下级军官。 慕容雪打开那名军官呈上的书信,一手端起了茶几上的香茶,书信刚刚看了开头,茶杯便从手中掉在车厢内铺着的波斯地摊上,茶水泼出,茶杯滚动着转了两个圈儿才不甘的躺在了地毯上,慕容雪两手展开书信,又细细的看了一遍,顷刻间脸色苍白,冷汗自额头滴下,闭上眼睛把书信递给顾小楼。 顾小楼看着慕容雪失手掉落茶杯,脸色苍白的把书信递给自己,疑惑的接过,没看两眼,失声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眼下正是燕国出使往周国求和谈判的紧要关头,又怎么会如此愚蠢,做着自掘坟墓的举动。”因为书信的内容过于意想不到或是惊讶,顾小楼说话的嗓音竟是完全变了,脸色通红,与脸色苍白的慕容雪红白相对,一时间更是无言的沉默。 沉默终究是要打破的,过了一会儿,顾小楼看着慕容雪,忧愁的说道:“燕国怎么会这时候去袭杀楚飞熊?现在可如何是好?” “嘿嘿,不可能的事现在偏偏在神都城内发生了,从周国皇帝到神都百姓,矛头都指向了我燕国,这……真是……”慕容雪叹息了一声,回头问道:“以现在的脚程,什么时候能到神都?” “在今夜子时可以到达神都。”一直恭立在车厢门口处的那个下级军官在心里略一盘算,沉声说道。 慕容雪想了下,问道:“取消今天路上所有的歇息,不要生火做饭,在晚上神都城门关闭前能不能赶到神都?” 军官楞了一下,迟疑着说道:“全部急行军,天黑时应该能赶到神都,只是……秋雨连绵,道路泥泞难行,人马到此时俱已疲惫,在没有歇息不吃不喝的急行军,怕是军士们……” 慕容雪冷冷的道:“怕军士们抱怨?大燕国在周国铁骑的进攻下,一连丢了十三座城池,怎么没见军士们抱怨?现在不马上赶到神都,怕是我大燕国还要再丢城失地,你我到时也不用想着再回到燕国了,直接让人用木箱把你我的脑袋送回去给国人谢罪吧。” 军官的腰弯的更低了,恭敬的行完礼出了车厢。 听着车厢外那军官的呵斥声,车厢内的两人看着茶几上那封书信,再次陷入了沉默。 许久,慕容雪轻轻的叹了口气,提笔蘸墨,在纸上飞快的写下几个字,把纸递给了顾小楼,叹息着道:“这事我不瞒你,这趟差事你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发出信鸽吧。” 顾小楼看着纸上的那几个字,沉声问道:“真的要这么做?” 慕容雪看着顾小楼,缓缓的道:“这是针对燕国的一场戏,我们都知道神都那场愚蠢的刺杀与大燕国无关,怕是周国的皇帝陛下与文武百官们心里也都清楚,但是却还是要修书我皇陛下,斥我大燕国无求和诚意,这是为何?” “现在除了这个你还有更好的应对吗?他们既然想要增加与我们谈判时的筹码,那么我们也往上增加一些。至于死去的人,大燕国会记住他们的鲜血和他们的忠诚的。”慕容雪的声音渐渐的透出了冷淡,说完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顾小楼。 顾小楼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把那张纸仔细的折起来,起身走出车厢。 抛出信鸽,看着信鸽消失在灰暗的天空中,顾小楼抖了抖雨伞上的雨水,沉默着看了看马车后排着细长的队伍,正小跑着在泥泞中前行的军士。 今年的这场秋雨,似乎格外的使人烦闷、忧愁。 军士们不时的滑到在泥泞里,被身边的同伴停下弯腰拉起来,便快速的跑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顾小楼合上雨伞,抖落伞面上的雨滴,进入车厢内。 看着下属的军士们在秋雨中一路小跑前行,不断的摔倒再爬起,追赶着前面的同伴,骑在马上的下级军官深深的皱着眉头,遥望前面有一片树林,心里想着要不要再去前面给两位大人恳求下,好歹让军士们在林子里弄口吃的,喘口气。 树林已经到了,军官轻提缰绳打马上前,赶上了前面的马上,正要开口,树林里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机簧声。 密集的弩箭从林中飞出,像是久未归家的孩子见到了父母般,向着军士们的胸口怀里扑去,直到弩箭进入身体,绽放出血花,军士们才惨叫着倒在地上,一阵密集的弩箭过后,燕国使团的军士已经倒下了超过三成。 马上的军官大腿和手臂中了数支弩箭,正努力的向车厢边爬去,胯下的战马已经呻吟着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军士纷纷向着十几辆货车靠拢过去,希望货车能够帮助自己躲避林中的弩箭。 机簧声再次响起,又一阵密集的弩箭飞出树林,来不及躲在货车另一边的的军士纷纷惨叫着倒在地上。 莫容雪与顾小楼在车厢内听到外面的机簧声和军士们的惨叫声,皱着眉头,脸色有些阴沉。 顾小楼忍不住附身轻轻掀开马车窗口的布帘一角,往外看去…… ……突然后心一痛,想回转身子,全身的力气顷刻间消失无踪,慢慢的软倒在了那名贵波斯地毯上,倒地的瞬间,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了正静静看着他的慕容雪。 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从慕容雪写那封信开始,就打算不但要了外面两百军士的命,他的命也在慕容雪计划之内。 看着倒在地上的顾小楼,看着地毯上越开越大的血花,慕容雪喃喃道:“只死了两百军士,怕是不够份量,所以要加上你,让这次遇袭的份量足一些。” 外面军士的惨叫声还在继续,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慕容雪拔出匕首,擦拭干净,静静的在车里坐着,看着面前的那杯茶。 ……外面惨叫声与兵器碰撞声都没有了,一个黑衣蒙面的人打开车窗,对着慕容雪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去。 慕容雪下了马车,就近跨上一匹战马,向神都飞奔而去…… 第二十八章 萧杀的秋雨与绚丽的血花(中)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天授二十六年秋,燕国在丢失十三座城池后,递交国书向周国求和,镇北大将军楚飞熊回神都面圣遇袭,大周皇帝震怒。 在镇北大将军楚飞熊遇袭的第三天,出使周国的燕国使节在距离神都一天路程的途中遇伏,燕国为周国准备的价值不菲的礼品全部丢失,随行的两百军士无一生还,副使顾小楼死于马车之内,只有主使慕容雪一人逃脱,于次日抵达神都。 御书房内气氛很压抑,皇帝陛下把手中那份关于燕国使节遇袭的奏章又细细的看了一遍,轻轻的放在桌案上,没有询问那几位得力的大臣什么,同时自己也没有发表任何关于这件事的看法,闭上眼睛,似是要闭目养神。 皇帝陛下不说话,在闭目养神,下面的那几位大臣更是噤若寒蝉,一个个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 半响过后,皇帝睁开眼睛,看了下面那几个正在老僧入定的大臣一眼,缓缓的道:“好了,关于这燕使遇伏的事儿,都说说吧。” 下面站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躬身道:“臣看这事儿很蹊跷。”说罢微微抬眼看了一下皇帝陛下,又道:“我大周境内并无匪类,除了官方,怎么会有能吃下两百燕军的势力?况且遇伏的时间就在镇北大将军遇袭之后,以臣看来,应查下手之人和那名独自逃脱的主使。” 皇帝冷笑道:“如果真是这个慕容雪的原因,那这个人倒真是个人才。”说罢又翻了翻那本奏折。 “在让刑部准备一批穷凶恶极之徒预备着,让负责这次谈判的先别急着提什么条件,慢慢的跟他谈,不管这事情查到最后是什么结果,过阵子让刑部做好流程,把那批人以袭击燕国使节的罪名全部斩首,现在不是我大周有求与燕,斩完这批人再跟他们好好谈,还是那句话,谈不拢便继续打。” 说罢挥了挥手,“朕有些倦了,就这样吧。” 众臣起身行礼告退。 …… 神都的秋雨总是那么缠绵,今年尤厉害些,连绵的细雨已经连续下了七天,却还是不肯离去,以这种绵绵不休的方式,显示着它对神都的情意。 安然撑着伞,走在午后的洛水河边,石板路旁的柳树在绵绵的细雨中有些幽怨的摆动着,细小的叶子虽被秋雨洗的点尘不染,然而细雨中夹杂的秋风,已经为叶子逐渐镶上了点点的黄。 随着修为的增长,安然劈柴所用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从最开始的劈到月上中天到后来的日落西山,现在安然鼓足劲儿,半天时间就能劈完以前一整天的数量。 从那天夜晚与那两个黑衣人交手之后,通过对最后那个黑衣人的查问及自己过后反复的验证,他确认自己的修为早就已经到了七品境界,从踏入修行之门到现在的时间跨度来看,这个修为进展的速度无疑是恐怖的,不到两个月修为已经连上了两个品阶。 那天夜里,在皇城外,白石桥头的柳树下,老僧枯念为安然洗精伐髓,打通了全身脉络,这本身就为安然的修行之路节省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最后枯念在安然体内留下的那道元气进入丹田,更是为他元气的根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与枯念留下的元气融合后,安然体内的元气更加的平和,运转时更是让安然清心净念,虽然安然不知道枯念出于什么原因要送自己这场造化,但他心里确实对枯念那天夜晚的赠与帮助怀有感激之心。 再加上这些日子因为劈柴而反复抽空恢复体内元气的原因,想有现在的这个进展,无疑有些痴心妄想的嫌疑。 当然,安然自己不否认自己的毅力及悟性,从劈柴中悟出的用刀方法,在都不调动体内元气的前提下,已经让比自己先进修行之门现在已经摸到七品门槛的周曲吃足了苦头。 吃足了苦头的周曲想出了一个对策,只要安然用刀与他交手切磋,他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对一动不动的周曲,安然也只能无可奈何。 雨中街道上的行人行色匆匆,不论是谁,对着连绵下了数天还不肯罢休的秋雨从心里透出一丝厌倦,一身灰色长袍挎剑的青年男子静静的站在屋檐下,看着那个打着伞长的有些过份俊秀的少年慢慢的走来。 青年男子转过身,面对着那个少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相信那个少年会知道他站在这里,并一定会停下脚步。 安然把伞往后挪了下,让伞柄斜斜的靠在肩膀上,抬头看着前面不远处楼上已经打开的窗户,艾墨儿正站在窗口那看着下面,安然笑着挥了下手,加快了脚步往那个茶楼走去。 走到茶楼的门前时,安然突然停下了脚步,一股凌厉的气息在他身周一闪而过,紧跟着一股气机就到了他的身体周围。 安然没有管在身体周围遍布的那股气机,微微转身,体内元气流转,看着那个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自己的灰衣男子,那气机时收时至,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挑衅。 身后传了细碎的脚步声,安然偏头,看到艾墨儿站在茶楼门外,正微微蹙眉看着路对面的那个灰衣男子,安然那只负在身后的手轻轻的摇了摇,想让艾墨儿离这里远一些。 艾墨儿只是无声的摇了摇头,那怕现在背对着她的安然并不能看到她是在点头或是摇头。因为安然能不能看到,都不影响她的决心以及下面将要做的决定。 从安然走到茶楼门前停下,再到转身与那个灰衣男子相对而立,艾墨儿便已经感觉到空气中不善的意味,于是急忙下楼,她知道因为自己,可能会让安然更加的放不开手脚,但她只是希望在安然的身后,为他做些什么。 当他前进时,她是他身后的那道风景;当他停下或后退是,她是他可以依托停靠的那片净土;哪怕当他受伤倒下时,会有她给他擦拭伤口,为他包扎。 从那天安然对她说会守护她那刻开始,她在心里也默默的守护着他。 她抿着嘴唇,默默的走上前,从安然手里接过那把雨伞,两只手撑着站在安然的身后,不去看转过头来的安然脸上的表情以及眼神,眼睛看着前面,那个灰衣男子。 安然看到艾墨儿的表情和那紧抿着的嘴唇,心里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灰衣男子看着对面的那两个人,缓缓道:“我从燕国来,我叫沈放。” “我不认识你。”安然皱着眉,“所以你从哪来都没有关系,我也不想知道你叫什么。” “我来之前便在燕国看过你的画像。”灰衣男子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的老师是谁,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修经处那个人收的学生,是个什么样子。” 安然道:“现在你已经看到了,所以我认为你可以走了。” 灰衣男子突然微笑着说了一句话,“你身后的那个女孩子很漂亮。” 安然的眼睛眯起,不在说话,脸色冷了下来。 一股平和凝实的气息从安然身上散发出来,随后发出的气机与一直在自己身体周围徘徊的那道气机相遇,无声的纠缠在一起。 气机相缠着,随着两人元气的不断加强,被挤压的向着上方而去,然后各自散开,安然与沈放的身体各自轻轻的一颤。 道路旁那颗树上的叶子本就被秋雨淋的有些凄凉,此时被两股挤压散掉的气机形成的气流拂动,纷纷飘荡着落了下来。 一个打着伞胳膊上挽着竹篮的大婶儿从两人之间走过,偏头看了看两边的两个前年人和后面那个打伞的姑娘,摇着头走了过去,喃喃道:“唉!现在的姑娘啊,喜欢那个就跟那个走就是了,非得弄的两人见面斗死斗活的。” 安然一步一步走向灰衣男子站的屋檐下,在距离他三步的地方停下。 气息再次从两人的身上散发出来,这一次没有在选择互相纠缠,不约而同的包裹住对方。 艾墨儿两手撑着伞站在那里,看着安然一步步的走近灰衣男子,然后在距离三步的地方停下,但忽然之间,好像两个人影都变的不真实起来,她明明知道那里站了两个相对而立的人,但现在那两个人就像是反射在镜子中的投影,身影那么的虚,那么的幻。 安然拔出腰间的刀,直劈过去,灰衣男子抽出腰中长剑架住黑刀后,长剑一扬剑尖左右摇摆着如同蛇一样刺了过来。 两人刀来剑往,却奇异的没有拿出任何声音。一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女孩笑着在糖葫芦上添了一口,径直从两人身边跑了过去,后面跟着一个小男孩,叫嚷着,要小女孩记得糖葫芦还有他的一半儿。 站在那里的两个人如同不存在,跑过的孩子没有谁去躲避或是看上一眼。 在沈放的眼中,这少年的黑刀实在没有招式可言,劈砍与掠之间发出时看着是那么的生硬,落下时的方位却又是那么的变化莫测,明明劈砍向面门的,等他回剑准备挡住时,黑刀总是能突然变的落向肩膀或是斜劈向腰腹。 平静无波的脸上,因为黑刀再三的避开架挡的长剑,两边的眉渐渐向中间聚拢,微微皱了起来。 对于随意改变劈砍轨迹的黑刀,在架住后,就会发现那少年刀上的力气与劲气并没有因为黑刀屡屡的突然变向而减弱丝毫。 自己刺过去的长剑,只有刺向的位置不是能马上要了命的地方,那少年便不管不顾,一刀向自己,位置总会在头、胸、腰腹之间随意变动。 沈放的眉皱的愈发深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 萧杀的秋雨与绚丽的血花(下)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这打法是拼命的架势,也带了些无赖的味道。 双方的气息互相包裹,释放出的气机也彼此牵引着,不可能跃起,跃起后落下的时候必然遭到更猛烈的攻击。 沈放心中憋着了一口气,因为那拼命的黑刀中带着的无赖味道,也因为自己频频不得不回撤的长剑…… 安然自己现在也是有苦说不出。 那看似举重若轻的每一次劈砍,都是他提起全身的元气,用全部的精神劈砍出的,看似黑刀毫不费力的随意变向,但这种临时的突然变向又那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般飘忽、随意的轨迹变向得益于这些日子的劈柴。 但劈人毕竟不同于劈柴。 这般的劈砍,他不可能像劈柴般一口气一直劈下去,劈个大半天。 他体内的元气,他的精神都允许不了,他这种长时间全力的劈砍。 安然皱着眉。 心里苦笑,如果今天还能回去,那么他会告诉周曲,劈人要比劈柴难很多,也累很多。 他并不知道因为这种打法,让沈放心里憋着的那股气。 只是,能一刀劈死对方,谁又愿意这么拼命、无赖而又无奈的一直这样劈下去。 不这么采取这种拼命的主动,他不认为自己能像沈放挡住自己的黑刀一般,一再的挡住那像蛇一样刁钻的长剑。 身边不时有人或急匆匆,或谈笑着走过。 刚才跑过去的那个舔着糖葫芦的女孩儿,还在舔着嘴唇,被刚才追赶她的那个男孩子拉着从两人边上走过去。 女孩子小手上捧着两个铜板,男孩子正和她商量着,下一串糖葫芦每个人应该多少,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没有因为那舞动的长剑与黑刀而惊恐、躲避。 两个正拼死拼活的人,对经过两人身边的那两个孩子,对那些谈论着秘闻经过他们身边的路人而言,已经从这个世界中脱离。 艾墨儿蹙眉站在那里,细密的雨点落在伞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看着就像是枝头上在绵绵秋雨中孤零无助的树叶,显得凄楚。 她隔着空中飘落而下的,细密的雨滴,看着对面的屋檐下。 如果说那两个人前面是反射在镜子中的影像的话,那么现在在她眼中的屋檐下那个影像都已经消失。 已没有人在屋檐下。 但她相信,他们还在那里。 就算现在屋檐下并没有人,最后也会回到那屋檐下。 她看着那两个孩童追赶着从那里跑过去,又牵着手在那里走过去…… 她紧抿着那好看的嘴唇,看着对面的屋檐,因为过于专注,显得像是在发怔,又因为孤零的撑着伞站在秋雨中,又显得像是在想着心事,或是回忆着某段故事的多情女子。 有从她身边经过,正谈论秘闻艳事的路人看到她那副神情模样而改变了话题,改为猜测是谁家的少年郎,让这美丽可人的女子孤零的立于雨中。 …… 安然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大小恰如那落下的雨滴。 无论打法多么无赖,心里又有多无奈,现在他劈砍出的刀都已经不得不慢下来。 并且还在持续的、不断的慢下去。 既然自己的刀攻不破沈放的那柄长剑,那么便等着沈放来攻自己的黑刀。 他从沈放越皱越紧的眉头间,已经感觉到了那股憋着的气。 那把无赖的黑刀越来越慢,看着安然额头上布满的汗珠,沈放拨开黑刀,手臂向前直伸,长剑刺向那个正喘息的胸膛。 长剑这般没有任何花哨的便直刺过去。 直刺而来的长剑上附带着浑厚的元气所形成的一股隐而未发的强劲气流。 那把黑刀努力的想要磕开长剑,但迟了一些,长剑在胸前浅浅的划出了一道口子,淡白的衣服上开出了一朵血红的花,逐渐的绽放。 沈放抬腿,往前迈了一步。 一剑从上而下,划向那五官长的过份精致的面门。 黑刀再磕,长剑在肩膀上再次划过,又一朵血红的花悄然绽放。 …… 安然渐渐皱起了眉,长剑划破身体,带来的疼痛他可以忍受,这种疼痛他几年前在山里与野兽拼命时,每天都在品尝,早已习惯。 每次他磕向长剑的黑刀都慢了那么一丝,他希望因为自己每次都慢了一丝而让长剑在身上划过,绽放的血花能让沈放在下面的攻击逐渐的大意些,或是攻击中能有些缝隙。 让他皱眉的真正原因是,长剑划破身体,让身体绽放血花的同时,长剑上所附带的天地元气也在撞击着身体,震动着体内的五脏六腑,痛入骨髓,这种从体内传出的疼痛让他很不习惯。 但从沈放长剑上附带元气与攻击的轨迹中,安然闻出了道门的味道。 道门大道三千,各种法门更是多不胜数。 沈放的身上又究竟学到了多少? 他只是有些不懂,道门的人怎么会突然的找上自己,……或许只是因为那天荒野中的剑花,而剑花起时,自己在马车里。 长剑刺来,安然的肩上再次开出一朵血花…… 沈放的那双眼睛越来越亮,看着那少年身上不断绽放的朵朵血花,心中憋出的那股气渐渐一丝丝的变为快意。 他是燕国人,虽然在道门内籍籍无名,但多年来修行一直克克业业,对燕国忠心,对道门更是无比狂热的崇敬。 在他心里,他便是道门,道门便是他。 然而无论是二十年前神都那场恶战,还是道门长老白莲十年间前后两次的惨败而归,都是道门的耻辱。 而现在燕国丢失了十三座城池后,在向周国求和,并许以割地赔款。 对于道门和燕国在与修经处和周国的对立中所得的结果,他心里深深的怒其不幸,哀其不争。 周国的皇室从来都是那么的贪得无厌。 周国上下,不信神明、不敬鬼神,是那么的令人厌恶。 ……修经处多了个少年,那个少年是那个人的学生。 在听到那个传遍了燕国与草原的消息后,他便默默的开始准备着,他要为道门,为燕国,在那灰暗的耻辱中加上一点亮光。 那怕这点光亮在诸多耻辱带来的灰暗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鲜红的血花继续坚定的绽放着,一朵朵的血花很快开遍了那件原本淡白色的长袍,虽然黑刀还在努力抵挡着,但沈放知道,这抵挡必然已经不会长久。 对于身体一直在开出多多血花的少年来说,这又是怎样的痛楚与无奈。 …… 身穿白色长袍的苏先生与一身绛色长袍的李伤站在街口,看着那不断或刺或划的长剑和努力磕挡的黑刀,以及那因为已经开满血红色花朵而失去了原本颜色的长袍,默然不语。 苏先生轻叹道:“他修行的时间毕竟还是短了些,这样子下去,处境可有些不妙。” 李伤淡淡的说道:“他虽然是我的学生,但现在整个天下,也都知道他是师从修经处的,也就是说,他在外面那些人的眼里,不但是我的学生,身上也印有‘修经处’三个字。” “你这说法倒真不愧是他的老师,他刚才那打法与你这话也是如出一辙,不愧是师生关系。”苏先生微怒道,“难不成你嫌出手丢人,便想法让我出手?我出手就不丢人了?” 李伤叹道:“小一辈相斗,我出手太不合规矩。” “嘿嘿。”苏先生冷笑道,“等学生死了,又要那规矩何用,你是真这般的迂腐还是想等着我老人家实在看不过去了,帮那孩子一把?”说罢再不看屋檐下的相斗,也不看李伤那始终难有笑容而在很多时候显得有些木然的脸,转身拂袖而去。 李伤看了眼拂袖而去的那个身穿白袍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袖中的那只手的中指与拇指相扣,轻轻的一弹,一道锐利的劲气射向了那个手持长剑的灰衣男子的发髻。 一指弹出,李伤也不再多看一眼,转而负手仰头而去,就像刚才那些讲‘规矩’的话,他从不曾说起过。 对于一直不惜让长剑在身上开出朵朵血花,也要等待那丝机会的少年而言,他相信,有了这一记击向灰衣男子发髻的指风,便已经足够了。 每多留一丝的血,身体便会少一丝的力,这道理安然与沈放两人都很清楚。 沈放长剑每一次击出,都知道黑刀必然会去格挡,但长剑只要能在安然身上划破一丝,让他流血,对沈放而言,便已够了。 血,总有流完的时候,沈放便是在等着安然流血流到无血可流、流到无力。 安然咬牙苦撑着,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早已湿透,除了血,还有汗。 他还是一如开始般坚定,坚定到最后的一刹那,那长剑的攻击一定会为他留下一丝机会。 他相信,既然老天没有让他死去,那么现在老天更没有理由轻易的改变主意。 一道尖锐的劲气从安然耳边一擦而过,激的耳根与脖子周围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因为这尖锐的一丝一擦而过的风,安然的黑刀略微顿了下,长剑已经刺到了胸口,因为刚才这略微的一顿,黑刀已经来不及再去格挡那把长剑。 安然强行着猛然侧身,长剑贴着肋骨外侧刺进身体。 同时那道尖锐的劲气也击在了沈放的发髻上,击散了发髻,一头黑发四散飘起,沈放刚刚因为长剑刺入安然的身体,眼中多出一丝喜色与快意,长剑刺入安然的身体的过程使他太过专注,而漏过了那道击来的劲气。 安然抿着嘴唇,对着已经贴着肋骨刺入的长剑迎了上去。 沈放手中的长剑瞬间变短,长剑在安然的体内透体而出,只剩剑柄握在沈放的手中。 安然两手死死的抱紧沈放,两人之间除了那把露在体外的剑柄而使身体的一侧有些许缝隙之外,整个上身全部贴在了一起。 沈放运转体内全部的元气,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时间竟是挣脱不开。 给读者的话: 本书已经签约,每天保底3000字,暂时是这样,但只是暂时,过几天会多更一些,所以还是鼓起勇气,想大家求一下推荐、收藏、评论。写的好或不好,希望我们互动一下,你们说呢? 第三十章 因伤而传遍神都的情事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被沈放全身的元气击在身体上,进入体内,安然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跟着分开双腿,两腿向后盘去,盘住了沈放的两腿,整个人吊在沈放的身上。 两人全身都紧紧的贴在了一起,像是感情深厚又多年不见的骨肉兄弟,像是兴奋的弟弟吊在哥哥身上嬉闹。 沈放双臂和整个身体都被安然抱死、盘住,动弹不得,唯一能动的只有两只手腕。 沈放狰红着眼睛,握着长剑的那只手手腕用力,长剑贴着肋骨缓缓向下划去,另一只手五根手指死死的抓住安然腰间的肉,五指已抓入肉中。 为了等到这个机会,安然等了很久,等的身上开满了血花的花朵,等的他自己都快要认为自己是不是已经等不到那个机会了。 忍着长剑贴着肋骨下划与腰间入肉的五根手指带来的疼痛,安然手腕一翻,黑刀调转,一刀扎进了沈放的后心,从后背进入身体,力气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刚刚透体,在安然自己胸口皮肤感到刀尖的时候,黑刀刚好力尽。 两手依然死死的抱着沈放,两腿依然盘住他的双腿。 沈放的脸上泛起一片潮红,嘴里涌出黏稠的血,丝丝缕缕的流下,流在安然的肩膀上,嘶声道:“你……这个……疯子。” 安然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该威胁我,尤其是用她来威胁我。” “还有……我这人一向怕死,对于威胁我的人或野兽,在自己被伤害到之前,想尽办法也要先给他一下狠的,就是弄不死,也要让他以后要伤害的时候多掂量掂量。” “很不幸,这一次你好像就要死了,所以以后你对我没威胁了。” 沈放的长剑还在贴着肋骨缓缓的向下划,另一只抓着安然腰部,已经抓到肉里的手也还在继续往更深处的肉里抓去。 安然抽出黑刀,又一刀从后背心扎入,刀尖刚刚透体而出时力尽停止。 “噗”的一声,沈放喷出一血雾,两腿被盘住的腿再也站立不住,摇晃着斜斜软倒在地,随着他同倒在地上的,还有始终与他‘紧密无间’的安然。 安然倒在地上,本就被沈放元气攻击的似是裂开的五脏六腑再次受到震荡,鲜血又再次从口中溢出,直到沈放的身体瘫软,眼睛中再无一丝光彩,安然才松开手脚,拔出还插在沈放后背心上的黑刀,想了想,又费力的把沈放拖着坐靠在屋檐下的木门上,在他身上拍了拍,才以刀拄地,摇晃着慢慢向艾墨儿走去。 两个月前,安然还是在山里打柴狩猎的少年,修行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想,那时候修行者在他的眼里,还是高高在上的,不可触摸的。 因为集镇里的人只是听说过这一类人的存在,没有人真实的见过,所以修者们在集镇人的眼里,在安然的眼里,更是世外高人、是类似神仙一样的存在。 只是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遇到了李伤,来到了神都,并进入了他梦想的修行之路,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到今天为止,已经不止一个修行之人倒在了他的脚下。 今天的这场战斗像那天夜晚一样来的突然,如果不是沈放用艾墨儿来威胁,以他坚忍谨慎的性子,本不会在街道上与人死斗。 但再坚忍谨慎的人,心底也多少会有能让他为之疯狂的触点。 坐靠在木门上的沈放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倒在他脚下的修者,因为他不可能是最后一个能威胁到或是基于某种原因想对安然下手的人。 想到自己这前后两个月的经历与心理上前后认知的差距,安然苦笑,胸腔抽动下嘴里又再次溢出红色的血沫。 艾墨儿从安然走向那边的屋檐,便双手撑伞站在那里,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姿势,见安然的身影在屋檐下摇晃着走了出来,鲜血浸透长袍,却还在看着她微笑,艾墨儿扔了雨伞,上去扶住了安然,颤抖着扒下了安然身上的长袍,奋力撕开,分别绑在了还在往外渗血的腋下与腰部,一边绑一边流泪。 安然笑了笑,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的道:“我没事,扶我回去,雨伞别丢了。” 艾墨儿想不到安然这个时候了,还没忘记刚才自己仍在地上的雨伞,艰难的扶着安然,伸手捡起地上的雨伞,收了伞拄在地上,两人一步一步的慢慢向修经处的方向走去,偶有行人见到安然满身是血,便远远的避开。 …… 街上的行人本就不多,偶尔路过的行人没有注意到,那个屋檐下的木门上坐靠着的那个灰衣青年男子已经死去,鲜血顺着衣服慢慢的流到地上,又浸入下身的衣服及石板的缝隙中,两个孩子牵着手,一人一口的咬着糖葫芦,笑着从屋檐下跑过,前面的小女孩一脚踢在了沈放的腿上,扑到在地,手上的糖葫芦也摔在了地上,小女孩哭着看着在地上越滚越远的糖葫芦,后面的男孩子跑到前面,捡起糖葫芦塞到小女孩手中,伸手拉她取来,却看到小女孩的衣服上沾着一块一块的血迹,惊恐的指着小女孩的衣服,带着哭腔叫了起来。 小女孩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哭声更大了。 两个孩子的哭叫声,终于引来了路人的注意…… …… 不管秋雨如何的缠绵,对神都款款的情意如何的执着,终是有停下的时候。 安然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身上的伤口经过艾墨儿这些天反复的清理、上药包扎,已经慢慢愈合,伤口上时时传来麻痒的感觉,让他有些难过。 被沈放元气侵入而损伤的內腑在老师的元气护理及药物的调养下,已经没有大碍,剩下的需要的是时间及安然自己体内元气的孕养,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艾墨儿从那天扶着安然回到修经处后直到现在,除了回去睡觉,其他的时间都在安然的床边,后来干脆喊了周曲,帮着回家收拾了些东西,在修经处找了个房间住了下来。 周国风气虽然开放,但也远远没有到未婚同居的程度,对于女儿的大胆举动,尚书大人十分恼怒,带人来修经处要人,却被挡在了大门外不得而入,无奈气急之下,跑到御书房求皇上做主。 皇上也没想到礼部尚书急匆匆的跑来御书房,是为了自己女儿为了安然搬到修经处的事情,愕然之后,好言劝慰,并给苏先生修书一封,在暂时把艾长青弄出了御书房。 苏先生在看完皇上的书信后,转手交给了李伤,笑言这是你学生惹下的,又是男女情事,便该由做老师的出面才是。 李伤看完书信后,直接去了礼部尚书府,与艾长青在书房内谈了一个多时辰后,由尚书大人微笑着亲自送到府门外,过后对女儿住在修经处的事也不在多问,反倒又送了几个丫鬟和两个老妈子过来,说是照顾女儿的饮食起居。 此事经这么一弄,很快便变成了朝中众臣与神都茶客酒徒的谈资。 艾墨儿本就容貌、风姿与才学闻名于神都,乃是不可多得的良配之选,消息一出,一时间多少大宅里的夫人为自己儿子叹息不已,又冷了多少公子哥与才子那胸中滚滚的情意,碎了相思到柔肠百转的心肝。 整个神都,对于‘安然’这个陌生的名字都充满了好奇,都想知道这个修经处新收的学生究竟有多优秀,才能摘得神都城内虽不是最尊贵,但最娇艳的那朵海棠。 在有心人的操弄下,不知什么时候,安然那俊秀的已经只能用‘过份’来形容的相貌与之前在皇子府上默写下的诗词,传遍了神都的大街小巷,又一时间,惊呆了多少自诩不凡的才子墨客,晓风残月中,又牵起了多少香闺里的思绪,入了多少香榻的梦境。 皇城内的皇帝陛下也有些意想不到这件事会引起这么广泛的关注,在御书房内,看着坐在下面的李伤,皇帝悠悠叹了口气,道:“最近这些年,修经处就收了这么一个学生,其余的修者倒是有不少,却难得能有一个成器的,从你和苏先生的嘴里可以听出来,这孩子修行的资质悟性不俗。” “我大周这些年虽然国力昌盛,军力更是甲于天下,但年轻的修者却着实有些青黄不接了,那日唤他进宫,相貌、才学、性情都不错,我看着也着实喜欢,本意是想等公主再大些,便给两个人赐婚,这样将来等这孩接下你的担子,因为公主的关系,又不至于在皇子登位后为外人所间隙,所以那天艾长青跑来御书房,我好言劝慰并修书与苏先生,是希望你们能在中间劝慰下这两个年轻人,真不行哪怕将来两个一起许配与他,都算作平妻。” 说完皇帝又叹了一声,说道:“也不知道苏先生与你是怎么想的,你与艾长青书房一谈,过后他又送丫鬟又是送老妈子的,现在满神都都在传这件事,你让我以后再怎么开口赐婚?皇家与大臣抢女婿?” 李伤笑了笑,“我只是在书房里告诉艾长青,年轻人的事只要不越了礼,便由他们去,住在修经处,断不会出了乱子,两人相好,我的学生也不至于辱没了他的女儿,谁想到这老狐狸过后直接送了一堆下人过来,摆明了是想把这事儿弄的众人皆知,但这事能传遍神都,却是别人所为。” 第三十一章 秋已浓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皇帝摆了摆手,道:“现在谁传的都不紧要,我的女儿又不会辱没了你的学生,我实是心忧以后的大周,我这身体是撑不了几年了,大周这谭看似平静的水下面并不平静,所以这些年对于燕国与吐蕃国,我是能打就打,能打多狠就打多狠,也是让他们对我大周有个警惕、畏惧之心,不至于在我百年之后,皇子刚刚登位便来生乱子。” 李伤道:“皇上不必这般心忧,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皇子虽善良但不懦弱,就是生了乱子,也不会断送了大周的基业,安然虽然因为小时候的生活养成了谨慎算计又爱钱的毛病,但也不是无情之人,将来是接我的手也好,还是把整个修经处都接过去,都还是值得放心托付的。” 说完李伤笑着又道:“要不皇上现在下道圣旨,把公主和他两人的婚事先定下来,过后再选个日子把事直接办了,也算是断了那些多想的人的念想,也免得再生变故。” 皇帝笑道:“你倒真是生怕你的学生吃了亏,公主现在才多大?就定下找时间把事办了?现在他们两的情事在神都都传成了‘金玉良缘’了,我何苦这时候跑出来去做恶人,弄不好公主将来都跟着不受待见,还是等等,等平息些再说吧。” “另外,安然的伤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写了单子来宫里提。呵呵,那些人想来神都找回这些年在大周和你手中丢掉的颜面,就不怕把仅剩的一点颜面也丢在了神都吗?” 李伤笑了笑没有接话。 皇帝沉吟着问道:“安然是不是他留下的骨血?” 李伤缓缓摇头,“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下面的人还在查,因为那把黑刀,我问过安然,但从安然的嘴里和我当时在集镇上查问到的,安然的父亲与他身形相同,但是脸上全是疤痕,谁也说不出个详尽的样貌来,安然发起狠来的性子倒是和他如出一辙,平时性子也有些像,只是……实在想不出他能有这么俊秀的儿子。” 皇帝想想那张脸,笑了笑,道:“也是,就他那张臭脸,那臭脾气,又怎么能生出这么俊秀的儿子来。” 李伤“呵呵”笑了笑,不知道如何往下接话,便索性不吭声,因为他也想不出,这臭脸和臭脾气与生不生的出长相俊秀的儿子有什么关系。 难道所有长相俊美的子女,父亲都不是臭脸,都有一副好脾气? 过了一会儿,皇帝站起来,捶了捶腰,笑道:“不管他是不是,现在他已经你的学生,将来也很大可能会是大周的驸马爷,我想这也是苏先生与你、我都愿意看到的事,是他的儿子故然更好,不是也不打什么紧,只要他是根好材料,能忠于大周,便很好了。” 说罢停了一下,又“嘿嘿”一笑,道:“我现在就当自己是半个瞎子,半个哑巴,倒要在这几年好好的看看,都有谁还在乱动手脚,还有谁惦记了不该惦记的东西,又有多少人在下面添柴加火的。” 看着冷笑着站在书桌后的,头发已有些灰白的皇上,李伤无声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无论是谁在搅动大周这谭静水,他都不认为会脱离皇上和修经处的应对能力范畴之外。 对于现在的大周和站在书桌后冷笑的人来说,那些在水下搅动的人,只是些无关整个大周痛痒的小丑而已。 皇帝抬头问道,“那个燕国的顾小楼死因,查到了么?” “让下面的人去道现场,死在马车内的顾小楼是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从后面用匕首杀死的,军士们多是弩箭的射杀,预计参与袭击的人不下百人。” 皇上微微冷笑,眼睛里有光芒闪动。 …… 安然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与艾墨儿的情事,变成了神都城内一时无出其右的“金玉良配”,这件事的走势完全不符合安然的性子与他一贯做事的习性。他是一个有什么好事,得了什么好处都不声不响,甚至要藏着掖着的人。他一向避免让自己高调,免得惦记自己的人过多。 却没有想到,他平日里也足够低调,但这次该找上他的麻烦,他一样没能脱开关系。 但这些好似对艾墨儿没有一丝的影响,她现在每天关心的不是市井间在怎么说这段轰动神都的情事,而是床上的安然伤势又好了多少。 每天把捆绑在安然身上的白布解开清洗伤口三次,再上三次药,然后吩咐丫鬟与老妈子多弄补血补气的饭菜,不许安然看书伤身,不许安然乱动以免伤口崩裂,不许安然不吃或少吃那连续吃了半个月的炖鸡,不许……安然都记不清从艾墨儿那好看的嘴唇里,说出了多少个不许了。 看着瓦翁里的那只闪着油光的鸡与漾着油花的鸡汤,安然长叹了口气。 微微皱起眉头,道:“我说能换一样吗?都吃了半个月了,我从来没想到,原来这炖鸡也这么的可怕。” 艾墨儿笑道:“那你快些好起来,便再也看不到这炖鸡,也不用喝这鸡汤了。” 说完又“噗嗤”一声笑道,“你还在这嫌这嫌那,你是没看到我娘和我家管家的脸,这阵子把我家的人参都给弄没了,现在我娘和家里的管家一见我回去,就像是见到了贼一样,最近这些药和人参,可都是从宫里拿出来的。” 安然伸手摸了摸那乌黑的长发,却发现自己的手弄乱了艾墨儿的头发,歉意的笑了笑,道:“等以后……再慢慢还。” 本想说等以后再多还些给岳父岳母的,但安然知道艾墨儿脸皮子薄,便忍着改了。 艾墨儿起身在瓮里盛了碗鸡汤,又用筷子掏出鸡肚子里的人参和红枣,夹了几颗红枣在碗里,在扯了根鸡腿,一起端给安然。 安兄苦笑道:“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姨娘哪天要是弄这个给我吃,我得高兴死,可现在每天吃,吃了半个多月,实在是见到这鸡便先饱了大半儿了,再吃下去,我都要变成一只肥鸡了。”抬头见艾墨儿只是端着碗看着他,不接他的话,无奈伸手接过来,瞥着眉想着赶紧吃完,好完成任务。 一碗吃完,艾墨儿回身又盛了一碗过来,还是那般的端着,那般的看着他,任他说什么都只是看着他,安然叹口气接过碗,叹一口气喝一口汤,再叹一口气,啃一口鸡肉。 艾墨儿坐在旁边,看着安然吃完,才收了碗,吩咐丫鬟收拾干净了,又从袖子取出手帕,让安然擦干净嘴唇上的油。 安然捉住了那只手,另一手伸过去抱住了那滑腻柔软的腰身,轻轻的向自己怀里拉了过来,轻声道:“有你……真好。”缓缓的对着那已经红了的耳朵亲了下去。 艾墨儿微微颤抖着,像个无助的羔羊,喃喃道:“刚吃完饭,便要油嘴滑舌么。” …… 周曲这阵子劈柴好像劈的上了瘾,安然受伤后养伤的这段日子,他除了每天过来看看安然,其他的时间基本上都在那个小院子里挥着把斧头劈柴,自从在安然的刀下吃了几次亏以后,他便知道了这看着每天都枯燥无味的一次次的劈砍,给了安然多大的好处,这段时间安然养伤,他索性连安然的那份也一起劈了,今天刚刚悟到了两处诀窍,休息时便忍不住想去问下安然,自己这两处诀窍正确与否。 兴冲冲的提着斧头跑向安然的房间,见房间门关着,也没多想,推开门就走了进去,“小先生……”一转头便看见艾墨儿正从安然的怀里挣出来,低着头,两只手死死的捂住了脸,安然红着脸,用刚才擦拭嘴上油渍的手帕擦了擦嘴,又咳嗽了两声,看着正站在那里发呆的周曲,问道:“有事?” 周曲醒过神儿来,看着安然若无其事的又在用手帕擦嘴,第一次觉得小先生有些……无耻,顾不得再问什么诀窍之类的话,转头匆忙忙的往外走,边走边道:“没事,小先生继续忙,我什么都没看见。” 安然嘿嘿笑了起来,低头捂着脸的艾墨儿再也忍不住了,“嘤咛”一声,转过身去,用袖子把整个头脸都盖了起来。 天空中云越来越少,越来越淡,太阳的高度也越来越高,显得天空越来越空旷,阳光逐渐无力起来,偶尔吹来的风带着凉意,慢慢的吹黄了野草,吹干了树叶,两只松鼠一前一后的树枝间跳动着,已经开始储存冬季的粮食。 在神都某处,一个幽静的宅院里,一个圆胖的少年坐在大椅子上,整个身子把大大的椅子装的满满的,身边站着一个短衣小厮。 这圆胖的少年正是陈子贤,天早已凉了,此刻却还是拿着扇子不停的扇着,边扇边问:“要你出去放的消息,怎么样了?” 小厮躬身笑道:“少爷,那首诗这几天可是在神都城内传遍了,已经有书家把之前安先生的诗一起写在了屏风上,价钱可是不菲呢。” 陈子贤呵呵一笑,“这些人倒是抓的紧,有点赚钱的动静儿就跟饿狗见了屎一样。” 小厮刹那间额头溢出了汗珠,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少爷,这是老爷吩咐张管家趁着这阵子安先生与艾小姐的事正传的火热,请了书家写好,做好拓本,裱在屏风上趁热多卖些钱的。” 胖子半响没说出话来,瞪着小厮,一扇子敲了过去,正打在头上,“那你他娘的不早说,这不是连你少爷我都骂进去了吗?” 小厮揉着头,等到少爷的气消了些,才又低声问道:“少爷,我们这么卖力的传安先生的诗有什么好处啊?之前可不知道这诗经书家写完拓出来能这么卖钱啊。” 胖子得意洋洋的挥着扇子扇了两下,笑骂道:“你懂个屁,那是我朋友,朋友出了名,作为他朋友的我,那是与有……对,叫与有荣焉。哈哈,与有荣焉啊!” 小厮偷偷的看了一眼笑的脸上的肥肉挤的一朵花,眼睛已经被肥肉挤的看不出那是眼睛的少爷,心里想到,不是少爷你出名,你又没采到那朵海棠,就为了那句什么焉的,实在是不知道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第三十二章 问情(求推荐、收藏)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在陈子贤得意洋洋的训诫小厮,朋友名气大了,自己这也是‘与有荣焉’后,小厮在授意下自是又辗转着把要传递的消息过了很多次手,免得有心人轻易的找出源头。不出意外的话,第二天神都城内便又会有一首安先生的词出现,至于出处,自然是那日皇子府集会上所作。 皇子府上那日集会之人,多是与皇子相近的,或是本身就是家族为了将来能再上一层楼而攀附皇子的,事情传到如今不见皇子有任何表态,那么该怎么做,他们是知道的。 像皇子这种地位身份的人,有时候不表态也是一种态度。 那么现在的皇子,等于就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皇宫内一处宽大的房间内,一个清秀的小宫女站在书桌前,微微蹙眉,回忆中前面听到的那些诗词,提笔在宣纸上写着。 小公主斜靠在椅子上,吃着葡萄,两腿放在面前的小圆桌上,因为年龄的缘故,两个腿还算不上修长,头发也是随便的挽在后面,整个人的形象和坐姿在不认识的人看来,与‘公主’应有的端庄或高贵都是远远不沾边的。 一直等待小宫女写完了,吹干了墨,用手捏住宣纸的两角,平举着站在圆桌旁以方便小公主观看。 小公主两腿从圆桌上拿下来,吐掉嘴里的葡萄籽和皮,慢慢的凑近宣纸,看的很认真,眼中慢慢的带着一丝笑意。 “这都是那个安先生写的?”小公主微笑着问道。 小宫女轻声道:“殿下,这是其中的一部分,据说都是那日在皇子府上集会,会间大家斗酒赛诗词时所作的,最近这几天又流出来了些,现在还在收集中。” 小公主笑了起来,眼睛弯的像个月牙儿,连声赞叹,“不错,不错。” 那小宫女与小公主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了,从还是小孩子时便是小公主的玩伴,长大后又是小公主的贴身侍女,见到小公主的笑容与连声的赞叹,打趣道:“那日殿下没去皇子府,现在看来可是亏了呢,安先生这文采现在神都城内可以无出其右的,出身也不俗,要是殿下早些……,也是一段金玉良缘了。” 听到贴身侍女的打趣,小公主瞪着眼,做出恶狠狠的样子,一字一字的道:“皮子又痒了?” 小宫女卷起宣纸放回书桌上,笑道:“殿下,不是溜溜皮痒,现在宫里有些传言,说是皇上也动了这个心思,只是现在神都里把安先生与艾小姐的情事传的沸沸扬扬的,所以暂时便没定。” 小公主楞了楞,再与自己贴身侍女嬉闹,挥手让那个原本姓柳,被自己改成叫溜溜的小宫女退下。 小公主平日里便最讨厌这种父母之命的婚事。 小宫女知道自己一时口快,说了小公主平日里最不喜欢的事,掩口慢慢退了出去。 小公主曲起双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愣愣的看着那盘葡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后,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书桌前展开先前小宫女所写的那张选择,又认真的看了看上面的字,眉眼间露出莫名的表情。 …… 一片片枯黄的树叶在秋风中离开枝头,缓缓的落下来,门前的地上已经薄薄的铺了一层,安然坐在门外的屋檐下,深深的吸了口清凉的空气。 艾墨儿坐在旁边,两人的中间放着一张小桌,此时泥壶下的炭火火势以起,壶口正徐徐的往外喷着淡白色的水汽,茶已煮好,艾墨儿用布包住手,倒了两杯,把其中的一杯推到安然抬手就能很舒服的拿到的位置。 清亮的茶水散发出丝丝的香气,看着那双正忙着续水煮茶的小手,闻着杯里茶水的香气,安然缓缓的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在口子转了两圈后咽下,满口余香。 安然舒服的叹息了一声,“这茶真不错。” “就你嘴叼,这可是我从我父亲那央求了半天,才弄来的。”艾墨儿笑道。 “这茶父亲那本就剩的不多,这次又被我弄走了一小半,现在还在心疼呢。”想起自己拿走这些茶叶时,父亲的表情,艾墨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安然听完也忍不住笑了,“尚书大人的一点好东西,都被你这么一点点的给弄到这里来了,你就不怕以后一见你回去,家里屋子全部插门上锁吗?” “父亲喜好诗词与茶,对其他的都不是很在意,拿完了家里的人参也就像守财奴一样的管家心疼的厉害,我那哥哥,只顾着交友论道,只要莫把他的酒弄完了,其余的都不打紧。”想着最近回家,父母两人对自己住在这里默认的态度与眼神,艾墨儿的脸微微一红。 “就是真落了锁,我真要进去,母亲又怎会忍心不开门呢。” 看着艾墨儿微红的脸,安然突然想起了那天在街上与那人死斗后,自己身上的血。 安然想了想,低声道:“你从没经历过那天那样的血斗,应该也没见过或照顾过那天像我那样全身是血重伤的人,你怕不怕?” 艾墨儿伸手把鬓角被风吹乱的头发扶到耳后,“在那天之前,见到那么多血或是扶着全身是血的人,我想我会恐惧的昏倒。” “但实际上,那天从你走向那个屋檐开始,到后来你全身是血的走回来,我心里也是一直恐惧的,但却不是恐惧你与那人的死斗或你身上的血,是害怕最后走出来的不是你;后面见你全身是血的走出来,站都站不稳,又有些担心你会不会就这么倒下了。”艾墨儿两手握着茶杯,看着杯里清亮的茶水,缓缓说道。 安然沉默了一会儿,又锲而不舍的追问道:“如果那天最后走出来的不是我,或是我走出来后,依然倒下了,你会怎么样?” 问完了这句话,安然伸手挠了挠头,自己也觉得这话问的有些没深度或是很没意思。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自己心里希望艾墨儿会怎么样呢? 这就如同在那个世界里,很多女人问过的最狗血的问题一样,自己与男人的母亲在河里,男人先救谁。问题是无论男人给出什么样的答案,都不会让女人满意。 艾墨儿缓缓的喝了一口杯中微热的茶水,道:“如果最后出来的不是你,而那个人又肯放过我的话,我会把你背回去,然后把你擦洗干净,换好衣服下葬。” “那以后呢?”安然又追问道。 艾墨儿微微笑了笑,抬头看着安然,道:“你希望我会怎么样呢?如那些怨妇一般要死要活?还是终生守着你?” 安然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当然希望我们两个能一起走完后面的人生,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先倒下了,那么我也希望你能快些再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这是实话,我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希望自己的女人为自己守一辈子,那样要求自己的女人,是件很残忍的事。” 艾墨儿放下茶杯,把目光从安然的脸上移开,看向满地的树叶,道:“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不会希望安葬完你我第二天就找人嫁了吧。” 安然觉得一直讨论这个话题,气氛有些过于沉重。艾墨儿柔弱的外表和温婉的性子里,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坚韧和执着。 那天浑身鲜血的走出来,安然也没想到艾墨儿可以颤抖着给自己包扎,一路扶着自己回到修经处,她本就没有经历过这些。 养伤的这些日子,对于安然的事,从来都是艾墨儿亲力亲为,虽然在帮安然擦洗身体的时候手有些颤抖,换衣服的时候闭起了眼睛,但一直在坚持着不肯让别人来做这些。 安然的手伸过小桌,握住了那只滑腻冰凉的手。 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从礼部尚书府过来的老妈子与一个模样普通的丫鬟站在窗口,看着坐在屋檐下的小姐和那个少年,老妈子的神情有些愁苦。 看着刚才小姐煮茶续水,把倒好的茶水推到安然方便拿起来的位置,想起临来是夫人的叮嘱,再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小姐为了照顾那个少年做的那些事,心情更是差了些,叹了口气。 这那里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那个小姐,那少年将来应该就是府上的姑爷了,这本来该下人照顾主子的事,都让小姐自己做完了,下人们出来端水送饭便无其他事好做,这可这么好回夫人的话。 基于某种原因,这次从尚书府送过来的下人里,不是大的已经失去了风韵的老妈子,就是空有腰身,但长相实在普通的丫鬟。府里那些个长相或清秀,或妩媚的妙龄丫鬟们,全被夫人给过了下去。 看着身边那个略有些胖,长相更是普通的丫鬟,痴痴的看着那边屋檐下的未来姑爷,老妈子暗自里摇了摇头,愈发的佩服夫人的精明和远见。 丫鬟悠悠的叹了口气,许是想到了命运的不公,没有给予自己娇美的容貌与显赫的身世,以至于屋檐下的那个少年此刻正握着的不是自己的手,痴痴的神情也渐渐愁苦起来,倒显出有些不一样的楚楚可怜的神韵来。 老妈子思量着,要不要给小姐说声,或是回府里让夫人换一个痴呆些的丫鬟过来,免得生出不好的乱子来。 第三十三章 两人之间有枯叶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周国神都城内秋色愈发浓郁,树叶与野草都已渐渐枯黄。 位于周国以北的燕国,秋天来的更要早些,此时树叶早已枯黄落尽,林间的动物像山下的燕国民众一样,过冬所需要的食物也已储备妥当。 赵庆之把长剑插在地上,一挥袖,地上的落叶聚成一个圆形平整的垫子,赵庆之撩起长袍,坐在上面,抬头看了看因为无云而显得格外干净的天空。 从赵庆之进入道门的第一天起,这片林子便是他每天都会来的地方,幽静无人的树林,可以让他远离纷杂,让他的道心更加的清澈无尘。虽然一直以来,他的道心便足够清澈、稳固,但他很不喜欢道门里,那些长老或是下面卑微的道童为了些许利益,勾心斗角和不停伸手捅向同门的刀子,也不屑看到道童或同门见到他,献媚而卑微的笑容与言语。 他热爱道门,他的道心也无比的坚固,但这些人所做所说的一切,他都很不屑,在他的眼里、心里是那么的可笑与无趣。 无论是在之前,还是在老师白莲受伤修为尽废以后,他都会每日在固定是时间过去向老师问安。 是老师带着他进入了道门,进入了修行之路。 赵庆之认为,懂得感恩,是一个可贵的品质,也是人与动物间最大的区别所在。 至于先前那几个对老师不敬的同门和道童,已经很久没有人再看见他们了。 夏末秋初之时,在林间看着在风中摇摆不定的树叶,赵庆之恍惚间悟到了什么,就那么怔怔的看着枝头的树叶入定,体内的元气跟着树叶的节奏摆动,最后牵引的林间的元气气息如同树叶和体内的元气一样,隐隐间与自己不掉渐趋一致,本想着就着这份感悟,直接破镜到达四品境界,最后却还是力有未逮,没有捅破那层纸。 这道门槛,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天资悟性而轻易越过。 修行之路有三个门槛,一个是入门九品,这个门槛把世间九成九的人挡在了修行门外。如果说感受到天地间那道气息是进入修行之路的大门,那么在体内形成一个大循环则是这扇大门上的那把锁,很多人看到了那道门,却打不开那把锁。 第二个门槛就是五品进入四品境界,这是进入修行之路的修者们一个巨大的分水岭,很多修者终其一生苦修,也只是能到达五品境界。五品境界的修者,在世间众多修者中也可算作是高手,但前提是在没遇到四品往上的小宗师乃至宗师的情况下。如果说五品以下,偶尔会发生越级挑战成功的话,那么五品以后,越级挑战的只有两种人,找死的或是白痴。 每往上一级都是一个巨大的差距,都需要有对天地之道的感悟。 第三个门槛是二品进入一品境界,这是世间修者里那一小部分强者进入顶尖强者的大门,从有记载的那天起,任何时候能达到一品境界的修者都是那么的稀少。 可以遥望,却鲜少有人能抬腿迈过。 至于一品往上的……脱尘境,……真的有人达到过吗,现在也只能在道门的典籍中看到关于脱尘境修者的记载了。 脱尘者,脱离尘世。时间与距离一直以来是对尘世间众生最大的两个束缚,一旦脱离了尘世,那么这两大束缚对于脱尘者而言,已经不具有任何的束缚和意义。 赵庆之缓缓的伸出手,远处地上的枯叶一片片飞了过来,沿着手掌不断向上堆积,不多时便在手掌上形成了一个立起的圆柱,圆柱内的枯叶不断蠕动、排列组合,形成了一柄由枯叶组成的长剑,赵庆之握住信手挥舞,风渐起,插在地上的长剑轻微颤动,发出嗡鸣。 赵庆之摊开手掌,由枯叶组成的长剑笔直的飞了出去,无声的插进了前面的树干,留在树干外的枯叶轻轻的一顿散开,无声的飘向地面。赵庆之轻轻的拍了拍手,起身往林中深处走去,插在地上的长剑嗡鸣着飞起,落入主人负在身后的手掌中。 见到林中那个身穿道袍,却拿着镜子在修者眉毛的身影,赵庆之停下脚步,皱了皱眉,他觉得方才自己美好的心境刹那间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每次见到这个身影,这个人,他的心里总是忍不住的厌恶。 道门里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两个人,此时在林间深处,一个对镜修眉,一个皱眉看着那个在一丝不苟修眉的人,除了秋风吹动地上的枯叶发出的声响,便不再有一丝的声音。 年轻又足够优秀,不可避免的会有骄傲的情绪产生。如赵庆之,他很骄傲,是从里到外的那种骄傲,但眼前这个身着道袍拿着镜子修眉的年轻道人,骄傲一点都不逊与他,因为在道门掌教长老们的眼里,他的优秀如同他的骄傲一样,并不逊与赵庆之。 从道门的掌教到长老,再到同门,私下里谈论年轻一代最多的永远只有两个名字,一个叫赵庆之,一个叫吴江月。 在赵庆之的心里,最优秀的永远不可能同时有两个,唯一的那个名字绝不会叫吴江月,或许……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最优秀的也不可能叫赵庆之一样。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站在林子里,一股若有若无的风在两人间流动,带到的地上的枯叶不时的翻滚。 吴江月把眉毛修到满意,镜子收到袖子中,才微微抬头看着赵庆之,道:“我承认我比较喜欢看你,但我从没认为你会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看这么久。” 说完笑了笑,柔声道:“是不是最近发现了人家的好?” 赵庆之一直皱着的眉愈加的深了,除了皱眉,脸上再无一丝的表情。 “我一动不动的站在这,直到你做完事为止,是想你能清楚的听到,并记住下面我要说的话。” “我记得我说过,不希望在这林子里见到你。”赵庆之说话的语调逐渐放缓,但声音也显得愈发的低沉。 吴江月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的说道:“是说过,但那又怎样?” 赵庆之看了看两人之间地上的落叶,转头往林子外走去,边走边说道:“这次我最后一次说,再在这林子里见到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说罢负手在身后握住的长剑轻轻一扬,一道无声的劲气斜斜的朝着吴江月飞射而且。 听到那句话,吴江月似笑非笑的站在那,见长剑一扬,刹那间那道便劲气已经来到身前。吴江月眼中光芒一闪,一脚在地面轻轻一跺,身子像柳絮般毫不着力的向后飘出,双脚在空中连踩,每踩一步便升高一些,如同倒着踩楼梯上楼一般,直踩出七脚,劲气从脚下飞射而过,斩断了后面那颗海碗粗的松树,才徐徐飘落地面。 吴江月回身向那颗被斩断的松树走去,静静的看着切口,就像刚才给自己修理眉毛一样仔细认真,仿佛盯着这个切口时间长些,便能长出让他心动的那朵花来。 半响过后,吴江月伸手在切口上抚摸了一遍,转身沿着刚才赵庆之走过的路线往林子外走去,每一步都正好踏在刚才赵庆之踩出的脚印上。 这样走出了几步,吴江月再次泛起像方才那样似笑非笑的神情,今天赵庆之的那次警告,是不希望看到吴江月踏入这片林子的第二次警告。尽管吴江月知道,在赵庆之看到自己在这片林子里时肯定是恼怒的,但事先并没想到赵庆之在走之前会发出那道攻击,这从某一方面来说,等于代表着赵庆之在关于这个问题上的一个度。 一件事情超出了度,往往会让人产生不好的情绪,而不好的情绪虽然对于内心强大的修者来说是可平息或压住的,但要是一直累积下去呢…… 那么迟早需要一个倾泻的出口,这对于到达一品天师境之前的修者都是有效的。 两人的竞争关系由来已久,而道门是不会反对这种竞争的,道门信奉的是物竞天择,道门从来想要的只是强大,而不是庸碌,尤其是一群人的庸碌。 他原本以为,在赵庆之破镜之前,是不会轻易的与他动手的,从两个人的修为来看,即便赵庆之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也必然会付出相应的、现在赵庆之支付不起的代价。 今天赵庆之走前发出的那一击,让他很高兴。 现在他想让自己更高兴些…… 梦想与希望很多时候是可以在两者之间画上等号的,而这些都是促使人的脚步向前的重要因素,它们不但可以促使人不断的前进,在前进的同时,精神和血液会应为梦想或是自己的希望的强弱而得到不同程度的支配与热度。 年轻是梦想和希望的温床。 年轻人身上总是有着不同的梦想与希望,同时,年轻人总是会有热血的一面,尤其是当梦想、希望和热血触碰到了信仰。 最近传遍了燕国、草原及吐蕃的那个消息与那副画像,点燃了很多年轻人梦想及信仰的热血。 吴江月觉得,这些人的血还不够温度,信仰也不够虔诚。 第三十四章 人生有痴也有苦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信仰的虔诚与否,不止是表现在内心里的那个度,还需要以行动来表现。 在看到那副画像上的那张面孔时,吴江月被深深的吸引到了,他好奇这个少年究竟是不是现在传言那样,与二十年前给道门带来耻辱的那个人究竟有没有关系,也好奇那样一张精致的脸,触摸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那颗本有些沉寂了的心又再次遇见了春风。 这个有些特殊的癖好知道的人很少,但些年以来虽然他玩弄过不少俊美少年,但加上这次,让他真正的动心过的也不过两次而已,之前的那个人纯粹的是身上的气质与气势让他动心和心折。 他的心,他的感觉,从时间的跨度来说,他认为是纯净的。 因为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人只有两个,下一任掌教的位置也很大程度上会从两人之间诞生,位置只有一个,那么将来道门最优秀的年轻一代也只能是一个人,作为竞争对手,任何手段都不会为人所诟病。 道门里,在那个位置上竞争的失败,死亡并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最可怕的结局。 走出树林,吴江月抬头看了看因为无云而显得格外干净的天空,又看了看山上巍峨耸立的大殿,慢慢的走下山。 既然想要在赵庆之心里留下足够多的让他不那么愉快的痕迹,而使自己更加的高兴,那么便有很多事需要他现在去做。 赵庆之刚刚从老师白莲的房间里出来,在给老师说出最近修炼的感悟与心得后,白莲半躺在靠椅上,给赵庆之做了解读与指引,虽然他现在的修为全部废去,但多年的修炼心得与眼光还是在的,这些心得与眼光对于现在的赵庆之而言,同样是修炼路上的财富与支点。他因为现在半躺在靠椅上的人而进入道门,踏入修炼之路。同样,在很多时候可以用残酷来形容的道门里,现在失去修为的他,因为赵庆之而得以继续在道门内得到不错的生活待遇与尊严,哪怕这个尊严有时候在赵庆之不在的情况下,带有不少的水分。 但自从那几个同门和道童消失以后,这含有水分的尊严便显得纯净了许多。 从老师房间里出来,赵庆之慢慢的走到大殿前的山崖旁,静静的站在这里,眼睛看着空洞的前方,山上的风明显要比刚才树林里的风大的多,半旧的道袍在山风的吹拂下咧咧作响,与道袍形成鲜明对于的是,赵庆之的发髻在山风中,不曾有一丝颤动。 赵庆之微微偏头,看着那个从树林间走出来,稍微停顿便漫步走下山去的身影,情绪与表情再没有一丝的波动。 但只要一想起那人的癖好,便忍不住还是起了厌恶之心。 他不认为有着这样一个癖好的人,可以称的上优秀,可以做自己的竞争对手,甚至可以坐在那个位置上。 那是对神明的亵渎,是信仰不够虔诚。 他从没想过自己要登上那个位置,他的一生,只痴心于道。 但无论最后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不可以让一个癖好亵渎了神明,信仰不够虔诚的人来坐。 那与让没有信仰、不敬神明的周国人来坐这个位置,没有丝毫的区别。 对于最近传言中的那个少年,尽管被那个废了自己老师修为的人收做了弟子,但他没有丝毫去找那个少年的兴趣,一个刚刚踏入修行之路的少年,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又怎么配做他的对手。 耻辱终将需要洗刷,但不会是在这个少年身上,那不但没有任何意义,更会让他在打到那个少年后蒙受耻辱。 那是强者对弱者的欺凌,没有任何的骄傲可言。 赵庆之转身回到房间,提笔在桌上的书桌上的白纸上写下了几行字,吹干墨迹折封好后,交给道童。 信是寄给自己的弟弟赵恒之的,在接到自己这封信后,赵恒之便会前往周国神都,虽然对于那个少年自己没有出手的兴趣与必要,但对于已经踏入修行之路数念的弟弟来说,这便是一个检验数年苦修的成果与洗刷道门和燕国耻辱的机会。 …… 时间的流速总是持之以恒不变的,但很多人对于时间流速快慢的感觉都不相同,有的人在很多时候总是认为时间过的太慢,但更多的人一直以来都认为时间在自己的身上太过吝啬,不肯慢上一丝一毫。 当树上枝头的叶子逐渐枯黄,纷纷掉落在地上又经过秋雨与时间的侵蚀,变成泥,只留下空挡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摆时,秋已残,冬将至。 铅灰色让天空显得很低沉,让人无论是心情还是情绪都很压抑。 慕容雪今天无论是心情还是情绪,都格外的低沉,甚至可以用沉重来形容,这与天空中的铅灰色造成的压抑无关。 负手走在长街上,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位随处,慕容雪无声的叹了口长气,从体内呼出的带着热度的气息沿着口腔而出,在身前形成一道粗粗的白气,因为叹气而从肺部吐出大量的气体并没有带走内心丝毫的沉重。 慕容雪摇头,无声的苦笑。 燕国皇帝在知道使节遇袭之事后,很快的又再次准备了不菲的礼品,这次没有再给慕容雪派副手来,只是派了五百军士把礼品押送到周国神都来,并给慕容雪带来了一封亲笔书信,信中言明,此次谈判由他一人全权负责。因为周国皇帝的愤怒与指责,之前定下的求和底线可以适当放宽,谈判一旦完成,那么为了两国的友好,邀请周国派出使团出访燕国。 慕容雪看完那封信后,第一次感到迷茫,心里与嘴里也格外的苦涩。 果然,整个燕国都没有人愿意来做这个差事,由他一个人全权负责就意味着这个骂名将由他一人独自承担。 但是尺度又在哪里?信中没有写。只是一句在原有的底线上适当放宽,这一个“适当”让慕容雪深夜的枯灯下叹了无数口气,也让他白了近一半的头发。 既然要在燕国的史书上留下骂名已经是注定跑不掉的了,那么自然是这个过程越快越好,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但是周国却一点都不急,用足了水磨功夫,很多时候名曰谈判,但坐在桌前却只谈风土人情,甚至是风花雪月,无论他怎么想把话题转到谈判求和上来,周国负责谈判的人只消三两句话,话题便偏到了百里之外。 他时常在深夜里,在灯下感叹,这场既“名流青史”又折磨人的谈判照这样下去,年前都不一定能够谈完,甚至他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周国过年。 终于在秋残冬至之时,周国宣称,终于抓住了袭击燕国使节,杀害副使及两百军士的凶徒,经过密审,所有罪状全部属实。 近三百颗人头,在寒风中落地。 这也算是对燕国使节遇袭一事给了交代。体外之意就是,我们大周国对这件事已经给了你们燕国交代了,那么我们楚大将军遇袭一事,你们可到现在也没给我们交代。 看着寒风中遍地滚动的人头,慕容雪只觉得更是枯涩不堪,却还要做出一副解恨的神情,并要对周国皇帝及众臣表示感激。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顾小楼与那两百个军士是怎么死的。 也许现在大周皇帝与负责调查这件事情的人心里也都清楚,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国通过这件事,已经向燕国与他再次无比明确的表面了态度。 没有交代的一方必定要付出因为没有交代而要付出的代价。 实际上,慕容雪相信,即便是燕国也像周国这样,退出一批死囚砍了脑袋送来神都,那么周国也有很多种方法、理由来否认,燕国送来的这些人头与楚大将军遇袭的事无关。 就算答应了楚大将军遇袭一事可以用燕国送来的人头作为了解,那么还有类似或是别的事让周国再次找到理由。 在近三百颗人头落地之后,周国负责谈判之人终于得到了皇帝陛下的首肯,肯在谈判桌上不在谈风土人情与风花雪月,但是表明的态度又太过干脆,条件太过明确与生硬。 因为楚大将军遇袭一事燕国没有给出能让周国满意的交代或是解释,致使大周皇帝陛下怒火犹存,民间对此事更是多有不满,所以之前燕国提出的求和条件周国不能接受。 周国只给了燕国,或是慕容雪两个选择。 周国所攻占的燕国十三城可以归还给燕国六座,燕国所赔付给周国的金银数目不变,但燕国必须割让晚秋草原,作为周国以后的牧马场,如果燕国不同意这个条件,那么周国的铁骑不介意再多攻占燕国几座城池。周国皇帝陛下甚至言道,如果继续开战的话,那么到过年的时候,他应该可以在燕国腹地举办除夕宴会。 对于这样的条件,慕容雪自然是飞报与燕国皇帝,请求皇帝能有一个决断。 “青史留名”既然已经注定,那么便万万不能回去之后在掉了脑袋。 不管燕国皇帝的答复如何,慕容雪都松了口气,毕竟周国既然已经表明了不可回转的条件,那么这场折磨人的谈判便已经接近了尾声,至于晚秋草原的割让会让燕国损失现有草原的一半,这已经不是自己现在所能顾及的了的。 给读者的话: 首先说一下最近的更新计划,每天保底3000字不变,但会往每天5000到6000字靠拢,努力的多码一些字,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回应。 其次,希望大家能够发表下评论,说说自己的看法,我很需要,也提前感谢大家。 再有,收藏和推荐票来一些好不好?这个一样很需要,而且应该是不需要花钱的。 最后,现在书是免费的,所以这些字大家不需要花钱。 第三十五章 头场雪(第二更,求推荐收藏)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无论慕容雪的心情与情绪是多么的压抑、沉重,还是此时想起今天最终写在那白纸上的条款而额外带来的惆怅,都不会也不能影响到这场谈判走势一丝一毫,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等燕国皇帝的回信,看看那纸上是否会有燕国皇帝盖上的大印。 天空中的铅灰色愈加的厚重,让人抬头多看一眼,便会让心情如这天空的颜色一般,充满了灰色。 “要下雪了,这时候就要下雪会不会早了些?”慕容雪低声说道。 后面跟着的两位随从听到后只是微微怔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便低头继续默默的跟在自家大人身后,虽然现在最后的谈判结果还没有公开,但是他们从慕容雪头上的白发与最近几天的情绪上,已经对结果有了一定程度上的预判。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们也只能在心里无言的叹息。 不知道从上面时候开始,空气渐渐变的潮湿起来,也不再那么寒冷,从空中飘飘洒洒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街上的孩子们欢呼着伸出小手,追逐着在微风中有些摇摆不定的雪花。慕容雪也伸出手,看着掌心里的那片雪慢慢融化,最后变成水滴,然后轻轻的拍了拍手,转身走进一家酒馆。 有人说过,酒是时间最纯净的液体,但它也是世间最神奇的液体之一,它能让懦弱的人变的勇敢坚强,做出很多平时不敢去做的事情,也能让人兴奋或是悲壮,它也能让人宣泄情绪,暂时的忘掉忧愁。 对于很多喜爱它的人而言,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每一种都离不开酒。 “今年的这头场雪,好像是来的早了一些。”安然站在修经处院内的那片荷花池旁,看着不断飘落的大片大片的雪花。初冬的荷花池早已没有翠绿的荷叶,更不会有或纯净或艳丽的荷花。 平静的水面上露出根根枯黄的荷梗,让整个荷花池显得破败的同时,也愈发显出了荷梗的倔强。 上次受的伤早已经痊愈,从安然伤痊愈了的第二天,尚书府里的夫人便差人给艾墨儿带来口信,以后艾墨儿每天必须拿出半天的时间,回府去学女红,据艾墨儿说,这是她母亲态度和语气少有的强硬,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安然暗自在心里揣度,这么强硬的让艾墨儿回府去学女红,莫非那位尚书府里的夫人已经在急着要嫁女儿了么?基于这个出发点,安然已经在心里开始考虑要在那里收一处宅子,将来总不至于还住在修经处的这间房子里。 就算安然与艾墨儿俩个人不在意这些,但未来的岳父作为堂堂的礼部尚书,这脸面上也是过不去的,还有府里那位未来的岳母…… 一旦要是因为这个原因给自己的女婿穿个小鞋什么的,那绝对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虽然这段时间陈子贤先后两次送来两千多两的股东分红,但神都的房子,不是一般的贵,这点钱也就够买一处偏僻的小宅子。 安然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看来无论在哪,什么时候,这房子都是让人脑袋疼的事啊!” 正在感慨着,周曲远远的喊了句“小先生”,便快步走了过来。 安然微微挑眉,笑道:“又要和我比比劈柴悟到的技巧了?” 想起这几次和安然比试时所遭遇的欺凌与比试完后自己的惨状,周曲有些尴尬,讪笑着挠了挠头,道:“不是的,是李先生让我来找你,他在房间里等你。” 听到老师正在房间里等着自己,安然便不再调侃周曲,转身快步向老师的住处走去。 门开着,李伤正站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安然进门后行了一礼,便站在一旁。过了一会儿,李伤放下笔,往屋外走去。 走到屋外空旷处,回头对跟在后面的安然道:“每流一次血,便应该有流一次血的用处,这个道理我想你自小在山里都应该知道了,伤好后,有没有在心里会想过那次战斗的经过?” 安然点了点头,那次最后救了他的那道劲气,安然隐约的嗅出一丝熟悉的味道,但师徒两人过后一个不问,一个不提,很奇怪的保持了很好的默契。 “那便来试试,看看反思的结果,有时候压力也是促使人进步的一个关键要素。”李伤淡淡的说道:“用刀把你会的全部对我使出来。” 安然伸手从腰里抽出黑刀,握住刀柄的手紧了紧,抬手一刀便劈了出去,带起一道长长的黑带,黑刀刚刚带着一道黑带劈出,安然只觉得老师站在那里的身影忽然模糊了起来,整个人站在那里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像是一个反射在那里的影像。 安然手腕轻轻一抖,黑刀跟着左右各晃动两下,加大了刀刃下劈的覆盖面积,直到劈来的黑刀已经堪堪触到自己衣服的时候,李伤在全身一丝不动的情况下,直接平移着脱离了黑刀的劈砍。 一刀劈空,安然眉毛一挑,手腕一翻,黑刀平着就跟着那道声影追了过去,紧紧比老师移动的速度慢了一丝。 “再快些,轨迹再自然圆滑些。”李伤沉声喝道。 安然一刀快似一刀,刀的运行轨迹慢慢的越来越像一条可以随意曲折变幻的带子,开始时刀在劈出是还带着丝丝的风声,到了后来每一刀出去风声越来越小,最后渐渐的几不可闻。只一炷香的功夫,安然额头已渐渐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黑刀的劈砍和轨迹的变幻,一直在紧跟着老师的闪避节奏,黑刀劈砍与变向的速度越快,老师闪避便也跟着加快,两者间一直保持着那个稳定的距离,慢慢的安然眼睛亮了起来。 黑刀的轨迹自然是越来越自然圆环,劈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虽然几乎不再有风声,但威力不减反增,这般用刀追着那道声影劈砍,步子也慢慢的变的灵动起来。 体内元气终于耗尽,安然喘着气停了下来。 李伤点了点头,道:“慢慢的有了点意思,先把气调匀。” 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安然直接盘坐在地上,开始恢复体内的元气,李伤则眯着眼睛站在一边,看着天空不断飘落的雪花。 一直等到安然体内的元气恢复,李伤指了指不断飘落的片片雪花,道:“仔细看,好好感受气流与轨迹的变化。” 说罢抬手,中指与拇指相扣,轻轻一弹,一道劲气便射向正从安然面前飘落的雪花,安然正要躲开,那道劲气忽然一转,击中了侧面的那片雪,然后一转道了安然身后,又从安然的两腿之间穿出,从下往上击中了那片从安然面前飘落的雪花上,然后便突然消失,那道劲气整个过程都快如闪电,偏偏又灵动如蛇。此时消失后,空气中再没有留下一丝的气息,就如同刚才的那道劲气从没出现过一般。 看到从自己两腿间穿出的那道劲气,安然的两腿间冒出死死凉气,这要是准头差上一些…… 李伤一挥袖,一股气息快速的蔓延开来,以两人所站的位置为中心,一直到二十步以外,气息的覆盖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形,在这气息覆盖的范围内所以雪花,全部停在了空中。 这不是安然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在秋雨连绵的那天,楚大将军在长街之上,便静止了飞来的弩箭与天上落下的雨滴,最后把人群里那个袭击者也定格在了空中,一直到现在安然都还很清楚的记得,当时那个充满了杀气、诡异的场景,以及自己当时内心的震撼。 现在在安然的眼前,又一次的定格、静止,与那天所不同的是,这个场景没有丝毫的杀气,或许是因为没有杀气,整个场景也不再显得诡异。 老师的那股气息没有一丝的锐利,充满了中正平和,片片雪花定格在了空中,如同时间完全停止,安然试着迈出一步,发现自己的行动完全不受影响,便一次次迈动两腿,片片雪花装在安然的脸上,然后融化成水滴,看着这个如梦如幻的景象,安然心里有着莫名的感慨。 站在那里,安然细细的感悟着周围老师发出的那股气息,这是李伤再次伸出了手,食指指向空中的一片雪花,那片雪花便从静止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慢慢的落在了地上,如是这般,李伤的那根手指指向那哪片雪花,哪片雪花便脱离静止,落在地上。片刻之后,那道气息渐渐隐去,空中的雪花重获自由,再次纷纷飘落地面。 安然闭着眼睛,站在那里如同入眠,雪花纷纷飘落在他的头顶、肩膀,渐渐的堆积,当安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头顶和肩膀上的学早已落了厚厚一层,地上的雪也已没过了脚面,四周白茫茫一片,回头看去,老师的房门还开着,房内已经点起了灯。 安然低头,抚落头顶的雪花,把肩膀上的雪拍干净后,向着老师的房间走去。 李伤坐在那里,捧着一本书,边看边提笔记着,抬眼见安然走了进来,便指了指一边的凳子,示意安然坐下。 给读者的话: 今天定的6000字目标完成了,大家点个收藏,来张推荐的票票好不好? 第三十六章 天道与神明(第一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李伤放下书,道:“之前我便说过,天地之间万物皆有道。道门讲的是大道三千,佛宗说的是万千法门,都是一个道理,虽然大周在二十年前把佛道两门从周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一点根,但不能否认,这两个宗门都有其精华所在。我向来是主张有教无类,只要是对的,是好的,不管是哪的都可以拿来用。” 安然想了想,说道:“这么说,是不是就是说的万道同流,或是书上说过的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的意思。” 李伤点了点头,“你虽然修行时间短些,踏进这道门的时候年纪也大了些,闻道虽有先后,却是以达者为师。” “那天晚上佛宗枯念先为你做过洗精伐髓,后又在你体内留下了一道佛门独有的元气融入你的丹田,我虽也能为你洗精伐髓,却不能像他那般在你体内留下能让你修行途中避免歧途的元气根基,现在想来也不得不记他个情。” 安然笑了笑,道:“这个情还真得记了,我一直惦念着踏入修行之路的时间太晚,年纪又大了些,被同龄修者甩的远了。他这样一来,真是为我省下了很多的时间,开始还不觉得,现在时间越长,越是能体味到他留下的那道元气在我丹田内融合,为我打下元气的根基带来的好处有多大。” 李伤微笑着道:“佛门讲究因果,枯念这次更是种了个大大的善因。” 顿了一下又道:“先前让你劈柴也是让你从中悟出诀窍、道理,现在看来是有那么点意思了,今天给你演示的是‘天心指’,让你看到的是体内元气与外界的联系以及操控,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对天地的了解到了一定的度,一个物体无论是速度快如闪电还是绝对的静止,都是有其根由道理,你修为的提升不单单是体内元气的积累,还有对世间万物诸般的感悟。” “元气的积累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便能达到破镜的线,但为什么世间的修者在前进的路上,那么多人卡在了三品以下,甚至过不了五品,便是这个道理。”李伤缓缓的说道。 安然沉吟着,过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老师,认真的问道:“世间万物有万道,寒来暑往,日落月升,自然都有其道理,但道门与佛门都讲神明,因果轮回。那么在遥远的天上,是否真的有神明存在?” 这个问题是安然一直以来比较关心的问题之一,因为自己离奇的遭遇,他心里从原来的不信神明到现在的隐约的信,但又找不出根据,所以便向老师发问,既然是老师,那么总比自己知道的多些。 李伤眯着眼睛,捻须呵呵一笑,看向门外的那片正飘落雪花的天空,道:“道门典籍里记载着他们祖师羽化飞升而得神位,从有记载飞升羽化的那天起,道门便更加的敬畏神明,求长寿而厌死,到后来敬畏神明的同时也开始畏那些从没有人见过的妖魔鬼怪。” “佛门经卷不知凡几,林列着诸多佛祖、菩萨和罗汉,讲世人皆可成佛,众生平等。从发愿到修心修身,无不是为了得正果,成佛,避免来世受苦。” 李伤伸手指了指门外那片不大的天空,问道:“虽然说修行之人都追求的是天道,那么如果真有老天存在,或是如佛、道两门说的诸多神明、佛祖、菩萨存在,那么谁能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对于老师的发问,安然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句来应对,应对不上,那么又应该在脸上表露出一种什么样的神情才算合适,只得有些茫然的挠了挠头。 李伤指着天空的手指点了点,没有放下的意思,又再次追问道:“好吧,刚才说到天道,那么天道究竟是什么?可有意识?有没有条条框框的规矩或是属于他自己的意愿?” 一个又一个问题连着从老师的嘴里出来,砸向安然,片刻间便砸的安然摇摇欲坠。 安然深深的吸了口气,再徐徐的吐出,以平缓自己被一个个问题砸到的有些纷乱不清的思绪。 缓了口气,安然道:“在我的理解里,神道是飘渺虚幻的,是无形但又有形的,它应该有着一些特定的条框在那里。” 李伤听罢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飘渺虚幻是大多数人都可以理解的,但你认为的无形或有形表现在哪里?那些条框又是什么呢?” 安然想了想,道:“无形是因为我们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冥冥中又有很大可能它真的存在。” 停了一下,然后又补充道:“就因为世间人对天道都充满了敬畏与向往,但同时谁也不能真的把它说清楚是在或不在。这就如同一个死结,无论你认为是存在或是不存在,都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正确和对方的错误。” “至于其他更深层次的论述我说不出来,但无论是有形或是无形,都让我和世间其他人一样,对他充满了敬畏和向往。”安然看着眼前的地面,斟酌着慢慢说完心里想说的话。 李伤缓缓的点了点头,道:“人类都是有着梦想或是希望的,梦想和希望都是一个人前进的动力,同时这些东西都是美好的。天道在所有记载它的典籍中都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或是神明的代名词,因为未知而使人们敬畏,因为人们在典籍中看到的强大而使人向往。” 说完微笑着看着安然,说道:“那么再说说你理解中的天道的条框又是什么?” 安然道:“我所理解的条框就是日夜交替,四季分明,一切都那么的井然有序,不会混乱。还有,像老师前面在门外静止了飘落的雪花的能力,这当然是体内元气达到了一定的度,同时又对天地之间诸道有了更深的理解才能做到的,可是老师的修为要是在增进呢?或是当一个人的修为高到我们世间所有修者都无法理解的程度时,是不是可以把之前雪花静止的范围再无限的扩大,到最后整个神都乃至周国,甚至是全世间的雪全部静止或是消失呢?按照之前老师的修为与雪花静止的范围来推论,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安然停顿了一下,舔了舔嘴唇,道:“然而再强大的修者也终究不能永恒,这便又有了时间的约束,只是这种约束相对于普通人而言,又弱了很多,那么再按照方才的推论,是不是当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时间便会失去约束力呢?这些限制也好约束也罢都可以理解为条框,那么它们为什么会存在,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呢?” 说道最后,其实安然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也不能说。 那就是如果没有天道,不存在神明,那么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按照在以前那个世界课本上学到的知识,这是完全解释不通的。 听到自己的学生对问题的逐渐推入,然后发问,李伤脸上和眼睛里的笑意越来越浓,只是安然这时候虽然已经把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却还是沉浸在关于天道与神明的思索中,并没有注意到。 李伤笑道:“那好,我们现在便认为有天道,也有神明存在。” “因为有了天道,才有人感悟而成为神明,这个先后顺序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那么神明既然被世人所敬畏,更为燕国等国家信奉,那么理当代表的是正义与慈和,但世间为恶之人又何其多,神明即为世人所信奉,那么为何没有该有的神威来警示惩戒呢?” 李伤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天空中依然飘落的大片大片的雪花,缓缓的道:“不可否认,宗教与信仰从来就是伴生的,因为这种伴生方式是直指人心的,所以宗教在很多时候显得力量很强大,信奉神明的人都认为自己所信的神是正义的,但如今的道门,还有多少人在遵守教义呢?” 安然也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站在老师身边看着外面的落雪,想着老师先前的话和那么抛出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才用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李伤“呵呵”一笑,“自我安慰罢了。” 说完叹了一声,道:“其实我认为佛门里很多东西都是好的,但多建立在人的自律上,也就是说,首先要内心向佛,然后才会修佛,修佛也是修心,人心是很复杂多变的,这边需要人要有很强的自律性。很多人都知道佛门所讲的东西很好,是理想中的乐土,可又有多少人会有那颗虔诚的心,一心修佛,最终又有几人成佛?” 安然笑了笑,说道:“既然众生平等,为何佛祖前诸佛诸菩萨有排序?” 抬头在仰望着天空,李伤轻轻抬手挥袖,挥乱了前面正飘落的雪花,轻声道:“天道即便存在,那这天道又是多么的无情,待世人如蝼蚁一般。如果天道是有意识的,那么我们这些修者在不断爬升的过程中,在它眼里又是多么的可笑。” 第三十七章 天心指,君子意(第二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我记得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安然说完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人说,我们世人一思考,老天便会发笑。” 李伤微微挑眉,看着安然笑了起来,“也如同刚才我讲的那样,天道看我们修者不断爬升时发笑一样么?” 安然也笑了起来,不觉得又举起手来想挠头,举到中途,又觉得今天好像挠头挠的太多了些,便有些悻悻然的放下手。 师徒两人谁都不在说话,只是看着外面不断飘落的雪花。 这一段时间的沉默,也代表着今天这段关于天道与神明的谈话或是讨论告一段落。 但既然师徒两人还站在一起赏雪,便不可能这样一直谁都不说话,沉默下去。 在安然从有关天道和神明的思绪中走出来时,便一直在奇怪一个时期,在之前开始这个话题之前,老师给自己演示过了并在后面知道叫做‘天心指’的指法,为什么老师只是提了一下便再没有了下文,难道只是为了为了说明什么而做的单纯的演示吗? 今天并不是安然第一次见到老师施展这种指法,但确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指法这么灵动,一指弹出,那股劲气仿佛承载着人的意识,根据人的心意而变幻轨迹。 李伤一直在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雪,却仿佛能看透安然的心一样。 “你一直在奇怪为什么我给你演示过,也说过‘天心指’后却没了下文,既然奇怪为什么不问?” 安然道:“如果老师只是为了说明一个什么道理而做但单纯演示,那么我问了也还是会得到这个答案,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在老师认为合适的时候,也自然会说的。” “既然想学,便该做出一个好学生的姿态,这样子老师才会有更多传授的欲望。”李伤淡淡的说道。 安然想了想,轻笑道:“可我不认为老师是那种需要根据学生姿态的好坏来增加传授欲望的人,这也是这些年修经处一直没有收学生的缘故。” “周曲不是?”李伤微微瞥眉。 “他好像不算是老师或是苏先生正式收入门下的学生。” 李伤转过头,微怒道:“像你这般年纪的少年本应该乖巧些,尤其是作为学生在自己的老师面前,你就不能学学?” 看到老师忽然间有了些怒气,安然微微的开张嘴,哑然的看着老师,半响后,轻轻的说道:“明天我就学,找……周曲学。” 李伤拂袖,转身走进房间。 安然楞了楞,发现自己那几句话已经把原本还不错的气氛破坏的干干净净,不由得好生遗憾,然后觉得既然老师刚才就是因为嫌自己不够乖巧才动怒,那么现在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乖巧些,于是跟着走进老师的房内。 李伤伸手递过来一本小册子,道:“先贤们教导了很多做君子的道理,对于儒家来说,无论是道门信奉的神明或是佛门供奉的佛祖菩萨,都显得有些遥不可及。世间人最容易达到并且能看到的便是君子,因为人性不管如何不堪,君子还是有的。君子是人类现有的所有好的道德品质的集合,也是先贤们认为人应该具有的道德品质和对后人的期望。” 等安然结果册子,李伤又道:“君子应该有的品德有很多,因为君子坦荡荡,做事总是有一个标准存在,但最基本的,君子应不忧、不惧、不惑、不争、不器。” 说道这,李伤看了看安然,道:“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这本册子上讲的是‘君子意’,要学便必须先知道并理解君子应该具备的东西。你先在这里把册子上讲的记下,桌子的那张纸上写的是我之前说的‘天心指’,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理解,以后可能还会有不少人像那天一样找上你,我们这些老家伙自然是不方便出手,你可别丢了修经处的人。” 安然点了点头,先在回想起来,那天最终让沈放倒在了自己脚下,是有运气和外界因素的原因在的,能帮到自己的外界因素也可以归于运气一类里,但再好的运气,也有用完的一天。 在那天经历过楚大将军那次血雨的威胁后,安然便再次清醒的认识道,自己没有强大的能震慑道别人的能力,背后的靠山在强大,也是虚的。 这本册子同样页数不多,不到十页的样子,无论是皮子还是里面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纸都已泛黄,显然是已经很有些年头了。 现在安然不求理解,只能先把里面讲的内容全部记下来,里面讲的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的消化。 李伤则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捧着册子在看的安然。 从见到安然那刻起,到带着安然来到神都,然后让安然变成自己的学生,李伤在心里便一直有一个疑问,那个疑问从见到那把黑刀便已经存在,但从始至终,李伤只问过安然一次,但不知道安然是出于什么想法,对于自己父亲的相貌形容总是有些模糊不清,这不排除是因为安然早已知道二十年前神都的那场大战,为了保护自己而故意为之。或是还有些现在李伤也没想到的原因存在。 但李伤心中的这些疑惑在前几天已经尽数消散,派去调查的下属在信里写了一份极为详尽的资料及附带了一副画像,李伤与苏先生反复的推演一个人经历过二十年的时间,神情与身形的变化,最终得出的结论便是,这孩子就是自己师弟的骨肉。 现在唯一还令李伤不解的是,虽然师弟修为尽废,但也不会在这个年纪便会死去的,他觉得有必要自己在亲自去师弟的坟前一趟,弄清楚死因。 看着安然的脸,李伤自己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感叹。 师弟那个样子,怎么生出这样的儿子来的。 李伤站起身来,慢慢的走了出去,看着外面不断飘落的雪花,李伤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轻声道:“安然,黯然,嘿嘿!你还是解不开,放不下啊!”脚步越走越快,几个闪动间,便踪迹全无。 安然正全身心的强记着册子上所写的内容,并没有注意到老师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看了很长的时间,自然也更不知道老师看他的时候心中所想的,现在就连老师从这个房间里出去,他也是一无所知。 李伤问过的关于他父亲的问题,安然没有想过要隐瞒什么,他确实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叫什么,也不知道脸上没有疤痕前是什么样子的,虽然他懂事比别的孩子都要“早很多”,但从出生起,父亲的那张脸上便布满了疤痕,集镇上的人也只是称呼他父亲为‘疤猎户’,在父母突然死亡以后,他翻遍了那个小小的家,只找到父亲在很久之前写下的一个纸条,上面也只是说了两件事:自己曾经得罪过很多惹不起的人,还有就是那把黑刀无论是谁问起都只能说是用猎物在一个路过的人那换到的。 父母死亡毕竟太过突然,他怀疑过,也因为怀疑而查看过,但对于当时那个年纪和能力来说,又能查的到什么呢! 他只是牢牢的记住了父亲交代过的那两件事,所以当李伤那时候问起这个问题时,安然多少有意的把答案模糊了。同时在他心里,因为当时李伤问起时的神情和语气,也未尝没有想着因为自己有意的模糊而从李伤那里得到一些好处。 比如,最起码自己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危险。 再比如,可以让李伤带着自己来神都。 再再比如,因为李伤是修者,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问那个问题,因为问题答案的模糊,自己多少能保留一些可以学习修行的方法。 这就是在父母过世后,残酷的生活给安然带来的有别于同龄人的思维方式。 为了实际的好处,安然不可否认是务实的,会有很多算计,更多的时候,这些算计会显得不择手段,甚至是无耻。 他从没认为这个世界有那么光明。 今天神都下的这一场雪,是安然有生以来真正第一次以欣赏的心态来看落下的雪花,来感受下雪时的景致。现在他不会再像以前在山里生活时那样,因为下雪很难打到猎物而发愁,也不会再因为雪下的太大,下的时间过长而发牢骚或是咒骂。 这阵子很多时候他都在想,是不是应该问问老师,关于手中这把黑刀有过的经历。 不知道花了多长的时间,安然终于把那册子里几页纸上写的内容全部记在了心里,又从头到尾背了一遍后,再与册子里印证,以确认无误。 还没等安然印证确认完,鼻子里便闻到了一股菜的香气,紧跟着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安然放下册子,发现老师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正打开食盒的盖子。 安然吞了口口水,舔了舔嘴唇,发现随着食盒打开盖子,菜的香气愈发的浓郁了。 “背完了就过来吃些东西,然后从我房间里消失,愿意干嘛干嘛去。”李伤把菜从食盒里一样样的拿出,又在里面房间里拿出坛酒。 给读者的话: 今天6000字,请大家响应下好不好?来个推荐的票票吧!!!!!!!!!!!!! 第三十八章 乖巧与满意之间(第一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见老师在桌上摆好了菜,又从房间里拿出了一坛酒,安然表现的格外的乖巧,赶紧给老师搬来凳子,并学着那些小饭馆里的店小二那样,用袖子在凳面上使劲的擦了擦,接着从老师手里接过那坛酒,拍开封口,恭恭敬敬的给老师倒了一碗。 然后才给自己面前的碗里倒了些酒,放下酒坛,再去搬来自己要坐的凳子。 从老师的眼神与脸上的神情里看出来,老师对于自己这一会儿表现出的乖巧还是很满意的,于是安然自己也很满意,满意于自己的这种“从善如流”的可贵品质及快速而强大的学习能力。 因为这对坐的师徒两人,各自都有着各自不同的满意,所以喝酒的速度也就更让师徒两人满意了,喝的比平时快的多的结果就是地上的那坛酒很快就见了底,看到老师的表情明显是没有喝到满意,所以安然在得知房间里已经没有酒以后,为了乖巧,更为了让老师尽兴从而能对自己的乖巧更满意些,不得不出去买酒。 于是在不知不觉的,在老师与学生之间,‘满意’完成了一个又一个循环,一个因为学生前所未有的乖巧而满意,一个因为老师满意自己的乖巧所以自己也很满意,于是为了让老师保持住满意,于是更加的乖巧…… 雪还在下着,到处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安然一脚踩在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低头看看发现雪已经深过了脚踝。 怕老师等的着急,安然加快了步子,快速的向院子外走去。雪下的不小,路上的行人都匆匆忙忙的往家里赶,下雪的天虽不寒冷,却也没几个人愿意就这么在外面呆着。 愿意这时候在外面呆着顶着雪的,都是像现在还在路上漫步的一对对青年男女,全都是撑着大伞以遮蔽路上本就不多的行人的眼光,如此好的机会,在这么难得的雪夜,正应该彼此抓紧时间,去勾搭别人或是被别人勾搭。 安然看着这一对对撑着大伞,因为彼此的脑袋凑到了一起而走路歪歪斜斜的男女,暗自叹息,这时候艾墨儿怎么能不在身边呢…… 很快走到离修经处最近的一家酒馆,买了坛酒,又叫了两个菜,因为没有带食盒来,便交了些押金用酒馆的食盒把菜装好,抱着酒坛提着食盒便往回赶,以免老师等的着急了便不能满意,老师不能满意那气氛也很难让安然满意起来。 出了酒馆的门,没几步便走到了街口,再拐个弯直走便是修经处,这时远远的又走来一对歪歪斜斜的男女,不同的是这对男女没有撑着大伞,脑袋也没有凑到一起。 安然看了眼,笑了起来,那男子明显胖了些,又喝多了,一只手搭在女子的肩膀上,走路东倒西歪的,那女子本就搀扶很吃力,此时被那男子带的走路也摇摇晃晃,安然暗自为那女子叹声“可怜复可叹”后,摇摇头便不在多看,准备加快脚步赶回去。 突然听到“咦”一声,安然抬头一看,不由得也楞了一下。 那自己走路歪歪斜斜,把搀扶着自己的女子也带的摇摇晃晃的胖男子却是陈子贤,安然笑道:“胖子,喝成这样了,还要到哪去?” 陈子贤瞪着眼直直的看着安然,听到安然的话,强扶着女子站稳,定了定神,笑道:“刚才我还以为喝多了看错人了,原来还真是你,看来……这神都城也没……想的那么大嘛。”说完把手从那女子肩膀上拿了下来,伸到后面用力的拍了拍那女子的屁股,道:“去,今天晚上不用伺候本少爷了,去好好陪陪我这位朋友去。” 那女子虽说本就是做的这个营生,被陈子贤在安然面前这般用力的拍打屁股,表情也显得有些不自然,再加上后面听到陈子贤让她改陪安然,一时间站在那里,眼睛从陈子贤和安然间来回跳动,显得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安然笑了笑,对那女子摆了摆手,似乎陈子贤很有为朋友找女人的习惯。 陈子贤见那女子犹自站在那不动,抬腿便是一脚,把那女子踢的跪倒在地,骂道:“楞什么楞,本大爷还能少了你的钱不成。”说完还要上去再踢,安然忙放下酒坛,上前一把拉住。 从安然和艾墨儿之间确定了感情之后,对于陈子贤时不时的在画舫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喝花酒的邀请,安然便再也没有去过,也使得陈子贤一直到现在都有些郁闷和不解。 这本就是一个皇权至上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男人的地位是理所应当的是比妻妾高的,尤其是在官宦与豪富之家,更是如此。 男人们在外面眠花宿柳,妻妾们谁也不能说出什么,最多也就是在心里埋怨哀怜,偶有悍妻为此事在家吵闹,也大多会落得个一纸休书的凄惨下场。 文人才子们更是以眠花宿柳,饮酒呷妓而自诩风流。 这也是为什么陈子贤知道安然现在与艾墨儿的关系,还会再三的邀请去喝花酒甚至眠宿花巷的原因。说到底,拒绝陈子贤的邀请这也是安然的脑海里还保有那个世界的教育在作祟。 他自然而然的认为,在有了恋人以后这种事暗地里都是轻易做不得的,更别说是明目张胆的眠花宿柳,这要是被自己那位知道了,那可怎么得了。 这本就是两个人在同一件事上的不同的思想认知碰撞在一起后必然的结果。 安然苦笑着摆了摆手,道:“胖子,真不用了,我犯得着跟你客气?” 陈子贤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安然,“古人情谊沉厚的,小妾都可以与至交好友共享,更何况别的女子,我实在不知安兄为何如此推却,要是对着女子不满意,再换个来便是了。” 安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远远的站在一边的女子招了招手。 道:“你先扶着他站在这,我去去就回。” 回头又对陈子贤说道:“你等等我,我先把老师的酒菜送回去再来跟你说话。”说完提起地上的酒坛,飞快的往回走。 看到安然说完便匆匆的走了,那女子有些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扶住了摇摇晃晃的陈子贤,好在陈子贤这一会儿没有再为难她的意思,站在那似是在一心等着刚才匆匆离去的安然。 没过多久,安然便赶了回来,陈子贤一个人站在雪地里,搀扶着他的那个女子已经被他打法走了,这时候陈子贤显然已经对与那女子共度良宵失去了兴趣。 见安然伸手要搀扶自己,陈子贤摆了摆手,表示已经不用在搀扶了,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显然酒醒了不少,因为已经知道了安然不会去那些个花街柳巷的地方了,陈子贤便拉着安然找了家酒馆。 店主在两人走进店内后,明确的表示现在厨房的师傅已经要回家了,所以只有酒没有菜,但随后看到了那只胖手递过来的那张纸上写的数字后,马上变了脸色,热情的把两人迎接到最好的包厢内,并把胸脯拍的“砰砰”响的表示,很快两位便能吃到店里最好的菜,喝到店内最纯正味道的酒。 不多时,酒菜便已经摆满了桌子,店主又殷勤的给两人每人倒了一碗酒后,才躬身退了出去,把门带好。 陈子贤叹息着举起碗喝了一口,没等把碗放下,又叹息了一声,后来索性端起碗,一口气把碗内的酒喝了个一干二净,才重重的把碗放在桌子上。 那张胖脸上,眉眼间写满了忧愁与无奈,与陈子贤认识以来,安然还从没在他身上见到像今天晚上这样忧虑过。 看着陈子贤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酒,安然起身又给他倒了一碗,笑着问道:“胖子,什么事把你愁成了这般德性,说出来听听。” 陈子贤两片肥嫩的嘴唇张张合合,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皱着眉端起碗一口气又喝掉半碗。安然见他那副模样,也没在说话,默默的拿着碗慢慢一口一口的喝着酒,酒已经喝上了,桌子上的菜却谁也没去动一筷子。 半响过后,陈子贤犹豫着低声问道:“我能问一件事么?” 安然微微挑着眉毛,嘴角含着笑意,示意陈子贤想问什么就问。 “你为什么和艾墨儿在一起后,便不再去那些地方耍了?是她还是……你老师发了话,不让你去了?”陈子贤轻声的问道,言语间既有好奇也有些八卦的意味儿。 安然笑了笑,知道如果不给他答案的话,那么过后陈子贤有机会还是会再问的,安然微微低着头,想了想,然后慢慢的说道:“无论是我的老师还是艾墨儿,甚至是艾墨儿的父母,都没有跟我说过或是让人给我说过,反对我眠花宿柳的话。” 停到安然的话,陈子贤睁大了眼睛,满是不解,大家都是男人,有几个不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既然又没人不让你去,那……这又算怎么回事? 安然在心里认真的斟酌着,组织着词句,然后笑着对陈子贤说道:“你可知道守节?” 陈子贤点了点头,“这当然知道,这是很多女子为了表示忠贞的一种方式。” 给读者的话: 来点推荐票票,收藏还不好? 第三十九章 陈子贤的忧愁和无奈(第二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那么……我想说的是,我是想为艾墨儿守节,你信吗?” 陈子贤正端着碗喝着酒,听到安然这句话,一口酒喷的桌子上到处都是,一筷子没动的菜也跟着遭了秧,这口酒喷完,显然谁也不会再去吃了。 陈子贤顾不得擦掉下巴上还在滴着的酒水,看着安然的眼神像是见了鬼一样。 “你说……你要为艾墨儿……守节?我没听错?”这句话问完,陈子贤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自己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 看到陈子贤的反应那么大,安然轻轻咳嗽了两声,耸了耸肩笑道:“我知道你不信,但这就是我想的,我没骗你。” 陈子贤用手揉了揉眼睛,想说什么,但是嘴唇动了动,却最终还是没说。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安然端起碗喝了口酒,道:“这是真话,想骗你也不至于找这么个理由的。” 说完放下碗,道:“只是今天看你这样子,有什么很难解决的事吗?” 陈子贤长叹一声,道:“家里要我成亲,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安然楞了下,笑道:“你这么说,本来想恭喜你的,现在也没法说了,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这个和你有没好日子有什么关系?” “这次不一样,这不是纳妾,这是要娶回来做正房的,正因为是正房,所以家里人也都很重视。”陈子贤皱着眉,语速不快,但配上说话时的那副表情,便显得很有些沉重的味道在里面。 “关键是这次要娶来坐正房的是那个女人。”提起这个人的时候,陈子贤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这让安然更是好奇,是谁能让陈子贤这样的人提起来都哆嗦的。 陈子贤没有抬头看安然,所以也就不知道安然这时候的表情,他只是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喝着酒,自顾自的说着。 “那个女人叫胡珊,是我舅舅的女儿,还比我大了三岁。” 听到舅舅的女儿这一句时,安然第一个反应就是‘近亲’两个字,然后心里暗自摇了摇头,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反对这样的亲事的,这对很多家族来说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更没有人知道或是关注到这样的结合会对后代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安然眨了眨眼睛,笑道:“不错啊,不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嘛!” 陈子贤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他眨着眼睛,听到安然这么说,陈子贤苦笑道:“你知不知道你有个毛病?” “哦,什么毛病?”安然奇道。 “你每次眨眨眼睛之后说的话,往往都是言不由衷的,就好像有些人说谎的时候会脸红,或是喜欢摸自己身体某一个固定的部位一样。” 安然失笑道:“这我还真没注意道,自己有这么个毛病。可是既然是家里主张娶来给你做正房的,品行相貌应该都不错才是,你又为何这般的哀叹连连,愁眉苦脸的?” “她比我大多少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叫胡珊,她的老子是我舅舅。”说道这里,陈子贤实在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女人的可怕,,她就是个妖精,还是个有点疯的妖精。” 听到这里,连安然都对这个让陈子贤哆嗦着并称之为妖精、疯子的女人起了好奇心了,提起酒坛站起来,又给陈子贤倒了碗酒。 酒能助兴,对很多人来说,尤其能助诉说、聊天的兴致。 “从小到大,我都没少上她的当,少挨她的打。每次都是她先挑起的事,把我打完坑完后,我还有被我家老头子再教训一顿,到后来我知道弄不过来,于是远远的见到她我就躲,就这样她也没少找我麻烦,最近这些年因为她,我都没再去过舅舅家,没想到这一直空着的正房位置,居然是给她留着的。” 听到这里,安然也忍不住替陈子贤叹息了一声,只能安慰道:“总有应对的法子的,再说有谁听说过结成夫妻后妻子还那么对待丈夫的。” “一旦娶了回来,不管她怎么闹,都不可能休了她,闹的厉害了大不了我不回家,只是……我那两房小妾,就算接到外面来再置宅子安置,估计也过不安生了。” “小妾毕竟也比她先进门,她或许多少有些顾忌,再说真把你惹急了,与她又有什么好处?你要是老不回家,那她不是等于……”说道这,安然笑了笑,停了下来。 陈子贤挑了挑眉,“守活寡?她……发起疯来,不会在乎的,我那两房小妾一个是我从洛水画舫里赎出来,一个是普通人家的闺女,能有什么让她估计的。” 说到这苦笑道:“本来这阵子还想着给水姑娘赎身的,现在看来还是没早些赎身是对的,不然我这头还要再疼的厉害些。” 安然见他都到这时候了还在惦记着给水姑娘赎身的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端起碗狠狠的喝了两口酒。 两人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大多数时候都是陈子贤再说,安然在旁边听,等到陈子贤再次喝道舌头都大了的时候,翻来覆去的说的还是那些话,安然架着他一只胳膊把他架出包房,店主正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听见动静忙起来帮着把陈子贤放到靠椅上坐好。 结完账,架着陈子贤出了酒馆,外面的雪已经下的小了很多,雪把一切都铺上一层白色的同时,也使得夜晚远离了漆黑,路上一对对的撑着大伞的男女早已完成了勾搭与被勾搭的过程,也许此时正在某处私宅里进行着比勾搭更深入的“交流”,这个时候,架着喝成这个样子的陈子贤,安然只能把他架回修经处自己的住处,安然知道的陈子贤的那处私宅离这里着实远了些,又不能随便找家客栈把他一个人扔在那。 架着那有着两个人份量的身躯,闻着陈子贤呼出来浓郁的酒气,安然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晚上从跟老师喝再酒馆里跟陈子贤喝,两场加在一起也喝了不少,此时也只是有些微醺的感觉。 难道修行之后,酒量也跟着提升了?今天晚上喝的这些酒,要是放到以前,十个安然也早倒下了。 要是修行可以提升酒量的话,那么大修行者岂不是人人都称的上是酒仙了么,安然想想也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没听说过那个大修行者特别喜欢喝酒,还喝不醉的。 安然摇了摇头,这要是真的从此喝酒喝不醉,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苦恼了。不再怕在某个场合被人灌酒,但也同时少了很多飘飘然的乐趣了。 虽然现在陈子贤的重量对于一个普通的壮汉来说架着走上这么一段路都是不轻的负担,安然虽然身体看着略显得有些瘦弱,但在山里与野兽的搏斗中,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有着不符合外表的力量,更何况现在的安然,早已不是昔日的阿蒙。 把陈子贤扔到自己的床上,拉过被子盖上,没几息时间,陈子贤便打着呼噜,沉沉的睡了过去。 想起以前在山里的时候,自己经常对着那两处土坟发牢骚,倾诉着各种埋怨,抱怨着贼老天的不公。既然起了心把自己弄到了这个世界里,却没有给自己选一个好的人家,这也就罢了,自己有这么疼爱自己的父母,也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幸福,可这贼老天给自己选择的幸福太过于短暂,几年的时间,父母便双双离去。 在那之后,安然凭着人类求生的本能,一步步的走到遇到李伤,现在的老师为止,这也是安然一直确信,老天既然没有选择让你一开始便死去,后面便不会把生路全部堵死,总会留得一线生机,冷眼看着、残酷的笑着看着你苦苦挣扎。 每个人的家庭、身份不同,便会决定有不同的烦恼与苦楚,如同此刻正躺在安然床上,打着呼噜的陈子贤,作为富商之子,自小便过着很多人做梦都想过的生活,但心里也有着别人想不到的烦恼与苦楚。 就像这桩婚姻,拒绝不了也躲不掉,更不要提什么休不休掉的话了,偏偏家族给他找的女人是他提起来便心生恐惧说话哆嗦的女人。 “怕成这个样子,胖子很难在自己正妻面前显出男人雄风啊。”安然低声喃喃说道,想到这,还真替陈子贤忧心,在正妻面前震不起雄风萎缩了不要紧,可万一要是……因为这个留下了心里阴影,以后在小妾和别的女人面前也这样,那可就不是一般的糟糕了。 安然回头看了眼床上,又低头看看自己两腿之间,叹了口气。 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慢慢的把今天那本册子里的内容默诵了一遍后,便从怀里掏出折叠的很整齐的白纸,缓缓摊开放在桌面上,伸手把油灯移近了些,点燃。 微黄的灯光下,那张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不下两千字,安然向白纸的字迹看去,便觉得一股气息扑面而来,凌厉的气息如同尖针,刺的安然脸上的皮肤疼痛不已,只看了两眼,便两眼胀痛难忍。 给读者的话: 因为网络出了问题,所以码完趁着有信号的时候赶紧更了出来,没来的及修正,大家先看着,过后会做修改,再求下推荐票和收藏,话说这些是不花钱的,对吧? 第四十章 白色的纸,红色的眼(第一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赶紧闭上眼睛,后退了一大步,脸上皮肤的刺痛与眼睛的胀痛慢慢平息下来,双眼因为胀痛,流出眼泪来,安然没有动手去擦拭脸上的眼泪,在心里想着刚刚匆忙看了两眼记住的那几句话,“人言君子可欺之以方,……然中庸之道,岂可……圆融……如意,”安然在白纸上短暂的停留,只记住了开头的几句话,从这几句话来看,纸上写的实在不像是跟修行有关的秘籍一类的东西,倒更像是关于‘君子’一词的辩证文章的开头。 但写在那纸上的每个字都看起来似拙实巧,有些呆板的架构里又透着巧,这种巧融在整个字里便显得格外的圆融……还有如意。 “圆融……如意?”安然又从头回想刚才看到的那几句话的每个字的样子,半响后缓缓睁开眼睛,从袖子里掏出艾墨儿送给自己的手帕,擦拭掉脸上眼里留下的湿痕,手帕上还残留有艾墨儿身上独特的清香…… 安然长长的吸了口气,眯着眼睛,又向书桌前跨了一大步,纸上那凌厉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这次安然并没有从刚才看到的那几句话接着往下看,而是又把那几句话的字看了一遍,当两眼胀痛到难忍时,便闭起眼睛后退到之前站着的位置,再在脑海慢慢的里回想看到的每一个字的笔画及整个架构。 如此这般反复,白纸上的字被安然一点一点的向前推动,稍微往前推动的快一些,便很容易忘掉或是混乱了之前看过的那些字的笔画及架构,安然不得不放慢速度,把白纸上第一段里写的一百多字看完之后,安然在不知不觉间,身体被那凌厉的气息激出的汗水已湿透了衣衫,薰薰然的酒意早已无踪,两眼红的像要滴下血来,嘴唇干裂出血,似是多日不曾饮水一般。 但安然这时候就如同着了魔一样,纸上的每一个字都牢牢的勾住了他的眼睛和意识,一会儿不看便觉得心痒难挠。 散发出微黄灯光的房间里,床上躺着一个打着呼噜,呼呼大睡的胖少年;书桌前站着一个两眼血红,嘴唇干裂出血,全身湿的像是刚从水塘里爬出来一样的俊秀少年,这个一吵一静的画面,又透着说不出的融洽。 书桌前的俊秀少年还在静静的看着桌上的那张纸,时不时的后退一步,半响后再次向前迈步,书桌前站着的和床上躺着的两人,都对时间的流逝毫无知觉,俊秀少年一进一退间的地面上,慢慢的有了湿湿的脚印,慢慢的脚印越来越多,进退间的那片地面上,湿脚印连在了一起,最后变成了一摊水渍。 陈子贤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只觉得头疼欲裂,呻吟着伸手使劲揉着两边的太阳穴,想着换丫鬟来帮自己揉揉,却发现这床躺着不是自己熟悉的感觉,转动着头看看,才想起昨晚和安然一起喝酒,最后自己好像模糊的记得是安然把自己架出的那家酒馆。 陈子贤掀开被子,缓缓的坐起来下床,看到安然站在书桌前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身上的衣服像是刚才水里捞出来一般,脚下也是大大的一摊水渍,陈子贤皱了皱眉,缓缓的走上前去,瞄向书桌上的那张白纸,刚看清楚上面写的字,免觉得两眼疼的要是要瞎了一样,脑袋里被千百根尖针刺了一样,疼痛与惊恐之下不由得大叫一声,后退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站的距离本就离安然极近,因为从没有过的疼痛与惊恐,一声大叫倒是叫的中气十足,与他的体型身材极为的相衬。 这离的极近,几乎就在耳边的一声大叫让安然浑身一震,有些茫然的转头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有谁在自己旁边,安然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便没再多看,自然的后退了一步,便觉得一脚踩到了什么,这时又听到一声痛呼,才彻底的醒过神来。 回头看到陈子贤坐在地上,正抱着脚踝使劲的揉着,嘴里还吸着凉气。 “胖子,你怎么一大早的便坐在地上?”话刚说完,安然便楞住了,刚才那一句话说出便觉得自己的嗓子又干又疼,干的像是沙漠里的木头,有点火星便能着火。 说话的声音说不出的嘶哑,然后便感觉到了衣服贴在身上的异样感觉,怔怔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和脚下的地面。 坐在地上揉着脚踝吸着凉气的陈子贤听到安然问他,惊异于安然说话的声音为何这般的嘶哑,没顾上抱怨安然踩了脚踝的疼痛,抬头看着安然,一抬头便再也移不开目光,瞪着眼张着嘴,揉着脚踝的那只手哆嗦着指着安然,说不出话来。 见陈子贤那副模样,安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抓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里一顿猛灌,直到茶壶里再倒不出一滴水才放下,然后转头看着陈子贤,皱了皱眉,道:“见鬼了?” 陈子贤在地上爬起来,苦笑着叹道:“你自己找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是副什么德性,不是鬼也差不多了,我要是胆子再小些,刚才就晕过去了。” 看着镜子里血红的双眼和脸上干的发皱的皮肤,安然皱着眉放下镜子,回头快速的把书桌上那张纸细细的折叠起来,不再多看一眼。 想打刚才要不是陈子贤那声大叫和后面的一声痛呼,自己这时候还沉迷在那张白纸的字里,再过上一段时间没人来自己房间叫醒自己的话……安然打了个冷战。 接着安然把房间里能吃的能喝的全部倒进了肚子,嗓子和身体内的那种饥渴感才得到了些缓解。陈子贤提议出去买些酒菜回来吃,但被安然拒绝了,他现在身体严重的缺水,再加上嗓子这个样子,这种时候喝酒,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和嗓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纸上写的每一个字,现在看来都是老师在写的时候用上了‘天心指’的指力与意境,所以纸上的字散发出的气息才会那么凌厉,一晚上间断性的观看便让安然的身体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也让陈子贤单单看了一眼便会刺的双眼差点瞎掉,脑袋疼的跌坐在地。 看在这个样子,这两天肯定是不方便出门的了,安然叫来周曲,让他给自己准备洗澡水,并让他传信告诉艾墨儿,就说这几天自己要按老师的要求做一次短暂的闭关,免得她过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担心。 周曲愣愣的看着安然的眼睛和脸,疑惑不解片刻后,便转身去准备热水和给艾墨儿传信去了。 见安然没有要出去的打算,陈子贤在简单的洗漱后便告辞离开。 安然在周曲送来滚烫的洗澡水时,才脱去那身湿漉漉的衣服,做靠在大木桶里,一夜的疲倦和身体内缺水造成的干渴,在滚烫的水里都得到很大的缓解,安然眯着眼把毛巾搭在脑袋上,整个人看着就像是已经做靠在木桶里睡着了一般,但这个时候他也是在闭着眼睛,一点点的回味着那些字里的韵味,垂在木桶里的那只手的食指在水里慢慢的一下一下划动着,划动的轨迹既不完整又散乱,但却一直在划动着。 木桶里的水渐渐的没有了一丝的热气冒出来,安然犹自不觉,直到打了个冷战,才慌忙爬起来擦干身子,找了套衣衫穿好。 从那天受伤后,安然眼前不断出现自己从来神都到现在出现的一个个片段,从那天深夜与陈子贤出来遇到的两个黑衣人,再到楚大将军的那阵飞射而来却轻轻落地的血雨,然后是街道上那次殊死搏杀,无不一次次的向安然证明,不管你属于那里,有什么样强大的靠山,在自己本身没有强大力量的前提下,一切都可以随时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本来只是山里一个在命运河流里挣扎的少年,因为听说修者的强大和生活的美好而梦想着进入修者之路,哪怕在后来真的进入了这个大门,他的心里也只是想着在自己能够自保的前提下过着无忧的生活就够了,但前后的那几段经历告诉他,有时候不是他能决定每一件事的运行轨迹的。 运气是一个很神奇也很难捉摸的东西,正转的时候你是幸运儿,但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反转,那时候…… 安然“哼哼”两声,在房间内活动这身体,嗓子这时候已经好受了很多,于是嘴里开始念叨着“靠山山倒,靠河河干,看鸡鸡死,看狗狗翻……” …… 安然不知道的是,在自己夜晚站在书桌前的时候,他老师便站在这间房子的远处树下看着这里,整个人仿佛跟树融为了一体,看着微黄的灯光亮起,一直看到微黄的灯光在外面越来越亮的光线下消失,看着周曲走进房间后在离开,也看着陈子贤从房内告辞出来。 此时正要转身离开,听到房内穿出的那些念念叨叨的话,身形微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最后抿着嘴撇着眉离开,跨出的每一步距离标准的都像是拿尺子提前量过一般,站了一夜和每一步踩过的雪上,没有留下一丝的足迹。 给读者的话: 第一更三千字送上,今天还会有,求推荐,求收藏,各种求~~~~~~~~~~~~ 第四十一章 不正经的老师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过了一会儿,安然的房间内重新恢复了安静,一晚上身体所承受的压力不是喝水泡热水澡便能彻底缓解的,活动开身体后,安然盘坐在床上,缓缓引导着体内元气在大循环内运转,并逐渐的加快运转的速度,随着速度的加快,体外的气流也逐渐强了起来,慢慢的形成了一阵阵散发着温暖的微风,吹向安然。 现在安然练气的时候,已经不是像最开始那样单纯的在体内运转大循环了,每次当大循环运转的速度达到所能承受的饱和时,最后元气在回归到丹田内之前,安然都会让元气在体内经过大循环后慢慢的从雪山气海流向身体的每一处通道。 安然坚信,身体内的每一处通道在后期的修行路上都要打通,那么便肯定有要打通的道理,自己现在和同修为的修者比,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对于一切对自己有利的因素或是能占到的便宜,安然向来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放着好的机会不加以利用,能占的便宜不占,是要遭雷劈的。 这样每天让元气在体内冲刷着各处元气通道,三五天内是看不到什么的效果的,可是一个月两个月下来,肯定是有不一样的效果。 后期的修者之所以要求打通这些通道,就是要增加体内元气运转是的气机强度,并通过元气不断的洗刷通道,让修者身体强度得到增强。 这些都是安然秉着勤于算计的精神,每次练气都在坚持的。对于这些老师应该在那晚枯念为安然洗精伐髓后便应该告诉他的东西,老师不但没有告诉他,反而在知道后来了一句“别让别人碰到你就好了,费那个事做什么。”轻描淡写,风轻云淡。 安然在听到老师的这句话后,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有什么过于奇葩的地方,所以才找了个这么奇葩的老师,这完全是对学生能力的信任过度,期盼过度。 历史的修者中,有刚开始修行便能让人碰不到自己身体的修者么? 安然对此表示深深的怀疑。 慢慢的,安然进入到了空明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体内的元气已经不需要人的意识主动去加以操控,一切都按原定轨道有条不絮的进行着,甚至元气运行的速度比平时还有增加。 体内元气自行运转的同时,在安然的脑海里,花了一整晚看到的那些字再次一个个的在脑海里闪出,飘过,不停的重复着这个周而复始的过程。 当安然从这种奇妙的奇妙的空明状态中醒过来,结束练气时,天色已经接近了黄昏,嘶哑干涩的嗓子与血红的双眼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体内饥渴的感觉也基本消失殆尽。 安然走出房门,踩着厚厚的雪慢慢走到那个荷池旁,深深的吸了两口雪后清新的空气,片刻后在树上折下一段枯枝,蹲下用枯枝在雪地上慢慢的划动着,写满满前的雪地后便用手抚平,然后在写满…… 四周一片寂静,安然呼吸着雪后清新的让人忍不住想呻吟的空气,写着写着安然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当中,当听到一声咳嗽声的时候,安然抬起头,看到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正看着地上自己写的那片字。 安然站起来,没等他开口,老师伸手递过来一块牌子。 “之前不是给过一块牌子了么?”安然接过牌子,有些不解。 李伤收回手,看着地上的字,淡淡的道:“你那块牌子过两天我给你换下,以后你在外面也许用的到,现在给你的这个牌子不是修经处的,你不妨先收着。” “那这牌子哪的?是干嘛用的?” “这是皇城禁卫副统领的身份牌,你……可以用它吓唬吓唬人。” 听到这话,安然忍不住仔细的看着老师的脸,看的很认真,当他从老师的脸上看到说完这话露出的微笑时,因为手里拿着的这块牌子而沉甸甸的心轻松了些。 在神都经历过那几次事情之后,他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认为做官是一个好的选择,换句话说,这皇城禁卫副统领的牌子更不是那么好拿的,这直接关系到皇城内的安全问题。 但老师既然笑着说可以拿去吓唬吓唬人,那么便可以……吓唬吓唬人。 安然眯着眼,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牌子,那样子怎么看都是像足了一个小官迷那道了梦想已久的官位牌。 看着牌子,安然沉吟着问道:“这是多大的官?” “好像是四品,正四品。”李伤淡淡的说道。 安然眯着眼笑道:“正四品?想不到皇帝老爷还真大方,这样的职位也敢交给我,他可就只见过我一次的,会不会太武断了些?” 李伤看着安然,笑了笑,“是不是武断就不知道了,但你可以试试。” “这个怎么试?”安然挑着眉疑惑的问道。 李伤似笑非笑的道:“你这么俊秀,这些日子来神都城内都在传你的文采,想不皇城内也是知道的,比如说……你可以试着勾搭几个宫女试试,或者杀两个禁卫试试,你就能知道皇帝是不是武断了。” 听到前两句时,安然有些羞涩的笑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羞涩当然是装出来的,因为这会让做学生的显得比较乖巧,而乖巧是最近老师一直在要求他要学习的。 但听到后面的话时,无论是强装的羞涩还是想要装主来的乖巧,安然都没有彻底的完成或是表达出来,后面的话明显的是老师在那他开玩笑。 只是……老师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会跟人开玩笑了?而且玩笑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学生。 安然明显觉得自己的大脑不够用,甚至说是有些短路了。 过了一会儿,安然又有些委屈的低声说道:“老师,你可一直都是很正经的,现在可是你不对了,哪有这么拿学生开涮的?我要是真的大脑缺根弦去做了这些事,到时候出事了可怎么办?你可也跟着丢人的。” 老师一直都是很正经的,现在不对了,便是……不正经了 “没关系,我会马上澄清我没这个学生的。”李伤直接跳过了或是忽视了正不正经的问题。 安然挠了挠头,惊讶的看着老师,他甚至怀疑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老师是个假货,可散发出的气息又无比真实的告诉他,这是原装的,没有错。 他惊讶于老师今天的变化,也诧异于老师今天跟他说话的态度与语气,却不知道老师在几天前便早就已经解开了那件在心里困惑很久的事,不然也不会在昨天连着把‘天心指’与‘君子意’全部交给他,何况那张写满字的白纸上,不但有‘天心指’的修炼原理与方法,还有老师费了很大的力气,每个字都是以‘天心指’的意境写下的。 对于老师教授学生来说,这是很少见的一种方式,那纸上的每一个字,只要你打开看,便等于是传授者时刻都在对你演示着意境,这是最无私的,也是毫无保留的。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知道了并且感受到了老师今天的异常,所以安然很聪明的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老师拿学生开涮虽然不常见,但不是不可以的,但学生被涮只能听着,却不能返还回去拿老师开涮。 李伤从安然手里拿过那段枯枝,对着安然写下的那片字,枯枝划动间便把很多笔画做了改动,然后把枯枝又交给了安然。 安然看着地上被改的已经算是面目全非的字,怀里那块硬撅撅的牌子却总是在心里提醒着他,有件事还没问。 尽管已经知道了老师今天说的话有些‘不正经’,但反复挣扎之后,安然还是不死心,于是又张嘴问道:“皇帝老爷既然给我了这块牌子,肯定不是让我拿着玩儿的,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让我为他做些事,而我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所以……这正四品的官每年俸禄是多少?” 这可是最近安然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了,因为惦念着在神都城内置一座宅子,但是又很缺钱,所以明明知道问了可能也听不到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尤其是问的老师,但在缺钱的前提下,还是要抱着希望问一问的。 没见到艾墨儿最近都被叫回家里学习女红了么?这可是周国大户人家女儿出嫁前必修的一门课业。 李伤看了看安然,道:“有了这块牌子,你随时可以进出皇城,直接去问皇帝是很方便的,我只负责把牌子交给你,俸禄的事不归我管,我说的也不算。” 安然眨了眨眼睛,想了又想,最后还是觉得算了,爱给多少给多少吧,自己一去找皇帝问,要自己做的事就来的更快了。 …… 但是,很多时候不是你想躲,想不做,事情便不会来的。 整整一个白天,神都城里既没有落雪,也没有太阳,铅灰色布满了整个天空,在人们安睡的时候,雪花再次悄悄的从天空中飘落。 给读者的话: 今天又是6000+字,朋友能不能来点推荐票呢,3G的推荐票不要钱的吧?推荐票票有这么稀缺么? 第四十二章 主仆俩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皇城内除了巡逻军士的火把和值守太监房间内的灯光外,再没有一丝的亮光,一个较小的身影快速的从房间内走出来,很后还跟着一个同样较小的身影,两人一前一后快速的走过回廊,走出宽阔的院子,在每个门前只稍微停顿,守卫的军士便恭敬的打开大门放两人出去,一直走了约大半柱香的功夫,在最大的那个大门前,前面的身影举起一块牌子,军士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楚牌子上的字迹及纹路后,躬身行礼,然后几个军士合力,快速的打开大门,目送这两个较小的身影出了大门。 后面那个较小的身影轻轻的道:“公主,天还没亮呢,会不会太早了?” 走在前面的公主脚步不停,“不早,现在出来刚刚好,在等晚些,要出宫哪有现在快?” “可是……公主不是要去安先生那么?这时候……他可还没起床呢。” “没起床不是更好?白天去还不知道他在不在呢,总不能要在神都到处找的吧,没起床我们就等他起床,等不急了便去轰起来。”说完回身拍了拍后面小宫女的肩膀,笑道:“到时候就靠你了,溜溜。” 小宫女暗自叹息一声,心想原本以为公主带自己出来是为了有个伴儿,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让自己来轰人起床的,可是……那是个男人,不是吗。 溜溜犹豫着说道:“可是……公主,他可不是小孩子,他都……可以算是个大男人了,我……去……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因为小宫女说话的时候便是犹豫的,说起来也吞吞吐吐,更是显得底气不足。 公主凝视着小宫女,道:“要不……你回去,换个人来?” 溜溜暗自咬咬牙,带着委屈的腔调说道:“不,我不回去,万一有歹人我还要保护公主,别人来我怎么放心。” 公主偏头看了看小宫女,先是拍了拍手,赞道:“恩,不错。”然后又拍了拍小宫女的肩膀,“勇气可嘉,那我的安全可就靠你了。” 小宫女坚定的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前行,转过身走在前面的公主趾高气扬的背负着两手,笑靥如花,恰好和跟在她身后的小宫女委屈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是不知道小宫女说的遇到歹人后要保护公主,这个能力可信的程度有多高。 因为天还没亮,又是下雪的天气,路上更是找不到一个行人,寂静的路上一前一后两个较小的人影在不紧不慢的走着,因为寂静,所以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便显得比平时要清楚很多。 “你说,我天没亮就跑出宫去找他,父皇知道了会怎么样?”公主蹙着眉,缓缓的问道。 小宫女想了想,这次不是犹豫,是不确定的说道:“应该……不会说什么的吧,毕竟皇上之前有过这个意思的。” 虽然自己心里也是没想清楚才问的,但是听到小宫女不太确定的回答,公主还是微微皱了皱眉。 小宫女又问道:“公主现在去找安先生,是不是因为先前皇上的那个意思?” 公主在前面淡淡的“嗯”了声。 见公主突然没有了说话的兴趣,小宫女便也不再多说,因为自小便跟公主一起玩到大,公主平时又带她着实不错,所以她在公主面前说话也比其他宫女少了很多的顾忌。 出了皇城不远便是白石桥,过完桥后里修经处已是不远,两人虽然走的不紧不慢,没用多少时间便走到了修经处的大门前。 小宫女不等公主在台阶下站定,便跳着两步跨过台阶,伸手敲门,只是无论从敲门的动作还是从敲门的声音来看,都秀气了些,所以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 公主皱了皱眉,沉声道:“敲重些。” 虽说这般秀气的敲了半天没敲开门,但小宫女的手早已红了,这时候听到身后公主的语气已有些不耐,小宫女走下台阶四下看了看,在不远处的墙根下看到有处雪高高的耸起,便几步走了过去,在雪下来扒了块石头出来,笑眯眯的捧着石头比划了一下,见公主点头,步子迈的更是快了些。 这次不是敲了,是砸。 公主站在台阶下,从眉眼间的神情可以看出来,对于现在“砸”的效果比较满意。 门突然开了一条缝,小宫女砸出的石头差点收不住砸在了门缝里的那个人的脑袋上,那人瞪着眼刚要呵斥,小宫女赶紧捧着石头后退两步,然后把石头丢在地上。 公主伸手掏出了那块牌子,扔了过去。 那人接住牌子,并没有急着看,而是把门开大了些,皱着眉看着大门上被石头砸出的痕迹,样子显得有些心疼,大概在心里已经在算着这要花多少银子来补被砸掉的漆。 见那人接住牌子却只看着被砸的坑坑洼洼的大门,公主也不着急,悠闲的站在台阶下。 既然公主都不着急,那么小宫女就更不急了。 半响后,那人才看手里的牌子,于是皱着的眉一下子就伸展开了,开了大门,把两人迎了进去,公主摇手制止了通禀,只是问了那人两句话,在看清楚那人比划的路线后,公主再次双手负于身后,悠闲的往里面走去。 …… 安然前天在书桌前站了一夜,看着那张白纸上的字更是让他无论身体还是精力都是损耗的不轻,虽然后面泡过热水澡又通过打坐练气得到了恢复,但修为境界毕竟在那里,无论如何也无法通过这些来弥补缺少睡眠带来的乏意,这不是身体有多累,而是精神上的困乏。 所以到了当天晚上安然显得格外的老实,陈子贤来相邀出去喝酒也被他拒绝。 但可能是那件婚事让陈子贤头疼的同时,也让他更想找个能说话的朋友喝酒聊天,以打发心里的焦虑不安,所以在安然拒绝他以后,没过一会儿,他居然带着小厮直接把酒菜搬到了安然的房内,安然只好相陪,最后当然又是陈子贤醉倒,安然薰薰然,听着陈子贤翻来覆去的说着,早已说了很多遍的那些话,直到最后酒尽,才被小厮搀扶着离开。 连续两夜听着陈子贤“泣血”般的诉说,让安然也替他日后的“性福”担心不已。 在陈子贤走后,安然并没有用元气挥发酒意,就着薰薰然的奇妙状态,沉沉的睡了过去,安然觉得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恍恍惚惚间,觉得房门似是被谁推开了,也没在意,翻身向里又睡了过去。 因为这个房间只有周曲和老师来的次数多些,加上酒醉被架走的陈子贤,但无论是谁进来后都会开口说话,所以在察觉门被推开后又没人说话,安然的睡意一下就消失干净,闭着眼运转着体内的元气,通过一丝外放的气息,感受到有个人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身上无丝毫的元气气息波动。 安然慢慢的转身回头,见离床不远的地方站在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两只手爱身前紧紧的绞在一起,微微咬着嘴唇眉眼间满是忐忑不安。 “你是谁?怎么在我房间里?”安然猛然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这忐忑不安的少女正是被公主带出宫,专门用来轰安然起床的那个叫溜溜的小宫女,来到修经处没一会儿,缺少耐心的公主便让她过来轰人起床,进到这个房间便已是心如跳兔一般,上前掀被子轰人起床是万万不敢的。 小宫女想到,那床上的可是一个男人,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怪癖,比如说睡觉不穿衣服什么的,万一掀开被子,里边光溜溜的,那可就糟糕了……,站在那里正犹豫着这么开口叫人,见床上那人突然间裹着被子坐起来问她是谁,吓了一跳,慌乱中向后退了两步,话也说不好了。 “那个……我姓柳,他们……不是,公主管我叫溜溜,我是……来叫你……起床的。”还没等安然开口,小宫女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道:“不是我叫你起床,是……公主让我来叫你起床。” 安然见那小宫女慌乱的不行,恨不得马上掉头跑掉。也不知道是被自己吓的还是本来就胆小,“就你和公主两个人出的宫?你是专门负责叫人起床的么?” 小宫女跺了跺脚,道:“我才不是专门叫人起床的,我是跟着公主出来保护她的。”这种事小宫女打死也不会在安然面前承认的,尤其是现在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房间,叫这个陌生的男人起床。 “哦!”安然微微挑眉笑道:“这么说你很能打架了。” 小宫女微微低着头,两手又在身前绞在了一起,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我不会打架,但是……我很能跑,……叫起来也很大声。”小宫女弱弱的说道。 安然楞了下,见到小公主柔柔弱弱的站在那不安的样子,心里实在忍不住好笑,能跑、叫的声音大些就能跟着出宫来保护公主,不知道是主仆二人是太过强大还是脑袋想事的方式太过于简单,简单道一根筋的程度。 给读者的话: 先送上3000字,这是第一更,后面还有,求推荐,求收藏。 第四十三章 让人无奈的消息(第二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于是板着脸说道:“叫人起床已经叫起来了,你还不走?我可什么都没穿。”说着作势要掀开被子,小宫女一声尖叫,捂着眼睛转身就跑,差点撞到门上。 “果然叫起来很大声。” 安然笑着摇了摇头,“也真够糊涂的,说是公主让来叫我起床的,公主在哪都没说就跑了,还得满院子找,这院子可不小。” 掀开被子下地,身上的衣服一件都不少,昨天晚上喝的薰薰然之后,安然直接拖了鞋子便蒙头大睡,又哪里像刚才那般说的什么都没穿的。 简单整理了下衣服,洗漱后安然便出了房间。那个只见过一次面,对他说过一句话便弄的他尴尬不已的公主既然已经来了,无论他愿不愿意现在都只能先去见了再说。 安然并没有走多远,在出门不远处的那处荷池旁边见到了公主。 小宫女低着头站在公主身后,看眉眼间的神情,许是又挨了公主的训斥,安然上前行了一礼,但过后只是微笑着看了看公主及身后的小宫女,没有说话。 小宫女在见到安然时,便低着头偷偷的斜着眼睛向安然这边瞄着。 公主转身微微抬头看着安然,眼神里有些许波动,但语调却很平缓,用平缓的语调来感叹。 “今天是第二次见到你,感觉却还是像前一次那样,你要是个女人,我真得妒忌死你那张脸了。” 安然苦笑,明明年纪不大,为什么见到的两次从头嘴里说出的寥寥数语却总是让人感到已经历过许多时光般的气息,说的话又总是让人不知道如何应对。 “公主这么早跑到这里,不是专门来看我这张脸和感叹的吧?何况我觉得公主这样不声不响的出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公主笑着扬扬手,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着那块牌子,一双清澈的眼睛微微弯曲,像是天空中的弯月。 “今天出来还真没费什么力气,从父皇那偷了块牌子还是很管用的。”公主笑着说道,言语里有些许的得意,身后的小宫女抿了抿嘴,想说什么,但通过抿嘴把话硬憋了回气。 安然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公主居然为了出宫从自己父皇那偷东西。于是低下头看着脚尖前面的那块雪地,等到确定公主没有了马上接着往下说的意思时,才抬头看着她和身后有些心事重重的小宫女,微笑着说道:“我觉得公主还是趁皇上没有察觉去马上还回去的好,拿着这牌子既然能轻易的出宫,便不是能随便用的,所以一旦皇上知道了,怕是会生气。” “所以为了早些把牌子还回去,公主还是直接说这么早跑到这来找我的原因妥当些。”安然一直保持着微笑,说话的语速强调也一直没什么波动,这便让人无从分辨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和情绪,也让公主一时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的看了他半响。 见公主看着他不说话,安然索性把目光再次下移到面前的那块雪地上,也不再说话,因为本来就不熟悉,对方又是公主,所以也不知道用什么话题在继续交谈。 看着面前的雪地,意思便是,你想看那便让你看个够好了。 小宫女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对公主不理不睬的,在身后看看公主,又看看站在那盯着眼前雪地的安然,觉得这两个人相互应对以及神情配上现在两人间的气氛,显得很是有些怪异。 没有一件事情可以无休止的持续下去,公主盯着安然看了不长也不短的时间,许是心里对安然的情绪有了些判断,也看的有些眼酸了,才移开目光,对身后的小宫女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去别的地方等一等。 小宫女走前又看了看两人,显得心事更重了些。 皇上虽然有过那个意思,但毕竟只是有过,也没有明确的表示出来,公主才第二次见他便把自己单独打发走,显然是不愿意让人知道两人间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 走着走着小宫女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便再次迈动那双已有些修长的腿把这微微的停顿掩盖了过去。 安然看了看小宫女的背影,转头看着公主,“公主现在可以说了。” 公主笑了笑,转身沿着荷池走了两步,道:“没什么的,就是看到你做的诗词,之前见你没想到你有这般的文采,所以对你很好奇,就过来看看你。” 无论从说话时的神情还是从说话的腔调,这话都显得言不由衷。 安然看着沿着荷池走到的公主,默默的跟着,过了一会儿,安然问道:“真的只是因为诗词对我好奇过来看我?” 公主转过身,笑道:“那你以为是什么?因为见到你的诗词就喜欢上了你,于是过来对你倾诉衷肠?” “我可从没想给就凭着那些诗词,便让自己变成了大众情人,再说我对这些也不是很感兴趣。”安然摸了摸鼻子,苦笑道。 “大众情人……”公主重复把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笑道:“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安然四处看了看,道:“你是公主,我只是一个草头百姓,我感兴趣的你不会有兴趣的,如果公主不愿意说明为什么过来找我,便请回宫也好早些把牌子还给皇上,免得过后被责罚。” “你……”公主狠狠的剜了安然一眼,但见安然又再次把目光看向自己面前的雪地时,也只能无奈的跺了跺脚。 “好吧,我来找你,是因为父皇生过要给你赐婚的念头,很不幸,我也在其中,虽然我跟你并不熟悉互相也没丝毫的感情可言,但皇上一旦真的开了口就反对不了,所以不得不提前过来看看,哪怕将来皇上真的开口赐婚,好歹也不至于到成婚后我们两个还是陌生人。”一口气说完这些,公主长出了口气,道:“好了,我来的目的就这些,说完了。” 公主说完了长出了口气,可是安然听完后却是长长的吸了口冷气,尽管自己在心里猜了半天公主今天过来的原因,但这个原因却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看来不能随便的同情人。”安然苦笑着蹲在地上,抓起一把雪捏紧,远远的扔了出去。 “昨天晚上我还在同情陈子贤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今天你便带来了这个好消息。” 公主眨了眨眼睛,看着安然,“好消息?这么说你很高兴了?” “你能想的出办法来让皇上打消这念头?”安然皱眉道。 公主想了想,道:“也许可以从你老师那或是苏先生那想办法,除了婚姻,其实我更倾向与跟你做做朋友,做很好的朋友。” 安然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先去找他们,看看上面情况,然后我再去。” “成交。”公主转身挥了挥手,向外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前几天从父皇门外经过时,听说父皇让你老师交给你一块牌子,以后我要是出宫没那么方便的话,你多来宫里走动走到,勤通消息没有坏处的。” 安然点了点头,把手举起挥了挥,转身往住处的房间走去。 从公主说出皇上生出过赐婚的念头,到安然与公主两人简单的几句对话,想出不是办法的办法,安然的说话的腔调与情绪的波动都不大,但在看似挥完手淡然的往回走的路上,心里却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两天陈子贤在对着他倾诉时心里的愁闷与无奈。 任何时候,好像只要跟帝王两个字稍微沾上点边,各种无奈便会接踵而至。 安然走回房间,把门敞开着,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在老师递给他那块牌子的时候,他相信老师便早就已经知道了皇帝有这个念头,也就是说,皇帝在心里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无论以老师大修者的身份还是以修经处地位的原因,都会把想法透漏给老师知道,老师在给安然牌子的时候既然没有说,那么表明老师对皇上的这个念头至少是不反对的。 这也是他让公主先去找老师和苏先生的原因,老师在之前既然没有对皇上的这个意思表示反对,那么现在无论是他或是公主去找老师谈这方面的事,都不会有太好的效果。 只是现在这种说不得,也反抗不了的感觉让安然觉得很不舒服。 尤其是想到艾墨儿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或是皇帝突然心血来潮直接下道圣旨,到时候自己要如何面对艾墨儿。 原本以为成为修者后便会尊贵些,因为尊贵而能活的好些,安然睁开眼,无声的笑了笑,短短的两三个月他便已经明白,所谓的尊贵对那些普通修者而言,也只是在尴尬的外表下套上了一层光鲜的外衣,如果他现在不是身在修经处,老师不是修经处里的大修者,那么便不会有今天的这种无奈,相应的,可能连得到套住尴尬外表的光鲜外衣都不会得到。 修者固然是少,但修者中也分身份高低的,而现在他的老师便是丈量他的身份高低的尺子,没有这把尺子,他与那些普通的小修者也并无不同,除非等到有一天他迈过了四品境界,成为大修者,甚至更高些,成为修者中顶尖的存在。 那时候,无论是谁,包括世间所有国家的帝王,都不会在让他有任何的无奈,也会用言语及行动来证明,他是多么的尊贵。 实力,剥光所有的伪装,剩下的便只有实力,实力是最好的言辞。 安然沉吟了一下,站了起来,把黑刀插在腰上,走了出去。 …… 给读者的话: 第二更3200字送上,虽然晚了些,但毕竟更到6000字以上,所以求收藏,求推荐,大家能不能支持一下,不尽感激。 第四十四章 不甘的心(第一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情绪的好与不好,都会在一定的时候,在体内发酵,然后成为人行为的一个支配点,尤其是在人放松了意志或是有意的采取放纵的时候,便会发酵的愈加强烈,支配的也就愈加的彻底。 作为一个自我控制力很强的人,安然无论是言行还是自己内在情绪的调节,都一直保持在自己可控制的范围之内,这是他以前通过受伤和流血学到的几种本事之一。 顽强的自我控制力等同于在很多时候会让人显得可怕,同样在很多时候也带给人一种格外淡然或是说类似冷漠的感觉,因为自我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从情绪上便不会有大的波动,这种人往往也很难有很多的朋友,因为也没有多少人愿意跟一个总是保持淡然的甚至是冷漠的人交朋友,更多的人倾向于朋友间感情的深厚,交往时气氛的热烈浓郁。 刚才从公主那听到的消息让安然内心很无奈,同样无奈的人远不止他一个。 现在离中午饭的时间还有很长,陈子贤便已经坐在摆满菜的桌子前,大块的吃肉大碗的喝酒,仿佛决心要用酒和肉来冲淡内心的愁苦与无奈。 这两天这处私宅的下人们和现在正坐在陈子贤身边的那两个女子都知道这位大爷心情很不好,所以说话做事时都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出了纰漏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先前被陈子贤教育“与有荣焉”的小厮此刻正两脚并齐,远远的贴着门站着,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平时他最喜欢偷瞄坐在少爷身边的那位白皙丰腴的女子,但这几天因为少爷心情格外欠佳,现在他连往那女子身上瞟一眼的兴趣都很欠缺。 陈子贤的两边各坐着一位女子,一边女子身形苗条多姿,另一边坐的就是平日里小厮最爱偷瞄的白皙丰腴的女子,两人一左一右,环肥燕瘦,各有韵味。 房间里除了陈子贤吃东西发出的声音外,就只有两边的女子为他夹菜时筷子碰到盘子发出的声音和倒酒的声音,没有谁会在这种时候说话,给自己找麻烦。 陈子贤今天吃东西的速度并不快,却一直保持着一种稳定的速度,除了他一个人偶尔露出享受的神情外,其他的人都显得有些压抑,整个屋内也是那种压抑着的安静,但这时候被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打破了。 左边正在倒酒的苗条多姿的女子忍不住偷偷向门口瞄了两眼,手微微的抖了下,洒了些酒在桌子上,陈子贤边低头吃东西边伸手端起碗,大半碗酒直接泼了那女子的脸上,然后放下碗手指在碗上敲了敲,那女子顾不上伸手擦拭从脸上流到脖子里的酒水,赶忙又捧起酒坛往碗里倒酒,手虽然还有些抖,但终究这次再没有把酒倒洒在桌上。 安然站在门口,向那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忙从跑道里面搬来椅子放到桌边,又拿来一副碗筷摆好。 陈子贤抬头看了看安然,笑着指了指桌边刚摆好的椅子,回头看了眼还捧着酒坛的女子,那女子忙走到安然旁边,便要倒酒,被安然伸手把酒坛接了过去。 自己倒了一碗酒,安然端起碗对着陈子贤举起,道:“我来了就让他们都下去吧。” 陈子贤对着身边的女子摆了摆手,两位女子和一直站在门口的小厮如临大赦,小跑着跑出房间。 放下手里的空碗,陈子贤看着安然,半响后才道:“我看你今天好像也有些不对,怎么主动跑到我这喝酒来了?” “来之前我在路上的时候在想你在做什么,在门口的时候看到你这样子以为你以后就要靠喝酒吃肉度日了,现在看来好像还没那么严重。”安然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碗酒,倒完把酒坛往陈子贤那一放。 陈子贤叹道:“既然来了,晚上就别走了,喝个痛快吧,正好这有房间还有女人,这快活日子也过不了多久了。” 安然喝了口酒,想了想问道:“不知道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你现在会这么无奈?” “那你说为什么?”陈子贤随口问道。 “是因为你现在没实力,没自己的实力,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从祖辈父辈那里得来的。” 陈子贤放下手中的筷子,静静的看着安然。 “如果今天你有了足够的实力,换句话说,你的力量你的财富比祖辈们传下来的还要多的多,那么你说话还是现在这个份量吗?”安然缓缓的说道。 “你想说什么?不会是……” “你可别想歪了,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安然看陈子贤说话的神态听他说话的语气,便知道他想到了自己是不是在劝他行不轨叛逆之事。 “我现在被人高看一眼,也是因为的是我老师的学生,换句话说,如果我没有这重身份,当初你会有机会认识我么?”安然问道。 陈子贤笑了笑,道:“你不去皇子府,我又哪里能认得你。估计在路上见了我还得骂你两句。” 见安然露出不解的表情,陈子贤笑着看着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安然笑了笑端起碗慢慢的喝着酒。 陈子贤起身,慢慢的走到门前,把门关好,道:“你说的意思我懂得,只是没弄清楚你怎么会突然跑来跟我说这些。” “好吧,我现在也跟你一样无奈。”安然端起碗,喝了口酒。 见陈子贤看着自己的眼神虽然惊讶,却还带着笑意,安然摇了摇头,道:“只能说我现在也很无奈,至于为什么无奈我不想说,所以麻烦你也别问。” “好吧,我不问。”陈子贤走回来坐下,“那你说了半天,有什么想法或是看法?” 不等安然说话,陈子贤又道:“是赚钱的事就说说,要是关于修行之类的就算了,说了我也不懂。” “修行的事急也急不来,我找谁说都没大用。” 安然看着陈子贤,认真的说道:“修为境界是修者实力最好的体现,但作为人,体现实力的方法有很多。” 说到这停了一下,见陈子贤的眼睛渐渐的亮了,才接着说道:“比如说钱,钱一旦多到一定的地步,同样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陈子贤点了点头,低声道:“财可役鬼,亦可通神,这话可不是白说的,有多少因为这东西丢了命的。” 说着摩挲着面前的空碗,过了一会儿,目光灼灼的看着安然道:“我手里还有些银子,这处宅子也拿去换了,你再拿一些出来,既然想干就狠狠的干他娘的,拼着被老头子赶出家门也要把那婆娘给回了。” 安然笑道:“那要是做不好怎么办?” “那就……认命吧,我就当是为家里出份力,……配种。”陈子贤刚提起来的气势马上萎了,连说话的声音都蔫了下来,可以想到他舅舅家的女儿究竟给他带来了怎样的阴影。 “行了。”安然说道:“我没时间帮着你打理,全部都由你来做,要有帮忙的你再告诉我,回头我弄些银子拿给你。”银子的事他现在也只能从老师那想想办法了,不管公主找老师和苏先生谈的是什么结果,他都要去表明自己的态度的,而且是越早去越好。 和公主分别后回到房间,他心里也有一些乱,但从公主与艾墨儿两人之间选择,他理所当然的会选择后者,但如果皇帝一旦真的下旨赐婚,他应该怎么办呢?如果他拒绝皇帝的赐婚,那么皇帝会有什么反应,其实这还不是安然最关心的,他现在最关心的是一旦他拒绝了皇帝的赐婚,老师会是什么看法,会怎么做。 但最坏的,应该是失去了老师的爱护,从此与周国的上层中心分道扬镳,但应该不至于像戏文里写的那样,因为抗旨而被杀头。 一旦到了那时候,安然就与时间大多修者无丝毫的不同了,银子对他而言也会变得比现在总要的多。 这也是他现在来找陈子贤说这些话的原因所在,还有一个更隐秘的原因,也就是安然心底里这些年对于银子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还是秉着有便宜不占遭雷劈的精神,把银子的出处放在了老师那里,毕竟先前老师通过周曲表示过,银子不够花他那里有些。 接下来俩人吃吃喝喝,陈子贤的兴致也提了起来,大多都是他在说,安然在听,听他的赚钱之道,及用这些银子去生钱的办法和门路,听到最后,安然也不得不佩服,陈子贤对于赚钱确实有一套自己清晰的思路和手段。 外面一直飘落的雪花终于停了下来,天空中的铅灰色渐渐的淡了,外面传来下人们扫雪的声音,两人直喝的天色将暮才停下来。 自古以来便是酒入愁肠愁更愁,两人心里都有事,喝到这般时候,陈子贤却少有的没有喝醉,在安然走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提笔写写画画的计划着,并吩咐小厮把这处宅子出手的消息放出去,并找了中间人,只要价钱不是太低,只求尽快脱手兑换出银子。 安然不知道公主找老师和苏先生讨论多久,他慢慢的走回到修经处的时候,便看到周曲一个人正拿着扫帚在扫雪,安然找来一把扫帚帮助周曲清出一条能走人的小道出来,直到天已擦黑,通往修经处各个方向都被两人清出了一条小道。 给读者的话: 第一更送上,虽然每天更的都有6000字,算不上多,但应该也不算少的,并且好像这种更新度能保持住,咱们要个耐力持久好不好?所以还是大吼一声,求推荐,求收藏, 第四十五章 银子和酒(二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把扫帚交给周曲,自己沿着清出来的小道在院子里闲逛,走到那方水塘前,老师和苏先生都在,还是两把椅子一张小圆桌,老师正在泡茶,苏先生则照例手持钓竿在垂钓,下雪结冰的水面被凿出一个脸盆大的窟窿,丝线从钓竿顶端弯弯曲曲的延伸到那个凿出的窟窿里。 看着那根钓竿,安然笑了笑,似乎自己每次见到苏先生,都是在这池塘边,而且每一次见到他都是他坐在这持竿垂钓,却又从来没见他什么时候掉上来过鱼。、 “愿者上钩么?”安然轻笑着说道,说完走上前去,从老师手里接过茶壶,给老师和苏先生各倒了杯茶,见瓦炉里炉火正旺,便把茶壶里续满水座在炉上。 苏先生接过茶,微笑着看了眼安然,便转过头去看着继续看着冰窟窿里的那个鱼漂。 “公主走了有一阵子了。”李伤从桌下又拿出一只茶杯,放在桌上,指了指安然站着的地方,道:“要是没事,就去弄把椅子来,坐一会儿。” 苏先生轻笑着说道:“年轻人总是心里想的太多,想要的东西也太多,忽略了不少东西,比如这雪地里喝茶,可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安然点头应“是”,去找椅子。 “你这做老师的怎么看?” 李伤把茶杯里的香茶喝干,才道:“我怎么想的都不重要,关键看这孩子怎么想的,是不是和公主一个想法。” 苏先生回头看了李伤一眼,道:“你和皇上想的固然是不错,但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像你我年轻的时候那么好牵红线了。” “还真可能是我们自己一厢情愿了。”李伤摇头轻笑道,“我也没想到今天那丫头跑过来直接就对着你我一通牢骚。 “呵呵。”苏先生笑道:“这不也挺好的,至少说明这两个孩子活的挺真实的,如果安然为了顾及你我或是皇上的想法儿违心的愿意了,那我倒还真要看轻他了。” “你到底是撮合还是拆台呢?”李伤微微皱了皱眉,“前几天说这两孩子在一起不错,现在又……” 苏先生淡淡的道:“那是说,如果两孩子都愿意固然是不错,现在看来你这学生应是和公主一个想法的,早上两人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应该都把各自对这件事的看法都说清楚了的,所以公主从他那过来便直接对着你我一通牢骚。” 过了一会儿,苏先生又道:“其实姓艾的那丫头也挺好的。” 李伤怔怔的看着他,没好气的说道:“你眼里有谁不好的么?再说本来就是想让他两个一起娶进门的。” “可能是我活的时间太久了,人老了所以看到充满朝气的年轻人总是感觉心里很舒服,尤其是说的这几个孩子,看着充满活力的他们我也觉得年轻了很多。” “你还能活很久。” “是啊,是还可以活很久,但让人身心愉悦的事谁会嫌多呢。”苏先生叹道。 “你那‘天心指’和‘君子意’都传给他了?” 李伤笑了笑,道:“悟性还可以,他体内本就被枯念那老和尚用佛门元气打了底子,现在体内的元气运转时又比以前圆融如意了不少了。” “悟性心性都不错,只是我们能教的也就这么多了,死教死学最多也就教成你我现在的水准。这世上每个人都是唯一的、也是不同的,把他引进了门,告诉他修炼的方法原理就够了,其他的就要靠时间的堆积他自己去悟,能悟到哪一步就看他自己了。” 说话间见安然已经搬了把椅子走了过来,两人俱都“呵呵”一笑,李伤轻笑道:“你猜他过来后会怎么问我?” 苏先生捻须微笑不语。 安然放下椅子,坐下便开始忙着给老师和苏先生泡茶,心里在斟酌着该用一种什么方式开口问老师与公主关于那个问题谈论的结果。 他忙着泡茶,老师忙着喝茶,苏先生则忙着看那冰窟窿里的鱼漂,一时间谁也没有看口说话的意思。 等到把桌子上三只茶杯全部倒满茶水后,安然决定试探着问一下,这么老吊在心里不问也不是个办法,时间拖的越长越对他不利。 “那个……老师,公主来找你和苏先生,有什么事么?”安然看着老师,小心的试探着轻声问道。 李伤眼里带着丝笑意,和苏先生互相看了看,苏先生只是轻轻一笑,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安然见两人互相看了眼后都不说话,一时间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陪着干笑了两声后便端起茶杯一口口的喝茶,意图把着急知道结果的心思掩饰过去。 李伤淡淡的道:“那丫头许是在宫里呆的闷了,过来走走,不是也去了你那的么?” 安然点了点头,见老师和苏先生谁也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也就不好再在这个问题上费心纠缠了,再纠缠下去也多半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接着安然便跟老师说了要和陈子贤一起做生意的事情,然后跟着便是缺少银子的问题,这次老师极为痛快的答应了下来,不但自己拿出一万两银子来,连在一边持竿垂钓的苏先生都没能幸免,在李伤软硬兼施和安然那乖巧的微笑下,拿了和李伤一样的数目出来。 见银子的事情这么快便已有了着落,比自己原来预想的还要多出很多来,便殷勤的提出去买些酒菜回来。 苏先生“哈哈”一笑,道:“这顿酒菜可真是不便宜。” 老师笑骂道:“这两天看你乖巧了些,还在高兴,你就马上现了形,就算是心里高兴我们给你凑了这许多银子,你就不懂得婉转些?今天要是没有出这些银子,是不是就没有酒菜了。” 安然咧着嘴抓了抓头,冤屈的叫到:“这……怎么可能?老师,我可是你的学生,你也把你的学生想的太不堪了些吧,难道你都不相信你自己的眼光了?” 听到这话苏先生更是觉得好笑。 李伤笑着甩了甩手,骂道:“那还是我冤屈了你不成,滚,赶紧滚去弄些酒菜回来,就看在我们出的这些银子的份上弄些好点的酒过来。” 看着安然讪讪的跑出去买酒菜去了,李伤笑着摇了摇头。 苏先生道:“这孩子现在要用银子,不出意外的话是准备着一旦拒绝了皇上的赐婚,怕失去了我们的关爱,为自己以后打算呢。” “唉!想想他在山里那几年的经历,不这样想就不正常了,就当是给他将来在外面置宅子用吧。”李伤喟叹道。 苏先生笑了笑,道:“还是别分了心,现在两个虽然在谈和,但是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道门和草原那边最近一直在传你收弟子的事情,听说吐蕃国和百越国也都传开了,估计这阵子你这学生是安生不了了。” “真正修为高些现在应该不会马上跑过来对他下手,现在过来的多是些年轻修者,为了不落个影响两国谈判的口实,只会一个个的通过下战书或是邀约,便让他去会会这些人好了,想要变强,那么便没有弯路可走。” …… 好在买回的酒老师和苏先生还比较满意,安然跟着吃了些,便回到了房间,坐在床上练了会儿气之后,安然下地从怀里掏出了那张白纸,平铺在桌上,开始站在桌前看白纸上的字,这次没有敢像上次那样看到眼睛胀痛难忍时再后退,稍微好些便马上再上去看,而是看一会儿,便退后闭着眼睛在房里走动一会儿,待得大脑清醒了些,再去接着看。 这样最大程度的避免自己正个身心陷入到那些字的意境之中,长时间下来给身体及精神带来太过巨大的负荷。 现在从老师和苏先生拿到的银子已经解决了自己和陈子贤做生意的资金问题,但那是后路的问题,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做好了失去老师的关爱、苏先生及皇帝的器重之后跌落尘埃,做回世间普通小修者的准备。 但在这些发生之前,修为境界还是根本,那天神都城内既然能来一个沈放,那么以后便能来更多的或是叫阿猫阿狗的修者,比沈放修为的强的也必定大有人在,这人安然每次想起都有一种很强的紧迫感。 对于关乎生死的事,安然与世间所有人一样,从来不敢有丝毫的大意马虎。实际上对待生死,安然比世间所有人都要谨慎、认真很多。 因为怕死,是安然身上众多优秀、可贵的品质之一。 同样,因为安然比谁都怕死,所以更多的时候,安然更像是在荒野中觅食的兔子,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因为对死亡的畏惧是人的本性,所以面对死亡时很多人都会往往畏首畏尾或是选择屈服,但是无论是屈服还是畏首畏尾都不会换来老天一丁点儿的照顾或怜悯,这个道理安然在很早的时候便已经知道。 同样是因为怕死,安然的选择和应对与其他的人是截然相反的,因为怕死他比任何人都敢拼,往往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劲,就像那天他面对沈放时那样。 把第二段字看完后,安然慢慢的把桌上的纸折好放在怀里,闭着眼睛站在那里站了许久之后,开始磨墨,从笔架上去过一支狼毫,又从书桌边拿来一张宣纸,开始写字。 给读者的话: 第二更3100字送上,现在安然的修行已经步入了正轨了,下面会越来越精彩了,再也几章又要迎来了小高潮,求推荐,求收藏。 说话其实是想找个理由加更的,无奈想了半天,无论是点击还是评论,亦或是收藏、推荐,都没找到理由。 第四十六章 打与不打皆不由己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那张纸上老师写的字不下两千个,总共分成了九段,但看完前面两段之后,安然对于这篇讲‘天心指’真意与字里所带的意境的轮廓便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用‘天心指’最基本的就是体内元气在发出这一指时要做到圆融如意,指力发出去后也是一样要做到这一点,攻击轨迹变幻间灵活而不能生涩呆板。 但只所以这种指法叫做‘天心指’最后指力出去以后要暗合一种道的境界在里面,也可以说是对于苍天之心的一种表现。 天心难测,更无迹可寻。 安然的每一笔都写的很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张张写满了字的宣纸被安然从书桌上随手扔到了地上,当狼毫笔在书桌上的宣纸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之后,安然放下笔,微笑着伸了个懒腰,回身斜躺在了床上,用被子的一角盖在身上。 早晨起来,安然把昨晚仍在地上的纸捡起叠整齐后放在书桌一角后,周曲敲门走了进来,伸手递过来一叠银票,安然接过来查了下,正好两万两。 安然微笑着把银票放进怀里,问周曲:“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周曲点了点头,道:“等我回去拿样东西。” 趁周曲回去拿东西的时间,安然开始洗漱,然后仔细的把头发梳理好,再换了身衣服,想了想后又把那个包裹拿过来解开,把里面的银票数了一遍,拿出了两千两,跟怀里的银票放到一起,再看看包裹里剩下的不到三百里的银票,安然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对‘天心指’的研习有了进展,早上刚起来周曲又送来了这么多银票,安然觉得今天一整天他的心情都会很好。 见到周曲回来时腰里插了把小斧子时,安然很好的心情里又多了吃惊,伸手从周曲腰里抽出小斧子看了看。 斧子整个都是由乌突突的金属制成,没有一点金属应有的光泽,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但是手感很好。 安然笑了笑,道:“不错,只是你怎么会选斧子做兵器。” 周曲的回答很简洁,只有两个字“过瘾”。 或许是周曲的回答太过于简洁,又或许是这个回答与安然心里所想到的区别太大,或是安然心里对周曲的认知和性格定位都与这回答或是这斧子产生不了一点点联系,安然怔怔的看着周曲半响。 周曲见说完“过瘾”两个字后,安然便怔怔的看着自己,便羞涩的笑了笑,从安然手里接过那把小斧子,周曲的这种羞涩与安然时不时做出的羞涩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前者是真实的,安然则是为了不同的目的而伪装的。 小斧子被周曲从手里接过,安然拇指与食指轻轻的搓了搓,认真的看着周曲道:“用这个是很过瘾,只是没想到你也会这么的……过瘾。” 周曲笑了把斧子插会腰间,没有说话。 “走吧,我请你吃早饭。”安然很大气的拍了拍周曲的肩膀,往外走去,走到房门口又回来拿起黑刀插在腰上。 两人说说笑笑,并肩出了修经处的大门,一个腰里插着黑刀,一个腰里插着把乌突突的斧子。 周曲吃起东西来吃的很慢,那种慢条斯理的慢,安然一口气喝了两碗小米粥又吃了一屉包子,他才把面前的那碗鱼片粥喝完,然后拿起筷子从刚端上来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里夹出来一个咬了一口,看了看安然面前的两个空碗,周曲轻轻的,慢慢的说道:“我是个孤儿,从小饿怕了,后来被苏先生领回修经处的,所以哪怕现在不少吃的,我每一口饭也会吃的很仔细,慢慢的体会事物从嘴里咽下的感觉。” 安然点了点头,道:“不急,你慢慢吃,吃完我们到胖子那去一趟。” “哪个胖子?” “就是陈子贤。” 看着周曲吃东西,安然想着要不要一会儿从胖子那出来,去找下艾墨儿,从那天让人给她送信说是要短期的闭关开始,便没见到她了。 现在安然还没有见过艾墨儿的父母,那边也没有说有要见安然的意思,艾墨儿前阵子住在修经处,显然是经过尚书大人的首肯的,所以不存在父母不同意两人之间的事而阻挠的情况发生,只是一时还不清楚尚书大人准备怎么安排,什么时候安排见面。 对于未来的这次会面,安然心里是又想来的早些,又怕来的太过突然,让自己匆忙间没有做好准备,以至于给未来岳父的第一印象不够完美。 正想着这些的事,一个身着华服的佩剑青年走了过来,站在安然三步之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帖子,丢在了安然面前。 安然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那佩剑男子,男子冷冷一笑,转身坐在旁边一张桌上边的凳子上,解下长剑,握在手中。 安然的目光从男子身上移到长剑上,然后低头看着桌上的那张帖子,上面只寥寥写了几个字,中间一个大大的‘战’字,右下角写着‘赵恒之’三个字,外加神都府尹的红色大印。 把手上的那张帖子丢掉,安然看着那个叫赵恒之的青年男子,皱着眉沉声问道:“我惹过你?” 赵恒之摇了摇头。 “那我跟你有仇?”安然皱着眉,锲而不舍的问道。 赵恒之微微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安然冷笑道:“我既没有惹过你,你也跟我没仇,你就跑来莫名其妙的扔下张帖子,是你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 见赵恒之不说话,安然沉声道:“难道你以为无论是谁,跑来扔下个帖子,我便要跟他大战一场?我那成什么了?你是不是把你自己想的太美了些,把自己看的太重了些?” 赵恒之只是看着手中的长剑,不在说话。 周曲咽下嘴里嚼了半天的包子,伸手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安然的外袍,小声的说道:“小先生,你要是不想打架,那……我去打打看?” 安然有些惊讶,微微挑了挑眉,看着周曲道:“你想打架?” 周曲又露出那带着羞涩的笑容道:“想去打打看,成天就是劈柴,也不知道真打起架来会怎么样,再说……刚吃饱活动活动也挺好。” 对于安然与周曲在那里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足够让赵恒之听的清楚,赵恒之漠然坐在那端视着长剑,似乎一会儿是安然还是周曲过来,都不那么重要。 如果是那个总是羞涩的笑着的少年先走过来,也没多大关系,打败他之后,安然还是要过来,赵恒之不在乎在安然过来之前,从他与那个羞涩少年交手中看出自己的招数。 见安然点了点头,周曲慢慢的站起来,从腰里抽出那把乌突突的小斧子,在手里紧了紧,慢慢的走到赵恒之面前,道:“小先生今天不想打架,所以我想来打打看。” 赵恒之淡淡的看了眼周曲手里的小斧子,抬头看了眼周曲,没有一丝表情,只是转头看着安然,道:“我想说的是,还是你来的好,他不是我的对手。” 安然摊了摊手,道:“我今天心情本来很好,虽然被你破坏了一些,但还是不怎么想打架。” 见到赵恒之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表现出的漠然,周曲有些不满意,沉声道:“是不是你的对手,总要打过了才知道。” 赵恒之嘴角微微翘起,道:“很多事不是想试就能试的,也许只是试一下便会丢掉了性命。” 周曲皱着眉,正准备说话,外面突然飞进来一块东西,直接砸在了安然坐的那张桌子上,桌子上的空碗直接被砸碎,没吃完的包子滚的到处都是,周曲回头看了看滚了一地的包子,眉头皱的更紧了。 从外面飞进来的东西用一块青布包的严严实实,安然伸手慢慢的解开青布,露出里面的一块灰扑扑的木匾,安然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神情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周曲见安然解开青布便阴沉了下去的脸色,默默的提着斧子回到先前吃饭的那张桌子前,看着那块灰扑扑的木匾,皱了皱眉,木板很有些年头了,但上面除了斑驳的油漆,没有一个字或是别的什么。 安然缓缓的用手指勾住木匾的两角,把朝桌面的那面翻了过来,安然看着木匾,眼睛一下眯了起来,身上的元气刹那间高速运转起来,一股凌厉的气息从身上散发了出来。 周曲看着木匾上的“老酒坊”三个字,感觉到安然身上散发出的凌厉的气息,心里叹道,看来今天想打架的打不成了,原本不想打架的现在倒变的想打架了。 安然看着木匾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周曲,道:“你今天想打架看来只能先等等了,因为我突然很想打架。” 周曲点了点头,侧过身子站在了一边。 赵恒之看了看安然阴沉着的脸,感受到那股凌厉的气息,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站起来远远的看着桌子上那块斑驳的木匾,皱了皱眉。 给读者的话: 先把第一更送上,有些事,更的晚了点,也有些匆忙。 第四十七章 应战赵恒之(二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无论赵恒之多么想与安然打这一架,对自己多么有信心,都不认为这时候把安然真正的激怒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被真正激怒的人往往会不再顾忌原本很多时候会顾忌到的后果,打起架来便往往便会不要命,一个不要命的人打起架来往往是最难缠的。 安然抬头看着赵恒之,认真的问道:“我现在知道了你叫赵恒之,但还是想问问,赵恒之又是谁?” 看着很平静,但已明显被那块飞进来的木匾所激怒的安然,赵恒之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我是燕国的世子,二世子,我哥叫赵庆之,想必你应该听说过他。” 说完往前走了两步,又道:“虽然现在燕国正在与周国和谈,但我堂堂正正的下的战书,想来无论是周国皇室还是修经处你的老师,都说不出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以我的身份,你若是不接我的战书,那只会让世人笑话修经处的学生面对燕国修者不敢应战,这更会让周国人愤怒,我想无论是修经处或是你的老师,也都丢不起这个人。” 安然听完低着头想了很久,似乎努力在脑海里想着刚刚听到的名字或是可能会有的讥笑与周国人的愤怒,过了很久,才抬头看着赵恒之,问道:“你是燕国世子,哦,是二世子,我记住了,可你哥赵庆之很有名吗?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听说过他?” 听完安然的话,赵恒之睁大眼睛,显得很吃惊,他没想到安然想了那么久,原来是一直在心里想着赵庆之这个人是谁这个问题,但看安然的神色又不像是在说假话,所以吃惊的同时又很疑惑,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修者里还有不知道他哥哥赵庆之的。 这种情况从没遇到,也没听说过。 周曲在一边抿了抿嘴,瞥着眉上去轻轻的拉了下安然,红着脸轻声说道:“小先生,他哥哥是很有名。” 安然挑了挑眉。 “他哥哥赵庆之是道门乃至整个燕国年轻一代修者里最优秀也是最强的两人中的一个。”周曲赶紧说完,红着脸往后退了两步,对于安然不知道赵庆之是谁这样的孤陋寡闻,让他也很难为情。 安然“哦”了一声,看着赵恒之道:“记得刚才我问过你,是你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说着抽出黑刀,提在手上往前走了两步,道:“现在看到这块木匾,我已经能肯定,是你有毛病,有毛病就得治。” 赵恒之皱了皱眉,看着前面桌子上的那块斑驳的木匾道:“虽然我不知道这块木匾是怎么回事,但好像你认定了与我有关,如果因为这块木匾你能与我一战的话,那就与我有关好了。” 说完看着安然,道:“你既然想给人治毛病,但不知道你给人治毛病的手法怎么样。” 听到他这么问,安然忽然笑了起来,“你是想在这治还是出去找其他的地方治。” “随便你。”说完赵恒之抽出长剑,手腕一抖,长剑微震发出嗡鸣声。 店里的客人早在周曲拿着斧子走到赵恒之面前,那块木匾飞进来的时候便已跑了个干净,帐都没结,急的掌柜的直跳脚,想骂人,看看安然周曲腰里的刀和斧子,咽了口吐沫把想骂的话又给咽了回去,那边单独坐着的握剑男子,一看穿着就出身不凡,非富即贵,待听到是燕国的世子,掌柜的就更是兴不起去骂他的念头和胆子了。 虽然是燕国的世子,可燕国的世子,……那也是世子不是? 掌柜的只求老天保佑,千万莫要在店里打起来,最好这几人走的时候再把刚才跑掉的那些人没结的饭钱给结了,要不是那块板子飞进来,你们几个有拿刀拿斧子的要打架,人怎么会跑掉不结账的。 周国人尚武风气很盛,民风质朴,言语不和都会抬抬腿,比划比划拳头,但也远不止于见有人要打架便顷刻跑个干净,在神都城内更加不会。 但神都城的本地居民和长期居住在神都城内的人一样,在质朴的外表下有着神都人特有的狡猾,刚才一阵风的跑个干净,没半盏茶的功夫,都慢慢的走回来围在饭馆门口,低声谈论着看着热闹。 掌柜的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些人,尤其是在那些人里面还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想起那么多没结的帐,神情更是悲愤,这时候他就是出去从那些人要吃饭钱,那些人也会直接矢口否认,掌柜的微微颤抖着,加上满头灰白的头发,显得更是可怜。 安然对着周曲指了指桌子上的木匾,待周曲抱起木匾后,安然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走了出去。 看着路边围着的人,安然皱了皱眉,直走到店外路的对面,才转身看着店内的赵恒之,虽然他不喜欢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但现在必须快点把这事了解,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看到赵恒之走了出来,安然平举起黑刀。 赵恒之同样皱了皱眉看了看四周围着的人群,见安然已经平举起了黑刀,便不再多话,提起长剑,作势欲刺。 此时一个声音在人群里喊道:“慢着。” 赵恒之撇了一眼,收剑。安然转头看到人群里走出来几个差人,为首一个阴沉着脸道:“打打架动动拳脚也就算了,动刀动剑的莫不是想给我们府尹大人找麻烦?你们两个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安然没有说话,转过头也不再看那几个差人。 为首的那人正要呵骂,周曲一只手抱着木匾,伸手从怀里掏出块牌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那人脸色一变,低身行了个礼,回身领着几个手下把围观的人远远的赶开,安然与赵恒之站着的那块街道登时宽敞了许多。 安然手腕一抖,一刀对着赵恒之劈了过去,等到赵恒之手中的长剑举起欲要招架的时候,手腕又是一抖,黑刀就像劈在了弹簧上一般向后弹起,一刀又从长剑招架的空隙处劈了过去。 连续十几刀,每次赵恒之挥剑招架,俱都招架个空,黑刀总是在空隙处再次劈来,次次用力招架都架到空处,这种打法让赵恒之很不习惯,也很难受。 索性便不再招架,黑刀劈来自己躲闪的同时也对着安然身上留下的空隙刺出长剑,两人便这么躲闪着劈、刺,刀与剑没有一次碰到一起。 没有兵器碰撞声,也没有拼斗时的呼喝声,除了围观人的低声议论声,场间便再没有一丝的声音,周曲双手抱着木匾,看着两人都到现在,兵器没有一次碰撞,眼睛渐渐的越来越亮,脸上也微微露出了笑容。 黑刀劈砍的距离被长剑逼迫着压缩的越来越短,三十刀过后,赵恒之已经往前踏出三步,安然黑刀挥舞劈砍的距离,全部在身前一尺到两尺之间。 赵恒之气势更盛。 就在围观的人以为这一战已经定居,必然是手持长剑的男子获胜时,手持黑刀的少年全身气势猛然一涨。 紧跟着一股凌厉的气息直朝赵恒之逼了过去,比前面在饭馆里的那道凌厉气息,强了不止一点半点,赵恒之脸色凝重,收回已经迈出了第四步的那只脚。 安然在那只脚还没完全收回去的时候,直接一步跨出,一刀势大力沉的侧着向那把长剑劈去,长剑必定要比黑刀单薄很多,在加上黑刀又劈的势大力沉,赵恒之长剑迅速回撤,这是黑刀突然速度暴涨,看似莫名其妙的一转,刀锋便到了赵恒之的额头之上。 赵恒之大叫一声,头往后仰,双脚在地上一跺,急往后面飘退,身形刚动,黑刀便在眼前一闪而过。 赵恒之只觉得右眼和脸上一凉,紧跟着右眼漆黑一片,剧痛难忍,惨叫着向后快速向后退去,一手捂住了眼睛,一道深深的伤口从额头经过眼睛一直到脸,伤口的两边皮肉外翻。 血从指缝间不断流出,和鲜血一起从指缝里一起流出的,还有那只被黑刀划过的眼睛里黑白色的液体。 周曲看着面目狰狞的赵恒之还在一边后退一边惨叫,像围观的人一样,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那只眼睛明显是被安然的黑刀划瞎掉了。 安然在鞋底上抹了抹刀,看了眼犹自在那惨叫的赵恒之,淡淡的说了句:“现在你知道我给人治毛病的手法好不好了。”便转身拉着周曲,向人群外走去。 周曲跟在安然身后,想起刚才小先生淡淡的那句话,看了眼安然的背影,偷偷的笑了起来,虽然觉得小先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但说话语气的那种淡然,就是很有高人风范的味道了。 围观的人们侧目看着安然离开,没有欢呼,就连议论的声的音调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们只觉得这一战太过平淡,前面就是两个人一刀一剑的搞来搞去,连个兵器相碰的声音都听不到,后面刚觉得精彩些,那持剑的男子便惨叫着后退,然后就结束了,跟想象中的高手打斗完全不沾边。 唯一能让人觉得精彩些的地方,就是持剑男子被划瞎了一只眼睛,场面够残酷够血腥,但这种程度还是不值得神都城内的大爷们高声喝彩的。 …… 给读者的话: 二更送上,3100字,求推荐啊求收藏。 第四十八章 被威胁的灰驴(一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边走边回头对身后的周曲说道:“去前面酒馆。” 周曲在后面斜斜的抱着木匾,从安然的角度望去,正好只露出半边脸,露出的那半边脸上的眉毛挑了挑,神情有些惊讶,但只是答应了声,并没有再说什么,心里想着,刚觉得小先生你有些高人的风范了,就马上自己现形了,这才刚刚打架打赢,便要马上要进酒馆里喝一杯,这也……太沉不住气了。 走在前面的安然自然是不知道,身后抱着木匾的周曲在心里边在把他的举动与高人风范之前不停的画上了等号,然后又在前面划的等号上斜斜的加上一条线,腹诽着他这个小先生的沉不住气。 进了酒馆,安然快步走到柜台前,往柜台上仍了块碎银子,说道:“快点,笔、墨、纸。” 红面长须的掌柜的飞快的把碎银子扫尽了自己口袋,然后拿来笔墨和一叠纸,放在安然面前,安然把刀往要是一插,提笔飞快的写好了两封信,分别叠好。 回头交给周曲,到:“我有急事要出次远门,你帮我把木匾送到我的房间里,上面这封信交给我老师,下面这封信帮我送给艾墨儿。”说完拍了拍周曲的肩膀,“就这样,在我回来再请你吃饭。” 说完便急匆匆的出了酒馆。 周曲把木匾放下,靠着柜台放好后,把两封信做了标记,以免弄混,然后放进怀里,抱起木匾出了店门,往修经处走去。 在两人刚刚路过的一家酒楼里,一个青年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两人快速的从楼下经过,微笑着把面前的那只碗里的酒一口喝干。 …… 安然一路急性,往陈子贤那处宅子走去,边走边从怀里的银票里抽出了两千两单独放好,本来想一起交给陈子贤的,但刚才姨娘酒馆的木匾飞了进来,加上赵恒之说了和他无关,作为世子应该不会这么不敢承担,所以安然才更加的担心姨娘的安危,给陈子贤送完银子,他必须马上回乌集一趟。 醉卧温柔乡的陈子贤被安然一把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床上的女子裹着被子坐靠在床上,怔怔的看着安然。 陈子贤光溜溜的站在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没等他说话,安然从怀里直接掏出一把银票塞到他的手上,道:“这是两万两银票,在有急事要离开神都一趟,过阵子回来再找你,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试着找找我老师,等我回来了再来找你。”说完接着在陈子贤圆圆的肚子上来了一拳,转身走了出去。 陈子贤发出一声痛呼,反应过来时安然已经出来门,陈子贤打了个寒颤,抓着银票干净爬进了被窝。 出了陈子贤的宅子,安然一路急性,径直走进了一家车马行,对伙计说要一匹上好的快马,伙计领着安然往后面的马厩,然后一匹匹的指着为安然介绍。 安然眼睛在马厩里扫了一圈,没有发现特别好的马匹,皱眉问道:“就这些?还有没有别的马?快点,我有急事。” 伙计笑着陪了个不是,带安然往后走,穿过门,又一个马厩出现在了眼前,安然点了点头,发现这马厩里除了十几匹马以外,居然还有一头长着灰毛的驴混在里面。 安然笑了笑,问道:“我说伙计,你这是马行,怎么还有驴在里面?” “不瞒大爷您说。”伙计笑了笑说道:“这头驴性子顽劣,到现在也没人能降的住它,但脚程可是没的说的,不比快马差,这个小的敢以马行的声誉作保。” “哦”,安然看了看那头驴,有些惊异。 那头灰驴冲着伙计翻开厚厚的嘴唇,露出白花花的槽牙,像是在对着伙计嘲笑,又像是在示威,这还没完,跟着摆了摆头,张开大嘴冲着伙计叫了两声。 看到那头灰驴的挑衅,伙计无奈的冲安然笑了笑,摊了摊手。 安然摆了摆手,直视着灰驴,他倒是被这头灰驴对伙计的挑衅引起了兴趣,见安然一直看着自己,那头灰驴微微偏这头,看了看安然,紧跟着像刚才那般,对着安然时不时的翻着嘴唇露出白白的一口槽牙,高高的昂着头,一副看不起安然的样子。 见安然始终神情没有什么变化,灰驴也失去了挑衅的兴致,偏着头在旁边那匹漂亮的白色母马的屁股上蹭了蹭,白色母马往旁边走了两步,摆动着尾巴,躲开了灰驴对自己的调戏。 灰驴回头对着安然龇了龇牙,转过身子往那白色母马走了两步,前面两蹄高高扬起,一下便骑在了母马的身上,白色母马一声惊叫,跳着挣扎开来,落荒而逃。 灰驴兴奋的仰头高叫了两声。 伙计看着安然,有些尴尬的说道:“大爷,要不你还是先选一匹马吧,这个二货就是这副德性,这马厩的马基本都被它欺负过,这会子是单独关它的棚子正在翻修,不然可不敢把它跟这些马放在一起,非被它弄乱套了不可。” “就是它了。”安然笑着指着那头灰驴说道。 虽然伙计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什么这头驴会出现在马行的马厩里,上头也只是说这头驴的脚程不同凡响。但无论怎么看,这头灰驴在马厩就是个祸害,现在既然有客人要把这祸害买走,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以后无疑是要少去很多的麻烦,这本是件高兴的事。 但伙计听到这话后,看了看安然有些单薄的身子,迟疑着问道:“这位爷,你……确定要买它?” 安然点了点头。 “那可先说好了,这货可不是一般的顽劣,到时候要是大爷有什么损伤,可别怪本店没有提醒你。” “放心吧。”安然笑了笑,说道:“有什么事是我自己的,不会去神都府尹那去投状子的。” 伙计长出了口气,看了看马厩的那个二货,心想终于把这祸害给送走了,然后引着安然前去交钱。 灰驴跺了跺嵌体,走到白色母马面前,翻了翻嘴唇,母马向一边躲开,灰驴紧跟了过去,最后一直把母马挤到墙边,无路可走时,又对着母马张了张嘴叫了两声。 白色母马不堪其扰,转过头去对着墙,悲愤的叫了两声,像是已经任命,只求灰驴想干什么的话就快些。 灰驴得意的冲着马厩里其他的马翻了翻厚厚嘴唇。 经过讨价还价,最终安然把价钱砍掉了四十两的领头,这驴也不知道给马行掌柜的惹了多少麻烦,安然砍价砍的又不是很凶,掌柜的很痛快的便答应了。 安然不由得有些后悔,是不是砍价砍的太少了。 伙计带着安然回到马厩,冲着马厩里伸了伸手,意思是让安然自己前去,他远远的站在那看着,不肯在往那马厩灰驴面前多走一步。 安然慢慢的往马厩走去,灰驴摆了摆脑袋,在原地转了两圈,微微仰起头,斜着眼瞟着安然,马厩里其他的马都向旁边走了几步,挤成一团,灰驴的四周空出了一块。 一直走到马厩的栅栏外,安然才停了下来,微笑着看着那头驴,灰驴还是一动不动的斜着眼睛瞟着安然,一人一驴,隔栏相望。 半响,安然微笑着轻声说道:“我现在买了你,是因为据说你脚程不俗,我也恰好有急事要赶路。” 见灰驴还是那般看着自己,安然也不以为意,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也见识到你了的顽劣性子,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配合我,别跟我捣乱。” “不然……”安然看着灰驴,笑着眨了眨眼,道:“我以前有门手艺,驴的全身我能做出十八道菜来,第一道就是酱驴鞭,到时候我从你身上割下来做好后,可以给你尝尝,你若是不信,也可以试试。” 灰驴本来斜斜的瞟着安然的眼睛一下瞪的老大,转过头,直直的看着安然,它能感觉到,刚才面前的这个少年说的不是假话,从他说出那话时身上突然散发出的凌厉气息来看,也是说的出做的到的。 “不听话的话,我会一点一点的从你身上割零件,做好后先给你尝尝味道,放心,我不会一下就杀死你的。”安然又微笑着说道。 灰驴听完身上的灰毛一下就炸开了,两只眼睛里满是惊恐,刚才不但又感觉到了前面的那股凌厉的气息,还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 不由得两条后腿使劲的往中间夹了夹,像是生怕安然现在就看到了后面两腿之间的那件物事。 安然上前两步,伸手拍了拍灰驴的头,笑道:“当然了,如果你肯配合,又听话,我一高兴说不定还给你找一匹漂亮的母马。” 灰驴眨了眨眼睛,翻着厚厚的嘴唇,点了点头。 安然招了招手,灰驴回头恋恋不舍的看着现在还贴墙站着的白色母马一眼,见那匹白色的母马现在还面对着墙壁,都没有多看自己一眼的意思,不由得好生的伤心,垂头丧气的用嘴拱开马厩栅栏的木阀,走了出来。 看着灰驴自己走了出来,垂头丧气的样子,伙计微微张着嘴看着安然,佩服的伸出大拇指,心道,这可真是恶驴自有恶人磨啊。 第四十九章 灰驴,飞驴(二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伙计给安然找来了一副马鞍,灰驴见到马鞍,冲着伙计喷了两口粗气,伙计忙把马鞍塞到安然手上,后退了几步。 见安然拿着马鞍向自己走了过来,灰驴无奈的低下了头,摆了摆脑袋,摆出一副认命了的姿态。 把灰驴牵出马行,安然纵身骑了上去,伸手在它脖子上拍了拍,灰驴迈开四蹄,不紧不慢的向城门行去。 出了城门,灰驴甩开蹄子,跑的又快又稳,看速度真不比上好的快马差,灰驴微张着嘴喷着热气,一路狂奔,渐渐的神都城在视线中变的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安然坐在驴背上,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风,才想起来,不管这驴的速度有多快,自己除了带了些银票外,衣服干粮什么的都没来的及准备,这一路走到乌集镇,少说也要半个月,看来到了前面哪处集镇,还是准备些干粮,在备套衣服的好。 从上午出了神都城门开始,灰驴一路甩开蹄子狂奔,一口气跑到午后,速度丝毫不减,像是要把先前屈服于安然“淫威”之下的怨气和走时因为白母马对自己的冷漠带来的伤心统统的发泄出来。 安然想到了灰驴脚程不俗,但也没想到除了速度快之外,耐力还这么的强,诧异的拍了拍灰驴的脖子,示意它慢一些,回下气。 “恩,跑起来速度不慢,难得耐力还这么好,好好干。”安然笑着说道。 灰驴仰起头,翻了个白眼,它知道这个白眼坐在自己身上的那个少年是看不到的,但听到安然的话,还是忍不住要翻一下,心想,这点路程又算的了什么,想当年…… 安然自然不知道灰驴在前面悄悄的对自己翻着白眼,更不知道它心在心里在想着什么,他隐约的觉得这头驴虽然看起来顽劣不堪,但是还很通人性,况且这一出城门,便显现出了速度与耐力,怎么看这笔钱都是花的值得的。 抬眼在四周看了看,连续几天的大雪把神都城内到处覆盖上已一层厚厚的白色,出城几百里,这里的雪看起来下的一点也不必神都城内的小,安然拉了拉绳子,灰驴的步子慢慢放缓了下来,喷着热气,伸头在地上啃了几口白雪,露出白雪覆盖下的枯草,灰驴迈开蹄子往旁边走了两步,挑着干净些的白雪又啃了几口,对露出的枯草看也不看,显得不屑一顾的样子。 安然叹道:“你一个做驴的,不吃草你想吃什么?原本看你速度耐力颇好,谁知道你做驴做的这么不专业。” 灰驴翻了翻嘴唇,再次亮出白花花的槽牙,然后跺了跺脚。 看到它那样子,安然笑道:“说你做驴说错了么?难道你是马?也对,不是马又怎么能跑的这么快。” 面对安然的调笑,正啃着白雪的灰驴颇有些不忿,把刚啃到嘴的白雪咽下,张着嘴叫了两声,以叫声来告诉那个调笑自己的少年,自己是驴,不是马。 叫完灰驴低头继续啃食白雪,心里想着,听清楚了没有,这是驴不是马,见过马的叫声有这么好听么?要是再说我是马,那……你全家都是马。 安然上前几步,骑上灰驴,说道:“走吧,前面再走不远应该有处集镇,去哪里弄些吃的,要是天没黑就再走些路,到了乌集在让你好好歇两天。” 灰驴又啃了口白雪含在嘴里,仰着头甩开蹄子,慢慢的加速,边跑边想,下次可得少啃点白雪,主人又不早说,险些啃白雪啃了个水饱。 天色将暮之时,红红的太阳才在天上露出头来,淡红色的光均匀的洒落下来,没有一丝的热度,过不了多久又要落入地平线,短暂的出现,像是要提醒人们,连续几日灰暗的天空,还有它的存在。 一人一驴走进集镇,寻到一处饭馆,斑驳的牌子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只是看到门前挑着一面脏兮兮的旗子,上面绣着一只碗加一双筷子,安然远远的看到才知道那里是出饭馆。 将绳子交给店家,吩咐他给灰驴喂食,自己选了个靠角落的桌子坐下,随便点了个菜,又要一盆米饭,饭菜刚刚端上来,店家又走了过来,陪着笑轻声的对安然说道:“公子,您快去看看,你那头驴喂食不吃还不说,把石槽都给掀翻了。” 安然皱了皱眉,站起来跟着店家去了后面的小院。 到了后院,只见灰驴仰着头站在一边,石槽翻在了地上,不知是翻到摔的还是被灰驴弄的,断成了两截,洒了一地的草料。 看到安然,本来仰着头的灰驴跺了跺脚,低着头拱了拱地上的材料,偷偷的瞄着向安然瞄了两眼。 安然对着灰驴冷哼了一声,灰驴低着头后退两步,看着灰驴强装出来的那副害怕模样,安然回头对店家说道:“给它上饭菜,快些。” 店家怔了一下,点头匆匆往厨房去了。 灰驴仰起头,欢快的叫了两声,心想,原来这个主人还是不错的,先前还担心过于小气,现在看来主人虽然心情有些不爽利,但也不打紧,一会吃饱喝足了要是还要赶路便再跑快一些,表现好了,以后的伙食说不定就能像今天这样,大大的改善了。 吃完饭,安然见天色已经不早了,便放弃了赶路的打算,以今天灰驴的速度脚程来算,赶到乌集是用不了半个月的,姨娘的牌匾已经到了神都,该出的事情已经出了,现在哪怕是自己片刻都不歇息赶到乌集,也是无事无补。 从后院牵出灰驴,随便找了家店住下,回房间之前,安然回头对灰驴说道:“好生呆着,别再给我捣乱。” 作为回应,灰驴抖动了几下长长的耳朵。 小镇的客栈房间陈设简陋,但还算干净,店家本来就要屋里生个火盆,被安然拒绝,关好房门,回身盘膝坐在床上练气至半夜,因为第二天还要赶路,安然慢慢的放缓体内元气运行速度,从练气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慢慢的睁开双眼,正准备睡觉,房门外传来几声几乎细不可闻的脚步声。 安然屏息细听,是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房门前走过,经过房门是微微了停了一下,便径直走了过去,脚步落地轻盈,显然是修者。 安然低着头想了想,过了一会儿,再没有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安然和衣躺在床上,来过被子盖好,闭起了眼睛。 天亮时,客栈热闹起来,不是有或轻或重的脚步声从房门外传进来,安然起床下地,招呼小儿送来洗漱用水,简单洗漱完后结了账,牵着灰驴又去到昨天吃饭的那家饭馆。 这次店家不等安然吩咐,牵着灰驴直接到了后院,先把安然的饭菜上齐后,给后院的灰驴也端去了一盆稀粥,里面还有些咸菜,灰驴没有在表示任何的布满,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喝着还滚烫的粥。 店家叹息着摇了摇头,念叨着:“这世道,驴都喝着粥了,多少人都吃不到这些呢。” 灰驴听到后仰起头,咽下嘴里的粥,对着店家喷了两口热气,心想那些俗人能跟我比么? 店家昨天就已经领教了灰驴的顽劣,见它仰头对着自己喷着热气,以为它又要撒泼,赶忙后退了几步,小跑着离开。 安然还是坐在昨天坐过的角落的那张桌子上,就着一叠咸菜喝着粥,一碗粥将要喝完时,店门上挂着的棉布门帘掀开,走进来两个衣着光鲜的佩剑青年,走在前面的那个青年进来后皱着眉拍了拍刚才掀开门帘的那只手,眼睛在店里打量了一圈,最后目光在安然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笑了笑,和身后那人走到另一边靠角落的桌子坐下。 安然瞟了那两人一眼,低头继续喝着粥,一碗喝完又叫了一碗,要了几个包子加一叠咸菜,早上这顿要吃饱一些,一会儿赶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下一顿饭了。 …… 连续两顿饭,灰驴都很满意,唯一不足的就是早上这顿饭太过单调,粥又太稀了些,这样吃完不管饱的啊,但尽管早上的这顿粥稀了些,吃起来口味也单调了些,但灰驴现在的心情依然很好,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伙食也比之前在马行的时候强多了。 心里不由得替那些现在还在马行后院马厩的马感到悲哀,当然,尤其让它感到悲哀的,就是自己要走了的时候,还不肯回头多看自己一眼的那匹白色母马。 不就是自己多调戏了几下,多占了些便宜么,不过话说要是自己现在的主人晚来那么几天,那白色的母马哪能从自己蹄下溜了呢,怎么的还不得让它给自己生一个……听说驴跟马的后代叫骡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灰驴想到。 但就算是真的,凭着自己这天赋异禀的资质,生下来的就算是骡子好了,又能差的了哪去呢? 灰驴想起那匹漂亮的白色母马,不由得叹息一声,长的够漂亮,哪都好,就是没有眼光啊,怎么就没看出来我的天赋异禀呢。 给读者的话: 第二更送上,今天继续保持了两更6000字,大家要是觉得写的还可以看的话,麻烦估计一下,谢谢。 第五十章酒色动驴心(一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可叹这些年还没来的及找到自己中意的、漂亮的母驴,因为贪了点酒,就被马行里那些可恶的人灌倒了抓到马行,后面也就看上那匹雪白的母马了,可它还那么的没眼光。 灰驴摆了摆头,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了,就为了这两顿明显变好的伙食,自己现在也得努力的奔跑,不能因为赶路的速度让主人不满意,让以后的伙食变差了,那就很不妙了。 何况,那天主人可是说了的,表现的好,以后主人会帮着找一匹漂亮的母马的,但愿找来的母马是个有眼光的,恩,就像主人一样有眼光。 想到将来有漂亮的母马,灰驴欢快的仰着头叫了一声,四肢蹄子迈动的更快了些,几乎蹄不沾地的向前飞奔。 安然不知道今天灰驴是怎么回事,明显的要比昨天跑起来快的多,也奋力的多,这时身后隐隐传来马蹄声,安然回头看去,正是刚才饭馆里后进来的那两个佩剑青年,正骑着一白一黄两匹快马在身后飞奔,隐隐间速度并不比灰驴跑的慢。 想起夜晚门外轻微到几乎细不可闻的脚步声,和早上这两人看自己是的目光及笑容,安然感觉到这两个佩剑青年可能和被自己划瞎了一只眼睛的世子及之前的沈放是一路人,都是奔着自己是修经处自己老师新收的学生这一身份来找自己的,但现在自己急着赶路,并不想在路途上节外生枝,耽误时间。 于是伸手拍了拍灰驴的脖子,说道:“听到马蹄声没有?后面有两匹马在追你,你要是被追上了,以后吃饭就只有草料,要是能把它们甩开,伙食保持这两顿饭的水准,下顿饭还给你加酒。” 灰驴一听甩开后面的两匹马,不但伙食保持不变,下顿还有酒喝,两只耳朵直接立了起来,喘着粗气直着脖子,四只蹄子迈动的更加快了。 为了下顿能喝上酒,拼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面追赶的两匹马已经不见踪影,马蹄声也几不可闻,灰驴还在奋力狂奔,一心要把后面追赶自己的两匹马甩的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最好能甩的那两匹二货没有追赶自己的信心了才会,灰驴想到。 灰驴一路狂奔,路过一处集镇时,不等安然说什么,便直接带着安然从集镇外面绕了过去。 安然失笑道:“你这憨货,不就是答应你一顿酒么,跑起来这般飞快,这哪里还是驴啊。” 正奋力迈动四蹄的灰驴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都多长时间没喝到酒了。前面已经告诉过你了是驴不是马了,难道你还有怀疑? 你的眼光又哪去了呢?前面还想着你能看到我的天赋异禀的,是个有眼光的,莫不是自己想错了? 安然见灰驴跑的满身大汗,便拉了拉缰绳,让灰驴把速度放慢些,后面追赶的那两个佩剑青年,就算马匹耐力再怎么好,也不可能保持着这么高的速度一直跑下去的。 灰驴慢慢的停下来,喘着粗气,待到安然从身上下来,干脆抖动着身上的毛,使劲的甩着身上的汗,看安然还没有什么表示,便直接倒进雪窝里,来回滚动着。 安然知道它是在向自己讨好,表功,淡淡的看了它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看它。 正在雪窝里滚动的正欢的灰驴偶然把目光瞟向安然,见安然背转身对着自己,根本就没看自己这满身的大汗和在雪窝里滚动后的狼狈,一时间便也没有了在雪窝里打滚的兴致,虽然刚才滚的正欢,但安然不看,再欢也没有了滚动的意义。 站起来心不在焉的走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啃了几口雪,灰驴便慢慢的走到安然身后,伸头在安然身上轻轻的蹭了蹭。 安然回头看了它一眼,翻身坐了上去,道:“歇息够了便走吧,前面不管是集镇还是城池,都进去吃饭歇息。” 灰驴喷了口热气,迈开四蹄…… 当天色将暮之时,天空稀稀拉拉的开始飘着雪花,安然骑在灰驴上走到了横州城。 横州城内一共不到二十万人口,周国在城内驻扎了五千驻军,守门军士瞟了一眼安然腰中插着的黑刀,伸出手来冷冷的说了句:“路引。” 安然掏出那块前阵子老师给的牌子,军士接过去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响,又皱着眉看了看安然,说话的口气变的恭敬客气了许多。 “你等下,我不知道这块牌子的出处,等我把牌子送给长官鉴定一下。” 安然点了点头。 军士拿着牌子小跑着跑进城内,不多时,便呼啦啦出来了一队军士,为首一位黑面的将军飞快的跑到安然跟前,双手把牌子举到安然面前,待安然接过了牌子,躬身抱拳行了一礼。 说道:“小将不知道大人到来,怠慢之处,尚请见谅。” 安然从驴上下来,微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只是挂了个闲职,因私事路过这里,刚才军士检查路引,我因走的匆忙没带,才把这牌子拿了出来,不想惊动了将军。” 那黑面将军笑道:“大人既然来到了横州城,如不嫌弃便请到我那寒舍歇息,洗去风寒。” 安然想不到拿出那块牌子,引出来这么一队人马来,这时候听到这黑面将军又要自己去他府上歇息,忙摇了摇头,笑着拒绝了那将军的邀请。 他虽然一心想活的更好些,但到现在也不适应,或是说不喜欢跟官面上的人打交道,总觉得虚伪居多。 那黑面将军见再三邀请,安然只是拒绝,无奈之下便叹息着报上自己的名性及住处的位置,作为一个大周帝国普通小城的驻军将领,他远远的偏离了周国权利的中心,但凡有一点能向着更高权利靠近的机会,他便要去努力争取。 虽然安然说了自己只是挂了个闲职,但这话谁能相信呢,看着安然骑着灰驴走远,他在心里暗叹了一声,那个位置也是能随便挂个闲职的么? 挥手招来一名手下军官,叫他密切注意那骑驴少年在城里的动向,有需要的话要尽力帮忙,争取能让他记住自己。 安然骑着灰驴,找了家不大的客栈住了下来,吃饭的时候没有食言,不但让店家给灰驴端去了一盆饭菜,还送去了一大碗酒,但看灰驴把那一大碗酒喝完后的神态,显然是没有喝过瘾。 雪越下越大,街道上早早的便没有了行人走动,在这个时候没有比猫在家里喝点小酒,烤火取暖或是躺在被窝里抱着自己媳妇睡觉更好的选择,当然,也有可能抱着的是别人的媳妇。 小城能娱乐的场所不多,此时除了一处青楼和两处小赌坊还灯火通明外,小城其他的地方已经找不到几处亮灯的地方了。 城头上巡逻的士兵在风雪下整齐的走过,几个身影紧紧的贴在外城墙上,待墙头的巡逻士兵走过后,几下就翻上了城头,跨过几步便从跃下城墙,消失在小城的街道上。 安然站在房内的四角方桌前,静静的看着桌上摊开的那张纸,负在身后的右手食指在微微动着,过了一会儿,安然转过身微微眯着眼睛在房间内走动几圈,然后在走回先前站立的位置,继续看着那张纸上的字,到现在,安然把纸上写的字看完了接近一半,看着纸上的字身体还是会微微出汗,但好在眼睛不会再像先前那般血红,刚才晚饭后,他在小城内的成衣坊内选购了两套衣衫,也已经吩咐小儿预备热水,这是热水还没送来,此时刚刚入夜,安然也不急,左右等着无事,便从怀里掏出那张纸对上面的字观摩一番。 过了一会儿,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安然开门,二小双手提着两桶热水走进房内,放好水后,小儿又从房内取出大木桶,把两桶热水倒了进去。 做完了这些,本该马上出去的小二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站在那看着安然,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然看了看小二,微笑着问道:“还有事?” 小二走到门口探头看了看外面,回身轻轻的关好门。 看着小二神秘的样子,安然微微的皱了皱眉。 小二走进两步,小声的说道:“刚才有两个人在下面打听人,听起来像是在打听公子你。” “什么样的两个人?你怎么知道打听的是我?”安然轻声问道。 小二想了想,断断续续的把那两个人形容了一遍,虽形容的有些混乱,但好在能让人足够清楚。 “他们所说人的相貌就是公子,后来我一想,公子你也不似惹祸多事的人,更别说是什么歹人了,所以就着送水来的功夫,提醒公子提防些。”小二讨好的笑着说道。 安然伸手把块碎银子塞到小二手里,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了,多谢。” 小二捏了捏手心里的银子,笑的更加的讨人喜了,不再多话,躬身对安然行了一礼后走出房间,回身轻轻的带好房门。 给读者的话: 3000字先送上,今天还会有的。 第五十一章 白雪为底,鲜血为色(上)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插好了房门,想了一会儿,才脱下身上的衣服,坐进大木桶里,简单的洗了一下后,便起身抹干身上的水滴,穿上了前面卖回来的那套青色窄袖棉袍,把换下的衣服打了个包裹放在床头后,提着黑刀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白天的时候他把身后的那两个人甩开,想到他们可能会继续追赶,但没想到这般的阴魂不散紧跟着,这样一路跟下去,最后只会把他们带到乌集镇上,安然提着刀悄悄的在客栈内转了一圈,没有的任何蛛丝马迹,灰驴在马厩里看到安然提到从旁边走过,疑惑的睁着眼睛,四下看了看。 很快,安然提着刀,背着包裹走到马厩,解开灰驴的绳子,牵着灰驴离开了客栈,雪已经下的很大,鹅毛般的雪花很快在安然的头顶及灰驴的后背上落了一层,安然拍了拍灰驴的屁股,灰驴小跑着径直向城门跑去。 安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能甩掉那两个人是最好的,但既然没有甩掉,安然还是比较倾向于到野外去解决麻烦,也好过在城内动手,让人围观。 城门当值的军官在之前跟着那黑面将军见过安然,也知道这少年身份不一般,没有多话便吩咐手下的军士开了城内,放安然出城。 出了城后,灰驴想起先前的那碗酒,便想甩开蹄子飞奔,被安然拉住,慢悠悠的前行,一副不急着赶路的样子,灰驴偏着头,努力的想要看看骑在身上的主人脸上的神色,以便在心里好猜测一下,为什么这一会儿冒着大雪出了城又不急着赶路。 直到扭酸了脖子,灰驴也没看到骑在身上的主人的神色,这并没有让灰驴感到有多么的沮丧,它的心思全部放在了思考那碗酒的问题上。 灰驴出了口粗气,叹息着,这样慢悠悠的走着,什么时候再能喝到酒就是一个不能不想的问题了。 安然拍了下它的头,手伸到它眼前,指了指前面的那片小树林。 刚刚走进小树林,灰驴仰着头使劲吸了两口气,径直往树林深处跑去,拴在树上的两匹马出现在了安然的眼前,安然微笑着拍了拍灰驴的头,示意干的不错。 安然下地慢慢的像那两匹马走了过去,灰驴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那两匹马正是白天追赶自己的那两个佩剑青年的坐骑,此刻见到有人走近,不安的打着响鼻,踢动着马蹄,因为被紧紧的拴住,两匹马只能紧挨着向树的另一边走去,尽量离向自己走过来的一人一驴远一些。 灰驴看了看拴在树上的马,紧着上前两步,偏着头看了眼安然,几步便跑到那匹黄马的跟前,伸着脖子使劲的嗅了嗅,回头冲安然翻了翻厚厚从嘴唇,扬起两条前蹄便要骑到黄马的身上,黄马惊叫着围着那棵树跳动着,却无法摆脱掉骑在身上的灰驴,另一匹马早已远远的躲开。 安然呵斥了一声,骑在黄马背上的灰驴楞了一下,马上灰头灰脸的跑了回来,用头轻轻的拱着安然的胳膊。 安然伸手在它头上拍了下,笑骂道:“你这毛病还不小,是不是见了母马就要上去骑一下?只要是母马就可以了是吧?” 灰驴又蹭了蹭安然的胳膊,使劲的讨好。 “再像这样见了母马便想上去骑的话,我便就把你不安份的东西割了。”安然冷声说道,灰驴见主人是真生气了,知道这时候怎么讨好也是无用功,便静静的走到一边,低着头又开始啃地上的白雪了。 那两个佩剑青年虽然怎么看都是敌非友,但趁着主人不在,自己的坐骑把他们的马给骑了,这么龌蹉的事只要传出去,安然相信,只要听到的人以后便都要对自己“另眼相看”了,雪还在大片大片的飘落,好在还不至于过于寒冷,安然并没有等多久,便看到两个身影远远的向小树林走了过来。 此时对方也看到了安然,脚步骤然加快,一个闪动间,便已经站在了安然几步之外的地方。 为首的那位佩剑男子身着白色长袍,约莫二十岁的年纪,站在那里上下打量了安然一眼,冷笑道:“很好,终于不再跑了。” 安然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相信你也能猜的到,我们是燕国修者,我叫……”话没说完,便被安然打断。 安然直视着站在说话的那个男子,道:“我没兴趣知道你叫什么,或是那个门派的修者,你身边的那位我也一样没兴趣知道,所以你们不必跟我介绍这些。” 见站在对面的那两位佩剑男子面现怒色,安然微微笑了笑,连对手是谁叫什么都没有兴趣知道,这是对对手最明显的蔑视,不由得那两位佩剑男子不怒。 安然轻轻的拍了拍手,把双手负于身后,然后说道:“虽然我没兴趣知道你们是谁,叫什么,但我还是想听听,你们这些燕国年轻的修者为什么要一再的来找我麻烦。” 前面说话的佩剑男子冷笑了一声,便不再吭声。 站在他旁边的那位黑衣男子冷笑着,带着嘲讽的口气说道:“你既然做了修经处那位的学生,又怎么会不知道我燕国的修者为什么要来找你?” 安然叹道:“我是真没搞清楚,我不认识你们,也更没有得罪过你们燕国修者,就算你们与老师或修经处有什么间隙,也是你们之间的事,何苦要来找我?” 白袍男子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身边的那位黑衣男子看了看安然,说道:“难道你没听过师之事,弟子服其劳。” 灰驴在一边偏过头,不在看安然,心道主人这句话问的……可真是欠缺……,想了好一会而,才想起有个词叫做担当的,霎时觉得这词用在现在形容主人问的那句话,无比的恰当,无比的……合适。 安然听完“呵呵”一笑,那黑衣男子又说道:“二十年前神都城内那场大战不说,这些年死伤在你老师手上的燕国修者又有多少?周国这些年来给燕国带来的耻辱又有多少?这些帐今天便要先找你算上一算。” 安然哈哈大笑,说道:“说到底,你们也只是不敢去找我老师,不敢明着针对周国皇室、铁骑,退而求其次找上我罢了,就不要再想着给自己找遮羞布了,毕竟我只是个刚进修行之路没多久的小修者而已,所以你们很有信心可以在我身上找回自己或是燕国丢失已经的信心和勇气。” 说完看着站在对面的那两位佩剑男子,笑了笑又道:“还有一点,我不是不跑了,而是专门站在这里等你们的,我不像走到那里身后都吊着两个尾巴,这种感觉我很不喜欢。” “年轻人热血些总是好的,但也要看是什么情况,对方是谁,千万莫要空把一腔热血无谓的到处挥洒,就比如现在,以皑皑白雪为底色固然不错,但这雪夜,白雪上便是洒上再多的血,也显现不出美来。” 白袍男子正待说话,被远远站在一边的灰驴的叫声给打了回去。 灰驴仰着头,直着脖子使劲叫了两声,像是在给主人打气,安然瞥眉对着那边挥了下手,灰驴才直起来的脖子便马上低垂下来,在白雪上啃了一口。 心里有些伤感,好不容易找到个拍马讨好的机会,主人却不领情。 “嘿嘿,你刚才说了,你只是个刚进入修行之路没多久的小修者而已,你又怎么知道今天晚上洒在这皑皑白雪的血不是你的。”说完伸手拔出长剑,旁边那位黑衣男子跟着也拔出了长剑,对待刚才还说是刚进入修行之路没多久的小修者,完全没有单打独斗的意思。 可能在他们的心里,也不存在什么单打独斗的观念和觉悟。 看着对面两位男子均手持长剑,摆出一拥而上的架势,安然笑了笑,拔出黑刀,笑道:“本来我还不太明白了为什么燕国和燕国的修者这些年会有这么多耻辱的原因,但现在看到你们,我明白了。” 白袍男子冷笑道:“你不用言语撩拨,企图让我们与你单打独斗,早些料理完你,我们早些赶路,这么大的雪,到天亮时你便会被掩盖,一时间是没有人知道你在哪的了。” 安然笑了笑,不在说话,白袍男子说的没错,安然说那些话本来就有激他们单打独斗的意思,此刻见白袍男子索性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扯去了,在多说也不会有什么效果,更没有意义。 安然连续上前几步,一刀便对着那白袍男子劈了过去,雪夜里,黑刀急速的下劈带起一道黑色的痕迹。 白袍男子挥剑迎向黑刀,旁边的黑衣男子挺剑直刺过来,安然向旁边横跨了一步,黑刀微微一偏,本来劈向白袍男子的黑刀便对着黑衣男子的肩膀劈了过去。 不动手则以,一动手便一刀分劈两人。 白袍男子一剑迎了个空,急忙收剑,一剑对着安然持刀的那条胳膊划了过来,与此同时,黑衣男子也收回了直刺的长剑,一剑撩向向肩膀劈来的黑刀。 给读者的话: 二更送上,今天还是6000字。 第五十二章 白雪为底,鲜血为色(中)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一时间,三人俱都攻守有序,与黑刀每一次劈砍没有一丝声音不同,那两把长剑每一次直刺或是斜撩、平削间,带起尖锐的风声,鹅毛般的雪花还没落到三人打斗的场间,便被长剑带起的劲风吹的东飘西散。 渐渐的,那两名持剑男子气机散发出来,并且不断的向外扩散,很有些蔓延至安然身前,包裹住安然的意思。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机,并不能融合到一起,但不断向安然面前绵延的同时,两股气机互不干扰,泾渭分明的一起向前推动,形成了一个不说整体的整体,从气机的配合上就可以看出,这两位持剑男子平日里没少在一起修炼,只有彼此十分熟悉,才能在气机外放,向前推进的时候才能让两股不同的气机互相配合的这么好。 以一敌二,安然任由对方那两股气机不停的想自己靠拢过来,并没有马上散发出自己的气机去与对方那两股气机纠缠,虽然对方两人的修为与自己处于同一个境界,都是七品,但对方两人修为最多也就是在七品中的样子,而自己已经隐约的摸到了破镜的门槛,所差的便是一个感悟的机会,这个机会更多的来至于某时某刻的灵光一闪。 安然一向精于算计,或者可以说是小气,以一敌二的情况下,他虽然比对方两人的修为境界都高些,但外散气机去与那两股气机纠缠,无疑是吃力还不见得能讨好的事情。 吃力不见得能讨好对安然来说,就基本上算是等于吃亏。 吃亏的事情,安然是万万不做的。 双方你来我往的互相对攻了半天,那两名燕国修者本身在人数上占了便宜,所以才主动的散发气机,企图用气机包裹住安然,以限制他的活动灵活度和范围,但相互打斗了半天,人数占着有时的那两名持剑男子没有得到任何便宜不说,就连外散至安然面前的那两股气机也没能再得到一丝的进展,每次将要形成包裹之势的时候,要么被安然连劈几刀迫使他们后撤,要么就是安然一个横向跨步,或是向斜后方窜出几步给摆脱掉。 不断外放的气机,也不是不消耗体内元气的,相反,不断向前蔓延的气机对元气的损耗对这两位持剑男子来说慢慢的显现了出来,初时还不明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就越来越明显。 举起二十斤的东西,对于一个成年男子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但长时间这么举着,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坚持下去,尤其是这两名持剑男子本身的修为境界只有七品,这个境界在修行者间,也算不上是个多高,从他们的年龄上来看,同样也看不出来他们的资质悟性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元气的损耗负担不断的加重,两名持剑男子不得不把已经蔓延至安然面前的气机一点点向后回收,以减轻体内元气的消耗。交手到现在,两人也惊异于安然能在这么短的修行时间内,到达现在和自己一样的修行境界,显然之前想要速战速决的打算现在已经显得不现实。要长时间的战斗下去,对体内的元气每一丝一毫的消耗,都不得不仔细算计。 境界相同,棋逢敌手的时候,往往到最后拼的就是最后谁体内的元气更加醇厚,比谁的耐力更加的持久。 两人气机慢慢回收,逐渐收回到身前一尺的距离才停止,气机保持在这个位置上,按理说安然攻击过来的黑刀势必是要受到些影响的。 两人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并排着向安然攻击,而是分散开来,一左一右的对安然夹击,安然突然嘴角上扬,微微笑了起来。 黑刀闪电般劈向白袍男子,白袍男子举起长剑封向黑刀,黑刀一转躲过长剑继续劈下,背后的黑衣男子同时挺剑刺向安然的后背,安然一手微微向后曲起手指,拇指与中指相扣,轻轻一弹,一股淡淡的风击向黑衣男子的面门。 黑衣男子大吃一惊,安然那微微曲起的手指的姿势,两指相扣弹指的样子,以及那道淡淡的之风,让他想起了听闻已久的一个名字,不由得惊叫道:“天心指!” 连忙收剑横着闪到一边。 安然回手又是一只弹向白袍男子,白袍男子早听到黑衣男子的那声惊叫,此时见一指弹来,想也没想,收回了迎向黑刀的长剑,纵身向后退去。 推至半途,突然看到安然笑的愈发的诡异,还对着自己眨了眨眼,没等他出声提醒安然身后的黑衣男子,站在雪地里的安然好像突然脚下一滑,直接滑的收不住脚,人退着向地上倒去,黑刀举过头顶化作一道黑线随着向后倒去身体,对着身后又挺剑刺来的黑衣男子劈了过去。 黑衣男子刚才惊叫一声横着闪到一边之后,见安然回身继续攻向白袍男子,便横着又大跨了一步,再次挺剑刺向安然后背,本打的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万万没料到安然在此时居然会脚下一滑,黑刀直接化作一道黑线劈向了自己,与此同时,一股凌厉的气机一冲而至,一下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突然之间自己如同置身在泥沼之中。 此时安然的两指又扣在了一起,一扣一弹,一道之风便已经射向了自己的面门,黑衣男子刹那间面色苍白,在那股凌厉的气机牵引之下,强行着偏头躲过射向面门的之风。 这也是人的名,树的影,那‘天心指’乃是安然的老师,修经处那位多年的得意之技,在燕国年轻一带修者中可谓是名声极大。 在他们听过的,凡是死伤在安然老师手下的修者,十有八九是先伤在这‘天心指’之下的,盛名之下,让黑衣男子条件反射一般选择了先要躲开这道之风,然后才挥剑迎向已化作一道黑线劈来的刀。 在安然那股凌厉的气机牵引下,黑衣男子的动作本就如同自身深处泥沼,为了保持身体协调便失去了速度,此时挥剑迎向那劈来的刀,便慢上了一线,在长剑堪堪要迎到黑刀时,黑刀又毫无征兆的变了向,最终一刀劈在了黑衣男子的右肩膀上,从右肩膀一刀斜斜的劈到左边的腰部。 从安然脚步突然打滑倒向地面,到黑刀化作一道黑线劈向身后的黑衣男子,同时气机迅速冲出把黑人男子包裹住,再到黑刀从肩膀斜斜的劈到腰部,前后也就不到三息的时间,此时向后纵身的白袍男子才刚刚落地站稳。 见安然一刀向后劈出,一闪而过,紧跟着黑衣男子便呆呆的站在那一动不动,心里便大感不妙,一个纵身便向安然扑了过去。 安然一挺腰坐了起来,一扣指,一道之风弹向已纵身在空中的白袍男子。 白袍男子拧腰向旁边翻滚了过去,刚以为脱了险,那道之风一拐弯便又跟了过来,此时白袍男子胸口的那口气已经因为刚才在空中的拧腰翻滚用去一半,此时若是在空中再次躲闪,那么气变要用个干净,躲开后也会让自身变的更加危险被动。 一咬牙,拼着长剑折断,把剑横着拍向那道指风。 白袍男子心里已经做好了长剑会被那道‘天心指’的之风击断的准备,谁知一剑拍了过去,指风击在长剑之上,只是让长剑的剑身微微一震,让剑身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之后,指风便消散而去。 做好长剑折断准备的白袍男子一时间以为自己感觉错了,落地后把长剑收回来又看了看,确认长剑在那记指风下确实毫无损伤。 黑衣人呆立着长叹了一声,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地上的白雪被刚刚流出来的“热血”洒了一片,加上从黑衣男子腰上伤口流出来的肠子的热度,让黑衣男子身下的雪融化了不少。 白袍男子听到那声叹息,抬头见黑衣男子软到在地,又看到安然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又像刚才那般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睛,想起刚才几次三番弹向自己的那道所谓“天心指”的之风,心里怒气再难抑制,怒吼道:“小贼,你在使诈。” 安然叹息着说道:“生死相拼,我不对你使使诈,难道还要把实话都告诉你不成?” 白袍男子怒吼着扑了上来,安然挥刀便准备对着扑来的白袍男子劈砍过去。 此时,突然小树林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安然眉毛一挑,闪到一旁。 马蹄踏在雪地上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阴雨天天空中响起的闷雷,镇的小树林里的那些单薄的树枝上的积雪纷纷掉落。 安然与站在他对面不远的那个白袍男子眉头皱的愈加厉害,从马蹄声已经可以判断出来的绝对不少于三十人。 接近小树林边缘时,马蹄声渐渐放缓,一队黑衣蒙面人驱动坐下的马一路小跑进了树林,围着安然与那名白袍人转了一个圈,把两人紧紧的围在中间。 安然看了看骑在马上,围成了一个圈的黑衣蒙面人,又看了看对面站着的那个白袍男子,从他现在苍白的脸色和露出惊异与戒备的神色来看,这群黑衣人显然不属于他那一方的。 但同样不属于安然这一方。 给读者的话: 这是今天前面的一更,晚饭前后还会有的。 第五十三章 白雪为底,鲜血为色(下)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深深的吸了口气,从听到马蹄声开始,他第一反应就是这是白袍人的后继支援,所以场间有白袍人在,他也没想过能在这时候从小树林里脱身。 看着那些骑在马上的黑衣人,安然总感觉有些熟悉的味道,却一时间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安然缓缓的转了一圈,黑衣人一共有三十六名之多。 一个黑衣人打了个手势,骑在马上的黑衣人抽出兵器,纷纷翻身下马,开始慢慢的缩小包围的圈子,白袍男子转过身,提起手中的长剑,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不管这些黑衣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对他而言都是敌非友,所以也不存在会放过他的可能。 这是,先前打手势的那个黑衣人伸手指了指他,然后把手指向后一指,围成一圈的黑衣人让开了一个口子,白袍人楞了一下,惊异的微微张了张嘴,然后快速的冲出了那个口子,脱离了黑衣人的包围圈。 回头看了眼越来越小的包围圈,白袍人想不出黑衣人为什么会把他放出来,讽刺的是,刚刚自己还在与那少年拼死搏杀,自己的同伴现在已经倒在了包围圈里面的雪地上,片刻之后,自己居然就成了局外人。 他没有再继续留在这里,充当看客的兴致,也没有像看看那个少年最后还能不能活下来的念头,他只想现在马上骑着马离开这里,刚才与那少年的交手已经让知道了,他虽然热血,但热血改变不了他的境界、实力。 但他并不是那少年的对手,虽然那少年利用了‘天心指’威名,使诈杀死了他的同伴。 他热血,但并不愚蠢,同样他也珍惜自己的生命,明知不敌的情况下还要去死战,最后只会让自己变成死人,哪怕他的信仰再如何的虔诚,一个死人信仰的虔诚,除了会让人乐道之外,不具有任何意义。 安然的眼睛微微的眯了下,转身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黑衣人一刀劈了下去,面对这么多的黑衣人形成的包围圈,安然再不敢有任何的保留,一身元气全力在体内运转开来,凌厉的气机遍布在身前三尺的空间,黑刀化作一条黑线,对着离安然最近的那名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露出的那双眼睛露出坚定的神色,不做任何的格挡,同样一刀对着安然劈了过来,他要以伤换伤,或是以命换命,来拖住安然,为同伴攻击安然争取时间。 来之前,接到的是死命令,死命令一下,来到这的人便很难再有机会活着回去。 安然轻微的挪动了下脚步,刀继续下劈,一闪而过,黑衣人一声闷哼,终究还是安然的刀先劈到他的身上,而安然先前轻微的挪动了下脚步,已经让他劈想安然的刀如不变向,便要劈到空处。 一条胳膊带着一蓬鲜血,落在了地上。 安然手臂一转,黑刀向后挥出,格开了身后的长剑,紧跟着几个跨步,一刀又向旁边的黑衣人劈了过去,依然是一条黑线一闪而至,与之前劈出的那一条黑线相比,这条黑线要淡了很多,证明这一刀比先前那一刀还要更快。 一刀过后,那名黑衣人闷哼着倒在了地上。 瞬间劈出两刀,黑衣人一死一伤,此时围着的黑衣人已经分成了里外两个圈子,里面的人一击过后,马上后撤,外面的人再对安然发出一记攻击,里外两个圈子的黑衣人交替着想安然进攻,不但使攻击节奏更快,互相交替间安然根本没有丝毫停顿的时间,而且黑衣人的攻击从形成两个圈子开始,便的一粘即走,安然也没有马上追击的机会,四周时刻都有兵器想安然全身各个位置攻击过来。 这就是车轮战的招数,黑衣人分成两个批次攻击,还有个喘息的时间,而安然则要不停的挪动脚步,挥出黑刀,得不到丝毫喘息的机会,这样下去,只要安然腾不出手来追击,疲于应付来至四周的兵器,元气终究要被耗尽,最后就会在这包围圈里活活的耗死。 …… 房间内简单的陈设着几个花瓶,两幅字画,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房间的中央放着一个铜火盆,火盆里的炭火正旺,除了偶尔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外,没有一丝声音,暖洋洋的房间显得祥和、安静。 小王爷与王先生盘坐在软榻上,中间的小桌上摆着棋盘,棋局刚刚开始,小王爷执白,一号面色不然的站在软榻便,看着棋盘上那几颗黑白棋子。 他对下棋没有任何兴趣,这对他来说纯属浪费时间,有这些时间,他可以多做很多的事,但现在下棋的是小王爷与王先生,他在没有得到小王爷的吩咐前,也只能站在软榻前,除了盯着那块棋盘上的几颗黑白棋子,便只能闭目假寐。 但在小王爷面前闭目假寐,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这次派出去了多少人?”小王爷两只夹着可白子,淡淡的问道。 一号微微低头,说道:“这一批是三十六名。” “多派出几批,不要心疼,暗卫这几年也着实发展的快了些,里面开始显得良莠不齐了,把平日里足够忠诚,但办事却不是很得力的都派出去好了。” 一号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看了看小王爷,然后才从应了声“是。” 小王爷两只夹着白子,微微一笑,把白子落在棋盘上,道:“王先生看这步棋如何。” 王先生看着棋盘微笑着说道:“棋盘上这一子落的极妙,便是借着这个机会对人手筛选也是没错的。” 说完微微瞥眉,到:“但现在这么做会不会早了些?” 小王爷微微一笑,伸手从又夹起一颗白子,说道:“我从没想过要他站在我这边,但也不希望他现在便表明要站在皇上或是皇子那边去,这无疑会给我造成很大的麻烦。” 王先生说道:“他现在可没有表示过要往那边站的意思,除了对赚钱表现出兴趣大了些以外,其余是时间除了和艾尚书的女儿厮混,就是在修行,宫里传出来的话比较到现在也没有得到证实,得不到证实的言论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小王爷沉默了一会儿,想到了那些从里传出来的消息,把玩着手里的那颗白子,说道:“其实他无论和谁家的女儿厮混都无所谓,对赚钱的兴趣大些这更是好事,说明还有能让他感兴趣的东西,有爱好的人就有弱点。” 说完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王先生,说道:“但是,一旦他跟皇帝的女儿真的厮混到了一起,或是皇帝一道圣旨下来,两人走到了一起呢?便等于是把他和现在的皇上及皇子绑到了一辆车上,哪怕现在这些还都只是得不到证实的传言,但这个险我不敢冒,也冒不起的。” 王先生两根手指轻轻的抚着胡须,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道:“可是小王爷想过没有,一旦他知道了这次的事,就算不马上有什么激烈的举动,也等于是我们伸手把他推到了皇上那边,这……也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 “其实,他只要一直保持不表态,便是我们最想看到的结果。”王先生轻声叹道。 小王爷说道:“他不表态可以,但我万万不能让他站到了我的对面。” “不要忘了。”小王爷看着手里的那颗白子,“他是李伤的学生,就现在李伤的举动来看,十有八九就是二十年前那人留下的种,李伤会如何对他便不必多说,而苏先生这些年基本上已经不问世事,现在修经处差不多都是李伤在住持着,这样下去的趋势就是以后安然会接管修经处。” “所以他现在一旦表态,基本上就等同与修经处的态度,而修经处从大周立国开始,便与大周相依相存,只会忠于大周,却不会忠于那位皇子或是皇帝。”说罢深深的吸了口气,接着说道:“而我,也是大周皇室的血脉,是前皇帝的皇孙,所以,修经处在将来能保持一贯的态度,这才是他们应该坚持的,也是现在应该做的。” 小王爷说完淡淡的笑了笑,轻轻的把手中的白子放在桌子上,“所以,无风不起浪,从有那个传言开始,我便已经不能在被动的等着他表什么态了,只因为我等不起也冒不起这个险,那个传言让他变成了一颗很可能会钉到我肉里的钉子。” 说完转过头看了看一号那张永远缺乏表情的脸,小王爷伸直双腿下了软榻,在地上慢慢的走了几步,想了一会儿,回头对一号说道:“说了这么多,只是要告诉你,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要死,把那些人都派出去,修者虽然不多,但只要有钱,那些没有归属的修者还是可以找到不少的。” “告诉那些人,与燕国或是其他那些地方来的修者多配合下,一批不行就两批,他再厉害也不过才刚刚进入修行之路,那么多人难道还堆不死他?另外,发信告诉现在距离乌集镇近些的下属,别把那个开酒馆的女人给漏了,能多利用的就放手去做,派去的人一定要忠诚,不能留下首尾。” 一号躬身应了声“是”后,见小王爷再没有别的吩咐,又行了一礼,转身走出房间,顺手轻轻的把房门带上。 小王爷安排完这些,也没有了下棋的兴致,在房间内来回的踱着步。 王先生坐在软榻上轻轻的捻着胡须,想了想后说道:“如此安排,料他是再回不来神都了,但须做的隐蔽些,防止修经处过早得到消息,横插一手。” 小王爷点了点头。 …… 给读者的话: 说是晚饭前后的,现在这时间好像是晚了些,抱歉。 第五十四章 林间血斗(上)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看着黑衣人这样的打法,安然皱起眉,辗转腾挪间,劈出的黑刀一刀比一刀快,渐渐的已经看不到黑刀,每次劈出都是一条淡淡的黑线,安然周身散发出的气机范围越来越大,迫使的黑衣人的圈子也跟着越变越大。 忽然安然猛的一脚跺在地面上,一股气息从脚下传出,地上的白雪一时间像是被狂风吹起的柳絮,以安然为中心四散飞射,密集的雪挡住了安然的视线的同时,一众黑衣人也微微偏头躲避直扑面门而来的白雪。 安然第二脚跟着跺在地面上,这次四散飞射的不但有刚才残留在地面上的雪,还有枯草与砂砾,四周的黑衣人刚刚避过扑面的白雪,不得不再次偏头躲避白雪中夹杂的枯草与砂砾,安然一个跨步,径直跟在那些枯草砂砾的后面,向前扑了过去,黑刀一挥一闪,一名黑衣人被安然一刀从头顶一直劈到下身,鲜血飞溅的同时,内脏肠子流了一地,黑衣人惨叫了一声,向后倒去。 两旁的黑衣人一回头,正好被夹杂着枯草与砂砾的残雪打的满头满脸都是,眯着眼睛便挥动武器向安然劈了过去,安然一刀劈出,左边的那位黑衣人持刀的右手齐腕而断,接着黑刀再一闪挡住了右边的那把长剑,安然正准备再次劈出黑刀,刚刚被斩断手腕的那名黑衣人两臂伸开,直接向安然扑了过来,一旦被他近身,安然便会被他死死的抱住。 此时,前面安然刚刚挡开的长剑又再度刺了过来,周围刚刚微微偏头避开残雪已经枯草砂砾的黑衣人纷纷手持兵器快速的移动着,眼看就要再次合成里外两个包围圈。 安然一脚向后踢向伸开双臂向自己扑来的黑衣人,一刀磕向刺来的那把长剑,黑刀碰到长剑时,安然随着长剑向下一滑,刀刃滑向持剑黑衣人的手腕,那名黑衣人收剑不急,只得松开长剑后退。 面对安然踢向自己的那一脚,伸开双臂扑向安然的那名黑衣人不闪不避,一脚直接结结实实的踢中小腹,黑衣人张嘴喷了一口鲜血,齐腕断去的那只手臂向下一曲,另一只手跟着一缠便把怀里安然的那只腿死死的抱住,然后便死命的向后拖。 安然回身一刀横削,黑衣人抱着安然那条腿的双臂齐齐断去,却依然不退,又低头一口咬住了安然的小腿。 安然皱眉,从前面他斩断黑衣人的手腕后,黑衣人拼死不退也要抱住他的腿向后拖他就已经知道了这帮黑衣人的悍不畏死,却依然低估了这些黑衣人的意志。 这完全是拼着死,也要拼掉安然身上一块肉的一群疯子。 趁着这名悍不畏死的黑衣人的拖延,四周的其他黑衣人已经布置好了一个圈子,向安然冲了过来,外围的包围圈也已马上就要合围。 安然站在地上的那只脚猛然一跺,冲力直接把咬住自己小腿的那名黑衣人冲倒在地,安然被咬住的小腿因为黑衣人的倒地,变成踩在了黑衣人锁骨上,紧跟着安然另一只脚狠狠的对着黑衣人的头跺了下去,一声闷响,白红之物喷溅一地。 经过这短暂的一瞬间,里面那一圈黑衣人已经冲了过来,而外围的那一圈黑衣人也已经合围完成,正在向着安然冲来。 因为前面的那名黑衣人的悍不畏死,生生的把安然第二波残雪枯草及砂砾创造出的机会给拖了过去。 安然暗自叹了口气,如果不出意外,里外两层包围圈的黑衣人逼近后还是会采取之间的轮换车轮战术来消耗安然的元气。 黑衣人骑来的几十匹马在黑衣人下马后,便站在原地,远远的又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场间的人都在全力合围和突围,没人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灰驴慢慢的走到了这些马的旁边,驴与马之间倒不像它们的主人那样在场间拼死争斗,它们显得很和平,甚至都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发出来,那些马在灰驴走到自己身后时,回头看了一眼灰驴的眼神,便自觉的轻轻迈动四蹄远远的走到一边。 在外面远远围成了一个大圈的马全部被灰驴赶到了一遍,互相紧挨着挤在一起,却没有哪一匹马敢发出声音。 灰驴看了眼紧挨着挤在一起的那些马,微微仰起头,慢慢走到自己之前站着的位置,便走边摇着尾巴,对马这么识时务的表现它很满意。 安然的脸上在没有一丝的表情,伸出手指一扣一弹,一记指风弹向了前面的黑衣人,黑刀同时化作一道黑线向前劈了下去。 黑衣人果然是打算向之前那样轮换着上前,一粘即走的办法来消耗安然的元气,对安然弹出的那一指还有人躲闪,对于劈向黑衣人的那一刀,那人直接选择了无视,直接后退,反正这打的攻击距离是有限的,当安然借机上前跨步时,黑刀下劈之势已尽,而外围的黑衣人又已经围了上来,这样最多就是两个圈子的黑衣人会随着安然一起前进后退,只要保持住这两个圈子,不断的耗下去,他们是稳占优势的。 显然,通过这第二次合围,黑衣人们不在坚持刚才那名黑衣人那样拼死的方式来完成杀死安然的任务,能把人耗死,谁又愿意搭上自己的命呢。 安然冷笑了一下,黑刀上突然出现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还是像先前那样一刀向前劈出。 前面的那名黑衣人依然对劈来的那一刀采取了回退避让,然后等这一刀下劈之势已尽时,由现在外围的黑衣人继续顶上。 但黑刀上突然多出来的那一层灰蒙蒙的颜色,在急速的下劈中并没有人看到,唯一知道的只有握刀的安然,但显然安然是不会对这些人说的。 灰黑色的一条线一闪而过,后退中的黑衣人突然觉得自己手脚好像有些不停使唤了,他微微偏头想看一看,脖子刚刚动了下就感觉从额头开始一直到鼻梁上,出现了一股微热的液体,并且开始慢慢的向下流动,紧跟着脖子和身上也出现了这种感觉,然后这种感觉一直蔓延到了胯下。 紧跟着,这名黑衣人从额头一直到下体喷出一道血线,然后从中间整齐均匀的分成了两半,一半向前扑倒,一半向后仰着倒了下去,仰着倒下去的那半边脸上的眼睛还眨动了一下,似乎这黑衣人到现在也没搞明白怎么突然之间自己一直眼睛能看到天,而另一只眼睛却碰到了地。 刚才内圈的黑衣人除了这名倒下的之外已经都退了出去,外围的正好上前补上,一退一进间都看到了这名黑衣人被一刀分成两半倒下的场景,刚由外围进到里面的一圈黑衣人也不由得脚步微微顿了下。 最后黑刀劈下后短暂的停了一下,到身上的那层灰蒙蒙的颜色有不少的黑衣人已经看到了,劈出的那道灰黑色的线里,多出了一条淡淡的气流,而那名后退中的黑衣人,正是被那道淡淡的气流生生的分成了两半。 一名黑衣人一挥手,沉声说道:“执行第二计划。” 安然把刀轻轻的一甩,甩掉刀身上残留的血。 从老师让他看那本‘君子意’,到最近一直在研习的‘天心指’,到现在时间很短,短到安然还没有把‘君子意’所讲的东西全部弄懂,只是刚刚看懂了前面一小部分,在学习上,懂了和会了并不是一回事。 ‘天心指’也同样是刚刚有了些进展,离学会贯通更是还有十几条大街那么远,之前安然每次做出两指相扣的姿势,弹出的那一记记指风说白了,就是空有个样子,而没有‘天心指’该有的威力与变幻莫测,但用弹指的办法不行,不代表用别的办法也不行。 在离开神都之前,安然便尝试着把‘天心指’运转到刀上,手指弹出的指风威力远远不够,元气离了手指安然便控制不了,但用在刀上,虽然还不能达到轨迹变幻莫测的程度,但是通过刀刃而出的气流,却足够的锐利。 刚才也是突然灵光一闪,把悟出的那点‘君子意’的意境加到了这几攻击里面,一刀挥出后,离刀而出的气流有足够的锐利,却又让人察觉不到那股锐气,那道淡淡的气流看外表还远远的比不上安然弹出的指风,威力却恰恰相反。 黑衣人一说完执行第二计划,里面所以的黑衣人便开始想安然猛冲,只进不退。 安然微微眯着眼睛,脸色木然,脚步不停的移动,避开那些黑衣人攻向自己的兵器,只要有黑衣人出现在了安然前面,便是抬手一刀。 身前不断有胳膊、大腿带着一蓬蓬鲜血跌落在雪地上,但不管是被安然劈断了胳膊,还是斩断了大腿的,都不管不顾的继续向安然面前扑来,哪怕只剩下一条腿,也要跳着扑向安然,好像这些黑衣人已经没有了疼痛,从前到后,更没发现他们中有任何一人畏惧死亡。 给读者的话: 第一更3000字送到。 第五十五章 林间血斗(下)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一名刚刚已经倒在了安然脚下的黑衣人突然抬起仅剩的一条胳膊,死死的夹住了安然一只脚踝,安然另一只脚跟着跺烂了他的脑袋,因为这一刹那的停顿,安然的脚步没有移动,便又被另一名黑衣人从后面扑过来紧紧的抱住,紧跟着安然肋下一凉,被另一名手持长剑的黑衣人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安然马上两脚一错,带着背后的黑衣人一闪便躲过了紧跟着攻击过来的几名黑衣人,然后回收一刀斩向自己的肋下,背后抱住自己的那名黑衣人的一只手臂跌落在地,安然也给自己的肋下加上了一刀浅浅的伤口。 跟着脚步一滑,带着那名剩下一只手臂还死死抱住自己的黑衣人斜着连走几步,避过了攻击过来的两剑一刀,身后用一只手臂抱住安然的黑衣人几乎要被甩脱,安然突然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背后的黑衣人眼看着自己要被安然甩脱,竟然一口咬在了安然的后颈上。 安然紧跟着一刀斩向自己另一边的肋下,背后的那名黑衣人的最后一只手臂掉落在雪地上,安然一手持刀,一手回转到自己的后背,抓住黑衣人肋下的肉从他从后面拉到自己的侧面,带着他转了一圈,四周所以的黑衣人的刀尖全部落在了那名黑衣人的身上,但是咬住安然后颈的嘴却还是没有松开。 被咬的地方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疼痛,安然皱着眉一刀从那名黑衣人的脖子插了进去,抽出黑刀,黑衣人脖子的伤口鲜血狂喷,喷的安然满头满脸。 四周的黑衣人再次攻了过来,安然带着那个到死都没有松口的黑衣人或前进几步,或斜着跨出几步,晃动着避开了黑衣人的这一次攻击,抽空便抬手用黑刀再自己带着的那名黑衣人的脖子上插上一刀,也不知道插了几刀,那名黑衣人的脑袋与脖子终于分了家。因为那人到死都没有松开嘴巴,所以脑袋还是挂在安然的身后。 安然抓起那名黑衣人对着前面正挥刀砍过来的黑衣人砸了过去,回身便是连着几刀劈了出去,一条胳膊远远的飞了出去,另一名黑衣人向着安然冲出了几步后,身子一左一右的分开倒在了地上。 没了一条胳膊的那名黑衣人举着刀继续向安然冲来,安然身形一晃便到了右边的那么手持长剑的黑衣人身前,一刀直接削飞了脑袋。 一直打到现在,黑衣人不管是受伤还是死去,最多也就是闷哼一声,越打安然之前对这些黑衣人打法的那种熟悉的感觉便越清晰,慢慢的,几幅完整的图像出现在了安然的脑海里。 洛水画舫在陈子贤舱外偷听的那个黑衣蒙面人,在被自己抓到后自己服毒自尽,在与陈子贤从拿出宅院赌完钱出来后遇到的那两名黑衣人也是如此。 身形闪动间,背后挂着的那颗脑袋跟着晃来晃去,这种感觉让安然很难受,但现在又腾不出手来,在自己后颈上来上一刀。 如果可以,安然情愿一刀割掉被那张嘴咬住的那块肉,也比现在自己一动,后面的脑袋就跟着晃悠的感觉好。 安然出刀的次数开始逐渐的减少,这不是因为现在体内元气将要枯竭,而是劈出的刀只要不是一下把黑衣人杀死,那么受伤的黑衣人还是会继续让安然攻击或是直接扑过来,还得安然再来第二下,所以现在安然宁愿少劈出几刀,但求每劈出一刀便能彻底的杀掉一名黑衣人,断掉他们的胳膊或是腿,不但没有了意义,还会让他们更加拼死的扑过来企图抱住自己,身后现在还跟着自己黄油的脑袋就是最好的证明。 灰驴远远的看着这里,是不是的来回走动几步,地上的白雪被它踩的凌乱不堪,但不管多么凌乱,也没有掩盖掉那份洁白。 安然与黑衣人相斗的那片区域,地上的雪早已踩的不成了样子,又到处都是断手断脚、和一片片分成两半的尸体,以及流的到处都是的肠子,被削掉的脑袋早已不知道滚到了什么地方去了,被踩踏的本就不成样子的白雪被足够多的鲜血侵染,变的更像是污泥。 黑衣人一个又一个的倒下,换来安然身上一个个或轻或重的伤口,安然呼吸渐渐粗重了起来,闻着刺鼻的血腥气味,只觉得胃里像是着了火一样的在翻滚着,虽然不是第一次杀人,但确实第一次一口气杀这么多的人。 黑刀慢慢的垂下,刀身上残留的鲜血渐渐的汇聚到了刀尖上,变成血滴滴落在已分不清是雪还是污泥的地面上,看着仅剩的四名黑衣人踉跄的走向自己,安然喘了两口粗气,缓缓举起了刀。 当最后一名黑衣人在安然面前分成两半,一前一后的倒在地上时,安然强撑着慢慢的走到灰驴跟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半天的粗气后,一只手从肩膀摸向身后,然后另一只手举起黑刀,用刀尖慢慢的撬开那张嘴,把那颗挂在自己身上,跟着一直晃动到现在的脑袋丢在了地上,灰驴上前走了一步,伸出前蹄,一下把那颗脑袋远远的踢开,像是要为被那颗脑袋折磨的痛快不堪的主人出一口恶气一样,踢开了那颗脑袋,灰驴低下头,轻轻的拱着安然。 安然气还没有喘匀,无力的伸出手拍了拍灰驴的那张长脸。 灰驴看了看安然,慢慢的走到他的身后,四腿一曲,爬在了地上,又偏头扯了扯安然身后的衣服,示意安然靠着自己的身体。 靠在灰驴的身上,安然松开黑刀,伸直两腿,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的睡了过去,雪还在大片大片的飘落,地上的尸体和被踩成了污泥的雪渐渐的又被蒙上一层淡淡的白色,要不了多久,不关是尸身还是污血都会被白雪所掩盖,到了明天,远远望去,小树林里又是一片洁白,那些拥挤在一起的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之前那两名燕国修者拴在树上的两匹马,被白袍人骑走了一匹,剩下的一匹正在那不安的喷着响鼻,围着那棵树不停的转动着。 睡梦中的安然感觉手上传来一阵阵温暖滑腻,睁开眼睛,看到灰驴正站在自己面前,用舌头不停的在自己手上舔着,安然抬起手拍了拍它的脖子,坐起身来。 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动作稍微大些,便传来一阵阵的疼痛,安然慢慢的脱去身上的衣服,从包裹里拿出之前换下的衣服准备穿上,想了想又把剩下的那套没有穿过的衣服拿出来抖开,撕成条条,缠住身上那些比较深的伤口,然后慢慢的穿上之前换下的那套衣服。 灰驴低着头,微微的曲着腿,以方便受了伤,体力还没恢复的安然骑上来。 安然骑在灰驴身上,身上还是软软的没有多少力气,慢慢的把黑刀插在腰间,低声说道:“也许,天亮后我们应该找个地方歇一歇,这样再碰到什么找麻烦的人,可是不大妙。” 灰驴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沿着小树林越走越深,渐渐的偏离了去往乌集的方向,安然软软的坐在灰驴的身上,对于方向的偏离没有说话,这样也好,免得还没恢复过来又碰到了找麻烦的,那时除了逃跑,还真想不出第二个办法来。 而就刚才那群黑衣人突然来到小树林的情况来看,在前面还会遇到麻烦的几率是很大的。 穿过小树林,地势越来越高,为了走的更加平稳些,灰驴的速度放的很慢,虽是一直在爬坡,但没有牵动一点安然身上的伤口。 爬上了山坡,灰驴欢叫了一声,安然睁开眼睛,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处草棚,应该是猎户为了在休息而搭建出来的,安然微笑着拍了拍灰驴的屁股,灰驴微微回头,又对着安然叫了一声。 对于自己今天的表现,灰驴觉得很满意,当走到草棚前,安然从它身上下来后,灰驴看到安然脸上的微笑,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就更加满意了些。 推开草棚那扇歪歪斜斜的破门,安然在前,灰驴在后,走进了草棚。 地上铺了些干草,虽然草棚已经四处漏风,但好歹能将就着歇息一夜,安然走到地上铺着的干草前,呻吟着躺了上去,不多时便沉沉的睡去。 灰驴在不大的草棚里转了个小圈,便在那处铺着干草的便是爬了下来,紧挨着安然,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 清晨醒来,安然解开衣服,看到昨天晚上草草捆绑住伤口的布带上又渗出了血迹,便把那些布带全部解开,把伤口的血迹擦拭干净后,没有急着再捆绑伤口。 盘膝坐在干草上调息,开始恢复体内昨天被消耗一空的元气。 灰驴站起来,慢慢的走出草棚,在草棚外转了个圈后,就站在门口静静的等着安然。 过了许久,安然慢慢的重新用布带分别捆绑好伤口,一番调息,体内元气已经全部恢复,隐隐间还有些增长,但安然早已看到了七品破镜的门槛,所欠缺的不是体内元气的增长或是提高元气的纯度,欠缺的是对天地万物之道的一份感悟。 而这份感悟,谁也说不清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有可能就在下一刻安然看到一片雪花或是一株枯草就会心有所感,只要能抓住并能感悟,就会破镜到达六品之境,也有可能这份感悟会在一年后或是几年之后甚至更远。 给读者的话: 同志们,二更来了。 第五十六章 气死人不偿命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修者破镜路上的每一次感悟,不单纯的只是在于感悟本身,更是一份机遇。 捆绑好布带后,安然穿好了衣服,提着黑刀出了草棚,灰驴早就等的有些急了,见安然走了出来,便几步走到安然面前,四蹄微曲,等着安然骑上来。 下了山坡,走出小树林,安然骑着灰驴还是按照原来的路线前行,这条路线是到达乌集最快的,那怕前面可能还会有闻风而来的燕国修者或是黑衣人,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只是来的早晚的问题,在路上能解决的问题,安然便不想留到自己到达乌集之后再去解决。 安然从来就不喜欢高调,更不喜欢被围观,尤其是在被围观的时候,身后是姨娘的小酒馆,可能门口还站着姨娘。 经历过小树林里的一场恶斗加整晚的时间,在横州城内吃下的东西早已被消化干净,灰驴现在和安然一样,饥肠辘辘,因为怕牵动安然的伤口,所以出了小树林后灰驴没有敢甩开蹄子像之前那样奔跑,而是在尽可能不过多颠簸的情况下加快些速度,这样一来,便是一直保持着小跑前行,因为饥肠辘辘,灰驴一路小跑前行一路不停的打量两边,希望能找到一些能先填饱肚子的东西来。 乌集位于周国以北,灰驴一路向北前行,加上昨晚刚刚下了一场雪,地上的白雪已经堆积的有小腿肚那么深了,就算现在灰驴不挑食,又哪里能找的到填饱肚子的东西。 吃的东西没找到,该来的麻烦却已经来了。 安然轻轻的一拉绳子,灰驴停了下来,看了看前面站着的那名年轻的修者,灰驴的眼中满是厌恶,能吃的东西没找到,肚子正饿的难受,这修者又挡在了面前,要不是打不过他,灰驴真想冲上去好好的踢他两蹄子。 冲灰驴的背上跳下来,安然抽出了刀,慢慢的向前面拦在路上的年轻修者走了过去。 年轻修者看着越走越近的安然,抽出腰中的长剑,摆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姿势,张嘴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安然扬手打断。 “你没必要报上自己的叫什么,或是什么来历以及为什么拦在路上,这些我都已经听过很多遍,有些腻味了。”安然一扬手,淡淡的说道。 边说边向那些拦在路上的修者走了过去,道:“要打就快些,我还等着赶路,那头驴也饿的厉害,不打就站一边去。” 年轻的修者皱着眉,满面怒色,一言不发对着安然挺剑直刺过来,来势迅疾,剑还未到安然身前,劲风便已经扑面而至。 既然这人这么的蔑视他,那么他又何必在讲什么规矩。 一只脚在雪地上轻轻一点,安然一晃便闪避开了那把长剑对自己的锁定,直接欺身到了年轻修者的跟前,一刀劈了过去,刀身带出片片的残影,在刀刃处现出一道灰黑色的线条,年轻修者一矮身,屈膝斜着躲到一边,长剑后撩,撩向安然的大腿。 安然也不闪避,黑刀一扭一转间便劈向了那名年轻修者的后背,同时抬起了一脚,直接踢向了向后撩出长剑的那只手的手腕,长剑在撩到安然大腿之前,手腕便要被这一脚踢中,那名年轻的修者不同想便能知道手腕被那只脚踢中后会是什么后果。 后撩的长剑一转,紧紧的贴在了背上,年轻的修者同时矮着身子继续向前窜动几步,试图摆脱黑刀的追击,长剑背与身后,以防躲避不及,劈到的黑刀。 安然嘴角微微扬起,黑刀直接一刀劈在了年轻修者后背的长剑上。 “哇。” 年轻修者吐出一口鲜血,踉跄着向前窜出,背与身后的长剑折断,背后的衣服被去势不绝的黑刀劈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不断从衣服里渗出来。 安然持刀向前,继续一刀刀不断的劈出,年轻的修者不断的上蹿下跳的躲避在自己四周一闪而过的灰黑色的线条,安然连劈几刀后,趁着那年轻修者忙着躲避时上前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在他的大腿上,一声轻响,年轻修者惨呼一声倒在地上。 然后握在安然手中的那把黑刀再次不断的劈出,那名年轻的修者大腿被安然一脚踹断,此时那里还能够像刚才那般的跳动着躲避黑刀劈出的那一条条线条,只能在雪地里不停的翻滚,但求能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滚动的时候,眼睛里露出不甘怨毒的神色,他不明白怎么刚一交手便被安然抓住了先机,此后黑刀片刻不停的追着自己劈砍,自己除了不停的在地上翻滚以求活命,连一丝出手的机会都找不到。 看着年轻的修者不停的在雪地里滚动着,头上和衣服上沾满了雪,看上去着实凄惨,灰驴微微仰头,翻了翻厚厚的嘴唇,露出一口白牙。 直到看到那年轻的修者滚动的速度慢了下来,身上又多出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安然才停了下来,蹲下身子抓起一把雪把黑刀擦拭干净,然后把手中擦拭完黑刀的雪朝那名修者扔了过去。 那名还来不及报出自己姓名的修者早已经滚的晕头转向,又连着滚动了几圈,才感觉到那人已经没有在追击自己,喘着粗气坐在地上,看着手中到现在还紧握着的那把短剑,目光越来越复杂。 安然慢慢站起来,看着还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年轻修者,说道:“难道现在你们燕国年轻一代的修者,找人战斗都是比着在地上打滚?” 说完收回目光,把黑刀插在腰间,“如果是比打滚,那么我承认我比不过你,你赢了。” 气刚刚要喘匀的那名修者坐在地上,听到安然的话,呼吸急促,一股鲜血涌上喉咙,一偏头把嘴里的那口血吐在了地上,回头怨毒的看着安然,握着短剑,慢慢的站了起来。 看着他眼中露出怨毒的目光,安然淡淡的笑了笑:“是不是很不甘心?还没来的及展示自己的修为就被我劈断了长剑,踢断了大腿,然后像狗一样在地上来回的滚。” “要不现在再来一次好了,你先动手,这样你是不是会觉得公平些?” 那名年轻的修者握着手中的短剑,哆嗦着指着安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哆嗦了半响,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来。 灰驴看了看那名修者,觉得现在这样子自己真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了,它不明白为什么安然要这么的羞辱那名修者,而不是干脆上前一刀直接砍完了事,毕竟现在肚子还饿着,干净了事找吃的才是正经。 看着那名修者又吐了一口血,安然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了,原来你们燕国年轻一代的修者与人对战不是比打滚,是比吐血,你怎么不早说?” 那名修者哆嗦着大叫一声,仰头向后倒了下去。 灰驴歪着头看了看安然,眼睛里满是佩服,这还是它第一次亲眼所见有人能把一名修者给气的直接倒在地上。 安然再不看倒在地上的那名可怜的修者,几步走到灰驴面前,翻身骑了上去,两腿微微的夹了下灰驴的身子,灰驴迈开四条腿,小跑着向前跑去。 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安然低声说道:“知道为什么我不杀他,却偏偏要费口舌把他气的吐血最后昏倒么?” 正在小跑中的灰驴摇了摇头。 见灰驴给了自己回应,安然微微笑了笑,道:“现在来的还只是些年轻的燕国修者而已,要是我把能杀的全杀了,他们身后的那些老师长辈们能甘心么?一旦里面有几个不管不顾的也跑来找我,我现在怎么打的过?那些黑衣人已经够麻烦了,老师又没和我在一起,如果他们的老师长辈们也加入进来,我怕我回不了神都。” 灰驴低着头跑了一会,叫了一声表示赞同。 “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就像刚才那个人,暂时是肯定不会再来找我的了,以后就是再来找我,想想自己吐的那几口血,也得再多掂量掂量的。” 说完拍了下灰驴的头,说道:“走快些吧,不用想着怕伤口出血了,刚才动手已经扯开了,早些赶到前面的集镇,早些弄点药才是正经。” 于是灰驴在不顾忌,开始加速前进。 一直走到中午,路上再没遇到燕国的修者,至于那些黑衣人,在大道上尤其是还在白天的时候,应该是不会出现的,虽然安然没在他们嘴里问出过什么,实际上从那天在洛水画舫抓到那个黑衣人,还没问什么黑衣人便吞下嘴里的毒药自尽开始,安然在后面几次遇到黑衣人后便再也没有想过要从他们的嘴里问出什么来。 但还是在心里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黑衣人背后的人多半是在神都,或是跟神都的某个人有很大的关系,而自己,不知是什么地方妨碍到了那个人,不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有这些黑衣人找自己的麻烦。 现在唯一让安然感到庆幸的是,昨天晚上来的那一批黑衣人,修为境界都不是很高,没有超出安然应付不来的地步,如果昨天来的那些黑衣人有一半能达到七品境界,那么自己只能逃跑,跑不掉便只能是死在那片小树林里,现在身上已经盖着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至于那些年轻的燕国修者,安然现在没准备对他们下死手,虽然那天姨娘的那块木匾扔到了小饭馆里,但安然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姨娘现在不管身在那里暂时还是平安无事的。 第五十七章 破境(上)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如果姨娘真的出了意外丧命,那么在回神都的路上,安然必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自身现在的修为境界,是一个绕不过去的现实,就是现在不管不顾的去找燕国修者拼命,引出了他们身后老师长辈们,面对他们,安然又能做什么呢? 只能躲在神都的修经处,或是求助于自己的老师出面。 安然虽然不喜欢高调,又怕死,但这样也不符合安然的做事逻辑。 午后,安然骑着灰驴,走进了一个小集镇,先在药店里抓了些止血的药粉,然后安然又去买了两身衣服,看着手里新买的两身衣服,安然骑在灰驴的身上苦笑了下,从出了神都开始,还没几天,就前后买了四身衣服了。 安然找了家客栈,交待了店家把自己的饭菜送到房间来,然后另外准备四份给灰驴送过去,在店家微微有些怪异的目光注视下,安然走进了房间,关好房门,然后脱去了衣服,把身上捆绑的布带全部解开,然后把药粉慢慢的一点点的撒到伤口上,直到确认身上所有的伤口上全部均匀的撒上了药粉,安然才重新用布带捆绑好,穿上衣服。 吃完了送来的饭菜,天色还早,安然盘坐在床上调息了一会儿后,起身出门,直接扔给了店家一块碎银子,叫他准备再准备一些干粮。 片刻后,安然骑着灰驴,走出了小集镇。 天色将暮之时,灰驴带着安然已经跑出去了两百多里地,天色又渐渐灰暗了下来,安然拉了拉绳子,让灰驴放慢速度歇息一下。 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安然吹出了一口白气。 “又要下雪了。”安然看着天,喃喃的说道。 越是往北走,好像这雪就越是下的频繁些,下起来也更大些。 灰驴有些无聊的抬头看了看天,又低着头继续慢慢的慢慢的向前走着。 突然,安然一提手中的绳子,拉住了灰驴继续迈出的蹄子,跟着安然又一拉手中的绳子,灰驴掉转头便向后跑去,安然两腿在马镫上一蹬,分身下地。 灰驴脚步不停,边跑边回头看了看安然。 安然抽出腰中的黑刀,慢慢向前走了几步,路两旁的白雪中突然传出来一阵阵机簧的声响,一片弩箭从白雪里向安然射了过来,安然仰身向后倒了下去,跟着两腿在雪地上一蹬,后背贴着地上的雪,飞速向后滑去。 安然的脚不断的在雪地上蹬着,身体在雪地上不断的向后滑,灰驴也还在不断的向后跑,弩箭一支支的从安然的上方飞过。 紧跟着前面路的两边的白雪里不断跃出手持机弩黑衣蒙面的人来,对着在地上不断向后滑去的安然再次射出了弩箭。 安然两腿使劲在雪地里一蹬,加速向后滑去,滑至中途,猛的向旁边一滚,接着两腿又次在地上一蹬,身体再次飞射的向后滑去。 不断的向后滑着,凭着记忆,安然知道后面很长的一段路都是直道,没有拐弯或是有石头,不然这么向后滑,只要稍微停顿,便会被弩箭射成筛子。 两拨弩箭过后,安然并没有停下的意思,黑衣人手中拿着的机弩,如果安然没有记错,这种机弩是军方的先锋营里所配的那种,一次可以连续发射三支弩箭,只是发射完后填装弩箭比较麻烦,所以周国军队中还没有大规模的配置。也就是说,这些黑衣人手中的机弩还可以在发射一次。 安然选择在地上继续向后滑动,原因是这种贴着雪向后滑到的速度不比站起来全速跑到的速度慢多少,何况自己又提前便拉开了距离,黑衣人要追上自己,一时半会儿是追不到自己的面前的,而躺在地上虽然行动没有那么方便,但要比站起来目标小的多。 黑衣人继续追击,有一部分黑衣人已经高高的跳了起来,在空中对着安然发出了手里机弩里的最后一支弩箭。 空着对着地面发射弩箭,要比站在地上目标要打的多,而且还可以提前把弩箭射向安然将要滑行到的地方,安然如果继续笔直的向后滑去,无疑是要自己滑到弩箭的打击范围之内。 安然突然停了下来,那些追赶着的黑衣人两手一抬,对着安然发出了手中最后一根弩箭,安然一只脚在地上轻轻的一蹬,身子在路上突然横了过来,另一只脚再次蹬在雪地上,整个人突然对着路边滑了出去,正好躲过空中和后面黑衣人射来的那最后一批弩箭。 安然手中的黑刀一转,插在了雪地里,滑行中的身体跟着停了下来,安然站起来,看了看左边那些追赶而至的黑衣人,又偏头向右边看了看。 灰驴早已跑的远远的,这时已经停了下来,正在往这边看着。 安然扬起手中的刀,身形一闪,便到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么黑衣蒙面人的身前,灰黑色的线条一闪而过,一颗脑袋高高的翻滚着落在远处的雪地上,那名黑衣人的身子又往前迈了两步,才两脚一软倒在了地上。 面对燕国的那些年轻修者,安然没有兴趣听他们报上自己的姓名以及后面千篇一律的关于燕国及道门所遭受的耻辱。 但面对着这些黑衣人,哪怕是安然有兴趣听他们说点什么,也不可能能听到,所以从见到这些黑衣蒙面的人那一刻起,要么掉头就跑,要么直接上去开大,因为你不管说什么问什么,回答你的永远是不要命的攻击。 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到连续三次的弩箭射击,再到刚刚安然挥刀砍飞的那一颗脑袋,谁也没有说过一个字,便开始了血战。 有的只是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和偶尔兵器相碰及兵器砍到肉里的声音。 连续几个黑衣蒙面人倒下之后,剩下的黑衣人自然而然的又采取了昨天晚上的那种战术,拼死也要冲到安然面前对着他攻击一次或是企图抱住安然,限制住安然的行动。 安然多数的时间是在闪避那些攻击过来的黑衣人,以及黑衣人不断围成的圈子,只有在确信能一刀解决掉敌人的时候才会挥出黑刀。 每一次黑刀劈砍出去,必然有一名黑衣人无声的倒地。 这次这批黑衣人虽然没有昨天晚上的人多,但安然算了一下,修为普遍的都比昨天晚上的那一批要高一些,其中七品境界的就有八个。 前面被安然杀掉的那些都是修为较低的,越是杀到最后,攻击安然的黑衣人的修为就越高。 安然知道这么打下去,当黑衣人里只剩下七品境界的那八个人的时候,自己多半要比昨天晚上的结果还要糟糕,有可能永远的留在了这里,但此刻每一刀挥出,都是说不出的顺畅自然,渐渐的有了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这种感觉无论是在自己的修炼中,还是在之前的那些战斗中,都是冲来没有过的。 安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可以看做自己的一种破镜的契机,但这种感觉随着战斗的持续,在心里越来越强,体内的元气运转到黑刀上发出的每一次透刀而出的气流,也越来越通畅,安然渐渐的沉迷到了这种感觉里面。 渐渐的,安然眼睛里面看到的不再是有几个黑衣人攻击了过来,也不再是自己劈砍倒了几个黑衣人,更不是剩下的黑衣人有多少。 前面只有黑衣人每次攻击过来的轨迹,以及黑衣人挪动跳动时的路线,安然的大脑里那些攻击而来的轨迹和黑衣人移动的路线越来越清晰,最后在安然的眼睛里便的逐渐的有迹可循,然后速度越来越慢。 安然出于本能的闪避着那些攻击过来的兵器,然后一次次挥出黑刀。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的那些黑衣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机波动,以及频率渐渐的开始模糊的呈现在了安然的脑海里。 因为那些气机的波动,安然这些时候每一次挥出的黑刀,速度及方位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从而也照成了那些灰黑色的线条虽然还是会进入黑衣人的身体里,但已经对黑衣人不在是一击致命的打击。 体外散发出来的气机是体内元气达到了一定的量,然后元气通往四肢的主要通道已经打通,才会在体内元气高速运转的情况下可控制的散发出来,哪怕是修炼的方法相同,每个人体内的元气也会有细微的区别,加上在战斗中,因为内天元气的量不同,在长时间保持体内元气高速运转的情况下,散发出的气机波动也大多不相同。 修者散发出的气机在四品以下时,最主要的作用只有两个,一个是通过气机牵引,限制住敌人的行动,就像是之前安然散发出的气机,让对方如同置身泥沼一样。 在修为相差悬殊的情况下,气机牵引甚至能让修为低的敌人站在原地,移动不得。 另一个作用就是散发在外的气机,在敌人的兵器将要攻击到自己的身体是,通过气机的波动,带偏敌人的兵器,避开要害甚至是免受伤害。 能带偏多少距离,取决于气机波动的强弱。 第五十八章 破境(中)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只有到了七品境界,修者这时候身上的四肢主要元气通道全部打通,体内的元气也达到了一定的量,气机才开始形成。 对于更高境界的修者而言,七品境界的修者所散发出的气机,无异于蹒跚学步的孩童,但现在无论是黑衣人这一方,还是安然,最高的修为境界也只是七品。 唯一的区别在于安然早已经到了破镜的边缘。 灰驴看着场间的黑衣人数量越来越少,又慢慢的一点点的走了回来,离安然与黑衣人相斗还有接近二十步的样子,才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些黑衣人。 安然此刻完全是凭着本能在闪避那些黑衣人的攻击,出刀也是东一下西一下的,全无规律可言,有时明明一刀劈在了空处,闪避中的黑衣人有时候就像是自己往安然劈出的刀上撞一样,然后身上就会多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在不知不觉间,黑衣人只剩下来修为最高的,也就是七品境界的那八个人,此时八个人全部分开,安然的四个方向各站了两名,每一次攻击,都是四个方向一起攻击过来,中间的安然摇摇晃晃的低档着,八个人一时间也近不了安然的身,只是时不时的有兵器会从安然的身上划过,衣服上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看着在中间一直摇摇晃晃的低档着那八个黑衣人围攻的安然,随时都会倒下去,灰驴瞪大了眼睛,不安的用蹄子刨着地上的白雪。 安然全然不知已经被那八个黑衣人围了起来,甚至不知道刀剑从他身体上一次次的划过,他的感知里暂时没有了疼痛,只有那些黑衣人的刀剑轨迹及移动的路线,以及身上越来越明显的气机波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安然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渐渐的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面对他的微笑,面对着他的黑衣人攻击虽然没有任何的停顿和迟疑,但心里也开始感到有些奇怪。 因为照这个趋势下去,虽然暂时还不能攻近安然的身边,安然的低档也已经只能维持在暂时自保的程度上,时不时在他身上划过的刀尖,留下的一道道伤口因为持续的打斗,一直在流血,无论怎么看,这样下去,安然除了被杀死,没有第二种可能。 至于逃跑,被八名同等修为境界的修者团团围住,别说这种可能有多么的渺小,单看安然现在那种迷瞪的状态,便可以把他要逃跑的可能排除掉。 诡异的是到了这种时候,这少年居然还能面带微笑。 有两名黑衣人虽然攻击还是片刻不停,与之前并无分别,但心里却不由得松动了一下,再花不了多少时间,便能杀死中间的少年,而剩下的这些人,便可以活着回去交任务了。 虽然出来的时候接到的就是死命令,所有黑衣人也都不会畏惧死亡,但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可以继续活着,又有谁会愿意死去? 八把兵器,片刻不停的向中间攻击着,而中间的安然,则是显得有些迷瞪着闪避着,用黑刀磕挡着其余的兵器,仿佛攻击的一方与中间的那个人都进入了一种固定的程序,并且在一步步按照安排好的进程在往下运行着。 终点,便是要看是谁会死亡,倒下。 一把刀呼啸着向安然的胸前砍了过来,挥刀的黑衣人眼睛亮了起来。 突然,安然笑了起来,侧着身子让过了砍来的那把刀,猛的矮着身子上前一步把持刀的那只手架在了肩膀上。 持刀的黑衣人见安然自己主动贴了上来,大喜之下,另一只手马上从安然腰下穿过,把安然抱了起来。 安然手臂往上一搭一压,那只持刀的手臂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折角,身后的黑衣人闷哼了一声,手中的刀掉在了雪地上,其余的七名黑衣人手持武器齐齐的向安然攻了过来。 这是打斗到现在,击杀目标的最好机会。 安然身体散发的气息猛然一涨,一股凌厉无匹的气机猛然扩散开来,身后的黑衣人紧贴着安然,被这突然散发出的凌厉无匹的气机一冲,连着吐了几口鲜血,七名攻击过来的黑衣人手中的兵器莫名的一下偏离了轨迹,大多攻击到了空处,只要正面的那一刀一剑除了速度变慢了些,攻击点并没有完全偏离安然的身体。 安然挥刀磕开了刀、剑,一手抓住身后那名黑衣人抱住自己腰间的手臂,身子猛然向后一靠,黑衣人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鲜血中带着一块块黑色的东西,安然抓着腰间的那只胳膊,把他向四周的黑衣人抡了出去。 那七个已经发出攻击的黑衣人连忙闪开。 他们不介意兵器落到同伴身上,但是看着安然抡着那名黑衣人,完全是把那名黑衣人暂时当做了一把“人形武器”,就是现在所有人的兵器落在了那人身上,杀死了他后面安然还是会继续抡动手里的那具尸体。 几名黑衣人相互看了一眼,挥起武器又攻了上来,于是安然一甩手,又把那名黑衣人抡了起来。 那名黑衣人先被安然的气机一冲吐血,后面有被安然猛的向后一靠,吐出的血里带着内脏的碎块,此时早已是动弹不得,被安然这么抓着手臂来回的抡动,想反抗也是有心无力。 七名黑衣人的武器不约而同的选择攻击安然手中的那名黑衣人身上,无论是刀或是剑,都采取了劈砍的方式。 被安然抡起来的那名黑衣人不断的闷哼着,两只脚不断的被那些同伴一截截的砍了下来,只要安然抡动手中的那名黑衣人,那七名黑衣人便将手中的兵器全部劈砍过去。 砍掉一截就是一截,几人打定了注意,砍完了你抡动的这名黑衣人,你就只能像刚才那样,被几人围起来,然后被七把兵器同时攻击。 安然手中抡动的黑衣人从开始的闷哼到最后的不停的惨叫,他从不畏惧死亡,但是这么活活的被人一截截的砍掉身体,却还是充满了恐惧,他只求自己能昏死过去,能在昏迷中死亡,但偏偏此刻自己无比的清醒,想昏过去都做不到。 他努力的抬起头,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安然,只求看人能把他扔下来,最好扔到一把兵器的旁边,他能自己结束痛苦。 ……安然一抬手,便把他扔了出去,砸向对面的那几名黑衣人,被安然扔出去的那名黑衣人此时已经被几名同伴一截截的砍到了大腿。 没等他砸到同伴,几把兵器同时砍到了他的胸口和脑袋上,那名被砍掉小半截的黑衣人慢慢的闭起了眼睛,长长的出了口气。 痛苦,终于结束了。 扔出了手中的黑衣人,安然抬手一刀劈了出去,同时身上的气机猛然外放,这时劈出的一刀,依然透出灰黑色的一道线条,透出淡淡的气息,但这道线条在也不是笔直的,放向不变的向前而去,而是显得有些飘忽不定,不到身前,谁也说不清最后这道线条会落向哪里,虽然还是没有老师手中发出的‘天心指’那样能随心而动,但也有了几分灵动。 同时从安然身上散发出的气机,有着从来没有过的凌厉,一股股密集的波动把那几名黑衣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机全部给逼了回去。 安然一刀一刀的不断挥出,一道道灰黑色的线条不断飘忽的分别向那几名黑衣人飞了过去。 七名黑衣人好不容易刚要围成的圈子马上散开,纷纷躲闪着飞来的那一道道灰黑色的线条。 但在安然的凌厉而又密集的气机波动下,几名黑衣人的动作都有些僵硬,躲闪的方向也跟着出现了偏差。 跟着几声轻响,几蓬鲜血飞溅,一条手臂飞了出去,一只握着刀的手也落在了地上,安然上前踏出几步,跟着几刀再次劈出。 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安然体内散发出的气机把几名黑衣人所发出的气机全部逼回了体内,当黑衣人再次尝试着散发出气机的时候,马上被安然密集波动的气机牵扯的刚散发出体外就接近烟消云散。 自身的气机外放不出,再加上周身遍布的都是安然的那种完全不同于正常七品该有的气机强度与密度凌厉气机,几名黑衣人一时间除了尽力闪躲外,完全发不出一次像样的攻击出来。 虽然身上之前被刀剑划出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往外流着血,但此刻一刀一刀不停劈出的安然脸上全是笑容,不疾不徐的一步步迈出,劈出的刀痕也逐渐的变的飘忽起来,于是飘忽的刀劈出去的灰黑色线条也跟着更加的飘忽不定。 紧跟着一刀快似一刀,刀刀都变的像是全没用力一样,但每一刀出去,在安然气机牵引下的黑衣人闪避起来却变的越来越困难。 “原来是这样。” 想明白了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安然脸上的相容显得比刚才还要愉快,这种长时间的凌厉密集的气机外放,对现在的安然来说还是有着不小的负担,在十几刀劈出去以后,心底想通的问题得到了验证,安然收回了自己散发外放出去的凌厉密集的气机。 第五十九章 破境(下)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这种格外凌厉,波动的频率到了不正常的气机对安然体内的元气消耗非常的大,在继续下去,安然都担心黑衣人没有全部倒下,自己体内的元气便要首先枯竭了。 几名黑衣人猛然觉得周身一松,那股凌厉到了极点,也密集到了极点的气机突然全部消失,做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全部朝着安然压了上来,但等待他们的不是安然体内元气的枯竭,而是更加密集、更加飘忽的劈出的黑刀。 刀刃散发出的灰黑色线条开始左右的飘忽不定,明明飞向正面的那名黑衣人的线条在那名黑衣人躲开后,却突然毫无征兆的落到他旁边的那名同伴身上。 在身边的同伴连续倒下两个以后,其中一名黑衣人一挥手,沉声道:“全部再散开些。”剩下的无名黑衣人迅速的向后退开,堪堪将要合围的阵势再发瓦解,倒下的那两名同伴用死亡告诉了他们,站的越密集就越难躲开那些飘忽着冲黑刀上发出的线条。 但这么零散的散开后,为了躲避那些飘忽的灰黑色的线条,便不可能在发出人多的优势,对安然更多的是一对一的攻击,合围时多人同时发出攻击尚且不能对安然形成多大的威胁,又何况这种单对单的攻击呢。 前面被安然劈断了一只胳膊,因流血过多现在已经踉跄着闪避安然的攻击的那名黑衣人首先倒在了雪地上,紧跟着倒下了第二个,然后没多久是第三个…… 当最后一名黑衣人倒下之后,安然没有像之前那样马上往灰驴面前走去,而是把黑刀放在了地上,盘膝坐在了黑刀的旁边,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体内的元气不断的转动着,天上飘落的雪花无风自动,四周的雪花像是突然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一般,翻滚着从四周不断的向盘膝坐在地上的安然飘去,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渐渐的先前早已落在了地上的白雪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开始慢慢的在地上向安然所坐的地方移动着,一波波的推进,像是一层层的浪,洁白的雪浪。 地上的白雪移动到安然的周围,越来越多,最后慢慢的堆积起来,像是在不断加高的围墙,天上飘落的雪花也不甘落后,纷纷劈头盖脸的落在安然的身上,不多时,安然的身上便堆积出一层白雪,地面上聚集而来的白雪还在不断的加高着安然周围的那圈围墙。 灰驴慢慢的走了过来,在离安然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看着不断被白雪包围覆盖的安然,翻了翻厚厚的嘴唇,开始不停的闻着安然转圈。 随着地上的白雪不断的向安然移动以及天上飘落的雪花不停的覆盖,没过多久,安然便被白雪完全的包围覆盖,四周地上的白雪和天上的雪花还在不断的涌来,渐渐的在安然的体外,形成了一个圆圆的,像馒头一样的雪堆。 …… 一个大袖飘飘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在雪地上闪动,每一步迈出后身影便出现在十几米外,大袖飘飘的身影片刻不停的向前闪动着,每一次闪动,身后的横州城便在视野中小了一些,借着雪夜里微弱的光线,隐约的可以看到那人还很年轻,身上所传的大袖长袍,并不是周国里文人雅士所喜的那种儒家的阔袖长衫,而是道门有着一定身份的人才会穿的紫色道袍。 那身穿紫色道袍的青年身形闪动间,还在微微的皱着眉头,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神都的一间酒楼上目睹了安然与燕国二世子的当街一战,对于结果他十分的满意,从得知安然出了神都开始,便一直在后面追赶,在跑死了一匹马之后,终于来到了横州城内,眼看着便要追上了那个骑驴的少年,却在城内因为某些事而耽搁到了现在。 在他在城内歇息完准备出城继续追赶前面的骑驴少年的时候,一个表情木然的中年汉子走近向他丢了个纸条,纸条上用暗语写明了下面的行动计划。 他本来急着出城去追赶安然,但看完纸条后不得不去约定的地点去见那个主事之人,一见面他便直接把纸条砸在了那名黑衣蒙面的主事人的头上。 “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好点子?这样做我们燕国的修者又成了什么?炮灰?”灰暗的灯光下,身穿紫色道袍的青年负手而立,沉声的说道。 灯光下,身传紫色道袍的青年虽然语气不善,但眉眼间依然给人一种异样的妖媚味道,这种妖媚让屋内的那名黑衣蒙面的主事之人都不敢直视着多看他一眼。 仿佛在这妖媚的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而又格外让人恐惧的东西。 紫色道袍的青年正是与赵庆之并称为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两个人中的吴江月。 主事的黑衣蒙面人不声不响的弯腰捡起地上的纸条,用手慢慢的把纸条撑开,放到灯火上点燃,直到纸条全部化为了灰烬,才低声说道:“上面传下来的是死命令,而到现在为止,第一批派出的人已经全部战死,如果不出意料的话,现在在前面的第二批也是同样的结果。” 说道这里,主事的黑衣蒙面人沉吟了一下,又说道:“我知道这样让我们的人在外围,驱赶燕国的修者先去与他对战,消耗他的元气后我们的人才上对燕国这些年轻的修者来说是绝无幸免的,但他这一路往乌集赶的速度太快,我们的人根本来不及聚集到一起,像现在这样一点点的往上添柴的做法,是完不成上面的命令的。” 吴江月冷笑道:“所以就想到了要逼着燕国甚至是道门的年轻修者先去耗掉他的元气,然后你们的人再去捡便宜?” 主事的黑衣蒙面人说道:“我只对上面下达的命令负责,上面没有要求我们对燕国或是道门的修者负责。” “燕国过来的修者可以与你们配合,但绝不能这样被你们当做炮灰去送死,如果我发现后面你们这样做了,我不介意带着你们的脑袋去找你们上面的人好好谈谈。” 说完吴江月走动了两步,看着微微低着头站在那里的黑衣蒙面的那个人,说道:“你们在乌集应该还有人吧,为什么不把后面的这些人全部聚集到乌集去。” 黑衣蒙面人苦笑着说道:“谁不想全部聚集到乌集在一起动手,只是那样还没等我们得手,便会引来修经处的人。” 吴江月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上面的那个人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但是我想和你们合作一下,就是燕国乃至道门的修者会全部与你们配合,但是你们不能让他断手断脚,只能活着,然后交给我,一个月后我在把人还给你们。” “你上面的那人应该知道我不能随意的出手,一旦出手便瞒不过修经处的那几个老家伙,也会引起周国皇室的干预。” 吴江月慢慢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面小镜子,开始修理自己的眉毛,一边修理着眉毛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但只要你们能答应我这个条件,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出手。” 说完继续对着镜子修理自己的眉毛,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那黑衣蒙面的主事之人的任何声音,吴江月瞥眉抬头向他看去。 看到黑衣人眼神有些怪异的看着那盏发出灰暗灯光的油灯,于是吴江月笑了起来,对着黑衣蒙面人柔声的说道:“那盏破灯有什么好看的,来,看看我,你觉得我眉毛修的怎么样?好不好看?” 黑衣蒙面人猛的一惊,连忙把目光从那盏油灯上移开,看着面前的地面,想起那些关于面前这个人的传言,身上泛起一阵的凉意,连声说道:“好……好看……。” 吴江月展颜一笑,说道:“我虽然急着赶路,但既然都来了,也不在乎多耽误这点时间,要说的我都说了,你既然没反对我就当这个合作是成立的。” 看着黑衣蒙面人还是只看着眼前的地面,吴江月淡淡的说道:“别让我知道你让手下逼着燕国的来的那些修者去打头阵,否则我就会找你好好聊聊,就是你逃到你主人身边去了,我也会从他手上把你要过来,好好的让你陪我一个月。” 黑衣蒙面人僵硬的点了点头,对于死亡,他们没有任何人会惧怕,但是要是让他去陪吴江月,别说是一个月,就是一天,他都会自己把自己一刀捅死。 吴江月轻轻一笑,一挥袖子,收起了那面小镜子,走了出去。 黑衣蒙面人提笔在一张纸条上写了几个字,折好后也走了出去。 不多时,横州城内飞起了一只信鸽,在横州城上空盘旋了几圈后,向着神都的方向飞了出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灰驴已经围着那个馒头一样的雪堆转的都有些发晕了的时候,雪堆里散发出来的气息猛然一变,紧跟着一股气息从里面一下冲了出来,气息比之前更加的雄浑却没有之前散发出的气息里所带的那股凌厉的意味,气息有些淡淡的,但散发出的气息十分的紧密,紧密到密不可分,像是潺潺的流水,切不开,斩不断。 像馒头一样的雪堆悄无声息的松动开来,雪一层一层向地上流去,灰驴早已转的有些发晕,停下脚步睁大眼睛看着从雪堆上流到地面上的雪,向后退了几步。 最后雪堆上的雪像是一下失去了重量一般,慢慢的飘了起来,远远的落在了地上,安然站起身,拾起地上的黑刀,又伸手拍了拍身上残留的雪,抬头看了看天上还在不断飘落的雪花,一双眼睛无比的明亮。 灰驴站在那,看着安然脸上带着的微笑以及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赶紧跑到安然身边,低着脑袋在安然身上蹭了蹭。 安然纵身骑上灰驴,伸手轻轻的拍了拍灰驴的屁股,说道:“走吧,不用刻意减慢速度。” 灰驴点了点头,避开地上的那一具具尸体后,甩开蹄子开始了狂奔。 第六十章 从修经处出来的人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在秋天的时候,安然便已经到了七品境界的顶点,然后慢慢的摸到了破境的门槛,但七品与六品之间的那层纸,让安然思索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办法去捅破,明明模模糊糊的看到了纸那边的风景,却迟迟的找不到方法,这其中的意境不是可以完整的去把它描述出来的,换句话说,就是每个人破镜时所遇到的阻碍,破镜时所遇到的机遇与方法都不相同,如果可以从前人的身上借鉴的话,那么高阶的大修者,便不再是众多修者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直到在那小饭馆里见到了飞来的那块斑驳的木匾,在街上打败了燕国的二世子后急匆匆的出了神都,短暂的几天先后经历过两场血战,在战斗中灵光闪现,以‘君子意’加‘天心指’,从黑刀上发出那灰黑色的线条后,直到第二场血战,才在心里想通了某些之前一直没明白的关键地方,然后劈出的刀和从刀上发出的那些灰黑色线条开始便的飘忽,虽然一直到最后安然也没有做到像老师那样,发出去的气流可以做到随心而动,但是在安然的手中,那些飞射出去的线条已然不在僵硬呆板,现在已经可以做到了小面积的移动,唯一的缺憾就是安然还不能够操控着它们随意的弯转,比如绕到敌人身后发出攻击。 但心里想通的那些道理在一刀刀劈出的过程中,不断的得到验证,所以在战斗结束后安然直接盘膝坐在了原地,便是在心里把这些前后贯通,然后自然而然的用到了自己体内的元气运转上,元气在体内不断的散开然后重新凝结。 猛然见,那层挡在自己面前很长时间的纸,一点点的破裂开来,安然被枯念洗精伐髓后直接打通了身体内所有的元气通道,本身就要比其他的那些修者在境界累积上要少花不少的时间,七品破境不存在要花时间去慢慢的打通体内的元气通道,只是差一些领悟,加一点契机。 当堆在安然体外的那些雪向地面不断流去的时候,安然终于突破七品境界,达到六品境界。 安然坐在灰驴身上,从包裹来拿出来一些干粮,吃了一些。 幸好之前一直把包裹放在了灰驴身上,要是背在了自己身上,估计现在包裹里面的干粮加新买的那两套衣服,多半是会沾上了血迹。 吃了些干粮后,安然又抓了些在手上,附身送到灰驴嘴边,喘着粗气,跑的正欢的灰驴瞄了一眼安然手中的干粮,张开了大嘴,安然把手里的干粮全部塞到了它的嘴里。 快快慢慢的交替奔跑中,到天亮时,灰驴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安然又伸手喂了些干粮给它,咽下嘴里的干粮,灰驴找来块干净些的白雪,低着头啃着。 灰驴全身都湿透了,也不知道是流出来的汗水还是飘落到身上的雪花,现在正全身冒着白气,灰驴啃了几口雪后对着安然叫了一声,安然纵身骑了上去,灰驴迈动四蹄,一路小跑着前进。 …… 吴江月看了看雪地里淡淡的蹄印,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伸手在额头上擦拭了下根本就不存在的汗珠,又从袖子中掏出了那面小镜子,对着镜子把微微有些散乱的头发整理整齐,眉眼间的神态加上翘起的兰花指,有着说不出的妩媚。 片刻后,把镜子收回到衣袖中,蹙眉又看了看已经被白雪覆盖的很淡的蹄印,低声说道:“那些个废物,那么多人居然都没能把他留下,连留住一会都做不到么?” “连续这么赶路,骑的真是头驴?”吴江月自言自语道。 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后,吴江月曲起双腿盘坐在石头上,开始闭目调息。 连续追赶了一夜,除了在横州城内耽误了片刻外,只是在那段堆满黑衣人尸体的路上做了短暂了查看,在没有片刻的停留,饶是他体内元气深厚,此刻体内的元气也临近枯竭,不得不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来调息恢复体内的元气。 …… 池塘的冰面上再次被凿出了一个脸盆大的窟窿,苏先生手持钓竿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旁边一张小圆桌上正在煮茶,这次在一边忙着煮茶的不是李伤,更不是早已离开神都不知道多远了的安然。 一个黑袍短须的中年人正坐在椅子上,静等着泥壶里的茶煮好,李伤坐在一边,眼睛看着冰面上那个现凿出来的窟窿,看了很久,但是从眼神里可以看出,他的目光虽然一直落在那个窟窿上,但他现在要“看”的并不是那个窟窿本身或是窟窿里水面上的那个鱼漂。 黑袍短须中年人摆好了三只茶杯,此时泥壶中的茶正好刚刚煮好,他伸手握着一块布包住泥壶的耳朵,起来在往茶杯里倒茶,倒完两杯后先后放到苏先生和李伤面前后,才把自己面前的茶杯倒满,然后往泥壶里续水。 续完水后,又把泥壶放到火上,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李伤,说道:“被小先生所伤的燕国二世子早已送到了燕国使节慕容雪那,那只眼睛是好不了的了,现在燕国与周国的谈和的条件已经经慕容雪报知了燕国皇帝,再有几天也应该能有文书过来了。” “只是……”短须中年人看了眼李伤,又看了看苏先生的背影,说道:“只是最近去乌集的路面上有些不太平静,再说燕国二世子在神都城内所受的上一旦传到燕国国内,估计小先生回神都的路上就更不太平了。” 李伤把没眼光从窟窿那收了回来,端起茶喝了一口,说道:“通知沿路的人,眼睛亮一些,再往乌集那边调集些人手,速度要快,最好能在他之前到达乌集,这些由你亲自去调度,你也过去跑一趟,这次只要有动静,便不会那么简单。” 苏先生淡淡的说道:“以你那学生的秉性,路上开始遇到的燕国修者多半在他手中没有幸免,但越是靠近乌集,他对燕国过来的修者下手便越是会轻一些,所以如果背后没人操控的话,燕国修者那般暂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伤不置可否,喝了几口茶后放下了茶杯。 短须中年人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抬头问道:“大人为什么会断定他越靠近乌集,便越会对燕国的修者留情呢?” 苏先生“呵呵”一笑,说道:“那是你还不了解他,他是宁死不吃亏,拼命占便宜。” 看着短须中年人还是满脸的疑惑,李伤慢慢的说道:“离乌集越近,也就离燕国越近,他在神都里可以毫无顾忌的出手,一旦出了神都,路上要是再有些别的什么人在找他麻烦的话,那么他便不会在对燕国过来的修者下狠手,免得惹出来那些年轻修者背后的老师长辈们,我们到时候都是鞭长莫及,以他的性子是不会轻易的给自己增加危险。” 短须中年人喝干杯子里的茶,站起来行了一礼,说道:“我先去准备下,小先生已经离开神都有几天了,得把这几天路程赶回来。” 李伤点了点头,短须中年人转身急匆匆的走开。 苏先生慢慢的放下手里的钓竿,端起小圆桌上还温热的茶喝了一口,看着匆匆离去的短须中年人的背影,目光深邃。 这短须中年人是很小的时候被他收养的,苏鱼这个名字也是苏先生在收养他之后取的,做事一直谨慎认真,这些年来已经成为修经处在外的主事人之一。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收养自己,又教导过自己修行的苏先生,苏鱼一直称呼为‘大人’。 苏鱼的身影早已消失,但苏先生深邃的目光还在静静的看着那个方向,泥壶里的茶已经煮沸,李伤握着泥壶,把苏先生和自己的茶杯倒满,说道:“一会儿我让周曲也去一趟,在院子里呆久了,就经不起外面的烈日了。” 苏先生点了点头,转过身,拿起先前放下的钓竿。 …… 在一处挨着路边的小村子里,安然要了两碗水喝,买了些干粮后,让那户人熬了锅青菜粥,自己吃了两碗后,其余的全部进了灰驴的肚子。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安然心里总有着隐隐的不安,时不时的甚至心里还会有些烦躁,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等着他。 看着吃完大半锅青菜粥的灰驴精神的样子,安然放弃了在歇息片刻的想法,直接骑着灰驴出了村子,踏着深深的雪,向乌集的方向赶去。 心里的这种不安甚至是烦躁的感觉,从昨天晚上与那些黑衣人的那场战斗之后,骑着灰驴赶路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这种不安、烦躁冲淡了安然昨天夜里破境到达六品境界的喜悦。 实际上,从在神都那家饭馆里见到姨娘酒馆的那块斑驳的木匾的时候,安然心里就有着不安的情绪在酝酿,但长时间的自我控制,让他把这种不安压制在了内心深处,一路上除了和黑衣人遭遇了两次耽误了世间,加上必要的歇息吃饭和养伤敷药外,再没有片刻的停留,但现在内心里已经隐隐有些压制不住的不安、烦躁的情绪,让安然彻夜的赶路,无意之中,一直与身后追赶他的吴江月在赛跑。 同时,也加大了与从神都往乌集赶去的苏鱼的距离。 更不要说稍后也会离开神都,往乌集去的周曲。 第六十一章 主人与坐骑谁更无耻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周曲在知道李伤的安排后,有些兴奋的把那把小斧子插在腰上,看着手中李伤让人送来的五百两银票,很仔细的折好放进了怀里,收拾了两件衣服后,便出了修经处的大门,直接往马行奔去。 片刻后,从马行出来的周曲手里牵着一匹白马,巧合的是周曲进的那家马行正好是前几天安然离开神都前去的那一家,如果现在灰驴在的话,一定会翻开它那厚厚的嘴唇,并且要露出满嘴白白的槽牙。 周曲手里牵着的那匹白马,正是灰驴之前想骑,却一直没有骑到的那匹白马。 当然,这些灰驴是不会承认的,它只认为自己之所以没有骑到那匹白马,是自己花的时间太短,刚刚有些起色便被安然把它弄出了马行的缘故。 此刻,如果那匹白马知道了牵着自己,那位腰里插着小斧子的少年要赶去的地方,会再次遇见那头“臭不要脸的”灰驴,不知道心里会对自己的命运作何感想。 一路上安然驴不停蹄的赶路,除了看到灰驴跑到浑身大汗淋漓时会停下歇息一会儿外,沿路只是补充干粮和水,每隔一天花点时间给灰驴弄点东西改善下伙食,不然早这样跑下去,就算灰驴的耐力再好,可能没到乌集便已经累的倒在路上。 这两天,灰驴心里渐渐的也是有了些苦不堪言的味道,但每次见到安然特意停下给自己弄吃的改善自己的伙食,偶尔还会有顿酒喝,心里的委屈便会慢慢的消散,当看到自己吃的比安然还要好的时候,灰驴心里还残存不多的委屈马上变成了深深的愧疚。 于是赶起路来,跑的更加的卖力,只恨当初爹娘怎么才给自己生了四条腿,再多两条现在灰驴也只会嫌少。 …… 看着前面路上正在走过来的那五名年轻的修者,安然皱了皱眉,伸手拉了下绳子,灰驴停了下来。 那五名修者看到骑着驴的安然,全都眼睛亮了起来,走过来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安然暗暗叹了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燕国过来的年轻修者们这么热衷来找他的麻烦,更没想明白,这些燕国来的修者们为什么见了他就跟见了打了很多次交道的熟人一样,总是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看来前面死伤在安然手中的那些从燕国过来的修者,并没有让后面赶来的修者们生出退意,或是多出一丝的警惕。 他只顾着感叹那些不断从燕国赶过来的年轻修者,却丝毫没有想过他自己本身的原因,从他跟着老师进入神都,到进入修行之门到现在,也就才小半年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却从一个完全的门外汉,到了如今的六品境界,这种可以说是恐怖的进阶速度在整个修行史上也能排在前列。 这其中有着枯念那天夜晚在白石桥边给他洗精伐髓的原因在里面,也有着留在他体内的那丝佛门元气为他打好了根基;同时,也有安然老师的原因在里面,现在的修者中又有多少能够到达他老师现在境界的?而且又有几个做老师的会这么快便把自己的绝技传给自己弟子的呢?而是是全无藏私的传授。 安然本身的悟性不差,但也绝没有好到能拍在历来修者前列的资质,除了一个个外在的因素外,他自己本身的努力与刻苦也是能这么快进阶的众多因素之一。 与他年纪相仿的修者,有多少能像他那样花过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去劈柴,从而在劈柴里得到感悟,又有多少能想他那样,每天都花那么多的时间去调息吐纳练气,在拿到老师交给他的那张写满字的纸后,谁也不知道安然究竟有多少个夜里没有入睡,而是静静的站在书桌前,看着纸上那些用‘天心指’的意境写出的字。 每天只要还有时间,安然便在心里默默的领悟着记在心里的‘君子意’。 这一切除了安然自己,也就他的老师可能会了解一些。 如果没有那些外在的诸多因素和安然自身相结合,一直在改变着安然的修行速度,那么现在的安然,最多也就是处在摸到七品破境的门槛。 这也是李伤在知道了去乌集路上并不平静之后,还稳坐在椅子上陪着苏先生钓鱼的底气所在,至于让周曲离开神都赶往乌集,更多的是抱着让周曲找个机会历练,对周曲能给安然带来多大的帮助,李伤在心里可能都没有去想。 那些败在安然手上的修者,活下来的只是看到了安然现在七品的修为境界,又有谁能想到短短的时日,安然居然又再次破境,到达了六品境界。 那五名从燕国赶来的年轻修者站在路上,看着还骑在驴上没有下来的安然,眼里多少有些恼怒的情绪在慢慢的酝酿,但却没有马上发作出来。 有三名修者向前几步,打量着安然和安然骑着的灰驴,眼里的恼怒慢慢的又多了些别的意味在里面,身后站在原处没动的那两名修者的脸上甚至流露出玩味的笑容。 那三名站在前面的修者里,有一位少年显得比其余四位修者更加的沉稳,此刻握着手中的刀,看着一直骑在驴上的安然,皱着眉说道:“难道你准备就骑在驴上跟我们交手?还是准备直接骑着驴从我们面前冲过去?” 说一说完,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两名同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身边的那两名同伴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灰驴低着头,偷偷的翻着厚厚的嘴唇,龇了龇牙。 安然笑了笑,慢腾腾的从灰驴的背上下来,拍了拍灰驴的头,灰驴后退了几步。 抽出腰里的刀,安然上前一步,伸出手,示意站在对面的那几名修者,可以开始了。 看着安然慢腾腾的从驴背上下来,又毫不在意的伸出手示意,那名持刀的少年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他身边的那两名同伴可没有他那样的沉稳,同时抽出长剑向安然刺了过去。 安然身形一闪,便从两人之间穿了过去,一刀直接劈向了那名先前皱着眉头的持刀少年,少年横跨两步,一刀从侧面向安然劈了过来。 安然手中的刀微微一偏,便追着劈了过去,对于那名少年劈过来的刀视若未见,那少年一挑眉再次横跨两步,一刀从下往上斜斜的向上挑出,如果安然再继续追着他劈砍,便首先要避过那从下往上斜斜挑起的那一刀,不然便有开膛破肚的危险。 那两名一起向持剑刺向安然的年轻修者一下刺了个空,转身一前一后的又对着安然的后背刺了过去。 安然突然停了下来,微微偏头,身子斜斜的一晃,挥刀磕开了那两把刺来的长剑,没等那两名持剑的年轻修者变招,突然一股连绵不绝的气机从安然身上散发了出来,把两人包的严严实实,两人一时间所有的动作都跟着慢了起来,安然调转手中的刀,一个跨步,刀柄分别敲在了那两名年轻修者的后脑勺上。 接连两声轻响,两名手持长剑的年轻修者一声不吭的倒在了地上。 看着一声不响的倒在地上的两名同伴,持刀少年脸上神色凝重,站在远处的那两名修者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抽出手中的武器两个跨步便来到了持刀少年的身边。 安然磕开长剑到突然敲昏那两名同伴,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名持刀少年都没反应过来,两名同伴便倒在了地上。 两名刚刚从后面赶过来的修者与持刀少年排成一排,三把兵器纷纷对着安然攻击了过去,或刺,或劈。 几个来回,又是两声轻响,那两名与持刀少年站成一排的年轻修者又被安然的刀柄敲在了后脑勺上,不声不响的倒在了地上,而此时安然的刀又已经架在了那名持刀少年的脖子上。 刚刚退后几步的灰驴看着被安然敲昏了的那几名修者,感觉这种方法挺不错的,一点不见血,找麻烦的就倒在了地上,总比之前弄的到处都是尸体、残缺的胳膊大腿和血迹要干净的多,也没有那种刺鼻的血腥味道。 灰驴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几个人,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也许,自己也可以学学这招,以后要是在遇到想骑,却又不从自己的那些个母马,恩,也可以像个办法把那些拿着架子不从自己的敲昏了。 敲昏了,就……什么事都好办了。 越想,灰驴越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灰驴实在是忍不住要在心里赞叹一声自己的聪明才智,当然,首先要赞叹一声前面敲昏了那几个人的主人,不是他,自己又怎么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呢。 灰驴仰起头,兴奋了叫了两声,想说,那些以前不从了我的和以后不从我的,你们……可以“欢呼”了。 安然把刀架在那持刀少年的脖子上,淡淡的向那少年手中的刀看了一眼,那少年叹息了一声,扔下手中的刀。 安然嘴角微微上翘,突然对着那少年的小腹打了一拳头,那少年脸色一下变的血红,嘴角流出了鲜血,没等腹部的疼痛缓解,安然又一拳打在了他的小腹上,跟着第三拳…… 第六十二章 心胸要宽阔一些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直到那少年弯着腰吐了几口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安然才收回拳头,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目光瞟向来了那几个被自己敲昏在地的修者。 想了想,安然走上前去,对着那几人的小腿一人踩了一脚,几声轻响伴着几声惨叫,那名坐在地上的少年看着安然,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随后怒声说道:“你……怎么能对全无还手之力的人下手。” 安然很温和的笑了笑,“你看……我已经很温和了,但我有急事要赶路,你们这些人却总是找我麻烦,耽误我的时间,我都没有对你们下杀手,你还想怎么样?” 那少年怒声说道:“你既然已经打败了我们,便该有胜利者该有的心胸,他们已经昏倒在地,也不再对你有什么威胁,你……你怎么能踩断他们的小腿。” 那几名昏倒在地的修者全被安然踩断了小腿,疼痛使他们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倒在地上呻吟着抱着刚刚被踩断的小腿,看着安然的眼神充满了愤怒与怨恨。 安然看了看那几个坐在地上的年轻修者,对他们充满愤怒与怨恨的目光视而不见,回头看着那个坐在地上的少年,说道:“腿断了还可以接好,总比被我一刀杀了强,我只是不想在后面又遇到你们找我麻烦,所以你们可以……恩,心胸放宽阔一些。” 说完抬起脚,又对着那几名修者肚子上踢了过去,那几名抱着断腿坐在地上的修者在地上翻滚着想躲开那只踢来的脚,一脚躲开,紧跟着便来了第二脚,每个断了腿的修者最后都被安然结结实实的在肚子上踢了一脚,吐着血倒在了雪地上。 坐在地上的那名少年看着那几名已经断了腿,却还是被安然踢的吐血的同伴,只觉得一口气积压在了胸口,说不出的难受,颤抖着伸起手指着安然,半响说不出话来。 每一个挨了安然一脚,断了腿的年轻修者,都吐了两口血,安然看了看自己踢人的那只脚,又向那名坐在地上的少年走了过去,看着那少年颤抖着指着自己的手,安然说道:“你只要在多说一个字,我便还让你再吐一口血。” 那少年颤抖着指着安然,心中积压的那口气一冲而出,又吐了一口血。 安然说道:“你看,我都说了让你们心胸放宽阔一些的,但看你多吐了口血的份上,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的心胸就一向宽阔,所以不和你计较。” 灰驴在一边干脆偏过头,不再看这边了,心里反复的重复着一句话,“真是……太……无耻了。” 那少年坐在地上,深吸了口气,说道:“修经处现在教出来的人就是这样?还是修建处的人一直都是这样?” 安然转过身,往灰驴那边走了过去,说道:“我不知道修经处的人以前都是什么样子的,但我就是这样,你可以说我无耻,但只要谁让我不舒服、让我难受,那么我必然要让他们比我更不舒服、更难受。” 说完走到灰驴旁边,骑了上去,慢慢的走到坐在地上的那名少年旁边,低头看着他,说道:“希望在后面的路上别再看到你,不然今天你这几口血就算白吐了。” 那少年睁大了眼睛,看着安然,没有说话。 灰驴慢慢的从那几名坐在地上抱着断腿的修者身边走过,前面因为心里冒出的那个念头带来的兴奋早已退去,被后面看到的那些无耻的行径带来的震撼所代替。 坐在地上的少年看着渐渐远去的灰驴和那道背影,捡起被自己仍在地上的刀,插在面前的雪地上,盘起双腿,开始调息。 刚刚被安然在小腹上连着打了三拳,震伤了內腑,后面又被安然气的吐了口血,这时在不赶紧调息,便很有可能留下隐患,对以后的修行大有影响。 虽然他气愤安然的无耻,但却知道安然说的都是实话,以安然与他们交手时展示出来的修为境界,要杀他和现在还坐在地上抱着腿呻吟的同伴,是易于反掌的事情。 等到那几名同伴先后停止呻吟时,少年已经调息完毕,看着横七竖八的坐在地上的同伴,少年皱了皱眉,提着刀看了看四周,然后离开。 过了一会儿,少年夹着几根粗树枝走了回来,挨个帮同伴把小腿的骨头对好,然后从他们衣服上撕下布条,把粗树枝一根根的绑在同伴们的小腿上。 少年看着那几名同伴坐在地上,直伸着刚刚接好,绑着树枝的腿,想了想,说道:“等一下,我再去砍几根粗树枝过来给你们做拐杖。” 其中一名修者抬起头问道:“文兄,莫不是打算回燕国?” 少年点了点头。 那名修者看了看自己的那条断腿,沉吟着没有说话。 另一名修者咬牙说道:“受此屈辱,这仇怎么能不报?” 文姓少年看了看他,淡淡的说道:“你要报仇,没人会拦你,等我做好了几根拐杖给你们,谁想报仇有根拐杖也方便些,我也算是尽到了一路同行的情谊。” 刚才说话那名修者急道:“你就不想着报仇,洗去耻辱?” “我只知道现在我打不过他,再去找他只会让我更加屈辱,任何时候没有实力,就不要太看重,也别太惦记自己的那点儿尊严。” 说完直接转身去找粗树枝,给那几位还惦记着报仇的同伴做拐杖去了。 这名姓文的少年很快做好了几根简单的拐杖,走了回来,在每个同伴面前丢了一根后,便转身准备离去。 “文兄,等等。”最开始说话的那名修者喊道,“我跟你一起,现在这德性一两个月之内,谈什么报仇。”苦笑着拄着拐杖,一步步走了过去。 有了第一个愿意跟着文姓少年回去的人,后面的人再做决定便似乎没有那么困难了,毕竟在自己决定回燕国之前,便已经有人选择了回去,自己又不是首先丢脸的那个人。 五个人有四个一瘸一拐的在路上走着,唯独那位文姓少年一人腿脚利索,却又不得不放慢速度,等着愿意跟自己一起回燕国的那几个人。 吴江月还在赶路,从横州城里出来后,除了中间在路边的石头上调息恢复元气,便再也没有停下休息过,两条好看的眉毛被风吹吹的已经有些乱了,头发更是乱过了眉毛,时刻带着妩媚气息的脸上此刻带着一丝疲惫。 从出了横州城到现在,他便再也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喝过一口水。 看着前面,拄着拐杖慢慢走着的那几个身影,吴江月皱了皱眉,身形一闪,站在了那几个人的前面,皱着眉看着那几条绑着树枝的腿,抬头看着走在最前面,唯一没有拄拐仗的少年,问道:“燕国来的?” 文姓少年看了看吴江月,楞在了那里,几名拄着拐杖的年轻修者一抬头看到吴江月,顿时个个面色有些怪异,都怔在了原地。 吴江月翘起兰花指,把额前的那屡头发抚到了耳后,冷哼了一声。 文姓少年首先醒过神来,忙低头答道:“是。” “这几个是怎么回事?怎么这般整齐,个个都断了一条腿,还带着内伤?”吴江月皱着眉,指着那几个还怔怔看着自己的年轻修者。 文姓少年苦笑着说道:“我们遇到了修经处那人新收的学生,交手落败,被他打伤的,那几条腿也是被他硬生生踩断的。” 吴江月笑了起来,走过来对着那几名还怔怔看着自己的年轻修者,一人一个耳光。 被打醒了的那几个人眨了眨眼睛,有人怒喝道:“为何打人?” 吴江月冷笑道:“几个不争气的东西,刚刚要是要杀你们,你们每个人都死了十几遍了,这会儿倒在乎这个耳光了。” 说完不再看他们,看着那文姓少年问道:“他过去多久了?” “小半天的功夫了。” 吴江月看了看他的刀,又看了看他。 文姓少年被他看的很不自在,但看着那身紫色道袍,又不敢说什么,微微低着头看着面前地上的雪。 “你是文家的?” 少年点了点头,“是,我叫文子布。” 吴江月点了点头,“既然是文家的就罢了,带着这几个不争气的东西回去吧,别再跟着掺合了,哪天想报仇雪耻,等到过了五品再说吧。” 文子布点了点头。 吴江月转身就欲离去,刚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问道:“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跟他修为差距有多大?” 文子布想了想之前交手时的情景,道:“恐怕他一个人足够对方像我这样的三个。” 吴江月听完后,两条好看的眉毛微微挑了起来,喃喃的说道:“要是这样,那就有点意思了。” 说完转身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十几米外,接着连着闪动几次,身影便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之中。 几名拄着拐杖的年轻修者想起之前的那几个耳光,和把头发抚到耳后时翘起的兰花指,加上那身现在才想起来的紫色道袍,一时间个个冷汗直冒。 第六十三章 控诉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吴江月快速的往前赶着,他知道以自己现在体内的元气,不可能会一口气追上,但在体内还有元气的情况下,能多拉近一点距离也是好的。 刚刚本来是准备让那名唯一没有断腿的少年赶去乌集,配合那些黑衣人行动的,但知道了是文家的人后,便直接选择放他回燕国。 道门在燕国内地位超然,但超然的地位是燕国那些豪门望族及皇室众星捧月的结果,文家更是燕国国内有名的望族,而这些豪门望族对道门每一年的供奉很大,因为每年的大量供奉,从而道门有时候也多多少少要照顾这些豪门望族的看法以及想法,在他还在与赵庆之争抢那个位置的时候,他没必要为了让一个少年去配合黑衣人而去得罪文家这样的望族。 一旦因为这件事情,文家直接站到赵庆之那边,对吴江月而言,更是得不偿失,反正在前面的路上,从燕国赶过来的那些不知名的家族和小流派的修者肯定还有不少。 昨天和黑衣蒙面的那位主事人谈的条件是无损伤的抓到安然后交给他,一个月后他再把人交还给黑衣蒙面上面的人,但实际上,吴江月并没有打算安然到了他手上后,在还给黑衣人上面的那个人,他甚至打算在玩弄安然一个月后在把安然安全的送到神都城外,让他回到修经处。 那天神都城内那家酒馆里飞进去的那块木匾本来就是他扔进去的,扔进去那块木匾也是想激起安然的怒火,在愤怒之下出手杀死赵恒之的。 虽然最后安然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杀掉赵恒之,但是却划瞎了赵恒之的一只眼睛,这便已经足够了。 在吴江月看来,以赵庆之的性子,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找机会把自己弟弟瞎掉的这只眼睛从安然身上找回来,而安然是修经处这些年来所收的唯一一个正式承认的学生,但修行这么短时间的安然又如何斗的过赵庆之呢,再以他老师这些年来的性子,又岂能让赵庆之这样的人来弄瞎他学生的一只眼睛呢。 无论怎么算,这件事情都会是一根线,从安然划瞎赵恒之的那一刻起,线的两头便把安然与赵庆之绑的死死的。 在心里再次推算了一遍后,吴江月那两条好看的眉毛再次高高的挑了起来,脸上妩媚的味道更浓了些,越想心情越是愉悦,想到后来,实在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只是在他笑靥如花的时候,不知道他是否想过,他好像把所有人都算的清清楚楚,但惟独漏掉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既然李伤不会让赵庆之弄瞎他学生的一只眼睛,那么他把安然弄到手后,李伤是否会让他玩弄自己的学生一个月呢。 何况他还打算玩满一个月后,还要把安然安全的送到神都城外。 经他手玩满一个月的人,就算还没死,多半要身体或心理上带些残疾,也又哪里能跟“安全”两个字扯上半点关系。 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一直紧追着安然的吴江月每天在路上都能见到几个年轻的燕国修者,所有见到的年轻修者不管有几个,都是一瘸一拐的走在路上。 每一个都是被安然踩断了一条腿,还带着些内伤,燕国赶来的这些年轻修者神情俱都是凄惨不堪,没等吴江月问话,只是看到他身上穿的那身紫色道袍,这些年轻修者们便一一跳出来,凄惨的在吴江月面前控诉,控诉安然的无耻、卑鄙,仿佛安然在短短几天之内,便成为了整个修行界的败类。 但安然究竟是不是如这些年轻修者们控诉的那样是卑鄙无耻的败类吴江月并不是很关心,相反,这些行径让他对安然更有兴趣。 他的爱好、口味,本来就有些重。 那些断了腿的修者们无不是在愤愤不平的骂着,安然是如何的无耻,趁着他们昏倒的时候踩断了他们的腿,然后又趁着他们活动不便打伤了他们的內腑。 面对喋喋不休的那些修者,吴江月看了看他们的断腿,淡淡的说道:“看来真是他太过无耻,趁着你们昏过去的时候对你们下手的了,只是……你们怎么会昏过去呢?” 几个修者听到前面的话刚想点头赞同或是出声符合,只是……在听到吴江月后面问的那句话后,想点头的变成了挣了眼睛,想出声符合的变成了微微张着嘴,谁也说不出话来。 “我这倒是有些特效药,半个月后你们就可以恢复如初,要不现在给你们用上,你们再去找他打一场怎么样?” 几个修者楞了一会儿,吃力的点了点头。 吴江月暗叹了一声,冷笑道:“都给我赶紧滚,滚回燕国去,别再这丢人现眼了,不是他卑鄙无耻,是你们自己没用。” 看着那几个修者低下的头,吴江月冷笑道:“说了半天怎么就没人说说自己为什么会昏倒,是不好意思说一个照面就被人敲昏了吧?还谈什么报仇雪耻,他现在已经快成了你们的心魇了,不是看在你们是燕国人的份上,我就再踩断你们另外两条腿,你们还是燕国的男人?” 几个平日里在燕国趾高气扬,刚刚还喋喋不休的修者纷纷羞愧的低下头,无言以对,本来想着争辩几句的心思在感受到那道灼灼的目光,那股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后纷纷退却,那身紫色的道袍更是让他们在心里对那些还没退却干净的那点心思又狠狠的踩上了几脚。 他们虽然还不知道正教训他们的是谁,但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以及那身紫色道袍上,便能清楚的告诉他们,他们最好的应对以及选择应该是什么。 本来吴江月在这一路上还有着沿路收拢那些从燕国来的修者的想法,但到现在为止,凡是看到的那些平日里再燕国趾高气扬的修者无不是拖着断腿在路上一瘸一拐的,也只能作罢,他可不是真的看在是燕国人的份上放过了这些修者,而是这些修者个个断腿,就是在拉过去配合黑衣人的行动,也只能是当做是炮灰。 还掉他的价。 这么做,让燕国那些大修者把矛头对准了安然的同时,他自己也要同时承受那些大修者们的怨愤和道门的责罚。 在吴江月冷声训斥这些断了腿的修者的时候,安然又再次与一批黑衣人相遇。 从出神都以来,前后倒在安然刀下的黑衣人已经超过了五十人,但与之前的那些黑衣人相遇到战斗基本都是在夜晚或是在清晨,像这样在白天遇到大批的黑衣人还是第一次。 从这些黑衣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来看,七品修为境界的黑衣人在整个黑衣人队伍中所占的比例越来越高。 安然不知道是前面倒在自己刀下的那几十名黑衣人把背后的那人打疼了,还是把他惹急了,这些黑衣人在一见到安然的那一刻起,便直接扑了上来。 从灰驴的背上安然一跃下地,灰驴已不用安然再表示什么,直接掉头便远远的跑到了一边。 想到前面倒在自己刀下的那些黑衣人,和自己现在正面对的这些,安然忍不住要怀疑,修者真的有这么多?这么不值钱么? 面对直接扑过来的黑衣人,几个照面下来安然便发现了这些黑衣人与之前那些人的不同。 这些人身体格外的疲累,像是赶了很远的路,还没休息便匆忙间就找上了安然。 看着一个个扑向自己的黑衣人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悍不畏死,但身体的疲累随着战斗时间的持续,渐渐的显露了出来。 一个又一个黑衣人倒在了安然的刀下,每一个黑衣人在倒下之前,都希望自己死前能在安然身上留下点什么。 无论有没有在安然的身上留下什么印记,倒下的每一个黑衣人眼睛除了不甘,更透出一丝的解脱。 看着倒在雪地上的那一具具黑衣人的尸体,一双双还睁着的眼睛早已无光空洞,临死那一刻的不甘与解脱早已散去,但他们在刚才全部以这种决绝的向这个世界告别,向自己不为人知的无奈告别。 他们到死也没有违反上面定下来的规矩,所以在死亡的那一刻他们也就再也不用为生前的种种顾忌担心,死亡对他们已经是一种解脱。 不甘的只是这么多人的命,都没有堆死一个人,没有完成这一次,也是这一生的最后一个目标,如果能够完成,哪怕自己死了,家人还可以过的更好。 全身遍布数不清的伤口,饶是安然从小便在山里与各种野兽拼命拼命拼的多了,此时也是一口一口的抽着凉气,安然抬起手想先简单的处理一下身上的这些伤口,几次把手抬了起来却发现手指已经僵硬的有些不听使唤。 对着灰驴扬了杨手,灰驴脚步轻快的跑了过来,直到此时,安然一直强行提着的元气才重回丹田之内,但元气才一会到丹田,安然便觉得体内的脏器一阵剧痛,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化作血雾,喷了出来。 站在那里,一时间安然摇摇欲坠,只觉得眼前的所有东西都一阵阵模糊了起来,强提着精神,爬到灰驴的背上,随手指了个方向后,便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第六十四章 患灭,患生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之前那些黑衣人虽然身体说不出的疲惫,但却表现的更加的悍不畏死,加上又有不少的黑衣人都在七品境界,虽然安然已经破境到达六品境界,但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何况现在安然的修为与那些黑衣人相比,差距远远还没大到蚂蚁与大象的区别。 每一个黑衣人倒下的同时,或多或少的要在安然的身上留下一道或几道伤口,面对这些已经完全疯狂了的黑衣人,安然也只能尽可能在避免自己少受伤的情况下尽快的解决掉对手。加上一方人多势众,一方孤身一人,拖的时间越久无疑就对安然越不利。 六品的修为境界,体内元气不管多深厚,也不可能比的过那么多七品修为的黑衣人体内元气的叠加,那些同来的低于七品修为境界的哪怕就算是炮灰,也能耗掉安然不少元气。 这些黑衣人一开始还是抱着车轮战的心思,想先耗干安然体内的元气,这样,迫使安然不得不强行的与那些包围的黑衣人硬拼,一次次的冲破黑衣人的包围,然后在一次次的又被黑衣人围住,安然身体内脏器的损伤,大多都是一次次冲破包围时同时与几名黑衣人硬拼时留下的,体内脏器被损伤的同时,冲破包围与黑衣人硬拼也给安然带来更多的伤口。 灰驴拖着趴在它身上,已经人事不知的安然,沿着安然昏迷前随手指的方向,一路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安然醒来时,已经到了深夜,天空的月亮洒下来淡淡的月光,照在地上的雪白上,使四周的景物依然清晰可见。 安然微微抬起头,发现自己躺在一颗大树下面,自己身下枯草上有一层薄薄的枯叶,灰驴不在身边,不知道去了哪里。 安然手指微动,夹起身边的一片枯叶,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安然又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只要手脚微微一动,全身便无处不疼。 挣扎着爬起来,盘膝坐在地上的枯叶上,闭起眼睛,聚齐体内还残存的一丝元气,开始沿着雪山气海运转,元气在雪山气海之间不停的流动,每往返一次,元气便壮大了一分,最后壮大后的元气被安然分成了两份,慢慢的沿着雪山气海与丹田间的通道,进入了丹田。 丹田内仅存的一点元气马上开始变的活跃起来,与雪山气海的元气互相融合后,又回到了雪山气海之下,如此,前面被安然几乎消耗到完全枯竭的元气终于在体内又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大循环。 如果先前体内这大循环中三个点仅剩的这一丝元气也被安然消耗干净的话,那么刚刚突破到六品境界的安然便会直接跌境,掉回到七品,甚至是八品的境界。 如果今天这批黑衣人再来的多些,或是其中七品境界修为的人再多上一些,结果便是不问而知的…… 随着体内元气不断的运转壮大,安然心中突然一震。 体内的不断循环着的元气,渐渐的呈现出了一丝淡淡的混黑色,并且随着元气不断壮大,元气中的灰黑色也渐渐多了起来,在循环到丹田时,元气便会自动的分出一些留在丹田内,一次次的循环,丹田内的元气逐渐的累积,从最开始的淡雾渐渐的转浓,最后浓雾不断的汇聚压缩,逐渐的形成了一颗小水滴,随着体内元气大循环的继续,小水滴也跟着慢慢的饱满起来,然后逐渐的变大…… 只是,这颗由元气聚集而成的水滴不在是该有的淡白色,或者是‘君子意’中所讲的晶莹剔透,而是一颗充斥着灰黑色的水滴。 在丹田内的那颗由元气形成的水滴完全饱满之后,安然逐渐放慢了体内元气循环的速度,开始把循环中的部分元气慢慢的向体内其他的元气通道送了过去,随着元气逐渐的进入体内各处的元气通道,一遍遍的洗刷下,通道外四周的肌肉与个个脏器开始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修复着,肌肉里疼痛开始慢慢的减轻,同时传来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里面爬动的感觉,又麻又痒,痒的身上的肌肉不时的颤动一下,安然明白,这是体内的元气正在修补之前硬拼时肌肉里留下的破损与暗伤。 与元气正在修补的脏器相比,肌肉内的传来的麻痒就显得不那么难受了,随着元气在体内各个通道内一遍遍的洗刷,元气也在一点点修复着之前损伤的脏器,随着修复脏器内开始一点点的分泌出暗红色的鲜血,闭着眼睛的安然微微皱了皱眉,这些暗红色的鲜血正是之前脏器损伤时里面留下的淤血,此时从里面分泌出来,正是脏器的损伤正一点点的好转,随着脏器内分泌出的暗红色鲜血越来越多,安然皱起的眉头也越来越紧,当体内的脏器内已经不再往外分泌这种暗红色鲜血是,所有之前分泌出的血渐渐汇聚到一起,开始向安然的喉咙涌了过去。 安然嘴巴一张,一口浓浓的、暗红色的血吐在了身前的枯叶上。 徐徐的吐了口气,安然慢慢的睁开眼睛,苍白的脸色开始有了点血色,伤势虽然还没有尽数的恢复,但元气枯竭到面临跌境已经脏器的损伤这两个最大的隐患已经消除。 可是,是什么原因让体内的元气变成灰黑的颜色的? “难道是跟破境有关么?或者是说到了六品境界后,体内的元气会跟着有一个变化产生?”安然喃喃的自语,随后,便摇了摇头,在心中把这个想法直接否定。 破境那晚,他更多的是随着体内元气的自然运转,没有过多的去做什么,他的注意力当时更多的是在那番明悟上,及体外天地元气气息的流动上,到后来发现体内的元气有些不同,也只是想到自己刚刚破境,因此体内的元气有些驳杂不纯也属正常。 这次体内元气已经枯竭到了要影响根基境界的地步,在恢复中更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灰黑色。 …… 又再次的让体内的元气运转起来,慢慢的流转到全身,回流再走一个大循环,然后归于丹田…… 安然低着头,想了很久,还是没能想明白,这元气中的灰黑色究竟是什么? 但有一点已经基本可以确认,元气中所含的这些灰黑色,至少暂时对他的身体还没有带来任何的影响。 想了很久也没能想明白的问题,在继续下去,就会在一定的时间内陷入死胡同。 安然想了想,慢慢的站了起来,四周打量了起来,周围的地势高低起伏,树木虽然算不上密集,但每棵树都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安然转了一圈,也没看到灰驴的影子,也不知道它把自己放到这里后,去了哪里。 身体的伤势虽然好了一些,跌境的隐患已经消除,但体内元气的异样又是一个让安然忧心的问题。 全身还是有些发软无力,安然小范围的走了一圈,安然又回到了刚才自己打坐调息的大树下,坐在了地上的枯叶上,开始在心里把自己从出了神都到现在遇到的每一件事放在一起梳理。 所有的事放到一起,其实也就是两件,那些不断出现的黑衣人和三五成群而来的燕国或是跟道门有关的年轻修者。 像那些不断出现的黑衣人,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杀死安然,如果姨娘是落在了他们的手中,那么在安然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应该是不会愚蠢到提前杀掉姨娘,让安然再无顾忌的;如果是落在了那些燕国修者的手中,他们的目的目前看来就是要打败安然,然后把事情宣扬开,以洗掉一些他们一再说的燕国或是道门的耻辱,但也不是没有杀掉安然的心思,只是看他们敢不敢冒那么大的风险而已,燕国与周国谈和刚刚谈定,谁知道杀掉安然后会不会成为周国再次开战的理由,就算周国不拿这件事做文章,那么他们也要面对安然的那位老师的报复。 但到现在,很显然他们都没有达到自己目的,从燕国赶过来想打败安然的那些年轻修者们,除了最先走掉的那名白袍人之外,也就文子布手脚齐全,其余的都被安然踩断了腿,还有那跟着白袍人一起的黑衣修者在小树林里丢了性命。 前后几十名燕国或是跟道门有关的年轻修者都断了腿,如果一起回到燕国,必然会成为燕国乃至道门的又一个耻辱。 从神都到乌集的路现在安然已经走了大半,但离乌集越近,安然心中的不安与烦躁便越难以压制,加上这一路之上,无论是黑衣人还是燕国过来的那些修者,不管目的是否相同,都无一例外的都拦在了安然前行的路上。 想到这里,安然心里生出一种直觉,姨娘的那块木匾出现在神都城内,并不是像他开始想象的那么简单,单纯的只是燕国修者为了逼迫安然与他们交手或是用姨娘相威胁,让安然在与他们交手时心有顾忌。 虽然现在姨娘最终是落在了黑衣人手中,还是那些从燕国过来的某一个修者手中安然还判断不出来,但安然心里从前到后反复的想过之后,可以断定,那些把姨娘劫持在手上的人不管是谁,在安然还在路上或是还活着的时候,都不会提前对姨娘下手。 只是,现在在乌集,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安然前去。 安然也知道在乌集一定有一个或是几个陷阱在等着自己,但安然又不能不去,从自己父母离世之后,一直到遇到老师之前,姨娘对安然犹如自己的子侄,在那时候的安然心里,姨娘是自己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亲人。 虽然后来跟着老师去了神都,老师对安然也同样不错,加上后来安然有了艾墨儿,但无论后面安然的身边有了谁,姨娘在安然心中的位置依然是最重要的亲人之一。 在与姨娘相依为命时,年幼的安然依然选择住在山里,选择每天与各种野兽拼命,每次受伤后都是姨娘给他包扎,上药,不止一次的劝说安然,要他搬下山过几年把酒馆交给他打理,但那时候的安然只是表面上还年幼,并不甘心自己多活的这一世是守着酒馆过完的,何况后面安然又听到了关于‘修者’的传闻。 多次劝说未果,有两次姨娘甚至把安然关在了后面的小屋里,但每次等她在前面忙完回到后面,安然都早已不知去向。 好在不管安然每次带了多少伤下山,身上的零件还都还没缺,慢慢的姨娘也习惯了安然的倔强,和每次下山到酒馆时身上带着的伤。 想到这些,安然的嘴角微微透出了丝笑意,但紧跟着这丝笑意便隐去,变成了一声轻叹…… 第六十五章 一条猪大腿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一阵急促的蹄声传了过来,安然目光闪动,提着黑刀向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笔直的向安然跑了过来,越来越近,借着淡淡的月光照在白雪上反射出的光,安然看清了那个直接奔着自己过来的影子,于是放下了手中提着的黑刀。 灰驴喘着粗气,在安然身前停了下来,嘴里含着一条猪大腿,看着安然已经醒了过来,含着猪大腿兴奋的围着安然转了两圈,紧跟着便献宝似的把嘴里含着的猪大腿丢在安然的脚下,得意的用嘴蹭了下安然的腿,抬起头翻着厚厚的嘴唇,张着大嘴。 安然弯腰捡起被灰驴丢在自己脚下的猪大腿,看了看还很新鲜的,用手掂量了一下,足有二十多斤,也不知道这家伙跑到哪去弄来的。 看着灰驴得意的样子,安然提着手里的猪大腿,笑了起来。 “在哪偷的?”安然问道。 灰驴转过身,冲刚刚跑过来的方向扬了扬头。 安然四周看了看,往地势最低的那处走了过去,灰驴摇头晃脑的跟在身后,安然把猪大腿放下后,又去弄了不少柴。 看着火上的猪大腿“嗞嗞”的冒着油,灰驴站在一边不停的伸着舌头,舔着自己那厚厚的嘴唇,安然苦笑道:“这条猪大腿又不是不够吃,你急什么,只是身上没有带盐,一会吃起来肯定是没之前饭馆里弄出来的好吃的。” 灰驴围着火堆转了一圈,眼睛却一直盯着火上的那条猪大腿,就像是只要自己一回头,再看过来时那猪大腿便要飞走了一样。 好不容易等到整个大腿烤熟了,安然切了一块留给自己,其余的全部丢给了灰驴,灰驴看着那油冒冒的猪大腿,口水早已经流出了嘴外,趴在火堆边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安然笑骂道:“你个吃货。” 不管这么说,吃到嘴才是正理,灰驴只顾着对付那条猪大腿,对于安然给它的那个‘吃货’的评价,显得毫不在乎。 吃完了手里的那块猪腿肉,安然索性把之前那颗大树下的枯叶全部收集者铺到火堆旁边,又去弄了些柴,便坐在枯叶上调息起来。 吃完了的灰驴,又把那条猪腿骨舔了好几遍,才趴在火堆旁边,眯起了眼睛…… 天上的月亮越来越低,渐渐的淡去,四周的景物开始慢慢的清晰起来,火堆里的火已经熄灭,还在徐徐的冒着青色的烟。 安然睁开眼睛,马上用雪铺在火堆上,把那些还在冒烟的枯枝全部用雪压住,跟着弯腰抓起地上的黑刀,灰驴还趴在那迷着眼睛,安然用手拍了拍灰驴的头,灰驴睁开眼睛看了看安然后,站了起来。 安然骑上灰驴,说道:“快走,要快些。” 灰驴有些茫然的左右看了看,抬腿开始飞奔起来。 从睁开眼睛,看到火堆里冒出的那些青烟,安然心里突然开始不安起来,所以马上用地上的雪把烟熄灭,熄灭后安然心里的不安不但没有淡去,还开始渐渐的有了些发紧的感觉,从在山里那时候频频的与各种野兽拼命开始,每次安然只要心里有了这种感觉,便预示着有危险正接近自己,所以刚才心中一有这种感觉便马上骑上灰驴催促着灰驴快走。 吃饱休息足了的灰驴在雪地上越跑越快,渐渐的变成一道灰色的影子,已经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什么在雪地上这么快速的奔跑。 …… 吴江月看着地上那一具具黑衣人的尸体,每一具尸体都翻来覆去的看,看的很认真,半响过后,才总算是把所有尸体上的伤口都看了一遍,又转了一圈数了一下,一共有三十二个黑衣人死在了这里,吴江月低头想了想,身形一闪,越过这些黑衣人的尸体,又继续的向前走去。 大雪后的荒野上除了之前在路上碰见三三两两的那些断了腿的燕国修者以外,在没有一个人影,吴江月往前走了一阵之后,突然站在了那里,前后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又往后走去,一直走到那些黑衣人的尸体旁,站在那里开始往四周看去,看完四周,吴江月抬腿便往一边走去。 这一次他没有在像之前那样,快速的前进,而是每走一会儿,便停下四处看看,然后在直行或是调整一下方向,走上一会儿后,便又会再次停下来,四处看看。 这样走走停停,与他之前行走的速度比起来真是慢到了极点,但吴江月这会儿极有耐心,到天黑的时候,吴江月站在一处雪地上,四处看了很久之后,两条修剪的格外漂亮的眉毛紧紧的皱了起来,低着头看着眼前的那两排蹄印,两排蹄印完全相同,却一排向前,一排向后又拐了个弯儿,吴江月盯着那两排蹄印看了很久,最后索性坐在了雪地上,闭目调息起来,过了许久,吴江月睁开眼睛站起来,前后看了看,掉头往后跟着那排蹄印走了过去。 …… 天快亮了的时候,吴江月又慢慢的走回了之前调息的地方,再次坐了下来,闭目调息,这次调息的时间要短了很多,没多久,吴江月站了起来,沿着蹄印向前走去。 一路沿着蹄印前行,地势渐渐的变的高低起伏起来,吴江月又怔怔的站在雪地上,皱着好看的两条眉毛,看着雪地上再次出现的两排蹄印,忍不住仰着头叹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叹完,眼睛猛然亮了起来。 远处的袅袅的升起了一阵淡淡的青烟,吴江月嘴角微微含笑,身形一闪,便对着那袅袅青烟升起的方向而去。 身形刚刚闪了几次,那袅袅的青烟突然消失,像是被人用什么一下给掐断了,吴江月身形连闪,速度更快了些。 不多时,来到了一颗大树下,吴江月微微一顿,往地上看了一眼,弯腰捡起了一片枯叶,看了看枯叶上残留的血迹,又慢慢的凑到鼻子旁闻了下,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 扔掉枯叶,开始沿着地上的脚印和蹄印一点点的前行,速度不疾不徐,像是外出游玩散步一般,显得漫不经心,但只是他每一步踩在雪山,都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每一步迈出的距离渐渐变的完全相同,雪地上留下的脚印也越来越浅。 没过多久,吴江月站在了那片铺的平整的枯叶旁,伸手把火堆上的残雪拂去,把手伸到了火堆的灰烬里,然后在旁边抓了两把白雪,把手细细的擦拭了一遍,蹲下来看了看那根一个晚上被灰驴反复的舔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猪腿骨,站起来左脚迈出,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二十几米之外。 安然低着身子骑在驴背上,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吹的有些睁不开眼睛,这还是他出了神都以来,第一次觉得这雪后的风是这么的刺骨,这显得是因为灰驴跑动的极快的原因,同时也是他这时候心里那种发紧的感觉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觉得心里越抽越紧。 现在的这种感觉很像当初在山里被黑熊盯上了的感觉,那次被黑熊盯上后,安然遍体鳞伤,差点变成了黑熊的腹中食。 安然回头向后看去,一回头两眼的瞳孔便猛然缩了起来,远处一个黑点正快速的从身后追了过来,安然看着那个紧追而来的黑点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发现把黑点离自己又近了一些。 看着那个速度极快的黑点,安然心里又是一阵发紧,此时他昨天受的伤经过两次调息,刚刚好了一半,看那黑点的速度,别说自己现在伤还没有好,就是此时完好也不是他的对手。安然不在向后看,伸手在灰驴的脖子上拍了拍,示意它再快一些。 这时候安然也不管是在往什么方向跑,只要能甩掉身后的那个黑点便好,才看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便能察觉到那黑点对自己有着极大的威胁。 灰驴张着嘴,喷着白气,四条腿迈动的越来越快,到最后微微扬起的脖子也低了下去,身上渐渐溢出了密集的汗珠。 安然再次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个黑点与自己的距离没有再次变近,一直保持在这个距离上,那黑点还在锲而不舍的追赶着。 “还能在快点么?”安然低下身子,紧趴在灰驴的背上,高声问道,“后面有人在追,追上了就麻烦了。” 过了一会儿,安然不放心,又对着灰驴喊道:“只要能把身后的那人甩掉,要酒有酒,要肉要肉。”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加了句,“要女人有……不,……要母马有母马,要……母驴有母驴。” 灰驴高声叫了一声,喘着粗气,飞速的迈动四蹄,死命的往前奔跑。 吴江月紧紧的抿着嘴唇,两条好看的眉毛越扬越高,脸上出现了一丝潮红,头发早已被清晨扑面而来的寒风吹的凌乱不堪,但此时他已经顾不上在去管头发被风吹成了什么样了,追到现在,距离不但没有再拉近,反而越来越远,他已经追出火来了。 体内的元气早已经被他提到了极致,高速的追赶对体内的元气消耗极快,短距离还好,时间一长,体内的元气渐渐的消耗越来越快,渐渐的他的呼吸也跟着粗了起来。 他很像知道,前面那人究竟骑的是一头什么驴,能这样快速的跑这么长时间,而且看这个样子,这种速度那头驴还可以继续跑下去。 他却不知道情急之下的安然,前后给灰驴许下了多少好处。 许下的好处里,又都是灰驴的最爱,酒……母马、母驴,当听到安然对着它喊出这几句话之后,灰驴是真的在拼命了。 第六十六章 无解之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实际上,吴江月从没有像现在这么长时间的一直保持这么快的速度移动过,无论是追赶或是逃跑。 往前追溯到从修行开始,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花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大的精力去追赶过什么,包括他一直以来最大的那个对手赵庆之,与赵庆之的争锋或是说在道门内的角逐,他也并没有明显的出于下风,这些年来与赵庆之一共交手四次,一胜一平两败,那失败的两次,他摆脱赵庆之所花的时间与精力也没有现在多。 何况现在与其说他是在追赶那个人,倒不如说他是在追赶那头该死的驴。 因为他要追赶的人便是骑在那头驴上的。 吴江月觉得,先前自己决定是错误的,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大的精力,一旦把安然抓到手里,之前定下的一个月的时间真是太短了,应该翻倍。 两个月。 到了两个月他才会把安然扔到神都城外。 但绝对不能放过那头驴。 吴江月停了下来,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直接盘膝坐在雪地上,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血红的药丸,放进嘴里,开始调息。 没多久,吴江月睁开眼睛,站了起来,身形开始在雪地上连连闪动。 任何事情,到了极致便会变得强大,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往往也意味着脆弱。 灰驴已经把自己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雪地上,一团灰影一闪而过,两边的景物模糊的倒向身后,安然低着头,整个上身都伏在灰驴的背上,如果不把体内的元气散发出体外,此时在灰驴背上的安然即便抬起头,迎面而来的寒风也会吹的他睁不开眼睛。 此时,整个上身全部伏在灰驴背上的安然,胸口的衣服已经被灰驴身上溢出的汗珠全部侵湿,灰驴已经不是在喘气了,而是像是一个在水底快要窒息的人一下露出水面,拼尽全力的在往肺里吸气,吸的气流进入喉腔、肺部竟都已经产生了轻微的嗡鸣。 安然低着头,伸出手想拍拍灰驴的头,示意它停下来,在这么跑下去要不了多久,灰驴便会倒下,没有了灰驴,安然要甩开那个追赶的身影,希望无疑更是渺茫。 但实际上因为灰驴挣直了脖子,微低着头,安然伸出的手拍在了灰驴的脖子上。 灰驴慢慢停了下来,站在雪地上的四蹄腿在微微颤抖着,身上全部侵湿,在往下一滴滴的滴着汗珠,像是刚刚淋了一场大雨。 安然下地,趁着让灰驴休息的时间,盘膝坐在地上开始调息,希望能让自己的伤在好上一些,一直到现在,安然也不知道先前在自己身后追赶的人是谁,也没看清那个人的样貌,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那个人很危险,对于比谁要怕死的安然来说,避开危险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本能。 灰驴四条腿颤抖着,喘息着,等气稍微平息了些,才慢慢的躺在了雪地上,啃着面前地上的白雪,等一切都平息下来后,灰驴不禁也有些疑惑,如果说刚开始这么拼了命的奔跑是因为安然许诺的那些诱惑,但那些诱惑显然并不能让它真的连命都不要了,如果想刚才那样继续跑下去,灰驴自己都可以断定,最多在有一炷香的时间,自己绝对会直接瘫在雪地上,不要说再骑什么母马、母驴了,命还在不在都是未知。 后面灰驴根本就已经忘记了那些诱惑,忘记了身后追赶的人,只知道要不停的向前,再向前,想到这些,灰驴的茫然的转过头,看了看在盘膝坐在雪地上的那个少年。 一时间,心头除了疑惑,就是茫然。 随着体内元气的不断运转,经过循环后沿着身体内的各个元气通道洗刷着身体,然后回流,在经过一个又一个大循环,不断的有元气归于丹田之内,丹田内的元气慢慢的汇集,慢慢的充盈着那颗元气形成的大水滴。 安然的眉头越皱越紧,随着体内伤势的好转,元气一点点的恢复,之前元气内的灰黑的颜色也跟着越来越多,并且颜色还有继续加深的趋势。 无论是他之前修习的元气运转方法,还是枯念给他留下的那些佛门元气,都不应该让元气生出这种颜色。 ‘君子意’?更不可能。 ‘君子意’通篇将的与其说是修炼方法,倒不如说是阐述君子的定义和为人做事的方法更贴切些。 君子可以淡泊、可以不争、可以不器、可以不茫、可以不惑、可以不惧。 这灰黑色的元气盘踞与丹田,什么时候君子可以‘腹黑’? 安然皱着眉,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抽出黑刀一挥一刀劈了出去,透过黑刀的刀刃,一条灰黑色的线条伸向前面的雪地,一闪而逝,看着没入雪地的那道线条,安然沉默不语,转身拉着灰驴,分辨了一下方向,拐了个弯儿,快步向前走去。 灰驴很明显没有完全歇息过来,所以安然不准备现在骑上它再次亡命飞奔,既然自己还活着姨娘便暂时不会有危险,那么安然在没有甩掉现在的这个麻烦之前,不会直接奔往乌集,身上的伤再有两次调息便会痊愈,安然想尽量的多争取一些时间,让身上的伤先好起来,然后在想办法怎么去解决这次的这个麻烦。 因为在乌集那里,必定还有一些麻烦在等着自己,当麻烦聚集的足够多时,便会是一个大麻烦,甚至是现在的安然解决不了的大麻烦。 安然牵着灰驴,快速的在雪地上走着,现在前行的方向,正是去往乌集,他准备在走到去乌集的正道上的时候,在转过身往回走一段路,既然身后有人在追赶自己,那么便带着他,或是让他陪着自己转转圈也好。 没过多久,灰驴轻轻的叫了一声,用头蹭了蹭安然。 安然骑上灰驴,灰驴再次迈开四蹄,在灰驴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了一道成弧形的蹄印。 到天黑时,安然骑着灰驴走到了去往乌集的那条路上,往身后看了看,虽然那个追赶的身影没有出现,但安然知道那个人必定还没有放弃追赶自己,于是骑着灰驴,往后走去。 沿途路过一个小村子,安然让灰驴饱饱的吃了一顿后,又买了些干粮,加一坛村民自己酿的谷子酒,然后继续往回走。 走了一段路后,安然又骑着灰驴朝着那天昏迷后睡在大树下的那个方向走去,走到半夜的时候,那坛买来的谷子酒一大半进了灰驴的肚子,喝完酒的灰驴显得精神奕奕,到天大亮的时候,一人一驴便又回到了那晚烤猪大腿的地方。 灰驴低下头,闻了闻那根早已没有了任何味道的大腿骨,咽了口口水。 安然想了想,觉得追赶自己的那人在明白自己带着他兜圈子后,赶到这里怎么也要花上一段时间,于是拿出干粮吃了一些,把剩下的干粮分出了一半,其余的都给了灰驴。 灰驴吃完干粮,看着安然盘坐在那里,于是懒洋洋的趴在边上的那一小片枯叶上,眯起了眼睛。 午后,灰暗的天空终于明亮起来,淡黄色的太阳出现在天空中,阳光没有一丝温度,有气无力的洒落下来,灰驴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还盘膝坐着不动的安然,默默的站起来,走到远处,在地上啃了几口雪。 安然的这次调息花的时间格外的长,一直到灰驴在犹豫着要不是在去上次偷猪大腿的地方在顺一条猪大腿或是别的什么过来的时候,安然才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去调息,安然身体内的上已经全好,理应轻松了一些的安然却实在轻松不起来,随着伤势痊愈,体内元气全数的恢复,丹田内的元气已经全部定格在了灰黑色上,虽然还是如同以前一样的凝实,但那灰黑色的元气,总让安然心里隐隐的不安。 这般的发展下去,不知道什么原因出现在元气的中的灰黑色会跟着越来越多,实在不知是福是祸。 但安然又找不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才导致最终元气的颜色变成了现在这样。 骑着灰驴,安然沿着昨天走过的路线继续前行,一路走,安然一路回头向身后望,现在安然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想在看到追赶自己的那个人出现在身后,还是希望他不出现在身后。 一旦那人追到了身后,安然想想那人追赶自己的速度与耐力,实在是没有能战胜那人的把握,可那人不出现,那么这个麻烦就一直会跟着他,他能带着那人兜圈子兜到什么时候?他终究还是要赶到乌集去的。 不出意外,身后的那人也肯定知道安然最终是要去往乌集的。 跟着安然兜了一圈,谁知道会不会直接掉头去往乌集,在乌集等着安然呢。 这实在是一个无解之局,那人追上了安然打不过,追不上,便是一个麻烦一直掉在自己身后,或是那人直接去到乌集,便又成了一个大麻烦。 安然叹了口气,拍拍灰驴的脖子,示意它快一些。 …… 第六十七章 终要相遇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天空中的太阳渐渐西下,有气无力的阳光渐渐隐没,地上的白雪又变回了纯白。 随着安然不时的回头向后看,跑动的灰驴时不时的也回头看上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心里也在惦记着昨天在身后追赶的那个人。 它一直能感觉到骑在自己背上的那个人有些不安,所以有些疑惑,想看看追赶的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能把收服自己的这个人弄的这么不安。 安然心里的不安从刚才一直持续到现在,不安的心此时已经开始渐渐的发紧,但他这次没有在催促着灰驴像上次那样死命的飞奔,只是皱着眉,不停的留意着四周。 就算再次能摆脱那个人,难道还能继续在这里兜圈子么?或是自己可以不去乌集,直接掉头回神都? 安然无声的苦笑,又回头看了看身后。 转过头,两眼中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安然提了提手中的绳子,灰驴停了下来。 不多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左边的雪地上,连着闪动了几次,在安然不远处的雪地上停了下来,看着骑在灰驴背上的安然。 安然微微偏头,看着不远处站在雪地上的青年,紫色的道袍,身后斜背着一柄毫不起眼的长剑,看着那张脸,脸上带着女人才应该有的妩媚,或是用妖娆来形容更贴切些,再加上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那种眼神安然不知道应该这么去形容,但是眼神配上此时那张脸上的神色,像极了一个思春的女人,见到了自己心中思慕已久的男子。 吴江月看着安然,轻轻的抚弄着身前的一缕头发,轻笑着说道:“我叫吴江月,你是在等我吗?” 安然慢慢的从灰驴身上下来,微微瞥眉,把目光从那个自我介绍叫吴江月的脸上移开,看了看他身后斜背着的长剑,说道:“如果你就是一直在身后追赶我的人,那么就是的。” “你怎么不跑了?”吴江月慢慢的走动几步,目光从安然身上移开,微微偏头,看了看那头站着不动的灰驴,说道:“你这头驴跑起来速度可真不慢。” 灰驴转过头,看了吴江月一眼后,便又把头转了过去,不再看他,对他的夸赞显得不感兴趣或是不领情。 安然看着他,没有说话。 吴江月笑了笑,又来回走动几步,说道:“其实,刚刚一见到你,我是想夸你几句的,可后来想想,说不清是应该夸你聪明还是应该夸你聪明过头了。” “你带着我兜圈子,又怎么会认为我就会老老实实的陪着你兜上一整个圈子,不会半路绕道在前面等你?”吴江月微笑着偏头看着安然。 安然点了点头,说道:“那么你即便是夸我聪明,但实际上我也会知道你是在夸我聪明过头了。” 吴江月用袖子掩嘴,笑了起来,笑的说不出的妩媚、妖娆。 但从身姿,及眉眼间的神态来看,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男子。 安然皱着眉,看着以袖掩口在轻笑的吴江月,心里一阵恶寒,说道:“你一直在后面这么追赶我,为什么?难道也是像那些无聊的燕国修者,想跟我交手?” “你认为你打的过我?”吴江月放下袖子,眉眼间还残留有笑意。 见安然站在那里,不在说话,吴江月伸手揉了揉腿,道:“为了追赶你,我的两条腿都走酸了,要不你来帮我揉揉腿,我就告诉你为什么追赶你。” 安然听完后后退了一步,看着吴江月的神态,由里到外的泛起一阵凉意。 “好了,不玩儿了。”吴江月轻叹道:“跟我走吧。” “好像我没有说过要跟你走。”安然抽出腰里的黑刀,看着吴江月,慢慢的说道:“再说我们好像不认识,更不是朋友,我想不出有跟你走的必要。” “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的跟我走的,实际上,你只要乖乖的跟我走,我可以答应你先让你去乌集那家小酒馆里去看看的。”吴江月看了看安然手里的刀,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叹道:“一动手要是弄伤了你,怎么办?”说完看着安然,神情愁苦。 安然长长的吸了口气,压了压全身不断泛起的森森凉意,问道:“好像我一出神都,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去乌集。” “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吴江月静静的看着安然,说道:“因为那块木匾就是我扔到那饭馆里去的。”看着安然全身渐渐绷紧,周身散发出连绵不绝的气机,吴江月毫不在意,继续说道:“我只是从乌集路过,拿了那块木匾,甚至还给那开酒馆的女人留了一块银子。” 感受到安然全身散发出的气机覆盖范围越来越大,波动越来越紧密,吴江月微微蹙眉。 “我劝你还是别和我动手,因为你打不过我,被我看上的人在没有陪完我之前,我不喜欢弄的血淋淋的,你只要好好陪我两个月就好,到时候我把你送回神都,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这有什么不好?” 想着吴江月从前到后的神态动作,安然一直就觉得这个人不正常,此时听到他说让自己陪他两个月,心里一阵发毛,冷笑道:“我虽然生冷不忌,对你的屁股却是不感兴趣。” 吴江月皱着眉,冷着脸,一步步向安然走去。 他说道:“有没有兴趣那就由不得你了。” 不等吴江月走近,安然手上的黑刀一扬,一步跨出跟着一刀劈了过去,刀身带起道道残影,一条灰黑色的线对着吴江月飞射过去。 吴江月微微横跨一步,继续往安然走去,每步距离都一模一样,步子迈的不疾不徐,一副吃定了安然的样子。 不疾不徐的迈着步子往安然走去的吴江月突然停了下来,轻轻的“咦”了一声,又连着横跨两步,偏头看着身旁飞射而来的灰黑色线条,伸出一手,轻轻的对着那条灰黑色的线拍了过去。 “啵”的一声轻响,灰黑色的线条飞散。 此时,又有几条灰黑色的线条已经到了吴江月的身前。 吴江月两腿一前一后,站在原地不在向前迈出,两手伸出连连拍动,一时间“啵啵”之声不绝于耳,一条条飞射而来的灰黑色线条被他一一拍散。 “虽然早就从那些被你踩断了腿的人嘴里听过你的修为,也在那些死去的黑衣人身上看过,但现在我还是要忍不住夸夸你了,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到了六品境界,还能把体内的元气凝练到通过兵器外放伤敌的地步,怪不得那人会收你做弟子。” 吴江月两手连拍,对飞射而来的一道道线条显得毫不在意,就好像是在拍苍蝇、蚊子一样轻松。 安然见一道道飞射而且的灰黑色线条被吴江月毫不在意的一一拍散,一时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闷头一刀刀不断的劈出。 两人双腿都定在了原地,谁也不再走到,一个闷头一刀刀的劈砍,一个站在那两手在身前不断的连拍。 “只是你这么劈下去,又能劈出多少刀?”吴江月连拍两掌,拍散身前飞射而来的两道灰黑色的线条。 “六品境界,体内元气又能有多深厚,等你劈的体内元气枯竭,还不是要跟我走?就这些个气刃,又能对我有什么威胁。” 这通过黑刀的刀刃发出来的灰黑色线条,安然也是在出了神都之后才悟到学会的,只知道是体内的元气所化,实际上吴江月不说,安然还不知道这个通过刀刃发出的元气线叫做‘气刃’。 安然连着劈出几刀,沉声说道:“拍散这一道道气刃,你不也有消耗元气?” “哦?”吴江月笑道:“原来是这个打算,你的境界没我高,难道元气要比我深厚?” “那要到最后才知道。” 说罢安然不在言语,只是一刀刀不断的劈出。 每一道气刃飞到吴江月身前,便被他伸手拍散,但显得吴江月并不打算就这么枯站着一直默默的拍散这些气刃。 自顾自的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赵恒之挑战你的时候把那块木匾扔进去么?” “是想让你杀了他,虽然你最后没杀,但他瞎了一只眼睛也够了,够让赵庆之来找你好好的聊聊了。” 吴江月轻笑着拍散面前的那道灰黑色的气刃,接着说道:“原本是想给赵庆之的道心里加点料,让他找你却又拿在神都城里的你没办法,或是通过这件事借你老师的手给他身体或是道心留下点什么的,但那时候也没想到你一出神都,就有这么多人赶来凑热闹。” 见安然还是闷着头一刀刀的不断劈出,不接自己的话,吴江月也不以为意。 平日里他本来也不是多话的人,但见安然只是闷人不断的一刀刀对着自己劈砍过来,竟似一点也不慌乱,吴江月心里便觉得少了些乐趣。 他喜欢看着那些马上要被他弄到手的人惊慌失措、心烦意乱或是慌乱到招式散乱的样子,这样她心里才能有快感。 安然这个样子,让他不知不觉的话多了起来,他要用言语一点点的撩拨,然后在安然慌乱之后,再把他擒拿到手,那样才有味道,才有快感。 这也是他站在那里,任由安然不断一刀刀劈向自己的原因。 给读者的话: 在努力,看看还能再出一章不 第六十八章 连绵、磅礴皆是秋雨(上)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任由吴江月在那里自说自话,安然只是对着他一刀刀的不断劈出,那怕劈出的所有气刃都被吴江月拍散,也还是丝毫不变的照样挥刀像他劈去。 就像是摆明了,只要你站在那里拍,我就继续劈,一直耗到有一人体内元气枯竭为止。 这种做法有些傻,更多的是一种楞劲儿。 就像是他突然忘记了自己只是六品境界,体内的元气又怎么能比的过已经五品上的吴江月呢。 “我没有动那个开酒馆的女人,但是别人呢?比如说一直找你麻烦,想杀掉你的那些黑衣人。”吴江月“呵呵”一笑,说道:“你也看到了,他们是不择手段,悍不畏死的,说不定这个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被他们杀了。” 安然皱了皱眉。 吴江月接着说道:“你把我陪好了,我便帮你找到那些黑衣人,救出那个女人,或是帮你为那个女人报仇,好不好?” 安然听完劈出的刀缓了一缓,似乎犹豫了下,说道:“好。” 吴江月拍散掉身前的那几刀气刃,看到安然张嘴说出那声“好”,两条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但两手还保持着刚才拍散气刃的姿势不变。 正张嘴准备说话,安然垂下的刀突然向上挑起,一道灰黑色的气刃由下往上,对着吴江月飞射过去。 “原本以为是我看错了,现在才明白我没有看错,一直在这唧唧歪歪,十足的就是一个怨妇。”安然冷笑道。 本就打算以言语撩拨安然,让他惊慌失措或是心烦意乱的吴江月又怎么会因为安然的这一句话而有所反应呢。 但此时安然好像抱着跟他一样的主意,吴江月显得低估了安然的无耻。 见吴江月听完后只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还是那般的风轻云淡的伸手拍散了那道气刃。 安然连续劈出几刀后,突然轻轻的对着吴江月说了一句话。 说完后安然哈哈大笑。 吴江月脸上妖娆、妩媚的神情一下消失的干干净净,脸上泛起潮红之色,怒斥一声,一手拍散飞射而来的气刃,另一只手对着安然轻飘飘的一张拍了出去。 面对吴江月轻飘飘拍过来的一掌,安然只是微微的侧了侧身,黑刀片刻不停的连连劈出,另一只手中指与拇指相扣,做了一个将要弹指的动作。 吴江月双眼的瞳孔猛的一缩,拍向安然的那只手缩回,拍向了飞射而来的气刃。 突然,安然把手中的刀一下抛了起来,两跟相扣的手指猛的一弹,同时上前两步,两手成拳,同时对着吴江月轰了过去,一只脚也跟着踢出,踢向了吴江月的小腹。 一指两拳,外加一脚,同时击向吴江月。 吴江月皱了皱眉,往旁边一闪避过,安然一手收回负于身后,接住了黑刀,一手一脚同时一上一下的又再次对着吴江月击了过去,吴江月一手拍向安然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斜着拍向了安然踢来的那只脚的脚踝。 安然不闪不必,负于后的那只手握住黑刀,转到身前,刹那间又是几刀劈了出去,吴江月再次往旁边一闪。 吴江月身形刚动,安然突然矮下身子,一手反握着刀,连人带刀的向吴江月怀着撞了过去,一股雄浑的气机猛的从吴江月身上散发出来,劈头盖脸的向着安然撞了过来,安然脸上泛起一片嫣红,一股连绵不绝的气机同样自身上散发出去。 气机相撞,安然轻哼了一声,还是不管不顾的继续撞向吴江月的怀里。 吴江月皱眉,一个横跨,抬起一脚侧着踢向安然的腰,两只手一只拍向黑刀,一只拍向安然的头顶。 如果安然继续往他怀里撞,那么便等于是把自己的头顶直接撞向了他的手掌,不等撞实手掌,便要把自己撞死。 安然一下蹲了下去,黑刀突然从他手上跳了起来,刀尖跳向吴江月拍向他头顶的那是手的手腕,空处的两只手直接抱向了往自己腰上踢来的那只脚,对着安然腰踢去的那只脚没有任何躲闪,任由他两手抱了过去。 两手刚刚碰到那条腿,安然双眉一凝,矮着身子猛的往前窜出几步,身子从吴江月身体里一穿而过。 吴江月早已不在原处,安然穿过去的,只是他留在那里的一道虚影。 安然不敢回头,继续矮着身子,身形不断的往前、往左、往右,毫无规律的连连闪动,以躲避身后吴江月的连绵不断攻击,从身后不断传来的气息波动来看,吴江月此时每一掌拍出的力度,不用直接拍在安然的身上,只要能拍到离安然身体一尺之内,便能让安然受伤。 黑刀早已在刚刚从安然手中跳起来攻击吴江月手腕落空后掉落在地。 随着身后又一股雄浑的掌力涌来,安然强侧着身子一闪,让过那股雄浑的掌力,因为强行侧身,还是被那掌力的边扫到了身子,轻哼了一声,安然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没等吴江月的那两只手再次拍出,借着这个一闪而逝的攻击空隙,安然身形一闪,到了吴江月的背后。 吴江月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两手也已经拍到中途,此时突然发现人已经到了自己身后,于是接着又往前迈出一步,身形微微一动,便要闪出。 恰在此时,身后的安然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又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两手成拳一拳砸向吴江月迈出的那条腿,一拳砸向胸口,两拳都是堪堪击出一半,吴江月已经做出应对的时候,身前的安然突然模糊了下来,跟着身后又传来了拳风。 吴江月身子一晃,留下了一道残影,人已经到了安然旁边,一脚对着安然踹了过去,一脚踹了个空,在看安然,已经到了黑刀边上,伸手捡起了地上的黑刀。吴江月看着安然,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反手缓缓的抽出了背上的长剑。 两人之前在雪地上一个不断劈出灰黑色气刃,一个来多少就拍散多少,看似轻松,实际上都是元气消耗不少,紧跟着又是相互追击,身形更是连连闪动,虽然至始至终也没有互相硬拼一下,更多的是在比战斗中头脑与身体的反应速度,及机会把握的能力,但毕竟两人有着一个大等级的差距,吴江月此时浑然无事,而安然刚才嘴角溢出鲜血,已经受了些伤。 这样的身形闪动相互追击,虽然元气的消耗要比之前小一些,但却要凶险的多,一个细微的错误便会遭到对方的迎头痛击,丢掉先机。。 因为相互间都是身形闪动来追击对手,以及躲避对手的攻击,是以在频繁的闪动间,两人外放的气机的波动都慢慢收了回去,因为在快速的闪动的情况下,身体外放的气机便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凝实。 至少,在他们这个修为境界,还做不到这一点。 抽出了背后长剑的吴江月,气势完全不同,变的凌厉起来。 看着持剑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吴江月,安然握着黑刀,大感头疼。 因为现在路上遇到的这些找自己麻烦的或是想杀自己的人,都知道自己要去乌集,就算现在因为自己打不过吴江月,选择退避,最终还是会在乌集再碰到他。 “打到现在,相信你也看清楚了,就算我打不过你,你要抓到我的话,也不容易,可能还要受伤。” “所以呢?”吴江月慢慢的向安然走去,每走一步,凌厉的气势便强一些。 “所以,如果你还坚持要抓我,那么我虽然怕死,但真到了无可避免的时候,我也会给你留下让你后半生都难忘的记忆。”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怎么给我留下让我后半生都难忘的记忆的。” 安然不在说话,握着黑刀往前走了两步,身上散发出一股凌厉却又绵绵不绝的气机,体内的元气再无保留,全速运转起来。 吴江月挺剑刺了过来,剑势与他身上散发出凌厉的气势完全不同,每一剑都毫无凌厉可言,但却如同深秋里连绵的秋雨,绵绵不绝,一道道剑痕残影不断在安然周围出现、消失。安然微微低垂着头,手中的黑刀翻转,也同样带出道道的残影,磕开不断刺来的长剑。 每一刀都毫无招式可言,但是每一刀都十分精准,自身散发出的气机不断的与吴江月所发的气机碰撞,每碰撞一次,微微低垂着头的安然身体便会微微一震,吴江月攻来的每一剑都被他手中的黑刀十分精准的磕开,但在气机的对碰中,安然还是显出了劣势,虽然在破镜的那天晚上,安然对于领悟颇有精进,但与吴江月相比,无论是修为境界,还是修行的时间,都还是有着现在还迈步过去的差距。 从安然身上散发出的气机波动越来越大,频率也越来越快,安然的身子现在就像是一个多病的少年,赤身站在雪地上,不停的哆嗦着,面色潮红。 黑刀还是不停的翻转着,一下下磕开攻击而来的长剑。两人都毫无保留的散发出来的气机,使地上的白雪已经一扫而空,以两人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形成一个方圆十几米的无雪地带,露出地面上的枯草。 刀与剑每一次相遇时发出的声音都很轻微,但每一次刀与剑的相碰,都有劲气隔断地上裸露出来的枯草,然后在劲气中变成碎屑,接着由碎屑变为粉尘,四散飘扬。 身体一直在哆嗦着的安然,一只脚贴着地面,慢慢的向前移动,终于向前移出了一步。 吴江月手中的剑突然一变,依然如同秋雨,只是此时所出的每一剑,显现出的已经不是秋雨的连绵,而是磅礴。 磅礴的秋雨围绕着安然,大有倾盆之势。 第六十九章 连绵、磅礴皆是秋雨(下)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连绵的秋雨骤然变的磅礴起来。 磅礴首先会让人感觉到大气,但让人感觉到大气的同时,却又是势不可挡。 安然移出的那一步终于站稳,身体哆嗦的更厉害了些,磅礴的秋雨不断的袭来,刀与剑相碰发出密集的轻响,安然嘴角再次溢出一丝鲜血,但嘴角溢出的鲜血并没有挡住安然贴在地面向前移动的脚。 又向前移出了一步。 两人之间相距以不到两尺,密集的声响不断的传出,安然此时上臂已经基本上不动了,全凭着小臂与手腕的扭动翻转挥舞着黑刀,但此时双方间只有密集的兵器相碰传出的轻响,已经看不到黑刀与长剑的轨迹。 安然一直哆嗦着的身体突然一震,哆嗦的频率一下降低了下来,但与此同时,身子散发出的气机波动却是更加的密集,比之前更加的密集。 气机的波动在强度比不过吴江月,但现在安然气机的波动密集程度,已经隐隐比吴江月所散发出来的气机波动高出了近一倍。 一比一的气机波动对碰比不过,安然选择了用更密集的波动来对抗,一次对碰抵消不掉对方的气机,便紧跟着会有第二股波动迎上来,质量上比不过,便以数量来对冲。 不是没有人想过用这种办法,但气机波动的频率与强度都是由修为境界及元气的雄浑程度来决定的,一旦超出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元气通道、內腑都会遭受极大的损伤,这完全是未伤敌先伤己的,除了已经走投无路的修者,或是疯子之外,基本就没有人愿意这么干的。 安然的一只脚又贴着地面移出了一小步,两人间的距离只有两尺。 安然的脸上布满了不正常的血红色,嘴角不断的溢出鲜血。 但贴着地面的移出的脚步,却无比的坚定。 密集的气机波动,终于以数量压制住了质量,吴江月的气机一步步的后退,与此同时,安然的气机毫不犹豫的追了过去,对着吴江月包裹了过来。 吴江月罕见的未做任何的反击。 但不反击,并不代表没有别的。 看着吐血也要不断上前,拉近与自己之间的距离的安然,吴江月那两条好看的眉毛渐渐往中间聚起,几乎要连到了一起。 “我以为你虽然说不上聪明,但至少不笨,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留下足够的空间,便是你破我‘秋雨剑’的方法了?” “气机密集成这样子,元气通道与內腑早已震伤了吧?我便是让你的气机把我包裹住,你又能做什么?能坚持多久?”吴江月连连甩出一个个问题,手中的剑却没有减缓一丝一毫。每一个问题从他嘴里问出来,嘲讽的意味便会浓上一份,几个问题甩出来后,无论是他的脸上,还是在两人的四周,都充满了吴江月对安然的嘲讽。 安然身前的衣服上已经沾满了从他嘴里不断溢出的鲜血,听到吴江月一句比一句嘲讽意味更浓的问题,安然艰难的笑了笑,说道:“我没想怎么样,这样密集的气机波动确实坚持不了多久,我只是要让你看看,我前面说过的,要让你后半生难忘的记忆是什么。” 嘴巴闭着的时候,鲜血就一直不断的溢出,现在开口说话,从嘴里溢出的鲜血顿时更多了些,沿着嘴角流到下巴上,在滴落在胸前的衣服上,沿着衣服向下蔓延,最后一滴滴的洒落在地面。 吴江月蹙眉,没有说话,想退后一步,因为被安然那密集的气机所包裹,这一步退的前所未有的缓慢。 突然间,吴江月眉毛一挑,安然对他刺去的长剑不管不问,反而挺身往长剑撞了过去,紧跟着便见安然嘴巴一张,露出沾满了鲜血的牙齿,一口鲜血对着他的脸喷了过来。 长剑刺中安然的肩膀,被安然一把抓住了握剑的那只手的手腕,手中的黑刀再那口血喷的吴江月满头满脸时,一刀从下面扎入了吴江月的大腿根。 一剑换一刀。 吴江月握剑的那只手被安然死死抓住,另一只手猛的抬起,对着安然的胸口拍了过去。 安然抽出黑刀,刀尖上扬,一刀又对着吴江月的小腹扎去。 吴江月拍向安然胸口的那一掌缩回,拍偏了黑刀。 这一刀要是被刺中,那怕吴江月拍中了安然的胸口,拍死安然,自己的丹田是势必也要被安然的黑刀刺破,从此成为废人。 到这个时候,吴江月才明白,为什么安然要冒着元气通道与內腑震伤,也要拉近与自己的距离,他根本就是从一开始,便做好了与自己以伤换伤,甚至是他宁愿不要自己的命,也要弄到吴江月残疾或是变成废人的伤。 此时的安然,内心并不像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一刀换一剑,以自己胸口换吴江月丹田的淡然。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无奈、酸楚与凄凉。 从决定这样以伤换伤,以命换吴江月的残疾或是成为废人的那一刻起,首先便想到了那天在街上自己与沈放的那一战,最后同样是以伤换伤,只不过最后沈放怕了,所以最后成了安然以伤换命。 这就是现在安然的悲哀,那一天沈放威胁的是艾墨儿,今天变成了是姨娘,明明知道自己不敌,安然却又不得不拼,正像他之前所说,他怕死,但到无路可退时,他会给对手留下后半生都难以忘记的回忆。 他的骨子里一直都有着一股狠劲儿,平日里比谁都怕死,因为怕死,所以活的仔细,但真到了无路可退的时候,他又比谁都敢拼命。 这道理他孤身一人在山里与野兽拼命时便已经懂得。 战斗中,越怕受伤的往往就越容易受伤。 越怕死的,往往就越死的快。 现在对上吴江月,从一开始对于安然来说,就是个无解之局。 他所能做的,只能是拼命,像那天对沈放一样,拼沈放不敢与他以命换命。 今天,他没想过要以自己的命换到吴江月的命,从两人的修为境界差了一个大级别来说,这种想法有些不太现实,但安然只想在吴江月杀死自己时,能换到吴江月的一条大腿,或是破掉他的丹田。 从吴江月那扭曲的性情与心理来看,也是一个疯狂的人,所以这一次安然没再对自己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他只想破掉那个丹田,或是断去那条大腿。 这同样是一直悲哀,或者说是一个弱者的不幸,到了无路可退、无路可走时,发现除了能拼命之外,做其他任何事都变得格外的无力。 如果不是因为姨娘,安然大可以一退了之。 这种拼命的法子,在遇到一个与安然一样的人的时候,只能是同归于尽。 但,吴江月舍得拿自己的一条腿,或是以成为废人的代价,换安然的那条命么? 两人现在都只有一只手是自由的,一个空手,一个握刀。 不可否认,吴江月是一个疯狂的人,但他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要拿自己的一条腿或是成为废人的代价去换取谁的命,哪怕那人是赵庆之,对他而言,也是毫无意义。 就算拼掉了赵庆之,去掉了坐上那个位置的最大的对手,但自己变成了残废或是成为了废人,又怎能坐的到那个位置。 何况,要换的这个人是安然。 这对他而要,更没有意义。 他只是不信,安然真的会、真的敢,拿他的命来换自己的伤。 黑刀与手掌在两人之间不到两尺的距离中不断的翻转着,只是这是,是黑刀在不停的寻找着突破口,企图扎进吴江月的丹田或是刚才已经刺了一刀的大腿根。 目标只有这两个地方,似乎吴江月身体其他的要害,与这两个地方相比,在安然的眼里突然间便的一文不值。 或者可以说,这时候的安然已经懒得再用什么虚假的招数,用假装攻击吴江月胸口或是其他位置的幌子来达到目的。 那对于安然而言,也同样没用丝毫的意义。 两人距离是如此的近,那几处要害就算安然挥刀去攻击,不管真假都会被吴江月的那只手拍回来,如其这样,安然更愿意把目标定的明确一些。 或着说,把自己的决心对吴江月表达的明确一些。 吴江月握着剑的那只手被安然抓住了手腕,但还在不断的用力,想要收回来。在应对那把黑刀攻击的间隙,另一只手握拳砸向安然那只握住自己握剑的那双手的手臂。但安然根本不在乎那只手砸向自己那里,只是握刀不断的对着吴江月的大腿根或是丹田扎去,迫使吴江月的那只手只能缩回来。 安然又一刀对着吴江月的大腿根扎了过去,吴江月伸手,这一次没有在拍向黑刀,而是由上往下五根手指一把握住了黑刀的刀背,便不再松手。 两人变成了角力之势。 安然对着吴江月,把之前气的吴江月主动攻击的那句话又说了一遍,不等吴江月怒气发作,一口血又从安然的嘴里喷出。 吴江月偏头避过。 却突然一声惊叫,被他握住刀背的黑刀突然一震,一刀灰黑色的气线对着那条已经被刺了一刀的那条腿的脚面飞射而且。 吴江月努力把那只脚向后移,手却不敢松开黑刀。 给读者的话: 今天算是一个小爆发了,恩,四更,应该有12000多字,接近13000这样子吧。 第七十章 决绝、勇气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那只脚传来一阵剧痛。 被安然的气机包裹住后,吴江月的气机便完全被封死在了体内,每次他的气机想往体外散发都只是换来安然嘴角溢出的那一丝鲜血。 一步错,步步错。 眼看着那道气刃朝着脚面而去,他的脚想向后移动,却移动的无比缓慢。 最终,那道灰黑色的气刃落入脚面,从脚底没入地下的泥土。 剧痛之下,吴江月怒极。 刚刚被气刃切透的那只脚抬起,对着安然的下身就踹了过去,安然微分两腿,就像是摆好了姿势,等着吴江月来踹自己的下身一样。 就差嘴里没那么说上一句了。 眼看着那只脚踹到了下身,安然站在地上的两只脚的脚尖在地上微微的一垫,猛然间身体高了一些,吴江月踹来的脚一脚踹进了安然两腿间的缝隙里,安然紧跟着两腿一夹,夹住了那只脚的脚踝,吴江月自然而然的想往回收腿,腿没收回来却把安然的身子带的往前晃了晃。 因为被夹住的脚往回收,碰到了被切透了的脚面,吴江月痛的哼了一声。 被带的往前晃了晃的安然一低头,突然用脑袋撞向了吴江月的胸口。 “嘭”的一声,脑袋结结实实的撞到了吴江月的胸口上,吴江月一口血喷出,直接喷到了安然的脖子里,温热的血液顺着安然的脖子,沿着后背一直流到安然的腰上,侵湿了安然后背的衣服。 这一下撞的吴江月口吐鲜血,安然自己也撞的头昏眼花,头疼欲裂。 恍惚间,见吴江月也是一低头向自己胸口撞来,安然想都没想,一低头,对着吴江月撞来的头便撞了过去。 心里苦笑,这是要比比谁的头更硬一些么。 两颗脑袋“嘭”的一声,撞到了一起,撞的两人都是摇摇晃晃,待得那股子眩晕的劲儿过去之后,都抬起头看着对方,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冷笑。 不同的是,安然是目的将要达成的那种带着快意的笑,而吴江月的冷笑更多的是内心愤怒到了极点。 两人这一撞,都被对方撞的口鼻出血。 安然冷笑道:“很好,既然你也选择了这样做,那么我们再继续。”说完又一头撞向吴江月的胸口。 吴江月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个疯子了,却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居然还能比自己还要疯。 这样撞下去,除了同归于尽,哪里又还能有别的出路。 吴江月上身猛往后仰,以被安然夹住的那只脚为支点,唯一还站在地上的那只脚抬起便踹向了安然的小腹。 安然小腹一缩,撞向吴江月胸口的头又猛然低了一些,额头直接砸在了踹向自己小腹的那条腿的大腿上。 “喀嚓”一声。 吴江月一声痛呼,两眼瞬间变的血红,不等安然抬头,便用自己的额头,一头砸向安然的后背。 安然喷出一口鲜血。 两人叠在一起倒在了地上,安然在上,吴江月在下。 先前刺中安然肩膀的长剑在安然肩膀的肉里一穿而过。 吴江月握剑的那只手还是被安然紧紧的握住手腕,不肯松开。而安然握住黑刀的那只手又被吴江月的另一只手死死的抓住刀背,两人谁也不愿意放手,也不敢放手。 于是,两人现在能动的,只要腿和脑袋。 而吴江月的一只脚的脚面被安然的气刃切透,另一条腿的大腿骨,又被安然的额头撞的骨折,此时被安然在用两腿上面死死的把那两条腿压住。 被切透脚面的那条腿还好,至少还能动,但被撞断大骨头的那条腿被安然压住的同时,因为两人的挣扎,传来一阵阵剧痛,两人的脑袋之前都互相不止一次的撞击过对方,甚至头对头的硬碰了一记,此时那条大腿传来的剧痛,让吴江月的脑海里,阵阵的恍惚。 灰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眼睛定定的盯着下面的吴江月,看那眼神,显得已经做好了痛打落水狗的打算。 安然先前用额头,一头砸在了坚硬的大腿骨上,此时脑海里又何尝不是一阵阵的恍惚,体内的各个元气通道与內腑同时传来阵阵刺痛,显然是被之前那不正常的气机波动频率伤的不轻,此时在全身用力压住吴江月的时候,更是疼痛欲死。 两人在地上不断的挣扎着,扭在了一起,灰驴偏过头,看了看吴江月流血的那只脚的脚背,抬起一只蹄子,对准了脚面,踩了下去。 正在挣扎的吴江月全身猛的一整僵硬,又是一声惨叫。 安然趁机抬头,一额头又砸在了吴江月的胸口上。 又传来了一声轻响,安然趴在了吴江月的身上,最终这一下,虽然不知道是砸的吴江月胸口骨折还是骨裂,但成功的把自己给砸晕了过去。 吴江月对天喷出了一口血,松开握住黑刀刀背的那只手,推开了还爬在自己身上的安然,然后竖起手掌,便要斩向安然握住自己手腕到昏了也不肯松开的手,恰在此时,灰驴松开了踩住吴江月被切开的那只脚的脚面,咬住安然的腿猛的一拖,拖着安然不断的向后退去,把安然从吴江月的身上拖了下来,因为安然还握着吴江月的那只手腕,带着吴江月也跟着被拖的动了起来,吴江月竖起的那只手掌,便一掌斩在了空处。 不断的拖动,趴在地上的安然在灰驴的拖动中,脸不断的在地面上摩擦,最后又是不断的在雪面上摩擦,不间断的疼痛与冰冷让安然睁开了眼睛。 两手一动,发现一直握住刀背的那只手已经松开,便又举起刀,对着吴江月的身上砍了下去,吴江月再次竖起的那只手掌随之便对着黑刀拍了过去,黑刀险些脱手,安然手腕一翻,黑刀横削,削向吴江月的那只手。 吴江月手腕一翻,跟着小臂一动,黑刀的刀背又再次被吴江月紧紧的握住。 从安然醒来的那刻起,灰驴便松开了嘴,没有在继续把安然往后拖动,这是见两人又是变成了两手互相钳制,谁也动不了。想了想,突然上前两步,抬起了一只蹄子,对着那只已经被安然用额头砸断了的大腿,轻轻的……踩了下去。 又是一声惨叫。 吴江月睁着血红的双眼,看着灰驴,嘶声说道:“畜生,以后落在我的手上,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边说便抬起那只被切开脚面的腿对着灰驴踢了过去,灰驴往后连退几步,避开。 退后的灰驴听完吴江月的咒骂,两只耳朵一下竖了起来,睁大了眼睛。 安然两腿在地上猛一用力,一下又到了吴江月的身上,接着又是两腿连动,死死的压住吴江月的那条唯一的,还能动的那条腿。、 被安然撞断大腿骨的那条腿本就已经动不了了,又被灰驴踩了一蹄子,此时更是软软的伸在地上。 两腿完好的腿,对付一条伤腿,要压住自然是不难,但安然想压住那条腿的同时,又想把那条腿的小腿漏出来,便着实很费了些功夫,最后终于斜着身子趴在吴江月的身上,死死的压住他上身的同时,两腿夹住了那只腿的大腿。 安然看着吴江月,嘴里喊道:“给我狠狠的踩。” 听到安然喊道狠狠的踩,吴江月的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只是一只手被安然死死的握住了手腕,另一只手握着黑刀的刀背,又不能放手,也不敢放手,手一放开,那把黑刀就又不知道对着自己身上那里扎过去了,上半身此时又被安然死死的压住,因为上半身被压住了,便是想用唯一还能动的头撞安然,也不可能。 吴江月一边死命的挣扎,一边运起体内所以的元气,往外迸发气机,企图用气机重创压在自己身上的安然,但随着安然醒来,那股密集波动的气机又再次从安然身上散发出来。 感觉到吴江月一直想要往外迸发的气机,安然的气机更是不要命的波动起来,死死的裹住吴江月的全身。 这股不要命一样从安然体内迸发出来的气机,或许正是因为不要命的气势而显得格外的凝实而决绝。 因决绝而一往无前。 …… 灰驴虽然一直自诩天赋异禀,但被安然收服以后,还从没有发现自己想现在这般的举足轻重过。 现在它就是平衡的天平外,多出来的唯一一颗石子,只要往天平上轻轻的一丢,天平必定会倾斜。 灰驴响应了主人的号召。 上前几步,两只前蹄抬起,奋力的对着那截露出的小腿,踩了过去。 吴江月发出一声尖叫,叫声如同夜枭的啼叫,叫人毛骨悚然。 一股大力猛然从吴江月全身散发出来,震开了安然紧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把安然震的从他身上飞了起来。 安然的嘴角再次不停的往外溢出鲜血,人还没有落地,便已经昏死过去。 吴江月在地上连连滚动,躲开灰驴奋力踩下两只前蹄,一个翻身用那一只被切透了脚面的脚站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吐血,脸上再没有一丝的血色,变的没有一丝光泽,无比的灰暗。 为了挣开安然,躲开灰驴踩下的那两只前蹄,吴江月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刚刚身体内发出的那一股大力,乃是道门救命的秘技,‘舍身求道’。道门中人本就会的不多,学会这种秘技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用,因为一旦用出了这一招,身体的力量便会直接上涨三成,但这种秘技的力量半柱香的时间内消失,过后,发动这种秘技的人修为境界更是要直接掉落一阶。 吴江月刚才如果不用这一招,那么势必要被灰驴踩断露出的那截小腿,重重踩下的那两只前蹄踩下来也绝对不是骨折,而是粉碎。 他即便是还能从这里离开,少了一只腿以后,那么他的修为也必然要大受影响。 掉落一阶,总还有修炼回来的希望。 连连吐血的吴江月,深深的看了一眼灰驴,再顾不得去看昏倒在地的安然,一只腿着地,忍着脚面传来的疼痛,蹦跳着向离开。 第七十一章 有人笑,有人骂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灰驴没有再想着要去追赶吴江月,而是低着头满眼忧愁的看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安然。过了一会儿,它低着头把安然的上身拱起来一些,张开嘴咬住那把长剑的剑柄,把剑从安然肩膀里抽了出来,然后轻轻的帮安然翻了个身,使安然面向天空,在轻轻的咬住安然的脚,一点点的向后拖动。 拖了几步,灰驴停了下来,想了想,松开了安然的脚,静静的看着安然,它忽然间觉得,既然刚才跟主人打死打活的那个人已经走了,这时候还是不要再动安然要好一些。 灰驴静静的看着安然,耳朵软软的耷拉着,不眨眼睛,全身纹丝不动,如同雕塑一般。它有些担心,刚才它一直看着,看到了安然究竟吐了多少血,当然也能猜的到安然受了多重的伤。 它除了担心安然的伤势,隐约的还有些担心之前安然的那些承诺。 人要是都醒不过来了,那么以后酒是不会有的了。 没有了酒,那么母驴、母马,还会有么? ……好吧,那些暂时就先不要再想了。 灰驴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忽然间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想的太多了些,人现在都成这个样子了,自己居然还在想那些有的没的。 主人之前对自己不差,自己这样,好像有些……不太好。 …… 吴江月只靠着一条伤腿在地上不断的蹦起落下,这般的前进,半柱香的时间很快便已过去,刚刚还充满力量与元气的身体如同一下子打开了无数个闸门,所有的力量与元气顷刻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吴江月的那条伤腿落地,脚下一软,身体倒向地面,吴江月本能的伸开双手,想要在落地时用双手撑住自己的身体,但身体内的力量与元气早已消失,双手又那里还有力量去支撑落地的身体。 于是,眼睁睁的看着里自己越来越近的地面,在脸接触到地面之前,只来的及扭转了下身子,后背刚刚接触地面,身体些微的震动,体内又是一股鲜血涌出了吴江月的喉咙,慢慢的从嘴角溢出。 吴江月想大声笑,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这也是他第一次动用‘舍身求道’这种秘技,刚刚那些微的震动,涌出喉咙的血,让他明白,自己现在比之前想象的还要糟糕。 变的像是布满了裂痕的瓦罐,一碰就会碎掉。 看着淡灰色的天空,吴江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已是月挂中空,淡白的月光均匀的洒落在地上的白雪上,地上的雪再反射出一些光作为回馈,使雪地上的一切事物,都变得很清晰。 吴江月试着活动了一下双手,发现已经比之前刚刚倒地的时候要好了很多,于是一只手在身便的地上摸索着,抓了一把雪,慢慢的把手中的那把雪塞到了嘴里,然后放下手,在地上又抓了一把,直道吴江月确认,口中冰冷的雪让自己的大脑以及思维都活了起来,才停止了手在地上抓雪的动作。 挣扎着坐了起来,忍着痛,慢慢的盘起双腿,开始调息,修复身体的损伤以及‘舍身求道’后,给身体带来的后患。 从吴江月把那块木匾扔进饭馆,到后来在酒楼上遥望安然与燕国二世子打斗,一直到出了神都一路追赶安然到最终两人相遇,在吴江月心里,虽然一直想把安然抓到手好好的玩弄一番,但在整个过程中,在对待安然上更多的是出于戏弄,像他以前抓到的那些个俊秀少年一般,是在戏弄中找寻快感。 无论安然是出身修经处还是师从修经处,都没有让他在心里真正的去正视过这个只修行了几个月的少年。 一直到后来安然不惜以伤换伤,甚至是以命换伤时,他心里也更多的是怀疑。 怀疑安然敢于以命换伤的勇气、决心。 他不认为那个少年小小年纪便会有决然赴死的勇气。 实际上,每一个能在修行路上不断前进的修者,意志的坚定都远远高于普通的人,正因为意志坚定,在修行上不断的前进便会是心中根深蒂固的梦想,基于这个根深蒂固的梦想,有很多的修者在生死关头都会选择求生。 活着,才能延续梦想,才能继续朝着梦想前进。 而现在,这个怀疑已经不再是怀疑,他自己早已因为这个怀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境界跌落外加断了一条大腿,如果不是他够果断,在那头灰驴两腿前蹄踩下之前发出‘舍身求道’,那么断了两腿后,等待他的就不是跌落境界可以解决的事情。 天空中的月亮渐渐的偏移。 用了很久的时间,他才把体内的伤势以及秘技带来的创伤给稳住。 月光斜斜的照在吴江月的脸上,照的吴江月的脸一边亮、一边暗,正恰如此时他的心情。 吴江月睁开了眼睛,一掌拍在了身前的雪地上,随后五指收拢,抓起地上的一团白雪,紧紧的捏在手心里,直到掌心里的雪全部融化,变成水滴从指缝里流出,吴江月伸开五指,怔怔的看着手心里残留的水渍,看了很久…… 吐出心中的那股浊气,吴江月坐在地上转头看了看周围,两手撑地站起了起来,继续用那条伤腿在雪地里蹦着前进,往那边的那颗枯树蹦去。 坐在枯树下,吴江月把手里的枯枝折成一尺长短的几根,两手扶住那根被撞断骨头的大腿,手指在断骨处细细的摸索着,在确认断裂的骨头已经对正后,脱下身上的紫色道袍,撕成布条,把那几根折好的枯枝用布条死死的捆在大腿上。 做好了这些,接着便脱去鞋袜,看了看被那道气刃切透了的脚面,用地上的雪把脚面及脚底的污血擦净,一层层的缠上布带…… 接着便是被扎了一刀的大腿根…… 等把该绑的地方全部绑好,一件紫色道袍撕成的布带已经所剩不多。 吴江月看了看自己绑着枯枝的大腿,和另外的一条伤腿,笑了起来。 笑声听不出喜与悲。 就在前几天,自己还在教训那些断了腿的燕国修者,现在自己又与他们有什么分别,如果非要列出分别来,那么只是断小腿与断大腿的区别。 在雪后的夜里,在寂静的荒野中,这无关喜与悲的笑声,传出很远…… …… 如果说从来到周国神都后有什么能让慕容雪稍微高兴些的事,那么便只有今天从燕国过来的那封信函了,燕国皇帝同意了周国提出来的所有的谈和条件,并对周国提出邀请,邀请周国派出使团出访燕国,以庆贺两国之好。 看着手里的这封信函,慕容雪如同他的那些手下或是现在很多燕国人一样,想不出这件事有什么值得好庆贺的,听着身后手下人的低声议论,他沉默的看着那封信函上的每一个字。与周国的这一场战争,最终是以燕国求和而结束。 丢了几座城池不算,还丢了燕国手里两个草原中的一个,特别是割让给周国的那一个草原牧场,此消彼长之下,无疑让燕国的军力在面对周国时更是雪上加霜。 庆贺…… 周国在得到消息后,首先就谈和协议上的内容进行了最终确定,并签字盖印。 对于燕国皇帝发出的邀请,周国皇帝在过后给出的答复是,在来年开春,会派出周国的使团出访燕国,以庆贺两国间得来不易的和平、友好。 在得到周国皇帝的答复后,慕容雪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向周帝辞行,并与一众神都内一应相关的大臣告别。 下面关于城池与草原牧场的交割,已经没有他什么事了,他要赶紧返回燕国,好把二世子这个烫手的山芋交出去。 他已经做好了回到燕国后被人唾骂的准备。不管那份协议是不是经过皇帝的同意,上面盖着什么样的大印,都不会有人跳出来指责皇帝的不是,更不会有人会出言辱骂皇帝,他,无疑是一个很好的供人指责、辱骂的对象。 指责、辱骂已经是逃不脱的了,但他不想在这之外,还要承担二世子在神都瞎掉了一只眼睛这件事情所带来的怒火。 二世子伤势已经好转,只是瞎掉的那只眼睛已经成为了一个不争的事实,这也让二世子最近格外的暴躁,手下的人没有那一个没有挨过他的打骂,慕容雪在好言宽慰的同时,只盼着之前写出的关于二世子伤势的信能快些送到燕国都城,然后那边能快些给他回信。 现在,相比而言,死去的顾小楼就要幸运的多。 静坐在房间内,想到周国答复的来年开春派出使团以庆贺两国得来不易的和平、友好一说,慕容雪轻叹了一声。 得来不易,那也只是对于燕国、对于他慕容雪而言,这件事从头到尾周国又有那里不易过?只是希望两国间的和平能够保持到来年开春吧。 慕容雪想到。 皇帝既然可以把他推出来承受骂名一次,那么第二次就会变的更容易。 虱子多了不怕痒。他慕容雪反正是臭了的,与其臭一堆,那倒不如一直让他一个人臭下去,直到有一天臭的已经不能再臭时,便是臭死。 此时,又传来了二世子的骂声、拍打声、东西摔碎在地上的声音以及侍女抽噎声,所以的声音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的嘈杂。 慕容雪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最近这样的声音每天都会传过来很多次,二世子居住的房间内,能摔的东西也被他摔完了,骂人的方式也被他来回的用了许多遍,包括能打的人也被他打了个遍,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或是说唯一让下人们还敢去服侍二世子的,就是瞎了一只眼的二世子到现在也只是打骂,没有杀人。 因为慕容雪把从燕国带来的手下全部调离,服侍二世子的全部都是……周国人。 …… 第七十二章 无耻典范的诞生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佛宗有山名曰清凉山,这个名字乃是佛宗的信众所取,名为清凉圣境之意,这座山的原名已经为世人所遗忘,到了讲经堂首座传到枯念大师手里,清凉圣境的意味更盛往昔。 与佛宗不同,道门所在那座山的名字是道门前代掌教自己所改,原名叫神山,现在山的名字叫无名山,这个名字也是前代道门掌教取的,他认为敬奉神明不是在放在嘴上,而是在心里。 既然在心不在嘴,那么又何必成日里念叨什么神不神山的。 一心求道,便该无名。 无名山距离燕国都城三百余里,上好的快马一日可以跑个来回。无名山上一年四季山风不断,对于无名山上的山风,有人曾玩笑的说道,无名山上的山风每年只有两季,每季的时间恰好是半年。 终年不断的山风把山上白雪的表面吹的很光滑,厚厚的雪覆盖着蜿蜒起伏的无名山,让整个山也跟着显得圆润了些。一个耄耋之年的老道穿着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的道袍,站在无名山的山顶之上,在他下方的不远处,是一座座相连的大殿与一排排精美的屋舍。 耄耋之年的老道站在山顶看着下面不远处的那一座座大殿,满头的白发已经被这咧咧的山风吹乱,显得他如同这整座山中的树木一样萧索。 他正是这一代的道门掌教,道号青玄。 道门立于世间千年,自然也传了很多代,但掌教之位传到他手中的这些年,是道门在世上从没有过的低谷期,道门从没有在哪一代掌教的手中遭遇过这么多的耻辱与挫败。这些年来,有很多人发出声音,指责他作为道门掌教的失败。 甚至有的声音直接说出了很多人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他的能力,根本已经不适合再坐在这个位置上。 从二十年前周国皇帝的那道旨意开始,到神都城内的那场大战,再到他师弟百莲十年前的受伤及这一次的修为尽废,等等,那些声音一直在持续,持续了很多年,但直到现在,他依然还坐在掌教的这个位置上。 或许,在发出那些声音的人眼里,他身为道门的掌教,唯一能让他们满意的地方就是教出了和赵庆之一样出色的弟子,吴江月。 但不可否认的是,吴江月在出色的同时,那怪异或者说是有些扭曲的性子也多为那些指责他的人所诟病。 是的,吴江月在他这个做老师的眼里,只是性子有些扭曲,用怪异来形容或许更恰当些。 前些日子,身在周国的慕容雪向燕国皇帝请示的在那些谈和条件,在整个燕国都引起了轩然大波,朝臣们吵的不可开交。痛哭流涕者有之,甚至撞头死谏的也大有人在,燕国皇帝在委实拿不定注意的时候,写的一封信给他,向他求教。 他的看法最终变成了燕国皇帝的决定。 他在给燕国皇帝的回信中之写了一句话,“全部按周国所要求的来。” 至于朝臣们所争论的重点,那片草原…… 那片草原每年为燕国贡献了很多战马,但同时每年也为燕国带来了很多的麻烦,燕国有两片草原,只所以周国会点名要这一片,是因为两片草原中只有这一片是与周国相连的。 但这片草原不仅仅是与周国相连,它与燕国,与草原中的南牙帐所占的区域一样相连。 不可否认的是,这片草原不管是对于燕国还是周国,都是一块带皮的肥肉,但肥肉皮上的毛如果太多又太硬,那么吃到嘴里,便很可能会被皮上的硬毛扎伤嘴巴。 他的眼睛扫过下面一座座的大殿,扫过那些精美的房舍,扫过一片片光秃秃的树木,扫过青山,扫过荒原,落在了北方的那片草原上。 满头白发,已是耄耋之年的青玄,看着北方的那片草原,站在山顶上的身影渐渐淡去……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时候越是不想让人知道的消息,往往就传的越快,那些断了小腿的燕国修者,无论是来自燕国不知名的宗门或是家族,甚至是道门下的某一道观,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很年轻。 年轻的人都比较顾忌面子。 所以被人敲昏后,又被人无耻的踩断了他们的小腿这件事情无疑是很不光彩的,而且是很让他们伤面子的一件事情,没有人愿意伤面子,何况伤的还是自己的面子。 除了文子布之外,其余的修者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在周国靠近燕国的边境小城内修养,等到断掉的小腿长好后再回到燕国。 这样,就算是都知道他们输了,也不至于让人看到他们输的那么难看。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一个照面被人敲昏,并被人踩断了小腿的事情宣扬了出去,沸沸扬扬,并很快从这座周国边境的小城传到了燕国,又很快传到了燕国的都城。 这件传遍了整个燕国的事情除了让这些年轻的修者们自己大伤面子、身后的老师长辈们恼怒之外,更是让那个把他们敲昏后又踩断了他们小腿的安然也跟着沾了光,虽然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大多在之前都知道这个人,有的甚至还看过他的画像,但在这次事情发生之前,谁也没有想过,修经处这名学生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为境界便能超越这么多的同龄修者。 这种进步的速度为委实有些太快了些。 当然,在得知这件事情后,安然的名声在燕国也传扬开来,无耻的名声。 修者里无耻的典范由此诞生了。 不无耻到一定的地步,又怎么会在把人敲昏后,在对手毫无法抗之力的情况下去踩断对手的腿呢。 因为安然的无耻行径,连带着那些燕国人对周国的修经处也开始在心里重新审视起来,准确的说,是对那位教出这样学生的老师,开始重新审视起来。 学生都这么无耻,那么老师呢…… 于是他们把过去那些年这位老师所做的,他们所能知道的一切全部翻出来,重新查看研究,看看这位老师是不是也能和‘无耻’这两个字沾上关系。 就算燕国在战争中输给了周国,燕国或是道门的修者在周国不断的遭受耻辱,就算……他们自己也打不过那个教出无耻学生的老师,但只要能让这两个字和那位沾上一点关系,那么就算他们现在趋于燕国的形式,不能畅快的发出嘲讽的声音,但不妨碍他们在内心里让自己偷偷的愉悦起来。 于是,关于修者里那位无耻典范的老师的各种小道消息,一时间在燕国上下漫天飞舞。 就连燕国那位二世子,在神都城内被那位无耻之人划瞎了一只眼睛的消息,都没有得到这些人更多的关注,得到这个消息的人只是恰到好处的表示了对施暴者的愤怒,以及对二世子的惋惜与同情。 对于这些人的所做、所为、所想,心智清明者无不暗自叹息,燕国上下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要靠这种方式来聊以自慰的地步了。 与在燕国上下转的沸沸扬扬的‘断腿’事件相比,被安然在路上前后几次,杀掉不少的黑衣人这件事却没有传出半点的风声。 如同这些黑衣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如同安然前后几次与黑衣人的打斗,都只是臆想,亦或是在梦境里发生的。 …… 赵庆之看着手里的那几页纸,看的很认真,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只是把那几页纸看完之后,手轻轻一扬,几页写满了各种消息的纸飘到了身前的地上,跪在地上的道童忐忑的用眼睛偷偷瞄着赵庆之的脸色,希望能从脸色中看出些什么,或是能流露出一些他能读懂的东西,比如,面前的这位大人物对这些消息在不在意,满意如否。 “以后这样的消息不要再拿给我看了。”赵庆之淡淡的说道。 “都是一些蠢货,为了让自己心里愉悦起来,就想方设法的编一些没脑子的消息出来。”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如同以往一样,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只是在平铺直述。 “如果你想讨好我。”赵庆之静静的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道童,说道:“那么你就应该要了解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什么,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比如,飞进神都城内那家饭馆里的木匾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不缺你这一个消息的来源,但能得到关于这方面的更多消息,终究是有益无害的。” 跪在地上的道童恭谨的点头称是,坐在椅子上的与跪在地上的经过短暂的沉默后,道童确定椅子上的那人在没有别的吩咐,便起身慢慢的退了出去。 赵庆之坐在椅子上,看着慢慢退出去的那名道童,眼睛里还是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存在,他静静的看着被自己仍在地上的那几页纸,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椅子的扶手。 与很多人想的不同的是,他对那个划瞎他弟弟的那个人没有愤怒,在正面挑战中那怕是那个人最终杀死了他弟弟,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愤怒,技不如人被伤或是被杀,在他看来那都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在以后的某一日,当他正式挑战那个弄瞎他弟弟一只眼睛的那个人时,无论最终那人被他杀掉还是被他废掉,或是也被他弄瞎眼睛,那便也是理所应当的。 第七十三章 四只鸡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不知道自己的“美名”已经传遍了燕国上下,更是已经成了燕国修者界的名人。 他躺在雪地上,两眼无神的看着天空,嘴角还在断断续续的一点点往外溢出鲜血,从昏迷到现在,他自己都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现在的他只有两个感觉,自己可能快要死了,即便不死,也快要被饿死了。 因为体内传来前所未有的饥饿感,所以他估计自己一定昏迷了很长的时间,醒来后每呼吸一次,损伤的內腑就会溢出鲜血,然后涌上喉咙,再顺着嘴角慢慢的流出。 灰驴一直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安然,当看到安然睁开眼睛时,灰驴慢慢的走到安然身前,伸出舌头,小心翼翼的舔着安然的手,舔着安然的脸,努力的想要对安然表达着什么。 从灰驴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它现在究竟有多么的不安。 看着灰驴眼里的不安,安然想说话,但是说话也是要花一点力气的,安然又很担心自己这时候花上这么一点平时根本就不会注意到的力气说话,会不会內腑又要流更多的血,会不会让本就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內腑伤势再糟糕一些。 于是他放弃了说话的念头,努力的在脸上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想通过微笑来告诉灰驴,让它不用那么的不安。 灰驴静静的看着安然脸上那一点都不生动的微笑,看着他嘴角还在溢出的鲜血,想了想,低着头又舔了舔他的手,转头飞奔而去。 安然躺在地上,看着灰驴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逝,然后地上传来有节奏的震动,跟着这种有节奏的震动渐渐的弱了下去,身下的雪早已经被他的体温融化成水,把身上的衣服全部侵湿通透,被侵湿的衣服紧贴在他的身上,他第一次感觉到,贴在身上的衣服是那么的重,重的他每一次呼吸都要多花很多的力气,而每用一丝力气,內腑便又会多流出一丝的血。 为了少花些力气,安然慢慢的放缓了呼吸,这实际上也是为了让內腑少出点血。他知道自己需要调息,但现在别说坐起来盘膝,就是想动一动手脚,都是奢望。 看着空荡荡的天空,安然慢慢的调动丹田内的元气,经过元气通道分别抵达雪山气海,这在平日里调息是很快的,但躺在地上的安然为了把那一丝元气分别的送到雪山气海之中,确是费了不少的时间与力气。 如果说他之前的调息,元气在通道中的运行速度是一匹狂奔的快马,那么这时候的元气速度,就是一只年迈的老龟,在通道里走走停停,但前进的目标是明确的,无论速度有多么的慢,一直朝着这个目标,终有抵达的时候。 从丹田内分别到达雪山气海后的元气再次慢慢的延伸,最后在雪山与气海间的通道中汇聚。 这一次大循环内的元气细弱无比,却好在还足够的凝实坚韧,元气在大循环内连接到一起后,在安然的操纵下,缓慢的慢慢运转着,花多比平日里多出几十倍的时间,终于完成了一个循环,当安然完成了第二十三个循环的时候,地上又再次传来的蹄子踏在地上的那种有节奏的震动,安然体内的元气停了下来。 运气本就在体内运转的无比缓慢,停下自然也就不费什么功夫。 蹄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到了安然的身前,伴随着蹄声而来的还有一阵“咯咯”的叫声,听着这“咯咯”的叫声,安然的眼神动了一下。 灰驴远远的就放慢了速度,小跑着到了安然的身边,嘴里咬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两只鸡,两只鸡在不断的挣扎着,“咯咯”的叫声正是它们挣扎时发出来的。 灰驴站到安然的身边,低下头,用两只前蹄分别踩住了两只鸡的脚,然后低头咬住其中一只鸡的脖子,猛的一扯,那只鸡的叫声戛然而止,鲜血不断的从脖子的断裂处涌出,灰驴赶紧咬住那只鸡的脚,倒提着送到了安然嘴巴边。 安然张开嘴巴。 温热的血液不断的滴落到安然的口腔,顺着喉咙流入安然的肠胃,浓郁的血腥气让安然微微的蹙眉,但还是大口大口的往下咽着,很快,被灰驴倒提着的那只鸡的身上再没有鲜血流出,灰驴一偏头,把嘴里倒提着那只鸡甩到了一边,跟着低头在另一只鸡的脖子上一扯,然后又倒提着送到安然的嘴边。 …… 整整两只鸡的鲜血下了肚子,安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舒服了很多,也暖和了很多,快被饿死了的那种饥饿感也消失了,尤其是看着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灰驴,心里觉得一片温暖。 灰驴在两只鸡的脖子断裂处舔了两口,把上面残留的血滴舔干净,然后在安然身边不远处,用蹄子在雪地里挖了个坑,把两只鸡扔了进去,又在上面盖上厚厚的雪,埋的严严实实。回过头,看到安然闭着眼睛,呼吸缓慢却比之前有力,于是又转身离开。 从体内元气缓慢的运转到地第二十九个大循环开始,安然的嘴角又再次溢出鲜血,体内的各个脏器开始传来让人剧烈的疼痛,安然浑身微微颤抖着,体内的元气还在坚持着在缓慢的进行着大循环。 刚刚醒来时处于麻木状态下的脏器现在传出剧痛,证明体内的元气运转虽然缓慢无比,却还是让伤势有了好转。 到体内的元气运转到第四十个循环时,安然停了下来,慢慢的伸出手臂,在地上抓了几把雪塞到了嘴里,然后艰难的坐了起来,歇了一会儿,用手搬动双腿,盘膝坐在那里开始调息。 盘膝坐在那里调息后,安然体内的元气运转要快了一些,体内的元气通道与各个脏器不停的微微抖动着,伴随着元气通道与脏器的抖动,安然的身体也在一直颤动着,并且嘴角又开始溢出鲜血。 四周的光线从亮到暗,然后再由暗到亮,随着时间的推移,安然嘴角流出的鲜血慢慢越来越少,颜色也越来越淡。 灰驴又回来了,嘴里还是咬着两只鸡。 鸡还活着,还是在灰驴的嘴里不停的挣扎着,“咯咯”的叫着。 又是两只鸡的鲜血下肚,安然蹒跚的站了起来,从灰驴身上取下包裹,换了身衣服,然后对着灰驴晃了晃手中的火折子。 灰驴楞了下,马上反应了过来,甩开蹄子,撒欢儿似的向远处跑去,没过多久,嘴里咬了些枯枝跑了回来,放下后再次转身向远处跑去。 几个来回后,终于弄够了干柴。 看着火上的那两只鸡,灰驴眯着眼睛,仰着脖子闻着扑鼻而来的香味,不停的伸出舌头舔着湿漉漉的嘴唇。 …… 在远处的一个小村子里的某处小院,中年农妇正在看着自家的鸡窝发呆,她那老实的男人正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只剩下了一只鸡的鸡窝,满面愁容。 家里养的那几只鸡平日里极是金贵,用的油盐这些都是靠那几只鸡下的蛋去换的,此时男人看着空荡荡的鸡窝,喃喃的说道:“莫不是招惹到了黄大仙儿?” 中年农妇回过头,怒视着自己那老实巴交的男人,怒道:“那还不赶紧去给黄大仙儿上柱香,莫不是要等到鸡窝里的鸡断了种?” 男人赶紧回屋翻找香和纸去了。 …… 四只鸡分作两次全部烤了,一只进了安然的肚子,其余的都被灰驴三下五除二的啃了个精光,意犹未尽之下,把地上的鸡骨头又舔了许多遍,直到鸡骨头上再也舔不出一点滋味,灰驴还在恋恋不舍的看着那堆鸡骨头。 “是不是都在一个地方偷的?” 灰驴看着安然,点了点头。 安然叹了口气,“别老在一个地方啊,你是要把人家的鸡偷断种啊?” 灰驴眨了眨眼睛,心想,都那个时候了,还不是碰到哪里有就在哪里弄,哪里还有心思去精挑细选的,也不想想你那时候都成了什么样子了,再不赶着弄点东西到你嘴里,现在还想坐在这吃鸡?估计都会儿要我给你刨坑填土了。 安然看着灰驴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眼神,想了一会儿,便猜到了一些灰驴的心思,再想想自己那时候的样子和灰驴前后四次送到自己嘴边的鸡血,于是觉得有些尴尬,笑了笑说道:“不是说你不该偷,是说要给人家留点种,下次换个地方,你连着去一个地方,别人有了堤防,再偷总是要多费些力气的。” 灰驴轻轻的叫了一声,站起来看了看地上自己刚刚舔了很多遍的那堆鸡骨头,走动了几步,转着想四周看了看,心里不停的琢磨着,自己明明记得那家还剩一只鸡的,那只鸡好像还挺肥的,只是当时自己匆匆忙忙的也没有挑肥拣瘦的心思。 好吧,就按你说的,给人家留个种,再说刚刚吃了好几只了,也不能老是吃这一样啊,得换换口味才是。这般想着,于是又向四周看了看,想着应该走那个方向,找到了住的人家后,自己应该弄点什么,回来好换换口味儿。 安然坐在地上,看着灰驴一会儿看着左边,一会儿又看着右边,显然是正在心里计较应该去那边,想想自己那时候在山里打猎砍柴时日子的艰难,丢了四只鸡的那家还不知道这时候有多愁苦,于是从怀里掏出了两颗散碎的银子,招呼来灰驴,把银子在它眼前晃了晃,又说了两句,然后把银子放到它嘴里的舌头下,让它含住。 灰驴含着嘴里的那两颗碎银子,这回直接向着左边跑去,跑的理直气壮的。 这回,可不是去偷了,嘴里含着银子,这叫买。 第七十四章 阴冷的气息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见到灰驴含着银子,理直气壮的向着左边跑去,安然闭起眼睛,继续调息。 从躲避吴江月开始,到后面带着他兜圈子,然后两人相遇一场拼杀,到他昏迷后醒来,又耽误了很多的时间,但具体耽误了几天,安然自己也说不清楚。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灰驴虽然天赋异禀,颇通人性,但毕竟不是人,从它嘴里也问不出个具体的时间来,安然现在伤势刚刚有些好转,必须尽快的恢复,好赶到乌集去,一再的耽误之下,就算那些人在没有确认自己死去前不会伤害姨娘,但凡事又哪里有个绝对? 至于给自己带来不小麻烦的吴江月,安然想了想,暂时把他排除了出去,等到自己到达乌集的时候,他那条被自己撞断了的腿,就算有什么接骨的特效药,骨头应该都还没有长牢固吧。 …… 虽说偷东西的事自己没有少干,但这回嘴里含着银子,灰驴觉得说不出的心安理得,跑到起来四条腿也有劲儿的多。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听到的一句话,怎么说来的,……对了,叫……钱是英雄的胆,这话说的真没错。 想起了这句话,灰驴愈发的高兴起来。 虽然这一次灰驴嘴巴里含着两颗碎银子,跑的理直气壮,又想起了‘钱是英雄的胆’这句话,但实际上,灰驴并没能高兴多久,天擦黑的时候,灰驴便来到了一个小村子的外边,等着村子里的一个个灯光熄灭,灰驴含着银子,轻轻的走进了那个小村子,把村子的每家每户都转了一遍,然后便含着嘴里的银子,站在那里发愁。 来之前就想着要换换口味的,加上走之前主人又给了银子,于是在灰驴心里这次出来弄点换口味的东西愈发的十拿九稳,可是……想想刚才转遍每家每户看到的情景,却着实让灰驴发了愁。 村子里只有鸡,不多的几户人家养着几头猪,有些什么其他吃的东西也都被人在睡前收进了屋子里,虽然有银子,但灰驴并不认为破门而入,当着这些村民的面丢下嘴里的银子,然后弄走自己要吃的东西是一个好主意。 至于那几头猪……,灰驴想了想,弄头猪回去让主人杀完吃肉……灰驴直接选择了放弃,想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可供它选择的了,于是垂头丧气的向一户人家走去…… 不多时,身后传来了叫喊声,灰驴咬着两只鸡,飞快的从村子里跑了出来,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回头去看。村子里跑出来几个人影拿着长木棒,边追边大声的叫骂。 如果能够说话,灰驴真想冲着身后那些不自量力,妄想能追上自己的那几个人喊上一句,“都给了银子了,还有什么好骂的。”想想自己都在那家小院子里的那两颗碎银子,在想想自己嘴里咬着的这两只没多少肉的鸡,越想灰驴越觉得亏的慌。 这第一次花银子买东西,就亏了。 以前老听着马行里掌柜家的那个胖女人说花钱心情好,自己花了银子,亏了还不说,还要被人追着骂,心情又怎么能好的起来。 何况花了银子,亏了不说,被人追着骂也罢了,连想换口味都没换成。 总之,咬着两只鸡一路飞奔的灰驴现在心情很郁闷。 …… 安然在天擦黑的时候从调息中醒了过来,用地上的雪扑灭了火,又加了一些雪上去,免得有烟冒出来。 夜晚,荒野中的点起的火,可以让人很远就可以看到到,比白天时火堆里冒出的青烟,还要引人注目。 现在伤势刚刚好转,灰驴此时又不在身边,如果因为这堆火在引来了那些黑衣人,直接就是求生无望,找死有门了。 熄灭了火,扑灭了烟,安然便盘膝坐在刚才的火堆旁,继续闭目调息,随着元气在体内不停的运转,受损的元气通道与內腑,虽然还在一阵阵的散发出疼痛,但比之安然刚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好了太多了。 元气每运转一个循环,无论是受损的元气通道还是內腑,伤势都会好上一点,灰黑色的元气在经过了大循环之后,又被安然慢慢的运转到了全身,只是安然总是觉得,这次受伤后,通过调息,虽然身体内的伤势还是在不断的好转,此时运转全身的灰黑色元气虽然并没有影响到自己的修为和身体,但是随着这种元气不断的在身体内的各个元气通道内流动,身体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安然说不清的气息。 从醒来到现在,经过几日几乎不间断的调息,安然现在走到已无大碍,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记挂着要快些赶往乌集,盼望着伤势能尽快的好起来,安然觉得经过这么久的调息,伤势好转的速度委实是慢了一些。 放慢体内元气运转的速度,安然细细的体会着因为身体内流动的灰黑色元气而散发出的那股气息。 前一次疗伤,体内的这些灰黑色元气的颜色只是越来越浓郁,还没有像这次这样,因为元气布满全身,而散发出这种气息。 那股气息格外的沉寂,因为格外的沉寂而更凝实,但整个气息偏于阴冷,这是一股能侵入人心里、骨头里的阴冷,让人全身不寒而栗的阴冷。 这股阴冷的气息究竟是什么? 体内元气中的灰黑色又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这一次受伤后,调息疗伤的速度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记挂着要快些赶往乌集,而觉得伤势好转的慢了一些,那么,……伤势好转变慢了,是不是与元气中的灰黑色也有关系呢。 安然百思不得其解。 …… 今夜无月,无月自然便没有月光,所以入夜以后,四周的景物便显得没有月光下那么清晰,郁闷的灰驴咬着两只一直“咯咯”叫的鸡,因为心情有些郁闷,所以这两只一直在叫的鸡更是让灰驴心烦不已,如果不是怕过早的弄死了它们影响烤熟后的味道,灰驴真想马上停下来,扯断它们的脖子。 因为心情有些郁闷,所以灰驴跑都的时候也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的。 看着前面不远处坐在地上的影子,灰驴知道自己已经跑到地方了,但传来的那股让人不安的、阴冷的、让它有些毛骨悚然的气息让它停了下来,它有些疑惑、也有些不安的看着那边坐在地上的身影,因为传来的这股气息,它嘴里咬住的那两只鸡叫的更加的厉害,疑惑、不安的灰驴直接把两只鸡仍在了地上,没等鸡逃脱开,便伸出两条前蹄踩住,低头几下扯断了那两只鸡的脖子,总算是把一路上的郁闷发泄了一些出来。 听到鸡的叫声,安然体内的元气慢慢停了下来,睁开眼睛,看到灰驴远远的站在那里,却不到自己身边来。 安然楞了一下,随后想到可能是自己刚才元气运转全身而散发出的那股气息,让灰驴感到不安或是其他的什么,才让灰驴离自己远远的便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一直到现在,安然也还是没有怎么想明白体内的元气究竟为什么会有这个变化,唯一让他想到的就是那天与那些黑衣人打斗后,自己心有所悟,就地坐下后一鼓作气的破境到达六品,可问题是,他想不明白,如果单单是破境,那么破境与体内的元气变化又有什么关系,或是说是……破境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才导致自己体内的元气多出了这些灰黑色,从而散发出这种令人不安,同样令他不喜的气息。 随着他停下体内元气的运转,全身各个通道内的元气渐渐回到丹田之内,从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气息也渐渐的跟着隐去。 安然站起身,向灰驴走去。 灰驴看着安然向自己走了过来,抬起腿,向后退了一步,随后又感觉到刚才那股气息已经散去,于是又抬起腿向前走了两步,把地上被它扯断了脖子的那两只鸡咬在嘴里,但看着地面上被染红的雪,想想刚才自己只顾着发泄一路上的郁闷,这些鸡血可是被浪费掉了。 安然看着被灰驴咬在嘴里的鸡,笑了笑,上去拍拍灰驴的头,看着灰驴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还有残留未去的疑惑和一丝丝不安,安然蹲下身子,接过灰驴嘴里的鸡,放在地上一手搂住了灰驴的脖子,一手轻轻的抚着它脖子上的皮毛,以示安慰。 灰驴伸直了脖子,在安然的身上使劲的嗅了嗅,然后在安然的腿上轻轻的蹭了几下。 安然说道:“今天晚上就不生火烤这两只鸡了,明天一早,把鸡烤熟,我们吃完赶路。” 灰驴不置可否,抬头看着他的脸。 “伤势好了些,但也不能一直坐在这不动,静等伤势痊愈的,边走边养伤吧。” 说完安然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鸡,回到之前盘坐的位置,把鸡仍在一旁。 灰驴看了看地上的鸡,抬起蹄子,在地上又刨了个坑,把鸡扔到坑里,上面又盖上厚厚的雪,然后屈起两只前蹄,就在旁边趴下,眯起了眼睛…… 第七十五章 坟上的弩箭(上)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当天夜里,安然准备打坐调息的时候,想起了先前身上发出的那股阴冷气息时,灰驴离自己远远的便停了下来,不愿意走进自己,于是起身走到远处,确定气息不会让那边的灰驴感应到,才盘膝坐下。 一早醒来,灰驴还趴在那里守着埋在雪里的那两只鸡,安然没有去叫它,站起来慢慢的走到远处,找来了干柴,点起了火。 火势渐起之时,灰驴睁开眼睛站了起来,不用安然说话,伸出前蹄挖出了在雪里埋了一夜的那两只鸡,送到安然旁边,然后便一直围着那堆火转圈,等着安然把鸡烤熟。 …… 熄灭了火,安然骑到了灰驴的背上,辨认了一下方向后,便拍了拍灰驴,示意它向着那个方向前进。 这次,安然没有再骑着灰驴回到去往乌集的正路上,而是在荒野中一直对着乌集的方向前进,在补充好干粮和水后,每天清晨开始出发,到下午快天黑的时候停下,吃完东西后灰驴开始休息,而安然则走到远处,坐下调息,到半夜过后,体内元气归于丹田,然后休息。 因为没有在走通往乌集的正路,一直在荒野中前行,所以接下来连着三天,一路都走的顺畅无比,没有在碰到黑衣人或是从燕国赶来的那些年轻的修者。 实际上,从燕国上下开始传颂安然的“美名”开始,从燕国赶过来的那些年轻的修者便已经开始大量减少,除了自认身手高绝、资质出众的个别年轻修者还在赶来之外,路上已经基本看不到那些往周国方向来的佩剑持刀的年轻修者了。 到了第五天,安然被损伤的元气通道与內腑的伤势基本痊愈。 第八天的下午,安然骑着灰驴进入到了山区,再往前百里,便要到了乌集。 离乌集越近,安然就越沉默。 提了提手中的绳子,灰驴停了下来,安然坐在驴上,四周看了看,又再次确认了一下方向,两腿微夹,灰驴迈开四蹄,望山里走去。雪后的山林里很不好走,所以灰驴前行的速度也慢了很多,一直走到天已擦黑,离乌集还有近三十里,安然示意灰驴停下。 下地后,安然示意灰驴站在原地等着自己,便转身消失在了山林间。 不多时,安然提着两只兔子、一只野鸡走了回来,用手里的黑刀开膛破肚,用地上现成的白雪清洗干净后,牵着灰驴找了一处地势低的地方,拾来干柴生火。 看着架在火上已经烤出香味的兔子和野鸡,灰驴照例还是不停的伸着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一遍遍的咽着要马上流出来的口水,讨好的走到安然身后,不停的轻轻蹭着安然的后背,像是在给正在烤东西的安然抓痒一样。 吃完了东西,安然熄灭了火,骑着灰驴,继续往乌集的方向走去,夜间的山林无比的幽静,偶尔远处传来动物走动的声音或是吼叫声,灰驴显得出奇的老实本分,一声不吭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后半夜,安然骑着灰驴停了下来,拍了拍灰驴,示意它在原地等他,然后便消失在了山林里,过了一会儿,那处小水潭出现在了安然的眼中,安然屏息站在那里,向四周看了看,过了一会儿,才抬脚往小水潭走了过去。 …… 走到小水潭边,安然没有停留,直接往自己以前的住处走了过去,站在外面看了看自己住了很多年的小房子,又走到那两处土坟前,安然蹲下身子,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坟头上的白雪,一时间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酸楚。 记得以前每次自己心里难过,低沉的时候总是喜欢在夜晚坐在这里,对着土坟里的那两人絮絮叨叨的埋怨。此时安然心里同样有很多话想说,想告诉睡在里面的那两个人,自己现在已经是修者了,而且已经去了神都,过的还算不错,有个对自己不错的老师,还有了自己心爱的人,那个姑娘很好,……等等……等等。 抚摸着坟头上的白雪,感觉着白雪经过自己那只手的不断抚摸,慢慢的融化……想说的话在心里、在喉咙里转了很多遍,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不断的用手抚摸着坟头上的白雪,脑海里一段段的闪过小时候在父母身边时的景象,母亲给自己做衣服时看向自己那慈爱的目光,以及自己为了不让父母太过惊异一次次在他们面前装幼稚、扮可爱的画面,心里的酸楚一阵阵翻涌,再也抑制不住,落下泪来。 远处传来了细微的的声音。 安然抬手抹干脸上的泪水,伸手拔出了腰中的黑刀,站了起来。 没等他转身,身后便传来了一阵机簧的声音,安然眉毛挑起,两脚在地上微微的一跺,蹿到了旁边的那颗树上。 一只只弩箭飞射而来,一阵轻响过后,土坟的坟头上插满了原本射向站在坟前的安然,因安然蹿起而落空的弩箭。 安然落地,不等第二波弩箭发射,便贴着地面连着几次闪动,冲到了黑衣人的人群里。 此时的安然满心的愤怒,他虽然一向善于自我控制,但刚刚看到插满了父母坟头的弩箭,只觉得此时内心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 被安然一下冲进了人群里,手中的弩箭便失去了作用。 黑衣人就是在悍不畏死,也不至于在安然刚刚冲到自己身边,就在自己人的人群里扣动手中的弩箭,就冲安然连着几次闪动的身形,即便是所有的黑衣人围成几个圈子,连着两次把手里机弩内的弩箭全部对着中间射完,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自己人把自己人全部射死。 那种闪动的身形,在有准备了的情况下,想通过弩箭来解决,已经便的有些不切实际。 安然一刀劈出,不管有没有劈中,也不管被劈中的黑衣人是死是伤,直接身形一闪,出现在了另一个黑衣人身前,一刀再次劈出,接着再次一闪,又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黑刀往往后发先至,每次安然一出现,便遭到几个黑衣人同时夹击,但安然对周围攻击过来的兵器完全不管不顾,不管攻击来的兵器有多少,他只是对着自己要攻击的黑衣人劈出一刀,然后就是身形一闪,出现在了别处。 这样一来,黑衣人完全摸不到安然的边,只要挨打的份。 场间只有人影不断闪动,在场间呼啸来去,双方没有谁发出任何的声音,没有呼喝,没有兵器相碰的声音,只有许多只脚踩在雪地上发出杂乱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和肢体落地或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黑衣人忍不住叫了一声:“三人为一组,背靠背。每一组间距离要超过三步。” 剩下的黑衣人快速的跑动着,就近就同伴组成了一个个小组,然后三人的后背紧贴在一起。就在这些黑衣人组成一个个小组这个短暂的时间里,安然面带冷笑,身形闪动片刻不停,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接连又是四个黑衣人倒在了雪地上。 一人被削掉了脑袋,其余三个人被安然接连闪动中劈出的三刀分成了六片。 脑袋翻滚着滚出很远,鲜血内脏洒了一地。 与吴江月一战之后,虽然安然的修为境界乃至体内的元气都没有明显的增长,但因为与吴江月的殊死相拼,在战斗中身形的灵活多变上却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现在的这些黑衣人与安然打斗,无论是像现在这样的分成三人一组,组与组之间保持三步的距离,还是像之前那样,围成包围圈,分成批次的上前采取车轮战,都已经不能像安然开始离开神都的时候那样长时间的把他困住。 黑衣人三人一组,每一组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这个阵势一成,场内的气息马上就随之一变,所有修为到达了七品境界的修者,都散发出自身的气机,一时间黑衣人分成的小组间,各种气机弥漫交错,气机与气机之间的交错,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气机窝点,只要安然一踏进这些气机窝点,便会同时遭到几股不同气机的纠缠、限制。 这样一来,安然刚刚展示出的战斗中身形灵活不变的优势便要不复存在。 在黑衣人人群内的安然身形突然一缓,在他身边的四组黑衣人中的八名黑衣人举起兵器纷纷朝着安然攻击过来。 刀劈,剑刺,身形一缓的安然被八名黑衣人手中的刀、剑击中。 黑衣人手中的剑在安然的身上,刺的足够通透,刀劈的也足够的狠辣,可被八人击中的安然没有一丝鲜血流出,被击中的身影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几名攻击的黑衣人知道不好,赶紧收回兵器。 这时,有四名黑衣人都感觉到背后猛的一空,紧跟着便传来了两声物体落地的声音,两人身形一晃一个转身,刚好看到安然劈出的气刃朝着自己飞了过来,而脚下正是刚才传出物体落地,没了脑袋倒在地上的同伴。 劈出了几道气刃的安然身形又是一闪,跟着就到了另一个少了一人的小组前,连着又是几刀,然后又是一晃一闪。 其余的三人一组的黑衣人纷纷移动脚步,向这边靠了过来。 突然间,安然身上的气势一变,一股凝实、连绵而又阴冷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地上早已经被踩踏的一塌糊涂的雪像是突然受了惊吓一般,一下子飘了起来,又急又快,一闪间,在两米高下的空间内,形成了一道道横七竖八的雪幕,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一个个由三名黑衣人组成的小组视线受阻,只能凭借着对周围气息的感知来判断情况,脚步自然便要慢了下来,因为刚才场间这些黑人里,凡是达到了七品修为境界的都放出了自己的气机,不同的气机交错在一起,此时视线一下被遮挡,凭借感知去感受周围气息的变化时,更多的是感知到同伴的气机,安然身上那猛然而出的气机一下子弱了下去,淹没在了那些七品修为的黑衣人放出来的气机里。 接连响起了几声倒地的声响。 等到纷飞的雪全部落地时,已经有五个小组里缺了人。 此时安然劈出的每一刀,由刀刃激发出去的每一道气刃,其实与之前几次与黑衣人打斗时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此时变化的只是安然心里多出来不可抑制的怒火,和打斗中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身形。 第七十六章 坟上的弩箭(下)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劈出的每一刀与黑衣人的攻击速度相比,本就在速度上大占优势,刀势多变,而通过刀刃激发而出的一道道气刃,更是飘忽不定,同时杀伤力又丝毫不弱。 这些加在一起,又有安然现在这种在打斗中来回闪动的身法…… 而因为父母坟上插满着黑衣人发射的弩箭,使安然内心里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杀机翻涌,对黑衣人的出手更是愈发的狠辣。 所有的黑衣人都在不断的挥舞着自己的兵器,根本不管现在安然身在哪里,因为即便现在安然不在自己的身前,但谁又敢保证、敢断定下一刻安然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身前。 一个个小组里修为稍微高一些的黑衣人,在不断挥舞着自己兵器的同时,另一只手也丝毫不停,不停的对着地上的积雪拍出,以掌风拍散面前的积雪,并尽量的让积雪离整个黑衣人的小组所在的位置远一些,免得安然又再次故技重施。 刚才那一瞬间,安然身上的气机发出,激起一道道雪幕,遮挡了他们的视线,因为那短暂的遮挡,黑衣人的损失可是不小的。 从安然出神都开始,与黑衣人的打斗便一路一直延伸到这里,虽然每一次都是在与不同的黑衣人打斗搏杀,但每一次的过程都大致相同。 前几次无论来的黑衣人有多少,在整个过程中黑衣人还是存在或多或少的机会,即便没有把安然的命留下,黑衣人们也做到了有守有攻,并且每次都给安然留下了不轻的伤势,但这一次,黑衣人与安然打斗搏杀一直到现在,居然在连连折损人手情况下,不说让安然受伤,竟然连安然的边都没摸到。 随着每一组中修为稍高的黑衣人不断的拍向地上的积雪,积雪在不断拍了的掌风下纷纷散开,没过多久,所有黑衣人小组所在的位置的地面上的积雪均被掌风拍的干干净净,于是一个个小组又重新慢慢靠拢,七品修为的黑衣人又再次散发出自身的气机,气机与气机间再次形成一个个窝点。 但随着他们之间的不断靠拢,安然几个闪动,便到了他们一个个小组间组成的阵势的外围,在不断的闪动间,只是一味的对着他们最外边的那些黑衣人劈出手中的刀。 虽然黑衣人一直在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但站在那里单手挥舞的兵器又那里能够顾的住全身,只要稍微的一有空隙,不是安然手中的黑刀,就是他发出的气刃便会一闪而入,身处最外边的那些黑衣人接连死伤在安然的手中。 这些黑衣人同样是悍不畏死的,找安然拼命,以伤换伤甚至是以他们的命换安然的伤,无奈安然打定了主意不与他们做丝毫的纠缠,一沾既走。 想把安然围起来围不住,想拼命摸不到他的边,想防又防不住,这就是现在这些黑衣人的处境,到了现在,与其说是他们来杀安然,倒不如说是安然要杀他们更恰当些。 迫于上面的命令以及深入他们脑海里的纪律,他们不可能会逃跑,那会让他们以及他们在乎的那些人都死的更惨。 安然身形停了下来,不在像之前那样不停的闪动,而是站在外围,不断的对着那些黑衣人劈出道道的气刃。此时,那阴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机又再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不停的冲击着外围的那些黑衣人的身体,阴冷的一直在波动的气机就像是雪夜里突然吹起的阵阵阴风,围绕着外围的那些黑衣人的身体周围,使那些黑衣人挥舞的兵器一下子变的慢了起来,身体的挪动也跟着慢了下来。 一个个黑衣人不断的倒在黑刀或是气刃之下,其他的那些黑衣人组成的小组看到不断有同伴倒了下去,有了合围上来的意图流露出来,一群黑衣人刚刚移动,安然便有开始了接连的闪动,不停的变换着位置,这一闪动,黑衣人想要合围的意图顿时落了空。 其中的一个黑衣人伸手在空中连着转动,画着圈子,接着每一个三人组成的小组全部散开,所有人背靠背的形成两个大大的圈子,这种看似聪明,实际上没有任何效果的做法,让安然打起来更是愈发的顺畅。 当黑衣人已经倒下了大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拿出了手中的机弩,对着安然连连扣动,两次弩箭发射完毕,场中已经失去了安然的踪影。 剩下的黑衣人全部背靠着背,围成了一个小圈子,整个圈子慢慢的转动着,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四下打量,在朦胧的夜色中,寻找着突然消失无踪的安然。 一个黑衣人在不停打量着四周的同时,伸手在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圆筒状的东西,刚刚在手上拿定,旁边的一个黑衣人厉声呵斥道:“你要把其他无关紧要的人都一起找来么?” 手持小圆桶状物事的黑衣人低声说道:“分出两人,两个方向出去叫来集镇里的人,其他人在这里继续拖住他。” 刚刚厉声呵斥的黑衣人点了点头。 背靠背站成一圈的黑衣人里突然间飞身纵出两道身影,一左一右的向山下掠去。 刚刚掠出,突然间人影一闪,安然出现在了左边的那个黑衣人身侧,那名黑衣人一声低吼,一刀对着安然斩了过去,一刀刚刚斩出,安然的身影再次闪了一闪,便又从他身旁消失。那名黑衣人一刀斩空后,身体从右肩到左侧的腰部,斜斜的分开,紧跟着,这名黑衣人有生以来,第一次完整的看到了自己的屁股。 背靠背围成一圈的那些黑衣人看着眨眼间出去的两人已经死了一个,于是纷纷想着另一个纵出的方向追了过去。堪堪迈出二十几步,便传来了安然的一声冷笑,紧跟着,先是一个无头的身体向他们砸了过来,后面跟着飞过来的是一颗在空中滴溜溜转的脑袋。 黑衣人纷纷散开,避开砸来的那具无头的身体,那颗滴溜溜一直转到的脑袋对着另一个黑衣人飞了过去,那名黑衣人“嘿”了一声,一刀把那颗脑袋劈到了地上。 可是,落在地上的除了有那颗被他一刀劈落在地的他同伴的脑袋,还有两颗脑袋紧跟着那颗脑袋也落在了地上。 一颗是他自己的。 另一颗,是他身边的同伴的。 后面两颗脑袋落地的时候,安然的身影正好在他们身后一闪而没。 本就剩下不多的黑衣人又接连少了四个,剩下来的那些黑衣人也已经绝了下山去集镇叫来同伴的念头。 刚才那名黑衣人掏出来的那个小圆桶状的事物,就是他们中间用来通信的烟花,这时候释放出这种烟花,无疑是更不可取的,招来同伴的同时,还会招来更多的至少他们现在还不愿意面对的人。 比如……修经处管辖下的那些人。 剩下的这些黑衣人安然在没有给他们合围或是分组的机会,直接是一路碾压到最后一人,最后一个人倒下时,安然停下看了看四周后,蹲下身子,在每个还有脑袋在身子上的黑衣人脖子上都来上一刀,片刻后,安然手里抓着那些黑衣人脑袋上头发,下面是一大串黑衣人的脑袋,走到父母的坟前,看着坟头上的那些弩箭,把手中的那些脑袋扔在了坟前,整齐的排列起来。 接着又转身,走到最开始与黑衣人相斗的地方,还是每个黑衣人的脖子上来上一刀,然后把所有黑衣人的脑袋全部整齐的摆放在父母的坟前,沉默了一会儿后,安然慢慢的跨过地上的那些脑袋,把插满坟头的那些弩箭一根根的抽了出来。 然后直接盘坐在父母的坟前,对着面前排了一片的脑袋,开始调息,恢复体内刚刚消耗掉的元气。 元气在体内经过一个又一个大循环后开始在安然的操控下遍布全身,大循环内的元气越转越快,那股阴冷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又再次从安然的身体内散发了出来,随着体内元气运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这股从体内散发出来的气息也跟着弥漫的愈发的远,并渐渐的在它弥漫的范围内,形成了一阵阵细小的、阴冷的气流,慢慢的向着安然飘了过去。 盘膝坐在地上的安然微微皱起了眉头。 体内一直在高速运转的元气随着安然微微皱起的眉头逐渐的速度慢了下来,但无论元气运转的速度快与慢,体内元气中灰黑色却一直坚定不移的在持续的变多,并且颜色又变的比以前深了一些。 安然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想了想,站起身往屋后不远处的小水潭走去。 片刻都,盘膝坐在水潭边的安然再次运转体内的元气,这一次,体内元气中的那些灰黑色没有在有什么异动,没有变多,颜色也一直保持在刚刚的样子。 恢复体内全部的元气后,安然长长的吐了口气,站了起来。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体内元气中的那些灰黑色是跟死人有关。 因为水潭边与刚刚在坟前调息的周围环境的区别,就是坟前及屋前的那些死尸。 就像上次破境的时候一样,当时破境的时候,因为心有所悟时安然直接盘坐的地方,躺满了黑衣人的尸体,所以在那之后,身体内的元气中灰黑色的成分也跟着出现,并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这种趋势刚刚停下没几天,就又经历过刚才的那场搏杀,搏杀的地点离安然父母的坟很近,坐在那里调息的安然在吸收外界的元气气息时,又吸收了上次吸收到的东西,于是体内元气中的灰黑色又开始跟着变多了起来…… 第七十七章 腼腆的周曲,狂野的斧子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天空渐渐亮了起来,安然站起来,蹲在小水潭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后,起身回到了父母的坟前,慢慢的转了一圈后,想了想后,走到昨晚与那些黑衣人打斗搏杀的地方,弯腰在地上一个个的翻找着,不断的捡起一个又一个的机弩,然后把几个还能再发射两次弩箭的机弩放到一起,从一个黑衣人身上扒下一件上衣,把那几个机弩包起提在手里。 抬头看了眼天空,安然手里提着包起来的那几个机弩,走回到坟前,弯腰把父母的坟头整理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向着乌集的方向走去。 …… 他没有刻意的去加快脚步,走的有些慢,就像以前,从山里打完猎后用木棒挑着猎物去姨娘家吃饭一样。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木棒也没有猎物,手中有的只是黑刀,和用黑衣人上衣包起来提着的几个机弩。 因为是冬季,又下了大雪,山里能打到的猎物实在不多,所以往乌集去买卖的猎户也就跟着少了起来,安然一直走到乌集外,也没有见到路上有多少人。 看了看乌集镇内冷清的街道,安然停下来,放下手中提着的那个布包,把刀插回腰间,从布包里拿出来两个机弩,一手一个,然后把布包挎在胳膊上,向镇里走去。 没有任何的停顿,轻车熟路的几个拐弯,姨娘的那家小酒馆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抬眼看了看,酒馆关着门,门外的棉门帘掀到了一边,门头上挂着一块新的木匾,名字依然叫老酒坊。 安然站在那静静的看了看,抬脚往酒馆走去。 站在酒馆门前,安然再次停下,然后回头看了看四周。 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出现在了街道的两头,以及街道两边的屋顶上,安然回头一掌拍开酒馆的门,准备进去。门刚被拍开,里面就传来了一阵破风声,十几只乌黑的弩箭射向安然。 破风声在身后也同时传来。 街道对面的屋顶上同时对着安然射来了一片弩箭。 两片弩箭,像是两朵乌黑色的云,正急速的相互接近着,一个从上往下,一个平行,安然是它们的交汇点。 安然对着屋内射出的弩箭迎了上去,身体极度的后仰,在瞬间两手中的机弩接连两次射出弩箭,安然松开手中的机弩,拔出了腰中的黑刀,一闪进入了屋内。 身后又想起了机弩的破风声。 安然在屋内接连几个闪动后,突然倒在地面上,手中的刀插进了身边那名断了腿的黑衣人胸口,接着就势一滚,一刀斩出,另一名黑衣人持刀的大腿应声而断,安然一刀斩断大腿,黑刀极速的一转,断掉大腿的那名黑衣人的脑袋滚落地面。 外面街道对面屋顶上射出的那片弩箭有一半钉在了屋外的墙壁上,另一半从被安然拍开的门以及窗口射进屋内。 安然屈着身体,在屋内闪动着,黑刀不断或劈或斩或削,屋内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一团团的鲜血从他们的身体内流出,在地面上慢慢的流淌出不同的图案,然后交织在一起,组成更大的图案。 屋外对面房顶上的黑衣人纷纷跳下地面,对着屋里射出手中机弩内的最后一只弩箭后,纷纷丢掉手中的机弩,抽出兵器,往酒馆内冲了进来。安然避过射进屋里的弩箭,一个转身,进了后屋。 姨娘的酒馆后来一共有四个房间,一间厨房在最外面,里面三间一间是她的卧室,一间是小客厅,另一间是很早之前她给安然预备下的卧室。 安然在厨房内扫了一眼后,直奔小客厅而去,在小客厅扫了一眼后,转身推开姨娘卧室的门后,安然推开房门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双眼的瞳孔猛的收缩,看着房内的那个原本是装酒的大瓦缸,里面坐着一个已经完全烧焦的人。 房间内有着淡淡的异味。 站在门口,看了几眼那个已经完全烧焦了的人,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布满了整个房间,安然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小客厅,听到外边传来了几声零散的兵器相碰的声音。安然提着黑刀,走到前面的酒馆,便看到周曲正握着那把小斧子,在来回的劈砍。 黑衣人已经分成了三批,一批堵在酒馆的门口,一批围住了周曲,另外一批则在街道口与另一批人在打斗。安然提着黑刀,一步迈出,便出现在了周曲的身边,接连几刀对着黑衣人劈了出去。 正劈砍的起劲儿的周曲抽空偏头看了安然一眼,叫了声“小先生”,算是打过招呼。堵在门口的那批黑衣人见安然已经出现在了周曲的旁边,便转身又在外边围起了一个圈子,自然而然的又开始了他们用过几次的车轮战。安然向前跨了一步,一闪到了两个圈子的外面,与周曲一里一外,形成了夹攻之势,几刀劈倒了几名黑衣人后,黑衣人围成的两个圈子便散开了,接着又分成两个单独的圈子,想把安然和周曲分隔开后再围起来,安然身形连闪,飘忽来去,一时出现在这边的圈子外劈出几刀,黑衣人刚刚反应过来,身形一闪便又到了周曲那边,又是几刀。几个来回,安然一个人一把刀搅的刚刚围成单独的两个圈子的黑衣人乱成了一团,混乱中很多的黑衣人都开始了各自为战。 …… 周曲吃起东西来很慢,平日里也很腼腆,但却选择用斧子作为自己的兵器,虽然那把斧子不大,但不知道是什么金属材质做成的,很沉。他的修为境界也已经到达七品,沉重的小斧子在他手中劈砍出来,更是显得势不可挡,呼呼生风,随着周曲手中的小斧子劈砍的速度越来越快,带起的风声直接变成了“呜呜“的声音,从小斧子劈出的速度、气势与带起的“呜呜”声中,让人很难想象,这就是平日里吃起饭来很慢、性子很腼腆的周曲。 腼腆的人的内心,原来也有着狂野。 随着黑衣人针对周曲与安然围成的两个单独的圈子被安然搅乱,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开始了各自为战,他们已经察觉并且知道,安然的这种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身法,是围不住的,唯有希望人数够多,可以像上面所说的那样,凭借人多堆死他。 与安然相比,周曲要弱一些,弱一些的大多数时候都会成为敌人先下手的对象。 现在对着周曲攻击的黑衣人,丝毫不比安然身边的黑衣人少,这不是他们有多重视周曲,而是希望能尽快的解决周曲后,能抽出更多的人去对付安然。 看着身边的黑衣人越来越多,周曲手中的小斧子突然也变的飘忽起来,如同安然手中劈出的黑刀一样令人难以捉摸,斧头没接触到身体前,谁也确定不了,他手中的斧子劈砍出的落点在哪里。安然身上开始散发出的凝实、阴冷而又波动密集的气机,时发时收,他身上的气机散发时,让人如同赤身站在三九寒天之下,被阵阵透骨的阴风吹的身体僵硬,让他身边的黑衣人一时间很不适应,当黑衣人的身体刚刚适应了一些的时候,那股气机又猛的消失,于是刚刚适应了些的黑衣人的动作在安然的气机猛然撤去后,一下动作都不可避免的变大。 放在平时,这变大些的动作自然是不打什么紧的,但在打斗中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何况这变大的动作又哪里止毫厘。 接连的气机时收时放,安然身边不断有黑衣人倒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曲看到了这边的情形,看到了攻击安然的那些黑衣人隔上一会儿便会有失水准的攻击、闪避动作,于是顶着攻击,慢慢的向安然这边靠拢。 看似是毫无差别的攻击,但实际上,安然的每一刀,都是选择性的劈向那些修为境界较低的黑衣人,其中修为境界最高的几个黑衣人,被安然有意无意的留了下来,他想在最后,问一问房间内的那个装酒用的大瓦缸内,那个完全烧焦了的人究竟是谁。 他不信这些黑衣人在他没来乌集之前,在没有杀掉他之前,会烧死姨娘。 他同样知道,这些黑衣人嘴里都有一颗很毒的毒药,想问出什么来很难,但他之前有过撬开黑衣人的嘴巴,倒掉嘴里那颗毒药的经验,他没想过要问黑衣人其他的问题,也没有想从黑衣人嘴里知道太多信息的想法。 他只是想对黑衣人问出那句话后,看看黑衣人是点头还是摇头。 街道口那边的黑衣人还在与另一批人相斗。身边的黑衣人不断的倒下,然后随着周曲的不断靠近,身边的黑衣人又再次多了起来,周曲把手中的小斧子转了个,站的位置与安然相距五步,安然时不时的会突然闪到周曲的身边,劈出几刀,然后一闪而逝,而周曲此时做的更多的事情,则是在顶住攻击的同时,给安然补漏。 凡是没有被安然一刀劈死的,都被周曲找机会补上一下子。 我们都知道,斧子的一面可以劈砍,而斧刃相反的那一头,可以用来敲、砸。 周曲现在就是在用小斧子砸。 没有被安然一刀劈死的,都被他用斧子跟着砸上一下,他砸的地方只有两个,黑衣人的胸口和头。 只要被他的小斧子砸上一下,就会多出一个洞,一个“嗤嗤”往外涌血的洞。 第七十八章 气机纵横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打斗早已惊动了住在老酒坊街道两边的人,乃至整个乌集镇的民众,此刻整个乌集所有房子的门窗都紧闭着,只有三两个胆子大些的,离老酒坊位置远些的把门窗开出一条小缝,偷偷的往这边看,几个平时负责乌集镇治安的差人只是远远的站在街道的另一头,看着这里,准备在打斗结束,场间的人全部散去是再来收拾残局。 随着黑衣人的不断倒下,剩下的都是在黑衣人里修行境界较高的那些人,人数的减少在一方面减轻了安然与周曲的压力,另一方面也使得那些修为较高的黑衣人散发出的气机不在有那么多阻挡,一股股不同的气机在场间弥漫着,周曲手中的小斧子砸人砸的很顺畅,也很过瘾,但随着这么多的气机在场间弥漫,周曲开始还能散发出自己的气机加以对抗,但慢慢的就变成了狂涛中的一叶小舟,在众多黑衣人的气机中摇摇欲坠。 周曲虽然修为境界到达了七品,但黑衣人剩下来的人中七品境界的也大有人在,周曲一个人气机显然无法与这么多的同境界的气机相抗,就连六品境界的安然也不行。但安然通过那种灵动多变的身法在场间来回的闪动,可以躲避开这些黑衣人气机相交时产生的气机窝点,而周曲现在显然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周曲身上散发出的气机被那些黑衣人的气机一点点的逼回了体内,身处在众多黑衣人的气机中的周曲,虽然还在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小斧子,但无论是手中的小斧子还是他自己的挪动,都受到了影响。 看着对着自己砍过来的那两把刀以及快速的刺向自己的那一把长剑,两把刀加上一把刺来的长剑带出的风吹的周曲身上的衣服咧咧作响。 周曲深吸了一口气,挥出手中的小斧子,首先磕开了那把刺来的长剑,然后斧头一转,对着向自己头顶砍来的那把刀劈了过去。 “呛哴”一声,小斧头劈在了那把刀的侧面,持刀的那名黑衣人斜着退到了一边,这时另一把刀已经到了周曲的胸前,随刀而来的劲气透过周曲的衣服,胸前的肌肤在劲气下,如同有把小刀在不停的划着胸口的肌肤。 周曲向往后退,然而身体周围已经被黑衣人的气机布满,后退不得,周曲的手一松,斧柄在手中向后滑了过来,斧柄向内斜斜的挑起,贴在了胸口。 一声刺耳的嗡鸣,那把刀一刀砍在了贴在胸口的斧柄上,周曲闷哼了一声,脸上泛起一阵潮红,没等他回一口气,紧跟着三把刀,四柄长剑又对着周曲攻了过来。周曲一声大叫,身子一侧,没去管那四柄长剑,抓起小斧子对着那三把刀劈了过去。 周曲身边的那些黑衣人见周曲一声大叫后,对长剑不管不问,只是用斧子劈向那三把刀,都认定了这是周曲拼命前的一声叫喊,于是攻向周曲的无论是刀,还是剑,速度又都快了一些,也愈发的狠辣一些。 这些黑衣人,最不怕的就是别人跟他们玩拼命,反倒是像安然那样的打法,才是他们最头疼的。 整个打斗的场间,乃至整个乌集,明白周曲这声叫喊真正意思的,除了周曲自己,便只有安然了。 这声大叫,不是周曲要拼命,而是周曲在喊‘救命’,以前在修经处,每次安然与周曲交手,周曲在被安然打的无还手之力,狼狈不堪时,都会这般的叫喊几声,每次周曲发出这种喊叫,安然就会知道周曲已经到了承受的界限,跟着就会停手。 听到周曲的那声喊叫,安然身上本来一直在时收时发的那股阴冷气机,猛然一涨,铺天盖地的冲身上散发出去,直接撞向了身边的那几位黑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机,几名黑衣人的气机被安然的那股阴冷气机一冲一撞,顿时都全身微微的一震。就在他们调整自身气机的波动以应对安然的那股气机时,安然身上发出的那股气机波动猛的一下密集起来,密集的阴冷气机如同一道刺骨的寒流,一下把几名黑衣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机压的缩了回去。 安然跟着对这些黑衣人劈出了几刀,灰黑色的气刃飘忽不定的从黑刀的刀刃上射了出来,飞向了那些黑衣人,灰黑色的气刃从黑刀上射出后,安然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周曲的旁边,一刀横着扫了出去,接连四声轻响,黑刀磕开了刺向周曲的那四柄长剑。紧跟着安然又对着那几名持剑的黑衣人一刀刀不断的劈出,一时间,一道道灰黑色的气刃不断的从黑刀的刀刃上射出,射向那几名持剑的黑衣人,几名黑衣人纷纷持剑后退,一边后退一边用手中的剑扫向那一道道气刃,明明看到手中的长剑就要扫中那道气刃,气刃却突然飘忽这又道了一边,来回飘忽不定的道道气刃处在安然与这几名持剑的黑衣人之间,面对身前飘忽不定的气刃,黑衣人虽然悍不畏死,但也不会让自己无谓的死亡,气刃一时间让几名持剑黑衣人手忙脚乱,最后纷纷纵身远远的向后跃开,才算是躲过了这一场危机。 安然一刀劈向了握刀砍向周曲的那名黑衣人,黑衣人回刀同样对着安然劈了过去,对安然劈来的刀视同不见,安然早已经习惯了黑衣人的悍不畏死,黑刀在劈向黑衣人的途中突然一顿停了下来,一道气刃从黑刀的刀刃中射出,射向黑衣人,黑刀紧跟着一转,随着安然跨前一步,一刀斜斜的劈向了黑衣人的左肩。 那名挥刀砍向安然的黑衣人看着飞向自己的那道气刃,突然以手中的刀作为暗器,对着安然扔了过来,自己同时一矮身子,企图避开那道气刃,半蹲着对着安然的肚子就撞了过来,打算在撞到安然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把安然抱死。 可是他似乎忘记了一点,面对安然那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身法,在没有众多黑衣人的气机缠绕,没有一个个气机间形成的窝点,他能抱的住吗?安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中的刀对着另外两名正在夹击周曲的黑衣人劈了过去。 之前围攻安然的那些黑衣人与刚刚被安然逼退的那几名持剑的黑衣人在前后围了过来,同时一股股气机从他们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向周曲、安然的周围弥漫了过来。 感到身后弥漫过来的一股股气机,正挥刀劈下夹击周曲的那两名黑衣人的安然,突然间横着一撞,把周曲横着撞飞了出去,紧跟着身形一闪,在原地留下了一道虚影,安然自己却出现在了那名半蹲着自身向自己撞来的那名黑衣人身后,同时身上的气机一发一收,飞起一脚,把那名黑衣人踢的向那几名持剑扑过来的黑衣人飞去。 之前围攻安然的那些黑衣人已经到了安然的身前,气机已经把安然包裹住了大半,安然的身形再闪,又再次在原地消失。 那些之前围攻安然的黑衣人中,突然有两个黑衣人身影模糊了起来,跟着两人就出现在了刚刚落地的周曲身边,举刀向周曲劈了过去。 周曲刚刚落地,正要再向那边冲去,身边却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了两名黑衣人,挥刀向他劈来…… 安然的身形一闪间,已经到了之前围攻自己的那些黑衣人身后,一刀横着扫出,一道长长的气刃对着这些黑衣人的后背射了出去,安然正要一刀再次劈出,猛然间看到黑衣人中有两个声影模糊了起来,安然两眼瞳孔一缩,一刀再次对着这些黑衣人扫了出去,同时回头看着周曲那边,恰好看到周曲落地,身边猛然出现的两个黑衣人正举刀劈向了周曲。 安然身子一转,在原地又留下了一道虚影…… 周曲看到那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那两名黑衣人挥刀向自己劈来,抬手举起了手中的小斧子,想要磕开那两把劈来的刀,突然间,两股雄浑的气机涌了过来,周曲的动作一下子变的缓慢无比,就像是周曲要对着那两名黑衣人演示手中挥出的这一斧子在空中的轨迹,而又怕快了让他们看不清楚。 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把刀劈来,手中挥出的斧子却再也跟不上那两把刀劈来的速度。 周曲用尽全力,挥动手中的斧子,闭上了眼睛…… 一股阴冷的气机传来,瞬间便到了两名黑衣人的身后,阴冷的气机凝实而又波动的超乎寻常的密集。 安然身形才在黑衣人身后显现出来,气机便已经对着那两名黑衣人冲了过去,气机波动的超乎寻常的密集的同时,又显得格外的强势,强势的毋庸置疑一般直接从身后把那两名黑衣人的气机逼回了体内。 安然只所以选择出现在这两名黑衣人身后,而不是出现在周曲身边,挡住那两把劈向周曲的刀,是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修者在面对自己身前敌人的时候,身体内散发出的气机,在面对敌人的那一面的气机永远是最凝实、厚重而密集的。 这不是说,修者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就只顾自己的身前而不顾身后。 相对而言,现在安然的出现,如同这两名黑衣人出现在周曲身边一样的突然,突然之间,从原本没有敌人的背后,用气机在身后冲向黑衣人,显然要比在黑衣人身前与那两股气机硬撞要好的多。 而且,就算安然出现在了周曲的身边,猛然间迸发出自己的气机,去硬拼那两名黑衣人的气机,也是需要时间的,在那之前不但周曲,便是安然的动作,在没逼退黑衣人的那两股气机前,也会大受影响。 而此时,两名黑衣人的刀已经劈到了周曲的身前。 周曲,已经闭上了眼睛…… 第七十九章 接、送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燕国向周国的求和谈判已经谈成,罗列着的条条款款的协议已经由两个国家足够份量的人物在上面签字、盖印。 靖北关离乌集本就不远,站在靖北关的城头上,视野很开阔,眼前是一大片平原,也许是因为是周国边关的缘故,在靖北关外,向来是厮杀的战场,死在这一大片平原上的除了不知凡几的燕国军士外,长年累月下来,周国的军士在这一大片平原上也不知道倒下了多少,而倒下的每一名军士,换来的都是周国的一寸寸土地,国库里一颗颗银锭以及两国之间各种协议书上的一项项条款。 也许是这片平原上死了太多人的关系,引入眼帘的虽然没有累累的白骨,但一年中有大半年,这片平原上的天空都是乌蒙蒙的,不时有一个个小旋风在平原的地上旋起,加上乌蒙蒙的天空,显得很是有些阴森。 镇守边关的统帅,楚飞熊大将军奉旨回神都面圣,便一直留在了神都,此时站在城头上的是楚飞熊的得力干将徐陵,没有楚飞熊在,他便暂领了靖北关统帅之职。 此时徐陵站在城头上,眺目远望,在他身后站着十几名身穿铠甲腰挎长剑的将军,人人都如同徐陵一般,都微微伸着脖子,眺目望着关外的远处。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短须的中年人站在靖北关外的远处,已经站了很久,可是他站在的那里的姿势一直未变,身边不时的有一股股小小的旋风吹起,带动他身上长袍的衣角,他眯着眼,看着前方。一个身穿灰色道袍、手持长剑是人影渐渐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黑袍短须的中年人正是从神都修经处赶来的苏鱼,本来是要赶往乌集的他,却出现在了靖北关外,因为此时他出现在靖北关外比出现在乌集要更好。 此时他站在靖北关外,便是要等那个要来的人,等那个人到了之后,苏鱼要再把那个人送回去。 看着视野中出现的那个身穿灰色道袍,手持长剑的声影,苏鱼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便抬腿迈步一步,迎了上去。 那个身穿灰色道袍手持长剑的是一个面相普通的青年,但普通的面相配上身上那身普通的灰色道袍,走动时整个人却给人一种宛若出尘的感觉。 看到他时,首先会注意他那普通的相貌,然后是普通的道袍,接着会注意他整个人,然后就会发现,这个有着普通相貌身穿普通道袍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普通。 因为他就是道门年青一代最优秀的两个人中的一个,赵庆之。 看着迎着自己走来的那个黑袍短须的中年人,赵庆之神情、步履没有丝毫变化,直到与黑袍短须的中年人相离只有五步时,赵庆之与黑袍短须的中年人同时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对方。 赵庆之问道:“修经处的苏鱼?” 苏鱼点了点头。 “你好像是在等我,那么就应该知道我是谁了?”赵庆之缓缓的说道。 苏鱼看着赵庆之的脸,说道:“是的,本来我没打算来这里的,但是走到半路知道了你要来,所以特意过来接你。” 赵庆之听完微微一笑,说道:“接我?我记得好像无论是周国还是修经处,对道门的人从没这么客气过。再说就算要接,这也接的实在是远了些。” “无论周国还是修经处,都无需跟任何人客气。”苏鱼轻轻的一挥袖,两手负于身后,说话的语速不快,但是语调很淡然,淡然的让人觉得,修经处本来就该不与任何人客气,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接着说道:“我来接你,是因为接你之后还要再把你送走。” “哦?想送我去哪里?” “回燕国,回道门。” 赵庆之看了看苏鱼,刚刚见面时他已经看过了,但此时还想在仔细的看看,所以这次看的很认真,过了一会儿,赵庆之说道:“我刚从道门出来,刚离开燕国,还没准备这么快回去。” “我可以陪你在这靖北关外走走,逛逛这里也算是你游览过周国,就算马上回到燕国去,也不用心生遗憾。”苏鱼淡淡的说道。 赵庆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弟弟瞎了一只眼睛。” 苏鱼点了点头。 赵庆之接着说道:“正面挑战中技不如人,哪怕是被杀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剑,说道:“上次修经处在我弟弟挑战的时候,并未阻拦。” 苏鱼淡淡的一笑,看着赵庆之,看着赵庆之手中的长剑,没有说话。 他明白了赵庆之的意思,赵庆之先说他弟弟瞎了眼睛,接着说既然是在正面挑战中瞎掉的,那么就是理所应当的,最后才说道了重点。 重点是,之前他弟弟挑战安然的时候是在神都城内,那里离修经处很近,可是修经处却没有阻拦。 他也并没有等着苏鱼说话的意思,所以在看到苏鱼淡淡的一笑后,赵庆之微微举起手中的长剑。 他说道:“修经处既然上次没有加以阻拦,那么想来是认可正面挑战的这一途径的,我刚才也说过,正面挑战中发生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那么,我这次来,还是会通过正面挑战,会一会这名修经处新收的学生。” 前面说到了他弟弟在挑战中瞎掉的眼睛,接着先后两次说到了理所应当,一次是说哪怕他弟弟被杀也是理所应当,第二次说完理所应当后马上说了自己也是来正面挑战的。 那么,既然前一次正面挑战修经处不加以阻拦,那么便是认同这种方式,既然是认同而不加以阻拦,那么现在苏鱼站在他面前,在他说完自己要正面挑战安然时,照理便该让开。 说完了这些,赵庆之微微抬头,看着苏鱼还是刚才那个姿势站在那里,甚至是连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没变过,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微皱着眉,问道:“是那名学生托你来的?还是修经处里让你来的?” 苏鱼看着赵庆之,笑了起来,反问道:“有什么区别?”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在苏鱼心里,无论是谁让自己来的,既然自己已经来了,已经站在了这里,也已经说了接你然后再送你了,那么终究你都是要回去的,既然终究都是要回去,那么谁让来的又还有什么区别。 已经中年的苏鱼站在道门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两个人中的赵庆之面前,能保持这样的自信与底气,并不是他的资质有多么的优秀。 他的自信与底气来自于他是修经处的人,来自于他的年龄以及他修行的时间。 就像之前安然与吴江月的战斗中散发出的气机一样,质量比不过就以数量。 一个人活的长了,哪怕开始的时候辈分在低,到了岁数,也总有变成长辈的时候。 赵庆之想了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苏鱼,问道:“你怎么送我?” 说完一手持剑,一手捂住了剑柄。 苏鱼站在那里,双手还是负于身后,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认真的看着赵庆之手中的长剑,看着赵庆之握住剑柄的那只手。 但是身上却发出了一股绵绵不绝的气机,刚开始这股气机只是表现出了异常的凝实,紧跟着这股凝实的气机便展现出了它的雄浑,铺天盖地,如同在赵庆之面前突然耸立起了一座巍峨的大山。 面对赵庆之身上散发出的气机,苏鱼的那股气机没有做任何的停留,直接从赵庆之身体两边绕了过去,从身后汇聚,把赵庆之的身体以及他发出的气机,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任由赵庆之的那股气机在不停的冲撞,苏鱼的那股气机便如同围成了一圈的厚厚的城墙,魏然不动。 两股气机一内一外,一冲一围,在两人不动神色间已经交织在了一起。 两人的周围,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旋风在地上的白雪上旋起,把白雪旋出一个个小小的圆坑。 城头上,十几位将军伸着已经发酸的脖子,看着远处那一黑一灰的相对而立的两个身影,有些奇怪。 一个要来,一个站在那里拦着,想把要来的人送回去,那么肯定是要动手的,就算要说什么场面话,这会子也该说完了的,怎么两个人还那么干站着,没有动手,这要站到什么时候。 这对于习惯了战场冲杀的这些周国的将军们来说,委实是一种煎熬。不少人心里已经开始咒骂。 都说修者怎么怎么厉害,本想着今天站在城头上开开眼,等的脖子都算了,两人还这般的站着,委实是……还不如我们这些只会战场冲阵的武将对战来的好看。 其中一名将军伸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轻声问道:“徐将军,这两人要站到什么时候,这一个要来,一个不让他来,照理说见面说不了两句就该打起来了,怎么……” 徐陵轻笑道:“已经开始了。” 那名将军赶紧伸着脖子去看,发现那两人还是那般的站着,谁也没动,不由得疑惑的看了看徐陵,然后又看了看跟自己站在一起的那些将军,发现所有人都疑惑的互相看着,显然谁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刚才问徐陵的将军又问道:“那么……徐将军,现在谁占上风。” “是那个苏鱼。” 十几位将军互相看了一眼,均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来。 …… 苏鱼慢慢的收回气机,看着面色如常的赵庆之,心里暗自赞了一声。 说道:“不是修经处有什么别的意思,而是现在他还有其他的事,所以不能接你的战书,过了年,你随时可以来挑战他。” 赵庆之点了点头,看着苏鱼,说道:“修经处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苏鱼淡淡一笑,慢慢伸出了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慢走,不送。” …… 第八十章 老鹰抓小鸡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苏鱼伸出了一只手,说道:“慢走,不送。” 赵庆之抬起头,看着苏鱼身后的靖北关,一时无言,看了几眼后,转身离去。从道门无名山上下来,走过燕国,刚到靖北关外,便被修经处来人一接、一送,然后便不得不在转身回去。 城头上徐陵看着远处的那个身穿灰色道袍的人转身离去,于是转移了目光,看着身穿黑色长袍的苏鱼,眼神深邃。 身后的十几位将军虽然大多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此时见那身穿灰色道袍的人已经转身离去,齐齐的出了一口长气。虽然此时燕国与周国的战争早已停止,谈和协议也已签下,但不妨碍这些习惯了战场冲阵的将军们的争强好胜,身为周国人,自然希望是自已这一方胜出的,于是一口长气出完,相互对视间,除了理应如此的眼神外,还多出了与有荣焉的神色。 苏鱼静静的站在那里,直到再也看不到赵庆之的身影,才转身慢慢向靖北关走去。 …… 安然的突然出现,以他那股气机快速而又蛮横的对着那两名黑衣人的身后冲撞过去,那两名黑衣人的刀已经到了周曲的胸前,此时突然身后气机被压的回缩,一阵刺骨的阴冷紧跟而至,整个后背刹那间便僵硬了下来。 两人互相之间已经很熟悉,配合更是圆融熟练,一个眼神,一人手中的到继续砍向周曲的胸口,速度与角度不变,另一人一个转身,自身雄浑的气机随之转了过来,对着安然所发的那股气机便撞了过去,同时手中的刀微微举起,手腕接连抖了几下,刀尖上生出几朵多花,试图将安然冲撞过来的气机斩乱。 安然眼中的瞳孔一缩,双眼眯起,手中黑刀急速的对着转身的黑衣人接连劈出了十几刀,十几道灰黑色的气刃从不同的角度对着那名黑衣人飞射而去,速度又不尽相同,快慢不一,随之安然一脚跨出,看似是要直对着那名黑衣人冲了过去,一脚跨出之际,手中的黑刀又是对着那人一阵猛劈,一时间灰黑色的气刃布满了两人之间的空间。 跟着安然又跨出了一步,说时迟,实际上前后两次对着那名黑衣人猛劈,也不过刹那之间的事情。 这一次安然跨出的这一步,是真的跨出去了,没有在劈出手中的黑刀。 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身影,那道身影刚刚开始模糊,安然本人便已经出现在了周曲的神情,一刀向前,封住了黑衣人手中砍往周曲胸口那一刀的去路,同时脚在下面向后曲起,轻轻的一脚踢在了周曲的小腿上。 已经放弃了抵抗的周曲还在闭上眼睛。 此时被安然轻轻的一脚踢在小腿上,猛然间睁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了自己身前。 …… 虽然明知道安然的目的还是去救那个手拿小斧子的少年,但黑衣人此时却被那几十道飘忽不定,快慢不一的气刃拖的抽不开身,自己倒是可以闪身离去,可自己一走,同伴的后背可全在这几十道气刃笼罩之下呢。 悍不畏死不代表可以让同伴随意的去死,也不代表可以随意的坐无谓的牺牲。 面对那几十道灰黑色的气刃,这名黑衣人只能一刀刀的不断对着气刃不断的挥出,同时自身的气机毫无保留的蔓延过去,通过气机影响气刃的飘忽轨迹,减弱气刃的凌厉,然后再用手中的刀将它们一一震散。 安然前后两次劈出的这几十道气刃花的时间极短,但这黑衣人要把这些前后快慢不一的气刃一一震散,却要花比安然多几倍的时间。 周曲被安然轻轻一脚踢醒,握紧手中的小斧子,一个后纵,转身对着那些追赶而来的黑衣人迎了过去。 刚刚险死还生,周曲手中的小斧子再次劈出,愈发的狠辣凶狠。 像是要发泄胸中的某些情绪,面对那些黑衣人的攻击,周曲手中的小斧子再不像之前那样飘忽这避开那些兵器,往黑衣人身上招呼。而是一下比一下劈的凶狠,直接对着那些兵器连劈带砸的攻击过去。 看似莽撞,头脑发热的打法,黑衣人手中的兵器一旦与周曲的小斧子相遇,多半都没占到便宜,这还不说,每次兵器碰在一起,周曲手中的小斧子都会极快的沿着对方的兵器一滑,反应快的黑衣人收手后退还能避开,反应慢些的要么直接松开兵器后退,要么握着兵器的手指被小斧子劈断,然后兵器还是落地。 转瞬之间,那些黑衣人都被周曲这看似莽撞、头脑发热的打法弄的不是后退就是扔掉兵器,或是手指全段,兵器落地。 周曲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状若疯癫。 短暂的散乱后,那些黑衣人稳住了阵脚,七品修为的黑衣人又开始散出身上的气机,企图依靠人多,用气机逼住周曲。 吃过亏的周曲哪里还能在上这种当,感觉到那些气机避开,便早早的退去,然后就绕到侧边去,黑衣人转身,周曲就在绕。 这般围着那些黑衣人不断的转圈,抽空便对着那些反应慢些的劈出两斧子,一时间虽然没有黑衣人死在周曲的斧下,却还是不断的有人受伤。 而那些黑衣人因为周曲不断的围着他们转圈,迫使的他们也不断的跟着转动,远远望去,就像是周曲在带着这些黑衣人在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一般。 只要那些黑衣人里谁的反应慢些,或是露出点空子,周曲手中的小斧子便会劈来,一时间周曲一个人在外面急速的转着大圈,带的里面的那些黑衣人跟着转小圈。 …… 周曲后纵离开,安然手中的黑刀在不遮挡,一时间安然的身形前后闪动不停,每一次闪动的间隙那短暂的一停中,就会劈出十几道气刃,然后身影一晃,人有出现在另一个黑衣人身前,黑刀又再次接连劈出。 两个黑衣人谁也走不开,走开一个,另一个同伴的后背便露在了安然的气刃之下,硬是被安然一个人,把两个人留了下来。 之前安然在杀掉那些修为稍低的黑衣人时,有意的留下那些修为境界高些的黑衣人,想着在后面问点什么,但也没想到被自己有意留下的黑衣人里,居然还有两个这等修为境界的黑人在,显然,这两个黑衣人是在有意的伪装自己,想趁着安然不备时,猛然出击,要打安然一个措手不及。 或者是猛然出击,击杀那个那斧子的少年。 实际上,刚才如果不是安然赶来的及时,那已经闭起了眼睛的少年,此时早已倒在了他们的刀下。 或是那边的那些同伴当时能把安然拖住的时间在长那么一点点…… 街口有一批人一直与另外一批黑衣人打斗着,此时已经接近了尾声,双方都是死伤惨重,这些人衣着甚杂,此时还剩下的八个人围成一个圈子,正把三名黑衣人紧紧的围在了中间,并且在不断的缩小圈子,中间的三个黑衣人背靠背的站在一起,突然举起手中的兵器,对着围住自己的那些人砍了过去。 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传出,跟着便是低沉的兵器入肉声,中间的那三名黑衣人软软的倒了下去,那几人相互看了一眼,转身往这边冲了过来。 安然在以一敌二。 而周曲,则是一个人在那转着大圈子,中间那些黑衣人在不断的试图能减慢周曲的速度或是困住他,从街口过来的那些人看了看,直接对着周曲那边冲了过去。 这种一个人带着一群人玩老鹰抓小鸡游戏的短暂平衡一下子被打破了。 那些人里有两个在加入时,拿出一块牌子对周曲晃了一下,周曲眼睛一亮,知道了这些人原来都是修经处下面的那些人。 修经处剩下来的这八个人修为境界都不弱,直接冲到了那些在黑衣人面前,一下子缠住了大半的黑衣人。而刚才就有不少的黑衣人受伤、断指,断了指的黑衣人用另一只手握着兵器,挥舞之间很是僵硬生涩。 在这八个人来到之后,周曲停了下来,那些黑衣人修为到达七品境界的再次散发出气机,其他那些八品境界的也尝试着散发出自己的气机,但在那些七品境界同伴的气机波动下,这些八品修为的微弱气机很快便被冲的一干二净。 实际上到现在为止,可以说黑衣人这次的任务已经可以说是失败的了,正常情况下,剩下的这些人是应该撤退的,但这些黑衣人与之前的那几批接到的都是死命令,要么完成任务,要么死。早在命令下达之前,小王爷已经在一号面前给这次任务定下了基调。 那就是用人数堆死安然,而派来的人,都是小王爷所说的那些平日里足够忠诚但办事却不够得力的人,并要借这个机会来整理暗卫里的良莠不齐。 基调早已经定下,接到的又是死命令,那么现在即便是他们退去,等待他们的还是死亡,留在这里,虽然终究也还是死,但死前可能还能拉两个垫背的,这且不说,因为某些原因,死在这里明显的是要好过退去之后的死亡。 所以剩下的这些黑衣人们明明心里已经清楚,这次任务的失败,却还是在与周曲及那八名修经处的人缠斗不休,与安然相斗的那两名黑衣人也没有丝毫要走的打算。 他们更希望在以二敌一的情况下,就算是任务已经失败,他们死之前,也要在拼一拼。 第八十一章 生擒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与那两名黑衣人的打斗,一时间陷入了胶着的状态。安然虽然早在来乌集之前与黑衣人的交手中,就曾经想过,黑衣人所属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可以派出这么多的修者出来,因为前后死在自己手中的黑衣人早已经过百。 什么时候开始,修者变的这么的不值钱了。 今天和这两名黑衣人交手,安然忍不住的在心里再次的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这两名黑衣人是安然出神都以来,与黑衣人交手中遇到的修为境界最高的,修为并不比安然低多少,也就是说,他们的修为境界同样是到了六品。比安然差的,是他们的气机凝实度与对气机的了解、操控能力,以及体内元气的精纯度上。 这也是安然一直以一敌二到现在都不多下风的原因所在。 而现在这些黑衣人的任务明显已经失败,这两名黑衣人却没有丝毫要撤走的意思,显然也是跟之前的所有黑衣人一样,接到的是一样的命令,任务失败便意味着死亡。 他们像其他的那些黑衣人一样,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是随时都可以舍弃掉的。 连这样修为境界的修者都说舍弃就舍弃掉了,这黑衣人背后的组织…… 从这两名黑衣人突然的对周曲出手,到安然突现出现在他们身后直到现在,安然对那两名黑衣人出手的招数已经有了了解。 在这一点上,安然从来不怕敌人了解自己的什么招数。 安然招数的最大特点,便是没有招数。 他的所有招数,都是在山里跟野兽拼命以及后来到了神都修经处后,成天里劈柴悟出来的,他一贯的招数就是敌人那里有漏洞、有破绽便往那里招呼。 曾经在刚开始在修经处的那个小院子内劈柴,悟出了一些道理之后,与周曲交手时欺负的周曲很是凄惨,那时候的安然心里对于自己没有招数的招数很是得意,不止一次的想过,在以前的那个世界上,看到的某个大侠些的那本书上说的‘独孤九剑’就是没有招数的,自己这算不算是有点那个意思了。 既然心里已经对那两名黑衣人的招数有了了解,安然便不再迟疑。 阴冷的气机再无丝毫保留。 凝实而又阴冷、波动密集的气机铺天盖地,有些蛮横的直接对着两名黑衣人涌了过去。 不是冲,是涌。 密集的波动气机此时像是一层层翻滚的怒涛,不断的拍击着那两名黑衣人散发在体外的气机,随着一层层怒涛般的气机一次次的拍击,两名黑衣人散发在外的气机一寸寸的被蚕食,弥漫的空间被安然的气机一点点的压缩,范围越来越少。 两名黑衣人与安然相斗到现在,在雪后的寒冬,额头冒出了一颗颗细密的汗珠。 从进入乌集镇,到遇到黑衣人动手,再到进入老酒坊后出来,此时是安然的气机第一次全无保留的散发而出,之前与这两名黑衣人交手,安然的气机散发出的强度与波动密度,都是更好能够与这两名黑衣人的气机相抗。 此时气机毫无保留的散发而出,一路势如破竹,两名黑衣人在额头出汗的同时,心里更是骇然,同样修为都是六品境界,他们之前一直以为安然体内的元气以及气机的散发强度、波动密度,和安然对气机的操控能力,在之前一人对抗他两人的时候,已经到了安然能够做到的顶点,然而,此时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原来,同样是六品修为境界,体内的元气纯度,气机的强度以及波动密度,还能达到现在这种水准。 六品修为境界的修者,虽然不能列入到大修者行列,但在修者里也算是高手,他们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一次上面会派他们两个人过来。 原来同样是六品境界的情况下,他们很菜,所以上面舍弃了他们。 至少此时与六品境界的安然相比,他们真的很菜。 在气机一寸寸蚕食两名黑衣人的气机的同时,安然手中的黑刀继续接连的劈砍而出,黑刀本身与气刃结合,不断的分别击向那两名黑衣人。 此时,街口的那八名修经处的修者已经到了周曲那把,即使现在这两名黑衣人身形突然闪到那边,出其不意之下或可重伤甚至是杀死一到两人,相对于大局来说,这是于事无补的。 毕竟这次的任务不是周曲,也不是那几个修经处的人。 再说他们就算突然出现在了那把,安然也不会留给他们多少时间去接连对周曲他们发动攻击。 安然手中的黑刀此时变的更加的难缠。 以为黑刀的刀刃会射出气刃时,黑刀会突然改变劈砍的轨迹,一下劈砍向别处;以为黑刀直接对身体攻击时,黑刀劈砍至半途,突然一顿,一道气刃从刀刃上射了过来。 毕竟,黑刀直接的攻击与气刃的攻击,在招架、拆解时还是有着区别的。 在一层层怒涛般的气机一次次的拍击下,两名黑衣人的气机不可避免的全部被逼回了体内,此时,以三人位中心,场间弥漫着阴冷入骨的气机,密密实实,把两名黑衣人的气机逼回了体内后,气机继续一次次的涌来,拍击着两名黑衣人的身体,每一次拍击过后,余波都会直绕身后,两名黑衣人此时就像是被人捆在了海滩中,面对层层叠叠涌来的怒涛,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加上这股气机又格外的凝实、阴冷,但又不同于冰雪那种寒冷,而是直钻骨缝,直钻内心深处的那种悚然的阴冷。 阴冷的让人骨头、筋肉都跟着僵硬起来。 两名黑衣人挥动兵器的动作越来越僵硬,僵硬的显得生涩,生涩而缓慢。 可是这时候安然的攻击却突然变的温柔了起来。 本来一直对着他们胸口和脑袋、脖子去的黑刀与气刃开始往他们的胳膊和大腿而去。 安然想要生擒。 两名黑衣人修为上虽然比不了安然,内心却是通透的。 两人的双眼流露出戏谑的神色,戏谑的看着安然。 突然间,两人停下了挥动兵器的手,强扭着身子,脖子想要对着那道原本射向肩膀的气刃迎了上去,安然眉毛一挑,手中的黑刀一扬,刀柄向前,撞向一名黑衣人的肩膀,同时另一只手一拳砸向了另一名黑衣人的额头。 两名黑衣人已知不敌,又知道安然要生擒他们,于是求死。 三人所在的范围内弥漫着安然的气机,安然的动作奇快,一名黑衣人被安然一拳砸中额头,直接昏了过去,另一名黑衣人被刀柄击中,强行扭曲了些的身子又被刀柄捅了回去,那条胳膊跟着被气刃切落在地,安然跟着抬脚跨前一步,伸手便要一拳砸向他的脑袋。 那名黑衣人眼中露出了笑意,身子一震,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去,双眼瞳孔放大,眼中再无丝毫光芒。 安然伸手拉开他蒙面的黑布,只见那名黑衣人的嘴角已经流出了一缕黑色的血,安然赶紧伸手扯开另一名被自己砸昏了的黑衣人的蒙面的黑布,那名刚刚被自己砸昏过去的黑衣人嘴角正往外流出一缕黑色的血。 安然扯开黑布的手微微的一僵。 两名黑衣人显然早已咬碎了嘴里的药丸,之所以还有做出求死的举动,应该就是知道了安然要生擒他们之后,他们眼中露出的戏谑的神色有关。 他们用这样的举动来告诉安然,想要生擒他们的想法是有多么的可笑。 扔到手中的黑布,安然猛然站了起来,身形一闪,便到了周曲那边,刀柄一下敲在了一名黑衣人的后脑勺上,跟着刀柄再次敲出,接连三下,三名黑衣人一声不吭的倒在地上。 手中的刀柄正要对着第四名黑衣人后脑勺敲出时,周曲的斧子一下砸在了那么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斜着一下倒在了地上。 剩下几名黑衣人见安然以刀柄敲向同伴的后脑勺,顿时都明白了安然的意思,没两息的时间,手中挥舞的兵器一下停了下来,修经处那几人的兵器纷纷进入了他们的身体。 等到拉开他们蒙面的黑布时,每个人的嘴角都有一缕黑色的鲜血。 安然把被自己敲昏过去的三名黑衣人拖到了一边,扯开他们脸上的黑布,伸手捏住他们的下巴,往下一扯,跟着一个个的倒提起来,不停的抖动。 直到看到地上出现了三颗药丸,才把他们扔在地上,接着以刀背分别敲到了他们的手脚,三名黑衣人呻吟着醒了过来。 周曲站在一边,看着安然忙活,一时没插上手。 那几名修经处的人正一一扯开死去的黑衣人脸上的黑布,然后又解去那些黑衣人的上衣,仔细查看。 早已在街道的另一头站的腿酸的几名公差此时快步走了过来。 既然已经有一方全部倒下了,他们走过来也不会危及自身了,安然看了看那几个快步走来的公差,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这画面有些熟悉。 没等几名公差开口,那些修经处的人已经有一人走到公差身边,掏出了牌子。 …… 第八十二章 审问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修经处的那人把手中的牌子在那几名公差眼前晃了一下,然后又对着他们说了几句什么,那几名公差转身快速的离去。 周曲看着安然把那三名黑衣人扯脱了下巴后倒提着一阵抖动,直到地上有个三颗药丸才把黑衣人扔下,然后用刀背一一敲断了三人的手脚。 一时间竟是没插上手。 只是安然前后的动作,安然似乎对这些黑衣人有哪些手段极是熟悉。 三名黑衣人本来被安然用刀柄敲昏了过去,此时接连被敲断手脚,剧痛之下,呻吟着醒了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嚼碎嘴里的那颗药丸。只是下巴早已被安然扯脱,药丸此时也在地上,又那里能够得逞。 安然冷冷的看着他们。 三人也恢复了神智,知道了目前的处境,于是不再呻吟,眼神复杂的与安然对视。 “现在我问,你们点头或是摇头,我知道你们不怕死,但有时候死并不是最可怕的,所以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三名黑衣人全无反应。 安然接着说道:“房内那个大瓦缸里被烧焦了的人是不是这个酒馆的主人?” …… 三名黑衣人眼中均是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此时,这种玩味的神色出现在了他们的眼里,显得很有疯狂的味道。 安然停顿了一下,看着三人的眼睛,于是伸出手里的黑刀,用刀背敲在他们的胳膊上,把胳膊里已经断成了两截的骨头变成了三截。 然后,再次看着他们三人的眼睛,等了一会儿,三人的脑袋没有一丝晃动。 安然再次伸出黑刀,对着三人的另一只胳膊敲了下去。 断成了两截的胳膊再次变成了三截。 三名黑衣人极是硬气,连续被安然用刀背敲断骨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哼都不哼一声,只是看着安然的眼神里,玩味的神色更浓。 此时,修经处一名身穿青袍的中年修者走了过来,看了那三名黑衣人一眼,扯了扯安然的袖子。 安然回头看了看,站起来跟着他走到一边。 “我叫张松。”青袍中年修者首先对安然报出了自己的姓名,接着说道:“小先生应该知道,这些人俱都是悍不畏死之徒,我恰恰在审问方面有些长处,或者我可以试试。” 安然点了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松走了过去,让周曲帮忙,把三人提进了酒馆里。安然跟着走进了酒馆,走到后面的屋里,坐在那间小客厅里,闭起眼睛调息,等待张松审问的结果。 不多时,前面传来了非哭非笑,不像疼也绝不是舒服的种种声音,周曲踉跄着奔到后面来,还没站稳,便张嘴“哇哇”的大吐特吐起来。 安然睁开眼睛,不解的看着周曲。 “小先生……自己去……看看吧。”一张嘴,周曲差点又没忍住吐了出来。 看到周曲这个样子,安然心里也好奇起来,那个叫张松的人究竟是怎么审问的,能让人发出这种声音来,这么短时间,便让周曲跑到后面来大吐特吐的。 安然抬脚几步走到了前面,刚一抬眼,便怔在了哪里,胃里一阵翻涌。 张松好整以暇的在那摆弄着一堆的器具,也不知道前面他放在哪里。 各种大小不一的刀、针、剪子、钩子……摆满了一整面桌子,一名黑衣人被捆在了桌子上,另外两名黑衣人则好好的坐在椅子上,视线正好看到那张桌子上的黑衣人,桌子上的黑衣人已经被张松开了肚,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肚破肠流,偏偏还没流多少血。 捆在桌子上的黑衣人肠子被张松整个的拖到了桌子上,摊的很开。 张松还在摆弄着慢慢一桌子的器具,头也不会的说道:“你别急着说,我东西都拿出来了,好歹要派些用场,别叫我来回的收拾东西,白忙活。” 说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自己的头,“哎呀,时间久了没做这个,险些忘了,得赶紧弄些炭火来。”一抬头看到了站在那里,紧紧的抿着嘴皱着眉头的安然。 “还得麻烦小先生,去帮我弄盆炭火来,恩,越旺越好。” 安然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不多时,安然端着一盆炭火走了过来,把炭火盆放在了离张松不远的地上,本来安然是想叫周曲送过来的,无奈此时周曲还在后面大吐特吐的。 张松对着安然笑了笑,笑的很温和,看他脸上的神奇和笑容,谁也不会怀疑,这是个温良如玉的人。 “小先生要是不嫌弃,可以在一边看一看,说不定以后有用的上的时候。”说完一手拿着一把小钳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剪子,走到了桌前,用手里的钳子很小心的夹起桌子上那名黑衣人的一截肠子,然后用剪子剪下了一截。 桌上的黑衣人闷哼着,浑身发抖。 张松夹起剪下的那截肠子,想了想,放下手中的剪子,又去拿起一把小勾子把那截肠子勾住,叹道:“再好的手艺,时间久了不做也都生疏了,唉!”叹息着勾住那截肠子,放在炭火上面烤。 安然紧紧的抿着嘴唇,强忍着,他此时才明白张松要那盆炭火是做什么用的。 原来是要烤肠。 炭火很旺,被钩子勾住的那截肠子没多久就烤的“嗞嗞”的冒油,发出一股怪味儿,张松眯起眼睛闻了闻,又伸手在怀里掏出一个小罐,里面白花花的装的盐巴,伸手在里面抓了些盐巴洒在了上面,又反复的烤了烤。 安然再也忍受不住,捂着嘴,转身跑去了后面。 …… 张松眯起眼睛,看了看安然的背影,又闻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在桌上拿起之前的那把小剪子,把钩子上的那截肠子剪成了三段。 分别送到了三名黑衣人的嘴里。 然后放下手中的器具,拍了拍手,长出了口气,说道:“好好尝尝,很长时间没有人尝过我的手艺了。” 他看了看那两个坐在椅子上的黑衣人,说道:“不急,慢慢来,你们两个先尝尝他的,一会儿你们就可以互相尝尝对方的肠子了,恩,自己也能吃到自己的,然后我们歇上一会儿,后面还有一道菜,小腿肉。” 他附身看了看桌子上那名黑衣人,说道:“修者的小腿肉一般都是很有嚼劲儿的,这一点很多人都不知道,今天我看你们三个不错,告诉了你们,这可是经验之谈呐。你们不可不知。” 桌子上那名黑衣人嘴巴里被张松塞了一截自己的肠子,手脚全断无法动弹,下巴又被安然扯脱,肚子被张松剖开,又剪下了一截肠子,疼痛欲死,却不知道张松用了什么手法,偏偏昏不过去,所有的感觉都无比的清晰,此时嘴里含着那截肠子,眼睛里全无神采,脑袋上豆大的汗珠滚滚,不断往地上滴落。 那两名坐在椅子上的黑衣人同样是动弹不得,此时嘴里也被张松塞了一截烤肠,满头满脸的汗,眼睛里全身惊恐,看着张松的就像是看到了一个真正的疯子、神经,反正不是看正常人的眼神。 正常人,谁能干出这样的事。 偏偏张松无论是说话,动作还是脸上的神情、笑容,都是给人一种温良如玉的感觉。 “你们好像都很热啊,那我把火盆拿远一些。”坐在椅子上的那两名黑衣人不知不觉的点了点头。 张松附身把火盆端远了一些,回头看着三名黑衣人嘴里的那截烤肠还在,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说道:“你们怎么还不吃,是嫌我的手艺不好?还是怕不够?” “桌子上还有很多,再说你们两个肚子里不是也有么?” “哦,还有,下面还有别的菜,所以你们如果不是嫌我手艺不好,就可以放心的吃,管够。”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转身又在桌子上翻弄着那些器具。 然后,拿起一把小刀,又在桌子上的那名黑衣人的小腿上很仔细的割下了一块肉。 两名坐在椅子上的黑衣人全身大汗淋漓,哆嗦不停,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了两行泪水。 他们只愿自己没有到这个世界上来过,没有进入过那个组织,没有遇见眼前这个人。 只愿现在,他们是在做梦。 他们想过很多敌人逼问的方式,也有足够强大的心理,但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嘴巴里会塞上同伴的肉。 要不了多久,也会塞上自己身上的肉。 而且,还都是烤熟了,加了盐的。 没一会儿,屋子里又传来了烤肉的香气,周曲和安然又捂住了鼻子,尽量的不让自己吸气,他们知道那香气是什么散发出来的。 紧跟着又传来了张松的声音,这次张松说话不在慢条斯理,不在温良如玉,显得的有些生气,“前面问你们是不是我手艺不好,你们不说,不说倒是吃啊,下面这道菜马上就好了,你们嘴里的那点东西还没吃完,你们究竟想怎样?” 安然和周曲在心里呻吟了一声,心道,我们也想问你,你究竟想怎样。 停了一下后,有怒声说道:“你们想吃什么地方的肉,自己说,再挑食我可不伺候了。” 安然和周曲干脆举起了两手,把耳朵死死的塞住。 两名坐在椅子上的黑衣人眼里流泪,心里流血。 “爷,你愿意伺候谁快去吧,求你了。” 第八十三章 木匣子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过了一会儿,周曲和安然实在是憋不住气了,但又实在受不了前面传过来的那股肉香,于是直接跑进小客厅,关起了门,离的远远的。 周曲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刚刚那一会儿,他已经把肚子里能吐的东西全部吐完了,坐在小客厅里也好不了多少,想着隔壁房间里的那个大瓦缸,周曲的胃又有些抽筋。 站在姨娘房门前的安然皱着眉,看着大瓦缸里的那个完全烧焦了的尸体,刚刚他也吐的厉害,这时候看着大瓦缸里的焦尸,一想起来刚才看到的情景,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安然赶忙转身,走到以前姨娘为自己准备的小卧室里去了。 在那间小卧室里转着看了看,随手翻着房间里的东西,房间内收拾的极为整齐,看的出姨娘经常收拾,安然不停的在房间内来回走着,心里有些烦躁。 他现在急于知道,那个房间大瓦缸内的人究竟是谁。 本想出去看看那几名黑衣人在张松的手下说出点什么没有,但又实在忍受不了那种场面和那种气味,他虽然从小就见惯了鲜血,这些日子也杀过很多的人,但从没想过,居然会有这么恐怖恶心的审问场面。 在他潜意识里,他避开了去想那个完全烧焦了的人就是他姨娘。 这一刻,时间仿佛猛然间慢了下来,心里烦躁的安然在房间内来回走了半天等着张松审问的结果,后来直接坐在了那张小床上,两眼漫无目的的在房间内扫视着。 在房内扫视的时候,安然看到房内一个陈旧的衣柜摆放的有些偏,他记得以前自己来这房间的时候这个衣柜不是这么摆的…… 想了想,安然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那个衣柜旁,伸手在衣柜外抚摸了一遍,然后又拉开衣柜的门,柜子里装着被褥和一些衣服,安然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抱出来放到小床上,看着空空的柜子,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 在柜子前来回走了几步,安然偏着头,看了看衣柜的侧面与墙壁,伸手把柜子挪开,又看了看柜子的后面和墙壁。 墙壁有几块砖裸露了出来,安然伸手过去在那几块裸露出的砖上摸了摸,试着扣动。当扣到第四块砖的时候,那块砖被安然扣了出来,安然看了看那个小口,把手伸了进去,摸到了一个小木匣子,因为口子太小,安然把手拿出来,又扣下一块砖,才把那个小木匣子拿了出来。 木匣表面的漆已经全部脱落,看起来也是很有些年头了,拿在手里,份量也不重。安然拿着小木匣子,回身放到了那张小床上,蹲下来慢慢的打开。 里面放了几颗大银锭,以及一个信封,信封有些厚,信封皮上写着‘老婆本’三个字,字迹娟秀,是出自姨娘的手。 安然怔怔的看着信封皮上的那三个字,看了很久,想起走之前的某一天,自己跟姨娘说顽笑话时提起老婆本,当时姨娘还笑着问自己存了多少,如果不够,姨娘给你拿之类的话。 当时也是没多留心,当做了姨娘拿自己打趣,家常闲话,没成想,姨娘还真的给安然备下了娶媳妇的钱。 安然叹了口气,打开信封,里面装的是一叠银票,把里面的银票全部抽出来看了看,银票的数额很零散,从五两到十两的最多,偶尔有张五十两的数额出现,整叠银票加起来,不到四百两。安然慢慢的把手里的那叠银票卷了起来,紧紧的捏在手里,捏的那叠银票完全的变了形,这叠银票的数额对于没去神都之前的安然来说,无疑是数额巨大,但现在安然的身家早已是这些银票的十倍乃至几十倍,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小气,但却也不差这些银子,只是握着这些银票的时候,他的心里想到的全是姨娘那天跟他说看上谁家的姑娘,她包办的画面,心里一阵阵的发紧,不知不觉间握着银票的手也跟着越来越紧。 他完全不知道,此时手里的银票,已经被他捏成了这副模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曲走了过来,站在房门前看着蹲在地上的安然,轻声说道:“外面那个叫张松的喊小先生过去。” 说完见安然毫无反应,于是走进来,弯腰扯了扯安然的衣服。 安然一怔,转头看是周曲,然后才发觉自己一直蹲在那里,于是站起来问道:“有结果了?” “那个叫张松的叫小先生过去。” 安然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银票展开,抚平,然后又撞到那个信封里,放进小木匣,然后走出房间,往前面走去。 周曲跟在安然身后走了几步,走到小客厅门口时,停了下来,看了安然的背影一眼,没在继续往外走。 …… 安然看着那三张桌子上躺着的三个人,差点又没忍住,让自己吐了出来,皱着眉看着张松,有些歉意。 桌子上的那三个人无一例外都被张松开了肚,肠子都拖在桌子上,三人都有一只小腿几乎被割的只剩骨头……眼睛也都少了一只。 每个黑衣人剩下的那只眼睛都完全成了灰色,脸上除了鲜血,还有泪水。 “对不住,这场面我委实有些……不习惯。” 张松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紧,抬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汗。 然后说道:“嘿!嘴巴确实是够硬的,不瞒小先生说,之前我们修经处下面的其他人也遇到过几次这些黑衣人,却没抓到过活的,今天才算是见识到了,这些黑衣人背后的主人真是不简单。” 安然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他,没有插话的意思。 “因为说不了话,下巴接上又怕直接嚼了舌头,所以都是我问,然后他们点头或是摇头。他们这批是后面从神都赶过来的,来之前这里已经有了一批他们的同伴,在他们到了之后,之前的那批黑衣人就去山里你之前住的屋子那守着,那批黑衣人在他们刚到的时候,就把捆在瓦缸里的那个女人洒上油给烧了,他们只知道是个女人,因为没看清样貌,所以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审问了半天,说了半天都没得到有价值的东西。 张松把手帕塞进袖子里,见安然站在那里没有说话,脸上全无表情,于是接着说道:“这一点我反复的问过,他们分属不同,按他们的主人定下的规矩,不同分属之间,严禁有任何的交谈,都是由带队的人负责任务的交接。” 说完苦笑道:“而他们只知道带队的人一共有四个,两个被杀,,最后跟你交手的那两个黑衣人,就是带队的四个人中的两个,最后是服毒死的,之前那一批黑衣人因为他们一到就去了山里,所以这三个人对那批黑衣人也不了解。” “还有……他们从没见过主人是什么模样,只知道是神都里的一个大人物,所有的任务,都是带队的人接到命令后,再对他们下达的,所以,得抓到那些带队的人,才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安然看了看桌子上那三个黑衣人,示意张松跟他一起去屋子后面。 到了小客厅,安然站在姨娘的房门外,蹙眉看了眼房里,回头叫来张松,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查出些什么?” 张松走进房间,站在大瓦缸前,看着里面那个完全烧焦了的尸体,苦笑道:“烧成这样,只能查出来死了多久,或者是在放火前这人是死死活,已经死时的大致年纪,别的是查不出来的了。” 安然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那查一下年龄吧。我想,这些黑衣人以及他们的主人既然是要杀完,挟持我姨娘无非是让我心有估计,或是在与我动手时把姨娘推出来,以达到他们的目的,断不至于在我还没来乌集之前,或是我没死之前就对姨娘下手。” 说完顿了一下,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张松,说道:“你们既然也有人与这些黑衣人交过几次手,以你们的了解,在我还没到乌集之前,他们下手的可能大不大?” “或者说,瓦缸里的这个人,是不是我姨娘。” 张松皱着眉,打量着瓦缸里的那句焦尸,他知道安然急于知道答案,但心里又害怕答案是这个人就是他姨娘。 正因为如此,基于安然目前的身份,张松便不能轻易的开口,或是轻易的给出答案。 张松在心里反复的推敲着所有的,他知道的这些黑衣人的行事方式,过了很久,才沉声说道:“不敢说绝对,你姨娘既然已经被他们挟持在手,那么在你没来乌集之前或是你没死之前,他们下手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这一次他们任务失败没能杀死你,以他们的行事,断不会罢休,后面还会在找机会杀你,有你姨娘在他们手里,无疑要有利的多。” 听到张松推敲了这么久之后给出的答案,安然松了口气。 这个答案与他心里所猜想到的大致不差。 安然想了想,说道:“你们可以找人把这个酒馆接下来,继续开下去,也等于你们多了一个联络处,以后无论我什么时候找到姨娘,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另外,这具尸身你让人处理一下。” 张松点头后,又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我让人备好这个酒馆转让的相关契约。” “不是转让,是租。”安然说道:“里面所有的东西要保持不变。” 张松看了安然两眼,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安然转身往外走去,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身看着张松,说道:“对了,山上还有很多尸体,可以叫那些差人去收拾一下。” 说完径直去了对面的小房间,夹着一个小木匣,往外走去。 周曲跟着站了起来,提着小斧子,跟在安然的后面走了出去。 第八十四章 灰驴白马再相逢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出了酒馆,回头看着酒馆门头上的那个新做了没多久的木匾。 周曲跟着走了出来,看着安然站在门口看着那块木匾,说道:“那块旧的木匾我放到了你的房间里了,另外,艾姑娘知道我要来乌集,叫我给你带了封信。”说完伸手从怀里掏出封信递给了安然。 安然接过信,看了看信封上的字,问道:“怎么才拿出来。” “刚才在屋子里本来是要拿出来给你的,看到你一直有些……,所以没拿。”周曲小声的说道。 安然点了点头,低头拆开信封。 信封里没有写着字的纸,只有一缕青丝。 安然伸手摸了摸那屡青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这两天也要回去了,你是跟我一起还是自己走。” 周曲说道:“当然是跟你一起回去,自己一个人在路上走十几天,有什么意思。” 安然看了看周曲手里的小斧子,问道:“是我老师让你来的?还是苏先生?” “是李先生。” “哦,我要回山里一趟,要不要一起?”安然又问道。 见周曲点头,安然转身往镇外走去,走到镇口的时候,周曲快步的跑向一个拐角,绕到拐角里,牵出了一匹白马,安然看了看那匹白马,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 回到山里,走到安然以前住的那两件屋子前,周曲看到那一地的尸体,心里有些惊异,等到看到安然父母坟前的那一地排的整整齐齐的脑袋时,眼中露出震惊的神色。 对于周曲眼中震惊的神色,安然没表示什么,只是示意周曲在这等他,然后径直往屋后走去。 按灰驴的话说,自从跟了安然,出了神都以来,都是过的苦命到了极点的日子,一路不是要把身后追赶的马或是人甩开,就是整天的赶路,要么就是饿肚子,都没好好的休息过,唯独吃过几顿好的,还都是它自己去偷来的。 这次安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走之前让它在这等着,等待现在安然也没回来,虽然灰驴心里也等的有些心焦,但难得有时间这么好好的休息,自然是不能亏待了自己。 唯独美中不足的时,安然走之前没有备下酒肉。 按灰驴对没好生活的理解,这时候身边酒肉齐全,再有个漂亮的母马或是母驴,就齐全了。 理想总是丰满的。 现实总是残酷的。 灰驴看了看四周,自己身边现在除了树,就只有地上的雪和草皮,别的什么都没有,灰驴心里叹息不已,站在一颗树旁使劲儿的蹭着后背,觉得这会儿唯一能让它满意的,就是现在能让自己蹭痒痒的这棵树了。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灰驴停下了在树上蹭痒痒的动作,竖起耳朵,往一边走了两步。 那颗被它用来蹭痒痒的树,早已经被它蹭的歪歪斜斜。 脚步声近了,声音也愈加的清晰起来,灰驴竖起来的耳朵又耷拉了下来,它已经听出是安然回来了。 …… 灰驴跟在安然身后,远远的便看到了被周曲栓在屋子变的那匹白马,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欢喜的叫了一声。 觉得自己虽然过了一路的苦日子,但主人说话还真是算话,这才刚刚到了地方,怎么这么快的就从神都那家马行里把自己没骑上的那匹漂亮母马给弄来了? 看来自己平日里听话一些,载着主人跑快一些,到底是没错的。 看,这么快,漂亮的母马不是就来了么? 因为看到了漂亮的母马,那一地的无头死尸也自动的从灰驴的眼中过滤掉了,刚抬脚准备跑到那漂亮的母马边上,细细的诉说下自己离别后的衷肠,就被安然用拳头狠狠的在它头上敲了两记。 两记老拳,敲的灰驴有些发蒙。 漂亮的母马你都从神都给弄过来了,还不让我亲近? 那你弄过来干啥?只许看、不许吃? …… 听到灰驴欢叫,然后又看到灰驴直盯着那匹白马急不可耐的样子,安然才总算想起来了,这匹白马为什么自己看着眼熟了。 心里为那匹白马叹息的同时,也不得不赞叹,周曲的眼光…… 拉着灰驴,走到那两间屋子的另一边,把灰驴也栓了起来,使得灰驴与那匹白马遥遥相望,灰驴愤怒又有些无奈的在地上跺着蹄子。 那匹白马从灰驴出现后那声欢叫开始,便极度的不安,不停的在那转动着,此刻见安然把灰驴远远的栓到了另一边,才暂时长出了口气。 心里对自己的‘歹命’也是哀叹不已。 周曲从屋子里出来,看了看灰驴,又看了看自己那匹极度不安的白马,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小先生,我这匹白马好像有些怕你的那头驴。” 白马打了个响鼻,不知是赞同还是想表达些别的,在这同时,灰驴也叫了一声,想表示反对。 安然摇了摇头,心道,那是你还不知道这匹白马曾经的遭遇,再说又何止这匹白马害怕,那家马行里的所有跟‘母’字沾边的,又有那个不怕这头夯货。周曲见安然只是摇了摇头,心道小先生还在因为姨娘的事挂心,所以兴致不高,于是也不再多言。 自己走出屋子,站在屋前,时不时的看看白马,又时不时的看看灰驴,心里在琢磨着。 安然走进屋子,拿起了那把挂在墙上的弓,伸手拉了拉弓弦,又从屋子的一角拿起了箭袋跨在身上,腰里插着黑刀,准备去山里打些东西来。 之前在镇里也没预备吃的,屋子许久没有住人,到处灰蒙蒙的,更没有能吃的东西。 周曲还在心里琢磨着什么,对安然提着弓箭出去也没在意。 灰驴不停在那跺着脚,间歇着给周曲使两个眼神,想从周曲身上打打主意。有心想直接扯断拴住自己的绳子,又怕主人回来再对自己饱以老拳,跺着脚,看看拴住自己的那根绳子,再看看近在眼前的漂亮母马,心里煎熬不已。 …… 在山里转了半天,只打到几只出来觅食的兔子,倒是之前山里的那些猴子,看到了安然后,围在安然周围上蹿下跳,叫了半天,显得很是兴奋,把之前与安然的“过节”忘的一干二净,看些那些兴奋的猴子,安然想想这些日子以来遇到的那些所谓各种“不凡”的人,感叹不已。 安然直接把几只兔子提到了屋后不远的小水潭边,洗剥干净后提回来,交给了周曲,然后在屋子里又翻出来一些盐巴,周曲提着手中的几只兔子,看着鲜红的肉,一下又想到了之前在酒馆内看到的那些,一把把兔子甩到一边,又跑到一旁大吐特吐去了。安然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几只兔子,叹息着又拿到小水潭边洗赶紧,回来后直接自己生火,把几只兔子串在树枝上放在火上。 周曲远远的看着,当火上的兔肉烤出香味来的时候,周曲又跑的远远的吐了一会,回来时脸色蜡黄。 灰驴闻到那股香味,早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口水,看到周曲反复的跑去大吐特吐,心里疑惑、费解不已,仔细的看了看周曲,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是一个男人不是女人。 可问题是,男人怎么也会这样反复的吐,不是女人肚子里有了才这样的么? 周曲吐完回来就发现灰驴一直用怪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知道有那里不对,不由得也老是去看灰驴,要是他知道灰驴此时心里想的那些,绝对会跳过去对灰驴狠狠的饱以老拳。 灰驴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周曲是个男人后,虽然心里还是费解、疑惑,但在兔肉的香气不断飘来的诱惑下,把这些让它费解、疑惑的问题抛到了一边,心里只盼着,快些熟,然后大家快些吃,吃完后这天快些黑。 天黑以后,等大家都睡了,再来个夜诉衷肠,说不定眼前这匹漂亮的母马一感动,这晚上的好事不就成了。 灰驴看了看正在烤兔子的安然,又偷偷的看了看周曲和那匹母马,努力的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跟喜悦、高兴或是兴奋沾边的情绪来,以免引人注意。 做什么事情之前,一定要低调,灰驴在心里对自己说。 没多久,灰驴又在心里想着要不要再准备一套备选的方案,不如,在路上从主人那学到的,用刀柄把人敲昏…… 想到这,灰驴眯起了眼睛,偷偷的四下打量着,想找一根粗细长短合适的棍子,晚上那匹漂亮的白马真要是还不从了自己,就学主人的那招,直接敲昏了事。 烤好后,安然强忍着胃里的翻涌吃了一些,周曲只吃了几口便又跑到一边去吐了,后面连火堆边都不来了,直接回了屋里。 那匹白马对这些兔肉则是不屑一顾,后来周曲牵着在周围的雪下啃了些枯草。安然把剩下的兔肉全部扔给了灰驴后,便去了父母的坟前,坐在那闭目调息。 那些兔肉没多久灰驴便啃了个干干净净,虽然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主人烤的这些兔肉味道大不如前,几只兔子,不是咸了就是没盐,但心里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晚上要对“佳人”夜诉衷肠、说不定还有一场“大战”,所以灰驴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才有力气敲闷棍。 第八十五章 怀着热血澎湃的心去夜诉衷肠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坐在坟前,体内的元气慢慢的运转起来。 在去乌集镇里前,在这里以及在小水潭边调息的时候,安然便已经弄清楚了体内那些灰黑色元气的由来,加上在心里反复的印证,体内元气散发出的那股阴冷到骨子里、心里的悚然气息,肯定是与死亡沾边的东西,只是安然还不能确定自己体内元气散发出的这股子气息,究竟是‘死气’还是‘阴气’,虽然自从身体内有了这些气息以来,疗伤的速度变的有些慢了下来,但不可否认的一点就是,这股子几乎能阴冷到人灵魂的气息,在对敌时,通过气机外放时散发出来,比自己之前的气机更加的犀利。 现在在安然的心里,确切的来说,姨娘是属于生死不知的。 能让安然在乎、牵挂的人,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这次是姨娘,那么下次呢?以老师的修为境界,当然是不需要安然挂心的,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艾墨儿了,外加一个跟安然合伙赚钱的陈子贤,还有……现在在屋子里的周曲。 这就是安然活了十几年来,这个世上仅剩的几个能让他牵挂、在乎的人了。 如果自己够强大,那么这些人还敢把注意打到姨娘的身上么?还敢在路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截杀自己么? 那吴江月还敢随随便便的来对自己说,让自己陪他么? 无论它是什么“死气”还是“阴气”,从体内有了它开始到现在,除了影响到了自己疗伤的速度之外,对身子再无损害,甚至还让安然在对敌时变的更加的强大…… 安然现在无疑是无比的渴望强大起来,现在体内元气中的灰黑色物质虽然对安然的身体还没有造成损伤,但历来在世间,跟“死”字沾边的事物,大多对人体来说谈不上好,如果强大要拿生命来换,那么这显然是不符合安然的思维逻辑的,更不符合他的人生观。 父母的坟前排了一片脑袋,他坐在这里调息,只是想在回神都之前,把体内的这些灰黑色元气以及那股气息再弄的清楚明白一些,回到神都之后,找老师的时候也能描述的明白一点。 还有一个潜在大多原因就是,他准备明天就回神都,走之前,也想留在父母的坟前长一些,……就当……是多陪陪坟里的父母吧,但愿他们……能感应的到。 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乌集、再坐在这里。 随着安然体内元气慢慢的运转开来,那股子阴冷到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又慢慢从安然体内散发出来,安然周围空间内的阴冷味道越来越浓郁,慢慢的,周围的空间内出现了细微的气流,气流慢慢的汇聚,变成了细微的风。 只是这风,阴冷的可怕,阴冷的让人毛骨悚然。 阴冷的,……就像是从九幽、地狱中吹出来的阴风。 安然紧闭着双眼,心神慢慢的沉浸,随着身体内的气息散发出体内,周围生出那一道道细微的气流,然后汇聚成细微的……“阴风”,安然的心神慢慢的跟着这股气息飘出,时而跟着气息往外蔓延,时而围绕在那细微的“阴风”周围,去观察、去试探、去体悟。 随着时间的推移,安然跟着这股气息蔓延的心神,对这股气息了解的越来越深,越来越细致入微,围绕在安然周围的那股股细微的“阴风”,慢慢的也越来越大…… 灰驴眼巴巴的盼着天黑,好不容易等到天色昏暗了下来,便急不可耐的、悄悄的用嘴解开了拴住自己绳子的结,又迈着小“碎步”,弄来了之前安然用来烤兔肉的棍子,一点一点的往那匹漂亮母马的方向移动,后面的蹄子还不忘把地上的那根棍子慢慢的往前踢,这也是为了做好两手准备。 毕竟,如果自己惦记了很久的母马自愿从了自己,谁又愿意用强呢?灰驴想到。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灰驴心里也越来越紧张,偷偷的看了看屋子的门,又看了看那匹母马,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回头看了看坐在坟边的安然。 恩,还好,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主人在那边正在调息呢,只要动静不大,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灰驴心跳的越来越快,自己都感觉到自己呼吸也跟着粗了起来,于是停了下来,调整了下呼吸,屏着气一点点的往前移动,心里欢呼道:“美人,俺来了。” 最终,灰驴一点点的靠近了目标,没等它上去倾诉离别后的衷肠,白马便不停的打着响鼻,似乎下一刻便要大叫,灰驴马上停了下来,一步步向后退去,并在心里考虑要不要用地上的木棍解决问题。 此刻白马如果一叫,肯定是要坏了灰驴的好事的。 灰驴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恩,包括“大战”前的准备,无奈这匹漂亮的白色母马空有一副好卖相,却是有眼无珠,是不识得他天赋异禀的呆货,破坏了这大好的气氛、大好的机会以及他‘热血澎湃’的心情。 它悄悄的把后腿那的棍子又往前踢了踢,琢磨着该用什么方法,既能把这匹漂亮的呆货敲昏,又能让它不发出任何的声音,然后自己还能把该干的事给干了。 白马还在不停的来回转着,不停的打着响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叫出来。 灰驴偏着头看着它,有些担心的同时又有些疑惑,心想,难道这就是人类说的“半推半就,欲迎还羞?” 突然,一股阴冷到了骨子里的气息传了过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阵细微的“阴风”,只一刹那,灰驴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发都立了起来,‘热血澎湃’的心一下子冰冷到了极点,刚刚还在想着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的东西,被这股阴冷的气息一激,一下子又下去了。 灰驴愤怒了,刚刚因为那个漂亮的呆货影响到了自己那‘热血澎湃’的心,现在又来了这个,这还让不让人干点什么了? 猛然间,一个激灵,一下想起了这股气息自己在哪里遇到过的。 那是自己用银子“买”回来那两只干瘦的鸡的那天,在主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就跟现在一模一样,只是,现在这股气息更加的浓郁。 白天的时候,自己见到这匹母马只是叫了一声,便被主人在头上狠狠的敲了两记,现在他正是在那边打坐调息的时候,自己刚刚愤怒的时候还好没叫出来,不然打断了主人调息,就不是简单的两记老拳那么简单了。 灰驴打了个冷颤,也不知是不是被那股阴冷气息给激的。 准备好了的事,被一而再的打断,今晚的夜诉衷肠多半是要打了水漂,灰驴只能在心里反复的安慰自己,来日方长……好事多磨……等等。 随着这股阴冷气息的不断弥漫,弥漫的范围越来越大,安然随之而动的心神对四周的感触反馈到脑海里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相同的,随着那股气息弥漫的范围加大,越来越细致入微,反馈回安然脑海里的景象在清晰的同时,感触也越来越细致。 突然,安然心神一动,随着另一股气息的而动,那股气息开始往安然的旁边,他父母的坟里侵入,安然没有刻意的去阻止。实际上,这种气息的弥漫,第一次让安然体味到了这种奇妙的感觉,闭上眼睛不用去看,通过气息的弥漫,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在他的脑海里还原成清晰细致的景象。破境到达六品之后,安然曾试着用当时的气息去触碰身体周围,但反馈回来的景象远远没有现在这么的清晰细致。 因为隔着厚厚的土层,气息的侵入显得很慢,但是一直在不断的向里深入,缓慢但很坚定。过了一会儿,这股阴冷的气息终于透过了厚厚的土层,进入到了坟墓的里面,一个清晰细致的景象传回了安然的脑海里,紧跟着气息再动,又向旁边侵入过去,然后安然的脑海里又一个景象出现。 安然的心神随着那股气机在父母的坟墓里转了两转后,安然慢慢的收回了心神,体内运转的元气也被安然慢慢的停了下来。 阴冷的气息淡去,渐渐消失,那股微微流动的“阴风”也随之消失不见。 安然低着头坐在那里,微皱着眉,沉思。心神随着这股气息弥漫、侵入这么长时间,安然对它又多了些了解。 单以气息来说,这种阴冷到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无疑要比安然之前体内元气散发出的气息强大的多,在对四周的感知清晰与细致上也强很多,融入到体内的元气中之后,在对战中这种元气高速在体内运转,随着气机透体而出,这股气息对敌人的影响要比之前大的多,在限制敌人的同时,因为阴冷,又让敌人的肌肉筋骨僵硬。 安然觉得,这种气息已经不能说是单纯的气息了,它更像是气机的一种升华,通过升华而出现的附加能力。 虽然强大,但是这种气息的生成是与‘死’沾边的,这是安然目前为止心里最大的障碍,也是他最大的顾忌所在。 它处处透着阴冷,和让人毛骨悚然、心悸的那种感觉,而这种感觉以往好像在死了很多人的地方,或是乱坟岗里才会有的。 周曲皱着眉站在房门口,遥望着坐在那里低头沉思的安然,过来半响,转头看了看在那里不安转动的白马,周曲慢慢的走过去,伸手轻轻的抚摸着白马的鬃毛…… 灰驴因为自己解开了绳结,后来又被那股阴冷的气息浇灭掉了自己‘热血澎湃’的心情,此时早已经躲的远远的,在哪里来回的转动着…… 它觉得,今天晚上自己真可算的上是乌云盖顶了。 第八十六章 近水楼台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周曲抚摸着白马的鬃毛,安抚白马的不安,回到屋内后,沉默的坐在那张一动就“叽叽”作响的旧椅子上,想着刚才的那股阴冷气息。那气息很强大,但冷到了人的骨子里,冷到了心里的最深处。 之前在乌集与那些黑衣人的战斗中,周曲也曾感受到了这股气息,只是不知道那时是不是在安然有意的操纵下避开了周曲,当时在周曲的周围,只是有着一些淡淡的冷意,而周曲也只是把那种冷理解为了安然的杀意,过后也并没有过多的留意,与刚才那种侵入到骨头、心灵的阴冷完全不同。 这股气息让人很不舒服,周曲隐约的觉得不好,但又说不清究竟哪里不好,暗叹了口气,从旧椅子上站起来盘膝坐在地上,闭起眼睛。 天蒙蒙亮的时候,屋外传来了白马的惊叫声。 周曲蹙眉,快步走到屋外,正好看到安然扯着绳子,把灰驴拉到一边,正对着灰驴的脑袋饱以老拳,而灰驴低头做出驯服的同时,眼睛还在偷偷的瞄着白马,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 一个晚上,灰驴终究还是没有死心,怀着那颗火热的心,在清晨再次靠近白马,做了尝试,奈何它那颗滚烫的心,换到了白马的惊叫,也换来了安然的老拳。 在屋后不远的小水潭边,简单的洗漱后,安然骑着灰驴下山,往乌集走去,周曲骑着马远远的跟在后面,本来周曲想离安然近些说说话的,无奈白马像是腿软了一样,怎么都走不快,周曲只好作罢。 在镇子里安然备了不少的干粮和水,又在一处酒馆里买了两个皮囊,灌满了酒挂在灰驴的背上,去和张松打了个招呼后,一驴一马,一前一后的出了乌集,朝着神都的方向行去。 安然骑着灰驴走在前面,见周曲骑着白马一直在后面相随,便停下来等他,谁知道灰驴只要一停下来,后面的白马也跟着停下,任周曲办法想尽,就是不肯往前多走一步,一直要等到灰驴再次前行,白马才肯挪动蹄子。 一驴一马这般别别扭扭的前行,安然与周曲也没有特意的去催促驴、马加快速度。 安然一直在心里想着黑衣人与姨娘的事情,周曲则在心里琢磨着昨天晚上那股阴冷的气息以及先前安然在与黑衣人交手中散发的气机,加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白马拉的很开,所以一路之上都是沉默着。 临近中午的时候,安然让灰驴停了下来,下地后从驴背上拿出干粮分了些给周曲,周曲本就话不多,安然此时又在想着事,自然又没有交谈,都是默默的吃着东西。 这时候,远处又传来了马蹄声,两人抬眼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一匹黄鬃马快速的奔了过来,马上坐的那人,正是昨天让周曲大吐特吐的张松。 周曲嘴里还在嚼着干粮,看到张松,脸色马上就变了,想是一看到张松就又想到了昨天的那些画面。 安然看着周曲的脸色变了,笑了笑拍拍周曲的肩膀,然后站了起来。 张松翻身下马,对着周曲笑了笑,接着对着安然行了个礼。 “小先生走后,我想了想,心里还是对那些黑衣人的来历放不下、也起了好奇心,估计回神都这一路应该不会平静,所以把事情安排好后,就冒昧的赶了过来,毛遂自荐的陪小先生回神都了。” 安然想想他那些审问人的手段,呵呵一笑,说道:“那正好,先前是怕你走不开,所以没提这事,路上再遇到那些黑衣人,能有你来审问,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说完从包裹里拿出一些干粮递给张松,张松摆了摆手,说是来之前就吃过了。 吃完了手里的干粮又歇息了一会儿后,三人再次上路,周曲骑着白马依然落在最后,现在不但是他坐下的白马对灰驴有阴影,他对张松也有阴影。 灰驴开始对与自己并肩前行的黄鬃马还有些不满,时不时的偏着头翻着嘴唇加以恐吓,但在张松微笑着看了一眼灰驴后,灰驴马上变老实了下来,一路上不再对旁边的黄鬃马有任何的挑衅。张松则与安然一直在说着话,主要说的都是这些年来他的所见所闻,说的也都是外界的人与事,对修经处下面内部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提。 安然本是对修经处有些好奇,从进了修经处的院子那天起,不是劈柴就是看书修行,虽然知道修经处的不凡,虽然他是李伤的学生,但也没过多的了解,更没有什么机会接触,比如说修经处下面的人成天里做些什么事等等,见几次说到这个话题上时,张松只是笑着不说话,安然后面也就不再把话题往这上面绕了,对于安然提出的其他问题,张松倒是有问必答。 …… 陈子贤最近很忙,忙的很长时间都没有正正经经的坐下来好好的吃顿饭了,这样连续十几天后,陈子贤肚子上的肥肉都少了很多,所以最近陈子贤那双胖乎乎的手只要摸上自己的肚子,都要哀叹一句:“本少爷已经瘦的没人样了。” 连带着他那个贴身的小厮,也愁的不行。 他前天可是亲眼看到了,少爷为了证明自己瘦的没人样了,上秤称了一下,都不足两百斤了。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从那天安然把他光溜溜的从被窝里拖出来,塞给他一叠银票便急忙忙的离开后,陈子贤在第三天便处理掉了那处宅子,加上自己手里剩下的一些钱,跟安然给的银票凑在一起,凑足了五万两银子,这些银子要是在别处,倒是真能开一个顶大的买卖,但在神都,也只能是开一个规模一般的店而已。 为了省些银子,连着几天陈子贤几乎把神都城跑了个遍,为店铺选地方,最后在兴安街找到一处不大不小的院落,几番砍价,最后以一万八千八百两成交,按陈子贤的话说,这个数字是为了图一个吉利。 紧跟着便是对这处院落进行紧锣密鼓的整修,直到今天才整修个大样出来。 兴安街离繁华热闹的东市只隔着一条兴华街,位置也是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就像陈子贤选的那处不大不小的院落一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在整修的拿出院落的院子里,陈子贤正半躺在躺椅上,身后的小厮正卖力的给陈子贤捶着肩。整修院落的工人们正搬着各种材料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陈子贤呻吟了一声,有气无力的问身后正卖力给自己捶肩的小厮,“你小子说说,这处楼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神都城内的人,都喜欢把喝花酒、做风流事的地方叫做楼子。 小厮楞了楞,有些惊奇的说道:“少爷不是要开酒楼么?怎么又改成楼子了?” 陈子贤叹道:“这不是钱不够么?开个半大不小的酒楼,能有多少人来?又能赚到多少钱?” “可是……这个院落开楼子,也并不显大啊?” 小厮的思维显然不像他家少爷那么有跳跃性,说完后又接着说道:“再说,安先生知道少爷是要开楼子么?” 陈子贤没好气的说道:“他不会管我开的是什么,他只会关心赚不赚钱的。”说完皱着眉想了想,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身后的小厮一听,以为少爷又改主意了,还是要在这院子里开酒楼,正想说话,陈子贤又说道:“这院子开楼子是小了点,得想个什么点子能把人引来。” 小厮抿了抿嘴,专注的给陈子贤捶肩敲背,不在多话。 过了半响,陈子贤一拍脑袋,哈哈笑道:“老子真他娘的是个天才,快,别捶了,找人把这院子全部挖了,挖成池塘,还有,把这院子里的那两座楼下面也掏空了,让人在下面支上石柱,挖空的下面和这院子的池塘连在一起。” 说完得意洋洋的搓着那双胖乎乎的小手,笑道:“地方是不大,他娘的我把它搞成水中楼台,恩,在搞一些假山,里面掏空了,做出小客房。嘿嘿,不愁不来人。” 看着少爷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眯着眼奸笑,小厮有些担忧,问道:“少爷,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陈子贤瞪着眼睛,说道:“以水中楼台来吸引那些个好风雅的,以假山里的小客房来吸引那些个色中饿鬼,假山之外便是池塘,嘿嘿,这叫野……趣,知道么?” 其实陈子贤本来想说野……什么的,只是突然想到,虽说这小厮是自己贴身的,但还是文雅一些的好,所以最后硬是从嘴里蹦出个‘趣’字出来。 小厮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心里想到,只有少爷你也喜欢这一口,才能这么了解那些个色中饿鬼最想要的是什么调调儿了。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小厮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的。陈子贤越想越兴奋,催促着小厮快去找人。 一直到小厮转身急忙忙的出去找人了,陈子贤还在搓着一双胖手,兴奋不已。 直到兴奋、得意的劲儿过去后,陈子贤才又坐回那个躺椅上,开始掰着肥肥的手指算计手中的银子,越算脸色越是难看。 “唉!这银子还是不够啊,所有东西搞完,手里的银子也就剩的不多了,最费钱的、也是最关键的,姑娘们还没找呢,这可是马虎不得的。” “难道还真要再回去求我家那老头子?”想到这,陈子贤在躺椅上也坐不住了,站起来不停的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想了无数个办法,最后都不是办法,陈子贤又不愿意去求老头子,最后不得已,第二天偷偷溜回家,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家里老娘的私房钱弄到了手里,溜达了一圈,又把家里的古玩字画弄出来不少,算算才差不多够数。 至于这楼子的名字,陈子贤大袖一挥,给出了四个字:“近水楼台” 于是没几天,一个做工精美的木匾便送到了,交到了陈子贤的手里,陈子贤看着木匾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字,很是满意。 接下来就是去哪找姑娘的问题了,陈子贤首先把目光盯上了那些洛水上的画舫,或者是说,首先想到了以前经常光顾的那个水姑娘。 给读者的话: 想求点推荐、收藏,这个月虽然只爆发过一次,但每天都是两更6000字打底的,不多也不少,下面的日子里,还是会每天两更6000字打底,另外不定时加更,所以求收藏、求推荐。 第八十七章 一路念你千百遍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从乌集回神都,安然与周曲以及后来赶来的张松三人结伴而行。 无论是安然还是张松,或是周曲,心里都料定,在回神都的路上,黑衣人绝对还会出现,因为从安然出了神都来乌集路上,前后所遇到的那些黑衣人,以及在乌集等着安然的黑衣人数量上来看,可以看出,黑衣人组织的主人对于杀死安然的决心之大,并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 何况,一路走到乌集,前后死在安然手中的黑衣人已经接近两百,虽说被安然杀死的那些黑衣人修为都不是很高,但修为再低,那也是修者,不是世俗的武夫。 按安然的话说,修者,有那么不值钱么? 三人一路上都走的不快,本意就是想等着黑衣人再次的出现,加上姨娘现在还是生死不知,而上次生擒那三名黑衣人后审问,并没有得到姨娘的半点消息,这无疑是让安然心里最牵挂,最放不下的。 现在安然的身边有了张松这样审问的“高人”,又有了周曲的帮衬,自然是希望回神都的路上生擒几位修为最高的黑衣人,交给张松来撬开嘴巴。但一路慢悠悠的走了几天,黑衣人并没有出现。 突然消失了,就像是从来就没有过这样一群人,也没有过谁想杀死安然的事情,就像安然一路上前后所遇到的截杀以及被他们杀死在乌集的、山上的那些黑衣人,前后都只是一场梦境。 周曲的眼中疑惑的神色越来越明显,与周曲不同的是,安然与张松眼中没有疑惑,有的是越来越多的慎重。 说放手便能放手,在损失了那么多人,目的还没完达成的情况下,现在居然可以放任安然一路无碍的回往神都,无论是黑衣人背后主人的行事手段,还是心性,都不由得安然与张松不慎重。 这般的心性,这般的能伸能屈,作为敌人,怎能安心? 死了那么多手下,真能善罢甘休?这样一路无碍,到让安然有了些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感觉。 一路平安,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尤其是安然,在去往乌集的路上多次因为遇到黑衣人的围杀而负伤,现在一路前行的顺畅,更是应该值得庆幸,但随着离神都越来越近,安然的心情就越来越沉重,周曲心里的疑惑没多久也变的沉重起来。 张松心里慎重的同时,也有些沉闷,他本来一路随安然回神都,起心便是抓到黑衣人后从黑衣人嘴里掏出东西来,表现一下,现在一路连个黑衣人的人影都看不到,想知道的东西自然是没处可掏,自己更是没处表现。 自来能少一事,谁也不愿意多事,张松愿意、甚至是主动的赶来,陪安然回神都,自然也是看出来开酒馆的那个女人的事情对安然很重要,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知道安然就是最近这几个月传遍了整个天下的、李伤新收的那个学生。 在苏先生不愿意问事的情况下,李伤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修经处实际上的主管人。虽然苏先生下面还有一个苏鱼,但李伤也同样只有这一个学生,将来不管是苏鱼还是安然接手修经处,剩下的另一人在修经处的地位也绝不会低,历来人都是要往高处走的,现在有这个机会,张松又怎么能不想好好表现一下呢。 他从少年时加入修经处,现在已到中年,这些年来,一直在外,没有什么往上走的机会,修行上他的天资一般,所以人到中年,修为境界也只有六品,他唯一能自豪的、也能让人称道的地方,就是审问,从犯人嘴里掏东西。现在遇到安然,恰巧又有这些黑衣人做引子,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只是,这一路上一个黑衣人的人影都见不到,确实是让他心里闷的慌。 …… 三人这般慢悠悠的前进,张松更是一路上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出来些黑衣人,一直到离神都只有两天路程的时候,三人对望了一眼,谁心里都明白,黑衣人大半是不会出现的了。 安然看着闷闷的张松,笑了笑说道:“别急,路上不出来,神都城里还不是一样有他们的影子,回神都后,我跟老师说说,拨一批人给你,你来查,弄到手几个,凭你的手段,还怕从他们嘴里掏不出东西来?” 张松这些天心里一直很闷,心道这般到了神都,自己也就该打道回府,该干嘛干嘛去了,此时听到安然这么说,话里更有安慰自己的意思,不由得心里大是感激,坐在马上冲着安然抱拳,恭声说道:“蒙小先生抬爱,张松感激不尽,日后必为小先生之命是从。” 安然摇了摇手,微笑道:“别急着要表示什么,一切都要看时间,有些事,自己心里知道清楚就可以了,不是嘴里喊喊说说就能代表什么的。” 张松微微的一怔,点头称是。心里反复思量着安然刚才说的那几句话,“一切都要看时间,不是嘴里喊喊说说就能代表什么。”反复的品味,觉得小先生虽然年纪小,外表稚嫩,但从这两句话里就能看出,他实际上可一点都不像他外表这般稚嫩可欺。 跟着安然又跟他说起了在神都城内,前后两次遇到黑衣人的经过及黑衣人的表现,张松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后,又问了两次黑衣人出现的地点。 离神都近了,路上的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十几天的时间,并不足以淡去周曲坐下白马对灰驴的心里阴影,直到现在也是不肯离灰驴近些,一直远远的跟在灰驴和黄鬃马的身后,弄的十几天来,周曲都没怎么说过话。 两天后的黄昏,三人来到了神都城门外,神都的所有城门照例是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着守在城门外的军士验证路引放行。安然当天走的匆忙,没来的及在神都府尹处开具路引,身上只有两块牌子,周曲远远的掉在后面,而张松的牌子,是只能正明他一个人的身份,在神都这里并无丝毫的权限。无奈之下,安然只能再次掏出怀里的牌子,因为担心再次发生在横州城那样的事情,因为禁军副统领的牌子跪一地的人,所以这次拿出的是老师最先交给他的那块,不曾想这块牌子一拿出来,守在城门的军士又是跪了一地。 安然看着城门外又跪了一地的军士,有些不明所以,看看手里的牌子,确认自己没有拿错。 一边的张松看到安然露出疑惑的神色,伸手接过安然手中的牌子,看了看上面的花纹,说道:“这是一块巡察使的牌子。” 安然接过那块牌子,仔细看了看,没看出哪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块牌子的权限仅次与苏先生和李先生的,因为修经处的特殊,所以牌子上又做有军方的标识,也就是说,这块牌子等同与四品中郎将的身份,当然,是有名无实的那种。所以城门军士才会见了这个牌子就跪。” 安然收回牌子,心里刹那间就想到了跟老师刚来神都的时候,老师拿出来的那块牌子,那时候城门口的军士怎么没有下跪? 张松在安然把牌子收回怀里之后,心里也是起了阵阵的波澜。安然的这块牌子,可是比苏鱼手里的那块牌子权限、等级都要高的。 一路回到修经处,安然让周曲先给张松找间房子住下,他自己则是直接去找老师。反正修经处偌大的院子,空房间有很多。 见到老师,安然先是把这次出神都所遇到黑衣人以及那些燕国的修者一一向老师做了禀告,然后着重讲了遭遇吴江月以及自己的破境前后的变化。 李伤细细的看着安然,一直等到安然讲完,才说道:“你运转体内元气,散出气机让我看看。” 安然垂手站立在老师面前,体内元气运转起来,越来越快,那股阴冷的气机翻涌着,层层叠叠的拍击着向外蔓延,大有前赴后继之势。对于安然的气机一散出体外便成层层叠叠的拍击之势,李伤露出嘉许之色,随着气机中阴冷气息的散露,李伤脸上渐渐露出凝重、思索的神色,安然见老师脸上越来越凝重,自己心里也感觉越来越沉重。 好不容易等到老师点头,示意他停下来,安然体内元气刚一停下,马上就问道:“怎么样老师,有没有事?” 李伤问道:“没什么大事,你体内元气中的灰黑色以及这股阴冷的气息是死亡之气,是在破境时,吸取外界元气气息的时候,周围又刚刚死去了很多人,机缘凑巧之下随着元气的气息进入到你的体内,只是当时你体内枯念留给你的那股元气还未耗尽,所以不显。” “死亡之气?”安然喃喃道。 李伤点了点头,说道:“所谓修行求道,就是感悟天地至理、规则,每个人在修行中感悟的都不相同,之前的修者中,也有人感悟过死亡之气,但是这种气息毕竟过于阴冷邪异,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对修者本身造成影响,使修者本人时刻散发死亡的气息,所以以往凡是领悟过死亡之气的修者,最后都被佛、道两家定为妖邪而铲除。” 安然吃惊道:“这样下去成了妖邪,是要被佛道两家铲除的,老师还说没什么大事?” 李伤瞪眼道:“那你说怎么办?天地之道成千上万种,你什么不好悟,偏偏悟到了这个。” 安然蔫蔫的抓了抓头,小声的说道:“老师,这个不是我想悟什么就悟到什么的好吧,又不是我能挑的。” 第八十八章 夜宿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见老师沉吟不语,安然又问道:“那老师悟到的是什么?” 李伤一弹指,一缕火花出现在了手指的顶端,然后另一只手伸出,手心向上,刹那间天地间的元气气息波动,掌心里渐渐出现了一汪清水,两手收回,再一招手,一股劲风直扑安然的面门,然后再次招手,又一股…… 安然看着老师变戏法一般,接连展示着对天地之间的各种感悟,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早在第一眼见到老师时,安然就知道老师是个高人,却一直都不知道究竟有多高,今天老师这一番演示,算是窥到了一些端倪。与安然的认知不同的是,在世人眼中,尤其是在道门或是佛宗眼里,李伤的高是可以预知的、已知的,而这些年一直不喜问事的苏先生则是不可知的。 因为这些年,李伤无论有多高,毕竟还与人动过手,展露过一些修为境界,世人毕竟可以通过李伤每次与人交手时的情况,可以对他的手段、境界推算一二。而苏先生,世人一直相传他也很高,甚至是比李伤还要高,可问题是,他究竟有多高,哪怕是真的比李伤还要高,可是高出多少,没有人能说出一二来,因为最近这几十年,谁也不曾见过苏先生动过手。有人想过通过苏鱼的手段来推算苏先生,后来知道这种推算是不可信的,虽然苏鱼是苏先生带大的,但苏鱼本身的资质实属普通,如果以苏鱼的境界手段来推算苏先生,那么得到的结果无疑是相差太大。 安然怔怔的站在那里,直到老师收回两手,才醒过神来。 李伤说道:“这几天你先别想这些,先把之前我给你看的那‘君子意’与‘天心指’搞懂,对于你体内的这死亡之气,过后我给你那本书看,再想想别的办法。” “还有,吴江月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道门,虽然断腿跌境,但还没有超出道门能承受的底线,但是在你到达乌集的时候,苏鱼在靖北关外,送走了赵庆之,如果不出意外,年后他必会来神都寻你,与你一战,你提前做些准备。” 安然吃了一惊,问道:“赵庆之也要找我?为什么?” “呵呵,你不是弄瞎了他弟弟的一只眼睛?” “可我没下杀手,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他难道还要来找我报仇?” 李伤似笑非笑的看着安然,说道:“难道还要来感谢你?” 安然想了想,有些无奈的问道:“我记得那赵庆之与吴江月号称是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两个人,赵庆之现在是什么境界?” 李伤道:“他早已摸到了破境的门槛,不出意外,年前应当能到四品。就是那吴江月,如果不是这次跌境,破境到达四品的时间应该也是在过年前后的。” 听到那个‘四品’二字,安然再也说不出话来,怔了半响,才吃吃的说道:“我才六品,到时候他都四品境界了,这还这么打?” “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老师,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你学生的安危。” “就是担心,所以才提前告诉你,让你做些准备。” “那我要怎么准备?” “该怎么准备就这么准备,又不是我去,我哪里知道你想怎么准备。” 说了半天,绕来绕去,老师无非就是两个意思。 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可问题是,究竟要怎么打?怎么准备? 安然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在于老师费口舌,对于老师时不时就很不负责任的做法,安然已经开始有些习惯了,除了接受外,没有别的办法。 于是安然准备向老师行礼告退,但想想还有件事没有说。 “老师,我从乌集那带回来一个人,叫张松的,在审问上有些手段,想把他留在神都帮我。” 李伤问道:“黑衣人的事?” 安然点头。 “一会儿叫他过来一趟吧,我先见见人。” 安然应了一声,向老师行礼告退。 出了老师的屋子,安然便直接去找了周曲,让他带张松去见老师。 自己弄了些水,在房间内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后,把黑刀插在腰里出了修经处。找了家饭馆随便吃了些东西,出饭馆时,天已经黑透,路上行人寥寥。 安然腰里插着黑刀,两手负于身后,在街上慢慢的走着,东拐西转,没花多少时间,便来到了礼部尚书府外,左右看了看街上无人,两脚在地上微微一顿,身子轻飘飘的越过了高墙,无声的落在地面上,避过了挑灯巡视的家仆后,安然一溜烟儿的来到了艾墨儿的那座小楼下,轻轻一跃,翻上了二楼的走廊。 在窗户上弄破了一个小洞,低头透过那个小洞往屋里看去,艾墨儿正坐在等下,拿着尺子在布上量着尺寸,时不时的在布上画上一个记号。 眉毛微蹙,显然正在做的这件事情进展的不是很顺利。 安然的眼中露出笑意,突然有脚步声传来,安然手在屋檐上一搭,翻到了走廊上面的横梁上,见一个容貌俊俏,身条多姿的丫鬟挑着灯笼,端着托盘走过来,推开门走了进去。跟着屋里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小姐,还在做啊?你都给他做了多少套了?” 艾墨儿叹了口气,说道:“是做了不少,可好像每一套都有让人不满意的地方。” 丫鬟用衣袖挡着嘴轻笑道:“那等安先生回来了,小姐细细的给他量量,再做就肯定好的多,又何必急在这几天。”有意无意的,把‘细细的’三个字咬的很重很清楚。 “你这死丫头,跑这里来调笑我,仔细了你的皮,看哪天找个泼皮无赖的人家把你嫁了。” 丫鬟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我哪里都不嫁,这辈子就跟着伺候小姐就挺好的。” “哦!”艾墨儿尾音轻轻的往上一挑,问道:“那我要是嫁人了呢?” “嫁人了我也跟着。” 艾墨儿双眉微微挑起,调笑道:“莫不是惦记着要做……通房丫头?” 那丫鬟红着脸,两只脚不依的在地上轻轻的跺着走向前,去呵艾墨儿的痒痒,两人笑着闹成一团。 听着两人在屋内嬉闹的笑声,安然只能呆在走廊上的横梁上,吹着冷风。虽然周国民风开放,但夜入一位未出阁的小姐闺房,尤其是这位小姐还是大周帝国礼部尚书的女儿,这传出去还是有些惊世骇俗的。 好不容易等待那俊俏的丫鬟端着托盘离开,安然赶紧溜了下来,轻轻的推开房门,笑道:“你都还未进门,就开始忙着给未来的相公找通房丫头了,是不是太急了些?” 艾墨儿浑身一震,显是吓了一跳,待听到是他的声音后,转过头来看着安然,眼睛脸上全是喜色,站起来,微笑着说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黑的时候到的修经处,收拾了一下就赶着来看你了。”说着转身关上房门,走过去拉着艾墨儿的手,笑道:“快说说,准备给未来的相公找几个通房的丫头?” 艾墨儿咬着嘴唇,道:“是不是很得意。” 安然听着话里的语气,再看着艾墨儿的神情,猛的心里打了个突突,忙收起调笑的心思,正色道:“没有,哪里会有得意。” “可我听到你的话,看你的表情,就差没把得意两个字写在脸上了。”艾墨儿不依不饶的说道:“你说你想要几个?” 安然听着这言语里的腔调愈发的不善,赶紧转移话题。 一时间,所有好听的话,跟甜言蜜语、柔情蜜意沾边的词句,不要钱的对着艾墨儿洒了过去,直把安然说的口干舌燥,把艾墨儿听的晕晕乎乎,才算是把之前安然调笑同房丫头的事遮掩过去。 听到安然的鼻息渐重,艾墨儿赶紧在安然的怀里挣扎出来,红着脸道:“你这人,都没个正经,一回来就跑来使坏。”说着不顾安然的纠缠,跑到柜子里拿出了几件长袍,又把安然拉了起来,一件件的在安然身上比过去。 “还成,我以为要重新做呢。”艾墨儿笑着说道,几件长袍都还算合身,艾墨儿挂着笑容的脸上有些得意。 毕竟是第一次学着做,能做到这样,她挺满意。 安然看着那一件件长袍,心里感动的同时,不由得又想起了以前的那些日子,身上的衣衫那时候都是姨娘一针一线缝制的。 只是,姨娘现在在哪?是死是活? 回到神都有心去查,却一时间又去哪里去找黑衣人的影子。 想到这里,看着眼前的长袍,安然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看到安然突然的沉默了下来,艾墨儿放下手里的长袍,问道。 安然想了想,慢慢的跟她说着这一次去乌集的路上的所遇,以及在乌集姨娘的酒馆后面的房间里的那个焦尸,然后提了下张松审问后得到的结果,把路上受伤以及张松审问的过程都省去了。说完了这些,安然又对艾墨儿说着过去,小时候父母去世后,与姨娘两个人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有欢笑,有苦楚…… 此时的安然,宣泄般的在与艾墨儿诉说,给自己那围的严严实实的、一层又一层围栏的心开了一个口子。 艾墨儿抱着安然,陪着他笑、陪着他落泪、陪着他叹息…… 最后,安然倒在她的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艾墨儿嘴角微微的含着笑,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安然的头发。 她知道,这一刻,她就是安然心灵的港湾…… 第八十九章 陪聊陪吃别样累(上)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这一觉睡的很香,也很沉…… 而艾墨儿看着怀里沉睡的安然,嘴角含着笑,轻抚着他的头发,就这么痴痴的坐着、痴痴的看着,痴痴的想着…… 安然清晨醒来时,看着艾墨儿脸上的疲倦之色,幡然醒悟。原来自己睡着后,她就这么抱着自己坐了一夜,连姿势都没变过。爬起来还没来的及说什么,艾墨儿已经把那几件长袍包好,以天亮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为由,把他赶了出来。 迎着清晨的微微寒风,安然径直的回到修经处。 昨天从老师那得知,在年后赵庆之多半要来找自己打一场架,这中间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虽然老师说了让他做好准备,可问题是,修为境界的差距就摆在那里,与赵庆之这场架根本没法打,可赵庆之会管你想不想打吗?显然不会,到时候赵庆之只要来到神都,再像之前他弟弟那般直接扔出挑战书,到时候他安然又能躲到哪去? 不打?好吧,就算他丢的起这个人,那么他老师的脸呢?修经处的脸呢?再往远了说,皇城里的那位到时候是不是也会觉得没面子,这也是一个问题。毕竟从二十年前开始,皇城里的那位对道门的态度就已经很明确了。 回到房间,安然掩上房门,在床上调息了一会儿,准备后面的日子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参悟‘君子意’与‘天心指’上,这是老师的要求,也算是安然对年后与赵庆之打那一场架前的临时抱佛脚了。 简单的调息后,安然下床打开房门,不多时,周曲便送来了洗漱用水,看到周曲,安然想起了他那匹白马。 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的说道:“一定要记得,把你那白马栓的离我那头驴远一些,要不然可是要出事的。” 周曲不解,问道:“为什么?” 安然摸了摸鼻子,说道:“因为你那匹白马是母的,我那头驴是公的,最不巧的是,我那头驴它……有些好色。” 周曲瞪大了眼,惊讶的看着安然,连声说道:“怎么不早说啊,我说怎么昨天想把那白马跟灰驴栓到一起,怎么拉那白马都不过去呢。” “在回神都的路上你没看出来么,你那白马一直躲着我那头驴的。”安然叹道。 周曲正要说话,外面远远的传来一个让人浑身起鸡皮的声音。“我说,小先生在吗?”声音又尖又细不说,偏偏还把腔调拿的十足。 安然和周曲对视了一眼,周曲低声说道:“林公公。” 安然苦笑。这人一来,准是宫里的那位有什么旨意或是要自己进宫里去了。心里虽不怎么情愿,却也不得不堆起笑脸,迎了出去。 林公公呵着热气,搓着两手,站在不远处,见到安然出来,满脸的笑容,走上前来,亲热的拉着安然的手,说道:“小先生,这些日子不见,可越发的俊俏了。” 安然偷瞟了一眼林公公拉着自己手的那只胖手,打了个寒颤,强笑着回应着一些客套的话,边说边把林公公迎进屋里。 进了屋,林公公说明了来意,无非是皇上知道安然回来了,叫安然进宫说说话,顺便吃顿中午饭。 这些个理由安然显然是不信的,皇上就算再没事做,又哪有一大早就叫人聊天的,还把时间一直排到了吃中午饭,这个顺便顺的有些过了。不过这次林公公倒是一点都不急,叫安然只管洗漱,换衣,自己坐在那边喝茶边看着安然,看着安然的眼神里大有些秀色可餐的意思,害的安然心里像是吃了个苍蝇,大清早的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等到安然洗漱完毕,换上了早上艾墨儿塞过来那个包裹里的一身黑色长袍时,林公公又伸出了大拇指,赞叹道:“要想俏,一身皂,这话可真是没说错,这身黑色长袍穿在你的身上,那真是……”话没说完,又伸过手来想拉安然的手,安然赶紧装作整理衣服,给躲了过去,心里早已不知道问候了林公公多少遍,看着周曲站在一边偷笑,安然悄悄的横了他一眼。 林公公笑咪咪的,搓了搓手,道:“这会子也快散了早朝,小先生这就随杂家进宫吧。” 安然赶紧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林公公先走。出了修经处的大门,安然左右看了看,门口居然没有马车,也没有轿子。 看到安然左右打量,林公公笑道:“清早出来,正好透透气,好在这离皇城也不远,我们便一路走过去吧。” 安然无奈,只得点头。 煎熬了一路,总算是到了地方,送走了林公公,安然站在御书房内,看着房内的摆设,顿时觉得浑身自在了许多。 才第二次来御书房,安然就失去了该有的拘谨,在等待皇帝的时候,也没闲着,一边揣摩皇帝这次找自己来干什么,一边不停的在御书房内溜达,在不弄乱原有摆设的情况下,翻看着皇帝珍藏的字画,不得不说,做为大周帝国的皇帝,这收藏的水准还是极高的。 这般在御书房内溜达着这里翻翻,那里看看,最后看到了前代王书圣的一卷行草真迹,让安然看出了神,时间在不知不觉的流逝,直到房内响起了一声咳嗽,安然才醒过神来,转身一看,林公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房间内。 “小先生,皇上怕你等着急了,让我先来知会一声,差不多再有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让杂家先来知会一声。”林公公笑道。 安然忙躬身微笑着道谢。 不多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就传来了一个人的怒斥声:“废物,全是废物,拿着帝国的俸禄,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这是皇帝的声音,安然心道。 跟着外面响起了几声“扑通”声,然后几个声音在惶恐的连声请罪。 先前怒斥并没有让皇帝解气,怒道:“滚,都给朕滚的远远的。” 然后又是一阵的磕头请罪声。 脚步声清晰起来,一个人快步的走到御书房门前,推开了门,沉着脸走了进来。 林公公早在皇帝第一声怒斥时就已经出去倒茶了,此时房内只有安然一个人,见皇帝沉着脸走了进来,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安然忙弯腰行礼。 皇帝看了看安然,大袖一挥,道:“别拘谨,自己坐。”说完自顾自的走到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想是还没消气,刚刚落座,又连声骂了几句废物之类的话,安然也不知道皇帝为了什么事,或是因为谁发这么大的火,只好坐在那欠着身子坐在那,不说话。 直到林公公端来了茶,皇帝喝完了一盏茶后,气才平了一些。问道:“听说出了神都后,这一路都不太平?” 听到皇帝的问话,安然微笑着回道:“是不太平,不过也不打紧,那些燕国来的年轻修者,杀了些,其他的都打了闷棍,敲断了腿,此时应该还在养着呢。” 许是安然回答的话听起来很随意,或是想起了什么,皇帝的脸上泛起了笑意,道:“这敲断腿的办法是不错,可要敲断他们的腿,直接上去敲就是了,为何前面还要打人闷棍?” 安然笑了笑,道:“不敲昏了,他们哪里肯老实让人敲断腿,这一反抗,断腿的位置就不一致了,个个断腿的位置都不一样,人一多,看起来……就不整齐,不……那么好看了。” 皇帝一怔,继而大笑,指着安然,笑道:“那般死板的老师,居然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改天我倒要问问他,什么时候有了敲闷棍的本事。” 看着皇帝怒气已去,连连大笑,正是龙颜大悦,一旁的林公公也跟着笑了起来。 安然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了,只能又陪着笑了一次,心说这陪着皇帝聊天也是件挺累人的差事,别的不说,这要是陪上一天,估计脸上的肉都要抽筋了。 见皇帝眯着眼坐在那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安然坐在那自然也一动不动,要是一出声,惊了驾,也是件麻烦的事。 过了半响,皇帝“嘿嘿”一笑,道:“想一想,几十人断腿的位置都一模一样,这场面也着实壮观,里面应该有不少道门的弟子吧,哈哈,只是不知道燕国那些个牛鼻子老道知道后,脸上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说完笑眯眯的看着安然,又说道:“下次一定要记得,再有这样的事一定要弄两个回来,我也来敲他两个。” 安然哑然,心知这是皇帝的玩笑话。毕竟安然敲断那些人的腿是一回事,可要是作为大周的皇帝去敲断那些人的腿,那这件事可马上就变了味儿了。 这会子皇帝的心情显得极好,跟着话题一转,又开起了安然的玩笑。 “这次离开神都之前,那块副统领的牌子便交到了你手里,为何一直没来宫里走动?” 安然道:“那些日子一直呆在修经处内,在忙着看老师给的书。” 皇帝哦了一声,转而笑道:“我还以为是嫌我小气,给的官小了。” 皇帝这会子心情颇好,整个御书房内的气氛也很轻松随意,安然本想着也开个玩笑,说说这俸禄银子的事,转而一想,天威难测,皇帝开自己玩笑可以,自己要是那句玩笑说过了或是犯了忌讳,终是不好。 于是笑了笑,说道:“哪里会嫌小,确实是忙着看老师给的书的。” 皇帝像是看透了安然的心思一般,微笑着看着安然…… 第九十章 陪聊陪吃别样累(中)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皇帝微笑着看着安然,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 安然被看的有些不自在。 “恩,既然给了官,就不能没有俸禄。”皇帝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样,有处宅子我让人翻修一下,过些日子弄好了给你。” 安然一怔,本来前面皇帝提出俸禄的时候,安然就因为被看穿了想说没说的心思还有些难为情,此时听到皇帝要给他一处宅子,还是翻修好了再给他,心里隐约的觉得有些不太妙。 宅子的问题,本来是安然一直忧心的事情,早在出神都去乌集之前,安然便忧心以后要是与艾墨儿成婚后住在哪。住在修经处显然不太好,首先便是让礼部尚书大人的脸面上过不去,难道堂堂大周帝国的礼部尚书的女儿,嫁了一个没住处的人?可不住在修经处,自己买宅院的话,就自己手中那点银子,能买到的宅子又着实的太过寒酸。 难道要让岳父出资来解决住处的问题?于情、于理、于脸,都是说不过去的,毕竟自己又不是入赘。 脸,是安然老师李伤的脸。 万不得已的时候,安然觉得他自己的脸是可以丢掉,不要的。 现在皇帝说要给一处宅子,经皇帝的手给出去的东西,有差的么?可问题是,这处宅子虽然是打着俸禄的名义给的,但一个四品的官一年俸禄才多少?估摸着这处宅子能顶的上这四品官的二十年、三十年的俸禄了,甚至是更长的时间。 这个宅子给的名义实在是很牵强,摆明了是让安然占便宜的,甚至……安然心里想到,皇帝在给这处宅子的时候,绝对是“居心叵测”的。 占便宜的事情,安然没少做,也一直爱这个事儿,可占了皇帝的便宜……这便宜占的有些让他不安。 皇帝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 很短的时间内,安然心里转了无数了念头,无一例外的就是皇帝动的什么心思,为什么突然要给自己那处宅子,是不是在当初给出副统领的那块牌子的时候,心里就已经起了这个意,今天只是把安然叫来,借着这个由头,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然后话赶话的一下把宅子甩出来。皇帝说话历来都是金口玉言,这一开口,便等于是把这件事情给“敲死”了,安然明明感觉这事情不太妙,可皇帝既然已经说了,他能让皇帝再把宅子收回去? 安然心里也在掂量着自己的份量,是不是足够让皇帝改变主意。 尤其是这个皇帝,是大周国的皇帝。 大周皇帝继位以来,无论是二十年前把佛、道两家赶出周国,还是在这些年里与燕国的数次战争中,亦或是在与吐蕃帝国的那次拉锯战中,历来都是态度强势、手腕强硬。 像是故意要给时间让安然思量一般,皇帝在说了那句给宅子的话后,也不再说话,翻看着书案上的册子。 刚刚气氛很轻松随意的御书房内,一时间除了皇帝翻动册子的声音以外,再没有别的任何声响,安静的异常,异常于御书房内气氛的转变之快。 因为皇帝不再说话,给时间让安然思量,除了皇帝对自己的决定毋庸置疑的绝对自信以外,更像是想看看安然的反应,或是听听安然的想法的意思在里面。 这处宅子,更像是皇帝抛出来的“砖”,来引出安然的反应、想法的那块“玉”。 抛砖引玉。 安然还在低头沉默着。 他前后进过两次宫,见过两次这位一贯强势、强硬的大周皇帝,虽然在这两次的见面谈话中,强势而又强硬的大周皇帝一直对他很温和,甚至是很随意,但安然心里从来也不曾、更不会怀疑这位皇帝的强势与强硬。 从皇帝来到御书房开始,御书房内的气氛变幻了几次,从开始皇帝进来时的怒气冲冲,到后来的轻松随意,再到现在诡异、压抑的安静,每一个气氛的转变,都只在他的一念、一句话之间。 安然想到,打着俸禄的名义给出的这处宅子,唯一能让他想到的就是前阵子小公主找他的那件事情。 皇帝一是想看看他的反应,或是听他说出心里的想法,更是在为把公主嫁给他这件事提前做准备,下伏笔。 安然想回绝,只是不知道如果自己一旦开口回绝,这位强势、强硬的皇帝会有什么反应。 忤了皇帝的意,皇帝无疑是会龙颜不悦甚至是龙颜大怒的。 那么,一旦龙颜不悦或是大怒,自己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这就是安然不得不想的问题,他要想自己是否承担的起皇帝的不悦,甚至是大怒所带来的后果。 一直以来,安然的身上有很多的优良品质。不如说怕死,必然说小气,比如说因为活的仔细,所以经常算计。 再比如说,爱占便宜。 但爱占便宜的同时,又不愿意吃亏。 书案上的那本册子已经翻完,御书房内唯一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皇帝抬头,看到安然坐在那里还是刚才的那个姿势,低头沉默不语。 给出了足够的时间,却没看到任何反应,也没听到任何的言语想法,于是皇帝不再任那少年枯坐沉思,让时间无谓的流逝。 “你想抗旨?” 低头沉默着沉思的安然听到皇帝开口问出这句话,心里一紧,身上霎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一刹那,安然明白了,修者身份高贵,但那也是看对谁而言。 面对大周帝国的皇帝,再高贵的身份,也会在刹那之间,被他的一个表情、简单的一句话弄的残破不堪。 “你想抗旨”这句话,在很多戏文里出现过很多次,问出这句话的皇帝大多数时候都能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但现在不是在演戏,而问出这句话的是大周帝国的皇帝。这句问话里只有四个字,问话的腔调也很平淡,平淡的显得普通,很容易让人忽视掉这个问题的本身含义,而只注意平淡、普通的腔调,就像是在问你吃饭了没有,吃的是什么,吃饱了没有一样。 此时身上已经布满了细密汗珠的安然却毫不怀疑,这听似平淡、普通的腔调里所含的强势、强硬、毋庸置疑,如果自己的回答是肯定的话,那么将要承担怎样的怒火、怎样的后果。 在皇帝问出这句话后,安然还在沉默,这让皇帝有些不满起来,心里想着,是不是这少年进宫来的这两次,自己对他太温和了些,太随意了些,所以今天才这样的沉默,以沉默来表达他的想法、情绪。 心里这般想着,于是两条眉毛也开始渐渐的往中间靠拢。 安然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现在还是没有拒绝皇帝的勇气、胆量,现在也没有那个份量,于是在心里叹完那口气的时候,便装出一副恍然醒悟的样子。 “抗旨?谁要抗旨?”说完马上脸上挂起了笑容。 看皇帝静静的看着他不语,安然又继续说道:“神都的宅子都贵的吓人,所以突然有了宅子便一下高兴的走了神儿。” 皇帝渐渐往中间靠拢的两条眉毛渐渐的趋于平展。 他接着说道:“只是有些得陇望蜀,有了宅子,便想到了一应的家具陈设要花多少银子,想到了丫鬟仆人每月又要用去多少银钱,还望皇上莫要怪罪。” 说完站起来,对着皇帝行了个礼。 心道,既然是要妥协,便妥协的彻底些。 也是想试着调下气氛,现在这种气氛让他很压抑、很难受,所以在赔罪之前,说着什么家具陈设、丫鬟仆人、银子什么的,只是抱着想把气氛调轻松些的心思。 坐在书案后的皇帝一听,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看到皇帝笑,安然的心就有些发紧,总觉得皇帝笑的太不单纯,笑的大有深意。 果然,他又一次在心里对自己展示了什么叫做机智,什么叫做‘预言帝’。 “好,不错。”皇帝笑着看着安然,显得对安然现在的态度大是满意。 “我没看错你。” 听着皇帝的夸赞,安然心里五味杂陈,没有一丝该有的高兴。 “既然我给出的这处宅子这么让你忧心……”皇帝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引的安然心里又是一阵发紧。 难道改主意了,要收回宅子? “也罢。”皇帝叹息着说道,像是极为为难,‘也罢’两个字更是平时用来转折、改主意的前奏。 安然的心跳快了起来。 “那我便好人做到底,一应的家具陈设,就都从宫里调度吧。” 听到这句话,安然的心跳慢了下来,但显然这并不是皇帝要说的全部。 皇帝接着又说道:“丫鬟什么的,从宫里挑出一些宫女过去就是了,恩,在选几个机灵些的小公公过去也就齐了。” 听到皇帝说完,安然真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嘴巴这么那么贱。 现在可好,明知道皇帝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现在还越占越多。 宫女、小公公都弄到那宅子里了,那自己算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肯定不是皇帝的私生子。 就算真的要做了驸马爷,皇上这么的又给宫女又送太监的也有些太过了。 难道自己真的要做那‘虱子多了不怕痒’的人? 第九十一章 陪聊陪吃别样累(下)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人的想法有很多,而主导想法的思想更是复杂。 比如说,有时候一件东西,明明心里很想要,可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不缩手,就拿娶媳妇纳妾这件事来说,受到那个世界一夫一妻制度根深蒂固的影响,安然对于多妻或是纳妾的问题在大脑里本能般的采取了回避,或是不愿去多想。 然而在这个世界,一夫多妻、多妾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尤其是在豪富、高官之家更是历来如此,老人们不会这么关心你娶了几房妻,纳了多少妾,他们真正关心的问题是开了多少枝,散了多少叶。 而一个国家无论多么的保守,在男女大防上多么的严厉苛刻,深闺思春的少女和少妇一样还是大有人在。 男人和女人天生就是不同的动物,这就像是男人在一起总会谈论女人,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却不一定会谈论男人。 很多时候,娶妻纳妾是每个男人都会去想的,有机会更会去做、去实现的事情。 安然不是道德君子。 但他因为活的仔细,所以勤于算计,因为勤于算计,所以顾忌就多。 从种种迹象表明,皇帝并没有断绝让他一次把艾墨儿与小公主一起娶回家的念头。 实际上,从皇权的角度来说,大周皇帝做的足够的宽容,姿态也放的足够的低了,他没有要求、甚至是可能都没有想过,要在这桩婚姻里突显出公主的皇家身份。 只是与艾墨儿一样,同时进门,身份都是平妻。 如果不是安然太在乎艾墨儿的感受、想法,如果那个跟艾墨儿一起进门的女子不是小公主,如果……。 在安然的心里,有很多的如果,而每一个如果,都是他不得不想,也不得不去在意的。 对于皇帝的这样安排与表现出的强势,安然自然而然的生出了一些抗拒的情绪。此时却又不能流露,不得不屈服于皇帝的强势之下。 这让他感觉很不好。 万事开头难。 有了第一次的屈服,后面也就有了随理成章的味道。 安然脑海里不停的一遍遍响起“你要抗旨”的声音,对于皇帝后面说的,要从宫里挑选一应的家具陈设,宫女太监什么的,也就没有再表示犹豫或是抗拒的意思。实际上,前面对于那处宅子的屈服,现在就算对于后面皇帝提出来的这些,安然想要再抗拒也只会显得更加的苍白无力。 紧跟着他想到,可能从第一次宣他进宫开始,很多事在他不经意间,已经按着皇帝的节奏、意思在进行着,只是今天他才注意到,有了这个感觉,而且感觉越来越明显。他的感觉不好、心里有了抗拒情绪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虽然皇帝的手腕强硬,态度强势,但对他实在说不上差,毕竟皇帝是要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他。 在任何地方,任何人,当别人要把女儿嫁给你的时候,你可以不同意,但你却不能不同意的同时,还要破口大骂,甚至是饱以老拳。 嫁女儿,在帝王眼里,更多的是表达善意的一种方式,至少是现在有足够的善意,而这样一份善意也足够份量。 见安然没有在犹豫或是抗拒的意思,皇帝心里愈加的满意,皇帝一满意,御书房内的气氛便马上松弛了下来,轻松随意的气氛又回到了这里。 皇帝突然说道:“朕今天心里很高兴,去把皇子和小公主叫来,中午陪朕一起用饭。” 林公公应了一声,躬身告退。 安然抿了抿嘴。 很高兴……高兴什么呢?高兴把宅子送出去了?然后又送出去一堆的人和东西?高兴有人占了自己便宜?亦或是高兴安然的态度从抗拒到最后的屈服? 皇帝很高兴,但是安然却高兴不起来。但显然,现在他高不高兴与皇帝的高兴相比,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今天让安然进宫来,便是找安然说说话的,但从皇帝踏进御书房那刻开始,确实是一直在与安然说话,但这种说话显然并不是安然理解的说话。 给出了宅子,看到了安然的想法、态度,然后看到了安然的屈服,紧跟着皇帝又再次借着安然的话头,送出了一应的家具和不少“丫鬟”和“仆人”,然后看到安然又没表示任何的犹豫和抗拒,皇帝这才真正满意起来。 所有皇帝想看的东西、想说的事情都已经全部达成,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跟安然说说话,皇帝温和的拿出亲到各个名家的真迹,以及珍藏的孤本、手书、辞赋,邀安然一同赏玩,并对每一个名家的真迹,以及那些珍贵的孤本、手书等做出了点评,然后再问安然的看法,最后又逼着安然做一首诗词。 安然推脱不掉,无奈又提笔默写了一首词。 这首《解连环》是安然推脱不掉无奈随手而写,皇帝细细的念了两遍后,自然又是大加的赞赏。 “呵呵,这才情自是不消多说的,只是没想到你年岁不大,却还是个情种。”皇帝看着那张写满字的宣纸,回头调笑着安然。 安然微微有些脸红,不是脸红于皇帝的调笑,是脸红自己的默写抄袭。 接下来皇帝又跟安然谈天说地,大多时候都是皇帝在说,安然在听,然后皇帝发问,安然作答。 这般说与听,问与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御书房门外又再次传来了脚步声,紧跟着门被推开,皇子与小公主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一起躬身向皇帝行礼。 行完了礼,皇子抬头看到安然后,便点头微笑示意。 小公主则是一愣,可能是看到安然后便自然而然的让她想到了那件事,小公主勉强的在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算是给安然打了招呼,然后便有些愁眉苦脸的、不言不语的坐在了一边。 看到了公主的那副表情,再想想自己内心的情绪,安然也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一句话。 强扭的瓜真的是不甜呐。 皇子与小公主的到来,皇帝自然的转变了话题,无非是问些皇子与小公主的课业如何,平日里都在忙些什么,然后不出意外的,叮嘱这三人平日里多加走动。 皇帝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眼睛看着安然,又看着小公主。 对于与安然亲近,皇子李璞玉应承的倒是极为痛快,只是小公主在皇帝目光的注视下,虽然也点了头,但这么看,现在小公主都是心情欠佳。 在强势的压迫下,很容易让人产生抵触的情绪。 御书房内现在有四个人,一个坐在上位,三个坐在下首,只是坐在下首里的三个人里,又两个人都觉得此时分外的难捱,两人不约而同的偷偷瞟向坐在上首的皇帝,然后又瞟向一边的皇子李璞玉,心道,不知道平日里皇子见到皇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境,有着什么样的感受。 皇上拿起书案上刚才安然默写的那首词,说道:“你们俩个来晚了,来看看小先生刚作的一首词。” 安然的脸又有些微红。 皇子与公主站起来上前观看,皇子自然是赞不绝口,只是小公主瞟了两眼后,便偷偷的回头,眼神有些异样的看着坐在那,微微有些脸红的安然。 安然本就因为抄袭般的默写,一再的夸赞有些难为情,此时被小公主那有些异样的眼神一看,更是老大的不自在。 好不容易挨到了吃饭的时间,一桌子饭菜也许只有皇帝与皇子两个人是在品尝味道的,安然与小公主两人都是恨不得这顿饭马上结束,然后皇帝马上宣布“散伙”。 …… 看到皇帝放下了筷子,安然以为这顿饭马上就要结束了的时候,皇帝转头看着坐在那食不知味的小公主,说道:“我送出去一套宅子,这段时间还要翻修,趁着翻修的时间,你在宫里挑些灵巧的宫女和机灵些的小公公,等待宅子翻修好了送过去。” 说完顿了一顿,又看着皇子,说道:“至于宅子里的一应家具陈设,璞玉你也花些时间,在宫里帮着选选。” 皇子一怔,但马上点头应是。 小公主则是有些讶异,过了一会儿,才问道:“父皇,这宅子准备送给谁啊?还要再宫里选人选物?”心道看这样子肯定不是送给皇兄的,可也不像是要送给自己的样子。难道是王叔?或是王叔家的小王爷? 小公主问完后心里也没停止猜测,要知道皇帝从皇宫内选人选物送人,这事实在是很少见。 宫里的一应家具陈设,不可能在各个妃子的宫里选,只能是在皇帝自己的私库里挑选,宫里的宫女送人那就更不得了了,皇宫内的妃子都是从哪里来的? 除了个别大臣的女儿外,其他的妃子都是从宫女里出来的,皇帝这一送,等于是在送自己妃子的预备役,所以小公主讶异后,忍不住要问一问这宅子究竟是要送给谁的?弄出这个大的阵仗。 从这一点来看,皇子李璞玉心机就要比小公主深沉的多,他只是一怔,然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点头应是,他心里不会没想过这个问题,却不发问,专等着小公主去问。 安然听皇上话里的意思,已经算是给了暗示,心里叹息的同时,微微低着头坐在哪里,不去管谁的目光有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只愿这时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他甚至能够想到,在皇帝给出答案的时候,小公主的表情…… 第九十二章 究竟谁应该跑路(加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皇帝心里似乎也预料到了小公主会问,微笑着看了看小公主后,转头看着安然,没有说什么,但前面小公主问了那个问题,现在皇帝虽然只是微笑着看着安然,没有说什么,但意思已经是在清楚不过的了。 小公主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一僵,有些好奇神色的那张小脸也一下子显得生硬了起来,当局者迷,她刚才发问,也只是自己不愿意往哪上面想罢了。 皇子则是楞了一下,随后脸上的笑容、看向安然的眼神都更加的亲切起来,无论是他还是小公主,自小在皇宫里长大,就算再善良淳朴,也不是全无心机。皇帝送出的东西、给出的人,加上刚才的安排,再有现在的眼神,已经很好的、很清楚的给出了想要给出的信息。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是在皇宫也是如此,皇帝相信今天他给出的这个信号,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神都,紧跟着就会传遍整个大周帝国,乃至燕国、吐蕃和草原。 坐在一边的安然,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选择了回避,就像是皇帝现在看的那个人不是他,更像是一个局外人,微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那只碗,像是在研究那只碗的花纹和做工。 皇帝站起来,说道:“我有些乏了,去歇息一下,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坐坐。”又看着安然,道:“你可以跟小公主在宫里转转,既然给了你那块牌子,以后就多来宫里走动走动。” 安然站起来称是,皇子与小公主也站了起来,等皇帝的身影已经在视野里消失,安然与小公主对视了一眼,无言,心里皆是五味杂陈。 皇子走过来拍了拍安然的背,笑道:“中午饭是吃过了,晚上去我那里?有阵子没聚了,今天晚上也不叫其他人,就你我加上小妹一起坐坐、聊聊。” 小公主在一边偷偷的给安然使了个眼色。 安然笑了笑,有些为难的说道:“那个……有些不巧,因为刚回神都,晚上已经跟老师说好了,要去请教书上一些不明白的地方,所以……。” 皇子看了看安然,又转头看了看小公主,笑道:“那不打紧,明天或是后天都可以,到时候我叫人去请安兄,恩,以后你我更应该多亲近、多走动才是啊。”说着又看了小公主一眼,小公主站在那里板着脸,一看就知道是心情极度的欠佳。 皇子笑声一顿,对安然说道:“你先跟小妹找个时间去挑选人,我还有些其他的事,就先走了。” 说完又拍了拍安然的肩膀,笑眯眯的走了。 等到皇子走远,安然看着小公主的脸色,想着今天进宫到现在的事,叹了口气,便想对小公主打个招呼,出宫回修经处。 小公主轻声说道:“去我那里说说话吧。”见安然没有吭声,又说道:“父皇的意思已经等于是明说了,难道你没什么说的?” 安然想了想,点了点头,伸手让小公主前行带路。 …… 那名叫溜溜的小宫女看到小公主身后的安然,表情又是惊讶又是疑惑,最后全部变成了吃惊,显然,她想到那件事,现在又看到两人走在一起,自然又想到了某种可能。 安然微笑着冲天打了个招呼,说道:“上次你没有骗我,你叫起来真的很大声。” 溜溜咬着嘴唇,想起了上次去叫人起床,被人吓的大叫着逃跑,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丢人,于是红着脸低着头迈着小步,快速的让自己从安然的视线中消失了。 想起上次溜溜大叫着跑来跟自己告状,说着某人的无耻,一直板着脸的小公主也忍不住泛出丝笑意。 没等小公主开口,安然便把今天进宫后在御书房内的所有经过都说了一遍,最后叹息着说道:“我到神都以后,一直以为说话做事都足够的小心谨慎,但今天进宫后,才发现很多事都不是我现在能够掌控的了的,今天从一开始到最后,无论是气氛还是说话的节奏,都在皇上的控制中,我……”说道最后,一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什么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情绪。 小公主悠悠的说道:“我早已经习惯了,所有的事情都在父皇的掌控之下,我相信慢慢的你也会习惯,不会再因为这个让自己心里不舒服。” 接着她又说道:“上次我都说过,我虽然对于父皇的这个安排心里很抗拒,但是我们可以做朋友,之后我也去找过苏先生跟你老师,但是都没什么作用,人年纪一大,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越来越滑溜了,现在看来,这事我们好像是抗拒不了,也躲不过去了。” “还有。”她看着安然,继续说道:“对这件事我心里抗拒不喜是情理之中的,但是看到你也有抗拒的情绪,还是让我心里有些不喜。” 安然茫然的抬头问道:“为什么?” “我是女人,不愿意是理所当然的,你个大男人多了个老婆,本就应该高兴才是,男人有谁不想三妻四妾的,你又有什么不高兴的?你又凭什么不高兴?我嫁给你你很吃亏?还是说我很差,配不上你?”小公主瞪着安然,气愤的说道。 安然用手抚着额头,心里呻吟了一身,心说,明明你自己都不愿意,别人跟着不愿意还不行?这还能不能讲点理了。 看到安然以手扶额,很无奈的样子,小公主的似乎心里平衡了些,问道:“你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安然想了想,道:“有。” 小公主眼睛一亮,急道:“有办法还不早说,还要做出一副抗拒、难受的样子,你安的什么心?” “先说好,我说了你别生气,也别骂人。” 小公主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可以……比如说,你可以偷偷的跑掉,这样皇帝就是想把你嫁出去,人都不见了,又怎么嫁?”安然说的声音不大,说的语速也很慢,像是怕小公主听不清楚,说完后退了两步,做出防备状。 主要是他自己也知道,这主意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主意,所以说完就防备着,怕小公主突然跳起来打人、骂人。 小公主半响没有说话,看着安然,有些好笑的问道:“你让我跑,你怎么不跑?你跑掉了,父皇还能把我嫁给你?” 见小公主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跳起来,安然放心了些,心安理得的说道:“我怎么能跑?我跑了艾墨儿怎么办?” “你可以带她一起跑。” “不行。”安然想都不想,很干脆的拒绝了。 然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在说话,小公主无力的抬了抬手,指着一个椅子,示意安然坐。 气氛有些僵。 溜溜端着茶走了进来,看了看小公主,又看了看坐在那的安然,马上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很麻溜儿的放下茶,退了出去。 安然咳嗽了一声,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李芊芊。” “哦。” 然后又是沉默。 安然端着茶,小口小口的喝着,不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喝干了杯子里的茶,安然开口说道:“其实,你真的可以考虑下,跑路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公主瞪着安然,气的笑了起来。 “我堂堂大周帝国的公主,为什么要跑路,要跑也该你跑。” “是不不愿意嫁,不是我不愿意娶。”安然索性豁出去了,能把这小公主起跑或是气的去皇帝那闹,就算达不到目的,也能出一口气不是。 小公主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笑盈盈的说道:“我又发现你一个优点。” “哦?说来听听。” “你真的……很无耻,特别是想到你作为修经处里李先生的学生,我觉得用无耻两个字已经不能概括、形容你了。” “哦,谢谢你夸我。对了,叫溜溜再来倒杯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小公主咬了咬牙,没好气的说道:“滚犊子。” 安然一惊,直盯着小公主问道:“这句话你也会说?” “怎么?我……就不能……骂人?”小公主被安然盯的有些慌乱,说起话来也结巴了起来。 “不是那意思。”安然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荒唐,于是作罢。 坐在那看了看空着的茶杯,又看了看门口,溜溜早已不知道溜到哪去了。安然叹了口气,站起来,说道:“让你跑路你又不愿意,这会子连茶都没喝的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对公主拱了拱手,转身往外走去。 “等等。”小公主叫道。 安然不明白小公主为什么又突然叫他,回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你刚才说是我不愿意嫁,不是你不愿意娶?”小公主眨了眨眼睛,问道。 安然想了想,刚才为了气她,是说过这个话,于是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哪有多个女人还不愿意的。”小公主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安然耸了耸肩,见小公主没再说话,便抬腿向外走去。 这时,小公主突然展颜笑道:“其实,前后想想,好坏想想,嫁给你总比将来嫁给那些个酒囊饭袋、纨绔子弟要好的多。” “恩,明天我去找艾墨儿好好聊聊,毕竟将来都是一家人了,先培养一下感情也是好的。” 正往外走的安然,听到身后的小公主这番话,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第九十三章 再见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听到身后小公主解气的笑声,安然很无语,快步的走出小公主的住处,往修经处走去,心里想着小公主的话,盘算着晚上要不要提前跟艾墨儿说说这事,也算是提前打个预防,万一明天小公主真去找她,自己过后再去说就有些麻烦了。 小公主看似是为了解气、报复的话,也带着些威胁的意味在里面。 你自己不跑,却叫我跑路。你不是在乎艾墨儿么,那好吧,我去找艾墨儿,然后把事情挑明了,大不了来个假戏真做,一旦艾墨儿因为这个跟你……,那就是鱼死网破。 心里边盘算着这些,边快步的往修经处走,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袍的身影,安然急忙停了下来,再停下的慢一点,便险些要撞到了那人身上。 安然抬头一看那人,有些惊讶。 “小王爷?”安然挑了挑眉,笑道:“还真是巧,又和小王爷遇到了。” 小王爷一身白袍,身后站着小厮与几名佩刀的侍卫。 听到安然说巧,小王爷开口笑道:“这次是真的很巧。” 见小王爷也这么说,安然笑了起来,上次小王爷邀请安然便是说的‘相请不如偶遇’,所以刚才安然才挑着眉笑说‘真是巧’。 “既然这次是真的很巧,那么便一起去喝一杯如何?”小王爷又再次相请。 安然沉吟了一下,想要开口拒绝。 小王爷又说道:“只是想和安兄聊聊,并不耽误安兄多少时间的。” 见小王爷这么说,安然也不好再回绝,毕竟对方的身份在那里,当面屡次的拒绝,面子上也不好看。 “我们便去洛水的画舫坐坐吧,离的不远。” 安然点头,与小王爷在前面步行,小厮与几名佩刀的侍卫跟在身后,一路上小王爷说话东来西去,分不清他找安然究竟是想说些什么。 …… 小王爷很热情,也很直接。 进了画舫里之后,小王爷挥手退去了所有的姑娘与下人,并让贴身的小厮与侍卫在外面,不许任何人接近船舱。 见小王爷这般安排,让坐在那里的安然眉头微蹙。 这一次相邀,并不是像上次那般。 看似随意,但似乎一切都是小王爷安排好了的,也就是说,这次也不是“真的很巧”,自己的一举一动,在干些什么,似乎都在小王爷的掌握之中,不然这么会自己刚刚从公主那里出来,他就正好在路上等着自己。 在宫里被皇帝牵着鼻子走,在公主那里又没达到目的,最后走的时候还被公主小小的威胁了一把,出来没多久又感觉到自己还在被人算计,这让本来就心情不爽的安然更加的不爽。 安然看着小王爷,用手轻轻的抚摸着茶杯。 小王爷笑了笑,道:“听闻安兄与陈子贤合伙做生意,最近更是听说陈子贤盘了一处院落,想开楼子,可是手中的银钱却不太够。” 说着伸手,慢慢的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放在桌子上,又慢慢的用手推到安然的面前。 安然瞟了一眼,一共有五张银票,最上面的那张数额写的清清楚楚。 十万两,有五张…… 安然双眼的瞳孔微缩,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那几张银票,还是没有说话,然后目光从银票上移开,看着小王爷。 他说道:“这么大数额的银票,真的很诱人,只是小王爷拿出这么多银票,是什么意思?” “呵呵,只是想要交个朋友。” 安然道:“小王爷身份高贵,相交朋友应该有很多人都愿意,并不需要用银子来交,何况还用这么多的银子,我也想不出来,我有什么地方这么值钱。” 小王爷静静的看着安然,慢慢的说道:“你是修经处这些年来唯一在外面承认的学生,老师又是李伤,而且看的出来,皇上也很喜欢你,就这几点,就已经值这么多银子。” 顿了一顿后,他又说道:“何况,将来修经处很有可能会是你来接手。” 安然抬眼看着小王爷,问道:“在小王爷心里,是不是每个人,都有相应的价位?” 小王爷笑了笑,说道:“能够让我花钱去交的朋友本就不多。” 安然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后,把茶杯放回桌上,然后慢慢的把面前的那几张银票推回到小王爷的面前。 小王爷两眼微微一动,瞳孔一缩。 “我不知道小王爷为何要跟我交朋友,还要拿出这么多的银子来交我这个朋友。”说话的时候,安然两眼静静的看着小王爷的脸,看着他的眼睛。 他说道:“实际上,我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重要。” “我来神都之前,只是山里一个打柴狩猎的普通少年,现在做了老师的学生,也只是想着自己能不错的活下去,我不去欺负人,别人也别来欺负我,这就很好了。” “我更不想参与什么事情,也不想挡着谁的路。我很自私,我只想顺利的修行,顺利的成家,手里的银子可以让自己及家人吃喝无忧,有个不错的女人能陪着我走下去,到老了的时候,可以看到自己子孙满堂,死的时候,有人给我送终,这就是我想的全部。” “修经处与大周相互依靠,可以说没有大周,修经处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没有修经处,大周的皇室也没有这么平静安稳,最起码,道门里有不少的人会时不时的去皇宫里散散步,找皇帝聊聊天的,所以就算是我将来接手了修经处,依然还会保持现在的这个立场。”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安然停下来又喝了口茶,然后抬头继续看着小王爷,长时间的盯着一个人看,无疑是很无礼的,尤其看的这个人还是小王爷,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安然的心里真的很不爽,今天那本来就不爽,现在因为心里想到的某些可能,变的更加的不爽。 接着说道:“对于修经处来说,永远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大周不能乱,这一点无论将来是谁接手修经处,一样也不会变。” “我好像已经说的够明白了。”安然直视着小王爷,微笑着问道。 小王爷点了点头。 安然站了起来,说道:“既然已经说的够明白了,那么……再见。” 说着对小王爷行了一礼,往画舫外走去。 小王爷嘴唇微微的动了下,终是没说什么,任由安然离开。 在上次在画舫里见完安然以后,他派出暗卫做了试探,没过多久,宫里传出皇上要把公主嫁给安然的消息,然后就在安然离开神都,去往乌集的路上,他对暗卫进行了筛选,筛选掉的全部都派出了神都,想要堆死安然,随着一批又一批黑衣人被安然尽数的杀死,他明白了不付出相当的代价,是不可能除掉安然的。 今天,他再次把安然邀到画舫来,一见面便直截了当的推过去五十万两的银票,是最后的试探,对安然做最后的努力,也有些像是摊牌。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目的,为何会拿出五十万两银子。 很显然,安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把银票推回到小王爷面前后,安然才会那么不顾及他的身份,及双方的脸面,一直长时间的直视着他,通过那么多直白的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我不想欺负谁,也不想被谁欺负。” “我不想参与什么,更不行挡着谁的路。” “修经处与大周相互依靠,忠于大周……以后也会保持这个立场。” “不管谁接手修经处,一个永远的要求,大周不能乱。” 这就是安然要讲的全部,代表了他的立场,代表了他的想法,代表了很多……,讲这些话的时候安然的语速不快不慢,语调一直很平稳,声音也很平静,但被安然一直直视着的小王爷却能感觉到,安然的眼神一点都不平静。 眼睛是心的窗户。 那么,安然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也绝对不会平静。 小王爷说交个朋友,拿出那五十万两银票推到他面前的时候,已经表明了很多,那一刹那,他也想到了很多。 小王爷自己说过,不是谁都能够让他花钱去交朋友。 同样,也不是谁,在没有任何前提下,都能让小王爷突然的拿出那么多银子,来交朋友。 肯花五十万两银子交朋友,目的也绝对不会简单。 无论小王爷的目的是什么,安然都不会太过关心,他只是想到,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挡着了小王爷的路?因为挡了他的路,所以才有乌集的事? 这也是让他心里更加不爽,让他不顾对方身份,不顾双方脸面的一直直视着对方说话的最大原因。 小王爷慢慢的喝干杯子里的香茶,看了看桌子上那几张银票,嘴角微微的翘起,像是有些自嘲。 伸手拿起那些银票,放进怀里后,走出了画舫,带着小厮、侍卫一路径直回到了王府。 回到那间僻静的小房间,王先生正坐在油灯下看着棋谱,看到小王爷进来,王先生站起来行了一礼,然后把桌上的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小王爷拿起信封,眉头微蹙。 信封很干净,没有一个字。 “这是王爷让人送来的。”王先生说道。 小王爷眉头微微挑起,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纸,打开。 纸上的字写的很大,三个字便占满了整张纸。 “太急了。” 字迹小王爷很熟悉,却还是拿着那张纸看了很久,一笔一画苍劲有力,写的极为工整。 最后,小王爷把手中的那张纸递给了王先生,自己站在那里闭起了眼睛,徐徐的出了口长气。 过了一会儿,小王爷睁开眼睛,看着王先生微皱着眉头,看着纸上的那三个字,又伸手从怀里拿出了那几张银票,翻着看了看后又对着王先生晃了晃。 王先生看着那几张银票,眉头皱的更深了。 给读者的话: 突然网络出了些问题,所以更的有些晚了,抱歉!我继续码字,争取下一更早一些。 第九十四章 娘子军进驻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王先生看到小王爷手里的银票,眉头皱的更深了,然后问道:“多少?” 小王爷自嘲的笑了笑,微微的抖了抖手里的银票,道:“这五十万两银票都没送不出去。” 王先生把手里的那张只写了三个字的信纸递回给小王爷,道:“不能不急啊,皇上的步子可是迈的很快啊,今天叫皇子、小公主和他一起吃的午饭,饭前他和皇上可是在御书房里整整呆了大半个上午的。” 小王爷又看了看那张纸上的三个字,然后折起来在油灯上点燃,看着那张纸烧成灰烬,落在地上。 王先生问道:“既然没收银子,那今天他态度如何?” “他似乎从第一次见我就对我很抵触。”小王爷说道。 “我拿出了银票,等于表明了态度以及目的,也差不多有些摊牌的意思在里面,他也能感觉的到,虽然之前在他去乌集的时候想要堆杀他,但还是想再试探一下,毕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他把我推到他面前的银票又推了回来,也猜到了些什么,所以在后面说他自己立场以及想法的时候,心里很不平静,但又一直在控制着自己。” 王先生一直在听着小王爷说的话,一直等到小王爷停了下来,才问道:“彻底撕破脸了?” “还没有。”小王爷摇了摇头。 “我表明了态度和目的,虽然有些摊牌的意思在里面,但却没有明着去说什么,这也足以让他感觉到一些东西,而他也没让我失望,在见到我拿出银票的那一刻起,他就想到了很多。” 小王爷走了两步,在椅子上坐下来,“今天等于是我给他看了我的剑,他也给我看了他的刀,只是没想到他年纪不大,能够有这么强的自我控制能力。” 王先生笑了笑,道:“我以为在他想到一些什么后,会忍不住问点什么。”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把他想说的说完了之后,就对我说了再见。” “看来我们虽然把他想的不一般,却还是小看了他,只是他什么都不问,可忍得住不做点什么吗?”王先生轻笑道。 小王爷点了点头,“那地方让人看好了,一定不能出问题。” “不要急。”王先生指了指那张信纸烧成的灰烬,“地方是要看好的,过几天再让人去找他聊聊天,有机会的话不妨也找那位姑娘好好聊聊。” 小王爷脸上泛起微笑,聊天?他手下的那些人什么时候找人聊过天? …… 从画舫出来,安然并没有回修经处,而是一路弯弯转转,在一处茶楼里要了个僻静的座位,要了杯茶,坐了下来。 他得好好的在心里把刚才的事再整理一下。 主要是在心里掂量着,那些黑衣人与小王爷有关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今天小王爷是试探、是拉拢、也是表明态度,甚至于有些摊牌的意思,他甚至不介意安然去猜他的目的,只是他这么拉拢安然,要与未来的修经处套上关系,他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一直喝到杯子里的茶再无味道,安然才站起来走出茶楼,径直往礼部尚书府走去。 礼部尚书府的门人听到他自报姓名后,微微一怔后马上反应了过来,态度出奇的好,一边请他进去,一边差人去禀告小姐。 走过院子,绕过一个回廊,便见到艾墨儿涨红着脸,一路小跑的往这边来,跑到安然身边停下,有些气喘。 仆人、丫鬟们早已站在各个不起眼的地方,伸着脖子,一边往这边看,一边低声谈论着这位未来的姑爷,艾墨儿顾不得去责怪那些自以为谈论的声音很小、实际上却传出很远的仆人、丫鬟们,伸手拉着安然的袖子,就往自己那座小楼那边走去,步子迈的很急,走的很快。 她扯着安然的袖子,急急的走在前面,因为跟的近,安然的步子便不敢迈大,怕踩到艾墨儿的脚跟,于是一路走着小碎步跟在艾墨儿的身后,那样子就像是一个做姐姐的在拉着自己不听话、闹别扭的弟弟一样,引的那些张望、低声谈论的仆人、丫鬟们一阵窃笑。 饶是安然这样脸厚到在某些时候可以不要脸的人,也被那阵阵笑声弄的红了脸。 艾墨儿扯着安然,一直走到小楼楼下的的小花园才停了下来。因为一来一回都走的极快,艾墨儿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等到艾墨儿擦拭完额头的汗珠后,安然说道:“我想让你搬去修经处去住。” 艾墨儿把手帕放回袖里,眨了眨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同样也有些不解。不解和没反应过来都是因为她没想到安然大白天的突然过来,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为什么?”她问道。 安然想了想,“这样与你见面、说话都要方便很多啊。” 艾墨儿微微偏着脑袋,静静的看着安然,显然这个理由并不是很好,她心里也在怀疑这个理由的可靠性。 “真的。因为……我马上又要闭关了,每天就能出来那么一丁点的时间,你住在家里,我们根本见不到面的。”安然的话很真诚,很郑重,语调也同样如此,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一旦开了头,继续往下说似乎也变得容易了很多。 艾墨儿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只是,最近母亲让我在家学些女红,当初也是因为这个才从修经处搬回来的。” “把教你女红的人也一起带上,都搬过去就好了。”安然说道:“本来应该由我去跟你母亲去讲的,但两手空空的去也不好,何况想想是去见未来的岳母,心里也着实的有些害怕紧张。” 艾墨儿红了脸,眼睛里泛着光,神情羞涩、惊喜、甜蜜…… “你先回吧,我一会儿去跟母亲说说。”艾墨儿小声的说道。 安然想了想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那……我在大门外附近等你吧。”说完自己突然笑了起来,艾墨儿有些不解。 “你去跟你母亲说要搬出去住,而我在大门外附近等你,怎么想都有点像是不良男子拐走懵懂少女的前奏。” 艾墨儿忍着笑,抿着嘴用小拳头使劲儿的在安然身上捶了几下。因是在小楼下的花园,附近还时不时的有仆人、丫鬟在偷偷的往这边看,安然也不好在调笑什么,等艾墨儿解了气,手也捶的疼了。又把安然一直送到了大门外,才一路小跑的跑回府内,看那急匆匆的样子,连拐带她的安然心里都有些看不过去。 “女大不中留啊。” 也不知艾墨儿怎么跟她母亲说的,或是这位礼部尚书的夫人是怎么想的,只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艾墨儿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是上次在房内做衣服时,调笑着要做通房丫头的那个俊俏丫鬟;还有一个丫鬟看着有些痴痴的,后面还跟着几个老妈子和两个中年仆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大门。除了艾墨儿,两个丫鬟和几个老妈子的手中都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裹,那两个中年仆人还搬着不大不小的箱子。 安然看的有些发呆,他让艾墨儿搬去修经处去住,也没想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这完全有些像是要搬家的样子。 丫鬟、老妈子及两个中年仆人纷纷给安然行礼,因为手里都拿着包裹,或是抱着箱子,这礼也行的有些歪歪斜斜,不成样子,一时间场面有些乱,那个有些发痴的丫鬟甚至在行礼的时候,口称‘姑爷’,偏偏人虽有些发痴,但嗓门确是极大,这个称呼一出来,场面就更乱了。 安然有些发窘,艾墨儿羞涩恼怒,那紧跟艾墨儿身后的俊俏丫鬟强忍着笑,憋的咳嗽个不停,其他人也是个个脸色怪异。 跟着,街上出现了一辆马车,在大门外停了下来,众人都忙着把手中的包裹、箱子放上马车上,还没有坐人,那辆不大的马车便几乎被包裹、箱子给塞满了。 安然只好让马车拉着包裹箱子先走,两个中年仆人因为马车到了修经处后要搬箱子和包裹,也跟着马车一起去了。于是,安然只好自己带着一众‘娘子军’,浩浩荡荡的走过一条又一条大街,往修经处行去。 这一路上,回头率、关注率都是极高。 回到修经处,周曲早已经把这些人要住的房间安排妥当,只等着这些‘娘子军’到了后自己收拾那些女人们要用的东西,安然和艾墨儿在各个房间内转了一圈,又去了给艾墨儿安排的房间内,看着众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打扫房间,都要没个落脚的地方了,安然便拉着艾墨儿出来,去了自己的房间。 把艾墨儿从家里接到修经处来住,自然是因为今天小王爷那次‘真的很巧’的相遇以及在画舫里的谈话,不管是不是像自己所想的那样,那些事都与小王爷有关。安然也不会、更不敢去冒那个险,现在把艾墨儿带到了自己的房间,自然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想着离开公主府时小公主的话,安然自然是不肯吃小公主恶人先告状的亏,想提前把皇上的意思和安排跟艾墨儿说说,心里反复的想着应该怎么开口,一时间坐立不安的在房间内转来转去,最后被艾墨儿强行的扯着坐了下来。 “心里有什么事让你这般的为难?转的我头都晕了。”艾墨儿的小手一直扯着他的袖子,防止他又站起来转来转去的。 安然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还是没想好应该怎么开口。 “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是……没想好应该怎么说。” “从头说,开了头,后面就好说了。”艾墨儿说道,“就像我前面跟母亲说要搬过来住一样,开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说,后面还不是直截了当的去说了?有些事你想的越多,往往就越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 安然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叹了口气,“好吧,我从头说。” “我今天早上进宫了。” “恩,我知道。” “然后皇上给我了一处宅子,说是整修好了再给我。” “哦。” “再然后……他让皇子在宫里挑选一应的家具陈设,等宅子整修好了搬过去。” “恩,还有么?” “还有……他又让小公主在宫里挑选宫女和小公公,等着宅子整修好了,也带过去。” “哦。” 说了这么多,看着艾墨儿还是一脸的平静,安然自己倒是吃惊起来,就像是他在听,而这些话时从艾墨儿嘴里说出来的一般。因为吃惊,所以接下来说话的音调也高了许多。 “你一点都不吃惊?不想问问为什么皇上要给宅子、家具陈设和宫女、小公公?” 第九十五章 论娶妻纳妾的理由(加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因为艾墨儿听到那些话后太过于平静,反而让安然吃惊了起来。 听到安然在问自己,艾墨儿回应道:“恩,吃惊,很吃惊。”说是吃惊,可是无论她说话的语调还是她的眼神,亦或是她脸上的表情,都跟吃惊沾不上一丁点儿的关系。 对于艾墨儿的平静,安然因为吃惊,而丢掉了之前心内的忐忑不安,也因为艾墨儿的太过平静,安然一时间竟是找不到别的言语、词句来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于是他选择了沉默。他不知道是自己太过紧张关心则乱,还是这事本身就不足以让人那么吃惊,一切只是自己的神经太过脆弱。 “说完了?”艾墨儿又问道,声音语调还是那么平静,表情还是那么淡然。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再看艾墨儿的表情,已经听到她平静的语调,安然有些沮丧,一种不被人重视的沮丧。 在很多该吃惊、生气的时候,在恋人之间,越是平静、越是风轻云淡,那么两人的感情也离风轻云淡不远了。 “没有。”安然低声的说道,声音很低,有些落寞,因为落寞而显得有些低沉。 “哦。”艾墨儿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皇上是不是想把公主嫁给你?” 安然愣住了,感觉不但嘴唇有些干,连嗓子也有些发干了,楞了半响后安然反问道:“你都知道了?” “之前神都里就有传言,加上今天你出宫后,皇上又召见了我父亲,把送宅子的事情和其他的事情都跟父亲说了,而父亲出宫后便直接回了家。”艾墨儿伸手拉住安然的手,笑了笑,接着说道:“刚才见你在房间内坐立不安的走来走去,便想到了你是想告诉我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看你这么为难,便知道你心里还是在乎我的感受的,这也让我心里好过了很多。” 她接着说道:“刚才你说这些的时候,在一刹那间,我想到我不应该太过自私,你家现在就你一根独苗了,这传承香火的事情可是都落在你身上的,再说现在的男人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我既不是母老虎,心胸也没那么窄。” 周国尊崇儒家,把这继承香火之事看的极重,列为几大不孝的首位,艾墨儿这么想也是情理之中,这么说也让安然一时无言以驳。 看到安然还是有些发楞的样子,她叹了口气,又说道:“不能否认,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一辈子只对自己一个人好,有别的女人来分,心里总是会不舒服。但你是修经处的学生,将来肯定是要跟皇室来往。公主下嫁,你的老师应该也是赞成这桩婚事的。天地君亲师,你现在孤身一人,没有长辈,那么君、师都赞成的事情,你没什么理由拒绝,也拒绝不了,你的老师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其次,小公主这人我知道,还是很不错的,没什么公主的脾气。另外,她嫁过来也是好事,等于直接绝了你以后纳妾的念头。” 安然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道:“我没起过以后要纳妾的念头。” “皇上把你栓到皇室的车上是迟早的事情,不把公主嫁给你,以后还会用别的方法,除非你能放开现在的一切,遁隐山林。” “这个……也无不可。” “那你姨娘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不管了?你老师那么对你,他对你的心和期望呢?” 安然叹了口气,低下了头,低声说道:“我和公主只见过几次面,一点都不熟。” “那打什么紧。”艾墨儿微笑着说道:“娶进了门,不就熟了。” “可我们之间一点感情都没有。”安然又说道,像是在不停的给自己找理由,找娶的理由,也许,他说的这些理由,只是想从艾墨儿的嘴里,听到比自己这些理由更加充分的、更能说服自己,也能说服艾墨儿的理由。 从这一点上来看,任何知道的人都不得不对安然赞叹一句:“你真的很无耻。” 艾墨儿微微的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安然,说道:“恩,进了门,慢慢的就有感情了。”明明应该是安然来安慰她才是,现在反倒还要让她来安慰安然。 安然刚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艾墨儿从前到后都表现的很平静,最后说这些话的时候的神态、表情、语气,更是像主管家内一切事务的少奶奶,在为自己男人张罗纳妾一般。 艾墨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我去看看屋子都收拾的怎么样了,一会儿饭菜好了我让人端过来。” 看到从屋里走出去的身影,安然又低着头仔细的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女人,这件事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以安然之前的预想,在他说完这些事后,艾墨儿应该生气、愤怒,流泪当然是少不了的,甚至是一气之下,再带着‘娘子军’搬着东西,从修经处搬回尚书府去都是很有可能的,然而,他所预想到的,一件也没有发生。 秉着想不通的事情就暂时先不去想的原则,安然决定把这件事情先放下。 毕竟艾墨儿刚才说的没错,他现在避不开,也拒绝不了,如果没有姨娘的事情,没有老师,只要艾墨儿愿意,他真的可以带着她遁隐山林。 但没有老师,皇帝就是发了神经,也不会把公主嫁给他。 生活就像是在被强奸,既然避免不了,就只能承受并且让自己变的坚强。 坚强与强奸在语音上来说,只是发音前后的问题,可问题是,你只要不足够的坚强,那么坚强就会很容易变成“强坚”。 安然心里叹了口气,深呼吸了几次,把脑袋里的所有思绪清空,然后从怀里掏出了老师以‘天心指’意境所写的那张纸,走到书桌前摊开,注目观看。 此时再看这张纸上的字,虽然还是觉得纸上的每个字都劲气扑面,刺的眼睛酸胀,但已经比出神都去乌集之前要好上很多,一来是安然在修为境界上有了提升,二是在对‘天心指’的理解与应用上,安然此时也比未出神都之前强了很多,他此时已经可以通过黑刀发出气刃,这有些类似于‘天心指’的指力,虽然还是不能像老师那样对发出的指力如臂使指,圆转如意,但也可以小范围的左右横移。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神,都轻松了很多,在看这些字的时候,安然已经可以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心神,不会因为长时间的看着那些字而像第一次看的时候那样,心神失守,让自己身体、心与精神处于崩塌的边缘。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安然把摊开在书桌上的那张纸折起放进怀里。 与艾墨儿一起吃晚饭,陪着在修经处院内走动了一圈,今天的修经处格外的清净,池塘边没有看到苏先生坐在那垂钓,也没有见到老师的身影。连续的晴天,让地上的积雪融化了不少,两人踩着地上的残雪,一路走到安然刚来神都时劈柴的小院外,听到里面传出周曲呼喝的声音,以及他那柄小斧子劈出时带出的风声,安然冲艾墨儿摇了摇手,牵着她笑着转身往别的地方走去,除了这个小院因为周曲劈砍发出的声响外,整个修经处的大院内,因为清净而显得格外的幽静。 两人一路漫步,走到了那个荷池旁,安然偏头看了看荷池旁的一个小院落,想了想,牵着艾墨儿的走往那处小院走去。 小院内拴着灰驴,还有白马,只是灰驴和白马分别拴在院子的两边,又有两个很坚固的栅栏分别围住它们,这让灰驴对围住自己的栅栏怨恨不已。 看的见,吃不到,无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所以,当安然走进院子,灰驴看着他的眼睛很幽怨、很悲愤、很无奈、很可怜,但看到安然牵着的艾墨儿走进来时,灰驴的眼睛刹那间又亮了起来。 随着眼睛亮起,灰驴觉得自己的精神也好了很多。 这个女子很不错啊,看来主人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啊,灰驴心里感叹着。 “这就是你的那头灰驴?” 安然笑着点了点头,灰驴在栅栏里冲着艾墨儿摇头晃脑,抬腿摆尾,刹那间把它能做的动作全部做了一遍。看主人与这女子牵着手,说话间两人的神态,这女子将来很有可能会是自己的女主人,这时候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虽然现在自己被拴在栅栏里的样子一定很衰,与自己一向天赋异禀、英明神武的形象相差很大,但无论如何,第一次的印象极为重要,一定要搞好。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自己以后的吃喝、幸福十有八九要落在她的手上。 此时不好好的表现,那还能称之为天赋异禀、英明神武的驴么? 灰驴自认为这一整套的动作做出来,一定能给未来的女主人留下一个美好的第一印象,却不知它那一套动作下来,看着除了足够活泛之外,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傻气。安然知道它的心思,但看着它那副样子,在心里真心的表示自己很无奈。 艾墨儿看着又活泛又傻气的灰驴,笑着走到栅栏外,伸手摸了摸灰驴的头,灰驴自然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伸长了脖子,脑袋借机使劲儿的往艾墨儿胳膊上蹭,然后顺着胳膊又往她怀里蹭,这让站在一边的安然看的咬牙切齿。 对于男主人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灰驴偷偷瞟见了也只当没看见,现在首要的第一要务,就是要和女主人搞好关系,培养出感情,至于男主人,指不定将来还是个气管炎的货色。 女主人抹在脑门上的那只小手,真是又软又滑啊,恩,还有身上的这股香味,也格外的好闻。灰驴感受着那只手的软滑,闻着那好闻的香味,眼睛慢慢的眯了起来,这一切真心的让它感到陶醉。 眯着的眼睛无意间往男主人那瞟了一眼,咦!他手里拿着刀干什么? 灰驴心里猛的一惊,两只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眼睛也瞬间瞪的溜儿圆。 它想起了一句话。 刹那间它觉得后面的两腿之间一片冰凉…… 给读者的话: 今天又加更了,好像三更加一起,过了一万字的关了,嘿嘿,是不是应该学那些两千字一更的啊,这样岂不是有了五更?呵呵,和大家开个玩笑。 第九十六章 双料驸马爷诞生的前奏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从拴着灰驴的小院出来,安然把艾墨儿送回了房间,转了个圈后,找到了张松。 没有拐弯抹角的说什么开场白、客套话之类的,而是在走进张松的房间后,直截了当的说了今天在画舫与小王爷的会面,以及会面的过程中所谈所讲的内容。 “把老师给的人手都洒出去,多留意一下那边的动向。注意隐蔽什么的,应该不用我说,在没有弄清楚我猜测的正确与否之前,还是不要撕破脸皮的好。” 张松想了想,“有了什么结论,我会第一时间过来向小先生禀告。” “要小心,注意安全。”安然又叮嘱了一句后,拍了拍张松的肩,转身走了出去。 张松站起来送安然出去,看着安然的背影,想着安然刚才的叮嘱,心头一片温暖,再想起那天夜里,见李先生时听到的那些言辞以及整个经过,后背又是一片冷汗。 刹那之间,冷暖交替,很有些此起彼伏的味道。张松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也低头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安然沏了杯茶,坐下来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一口气喝了三杯,一边喝一边静静的想着事情,直喝到第四杯茶水入口淡白无味时,才站起来走到书桌前,从怀里掏出了那张纸摊开,开始看字。 深夜,安然把书桌上的那张纸收起折好放进怀里,用手慢慢的揉着眼睛,在屋里转了一会儿后,盘膝坐在床上,在脑海开始里回放那本写着‘君子意’三个字的小册子上的那些字句,然后一句一句的解析、琢磨,直到天色将明之时,才闭目小寐。 因为回来后见过老师,跟老师说起过体内的死亡之气,也见过老师凝重的神色,所以安然对体内元气的不安情绪还在延续,延续的一整晚都没有想过,或是想过却没有去安排时间来打坐调息。 这也是从他修行以来,在一整天的时间内,少有的没有拿出一点时间去调息炼气的。 吃过了早饭,安然正准备陪着艾墨儿说说话,然后回房间内继续看字或是在脑海里解析那本册子上所讲的‘君子意’,也在犹豫着要不要抽个时间去找一下陈子贤,看那个家伙这阵子在忙些什么,要做什么生意等等。 这时候,门外又传来了那个强调拿的十足,却又尖又细的嗓音。 安然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站起来迎了出去,艾墨儿和那那些娘子军,想是在礼部尚书府上见惯了,对这种声音很熟悉的缘故,听到声音后,都站了起来。 “呵呵,小先生,又见面了。”林公公搓着两手,笑眯眯的说道。 安然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林公公笑道:“为了找艾尚书家的小姐,可是让我一顿好跑啊。” “哦,劳烦公公走了冤枉路,真是对不住,快请进。” 林公公微笑着进了门,边走边说道:“呵呵,不打紧,这次可是要来贺喜的了。” “有什么喜事还要劳烦公公来跑一趟的?”安然嘴里问着,心里却在想到,这皇帝的性子还真够急的,昨天进宫去刚刚把意思透漏出来,今天便要等不急的要下旨赐婚不成? 进了门,林公公在与安然寒暄,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布帛。 见到那卷明黄色的布帛,一众娘子军已经跪了下去,艾墨儿也伸手提起了裙摆,作势要跪拜,安然则在心里犹豫是不是也要跪,因为从第一次进宫见到皇帝起,他还没有跪拜过。 林公公挥了挥手,“都起来吧,就不用跪了,我直接宣旨。” “封礼部尚书艾长青之女艾墨儿为安阳公主,赐黄金千两,绫罗绸缎各百匹,钦此。” 直到这道圣旨念完,场间的所有人都还没有回过神儿来,包括安然。 大凡皇帝要给下面臣子或是皇室宗亲封赏,总要有个理由,名正才能言顺。可是这道圣旨却太过于简单,太过于直接,简单直接的没有任何的原因,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开言就直接封赏。简单直接的更是显得这道圣旨有些过于的草率,但里面的封赏却又是实实在在,足金足两。不过,这也符合大周这位皇帝一贯的行事作风,简单、直接、强势、强硬。 似乎这位皇帝只要想封赏谁,不需要任何理由。他说的话便代表了一切的。 他想做的事,想说的话,只要开口,天下便莫敢不从。 那卷明黄色的布帛已经卷起,林公公清了清嗓子,扯了扯安然的衣袖。交到了安然手中,林公公道:“先恭喜小先生和公主殿下,杂家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留了,一应赏赐过后自有内府差人送来。” 安然想了想,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悄悄的塞到林公公手里,微笑着轻声说道:“本来想留公公喝杯茶再走,既是要回复圣命,就不敢留了,些许心意,留着公公喝茶。” 林公公笑着把银票收进怀里,伸手拍了拍安然的手,大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弄的安然又是一阵恶寒。 一众娘子军又跪倒一片,一个个喜笑颜开,口称公主殿下,向艾墨儿道喜,艾墨儿痴痴呆呆的站在那里,显然还是没有回过神儿来。 只因这道圣旨来的太过突然,上面的封赏更像是皇帝临时起意,心血来潮时的杰作。 安然看着还站在那痴痴呆呆的艾墨儿,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然后抱拳弯腰行礼,“公主殿下,小生这厢有礼了。”礼行的极为郑重,偏偏说话的强调又学着戏文,弄的不伦不类,一旁的娘子军,均是两肩轻颤,窃笑不已。 艾墨儿红着脸,咬着嘴唇把安然扯到了屋内。“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来了这么道圣旨?”艾墨儿不解的问道。 安然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我哪里知道这位皇帝是怎么想的,昨天进宫可是没有听到有这个意思,也没有一丝征兆的。” 艾墨儿想了想,道:“我要回去一趟,问问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的封赏世间无数人都想要,但封赏来的太过突然,来的太过直接,没有任何理由或是原因,总是让人高兴的同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些不安。 安然点了点头,“我去叫周曲送你,毕竟我还没有正式的见过你父母,就不老往你家跑了。” 艾墨儿点了点头。 把艾墨儿和周曲送出了修经处大门后,安然慢慢的转到那处荷池旁,静静的看着荷池里水面的那层薄冰和冰上残留的荷梗。 他想着刚才的那道突然而来、对他来说有些莫名其妙的圣旨,有着想跳起来骂人的冲动。皇帝想把自己的女儿,小公主嫁给他还不算,从宫里挑选家具陈设宫女太监也不算,现在又把艾墨儿收做干女儿,加封成安阳公主。 这倒地是想闹哪样? 还让不让人好好过了?换句话说,还让不让他安然好好过了? 这道圣旨,不出意外的话,一日之间便会传遍神都的大街小巷,明天就会成为整个神都各个府邸、大街小巷的热议话题。 而在不远的将来,按照皇帝的意思,他安然便要一次性的迎娶两位公主进门,这戏码是不是加的太重了些?皇帝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下的本钱是不是也太大了些?虽然要迎娶公主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在心里也或多或少的有些准备,但一下子成了双料的驸马,还是让他心生不忿的同时,也生出一股幽怨的情绪来。 这不是他要为赋新词强说愁,要得了便宜卖乖,要自怨自怜去撩拨别人的情绪。 毕竟,一次迎娶两位公主进门,虽然不敢说一定是后无来者,但这在历朝历代来说也绝对是空前的,圣眷如此之重,怕死要让九成以上的大周官员乃至国民要羡慕嫉妒的咬牙切齿,多少周国人奋斗了几代也没有面圣的机会,更别说想得到这样的圣眷了。 只是,一次性迎娶两位公主,对于安然来说,这……压力委实的有点压力山大了,两位公主殿下一发威,以后再闺房之中,还让不让他安然有“抬头”的机会了? 好吧,抛开这些先不去想,不管他安然平日里为人做事有多么的低调,多么的不愿意出风头,一次迎娶两位公主,圣眷如此之重,他都是成为在整个周国,乃至在不久的将来,在整个天下都会是最受人瞩目的人。 枪打出头鸟。 出头的橼子先烂。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有很多前人的告诫在这里,这种出风头的节奏也并不是安然所想的,但皇帝的那只手硬生生的把他推了出来,他应当如何自处? 安然站在荷池便,闷闷的想着,长出了一口气后,突然想到,既然皇上一定要把修经处和皇室紧紧的套在一起,那么皇帝或是前皇帝对于苏先生或是老师没有采取这种方法? 或是,在苏先生和老师身上,采取的是别的什么方法? 想来想去,安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发现最近自己好像想不明白的事情有些多,再想想坚强与强坚的关系,摇了摇头。 第九十七章 消息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在荷池旁站着发呆了半天,回到房间后,安然紧紧的关起了房门,决心不再为这些事情所扰,一心看那张纸上的字,一心在脑海里解析记在脑海里的‘君子意’。 不管他愿不愿意出风头,做那出头的鸟或是出头的橼子,成为历朝历代第一个双料的驸马爷,他都躲避不了,抗拒不了,也拒绝不了。不管他有多少理由,或是想找多少理由来说服自己,至少,姨娘的事情就让他现在还放不下,脱不开身。 不出意料的是,这道圣旨在当天就已经在神都城内传开,只是当天还局限在了各大官员的府邸内,在第二天,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在神都城内的各个酒楼、茶馆及大街小巷里流传,然后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已经演变成了很多个版本。之前,安然与艾墨儿的情事便已经传遍了神都每一个角落,更是在陈子贤的操纵下,安然的文采也在神都城内广为的传播,就在这场情事慢慢的淡出神都人的视野的时候,这一道圣旨无疑是一块巨石,砸在了神都每一个大小官员、文人墨客、红男绿女、贩夫走卒的心里,在本就成天各种消息漫天飞的神都城,激起了一层大大的波澜。 加上安然与艾墨儿的这段情事,无论是礼部尚书大人还是李伤,亦或是宫里的皇上,不可能不知道,既然没有出面来澄清过什么,那么便等同与默认,所差的只是一应该走的过程而已,这道圣旨一在神都传来,这段金玉良缘般的因缘便自然而然的又再次成为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也成为众多少年少女眼中的梦幻情事。 据说有不少深闺里的少女,已经言明,非安先生这样的才子不嫁,这消息一出,一时间令神都内的众多俊秀少年们纷纷掩面,心里暗自对安然升起一腔腔嫉妒的火焰。 并且,这道圣旨的内容以及这桩金玉良缘的因缘,还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神都以外扩散,于是在不知不觉间,无论是安然还是艾墨儿,都莫名的成为了世人眼中天作之合的典范。 在接到这道圣旨的第三天,从早上开始,便有官员不停的往修经处递帖子,无非都是各种名头的宴请、聚会,看着面前高高的一摞帖子,安然不胜其烦的统统甩给了艾墨儿,让她处理,反正无论谁的帖子,他都没想过要去的。而艾墨儿在拿到那摞帖子,翻看了一遍后,又直接扔给了周曲,反正安然也没准备要去。 现在他每天都是大部分时间在房内看字,以及在脑海里解析‘君子意’,剩余不多的时间陪着艾墨儿在院子里走走,说说话,间歇的去看看那头驴。 自从那次因为讨好女主人,而惹的男主人抽出了那把黑刀之后,再见到女主人时,灰驴想起那天后腿胯间的凉意,收敛了很多。 但无碍它对女主人的喜爱以及在不惹怒男主人的情况下对女主人的讨好。 虽然还是有些不死心的官员在后面的日子继续递来名帖,但都是艾墨儿转手便交到了周曲的手上,至于拒绝的理由,也都由得周曲自己去想。对于艾墨儿转过来的帖子,周曲无论是从安然那看,还是从皇帝册封的公主名分来看,都不得不伸手接下。 接连半个多月,安然每一天都过的很平静,很充实。而接连半个多月的半闭关生活,也让安然在‘天心指’与‘君子意’上又有了进步。 一指点出,指风劲气凝而不散,又可在一定范围内变幻莫测,而融入了‘君子意’的指风,更是如虎添翼。 在看到安然取得的进展之后,李伤又甩过来一本书,不是什么修炼秘籍,而是一本概论,看着封皮上写着的‘生死轮回’四个字,安然挠了挠头,心道,难道就要靠这一本概论来解决自己体内死亡之气的问题? 接下来的,在每天又排出不少的时间,去啃这本书,然后再花时间去琢磨。 按这本概论上所说,无论是生还是死,都是人世间不可或缺的,生与死之间相互交替是为一个轮回,就如同日升月落一般。 生是死的开始,而死是生的开端。 而世间的元气气息,种类繁多,到目前为止,也没有谁能把它全部的概括,而死亡,在带走一个人生命的同时又会释放出很多不同的元气气息,如怨恨、恐惧、不甘等,这些属于人类阴暗面的情绪会让元气的气息趋于阴冷…… 几天下来,数万言的一本书被安然啃了个通透,算是大概明白了生与死轮回之间的一些道理,却没从这本概论中找到解决体内死亡之气的方法。 安然颓然的放下书,长叹道:“轮回,轮回,那么谁能告诉我,怎么让体内的死亡之气也来一个轮回。” 正感叹着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安然打开房门,看见张松正站在外面,看着安然的眼神里有些兴奋。 “有消息了?”见到张松眼里的兴奋,安然急匆匆的问道,问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把张松堵在了自己门口,于是歉意的对张松笑了笑,侧身把他让进屋里。 “是这样的,小先生。”张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王爷那还没消息,但是手下偶然去城外办事,见到有两个人行迹有些可疑,于是悄悄的跟了过去,那两个人一直都到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而那小村子里像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几个,听到手下禀告后,我觉得有必要去看看的,所以特意来告诉小先生一下。”说完后看着安然,等着安然做决定。 “你手下还有人在那盯着吗?”安然问道。 “留了两个人在村子口附近盯着呢。” 安然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现在离天黑不远,天黑后我随你一起去。” “另外,让盯着的那两个人小心点,别打草惊蛇。” 张松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安然走到门口又看了看天色,回到房间换了一套黑色的短衫,想了想,又找出一件旧衣服,撕成布条,同布条把袖口和裤脚全部绑了起来,以免快速移动时发出声音。得到张松给的消息后,他之所以没有马上出城,选择在天黑后才去,主要是为了隐蔽,免得那些人得到消息后,再生变化。 …… 夜幕降临,安然身着一身黑色短衫,提着黑刀,和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的张松从修经处的侧门出去,几个闪动,消失在夜色中。 两人弯弯绕绕,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一路往城门而去,快到城门的时候,两人又拐了一个弯儿,到了一处无人的城墙下,抬头看着城头,等到巡逻的军士走过,安然两脚在地上一蹬,身子飘起,跟着两脚在城墙上连着瞪了两下,无声无息的站到了城头上。张松掏出两把匕首,一跃而起,力尽时离城头还有一段距离,跟着他两手一翻,匕首深深的插进城墙,手臂弯曲把身体拉起,跟着另一把匕首再次插进城墙,反复几次,才上了城头。 跃下城墙后,张松左右看了看,伸手指了个方向,两人一前一后,快速的朝那个方向掠了过去,半柱香后,前面已经隐约的看到几点灯火,走在前面的安然一抬手停下来,跟着就蹲在了地上。张松蹲在地上看了看周围,学了一声猫叫,跟着不远处也响起了同样的叫声,张松对着安然点了点头,两人朝那个猫叫生响起的地方摸了过去。 有一高一矮两个人趴在地上,看到张松和安然摸了过来,就要起来行礼,安然伸出两手分别按住了两人的肩膀,趴在地上的那两人在同伴中也算是好手,见一个不大的少年伸手分别按住两人,两人被按的动弹不得,看向安然的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张松摆了摆手,低声道:“这是小先生,现在先别管什么礼不礼的,里面现在什么情况?” 高个子那人道:“我二人在这盯了大半天,只看到前后两次,进去了三个人,看走动时的动作身形,都是修者,进去后便再没出来。” “可知道屋里有多少人?” 高个子那人摇了摇头,“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一直在这盯着,没敢靠近去打探。” 安然点了点头,“我们四个人分散开,从四个方向过去,注意在没看清楚屋里的情形之前,不要惊动他们,到了地方后由我先动手,你们再动。” 张松和那两人都点了点头,安然一挥手,四个人分散开,那一高一矮两个人从这个方向的左右两边摸了过去,安然与张松则绕了半个圈子,从后面的两个方向向村子里的那处房子摸了过去。 因为绕了半个圈子,安然与张松要比那两个人晚到,等到他们绕到那房子的后面时,那一高一矮两人早已经摸到了院墙外,院墙不高,只要轻轻一跃便可进入院内。 看了看房后,四周并没有人把守,安然手一挥,与张松一左一右往房子的侧面摸了过去,一直摸到那一高一矮两人旁边,也没见到有一个人在外面把守。 虽然这样绕着过来,浪费了很多的时间,但也少了很多的风险。 安然打了个手势,四人再次分散开,从四个位置跃进了院内。 给读者的话: 先把今天应该更的6000字更完,后面还有,恩,今天继续加更,求收藏、推荐。 第九十八章 火焰(上)加更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四人一一跃进入院内,落地无声。脚一落地,便都快速的向那几间房的墙根摸去。 这是一处民宅,并排三间房屋,中间为正堂,左右是两件厢房,两件厢房内分别点了两盏油灯,灯光昏暗的印在窗户上,房内只有说话的声音,只有脚在地上走动时的轻微声响传出。 安然矮着身子,站在西厢房的窗户下,微微起身抬头,想透过窗户观察一下屋内的情形。 那一高一矮两人摸到了那边厢房的窗户下,高个的那人也抬起头,用手指向窗户上的那层纸戳去,正在这时,那边房内突然响起“呛哴”一声。 这时兵器出鞘的声音。 安然再不迟疑,身形一闪到了西厢房的门前,一脚踢开房门,抬眼便见到房内放着油灯的方桌旁站着两个持刀的中年人,因为安然他们来的突然,这两人只身穿黑衣,没有蒙面。那两人中的一个见安然提刀踹开了房门,一抬手,一把匕首脱手飞出,直射安然的面门。 匕首飞出后,两人持刀,向门口扑来。 那边的东厢房里,响起了那声兵器出鞘的声音后,在安然踹开西厢房的房门时,东厢房内冲出来了五个人,俱都身着黑衣,没有蒙面,有两个黑衣人截住了窗户下的那一高一矮两人,剩余三人直奔西厢房而来,欲与西厢房内的那两人对安然与张松形成前后夹攻之势。 安然手中的黑刀微微一扬,磕飞了那把飞射面门的匕首,跟着黑刀一转,一刀平平削出,一道灰黑色的气刃透过刀刃,飘飘忽忽的对着屋内的那两人射了过去。 跟着安然转身,横跨一步,绕过张松,又是一刀平平削出,在那道气刃刚刚飘出时,跟着又是两刀竖劈。 “这里我来,你快去找人。”安然对张松说道。 张松一闪身,跃出了几人打斗的圈子,直奔东厢房而去。看到张松脱离了打斗的圈子,往那边奔去,三名黑衣人中的一名转身一刀对着张松的后背劈了过去,突然间眼前人影一闪,安然出现在了面前,黑刀一扬,磕开了他劈向张松后背的刀,同时一脚突然踢到了他的小腹。 一声闷响后,那名黑衣人跟着闷哼了一声,身体向后飞去,穿过两名同伴间的缝隙和那道横着的气刃,正好砸向了房门,挡住了屋里刚刚躲过那两道气刃,想要出来的黑衣人。那两人正准备冲出房门,突然见同伴向自己飞了过来,忙收回兵器,伸手去接,刚刚碰到同伴的身体,一股大力传来,两人连连后退,同那飞来的同伴一起又回到了屋内。 安然自己不去找人而是让张松去,是因为他看的出来,这五名黑衣人加到一起,以张松的修为肯定低挡不住,到时候自己找人的同时,还是要分心来分摊张松的压力,与其那样,还不如直接自己全部接下,让张松能快速的把周围房间搜索一遍。 门外那两名黑衣人一连退出很远,退到了院子里,才躲过刚才安然发出的一横两竖三道气刃,此时见同伴被安然一脚踢飞,连带着屋内刚刚冲到门口的两名同伴也跟着被砸回到了屋内,而张松这时又已经进了东厢房的门,两人一抖手中的兵器,没有再去管进到东厢房的张松,而是又再次同时朝安然扑了过来。 安然嘴角微微翘起,没在去看屋内的那三名黑衣人,转身提刀,接连几刀对着那两名黑衣人劈了过去,不等那两名黑衣人闪避,自己首先一个跨步,身形一闪,便已经到了那两名黑衣人的身后,黑刀一横削出,一道气刃透过刀刃射了出去,与以往的气刃不同的是,这道气刃不在飘忽,刚刚透过刀刃飞出,便劲气逼人,速度极快,笔直的朝着两名黑衣人飞去,那两名黑衣人想要用兵器劈散身前的那几道气刃,那气刃却又飘飘忽忽难以捉摸,想要纵身后退,身后又传来了一股凌厉的劲气,眨眼就要及身。 两人一跺脚,分左右向两边闪去,一名黑衣人身形刚动,身后的安然跟着一动,没有握刀的那一只手举起,到了那名黑衣人的头顶,一掌轻轻的向着他的头顶拍去,同时手中的黑刀向侧边伸出,一横,平平的扫了过去,正对着那名往这边闪避的黑衣人的腰身。 此时,那名黑衣人正是前后左右,加头顶,处处都有攻击加身,那黑衣人低吼了一声,手中的刀竖起,准备挡住那把扫来的黑刀,同时一拳向上轰出,轰向安然拍来的那只手掌,自己的身子也矮了下去,做好了贴地躲避的准备。 安然的手中继续拍下,黑刀也继续扫来,只是同时侧了下身子,一只脚高高的抬起,一脚踩在了那黑名黑衣人的后心。 “嘭”的一声。 那名黑衣人一口血雾喷出很远,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两眼圆睁,再没动弹。 另一名黑衣人向另一边闪去,刚刚避开那几道气刃,就听到“嘭”的一声,转头正好看到同伴一口血雾喷出老远,跟着倒在了地上,看他圆睁的双眼,多是已经丢了性命。 …… 刚刚被安然一脚踹飞,又砸退了两名同伴的黑衣人倒在了地上,想要爬起来,只觉得浑身酸软,微微一用力,脸色大变,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来。 踹在小腹的那一脚,已经踹碎了他的丹田,他二十多年来勤修苦练的一身修为,随着那一脚烟消云散。他转头看向那两名被自己砸的退回屋内的同伴,苦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小腹,摇了摇头,嘴巴一动,咬碎了嘴里的那颗药丸。 那两名黑衣人只是扫了他一眼,抬腿就向门口冲了过去。 他们在一起很长时间,虽然平日里大家很少说话,但此时看到同伴倒在地上,心里还是有种兔死狐悲的情绪生出,但这时候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看那已经服毒的同伴,更没有时间去感叹什么,放过了闯来的那几个人,这里所有人都会步入他的后尘,只是走的早与晚的问题。 张松在东厢房内没有看到人,把几面墙壁敲了个遍,又在地上看了一遍,没有找到有什么暗门,转身冲出房门,又向着中间的正堂而去。 安然微微偏头,看到张松进入了正堂的门,又看到西厢房内的那两名黑衣人冲了出来,于是一步迈出,人就到了正堂的门前,以防那两名黑衣人去追张松。 五名黑衣人已经倒下了两个,之前外面剩下的那名黑衣人和从西厢房内冲的两名黑衣人一起冲向了安然。安然偏头看向东厢房的窗下,那一高一矮两人还正在与那两名黑衣人缠斗不休,你来我往,看来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了谁。 安然两眼微微的一眯,黑刀随手劈出几刀,几道气刃分别从两个方向,射向了从西厢房门口冲向自己的那两名黑衣人和另一名黑衣人,连续几刀劈出后,看也不看,抬腿一步迈了出去,身形一闪就到了与高个缠斗的那名黑衣人身后,一刀飞快的劈了出去,这一刀因为劈的速度太快,竟是没有任何的声音,更没有带起一丝的风,那名黑衣人被安然一刀从头劈下,分作两半倒在地上。 直到此时,刚才冲向安然的那三名黑衣人才脱口看出“小心”二字,可以想象安然的身形闪动的速度与那一刀劈出的速度有多么的快。 高个子正要闪避攻击,突然间对手分成两半倒在了地上,微微一怔后马上转身一剑刺向与矮个缠斗的那名黑衣人。 安然再次一步跨出,到了那两名黑衣人身前,体内的元气猛然运转加速,一股阴冷的气机透体而出,以自己为圆心,如怒涛一般向四周涌起,刹那间,便把那三名黑衣人包了个严严实实,跟着迈步一步,一刀劈向了那名单独一人的黑衣人。 三名黑衣人刚刚到达攻击的距离,武器举起,招式还未发出,突然间,一股阴冷的气机浪涛般的涌了过来,刹那间身体的皮肤肌肉猛然缩紧,动作也变的慢了几倍,待得反应过来时,想要运气体内的元气抵挡时,已经被包的严严实实。 之前不是他们没想过要用气机去控制、压制安然,只是明明知道自己几人修为不急对手,纵然放出气机,也会被对手快速的压回体内,弄不了还要引起体内元气的震动,所以纵然三人联手时,也未散发出各自的气机。 那名单独的黑衣人在那股阴冷气机袭来之时,同样运气体内的元气想要抵挡,散发出的气机在遇到包住自己的那股阴冷气机时,如同石沉大海,没有起到丝毫的效果。 此时,安然已经到了身前,那把黑刀也已经劈到了头顶。 他想抬手用手中的兵器去挡,这一刻手中的兵器却像是突然间变成了千斤的巨石,几次运力那只手也只抬起了一点点,两脚更是在地上生了根,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然的手臂落下,紧跟着感觉自己的头顶一凉。 安然一刀劈了那名黑衣人,正待转身击杀剩余的那两名黑衣人,突然听到正堂内的张松一声惊呼,跟着正堂内便冒出了滚滚的浓烟,然后一片火焰从正堂内燃起。 给读者的话: 加更的第一章来了,求推荐、求收藏啊,连续加更三天了 第九十九章 火焰(下)加更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正堂里冒出滚滚的浓烟,跟着便冒出了火光,安然双眼瞳孔猛的一缩,双眉挑起,一步迈向那两名黑衣人,一刀横扫,把被自己气机包裹的紧紧的那两名黑衣人拦腰斩做了四段,跟着身形一闪便进了正堂。 张松正半蹲在地上挥舞着兵器,在他面前的地上有一个洞口,盖住洞口的石板丢在了一边,黑烟和火光正是从那地上的洞口冒出,洞口内一名黑衣人露出半个身子,正与张松缠斗。 安然看到那浓烟火焰,心里发紧,身形一闪,出现在了那洞口的上空,两脚笔直的踩到那名堵在洞口的黑衣人的头顶。 一声闷响,如同踩烂了一个西瓜一般,红白之物不但溅了张松一身,连头上脸上全是。踩烂了那名黑衣人的脑袋后,安然连同那名黑衣人的尸体,一起从洞口向内落去。 张松伸手用袖子抹了下脸,发现嘴里的味道也有些不对,忙偏头吐了两口吐沫,跟着安然从洞口跳了下去。 洞口下浓烟滚滚,到处都是火焰,透过浓烟火焰,可以看出地下的这一处空间大致的轮廓。整个地下的空间,有八九间屋子那么大。 这时,浓烟后又跃出了几名黑衣人,举起兵器向安然和张松发起了攻击。 安然心里急的就像是这地下腾腾而起的火焰一般,体内的元气运转到了极致,散发出的气机也阴冷、强势到了极点,这时候也顾不得再分神去操控气机避开张松,直接连把那几名黑衣人连同张松一起,包的死死的。 如果说前面在地面上见到那几名黑衣人后,这地方还有可能只是黑衣人组织的一个窝点的话,那么现在地下升腾起的浓烟火焰,一下子把姨娘在这里的可能性无限的加大。此时浓烟滚滚,火焰腾腾,那里还能有半点的耽搁。 几名黑衣人连同张松一起,一下被安然的气机包的死死的,刹那间动作僵硬迟缓,如同一个个扯线的木偶一般,安然在气机发出的同时,接连几刀就已经劈了出去。 除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身体突然迸发出一股不弱的气机,抬手堪堪挡住了安然的攻击以外,其余的几名黑衣人纷纷被安然的黑刀劈中,一个个如同木头桩子一般倒在地上。安然的气机猛然一收,再次向挡住自己攻击的那名黑衣人涌了过去,跟着又是一刀劈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迸发出气机又劈出了一刀的安然身形突然一闪,到了剩下的那名黑衣人身后,嘴里喊道:“挡住他。” 这自然是对张松喊的,张松刚才也被安然的气机包裹的死死的,直到安然气机猛的一收时,才恢复了行动自由。这时候听到安然的喊声,忙举起手中的兵器,对着那名黑衣人就招呼了过去。 安然的身影在滚滚浓烟腾腾火焰中掠过,又有几名黑衣人迎面冲了过来,安然随手劈出几刀后,身形一闪便到了那些黑衣人的身后,继续向里深入,几息的时间便看到了前面有一个门,安然闪身便进到门里。 一进门,看到一个身影靠坐在墙边,因为滚滚的浓烟看不清样貌。安然几步走了过去,那靠坐在墙边的人正是自己找寻多时的姨娘,双手被捆在身后,浑身是血,已经昏迷了过去。 安然伸手抓住姨娘的肩头摇了摇,颤声叫道:“姨娘。” 连叫了几声,不见姨娘醒来。他两眼在姨娘身上一扫,见胸口还正在往外冒着血,忙脱了上衣,死死的捆住伤口,又伸手扶起姨娘,另一只手按在姨娘的后心,元气不断的往姨娘体内涌去。 就在这时候,突然身后有劲风袭来,安然一声怒吼,头微微一偏看向身后,体内的元气突然间就像是烧开了的水一般翻滚起来,松开了扶住姨娘的那只手,一拳向后轰了过去,体内翻滚着的元气从那只手臂的元气通道猛然涌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劲风随着那只拳头一起轰向了身后。 “噗”的一声,那名举刀砍向安然的黑衣人虽然用刀在安然的后背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自己也被安然一拳打穿了腹部,安然的那只拳头直接从他的后腰伸了出来。安然两眼血红看着那名黑衣人,收回了手臂,跟着又一拳轰向了那人的胸口。 又是“噗”的一声,手臂从那人的后心穿出,那名黑人瞪大了双眼,看着安然,满眼的不可置信。安然收回了手臂,蹲下把捆住姨娘双手的绳子解开,转身把姨娘背起,拾起地上的黑刀,往外面掠去。 在安然进门之前,遇到的那些黑衣人居然又再次的转过身来,举起手里的兵器对着安然冲了过来。 地下的浓烟越来越浓,已经让人睁不开眼睛。虽然还是冬天,但那腾腾而起的大火,烤的人周身疼痛难忍,安然背着姨娘,因为姨娘的昏迷不醒、因为姨娘的浑身是血、因为姨娘胸前还在冒着血的伤口…… 种种景象,让安然的心像此刻地下腾腾而起的大火一般,再也不管什么自我控制,像是被心中的怒火冲昏了头脑一般,手中的黑刀大开大合。黑刀此时在安然的手中更像是一柄大锤,或是一把短棍,再也没有什么劈砍横削,只是劈头盖脸的对着那些黑人砸去,透体而出的气机单方向的向前涌出,阴冷到了极点的气息,更是让安然身前的腾腾火焰都猛的向下一缩。 一个又一个的黑衣人在安然的气机包裹之下,被安然手中的黑刀砸中脑袋,“噗噗”的声音接连响起,红白色的液体四下飞溅。安然的脸和脖子,刚才本已被那大火烤的通红,此时满头满脸溅满了红白之物,衬上那双血红的眼睛,此时的安然,就像是刚在九幽里吃完人肉,啃完人骨头的恶魔。 身形一阵急掠,几下便到了张松跟前,那名黑衣人还在与张松颤抖不休,安然大吼一声,气机一涌而去,手中的黑刀一刀跟着便横着拍了过去。那名黑衣人磕开了张松攻来的兵器,又强行着侧了侧身,安然本来拍向他脑袋的黑刀一下拍了个空,但随着安然手腕一抖,拍空的黑刀陡然停下,横着就对着那名黑衣人的脖子扫了过去,安然的一只脚也抬了起来,踹向那名黑衣人的后腰。 张松见到安然从身后发起了攻击,本想就势再对黑衣人发出一击,无奈安然用来的气机不分敌我,把人尽数都包的死死的。 面对急速扫向脖子的黑刀,那名黑衣人体内元气猛的全数提起,气机透体而出,想要再像之前那样,强行的挣脱安然气机的控制,同时猛的低头,要必要扫向脖子的那把黑刀。 谁知这时候,安然的气机猛的一收,那名黑衣人体内的元气本是运转到了极致,来与安然的气机抗衡,同时因为还有安然的气机干扰,做出动作时便要多用几分的里,这低头的力道也跟着用的大了些。安然的气机在这时候猛的往回一手,那黑衣人猛的低头,下巴磕在自己胸部上面的锁骨上,把自己磕的头昏眼花。 这时,安然猛然回收的气机再次突然涌到,又把那黑衣人包的严严实实。气机这一收一放,只在一个呼吸之间,那横着扫向黑衣人脖子的黑刀随着黑衣人低头,横向的轨迹一下变成了弧线,刀面一下拍在了那名黑衣人的后脑勺上。 “啵”的一声轻响,安然收回气机,那名黑衣人一头栽在地上。 张松在刹那之间,连着被安然的气机包死了两次,加上之前刚刚到这地下的那一次,短短的时间内,便被安然的气机包死了三回,心里佩服安然修为的同时,也为自己叹息不已。此时安然的气机再次收回,再重获自由的张松一抬头,看到安然血红的双眼,满头满脸的红白之物,活像是刚吃完人肉又啃完人骨头的恶魔,饶是张松审问犯人时成天的在犯人身上割肉搞烧烤,也吃了一惊,连着往后退了两步。 安然没有理会张松吃惊的表情,更没有心情去理会张松的情绪,只沉声说了句“快走”,便一跃而上,跃到了地面。张松揉了揉眼睛,赶忙跟着跃了上去。 那一高一矮两人此时刚刚料理完那名黑衣人,正准备从洞口跃下,突然间看到一个人影从下面越了出来,条件反射般的兵器就招呼了过去。安然手中黑刀连着挥动,磕开了那两把兵器,怒斥道:“看清楚,是我。”便在不停留,身形闪动间出了正堂,接着跃过了低矮的院墙。 这处的浓烟和火焰已经惊动了村子里的村民,正拿着各自家里的锅碗瓢盆,装着水赶过来救火,此时突然见院墙里跃出个人影来,背后还背着一个人,村民们纷纷喊叫着,已经有不少人放下手里的木桶木盆,赶过去要抓住凶手。 这些人又那里追的到安然,只觉得那人身影几个闪动,便消失在了夜色里,村民们有些丧气,又赶回来捡起刚刚扔下的木桶、木盆,正要在上前几步,进了院子便把水泼向屋里,突然间院墙内有接连跃出了三个身影。 刚刚追丢安然的那些村民顿时怒火万丈,心道,这些强盗真实胆大包天了,刚才追丢了一个,后面居然还有同伙儿,这次也来不及把手里装着水的捅和盆再好好的放在地上了,直接扔向了跃出院墙的那三个身影,同时纷纷大叫着冲了过去。 第一百章 心似火燃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张松和那一高一矮两人刚从院内跃出低矮的院墙,才一落地,便看到村民们手里扔过来的大小不同的桶和盆,以及那些桶和盆里倒出的水,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那些都是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庄稼人,三人自然谁也不能、也不会对那些人出手,面对劈头盖脸而来的桶、盆和那些水,只能急掠而去,落荒而逃。 身后还传来那些村民的叫骂声,“娘的,这些个贼人当真的可恶。打家劫舍居然弄到我们这些穷苦人家里来了。” 听到身后的骂声,张松心里不由得很是奇怪,这处房子里都是些黑衣人,明显的是那个黑衣人组织的窝点,难道这些村民都不知道?那么这些黑衣人平日里外出走动,又是以什么面目出现呢? 三人出了村子,四下张望,寻找安然。一直走到先前四个人碰头的地方,才看到安然蹲在那里,一直背在身后的姨娘此时已经被安然放在了地上,安然一手扶住姨娘的身子,一手贴在姨娘的后心,正在不停的往体内输送元气。 听到身后传来声响,安然回头,见是张松,忙到:“快来,你来给我姨娘输送元气。” 张松一怔,也没问为什么,直接走了过去,盘腿坐在安然姨娘的身后,伸出一只手掌,紧贴在后心上,开始运转体内的元气,快速的涌向手臂,到达手掌,然后输入到安然姨娘的身体内。 安然之前顾不得那么多,张松不在身边,只能把自己的元气往姨娘身体里送,虽然知道自己的元气内含有死亡之气,很有可能对姨娘的身体起不到好的作用,但眼看着姨娘一直冒血的胸口,随时都有断气的可能,安然也只能把自己的元气送进姨娘的体内,盼着能有一线的转机。 这时候张松已经在往姨娘体内输送元气,安然则盘腿坐到了姨娘的身前,看着姨娘苍白的脸,蹙起了眉头,心内似火在燃烧一般。 片刻过后,也不知道张松究竟输了多少元气到了姨娘的体内,姨娘的脸色红润了一些,而姨娘身后的张松此时却是面色苍白起来。 安然睁大了眼睛,声音发颤的轻轻喊了句:“姨娘。” 姨娘微微哼了一声,茫然的张开双眼,眼珠转动,四下看了看,看到安然那双血红的眼睛,以及脸上沾满了又是红色又是白色的东西,嘴角微微翘起,脸色显出笑容,低声骂道:“你个臭小子,多久没睡觉了,眼睛红成了这个样子,还有啊,你……这脸都脏死了,也不洗洗。” 安然连声答应着,伸手用袖子使劲儿的在脸上蹭,蹭了几遍后又抬头看着姨娘,强笑着说道:“姨娘,你看是不是干净了?” 感觉到不断涌进身体内的力量,姨娘缓缓的摇了摇头,微笑着看着安然,“别在白费力气了,刚才那一刀扎了进来,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个臭小子了,现在能看到你,就够了。” 说到这,姨娘停了下来,踹了几口气后,又道:“乌集的酒馆你要是有时间就回去看看,在……之前给你预备的那个房间的衣柜后面,姨娘给你准备了点娶老婆的钱,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缺这点钱了……” 安然硬着嗓子说道:“乌集我已经回去过了,那钱我也拿到了,你别说话了姨娘,我现在带你回城,叫我老师他们想办法救你。” 姨娘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让姨娘……把话说完……”说到这猛的咳嗽起来,随着一声声的咳嗽,嘴角也开始往外溢出鲜血。 安然冲着张松喊道:“元气,快。”刚刚喊完这句话安然看到张松那雪白的脸色,以及额头上那一颗颗豆大的,正滚滚而落的汗珠,眼中露出了歉意。 看张松的脸色和那不停滚落的汗珠,任谁都能看出,张松已经用了全力,换句话说,就从姨娘现在的状况,如果能够移动的话,安然早就背着往神都城内奔去,会修经处去找老师或是苏先生想办法了,又何必还要呆在这里,让张松不停的输入元气呢。 如果没有张松一直在背后全力的输入元气,姨娘能不能醒的过来都是未知,更别说现在醒过来后又说了这么多的话了。 那一高一矮两人看到张松雪白的脸色和不停滚落的汗珠,也同时蹲下,伸手分别贴在张松手掌的两边,一起往里输送元气。 在场的四人,再加上姨娘,谁都知道这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但他二人看到安然的神色,再看到张松拼命的样子,即便是拖延时间,也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安然使劲儿的瞪大了眼睛,不想让自己眼中的眼泪滴落下来,颤声说道:“好,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姨娘。” “以后,你再……回乌集时,记得把……我带回……去葬在那,本来还想着将来给你……带孩子的,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说到这姨娘笑着伸起手,轻轻的在安然脸上摸着,那看着安然的眼神,就像以前一样,充满了慈爱。 可以说,没有孩子的姨娘,对安然一直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安然笑了笑,道:“我现在有了自己爱着的姑娘了,她叫艾墨儿,并且我和她的婚事老师和她的父母都同意的,皇上也赞成,现在只差该走的一些程序了,我还等着姨娘帮我找媒人呢。” “臭小子。”姨娘在安然脸上抚摸着的手轻轻的掐了掐安然的脸,刚刚一笑,嘴角又有大股的鲜血流出,安然感觉从袖子里拿出手帕,为姨娘擦拭干净。 姨娘接着说道:“你……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对她,别……让她……像姨娘……这样苦命。“说完,一直在安然脸上抚摸着的手软软的垂了下去,两眼的光也渐渐黯淡下来,直到消失,只要那还在不停流出鲜血的嘴角,微微上扬,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在为安然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而高兴。 安然冲姨娘身后的那三人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可以停下来了。 一高一矮那两人虽然是后面才开始输送元气,此时脸色也有些苍白,张松放下输送元气的那只手,想说话却是说不出来,便是想动一动都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一高一矮两人扶起张松,退到了一边坐下,帮助张松调息。 安然伸手扶着姨娘慢慢的把身体放平,看着姨娘眼中逐渐消失的神采,和越来越冷的身体,安然只是伸手把姨娘的眼睛合起,擦掉自己眼中堪堪将要滴落的泪水,然后就坐在姨娘的旁边,静静的看着,看着躺在地上的姨娘。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安然越是平静,就越是让那边的张松以及那一高一矮两个人紧张,总觉得在这平静的表面下,藏着熊熊的大火。他们都早已知道、或是刚刚已经知道,现在地上躺着的这个女人在安然心中的位置,如果这时候静静的坐在那里的安然能够大吼着喊着报仇或是做出别的一些什么宣泄情绪的事情来,倒显得正常很多。 可是,他这时候偏偏既不说话,也不再流泪,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个女人,他的姨娘。 直到天色微亮,张松及那一高一矮两人俱都调息完毕,安然才淡淡的问道:“好了么?” 张松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发紧,于是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好了,就回城吧。”安然说着站了起来,抱起地上的姨娘尸身,慢慢的向前走去,张松和那两人紧跟在他身后。 安然问道:“老师上次给你拨了多少人?” “有二十八个。” “哦。一会儿回到修经处后,我再让老师给你些人手,你帮我做些事情。”安然慢慢的向前走着,也没回头。边走边说,就像平时聊天一样。 张松微微的怔了一下,尽管安然的语气很平静,跟以前和他说话没有任何的区别,但张松知道,这时候安然既然说了让他老师在拨人手给自己,让自己做事,那么这件事便肯定不简单,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事情,但张松既然当初选择了跟着安然来到神都,怕的不是安然让他做事,而是安然什么事情都不让他做。 越是紧要关头,越是非常时期,让你为他做事,便越是把你当成他身边的人,这一点张松在修经处下面混了这么多年,这个道理在很早的时候便已经明白。 张松说道:“好。”停顿了一下后,又说道:“这次的事情我没有做好,但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件事情不能怪你,要不是你手下发觉到这地方不对劲,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姨娘在那里,是死是活。所以你不用责怪自己什么。” 微微一顿后,安然接着说道:“你不用再在我面前表示什么,我既然还让你去做事,便是信的过你,让你做的事情你只管去做,不要想太多。” “是。”张松低声的说道。 “神都城你也来了一阵子了,像是对城内有些了解了,你要多少人手能把神都城内的那些个隐于地下的帮派和三教九流的人员收拢住?” 张松怔了怔,反问道:“小先生收拢他们干什么?” “我要把他们全部抓到手里,然后用他们那众多的耳目以及无孔不入的渗透,去查那些黑衣人的窝。” “我要把神都城里里外外,全部翻个底朝天,看那些黑衣人究竟躲在哪里。” 听着安然越来越冷的声音,张松和那一高一矮两人,心里都打了个寒颤。 第一百零一章 骂完老天去买瓮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背着姨娘走在前面,张松和那一高一矮两人跟在身后。 天色渐渐的大亮,路上的行人也逐渐的越来越多,安然身后背着一个人,自然是比较引人注目的,看到的人倒也没想到别的,只是想着这是哪家的少年背着自己的家人进城看病的,倒也没有惹出什么乱子。 安然也没有再刻意的去回避或是隐蔽,这些现在都已经不再需要了,所以他背着姨娘一路直奔神都城门而去,因为他怀里的那两块牌子,无论那一块拿出来都够城门口守城的军士跪倒一片的,所以进城更不会有什么问题。进了城,回到了修经处,安然姨娘放到了自己床上,然后去找艾墨儿,把姨娘的事情跟她说了,让她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和预备干净的新衣服,帮姨娘擦拭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无论怎么样,最后也要让姨娘干干净净的走。 艾墨儿看着安然的脸色,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安然,还没有开口,安然就摇了摇头,说道自己没事,然后就直接从艾墨儿那出来,去找老师。 …… 刚到老师门前,正准备拍门,房门从里面打开,老师的声音从房内穿出,“进来吧。” 安然看了看老师,然后微微低着头,低声说道:“找到我姨娘了,但她现在死了。” 李伤静静的看着安然,没有说话。 安然接着说道:“我还想从老师这要些人,放到张松手下,我要让他去给我做一些事情。” 李伤半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安然。看到老师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安然也不着急,依旧微微低着头站在那等着。师生二人都沉默着,而这种气氛下长时间的沉默,显得安然很是有些倔强,仿佛,今天的这个要求老师不答应,他便不会走。 “要多少人?”过了一会儿后,李伤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没有问安然要做什么事情,而是直接开口问他要多少人。 安然微微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地面,说道:“老师能给多少,我就要多少。” 说完这句话后,他还是没有抬头,但他能感觉的到,老师还是在看着自己。 李伤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神都城内目前人手不多,不到一百人,你要查害死你姨娘的是谁,那么就别急着非要在今天就能把这件事做有个怎么样的结果,我再从神都附近调些人手过来,你在等几天。” “生老病死,乃是人世间不能避免的规律,你也要想开一些,别把自己逼近了死胡同。你姨娘,还是早些让她入土为安吧。”李伤接着说道。 一直到老师说完,安然还是微微低着头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地面,沉默着,在老师说完话后,做学生的无论赞不赞同老师的观点,总要说些什么以作回应的,像他现在这般的沉默着站在那里,除了显示自己的倔强,更像是一个学生在于老师置气、斗气一般。 说完了这些,看到安然依旧微低着头看在那里,依旧沉默着不说话,这对于一向严厉、身为老师的李伤来说,面前的这个学生很有些失礼,但他却没有说任何责怪的言语,更没有流露出责怪的情绪,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自己唯一的学生,眼神里隐隐的有些担忧。 安然就这么微低着头站着,看着眼前的地面,沉默着,过了很久,他慢慢的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老师,说道:“记得,以前我问过老师,究竟有没有神明,有没有老天,也就是天道。” 这是他到老师房间里以后,在前面沉默了那么长时间后,再次开口,他的双眼依旧血红,但声音和语调却依旧平静。只是,现在在这房间内的两个人都知道,他的这种平静只是表象,此时此刻,他的心不可能是平静的。 他说道:“实际上,从跟老师来到神都的那一刻起,我认为我的人生轨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我不再是之前在山里砍砍柴打打猎的少年,以后也更加不是。所以我想着,虽然在我人生的前十几年,老天待我不公,但毕竟现在有了转机,所以来到神都后,老天在我心里还是有些可爱的地方的,所以我很努力,也很珍惜老师给我的这次机会。” “我不想絮絮叨叨的遇到谁都讲讲我那些过去的、小时候的事情,讲过去老天对我的种种不公,这会让我很像祥林嫂。只是,我现在才多大年纪,可我却已经经历了父母双亡后,就要一个人在大山里求生。好在后来有了姨娘,我们相依为命,我心里也松了口气,心道这贼老天总会给人留一口气在的,不肯一棒子把人直接打死,再后来遇到了老师,我心里更加的确信这一点。” “可是……”说道这里,安然说话的声音陡然变的高昂起来,语速也便的快了起来。 “可是,现在与我相依为命的姨娘也死了,为什么这贼老天不肯让我好过一些?刚好过一些便又要给我一棒子?”安然抬起手,伸出食指,指向头顶,但这是在房间里,所以头顶上的不是天空,而是屋顶。 “难道,这贼老天让我到这世上来走一回,就是要不停的给我糖?然后每给我一块糖吃后,就要马上用棒子狠狠的敲我?把我敲的没剩几口气的时候,再给我糖吃?这样反复的不断给我糖,然后拿棒子敲我,他心里就很快活?” 说到最后,安然的声调更接近于嘶吼,在说完了这些后,他高昂到有些激烈的语调骤然降了下来,低声的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是啊,这究竟是为什么? 只有三个字,这三个字安然问的时候音调不复之前的高昂激烈,变的音调很低。从他问出这句话后的表情来看,他问的有多么的无奈。 从前到后讲完,这些话也没有用去多少时间,在这很短暂的时间内,安然问了很多的问题。这个房间里现在只有他和他老师两个人在,这些话说出来自然除了他自己,也只有他老师能听到,但这些话里的问题在他问出来时,他并没有想着要老师来回答自己,更没有想过,有谁能来回答自己。 实际上,这些问题无论是谁,都很难给出合理的答案。尤其是最后问的那一句“为什么?”更是没有谁能把这个问题研究透彻。 多少年来,修者虽然一如既往的身份尊贵,但因为这个世界的人足够的多,即便能够修行的人不常见,那也只是说明在一群人里出现一个修者的几率小到一定的程度,并不是说这个世界修者真的少到了让人心酸的地步。再小的几率,在人多到了一定的程度,修者的人数也足够的可观,但是从这个世界有修者开始,修行的人都在探寻世间的各种道,在修为到了三品以上,成为大修者以后,更是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探寻天道,然而,从没有人能真正的说明白,天道是什么,也没有人能够真正的了解天道。 无论是儒家的脱尘境,还是道门的羽化,亦或是佛宗的立地成佛,都更像是一种传说的境界。 于是,这一句“为什么”,不管安然是在问谁,在问的时候是单纯的发问还是想要得到回答,都注定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说完了这些,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后,安然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我不想变成祥林嫂,但现在回头想想,我还是有点像她。” 李伤问道:“祥林嫂是谁?” 安然想了想,“是以前靠近乌集的山里一个猎户的老婆,两个儿子在山里打猎时死了,所以她每次去乌集时无论见到谁都要说说她的不幸,时间长了,乌集里的人见到她都躲着走。” “老师,我想再找你帮个忙。”安然说道。 “什么事?说。” “我想把姨娘火化了,以后带回乌集安葬,可我发不出那种火来。” 在安然刚开始见到李伤时,李伤一弹指,便烧化了地上的一具尸身。 李伤点了点头。 安然弯腰向老师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我出去买个新瓮。” 买瓮,自然是为了安置姨娘的骨灰。 安然抱着新瓮回来的时候,艾墨儿早已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新衣服,这时候正在安然的房间内,帮姨娘擦拭身子,房门紧闭,丫鬟和老妈子都被艾墨儿关在了门外。安然把瓮用草灰清洗干净放在墙根,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 他能想象的到,艾墨儿这么做,要有多大的勇气。那一次他受伤时,浑身是血,艾墨儿扶着他的时候全身都在发抖,这时候她一个人在房间内为姨娘做着这些事,并不是要表明或是要表现自己什么。在安然的心里,她也不需要表明什么,更不需要通过做什么事来表现自己。 这一切,都是因为安然。 因为姨娘活着的时候,对安然犹如对待自己的孩子。而她,是安然心中的那个人,同样,安然也是她心中的那个人。所以艾墨儿现在在房内,显得很自然。 在她心里,这些事本就应该有她来做。 只是,她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在认识安然之前,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很少有什么事情需要她自己动手。 第一零二章 神都的夜(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等了一会儿,房门打开,艾墨儿从里面走了出来,表情镇定,但是脸色却有些苍白。 安然拉着她的手,张了张嘴,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松开了手,然后伸开双臂,把艾墨儿紧紧的抱了起来。 那些丫鬟和老妈子都站在一边,被安然紧紧的抱着的艾墨儿有些羞涩,因为羞涩,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润,但这时候,无论丫鬟或是老妈子,无论平时与艾墨儿如何的亲近,这时候都没有谁再来出言调笑,或是露出异样的表情。 安然松开了紧抱艾墨儿的双臂,拉着她的手走进房内,站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姨娘。姨娘的头发被艾墨儿梳的一丝不乱,脸上也化了淡淡的妆,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两人这样站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后,安然拉了拉艾墨儿的手,两人一起跪在地上,对着姨娘磕了三个头。 这时候,周曲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小先生,架子已经搭好了,李先生也已经过来了。” 安然点了点头,站起来伸手抱起姨娘,往外走去。 半人高的木架就搭在荷池旁,李伤正站在木架不远的地方,安然把姨娘放在架子上后,又看了一眼姨娘的脸,才转头走开,对着站在不远处的老师行了一礼。 李伤点了点头,轻轻弹出一指,一股火苗从姨娘的身上生出,火苗越来越大,眨眼间便笼罩了姨娘的全身,熊熊的火焰却又没有烧到那木架一分一毫,艾墨儿走过来伸手拉着安然的手,以示安慰。熊熊的火焰很快就熄灭了,木架上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灰,安然转身回去,把新买的瓮拿了过来…… 接下来的三天,安然又再次回到了半闭关式的生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那天夜晚神都城外的村子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而姨娘的死亡也只是幻觉,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熟悉安然的人都知道,这种平静只是表象,这表象从他依旧红着的双眼就可以看的出来。在第三天的夜晚,张松敲响了安然的房门。 “人已经全部到齐,这几天从外面调过来的人加上之前的手下,一共有三百人。” 安然点了点头,“开始吧,不听话的直接杀掉,动作要快。” 张松想了想后问道:“以修经处的身份?” “不,以我的身份。” 从这一夜开始,到后面的几天,神都城里注定不会平静。也许,从那天夜晚,神都城外的那个村子里冒出浓烟火焰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神都城内这几天的动荡。 就在这天夜晚,张松从安然的房间出去后没过多久,神都城内便有很多人都听到了打杀声,兵器碰撞声,更有滚滚的浓烟冒了出来。很快,打杀声便惊动了神都府的差役以及皇城内的禁军,在张松拿出腰牌,却不够份量的时候,不得不派人火速回去请来了安然。 领着那一队禁军来查看的是一个小队长,在看到安然手里的禁军副统领牌子时,行了一礼后二话没说,带着那队禁军回了皇城。 这个帮会的帮主叫王猛,身手在神都的这些帮会的帮主中也不算差,人也确实很勇猛,平日里敢惹他的人都会被他整治的极惨。今天晚上这些人刚来的时候,开始他以为是其他的帮派过来踩场子,心里还在盘算着究竟是谁要跟自己过不去?自己这阵子又得罪过谁了?过后该怎么报复……,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不对头了。 …… 神都城里,有皇城,皇城里有大周帝国的皇帝,这里是周国的首善之地。帮会之间不管因为什么仇怨起了争斗,哪怕是要吞并掉对方,也有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在,那就是互相争斗时死的人不能太多。也就是说,不能大量的杀死敌对帮派的帮众,平日里在争斗中死伤三五个人,事后总还能想办法遮掩过去,如果死的人太多,到了无法遮掩的地步,无疑是要惊动官府的。 官府,是这些帮派最不愿意触碰到的。 这就是神都所有帮派都知道这条红线,这也是神都城内所有帮派的底线,大家都会遵守的没有明文规定的这个规矩。谁要越过了这道红线,那么接下来,就要面对神都城内所有帮派的打压。 但凡是来踩场子,或是要来搞吞并,见了面也总要说些什么,首先要说明为什么会来,来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些人一来根本什么都不说,直接动手杀人,一副要赶尽杀绝的架势,王猛正惊慌失措的准备逃走时,禁军来了。 于是,场间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包括准备逃走的王猛。 虽然不愿意沾上官府,但这时候皇城内的禁军无疑是根很粗很粗的救命稻草,这些平日里避之不及的禁军此刻在他眼中有着说不出的亲切。这时候,他看到有个人走了出来,拿出了一块牌子交给了禁军的头目,然后两人又站到一起说了些什么,接着他看到那禁军头目摇了摇头。 接着有一个人走了出去。 没多久,外面进来了一位年轻人,又拿出了一块牌子,那禁军头目看到这块牌子,一直毫无表情的脸马上露出恭敬之色,那个年轻人说了句什么后,禁军头目行了一礼后转身带着人便走了。 王猛揉了揉眼睛,然后看着那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身份肯定不一般,否则怎么会有退去禁军的能力,没见到那禁军头目看到那块牌子时态度有多恭敬? 难道是皇子?不然这些禁军怎么会这么的恭敬。 王猛身上炸出一身的冷汗,随之就断了逃跑的念头。那些人杀了他那么多帮众,杀他自然是不会手软,他只是想在死前看清楚,这个年轻人是谁。 …… 安然看了看那一地的尸体,皱了皱眉,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王猛,问道:“你就是这个帮会的帮主?” 王猛咽了口吐沫,点了点头。 “我有件事情要做,而这件事情需要很多的人手,你愿不愿意跟我?”安然淡淡的问道。 王猛怔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些人一来就摆出一副赶尽杀绝的架势,到最后居然是要收服人,可收服人是这样收服的吗?禁军要是再晚来一点儿,手下的帮众都要被这年轻人的那些手下杀完了,还收个劈的人啊。 人,越容易到手的就往往越不重视,越不珍惜,王猛为一帮之主,当然懂得这一点,所以在安然问完之后,他并没有马上回答愿不愿意。因为安然问的时候,看似问的很随便,语气也很淡,这根本就没有重视他的样子。其实在这种情形之下,哪怕他再不愿意,他也只剩下答应这一条路可走,反抗的后果是什么,地上死去的那么多帮众已经给出了很明确的答案。只是他点头答应跟随这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以后会重视自己么? 显然是不会的。 所以他要拿捏一下,拖一拖时间,最少也要跟这个年轻人讲一讲条件,加重一些自己的份量,到时候自己在就势点头。 这才能加重自己在这个年轻人心里的份量。 于是,王猛摇了摇头,然后张嘴,准备说些条件。 他刚摇头,张开嘴还没说话,安然便伸出了手,截口说道:“很好,没想到你很有骨气,看来是我怠慢你了。” 王猛心道,果然如自己想的一样,看来自己是拿捏的对了,只有这样,才是应该收服人的样子嘛…… 想到这,王猛心里更加的镇静,这时,突然眼前出现了一道黑光,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在空中翻滚起来了,这翻滚的实在是有些快,滚的自己都开始眼花了。 张松看着那空中翻滚的人头,走到安然跟前,轻声说道:“小先生,我前面杀那么多人,只是想立威而已,可你现在连帮主都杀了,这剩下的人就是都收来了,也要多花不少的时间去治理的。” “这个帮会收不收没关系,你前面想的立威没错,但既然要立威,那么我们就把威立的大一些。”说完看着那些剩余不多的帮众们,说道:“我可以放你们走,想来你们平日里也都对这神都城的帮会很熟悉,去告诉他们,你们的帮主是怎么死的。” “去了就说,我这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愿意跟着我的欢迎,不愿意的地上这些死人就是我给出的答复。” 说完挥了挥手。 那些剩余不多的帮众个个都知道,这回是真正的死里逃生,看到安然挥手让他们离开,一个个跑的飞快。 至于他们跑走后,会不会像安然讲的那样给其余的帮会带信,安然并不担心,总会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这里的情形在明天一定会传遍神都城内其他的帮会的。 张松微微躬身抱拳,说道:“小先生,这样连帮主都杀了,会让那些其余帮会的头头都心有顾忌的,到时候很有可能会拼个鱼死网破的。”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跟他们慢慢的讲条件,慢慢的去怀柔。这样一开了头,后面提条件的人就越来越多,时间也要跟着越花越多,我没那么多的时间的。” “再说,这些人平时什么坏事没做过?用不着对他们手软,我知道这样来收服人后患很大,但我没想过要用他们多久,我只要他们把黑衣人在神都内外的那些窝点给我找出来就够了,至于忠不忠心的我也不是太在乎。” “杀的人只要够多,剩下的自然会在一定的时间内忠心不二。” “真正有骨气的都去投了军,谁会成日里去做那些无恶不作的勾当?” 第一零三章 神都的夜(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说完了这些话后,安然转头看着张松,问道:“现在你明白了没有?” 张松抿抿嘴,身子躬的更低了些,沉声答道:“明白了。” “那就去下一家吧。”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张松直起身子,道:“王岩、陈耕,清点一下我们自己的损伤。” 那一高一矮两人从人群里站出来,快速的走了出去,没多久又一起走了回来,躬身抱拳,道:“只两个人受了轻伤,没有其他的损失。” 张松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走,去下一家,速度快些,这样下去一晚上也走不了几家。” 那矮个子的名叫陈耕,在张松身边低声说道:“这样杀下去,只怕我们还没到,人都跑完了。” 张松笑了笑,道:“跑不了,已经提前让人去盯着了,有点要跑的迹象,就会有信过来的。” …… 从那里出来了的安然并没有再回修经处,而是一直朝北走去,神都的北面是皇城。 安然一直走到皇城的大门外,才停了下来,守在皇城外的军士早已有人过来盘查安然的身份,在看到那块牌子之后,行了一礼便退了回去,而安然也没有再往里走,而是一直站在门外。 没有多久,从皇城内走出一个人影来,安然看了看那个人影,微笑着喊道:“林公公?” 林公公正打着哈欠,听到有人喊他,抬头一看,喜道:“哟,正要找你呢,小先生,快随我进宫,皇上正在御书房等着呢。” 安然点了点头,示意林公公在前先行。 他早早的来到皇城外等着,便是知道皇帝一定会让人过来找他,今天晚上神都城内的动静着实不小,惊动了皇城内的禁军,而禁军出了皇城查看后,回去是一定会向上禀告的,一层层的上报,一定很快就会报到皇上哪去。而在神都城内弄出这个大的动静,皇上就算对他圣眷再隆,也要找他去问问的。 跟着林公公一路弯弯绕绕的走了大半柱香的功夫,来到一处幽静的房子前,林公公停下,回头对安然低声说道:“到了,小先生自己进去吧,这兵器……”说完指了指安然腰中的黑刀。 禁军副统领虽说是可以在宫里佩戴兵器,但带着兵器去皇帝,除非有皇帝的旨意,不然可是有弑君的嫌疑的。 安然笑了笑,抽出腰中的刀,交给了林公公,林公公转手把刀放在了地上,笑道:“不是杂家为难小先生,却带刀去见圣上,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小先生进去吧,哦,再多说一句,皇上刚才可是有些心情欠佳啊。” 安然微笑着点头,低声道了声谢,抬腿往前走了几步,慢慢的推开房门。 皇帝正在提笔批阅奏折,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道:“来了?” 安然应了一声,回身关起门,站在那里。 “先坐,等我把这些奏折批阅完了再说。” 安然又应了一声,然后慢慢走到椅子前坐下,等着皇帝批阅完奏折,然后他再把事情交代清楚。在皇城外等着的时候,他就在心里把这件事情反复的琢磨过,他相信,以皇帝之前做的那些事,对他的态度来说,这次就算皇帝不支持他,也至少不会太过于为难他的。 这一等,就等了很久,安然微微的抬头,瞟了一眼那书案上那摞的高高的奏折,心道,这么多批阅完怕死也要天亮了,然后接着就要上早朝了,而看皇帝批阅时的神态,速度,怕是早已经习惯了每天要批阅这么多的奏折了,晚上通宵达旦的批阅奏折,白天也没多少时间可以休息,这样常年累月的下来,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和坚强的毅力,怕是谁也吃不消的。 安然的目光从那摞高高的奏折上收回来,心道,古往今来那么多人想做皇帝,可这做皇帝有什么好?无非是权利大些,金钱多些,再有就是女人多些,可像这样通宵达旦的做事,有再多的女人又哪里有时间去宠幸?金钱、权利,那都是没边没际的,是人心内欲望的无底洞,就算是做了皇帝,也总有还不满足的地方,任由心里的欲望蔓延,那时又怎么办? 暗自摇了摇头,心里想到,怪不得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没有几个长寿的,成天花那么多的时间去做这些枯燥无味的事情,自己是不愿做的,也是做不来的。 心里这样想着有的没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放下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又伸手哪去书案一角上放着的铜铃摇了摇。 林公公轻轻的推开房门,轻轻的走进来躬身行礼,道:“陛下有何吩咐。” “去端两杯浓茶来,稍后再弄些参汤,恩,给他也弄一份。”边说便微笑着伸手指了指安然。 林公公应了一声,慢慢的退了出去。 …… 喝完杯中的浓茶,皇帝又伸了个懒腰,挥舞了几下手臂,站起来走到安然面前,说道:“陪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回来喝些参汤提提气。” 安然忙站起来,点了点头,跟在皇帝身后走出了御书房。 皇帝走的不快,安然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自然也走不快。这时皇帝突然开口说道:“让你陪我出来走走,也是想说说话,成天的不是跟那些做官做成精了的老头子说话,就是批阅奏折,时间长了,也委实乏味的很,你这样老是跟在我身后,我一说话左右又没人,倒像是我在自言自语一般。” 见安然紧走了两步,走在自己旁边,皇帝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这才对嘛,你要知道,你是修经处的学生,是一名修者。修者本来就身份高贵,而你,将来很有可能接手修经处,还有可能成为大修者,所以啊,就别跟我讲什么越礼了。” 安然点头称是,心里腹诽不已。 心道,修者高贵那也要看在谁面前高贵,再说我要真是不跟你将礼,不将规矩,把你前面送的宅子、家具、人这些一股脑儿的全都退给你,你还会这么说?只怕到时候拍桌子骂人骂的最凶的就是你了。 皇帝又道:“说说吧,今天晚上你在神都城内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想干嘛?” 安然笑了笑,道:“这说起来有点话长。” “哦?离天亮还有些时间,话再长应该也够你说的了。” 安然想了想,还是决定长话短说,皇帝这么说,不代表他可以真的一直说到天亮上早朝。于是,他简要的提了下自己与姨娘的关系,然后说到这次出了神都到乌集后在姨娘的酒馆内发生的事情,然后就是那天夜里,在神都城外那个村子的拿出民宅里的事情,最后说到姨娘的死亡。 说完了这些后,安然停了下来,站在了那里,而皇帝在安然说话的时候一直静静的听着,此时安然说话,他还是没有说话,像是在沉思什么。 安然想了想,又把之前在神都城内两次遇到黑衣人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完话就再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皇帝开口问道:“这件事情,你跟你老师说过吗?” “说过的,从乌集回到神都便跟老师禀告过,那天夜里神都城外发生的事情,老师也是知道的。” 皇帝沉默了一下,说道:“哦,接下来你改怎么弄就这么弄,正好把那些不安份的人收拾了,神都城内的民众也能个睡几天的安稳觉。” 安然在进宫之前,在御书房里,乃至在刚刚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想过很多皇帝会说的话,但没想到皇帝会这么说,而且说的这么的直截了当,所以听完皇帝说的这句话后他有些吃惊,然后,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 皇帝见安然没有说话,又开口问道:“人手够不够?要不要我再给你拨些人过去?要多少只管说,你这也是在帮着神都府尹擦屁股的,这些事情,本来是他的分内事,现在却被你做了。” 说完又笑着说道:“你这可有些像抢饭碗的样子了。” 听到皇帝调笑,正在吃惊的安然心才放下来些,说道:“我对什么官职该做什么事情不熟悉,这次也没想着出风头抢饭碗这些,只是想要找出那些黑衣人的窝点,给我姨娘报仇。”说道这,安然停顿了一下,微微抬头瞄了一下皇帝的脸色,然后极认真的说道:“如果可以见到那些黑衣人的头头,我想问他一句,我究竟是哪里碍到他的事了?或是我做了什么挡他路的事情了,让他一定要与我过不去,最后还要害死姨娘。”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安然,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神色,突然间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让人看不透他现在究竟是什么神色,在想些什么。这样静静的看着安然看了好一会儿后,皇帝说道:“如果你见到了他,你也帮我问问,在大周帝国的神都里,他弄风弄雨,意欲何为。” 安然听到后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没有说话。 “走吧,回御书房,喝完参汤,上早朝前我也要歇息一会儿,得留些精神去对付那帮老头子。” 安然听到皇帝这话后,笑了笑。心里细细的品味这句话,才能知道皇帝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安然心道,看来皇帝这些年做的是真的很累了,不然也不会说出想要要留些精神在早朝去对付谁的话了。 跟着皇帝一路又走回御书房,喝完参汤,皇帝起身要去歇息了,安然自然也是要出宫的,站起来刚走出两步,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皇上,还得麻烦林公公帮我找个人,带我出去,我虽然来了几次,这路……却还是记的不大清楚。” 皇帝一愣,转而哈哈大笑,对林公公说道:“去找个小公公送他出宫。” 第一零四章 神都的夜(三)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一个小公公领着安然,一路把安然送出了宫门。回到修经处时,天色已经微亮,安然看了看天色,心道,这时候皇帝又该上早朝了,自己这一路走回来用的时间不长,皇帝在自己走的时候才去歇息,这又才歇息了多长时间? 早朝,大殿内。 皇帝刚刚在龙椅上坐稳,还没等林公公喊‘有本奏来,无本退朝’的话,下面一位身着紫袍的白须老者已经站了出来,弯腰行了一礼后,伸手捧起一本奏折,高举过头顶。林公公小步走过来接过奏折,转呈给皇帝。 皇帝打开奏折,眯着眼睛扫了两眼,奏折上所奏之事正是昨天夜晚安然在神都城内做的事情,写这本奏折的那个紫袍老者,乃是刑部尚书左易,乃是两朝的老臣子,奏折上除了上奏昨晚神都城内所发生的事情外,还参了两个人,第一个参的就是神都府尹高志杰,第二个便是修经处的安然。也不知道他的消息怎么那么快,这才小半夜的功夫,他便已经知道了,昨天夜晚神都的那些事情,是修经处的安然做下的。 随着眼睛在奏折上扫动,皇帝的嘴角很细微的往上翘了起来,接着合上手中的奏折,抬眼看着还弯腰站在下面的刑部尚书左易,又看了看左右两边那竖着站成两排,都微微低着头的一众臣子,轻微有些翘起的嘴角又微微抽动了一下,淡淡的说道:“这些事朕都知道了,昨天夜里,也是朕让安然带着修经处的人插手去清理那些扰乱神都治安的人,只是以昨天晚上的情形来看,似乎修经处的人手还是带的少了一些,朕正准备再给他加派些人手,众位爱卿都说说,再加多少人好哇。” 下面的那些臣子们一听,都偷偷的互相看了看,没有人站出来说话。心里却都知道,那道奏折分明就是参人的,可是这人没参到,皇帝倒还要再加派人手,这时候谁出去说话,摆明了要被皇帝当枪使的,得罪了左尚书不说,皇上还不见得念自己的好。 站在下面的这些臣子,无不是成了精的人物,又有谁会愿意来上这个当,去吃这个亏的,于是一时间大殿内静的落针可闻。 见一众臣子们都偷偷的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那刑部尚书左易也是一直弯着腰低着头站在那不言不语,皇帝微笑着问道:“那么左尚书,你说说,朕再加派多少人合适?” 左易伸手撩起长袍,跪在地上,道:“就算那安然所作所为得到了皇上的首肯,可他昨晚只半晚上的功夫,就让他那些手下杀人杀的血流成河,这……都是我大周的子民,就算有罪,也要经过审讯定罪才是,他这样不问是非,稍有不从的便一刀杀之,实在……实在是妄断人命,也有伤天和。” “血流成河?朕怎么没看到?清理的时候遇到反抗,杀伤也是在所难免。再说那些人平日里差不多都是坏事干净的人,哪个手上没沾血?照你这么说,那以后是不是在与敌国交战,是不是那些所俘获的兵士,也要经过审讯,看看有没有罪,再决定在战争结束后要不要放回了?” 跪在地上的左易身子微微一僵,没有再说话,只是身子伏在地上,伏的更低了些。 那些站在两边的臣子们,又偷偷的互相看了看,心里均想到,这没站出去是对的,左尚书在跟皇帝说神都城内的事情,皇帝居然一下子扯到了两国交战上,这摆明了是要偏袒那个叫安然的,只是随便给扯个由头做遮掩罢了。这个左尚书也是,也不看看最近是什么行市,那安然的圣眷有多隆,多少人赶着攀交情都攀不上,你居然这时候还跳出来参他,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皇帝昨天扫了一眼,不再看跪在地上的左易,开口问道:“可还有事上奏?”见无人应声,跟着便从龙椅上站起来大袖一挥,道:“散朝。” 说完转身进到后面去了。 下面的那些臣子听到那声“散朝”后,顷刻间走了个干净,只剩下还跪在地上,怔怔的看着地面,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的刑部尚书左易。 …… 安然回到房间后,在床上闭目微微调息了一会儿,便起身下床,因为刚回神都时,老师对于他体内死亡之气的慎重,他连着几天没有调息练气,但在姨娘死去之后,这几天他再次开始了调息炼气。 就像他之前在老师那所说的那样,那贼老天总是要给他留几口气在的,然后才好拿棒子使劲儿的敲他,对于体内的那死亡之气,安然现在并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老师显然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来解决他的麻烦,给的那本《生死轮回》,里面所讲的也只是对于生与死之间的认知,以及两者之间的联系,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观点就是,生与死之间应该是一个轮回的过程,也就是说,生与死之间,更像是道门里的那副阴阳鱼的图案,来回往复,是一个圆。但整本书都只是说出了理论,却没有提到半点的解决办法。 解决不了,但安然却不能因为体内的死亡之气,从此以后不再修炼。 安然开门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张松便走了过来,一晚上没睡,他的眼睛有些红,脸上也带着些倦意, “怎么样?昨天晚上一共清了几家?”安然问道。 张松道:“神都城内一共有十四家帮会,昨天晚上一共清了四家,除了小先生去的哪一家外,收服了两家,另外的一家帮主带着帮众反抗的厉害,被连根拔了。” 安然沉吟了一下,又问道:“可有损失人手?” “只有三个轻伤的,倒没有人殉职。” “那全部清理完还要多长时间?” “再有两个晚上,一定可以清完。” 安然点了点头,拍了拍张松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去休息吧,那些收服了的暂时也交由你来管,该做些什么你都知道。一会儿你在给我拿一副图纸来,我看看其他的那些帮会地点在哪里。” 张松点头退下,不多时,便让人送来了一张图纸,上面简明的画着神都城内的主要街道,然后在那些帮会的地方画上了一个圈,圈的旁边写的是帮会的名字,以及帮主姓名和帮会的人数。安然拿着那张图纸,站在门口细细的看着。 在他身后,是开着的房门,沿着房门向房内看去,正对着的那堵墙的书架下,放着一个新瓮,瓮里,是他姨娘的骨灰。 艾墨儿和那个俊俏的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两大碗粥,另一个大碗里放着三个馒头,然后是几碟小菜。艾墨儿笑着喊道:“吃饭啦。” 安然笑着合上手里的图纸,伸手把艾墨儿手里的托盘接了过来,走进房内。那俊俏的丫鬟把手里的托盘放到屋里的小圆桌上后,转身走了出去,在门口停下来伸手就要关门。 艾墨儿蹙眉道:“吃个饭,关什么门?” 那俊俏丫鬟轻笑道:“小姐不是有些体己话要对安先生说么?奴婢是怕开着门被人打扰。” 艾墨儿咬了咬牙,拿起筷子,起身作势要去打她,那丫鬟飞快的转身走了。 安然端了一大碗粥喝了一口,笑道:“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哪有。”艾墨儿放下筷子,把几碟小菜往安然面前推了推,说道:“别听那丫头胡说,她这是拿我调笑呢。平日里也没她当下人,她这胆子愈发的大了。” “这样也挺好,管的严了,一个个对着你的时候,那张脸不是畏惧就是死气沉沉的,那又有什么意思。”安然边说便伸出筷子,往艾墨儿碗里夹了些小菜。 “先别夹,这一大碗粥我可喝不完,等你碗里的粥少一些了,我再倒些给你。” “没事,你先吃,喝不完的我最后收底。”安然毫不在意的说道,说着又喝了两口粥,然后伸手拿起一个馒头啃了一口。 “我吃剩的你拿去吃,成什么样子。”艾墨儿说着,伸手瓣下半个馒头,小小的咬了一口。 安然咽下嘴里的馒头,笑了笑,道:“我说没事就没事,哪来的那么多讲究。认识你之后,我都觉得我过的像个官老爷了,你就别在增加什么讲究、规矩了。” 艾墨儿看着安然吃馒头,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喝粥,等着他碗里的粥喝的只剩小半碗时,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碗粥,又把安然的那个碗倒满。艾墨儿只喝了小半碗粥,吃了半个馒头,然后坐在那直等到安然把桌上所有吃的全部扫进了肚子,才站起来收拾碗筷。 安然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擦干了额头上喝粥喝出来的汗珠。 艾墨儿端着托盘走出了房间,安然擦完额头上的汗珠后,则心安理得的坐在那里摸着吃的圆滚滚的肚子,心里又想起了刚才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了,自从和艾墨儿在一起了以后,他的日子就越来越有官老爷的样子了,特别是在艾墨儿搬到了修经处以后,他就基本上占据了艾墨儿的全部生活,也取代了艾墨儿以前的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本来是山里砍柴打猎的少年越来越像是老爷,本来是礼部尚书家的大小姐却越来越像是个干活的丫头。 安然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站起来,手里拿着那张图纸,因为吃的太饱,坐着不舒服,所以他走到书桌前,把那图纸摊在了书桌上。 给读者的话: 今天第一天上架,心情有些激动,也有些忐忑,这毕竟是我的第一本书,也是我第一次写网文,感谢大家的支持,也感谢编辑鱼大的帮助。另外,求一下票票,只要是票票就行,谢谢。 第一零五章 心急的未来岳父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站在书桌前,盯着那张画着神都城内各个帮会位置的图纸看,直到心里可以确认,所有的帮会位置、名称、帮主姓名、帮会人数,这些信息全部都记在了他的脑子里了,才合起了图纸。 然后又摸了摸依旧还是圆滚滚的肚子,叹道:“这粥再稀,喝多了也撑的慌啊。”说着揉着肚子,慢慢的走到了房间门口,想了想,又回来拉了一张椅子出去,然后伸直了双腿,半躺在椅子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副模样,极像是一个成日里无所事事、好吃懒做的惫懒少年。 看似无所事事的半躺在椅子上,手也还在揉着肚子,心里却在想着昨天晚上进宫,皇帝前后说的那些话,以及每一个表情,想着是不是又有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落到了皇帝的算计中,到最后又要像上次进宫那样,突然间的冒出又给宅子又给人的事情来。 想来想去,唯一出乎意料之外的,应当就是皇帝说过的“人手够不够?要不要再给你拨些人过去?”这两句话了。他当时听完很吃惊,现在想来,虽然皇帝在说完后,又说出他这是在给神都府尹擦屁股的话来作为理由,但毕竟昨天夜晚杀了那么多人,在神都势必是会引起震动,皇帝就算支持他,这个态度也支持的有些暖味、有些过了。 自从有了上次送宅子的事情后,看似安然再见皇帝时并无变化,实际上,在那以后,他见皇帝的前后,心里却总是在反复的念叨着一句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昨天晚上那两句话就有些反常,按照这个说法,“妖”在哪里? 或者是说,皇帝想借他的手去清理神都城内的那些地下帮派?还是说,皇帝想借这个机会,用他的手去查一查那些黑衣人的老底? 亦或是……皇帝……,那些黑衣人的来历皇帝根本就是知道的,自己或许很早之前就已经是皇帝弄出来吸引黑衣人的幌子,以前自己是吸引黑衣人注意力的一块肉,现在皇帝又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从一块肉变成一把尖枪? 想到这,安然一直在揉肚子的手停了一停。 这时候,耳边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安然微微睁开眯着的眼睛,看到艾墨儿拿着茶壶,提着小泥炉走了过来,后来跟着那个俊俏的丫鬟,手里捧着一盆水。看到安然懒懒的眯着眼睛半躺在椅子上,艾墨儿笑道:“大老爷,去帮着把你屋里的那小圆桌搬来,我这要煮,茶伺候老爷喝茶了。” 跟在她身后的那俊俏丫鬟听到那声“大老爷”后,抿着嘴唇,忍着笑意,像是在心里又想到了什么打趣的话来。 安然看着艾墨儿身后的那个丫鬟,看着她那忍着的笑意,心道,这丫头心里倒是很有些顽皮呢。 那俊俏的丫鬟被安然的那双眼睛看的很不自在。 直到艾墨儿走到了安然身边,安然才从椅子上爬起来,回屋把小圆桌搬了出来,然后又去拿了两张小圆凳。 那俊俏丫鬟摆着手,说道:“不用给我拿,我放下水就要回去了。” 安然笑道:“坐一坐怕什么,哪有那么忙?” 那俊俏丫鬟微微红着脸,再不说话,低着头把装满水的盆放在另一张圆凳上后,微微行了一礼后便转身飞快的走了,急匆匆的像是身后有谁在追她一般。 安然帮着把泥炉放在小圆桌上后,又点燃了炉里的碳,艾墨儿拿着一把小扇子,对着那泥炉的风孔轻轻的扇着,让炉里的炭火快些旺起来,嘴里说道:“好了,剩下的都由我来吧,你只管等着喝茶就好。” 安然笑了笑,然后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叹息,往后重重的一坐,又眯起了眼睛半躺在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空中开始飘出淡淡的茶香,安然转过头,睁开眼睛,看到泥炉上的茶壶正冒出腾腾的热气。 茶已沸。 艾墨儿用厚厚的布抱着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后推到安然面前,然后再倒了一杯后,加水,把茶壶坐在泥炉上,再又用一小块布团成一个小团,塞住泥炉的风孔。从倒茶到最后塞住风孔,动作流畅自然,中间又有着清灵的味道。 安然把杯子放在自己鼻子下面闻了闻,眯着眼睛小小的喝了一口。 “对了,你什么时候把小公主也叫过来坐坐。”艾墨儿两手握着茶杯,看着安然说道。 安然楞了一下,看了艾墨儿一眼后,马上又把目光移开了,然后边喝茶边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叫她来做什么?”问完后又微微的斜着眼睛,用眼睛的余光一角瞟向艾墨儿,想看看艾墨儿的反应以及此时脸上的神色。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虽然现在只有两个,但安然心里还是很担心,担心这两个女人将来真要是遇到了一起,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有什么突然的情况发生。 一个皇帝的亲生女儿,一个皇帝的干女儿,亲女儿也还,干女儿也罢,都是皇帝的女儿,这就像是他大舅他二舅都是舅舅一般。这两个人要是凑到了一起,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最不好过、心里最煎熬的都只会是、也只能是安然。 这两个人将来的关系好的话,以后安然的日子多半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两人将来的关系要是不好,那对于安然来说,更是麻烦。此时他问着“叫她来做什么?”然后喝茶,看似很镇静,实际上心里却是很虚,还有些发慌,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目光移开后,又用眼睛的余光一角去瞟艾墨儿了。 艾墨儿却不再看着安然,低着头两手捧着茶杯,轻轻的说道:“皇上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的了,只是差一道赐婚的圣旨罢了,对于这桩婚事,就算你心里有抵触,有苦楚,但你却是男子,那么,作为一个生在帝王家的女子,她的心里又会如何呢?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成婚的,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你这样子,对她一个女子而言,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些?你只想着你心里的不愿意,可是,难道她心里就很好受?哪个女子不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本身,她的人就不错的,而这桩婚姻,对她而言,既是父母之命,也是君命,你能让她怎么办?倒不如多花些世间跟她好好的相处,对你对她都有益无害。” 说到这,艾墨儿把手里的那杯茶饮尽,然后看着安然说道:“听说你还去过她那里,让她逃婚?” 安然睁开一直眯着的眼睛,有些吃惊,心道这件事情这么也传了出来? 艾墨儿静静的看了安然半响,没见安然否认,轻叹道:“也真亏你想的出来,让公主自己一个人出走,逃婚,何况这桩婚姻的另一个人就是你自己,你这……可真是有些……无耻了。” 安然挠了挠头,眨了眨眼睛,说道:“当时也没真想着让她逃婚,主要……还是想气气她,让她去皇帝那边闹闹去。”说道这停了下来,然后紧接着又道:“至于无耻,最近好像有很多人都这么夸我。” 把别人说他无耻硬说成是别人夸他,这是更加无耻的,艾墨儿抿了抿嘴,只当做没有听见某人这更加无耻的言语。 “前阵子,神都里有人在传,你去乌集的路上,与那些燕国修者相遇的时候,背后敲人闷棍,然后在别人昏了的时候又去踩断了别人的腿,我当时听到后心里还在想着,我认识的你断不会这么的无耻,现在看来,好像是我错了。”艾墨儿叹道。 “这事情也在神都里传过?” 艾墨儿点了点头。 “看来我这名声还真是越来越大了。”安然苦笑道:“当时那种情况,敲人闷棍,然后在踩断腿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如果人们要拿这件事情来说明我有多么的无耻,那么就让那些人多夸夸我好了。” “倒也没有人说你无耻,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多是在笑那些燕国的修者,毕竟对于周国人来说,打赢了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打的还是燕国的。至于用的什么手段,他们倒也不是特别的关心。” 安然哦了一声,心道,大周国民还是很可爱的啊。 这时候茶壶里的水又沸腾了起来,艾墨儿再次给安然和自己倒了杯茶,边倒茶边说道:“你别忘了,抽个时间去一次,把公主叫过来坐坐。” 安然无奈的看着艾墨儿,说道:“知道了,忘不了。” 正在倒茶的艾墨儿微微的一笑。 …… 在神都城内一处僻静的街道上,停着一个马车。这辆马车不大,外表也很普通,但此时却正好堵在这处僻静的街道正中央,赶车的人这时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而拉着马车的两匹马的马头处,站着身穿一身灰色长袍的李伤。 李伤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那辆很普通的马车,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车内一个略有些低沉的声音没好气的说道:“什么意思?李大先生,当初你去我家,在我书房里,跟我说过什么你不会忘记了吧?” 李伤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我自己说过什么,自然不会忘记,我虽不才,君子言而有信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 马车内说话的那个人听到李伤这么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再说话的时候语气也和善了不少。“我女儿现在可是又搬到修经处去住了,皇帝的那个意思你也应该知道,你准备让我女儿还这么不清不楚的住在修经处,住到什么时候?”马车内坐着的正是艾墨儿的父亲,大周的礼部尚书艾长青。 给读者的话: 今天七夕,祝大家七夕快乐,晚上和自己的那个人甜甜美美。另外,还是求票票,求收藏,求订阅~~~~第一次写书,也是第一次上架,求激励,给我找个加更的理由吧! 第一零六章 夜色中那呜咽的风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听到马车内的艾长青这么说,李伤往路边走了几步,侧着身子往马车旁边走了两步,然后说道:“明年开春,应该会有人要来神都,找安然一战,这个人是燕国道门的赵庆之。” 马车车窗的布帘掀开,露出艾长青那张清廋的脸,以及那有些灰白的头发和胡须。此时,这位礼部尚书正蹙眉看着李伤,说道:“上来坐?” 李伤摇了摇头。 “赵庆之为何要找安然?为了那个白痴一样的弟弟?”艾长青微微皱眉,问道。 “就算那赵恒之再白痴,那也是他赵庆之的弟弟,同样也是燕国的二世子,而赵庆之很明显的对他父亲的王位没兴趣,那么这位被你称为白痴的二世子,便是将来燕国的王爷,而这位未来的燕国王爷在神都里,却又被我那学生弄瞎了一只眼睛,这件事情,换做是你,你能愿意?” 艾长青皱着眉,捻着有些灰白的胡须,脸上隐现忧色,沉默不语。显然在心里,对于来年开春安然在神都与赵庆之一战,并不看好。虽然现在安然还没有与他的女儿成婚,甚至他只是远远的看过安然,还没有跟安然正式的见过面,但在他心里,安然成为他的女婿,只是早晚的事情。 “还有。”似乎是嫌拦住自己去路的艾长青担忧的还不够,李伤接着又开口说道:“他现在修行上也出了一些问题,虽然现在问题不大,但长久下去毕竟是个麻烦的事情。” “所以,你是想现在他娶你的女儿,然后没多久你女儿就守寡呢,还是要你女儿嫁给他后,两人过的长久?”李伤看着面现忧色,捻须沉默不语的艾长青,问道。 艾长青闻言瞪大了眼睛,怒道:“他娘的,你……说谁女儿要守寡?你女儿才守寡。” 礼部向来是负责帝国学子的教育、考试以及各种场合的礼仪,而作为礼部尚书,更是首先要为人表率,说话做事,向来也极为看重这个“礼”字,但现在堂堂大周帝国的礼部尚书,居然在大街之上,对人直接爆出粗口,这要是传出去,也算是一桩大大的谈资了。 听到艾长青爆出粗口骂人,李伤不但不生气,倒反而笑了起来,脸上的那种笑容,此时看起来,有着说不出的得意。 能让一向最重‘礼’的礼部尚书爆粗口骂人,也得有相当大的本事不是。 过了半响,艾长青把那灰白的胡须都捻疼来了的时候,才长叹一声,没好气的瞟了一眼还在得意的笑着的李伤,然后又用商量的口气说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比如说阻止那赵庆之来神都。” 见李伤又摇了摇头,礼部尚书大人又转而怒道:“他修行了多长时间?安然才修行多长时间?他道门还要脸不要了?” 李伤说道:“你不是修者,所以你不知道,修者一旦畏战,那么便会对以后的修行造成影响,慢慢的会成为一桩心病,这后果同样对安然不利。” “那也比现在就输了好,现在不打,又不是说以后不打,大丈夫能屈能伸,等到时机成熟,去燕国打回来便是了,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永远躲在老鹰翅膀下的小鹰是飞不高的。”李伤说道。 听到这句话,艾长青像是突然泄了气的皮球,微低着头,忧愁的再次紧皱眉头,捻须不语。 两人就这么一个坐在马车内皱眉捻须,一个静静的站在马车外面,谁也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李伤突然开口说道:“找个时间见个面,也别讲什么娶亲六礼了,先把日子定下来,一切等他过了赵庆之那一战,解决了修行上的那个麻烦再说。” 艾长青沉吟着,点了点头。 于是,李伤侧着身子,从马车旁走过,没过多久,一个中年车夫走了过来,那辆普通的马车不疾不徐的驶出了这条僻静的长街。 …… 早上喝粥把肚子喝的溜圆,接着没多久又开始喝茶,一上午时间,安然往茅房跑了几次,跑完回来肚子也空了,好在艾墨儿又让那俊俏的丫鬟拿来了一些点心。 等到艾墨儿和那个俊俏的丫鬟收拾完东西走了,安然回到了房间内,因为吃了一些点心,所以午饭自然也就没吃,一直在房间内盯着书桌上老师写了很多字的纸,盯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房间内的光线已经看不清楚纸上的字迹,安然才抬起头看了看窗户外面,然后点起了油灯,把书桌上的那张纸收起放进了怀里。 在房间内转了几圈后,安然闭着眼睛做在椅子上,伸手揉了揉有些反酸的眼睛,想了想,又站起来拿出张松早上给的那张图纸,看了看,然后再收起。 换好了衣服,把黑刀插在腰间,安然走出了房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安然在修经处内转了一圈,去那个小院子看了看灰驴后,又去找艾墨儿说了会儿话,然后才慢悠悠的走出了修经处的大门。 走过几条街,安然走进了一家酒馆,要了一壶酒,两个小菜,坐在靠窗的位置做下,自斟自饮。 这里离一个叫“青河”的帮会很近,安然坐在这里,也是想看看一会儿张松过来后效率怎么样。今天在那条僻静的街道上,他老师与他未来的岳父的碰面他并不知道,但是他老师说的没错,无论是准备明年开春与赵庆之的一战,还是解决他体内的那死亡之气的问题,都极费时间,也很消耗精力,而黑衣人的这件事情也必须要查,安然现在只觉得自己的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了,所以在收服神都城内这些地下帮会时,他不准备耗费太多的时间。 如果张松的效率太慢,那么一会儿他不介意上去亲自动手。 两碟小菜基本上没怎么吃,但酒却一直在不紧不慢的喝着,酒壶不大,里面装的酒自然也就不多,没多一会儿,酒壶空了。安然看了看外面,街道上已经很少有行人走过,显得这条街很僻静,这时候远处传来了打杀声,声音不大,需要很仔细的去听才能听的清楚,于是安然又要了一壶酒。他决定,这壶酒喝完,如果张松还没来,那么他便自己去清了这个叫“青河”的帮会。 青河帮,帮会的名字取的是帮主名字的后面两个字,帮主傅青河,善使两把短枪,修为境界大概在七品下到七品中之间,以好勇斗狠而闻名于神都城内各个地下帮会。整个青河帮约莫有一百二十人左右,有三间赌坊,一间主要以娼妓接客为主的青楼,外加平日里以放贷收钱、敲诈勒索,每月收入颇丰,所以几年下来,曾经好勇斗狠的像个屠夫一般的傅青河,早已变成了富家翁,开始讲究修身养性、附庸风雅。 酒馆内的客人逐渐走完,只剩下安然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还在自斟自饮。酒馆不大,所以也没请伙计,店主正在忙着收拾桌椅,准备一会等靠窗的那位客人走后,便关门休息,天虽然不是很冷,但这时候没有比躺在热被窝里能舒服的事了。 安然摇了摇空酒壶,站起来给了店主酒钱,走出了酒馆,径直往青河帮的位置走去。 软底靴踩在地面上,没有一丝的声响。安然看了看前面的那个岔路口,从那个路口拐过去,再往前走百步,就到了。 这时候,一股冷风突然向安然吹了过来。 此时正是冬季,吹来的风自然是冷的,可是,今天晚上整个神都都没有一丝的风,这股风来的太过突然,也太过的怪异。 安然停了下来,刚刚抬起的那只脚又慢慢的放回了原处,手已经握住了腰中黑刀的刀柄,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僻静的街道中,突然多出了一尊雕像。 那股冷风一吹而过,吹的安然身上的皮肤一阵的发紧。他体内元气中含着打量的死亡之气,散发气息时本来也是阴冷的厉害,这股冷风和他散发出的阴冷气息相同的就是冷,但他体内那死亡之气散发出的是一种阴冷,而此时吹来的这股冷风,却是干冷。 紧跟着,又一股冷风吹了过来,这次不再是从背后吹来,而是从安然的左侧。这股冷风还是那么的干冷,那么的强劲,吹的安然左边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咧咧作响。 安然紧紧的握着腰中黑刀的刀柄,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没有转头去看,也不敢转头去看,他能感觉到,对方的一缕气机已经牢牢的把他锁定,他只要一动,露出那么一点点的空档,便要遭到那人随之而来的雷霆一击。 这股冷风吹来,却不再是一吹而过,而是围着安然,在安然的身体周围慢慢的转了起来,像是以安然为中心,在他身体四周形成的一个小小的龙卷风,安然皱了皱眉,体内的元气加速运转了起来,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他体内散发了出来,同样是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四周散去,眨眼睛便遇到了围绕在他身体周围的那股干冷的小龙卷风。 两股冷风相遇,一个干冷而强劲,一个阴冷而又绵绵不绝,像是海里的浪涛,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只在一刹那间,两股相同而又截然不同的冷风便互相纠缠在了一起,冷与冷的碰撞,干洌与阴沉的相遇,一时间,这条僻静的街道上,那个一动不动身影周围,想起了风的呜咽,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哭泣,衬上也漆黑的夜色,显得格外的阴森、诡异。 给读者的话: 求收藏、推荐、订阅,各种求,,,请大家支持,给予鼓励,反应好的话就加更~~~ 第一零七章 气刃,剑气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夜色中,在这条僻静的街道,在那一动不动的身影周围,响起了一片呜咽声,如诉如泣,这呜咽声并不凄厉,更像是一个伤心的女子在自哀自怜,喃喃自语,但衬上这漆黑的夜色,却是阴森的让人毛骨悚然。 干洌与阴沉的碰撞,一个在安然身体周围围绕着,不停的转动;一个从那转动的中心往外,向四周蔓延…… 呜咽声还在持续的响着,在安然的脚下,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地上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霜,以他为中心成了一个圆,慢慢的向四周蔓去,白霜覆盖的面积越来越大,不多时,便已经覆盖了安然脚下那本就不是很宽阔的街道,向着街道两边的房子蔓去,慢慢的爬上了街道两边的房子的墙,而离安然脚下近一些的地方,那白霜还在不断的加厚,已经没住了安然脚下那双软底靴的靴底。 安然突然开口说道:“你是不是要用这冷风在我周围吹上一夜?不要忘了,现在不是夏天,如果是夏天的话,我很感谢。只是,这风你即便是让它在我周围吹上一夜,又能如何?” “我很奇怪,你究竟是怎么修炼的。” 那声音从安然的左侧响起,说话的那人停声音年纪不大,但因为这声音太过飘忽不定,安然竟是听不出来,说话的那人离自己究竟是远是近。 “每个人修炼的时候都差不多,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安然并没有因为那人开口跟自己说话,而放松了警惕,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听到那人前面说的话,安然本来不想再开口说什么,但因为分不清那人离自己远近,所以想了想又开口说了这一句废话,只是想让那人再多说几句。 “每个人修炼的时候都差不多,这话是没错。”那人似乎在感叹,“但小半年的时间,对于修者来说能干什么呢?” “很多修者,小半年的时间,也只是能让他们从普通人到修行入门,进入九品境界,天资好的甚至能在体内形成一个大循环,而到八品境界。历史上有几个著名的大修者,在刚刚修行时,这个时间或许能到七品,或是七品上的境界,但那些无不是天资卓绝,悟性冠绝天下的人物。” 说道这,那人微微的顿了一下,然后又说道:“可我,怎么看也没看出你的天资能好过那几个著名的大修者,悟性这东西有些飘渺,可以暂且不说。所以,想想你的修行时间,再看看你如今的修为境界,我虽然不想开口说话,也知道你让我说话是想确定我的位置,但我还是忍不住要问问,你究竟是怎么修炼的?” 那人既然知道安然让他开口说话的目的,却还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那么,不是他对于安然的修为过于无视,就是对自己的修为有着足够的自信。 安然微微的眯着眼睛,从头到尾都听的很认真,听到左侧的那人说完,又想了想,才开口说道:“既然悟性这东西很飘渺,那么,你又怎么能确定,我的悟性不是空前绝后的呢?也许,我是深藏不露也说不定。” 那人“呵呵”一笑,说道:“你果然足够无耻。” 安然淡淡的说道:“谢谢,最近我听到了很多人这么夸我。” “但很显然,你不是过来跟我聊天的,更不会是特意来夸我的,我也不认识你,你要是想打架,为何还不动手?” “你很着急?” “不急,只是既然要打架,却又像个娘们一般啰嗦个没完的人,很少见。” 安然嘴里说是不急,心里却不能不急,这般一动不动的站在这里,脚下的白霜越结越厚,覆盖的面积也越来越大。他到现在也确定不了左侧那人的具体位置,而一直锁定他的那股淡淡的气机还在,他更是不能先动,唯有希望那人先出手,或是在言语中激怒那人,来打破这个僵局。 虽然从那人说的话来看,安然知道三言两语想要激怒他的可能性不大,但他却不得不试一试。 左侧那人没有在说话,但无论是锁定安然的那道气机,还是围绕在安然的那股冷风都还在他的周围。这时,又有冷风不断的从左侧吹来,加入到了安然周围不断转着的那股冷风里,于是围绕在安然周围的那个龙卷变的大了起来,转动时也愈加的强劲。 安然地哼了一声,知道这是那人在逼迫自己先动手,但这时候围绕在他身体周围的,由那股冷风形成的龙卷还在不断的加大,就算暂时对他没有影响,时间久了,这不断加大的冷风在他周围转动,也会带的他元气有所波动。 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久守必失。 他两脚在地上微微的一顿,安然的身体突然冲天而起,高高的窜上了夜空,上窜的同时,安然就拔出了腰中的黑刀,刹那之间,就对着左侧的方向,劈出了不下百刀,以期望这上百道气刃,能够对那人形成干扰,阻挡那人片刻时间。只因安然窜上夜空,在空中是无处借力,此时那人如果发出攻击,安然就更是吃亏。 上百道气刃从空中对着左侧射了过去,有快有慢,有直射而去的,也有飘忽不定的,一时间,把左侧那一片能攻击到他的位置覆盖的满满当当,所有能攻击的角度也被这上百道气刃堵的严严实实。 左侧那人冷笑了一声,“呛哴”一声,兵器出鞘,一道剑气冲天而起,直射向上面的那些或急或缓、或直射或飘忽的气刃,一道剑气,如同一支无坚不摧的长枪,直接插进了那些气刃之中,然后猛然炸裂,把周围的那些气刃炸的四散,露出了一个口子,跟着第二道剑气再次射出,穿过那个刚刚炸开的口子,直直的射向此时还身在空中的安然。 那道剑气凌厉而又直接,对准了安然的胸口射来,安然提着起,手中的黑刀连劈两道,两道气刃直射了过去,跟着安然空着的那只手两指一扣,一指弹出,一股指风从那个口子里穿了过去,对着这道剑气出来的位置射了过去。 那人轻轻的“咦”了一声,似乎是知道这股指风的变幻莫测,也没抵挡,早早的便从那藏身处掠了出来,一道淡淡的黑影只一晃,就落在安然的下方,然后抬头看着正从空中往下落的安然,手中的长剑扬起,只待安然再落的低一些,便要发起攻击。 那两道气刃与那道凌厉的剑气相撞,“嗤”的一声,剑气与气刃俱都消散无踪,安然弹出的那道指风还未射到,黑影便已经从藏身处掠了出来,指风自然也就击在了空处。但黑影能从藏身处略出来,那道指风对于安然来说,就算没有白白的弹出。 看着站在下面,仰头看着自己,只等自己在落的低一些便要发起攻击的黑影,安然两手紧紧的握住了黑刀到刀柄,抬臂弯腰,两手握着黑刀,一刀便向下劈了过去,一股阴冷刺骨的风骤然而起,吹的站在下面的那个黑影的衣服全部贴在了身上,那股阴冷刺骨的风带着一道又长又粗的气刃,直扑而来。 气刃未至,而阴冷的寒风已经要吹的人睁不开眼睛,刹那间,那黑影的双眉上,便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那黑影抬起手臂,一手握住剑柄,另一手捏着剑尖,长剑横起,两臂把长剑横着往上一送,一道剑气透剑而出,迎上了那道又长又粗的气刃。 安然的这道气刃从头落下,虽然有当头棒喝之势,却是无根之力。这道气刃发出,他只是要把身下等着自己落下的那人避腿,以便自己能够安稳落地。如果任由身下那人站在那里,等着他的便是一发而不可收拾的连环攻击,而他从窜上夜空,到现在将要落下,一口气劈出了多道气刃,体内在窜上夜空之时运气的那股元气已有力竭的趋势,这是如果再遇到连环的攻击,后果可想而知。 见地上那人横起长剑硬接气刃,也不肯退后一步,安然劈下的黑刀再次抬起,一声低吼,整张脸和双眼变的通红。黑刀再次一劈而下,又一道气刃向下飞射而出,这一道气刃射出的速度更快,一下便追上了之前的那道气刃,两道气刃直射而下。如果地上那人还要硬接,那么他接下的就是两道气刃的同时攻击。 跟之前安然刹那间劈出的上百道气刃完全不同。这两道气刃又粗又长、势大力沉,而两道气刃一起,无论气势还是威力,都不在是一加一等于二的叠加。 站在地上的黑衣人双眉上早就结上了一层白霜,空中直射而来的两道气刃势大力沉的对着他当头压下,气刃还未到,便已经阴寒入骨,那人双眉一抖,低喝了一声,双臂一收,跟着再次挺起,又是一道剑气发出,加上之前拿到剑气,正好,两道剑气对上安然的两道气刃。 那人知道安然是想把他逼退,然后才好安稳落地。但对手越是想做的事情,便越是不能让对手轻易如愿,这道理那人又怎会不懂。但这时候他只要一退,便会失去所有的先机,和安然又会回到同一起点。 安然深深的吸了口气,左手松开了黑刀,两指相扣,对着地上那人一指弹出…… 弹出了这一指后,之前体内运起的那股元气,便再也不剩一点。 第一零八章 君子当胸怀四海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那一指弹出后,体内的那一股元气用的点滴不剩,手中的黑刀刀尖微微下垂,双腿同时曲起,随时可以两腿连环踢出。 只是,点滴元气不剩的情况下,即便是踢中了对手多次,又能有什么威胁可言? 随着地上那人的第二道剑气发出,之前吹向安然的那股干咧的冷风又再次的吹出,与跟随者那两道气刃当头压来的阴冷的风又碰到了一起。 于是,呜咽之声再次在这条僻静的街道之上响起。 之前的呜咽声如果是一个女子的自爱自怜、喃喃自语的话,那么此刻呜咽的风声,就更像是一个悍妇的尖声哀嚎。 两股同样寒冷,气息却又截然不同的冷风纠缠在了一起,街道中想起的呜咽声骤然变大。虽然安然身在空中,竭尽全力的劈出了两道气刃,想要逼退地上的那人,但那人却是以两道剑气硬接,一步也不肯后退。 那两道又粗又长的气刃与地上那人发出的两道剑气相遇,劲气四溢。与那两股相遇后便响起呜咽之声的冷风完全截然相反,这两道气刃与两道剑气相碰之后,却没有半点声响发出,在空中接连的撞到一起后,互相倾轧,当第一道剑气消失是,与它相碰的那道气刃也便细了很多,然后连同第二道气刃一起,撞向了第二道剑气。 顷刻间,第二道剑气散去,而气刃也散去了一条,剩下的一条变的又细又长,接着向地上的那人飞射而去。 此时,那人再次抬起手臂,要再发一道剑气硬接,突然间,一道尖锐到了极点的指风穿过了那两股纠缠在一起的冷风,对着他直袭而来。先前他看到安然在空中对着自己扣指而弹,他自问,如果此时身在空中的人是他,那么他在空中发出那么多道气刃之后,体内在腾空之前运气的那股元气,定然早已不剩分毫,那扣指而弹,更像是一个姿势,一个扰敌的动作,即便是弹指是安然体内还有元气也定然少的可怜,那一指的威胁也是有限。 于是他继续抬起手臂,同时侧身偏头,以期望避过那道尖锐的指风,从那道指风的去势来看,轨迹笔直而又速度极快,安然显然是要孤注一掷,这种又快又急的势头,在威力大的同时,便会失去变化,所以他只是侧身、偏头。 突然,地上那人正要抬起的双臂一停,两眼的瞳孔猛的一缩。 那道尖锐的指风突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跟着,那指风猛然向下,一个拐弯,又向他胸口射了过去,而与此同时,那道又细又长的气刃已经到了他的头顶。 安然,也已经落到了与他身高相同的高度。 只是,那一道又细又长的气刃,加上一道尖锐而又灵动到变幻莫测的指风,一上一下,对着他同时攻到。 那人扬起手中的长剑,迎向了头顶的那一道气刃,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成掌,拍向了那道指风。 安然落地。 那人头顶的那道气刃被长剑一击而散,但拍向那一道指风的一掌,却是又拍了空。那指风一绕,又向他胯下,向那紧要的位置射去。那人怒喝了一声,虽然不情愿,却还是连着向后退了几步,那道尖锐而又刁钻的指风终于力尽而散。 落地后的安然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同时急促的呼吸了两次,体内的元气再次转动起来。黑刀连劈,另一只手跟着弹出了两指。几道气刃加两道指风,再次对着那人袭去,发出气刃和指风之后,安然抬腿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再次弹指,接着再次抬腿向前跨出。 那人连退了几步后,见安然落地,已经缓过了起来,便一扬手中的长剑,或削或刺的不点舞动长剑,一道道大小不一的剑气直射而来,而无论他发出多少道剑气,总有相同的气刃与之相碰,而后相互消散。而安然弹出的那几道指风,却是灵动非常,为了躲避那几道指风,他更是频频的挪动,但每次刚刚化解或是避过那几道指风,便马上又有新的指风袭来,看那指风的劲道,被击中后身体肯定会多出几个窟窿。何况那指风灵动而又刁钻,不是射向脑袋、胸口、丹田,就是射向他胯下的要紧部位,要不就是绕到身后射向他的屁股,弄的他明明修为高过安然,却被那一道道指风搞的烦不胜烦。 从发起攻击到现在,安然已经向前迈出了五步,与那人的距离大大的缩短。 这时候,那人刚刚避过最后的一道指风,却又有几道气刃飞射而来,那人浑身猛然一震,一股雄浑的气机透体而出,蔓延开来,那几道对着他飞射而去的气刃跟着就受到了影响,速度快的便的慢了下来,去势飘忽的也便的呆板了起来,从安然发起攻击到现在,气刃与指风总是相连的,一旦他现在不散出气机,而去击散那几道气刃,那么后面等着他的又是几道刁钻到让他烦不胜烦的指风。 那股雄浑的气机一出,安然眼中的瞳孔骤然缩小,准备继续一步跨出的身体一顿,跟着便向后飘出,避开了那人散发出的雄浑气机的锁定。 从安然走出酒馆,来到街道,那股冷风吹来,与这人的交手中,安然还从没有取得过明显的上风,就算是之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弹出的指风,也只是给他造成了一些麻烦,并没有取得实际性的进展,此时那股雄浑的气机散发而出,直对着安然袭来,从气机的雄浑程度来看,并不比当初让安然差点丢了性命的吴江月弱出多少,但听这人说话的嗓音,年纪似乎也跟吴江月差不多。 安然心里一动,心道,都说吴江月与赵庆之是燕国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两个人,那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凭这年纪有着这样的修为境界,断不该是无名之辈才是。 随着安然向后飘出,那人跟着向前跨步,那雄浑的气机也跟着飞快的向前蔓延,直逼安然。 “你的修为进境速度,也算是很少见的了,可惜今天夜晚却要死在了这里。”那人一步步向前走来,气机更是铺天盖地的向着安然扑去,那人边走边好整以暇的说道。似乎,从他散发出气机的那一刻起,安然在他的眼中,便再也没有丝毫生存的希望。 安然吸了口气,又向后退了两步,正好退到了他最开始站着不动的那个地方。地上的那一层厚厚的白霜还在,被安然脚上的软底靴一踩,发出轻响,安然退到那里后,开口问道:“你跟那些黑衣人是一起的?” “是不是一起的,现在对你来说还重要吗?”那人淡淡的说道。 安然说道:“很重要,如果最后是我杀了你,我想知道我杀的人是谁;如果是你杀了我,那么我死的时候,也想知道是谁杀了我。” 那人听完后想了想,似乎觉得安然说的有些道理,同时,以安然的修为对他也没什么威胁可言,“你不是满神都的找我们么?” 安然深深的吸了口气,不再说话,体内的元气突然在经过一个大循环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运行线路运转了起来,此时的安然,体内的元气不断的从丹田流出,然后经过雪山气海,接着毫不停留,直接对着全身的各个元气通道涌去,刹那之间,全身的所有元气通道内,都布满了灰黑色的元气,然而,变化并没有结束。 让元气经过大循环后,布满全身的各个通道,这本来是安然平时打坐练气时所做的事情,在打斗中一般都是哪里发出攻击,体内的元气便涌向哪里,似这样在打斗中元气布满全身的除了全方位的防御外,安然以前从未做过。 随着元气布满的全身,安然刚才吸入的那口气缓缓的吐出,然后再次张开吸气。这次,安然吸的这口气格外的长,似乎他的肺活量一下变的很大很大,大的没有尽头,可以像现在这样一直吸下去。 不断迈步前进的那人停了下来,眼中露出凝重的神色来,但随着安然还在不断的吸气,凝重的神色慢慢的变成了震惊。 安然的胸口和腹部慢慢的都鼓了起来,吸的这口气却还未停下,而随着他不断的吸气,四周突然出现了一股股旋风,旋转着往安然飞去。安然脚下的那层厚厚的白霜此时,如同白雪遇到了烈日,迅速的消失,但地面上却又没有留下一点的水痕,那些白霜,就像是突然之间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样看似无穷无尽的往胸腹之间吸气,便是之前安然用了很长的时间,一直在脑海里回放解析的那本‘君子意’里所写的那记‘胸怀四海’,取君子当胸怀四海之意。 这招名字虽然叫做‘胸怀四海’,但似这样吸气,谁也没有真的吸尽四海之气的本事。在吸气的过程中,吸气的更多的是周围的天地元气气息,这些元气的气息纳于胸,与体内本身的元气相合,然后直接涌进双臂元气通道之中,与体内的元气混合着发出攻击,通过这种方法发出来的攻击虽然在元气上杂而不纯,但却足够的强大,所发出的每一击,都等同于使用者之前的全力一击,甚至是还要高出一些。这是在明知不敌对手的情况下,用来咸鱼翻身的招数。 地上厚厚的白霜全部消失干净,然后的胸腹也高高的鼓起了一块,终于,安然停下了,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黑刀。 刹那间,骤然起了阴冷的猎猎狂风,狂风吹的街道两边的门窗砰砰作响。 第一零九章 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狂风骤起,安然一手持刀,对着那人一刀直劈过去,跟着安然身上的气机便迸发而出,层层叠叠的气机像是怒涛一般,但这股气机再不是逐渐的蔓延着向前,而是像这骤起的阴冷狂风一般,随着安然劈出的那一道气刃,呼啸着对着那人而去。 阴冷的狂风呼啸着,早已不再是呜咽,呼啸的狂风加上呼啸而去的气机,吹的街道俩边的门窗“砰砰”作响,吹的对面那人身上的衣服全部紧紧的贴在了身上,头上的头发更是直直的向后飘起,吹的街道地面起了一层层的尘土。 随之阴冷的狂风而来的,还有那怒涛一般的气机,和那一道灰黑色的气刃。这道气刃看着没有之前安然在空中劈出的那两道气刃粗,也没有那么长,乍一看,毫不起眼。但是这道气刃中所含的灰黑色却浓郁的的透着光泽,在呼啸着的阴冷狂风和怒涛般的气机中显得格外的安静,但却带给人一种心悸的感觉。 随着狂风呼啸而至,两股气机直接迎头撞在了一起,一声闷响之后,“嘶嘶”之声不绝于耳,两股气机相互倾轧,紧跟着那道闪着光泽的灰黑色气刃便直接与那人雄浑的气机相触,劈开了那人的气机,然后去势不绝,还在不断的向那人接近。 …… 周国人虽然好武之风颇盛,国民平日里也喜欢有事没事比划两下子,但昨天晚上神都城内喊打喊杀的打了一夜,第二天一整天,神都城内的那些消息灵通的人士都在开始争论着两件事请,一是昨天晚上是谁带的人围攻那些地下的帮会,打杀了一夜;二是,究竟死了多少人。很多神都城内的居民在茶馆或是酒馆内参与到了谈论之中,一天谈论下来,死的人从二三十个变成了五六百个。 神都城里的这些大爷们就算平时再多崇尚武风,再多喜欢比划,那也是最多流流血的事情。现在这可是真的杀人,还一下子死了几百个,不是嫌命长的人,谁还会在这几天晚上到处走动的? 神都城的这些大爷们没人嫌自己命长的。今天晚上,各家各户都早早的关闭好了门窗,街道上也早早的就没了行人。但此时,这条僻静的街道上,前面的呜咽声加上后面着呼啸的狂风,吹的两边的门窗“啪啪”作响,还是让住在街道两边的人们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偷偷的把门窗打开了一条小缝,在那条缝隙里偷偷的往外看,看着街道中那两个人正在打的这一场架。 那人看道安然劈出的那一道气刃劈开了自己雄浑而又密实的气机后,又继续向自己射来,冷哼了一声,接连劈出两剑,后退了一步,然后接着又拍出一掌,才散去了那道气刃。那道气刃刚刚消散,安然又一刀劈出,跟着又是一股狂风呼啸着直奔那人而去。 那人掌、剑并用,再次连劈带拍的散去了安然劈出的那道气刃,又后退了一步。 安然用那胸怀四海把周围的元气气息吸了不少,连之前覆盖在地上的阴寒之气所化的白霜都尽数的吸入了体内,全力劈出的两刀,也只是让那人后退了两步而已,而之前吸入体内的那些气息随着这两刀劈出,已全部用尽。安然手臂一抬,扣指连弹两次,然后又再次用起了胸怀四海,这一次吸入周围元气气息的速度更快,等到那人解决掉那两道指风时,安然已经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刀。 那人看着安然手中的刀,心里有些发紧。心道,这是什么绝技?前面吸了一次气,劈出的两刀已经让自己不得不全力应付,还退了两步,现在又吸了一次气,这么强大的绝技难道还可以反复的用不成?这不是要逆天了吗。 安然这一口气吸完,就已经感觉到这些吸进体内的元气气息加上自己体内的元气混合在一起,比刚才还要驳杂,这样下去,每多用胸怀四海吸一次气,元气和那些吸进来的元气气息混合后驳杂就要多少一分,效果也要差上一些,如此,接连使用几次后,就不会再有丝毫的效果了。 体内胸腔的元气与那些吸进去的元气气息混合在一起后,鼓荡着涌到了双臂的元气通道内,安然两手握刀,缓缓的一刀下劈,然后双臂抬起,再次劈下一刀。两道毫不起眼的气刃带着呼啸的狂风,一前一后的飞射向对面的那人,那人双眼瞳孔猛的一缩,长剑不停抖动,一道道剑气不断射出迎向那两道气刃,此时,他所散发出的气机在那两道气刃面前,已经形同虚设,再起不到丝毫的作用,他不得不用几十道甚至是上百道剑气去迎接那飞射而来的灰黑色气刃。 安然劈出那两道气刃后,片刻不停,又再次张嘴吸气,随着他吸气的不断加快,在他身体周围,又响起了若有若无的呜咽声。等到他停止吸气,那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也随之消失。接着安然跨前一步,对着那人又劈出了一刀,接着轰出了一拳。劈出了一道气刃和轰出了那一拳后,安然看也不看,似乎并不关心自己发出去的攻击会不会有效果,直接站在那又再次张嘴吸气,四周淡淡的呜咽声再次响起…… 如果这样威力的攻击都对那人无用,那么即便他发出攻击后趁这个机会自己贴身上去再次攻击,又能有什么用? 对面那人每次刚刚接下安然的劈来的那两道气刃,刚要腾出手来,便马上又有气刃飞来,再次化解后,接着便又是气刃,加上安然轰来的那一拳,一时间让他疲于应付,根本腾不出手脚来对安然发出攻击。 他心里在数着,这是安然第几次吸气了,他不信,这样强大的绝技,真的可以无限制的使用下去。要知道一向以来,越强大的绝技,使用时限制就越多,要么就是使用后要付出高昂的代价,像安然这样,劈出两道气刃后若无其事的又再次吸气,然后在发出攻击,接着再次吸气,怎么看都是不应该的,……也是不正常的。 然而,安然第四次吸气之后,又改成了对他劈出一道气刃,然后弹出一指。接着安然又是站在那吸气…… 安然吸完气后,发出的每一道气刃,每一记指风,都牢牢的锁定着他。 那人看到安然发出攻击后,连看都不看,接着就又在那吸气,这是第五次了,吸完气后,显然就要发动第五次攻击……,那人只觉得这时候,自己的嘴巴有些发苦,这样下去,谁知道他还能在吸多少口气,在发起多少次攻击。 那自己不是只有招架、挨打的份? 就是现在,他也能感觉的到,自己就像是一块铁,安然更像是一把锤子,正在不停的敲着自己这块铁,而自己这块铁正在不停的被那把锤子敲打着…… 安然第五次吸气后,又是劈出一道气刃,弹出一记指风。 第六次,一道气刃…… 第七次,一道气刃…… 第八次…… 那人按下自己心里的烦闷,静静的等待着,被安然敲击到现在,他已经看出来了,安然虽然还在一直的吸气发出攻击,但连续几次过后,已经不可避免的,气刃从劈出两道变成了一道气刃加上指风,现在更是变成了一道气刃,连弹指风都没有了,他只要在守下去,在有那么两三次,安然靠吸气发出攻击的这种绝技便要不攻而破了。 安然劈出一道气刃后,又再次张嘴吸气……跟着手中的刀再次举了起来。 那人正一扬手中的长剑,发出一道剑气迎上了那道气刃,突然间,那人的眼睛亮了起来,这道气刃和之前的比起来,气势与威力已经小了很多,看了最多再有两次,便该轮到自己发出攻击了。 这时,安然举起的刀再次劈下,同时,安然的人也突然向后飘出。 他那劈出的那一刀只是劈出,却没有射出气刃。 那人低声怒吼,一掌拍散了气刃,两脚在地上一跺,便纵身追了过去。安然后面劈出的那一刀,很明显的,就是个空架子。此时,不是安然体内的元气已经不济,就是用那种绝技的后遗症到了。此时的安然,必定已经无力在发出有威胁的攻击了,所以才会在劈出那一记空刀后马上向后飘出。 被安然像打铁一样,敲打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马上就要有还手的机会了,此时安然后退,他又怎么能不怒,这种机会,他又怎么会白白放过。 两人一逃一追,眨眼间便消失在这条僻静的街道上,那些憋着气在门窗的缝隙中偷看的人纷纷长出了一口气,心道,今天晚上这场架多半是打完了。于是,没多久,屋里纷纷亮起了灯光。 安然现在终于知道,连续多次的运用那胸怀四海后,后果是什么了。他连着多次吸气,劈出气刃,弹出指风,体内的元气与吸入的元气气息一次次的融合着涌向双臂,而每次发出攻击后体内都残存一些驳杂的元气气息,如此反复多次,那些残存的、驳杂的元气气息越来越多,竟带的他本身的元气也跟着虚浮了起来,此时,他虽然体内元气还很充盈,但整个体内的元气都开始变的虚浮的同时,也杂而不纯,就是他此刻回身再站,发出的攻击也是威力大减,这也是他最后不得不做样子劈出一刀后,马上人往后飘的原因所在。 因为体内元气虚浮,又杂而不纯,安然已经把速度提到了极致,却还是被身后的人不断的逼近,终于,那人追到了安然身后。 两人还在空中,那人伸手一掌,对着安然的后背拍了过去…… 第一一零章 微弱灯光下竖起的中指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刚刚纵身跃起的安然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涌来,想要转身,却因为体内那些驳杂的元气气息而力有不逮。只得握着手中的黑刀,手臂向后斜斜的撩起,一道淡淡的气刃透过刀刃,向后射出。 “嘭”的一声,安然被那股大力撞中后背,张嘴喷出一口血雾。借着那股大力,安然的身形猛然加速,向前飘起。 听到身后那人也闷哼了一声,跟着身后破风声再起,一股凌厉的气息又向安然背后袭来。 安然匆忙落地,避过身后那道凌厉的气息,一落地,安然就向一边的小巷掠去。身后的破风声不断,不断的有剑气落在安然身边的墙壁上,或是落在安然的脚后,“嗤嗤”的声音响起,那一道道飞射而来的剑气在墙壁间,在地面上切割出一道道清晰的剑痕。 那人在身后紧追不放,安然也在不停的纵身向前掠出,突然后背一凉,被身后那人的一道剑气扫中,跟着又一股大力向安然后背涌来,安然猛然一侧身,撞向了旁边的木门,木门应声而碎,安然冲进了房内。 木门被撞碎,安然进入房内后,跟着就往房子里面冲去,神都的房子,很多都在后面有宇哥小院。房内响起了女人的惊呼声以及男人的高声怒骂,一个矮胖的男子手持大刀,从另一间房内冲出来,指着安然高声怒骂。 此时外面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直紧追安然不放的那人也已经进入了房内。 安然连着跨出几步,到了后面的小院子,跟着一个纵身,跃过了围墙,那矮胖的男人手持大刀,看到安然跃出了墙外,犹在怒骂不休,忽然又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又一个黑影闪了过来,那矮胖的男人二话没说,抬手一刀便斩了过去。 一刀刚刚斩出,小腹便挨了一脚,矮胖的男人一声惨叫,顿时变成了滚地的葫芦,一直滚的撞到院子的墙才停下来,呻吟着想爬又爬不起来,只能眼看着那个黑影纵身跃出墙外。跟着,院子里便响起了女人的哭声。 安然一路横冲直撞,不是跑进小巷,就是撞破别人家的大门,闯进民宅,以这种方式来减缓那人追击自己的速度,凡是他经过的地方,都是鸡飞狗跳,身后不是传来男人的怒骂,就是传来女人的惊声尖叫。追赶的那人紧跟安然身后,于是,跟着男人的怒骂就变成呻吟,女人的惊声尖叫变成了大哭。 从最开始安然一跃而起,空中还未落地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人,于是落地后马上便使用了‘胸怀四海’,希望可以“咸鱼翻身”,一直反复用了多次,用到自己体内的元气因为残留的元气气息驳杂、虚浮起来,还是拿那人没有一点办法。虽然知道了那人在自己一直想要找的黑衣人中地位不低,但一向怕死又精于算计的安然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退,却还是被那人追上来凌空拍了一掌,过后又被一道剑气扫中。此时安然无疑是直线的往修经处的方向跑才是最佳的选择,但身后的那人一直紧追不放,这时候他如果一条直线的往修经处跑,肯定会被那人在前头堵住。 奔走间,安然又撞破了一扇木门,闯进了那户人家的屋内,屋内不可避免的又响起了男人的怒骂和女人的尖叫。 安然在屋内转了一圈,发现这户人家居然没有后院,正想再从自己撞破的门那出去,门口人影一闪,那人已经追到。 里面的房间内忽然亮起了灯光,一个中年男人一手端着油灯,一手提着根铁棒,骂骂咧咧的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安然平息静气伸手弹出一记指风,油灯熄灭,屋内再次一片漆黑。那男人咒骂了一声,转头看到门口人影一闪,又有人进了屋内,于是扔掉了手里的油灯,提着手里的铁棒,对着门口闪动的人影就砸了过去,这一棒砸的极是用力,铁棒在空中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时,在一边平息静气的安然,手中的黑刀跟着劈出了一刀,一道灰黑色的气刃悄无声息的对着那人射了过去。 “嘭”的一声,手握铁棒的男人被那人一脚踹的飞了起来,不知道砸碎了屋里的什么东西,跟着那人闷哼了一声,想是被安然那道悄无声息的气刃击中。跟着那人身影一闪,隐入了屋内的黑暗之中。 被踹飞砸碎了屋内什么东西的男人躺在地上,呻吟不已,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屋里的女人大声的问着自己的男人怎么了,连问了两声,听到自己的男人只是呻吟,忙亮起了火折子,接着微弱的光往外走来。 看到火折子亮起的那微弱的光,安然心知要遭,不等那手持火折子的女人走出来,两腿微微一曲,身子便冲天而起。 “哗啦”一声,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安然已经从那个大洞窜了出去。紧追不舍的那人两脚在地上一跺,身形跟着纵起,朝着屋顶破开的那个大洞而去。 突然,屋顶的洞口外一道黑光一闪,一道黑光夹着劲风对着他当头劈了下来。 …… 安然窜出了屋顶的大洞,却没有马上离开,他知道,任谁都会认为他这时窜上房顶后会马上有多远跑多远,现在他平息静气蹲在洞口边,手持黑刀,正是要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听到洞口下面传来破风声后,伸手便一刀对着那洞口内劈了下去。 那人身子纵起,刚刚要到屋顶的洞口,这时却一道黑光夹着劲风对着他头顶直袭过来,他手腕一抖,手中的长剑对着头顶的那道黑光就挥了过去,同时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斜对着屋顶轰了过去。 刀剑相交,发出震耳的嗡鸣。 跟着,那人轰出的一拳把屋顶的瓦掀起了一片,拳风带着瓦片,对着安然铺天盖地的砸了过去,安然蹲着前倾的身子已避无可避,只得往后一仰,匆忙间对着屋顶的洞口内又接连弹出了两指。两指弹出后,安然也被那拳风和瓦片击中,低哼了一下,嘴角溢血,转头一个起落,跃下了屋顶,又跑进了一条小巷之中。 那人一剑挡住了当头劈下的黑刀,身体不可避免的向下落去,借着微弱的一点星光,仰头看着他轰出的那一拳带起的大量的瓦片,击中了安然,跟着听到安然低声的哼了一下,那人的嘴角微微翘起。 之前他一掌把安然拍的喷出血雾,虽然他也跟着被安然斜斜挥出的那道气刃击中,但以伤换伤,却还是安然的伤更重一些,此时安然又再次被他击中,对手接连受创,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更加的有利。 这时候,突然有两道劲气朝着此时还身在空中,嘴角微微翘起的那人袭来,那人双眉一挑,手中的长剑挥出,另一只手跟着也一掌拍了出去。这两道灵动的指风他已经很熟悉,此时他身在空中,避无可避,只能硬接。 随着他一剑一掌击出,一股雄浑的大力和一道凌厉的剑气对着那两道指风迎了过去。剑气迎向的那记指风与剑气交错而过,击在了他的右肩上,在右肩上留下了一个小指大的窟窿;那手掌拍向的那记指风,被掌风阻了一阻后,继续向他袭来。他本已经收回的手掌再次拍出,但掌力的雄浑却已经是大打折扣了,拍出的手掌掌心被那记指风一穿而过,掌心同样留下了一个小指大的窟窿。 落地后那人看了看血淋淋的手掌,怒叫了一声,双脚在地面上一跺,对着屋顶的那个大洞便窜了出去。 上到屋顶,正看到安然从前面的屋顶落下,于是两腿微微一曲,纵身而起,向前急速掠出,掌心传来专心的疼痛,让他心里怒极。 安然的修为境界,虽然让他惊讶,但还是要低于他,所以,从一开始,只要安然没有帮上赶来,那么今天安然必然会被他留下,永远的留下。 但是,变数随之而生,从安然用出那不停吸气发出的古怪绝技,到后面安然的突然飘退,再到安然不停的在小巷和民宅内出没,形势变的越来越超出他的掌控。 虽然之前在安然飘退时,他拍中了安然一掌,但他同样被安然的那一道气刃所伤,在胸腹间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口,这次刚刚击中安然,又被他的两记指风在身上留下了两个小洞…… 奔跑在前面的安然脚步有些踉跄,显然是前后两次受创,伤的不轻,那人虽然也先后两次受伤,但相对于安然的伤势来说,要好上很多,加上他本身的修为就比安然要高,虽然被安然一刀劈的落回屋内,让安然再次提前跑出了很远,但他几个起落间,与安然的距离已经不过五丈。 借着小巷里几个窗户里透出的微弱的灯光,他看到安然又准备拐弯窜入另一条小巷,不禁怒斥道:“有种别跑。” 刚怒斥完,就看到安然猛然停下,回身…… 那人刚才只是心中怒极,下意识的怒斥,混没想到安然真的停了下来,身形闪动间,往前掠去的速度更急,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安然,像是怕他突然反悔。 这是,他看到安然对着他笑了一笑,又对着他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的中指高高的竖起,然后身形一晃,拐进了小巷。 他不知道那根竖起的中指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他从安然的笑中,感觉到浓浓的不屑与轻蔑的意味。 第一一一章 螳螂,黄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看着安然笑着对着自己竖起了中指后拐进了小巷,那人紧抿着嘴唇,两腿一曲,纵身跃上了房顶。一上房顶,便看到安然已经跳到了对面的房顶,正纵身而起,往修经处的方向掠去。 那人两脚在房顶上一跺,身体冲天而起,急速向着前面的安然直扑而去,体内的元气更是全速运转起来,一股冷气,随之散出体外。 前面的安然再掠过两条街,就到了修经处大院的墙外。 空中,那人的身形化作了一道淡淡的黑影,一掌向着前面的安然遥遥按了过去,一股淡白色的气体,从掌心喷射而出,无声无息的像是离弦的利剑一般,向着安然的后背射去。这一掌拍出之后,那人在空中也随之落地,全身的气势也跟着委顿了下来。 接着,那人把一跟手指放入嘴里,吹出一声尖锐的哨声。 那股白色气体射到了安然的后背,从后背直接没入了安然的身体内。 安然身在空中,感觉后背一阵凉意,跟着猛的打了个冷战,刹那间只觉得全身从里到外冷的通透,就像光着身子进入了冰窖之中。 这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那声尖锐的哨声。 他有些踉跄的落在地上,抬腿继续向前奔跑,跑动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一直紧追不舍的那人竟没有再继续追赶他,这时候,身体内不断涌出的冷意已经让他再顾不上去想,身后那人为什么没再追赶和那突然响起的哨声,跌跌撞撞的穿过了两条小街,来到了修经处的院墙外。 现在应该安全些了,他心里微微的松了口气。 忽然,他听了下来,在修经处院墙外的阴影处,走出来一个人影。 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影。 安然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不让身体在继续因为体内不断涌上的寒意而颤抖。他以为到了修经处的院墙外,就能安全了,却没想到,黑衣人那组织,居然还这里还派了一个人在等着他。 今天晚上是第一次,让他一二再的由猎人变成别人的猎物。 他的手有些抖,这不是因为他害怕,而是体内不断涌上的寒意已经有些要压制不住,如果不是他还在一直控制着自己身体,那么这时候那不断涌出来的寒意一定让他的身体抖的就像是筛糠一样。 慢慢的他举起了手中的黑刀。 跟着他忽然的张嘴长啸了一声,啸声在夜里显得格外的明亮,传出了很远。 听到啸声,那黑衣人一剑就刺了过来。因为刺出的速度太快,剑尖刺破空气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锐鸣叫,整个剑身在黑夜里像是一道淡白色的光,只一闪,便到了安然身前。安然两手紧紧的握住刀柄,在那身刺耳的尖锐鸣叫还未响起时,他便已侧身提刀,身体刚刚侧出,那道淡白色的剑光便已经刺到了身前。 安然没去管那道剑光,只是身体猛的扭了一下,同时,两手紧握的黑刀一刀直接斩向那黑衣蒙面人的脖子。 黑衣人一步不退,把身体猛的往后一仰,刺来的那道淡白色的剑光一顿,跟着便斜斜的向下,带起一片淡白色的光幕,扫向了安然的手臂。因为长剑停顿的太过突然,在下扫时去势又快,整个剑身震颤不已,带的那一片光幕跟着颤动起来,显得有些模糊,模糊的就像是幻觉。 安然一下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倒地倒的十分突然,那斩向黑衣人脖子的黑刀随着安然的手腕一扭,刀尖直接从黑衣人的胸口上的锁骨向下拖去,一直拖到小腹,在黑衣人的身上脱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只要再深一点,那黑衣人便要被这一刀拖的开膛破肚。 那黑衣人低叫了一声,手腕一翻,一剑对着地上的安然扎去。安然两脚在地上一蹬,整个人突然向后滑去,那一剑一下从安然的两腿之间,扎进了地上。安然两脚抬起,一下踹在那人的屁股上。 长剑半个剑身都扎入了地下,那黑衣人还没来的及拔出长剑,就被安然两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一个跟头翻了出去。 安然从地上爬起来,两手有些发抖的握住黑刀,上前两步,一刀对着那黑衣人劈了过去。那黑衣人两手在地上一拍,整个人忽然从地上飞了起来,一脚踢飞了安然手中的黑刀,跟着一脚踢在了安然的肩膀上,把安然整个人都踢的向后飞了起来,一下撞在了修经处的院墙上。 看着那黑衣人落地后走过来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剑,安然挣扎着站了起来,靠在墙上,试图运转体内的元气。体内的元气刚一运转,安然便猛的打了个哆嗦,跟着张嘴吐出了一口血,那血从安然嘴里吐出,还未落地,便已经结成了冰块。 安然浑身发抖的靠在墙上,冷的牙齿上下磕动发出声响。他看到那黑衣人手持长剑,向他走来,他心里苦笑了一声,挨着修经处这么近,刚才他还发出了一声长啸,谁知道,到死也没等到修经处来人。 此时,虽然他冷的一直在发抖,视线也便的逐渐模糊了起来,但心里却还是无比的清醒,他知道今天晚上,从遇到之前那个人开始,他就做错了。他不应该一开始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人的时候,孤注一掷的、反复的去用那‘胸怀四海’,接过接连使用多次,也未能让他取得优势,反而因为体内驳杂、虚浮的气息让他在接下来完全处于的被动,只能一路逃窜。最后当自己以为安全时,又不知道中了那人什么招数,冷的自己如同置身冰窖,这时候,他才想起去拼,却已经没有了拼的资本。 自己今晚,本来是要去扑蝉的螳螂,刚刚出动,便遇到了黄雀…… 恍惚间,他看到那黑衣人抬手一剑向自己刺来,那一剑刺出,又再次发出了刺耳的嗡鸣声,跟着,他又看到那刺来的长剑突然翻转着飞向了空中,那黑衣人也被一道灰影一脚踢的高高的飞了出去。 他心神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 李伤一脚踢飞长剑,跟着一脚踢飞了那名黑衣人,正准备起身把那人抓回来,突然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安然已经一屁股坐了下来,斜斜的向地面歪去。李伤手一伸,落在地上的那把黑刀化作一道黑影,飞回了他的手中,他提着黑刀,一步跨到安然身前,伸手抓起安然。 他的手刚刚挨着安然的身体,便有一股刺骨的凉意传到了他的手上。李伤挨着安然的那只手臂微微的一僵,蹙眉向安然看去。 安然此时,已经双眼紧闭,脸色苍白,露出衣服外的皮肤上似乎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李伤伸手把安然放在自己的背上,两腿微微的一屈,人已经越过了修经处的那道院墙,几个起落,便回到了安然的房间。 点亮屋里的灯,李伤一手端着油灯,一手把安然扶了起来,看了看他的脸色后,把手里的灯放回到了桌上,然后双手手掌伸出,转眼之间,两手的掌心出泛起淡淡的红光,一股炽热的气息在房内流淌。 李伤缓缓的把两手掌心向下,一手贴在了安然的丹田处,一手轻轻的贴在了安然的胸口,渐渐的,安然脸上的那层淡淡的似乎是白霜一样的东西慢慢的在减少,直到最后完全消散。被冻的僵硬的身体跟着慢慢的变的柔软下来,呼吸间鼻息也渐渐的趋于平和…… 看着安然的身体逐渐的恢复了常态,呼吸间气息也慢慢的平和了下来,李伤缓缓的把双手抬起,站起来走到椅子旁坐下,闭目调息。 直到天色大亮,床上的安然还在沉睡。 这时,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艾墨儿端着托盘,送来了早餐,看到了房间内的李伤,跟着转头看到了还睡在床上的安然,急忙把托盘放在小圆桌上,站在床前担忧的看着安然,回头轻声的问道:“李先生,他是不是又受伤了?” 看到艾墨儿眼睛里和脸上满是担忧,李伤说道:“不是受了多重的伤,只是被一股异常厉害的冰冷元气侵入到了体内,与他体内原有的那阴冷之气交织在一起后,又引起了新的变化,才导致他昏迷,刚才我已经把他体内不断涌出的寒气压制了下去,暂时他没什么大碍。你在这看着他,过不了多久他应该就会醒过来,然后你让他试着运转一下体内的元气看看状况,如果有什么事情,就过来叫我。” 艾墨儿点了点头,见李伤转身要走,又上前两步对李伤极认真的行了一礼。 等李伤离开房间后,艾墨儿轻轻的关上房门,转身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静静的看着还在昏睡不醒的安然。 安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冻的僵硬,身体像是从里带外都结上了冰,跟着突然身上又有两处热了起来,身体那两处像是被两块烧红了的铁板挨着。炽热,热的他想大叫,却又叫不出来,有史以来,他从没感觉到这么的难受过。不久之前,还冻的要死,然后毫无征兆的突然就热了起来,冷热交替,让他感觉自己像是置身在地狱之中。 他张着嘴,想要大叫一声,来舒缓这种让人分外难受的感觉,……终于,这一次,他叫了出来。 跟着,他感觉有人在抓着他的肩膀,在使劲的摇他,他慢慢的睁开双眼,看到了床前那印在他心里的那张脸孔。 那是艾墨儿的面孔,一张写满了担忧的面孔,正担心的看着他。 第一一二章 传 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醒来后的安然看着艾墨儿写满了担忧的脸和那双忧虑的眼睛,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了些安慰的话,然后坐起来,想要调息,查看体内元气的情况,但在艾墨儿的坚持下,还是乖乖的下了床,先吃早餐。 早餐过后,艾墨儿收拾完东西,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又坐在床前,看着安然调息。尽管安然醒来后一直到吃早餐,都一直在安慰她,但她还是很担心,所以坚持要坐在这里,看着安然调息。 安然盘膝坐在床上,开始慢慢的调动体内的元气,因为昨天晚上那股冰冷的气息进入体内后,不断的翻涌着寒意,差点把他冻僵,所以一开始,安然并没有调动很多体内的元气,而是先动用了一点,试着在体内慢慢的运转,元气在体内运行了两周后,感觉并无不适,才慢慢的加大体内元气的转运数量,跟着也慢慢的加快了元气的运转速度。 盘膝坐在床上的安然微微的皱起了眉头,随着元气运转数量和运转速度的增加,昨天晚上侵入体内的那股冰冷气息又开始慢慢的散发寒意。随着那冰冷寒意的再次涌动,全身运转的元气跟着也变得有些呆滞了起来,同时,安然的身上也跟着慢慢变的冰冷。 元气在体内才运转了十几个循环,安然就不得不停了下来。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床前的艾墨儿,笑了笑,说了声没事了,让艾墨儿先收拾碗筷,自己起床去找老师。 艾墨儿轻轻的叹了口气,知道安然并不是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真的没事了,从安然调息时那皱起的眉头来看,她知道情况并不乐观,但又因为不懂修炼,所以也不清楚,情况究竟有多不乐观,只能空自着急。 安然出门去找老师,这一去,就在老师那呆了整整一天。本来平日里,艾墨儿还要让丫环单独的给李伤送饭,今天安然呆在那里,正好两份合在一起送了过去。 就在昨天晚上,安然夜晚出去准备“狩猎”,却最终变成别人的猎物的时候,在燕国道门的无名山的山脚下,一个身穿紫色长袍,步履间还有些蹒跚的青年,斜背着长剑,慢慢的向山上走去,他正是在之前断腿跌境的吴江月。 在断腿跌境之后,他并没有马上回到道门的无名山,而是在外面一直等到腿上的骨头初步长合,跌境后修为稳固下来后,才慢慢的回到了无名山。 也正是在这一天晚上,道门的掌教,从遥远的北方草原,那座庞大的牙帐中走了出来,与他并肩而行的是北牙帐的王汗,身后跟着的是十几个北牙帐的祭司。 从燕国割让那片草原给了周国那天开始,他站在无名山的山顶遥望北方那遥远淡淡草原,跟着他下了无名山,来到了北方,短短的时间内,他去了草原南帐王庭,与南牙帐内的王汗见面并达成了一系列的协议后,又跟着来到了这里,在这里与北帐王庭的王汗足足呆了十天,在今天晚上,终于与北王汗谈好了双方都能接受、也都满意的条件。 他要离开,于是北帐王汗执手相送,身后跟着所有的北牙帐的祭司。 看着他的身影在夜色中逐渐的模糊,直到最后消失,北王汗才转过身,微笑着往牙帐走去。身后的那些祭司们看起来也都心情不错,在回到牙帐后不久,北王汗带领着这些祭司,肃穆的站在牙帐外,高高的举起双手低声的赞颂着,然后叩拜那从不曾抛弃过他们的长生天。 就在吴江月回到道门无名山后的第二天早上,赵庆之开始闭关。 从那天他去到靖北关外,被苏鱼送了回来后,他就隐约的觉得自己从那一去一回之间悟到了什么,回到无名山后,枯坐静思,那一直挡在他眼前的那层纸已经逐渐的情绪起来,只等着他伸手去捅破,便会破镜达到四品境界。 这个契机他等待了很久,从秋天在树林深处,看着那树上枝头飘落的枯叶,看着那枯叶随风而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悟到了什么,但最后在破镜时却还是差了那么一丝。只差那么一丝,便让他一直等到现在,才有了第二次感悟。 吴江月回到山上,进入自己的房间后便再也不曾出来过,一日三餐,饮食起居都在的房间内,负责端茶送饭的道童每次进到房间,都看到吴江月盘坐在床上调息。 实际上,从吴江月回到山上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赵庆之开始闭关后,无名山上开始暗地里流传着一个消息。 吴江月境界跌落,修为从五品跌到了六品境界。 加上吴江月回到山上后,一反常态,足不出屋,这似乎更是印证了这个消息,一时间,无名山上这个消息越传越广。在流传这个消息的同时,也都在猜测,究竟是谁,发生了什么,能让这位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两人之一的吴江月,付出了跌境的代价。 随着这条消息流传的越来越广,无名山上的很多人在看着服侍吴江月的这名道童时的眼光和表情也跟着起了变化。随之又有很多人找着各式各样的借口,想要进来见一见吴江月,想要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如传言所说的那样,境界跌落。 但无论是谁,找了什么样的借口,最后都被吴江月挡在了门外,如是,这个消息的可靠性又大大的增加了,那些支持赵庆之的人无不欢欣鼓舞,兴奋异常。 吴江月的境界跌落,对于一直与他竞争那个位置的赵庆之来说,无疑是绝好的消息。 这些变化,足不出屋的吴江月从那些不断找借口想要见他的那些人,和这个服侍他的道童看他的眼神与脸上的神态上,已经了解的很清楚。 他看着那道童表面依旧恭敬,实则心里正揣测甚至腹诽着自己的道童,说道:“我知道最近外面都在关心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究竟是不是真的像传言所说的那样境界跌落,对于这个,我不会去争辩。” 说完了这些后,那停了下来,看着跪伏在地的道童,继续说道:“我本来不是很关心、也不在乎那些蠢材的想法和看法,但既然他们已经这么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了,那么我也想看一下这些人究竟都是谁。” 一直跪伏在地的道童微微抬起头,看着盘坐在床上的吴江月,还是没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微微抬头用有些忐忑不安的眼神来询问。 “你一定知道,最近这山上跳的最高、蹦的最欢的都有谁。” 道童点了点头。 “那么,去对他们说,就说我确实境界跌落,他们如果要来确认,就只管来,别再找那些看似关心,实则恶心的借口。” “我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道童应了一声,再次低下头,恭敬的行礼后慢慢的退出了房间。 就在吴江月对那名道童说出这些话的当天夜晚,陆续的有七名身着不同颜色道袍的道人走进了吴江月的房间。在他们走进去之后,在吴江月的房间周围,也或明或暗、或远或近的站了不少人,静静的注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想来是吴江月很理解门外这些人的心情,对他们很是“照顾”,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太长的时间。 那紧闭房门的房间内,陆续的响起了七次兵器相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兵器相碰的声音再次响起,与前面七次兵器相碰的声音不同的是,这一次兵器相碰的声音很密集,但同样很短。 跟着,房门打开,那陆续进入房间的七名身穿不同颜色道袍的道人面色苍白,衣服上都带着血迹,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看到外面那些询问的眼神,七人俱都无言。 有两人走出房门,在离房间远了一些后站定,扫视了一下周围的那些人,苦笑着先点了点头,然后紧跟着又摇了摇头。 没有说话,先点头,后摇头,这情形看着让人很难明了,他们两人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但此刻,不管是在明处还是暗处,是远还是近的那些人看到点头之后跟着的摇头,都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然后转身默默的离开。 点头,是表示吴江月确实如同传言那样境界跌落到了六品;摇头,是说哪怕吴江月现在境界跌落到了六品,也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打的过的。 吴江月的这一举动,让那些因为这个消息幸灾乐祸、欢欣鼓舞的人的情绪平息了一些,但因为有赵庆之的存在,还是有不少人表现的不那么安分,于是,在三天后,吴江月走出了房间,前后推开了九个人的房门。在每一个房间内,都只有一声兵器相碰的声音,然后,房门打开,吴江月好整以暇的走出房门。 而被他推开房门的那九个人,在他离开后,都开始闭门养伤。 吴江月就是要用事实来说明,来告诉那些不安份的人,哪怕他境界跌落,哪怕他现在修为只有六品…… 他,依然还是吴江月。 依然还是那个,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两个人中的那个吴江月。 第一一三章 谋划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吴江月推开那九个人的房门后,好整以暇的从房间内走了出来,然后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再次闭门不出。 在他推开那些人的房门时,依然有人远远的跟在他的身后,九个房间,依然只有九声兵器相碰的声音。 每个房间,他只用了一招。 如同那天夜晚,他的房间内进去了那七个人一样,前面也是响起了七声兵器相碰的声音。 七招败七人。 后面那短暂而又密集的兵器相碰,是他以一敌七,却还是只用了一招。 于是,无名山上关于他跌境的议论戛然而止。 在吴江月走出房门,连续推开了九个人房门后,再次回到房间闭门不出后的第五天,道门掌教青玄,回到了无名山上。 吴江月走出房门,来到了山顶那个房间内,见到了自己的老师。 看着站在自己身前不远,低头弯腰向自己行礼的学生,青玄微微蹙眉。 从草原一路奔波,回到无名山,他气定神闲,全身上下没有沾染一丝的风尘,但看着自己教出来的,这个平日里总能让自己满意的学生,他还是忍不住蹙起了双眉。他像道门其他的那些人一样不明白、也没想到,会是谁,让他的学生付出了断腿跌境的代价。 随着他微微蹙起双眉,房间内的气息猛然变的呆滞了起来,然后凝固,仿佛整个房间,乃至整个无名山上,所有一切都将随着他这微微的蹙眉而完全停止下来。低头弯腰行礼的吴江月脸色苍白,然后慢慢的变成潮红,从整个房间内气息凝固的那一刻起,他便保持着这个姿势,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就连呼吸,也变成了一种奢望。 那完全凝固的气息逐渐变得活跃起来,坐在上面椅子上的青玄微微蹙起的双眉也逐渐的舒展开了,吴江月直起了腰,低着头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脸上的潮红慢慢退去。 “怎么回事?”端坐在上面椅子上的青玄淡淡的问道。 吴江月站在下面,还是低着头,有些尴尬的挤出一丝微笑,道:“终日打雁,一不留神被雁啄了眼。” “是谁?”青玄的声音依旧平淡。 “那个修经处新收的学生,安然。”吴江月低声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端坐在上面椅子上的青玄不在说话,房间内的气息随之又变的有些呆滞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青玄开口说了两个字。 “很好。” 吴江月低着头,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他知道自己现在断腿跌境,让老师看起来很不爽利,但那只是为人师的严厉,并不会因为自己的跌境就对自己另眼相看。但是,当老师问他,从而知道了自己跌境断腿,是因为那大周修经处里那个人新收的学生的缘故后,虽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在像之前那样,发让整个房间的气息都凝固起来的气势,但他知道,此刻说出“很好”两个字的老师,心里是真的不爽利了。 这句“很好”,当然不是夸他修为跌了境,还断了腿,这真的做的很好。 这是……在夸修经处里的那个人,在夸那个人新收的那个学生。夸他的眼光很好,同样也夸他教授学生教授的很好,还有……他的学生也学的很好。 吴江月把老师说出的那“很好”两个字理解为夸赞,对那个人和他学生的夸赞,这是源于他对老师的熟悉,对老师性情和一些习惯的熟悉。但是,这两字从青玄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依旧是平淡的波澜不惊,平淡的让人根本从这两个字里听不出他要表达什么样的情绪。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听出来,吴江月所理解的夸赞,实际上在青玄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没有一丝的夸赞意味。 听到了老师那两个字,因为夸赞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人和他的学生,所以对老师很熟悉的吴江月知道,此时老师的心情必定不是那么的爽利,所以站在那里,头低的又厉害了些。 不管他再多优秀,再面对自己的老师、道门掌教的时候,他还是时刻的保持着足够的畏惧之心。 “虽然这次被雁啄了眼,但也不是全无收获。”吴江月低着头,轻轻的说道。 听到端坐在上面的老师尾音上挑的“哦”了一声后,吴江月继续说道:“跌境断腿之后,我在外面养伤时,时常回想起当初让我境界跌落的那一战,悟到一些之前不曾明白的东西。” 说完这些,他抬头看着端坐在上面的老师,说道:“学生准备闭关,出关的时候,必定是境界重回五品之时,甚至,学生有预感,可能收获还要更大。” 青玄静静的看着吴江月,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回来时,听说前几天赵庆之已经开始闭关,准备破镜。” “他是他,我是我。” 吴江月说道:“我要闭关,只因为的觉得现在有闭关的必要,之所以前面回到无名山时没有马上闭关,是因为我想见老师一面,无论对错,做学生的总不该连承认错误的勇气和魄力都没有。” 青玄再次点了点头。 吴江月继续说道:“他无疑是很优秀,但他永远是他,我永远是我。他做什么,绝不是、更不会是我要做什么的动机和理由。所以,他怎么样,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只做我自己。在老师回来之前,因为山上的一些传言,我先后两次,伤了十几位同门,只是想让他们记住,我叫吴江月。” 说道这里,他站的笔直,挺起了胸膛,抬头看着端坐在上面的老师,两眼闪烁着光辉。 他说道:“而吴江月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他们可以随意的非议和轻视的,关于这一点,将来我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听到吴江月的这一番言辞,青玄的眼中和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来,微笑着看着下面这个一直让自己很满意的学生,说道:“能说出这些,这一次跌境就不是全无收获。” 说完他站起来慢慢的走过来,说道:“赵庆之的优秀是道门的幸事,你作为我的学生,优秀更是理所当然。你们两人无论怎么竞争都不要忘记,你们是道门的弟子。” 说完了这些,他走到吴江月的面前,直视着吴江月的眼睛,慢慢的说道:“记住,莫要让我失望。” 吴江月点头,弯腰行礼。 青玄挥了挥手,“去吧。” 等待吴江月从他的房间出去后,他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厚厚的书,在书桌上打开,书里面夹着一叠纸,他把书合上,然后把那叠纸在书桌上摊开。 那是一张大大的地图。 却不是燕国的地图,那张大大的地图上,画的有周国的城池,有吐蕃的集镇,还有百越的山河……当然,更有还有草原南帐王庭和北帐王庭,整个天下的国家的地势,尽都在这一张大大的地图上。 他微微俯身,看着书桌上的地图,眼睛从北面的草原斜斜的看下来,看到燕国,然后再看到燕国割让给周国的那片草原,接着他的眼睛看到了百越,然后微微偏头,看向了左边的吐蕃国。 许久之后,青玄直起腰,把书桌上的那张大地图慢慢的折叠起来,又放到那本厚厚的书里夹好,把书放回了书架上,走出了房间。 他再次走上山顶,看着脚下的那层层叠叠的房舍和一座座相连的大殿,看了一会儿后,他一条腿抬起,一脚踏在了山石之外,另一只脚跟着也迈出了山石外。 山风猎猎,吹动着他的长袍,他抬头看了一眼远方,身影渐渐的模糊…… 不久之后,青玄的身影出现在了燕国的都城燕京,在燕京他转了几条街后,在一家茶楼的二楼坐下,要了杯茶,听了一回大鼓书后,留下了一块碎银子。然后,他又把燕京的四面城墙转着看了一遍,最后,他进了皇宫。 燕国皇帝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猛然间听到有人敲门,放下手中的朱砂笔后,皱着眉头说了声“进”,心道这近身侍奉的太监用着是越来越不顺手了,明天就要换掉。 心里正自不悦,御书房的门被推开,皇帝皱眉抬头,猛然一惊,忙站起来迎了上去。 来的,正是道门的掌教青玄。 青玄跟皇帝闲聊了几句后,起身走到书案旁,提起先前皇帝放下的那支朱砂笔,扯过一张白纸,在之上写上了一串的地名,上面所写的地名无不是燕国与草原及周围接壤的城池,写完后他又细细的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吹干,然后拿起来交给皇帝。 皇帝看着那张纸上的一连串的地名,有些不解,问道:“掌教这是何意?” 青玄看着皇帝,说道:“我刚从草原回来。” 看到皇帝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他微笑着说道:“我走遍了南帐王庭与北帐王庭,与两位王汗都谈过一次。这张纸上写的这些城池,都是与他国接壤之处,或许,从现在开始,皇帝就应该令人在这些地方囤积兵器、粮草。” 接着,他把与两为王汗所谈之事及所谈的条件慢慢的说了出来。 燕国皇帝听着听着,脸上的神色先是吃惊,接着是喜悦,然后是慎重。等到青玄说完,燕国的这位皇帝什么都没说,只恭恭敬敬的对着青玄施了一礼。 青玄抬手扶住皇帝,微笑着说道:“皇帝先准备着,注意隐蔽,我再去别处走走。” 第一一四章 黑吃黑,来的快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因为调息时体内再次散出那冰冷的寒意,安然在老师那呆了一整天。 天黑时,安然从老师的房间内出来,然后去了张松的房间,进了房间后,安然坐在椅子上,看着张松没有说话。 张松知道安然来的原因,于是在给安然倒了杯茶后,直截了当的开始讲述昨天晚上的结果。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清晨,一共清理了六家帮会,只收服了两家。另外的四家在我们截杀的时候,出现了不少的黑衣人,最后虽然还是被我们清干净了,但是却没有抓到一个活口,我们的人也损失了不少。” 安然点了点头,昨天夜晚,他要去青河帮的时候先后遇到了两次黑衣人,那么张松那边出现黑衣人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想了想后问道:“我们的人损失了多少?” “轻伤二十三,重伤十六,死亡十八。” “昨天夜晚清理的帮会中,有没有青河帮?” 张松点了点头,“打的最厉害的就是这个青河帮,来的黑衣人是最多的,最后傅青河身受重伤,在发现我们的人想要活捉他的时候,直接服毒自尽了。其余三个帮会的情况也都差不多,除了普通的帮众外,稍微在帮会中有些地位的不是战死,就是自尽,倒是跟那些黑衣人一个德性。另外,在这两天我们连根拔掉的那些帮会下面的产业我已经命人接收了,另外还一共清点出现银和银票共计六十八万多两。”说着站起来从床下拉出一个大大的箱子,打开箱盖,里面装了半箱子的银裸子,其余的都是银票。 安然看着箱子里的那些现银和银票,说道:“既然清理那些帮会是出现了黑衣人,那么这些帮会就是跟那些黑衣人是一起的,一下清掉了这几家帮会,想来那黑衣人的头头也会有些疼的,要小心他们的报复。另外,我们收服过来的帮会也多注点意,花点时间查一查,看看是不是还有漏的,要是有就想想法子,看能不能顺藤摸瓜。” “这些银子我明天给小先生存到钱庄去?”张松问道。 安然笑了笑,“我们这算不算是黑吃黑?” 听到安然这么问,张松摸了摸下巴,也跟着笑了起来,有心想说不是,可是却杀光了那些帮会的人不算,还接收了人家的产业,拿了别人的银子;说是吧,说出去也不好听,毕竟去的都是修经处下面的人手。 “这样吧。”安然说道:“给我拿八万两银票,其余的你跟那些手下的兄弟们都分了,给那些战死的家属多分一些,受伤的也多给一些。” 张松摇头说道:“给下面的人多分些银子这是必要的,但小先生一下分出去六十万两银子,这……实在是太多了些,再说要是把这些钱都分了,皇上那边……会不会有人去说什么?” 安然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顾虑这些。 “那小先生再拿十万两去,剩下的五十万两我拿去给下面的人分了,就是这每个人也都能分不少的。小先生要是不拿,那这些钱,我是不动的。” 见张松坚持,安然笑了笑说道:“那行,你过后跟周曲去找一个叫陈子贤的,把这十万两给他送去,就说是我放在他那的。另外,你在看看,那家伙最近在做些什么买卖。” 张松打开箱盖,从里面点出了八万两银票,交给安然,然后又点出十万两单独放了起来。 “今天晚上务必小心。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你们遇到的黑衣人会比昨天还要多。”安然把银票放进怀里,想了想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剩下的这两百多人里,有一大半身手都不错,我今天把所有身手好的组成两队,一队随其他人行动,一队留着警戒。” 安然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觉得再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 回到房间后,安然关上房门,把怀里的银票拿出来,喃喃的道:“还是黑吃黑来的快啊!”想了想,又单独数出了两万两放起来,心里盘算着,要是以后成了家被两位公主管的紧的话,手头不便时,这些话钱也能让自己宽松些。把另外的六万两银票又放进怀里,开门走了出去。 看到安然那出来的那些银票,艾墨儿有些发怔。 “给我这么多银票干什么?” 安然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聘礼。” “聘礼要让人交给我父母……”说道一半,艾墨儿反应了过来,想起安然说话时眨动的眼睛,以及现在那双眼睛里的笑意,有些羞恼的说道:“能不能好好说话?” 安然笑道:“我是在好好说话啊。” “那你再说一遍,给我这么些银票干嘛?” 安然一拍额头,说道:“好吧,那我换一个理由,我之前听人说,男人有了钱回家交给女人是一个好习惯,这个理由行不行?” 说完看艾墨儿还是看着自己,一副不信的样子,安然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这话是真心话,你要是还不信我也没办法了。” 艾墨儿小脸微红,伸出白嫩的小手说道:“拿来。” “什么拿来?” “银票啊。” 艾墨儿把那叠银票拿在手上看了看,然后把银票卷成一卷,扭头就走。 安然站在那伸手挠了挠头,心道,这算怎么回事?银子上交了,怎么倒还像是我做错事了一样? 皇宫御书房内,皇帝背负着双手,看着坐在那里的李伤,问道:“他体内的寒气压制不住?” “现在能压制住,但这也是暂时的,何况现在压制住他体内的寒气后,他也不能修炼调息,这样下去总不是法子。” “那……让他参悟火性或是至阳一类的功法呢?如果可以的话,宫里还有两本先祖留下来的秘笈,可以拿去让他看看。” 李伤笑了笑,说道:“无论是我出手压制,还是修习火性或是至阳一类的功法,无外就是堵他体内的寒气或是中和掉那些寒气。但他现在这样,是因为他体内本来就有阴寒之气,也就是死亡之气,加上又被人打入了这一道寒气,两种截然不同的寒气在体内融合和,才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如果我们现在让他修习刚才所说那类功夫,先不说他现在能不能运转元气的话,就是能够运转,但谁也不知道这类功夫修习后,与他体内的这两股寒气相加,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李伤,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堵不如疏。” 皇帝点了点头,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又问道:“怎么个疏法?” “想来想起,也只有去清凉山去找枯念试一下了,如果还是不行的话,那就只能散去修为,再重新修行。”李伤叹息伸出两根手指捻须,脸上隐现愁色。 “那个讲经堂首座枯念?” 李伤点了点头,“在安然那孩子第一次来见皇上,出宫后遇到了枯念,而枯念在那天夜里就在安然身上种了个善因,他佛家讲因果,既然当初他就出手帮过安然一次,那么想必这次也会出手相助。” “那些和尚能有什么办法?”皇帝想起了多年前自己下的那道圣旨,有些讥讽的问道。 李伤知道皇帝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些往事,心里不快,所以没有再具体的去说自己的猜测,只是微微的笑了笑,说道:“师弟只有这一个后人,无论如何我也要去试一试的。” “什么时候去?要多长时间?” “自然是越快越好,到了那后要多长时间,就确定不了了,今天来跟皇室说这些,也是想问皇上,这赐婚的事情。” “我本想等那宅子返修好后,再下这道旨意的。” 李伤想了想,说道:“艾长青那老家伙可是急了,堂堂的礼部尚书都开始骂人了,再说这一次去清凉山,不知道要花多长的时间。” 听到艾长青骂人,皇帝笑了起来,“我明天先下道赐婚的旨,既然那老家伙都急的开始骂人了,那走之前安排个时间见一见也好,毕竟他女儿一直这么住在修经处,总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沉默了一会儿后,李伤又道:“明天我让安然过来接小公主够修经处去玩。” 皇帝“嗯”了一声,说道:“明天的那道旨意是赐婚,至于婚期,就等安然从清凉山回来再说。” “至于他体内的那些寒气……”皇帝沉吟了一下后,说道:“至于他体内的那些寒气,清凉山上那些和尚能有办法自然是最后,就是没办法,大不了散掉修为重新开始便是。再说,既便是从此后不能修炼了,又打什么紧?难道堂堂的大周国驸马爷,还要靠修行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 “就算大周的驸马是个普通人,一样可以活的很好。” 说道这,皇帝自负的笑了笑,道:“我大周的驸马,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天下又有谁敢动他?” 李伤抬起头,看着皇帝脸上那自负的笑,想了想刚才皇帝说的那些话,心里叹息了一声。 第一一五章 身世,两句诗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第二天一大早,安然打开房门,就看到老师正站在不远处。 “昨天我在宫里,跟皇上说了准备带你去清凉山找枯念,皇上对你这事很关心。”李伤淡淡的说道。 安然微微挑眉,没有接话,知道下面还有下文。 “因为你去清凉山后,那些和尚有没有办法解决你体内的寒气还是未知;如果能够解决,那么所要花费的时间同样是未知,所以今天早朝后,皇上会下一道赐婚的旨,这道旨意只是赐婚,婚期要等到你从清凉山回来再定。” “会不会太快了些?”安然听完老师的话后,想了想反问道。 “这也是为了安人的心,特别是安艾长青那老货的心,毕竟他的女儿没名没分的长时间住在这,虽然表面上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但背地里无聊的人还是不少的,你应该知道,神都城内的人每天花多少时间在茶楼酒馆内扯淡。” 神都城内的那些大爷们,每天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茶楼和酒馆中度过的,在显示他们的博闻和多知的同时,各种不同的消息、不同的版本也在茶楼与酒馆中传开,然后在很短的时间内传遍神都,接着再从神都扩散。 每一个消息,再经过这些神都大爷们的嘴后,都会变的越来越离奇,越来越复杂。关于这些神都大爷们这一项特长,在神都已经呆了几个月的安然自然是很清楚。 安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知道皇上是因为什么,才要把公主许配给我,但这种事情,被人强打活捉的真的感觉很不好,也很容易让人心里产生抵触的情绪。” “公主她人很不错。” “我知道。”安然小声的说道:“可是老师,强扭的瓜不甜。” 李伤笑了笑,说道:“不管怎么样,人家主动要把女儿嫁给你,总归是好事情,而且……这个人还是大周的皇帝。” “但却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有种被迫的感觉。”安然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情都在显示着一种性情叫做倔强。 “矫情?” 安然摇头否认。 “你应该知道修经处与大周之间的关系。” 看到安然点头,李伤继续说道:“而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你要接手修经处,也就是我或是苏先生的位置。” 安然蹙眉道:“这就是皇帝要把公主嫁给我的原因?谁接手修经处就一定要跟皇室扯上关系才牢靠?如果是这样,那么修经处让别人接手吧。” 说完这些,安然停顿了一下,马上又接着说道:“老师如今就掌管着修经处,而且是在皇帝继位之前就已经在掌管,为什么先皇没有把长公主嫁给你?” 听到安然的这些话,李伤的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皱着眉,沉声说道:“不要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你娶了公主有什么坏处?” 安然张了张嘴,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来反驳老师,无论怎么看,娶公主这件事情,都是世上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至于我掌管修经处,先皇却为什么没有把长公主嫁给我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问艾墨儿,她应该知道的很清楚。” 看到老师现在无论说话的语气还是说话间的神态,都有些生气,安然说话的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 “我最近总有一种感觉,感觉皇上在把我当枪使。” “你想多了,皇上要是想用人,有很多人愿意为他效劳,他为什么单单要选你?” 安然想了想,在心里反问自己,如果皇帝真的是在那他当枪用,那么为什么要选他呢。 “还有。”李伤沉着脸,看着安然,接着说道:“我们三天以后出发,你现在去公主府把小公主接过来玩一天,再准备些礼品,明天去尚书府,正式的见一见艾墨儿的父母,也算是安一下他们的心,同时也算是有个态度。” 安然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是。” “不要再孩子气,我跟苏先生都想让你将来接手修经处,而这一点,皇帝也是赞成的。二十年前,你的父亲就是修经处的人,也正是在二十年前,在神都城内的那一场大战,你的父亲一人独自迎战佛、道两门的修者,才修为尽废,心高气傲的他在修为全失之后,不但不愿意回到修经处,连我们都不愿意看到,他总是觉得我们是在同情他。” 李伤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安然的头,接着说道:“而后他独自一人在山中做了猎户,最后早早丧命,这一切都是因为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来我出手越来越狠辣的原因。同样,这也是我和苏先生让你接受修经处的原因。” “你再想想,前阵子你姨娘的事情,有时候,一个人不管再多强大也是有局限性的,你可以无敌,但你会发现很多事情你分身乏术。” …… 安然骑着灰驴,出了修经处大门,去公主府接小公主。 灰驴自从跟着安然从乌集回来之后,一直在那个小院子里呆着,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出来活动腿脚,自然很是抑郁。然而最让它抑郁的是,那个关着它的栅栏也不知道是谁修的,结实的厉害,灰驴想了很多的办法,都没有弄烂。于是它每天都对着那匹漂亮的母马,却也只能是看着。 出了修经处的大门,不等安然拍它,灰驴本想甩开蹄子好好的跑上一回,但看看路上的行人,只得作罢。 小跑着的灰驴想了想那看的见吃不到的痛苦,心中愈加的闷的慌,于是仰着脖子叫了一声,心道,什么时候主人也带我出城一次,好撒开蹄子跑个尽兴,出一出心中的这口闷气,就算你没时间,让那天看到的女主人带着去也行啊。 到了公主府,安然说明了来意。 小公主道:“是李先生和艾姐姐让你来接我过去玩的?” 安然点头称是。 看着小公主的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安然又赶忙笑着说道:“当然,作为朋友,我也是想叫你过去玩玩的。” 公主脸色泛起有些嘲讽的笑,喃喃道:“朋友……” 把这两个字念了几遍后,公主没有在为难安然,带着溜溜,坐上了马车。 安然骑着灰驴,在马车外,透过车窗陪着公主说些闲话。 灰驴一路上都微微的偏着头,瞟着马车内的那主仆俩,眼睛也随着越来越亮,一路心里都在赞叹主人的眼光,想起自己在那小院子被关在栅栏里的凄惨日子,心里又对安然好生的抱怨。灰驴心道,主人这是典型的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的。 一路扯着闲话到了修经处后,安然带着小公主去找艾墨儿。 三个女人一台戏。 公主带着溜溜,艾墨儿身边也有那个俊俏的丫鬟,安然把人带到艾墨儿房间后,坐下没说到两句话,就想找借口开溜。 于是站在门口,对艾墨儿找了招手。 等艾墨儿走到门口后,安然把她拉到一边,把之前自己问老师的那个问题又对艾墨儿问了一遍。 “你不知道?”艾墨儿表情有些诧异,小声的问道。 看着艾墨儿脸上诧异的表情,安然反问道:“这事情很多人知道?还是说我早就应该知道?” 艾墨儿叹道:“你来神都这么久,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的。” “你的老师李先生,是先皇与民间一个女子所生的私生子,但是又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正式公开的承认。也就是说,他是当今皇上的兄弟,这件事情大周的高官都知道,只是不能言之于表罢了。” 安然膛目结舌的站在那里,想起自己先前问老师的“为什么先皇不把长公主嫁给你”的问话,觉得自己真的很二。 半响后,安然挠了挠头,“那个……我还有些事情,你陪公主玩,我一会儿再过来。” 艾墨儿回头看了看屋内,道:“还是你自己去说一下好一些。” 安然张了张嘴,觉得有些为难,心里想着进去后怎么说才好。 这时,小公主却从屋内走了出来,笑着对艾墨儿说道:“艾姐姐,我有些事想对他说。”艾墨儿点了点头,往房间走去,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安然一眼。 安然看了看小公主,发现小公主也正在看他。 两人都躲闪着移开目光,有些生硬的笑了笑,一时间都觉得有些尬尴。小公主走了两步,离安然更近了些,然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心里又有些犹豫。 过了一会儿,小公主的目光渐渐变的坚定起来,偏头看了看那边艾墨儿房间的房门,又看了看安然,凑到安然跟前小声的说了两句话。 安然脸上本来就生硬的笑容随着小公主的这两句话,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整个人如同石化,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眼中直直的看着小公主,半响过后,安然声音有些发抖的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没听错,我说的是……”小公主咬了咬牙,一字一顿的说道:“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这两句诗在那个世界,一个有着古老文明的国家里几乎人人都知道的诗句。 说完这两句,小公主长长的呼了口气,见安然还在怔怔的看着自己,于是又开口说道:“足球、电脑、AV、女忧……” 安然伸出双臂,一只胳膊搂住小公主的脖子,一手紧紧的捂住了小公主的嘴,笑道:“你一定是发烧了,尽说些胡话。” 第一一六章 同一个世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一手搂住小公主的脖子,一手捂住了小公主的嘴巴,笑道:“你一定是发烧了,怎么净说些胡话。” 从小公主出了房间,艾墨儿就从外面进来后,留在房内的溜溜和那个俊俏的丫鬟就在一直偷偷的往外边瞟着,对于安然与小公主这时候站在外面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都很好奇,艾墨儿也不知道小公主要对安然说些什么,虽然她一直劝安然对小公主好一些,多花一些时间和小公主接触,但此刻小公主真的和安然站在了一起,她也不禁起了好奇心,想知道这两人此时站在一起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屋内的几个人彼此都没有说话,都心照不宣的偷偷往外瞟着,看到两人后背斜对着房门,看到小公主走了两步向安然靠近,然后看到小公主凑到安然跟前,好像说了什么,紧跟着……三人心里正在奇怪,小公主究竟说了什么,让安然一下子好像被石化了一样,就在三人心里还没有琢磨过味儿来的时候,突然又看到安然一下子搂住了小公主的脖子。 因为门外的两人是后背斜对着房门,所以屋内的人只看到安然一只手搂住了小公主的脖子,另一只手也好像是在小公主身上的某一个地方,两人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屋内的三个人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小宫女溜溜和站在艾墨儿身后的那个俊俏丫鬟互相看了看,都是满眼的不可置信,前面安然和小公主在屋内的时候,谁都看的出来这两人有些生份,怎么咋眼间就贴到一块去了?但看现在外面的情形,小公主显然是不怎么情愿被安然搂住的,所以一直在挣扎着,但屋内的三个人都知道,像小公主那样的挣扎时脱不开安然的那只胳膊的。 艾墨儿轻轻的咬了咬嘴唇,目光从外面收回来,看到屋内的小宫女震惊过后,抬脚就要出去解救公主殿下,艾墨儿一把把她拉住,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没事,两人闹着玩呢。” 溜溜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眼睛一直盯着小公主脖子上的那只胳膊。 艾墨儿坐回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有些发涩。心道,我叫你多花些时间和小公主相处,但你这样子是不是太直接了些?难道男人都是这副德性? 这时,站在艾墨儿身后的那个俊俏丫鬟咬着牙,恨恨的低声嘀咕道:“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艾墨儿回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嫣儿,你懂男人?” 身后那叫做嫣儿的俊俏丫鬟摇了摇头,脸色泛起一丝红润。 “我也不懂哩。”艾墨儿叹息道:“我觉得这样子对小公主不公平,所以让他多花些世间和小公主接触,但……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个样子。” 站在她身后的嫣儿“哼”了一声,“男人本来就每一个好东西。” 前面说的是“果然”,现在变成了“本来”,艾墨儿知道,嫣儿要是把同一句话俩连着说上两遍的时候,那么证明在她心里是十分肯定这句话里的观点的。 艾墨儿又低声叹了口气,没有在说话。 溜溜这时候突然小声说道:“我觉得好像是小公主想说什么,安先生不让说,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子。” …… 小公主不断的挣扎着,扭动着身体,发出“唔唔”的声音,见安然还是不放松,小公主猛的伸手在安然大腿上掐了一把。 安然倒抽了一口凉气,把捂住公主嘴巴的手松开了一条缝,问道:“你有没有跟别人讲过?” “没有。”小公主喘着粗气说话。 安然松开了手。 “你有毛病?干嘛要捂住我的嘴?”小公主怒道。 安然讪笑着,刚才小公主一说出那两句诗,他大脑里“嗡嗡”作响,下意识的就上去捂住了公主的嘴巴,嘴里虽然说着话,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是他这些年来最大的秘密,现在却被小公主一语道破,只是他却不想想,小公主能说出那两句诗,就是证明跟他来自于同一个世界,两个人的处境相同,那么他的担心就有些多余。 “还发烧尽说胡话,我看你才是真发烧了,居然还捂住我的嘴。”小公主狠狠的说道,想了想还不解气,又狠狠的说了句:“你全家都发烧。” 安然挠了挠头,讪笑道:“好吧,我不应该捂住你的嘴,只是刚才心里太过震惊,所以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看到小公主还气呼呼的站在那里等着他,又说道:“恩,或者你就当做是我欢迎老乡的一种表达方式。” “无耻。”小公主没好气的说道。 安然一脸谦和,微笑着说道:“谢谢,最近很多人这么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公主看了安然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白痴,“你去我哥哥府上参加集会,不是些了几首诗?” “一首诗是我知道的还能说是巧合,连着几首都是这样,那就再明显不过了,刚开始我心里也是震惊的不行,本以为在这个世界我是孤单一人的,没想到还能遇到跟我一个地方来的人,所以后来又很兴奋。” “兴奋个屁。”安然撇了撇嘴,没好气的说道:“兴奋你还等待现在才说。” 小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的很得意,得意中有带着些狡黠,像只小狐狸。 “我想看看,你这位大诗人,大才子还能玩出个什么样的花儿来,想看看你后面都会做出什么样的好诗出来。免费看电影,还不用买票,这不挺好的吗?” 安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那不是作诗,那叫默写。” “每次听到父皇、皇兄和那些宫里的人赞叹你的文采,我就想笑。” 安然摆了摆手,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毕竟是他一直在抄袭别人,虽然他脸皮厚人又够无耻,这会子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你是什么地方的人?”安然转移了话题。 小公主小声的说了一个地名,然后反问道:“你呢。” 安然也笑着小声的说了一个地名,“虽然不是真的老乡,但也隔的不远。” 两人又低声说了一阵子话。安然回头,看到屋内的溜溜和那个俊俏的丫鬟一直伸着脖子看着这里,于是笑着说道:“你先进去吧,一会儿我在过来。” 小公主点头,转身走向那扇房门,脚步迈动间显得十分的轻快,安然看向小公主背影的眼神也亲切了许多 直到小公主进了房内,安然才转身离开,心里想着刚才与小公主说的那些话,心里感叹世事之离奇之外,更是对之前与老师说起过一次的“天道”更加的好奇与敬畏。 因为刚才的事情,本来觉得与小公主不熟的安然忽然之间觉得和小公主亲近了不少,而本来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但刚才在一起说了那一阵子话后,他觉得两人在一起有了很多可以聊的东西。 因为他和小公主的脑海里,有着很多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懂的东西。 他和她的灵魂,来自同一个世界。 第一一七章 赐婚,神都沸腾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就在安然把小公主接到修经处来不久,也就是将要散早朝的时候,林公公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明黄色的布帛。 大殿内站立两行的一众文武大臣们都知道,林公公这是要宣读圣旨了。只是,今天这道圣旨里是要宣布的是什么事情,之前可是没有得到一点风声。 但凡重要的事情在形成旨意写到这明黄色布帛上之前,大周的皇帝总是要跟几位重要的臣子们商量一下的,而不重要的事情,又很少会写道那卷明黄色的布帛上,一般都是由林公公口头宣旨的。 林公公那又尖又细的嗓音在大殿里响起,听到前两句,大殿内的众臣还都静立在那眼观鼻、鼻观心,但随着那又尖又细的声音不断的在大殿内飘荡,手持明黄色布帛的林公公念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巨锤,捶的殿中原本静立的一众臣子集体石化。 “今有禁军副统领安然,文采出众,温恭贤良……,朕之爱女……礼部尚书艾长青之女……,两女身份相等,俱为平妻,不分……” 一道圣旨还未念完,殿中已经起了“嗡嗡”的议论声,一众臣子总算是从震惊中醒了过来,虽然早就知道皇帝封礼部尚书之女为公主,就是动了给安然赐婚的念头,但谁都没想到,等到赐婚的时候却是一下子许配了两位公主,这可是史无前例的。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把目光看向了几位身居高位的重臣,但他们看到的那几张老脸上同样满是震惊的神色,显然事先他们也是毫不知情的。 于是,一众臣子们心里都明白了,皇帝在准备颁布这道圣旨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这也是为何事先大家都没有听到半点风声的原因所在。 这么重大的事情,居然事先没跟任何人商量过,众人震惊之余,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的精彩了起来。 林公公清了清嗓子,喊道:“退朝。” 喊声刚落,身穿紫袍的左易站了出来,弯腰行礼后奏道:“臣以为此事欠妥,还请皇上三思。”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微微挑眉,但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站在下面的左易。 “皇上,此事实是史无前例……”左易弯腰站在那里,一口气说了一盏茶的时间,说了一大堆的理由,最后连于理不合都扯出来了,等到他说完后,端坐在龙椅上的皇上还是没有说话。 片刻后,一个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响起。 “臣复议。” “臣复议……” 短短的时间内,大殿内陆陆续续的站出来十几位,俱都附和左易的说法。 因为皇帝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所以十几位复议的臣子全都弯腰站在下面。等待在没有人再站出来了,坐在上面的皇帝才开口说话。 “朕意已决,圣旨一下,即刻昭告天下。婚期暂时未定,等到定下婚期后,普天同庆。”大周皇帝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语调平淡,但殿中的一众臣子们在那平淡的语调中,都听出了皇帝的决心,于是再没有人肯站出来拂违圣意。 “退朝吧。”皇帝站起来,轻挥衣袖。 …… 因为天色还早,所以酒馆内还未上客,但茶楼内这个时候却是正热闹的时候,三三两两的神都大爷们围坐在一起,手舞足蹈、吐沫横飞的说着各种秘闻,上到天,下到地,中间到某某人家里的小婢女的红肚兜,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众人正吐沫横飞的说的起兴,这时候茶楼内突然跑进来一个人,满脸的兴奋之色。不知道是因为过于兴奋还是因为跑的太快,那张微黑的脸竟然通红,才一跑进茶楼,就大声的咳嗽了几声。 这几声咳嗽的声音极大,稳稳的压住了茶楼内那些正说的起兴的那些人的声音。于是在那几声咳嗽声过后,所有说话的人都停了下来,转头向咳嗽声发出的方向看去。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茶楼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见自己几声咳嗽打断了这些人的谈论,成功的让这些人把目光都看向了这里,那人微微一笑,慢慢的走到一张桌前,对着这张桌子上坐着的两人拱了拱手,笑道:“方兄,孔兄,一向可好?” 那两人笑着站起来,拱手道:“哟,这不是钱兄吗?刚才听钱兄那般咳嗽,可是最近身子不适?” 钱兄“哈哈”一笑,说道:“你们还在这里谈论那些有的没的,刚刚宫里出来一桩天大的秘闻,你们还都不知道吧。”话语间,把‘天大的秘闻’这几个字说的格外的清楚。 听到是刚刚才从宫里“新鲜出炉”的秘闻,那些原本因为刚才他大声的咳嗽了几声,打断了话头而面色不愉的茶客,顿时来了兴致,纷纷问道:“这位钱兄,不知道是什么秘闻,能称的上是‘天大’二字?” 钱兄清了清嗓子,众人以为他要开始说了,于是纷纷安静下来。 “小二,来壶好茶。”钱兄高声吆喝道。 茶楼里的这些人原本都以为他清完嗓子后就要开始讲这桩天大的秘闻了,谁知道是吆喝着要小二上茶。这一下可是把人的胃口吊的足足的了。 坐在这位钱兄旁边的孔兄忍不住说道:“钱兄还是快说说这桩天大的秘闻吧,这壶茶算在我的账上。” 钱兄拱手道谢后,这才说道:“今天早朝过后,我大周皇帝下了一道密旨。”说道这里,茶楼的伙计正好端来了茶水,于是钱兄对众人笑了笑又停了下来。 刚开头的第一句话,在他嘴里讲出来就变了味儿,皇帝颁布圣旨时明明说了要即刻昭告天下的,现在在他嘴里成了密旨。因为他要把这道旨意说成是密旨,所以就要赶在大家都还不知道的时候来到茶楼,所以之前他来到茶楼时是跑着来的。 这可是大出风头的良机,等到神都人都知道了,再天大的秘闻也不值钱了。 因为伙计送来茶水让这位钱兄又停了下来,众人又不能对他发火,于是纷纷看向那送茶水的伙计,一个个眼神很是不善。那伙计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引的众人纷纷神色不善的看向他,挠了挠头赶紧溜之大吉。 “诸位可都知道安先生?”钱兄问道。 茶楼里的众人纷纷点头。心道,前阵子传的沸沸汤汤的金玉良缘的安先生,又有谁会不知道的。 “那……诸位也都知道皇上前阵子封的那位公主殿下吧。” 众人听到这里,都长出了一口气,有人高声说道:“敢情这就是钱兄说的天大的秘闻?皇上对着二位赐婚是早晚的事情,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茶楼里响起了一阵嘲讽的笑声,连坐在钱兄旁边的那位孔兄,也在心里为刚刚记在自己账上的那壶茶不值。 这时候,钱兄又大声的咳嗽了几声,等大家又安静了下来,才笑着说道:“是赐婚没错,可是这道密旨里的内容却不是单纯的赐婚呐。” 这姓钱的说话可谓是极善抓人痒处,三言两语能说完的事情愣是被他说的一波三折。刚才还嘲讽发笑的那些人一听,还有别的内容,又纷纷的安静了下来。 “皇上的这道密旨,同时把两位公主许配给了那位安先生,一个是皇上的亲女儿,一个是前阵子册封的那位公主,因为婚前暂时未定,所以现在还算是一道密旨,等待将来定下婚期的时候,在昭告天下,普天同乐。”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性钱的也不再卖关子了。 他的话音刚落,从外面又跑进来一位,脸红气喘的喊道:“诸位,我这有一条刚才宫里传出来的天大的秘闻啊。” 这时那边桌子的一位客人高声说道:“皇上赐婚?还是一次许配了两位公主给那位安先生?” 那人瞪着眼睛,惊异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他很确定自己在得到这个消息时跑的够快,就是要来茶楼好好亮一亮嗓子的,只是此时他还未说出来,便已经被人道破。 这时候,街上也有人喊了起来:“哎~皇上下旨赐婚啦,一下把两位公主都许配给了那位安先生了,暂时婚期未定……”喊声一落,街上的行人马上沸腾了起来。 坐在钱兄旁边的那位孔兄一脸的不愉快,想起前面这位姓钱的卖的关子,再看看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那壶茶,心里更是气闷。 没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这么一则“天大的秘闻”就已经在大街上喊上了,自己为了让他快点说,还请他喝了一壶好茶,他姓钱的现在还老神在在的端着茶杯…… 想了想,孔兄站起来喊道:“伙计,刚才那壶好茶记在他姓钱的自己账上,我没带够钱。” 坐在一边的钱兄自然知道是因为别的原因,不是他真的没带够钱,微黑的脸泛起些潮红,有些尬尴的冲孔兄笑了笑。 这时候茶楼里有人说道:“你们说,皇上为什么对那位安先生这么好?这么器重他?” 有人接应道:“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他是皇上的……私生子?” 有人笑道:“你是戏文看多了还是发烧烧糊涂了?他要是皇上的私生子,皇上还把自己的亲女儿许配给他?那成什么了?” 那人讪笑道:“也是……” 第一一八章 小安子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不到半天的功夫,这条“天大的秘闻”传遍了整个神都城,无论是在某位高官的书房还是在青楼里的某位姑娘闺房里,亦或是小巷里的贩夫走卒之间,都在谈论这位有史以来第一位‘双料’驸马爷。从午后开始,从各个府邸的侧门内,出来了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这些马车无一例外的都是驶往修经处的,没用多长时间,这些马车便把修经处门前的那条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一张又一张的名帖不断的递进大门,然后送到安然的房间。 看着面前堆的越来越高的名帖,安然叹了口气,拿着这些名帖全部交给了艾墨儿。艾墨儿正和小公主聊的高兴,看到安然拿到面前来的这些帖子,蹙眉。 然后这些帖子又到了周曲的手中,周曲看着艾墨儿送来的这一堆帖子,愁眉苦脸的开始整理,然后绞尽脑汁的想着回绝的理由。 晚饭过后,安然送小公主回去,因为正门外还堵着望不到头的马车,两人只好从另一处小门出去。公主来的时候乘坐的马车留在了修经处,改坐修经处的马车,只是让安然与小公主没有想到的是,这么一换马车,第二天神都城内就流出了一条消息,赐婚当天,小公主留宿修经处,这条消息让安然与小公主很无语的同时,也不得不感叹,狗仔队的历史悠久与强大。 一路上两人聊的很热闹,把很多年都没有在说过的,脑海深处里的那些词汇都用了出来,让一边的小宫女溜溜听的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今天公主殿下与安先生说的话,没几句她能听的懂的,而且很多都是她没有听过的。 电脑,屌丝……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安然送完小公主回来后,发现艾墨儿正在张罗安然明天去尚书府要带的礼品。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安然带着一堆的礼品,牵着艾墨儿的手坐上了马车,去礼部尚书府,也就是艾墨儿的家,一同坐上马车的还有那个俊俏的丫鬟嫣儿。 说是第一次正式的去见艾墨儿的父母,但看着马车内一堆的礼品,在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艾墨儿,怎么看怎么都要点像是带着媳妇儿回娘家的味道,艾墨儿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那白皙的脸上泛起潮红,眼中也带着羞涩之意。那俊俏的丫鬟嫣儿,想是还在为昨天安然在门外忽然搂抱公主的事情在为自己家的小姐不平,一路上板着小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到了尚书府门前,早有几个仆人站在门前等候,给安然与自己家小姐行过礼后,开始忙着搬马车上的礼品。 进了府门,艾墨儿带着嫣儿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小楼,安然则由管家带着,去往礼部尚书大人的书房。 管家把安然带到书房后,转身出去轻轻的关上了房门。安然对着坐在椅子上,正微笑看着自己的未来岳父大人躬身行礼。 寒暄之后落座。 在书房内的整个过程都波澜不惊,没有安然在来之前想象到的那种紧张的气氛,这位礼部尚书大人和蔼的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长者,一直微笑着与安然说这话,这让安然从刚开始进入书房时的拘谨渐渐散去,大多数时候都是艾长青在问,安然在答。 这次见面是安然在与艾墨儿确定关系后,第一次正式来到艾墨儿家。虽然之前安然来过很多次,但每一次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的溜到艾墨儿的闺房的,这次正式的见面,准确的来说更像是一个过场,或者说是对艾墨儿及其家人在自己心里位置的一次外在表达。 如果安然对艾墨儿的父母一直是避而不见或是根本不见,那么也就能想的到艾墨儿及其在安然心里是什么份量了。 毕竟,这次可是一次把两位公主许配给了他,虽说都是平妻,但为人父母的总会顾虑自己的儿女,这是人之常情。 在与艾墨儿确定关系后,他还没有正式的登门过,而艾墨儿却两次从家里搬到修经处,加上现在皇上已经下了赐婚的旨意,于情于理,安然都应该来拜会的。 说是一个过场,是因为在安然正式登门之前,艾长青就已经对他有了一定的了解,对他与自己女儿的事情也心知肚明,如果对这件事情持反对的态度的话,那么早在艾墨儿第一次搬到修经处之前就会明确的表明态度,何况后面还经历了那场在神都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情事。 在书房内坐了一炷香的时间,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管家走进来,躬身行礼后说道:“夫人有请安先生。” 艾长青笑道:“罢了,就一起过去吧,别一个一个单独见了。” 与艾墨儿母亲的见面是在正堂,气氛就像在书房内一样,并没有作为未来的岳母看女婿时的那种审视的眼光和盘问,在上下打量了坐在椅子上的安然半响后,尚书夫人微微点头,让丫鬟给给安然上茶,又拿来了点心。 不久之后,艾墨儿带着带着那个俊俏的丫鬟嫣儿来了,这让气氛一下子更加轻松起来。 一般来说,礼部尚书是最讲究“礼”的,而大多数讲“礼”的人都会多少显得死板,但从安然进门到现在,发现大周的这位礼部尚书和他的夫人,都很温和,尤其是从艾墨儿来到正堂之后,气氛变的更像是一家人的聚会。 中午饭和丰盛,在吃过午饭又喝了两遍茶后,安然起身告辞。 看着跟着安然走出家门的女儿,艾长青和夫人两人相视苦笑,这哪里是未来女婿的正式登门呐,怎么看都像是女婿带女儿来回娘家。 在马车上,艾墨儿看着安然,忽然笑道:“有个事情要跟你说下。” 安然“嗯”一声,看着艾墨儿。 “刚才你不在时,我跟父亲和母亲说过了,明天我跟你一起走,而他们知道你老师也会一起去后,同意了。” 安然挑了挑眉,说道:“这次出去还不知道要多少时间呢,现在离春节很近了。多半过年是回不来的。“ “我知道。”艾墨儿点了点头,说道:“成天的闷在神都,这次也正好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再说,春节回不来,家里还有哥哥在的。” 安然点头,牵起艾墨儿的手笑了笑,心道,这尚书大人还真是想的开,才下赐婚的圣旨,还没成婚呢,就放心让女儿跟着自己远行。正在自我感觉良好,突然想起了艾墨儿刚才说的一句话,那就是尚书大人和他的夫人是在知道了有李伤随行之后才同意的,想起了这句话后,安然刚才的自我感觉良好也一下子荡然无存。 现在正是午饭后不久,路上的行人很多,马车不得不放慢速度,一点点的向前挪着,好不容易行到了洛水边,路上行人渐少,马车刚刚行驶的快了些,就马上又停了下来。 安然蹙眉,伸手拉开了车窗的布帘,向外看去。 这时,外面突然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喊道:“小安子。”安然微张着嘴,半响说不出话来。 坐在马车内的艾墨儿和嫣儿都楞了一下,听出来这时小公主的声音,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喊自己未来的男人为“小安子。” “噗嗤”一声,艾墨儿和嫣儿都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安然起身,准备下车,这时,外面那脆生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小安子,你给我出来。”这下安然再忍不住了,一个跨步就下了马车,有辆马车正好停在路中,堵住了自己这辆马车的去路,公主正两手叉腰,器宇轩昂的站在马车上。 看到安然下了马车,公主立时眉开眼笑,张嘴又要再喊,想来是对自己刚才喊出的那个称呼很满意。 安然看小公主张开嘴还要再喊,赶忙跃上马车,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心道,这在大街上被她大呼小叫的喊着小安子,不知道的人还真的要以为自己是那个特殊行业里的人了。 捂住了公主的嘴,不顾她“唔唔”的叫声,安然四下一看,路上不多的行人有一大半被小公主刚才那两声“小安子”的喊叫,吸引来了目光。 有人甚至在低声笑着,对同伴用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这是宫里的小公公和宫女在玩闹呢。” 安然的一张老脸霎时间涨的通红。 看着小公主还在“唔唔”的挣扎着,安然低声说道:“你不再乱喊,我就松手。” 公主“唔唔”的叫了两声,又点了点头。 “什么事?”安然涨红着脸,没好气的问道。 昨天刚刚对她感觉亲近些,今天就被她当街喊成了宫里的小公公了,这让安然分外的郁闷纠结。 “听说你明天要离开神都,去吐蕃的清凉山?”小公主喘了两口长气,神神秘秘的问道。 安然点头。 “你老师也去?” “嗯。” “我也要去,跟你一起出去玩玩。” “不行,我这可不是出去玩,是有别的事情。” “那也得带上我,不然,我以后见你一次就像刚才那样喊你一次。”小公主挑着眉毛,威胁到。 “你……随便,大不了我不见你就是。”面对小公主的威胁,安然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来。 “好吧,我错了,我再也不像刚才那样喊你了,再说我们还是老乡呢,你就带上我吧。”小公主扯着安然的袖子,眨巴着眼睛做出一副可爱的模样来。 硬的不行,自然是要来软的了。 安然长吁了口气,没有说话。 “多个人总要热闹点嘛,再说,父皇可是昨天才刚刚下旨赐婚的……”越说小公主的声音越小,脸上的表情从可爱,变成了可怜,然后变成了委屈,可以想象,如果安然再不答应,她后面一定会做出一副被人抛弃了的怨妇的模样来。 安然叹了口气,“你在那边究竟是干什么的?演戏的?” …… 第一一九章 离开之前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被小公主在路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小安子,然后又被她扯着袖子扮可爱,然后从可爱变成了可怜,接着就是委屈,看那脸上表情变化的趋势,很有变成怨妇那种幽怨的意味。 安然叹了口气:“你以前在那边是做演员的?还是很有实力的演技派吧?” 小公主不吭声,只是扯着安然的袖子来回摇动着,脸上的表情又再次变成了可怜,像是在央求着安然去买棉花糖吃的小女孩。 安然无动于衷的看着小公主。 …… 半响过后,安然举手投降,反正艾墨儿也是要跟着去的,而且去的时候多半会带上那个叫嫣儿的俊俏丫鬟,让小公主跟着去,到时候艾墨儿也好多一个说话的人。 再说,就算他答应了,皇城里的皇帝答不答应都还是未知的。 见安然答应,小公主一直扯着他袖子的手并没有松开,“还得麻烦你跟我进宫一趟。“ “进宫干什么?”安然隐约的觉得有些不妙。 “去求父皇下旨啊,不然我怎么出的去?” “你去求皇上下旨让我去干嘛。” “你去,就要好说的多了,大不了到时候不用你开口,你只要在那就好,你看这样行不行?”小公主又开始扯着安然的袖子摇来摇去的。 安然无奈点了点头,既然刚才都已经答应了,那么就好人做到底吧,至于到时候皇帝答不答应,那就不管他安然什么事了。 跳下马车,去那边跟艾墨儿打了声招呼,让她先回去。然后安然跟着小公主进宫,因为昨天的那一道赐婚的圣旨,今天安然跟着小公主进宫,自然又是格外的吸引宫里的禁军、宫女和太监们的目光。 皇帝听完小公主的话后,没有马上表示同意或是反对,而是微微抬头看着安然,淡淡的问道:“小公主要跟着你一起出去,你怎么看?” 本来安然以为进了宫,往这边一站,自己顶多也就是小公主用来央求一道旨意的道具,皇帝就算是要跟他说话或是问他些什么,也会问现在体内元气怎么样了啊,这一次去要多长时间啊什么的,顶多再说一些表示关心的话,浑然没想到,小公主说完,皇帝直接一脚又把球踢到自己面前来了。 自己表示同意?还不知道皇帝在问自己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想不想小公主跟着自己出去,而且再过没多久就是春节,就算是在帝王之家,春节的时候也会注重团员,要摆上家宴,家人在一起热闹热闹的。 自己表示不同意?那么会不会让皇帝觉得,自己对他的女儿太过不在意?毕竟昨天才刚刚下了那道赐婚的圣旨。 安然想了想后,还是觉得这个球自己不能接,还是踢回去的好。 “这事全凭皇上做主。” 皇帝“哦“了一声,说道:“我昨天已经下了赐婚的旨意,你们两个也算是定了婚,现在自己的未婚妻要跟你一起出去,你却让我来做主?”这些话听着像是责怪,但语气又没有丝毫不悦,淡淡的,语调也很平缓,让安然根本无从分辨,皇上的真实心意。 小公主微微低着头站在一边,不停的朝安然打眼色,意思是让安然赶紧点头同意。 皇帝笑了笑,接着说道:“你说说看吧,毕竟将来你可是要作为一家之主的,修经处也很有可能会是你接手的,这……没有个主断可是不太好的。” 安然沉默了一下,想着皇帝说的这些话,心道皇帝这是一定要把球踢给自己了,自己是躲都躲不掉的,于是点了点头。 看到安然点头,皇帝微笑着对小公主说道:“既然他同意你去,那么你就跟着出去走走好了,但是,在外面不许生事,要听李先生和安然的话。” 小公主吐了吐舌头,点了点头。 从那次进宫,有了那宅子当俸禄,然后又是给陈设家具又是给人的事情后,安然每次见到皇帝,每次跟皇帝说话,都要把皇帝说过的话和自己准备要说的话在心里过上三遍后才会开口,因为他每一次见到皇帝,说话的节奏和气氛的变化都是随着皇帝的一举一动而变化,这种被动的、无从的感觉让安然很不适应,也很不舒服。 加上有一些事情,安然总是感觉背后有皇帝的一只手在推动着,正如先前他对老师说过的那句话一样,他经常觉得,皇帝说的很多话和做的一些事情,都是在拿他坐幌子或是在拿他当枪使。 他只是一个修经处的学生,可是却有那么多的黑衣人在找他的麻烦,他反复的想也没想到自己作为一个修经处的学生,会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人或是挡住了某些人的路。 唯一能够解释的通的,就是皇帝对他的某些言行或是举动,让暗处的某些人对安然起了警惕的心,而这直接导致了那天夜晚神都城外的那场大火,导致了姨娘的丧生。 皇帝站起来走动了几步,说道:“上次你出神都,前后敲了那么多燕国年轻修者的闷棍,过后又踩断了他们的腿,估计他们长辈的脸上多少也有些挂不住,虽说这次你的老师也会跟着一起去,但狮子也怕群狼。” 说完了看了看安然,笑道:“这次又带着小公主出去,你又暂时不宜在调动体内的元气,要是有什么意外,无疑就要靠你老师一人,我派两个人跟着,安全也好多一份保障。” 安然弯腰行礼道谢。 …… 出了皇帝的书房,小公主向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 “你们明天什么时候走?” “吃过早饭吧。”安然说道:“对了,给你找个伴儿,艾墨儿也会去,这样你们两个人可以互相作伴,路上也好有个人说话,恩,到时候你们坐一辆马车,我和老师以及刚才皇帝派的那两个人坐另外的马车或是骑马。” 小公主微笑着说道:“我可能还要带一个丫鬟,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叫溜溜的小宫女,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的。” 安然点了点头,“艾墨儿可能也会带一个丫鬟同行,这样你们人多也热闹些,路途有些远,要走不断的时间。而到了那里后,如果我的事情佛宗的人解决不了,那么就会很快回来;如果他们有办法解决,估计就要在那里呆上一阵子,那么,春节前是肯定回不来的,所以体现要跟你说一声。” “我知道了,明天早上我会一早去你那里的。” 安然点头,与小公主并肩一路往宫外行去。 公主府其实就在皇宫内,公主回去是不需要出宫门的,而按照惯例,未婚的公主一般都是要跟母亲住在一起的,但这位小公主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在三年前,从皇帝那要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宅院,而这个宅院紧挨在皇宫边上,与皇宫又有直通的门,所以宅院内的护卫等于皇宫内无异,但又有些类似于别院。 小公主要回去自然是不需要出宫门的,两人这样说这话一路走到宫门口,小公主才挥手与安然告别,然后转身回宫。 因为昨天的那一道赐婚的圣旨,今天这一幕在那些宫门守卫和其他禁军的眼中,自然是这位新晋的驸马爷与小公主两人感情甜蜜,难舍难分的情景,否则,小公主为什么会一直把人送出宫门才转身回去呢。 这么些年,除了大周皇帝外,这些宫门守卫和禁军们,可是没见到有谁会得到小公主这样的待遇的。 安然一路回到修经处后,去艾墨儿那里看了看后,就转到了张松那里,神都城内仅剩的几家地下帮会已经清理完毕,安然一是问一下情况,再者就是明天就要起身去吐蕃的清凉山,这一去谁也说不好究竟要多长的时间,毕竟当初决定清理神都城内的这些地下帮会是为了多些耳目,去挖出那些黑衣人的窝点的,现在安然这一走,在这件事情上就要让张松自己去操作,走之前过来叮嘱一番。 把需要叮嘱的全部叮嘱完后,安然准备起身回去,到现在他自己的东西还一点都没收拾,刚才看到艾墨儿正在整理衣服,他才想起来这一点。 而这时,张松回身再床下的箱子里又拿出了五万多两银票,递到安然的手中。 “这么多?”安然看了看手中的银票问道。 张松笑了笑,说道:“最后清理的这一家富的很,就这一家清理出的现银加银票就有三十五万多两,现在交给小先生的是零头,剩下的我准备还是照老规矩,都给下面的人分了,受伤的和战死的多分一些。” 安然点了点头,想了想后,他又问张松有没有找到陈子贤,张松点了点头后说了一个地址,然后笑着说道:“小先生一定要去看看,那地方现在可是热闹的很。” “怎么个热闹法?” 张松神秘的笑道:“等小先生去了就知道了。” 安然笑了笑,转身走出张松的房间,往修经处大门走去。 从他上次出了神都后,回来到现在一直都是这事那事的,还没见过陈子贤,明天这一走,光是这一来一回,路上一点不耽搁的话也要三个月左右。 陈子贤是安然在神都为数不多能称的上是朋友的人,何况现在他还是安然的合伙人,怎么样走之前都应该去看看他的。 第一二零章 一路向西(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出了修经处的大门,按照刚才张松所说的地址,一直往东,先到了东市,接着再走到兴华街上,然后在一个岔路口拐进兴安街,在兴安街上来回走了一遍,看到了那个叫做近水楼台的一个楼子。 这处楼子跟别的楼子很不一样。 别的楼子在靠近街面的地方,总会有姑娘站在门口,招揽客人;或是在临近街面的楼上,靠窗站着几位好看的姑娘,临窗浅笑来吸引路人的眼球。 这个楼子在临街的门口外既没有姑娘招揽客人,在楼上窗户那也没有姑娘倚在那对着路上的人浅笑。或许现在还是白天,还没有到真正上客的时候,从外面看整个楼子都静悄悄的,要不是还有个写着‘近水楼台’这四个字的牌子,安然几乎要以为是自己找错地方了。 进了门,便有小厮笑着迎了上来,带着安然往里走,笑着问道:“公子有没有相熟的姑娘,有的话我直接帮公子叫来。” 安然摇了摇头,问道:“你们老板在不在?” 小厮摇头说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那就去把知道的找来,或是直接去叫管事的,就说有个姓安的找你们老板。”安然一边说一边慢慢的往里走。 进了门之后,是大堂,中间一个过道,两边摆着桌椅,在另一头设有一个半人高的台子,想来是为表演歌舞准备的。顺着大堂往里走,走出十八步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拱形的木桥出现在了眼前,木桥的两边摆放着两排盆景,木桥下是池塘,两边有两座很高的假山,假山从上到下开的有一个个小窗户,假山下靠水边停着两艘小木舟。桥的那一头是一座三层高的楼,楼是建在水上的,由一根根石柱撑起。 安然左右看了看,四周都静悄悄的,听不到有人说话,也看不到半个人影。心里正有些疑惑的时候,突然一阵大笑声传了过来,安然偏头一看,陈子贤脸放红光的大笑着走了过来。 “我还在说,怎么人回了神都后一直不过来看看,也不怕我拐了银子跑了?”陈子贤大笑着走过来,伸开双手,给了安然一个大大的熊抱。 安然只觉得自己一下子掉进了肥肉堆里,着实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挣脱了陈子贤的熊抱之后,笑道:“这不是过来了,听说你这很热闹,可我这一看,是不是有些太过冷清了?” “哈哈。”陈子贤笑道:“那是你来的不是时候,前面你让人送来了那十万两银子,我正盘算着把左边的那处院子盘下来的,这地方现在也是没完全弄好,本来按我的想法,这座木桥到后面那座楼之间,除了这假山,还要搞些树啊什么的,做出些曲径通幽的意味来,一来是银钱不够,而来是时间仓促了些,所以到现在还没弄完,等过了年,准备在弄一下。” 说道这,陈子贤往安然旁边凑了凑,低声说道:“安兄啊,我这有个很招人疼的姑娘啊,还是个雏,可一直给你留着呢,等会我先把她叫过来陪你喝酒,晚上你就在这歇了,正好也看看我这的热闹。” 安然连忙摆手拒绝。 “你看看……”陈子贤伸出一只手,那几根短粗的手指来回点着,“你要是想玩高雅的,就去后面的那楼里,想尝尝野战的味道,就在这两座假山里,我这可是雅俗共赏的。”说完收回那只胖手,得意的冲安然眨了眨眼。 胖子搓着两只胖手,“我这一到晚上,来晚了可就找不到姑娘陪,也没地方坐的了,从开张到现在,每天晚上都是满员,那个热闹,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你都能听到。”说着又冲安然眨了眨那本来就是一条缝的眼睛,做出一副你懂得的表情。然后拉着安然的胳膊,往后走去。 “这后面我还留的有一个小房间,供你我两人用的,就去那里坐坐吧。” 安然跟着陈子贤来到后面的小房间,拒绝了陈子贤要把那姑娘叫来陪酒的提议,听陈子贤说了一些事情后,安然在怀里把之前张松给的那些银票拿了出来,然后把零头去掉,剩下的五万两银票交到了陈子贤手里。 “这是五万两,加上前几天让人给你的那些,还有最近的营收,再盘下一处院子应该是足够了的,我明天又要出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陈子贤楞了楞,“才回来没几天呢,又要走?” 安然点了点头。 “多长时间?” “不知道,这次要去的地方有点远。说不定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就修者变成了普通人了。”安然苦笑道。 “普通人?”陈子贤努力的睁大那双小眼睛,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 “修炼上出了一些问题,要去一个地方看看能不能解决。” “没关系。”陈子贤微笑着拍拍安然的肩膀,“普通人这么了?我也是普通人,我也不会修炼,一样还不是活的很滋润,再说……你现在可都是驸马爷了,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双料’的驸马爷,想普通你也普通不了啊。”陈子贤呵呵笑道。 安然笑了笑,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这个楼子我们前后也透了不少钱了,在把旁边的盘下来,在神都城里也算是规模大的了。” 说到这,陈子贤马上双眼放光,得意的道:“那是,我要把这楼子变成神都最好的,将来还要做成天下最好的,让所有人只要一想找姑娘,第一个就想到这。” 安然笑道:“最近你家里给你安排的那亲事怎么样了?” 一听到安然问这,陈子贤脸上和眼睛里的得意马上消失无踪,闷闷的道:“没怎么样,最近我一直忙着这楼子,没回去过,准备等楼子赚到了钱,首先把之前从家里弄的钱还了,不行我把利息都给了,看老头子还这么说。” “你就准备一直呆在这楼子里,不回家?” “这里有这么多的姑娘,我回去干嘛?回去再碰见那疯婆子,我活不活了?” 安然张了张嘴,心道有再多的姑娘你也不能一直不回家啊,有姑娘就等于有了一切不成?想了想,最后给陈子贤下了一句结论,“你早晚死在姑娘的肚皮上。” 陈子贤嘿嘿笑着,笑的要多贱就有多贱。 从陈子贤开的那楼子了出来,天色还早,安然在东市里转了一圈后,回到了修经处自己的房间,准备明天远行要带的一些东西。 晚饭后,安然去看了一会儿周曲劈柴,然后又去看了看灰驴。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安然和艾墨儿正在房间内吃早饭,就听见外面又传来了一声脆生生的“小安子。”艾墨儿刚喝到嘴里的一口粥差点喷了出来。 安然愤愤的扔下手里的半个馒头,走出房间。 小公主带着溜溜,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着青色长袍的人,安然知道他们就是昨天皇上说要派来的那两个人,于是微笑着从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只是那两个人加上溜溜,此时看安然的眼神都有些怪异,想来是刚才的那句“小安子”惹的祸。 安然老脸微微一红,瞪了小公主一眼。 “那个……什么时候走?”小公主看到安然脸色不善,也收敛了许多。 “还在吃早饭,吃完就走。”安然说着,转身就回到了房间。 小公主让溜溜和那两个人在外面等着,自己跟着安然进了房间,坐在椅子上看着小圆桌上的馒头和粥,不满的说道:“你也不问问我吃没吃过?“ “刚才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要吃你自己动手。” 艾墨儿笑着用装馒头的碗给小公主装了一碗粥,招呼着小公主…… “昨天你让我跟你进宫时是怎么说的?”安然斜着眼睛瞪着坐在一边的小公主,问道。 小公主吐了下舌头,“嘴快,一下叫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安然放下碗,“你们吃,我去叫老师。” 等安然和李伤过来时,艾墨儿已经收拾好了碗筷,和嫣儿每人提着两个大包裹正在往外走,小公主的行礼都在门外的马车里。安然一手提着自己的包裹,一手提着老师的行礼,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向了修经处大门。 小公主和艾墨儿,以及溜溜和嫣儿四个人坐一辆马车,皇上派来的那两人轮流赶车。安然牵来了灰驴,不理会它那幽怨到极点的目光,把它套在了另一辆马车上,然后请老师上车。 安然坐在车前,轻喝了一声,灰驴垂头丧气的抬腿,拉动马车,往城门走去。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城门,沿着城外的路直行。 很久没有出城,没有能尽兴跑一跑的灰驴很幽怨,所以拉着马车显得没有一点的精神,本来早上看到主人把自己牵出来,以为可以出城撒欢儿的跑上一回,现在拉着这辆马车,跑的快一些就有翻车的可能,它心里从出发就开始哀叹,一直哀叹到现在,哀叹自己的天赋异禀被这两该死的马车埋没。 太阳越升越高,没有一丝暖意的阳光就像这时的灰驴一样,无精打采,正午的时候,一前一后的两辆马车转向了一条直道,一路向西行去。 第一二一章 一路向西(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路向西而行,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看到路边有一家小饭馆,于是安然停下马车,招呼老师及后面那辆马车上的人下车休息。 众人下车后,四女四男,正好分坐两桌,随意点了些酒菜后,安然想了想,又走到饭馆内,让老板再加一份酒菜。 酒多要了一坛,饭菜也加量,等待两个桌子上的酒菜上齐后,安然端着一个大盆走在前面,饭馆的伙计捧着一坛酒走在后面,径直走到了灰驴的旁边,这份酒菜是安然特意给灰驴叫的,早上的时候安然没有理会灰驴那幽怨到了极点的目光,随后一路上灰驴都是无精打采的拉着马车,安然知道这夯货的心思,也知道它的喜好,于是要了这些酒菜,也算是对症下药,给这头夯货一些实质性的安慰。 果然,灰驴在见到安然和饭馆的伙计端来的饭菜和酒之后,精神明显的好了很多,眼神也渐渐的亮了起来,几口酒菜下肚之后,灰驴的得意之情就开始溢于言表了。喝了两口酒后,斜眼看了看那边那匹拉车的马,灰驴翻着嘴唇,得意的叫了一声,心道,看看吧,都同样拉车的,可咱是什么待遇,你又是什么待遇。 灰驴的得意安然看在眼里,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这头夯货还是那副德性,有点阳光就灿烂。 李伤回头看了眼正在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灰驴,面无表情的回过头继续喝酒吃饭,倒是那边桌子上的小公主和那两名丫鬟以及安然这边皇帝派来的那两个人,看到灰驴居然也喜吃肉喝酒,都很惊奇。艾墨儿虽然早就知道这头驴有些特别,但也是第一次见到它喝酒吃肉,想起第一次看到它时它的那副样子,脸上露出微笑。 被人关注,成为了焦点,这无疑让灰驴的心情更加的舒畅,持续了半天的幽怨情绪一扫而空,心道,虽然主人把我套上了这辆该死的马车,但无疑还是懂我的,特意给我加了酒菜。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这不,才拉了半天的车,就又脱颖而出了。 得意过后,灰驴想想又有些遗憾,遗憾的是栓在那小院子里的白马现在不在这里,没有看到它的光芒四射。 等吃过了饭,安然结了账后,两辆马车继续西行。 安然坐在马车前面,想起了上次自己出宫,在白石桥头遇到枯念的那天晚上,在枯念给自己洗精伐髓的时候,老师后面也赶了过来,想着这一次去清凉山,十有八九自己的事情还是得首先去求到枯念的身上,于是回头看着车厢内的老师,问道:“老师,你跟枯念大师和佛宗的那些大人物交情好不好。” “不好。”李伤淡淡的回应道。 “怎么个不好法?”安然锲而不舍的问道。 “就是没交情。” 实际上李伤和枯念乃至整个佛宗之间,根本就谈不上任何交情。在二十年前,发生了神都城里的那场大战之后,安然的父亲,也就是李伤的师弟修为全废,黯然独自离开了神都,从那以后,李伤对佛、道两门的修者出手,便从留情,可以说是狠辣到了极点,凡是他动手之后,与他交手的人非死即伤,就在上次枯念来神都的时候,李伤还对枯念抱有十足的敌意。 听到老师说和枯念大师没有交情,安然本来就有些忐忑的心顿时不安了起来,“一点交情都没有,那现在又跑去找人家帮忙,能帮吗?” “上次那老和尚来到神都,肯定不是来的毫无缘由的,来到神都之后又帮你洗精伐髓,也算是对你另眼相看,所以这一次去还是有些希望的。” 安然暗自叹了口气。 本来想着老师跟着自己去,一来是因为自己现在运转体内的元气就会有麻烦,不能与人动手,路上要是再遇到黑衣人就会出事,二来一定是跟佛宗那边的某个大人物有些交情,有他跟着自己,希望就大的多。现在听到老师坐在车厢里的那一番推论,安然心里顿时有些没底了。随后安然就想到,既然老师跟佛宗里的大人物们都没有任何的交情,那么这次跟着自己去,除了路上保护自己外,就是要为了自己丢下面子去求人了,想到这里,安然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他自己脸皮厚、无耻,但老师平日里是什么样的性情、为人,安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也许是想到了安然心里在想着什么,车厢内的李伤呵呵笑道:“不用担心,既然我去,那么那些佛宗的大人物们便会欢迎,只要他们有办法能够解决你体内的寒气,就能让我欠他们一个人情,他们一定会愿意的。” “因为老师的身份?” “既是因为的身份,也是因为的以往对那些佛宗的弟子下手过于狠辣,我要是欠了他们的人情,在见到他们佛宗的弟子,总不好在下狠手,这在他们佛宗的那些人眼里,便是接下了一段善缘。” 说道这,李伤“呵呵”一笑,略带嘲讽的说道:“这些佛宗的人,自诩是尘外之人,做起事来却也还是讲究功利,只是在外表上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好听的名头罢了,出家人首先便将的是四大皆空,但是这些佛宗的高僧,又有谁真的坐到了这一点呢。” 安然想了想,说道:“或许,佛宗的四大皆空就如同佛宗的大修者们期望自己能够到达立地成佛的修为境界一样,是一个理想的形态。放在儒家这里,就是老师和那些大儒们经常说的君子,或是修行中的脱尘境界,这都是一种希望,一种理想中的形态,但相对于佛宗的四大皆空和立地成佛这两种略显飘渺的理想形态而言,虽然儒家的脱尘境界一样的显得有些飘渺,但做人做到君子的境界,却是一个可以让人能够触摸到的理想状态。这一点,就显得要实在的多。” 坐在车厢内的李伤看着坐在车前面赶车的安然,两眼微微有光芒闪动,听到安然说完了这些话后,低声赞叹道:“有些道理,这些日子那些书倒是没有白看。” 从安然来到神都,拜李伤为老师后,听到老师的赞赏都是有次数的,自然知道老师是轻易不夸人的,刚才这番话安然也是想到那里就说道那里,没想到说完后能得到老师的赞叹,一时间倒被赞叹的有些不自在起来。 李伤赞叹完后,说道:“我们儒家与佛、道都是不同的,这说起来就像是一句废话一般。儒家首讲正心,然后正身,后面讲的正言行;佛宗讲的是修心,要有慈悲心,修到什么都能看透,什么都能放下,才勉强能算是空。” “老师,那道门呢?” “道门修道心,也修道身,重生而厌死,追求的是天地人合一,这就是道家所讲的一生二,二生三,而三生万物。一是太极,二是由太极而生阴阳,再由阴阳而至天地人合一,进而感悟天、地、人间的万般大道,能感悟透天地人之间万种大道中的某一种,便是达到了道家所讲的羽化飞升的修行境界了。” 安然想了想后,笑道:“我倒是感觉这些飘渺的境界更像是佛道两家给信众们画的大馅饼,然后把这个大馅饼挂在天上,让人看的到摸不着。” “既然那些佛经道典里记载的有立地成佛、羽化飞升的境界,那么想来是曾经有人到达过这种修为境界,就像是儒家典籍里记载的脱尘境一样,既然先贤们记载了,便必然是曾经客观存在过的。” 听到老师说的那句“记载了便必然存在过的”后,低头想了一会儿后问道:“那最近这些年儒门可有脱尘境的大修者吗?” “一品上的境界有,但脱尘境的却是还没见过。” 安然“哦”一声。 中午对症下药般的给灰驴弄了些酒菜后,灰驴现在拉起马车来精神要好了很多,因为精神了很多,拉着马车前行的速度也自然快了很多。 没有一丝暖意的阳光慢慢偏移,最后落在了地平线上,挣扎着不远离去,安然赶着马车走在前面带路,在那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阳光最终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灰驴拉着马车走进了一处集镇。 集镇不大,客栈也只有两家,安然把大的那一家的几间上房全部包了下来,帮着把马车上的行礼搬下来后,又忙着张罗饭菜,洗漱用水,一时间忙的一塌糊涂。 溜溜和嫣儿要来帮忙,被安然拒绝了,这倒不是安然勤快,而是刚才进店的时候,看到店家和那伙计看着小公主和艾墨儿放光的眼睛,安然心里很有些别扭。 而皇帝派来的那两个自称是叫张五、冯六的人也似架子极大,看着安然这位驸马爷楼上楼下的来回跑的忙着,没有一点要过来帮忙的意思,只是在自己的房间内闭目静坐。 安排好了众人吃的饭菜之后,安然想了想还是又给灰驴加了些酒菜,免得这夯货第二天又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晚饭后,小公主以坐了一天的马车为由,提出来要出去走走,于是拉着艾墨儿带着两个丫鬟兴致颇高的走出了客栈,身后自然是跟着皇帝派来的张五冯六。安然心里暗笑,这样的集镇天黑后除了赌博的地方还有灯光外,其余的地方连点亮光都没有,又有什么可逛的。 果然,刚一盏茶的功夫,小公主带着众人兴趣索然的回到了房间。 安然回到房间,从包裹里抽出一本书,半躺在床上翻看着…… 第一二二章 一路向西(三)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小王爷背负着双手,微眯着眼睛在那个幽静的房间内慢慢的来回走动着,房内支着一个铜盆,铜盆里的炭火正旺,整个房间内温暖如春。 在房间内慢慢走动着的小王爷微微蹙眉,最近有些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或是出乎了他的操控,所以现在这几天他必须要整理一下思绪。 首先,便是安然带领的那些修经处的人手清扫了神都城内的全部帮会。那些帮会有一半是为他所用的,现在被安然这么一搞,损伤的人手可以不计,钱财更是没有没有放在他的心上,但是信息的来源却是大受影响。 虽然在青河帮覆灭的那天晚上,派出的二号、三号暗卫截住了安然,但是却还是没能把人杀掉,最后只是由二号把玄冰气打进了安然的身体内,而中了玄冰气的安然本应该冻到全身僵硬,而被守在修经处墙外的三号击杀,但最后却偏偏与三号磨了那么长时间,一直等待李伤赶来废了三号才倒下去。 跟着皇帝下旨赐婚,安然一下子变成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双料”驸马爷。 如果说还有什么好消息的话,那么就是在那晚之后,传言中了玄冰气的安然体内的元气也紧跟着出了问题,虽然小王爷对这条消息的真实性表示怀疑,但这却是最近唯一能让他稍微高兴些的消息了。 这时候,房门被轻轻的敲响。 小王爷双眉平展,淡淡的说了声“进”,一号面无表情的走进房间,对小王爷躬身行礼。 “有什么消息没有?” “今天一早,修经处驶出了两辆马车,出城往西而且,车上坐的有安然、李伤,以及两位公主和两个丫鬟,还有这次出城皇帝也派了两个人跟着。” “恩。”小王爷点了点头,紧跟着问道:“去哪里?” “据说是安然体内的元气出了问题,全身元气运转不得,只要元气运转速度快些,就有寒气散出,冻到全身僵硬,所以这次李伤带着他出去,是去吐蕃国清凉山。” 小王爷闻言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会儿后不解的说道:“有些不对,中了玄冰气的人要么当场冻死,当时能扛过去的过后只要找到精通火性或是阳性功法的人输入一定数量的元气便可化解,李伤精通火性,那晚回到修经处后不可能不往安然体内输入元气,那么第二天安然便该无事才对。” 说完小王爷蹙眉道:“所以前几天传来安然体内元气出了问题的消息后,我一直怀疑是他们故意放出来迷惑人的消息。” “但这次李伤陪着他出去,两位公主也在,应该不会是作假,何况皇帝还派了两个人跟着一起的。”一号想了想说道。 “是不假,问题是李伤在,我们的人有谁能挡的住他吗?何况皇帝既然派人跟去,派去的人又岂会是庸手。” 一号眼中闪过一道冷光,道:“蚂蚁多了还能咬死象,人多了一样可以堆死他。” 小王爷缓缓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因为要堆死一个人,把手下的人损失殆尽,去查一下,皇上派去的那两个人是谁?” 一号应了一声。 想了想小王爷又说道:“再查一下,安然体内的元气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中了玄冰气后会引发这么大的麻烦。我突然对他体内原来的元气有了些兴趣了。” “或许,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调一些人来,加上我们手里的一些人,堆死他应该足够了,要知道这次要是能杀掉李伤,再除去安然这个隐患,还加上一个小公主,这可是一举三得的事情,无论是对修经处还是对皇帝,打击都很大,这种机会可是很难碰到的。”一号还是有些不甘心,还想再试着说服小王爷。 小王爷轻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机会难得,可是要堆死他要多少人?你跟我谁能说出一个准确的数字来?再加上我们还不知道皇帝派去的那两个人是谁。还有安然,虽然他现在不能随意的运转体内的元气,但别忘记了,在他去乌集的路上,我们前后有两百人折在了他的手上。” 看着一号毫无表情的脸,小王爷继续说道:“何况从那个地方调人,便有很大的可能会让他们暴露,就算我们做到了一举三得,现在也还不到让他们暴露的时间,从整个大局来说还是得不偿失的。” “要以大局为重。”小王爷拍了拍一号的肩膀,“无告诉沿路的人,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手。” 一号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恭敬的对小王爷行了一礼后退出了房间。 在小王爷手下做事久了都知道,小王爷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一件事情,今天这样对一号说出为什么已经是小王爷对一号另眼相看了,实际上,在小王爷的跟随者中,能让他像今天这样耐心去说为什么的人连同王先生、一号在内,只要三个人。另外的那个人很少与小王爷见面,但无论是王先生还是一号,都知道那个人的存在,更知道小王爷对那个人的器重。 …… 这一路因为安然时不时的给灰驴加点酒菜,所以灰驴的精神头一直还都不错,一路西行,昼行夜宿。 一连走了十几天,四周的景物也愈加的荒凉。虽然是冬天,能看到的都是光秃秃的树枝和枯黄的野草,但随着两辆马车不断的前行,便是光秃秃的的树枝和枯黄的野草也变的稀有起来,地上的泥土的颜色渐渐转淡,然后慢慢的变黄。 空气变的干燥,连带着吹来的风也变的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阵风吹来的时候往往带着大量的黄土,吹在脸上更像是有刀子在脸上的划动一般,道路也渐渐的变得起伏不平,马车前行的速度不得不慢下来。走到现在,已经不像刚开始出神都的时候那样了,每次在见到小饭馆的时候下车休息吃饭。 从地上的泥土变黄、风沙变大开始,经常走一天路上都见不到一个人,更别提什么饭馆茶馆之类的了,好在之前安然准备好了足够的干粮和水。后面的那辆马车上的两队主仆整天的呆在了马车上,有时候小公主想下来走走,但看到外面裹着黄土的风,便马上兴趣索然。在神都时知道安然要来吐蕃,小公主便想方设法的要跟来,也只是无论在那个世界还是来到了这个世界,她都从未去过西北。 现在在车窗内看到四周的荒凉与漫天的黄土,早先心里的兴趣与新奇早已不在,只剩下苦闷和惆怅。于是,现在小公主说话之前,往往都是未曾开言先叹息…… 第一二三章 白光闪动(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越往西行,刀子一样的风夹带着的黄土便越多,安然找了两块布巾,一块被安然用来缠在了头上,一块被他用来蒙脸,坐在车前赶车的安然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坐在车厢内的李伤挑开车窗的布帘,看了看外面,“再走两天就要出大周的国境了。” “还要走两天才出国境?怎么边境上没有见到关卡,也没看到边军?”安然有些疑惑的问道。 “往左边走大概十几里路就有一处关卡,我们现在走的是关卡外的一条路。沿着这条路在往前走近两天,就会到达松洲,出了松洲,再行十里就是吐蕃国了。” 安然揉了揉被夹带着黄土的风吹的有些发涩的眼睛,说道:“这的风沙真够让人难受的,越往西行人烟也越少,后面得再多备些干粮和水才行。”说道这,安然想起了后面车上的艾墨儿个小公主,从十天前,因为刀子一样的风和风里夹带的漫天黄土,她们除了休息之外便再不下车,这般连着在车上枯坐,着实是很考验人的心性的。 想到这里,安然又问道:“老师,出了松洲之后,还要多久能到清理山?” “到了松洲之后,休息一天,要多备一些干粮和水,另外还要准备一些帐篷。出了松洲之后,进入吐蕃国,那边不想大周国内,每天都能找到歇息的地方。在荒凉的地方,经常会一走几天都看不到半个人影,有时候甚至是连草都看不到一根的。”车厢内的李伤掀开车窗上的布帘,看着外面,淡淡的说道。 安然心里叹道,真不应该让艾墨儿来跟自己受这个罪,至于小公主,那是她自己死活非要来的,为了能让安然带她来,甚至都用上了威胁安然的手段。虽然小公主多半也是出于好奇心,想来这边走走,但是现在坐在后面马车内的小公主,想来肠子都要悔青了。 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安然让灰驴停了下来,跳下车,拿了一些干粮和水送到老师,又拿出一些来送到灰驴面前,才走到后面的那辆马车前,对坐在马车前面的王五冯六笑了笑,两人脸上因为都没有像安然这样蒙着布巾,所以脸上被风吹了不少的黄土,看上去说不出的憔悴沧桑。 见马车停了下来,早就在车厢内枯坐的苦不堪言的小公主撩开车窗的布帘看了看外边后,第一个跳下马车,张开双臂伸了懒腰后,用小拳头轻轻的捶打着自己的小腰,苦着脸埋怨道:“这是什么地方啊,真不该跟着来,在马车里都快把人闷死了。” 安然笑道:“当初可是你自己一定要来的,为了来还威胁我,这可怨不得别人。” 小公主瞪着眼睛,没好气的说道:“我的心情已经很不好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话?” “你想听什么?你交我,然后我说给你听。” 小公主咬了咬牙,冲安然挥舞了几下小拳头,做恶狠狠状。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不一见面就打嘴仗啊?”艾墨儿下车,站在那也是不停的用手敲打着自己的腰。 溜溜和嫣儿下了马车后,都是神情苦楚,想来是连续多天枯坐在车厢里,闷的着实难受。 “大约两天后我们就要到了松洲城,在城内我们要多准备干粮和水,还要购置一些帐篷,所以会在城内歇息一天再走。”安然从马车车厢内的暗格里摸出一些干粮和水,递到艾墨儿个小公主手中,微笑着说道。 听到说两天后到了松洲城后会休息一天,刚才车厢内下来的两队主仆都欢呼了起来,相比与艾墨儿与嫣儿两人,小公主这一对主仆欢呼的声音更大,跳的更高些。 “趁着现在休息,在地上多活动活动腿脚吧,过一会儿继续赶路。”安然说着,走到艾墨儿身边,拉着她的手,两人走到一边去说话去了。 虽然都知道一定还会继续赶路,但此时刚刚欢呼完,身体与精神都放松下来一些的小公主、溜溜以及嫣儿,在听到安然这句话后,脸上刚刚绽放的笑容便迅速隐去,愁容再次回到了脸上。 小公主低声说道:“回到神都后,我再也不坐马车了。” “是啊,从没想过坐在马车里这么难受哩。”溜溜微低着头,可怜兮兮的说道。 嫣儿叹了口气,表示同意溜溜的说法。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安然牵着艾墨儿的手从一边走了回来,看着小公主说道:“上车吧,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能不能在多歇一会儿。”小公主可怜巴巴的看着安然。 安然抬头看了看天,说道:“在歇息一阵子,就怕天黑前赶不到前面的集镇了,天黑之后风沙可就更大了,赶路也更麻烦了。” “好了,知道了。”小公主没好气的说道,说完跺了跺脚,转身往马车走去,身后跟着同样可怜兮兮的溜溜。 艾墨儿冲安然微微一笑后,转身也上了马车,然后伸手把走在后面的嫣儿也拉上了马车。 安然坐上马车,轻轻的吆喝了一声,灰驴迈动蹄子,两辆马车继续赶路。 还好没有像安然所说的那样,在天黑前赶到了那个集镇。 集镇不大,拢共加起来也不到一百户人家,整个集镇却有不下十家客栈,酒馆赌坊更是一样都不少,坐在车前面的安然甚至还看到了在一座破败的两层小楼前,有两位姑娘正在拉客。 安然摇头笑了笑,心道,这是在哪都少不了的几样了,只是没想到,这看似破败荒凉的地界,这么小的集镇里,居然全部都齐全了。 等到安然找客栈住宿的时候,才知道这集镇虽然是建在破败荒凉的地方了,但来往的商人却真不少,连着走了五家客栈,居然全都注满了人,从这也就不难想象为什么这处不大的集镇里有那么多的客栈、酒馆、赌坊,甚至还有青楼了。 走到第六家客栈,终于还有剩余的客房,安然转身回到马车前,让众人下车。然后让伙计把马车赶到后面的小院里。 安然与李伤走在前面,中间是走的是两队主仆,后面跟着的是王五冯六,刚进客栈的大堂,便听到一阵笑声夹带着口哨声。 安然偏头,看到大堂的一边,几个跨刀佩剑的汉子正坐在一张桌子上边喝酒边看着这边,刚才的口哨声和笑声正是他们发出来的。 这时,一个大汉端起面前的酒碗,眯着眼睛看着艾墨儿和嫣儿,笑道:“来,几位小娘子,过来喝点酒。” 安然伸手摸了摸插在腰中的黑刀,眼神渐冷。 那桌上有人看到安然的手摸向腰中的黑刀,大笑起来,其余的几个汉子纷纷抓起手中的兵器挥舞了两下。 李伤停下脚步,淡淡的看向那几个汉子,安然松开握着刀柄的手,嘴角忽然泛起一丝微笑。 看到安然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那几个汉子笑的声音更大了些,刚才端着酒碗的那个汉子摇晃着站起来,端着一碗酒摇摇晃晃的向艾墨儿走去。 站在艾墨儿面前,那汉子把手中的那碗酒伸到艾墨儿面前,笑道:“小娘子,喝了这碗酒吧。”说完眼睛瞟向了站在一边的小公主,嘿嘿一笑,伸手向小公主脸上摸去。 小公主皱眉看了看冯六。 冯六的手微微一动,客栈的大堂内忽然出现了一片雪亮的白光,白光一闪而逝,周围荡起一丝淡淡的风,那只向小公主脸上摸去的手掉落在地。 跟着白光再闪,一蓬头发飞起。 那汉子一手端着那碗酒,瞪着眼睛看着地上的那只手,有些疑惑,不明白地上怎么突然之间就多了一只断手。 这时候,听到身后的同伴惊呼,那汉子又回头疑惑的看了看同伴,然后又转过头,这是,才看到自己的另一只胳膊少了一截。 一声惊呼,那汉子连退了两步,跟着装着酒的碗掉在地上摔的粉碎,那汉子捂住断去的胳膊惨叫起来。 那白光接连闪了两次,一次斩断了那汉子的一只胳膊,一次贴着他的头皮削掉了头发,因为太快,那汉子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才感觉到疼痛。 看着那闪动了两次的白光,安然看向冯六的眼睛里隐隐也有光芒一闪。冯六出手两次,白光闪了两次,每次出手后,再看冯六,他还是像之前一样空手站在那里,安然可以看清他出手的动作,却没看清楚他用的是什么兵器。 坐在那桌子上的其余几名跨刀佩剑的汉子见同伴受伤,纷纷握着兵器站了起来,兵器接连出鞘,往小公主这边走来,几人的眼睛都盯着王五冯六。 有人跨前两步,拉回了正捂着断臂惨呼不止的同伴。 王五看了看走过来的几名汉子,偏头看了冯六一眼后,退后两步,然后把小公主及艾墨儿这两队主仆护到了一边,也等于间接的为冯六及那几名手持兵器走过来的汉子腾出了场地。 店家远远的站在一边,哆嗦着央求道:“各位大爷,还请高抬贵手,不要再小店里闹出人命,小的一家老小可都全指着这个小店过活的。” 小公主看着艾墨儿,低声问道:“姐姐,让他们变成秃子好不好?” 艾墨儿看了看安然,又看了看那几名持着兵器慢慢走过来的汉子,点了点头。 “你听见了?”小公主看着冯六说道。 冯六点头,一步跨出…… 第一二四章 白光闪动(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听到小公主说要把那些人变成秃子,冯六点了点头,跟着一步跨出。 那几名走过来的汉子见到冯六只是点了点头后便向着自己这边一步跨了过来,纷纷抽出手中的兵器,对着冯六或刺或砍,嘴里同时大声呼喝。 一步跨出的冯六身影突然模糊,整个人变得不真实起来,,似幻似虚,跟着那似幻似虚的影子晃动了几下,晃动间白光再次闪现,连着闪动了几次。 那几名汉子手中的兵器全都击在了空处,跟着便看到那身影迷糊的晃动了几下,然后白光闪现,丝丝微风拂来,几人记得之前同伴断臂时的景象,忙大步后退,这时却忽然觉得头顶一凉,,跟着白光一闪而逝,模糊晃动的身影又出现在原来的地方。 冯六站在那里,还是刚才的位置,还是刚才站立的姿势,像是从来都没有动过一般,只是冷冷的撇了那几名汉子一眼。 那几名汉子还在后退,感觉到头顶的凉意还在,都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几人的手一摸上头顶,头顶上的的发髻应手而落。 刚刚那白光接连几次闪动,正好贴着几人的头皮,削掉了发髻。 几人刹那间面色晦暗,互相看了几眼后,都转过身子,面对着小公主这边,闭起了眼睛,引颈待戮。 这几名汉子也都是走南闯北多时的,知道以冯六的伸手,刚才要杀他们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要逃跑更是不可能,还不如留在这里,就算死也死的硬气一些。 冯六瞟了一眼那几名站立不动引颈待戮的汉子,转头看向小公主。 小公主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伸手拉着艾墨儿的手,说道:“艾姐姐,我们回房间吧。” 艾墨儿“嗯”了一声。 安然看着远远的站在一边,还哆嗦着的店家,说道:“老板,来几间上房。” 老板连连点头答应,颤抖着双腿在前面引路,带着安然几人去看房间。 王五也跟着小公主后面走了,只留下冯六还站在那里,淡淡的看着那几名还闭着眼睛引颈待戮的汉子。李伤转身走之前,回头看了看冯六,目光只是一扫而过。 冯六马上察觉到了那道目光,转头向李伤看来。 李伤微微的摇摇头。 “都走吧,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你们在随意的欺凌人。”冯六淡淡的说道。 那几名汉子把手中的兵器纷纷入鞘,转身抓起桌上的包裹,扶着断臂的同伴,小跑着出了客栈。 冯六蹙眉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只断臂,跟着一脚提出,地上的那只断臂直直的飞出客栈的大门,那断臂去的又快又疾,等到那汉子察觉到脑海生风,欲要躲闪时,那断臂已经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一下把那汉子砸的头昏眼花,“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他一倒地,连带着他抚着的那名断臂的同伴也跟着一起倒在地上。那汉子在地上爬起来,刚张嘴要骂,转头看到地上的那截断臂,忙回头看了看刚才出来的那家客栈的门,张开的嘴紧紧的闭了起来。 冯六转身抬头去了客栈后面。 安排好了客服后,照例还是安然张罗饭菜,洗漱用水。晚饭后,安然去陪着艾墨儿和小公主说了会话,说是陪着说话,其实多半的时间是在跟小公主斗嘴打趣。 一路行来,艾墨儿已经见多了两人一见面就打嘴仗的情景,现在已经是见怪不怪了,逢到两人斗嘴时,便笑盈盈的坐在一边听着。 斗嘴打趣到安然与小公主两人都有些口干舌燥时,才以不分胜负收场,安然回到房间连着喝了几杯茶后,又从包裹里抽出那本书,斜躺在床上慢慢翻看。 第二天一早,用过了早饭,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小镇,继续往西而行。 接下来的两天,马车依旧是昼行夜宿。路途中间休息时后面的那辆马车内的两对主仆下车短时间的活动一下腿脚。 就在小公主觉得忍无可忍时,马车终于到了松洲城。 这是大周国到吐蕃国的最后一道关口。 城墙四面各有一门,平时只开东、西两门,因为几年前与吐蕃国的那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松洲城的城墙修的极其牢固,高度也直逼神都城的城墙。 城门外是吊桥,吊桥极长,下面是又宽又深的护城河。 从大周国内进入松洲城,走的是东门,安然看着前面派的长长的队伍,想了想后回头对车厢内的老师说道:“老师,一会儿前面守城的军士要检查路引,能不能把你怀里的那块牌子借用一下?” 李伤有些奇怪的问道:“你身上不是有牌子么?忘记带了?” “不是。”安然挠了挠头,“我身上的那两块牌子一拿出来,那守城的军士就呼啦啦跪倒一片,看着不自在。” “你去后面问问身后的小公主和艾墨儿有没有带证明身份的牌子或是路引之类的。” 安然应了一声,跳下车,来到后面的那辆马车前,伸手掀开车窗的布帘,看了看车窗内昏昏欲睡的两对主仆,开口问道:“你们有没有谁带了证明身份的牌子或是路引什么的?” 艾墨儿说道:“走前问过,李先生说不需要带。” 小公主奇道:“干什么要牌子路引?” 看着小公主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带这些东西的人,安然暗叹了一声,把希望放在了坐在马车前的王五冯六身上。不到万不得已,他真的不喜欢一拿出牌子面前就跪倒一片的场面,这种很有些装十三的行为也不符合他一贯低调的风格。 看着安然看过来的目光,王五冯六都缓缓摇头。 “跟着李先生和你出人关隘,我们还要拿什么牌子路引么?” 安然叹了口气,说声“没事了。”转身回到前面的马车上。 想来是守城的军士检查的极为严格,排的长长的队伍移动的极为缓慢,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两辆马车才移动着走过吊桥,来到城门前。 守城的军士面无表情的看了看灰驴,扫了马车一眼,伸出手,冷冰冰的说道:“路引。”跟着挥了挥手,身后走来几名跨刀的军士,往马车走去。 安然知道那走来的几名军士是要按照惯例搜查马车,看看车内是否有大周帝国禁止流通到吐蕃国的物资,安然想了想,伸手从怀里拿出那块禁军副统领的牌子,递给了那名守城的军士。 那名军士冷着脸接过牌子,把两块牌子正反两面都细细的看了看,虽然有些疑惑这块牌子的来头,但那块牌子入手沉甸甸的,很有质感,一看就不是普通之物,于是忙喝回了那几名走向马车的军士,再抬头看向安然的眼神也温和了很多,“还请稍等片刻。”说完转身往城内跑去。 安然知道,无论他怀里的那一块牌子,拿给着边关的守城军士看,他们都不会认出牌子具体代表的是什么,见那名军士拿着牌子跑向城内,显然是向上面请示。 等了片刻,城内如同安然预料的一样,跑来一队人,领头的是一位将军,身着明亮的铠甲,跑动间身上的铠甲“哗啦”作响。 一见安然,忙把手中的牌子递了过去,看了看那两辆马车,知道车内应该都是神都城内的贵人,于是就要弯腰行礼。 安然知道跟下来就要看到城门口的军士跪倒一片,有些无奈。 这是,马车内忽然飘忽一股中正平和的气息,把那名要弯腰行礼的将军拖住,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车厢内飘出,“不必多礼,我们只是路过,后面那辆马车也是跟我们一起的,我们进城后,将军一切如常就好。” 那将军被那股气息拖住,想要行礼,却半点也弯不下腰身,知道车内的说话的那人不想弄的太过张扬现眼,但听到车内那人的话后,迟疑了一下,说道:“要不要卑职去知会周大将军一声?” “不用。” 车内的李伤知道他说的是大周帝国的镇西大将军周世海,一直在为大周帝国守着西边的关隘,虽不像镇北大将军那样开疆扩土极广,但胜在稳健,几年前正是由他守在这里,硬是让吐蕃国的大军寸步难进。 “进城吧。” 那将军领着一众军士退到一边,让开道路。灰驴偏着头,看着先前冷冰冰的看着自己一眼的那个军士,把脖子伸过去对着他翻着厚厚的嘴唇,吐了口热气,那样子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撩拨。 那么军士嘴唇抽动了几下,低着头退后了一步,对那头嘲讽撩拨自己的驴视而不见。 安然呵斥了一声,拍了下灰驴,灰驴才转过头拉着马车缓缓的驶入城内。 找了一家大些的客栈,听到伙计介绍说客栈后还有独门独院的客房,安然还不犹豫的要了一座院落。吩咐店家照顾好拉车的灰驴和那匹马后,众人在伙计的引领下向客栈后的那处院落走去。 …… 院子里是一座两层的小楼,上下一共有八个房间,安然上下看了一眼,从伙计点了点头,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等他把晚上的饭菜一起安排好后,众人也都选好了房间。 第一二五章 马贼(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到了松洲城后,小公主和艾墨儿都知道明天会歇息一天,欢呼过后,用过了晚饭,和安然说了会话后便早早的睡下了。 安然在老师房内呆了一会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从包裹内拿出那本书,躺在床上翻看。 第二天一早,安然起床,吃完早饭,小公主拉着艾墨儿,带着溜溜和嫣儿出了客栈去逛松洲城去了,王五冯六跟随,李伤一个人一早就出了客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准备干粮帐篷等一应事物的事情,自然又落在了安然一个人的身上。 安然用了半个上午的时间,把松洲城内最热闹的地方逛了一遍后,开始采买需要的一应事物,等到所有东西买齐,已经到了下午,安然多给了些银子,让店主派出伙计帮着把那些他买的东西送到客栈。 草草的吃了顿午饭后,安然在房间内蒙头大睡。从出神都以来,一路都是他在赶马车,小公主她们在车厢内枯坐固然是沉闷无聊透顶,那王五冯六还能替换着赶车。但像他这样长时间的连续赶一二十天的马车,每天迎着刀子一样的风,吸着漫天的黄土,实在是疲累到了极点,以李伤以往对安然的疼爱,理应会每天替换安然一段时间的,这次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李伤没有任何要替换安然,让他休息一下的意思。 一觉醒来,天已经擦黑,安然起身下床,打开房门,往艾墨儿的房间走去,想看看去逛松洲城的几个人回来了没有。 走到艾墨儿门外,看房间亮起了灯,安然伸手敲门。 嫣儿打开了房门,见是安然,微微一笑后侧身,把安然让进房内。 艾墨儿正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手里的一件长袍,抬头看到安然进来,笑着说道:“正要去找你,你就来了,来试试这件衣服合不合身。” 安然看了看旁边放着的那一堆东西,问道:“这些都是你逛松洲城买的?” 艾墨儿点了点头。 安然伸手翻了翻,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发现这一堆东西,居然都是给他买的,不是长袍就是短衫,要么就是棉衫,或是腰带,竟然没有一件女子用的东西。 嫣儿在一旁说道:“都是给你买的,我们小姐自己可什么都没有买。” 艾墨儿横了嫣儿一眼,嫣儿张开嘴,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艾墨儿横过来的那一眼后,有些不甘的抿了抿嘴唇。 安然抬头,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小公主的声音。 “看你房间内没人,一猜就是在这里。”小公主提着一个包裹,放在身后,神神秘秘的走了进来。冲艾墨儿眨了眨眼睛后,嬉笑着看着安然,说道:“闭起眼睛,送你个惊喜。” 安然蹙眉,道:“什么?” “闭起眼睛啊,不叫你睁开不许睁开,这是礼物,也是惊喜。”说完看安然还没有闭起眼睛的意思,小公主不依的说道:“第一次送你东西,就不能有些神秘感么?” 安然看了看艾墨儿,见她在一旁笑着没有说话,于是叹了口气闭起了眼睛。 小公主冲艾墨儿和嫣儿竖起食指,示意她们不要出声,然后解开了手里提着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了一件羊皮袄给安然穿上,然后又拿出了一顶狗皮帽子戴在了安然的头上,这还没完,跟着又从包裹里拿出了一把折扇,斜斜的插在安然的后颈,接着又拿出了…… 安然闭着眼睛,感觉到小公主给自己穿上了厚厚的衣服,带上了帽子还在脖子后面插了个什么东西,跟着就觉得嘴唇上微微的一凉。 “好了,睁开眼睛吧。”小公主欢呼了一声。 安然睁开眼睛,看到小公主递过来一对银光闪闪的小圆球,不解的接过来拿到手中,转头看到艾墨儿和嫣儿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怪异,抿着嘴唇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于是疑心顿起,转身走到房间内的铜镜前。 往铜镜前一战,安然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高大光辉的形象,马上傻了眼。 羊皮袄,狗皮帽子,山羊胡,脸上还沾着一颗大黑痣,黑痣上还有几根长长的毛,再加脖子后面斜插着的那把折扇…… 这形象,不是座山雕,那也是个标准的恶霸。 安然嘴角抽动着,转头看向小公主,哭笑不得的问道:“这就是你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 小公主捂着嘴,忍着笑,点了点头。 艾墨儿和嫣儿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安然心里叹息了一声,微微偏头看了看那边那一堆艾墨儿给自己买的东西,在低头看了看小公主这所谓的礼物,感慨不已。 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灵魂,虽说小公主也来到这个世界多年,但现在在安然面前,所有的习性与行为方式,跟那个世界的女子越来越像了。 众人在艾墨儿房间嬉闹了一阵子后,因为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小公主和安然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内休息。 第二天一早,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出了松洲城的西城门,出城门后,再往西前行十余里,便要进入吐蕃国的国境。 接下来的一天里,刀子一样的风依旧在吹,漫天的黄土依旧再飘,走了一天,果然如先前李伤所说,居然都没有看到集镇,更没看到可供落脚休息的饭馆客栈,到了晚上,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安然跳下马车,从马车内拿出在松洲城内购置的帐篷,与王五冯六一起,在避风处支起了三个帐篷。 小公主与艾墨儿加两个丫鬟一个帐篷,王五冯六一个,安然与李伤一个,三个帐篷一字拍开,小公主与艾墨儿的那个帐篷在中间。 众人吃了一些干粮后,都早早的进了帐篷内休息。没有灯光,自然是看不了书,赶了一天车的安然躺在垫子上,盖着厚厚的毡子,不久就进入了梦想。 恍惚中,隐隐觉得整个大地都震动了起来,安然睁开眼睛,坐起来左右看了看。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厉害,远处更是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随着大地震动的加剧,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大,像是暴雨前,天空中响起的闷雷声。 安然爬起来,向帐篷外的天空看了看。 “不是打雷,是马蹄声。”一直盘坐在帐篷里的李伤淡淡的说道。 “马蹄声?”安然有些诧异,这像是打雷一样的声音是马蹄声,那么这是有多少匹马一起狂奔才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帐篷外的灰驴和马都开始不安起来,来回的跺着蹄子,灰驴翻着厚厚的嘴唇,吐着热气,旁边的拉着小公主马车的那匹马更是不安的厉害,仰头不停的打着响鼻。 感受着大地越来越清晰的震动,安然想起了什么,看着还盘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老师,皱眉问道:“吐蕃国的边军?盗贼?” 李伤睁开眼睛,站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马贼。” “这么多的马贼?那些吐蕃国的边军是干什么吃的?” “很多时候,马贼并不是一个固定的群体,他们在有需要的时候骑上马就是马贼,平时都是平民,甚至平时都是军队里的军士,很多马贼都与边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李伤淡淡的说道。 这时候,帐篷外传来了脚步声,安然走出帐篷,看到王五冯六正站在帐篷前,静静的看着远处。 小公主和艾墨儿也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惊异的四处看着,没看两眼,便被安然又赶回了帐篷内。 远处,出现了点点细微的光点,点点细微的光点多不胜数,连成一条长长的横线,正向着这边而来,随着距离拉近,可以看到那点点的光亮正是马贼手持的火把,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染料,在马匹狂奔的高速下,那火把的火却也不曾熄灭。那数不清狂奔的马没有一丝减缓的迹象,大有要从这里直奔而过,把这里踏平的势头。 王五冯六向李伤这边走了两步,然后看了看李伤。 李伤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一左一右,身子悄无声息的飘起,带起偏偏残影,向那对面的马贼迎了过去,几个起落见,两道淡淡的影子闯进了马贼的队伍里,跟着左右两边分别有白光闪现。 一声声马的嘶鸣声从马贼队伍里传出来,随着那一闪而逝的白光不断闪现,左右两边的马贼队伍开始混乱起来。 随之马贼队伍里响起了一声声尖锐的哨声,随着哨声,马贼队伍的队形开始变幻起来,左右两边已经开始混乱的队伍慢慢的向一起合拢,试图把闯入队伍里的那两人围在里面绞杀,两边队伍的合拢,露出一个大大的缝隙出来,这时,中间的那些马贼催动座下的马,开始缓缓加速,向着帐篷着冲来。 安然看着再次向这边冲来的马贼,神情凝重,看着老师说道:“这些马贼像是早有预谋一般,不然就为了抢劫我们这几个人,怎么会聚集起这么大一股马贼来。” 马贼无疑是以抢劫为生的,首先的对象就是那些在吐蕃与大周间来往的商队,安然他们就这么几个人,显然跟商队搭不上边,现在却又这么多的马贼聚集起来,来冲他们的这几座帐篷,就是傻子也知道这件事情绝不单纯。 李伤手一伸,安然腰中的黑刀化作了一道黑线,飞到了他的手中。 第一二六章 马贼 (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李伤手一伸,安然腰中的黑刀化作了一道黑影,飞到了他的手中。 这时,忽然有两道影子向这边飞了过来,安然双眉微微一挑,定睛看去,正是之前闯进了马贼队伍里的王五冯六,看到他二人回来,安然便转身向中间那座帐篷走去,走到帐篷边后转身看着那些已经冲过来的马贼。 王五冯六落地之后,看了一眼持刀而立的李伤,然后迅速的向左右两边散开,隐约间,与前面持刀而立的李伤形成了三角之势,把三座帐篷都牢牢的护在了中间。 那群冲过来的马贼越近,便能感觉到那势不可挡的气势,就在那些马贼离帐篷已经不到五长距离的时候,李伤俯下身子,手中的黑刀横着平平一刀削出,一股淡淡的、又长又细的波纹向着那些冲来的马贼蔓去。 随着那道波纹推入到马贼的队伍里,“嗤嗤”的声音骤起。 冲在前面的那些那一排马贼骑着的战马纷纷被那道波纹切断了马蹄,战马纷纷嘶鸣着倒地,在强烈的冲力下,骑在马上的那些马贼不是被倒地的战马甩的向前飞去,就是被倒地的战马压在了身下。被甩的向前飞去的马贼还未落地,就在空中遇到了原本站在两边的王五冯六,一道道白光在空中闪现,那些在空中向前飞去的马贼落地时,已经被空中的那道道闪现的白光肢解的支离破碎。 看到前面的那一排战马倒地,后面冲来的马贼纷纷拉住战马,想要避开,却因为冲的速度太快,有不少都被前面倒在地上的战马绊倒,一时间马贼冲过来的队伍大乱。 王五冯六解决完空中的那些马贼落地后,扭头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也不去管前面那些正混乱着的马贼。 一声呼啸,马贼的队伍一分为二,在左右两边重新聚集起来,准备从两边再次冲击。 李伤一晃手中的黑刀,对着左右两边分别横削了一刀,两道波纹对着两边正在聚集的马贼蔓延过去。正在聚集的马贼纷纷避让,刚刚整齐了些的队伍再次陷入混乱。 这时,一直站在那里不动的王五冯六忽然动了,两道黑影直扑陷入混乱的马贼队伍里,白光开始在马贼队伍里闪动,每一次白光闪动,都伴随着战马的嘶鸣、马贼的闷哼以及倒地的声音。 李伤挥出了那两刀后,一步跨出,跟着身影便出现在了左边那群马贼的头顶,眼睛向下扫视了一遍后,转身迈出了一步,又在右边的马贼队伍的头顶出现。 安然知道,老师这是在找马贼的头领,擒贼先擒王,面对马贼的冲击,擒住他们的头领无疑是最快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两边队伍里白光不断的闪现,周围的血腥气越来越浓,对那一道道不断闪现的白光,马贼们躲不开也挡不住,对发出那道道白光的人也是围不住,砍不着。这种只是挨打换不了手的感觉让越来越多的马贼开始大声的咒骂起来,已经有聪明一些的马贼开始脱离队伍,慢慢的开始后撤。 这种光挨打却还不了手的战斗,根本就没法打,来再多的人,最后也只是在地上多留一些残肢断体而已。 终于,后撤的马贼越来越多。 远处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哨声,左右两边的马贼纷纷调转马头,快速的撤离。 满地的残肢断体,血腥气刺鼻,王五冯六没有追赶,退了回来。 安然身后帐篷的门猛然被掀开,几个身影从里面冲了出来,转身跑到帐篷的后面,弯腰呕吐,李伤站在一边,蹙眉看了看四周地上的那些残肢断体,把手中的黑刀抛向安然,两手对着地上连连拍出,一股股狂风卷起地上的黄土,一层层的黄土向前推进,连带着地上的那些残肢断体一起,被远远的推开。 退回来的王五冯六,也挥掌拍向地面,三人从不同的方向用掌风推到地上的黄土,随着地上的黄土和残肢断体被推到远处,三人又向前走了几步,把地上的黄土推起,盖住了那些肢体。 血腥气渐渐淡去。 在帐篷后面呕吐的两对主仆脸色苍白,步履阑珊的回到了帐篷里,安然钻进帐篷,伸手摸了摸艾墨儿的头发。 “没事了。”艾墨儿摇了摇头,强笑着说道。 在帐篷内陪着艾墨儿呆了一会儿,又逗着小公主说了几句话后,安然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内。 “早些休息,那些马贼现在退去,有很大可能会在明早天快亮了的时候再次发起冲击。”李伤盘膝坐在地上,看着刚回到帐篷内的安然说道。 一般天快亮的时候,都是人最困乏也是最容易松懈的时候。安然叹息道:“刚才要是我体内的元气没有出问题的话,那些马贼退去,我们就可以分出两个人追过去在杀掉一些,这样明天早上就是他们再来冲击,压力也要小的多。” 李伤笑了笑,“不碍事,刚刚我在两边的队伍里没有看到他们的头领,王五冯六那时候又没在帐篷边上,所以听到了他们头领在后面发出的哨声,也没去追。” 安然躺下来,笑道:“最后给他们一个我们无力追赶的错觉,这样明天早上头领跟着这些个马贼一起冲过来,直接擒来了事。” “没那么简单。”李伤摇头说道:“这些马贼,进退之间颇有纪律,应该有不少人在军队里呆过的。” “何况马贼本就是以商队作为抢劫的主要目标,我们这几个人怎么会吸引来这么多的马贼?” 安然想了想,说道:“会不会和神都城内的那些黑衣人有些关系?” 李伤淡淡的说道:“休息吧。” …… 清晨起来,那些马贼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再次对安然他们这里进行冲击。安然走出帐篷,看了看远处明显高出一层的黄土堆,黄土下面就是昨天夜晚那些马贼的残肢断体。 简单的吃完早饭,收起帐篷后,两辆马车再次继续西行。 刚刚走了一个多时辰,远远的又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安然皱着眉头,低声咒骂了一句,一边伸手拍了下灰驴,一边冲后面喊道:“快些,找坑洼不平的地方停下。” 灰驴把马车拉的飞快,向着那边的乱石堆跑去。 第一二七章 马贼(三)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灰驴飞快的拉着马车,跑向了那边的乱石堆,后面拉着马车的那匹马跟着灰驴的身后。 王五冯六跳下马车,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看远处声音传来的方向。王五转身对李伤说道:“一会请李先生守在这里,我们两人去冲杀一阵。” 李伤点了点头。 随着闷雷一般的马蹄声越来越大,马贼的队伍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刚开始的时候像昨天晚上的那次冲击一样,整个马贼排出长长一条横线,随着整个队伍的前进,队形也在悄然的发生着变化,两边的马贼慢慢的向中间合拢,最后整个队伍变成一个多层次的、半弧形的形状向着安然这边冲击过来。 眼看着马贼越来越近,王五冯六身形一动,就要向前冲去,突然,马贼队伍中射出了一片弩箭。 密密麻麻的弩箭飞向天空,向蝗虫一样向这边飞来。 李伤蹙眉,一步跨出,来到安然的前面,把安然、小公主与艾墨儿等人挡在了身后。 “嗖嗖……” 弩箭纷纷破风而至。 李伤的身上猛然发出一股强烈的、凝实到了极点的气机,把身后的众人纷纷的包裹了进来,那些弩箭纷纷射在李伤散出体外的那团大大的气机上,然后无力的落在地上。站在两边的王五冯六身上也散发出凝实的气机,在挡住那些如同蝗虫一般的弩箭的同时,身形闪动间,两人分别站在了昨天两边那两顶帐篷前,如果任由这些马贼的弩箭射来,凭着他二人和李伤的修为,护在所有人自然不成问题,但是左右两边的那两顶帐篷就会被射出马蜂窝。 出了松洲城之后继续西行的这几天,沿路在没有遇见城镇,更没有见到人家,连着几天晚上都是在野外歇息。此时如果失去了帐篷,在没有遇见城镇之前,除了小公主与艾墨儿两对主仆外,其余的人无疑就要露天昨夜的。 饶是王五冯六身形闪动的够快,在他们挡在两边的帐篷前时,两顶帐篷已经被弩箭射出了几个窟窿。 这次射来的弩箭还没全部落地,弩箭再次从马贼冲击而来的队伍中射出,成片的如同蝗虫一般的弩箭刚刚飞出,跟着又是一片弩箭从马贼手中的机弩中射出。 短短的时间内,那些冲击而来的马贼射空了手中机弩中的弩箭,然后纷纷随时把手中的机弩扔出,抽出手中的长刀,一边挥动嘴里一边呼喝着。 在离目标还有大约还有百米远近时,冲击而来的马贼已经让坐下的战马奔跑的速度到达了顶点,冲击之势已成,接下来就是对目标的碾压。 站在老师身后的安然抽出了腰中的刀,“老师,刀。” 李伤头也不回,一只衣袖向后一卷,卷住了安然手中的刀。 前后几乎连在了一起的两片弩箭像是天空中猛然下了一阵暴雨,纷纷撞在三人散发出的气机上,然后骤然无力,一根根弩箭无力的掉落在地上。 从马贼手中机弩射出的弩箭的箭尖极是锋锐,掉落地面时虽然无力,但一根根弩箭的箭尖还是纷纷破土而入,在三人散出的气机周围,密密麻麻的在地上围成了一个大圈子。 待得最后连成一片,如同暴雨一般的弩箭全部落地之后,马贼又已经冲出了近八十米的距离,李伤手中的黑刀一扬,对着已经不足二十米的马贼横着削出,一道淡淡的波纹急速的向着马贼射去。 跟着李伤手中的刀片刻不停,一刀接着一刀,一道道又细又长的波纹不断的向着马贼射去,有高有低、有快有慢。 这些冲过来的马贼有很多人在昨天晚上就冲在了前面,知道这一道道淡淡的、又细又长的波纹看似不起眼,但杀伤力却是堪称恐怖,纷纷猛扯手中的缰绳,想要止住座下战马的冲势,以躲避那一道道高低快慢各不相同的波纹。 有不少马贼为了躲避那些波纹,纷纷把身子紧紧的伏在马背上,有的甚至是直接藏身在马腹下。但是,昨天晚上冲击在前面而后面有侥幸活下来的马贼则是纷纷跳下还在狂奔中的战马,翻滚着从地上爬起来,远远的跑到一边。他们知道,无论是紧紧的伏在马背上还是藏身在马腹下,都不足以完全躲开那些波纹。因为他们昨天晚上可是亲眼所见更是亲身经历过,那看似毫不起眼的波纹的杀伤力。 而情形也正如他们所料的一般,那一道道波纹毫不起眼、射过来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声音,只是淡淡的,更像是池塘中被投入了一块石头而激起的水纹一样的波纹,无声无息的过了马腿,一匹匹正在狂奔着的战马在波纹过后,哀鸣着轰然倒地,把那些紧紧伏在马背上的马贼一个个或是甩上空中,或是压在身下。 后面的波纹跟着蔓延过冲在第二排的战马的马腿、马颈,一匹匹战马被那道道淡淡的波纹或是切割掉了四条正飞速迈动的腿,或是被那波纹从颈部一切而过,躲在马腹下或是紧伏在马背上的马贼幸运的就被倒地的战马甩上空中或是压在身下,不少马贼被波纹连同座下的战马一起一切而过。 波纹一直蔓延过三排冲来的马贼,才渐渐淡去。波纹蔓延过的地方,被清空了一片,地上全是战马和马贼被切割成几块的尸体,冲击而来的马贼队伍现出一个大大的缺口。 跟着,李伤抬腿向前走了两步,空着的那只手缩在衣袖里,大袖连着挥动,一股股狂风凭空而生,卷起地上的黄土,呼啸着向对面的马贼而去。 狂风卷着漫天的黄土,夹带着一颗颗小石头,冲向了那些马贼,在狂风呼啸着而去时,李伤手中的黑刀再次接连平着削出,一道道淡淡的波纹跟在前面卷带着黄土和石头的狂风后面。 面对呼啸而来的狂风和漫天的黄土,马贼们眯起了眼睛像刚才一样付下身子,紧贴在马背上。狂风卷带的黄土以及一颗颗小石头过去后,没等那些马贼睁大眼睛,那一道道波纹就已到眼前…… 马贼的对着再次乱作一团。 在李伤连着挥动黑刀,漫射出两次波纹过后,前面一直站在左右两边护着身后帐篷的王五冯六飞身而起,身形化作两道淡淡的影子,扑进了乱作一团的马贼队伍中。 闪亮的道道白光不断在马贼队伍中闪现。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嗤嗤”的声音不断响起,在“嗤嗤”声之后,便跟着不断的响起“噗通噗通”声音,那些白光闪过的地方,马贼纷纷跌落马下。 那天,从冯六第一次在客栈中对那几个喝酒生事的汉子出手开始,每次出手,都是之见白光不断的闪动,却看不到他和王五用的究竟是什么兵器,在客栈的时候,冯六动手时,安然站在一边也只是见他的手微微的动了动,就白光一闪,跟着消逝,此时,安然站在老师的身后,看到王五冯六飞身扑入马贼的队伍中,安然侧了侧身子,眯着眼睛,看着在马贼队伍里如同无人之境的两人,想要看清楚,他两人究竟用的是什么兵器。 本来就被那狂风卷起的黄土,以及随后而至的波纹搅得冲来的马贼队伍中间一片混乱,现在又有王五冯六在里面来回的冲杀,更是混乱不堪。 一声呼喝在马贼队伍后响起,马贼的队伍分成三段,左右两边脱离了中间那段混乱不堪的队伍后,面对近在眼前的那几顶帐篷,再次发动冲击。 安然的眼睛盯着中间那段混乱不堪的马贼队伍里的王五冯六。 此时,马贼队伍后面的那声呼喝,明显是马贼的头领发出的,但是这时候马贼分散开的两个小队,正从两边向帐篷这里冲击过来,李伤尽管听到了那声呼喝,却也脱不开身去寻找擒拿。 他的身后站着的几人,都需要他的保护,虽然安然的修为对方这些马贼绰绰有余,但此时却是不能随意的动用体内的元气。 安然收回目光,回头看了下身后的小公主和艾墨儿两人以及还站在她们两人身后的溜溜和嫣儿,看到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一些惊慌的神色,安然伸出手,牵起艾墨儿的小手,大拇指在艾墨儿的手心里轻轻的动了动,然后微笑着冲艾墨儿眨了眨眼,说道:“没事,我要是能动体内的元气,这些马贼我一个人都能对付,何况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还是我老师呢。” 艾墨儿点点头,没有说话。 安然想了想,另一只手又伸过去牵起了小公主的小手。 小公主微微一怔,开始有些抗拒,但随后看到了安然脸上的微笑,以及看向自己那纯净的眼神,便任由安然把自己那只手握在手心里。 李伤忽然向前走了两步,两脚在地上猛然一跺,脚下的黄土层被那一脚跺的像是水浪,向两边散去,跟着李伤双脚再次躲在地面上,前面的那层如水浪般的黄土层刚刚向两边散开,后面又生出一层“水浪”,两层“水浪”叠在了一起…… 跟着,李伤把手中的黑刀随手向空中一抛,两手平伸,对着那向两边散去的黄土浪拍去…… 第一二八章 马贼(四)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李伤把手中的黑刀随手向空中一抛,两手平平的伸出,对着向两边散去的土浪就是一掌拍出。 “砰砰”两声。 向两边散去的土浪被李伤两掌拍的从地上飞了起来,这次再不是狂风吹起来的漫天黄土,而是被李伤两脚跺在地上,震起来的厚厚的两层黄土。 被两掌拍的从地上飞了起来的两层黄土,才一离开地面,就四散开了,带着刺耳的破风声,向着两边的马贼击去。 “噗噗噗” 带着尖锐刺耳的破风声的黄土力道十足,数量又多的不可胜数,两边冲击而来的马贼纷纷被这些强劲至极的黄土打的浑身都是细小的窟窿,就连他们座下的战马也没能幸免。 这些马贼身上被黄土打出的那些细小到平时根本不会在乎的小窟窿,在身上一片片的连在一起,但是那些击打他们的黄土数量多到数不胜数,哪怕再细微的伤口,数量一多,量变终究要引发质变。 “啊!” 有马贼随着座下战马的一同倒地,惨呼着从战马的身下爬出来,两腿被战马倒地时压的完全变形,但此时,这马贼的双手却没有去触碰自己那双完全变形了的双腿,而是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丝丝的鲜血正从他的双手指缝间不断的流出,他的双眼,已经被刚刚那多不胜数又劲道十足的生生的打瞎掉。 跟他情形相同的马贼不在少数,一时间左右两边紧捂着流血的双眼,惨呼声不断。加上那些被黄土击伤而倒在地上,伤到其他要害部位的马贼的呻吟声和战马的哀鸣混在一起,显得血腥而又凄惨。 两边试图再次发起冲击的马贼被黄土一下子打断了冲击的势头,连人带马倒了一片,安然看了看左右,在心里粗略的算了下,只这一下,被黄土打伤倒地的马贼,占去了两步试图再次冲击的马贼的三成。 那两层从地上被李伤两脚跺地震起,又被他两掌拍散的黄土落地,但在空中还是留下了许多的灰尘,两边都黄蒙蒙的一片。这是,先前被李伤随手抛向空中的黑刀落了下来,李伤伸手接住后,跟着就挥刀横削,如同左右开弓一般,左边连着削出几刀后便又向右边挥刀横削。 一道道淡淡的波纹再次向两边的马贼漫射而去。 刚刚在数量多到不可胜数的黄土攻击下,幸免于难的马贼,纷纷猛提手中的缰绳,调转马头变向,同时身体紧伏在马背之上。 这时,李伤动了。 抬腿一步向空中迈出,一只脚踩在了虚空之中,跟着另一只脚再次迈出,就如同踩在台阶上上楼一般,随着李伤的每一步迈出的同时,他挥刀昨天横削不停,一只握刀的手左右开弓,随着他不断的抬腿迈步,每一刀横削而漫射出的波纹在漫射向那些马贼时,角度都完全不同。 连着迈出了六步后,李伤站在一人半高的虚空之中,对着两边的马贼不断的挥刀,不断的有淡淡的波纹从各个角度漫射向两边的马贼。 因为李伤迈出六步而站立在虚空之中,那些猛提缰绳,拉着坐下的战马调转方向躲避波纹的马贼,紧伏在马背上的身体直接暴露在了波纹的漫射之下。 明明是后发出的波纹,却比最先发出的波纹先到,每一道波纹不但角度不同,快慢更是随时发生变化。 两边的马贼们躲避不及,一个个马贼连同座下的战马,纷纷被波纹一切而过,有的马贼和战马正好被波纹从腰部一切而过,人和马变成四截倒在地上,人和马的内脏洒落一地;有的是连人带马被波纹从脖子上切过,身子还未倒地,脑袋就已经滚出了老远,鲜血从脖子里喷涌而出,一下子喷出很远…… 整个场面,就如同一个大的屠宰场,而那些被波纹从各个位置切割断的马贼和战马,就是已经被宰、或是将要宰杀的牛羊。 安然转过身去,松开拉着艾墨儿和小公主的手,把手放在她们的头顶,想让她们地下头,免得因为这种血腥的场面刺激、惊吓到了两人。在他刚刚松开艾墨儿和小公主的手时,两人连同站在她们身后两个丫鬟,早已经脸色苍白的闭起了眼睛,同时还用手紧紧的捂住了口鼻。 “哇”的一声。 小公主虽然闭起了眼睛,又用双手捂住了口鼻,但那刺鼻的血腥气实在太过浓烈,呛人欲呕,小公主没能忍多长的时间便觉得胃里开始抽筋,一张嘴就吐了出来,一吐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胃里也抽动的更加厉害。 可悲的是站在小公主身前的安然,因为小公主呕吐的时候也还是紧闭着双眼,这猛的一弯腰,全部吐在了安然的裤子和鞋面上。 安然后退了两步,两脚连连在地上跺动着,跟着转身弯腰,在地上抓起一把把的黄土,洒在自己的鞋面上和裤子上。 凌空站着的李伤还在不断的对着两边的马贼挥刀,那一道道淡淡的波纹还在不断的向着两边漫射…… 在最开始被黄土和波纹清空了一片的马贼队伍,随着队形的转变,两边的马贼脱离开后,那些马贼在最混乱的时候被王五冯六在里面来回的冲杀,虽然后面不断的有呼喝声传来,但奈何王五冯六的身形闪动的频率实在太快,那一道道一闪而逝的白光又格外的狠辣,竟是让那马贼的队伍再也缓不过气、更没有时间与空间来整顿混乱的队伍。 被王五冯六两人在队伍中来回的冲杀,把本来就混乱不堪的队伍搅得越来越乱,那后面的呼喝声不断传来,只要有人跟着比划手势或是跟着呼喝,试图指挥的,跟着身体就会被一闪而白光切割成两段。 渐渐的,混乱的队伍中,在没有马贼敢于呼喝或是比划手势试图整理混乱的队伍,因为凡是这么做了的,此时都已经躺在了地上。 有这种想法的,在看到那些试图指挥的同伴一个个跌落马下后,都闭紧了嘴唇,把这个念头从心里抹去。 但是,王五冯六并不是只杀那些试图指挥,阻止队伍继续混乱下去的马贼,到了后面,他们两个人在马贼的队伍中来回的冲杀,完全是看到哪个马贼杀的比较顺手,就杀哪个,这种随机性,完全是预防不了,也是不可预判的。 随着跌掉马下的马贼越来越多,剩下的马贼开始在混乱中寻找缝隙,企图从队伍中脱离出去,远离这两个在队伍中随机杀人的屠夫。 有这种想法的马贼也慢慢的多了起来,都想着找到缝隙挤出去,于是,本就被王五和冯六来回搅得乱成一团的马贼队伍,又挤成了一团…… 第一二九章 马贼(五)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随着试图寻找缝隙脱离队伍的马贼逐渐的增多,本来就被王五冯六来回冲杀搅得混乱不堪的队伍更是挤成了一团。 马贼越来越集中,这对在马贼队伍中来回冲杀的王五冯六来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杀起来更加的顺手,忧的是随着马贼挤在一起的密度加大,两人来回穿梭的速度就有些慢了下来。 李伤站在空中,手中的黑刀不断的对着两边的马贼发出一道道淡淡的波纹,凡是波纹漫射过的地方,马贼和座下的战马全部都无声无息的分做两段,黄土地上被波纹切出一道道清晰的痕迹。 终于,两边的马贼再也压制不住对那不断漫射而来的波纹的恐惧,也不管远处那马贼头领发出怎样的呼喝,纷纷调转马头,开始四散逃离。 两边马贼队伍的逃离,使另一边在王五冯六来回冲击下混乱不堪的马贼队伍直接崩溃。先前队伍虽然混乱不堪,但马贼队伍里还是有一些马贼在负隅顽抗的,所以才造成了虽然有不少马贼想要脱离队伍,但因为那些还在顽抗马贼的阻挡而在挤在队伍中一时出不去。两边马贼队伍的四散逃逸,这边身在队伍外围的马贼就有人趁乱跟着那些马贼一起逃离。 凡事就怕有带头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就是这个道理。 这边队伍的外围从有个第一个趁乱逃离的马贼开始,越来越多的马贼加入到了逃离的行列中。 一直呼喝声不断的马贼头领,在李伤站在空中不断的向两边的马贼发出波纹、王五冯六在那边队伍中来回冲杀的时候就已经后退了一些距离,此时见到已经伤亡惨重的队伍开始完全的溃败,直接调转马头,带着身边的那些马贼开始快速的退出战场。 李伤远远的看了那边一眼后,在空中跨出了一步,直接到了王五冯六的上方。 王五冯六正在追杀那些逃逸的马贼,猛的感觉到头顶传来了一阵微微的波动,抬头一看,看到了站在空中的李伤。 “留下一人守护帐篷。”说完这句话,李伤在空中连着跨步前进,每一步迈出,都前进两百多米,随着他连连抬腿跨步前进,每一步的距离还在不断的增加。这般风驰电逝般的速度前进,李伤还要闲暇顺手收拾脚下逃逸的马贼,或是劈出一刀,或是弹出一指,或是直接对着地上拍出一掌。 所过之处,瞬间又被他清空了一道直线。 …… 在李伤匆忙间说完那句话就风驰电逝般的追着马贼头领而且后,王五冯六互相对视了一眼后,王五两脚在地上轻轻的一跺,整个人如同大鸟一样,高高的掠起,向着前面的那些马贼追去。 马贼的头领在看到队伍伤亡惨重时便已经提前向后扯了有段距离,后面看到剩下不足一半的手下完全的溃败时,更是早早的就调转了马头,脱离战场,座下的战马也是上好的千里驹,但是身在空中的李伤每一步跨出都前进两三百米,这种风驰电逝般的速度要比他坐下的那的千里驹狂奔的速度更快。 马贼头领上身紧贴在马背上,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不断的回头看,看到那在空中不断跨步前进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里也泛起丝丝的燥意,手中的马鞭不断的抽打在座下千里驹的屁股上,把骑着的这匹千里驹的屁股,抽出了道道的血痕。 这匹千里驹,平日里他是舍不得像这般的抽打的,但此时眼看到空中的那人离自己也来越近,心内又急又躁。这还是李伤沿路都在顺手收拾下面的逃逸马贼的情况下,如果全力的追赶,只怕这时候就离他更近了。 马贼头领知道,那在空中追赶自己的那人一边追赶自己还一边收拾下面自己的手下,这不是追赶自己的那人愚蠢,而是那人有足够的自信能追上自己;或是在他心里,自己还没有足够的份量让他专心一致的来对付。 所有逃逸的马贼,开始都因为习惯性的跟从,逃逸时所选择的方向都是自己头领撤离战场的方向,但随着前面空中李伤追赶时不断的出手斩杀下面的马贼,又有王五在后面追赶时的击杀,马贼们在见到自己周围的同伴不断的掉落马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开始狂抽座下战马的屁股,从各个方向逃逸。 有了聪明人带头,其他的马贼也跟着有样学样,逃逸的马贼队伍越来越分散,这让在后面追赶不断袭杀马贼的王五效率大大的降低了下来。 不断用手中马鞭抽打座下千里驹的马贼头领看着离自己已经不足五百米距离的那个身影,只觉得嘴里越来越苦。跟在他身边的手下脸上和眼睛里的惊慌之色也越来越浓,到这时候,他心里才觉得有一丝后悔。在两国边境游荡了近二十年,拉起了两千多人的队伍,为了躲避两国边军的围剿,平日里更是对两国边军的将领诸多的孝敬。 这次,在大周帝国的神都,忽然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看完那封信后,他激动的几个晚上都没休息好,想到自己只要把信里说的这件事情办成,那么无疑就搭上了神都城里的那位贵人的线,在对他以后来说,无疑是一个又大又稳的靠山,再也不需要成天的提心吊胆,担心自己哪里没做到或是哪里做的让两个边军的将领布满而遭到围剿。 这些年,虽然拉起了二千多人的队伍,对来往两国的商队也没少抢劫,但是多得的八成都用来孝敬两国边军的将领,自己剩下的也就够维持住现在的局面。 搭上神都城内那个贵人的先后,哪怕以后每年把所得给那位贵人一半呢,……不,哪怕是六成、七成,也比现在要强的多。 在手下打探到信里所说的那几个人后,他带着全部的人马,选在夜晚对那几顶帐篷发起了冲击,在他心里,帐篷里的人哪怕是修者,在自己这两千多人的冲击下,也要被活活的耗死。但是夜晚的冲击让他知道,帐篷里的人被神都城内的那位贵人视为心腹之患果然不是全部道理的。夜晚的那次冲击的失败,直接让他损失了五百多名手下。 依照多年来的经验,人在清晨时分是最松懈困倦的时候,他本想在清晨时再次发起冲击,这时,却忽然有人送来了近两千把机弩,看到这些机弩,因为昨天晚上冲击失败损失了很多手下而有些闷闷不乐的情绪顿时一扫而光。 如果说几十只机弩的威力对修者而言,威胁有限的话,那么近两千只机弩一同发射,那么威力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但是,就是这近两千只机弩同时发射,却还是没有让帐篷里的那几个人有丝毫的损伤,这还不算,在连续三次发射完毕后,对方只要三个人,就在短短的时间内杀掉了他超过一千名手下,尤其是现在身在空中,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个人,杀他手下杀的最多。 如果……如果知道帐篷里的那几个人这么的难啃,那么他情愿每年把收入的八成用来孝敬两国边军里的将来,这样好歹还能维持住现在的局面。但为了搭上神都城里的那位贵人这条线,现在手下基本损失殆尽,直接眼看着也是逃生无望…… 但是,那终究是如果,世间上有很多事情一旦一步踏错,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看着空中的那个身影已经距离自己不到两百米,还在不断抽打座下千里驹的马贼头领心里泛起绝望,但求生的本能还在驱使着他,让他还不至于直接停下,闭目引颈待戮。 身在空中的李伤连着跨出三步,跟着轻飘飘的一刀对着下面挥出,另一只手五指微微张开,手腕一翻,对着下面还在策马狂奔的马贼头领遥遥的按了下去。 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势猛然从空中当头罩下,那匹早已被主人的马鞭抽打的凄惨不堪,狂奔的喘着粗气的千里驹一声嘶鸣,四条腿一软,在狂奔中直接一头栽倒在地,把身上的马贼头领远远的甩了出去。 李伤从空中落地,一只手抬起,五指张开,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手心笔直的涌出。 被座下的千里驹甩出,摔得昏头昏脑的马贼头领只觉得一股吸力传来,自己身不由己的向后飞了起来,慌乱间,惊呼出声。 李伤蹙眉,看了看被自己提在手中的那个马贼头领,想了想,最终确认自己从没见过也没听过说这么个人。 “为什么要冲击我们的帐篷?”李伤问道。 马贼头领咽了口吐沫,“我说了是不是可以绕我性命?” “喀嚓”一声轻响,李伤伸手捏断了马贼头领的一只胳膊,冷声说道:“我不喜欢,也不习惯别人跟我将什么条件。” 马贼头领闷哼了一声,闭着眼睛不说话,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他也是有股狠劲的人物,不然这些年在两国的交界处,带着那么多的手下,早已经被人吃干抹净了。 李伤再次伸手,又是“喀嚓”一声轻响,捏断了他的另一只胳膊。 马贼头领只是闷哼了一声,抿紧了嘴唇,打定了注意不说话。提出的条件对方没有答应,说与不说的结果都差不多,那么又为什么不能硬气一些呢。 李伤笑了笑,说道:“很好,我喜欢硬气的人。”说完一脚踢在了马贼头领的腿上。 “啊!” 马贼头领惨呼了一声,自此,他四肢以断其三,先前骑着的那匹千里驹也摔断了一条腿。就算现在他说完李伤很放过他,没有马,他也只能是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 看着手中四肢全断,却还是什么都不肯说的马贼头领,李伤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这么多年以来,他虽然手段愈加的狠辣无情,但对于审讯却着实不擅长,这时候,不由得想起了安然从乌集带来会的那个叫张松的人。 伸手对着马贼头领的额头一拍,“啵”的一声,马贼头领七窍流血,脑袋软软的歪向了一边。 李伤把手中的尸体仍在地上,转过身,身形一晃间,便出现在了远处。 第一三零章 清凉山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等到李伤回到帐篷这边的时候,一直在追杀逃逸马贼的王五早已回来多时,正在用黄土掩埋周围马贼的尸体,遮盖住那浓浓的血腥气。 看到李伤回来,王五冯六对视了一眼后,王五上前两步,问道:“李先生,那马贼头领可说了什么没有?” 李伤摇摇头,“那人很硬气,问不出来,所以一掌击毙了。” 小公主和艾墨儿这两对主仆早已经站的远远的,以躲避那呛人的血腥气,安然站在她们身边,正在安慰,此时见老师回来,对着小公主和艾墨儿说了两句话后,转身向这边走了过来。接过了老师手里的黑刀后,便转身准备帮着王五冯六掩盖地上马贼的残肢断体。 “回来。”李伤喊道。 安然停下脚步,转身有些疑惑的看着老师,心里正想着老师叫住自己,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时,李伤说道:“你们费那么大的劲去掩盖这些尸体做什么?” “血腥气太重,小公主和艾墨儿都受不了。” “现在是大白天,又不是夜晚,我们还要赶路。”路上看了看周围,说道:“就算是要在这里歇息一天,我们也可以走远一些,没必要一定呆在这个地方的吧?” 听到老师这么一说,安然恍然大悟,拍了拍额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那边正在忙活的王五冯六两人,听到李伤的话后也都直起身子,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几人在李伤没有回来之前,看到小公主和艾墨儿两对主仆吐的一塌糊涂,关心则乱,根本没想到要换个地方等李伤,更没想过一会儿还要赶路,都条件反射般的去用地上的黄土掩盖地上的尸体,让血腥气淡一些。 …… 在经历过那群马贼的事情以后,之后的路途再没有遇到什么波折,两辆马车依旧一前一后的行驶在荒无人烟的路上,有时候连着两三天不但看不到人烟,更是连一个同样赶路的人都碰不到一个。 于是,再次路过集镇的时候,众人照例又歇息了一天,小公主和艾墨儿带着丫鬟四处闲逛,安然则是忙着准备干粮和水,除了把路上要吃的干粮和水多准备了一些之外,安然还准备了好几坛酒,这样路途无聊之时,还可以喝点酒,解解闷。 这般的昼行夜宿,又走了半个多月,看到安然实在是疲累不堪,李伤才把安然赶进了车厢内,接过了赶车的差事。 至于小公主,现在每天唯一能让她反复念叨的,就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那该死的清凉山,这样坐在车厢里,以她的性子,能坐这么多天,也实在的够受的了。 这一日,众人看到马车两边开始有了树木,马车的车轮下也开始渐渐的有了枯草,虽然冬天里的树木也是光秃秃的,显得颇为无趣,但连着一二十天出了看地上的黄土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别的东西的众人来说,这光秃秃的树枝和毫无精神的枯草,看着却说不出的惹人喜爱。小公主的脸上渐渐又开始有了笑容,车厢内也慢慢的有了笑声。 众人都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快到了。 三天后,马车的前面出现了一座并不是很高的山,山势也并不陡峭,但众人抬头看去的第一眼,就觉得心神平缓舒畅了许多。 遥望山上,一片片光秃秃的树枝间,露出土黄色的大殿的一角,隐隐间可以听见悠扬的钟声,在那露出土黄色大殿一角的树林周围,有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 这正是吐蕃国的清凉山,吐蕃国人也称之为圣境,每一年吐蕃国的皇帝都要来山中小住月余,在寺中聆听讲经首座枯念大师讲经。 两辆马车沿着宽阔平整的山道,慢慢的向山上行去,走至半山腰,有一处凉亭,这是平日里给那些上山进香的善男信女们歇脚的地方。 赶车的李伤忽然间怔了一下,脸上微微露出丝意味难明的神色来。 在半山腰的凉亭里,走出意味老僧,正微笑着看着赶车的李伤。 来人正是清凉山的讲经首座枯念大师。 “呵呵,神都一别,想不到这么快又与李先生见面了。”枯念两手合十,诵了声佛号,微微弯腰,笑着说道。 李伤把马车赶到平缓的地方停下,等到后面那辆马车也停在了平缓地带后,才转身对着枯念拱了拱手,说道:“你这老和尚,当初去神都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算准了,这会子会在清凉山上看到我们,所以才提前送了个人情给我的学生的?” 正在微笑着的枯念闻言微微的一怔,转而笑道:“李先生顽笑了,莫要把老和尚想的太过不堪了才是。” “不是早已知道我们要来这里,又为何我们才道半山腰,和尚就已经等在了这里?” “李先生快随老和尚上山吧。”枯念无奈的笑道:“以李先生的修为,莫非还感知不到一定范围内的元气气息波动吗?我看你身后的那几位小姑娘这一路奔波劳累,便是你这学生也是累的不轻,先生莫要再拿老和尚说笑,还是快快上山歇息才是。” 李伤笑着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安然。 直到这个时候,在老师与枯念停下说话之后,安然才得空走上前去,对枯念大师恭敬的行了一礼。 这一礼,不是因为马上要对枯念大师有所求才行礼行的格外恭敬,而是因为那天夜晚,在神都皇城外的白石桥头,枯念大师送他的那一场造化,当时他刚刚踏进修行之门,还不懂得,但随着修为的加深,安然心里越来越明白,当天夜晚枯念大师为他洗精伐髓又在他体内留下那道佛门的元气,究竟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好处。 别的不说,就单纯时间而言,枯念大师做的这两样为安然省下太多的时间,就为这,安然再见到枯念大师时,恭敬的行多少个礼都是应该的。 看到安然站在自己身前,对着自己恭敬的行礼,枯念笑着清抬两手,一股平和的气息托住了安然。 “呵呵,无需多礼,还是随你的老师快快上山去吧。” 安然点头称是,退到一边,让老师与枯念大师现行。 自己赶着马车,慢慢的跟在身后。 到了山上,枯念带着众人到了一间禅房内,有小沙弥端来香茶。 艾墨儿心里一直惦念着安然体内元气的事情,首先便坐不住,起来对枯念大师行了一礼。 枯念大师脸现怜悯之色,伸手虚托起艾墨儿,微笑着说道:“小姑娘不必多礼,刚才在半山腰,我便已经知道了众位的来意。” 艾墨儿听到枯念大师这么说,有些不安的问道:“不知大师可有解决的办法?” 第一三一章 楞严经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艾墨儿有些不安的看着枯念大师,问道:“但不知道大师可有解决的办法?” 枯念大师摇了摇手,说道:“先不急,你们先歇息片刻。”说完转头看着安然说道:“等吃完晚饭后,我单独的和你谈谈,可好?” 安然连忙点头,心道这是我有求于你啊,怎么弄的好像是你在求我一样的。 众人在禅房中喝了两遍香茶后,枯念叫来小沙弥,分别带着众人去后面的厢房内歇息。李伤走之前回头对安然说道:“如果枯念大师有办法解决的话,那么需要的时日想来定是不短,小公主和艾墨儿这两对主仆长时间住宿在寺院中终究是不太方便,你可以在离寺庙不远的地方搭上几间屋子,到时候都搬到那里居住。 安然点头称是。 枯念笑道:“在这寺庙正门右边的不远处,有一块平整的地方,可以在那里搭建几间木屋,不用他动手,一会儿我多叫几个小沙弥过去,用不了多久就能搭好。至于房内的用的一应器物,就在这里拿过去就好。” 李伤微微的笑了笑,点头,跟着小沙弥去了自己的房间。 禅房内只剩安然与枯念大师两人,安然看着枯念大师笑了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来跟枯念大师叙话,于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里。 枯念大师静静的看着安然,看了一会儿后,微笑着说道:“你体内元气中所含的死亡之气颇多,后面好像又加入了一些别的寒气进去,那死亡之气本来就极为阴寒,外加后面的那道冰寒之气,两两相加,才造成了你现在体内元气运行不得的状况。” 安然苦笑道:“大师所言极是,后面的那一道冰寒之气是在与人交手时,一时不慎,被人从背后拍人身体之中的。” “其实,这两种寒气相遇,造成你体内的元气运转不得的原因,固然是它们太过阴寒,但同时,也跟你身体的承受能力有一定的关系。”枯念大师缓缓的说道。 “大师的意思是说,如果我的身体承受能力够强的话,那现在体内的这些寒气就不会有问题了?” “呵呵,那也只是说目前不会出问题,等到体内的寒气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也就是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内元气中所含的这些寒气的份量在很多情况下都会继续增多,终究还是会有一天要超出你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到时候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安然笑了笑,心道既然就算身体现在能够承受体内的寒气,最后的结果听枯念的口气也说不上好,那么说这话不是绕圈子话么。 枯念看到安然笑了笑后没有说什么,像是知道了他心里所想的,微笑着说道:“至于你体内的寒气,现在别急着去化解,既然你体内现在有了这死亡之气,这也算是一个机缘,你可以好好的体悟下体内的这死亡之气。” 安然惊讶的抬头看着枯念大师,问道:“死亡之气不是一直被佛道两家视为邪异吗?” “那主要是对道门而言,道门一直是以天人合一、羽化飞升为最高的修行境界,求长生而厌死,所以死亡之气是最让他们感到厌恶的一种气息。” 安然苦笑道:“那大师还让我好好的去体悟,这不是让我将来要被道门当成邪异之人处之而后快么。” “死亡,乃是人世间的无数生灵都避免不了的。” 枯念大师接着说道:“与道门不同的是,佛门也讲修行,但我佛门却不是修长生,而是修心。” “修心?”安然疑惑的问道。 “对,修心,六根六识乃是一切烦恼之源,修佛之人,正是要断却一切烦恼,心静无碍。先出尘而后入尘。而入尘,就要知道明了这人世间的种种,佛陀曾说过,众生皆可成佛,万物皆有佛性。一件事物的本身是没有善恶之分的,用的正则正,一切皆出于本心。” 枯念大师顿了一下,看着安然,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未知生而先知死。” 安然蹙眉,坐在那仔细的想了想,想了很久,因为想着枯念大师刚才的那些话,想的太过于认真,而忘掉了时间。 等到醒过神来的时候,禅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枯坐在这里,枯念大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安然挠了挠头,站了起来,在禅房内来回慢慢的走着,心里还在想着刚才枯念大师说的那一番话。 禅房外的光线渐渐的暗了下来,安然微微的低着头,在禅房内来回慢慢的走动着,在这小小的禅房内,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子了。 有小沙弥轻轻的叩响房门,一手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大碗素面。 面是白面,汤水很清,也没什么油水,在最上面横着放着几根青菜,一青一白,看着很是能勾动人的食欲。安然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没多一会而那一大碗素面就下了肚子,看了看空空的碗,抬头看着一直站在一边,等着收拾碗筷的小沙弥,笑着问道:“还有么?” 小沙弥楞了楞,笑着点了点头。 “那麻烦小师傅再来一碗。” 两大碗素面下肚之后,安然对着那名一直站在一边的小沙弥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有些圆滚的肚子,站起来慢慢的走出禅房,想了想又回头问道:“我出去走走,可以的吧?” 小沙弥微微弯腰,说道:“尽可随意走动,只是最后面有几处禅房乃是寺中闭关之处,还是别去打扰的好。” 安然点了点头,摸着有些圆滚的肚子,在寺庙中慢慢的逛着。 整个寺庙并不是很大,与清凉山在吐蕃国的地位和名气完全不相衬,刚走到一炷香的时间,安然已经把整个寺庙能逛的地方都逛完了,然后慢悠悠的又向寺庙大门走去。一路上见到安然的僧众皆是两手合十口诵佛号侧身让开道路,尽显出家之人的平和无争。 出了寺庙的大门,安然看了看左右,然后抬腿走下石阶,向右边走去,一路闲逛,渐渐入林深处。 不时有鸟雀从安然的身边飞过,然后又掉转头来在安然身边边飞边叽叽喳喳的叫着,甚至有胆子大些的,直接落在了安然的肩膀、头顶上,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人,整个林间,竟是像寺庙中一样的,透着一股安宁平和的气息。 安然停下,微微抬头仰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深深的吸了口气,接着闭起了眼睛,从身体到心神,慢慢的感受着这里处处存在的平和与安宁。 这般站着半响后,安然心里猛然又想起了之前枯念看着自己,意味深长的那句话“未知生而先知死。” 安然喃喃的把这句话又念了一遍,沉默着,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若有所思的盘腿坐在地上,围在安然四周飞的鸟雀站在枯枝上,眯起了眼睛,像是正在打着瞌睡,之前站在安然头顶和肩膀的鸟人,在安然盘腿坐下是,飞到了地上,歪着小脑袋看了看安然后,许是觉得有些无趣,于是振翅飞入深林。 盘坐在地上后,安然依然蹙眉沉思,片刻后,多日不曾运转的体内元气开始缓慢的运转起来,运气在体内慢慢的经过一个大循环后,安然并没有加快速度,而是像跪爬一样,慢慢的运转到体内的各个元气通道,对元气通道慢慢的冲刷着,最后又慢慢的回归到气海雪山,如此反复,一遍又一遍的调动着丹田内的元气,逐渐的加入到往复与身体各个元气通道的元气中去。 随着不断的有元气加入,在体内各个通道中的元气数量也跟着越来越多,逐渐的壮大起来,慢慢的,安然平展着的双眉蹙起,如有所感,似有所悟。 在寺庙后面的一间不大的房间内,枯念大师正盘膝坐在踏上入定,忽然有所感,睁开双眼,看着一直案子上那本很长时间没有过动静的一本经书。 这本经书,正是在他去周国神都之前,大方光华的那本《楞严经》,与别的经书不同的是,这本经书乃是当年佛陀手书,在那日他入神都,夜晚给安然洗精伐髓并留下一道佛门元气在体内做种后,回到清凉山,这本经书就再也没有过丝毫的动静。 可是现在,这本一直静静的呆在书案上的经书再次散发出淡淡的光华,整个经书在那淡黄色的光华的包裹下,看起来有些雾蒙蒙的。 枯念看着书案上忽然散发光华的经书,想了想后,起身下塔,走到书案前,微微低头,端视了片刻后,转身走出了房间,往寺庙的大门走去。 出了大门,枯念直接转身往右边的树林走去。 远远的看着盘坐在地上,闭目蹙眉的那个身影,枯念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看了看安然的周围,感受着周围的天地元气的气息。 良久,枯念眼中有光芒闪现,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这个痴儿,痴念竟如此之深……”说完微微抬手,手心里现出一团淡黄色的光,枯念轻轻的抬手,手腕一翻,手心中的那团淡黄色的光飘向了在那边盘膝而坐的安然。 第一三二章 以经书养心神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那团淡黄色的光团从枯念大师的手心飞出,向着盘坐在那边的安然飘去。 闭目蹙眉的安然有所感,睁开眼睛,看到那飘来的淡黄色的光团,以及站在远处正看着这边的枯念大师。 那团光飘到了安然的头顶,从头顶慢慢落下。 安然浑身微微的一震,只觉得那团淡黄色的光团进入身体之后,传来了一股暖流,刹那间便从头顶来到了胸口,微微一顿后,接着便进入到了雪山气海之中,跟着便把雪山气海中原来的元气包裹了起来,从外面慢慢的渗入,然后随着那元气慢慢的流向了全身各个元气通道。安然闭起眼睛,仔细的感受着刚才进入体内的那个淡黄色的光团,观察着那个光团渗入体内原有的元气之后,带来的变化。 之前,虽然安然体内的元气一直运转的很缓慢,但由于运转的时间过长,体内的元气还是慢慢的散发出了淡淡的寒意,但在这淡黄色的光团渗入到体内运转的元气中后,元气中散发的淡淡寒意逐渐的消失。 随着那运转到体内各个元气通道的元气返回到雪山气海,最终归于丹田内,那被淡黄色光团渗入的元气与丹田内的元气会和,慢慢的,所有的元气都变得平和安宁了起来。 良久之后,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枯念开口说道:“明天早上,你来我的房间,有本经书你看看,或许有些好处。” 说完收回目光,也不等安然起身,便转身往寺庙的大门走去。 盘坐在地上的安然,心神再次沉浸到丹田内的元气变化中,直到艾墨儿出来寻找,才起身随艾墨儿一起回到寺庙中。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吃过了早饭,艾墨儿和小公主出寺庙去了外面的山林闲逛,安然由一个小沙弥带着,来到了枯念大师的房间。 枯念大师正盘膝坐在榻上打坐,看到安然进来,微笑着指了指一边的那张椅子,示意安然坐下,然后又让小沙弥端来香茶。 “我昨天让你细细的感悟体内的那死亡之气,后又看到你夜晚在寺外的山林间盘坐,可是有什么感悟?” 安然想了想,点头说道:“有些感觉跟以前大不一样,但还是不够清晰,所以现在还不能清楚的来形容体内的那死亡之气,但是隐隐间,觉得死亡之气中,似乎还含有很多其他的不同气息在里面,这些气息融合在一起,便形成了现在体内的死亡之气,我昨夜在山林间盘坐时,在想,要是把死亡之气中的这些不同气息全部分离出来,会不会自热而然的就解决了这个麻烦?再有,那些气息全部分离出来后,单独来感悟,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感觉。” 枯念笑道:“我昨夜从你头顶打入的那团光,就是要让你体内的元气在一定的时间内沉寂下来,只有在这一段时间内元气彻底的沉寂,才能让你心无旁骛的去观察,去感悟。” 说到这里,枯念抬起一只手,指了指窗外的那些枯枝,说道:“死亡,永远是人世间的几大主题之一,人世间每一年都有四季,而每一个季节不同,天地间的元气气息也就跟着会有细微的变化,你以后的时间还长,可以慢慢的去体悟;除了这些之外,在很多时候,天地间的元气气息都会受到周围的环境的影响而产生改变。就如同生死仇敌相见,一旦有人起了杀伐之心,那么周围的元气气息就会跟着受到影响,这就是很多人所说的杀气。根据他修为高低不同,或是意念的强弱不同,周围的元气气息受到影响也会不同,这就是为什么有人散发出的杀气重,而有人散发出的杀气弱的原因所在。” 安然坐在一边认真的听着,边听边在脑海里思索着这些话。 从他修行以来,李伤只是在某些时候,才在他面前说起这些修行中的事情,而根据他修为境界的高低,是不是的丢过来一本书,然后就任由他自己去看,自己去悟。他不明白的地方,只有他主动的去问李伤,李伤才会做出解答,从没有说主动的来给安然说过这些。所以安然现在虽然修为境界已经到了六品,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详细的解说天地元气气息变化的缘由及道理。 而他跟枯念,从很多地方来说,完全都扯不上半点的关系。 从这一点来看,李伤虽然修为境界很高,但却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老师。 枯念大师接着说道:“而与死亡对应的就是生,生与死是人世间最主要的两个主题,世人常说,生死之间皆有大恐怖,你可知世人嘴里所说的这恐怖来自何处?” 安然的心神大部分都在思索前面听到的话,此时听到枯念发问,微微一怔之后,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在他心里,他所知道的那个世界里很多人对死的畏惧,其实对这个世界的修者而言,要淡的很多,所以一怔之后,在心里一思索,发现很早就知道的那些对死亡畏惧的根由,现在都不能算是真正的答案。 枯念大师看到安然微微一怔后,有些茫然的摇头,于是接着说道:“对世人而言,生的恐怖是生时的寂寞,以及生时的诸多失去,尤其是对修者而言更是如此;死的恐怖是人本能的对死亡的畏惧心,以及对死后的无知,或者说是对自己死后是不是会变成虚无。” “因为未知,所以世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去不断的探索、求知,而正因为这样,人才会始终都在进步,而同样因为对死亡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未知,而导致恐惧。” 安然若有所悟的点头。 “任何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但同样也是天地之间的大道,在感悟生死的同时,也会有大机缘,这就是我昨天为什么让你先不要想,也不要急着去化解体内的死亡之气,而是先去好好的感悟它,观察它的原因。” “多谢大师。”安然站起来,恭敬的对枯念行了一礼。 今天枯念大师说的这些话,让安然实在是获益良多。 “书案上有本经书。”枯念大师微笑着抬手,已过平和的气息兀然而生,托起了弯腰向自己行礼的安然,接着伸手,对着书案上的经书招了招手,那本经书便离了书案,向枯念大师飘来。 “这本经书对我佛门而言,无论是里面的经意,还是它本身,都无比的珍贵。” 安然看了看枯念手中那本毫不起眼的经书,问道:“这是什么经文?” “这是‘楞严经’,乃是我佛门万千经文中的重中之重,加上这本经文,乃是当年佛陀亲手所书。” 听到枯念说他手中的那本经书乃是佛陀当年亲手所写,安然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看着那本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丝毫不同的经书,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来。 “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打算让你在寺中住上一段时间,花些时间来好好看看这本经书,也许,很多你之前茫然的地方会在你看完这本经书后有所感悟。” 枯念大师说完,把手中的经书递给了安然,“不是老和尚我看不透放不下,实在是这本经书太过珍贵,所以每天你都要来这里看,经书也只能留在这件房内。” 安然双手接过经书,再次起身行礼道谢。 “修心、修神,这本楞严经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枯念大师微笑着点头说道。 第一三三章 三个字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接过枯念大师递过来的经书,再次起身,对枯念大师行礼道谢。 枯念大师微笑着摆手,起身下地,走出了房间。 看着手上的经书,安然不觉笑了起来,从来到这个世界那天开始,他以为这多出来的一世自己最多也就是做个富家翁而已,却没想到从遇到李伤的那一刻起,轨迹一变再变,前阵子变成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双料”驸马爷,现在更是上了佛宗圣地,站在佛宗信徒眼中如同在世佛陀的讲经堂首座枯念大师的房间里,手捧佛陀当年亲手所写的经书。 安然摇了摇头,走到书案前,放下手中的经书,把脑海中那些有的没的全部撇除干净后,目光开始看向经书,然后伸手去翻经书的封皮,那封皮却纹丝不动,安然双眉挑起,惊异的轻轻“咦”了一声,接着再次去翻,那封皮还是一样的微丝不动。 安然眼中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浓。 连着翻动了几次,都没能翻看这本经书的封皮,安然索性不再想着去翻开这本经书,而是注目去观看封皮上写的极为工整的“楞严经”三个字。随着安然平息静神的注目去看,那三个字逐渐的开始变的飘忽起来,然后首先从第一个“楞”字开始,三个字逐一的变大…… 那三个字在安然的眼中越来越大,渐渐的竟开始散发出一个意味难明的气息,气息在不断的变强,气息笼罩的范围也在逐渐的加大,把站在书案前的安然慢慢的包裹了起来。 一股淡淡的暖流开始慢慢的出现。 然后这股淡淡的暖流开始向安然身体内渗进。 随着这股暖流的出现,在安然眼中不断变大的三个字开始变的模糊,最后彻底的消失在安然的眼中,但是从身体内进入那股淡淡的暖流开始,安然的心神就变得无比的安宁平和,因为这种变化,此刻他的感知与思维的敏捷度,都变得敏锐起来。 暖流从全身的皮肤出慢慢的涌进身体,然后在身体内不断的冲刷着每一处血肉,一点点的不断推进,最终进入了身体各处的元气通道。 进入元气通道之后,那股暖流又开始了冲刷,在通道内一遍遍的来回,不知道用去了多长的时间,直到安然身体内的各个元气通道被那暖流冲刷的开始散发淡淡的光泽时,那暖流才开始沿着元气通道向雪山气海进发,最后涌进身体各处的暖流全部在雪山气海中汇集。 然后那些暖流汇集成团,开始在雪山气海中转动,就如同刚开始进入元气通道中一样,又过了很长的时间之后,这些暖流才停了下来,然后又开始向丹田内进发。 安然站在书案前,一动不动,眼睛虽然在看着书案上的那本经书,但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在看书,更像是一个睁着眼睛睡着了的人一样。 如果这时候有人走进房间,可以看到,书案上的那本经书又开始散发着淡黄色的光华,光华把经书包裹着,让整个经书看起来雾蒙蒙的一团。同时,这光华在包裹经书的同时,分出了无数道细线,把站在书案前的安然整个包了起来,这时候的安然,就像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淡黄色光芒的蝉蛹。 正在前面一处大殿内讲经的枯念大师,忽然间眼中有光芒闪现,讲经如常,但却微微的偏头,往后面自己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光芒闪现后,露出一丝奇异的神色来。 那暖流汇聚到一起,从雪山气海中慢慢的涌进丹田。 才刚一进入丹田内,便分散开来,把丹田内原有的元气全部包了起来,在元气外面形成了一层淡黄色的膜。 安然心中虽然有着从未有过的平和与安宁,但此刻看到那暖流到了丹田后,把丹田内的元气全部包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淡黄色的膜后,一时间再没有动静,不觉得也有些茫然起来,他不明白,在没有人刻意的操控之下,这些暖流像是事前排演好了的一般,步骤分明前后有序的在身体内依次进入丹田,本以为到了丹田后,还会有新的变化出现,但此刻却如同沉睡了一般的安静。 难道,进入丹田内,就只是为了把原有的元气包住? 安然心内疑惑不已,疑惑的时候,无论是心神或是身体,自然会有所反应,比如脸上的表情,眼中的神色;或是摇头,或是耸肩,或是叹息表示遗憾…… 但当安然想摇头耸肩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想动,却一点都动不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急躁起来。但跟着转念一想,这应该就是佛陀当年亲手写下的经书中散发出的淡黄色光华把自己包住,才导致的结果。 佛陀以慈悲怜悯对世人,那么他当年手写的经书,又岂会无缘无故的禁锢世人?或是行伤损世人之事? 想到这里,安然心里有些坦然。但此时又想到,这些暖流进入丹田里把元气包住后便安静了下来,自己站在这里又动不了,这样下去是要闹哪样?这样站着要站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安然刚刚才有些坦然的心,又有些茫然起来,额头上也出现了一丝丝细密的汗珠来。 安然这一时有些坦然,一时又有些茫然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之前在他眼中不断的放大,最后消失的那三个字又再次出现。直到这个时候,安然才知道,刚才那三个字在自己眼中消失的时候,放在书案上的那本经书封皮上的那三个字竟然也消失不见,现在重现出现,一片空白的经书封皮上又重新有了字迹。 字迹飘忽、变大,最后消失无踪,到现在重新出现,出现在经书的封皮上,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平和、安宁,仿佛从有了这本经书开始,一切便应该是这个样子。 字迹重新出现在经书的封皮上,安然眨了下眼睛,发现自己能够动弹了,也是抬头看了看窗外,想确定一下,刚才从字迹变的飘忽开始,到现在究竟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此时,那本经书的封皮忽然自己动了。 之前安然想翻开它,翻了几次都没能够成功,现在却自己动了。 封皮翻开,经书的第一页中的字迹出现在了安然的眼中。 早晨吃过早饭后,安然由小沙弥带路,来到了枯念大师的房间,此时看外面天色,已经中午时分,也就是说,从经书上的那三个字变的飘忽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小半天的时间。安然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低下头,目光从窗外移到了经书第一页的字迹上。 …… 第一三四章 欲望的力量(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书案上的那本经书原本就散发出淡黄色的光华,并且那些光华还蔓延出了无数道细细的丝线,把站在书案前的安然浑身上下都包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一个散发着淡黄色光芒的大蝉蛹。 当安然的目光从窗口外收回,落在已经翻开的经书第一页的字迹上时,经书在这一刹那间大放光华。 这一瞬间,经书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照的这整个房间内所有的东西都金光闪闪。 也包括此时正站在书案前的安然。 在光芒散发出的那一刻起,安然发现自己又再次动弹不得。那金黄色的光芒有些刺眼,于是安然微微的眯起了眼睛,把注意力集中起来后,看向经书中第一页的第一行字。 一个个原本是正常墨水写就的字,此时也如同那本经书一样,个个散发着柔和的金光,然后闪着光芒的字飘起来,却没有像封皮上的那三个字一样变大,只是从书里飘起来,飘向了安然。 安然心里固然是惊异莫名,更有些疑惑不解。 先前枯念大师递给他这本经书,曾特意的说明这本经书的来历,他听到后第一个反应是这本经书的珍贵以及对佛门的意义,浑然没想到这经书从他看的第一眼开始,就在不断的产生变化,而且散发的光芒一次次的向他飘来。他不知道,是这本经书太过特殊还是此时站在书案前看经书的他太过特殊。 也就是说,是不是这本经书无论是谁在翻看,都会产生这样的变化,散发出道道金光,还是说只要此刻他站在这里,这本经书才会散发金光。 但无论怎么看,都是这本经书的特殊要比他的特殊多一些。 原本他以为,枯念大师让他看经书,是要他领悟经书中所讲的佛门教义,明悟自心、自身、自性,但在看到着经书不断的散发光芒,先是有无数条散发个淡黄色光的丝线把自己包住,想一个蝉蛹,然后暖流进入身体内,对全身的血肉与元气通道进行着类似于洗精伐髓一样的冲刷……现在,当安然的目光落在第一页经书的字迹上的时候,这本应该是普通墨水写就的字竟也开始散发出光芒,而且这次散发出的光要比之前的更强。 那些字一个个的向安然飘来,进入到他的脑海,在他脑海中不断的旋转着。 经书的第一页上面所写的字很快就全部进入到了安然的脑海之中,像刚才一样,经书的第一页上面干干净净的再没有一个字迹,看着很有些年头的黄纸。 所有进入到安然脑海的中的那些字一直在旋转,当第一页的最后一个字也飞入到脑海中之后,所有的一直在旋转着的字忽然四下散开,然后全部停了下来。跟着,所有的字一个个开始变的模糊,最后消失。每一个字消失后,在它消失的地方,就会新的事物。 有的字消失后,在它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株小草;有的字消失后,在它消失的地方出现一颗石头。 就这样,在安然的脑海之中,随着那些字的消失,不断的出现小草、石头、树林、鲜花,有的几个字聚在一起,变成了一条小溪。 于是,在片刻之后,安然的脑海中出现了高山、小溪、花草树木,跟着又有各种动物出现…… 当所有的字全部消失后,一个不大的小村子完整的出现在了安然的脑海之中。这时候,书案上的经书自动的又翻到了新的一页,然后一个个字再次不断的向安然飘来。 第二页经书在不久之后,再次变成了一张空白的黄纸。 同时,在安然的脑海中,刚才出现的小村子里出现了人。老人、男人、女人、孩子,老人拿着锄头在村子便开垦荒地,然后种菜;女人在家中收拾家务;孩子们聚到一起,在村里来回的跑着,嬉闹着;而村子里的男人,有的种地,有的外出打猎。整个村子如同世外桃源,处处透着安宁与祥和。 安然茫然的站在村子里,他看到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他向这些人打招呼,但是这些人好像看不到他,更听不到他的声音,无论他的笑容有多么的温和,他打招呼的声音又有多大,所有人都没丝毫的反应。 说笑的继续说笑,叹息的继续叹。 孩子们互相追逐着从他身边跑过,突然,一个小女孩摔倒在地上,哭了起来,安然走过去,伸手向把孩子从地上拉起来,却发现自己伸过去的手却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摔倒在地上哭泣的那个小女孩。 幻象……安然想到。 这一切,在安然的心里,只能用幻象来解释。 不然,安然想不通为何自己明明站在这里,这些人却对自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时候,经书在安然不知觉的情况下,翻到了第三页…… 在安然站着的地方,忽然出现了篱笆墙,安然怔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发现这刚刚出现的篱笆墙围成了一个小院子,安然转身,发现在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几间房屋,房屋的正门开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子丰腴的年轻女子,穿着普通的面目衣服,面容姣好,皮肤白皙。 正当安然不以为意,以为这个女子还像刚才的那些人一般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时候,这女子忽然对着安然微笑了起来。 安然看到那女子忽然对着自己微笑,着实的楞了一下。 那女子微笑着向安然走来,“相公,怎么站在这里发愣呢?” “相公?”安然惊讶的看着那个年轻女子,用手指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那女子伸手挽着安然的胳膊,笑道:“对啊,不叫相公叫什么?学村子里其他妇人那样叫当家的?” “你确定你没认错人?”安然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成了这女子的相公,还有,刚才那些人明明还看不到自己,这时候怎么忽然间又变了。 一切都太突然,还没等安然完全的反应、适应过来,就又产生了变化,直到安然被那个女子挽着胳膊,拉近了屋子里,大脑里还有些发蒙。 屋里的一应陈设都跟普通农家没有什么两样,正中间的是正堂,上面供着祖先的神位,两边的屋子是厢房,一边是安然与这女子的卧室,一边是安然的父亲的住处。 听到父亲这个词,安然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冲动,那就是想要去看看自己忽然多出来的这个父亲长的是什么模样。 …… 忽然,村子的大地震动了起来,安然慌忙走出篱笆围成小院子,看到无数的骑兵挥舞着长刀,举着火把,一件件屋子被火把点燃,一个个刚才还在他身边走过的人倒在了地上。 安然条件反射般的想要调动体内的元气,去杀掉这些乱杀无辜的军士,然而却悲哀的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刚才还一片祥和安宁的村子眨眼之间变成了一片火海。安然刚才站着发愣的那个小院子和那几件房屋也没能幸免。刚才微笑着叫安然相公的女子倒在了血泊中,看着安然,眼中睁的很大,眼神里满是不舍。 跟着,安然的后脑忽然一疼,刹那间天旋地转的…… 当醒来时,安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草屋的地上,身下的地上铺着很厚的一层茅草,安然坐起来,想起了之前变成火海的村子和那个临死看着自己,眼睛中满是不舍的年轻女子,心中莫名的一痛。 站起来慢慢的走出屋子,外面是一片树林,此时正是春暖花开,树林里野花处处,蝴蝶翩翩飞舞,景色很是怡人。 跟着,一个修者出现了,自称是救了安然的人,这名修者很强大,有着很高的境界。 安然自然而然的跟着这名修者开始修行。但他的心里却一直惦念着那个变成火海的村子,惦念着那个倒在血泊中,满眼不舍的看着自己的那个年轻女子,惦念着那个自己还未见面的父亲,惦念着…… 他的心里有太多惦念的东西,让他修行的心不够纯净,心境不够稳固,修行的路越来越坎坷。终于,他独自走进了一座城市,在这座城市里,他平静的生活着,然后…… 安然的心里隐隐的还是觉得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脑海里生成的幻境,或者说是一场梦更为恰当贴切一些,但心里却还是不停的出现那个成为了火海的小村子,还有那个倒在血泊中看着自己的年轻女子。 他发现,这个不断出现的景象就像是他的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脱离了他的控制,有太多太多他想做或是想要的最后都离他远去,他不甘、他愤怒、他失望、他怨愤,慢慢的他变了,变的眦睚必报,变的血腥残忍,变的狡诈如狐,变的惟利是图。 因为这些变化,他变的有钱了起来,并且手下面的人越来越多,每天都有很多的人想要求见他,求他帮忙,有更多的人每天都在他面前说着一些阿谀奉承的话,讨他的欢心。开始的时候他还很不习惯,但慢慢的就变的坦然,然后开始变得享受起这种感觉…… 随之欲望不断的在膨胀。 他想要得到更多人的尊重,更多人的奉承,把更多人踩在脚下…… 忽然之间,他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个多的东西没有得到,原来还有这个多的东西自己都从不曾拥有过…… 于是,不甘、愤怒、失落、怨恨种种的情绪再次占据了他的身心。 他整个人变的像是一个火药桶,对手下的人苛刻至极。 第一三五章 欲望的力量(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从发现原来还有很多东西是自己还未得到的那刻开始,安然仿佛就陷入了一个来回循环的圈子中,不断的索求,不断的发现还有新的东西自己没有得到,于是再度陷入不满、愤怒、不甘、怨恨之中。 陷入这种不断的恶性循环之中后,安然彻底的在各种欲望中迷失了自己。 因为不断的索求,所以不断的得到,因为不断的得到,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愿意为他做事情的、希望能在他那里得到一些什么的人随之越来越多。而他下面的人越多,他的欲望也就越大,索求的水准也就随之越高。此时的安然,再不是当初的那个青年,早已经过了中年的他,脑海中还是不断的在浮现那忽然间变成了火海的小村子,还有那个倒在血泊中满眼不舍看着自己的年轻女子,每当他想起了那个画面,想起了当初自己切身体会到的那种生死不由自己掌控的绝望,于是不甘之心、愤怒之心与怨恨之心又再次到来。 那种生死不由自己掌控的绝望,每当想起都让他心里深深的恐惧。 他要掌控自己的生死,……不但要掌控自己的,还要掌控更多人的生死,全天下人的生死。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安然的心里又是惊栗又是兴奋。 想要掌控更多人的生死,甚至是天下人的,那么唯一的途径便是成为皇城里坐在最高椅子上的那个人。而这一切,都需要人马,得到人马的前提是要有足够的钱。 在这个时候,人的魔性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刚刚因为自己的生死不由自己掌控而冒出不甘怨愤的情绪,接着就想不但要掌控自己,更有掌控更多人的生死,因为要达到这个目标只有一个唯一的途径,这个途径的最前提是要有足够的钱,可问题是,那么多的钱从哪里来呢? 来钱最快只有两个途径,要么去偷,要么去抢。 安然选择了后者。 就这样,他从一个当初的被害者变成了现在的害人者。或许,在他心里想到过这些,但是人为在脑海中把这个感觉淡化去,不愿意去想;亦或是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些。 最终,他在欲望的漩涡中越陷越深。 在兵败被俘,押往刑场的那一刻,他才醒悟了过来,但站在他旁边刚刚喝过一大碗酒的刽子手已经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鬼头刀。 大刀落下,鲜血喷涌。 …… 书案上的那本佛陀当年亲手写的经书散发的金光渐渐隐去,站在书案前的安然浑身一震,一直眯着的眼睛恢复正常。 从书中文字演化的世界中醒来,或者是说走出来,安然有些茫然的四下看了看,看到房间内的陈设已经窗户外的景致,记起来自己是在枯念的房间中。 此时,安然浑身衣服汗透,额头上满是黄豆般的汗珠,安然抬手,用衣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然后伸手把书案上的经书合起来,放在原来的位置上,这才慢慢的走出房间。 房间外,冬天那冷冰冰的太阳将要落下,阳光虽然冰冷,但此时的阳光却如同刚刚那经书散发出的光芒一样,照耀到的地方无不一片金黄。 在乌集的山里打柴狩猎的日子里,如果有人问安然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那么安然可以毫不犹豫的回答是金黄色和银白色,因为这两种颜色让人最先想到的便是黄金与白银。 但刚刚经历过那散发出金色光芒的经书文字幻化的世界之后,连安然自己此时也说不清楚再看到这金黄色时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 这种心境他无法具体的用言语来表述出来,是一种难以严明却又具体存在的感受,因为具体存在,所以又有了难以言明的一种情绪。 安然再次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将要落到地下的冬阳,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从早上吃完早饭后进入房间,在与枯念大师说了几句话后便走到书案前开始看经,在第一次经书散发出淡黄色光华,那些光华化作暖流进入到他身体内,又有无数条细线把他包住,让他动弹不得,等到那暖流最终进入到他丹田时,他看了一次窗外,那时正是中午。 随后经书自己翻开,他的目光落在经书第一页的第一行字上,随后他便再次动弹不得,然后那些文字飘来,进入到他的脑海,在那脑海中逐渐的幻化出一个完整的世界。 安然在那个世界中,过完了一生,但醒来是,脑海中的一生只等于现实中的半日光阴。 “真是黄粱一梦过半世,醒来俱都云烟散呐。”安然站在房门外,喃喃自语道。 “人生本来就是黄粱一梦,只是看这个梦是长是短罢了。对人世间许多来说,梦有好梦噩梦之别,人的短短一生在他们眼中同样如此。”随着话音传来,枯念大师笑呵呵的从前面的一处拐角处走了出来。 看着安然汗透衣衫的站在房门前,枯念大师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富贵与权势是世间人都希望得到的,对于那些一生都过着富贵生活的人来说,当他们到了死去的那一刻时,是美梦的结束;而对于贫寒孤苦一世的人来说,死亡时只不过是噩梦的总结。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终究是要醒的。” 安然想了想,想起了之前在那个世界听到别人说过的一句话,此时正是心有所感的时候,心里想到了,便很自热的说了出来,“生是死的开始,死是生的延续。” 听到安然说的这句话,枯念双眼隐隐闪过一丝光,眉毛微微挑起,把安然刚才说过的那句话反复的念了两遍,从念第二遍的时候开始,枯念大师便笑了起来。 从安然来到清凉山开始,每一次见到枯念大师,都看到他在微笑,但却从没见过他这么畅怀的笑过。 “这话有理,暗合天地自然之道。”枯念大师看着安然,赞叹道。 安然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才他只是在心有所感时想到了,便自然的脱口说出,说的时候自然是没想过这时候站在这里的枯念大师。这句话本来是那个世界很多人都知道的,具体的出处安然也说不清楚,但是在这个世界,毫无疑问的此去从没有人说过这句话,至少是没有人说过这么简短却意味深长的关于生与死之间关联的话。 看到枯念大师看着自己的眼光,安然知道,这句话有很大的可能会被枯念大师安到自己的头上。将来传出去,有人问起出处,便要归到他的头上了。 从进了神都那天开始,安然便一路在剽窃,剽窃别人的诗词,剽窃别人的经典语句。虽然干过了很多这样的事,但此刻面对着这个仁慈的佛门长者,安然还是觉得很难为情。 枯念伸出一只手,整个手掌都散发着金光,就如同那书案上经书散发的光芒一般,看到枯念忽然间伸出的手掌也散出着这样的光,安然不由得苦笑起来,心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两天睁眼闭眼的都是看到黄澄澄金灿灿的。虽说自己现在并不缺钱,但老是看到这样颜色的光芒,也着实的有些煎熬人。 看到安然的目光落在自己散发金黄色光芒的手掌时露出苦笑,枯念有些不解,疑惑的看了一眼安然后,枯念大师那只手伸出,一片金色光华从安然头顶直罩而下,把他的全身都包的严严实实,片刻后,安然汗透的衣服冒出了丝丝白,当衣服完全干透了的时候,那片包住安然的金色光华也随之消失。 安然微微抬起手,看了看两只衣袖,又低头看了看长袍的下摆,心里叹道,用佛门这么精深的元气来烘烤衣服这样的事情,真的是太奢侈了,想到这又有些诧异有些想笑,这么奢侈的事情,居然还是佛门圣地的讲经首座干出来的,而受益的对象却不是他自己。 “在你看经书之前,我说过,人世间的天地之道,最大的两个主题是生与死。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死之间有大机缘,这是事情的两面性,就像刚才我说过的美梦与噩梦是一个道理。” 安然点头。 枯念大师接着说道:“既然什么事情都有两面性,那欲望自然也是如此,因为求知的欲望而使人进步,但同样因为各种各样的欲望,而是人陷入魔障之中。刚才看你看完经书出来,汗透重衫,不管在经书中悟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不比如此。” “要看破它的表象,直观内在。” 听到这里,安然弯腰向枯念大师行了一礼后问道:“还想请教大师一些问题。” “我观经书有一天的时间,但说实在的,到现在经书上一个字我也没记住,因为从我看它的第一眼开始,那些字便不断的向我飘来,先是化作黄色光华进入身体,后面在经书翻开后,又飘到我脑海里,逐渐的幻化成一个世界。” “我想问问大师。”安然疑惑的看着枯念说道:“是这本经书无论谁去细观都会这样,还是因为我体内有死亡之气才引发经书中的佛性的?” “是哪种原因都不重要。”枯念淡淡的说道:“重要的是,既然那本经书能够打开,你能够看到经书中佛陀当年手写的文字,而这些文字在你脑海中幻化成世界,这就是你的机缘。” “在经书的世界中,我的大半生都是在疯魔中度过的。”安然苦笑道:“如果说这是一种机缘的话,那么这是一种警示?对我以后修行之路的警示吗?” 第一三六章 欲望的力量(三)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有些不解的问道:“那经书一再的散发出金色光华,是因为我体内有死亡之气,从而激发了经书本来的佛性吗?那在我脑海中幻化成的世界,让我在欲望的驱使下疯魔了大半生,这是对我以后修行之路的警告么?” 说到这,安然又苦笑了起来,“我原本想着虽然那本经书足够的特殊,但我站在书案前,它一再二的对我大放金光,所以我认为我也是很特殊的一个,直到在脑海里那幻化出来的世界里疯魔了大半生后,出了那个世界,从这房间里走出来,看到那将要落下的冬阳,才恍然大悟,想到了我为什么来清凉山,而大师又为什么让我看那本经书,然后才知道我一直以来都想的太多了一些。”说完这些话,安然看着枯念大师,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同时眼中神色还有些茫然。 枯念大师笑了笑,说道:“那本经书固然是很特殊,但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可知道,老和尚从二十三年前成为这寺里的讲经首座,接过这本经书直到现在,也只翻开了前五页,你还认为你之前想的有些太多了么?” “你今天站在书案前,那经书自己翻开了几页?”枯念大师笑着追问道。 安然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说道:“好像是前三页。” 枯念大师呵呵笑道:“你不要担心什么,老和尚这点心境还是有的。你只一天就看到了前三页,而我却花了二十三年才看到前五页,现在你明白了么?” 安然讪笑着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大师,你能讲讲这部经书里主要要告诉人们什么道理么?” “屋里去说吧。”枯念伸了下手,示意安然跟他进去。 进了房间后,枯念大师盘坐在榻上,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后面你还要再寺中呆上一段日子,不用拘束。” “方才我跟你老师也说过,让你以佛陀手写的经书来养身心,进而养神,这种方式不会直接的把你体内元气中所含的死亡之气和后面打入体内的寒气化掉,但可以通过开悟,了解生与死的真谛,从而把死亡之气分解,甚至是与体内原有的元气和睦共处。” 说着又指了指书案上的那本经书,说道:“这两天我们一直在说生与死,是因为这是人生的头等大事,世间的众生在生与死的苦海中沉沦,如何能得解脱,这就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这本经书上所讲的,正是当年佛陀悟道成佛时所感受到的这个世界因何而成,以及其中的缘由。” “要悟道,首先要有出尘之心,先出尘世而后入世,而出尘的首要便是要去淫、杀、盗、妄,有不生不灭之心来参悟如来,达到自身的清净明诲;接着便是开悟,开悟便是要明心,佛陀在当年说世界、众生、山河、大地都是因妄而生,这便是经书上所讲的,这个世界万物的起因与来由。” 说道这里,枯念大师目光转而落在安然的身上,见他正襟危坐的静神细听,笑了笑接着说道:“你在之前应该是没有接触过佛门的经典,所以我这一说你应该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我之说这经书中所讲的七处正心,它们是地、火、水、风、空、见、识,你观看的时候可以慢慢的去悟,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明天早上你再过来。” 安然起身又对着枯念大师行了一礼,然后走出房间,又转身带上了房门。 出了枯念大师的房间后,安然径直走出寺庙的大门,在早上到这里来之前,艾墨儿便说寺庙外的屋子已经搭建好了,白天在寺庙内拿一些用的器物便要搬过去住,安然在枯念大师的房内呆了一整天,这时候才出来,想去看看那屋子都弄的怎么样了。 出了寺庙的大门,安然往右边走去,走的不到三百步,眼前出现了一大块平地,平地的一边有几间木屋,此时,木屋里已经点亮了灯光。 安然笑了笑,脚步轻松的往木屋走去。 刚刚走进木屋,就听到屋内传来小公主和艾墨儿的笑声,安然今天在那佛经上的字幻化出的世界里,疯魔了大半生,等到从那个世界中出来后,汗透重衣,虽说是一直在书案前站着,但实际上因为在那个世界里总是不断的为欲望所驱动,不断的索取强求,心神已是疲累到了极点,此时听到木屋里传出来的笑声,整个人都猛然的轻松了下来。 走进木屋,只看到艾墨儿与小公主两对主仆在里面,安然问道:“老师呢。” “下山去了。”小公主接口答道。 “下山去了?” “今天李先生和枯念大师谈了一下后,没多久就下山去了,说是要回神都,让我们跟你说一声。” “对了。”小公主想了想又说道:“李先生说,让你安心在这里看经开悟,说是道虽不同,但万流归一。” 安然点了点头,问道:“还说了什么没有?” “说让你悟到体内那股气息的根由后,好好的再向枯念大师请教下修行上的事情,争取把一些佛门的东西学到手。” 听到这句话,安然脸上的表情刹那间精彩起来,心道老师这是让自己趁机偷师啊。来让别人帮忙还不算,还要惦记着别人的东西,这是不是太不地道了一些,再说,佛门的东西,是我想学就能学的到的么?那枯念大师人虽慈和,但能坐在讲经首座的位置这么些年,是有道的高僧,又怎么会犯愚痴呢。 安然苦笑着摇摇头,决定还是先不去想这些,毕竟现在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解决体内的死亡之气,现在主要的目的都八字没一撇呢,又怎么能未得陇便望蜀呢。 艾墨儿在小公主为安然转述李伤的话时,便笑着和丫鬟嫣儿去了另一个房间,此时两人一前一后,端来了饭菜。 吃着可口的饭菜,安然心里赞叹的同时,又想到同样是皇帝赐婚的公主,小公主还是跟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按理说应该更懂得体贴人一些才是,但从认识小公主到现在,着实没有在她的身上发现有这个优点。 安然心里暗自叹息。 吃过晚饭后,陪着艾墨儿和小公主说了会话,安然来到了另外的一间木屋内,盘膝坐在矮床上,想要调动一些体内的元气,以印证今天在脑海里幻化出的那个世界里的某些感悟。这一运转元气,安然眉头皱了起来。 丹田内的元气被之前“楞严经”那三个字散发出来的淡黄色光华化作的乱流,包裹的严严实实,别说那元气往外散发寒意,现在就是连安然自己想要调动都做不到。 任由安然办法想尽,被包裹住的元气就是丝毫不动。 第一三七章 根由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晚上安然回到寺外新建的木屋中,盘坐在低矮的小床上,本想着调动一些体内的元气,以印证白天在脑海里幻化的世界里修行的感悟,却无奈的发现,体内含有死亡之气的元气在那淡黄色暖流的包裹下,竟是连安然这个主人都不能调动分毫。 在不长的时间内,安然试过了很多种办法想要去调动一丝元气,但都没有取得成功,最后无奈之下,只能早早的歇息。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的安然肚子来到了枯念大师的房间。 枯念大师示意安然坐下,然后说道:“昨天经书翻开了前三页,那么今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经书必然会继续往下翻。” 安然点头,心里一时没想明白,怎么早上一来枯念大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一句废话,但因对枯念大师的感激和尊敬,心中虽然有些腹诽,却依旧面色如常,正襟危坐,等着听枯念大师下面要说的话。 “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这经书的前三页你看到的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却和我当初看到的完全不同,但实际上却又是相同的,因为这前三页不管幻化出什么样的世界都是在讲同一件事情,幻化出的世界不同只因为每个人的心都不相同。” “一切皆有心生?”安然问道。 枯念大师点头,接着说道:“那么我再说说我看到的第四跟第五页吧。” 听到枯念大师说要将经书中他所见到的后面两页的内容,安然眼睛一亮,心道刚才就觉得以枯念大师的地位与智慧来说,不会无缘无故的来那么一句废话的,果然如此。 “前面三页你是知道的了,不管是什么样的世界,所讲的都是欲望,欲望的生出,对人心的驱使,以及人陷入欲望中后,起的魔心。我看到的后面那两页主要讲的是欲望的根由。” “欲望的根由?”安然不解的问道:“是说人的各种欲望是怎么来的吗?” 枯念大师点头。 “提前告诉你,就是希望在你进入到佛经幻化出的世界中之前,心有内有数,不要在那世界中迷失了自己。” 安然诚恳的向枯念大师道谢。 枯念大师虽然贵为清凉山寺中讲经首座,但每天都会公开或半公开的讲经,所以实际上他每一天的时间都排的比较慢,这也是昨天为什么安然在他的房间内站了一天,直到太阳将要落山走出房门时才遇到他回来的原因。 今天枯念大师自然还是要去前面讲经,只是不知道是公开的还是半公开的,在枯念大师走后,安然轻轻的把房门半掩起来,然后走到书案前,这一次他没有急着让自己的目光落到书案上的那本经书上,而是站在书案前,闭起眼睛平息静气良久,直到心中再无丝毫杂念,心神通透空明,才微微低着头,半眯着眼睛,把目光落在那本经书上。 这本经佛陀手书的经书如同通灵了一般,安然的目光刚刚落在上面,经书的封皮上便有淡黄色光芒闪耀。 紧跟着,那本经书的封皮自己翻开,这种景象,如果抛开它是当年佛陀亲手所写缘故的话,这就会显得很诡异。 安然在昨天早已领教了这本经书的神奇,因为是佛陀当年亲手所写,经书中所含佛性极盛,对于一切邪妄之气自然也是很敏感,所以昨天安然在走出幻化的世界,出了这个房间后才会问枯念大经书的自行翻动是不是因为体内的那死亡之气的问题。 经书的封皮翻开之后,自行翻到了第三页,也就是昨天安然站在书案前,经书翻到的地方,接着,经书上的字迹再次闪动、飘起,向安然飞了过来。 这种奇异的景象安然早已熟悉,所以心神不在像昨天刚开始那样波动,还是照常平息静气的站在那里,静等那佛经上的一页字迹全部向着自己飘来后,等待经书上这一页变成了空白,看看脑海中的世界是否还是昨天的那样。 当第四页经书上的字全部飘进安然的脑海后,经书没有丝毫的停顿,直接翻开了第五页,然后书页上的字迹继续向安然飘来。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飘来的字太多,在脑海中幻化出的世界及那世界中体系过于庞大,让安然感觉到一些不适,站在书案前的安然眉头微微蹙起。 经书的字还在不断的向着安然飘来,每一个字进入到安然的脑海中后,都会幻化成一种东西,这一次首先幻化出来的世界,不在是像昨天那样的小村子,而是直接在安然的周围幻化出一座中型的城池。这座城里的人很多,街道上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声起起落落。 安然站在街道上,转动着身体,四下打量着,心了想着这一次不知道经书又会给自己安排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安排什么样的家人。 从昨天在脑海中那个世界的经历中,安然知道,每一次经书幻化出的世界,应该都会让自己有一个新的身份,相应的也就有了新的家人、朋友。 也就是说,安然每次站在书案前,观看经书,当经书上的字飘进安然的脑海,幻化出世界后,安然站在书案前一天,在经书的世界中确实一生。 这一生可长可短,但无论在那个世界中生命有多么的短暂,毕竟时间的流逝带给人带来的经历,是最可贵的财富。 而最难能可贵的、也是最可怕的是,在脑海中幻化出的世界里所经历过的种种,在出了那个世界后,竟然还都清晰的记得,这就是说,在那个世界中因为各种经历而影响到的心境,也会真实的带到现实的世界总来。 由此可以想象,当年佛陀的法力,是如何的惊天动地。 当书案上的经书翻动到第七页,书页上的字全部飘进了安然的脑海中后,经书停止了翻动。 这也意味着,在安然脑海中幻化的世界,已经完全的呈现在了安然的眼前。 在脑海中幻化出的这个世界里,安然的这一生同样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不幸。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凡是能想象到的大不幸尽皆落在他了的身上。脑海里那个世界中的安然最终心如死灰,老年遁入空门。 虽然在尘世经历过太多的不幸,心如死灰之下才遁入空门,但这些经历也让安然的心智无比的坚韧,加上人到老年,心境也沉寂了下来,在寺庙中成天的诵经念佛,慢慢的对人世的种种虚妄也有了认知。 身在空门,整天的吃斋念佛的安然或许正是应了那句老话。 苦人贱命。 经历过越多的不幸,生活越清苦的人,往往寿命就越长久。 老年进入空门的安然在九十三岁时寿终正寝,死的时候,他已经在佛门念经诵佛度过了近四十年岁月。 站在书案前的安然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大,深深的出了口气,看了看窗外后,低头把书案上的经书合起来,然后走出了枯念大师的房间。 带上房门后,安然径直走出了寺庙的大门,出了大门后却没有回到木屋去,而是一直往前走,往树林深处走去。 在树林深处的一块空地上,安然盘膝坐了下来,低头沉思着。他在心里把刚才是脑海里的那个世界中所经历的种种全部回放了一遍后,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遁入空门之后,在寺庙里诵经念佛的经历上。 近四十年在寺庙中所读的经书,在经书中所领悟到的佛道,逐渐的一一在安然的脑海中浮现,安然重新在脑海里把所有领悟到的一一重组,然后在心里解析。 昨天在脑海里幻化出的世界里所经历的是欲望。今天在没有观看经书之前,枯念大师说后面两页讲的是欲望的根由,可是,今天安然在那个世界里过的一声,伴随着太多的不幸,虽然每每心中多有怨恨,因为不幸和怨恨,所以心里也同样有着很多的希望,但只是止于希望,到他遁入空门的时候,这些希望都变成了奢望。 严格的来说,作为一个人,都会或多或少的有着各种的欲望,但这一世的安然并没有再次的陷入欲望的洪流中去。 那么,枯念大师所说的,经书的后两页要讲的欲望的根由在哪里? 安然低着头坐在地上,想了很久,还是没能找到答案。 “或许,种种的不幸,就是欲望的起因?难道对佛家来说,不幸就是导致陷入欲望洪流中的根由?”安然在心里反问自己。 随即安然又摇了摇头,虽然这是他目前为止想到的唯一的答案,但心里却完全不能确定,在他看来,欲望的根由这一个课题,就如同前世奥数的题目一样,要解开困难重重,又怎么可能只在书案前站了一天,在幻化的世界里过了一世,就解开了多少佛门高僧一辈子都没解开的课题呢。 如果真是像刚才他所想的那样,欲望根由就是源自不幸,因为不幸所以心中有所期盼,那么为什么佛门那么多僧众解不开? 其实安然不知道的是,这时候想到这些的他已经走进了一条岔路中去了。 世间那么多僧众是很少有人能够解开这个课题,但解不开不代表看不到,同样,看的到不代表你就能够看的透。 这就如同你可以看的到有人举起几百斤中的东西,你也知道他举起那个东西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但你看到归看到,知道归知道,但到自己上去举的时候,却还是举不起来。这看到、看懂、看透,都只有一字之差,但结果却是天壤之别。 第一三八章 一切皆是虚妄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从枯念房间出来,安然走出了寺庙的大门,径直都到了树林深处,找到一块平坦的地方坐下,低头沉思。 第一天佛经在他脑海里幻化出的世界,让他疯魔了大半生,也让他知道了陷入欲望洪流的可怖;今天早上,他一走进房间,枯念大师就告诉过他,经书的后面两页要讲的是欲望的根由。 在他走到书案前观看经书后,经书翻开的那几页在他脑海中幻化出的世界让他一生充满了不幸,老年更是遁入空门,在念经诵佛中度过了接近四十年岁月,随着时间的流逝,安然对佛经中所讲的很多要义,都有所感悟。现在,他坐在树林深处,微微的低着头,在心里不停的问自己,欲望的根由究竟是什么? 首先,让他想到的就是心中的期望,因为期望而导致心中产生欲望,又因为欲望在心中得不到控制,而使人陷入欲望洪流的恶性循环,但随即安然便轻轻的摇了摇头。心里的直觉告诉他,那么多佛门的僧众没有悟透的根由,断不会因为自己在书案前观看了两天的经书,就迎刃而解,自己还没有那么高的天赋和悟性。 安然在树林深处,盘坐在地上,想了很久没有得到丝毫的头绪,直到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响了起来,才醒悟自己已经在树林里坐的时间太久了,于是站起来一路走回到木屋。艾墨儿和小公主早就已经等的有些着急了,之前两人已经去寺里问过,守门的知客僧说安然早已出了寺门,却说不清出了门后究竟去了哪里。 艾墨儿和小公主都知道,现在安然和普通人是没有什么分别的,体内的元气因为含有死亡之气,在昨天被佛经中散发出的金光化作暖流,进入到丹田中后,把他的元气包裹的死死的,任谁也调动不了分毫。现在安然倒是不用再担心体内元气会散发寒气出来,冻僵身体了,但一旦在寺外遇到想要找他麻烦要他命的修者,也就基本无还手之力了。 因为这个,今天艾墨儿和小公主也有些埋怨安然的老师李伤,自己的学生现在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做老师的怎么就那么放心,说离开就离开呢。看到艾墨儿蹙眉在小木屋中来回的转着,小公主心里也有些自责起来,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让王五冯六其中的一个人跟随安然呢,他们并没有随李伤一起回神都,到了清凉山之后,他们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做。 两个人在小木屋内叹着气,溜溜和嫣儿站在一边苦着脸,跟着着急。 这时候,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小公主眉毛一挑,看着艾墨儿笑了起来。 …… 安然坐在桌子前,看到艾墨儿和嫣儿端来的鸡汤,惊讶的问道:“你们在哪里弄来的鸡?” 清凉山虽然山势不高,也不陡峭难行,但在山下二十里之内,并没有城镇,这在来的时候,安然就注意到了。加上清凉山又是佛宗圣地,佛门戒杀生,忌肉食,所以上山以后,安然就没想过在山上能吃的到肉食,所以在上山之后,安然心里谁都不担心,只有些担心那头灰驴,是不是能受得了山上这清单的伙食。 从灰驴跟了安然之后,只要连着几天没有酒肉,就会耍性子,闹脾气。为了解决体内死亡之气的麻烦才上的清凉山,而根据枯念大师的说法,现在每天观看佛经这个法子,固然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时日长久,在这段时间内,灰驴肯定是要耍性子闹着要吃酒肉的。 看到安然惊讶的表情,小公主得意的笑道:“没想到在佛门圣地也能吃的到肉吧。” 安然点头。 “这不是家养的鸡。”艾墨儿在一边笑道:“这是今天王五冯六两人在山里打的,因为这里离寺庙太近,我怕在这里做味道飘到了寺庙中,对佛门不敬,所以在那边的树林里现搭的土灶,实在是找不到多的食材,所以只能炖了,一共打了五只,所有人都有份。” 安然笑道:“那头驴也分到了?” “给了一只,不过看它吃完后的模样,像是没吃好。” “有吃的就不错了。”安然笑道,“只要它别在这时候给我耍性子闹脾气就好,我现在每天都要去枯念大师房中看经书,可没时间去管它。” “这两天有什么进展没有?”艾墨儿问道。 安然把碗里的鸡汤喝完,伸手端过旁边的那碗米饭,摇头道:“没有那么快。” “对了。”安然放下手中的碗筷,抬头看着艾墨儿和小公主,问道:“你们说,人的欲望的起因是什么?” “这是枯念大师让你想的吗?”艾墨儿问道。 “是啊,昨天我看经书,看到了因为欲望的不可节制而陷入魔障的可怕,今天经书上想说的是欲望的起因根由,可我看了一天,也没有弄明白这个问题。” “人都会有欲望的。”艾墨儿说道:“只是心中所求会有所不同而已,真正无欲无求的那都是圣人。” 小公主一只手杵着下巴,微低着头,在心里想着安然刚才说的问题。 …… 后面的几天,每一天安然都是很早就到枯念大师的房间内看经书,而那经书却没有在继续往下翻,一直停留在安然第二天看经书的那几页,只是每一天那些文字飘进安然的脑海中后,幻化出的世界都不相同,安然在那个世界里的身份、人生历程也完全不同。 每一天,安然都会经历过一次不一样的人生,心里都会有一些不一样的感触。随着人生际遇的增加,安然对人生中各种的欲望都有所了解。只是他体内被包裹住的元气还是调动不了,这让安然每每有所感悟,想要加以印证的时候,都无比的憋闷。 就这样每天早起进入房间内观看经书,然后在书案前站一天,在脑海的世界里经历过一生,然后在旁晚时分的时候会从幻化的世界中醒来,然后他走出寺庙大门,在树林深处静思,把当天在那个世界中的感悟在心里回放一边,在心里加以解析。 每次等安然从树林深处回到小木屋的时候,不管有多晚,艾墨儿都在等着他,给他热好饭菜,看着他吃完。 因为每天白天的时候安然都是在房间里观看那本经书,现在他和艾墨儿见面都是在早晚,所以每天晚上安然回来吃完滚烫的饭菜后,都会和艾墨儿说上一会儿话再回自己的木屋内。至于小公主,因为最近几天安然都回来的比较晚,而早上安然走的时候她通常都还没有起床,所以已经有几天没有看到她了。 …… 终于,在两个多月后的一天,安然坐在树林深处,在心里把两个多月以来,近九十个人生的经历、感悟聚集在一起后,发现这近九十次的人生历程,虽然每一次的人生都不尽相同,但在历程中却又很多的相同点。 忽然之间,安然心里豁然开朗,他想着这两个多月以来,在那幻化的世界中的经历,想着两个多月之前,枯念大师所说的那句“欲望的根由”…… 他盘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妄的,既然都是虚妄的,那么所生欲望自然也是虚妄的。” 心中才有所悟,那在丹田内包裹了安然元气两个多月的淡黄色暖流,忽然轻轻的一动,露出了一丝微笑的缝隙。 安然轻笑道:“原来如此,呵呵,真的是一切皆虚妄。” 两个多月以来,安然试过无数种办法,都那丹田内那淡黄色的暖流没有丝毫办法,所以在那暖流露出一丝缝隙时,安然在心里才真正的确定,刚才自己所念所想的,那一切皆是虚妄的,是对的。 第一三九章 死亡之气(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前面枯念大师说过,生与死是人世间最重要的两件事情,也是修行者最先、最想解决的事情,而在枯念大师说这些的时候,安然也说过,生是死的开始,死是生的延续。如果按照这个思维逻辑继续往深处推论,再加上现在安然所感悟到的,一切都是虚妄的,那么体内的死亡之气便也就不在是“死亡之气”,至少不在是单纯的死亡气息。 那么,既然不在是单纯的死亡气息,那体内的这死亡之气中都包含了什么,这是安然必须要弄明白的问题,一件事情只有弄明白了,才能想办法去解决。 而与此同时,让安然很不明白、很困惑的是,丹田内那包裹住元气的暖流,在进入到他体内之后,连续两个多月的时间都把元气包裹的死死的,为何会在此刻,他心里有了对一切皆是虚妄的感悟后,自行的露出了一丝的缝隙,让丹田内的元气慢慢的流出。难道是说,从那本佛陀手写的经书中散发出的淡黄色光芒的暖流,就如同那经书一样,佛性通灵吗? 好吧,如果真的是通灵般的佛性,那么从自己第一天观看经书开始,到现在感悟出虚妄之前,那本经书已经翻开了十三页之多,这要比枯念大师,这位佛门的圣僧用了二十多年观看到的五页多出很多,如枯念大师所说,那本经书很特殊,而安然也一向认为自己也很特殊,但无论怎么自恋,认为自己有多么的特殊,这一切毕竟都显得太过离奇。 那本经书和进入到安然体内的暖流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是全心全意的在帮着安然,然而无论是在以前的那个世界还是在现在的这个世界,安然都知道并且确信,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毫无缘由的恨,那么,又怎么会有毫无缘由全心全意的帮助呢。 佛陀慈悲怜悯世人,但是这两个多月以来的经历,都让安然觉得,这一切似乎太过巧合,巧合的已经超出了离奇的范畴。 再有,在二十年前大周皇帝下了那道圣旨,经历过神都城的那场大战之后,从老师那里安然得知,无论是大周帝国还是修经处或是儒家,和佛门的关系虽然没有像与道门那般的恶劣,但也绝对说不上好。那么安然就更不明白,为何那天夜晚,在皇城外的白石桥头,枯念大师咋来神都,便寻到了自己,更是耗费修为,送了自己一场造化。 难道自己是跟佛门有关的一个大人物转世? 想到这里,安然摇头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忽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无疑是太过自恋了些。 深深的出了口气,撇除掉脑海里杂乱的思维,安然想了想后,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已经高高的挂起,这时候安然应该回到小木屋中去了。 在清凉山中观看经书已经过了两个多月,除了李伤已经回到了神都,跟着安然一起来到清凉山的人自然也在山中住了两个多月。再过十几天就是春节,现在安然体内元气的问题还没解决,自然是回不去神都,或是现在已经解决,这十几天的时间也不够他们回到神都。这是安然离开乌集后第一个春节,也是艾墨儿和小公主第一次不在家过春节,安然前几天已经答应,要陪着她们下山去二十多里外的集镇上采买一些春节要用的东西,小公主已经在前几天和艾墨儿列好了几张纸的清单,安然很清楚的记得那几张清单上写的要采买的东西,心里很怀疑,在二十多里以外的小集镇上,究竟能买到多少。 到了清凉山之后,就会发现,无论的怀里装了多少银票,在这周围五十里之内,都有太多的东西是你花银子也买不到的,那几张清单上的东西要想买全,只能去五十里之外的城池。安然心里想着,要不要花上一天的时间,专门往返百余里去买那些吃的。 回到小木屋后,安然告诉艾墨儿和小公主,明天下山去采买东西,这个决定自然得到了大家一致的拥护。 因为明天要下山去采买东西,人自然是要精神一些的,所以吃过饭后,安然说要洗个澡,于是嫣儿忙着烧水,艾墨儿去为安然拿干净的衣服。 小公主微微的斜着眼睛,笑道:“现在很有点驸马爷的架势了啊。” 安然怔了怔,不明白为何小公主会忽然这么说,有些尴尬的问道:“何解?” “你看看你,现在就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大老爷嘛,基本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艾姐姐现在也是公主了,除了她父母之外,以她的为人,你认为她还会这样的去伺候别人吗?” 安然想了想,自己第一次看到艾墨儿时的印象,以及那时候艾墨儿的样子,在心里把现在的艾墨儿与那时候对比,豁然发现,现在的艾墨儿与那时候相比,以及算是变了一个人了,或许,是现在太过熟悉的缘故?安然心里马上就否认了这个答案。 从与艾墨儿在一起后,安然知道艾墨儿为了他付出了多少。 不知道为什么,安然现在看到小公主微微的斜着眼睛笑着看到自己的样子,觉得有些可恶。 “是啊,我现在是大老爷,别忘记了,我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双料的驸马爷啊,某位公主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呢。” 小公主咬了咬牙,一字一顿的问道:“哟,驸马爷,您想我有什么样的觉悟啊?给你捶捶背敲敲腿?还是一会儿伺候你沐浴更衣啊?”说到最后,脸色更是明显的不善。 安然忽然想起了一句话,知道无论是跟女人拌嘴还是跟女人讲道理,都是很不明智的,尤其这个女人还是跟自己一样,从那个世界过来的,这就更可怕了。 于是安然很诚恳的低头认错,在小公主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内,那边的房间内还是传来了小公主愤愤不平的声音。安然心道,那边世界过来的女人果然更加的可怕些,自己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了,她自己一个人在那个房间内居然还能这般的自说自话,有问有答。 想到神都里皇帝的态度,可以预见的到,在清凉山上解决了体内元气的问题之后,回到神都就很有可能等来皇帝让成婚的圣旨,安然心里不由得叹道,这样的一个婆娘,将来娶进了门,可怎么过啊。想到这,安然的心里着实的有些犯愁。 没过多久,滚烫的热水和干净的衣服都送到了安然的小木屋内,安然坐在大木桶中,美美的泡了个热水澡,把在书案前站了一天的疲劳心神,泡掉了七七八八。 盘坐在低矮的小木床上,安然静下心神,从丹田内那淡黄色暖流露出的一丝缝隙里,缓缓的调动着元气。 从那缝隙中调动出来的元气数量很少,像是一根细细的丝线,在安然的操控下,慢慢的向雪山气海进发。这一次,安然没有再调动元气往周身各个元气通道中去,而是就在雪山气海中往复来回,不断的坐着小循环,过了一会儿,安然再次从丹田中抽调出来一丝的元气,加入到那还在不断的小循环的元气中去。然后集中所有的心神,去观察解析,在雪山气海中往复来回的那些元气,去试着触碰那元气中所含的死亡之气。 慢慢的,在雪山气海中不断来回循环的元气中所含的,那灰黑色的死亡之气在安然的眼中变的更加的清晰起来,安然集中精神,心神缓缓的向元气中所含的灰黑色靠近…… 那灰黑色的死亡之气在安然原本的元气中所占比例不少,在元气运转的过程中,那死亡之气不断的在翻滚着,因为这不断的翻滚,从而散发出阵阵阴寒的气息。 现在安然的元气只在体内雪山气海之间进行着小循环,没有运转全身,更不像之前战斗时,元气的数量和运转的速度都至顶峰,所以虽然现在那死亡之气散发出阴寒,却也没有像在乌集那次那样,阴寒的死亡气息因为散发的范围过大,而惊动了周曲,更破坏了灰驴那晚的好事。 这一次,这阴寒气息很淡,淡到如果不走到安然的身边,根本就察觉不到。 安然的心神逐渐的接近着,随着接近,那不断翻滚的灰黑色在安然眼中越来越清晰,翻滚时的姿态与翻滚时的诸多变化也逐渐的一一为安然所查知。 …… 对于那在不断翻滚着的死亡之气散发的阴寒气息,安然也没有放过,在观察那死亡之气的同时,也分出了一丝心神去感受那股阴寒。 在乌集要回神都的前夜,安然坐在父母的坟前时,便仔细的去感受过那股阴寒气息,只是当时他只能判断出,这阴寒之气在战斗中虽然很犀利,但一旦在元气中的含量超出了某一个临界点,便会对身体有很大的影响。 到了清凉山中,从枯念大师口中安然又得知,元气中所含的死亡之气的量,取决于身体的可承受能力,超过了这个能力就是超过了他之前知道的那个临界点。 这一夜,安然盘坐在那低矮的小木床上,一直在观察着体内的死亡之气与散发出的阴寒气息,直到天明。 第一四零章 死亡之气(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在小木屋那低矮的木床上,安然盘坐了一夜,心神一直在观察着体内的那死亡之气,同时又分出了一些心神去感受那死亡之气散发出的阴寒气息。 整整一夜,他的心神都在全力的去观察、去感受,到天明时安然睁开双眼,感到整个人都疲惫不堪,看着窗口外的天色,离冬阳升起还有一段时间,趁着这个时间安然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冬阳升起的时候,安然起床洗漱后走出房间,去吃早餐。 因为一会儿要下山去几十里外的集镇采买春节用的东西,自然不能去枯念大师的房间内观看已经看了两个多月的经书,所以吃完早餐后,安然特意去寺庙里,走到枯念大师的房间,跟枯念大师说了一声。 这类似于学生在跟老师请假。实际上,从枯念大师前后对待他的态度来看,安然也可以算作是枯念大师的学生了。 从枯念大师的房间里出来,回到小木屋,艾墨儿和小公主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两个丫鬟和王五冯六也都站在一边,等着安然。 两辆马车一起,一前一后的下了清凉山,往几十里之外的集镇驶去。 心神经过一夜的劳累,虽然在天明时安然躺下休息了一会儿,但显然还是没有恢复过来,今时不同以往,以往彻夜的打坐练气,因为有体内元气运转的缘故,无论一夜下来有多么的疲惫,只需要短暂的睡眠便可尽数的恢复。现在安然虽然可以从丹田内抽调出元气,但一次能抽调出来的元气数量少的可怜,加上来清凉山之气体内元气的变化,使得他不能大量的、快速的运转元气,在这种情形之下,彻夜不眠的安然也与常人无异,短暂的休息并没有彻底的去掉彻夜不眠的疲惫。 所以在下山之后,他商量着让小公主叫来了冯六来赶车,自己坐进车厢内,半躺着抓紧时间休息,到了集镇后,安然肯定要少不了肩扛手提的事情。 彻夜的不眠,全身心的去观察、去感受体内的那死亡之气以及死亡之气散发出的阴寒气息,安然收获很大。 现在的他在观看佛陀当年亲手所写的那本经书两个多月之后,在脑海里幻化出的世界里经历过几十次不同的人生,几十段人生的感悟,让他的认知与在乌集时相比,无疑是高出了很多,在乌集的那天夜晚,他在父母的坟前只感受到了死亡之气与阴寒气息的表面,当时不是不想继续往深了去观察去感悟,只是认知境界的缘故,空自有心却没有那个能力。 昨天盘坐在小床上,观察感受了一夜,他发现,在体内元气中不断翻滚的那死亡之气,就如同他感悟到的一切皆是虚妄的一样,那死亡之气并不纯粹,里面包含了很多其他的气息和力量。 这种收获,要归功于最开始观看经书的那一天,经书的文字在他脑海里幻化出的世界,让他明白了欲望的力量。以一切皆是虚妄的感悟和对欲望力量的这种认知去观察、感受死亡之力,安然在这死亡之力里,一共看到了五种不同的力量。但是,只经过一夜的观察和感受,安然现在还不能最终的确信,那死亡之气里就是只有这五种,或许,里面还包含的有更多的力量,是现在的安然所发现不了的。 发现了的这五种力量,安然用了一夜的时间,在心里分辨出来了两种,分别是悲伤与怨恨;同时,在死亡之气散出出的阴寒气息里,安然也同样发现了悲伤与怨恨的气息。 因为悲伤与怨恨,是死亡之气散发出的气息之所以阴寒的主要原因之一。 其余的,安然暂时还没能分辨出来,或者是说,还有别的什么,因为在安然心里,他对体内死亡之气的辨别,还不够完善,所以自然对它散发出的气息的分辨也是不够完善的。但是,现在他现在能够在死亡之气中发现这五种不同的力量,就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了开始,那么安然相信,在那本佛陀手写经书的帮助下,要不了多长的时间,他一定能够完全的解析体内的死亡之气。 人,因为各种未知、欲望的驱使而不断的进步,正如枯念大师所言,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欲望一方面驱使着人类对未知的事物探索,一方面又让很多的人陷入,成为心中各种欲望的奴隶。 安然在经书文字幻化出的世界里度过了很多个人生,对欲望力量有多么可怕深有感触。同样的,他体内元气中所含的死亡之气在战斗中有多么犀利,他也有亲身的体会。那么安然就想到了前面枯念大师说过的,化解体内的死亡之气并不是最好的、唯一的办法,枯念大师说可以让那死亡之气与体内的元气以及身体和睦共处。所以在天明之后,安然在心里就想到了枯念大师的那句话,想到了该怎么样让体内的死亡之气与自己以及自己原本的元气和睦相处。 一旦这个想法变成了现实,那么可以预见的是,安然的修为境界以及战斗的能力,都将会大幅度的提升。 就他昨天夜晚观察、感受到的那悲伤与怨恨这两只力量而言,都是人类的情绪,但情绪到达一定的强度之后,就会影响到周围的天地元气气息,从而使元气的气息随之改变。而作为人,时时刻刻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产生,而各种情绪又都会直接影响到人的心智乃至身体的行为。 因为这些,安然对已经在死亡之气中发现到的这两只力量充满的期待,与此同时,对另外三种他还没有查明是什么的力量一样充满了好奇心。他知道,这种好奇心会让他今天晚上继续彻夜不眠的去观察、去感受那死亡之气。 而这,就是一种欲望,一种足以支配人行为的力量。 悲伤与怨恨,应该同样具备着这种力量。 …… 两辆马车行驶了两个多时辰后,到了一处集镇。因为快过春节的缘故,在集镇中采买东西的人很多,马车在刚刚进入集镇后,便因为人太多而陷入到了进退不得的尴尬境地中,安然索性下车,就近把两辆马车赶到了附近的一家饭馆的后院中,给了店主二两碎银子作为停车的费用,然后和艾墨儿往集镇中的菜市场走去。 小公主则带着溜溜和王五冯六,往别的地方去了,不知道她还要买些其他的什么东西,对于小公主的事情,安然一向过问的不过,从那夜小公主说他大老爷后,安然更加的认识到,跟自己同一个世界来的女人的可怕。 第一四一章 几种力量和气息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小公主带着溜溜以及王五冯六独自去采买她自己需要的物品去了,安然则和艾墨儿以及嫣儿去了菜市场,先把单子上罗列的春节要吃的肉食一类的东西采买好,然后送回马车里,锁好了车厢的门后,三人又去了一次菜市场。 当初小木屋搭建好后,屋里很多用的东西都是从寺庙中拿过来的,寺中的僧众饮食极为的清淡,所以安然他们现在做菜的时候调味料也少的可怜,为了这个,小公主可没少提意见,就连灰驴也跟着耍了几次性子。在菜市场的一家调味料铺子里,安然把所有的调味料每一种都买了一些,所有的加在一起,装了一大包。 提着一大包调味料出了菜市场,安然跟在艾墨儿与嫣儿的身后,不断的接过艾墨儿和嫣儿买的东西。 中午吃过了饭后,三人又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集镇不大,没多久三人就把集镇逛了个遍,中间还遇到过两次小公主。 小公主微微的皱着眉头,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跟在她身后的王五冯六两人双手都提的满满的,溜溜那单薄的小身板也抱着一个大包裹,不知道是包裹太重还是她抱的时间太久,溜溜抱着个大包裹,走起路来有些踉跄。 安然看到后暗自摇头,心道不知道买了那么多东西,里面有几样是正经需要的。 等安然与艾墨儿买完所有要买的、能买到的东西之后,回到马车那的时候,小公主早已经站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之前还微微皱起的眉头现在更是皱成了一团,嘴巴也倔了起来,溜溜勾着脑袋躲在一边,低眉低眼的偷偷的瞄着小公主的脸色。 安然有些奇怪,看了看小公主的脸色,又看了看溜溜,对着溜溜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谁惹到小公主了。 溜溜微微的摇头。 王五冯六两人站的远远的,斜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小公主就是发再大的火,也只能是溜溜受气,怎么样也都不至于把火发到王五冯六两人的身上去。 在要上马车的时候,溜溜可怜兮兮的看着安然,向安然求助,因为以溜溜对小公主的了解,在回去的路上,小公主绝对还是会发火的,但在马车上,溜溜是唯一的承受对象,而现在能够说的上话的,也就只有安然和艾墨儿。 但溜溜认为,这时候可能安然要比艾墨儿更加的管用,至于根据是什么,就连溜溜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感觉。 安然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小公主为什么生气发火,看到溜溜求助的眼神,有心帮忙却又因为不知道原因,所以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对着溜溜使了个眼神,冲着一边的艾墨儿努了努嘴。 小公主坐在那里,就顾着生闷气了,对自己的小侍女和安然两人在一边眉来眼去的使着眼色并不知情,但这一切却早已被艾墨儿看在眼里,此时转过头来看着溜溜可怜兮兮的样子,于是笑了笑把小公主拉到了一边。 回去的路上,艾墨儿坐到了小公主的那辆马车上,溜溜则被安然叫了过来,看着小丫头单薄的身板,安然也不忍心让她在那辆马车里再去受气。 安然赶着马车,一路走在前面,安慰了溜溜两句后,就在心里想着昨天晚上在体内死亡之气中发现的那几中不同的力量的事情了。 车厢内嫣儿和溜溜在小声的说着话,因为刚才小公主的心情欠佳,明显的影响了溜溜的心情,本来活泼可爱的小侍女这时候要显得沉闷了许多,嫣儿就在不同的逗她,没多久,小侍女的笑声就在车厢内响了起来。 因为白天的时候刚从集镇里买了很多的酒肉,所以晚上的饭菜极为的丰盛,连灰驴这头吃货都吃的肚皮滚圆,极为满意。只是看着满桌子的酒肉,闻着不断散发出的肉香酒气,安然心里就有些不安,毕竟这是在清凉山上,不远就是寺庙,一众人在这里喝酒吃肉,怎么看都有些对佛门不敬。 晚上,安然回到自己的小木屋中,没有急着在去调动体内的元气,去观察感受那死亡之气和那阴寒的气息,而是坐在床上,低着头,在心里盘算着白天自己想到的怎么样让死亡之气与自己和睦相处,在元气中发现的那怨恨与悲伤的气息与力量,又该怎么样去运用。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自己在死亡之气中发现的那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如果按照他的推测,那力量一旦能为自己所用,或者说说,自己一旦掌握了怎么去用这个力量,那么战斗力和境界都会大幅度上升。 可问题是,怎么去运用这力量,到现在安然的心里还没有想出一点头绪来。 安然从小床上站起来,走到小木屋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的嘘了口气。 “或许,可以尝试着把那几种力量分解开,先把发现了的心里能够确认那是什么力量的先抽出来放到一边,单独的研究。” “当所发现的那几种不同的力量全部单独的抽取出来后,体内的死亡之气是不是就会完全的消解?还是说,当抽取完之后,一旦重新让那几股力量聚集到一起的时候,就又会在元气内形成新的死亡之气?” 想到这里,安然转身走回了屋内,坐在小床上,关于刚刚的种种猜想,他想先做一下尝试,如果单独抽调出其中的某一种力量来加以研究,从而可以运用的话,那么接下来安然就要付出更多的精力,争取早些把体内死亡之气中其余的那几道力量解析出来,搞明白那倒地是什么力量,然后再抽调出来加以研究,从而达到运用的目的。 平息静气之后,安然的心神慢慢的沉寂到丹田之中,从那淡黄色暖流露出的那一丝缝隙中抽出来一丝元气,慢慢的运转到雪山气海之中,然后让那一丝元气不断的在雪山气海之中往返来回,把元气的运行速度降到了最低的限度,然后心神跟着元气一起,在雪山气海之中往返。 慢慢的,昨天晚上看到的在死亡之气中不断翻滚着的悲伤与怨恨的力量再次出现在了安然的眼前,安然试着用心神去接近,然后调动死亡之气之外的元气慢慢的包围了上去,拉着那一丝悲伤的力量,慢慢的扯到一个角落里,然后单独的去观察去感受那股力量。不久之后,安然慢慢的用其他的元气带着那一丝力量运行到身体其他的元气通道中去,试探着看一看那股力量单独的到了身体其他的地方后,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在确认那股力量单独的在身体内其他的地方并没有其他的不良反应后,安然用一些运气携带者那股力量,慢慢的运转到手臂中的元气通道,抵达手指。安然微微的眯着眼睛,抬起那只手,伸出手指,感受着手指中那股力量,以及因为手指中所含的那股力量带给手指周围的天地元气气息的变化。 …… 安然两只相扣,轻轻的一弹,一股奇异的波动透指而出,在木屋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圆圆的小洞,无声无息。安然睁开眼睛,惊异的看着那个小洞,感受着那股力量发出之后,周围气息的改变。 四周的气息从安然手指弹出那股力量之后,散发着一股悲痛伤感的味道,安然细细的品味着这四周的气息,那股悲痛伤感的味道极为淡薄,因为安然刚才手指弹出的那股力量也就是在死亡之气中抽出来的一丝,所以安然对于这四周淡薄的悲痛伤感的味道并不奇怪。 也就是说,如果刚才安然所弹出的那一指中,所含的悲伤之力更加浓郁的话,那么此刻四周的天地元气气息所散发出的悲痛伤感的味道就会跟着更加的浓郁,这股味道一旦浓郁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么对于心智毅力薄弱不够坚定的人来说无疑是大有影响的。在战斗中,往往一个小小的疏忽或是一个很小的其他因素,就会导致战斗的天平倾斜,而这股力量一旦浓郁到影响到了人的心神的话,那么在战斗中无疑是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安然笑了笑,低头又看了看刚才弹出那股力量的手指,心里泛起一丝喜悦的情绪,刚才那弹出的一指,安然只是一场尝试,却没想到真的能把那力量运用,并且随着那一指弹出体外。虽然那一指弹出的时候,跟随着的那股力量之中,还有安然体内的其他元气,那股力量运用的并不纯粹,但这毕竟只是尝试,而且取得了成功。 这是一个大的进步,只要照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那么安然可以想象的到,在不久之后,当他把体内死亡之气完全解析透彻之后,那几股不同的力量都会为他所用。 平静了一下喜悦的清晰,静了下气之后,安然的心神再次沉寂到雪山气海之中,把那怨恨的力量抽调出来一丝,然后如同刚才一样,先运转到身体其他的地方去观察,过了很久之后,那股怨恨的力量被安然用其他元气包裹住,慢慢的带到手臂的元气通道中去,最终抵达手指,随后,安然再次一指弹出。 随着安然那一指弹出,墙壁上再次出现一个小小的圆洞,四周的元气气息也随之改变,变的阴冷,而且是那股阴冷中透着一股邪异的问道。 怨恨,无疑是人类最负面的情绪之一。 …… 紧跟着,安然并没有再次去抽调死亡之气中其他的力量,而是把心神全部沉寂到了死亡之气之中,去观察那不断翻滚着的其他几道力量。 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安然先把其中的一道力量抽调出来,单独的去观察感受,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安然忽然直接把那股力量运转到手臂,然后抵达手指,一指直接对着墙壁弹了出去。 他发现,自己之前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与其那样在体内观察感受,然后去猜测那股力量是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把那力量发出体外,然后接着体外四周天地元气气息的变化,去感受那股力量呢,只要感受清楚了天地元气气息的变化,知道了那元气气息中所含的味道,不就知道了那股力量是什么了吗。 窗户外,天色渐渐的开始变白,安然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的天,苦笑了起来。不知不觉的他的心神沉寂在雪山气海之中,又过了一个晚上,虽说又取得了不小的进展,但现在不能过多的调动体内的元气,也就没有元气在体内各个通道中运转,这样下去,他是真的低挡不住身体以及精神上的疲劳的。 趁着天还没有大亮,安然赶紧和衣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蒙头睡下。 吃过早饭之后,安然伸了个懒腰,睁着红红的眼睛,准备去枯念大师的房间内观看经书。 艾墨儿看着安然红红的双眼,知道他昨天晚上又没有睡好,有些心疼的说道:“要不在休息一天吧,你这样子去观看经书,估计效果也不会很好的,还不如休息好了之后再去观看,还要好一些的。” 安然有些犹豫。 连着两个晚上彻夜不眠,全部的心神都沉寂在雪山气海之中去观察感受那死亡之气中所含的几种不同的力量,虽然在天明之后,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但那心神和身体的疲惫感,却并没有消失多少。他也想到,这样下去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究竟能坚持多久,何况现在每天的白天,他都要在枯念大师的房间内观看经书,站在书案前整整一天,这对身体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荷,而与此同时,心神在脑海幻化的世界里,还在过着各式各样的人生。那脑海中幻化出的世界,时间仿佛流逝的特别快,这也是为何安然在短短的一天内就能在脑海中的世界度过一生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也跟那本佛经是佛陀当年亲手所写有很大的关系。那本佛经在安然脑海中幻化出世界后,类似于在那个世界里改变了时间的流速。 “要知道欲速则不达,磨刀不误砍柴工啊。”看到安然有些犹豫,艾墨儿又继续劝道。 安然笑了笑,想起了昨天在山下的集镇里,小公主生气的事情,于是问道:“昨天小公主为什么生气的?” “她啊,就是因为她想买的东西集镇里有很多都没有,自己跟自己较劲,生闷气不说,还把溜溜吼了一顿。” “在这样的小集镇里,能买到什么像样的东西吗,难道她还当这里是神都城里不成?”安然摇头道:“那天看到她些的单子上那些东西,我就知道她要有很多的东西买不到,只是当时没说,怕她跟我生事。再说你写的那张单子上,不也有不少东西是没买到的么。” “小孩子的心性。”艾墨儿笑道:“耍了耍性子,在回去的马车上我劝慰了几句,也就好了。” 安然叹了口气,“我去跟枯念大师说一下吧,不打个招呼,说不去就不去,总是觉得不太好,毕竟为了我体内的死亡之气,枯念大师也费了心力的。” 艾墨儿点了点头,“回来后,别在房间内再去做别的了,好好的睡一觉。” 安然点头答应。 …… 从枯念大师的房间内出来后,安然并没有回房间睡觉,从来清凉山开始,安然与艾墨儿在一起的时间都变的极少,昨天虽然也跟枯念大师请了一天的假,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在集镇里采买东西。 安然今天在跟枯念大师打过招呼后,心里想着找个机会与艾墨儿单独的呆上一会儿。当然,想着这些的时候,安然的心地,也并不是那么的单纯。 站在木屋外,看着艾墨儿在那里与嫣儿忙着晾晒昨天从集镇上买来的肉。 天气虽然寒冷,但大量的肉不加以处理晾晒,一直堆放在那里,过不了几天,就肯定会口感变差。 看着艾墨儿熟练的动作,就可以想到,这阵子她做这些事已经做了很多次。安然几次想要伸手帮忙,都被艾墨儿挥手赶到了一边,本来想和艾墨儿单独呆上一会儿的安然见艾墨儿实在是忙的抽不开身,也就断了心里那不怎么纯洁的念头,悻悻然的转身回到自己的小木屋内,蒙头大睡。 日子就一天一天这么过着,每天早上安然起床洗漱之后,艾墨儿与嫣儿都会马上端来热乎的早餐,等到安然吃完早饭后,就会直接走到枯念大师的房间内,站在书案前观看经书。有时候,在他看完经书走出房间时,遇到枯念大师,他就会把最近自己在脑海中幻化的世界里的一些感悟,讲给枯念大师听,然后请教。 而枯念大师虽然不是安然真正的老师,但对于安然的问题,总是又问必答,每一次还都回答的特别的详尽,甚至是举一反三的去解释。 这一天,天上飘起了雪花,这里的雪跟周国神都的雪完全不同。周国神都的雪花,总是大片大片的飘落,客观性极强;而清凉山地处西北,这里的雪花严格来说,根本称不上是“花”,因为从天上飘落下来的雪很细密,细密的雪更像是有人在天上往下面洒的面粉一样。 这样的雪毫无观赏性,但下到地上之后,一旦凝结到了一起之后,便凝结的特别的实。此时安然正在枯念大师的房间内,对着枯念大师展示他最近领悟到的,那体内死亡之气中所含的那几种力量。 “大师,这是我在那死亡之气中发现的一种力量,因为这力量中含有悲痛与伤感的意味,所以我把它叫做悲伤之力。”说完这些后,安然伸出一只手,两只相扣,一道淡淡的指风从安然的手指弹出。 枯念大师伸手,轻轻的一挥,挥散了那道淡淡的指风。 顿时,四周的天地元气气息飘散出一股悲痛伤感的味道。 枯念大师点了点头,说道:“还有什么?” 安然跟着伸出手指,一指弹出,空气中马上散发出一股阴冷的气息。 “这是怨恨的力量。” “这是不甘的力量。” “这是恐惧……” …… 连着弹出了几指,安然把最进从死亡之气中观察到的,并且在心里解析出是什么力量的那几股力量一一在枯念大师眼前展现了出来。 枯念大师嘴角微微翘起,笑着说道:“能从那死亡之气中领悟出这些不同的力量,看来佛陀当年手写的那本经书,在你脑海中幻化出的世界对你的阅历与感悟,帮助还真是不小。” 第一四二章 耗损心神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听到枯念大师的话,安然笑了笑,说道:“在我感悟到那一切皆是虚妄的之后,忽然体内原本被包裹的死死的元气露出了一丝缝隙,在那死亡之气中,我发现死亡的气息原来也并不是纯粹的。” “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纯粹的事物。”枯念大师说道。 “我发现那死亡之气并不纯粹,于是尝试着去观察,用了一夜的时间,在那死亡之气中发现了这几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呵呵。”枯念大师笑道:“我之前就想到了你能发现体内的死亡之气其中所含的种种力量,只是却没想到你会发现的这么快,李先生倒是收了一个好学生啊。” 安然极为诚恳的弯腰向枯念大师行了一礼,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切感激的言语尽都在这极为诚恳的一礼之中。实际上,如今在安然的心里,除了他的老师李伤之外,只怕枯念大师要算是他最为尊敬和感激的人了。 “这两个多月,书案上的这本经书翻开了多少页?” “这本经书一直停留在最开始的那几页,每天书上的字飘进我脑海中,字都是相同的,但幻化出的世界却全不一样、人生经历也都不相同。” “李先生走之前,既然让你安心的在山中参悟,那么便不需着急,老和尚可没有规定,这本经书只给看多长时间的啊。”枯念大师笑着打趣道。 安然笑了笑,客气的说道:“可是也不好太过的麻烦枯念大师啊。” “无妨,只要你愿意,在这山中你愿意住多长时间都可以,甚至在将来,如果在大周帝国有个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都随时可以来清凉山,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书案上佛陀当年手写的经书自己翻开那么多页,证明你跟佛门的缘分很深,所以这里你随时都可以来,在老和尚眼中,无论你是大周帝国的什么人,或是修经处的什么人,都无关紧要。” 说到这里,安然想起了之前想到的那经书从前到后一直都在毫无缘由的帮助自己,总是觉得这一切都显得过于的巧合,巧合的更是有些诡异,每一次想到这个,心里都会生出些不安,于是问道:“大师,我想问一问,这本经书在当年佛陀亲手书写的时候,是否有过很多的加持?” “为何这么问?”枯念大师不解的问道。 “说出来大师莫要怪我多心,这从前到后一切都太过巧合,这经书给我感觉就是太过通灵,虽然还不能像人类一样通过言语来表达什么,但是仿佛站在它面前的不管是谁,一切秘密都毫无遁形,这……,虽然它一直在毫无缘由的帮助我,但还是让人心里有些悚然。” 听到安然的话,枯念大师笑了笑,说道:“当年佛陀得道,一沙一世界。又何况是他花费了诸多精力,亲手写下的这本经书呢。” 安然没有说话,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本经书给人的感觉太过于灵性,加之枯念大师的话他也不是很明白,总有玄之又玄的感觉。 “这本经书你如果能够让它自行的翻完,那么有很多你现在觉得玄之又玄的东西就不再那么玄奥了。就正如你当初不明白那虚妄,从而看不透体内的死亡之气一样。”说完了这些,枯念大师微笑着转身走出了房间,往前面大殿行去。 今天,他同样要在前面大殿内讲经。 这本楞严经,本就是佛门的重中之重,更加是书案上的这本,又是当年佛陀亲手所写,如果真像枯念大师所说,安然能够让经书自行的翻到最后,那么安然从这本经书中得到的好处,那无疑是现在的安然所无法想象的。 安然转过身,慢慢的走到房门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刚才跟枯念大师的一番对话,耽误了一些时间。他站在房门前想了想转头看了看书案上的那本经书。 那经书此刻如普通的经书无异,正安静的在书案上,但安然知道,只要自己一走进书案,目光落在那经书上,那经书就会自行的散发出金光,分出无数道细密的光线,把自己与它紧紧的连在一起。 每一次安然站在书案前,当目光落在那本经书上的时候,都是由那本经书散发金光,分出无数道光线把安然与它连在一起开始。 跟着就会翻开书页,一个个字飘进安然的脑海,然后幻化出不同的世界。 …… 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的安然,回到了房间内,站到了书案前。 那经书在安然的目光落下的时候,便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从安然看到五页之后,那封皮的光芒就从淡黄色转变为金色,这中间有什么缘由,安然也没想明白,他曾今想过,这种是不是跟自己对生与死的感悟有关,却没有办法证实,包括在之前他就问过枯念大师,而枯念大师也不明所以。 封皮上散发出金色光芒之后,封皮自行翻开,直接翻到了上次翻到的那一页上,经过短暂的停顿之后,经书再次翻过一页。 一个个字迹飞速飘起,进入到安然的脑海之中,实际上,从观看经书的第一天开始,经书的那些字在每次安然站在书案前时,都会飘进安然的脑海之中,幻化出世界,但直到今天,安然除了在脑海中的世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之外,对那些飘进自己脑海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全无印象的。 只重其意,不重其形。 …… 没过多久,站在书案前的安然开始脸色发白,眼睛里也开始逐渐的现出道道血丝,随之,全身大汗淋漓。 脑海中还是像之前两个多月一样,幻化出世界,而安然在那个世界里也有着不同的身份以及家人朋友,但这一次,脑海中幻化出的世界在不是让安然去度过一生,而是不断的让安然生死往复。 往往一个新的世界在脑海中幻化出现,没等安然彻底的适应过来,马上便是死亡来临,短短的时间内,在安然脑海幻化出的世界里,安然经历过几十只各式各样的死法。 每一次,当死亡来临,在亲身经历的时候,都会无比清晰的感受到那种死前的无助与绝望,而当一种情绪强烈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大大的耗损心神。 而在脑海中幻化的世界里的每一次死亡,在死亡的时候不断承受了身体上的痛苦,在心神上一样耗损的厉害。 短短的时间内,频繁的经历死亡,在刹那之间便耗光了安然的心神。 安然站在书案前,汗如雨下,脸色苍白的如同死人一般。这时候,书案上的经书散发的金色光芒猛的一亮,上面散发出的无数条连接安然的丝线忽然黯淡了下去,跟着说有的从经书上连接安然身体的丝线,全部缩回了经书内,安然猛然从脑海中幻化的世界中醒过神来,脚步踉跄着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半响过后,安然用双手揉着两边的太阳穴,呻吟着在从地上爬起来,皱眉看了看此刻安静的呆在书案上的经书,有些踉跄的走出了房间,往寺庙外走去。 此时刚刚中午,以往每一天安然都是早上进入房间,而从经书幻化的世界中出来时,都是黄昏时分,今天是安然最近这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在枯念大师房间内观看经书出来这么早的。 走出了寺庙的大门,安然脸上的苍白之色没有一丝好转,到此刻他的大脑内还疼痛的如同要裂开一般,所有的死亡过程现在也都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浮现。 以往,无论他站在书案前观看经书多长的时间,经书在他的脑海中幻化出怎样的世界,过程虽然繁复,但方式都很温和。但是今天,一段段的人生经历都像是电影快进一样,不断的闪现,然后在他没适应过来的时候,死亡就忽然来临;而当他还沉寂在死亡的痛苦中的时候,又一段人生经历开始了。 连着几十次,饶是安然心神坚定,也差一点在脑海中的世界里精神崩溃。 安然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盘坐在小床上,安然低着头,用两手用力的揉着太阳穴,来缓解脑袋里撕裂般的疼痛,半响过后,还是不见丝毫的效果。安然咬了咬牙,在丹田那一丝缝隙内,抽调出一丝元气,运转到雪山气海之中,经过两个小循环后,然后慢慢的把那一丝元气中的死亡之气逐一的剥离,像前几天那样,每剥离出一丝,就慢慢的运转到手臂的元气通道,经过手指,弹出体外,如此这般经过半响之后,那一丝冲丹田抽调出的元气中所含的死亡之气已经被安然全部剥离并弹出了体外。 跟着,安然再次从丹田内抽调元气出来,经过小循环后便开始剥离。 实际上,这也是现在安然还不能完全的解析体内的死亡之气,如果现在体内的死亡之前被安然全部解析清楚的话,哪怕现在还不能熟练的操控,也不要这么的麻烦。像这样逐一的对死亡之气剥离,费时费力。现在安然的心神本来就耗损的厉害,再像这样慢慢的对体内元气进行剥离,这无疑是会让本来就接近枯竭的心神更是雪上加霜。 安然也不清楚,这样剥离之后的元气,在体内运行,究竟对心神的恢复有多大的用处,但直觉告诉他,元气可以说是修者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而体内元气的多少、强弱也同样对象修者也产生影响,那么,现在如果体内有元气可以运转的话,这种头疼欲裂的现在就会大大的缓解。 前面从丹田中抽出的两丝元气,安然把里面的死亡之前全部剥离干净后,运转到双臂的元气通道中暂存,然后接着从丹田内抽调第三次元气。当他把那第三次抽调出的元气剥离干净后,整个人都开始微微的发抖,抖到最后,他感觉到就连胸腔都跟着抖动了起来,他知道他的心神再也做不到第四次从丹田内抽出元气并加以剥离了,于是停了下来。 他微微的仰起头,大口大口的喘气,就像是快要窒息而死的人忽然可以自由的呼吸一样,这样踹了半响后,感觉抖动好了一些,就开始把刚才剥离干净的那三条丝线一样的元气聚合,然后缓慢的沿着雪山气海流动。 随着元气在雪山气海中来回转动,安然一直抖动不停的身体与胸腔都慢慢的平复了下来。因为此时在身体内运转的元气中所含的死亡之气已经被安然剥离干净,再身体与胸腔的抖动平复下来了之后,安然便加快了元气的运转速度。 慢慢的,在雪山气海之中往返的元气运行速度越来越快,这是自那天夜晚,安然的体内被打入那道寒气之后,第一次这么快的运行元气,不知道是元气运转起到了作用,还是那种久违的酣畅冲淡了头疼欲裂的感觉,安然现在觉得大脑内的疼痛感轻了很多。 随着那撕裂般的疼痛减轻,安然又开始从丹田内抽出元气,剥离后加入到雪山气海的元气运转当中去。 一口气又从丹田内抽调了四次元气后,安然才停了下来。 …… 在中午的时候,安然离开了枯念大师的房间,回到了自己的屋内便盘膝坐在小床上抽调元气调息,一直到天色昏暗了下来时,安然才睁开眼睛。 头疼欲裂的感觉已经消失,但安然的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疲乏感。走出房间后,安然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吹着冰冷的风,让自己放松下来。 吃完饭的时候,艾墨儿看着安然还有些发白的脸色,蹙眉问道:“怎么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没事了,今天观看经书的时间有些长。”安然微笑着说道。 从枯念大师的房间内出来后,安然直接出了寺庙大门,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在小床上盘坐调息。而在安然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艾墨儿与小公主他们并不知情,加上安然也并不想让艾墨儿为自己担心。 唯一有可能知道实情的,也就是王五冯六两人,但好在这两人自打来了清凉山后,一日三餐都没和安然他们一起吃,所以安然这么说,也不用担心有被人拆穿的危险。 艾墨儿用手把桌上的那盘熘肝尖端到了安然面前,虽然两人现在还未成婚,但是安然的喜好,艾墨儿已经一清二楚。 这道熘肝尖的菜,是安然喜欢吃的。 桌子上的小公主和其他的人对于这种现象早已见怪不怪了。只要安然在这里,那么艾墨儿的所有事都是在以安然为中心的,这在来到清凉山两个多月以来,众人早已见的多了,此刻见那盘熘肝尖到了安然的面前,几个人也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微微的笑了笑而已,甚至连小公主都没有说打趣的话。 “和你说过几次了。”艾墨儿那两条好看的没有微微的皱起,显然安然那略微还有些苍白的脸色让她很不满,“欲速则不达。这道理你都知道,可我看到上山这一阵子,有几天你不是把自己弄的筋疲力尽的?” 正在吃饭的小公主咽下嘴里的饭菜,歪着头冲爱人眨了眨眼睛,忽然笑道:“安大老爷啊,您老一定得保重身体啊,艾姐姐都说你老是把自己弄的筋疲力尽的,要知道有那么句话叫做什么尽而亡的啊。” 说完很是暖味的冲着安然笑了笑,然后眼睛又往下瞄了瞄。 安然端着碗,正在往嘴里趴着饭,听到小公主的话本来还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抬眼看了小公主一眼,此时看到小公主那带着暖味的笑容以及那向下面瞄的眼神,在想想她说过的那什么尽而亡的话,顿时猛吸了一口凉气。 可是他忘记了此时他的嘴里塞满了饭菜,这一猛吸凉气不要紧,一下吸进去了不少的饭粒进了气管。 安然慌忙转过头,对着地面一阵咳嗽,本来还略显的苍白的脸色因为急剧的咳嗽,而变得血红。 坐在一边的艾墨儿、嫣儿以及溜溜都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小公主说的那怪模怪样的几句话加上那怪怪的笑容,会让安然的反应这么的大。 艾墨儿疑惑的看了看小公主一眼后,看到安然在一边弯腰咳嗽的厉害,忙放下手中的碗筷,伸手去拍安然的后心。 许久之后,安然才止住了咳嗽,回身放下手里的筷子,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擦拭着额头上些微的汗渍个嘴角的饭粒,怒视着小公主,道:“你下次说话分个时候行不行?你这样子忽然说这些话,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知道吗?” 小公主怪笑道:“我只是说了几句很平常的话而已,只是某人他想的有些太多了,所以才会反应这么的大,这么咳嗽又能怪的了谁呢?” “我好像最近没有得罪过你吧?”安然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小公主的回答很干脆,“没有。” 安然看了看小公主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很有些无语,想了想还是觉得跟她较真实在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于是端起桌子上的碗筷,继续低头吃饭,并暗下决心,今天晚上在饭桌上,无论后面小公主再说什么,他都绝对不接话。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小公主就又开始不断的找话,只是安然下定了决心,无论她说什么,只是吃饭,死活不肯开口说话,小公主连着找了几次话不见安然接话,也觉得无趣,吃完饭后便径直回房间去了。 等待安然吃完饭后,艾墨儿忽然说道:“能听一句话吗?晚上好好休息行不行?” 第一四三章 冬雪,纸片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清凉山地处西北,在安然他们一行人从神都赶着两辆马车,往这边来的时候,一路都是漫天的尘土,这也让抱着出来游玩之心的小公主一路都是苦不堪言,对当时是第一次进入西北地界的安然他们来说,仿佛漫天的黄土就是西北的代名词,而从这一点来说,作为佛宗圣地的清凉山无疑是西北这一带少有的世外桃源。 在山上两个多月,除了因为每天都在观看书案上的那本佛经过于耗损心神之外,生活要比在神都时平静了许多。 之前已经下了一场雪,却早已被山上的鸟兽踩的面目全非,再有几天就是春节,这几天清凉山周围百里之内,又开始飘起了雪花,把之前山中被踩的面目全非的残雪重新覆盖了一遍,让冬季本有些苍凉意味的清凉山,又有了一番别样的风姿。 早就在山中待的乏味了的小公主,这几天带着溜溜在山中各处堆了不少的雪人。来到这里之后,小公主再也不用像在神都皇宫时那样处处注意文静、矜持,在背着王五冯六两人的时候更是原形毕露,疯的厉害,现在更是就着下雪的这个机会,把这山里雪后出来觅食的各种小动物祸害的够呛。 看着天空中还在不断飘落的雪花,安然嘘了口气,转过头问站在一边的艾墨儿,“上次下山在集镇里备下的那些过春节用的东西还剩多少?” “上次在集镇里,除了买了几件粗布衣服之外,两辆马车拉回来的全是酒肉,这些日子那头驴倒是再没有耍性子,可那两马车酒肉也没了一大半了。”艾墨儿叹道。 安然微微皱眉,看着地上那不断在变厚的积雪,道:“还要再去集镇里备些东西才行,这雪下起来倒是像秋雨一样,没完没了的,等到雪一停路就更不好走了。” “本来想着临到春节前两天在去一次集镇的,上次买了那么多吃的,独独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买。”艾墨儿笑道。 “什么最重要的东西没买啊?”安然想了想上次买的那些东西,没想到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物。 “春联啊,过春节谁家不贴春联的?前几天想到没买,本想着寺里有笔墨,现写也成的,但却没有红纸。” “也是。”安然笑道:“可没听说过哪家寺庙过节贴春联的。” 清凉山这寺院是佛宗圣地,又不同与世间其它的寺院,经常做法事,这里的僧众除了每天例行的早晚课之外,其余时间都用在参悟佛经要义,尤其是这些年,每一年吐蕃国皇室以及众多高官都会送来大批的奉养,寺院里的僧众根本不需为日程生活分心。 “那明天一早我们再去那集镇一趟吧,趁着这雪还未停,路还算好走。”说着安然伸过手,牵起艾墨儿的小手,往树林深处走去。 “那明天把小公主也叫上吧,两辆马车一起,也好多买一些东西回来,这雪不知道还要下几天,就是停了短时间内路上结冰也难走的很。” 安然点了点头。 从那天安然悟到了一切皆是虚妄的之后,就连续停了两天没有去枯念大师的房间内观看经书。第三天再去看经书的时候,那经书自行翻到了新的一页,在安然脑海里新幻化出的世界里,安然的生命幻生幻灭,不停的体味着生与死的过程,这种快速的经历也大大的耗损了安然的心神,差点导致安然心神崩溃。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安然再不敢像之前那样为了解析、感受体内的死亡之前彻夜不眠了,每一天都是在养足了精神之后,才去枯念大师的房间内看书。这样一来,安然去看书的时间也变的不固定起来,以往每一天早上去枯念大师的房间,因为去的早,每次都能遇到枯念大师,从而每天看书之前都会跟枯念大师有一个简短的、就修行方面的问答。 饶是安然每次去看书之前都养足了精神,但在那脑海中幻化的世界中,生与死的转换太过迅速,不管安然来之前精神养的有多足,每次从这个房间内出去时都是脸色苍白如纸。 连着几天过后,一向性子温和,什么事都随着安然的艾墨儿终于忍无可忍,对安然下了禁足令,一直到春节,再不允许安然踏进枯念大师的房间一步。所以这几天,安然每天都早睡早起,早先被那脑海中幻化的世界耗损严重的心神慢慢的得到了彻底的恢复,白天都是在帮着艾墨儿做一些他能做的事情,晚上则继续在房间内解析、感受体内的死亡之气。 …… 安然牵着艾墨儿的小手,一路往树林深处走去。 天空中的雪还在不断的飘落,细密的雪花落在地上,与地上原本的雪结合的格外的紧密,不时有小松鼠在头顶的树枝间穿梭,带的树枝上的雪不断落下,给枯寂的树林里增添了些许的活力。 “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回神都。”安然轻叹道。 “在这山里不好么?”艾墨儿微笑着偏头问道,“我感觉这里很好,就像是世外桃源一样,没有神都城内的那么是非,更没有那么恼人的事情。” 安然笑了笑,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艾墨儿的头。艾墨儿本来梳理的一丝不乱的头发被安然这么拍了几拍,顿时乱了。 艾墨儿有些不满的摇了摇脑袋,躲过了安然的那只手。 “这山里的日子着实的清苦。”安然有些悻悻然的缩回手,说道:“我从小在山里长大,倒是没觉得怎么难过,但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小公主在这山里可是快要呆不下去了,而你也是在神都长大的,父亲更是大周帝国的高官,这种清苦的日子又怎么受的了。”安然有些担心的说道。 艾墨儿笑道:“我是觉得这山里的日子真的很好,我虽然不是男人,但在神都的时候也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是非,所以现在是难得清静。再说在这山上,很多事情也不需要我动手,都是嫣儿和溜溜两人做的多些,偶尔有些重活,小公主也都叫王五冯六两人过来干了。” 想起王五冯六两人以往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在想想他们作为皇宫里负责护卫皇帝的修者,现在也在小公主的指使下干活,安然笑了起来。 忽然间安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样东西,于是拉着艾墨儿的手,道:“我们回去吧,早些硬纸片,我给你做样好玩的东西。” 艾墨儿奇道:“什么好玩的东西。” “一会儿做出来你就知道了,这个东西可是专门用来打法无聊时间的。” 回到木屋,安然让艾墨儿去找硬纸片,又让嫣儿去拿笔墨。 两人都不知道安然要做什么,但看到安然兴致很高的样子,想来一定是比较好玩的。于是两人也都被安然带的来了兴致,不多久东西便都找来了。 安然看着那几张大大的硬纸,不清楚原本是干什么用的,问道:“这纸是准备干什么用的。“ 一边的嫣儿笑道:“这个是上次小公主在集镇中买回来的,无聊的时候她就用来剪各种各样的小人玩,后面我家小姐要来了一些,用来剪衣服的式样的。“ 听到小公主无聊的时候用这些纸剪小纸人玩,安然哑然失笑。 “对了,还要把剪子。” “给你。”艾墨儿伸手把剪子递了过来。 …… 安然把艾墨儿拿来的那几张硬纸对齐,然后对折,用剪子沿着折线剪开,接着再对折…… 艾墨儿和嫣儿好奇的站在一边,看着安然不断的把那几张纸对折,再剪开,一直在重复着,两人疑惑的对视一眼。现在两人都看出来了,这么剪下去,最后只能是一对小纸片。 “这是要剪小纸片?”嫣儿问道。 “对啊。” 艾墨儿笑道:“就这些小纸片,就是你说的好玩的、最适合消磨时间的东西?” …… 第一四四章 迎春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艾墨儿笑道:“这就是你说的最好玩,也最适合消磨时间的东西吗?” “对啊。”安然低着头,正忙着不停的折着那硬纸片,“你现在先别笑,等一会儿我做出来之后,再告诉你玩的方法和规则,到时候你就知道究竟好不好玩了。” 艾墨儿和嫣儿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有着笑意,都觉得安然平日里看着沉沉稳稳的,却是很少有这样玩闹的心性。 把几张硬纸片全部裁剪完后,安然放下剪刀,把那裁剪好了的纸片数出了五十四张后,把其余的全部用手扫到了一边,接着提笔着墨,在一张张纸片上不停的写写画画。 站在一边的艾墨儿和嫣儿两人到现在也不知道安然究竟是要用这些硬纸片玩些什么,此时见安然不停的在上面写写画画的,每张纸片上的图案都不相同,两人心里的好奇心不由得更重了一些。这时候,小公主带着溜溜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安然和艾墨儿他们都挤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忙跑过来探着头看。 刚看没两眼,小公主瞪大了眼睛,“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正忙着在纸片上画图案的安然听到是小公主的笑声,头也不抬的说道:“笑什么笑。” “画的这么难看,我来。”小公主说完,不由分说的抓过了安然手中的毛笔。安然正在握着毛笔在纸片上画着,小公主这一抓,吃饱了墨的毛笔从掌心拖过,弄的安然满手全是黑乎乎的墨汁,安然皱眉看了看掌心中涂满的墨汁,转身出屋去找清水洗手去了。 艾墨儿看到小公主握着毛笔,在那些硬纸片上画的有板有眼的,惊奇的问道:“安然说这些纸片做好后最适合消磨时间,我从前可没听说过有这么玩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公主握着毛笔,微微的偏着头,想了想说道:“这个是很小的时候,我偷偷的溜出宫,在神都城内一个摆地摊的老头那学到的。” 站在一边的溜溜睁大了眼睛,疑惑的挠了挠头,努力的在记忆中搜寻着小公主这些年有哪一次偷偷的溜出宫是自己没陪着的,又什么时候跟着一个摆地摊的老头学过东西,怎么这纸片上画的这些图案自己都不知道。 艾墨儿看了看溜溜,喃喃的说道:“摆地摊的老头?” 溜溜使劲的点头,“嗯”了一声,反正不管她想没想起来小时候是否真的有小公主溜出宫她没陪着的经历,也不管此时小公主说的是真是假,先点头确认了再说,跟主人的口吻保持一致,总是没错的。 等到安然在外面洗完手回来,小公主已经把那五十四张硬纸片画的差不多了,安然凑过去看了看,发现果然要比自己画的好看的多。看到安然过来,小公主抬头指了指一边的硬纸,说道:“你再把那些硬纸裁剪出来一些吧,这纸看着硬,但玩不了多久就要换的。” 安然点头,拿起桌上的剪刀,站在一边继续裁剪小纸片。 …… “大小王怎么画?”小公主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问道。 安然想了想,用手指凭空比划了两下,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来到这个世界后安然便一直呆在乌集,那镇上的人识字的不多,安然虽然还不至于变成文盲,但对这个世界里考校个人文化修养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却是没有半点研究。以前在神都皇宫内,被皇帝硬按着做诗词,也都是凭着记忆里的残章断片去拼凑,那记忆中的大小王图案,虽然还是记得很清楚,但对与一个没有半点书画能力的人来说,要在纸上画出来这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就在纸上写上字来区分好了。” 所有的纸片全部写画完了,几个人把那些纸片全部摊开,小公主和溜溜两人在一边不停的对着那些纸片吹着气,想让纸片上的墨迹快些干。 安然把艾墨儿和嫣儿拉到一边,告诉她们这些纸片的玩法。 等到纸片上的墨迹全部干了之后,小公主和溜溜两人把摊开的纸片全部收起,然后搬来小桌,小公主坐在那迫不及待的问道:“玩什么?斗地主?” “什么叫斗地主?”艾墨儿不解的问道。 安然挠了挠头,“就是穷人打富人的游戏。”接着,又告诉她这种玩法的具体规则。 艾墨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玩的时候带点钱吧,不玩钱的赢输就没意思了。”小公主提议到。 “不行。”安然直接拒绝道。 “为什么不行。” “因为现在艾墨儿和嫣儿还都不太会,这时候玩钱的,你不是摆明了要欺负人吗?” “我是说不玩钱的没意思,可不是本公主想赢钱啊。”小公主挥舞着两只小胳膊,拉着艾墨儿的手,说道:“艾姐姐,我告诉你,这些纸片画上这些图案之后,就变成了一种有些的道具,玩这个的人把它叫做扑克。” “扑克?” “恩,这种东西可以有很多种玩法,我们先玩刚才我说的那种。”接着,小公主又把规则给艾墨儿和嫣儿说了一遍。 斗地主是三个人玩的游戏。 三个人都从怀里掏出了一些散碎的银子放在桌上,嫣儿站在一边观看。没过多久,对这游戏还不太熟悉的艾墨儿就把面前的散碎银子输的干干净净。 艾墨儿笑着回头对嫣儿说:“去我房间再去那些银子来。” 安然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到艾墨儿面前。 小公主伸出手,“我的呢?” “你又没输,你要什么?” “不能厚此薄彼啊。”小公主不依道。 安然又玩了一会儿后,就站起来让嫣儿过来玩。嫣儿站在一边看了这么久,对有些规则也熟悉了,此时正有些心痒,见安然站起来让她去玩,也没退却,直接坐在了安然刚才的位置上。安然想了想,怕她身上银子不够,于是又从怀里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到嫣儿的面前,看到小公主不断飘来的白眼,安然无奈,只得又掏出一张银票放在小公主的面前。 就这样,不管今天斗到最后谁输谁赢,安然都是最大的输家。 安然在一边站着看,三人都越玩兴致越高,带的一直站在一边观看的溜溜也是心痒难挠,不断的在三人身后转来转去。安然看着溜溜那样子心里好笑,试探着问道:“要不,去把王五冯六叫来,我在做一副扑克,你们再开一桌。” 溜溜眼巴巴的看着小公主,指望小公主能点头,她好去叫人,但此时正在兴头上又抓了一把好牌的小公主哪管这些,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牌,张嘴笑着喊“来钱”呢。 失望之极的溜溜又把目光投向了安然,安然耸了耸肩,说道:“你也知道那两人平日里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也就你家小公主能指使的动的。” 溜溜叹了口气,只好又在三人背后不断的转来转去。 …… 因为有个这个游戏,小公主倒是在没在喊无聊。晚上草草的做了饭菜,吃完饭后三人一直玩到深夜才散场,艾墨儿与嫣儿都把面前的银子输光了一次。 第二天下山去集镇采买东西,小公主把扑克也带在了身上挤到了安然的马车上,以马车小坐不下为由,把溜溜留在了那辆马车上。 安然赶着的这辆马车一路上笑声不断,引的后面那辆马车上的溜溜悲愤到了极点。 连着几天,每天除了做饭之外,三个人基本上都坐在一起玩着斗地主,就连安然这个有些的倡导者也只能站在一边叹息不已。 “今天可是春节,你们要玩的话也要等到晚上,总不能春节这一顿饭也凑合吧。”安然站在门口,对着屋内的三个人喊道。 小公主叹息着扔下手里的牌,埋怨道:“刚抓了一把好牌,你就来搅合。” 安然敲了敲手里的盆,“要做些浆糊,我好贴春联。” 嫣儿应了一声,两手提着长裙,小跑着去了厨房。 等到贴好了春联,安然又从房间内拿出了那天在集镇里买的一挂鞭炮,放在门前的空地上,只等着厨房里的饭菜做好,便点燃鞭炮。 第一四五章 年饭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在门前的空地上来回的走动着,把地上的积雪踩的凄惨不堪。在另一边,前几天从集镇上买回来的鞭炮早已摆好,只等着饭菜做好摆上饭桌,就会点燃。跟着安然从神都来到清凉山的人里,小公主和艾墨儿两对主仆都是第一次离家外面过春节,安然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双双离世,这么多年以来,每一个春节都是跟姨娘两人在一起冷冷清清的过。 现在姨娘已经不在人世,而安然也已经离开神都来到了清凉山。 在清凉山上的这一个春节,无论是对安然来说,还是对小公主和艾墨儿来说,都有一些特别。安然此时的情绪也有些微妙,在这个日子,心里很自然的想起了跟他在一起过了很多个春节、而现已离世的姨娘,不由得有些伤感。 等到厨房里传来饭菜做好了的叫声,安然跑进厨房帮着嫣儿和溜溜端菜。 这里不同于神都,有很多在神都来说并不稀罕的食物在这里都变得珍贵了起来,加上东西又都是从山下不远处的小集镇中采买回来的,食物的种类就更是少的可怜,今天的年饭虽说是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却主要还是以牛羊肉为主。 碗筷摆好,所有人都已经到齐,安然有些兴奋的跑到门外,把外面摆放多时的那挂鞭炮点燃。 震耳的鞭炮声和门上贴着的春联,让本来有些气氛冷淡的房间彻底的热闹了起来。 前两天下山去集镇上采买东西,安然又买回来了不少的酒,刚才放过鞭炮之后,他首先给灰驴抱过去了一坛,倒在地上的盆里,加上艾墨儿提前送来的饭菜,这个春节的年饭,灰驴倒成了第一个开吃的。 安然把灰驴安排好后,回身又去抱了三坛酒。 众人早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好,就等着安然来了再动筷子了,看到安然又抱来了酒,平日里不苟言笑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王五冯六两人,难得的露出了笑脸,冯六更是站起来从安然怀里接过酒坛放在地上。 拍开了酒坛的封口,安然给坐在桌子上的每个人都倒了一碗酒,除了小公主之外,其他的三个女子都看着面前的那一大碗酒有些发愁。倒完了酒回到座位上后,安然看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不由得有些不解,疑惑的看了看小公主和艾墨儿,心想难道神都里的人过春节,也喜欢像那个世界的人一样,吃饭前要站起来端着酒说上几句话才开始动筷子? 想到这安然端起面前的酒碗,正准备站起来说些什么,坐在一边的小公主笑着伸手扯了扯安然的衣服,说道:“在这清凉山上,就别讲那些神都里的规矩了,大家吃吧,吃完后我和艾姐姐她们还要打牌呢。” …… 一桌子的酒菜,众人边吃边喝,眨眼间,面前的酒碗都空了,于是安然再次站起来给众人倒酒。 艾墨儿跟嫣儿一碗酒下肚之后,面色绯红,看到安然捧着酒坛站起来,两人都对着安然连连摆手,溜溜喝完面前的那一碗酒后,双眼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了起来,倒是小公主让安然有些惊讶,一碗酒下肚之后,面不改色的伸手把空碗放在安然面前,伸手轻轻的敲了敲桌子,示意安然倒酒。 喝到最后,桌子上只剩下安然与王五冯六三人,溜溜喝的有些醉回房间睡觉去了,另外三人这时候早已经凑到了一起,玩起了斗地主。 桌上的三人也已经凑到了一起,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不停的喝酒,地上的那几坛酒早已经喝空,安然又出去拿了两回酒。 王五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后,又把酒坛推到了冯六面前,冯六打着酒嗝摆了摆手,抬头看着安然,说道:“神都城里最近颇有些不平静,所以那边传来信,让你不比急着回去,至于你手下的那个叫张松的,做事很有分寸,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自然有人出来帮他,所以你也不需担心。” 安然怔了怔,随即苦笑道:“我有些没弄明白,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直接或是间接的告诉我,不用那么着急回去,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需要我躲在这里,还是真的是我想的太多了。” “你应该不会忘记,这次从神都来清凉山的目的,而我们两个,平日里都是一直呆在皇宫内保护皇上,很少出来走动,所以这一次也算是借了你跟小公主的光,才有机会在这清凉山里放松了这么久。”王五在一边,轻笑着说道。 “而我最最近观看你的气息,较之来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了较大的改变,不知道现在进展的如何。”王五偏头问道,冯六坐在一边用手摩挲着酒碗,也在侧耳倾听。这两人跟着安然从神都来,说是保护小公主,但当初皇帝派人来的目的,无非也是怕路上会有很多人来找麻烦,而在安然不能动手的情况下,李伤一个人会顾此失彼。而安然体内元气出了问题不能动手的事情皇帝是知道的,不管皇帝有没有跟王五冯六两人说起过,在遇到马贼的几次冲击时,安然前后的举止也不难让他们两人看出来。 安然端起面前的酒碗,小小的喝了一口,说道:“我自己觉得有些进展,但现在去枯念大师房内观看经书,太过于耗损心神,所以进展缓了下来。至于我身体气息的变化,这个我自己还没怎么注意。”说完端起碗像王五冯六两人举去,示意两人喝酒。 在几天之前,安然与他们两人很少交谈,一是因为平日里安然除了去枯念大师房间内观看经书之外,其余的时间不是在房间内解析体内的死亡之气就是在陪着艾墨儿散步,二也是因为这两人平日里都很有高手的风度,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安然很明显的又不是那种喜欢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的人。 冯六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能再喝了,把面前的酒碗推到了一边,沉吟了一下后说道:“你上山之前,虽然体内的元气不能运转,但是也能感觉到你身上的凌厉气息,那气息里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但是现在这些气息都没有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浑浊。” “浑浊?”安然惊讶的问道。 “对,浑浊。”在一边正在喝酒的王五说道,“说是浑浊,但可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你现在身体散发出来的气息也并不准确,因为我跟冯六两人修行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在谁的身上发现这种气息,这种气息给人的感觉很复杂,有时让人感觉到抑郁,有时让人感觉到有股子恨意或是别的什么意味,总之就是想要几个词来形容,却一时又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去形容。” 安然这时候心里已经明白,王五冯六两人现在说的他身上的这种难以形容的气息,应该就是跟他解析体内的死亡之气中那几种不同的力量有关系。 “你现在可以调动体内的元气了吗?”冯六问道。 安然点头,“可以,但是能调动的不多。” “或许,想弄明白你身上那种难以形容的气息,只有交手后才能形容的更准确些。” 王五在一边玩笑道:“我说你不是在山中呆的久了,手痒了吧,所以才找这么个理由,来动动手过下瘾的。” 冯六分辩道:“要不你来。” 安然想了想,也有些心动,自从那天夜晚被黑衣人从背后拍了那一掌后,安然也很久没有跟人动过手,此时听到冯六的提议,自然心动。想到这里,安然抬手把面前的酒碗推开,站起来笑道:“既然这样,那就去外面活动活动也好。” 冯六呵呵一笑,跟着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王五自然也跟着走了出去,边走边对前面的冯六说道:“他现在可以调动的元气不多,你一会儿动手的时候可注意着点,有个闪失,小公主不扒了你的皮,回神都后皇上也饶不了你。” 第一四六章 交手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跟着冯六身后,走出房外,站在门外的空地上。 冯六转过身,看了看安然,又转过头对王五说道:“放心吧,虽说是喝了不少的酒,但动手的分寸还是能拿捏住的。” “用不用兵器?”安然问道。 “你随意。”冯六说道:“如果你用兵器能够把你的修为境界发挥的更好些,那么你用兵器也无妨。” “别用兵器了。”站在一边的王五有些不放心的说道,“只是想把他身上的那股气息探查的更明确些而已,又不是要分出个高低。” 大周皇帝对安然很是喜爱,这是在神都城内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更何况现在安然又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双料驸马爷,由此可见大周皇帝对安然的喜爱与看重,现在几个人都喝的有些熏熏然,一旦交手动用了兵器有个什么闪失,那么他跟冯六两人回到神都后,即便不死也要被皇帝扒下一层皮。 安然点了点头,双脚在地上微微分开,抬起一只手两指相扣,做出弹指的姿势。从安然来到神都后,进入了修者的世界开始,作为他老师的李伤,除了给过他几本书之外,只是偶尔在他提出问题时为他做出解答,并没有传授过什么具体的绝技。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么也只是李伤以天心指的意境写在那张纸上的那些字,让安然悟出了天心指之意。总的来说,安然的修为有一大半是在那把黑刀上,而他用黑刀的招式,又是自己在长时间的劈柴中悟出来的。 至于那本纪录着君子意的册子,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一种对体内元气运行方式的全新解读和探索,解析通透之后,以那本册子上所讲的方式来运行体内的元气,可以让元气在运转以及透体而出时,更加的圆转如意。 冯六抬了抬手,示意安然可以开始了。 安然的从丹田的那一丝缝隙中不断的抽调出饱含死亡之气的元气,运转到雪还气海之中,然后转到手臂,抵达手指。 紧紧相扣的两只一弹,一股淡淡的指风透指而出,向冯六袭去。 因为丹田内被那淡黄色暖流包裹的只有一丝缝隙,安然短时间内能抽调的元气也实在不多,那股本应该凌厉非常的指风在没有更多的元气为后续的情况下,也起了很大的变化。 指风虽淡,但在那指风袭向冯六的时候,一股意味难明的气息在房前的空地间散开。似乎是悲伤,又似乎是怨恨,或者是恐惧。 站在一边观看的王五也感觉到了场间气息的变化,双眼微微眯起,眼中有光芒在闪动,显然是把心神全部都投入到了场间那随着指风而散发出的那股气息上了。 冯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待到那指风将要近身时,才轻挥衣袖,一股雄浑的气息随之而生,那淡淡的指风遇到冯六衣袖挥出的气息,如石沉大海,悄然而逝。 安然自然是知道自己刚才弹出的那一指中含有多少元气,对于冯六只是轻挥衣袖就消除了自己的攻击,毫不在意,跟着又是两指弹了出去,在那指风将要袭到冯六身前的时候,安然双手猛然抬起,两手五指微曲,两掌对着冯六遥遥按去。 今天的这次交手,双方都各有各的目的。 冯六攒动安然动手,只因为王五之前在酒桌上说过,他们修行这么多年,还从未在哪一个修者身上感受到安然身上这样的气息;而安然现在虽然能够调动的元气不多,却还是不断的对着冯六弹指挥掌,一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动手心痒难耐,二是也想试一试在他把体内的死亡之气解析了大部分之后,与人动手时的变化,或者是说他想知道那些不同的气息,透体而出时会让对手受到什么样的影响,多大的影响。 动手的双方修行境界相差巨大,再加上刚才王五所说,只是想把安然身上的气息探查的更加明确,所以场间的两人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对于安然在两道指风之后,跟着按过来的两掌,冯六微微挑眉。 这不是因为安然紧随其后的两掌的掌力有多么的雄浑,而是场间的气息随着安然那两指加上两掌发出,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切让人不舒服的气息,变的更多,也更加的浓郁起来。 站在一边一直在观察的王五此时忽然抬起了手,只说了一个字,“停。” 于是安然与冯六两人都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王五。 “今天就到这里吧。”王五说道,“他现在能够运转的元气薄弱,虽然可以不停的发出攻击来增加场间那气息的浓郁程度,但毕竟还是过于薄弱,想要体会的更深一些,只能等到他彻底的把体内的元气问题解决之后。” 说道这,王五转头看着冯六,说道:“回去的还是在一起,一路上想要搞清楚那气息,机会也多的是,今天春节,就为在为了这个劳心劳神了。” 安然想了想,问道:“屋里小公主她们玩的那游戏你们见过吗?要不要一起玩一下。” 清凉山中的寺院在春节时,既没有做法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除了安然他们几个人在离寺院不远处的小木屋这里贴上了春联,吃年饭前放了鞭炮之外,冷清的厉害,所以安然才会这么问王五冯六两人。 王五冯六对视了一眼后摇了摇头,王五说道:“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最近几天吃的都是腌肉,我们两个走远一些,去打些野味来,晚上大家换换口。” 安然点头,转身回到了房间内。 房间内小公主、艾墨儿与嫣儿三个人正打的兴起,安然站在三人身后看了看,发现现在无论是艾墨儿还是嫣儿,牌技都有了明显的提升,跟小公主长时间的战斗,也没落半点的下风。看了一会儿后,安然想起来这三个人都在打牌,而溜溜因为醉酒回房间睡觉去了,刚才吃饭的桌子到现在也没人收拾,于是转身去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清洗去了。 把桌子上该收拾的全部收拾干净后,安然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确定在王五冯六两人打猎回来之前,是没什么事情可做的了之后,又回到了艾墨儿她们打牌的屋子里。 …… 在燕国的无名山上,今天的气氛与清凉山相比完全的不同。 山中的弟子和道童门,今天个个脸色洋溢着喜庆的笑容。 道门在燕国的地位比之佛宗在吐蕃国还要高,每一年燕国皇室与个显耀家族给予的供奉更是较之佛宗只多不少。在今天,不管是作为道门的正式在册弟子,还是道门的小道童,每个人都领到了一封红包。 当然,红包内的数额,会根据每个人在道门中的位置不同而产生变化。在每一年的今天都会发红包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以往每一次发放红包,那些道门中重要的弟子,都会由道门的掌教亲自来发,但今年春节时,道门的掌教不在无名山中。 从那一日回山之后,在房间内见了他唯一的弟子吴江月之后,就再次下山,不知所踪。而他的弟子吴江月在见到老师之后,不知道具体的谈论过什么,从老师的房间内出来,直接宣布了闭关。 以往无论是吴江月还是赵庆之,每一次闭关都会例行的知会道门的相关负责人,知会时一般会告诉闭关所需大概的时间,但这一次,吴江月和赵庆之两人前后闭关的时间相隔很近,而两人又不约而同的在闭关时宣布时间不定。 也就是说,什么时候达到了闭关的目的,什么时候才会出关。 这本身对闭关者而言,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两个人在掌教回山的前后都选择了闭关,又都选择了时间不限,加上吴江月在回山之后,无名山上的传闻以及他对那些传闻所采用的手段,这就给了人很大的想象空间。 有很多道门的弟子,最近都在私底下议论,是不是上次掌教回山,对他的弟子吴江月说了些什么,而赵庆之更是在掌教回山之前就已经听到了某些传闻。 所有的道门弟子都知道,能让这两个人都选择这个时间闭关、选择闭关时间不限的事情只有一个。 那就是掌教大人要确定下一任道门掌教的人选了。 第一四七章 破关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道门的弟子们在领取了春节的红包之后,个个脸色都洋溢着喜庆之色,但其实心中并不平静。 赵庆之和吴江月,是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两个人,偏偏这两个人在上次掌教回无名山的前后都选择了闭关,对于什么时候出关,两人都没有一个能确定的时间。 有不少的道门弟子在路过两人的房间时,目光都会不由自主的落在那紧闭的房门上,心里都会忍不住的想着,这扇门什么时候会再次打开,而所有的道门弟子在目光落在这扇紧闭的房门之后,又会自然而然的把目光从房门移到后山那几间低矮的、用山石砌成的房子上。 那里,就是道门中人长时间闭关的场所。如今赵庆之和吴江月,就在后山那石头砌成的房子里闭关。 谁也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出来。 因为道门的那些弟子们把他们的闭关跟道门下一任掌教的人选这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所以所有人都认为,当他们破关而出的时候,也就是下一任掌教人选确定之时。 就在道门的弟子们在各个师兄弟房间走动,攀谈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气势从后山的某一间石屋中散发出来,随之这股淡淡的气势逐渐的增强,散发出的距离也跟着越来越远。 在山下的屋舍中相互攀谈的道门弟子中,有修为境界高一些的已经有所察觉,微微蹙眉,转头看向后山的方向,随着那气势逐渐的增强,范围逐渐的扩大,那些原本在房间内蹙眉看向后山方向的弟子再也忍不住了,纷纷走出房间,往后山跑去。 修为境界高深一些的弟子首先察觉到那股气势,也首先跑出房门,所以一路都是跑在最前面,随着他们走出房门的一众弟子,也跟在他们后面向后山跑,跟在后面向后山跑去的道门弟子越来越多,在人群的最后面,甚至还跟着几名道童。 在道门里,年轻一代的弟子们分做两派,分别支持着赵庆之与吴江月。这种情况,无论怎么看都是对道门的将来极其不利的,因为将来道门的掌教只能有一个人,也就是说只能是赵庆之或是吴江月中的一个人,那么另一个没有坐到掌教位置的上的人在有着众多支持者的情况下,就很容易造成道门的内部分裂。 此时,后山石屋中散发出的气势越来越强,波及范围越来越大,在道门年轻一代的众弟子纷纷向后山跑去的时候,那气势似乎也到了某一个临界点,跟着那气势忽然一顿,然后就再次向外散发而出,气势经过这一顿之后,往外散发的速度更快了些,也变的更加的凌厉凝实。 那气势再次不断的增强,并渐渐的在石屋周围的空间内形成了气流,那气流越是靠近那间石屋便越强,地面上的枯草和石栎,被那气流不断的冲刷而过,以石屋为中心,成一个圆,附近的枯草与石栎片刻之间,被那气流冲刷的干干净净。 一直跑在前面的道门弟子已经到了后山脚下,已经停了下来,正仰着脖子,看着那不断散发出凌厉凝实气势的石屋。后面的弟子还在不断的向着这边跑来,无论这些弟子是支持吴江月的还是支持赵庆之的,这时候都没有人大声的喧嚣,跑动间脚步也都放的极轻,因为现在谁也不知道,那散发出气势的石屋,是谁在里面闭关。 一众弟子都仰着脖子,看着那间石屋,这时候人群里有人说道:“不知道是谁在那石屋内闭关,散发出的这股气势好强大,应该是过了五品境界了。” 另一个道门弟子接口说道:“那还用说,就冲这股强大的凌厉而又凝实的气势,这石屋中闭关的一定是赵师兄了。” 有人呲之以鼻,嘲讽的说道:“你怎么就那么确定里面闭关的就一定是赵师兄?难道以你地位能从长老那得到确切的消息不成?吴师兄又有哪一点比赵师兄差了?让我说,这石屋中闭关的一定是吴师兄才是。” 说话的这几人分别代表着两个阵营,说的又是两个阵营里的弟子此时的心声,众人都有着各自的支持者,自然谁也不愿意承认正在石屋中突破的是对方的支持者,所以在那几个人争执的时候,参与进去的人越来越多,人一多,说话的嗓门跟着就越来越大,山脚下一时间犹如嘈杂的菜市场一般。 “都给我闭嘴。”这时候,从这些站在后山山脚下的弟子们的身后,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呵斥声。 站在山脚下的弟子们纷纷转过身,向那呵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身着紫色长袍,面白无须的长者正阴沉着脸,缓缓向山脚下走来。他是道门的三位长老之一,道号石松,平日里面冷心狠,在整治道门内愈规弟子时极狠,所以道门的弟子们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都会心肝发颤。 道门一共有三位长老,一位是这道号石松的面白无须的长者,另一位是赵庆之的老师百莲生,现在修为尽废,整日里缠绵床榻之间,已经是空有长老之名,而无长老之实,还有一位长老道号玉鱼,是一位女子,只是平日里极少在无名山出现,有人说是这位长老长年都在闭关修炼,也有人说她平日里都在外云游,总之,道门里的弟子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玉鱼长老的人极少。 看到是平日里面冷心狠,对道门犯错的弟子下手极狠的石松长老发出的那声低沉的呵斥,站在山脚下的众弟子慌忙转过身,纷纷弯腰行礼,动作虽前后不一,但每个人的态度都极为的恭敬。 “这般的吵闹,成什么样子?”石松长老走到众弟子身前,沉着脸怒斥道:“无论那石屋中正在破境的是谁,无非是赵庆之和吴江月中的一人,无论是谁破境他都是道门弟子,你们应该以他们作为自己追赶的目标,而不是在这里为了心里某些可笑的念头做无谓的争执。” 众弟子们纷纷再次弯腰行礼认错。 “都去吧,在这里争执不休,愈发的吵闹,一旦惊扰了那石屋中人的破境,无论是谁,出来后你们都要承担后果。”石松一挥衣袖,抬头看了看那还在不断散发出凝实而又凌厉气势的石屋。 听到平日里极为难说话,下手又黑又狠的石松长老居然只是训斥了几句后,就让众人离开,一众弟子们纷纷小跑着离开后山的山脚,刚才带头起了争执的那几位道门弟子更是跑在了前面,很有些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的意思。 不断散发出的气势在石屋的周围形成了气流,随着那气势还在不断的增强,那气流也在不断的变大,并且逐渐的向更远的距离冲刷而去。 石松站在山脚下,刚才离去的那些弟子先前站立的地方,静静的看着那间石屋半响后,转身离开。 一众弟子们虽然迫于石松长老的呵斥与平日里积累的威势离开了后山山脚,但今天是春节,师兄弟们互相走动实属正常,他们虽然是道门中人,求道求长生,但也没有把自己从尘世间完全剥离。 尘世的种种,在道门的无名山上都能看到一些影子。 回到房间后的弟子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那石屋散发出来的气势,猜测着那石屋中究竟是谁在闭关。 在石松长老离开之后,那石屋中散发出的气势还在不断的增强,仿佛这不断增强的气势没有一个顶点,可以这般的一直增长下去,因为气势的不断增强而产生的气流更是猖狂到了极点,把石屋周围的枯草与石栎冲刷一空后,又想着更远的地方冲刷而去。 冰冷的阳光在天上不断的移动着,当冬日已过中空之时,那不断从石屋中散发出的气势忽然一顿,跟着猛然向石屋中退回。 因气势而生的气流正在猖狂的四处冲刷着遇到的一切,此时随着那气势忽然想石屋中退回,猖狂的气流一下子变成了无根的浮萍,挣扎了几下之后,逐渐消散。 石屋的木门被推开,一个面色沉静的青年手持长剑,从石屋中走了出来。 他正是在掌教回山之前就宣布闭关的赵庆之,走出石屋的赵庆之抬头看了看天色的太阳后,又回头向另一间石屋看了一眼,才慢慢的走下山,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第一四八章 风波起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赵庆之在后山的石屋中破关而出,临下后山之前,他看了那边的某间石屋一眼。 后山下是错落有致的大殿和连成一片的精美屋舍,有弟子在屋舍间走动,想起刚才在后山脚下众人起的争执,于是又转头向后山看了一眼,这纯粹是毫无意识的自然行为,然而,这名弟子的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了后山的时候,双眼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到了后山的小道上正有一个人慢慢的向山下走来,而那个人影,道门的所有人都很熟悉。 那是赵庆之。 刚才在石屋中突破的人果然是赵师兄,这名弟子欣喜的想到,然后他掉头就往不远处的一间屋舍中跑去,那间屋舍里的人跟他一样,都是支持赵庆之的道门弟子。 随着这名弟子跑进那间屋舍,屋舍中正在三三两两攀谈的弟子们听到他那两句因为激动而有些含糊不清的话后,都站起身来,纷纷跑出房间,又再次向后山跑去。 自己支持的人破关而出,这些支持者们当然想第一时间过去迎接,并且祝贺。 …… 后山的另一间石屋内,一个面带妖异之色的青年正盘坐在石床上,此时忽然睁开了眼睛,淡淡的向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目光尽管淡淡的,又隔着石屋的墙壁,但是给人的感觉就仿佛可以透过墙壁,看到外面极远的地方一样,慢慢的,那淡淡的目光变的深邃起来。 他比赵庆之晚闭关了几天,现在赵庆之已经破关而出,并且在临下山之前,有意无意的向这边看了一眼,他自然心生感应。早在赵庆之破境之前,在石屋中散发出不断增强的气势时,吴江月就已经心生感应,本来正在体内运转的元气从那时候就已经停了下来。 不是他的心神不够坚定,只因为那随着气势不断增强而生出的气流,太过的猖狂,四处肆虐,这气流肆虐引起的动静足够影响到一个正在体内高速运转元气的修者,加上这闭关破境不是一早一夕之功,是半点也急不来的事情。 吴江月在闭关之前,因为在周国神都去往乌集的路上,怀着戏耍的心跟安然战斗了一场,结果导致他断了大腿,修为更是从五品跌到了六品。 虽然他在闭关之前对自己的老师说过,一旦闭关那么等到他出关之日,必然是恢复修为,并且要破五品之境,这个决定当时得到了他的老师、道门掌教的赞许,但决定在很多时候来说更像是一个人发的愿望一样,说的时候是一回事,等到做的时候又是另外的一回事。 他闭关至今,已经超过了百天,在当初回到无名山的时候,他虽然跌境到了六品境界,但是修为在回山之前已经稳固了下来,因为之前修为境界已经到达过五品,此时闭关修炼,恢复修为,在心境坚定的情况下,自然是事半功倍。就在他刚刚因为自己修为恢复到了五品境界,心中稍微的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边的石屋中便开始散发出不断增强的气势。 随着那气势的不断收放,不断的增强,吴江月知道,在那间石屋中闭关的赵庆之想要破境,突破五品境界达到四品。 他停下体内高速运转的元气,平息静气的遥望那个方向,拭目以待,想要看看,这个一直与自己并称为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两人之一的赵庆之,这一次破境到达四品究竟能不能成功,要用多长的时间。 赵庆之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破境之后出了那间石屋之后,向这边看的那一眼,更像是对刚才吴江月心中所想的事情的一个回答。 盘坐在石床上的吴江月双眼目光逐渐变的深邃起来,紧紧抿着的嘴角此时微微的向上翘起,本就有些妖异的面容此时更是把“妖异”这两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赵庆之走到山脚下,看到那些前来迎接自己破关而出的同门们,微微的笑了笑,挥了挥手,算是给这些同门的师兄弟们打了招呼。 “恭喜赵师兄破关而出,修为更上一层楼。”有道门年轻的弟子走上前,双手相搭微微弯腰行礼,表示祝贺。 剩余的那些特意赶到后山脚下的道门年轻弟子们,自然不肯让早先开口的那人专美于前,纷纷走上前去,微笑着搭手行礼,向赵庆之表示祝贺。 赵庆之与吴江月不同,他不是特别的善于跟人交际,今天这些来到山脚下的同门,他自然知道是平日里与自己亲近的,对于这些同门的热气,赵庆之显得有些不太适应。虽然不太适应,但是他至始至终的保持着微笑,好不容易应付过了这些热情的年轻道门弟子们,赵庆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进了房间之后,赵庆之的目光在房间内扫视了一遍,然后走到衣橱前,从衣橱里拿出几件衣服,打好包裹背在身上,提着长剑走出了房门。 刚刚走出房门,便看到有道门年轻弟子向自己走来,赵庆之怔了下,停下脚步。 那弟子正是在赵庆之闭关之后,掌教回山之前,在无名山上传播吴江月断腿跌境消息最活跃的几个人之一,当然也是最后被吴江月整治的最惨的几个人之一的弟子。 他走到赵庆之面前,先是搭手向赵庆之行礼,然后说道:“在赵师兄闭关的时候,我们这些平日里与赵师兄亲近的人因为知道了吴江月断腿跌境,便在一起议论了几句,过后被他再三的羞辱,师弟这次来也是受到那些人的托付,想请师兄为我们讨回一些公道。” 赵庆之闻言微微蹙眉,站在那里沉吟不语。 过了一会儿,赵庆之微笑着对那名年轻的道门弟子说道:“你先回去吧,告诉他们,这件事情我知道了。” 那名年轻的弟子又弯腰行了一礼,道了谢后转身离开。 只有一句“知道了。”那名年轻的弟子便毫不犹豫的道谢离开,因为说这个话的人是赵庆之,他说知道了那便是知道了,对那些支持他的那些道门年轻弟子们来说,有他的这句话便已经足够了。 等到那名弟子离开之后,赵庆之背着包裹提着长剑,径直去了老师百莲生的房间内,先向老师行了礼后又陪着聊了一会儿天。 接近黄昏的时候,赵庆之从老师的房间内出来,下了无名山,向燕国的京城燕京的方向行去。 …… 正如王五冯六两个人在清凉山上对安然所说的,神都城内也不平静,最近更是风波不断。 一切风波的源头,是从神都城守军的一个正五品的宁远将军的突然自杀开始,从神都守军的那名五品宁远将军突然在家里自缢身亡之后,接连着又有三人在家自缢身亡。 接二两三的有朝廷官员在家中自缢,自然引起了大周皇帝的注意,于是下令严查。皇帝的这一道旨意下达了之后,本来有些平息了的事情,又再次起了波澜。 随着兵部、刑部以及大理寺对这件事情的介入,以及调查的深入,又不断的有官员或在家自尽,或在外死于非命。 一时间,本来就成天无所事事,喜欢在茶楼酒馆内谈论各种消息的神都大爷们,更是话题多的说不完,而神都的官场因为不断的有官员自尽或是死于非命,更是乌云密布,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 事情的发展不知不觉间便有些脱离了控制,形成了一个恶性的循环。 兵部、刑部与大理寺的调查越是深入,死的官员就越多,而官员死的越多,大周的皇帝便越是震怒,皇帝震怒,下面调查的人员自然也就越是紧张,调查的就越紧。 自尽或死于非命的官员,最小的从七品,最大的正四品,文官武将都有,这一场风波从春节前两个月开始,一直延续到春节,还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 第一四九章 皇宫内,帝王家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随着兵部、刑部与大理寺对神都城内官员不断死亡这一事件调查的深入,整个事情的发展就越来越超出了控制。 春节的这一天,所以负责调查这件事情的官员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回家与家人团圆,吃年饭,可没等他们把年饭吃完,就有纸条传到了他们的手中。因为此案引的龙颜震怒,上面的长官们也催的紧,他们最近更是一直没怎么回过家,此时正与家人团聚心情愉悦的时候,看到下面随从递过来的纸条,纷纷紧皱眉头。 但是不管他们有再多的不愿意,看到纸条上所写的内容后,也不得不起身出门。 没过多久,所有接到纸条的官员们都聚集在了大理寺正堂,有不少人在家里都是酒兴正酣之时接到的那张纸条,此时站在大理寺正堂上,自然是都没有什么好心情。 一个面色黑红的兵部汉子在大堂上来回走动着,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入他娘的,过个年团圆饭都不让人吃消停。” 旁边的另一人轻叹道:“也不知道都是这么了,都说十年寒窗苦,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做了官了,还都赶到过春节的时候自缢。” 站在正堂门口,身穿灰色长袍面容枯槁的长须老者冷笑道:“这些人都是做了违法乱纪之事,死不足惜,没什么可叹的,只是苦了我等。这春节例行的两天休假,因为今天一连在家自缢身亡的这四人,是没有的了。” 大理寺正堂中站着的众人俱都轻叹,心里对这件事情背后的主使人更是恼怒。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位文官打扮的人,目光在正堂中扫视了一圈后,道:“既然都到齐了,那么也别耽搁了,各人分成四组,去那些想不开过年还要给我们找麻烦的官员家里看看,全部按既定程序走,该查的查该问的问,上面的长官们可都等着听信呢,便是皇上那里,明天也要有些能看的过眼的东西呈上去才行。” 众人点头称是,跟着有人站出来给大堂里的人分组,分好了之后,四组人出了大理寺的正堂,或骑马或坐轿赶赴选择在春节自缢的那四名官员家中。 修经处的大院内,张松正翻看着手中写满了字的两张纸,纸上所写的都是最近下属们在神都暗地里查到的消息,张松看完后,立即站起来把手中的纸折好放进怀里,然后出门往李伤住处的方向走去。 看到李伤紧闭的房门,张松微微犹豫了下,上前抬手轻叩,半响无人应答。张松在房门前转了两圈,想了想后,转身又往鱼塘的方向走去。 苏老先生手持鱼竿坐在鱼塘边垂钓,这已经成了修经处大院里的一处风景,因为只要苏先生人在修经处,那么九成是坐在鱼塘边持竿垂钓的。 张松恭敬的行礼后把手中的那两张纸递了过去,苏先生抬眼看了张松一眼,微微转身,一手继续持竿,一手接过那两张纸。 片刻之后,苏先生把手中的纸递回给张松,淡淡的说道:“毁掉它,别留下痕迹。还有,这件事情让外面的人自己折腾去,你是安然从外面带回来的,虽说之前就在修经处下面做了很多年,但乍来神都,很多地方的水到底有多深你还是没探清楚,就别去参合了。” 张松低声问道:“这个消息本应该让人送到清凉山去给小先生知道的,但我怕路上走漏了风声,再则无论小先生是如何想的,也必须他人回到了神都才行,所以我想等到他回到神都后再向他汇报。” 苏先生笑了笑,赞许的点了点头,“你很不错,安然的眼神也不错。” 虽然来神都后,住在修经处大院内已经有些日子了,但张松见到李伤的次数很少,就更别提一向不喜问事的苏先生了,此时他两手下垂着站在苏先生旁边,很是拘束,又哪里像是在乌集的老酒坊内从人身上割肉,然后搞烧烤的那个人。 听到苏先生的夸赞,张松笑了笑,因为拘束,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 皇宫内的一座小殿内,摆着一条长长的案几,案几的一头坐着大周的皇帝,另一头坐着皇子李璞玉,案几上摆满了珍馐,大周的皇帝与皇子此时在这座小殿内吃团圆饭。说是小殿,其实一点都不小,只是相对于皇宫内的其他大殿而言这处稍显的小了些,此时殿内很安静,除了咀嚼食物的声音和偶尔喝酒传出的声音外没有人说话,本应该是热热闹闹的团圆饭,此时显得过于安静了些。 皇帝手持银筷,随意的夹了几筷子食物放到嘴里,咀嚼后慢慢咽下,又端起面前的酒杯喝干,皇帝的目光在长长的案几上扫过,对那些常人终年难得一见的珍馐佳肴显得兴趣寥寥。放下手中的银筷,皇帝站起身来,淡淡的说道:“难得今天清闲一些,我去休息一下,你自己慢慢吃。” 皇子李璞玉站起来恭送皇帝离开。 等到皇帝离开后,皇子转身回来坐在刚才的位置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苦笑不已,然后抬眼看着案几上摆的满满的事物发呆。心道少了说话行事无拘无束的妹妹在,这团圆饭就冷清的让人心里发寒了,世人都羡慕帝王之家的豪奢,但又有谁知道身在帝王之家的苦楚。此时,整个周国的子民们都在家里吃着团圆饭,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有说有笑,唯独站在大周帝国最顶端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气氛却冷清的让人害怕。 平日里一直侍奉在皇帝左右的林公公,今天被皇帝放了假。皇帝孤零零的身影显得格外的萧索。一路上纷纷对皇帝行礼的宫女,皇帝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后,就继续前行,自多年前皇后去世后,大周皇帝就没再另册封,皇后的位置一直空在那里,因为这个事情,有不少的臣子曾经上折奏请,但都被皇帝置于一边。 每一年的年饭,都是皇帝与皇子以及小公主三人在一起吃,人虽少,但席间有说话行事毫无顾忌的小公主在,也能偶尔听到笑声。今年小公主和安然一起去了清凉山,他与皇子两人吃的这顿团圆饭,着实的冷清了些。 想到这里,皇帝不由得想到,也许该问问李伤,他们在清凉山还要住多久,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了。于是脚步更快了些,径直往御书房走去。 房门半掩,皇帝伸手推开房门,抬脚走了进去,抬眼看到屋内站在书架前的那个身影,皇帝的眼中露出淡淡的一丝暖意。 李伤正在翻看一本孤本典籍,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后,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来,看到皇帝走了进来。 “今天给林公公放了假,别的我又用不惯,想喝茶就只能自己动手了。”皇帝边往书案那边走,边说道。 李伤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去往书房的另一边,从一个小柜子里取出茶具个茶叶,跟着又在另一个小柜子里取出了小火炉,把这些都摆放好后,李伤又转身出了御书房,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银炭,取来了清水。 不多时,银炭已燃,茶已经煮上。 皇帝看着炭炉上,已经升起袅袅白烟的茶壶,叹道:“今天的团圆饭格外的冷清,之前叫你,你怎么不来跟我一起吃个团圆饭?” 李伤看着案几上的茶壶,淡淡的道:“那是帝王家的团圆饭,我一个外人,去了算怎么回事。” 皇帝“呵呵”一笑,道:“外人?有哪个外人对我的御书房和周围房间的陈设这般的熟悉法?又有哪个外人可以随意的出人我私人的场所?” 见李伤不再说话,皇帝叹了口气,道:“我们这一脉现在人烟稀少,宗室内更有居心叵测之人,你即便心有芥蒂,那也是先皇所为,这么些年,你又何苦还放不下。” 炭炉上的茶已沸,李伤伸手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把其中的一杯推到了皇帝的面前。 “这些年,我累的很。”皇帝端起面前的茶杯,低声说道,“我的身体你知道,如果不是有人每天给我输入元气,我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李伤蹙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该放的就放一放,让下面的人去做好了,又何必事事躬亲,这样别说是你,就是一个修行者又能撑得住多久。” 第一五零章 一动一静之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听到李伤的话,皇帝轻轻的笑了笑,那笑容有着说不出的疲惫。平日里不管在任何人的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手段强硬的大周帝国的皇帝,只有在李伤面前的时候,这种疲惫的笑容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先祖打下的天下,经过那么多代人的手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我又怎敢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耽误了祖宗留下的江山。” 李伤微微抬起头,看了看皇帝,然后低头继续喝茶。 一时间坐在御书房内喝茶的两人相对无言。 沉默…… 大周皇帝勤于政事,白天很少有闲暇的时间,晚上更是通宵达旦的批阅奏章,十几年如一日,不曾有半点懈怠,身体正如他自己刚刚所言,如不是有为皇室所用的修者每天为他度入元气,早已不支。 过了一会儿,两人杯中的茶都已喝干,李伤提前茶壶,又给皇帝和自己倒了一杯后,放下手中的茶壶,伸出了一只手,道:“我看看你的身体。” 皇帝微微一笑,伸出了一只手,放在案几上。 李伤两指轻轻的搭在皇帝的手腕上,一股平和的、淡淡的气流透过两指从皇帝的手腕进入到身体内,渐渐的,李伤本来舒展着的双眉越皱越紧,半响过后,李伤收回手,道:“皇宫内的御医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事怪不得他们,你也是大修者,应该知道有些事不是医者能够控制的了的,这些年来我自己耗去了多少生命我自己清楚,能撑到现在已经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只是希望在走之前,能把该清理的清理干净了,让璞玉接手时,不必再像我这样劳心劳神。” 李伤冷笑道:“那些人当真是可笑,在关外动用了那么多的马贼,还给了那么多军用的机弩,后来马贼行事失败,我回到了神都,他们又恐事情败露,于是灭口,却不知一动不如一静,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皇帝轻轻的摩挲着案几上的茶杯,沉声说道:“但愿你我都是错的,皇家宗室到了这一代,人烟已经很稀薄了。” 李伤沉吟不语,只是时不时的举起茶杯喝茶。 “安然在清凉山上还要呆多久?” “说不好。”李伤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走之前跟枯念大师谈过一次,他的意思是让安然在山中多住上一些日子,借佛家教义多感悟一些生死,对安然解决体内的死亡之气和将来的修行乃至破境都有好处,我走的时候,安然已经开始进他的房间,看那本当年佛陀亲手所写的经书了,以安然的悟性,这时候应该进展不小的。” “我的意思是,只要解决了体内元气的问题,就让他快些回神都来,把婚期定下,然后把事情给办了。” 皇帝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那些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的人,再让他们多跳几天,等露出来的东西再多一些,看的再清楚一些,一劳永逸,我想我的身体还能撑的到那个时候。” 李伤蹙眉道:“今天春节,怎么尽说些丧气的话。” 皇帝“哈哈”一笑,似乎心中的愁闷和身体的疲惫随着这一笑都减轻了不少,道:“那就不说这些了,喝茶。” 刚才李伤为皇帝诊脉,用元气探查皇帝的身体,虽然他早已经知道皇帝的身体出了问题,而且情况不容乐观,但是在刚才元气的探查之下,心内还是吃惊不已。皇帝体内的五脏六腑比之耄耋之年的老人都要不如,干瘪、僵硬,照这样下去,皇帝的身体真的撑不了太久的。 …… 出了皇城,过了白石桥后左走不远就是繁华的东市,这里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神都城内八成以上的商户都住在这里,在东市后身的一角有处小院落,平日里都是大门紧闭,铁将军把门,过往的行人和左右的街坊谁也不曾见过这家院落的主人。 小王爷坐在院子内的一处屋檐下,手中握着一把紫砂壶,微微抬头看着站在他身前的一号。 永远目无表情的一号此时脸色浮现愧疚之色,低着头笔直的站在那里。 过了许久之后,小王爷淡淡的问道:“到现在为止,一共损失了多少人?” “二十七人。” 回到完小王爷的问题后,一号弯腰,郑重的向小王爷行了一礼,道:“这件事情,责任全在我,当初是我没听小王爷的话,让人去接触的那些马贼,还差人送去了那批机弩,现如今皇帝震怒,神都城内更是人心惶惶,属下请小王爷责罚。” 小王爷站起来,两手握着紫砂壶,目光从一号身上移开,在院子里慢慢的踱着步,没有说话。站在那里的一号见小王爷站起来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脸色变了,忽然手腕一翻,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匕首,回手就往自己身上插去。 本来微微低着头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的小王爷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到了一号的面前,一伸手便抓了一号的手腕,道:“你现在去死,能不能换回那二十七个人的性命?能不能让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一号怔了下,涩声道:“不能,属下只是不想坏了这些年来暗卫的规矩。” 小王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留着性命,过后将功补过吧。” 说到这,小王爷松开手,从一号手中接过匕首,把手中的紫砂壶递给一号拿着,自己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继续在院子中来回的踱步,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一号站在那里,既不敢回头看,更不敢转身,脸上和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我记得那天在书房里我说过,让你告诉下面的人,没有的命令,谁也不能动,我没想到一直谨慎的你也会有犯糊涂的时候。”小王爷忽然伸手一弹手中一直把玩着的匕首,那把寒光闪闪,一看就不是凡品的匕首在小王爷这一指之下,应声断成了两截。 小王爷扔掉手中匕首的残余部分,拍了拍手,转过身慢慢的踱步走到一号的身前,目光落在一号那布满汗珠的脸上,问道:“燕国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一切正常,吴江月和赵庆之先后在无名山上闭关,但是看情形,赵庆之出关之日不远了。” 小王爷“哦”了一声,道:“四品境界?” “是。” “呵呵,真不愧是号称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两个人之一啊,那吴江月怎么样了?” “吴江月还在闭关之中,据说当初闭关之前,他在道门掌教面前说过,出关之日,不但要修为尽数恢复,还要破五品,到四品之境才会出关。” “哈哈!”小王爷仰头大笑,“去找人告诉赵庆之,安然现在在清凉山中,一时半会儿的回不了神都,他要是还惦念着开春与安然在神都一战,那么便应该换一换地方了。” “是,我马上送信过去。”一号躬身应道。 小王爷想了想,又问道:“可有那道门掌教青玄的消息。” “他自上次在草原南帐王庭和北帐王庭一行后回到无名山,在山中只呆了半日时间,见过吴江月之后,便下山去了燕京,有人看到他在燕京城内转了一圈,把燕京的四面城墙都看了一遍后才进的皇宫。” “后来呢?” “后来……据燕京那边的人说,青玄在皇宫内也只不过呆了两盏茶的时间,便出了皇宫,在燕京的一家酒馆吃了顿饭后,就出城往西北的方向去了。” “西北?”小王爷蹙眉沉吟了半响后,喃喃道:“我们这位掌教大人很忙啊。” 直到此时,一号才敢微微抬头,看了看小王爷的脸色,但是听到小王爷这类似于喃喃自语的话后,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话。 “最近神都城内不要再生事端,把该掐断的线尽快的全部掐断后,告诉所有人,都给我把尾巴夹起来。这一次的事情太吸引人的目光,有不少人的眼睛已经开始昼夜都盯着神都城内的这一亩三分地上了。” 一号应了一声后,想了想,似乎是有些什么事情不明白,于是犹豫了一下后,问道:“皇上的身体……” “要懂得蓄势。”小王爷伸手从一号手中接过紫砂壶,慢慢的喝了一口,道:“不管他还能撑的住多久,我们因为这件事情在这一段时间内都出于被动,所以要少做才能少错。” 说完挥了挥手,一号弯腰行了一礼后,走进了房间内,伸手在房间内的墙壁的某处轻轻一按,墙壁忽然内陷,出现了一个小门。 第一五一章 寻寻觅觅,掌教身在何方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神都城内官员不断的或是自缢身亡或是死于非命,引的大周皇帝陛下龙颜震怒,这件事情毕竟有损周国的颜面,所以从一开始,负责调查此案的兵部、刑部与大理寺的长官们,都下了封口令,严令所有人都不得对外泄露半句。 开始的时候因为上下一起遮掩,死去的那些官员的家人,也都在审查之中,所谓审查就是在短时间内被审查的人没有什么人身自由,所以这件事情一开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随着四位官员一起选择在春节这一天在家中自缢身亡,这件事情便好像是在一潭静水中砸下了一颗大石头,消息像水面的浪花一般,以神都城为中心,向四面快速散播开来。 在这件事情彻底的传开之前,不管是在周国还是燕国,亦或是道门中的那些弟子,很多人都在猜测,那位掌教大人究竟去了哪里?神都城内的这件事情传来后,或多或少的转移了人们对道门掌教大人的去向这个问题的关注。 燕国还在周国的北面,冬季尤其寒冷,虽说是过完春节便是开春,但寒冷却依然丝毫不减,燕京皇宫内,年轻的燕国皇帝斜躺在软榻上,殿内正中间摆放着四个铜火盆,盆内的银炭此时火势正旺,整个殿内如同暖春一般。 年轻的燕国皇帝头枕在一名身穿宫装容貌艳丽的女子的大腿上,那艳丽女子正喂他吃葡萄,旁边还有两个身着宫装的美丽女子正在为他捏腿,说是捏腿,但那两个美丽女子的双手都有些不老实,时不时的捏到了不该捏的地方,因为大殿内如同暖春一般,所以无论是年轻的燕国皇帝,还是那三名宫装女子,都只穿着薄纱。 大殿内的宫女和太监早已退下,燕国皇帝微微眯起眼睛,很是惬意。这时,一直紧闭的殿内忽然被人轻轻的推开。 正自惬意的燕国皇帝眉头轻蹙,却没有出言呵斥。能够直接推开殿门进来的人,只能是他身边的近臣或是燕国的重臣,他微微眯着的眼睛睁开,从软榻上坐起来,朝身边那几名宫装女子挥了挥手。 几名宫装女子很不情愿的扭着腰身,慢腾腾的从侧面出了大殿。 推开殿门的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他进来后转身把门关好,并没有马上向皇帝这边走来,而是站在原处,一直等到那几名宫装女子从大殿的侧门出去后,才快步向坐在软榻上的皇帝走去,边走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折的整整齐齐的纸。 皇帝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接过那张纸看了看,笑了起来。 “有些意思,神都里居然前前后后死了这么多官员,虽然皇帝震怒,但到现在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事情又没遮掩住,周国的颜面这次可是丢的不小。”燕国皇帝抖了抖手中的那张纸,双眉挑起,显得很是高兴。 自他登基以来,一直备受周国皇帝以及周国铁骑的欺凌,事事都被大周皇帝强压一头,在大周的铁骑下,燕国更是丢城失地,一直被周国压着这种感觉让他很苦闷,但又苦于无处宣泄,此时看到手中这张纸上写的神都内那个案子,与其说他高兴倒不如说他是在幸灾乐祸更恰当一些。 那身材瘦小的汉子弯腰站在燕国皇帝身前,低声说道:“有可能,与前阵子周国与吐蕃国交界处的大批马贼调动有关系。” 皇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还在那张纸上来回的扫视着。 过了一会儿,皇帝的目光从那张纸上收回,把纸递回给那瘦小的汉子,问道:“掌教大人还没回无名山么?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没有,现在就连道门的弟子和长老都不知道掌教大人现在身在何处,自上次他进宫与陛下见过面后,在燕京城内吃了顿饭便出城而去,打那之后也没再回过无名山,现在连周国那边,也在打听掌教大人的去向。” 皇帝微微抬手,指了指旁边的那把椅子,示意那身材瘦小的汉子坐下说话。 那汉子欠着身子坐下。 “上次我吩咐在那几座城池中多存钱粮与修筑城池的一应事物,事情这么样了?” “按照陛下所说的数量,现在已经预备期了三成,到今年晚春时分就能全部预备齐全。”身材瘦小的汉子说话时准备站起来,被皇帝挥手阻止。 “可还隐秘?” “请陛下放心,全部挑选的精干之人,事后这些人也都会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一旦有人有一丝泄露风声的迹象,就会立即斩除。” 见皇帝淡淡的“嗯”了一声后,没有说话,那身材瘦小的汉子想了想,提醒道:“皇上,赵庆之在无名山上已经破关而出,前几天已经回到了王府。” “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我?”皇帝蹙眉道。 说完就站了起来,对着殿外喊道:“来人,与朕更衣,去王府。” …… 自从春节那天与王五冯六两人喝了一顿酒后,又在屋外的空地上试了试手,最近安然与他们两个人无事的时候,都会聊上几句,或是有什么心的感悟,也会与两人中的一个印证一下。 清凉山上如同世外桃源,与世无争,短时间内可以让人的心神得到很好的休整,但时间长了,心里难免会静极思动。 安然每天去枯念大师房间内看看经书,回来的时候在树林深处盘坐静思,晚上在自己的房间内又在脑海里回放当天在脑海幻化的世界里的感悟,每一天都安排的很紧凑,有多余的时间,也都用来陪艾墨儿散步聊天了,所以还没怎么觉得。但那王五冯六两人,每天出了在山中来回走走,偶尔有重活的时候帮着艾墨儿做一下之外,基本上就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时间久了,两人自然是觉得无聊透顶,但当初两人跟着来到清凉山,便是皇帝让他们来护卫小公主及安然的,现在这两人都在山上,那么即便是他们两人在无聊,也不能远离。 以往在神都皇宫内,没有都会与人交手切磋,或是与其他的修者一起喝喝酒聊聊天,时间也过的飞快。 两人之间互相极其熟悉,自然是没有交手的欲望,实在是手痒至极的时候,就去山中打猎,美其名曰是换换口味。现在安然每天观看经书后,出了寺庙都会先去树林深处盘坐静思,一旦有所感悟,便会寻两人印证,这样的事情对现在的王五冯六两人来说,无疑就像是久旱逢甘露一般。 “这种力量我现在还没有把它彻底的摸清楚,暂时叫做愤怒。”安然两指相扣,轻轻的一指弹出,指风瞬间便到了王五身前。 王五感受到身子周围天地元气气息的变化,眼中露出一丝惊奇之色,随手一掌拍出,那袭来的指风便消散无踪。 冯六站在一边,看着场间的两人,心中痒的厉害,忍不住搓了搓手。 这根本算不上是交手,但对于手痒至极的两人来说聊胜于无,何况安然每次与他们交手时,都会让他们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刚才安然所说的,这个叫做愤怒的气息。一指弹出,虽然指风依旧淡淡的,毫无威视可言,但随着那指风透指而出后,四周的元气气息都跟着活跃、躁动了起来。 安然站在那里,不断的或弹指,或拍掌,一股股躁动的气息随之在两人中间流淌,并且随着安然不断的出手,那躁动的意味越来越强烈。 “好了,该我来了。”冯六搓着两手,对王五喊道。 王五对冯六的话充耳不闻,站在那里,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手掌不停的拍出,拍散安然袭来的指风,拍来的掌力,那四周躁动的气息让他很有些感触。 安然收回手,长出了口气,对站在一边的冯六挥了挥手,笑道:“明天的吧,你知道我现在能调动的元气不多。” 冯六无奈的叹了口气。 木屋内,一张小圆桌边围坐着三个人,正在打牌。 “不打了,今天的手臭的要死,没抓到一把好牌。”小公主把桌面上的拍用手拢在了一起。 艾墨儿和嫣儿的面前堆满了散碎的银子,而小公主面前空空如也,想是如她所说,手气臭没抓到牌,所以输了个精光。 第一五二章 寒风轻拂,悲伤四溢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从安然年前上清凉山开始,算起来已经在山中住了三月有余,在有四天便是元宵节,前几天安然与艾墨儿翻看历书,知道元宵节的第二天便是立春。艾墨儿过后便与嫣儿商量着立春的时候做些春饼吃,只是一时还拿不定注意,春饼中卷什么馅好。 每天的日子都波澜不惊,从神都来到清凉山上的这些人,仿佛被世间所遗忘。 安然还是每天一早去枯念大师房间内观看经书,黄昏是走出寺庙去树林深处盘坐静思,晚上在自己的房间内回想当天在那幻化世界中的感悟。 因为艾墨儿与嫣儿商量着要在立春那天做春饼,而春节前下山去集镇里采买的食物现在也已基本告罄,所以在元宵节前两天,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再次下山去了那个集镇。 除了采买做春饼要用的一些蔬菜之外,安然又买了不少的酒肉,小公主到了集镇后还是自己单独行动,回到马车上的时候,众人发现她买了不少的花灯和蜡烛,还有很多可以做扑克用的硬纸。 看到那些硬纸,艾墨儿轻抚额头,笑道:“要不是你买,我和嫣儿都把这事给忘记了。” 小公主有些得意,道:“上次买的那些硬纸,被我剪小人用去了不少,剩余的都做了扑克,这纸看着硬,但做了扑克后往往只能用一天,所以这次特意多买了些。” 回到山上,艾墨儿和嫣儿开始忙着用剪刀裁剪硬纸,全部裁剪好后再由嫣儿在纸片上画上不同的图案,从学会打牌开始,艾墨儿与嫣儿两人的牌技便一直在进步,小公主从最开始的天天都是赢家变成现在常常成为输家,此时扑克上的图案与规则两人早已烂熟于心,制作自然不用再叫别人。 木屋外一片光亮,从集镇里买回来的花灯和蜡烛,还没等到元宵节的夜晚,小公主就已经挂在了屋外,此时寒风轻拂,散发出红色光亮的花灯在寒风中微微荡漾,印在地上的光也跟着微微的闪烁,加上屋内不时传来艾墨儿和嫣儿的笑声,木屋内外充满了温馨的味道。 安然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色平静的盘坐在小床上。此时,不大的房间内充斥着各种不同的气息,并且这些气息还在不断的从安然身上散发出来。 虽然外面有着微微的寒风吹拂,但安然的房间门窗都紧闭着,屋内的没有气流流动,那些气息又不停的从安然身上散发出来,没有多久,屋内的那些气息便达到了一个临界点,随之引起了质变。 不同的气息之间,有的互相排斥,有的互相吸引,在屋内的气息到了那个临界点之后,一股淡淡的气势在房间内形成,盘坐在小床上的安然双眉微微一动,随即就再次平静下来。 淡淡的气势形成后,还在不断的有新的气息从安然的身体中散出,气势慢慢的愈加的强烈,气势不断的增强着,然后产生了气流,因为门窗紧闭,气流在不大的房间内转动着,发出像是哭泣一样的声音。 安然睁开眼睛,紧盯着在房间内不断转动着的气流。 …… 饭菜已经做好了,溜溜和嫣儿说笑着把饭菜端到饭桌上,等待碗筷摆好,还是没看到安然过来。 小公主随口说道:“溜溜去叫一下吧,估计又忘了时间了。” 溜溜蹦蹦跳跳的走出房间,往安然的住处走去,刚刚走到安然的房间外,一直蹦蹦跳跳前行的溜溜忽然停下了脚步,两条细细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一股让她心悸,却又难以言明的气息从安然那紧闭的门窗内散发出来。溜溜停在那里左右看了看,然后抬腿慢慢的向前走了一步,这一步迈出,溜溜的脸色瞬间变的雪白。 随着这一步迈出,刚刚让她心悸却又难以言明的气息在她心里忽然之间明朗了起来。 那是悲伤的味道。 只是,这股悲伤的味道太过于浓烈,浓烈到令人伤心欲绝。 溜溜的小脸雪白,平日里清澈灵动的双眼却红了起来,一股湿意在她双眼中生出,她抬起一只小手,擦了擦眼睛,又使劲的揉了揉鼻子,直到把鼻子揉的像眼睛一样红了的时候,才放下手。 鼻子红红的,在衬上她那双依旧清澈,却也是红红的眼睛,愈发的显得她楚楚可怜。刚才她如果不用手擦完眼睛后去揉鼻子,用这种方法止住那不断泛起的酸意,她怕自己会掉下泪来。 溜溜再起抬起脚,这一次却不是向前迈出,而是向后面大大的退了一步。退完这一大步之后,顿时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刚才那让人伤心欲绝的气息似乎也一下子淡了下来,虽然还是让人心里郁郁,但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情绪不能自控。 清了清嗓子,溜溜深深的吸了口气,试图以这种方法让自己的情绪在稳定一些。过了片刻,溜溜张嘴叫到:“安先生,吃饭啦。” 嗓音清脆,却有些僵硬。 听到屋内应了一声后,溜溜转身就往回走,走回到房门外的时候,溜溜脚步再次停下,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问自己,刚才木屋外那股让人情绪不能自控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虽然在皇宫里长大,皇宫里本身是世间最复杂,勾心斗角最厉害的地方,但溜溜一直都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安然初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她在天还没亮的时候陪着小公主出宫,来到修经处去叫安然起床,结果信誓旦旦要保护小公主的溜溜被安然一句话吓的尖叫着落荒而逃。 她心中很少有悲伤的时候,自然也很少落泪,但刚才那一刻,她迈出了那一步后便觉得心中忽然多出了难以自制的悲伤情绪。 站在房门外想了半响,也没能想明白,溜溜偏着头,用手挠了挠耳根,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知道安先生已经过来了,于是抬脚走进了房间。 屋里的三人等了半天,没见安然过来,便是过去叫他的溜溜也没见回来,三人端起碗筷开始吃饭。 此时见到溜溜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三人都有些奇怪,奇怪她刚才蹦蹦跳跳的出去叫人,回来时却这般的悄无声息,奇怪她去叫人怎么用了这么长的时间。 小公主转过头,目光落在溜溜的脸上,看到溜溜有些发红的眼睛和红红的鼻子,微微一怔。 从小在一起长大,小公主与溜溜两人都很了解彼此。 微微发红的眼睛和揉的红红的鼻子,像是刚刚哭过,只是,她刚刚去叫安然,为什么会哭? “怎么了?”小公主微微皱眉问道。 “没事啊。”溜溜若无其事的回应道,边说边找碗筷,转身给自己装饭。 这时,安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没等小公主开口,艾墨儿就已经问了,“溜溜去叫你吃饭,叫了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回来还眼睛红红的,你把她弄哭了?” 安然楞了一下,转过头看了溜溜一眼后,愕然。 溜溜把装好的饭递给安然,说道:“我走到安先生的房外,没等靠近房门,就觉得心里发紧,于是停了一下,想到远远的大声叫人不好,于是又往前走了一步,谁知道这一步走了后,忽然心里头发酸,跟着鼻子也酸了,就是想哭,所以我使劲的揉眼睛鼻子,往后退了一步后又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刚才回来走到房门外我还在想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小公主笑了起来,转头看了安然一眼。 “我在屋子里解析体内元气的,那些气息都是从我屋内散发出去的,我没想到门窗紧闭后,那气息还能传出去那么远。”安然端着碗,走到桌前坐下。 小公主放下碗筷,拍手笑道:“照这么说,你的问题不是快解决好了?” “怎么?”安然不解,因为从出了神都到了清凉山后,小公主就没过问过他的事情。 “解决好了,我们就可以回神都了啊,在这里无聊死了。” 这话一说,马上得到了溜溜的赞同。 第一五三章 春天,复苏之始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立春之后,天气便一天暖过一天。 四月的时候,南方早已经是春暖花开,而地处西北的清凉山却依旧“清凉”。从来到清凉山上的第二天开始,安然便每天去枯念大师的房间内观看经书,很少有中断的时候,那本佛陀当年手写的经书已经翻开了近一半,但从上个月开始,那本经书再没有向后翻开过一页。 经书是当年佛陀亲手所写,写的过程中不知道经过了佛陀多少次加持,早已经通灵。安然在经书不再向后翻动后又在书案前观看了几天,经过仔细思考之后,决定不再去枯念大师的房间内观看经书。 既然经书不再向后翻动,那么便是自己的情况已经不需要它在向后翻,欠缺的只是自我的领悟,或是自己如同枯念大师一般,与那本经书的缘止于此。 每天不用再去观看经书,空闲的时间便一下子多了起来,安然每天的作息时间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陪着艾墨儿散步说话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一些。 而王五冯六两人,在知道了安然不再去观看经书后,就经常来找安然解决手痒的问题,美其名曰切磋练手。之前经书散发出的金光化作暖流,把安然丹田内的元气包住,只留下了一丝的缝隙,随着经书不再向后翻动,安然也不再去观看经书,丹田内包裹元气的暖流只几天时间便消散无踪。 被那暖流包裹了近半年时间的元气,终于可以自由的从丹田内调出,安然固然是欣喜莫名,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去熟悉这种久违的充盈感觉,又把元气从丹田一点点的抽调出来,慢慢的在体内运转,经过大循环后运转全身,速度由慢到快。 因为体内后来打入的那道寒气,安然的元气不能大量、快速的运转,这才来到清凉山,后面元气又被那暖流包裹,长时间的禁锢;此时元气能够自由的调动,安然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探查经过这半年自己对体内死亡之气的解析和感悟,现在体内的元气究竟能不能大量的、高速度的运转起来。 元气被安然一点点的抽调出来,加入到在大循环的元气之中,慢慢的,在进行大循环的元气数量,已经达到了安然之前的最高值,而随着元气数量的不断加大,安然的心神也在一直操控着元气运转的速度一点点的加快。 一直面色平静的安然脸色终于露出一丝异色。 体内的元气运转速度已经到了顶峰,这时候高速运转的元气中,又开始慢慢的向外散发着冰寒的气息,这股气息不再像来清凉山之前那样,强烈到能冻安然身体僵硬成都,已经在他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安然的惊异在于,他之前想到既然那暖流自行消散,那么想来即便是体内那死亡之气和冰寒之气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应该也已经无关痛痒。此时感觉到元气中不断散发出的丝丝冰寒之意,有些意外。 等到对体内元气探查完后,安然少见的主动去找王五冯六两人。 “切磋一下?”安然微笑着说道。 王五冯六两人正在房间内无聊,听到安然的话微微一怔,互相对视了一眼后,现出喜色。 冯六一下把要站起来的王五按住,“不行,这次怎么样也要轮到我来了。”王五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安然的笑声打断。 “我觉得你们两个不用抢着谁先动手。” “为什么?”冯六奇道。 王五闻言转过头,上下打量了安然一眼,忽然“嘿嘿”一笑,道:“好,今天我不与冯六争了,让他先来。“ 冯六怔了一下,不解的看了王五一眼后,转头看向安然,本来充满疑惑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安然微笑着跟着两人走出房间,往屋外的空地走去。 …… 两指相扣,刚刚弹出一道凌厉的指风,袭向冯六,安然的另一只手也跟着抬起,两指微微一动,又是一道凌厉的指风透指而出。 站在安然对面的冯六和远远站在一边观看的王五看到那两道凌厉的指风,眼睛愈发的明亮起来。 忽然间,前面那道凌厉的指风慢了下来,而后面那道指风迅疾的追了上去,两道指风相遇后,直接融合到了一起,两道变成了一道,气势更加的凌厉,速度也更快了些,却又没有发出丝毫的破风声,这就显得有些诡异,而更诡异的还在后面,那道融合之后的速度更快的指风袭到冯六身前不远的时候,忽然在空中停了下来。 就那么忽然之间,从迅疾变为静止,没有一丝的牵强,仿佛那指风从安然指间发出来的时候,便已经定下了要在这里停下来。 冯六有些吃惊的看着停在身前不远处的那道颜色有些灰黑色的指风,狐疑的看了看安然,不明白既然是要交手切磋,那么把这道指风弹到自己身前,又忽然停下来是一个什么意思。 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着场间的王五也是满眼的不解。 这时,一直站在原处没到的安然忽然两脚在地上微微一跺,双臂张开,整个人如同大鸟一样,飘向了空中,向那边的冯六掠去。 人还未到,便在空中接连拍出了两掌。一股凌厉的气势骤然在场间生出,那两道掌力更是雄浑凝实至极,但却不是直接拍向冯六的。 在安然从地上飘起,掠向冯六之前,弹出的那两道指力融合后,停在了冯六的身前不远处,此时安然身在空中,接连拍出的两掌,全是拍向那道停在空中静止不动的、略有些灰黑色的指力的。 这两掌虽然是安然身在空中拍出来的,但掌力却是凌厉雄浑至极,像是两把锤子,而一直停在冯六身前不远处静止不动的那道指风,在这两掌之下,更像是一颗钉子。 而钉子要钉的,就是冯六。 随着安然身在空中,向那道指风拍出两掌后,站在下面的冯六狐疑尽消,显出惊奇之色来。安然的这种打法,在之前可是很少有人用的。 很多人不是想不到这种打法,而是想到了,却对元气的控制、尤其是对自己发出去了的元气的控制力不够,是绝对做不到这样子的。他露出惊奇之色,站在一边观看的王五眼中更是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来。 安然自己刚才也是突发奇想,想到了先弹出指力,停下后在用雄浑的力量把指力砸向对手,想看看这样子的打法,那指力的威力与直接弹出的威力相比,究竟哪个更大一些。 如果他早就知道了这种打法或是已经用过、对这种打法很熟悉的话,刚才也不会等到那指力完全的静止在了对手的身前,自己才飘向空中,向那指力连着拍出两掌。 战斗中,瞬息万变,又有哪一个对手会站在那里不动,让你从容的弹出指力,停好位置后在来对着那指力或是拍掌或是挥拳呢? 冯六“哈哈”一笑,道:“来的好。”说罢抬手一拳轰向了停在身前不远处的那道指力,跟着两脚在地上一跺,身体猛然间向前窜去,竟是在轰出了那一拳之后,又迎向了身前不远处的那道指力和后面安然拍来的那两掌。 安然想要试一试这种打法下,那道指力的威力,冯六此时这种打法,又何尝不是想要试一试这种钉钉子一样的指力究竟有着怎么样的威力。 忽然,向前窜去的冯六两脚在地上猛的一顿,怪叫了一声,一个跟头向后翻了出去。 他两脚在地上一跺,向前窜去固然速度极快,但是在快速向前窜去的过程中,却能说停就停,说退就退,进退之间竟是顺畅无比。 看似寻常的一进一退之间,他的修为境界尽显无遗。 王五远远的站在一边,先前看到安然的那张打法,眼睛一亮,等看到冯六轰出一拳后跟着身子向前窜出时,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笑意,此时看到冯六那一声怪叫,跟着一个跟头向后翻出,退的竟然是比进的时候还要快,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冯六扭头看了大笑的王五一眼,尴尬的说道:“笑什么笑,你上来试试。” 第一五四章 复苏之战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王五站在一边,“哈哈”大笑,让怪叫着一个跟头向后翻出的冯六有些尴尬,扭头没好气的说道:“你上来试试?”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怪叫着向后翻出去么?”王五摆了摆手,说道:“是你自己糊涂,这些天跟他交手了那么多次,他体内元气中的气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他的元气已经基本上全部恢复了过来,动手时又怎会没有那些古怪的气息流露出来?” 冯六抿了抿嘴,转头对安然道:“再来。”说完两脚又在地上一跺,身体像箭一样,向着安然窜了过去。 他与王五两人,虽然久在皇宫之内,但作为效力与皇室的修者,修为境界那自是不用多说,与人交手的经验也丝毫不比那些终日里在外奔走的修者差,与安然交手,冯六刚才能犯下那么浅显的错误,只因为之前已经与安然交手多次,对安然的一些手段太过熟悉,熟悉到已经不需要他多想的程度。 只是,他忘记了一件事情,之前他虽然与安然交手过很多次,但那时候安然因为体内的元气能够调动的很少,所以发出的攻击都是淡淡的,毫无威胁可言,他与王五之所以还愿意跟安然交手、切磋,多半是因为安然体内总是能散发出各种不同力量的气息来,总是能给他和王五一些惊奇的感觉。 今天的安然体内元气已经尽数的恢复了过来,这个在刚才安然找他与王五交手时,他跟王五就已经看了出来,正因为看出来了安然体内元气已经恢复了正常,所以他自然而然的自认为安然体内的那些古怪的气息也随着元气恢复正常而消失。 刚才站在屋前的空地上,在没有交手之前,想到了这些,他心里还暗自替安然感到惋惜。而安然在刚刚出手的时候,攻击虽然凌厉雄浑,在那攻击里他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气息存在,这让他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他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在来清凉山之前,安然因为“无耻”这一优秀的品质,而使得自己的美名传遍了燕国上下。 刚才弹出那两道指风,加上后来身在空中拍出的那两掌,攻击中只流露出凌厉雄浑的气息,这本就是安然有意而为之的,那两道指风既然能够在前行的过程中融合,又能在他冯六身前不远的地方停下,静止在空中,本身就说明了安然对离体后的元气控制至少已经到了登堂入室的程度,要控制攻击中的气息流露,自然也是能够完全做到的。 他那一拳刚刚轰出去,那道一直停在他身前不远处,静止不动的指力忽然动了起来,一下闪在了一边,而他那一拳就变成了轰向安然拍出的那两掌。 拳力与两掌叠加的掌力相遇,无声无息,周围的空间内却泛起了阵阵几不可见的波纹。阵阵波纹在两人之间的空间内荡漾着,安然想要钉钉子的那两掌掌力极是雄浑,却正好与冯六轰来的那一拳的力量相互抵消。 而这时候,先前闪到了一边的那道指力在空中一拐,忽然就对着冯六射了过去。 在射向冯六的时候,那原本只散发出凌厉气息的指力突然间散发出阵阵怪异的力量,那力量具体是什么样的元气气息波动,冯六也难以言明,指力忽然之间流露出来的气息他很熟悉,但是那种浓郁到了极点的怨恨的气息让他心里猛然的一紧,跟着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元气流动时有些不怎么对劲,所以才怪叫了一声,一个跟头就向后面翻了出去。 那道向他射来的指力,在他怪叫着向后翻出时,不知道安然用了什么方法,又在空中停了下来,静止在那里纹丝不动。 此时那纹丝不动的指力,更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落下。 吃过一次亏的冯六再次向安然窜过去时,已经有了准备,悬在头顶上的那道指力无论什么时候落下,都不会再对他下面的战斗造成丝毫影响。 冯六的速度极快,向着安然窜了过去,在离安然还有近十步距离时,又是一拳遥遥的对着安然轰了过去。 安然抬手拍出两掌,一掌快一掌慢,两掌的掌力叠加,正对着他轰来的那一记拳力。 “嘭”的一声,这一次再不是无声无息的碰撞。 拳力与掌力相碰,发出一声震耳的声音,震的地面上的尘土四下飞扬,安然站着的地方离拳、掌相碰的位置较近,此时感到相碰后残余的劲气向自己射来,直接两脚在地上一跺,身子后仰,直直的向后退去,直到退到了木屋的门前,才停了下来。 冯六“哈哈”大笑,还在向前窜出的身体停了下来,刚才他被安然弄的一个跟头翻了出去,此时安然也被那残余的劲气逼的仰着身体后退,两人互相扯平,谁也不吃半点亏。 安然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口气。通过这一次拳掌向碰,他的修为与体内元气的雄浑程度与冯六相比,距离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接连拍出两掌,两掌的掌力叠加在一起,对手冯六那随手轰出的一拳,碰撞在一起后,接过残余的劲气还是想着安然这边飞射而来,只能说明安然那两掌叠加在一起的力道跟那一拳相比,还是弱了少许。 冯六看到安然站在木屋前,似乎是在发怔,于是笑了笑转头往王五那边走去。这时候,站在门前,想着自己与冯六修为境界差距的安然身影忽然模糊了起来,跟着,他出现在了正往王五那边走的冯六身边,身子半蹲着,一掌横削向他的大腿,同时另一只手斜斜的伸出,两指相扣而弹,一道指风从下往上,向着冯六的咽喉射去。 冯六两脚一错,身子一拧,向一边歪歪斜斜的连着跨出了三步,也不往安然这边看,伸手便是一掌拍了过去,那边半蹲着身子的安然身影再次模糊了起来,出现的时候,又已经到了冯六的身后,跟着一掌向着冯六的后背拍了过去。 站在远处一直观看这场间两人打斗的王五“嘿嘿”一笑,自言自语道:“这小子修行的时间不长,对外界元气气息的掌控力倒真是不赖,以前一直以为他修为平平,只因为是李先生的学生,长的又俊秀才被皇上看重,却原来是小看了他。” 安然的身影不断的模糊,每次出现都是冯六防守薄弱的地方。对于安然这种身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释放出自己的气机,以雄浑凝实的气势形成泥沼,限制安然的这种身法或是把安然困在其中。 其实正如刚才王五所说,安然的这种身法并不稀奇,只是对修者对于外界元气气息的掌控力有着很高的要求,只要对外界元气气息的掌控能力足够强大,就可以像他这样用出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身法,说到底,安然的身影每次一模糊,人影便在原地消失不见,是因为他对周围的元气气息掌控能力到了一定的程度,而身体内的元气又在高速的运行,与外界的元气气息形成了某一种呼应的关系,从而使自己的身体行动达到了一定的速度。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只是因为足够的快,才使得这种身法在不明白的人看来,显得很是诡异。 这时候,一直被安然不断袭击的冯六“嘿嘿”一笑,身影也模糊了起来,安然那对着那后背拍出的一掌直接穿过了那道影子,击打在了空处。 冯六出现在了安然身后,嘴角微微上翘,伸手一把抓向安然的脖子,那姿势,就像是一个大人要把不听话的孩子抓回家管教一样。 凭着安然对周围元气气息的掌控能力,周围元气气息的丝毫波动自然是瞒不过他,冯六的那只手刚伸出来,安然便已经察觉。半蹲在地上的身子此时如果想要转身,无疑要比站着起要慢上一些。安然眼中忽然有光芒闪现,跟着,一股阴冷的气机从他体内散发出来,迅疾无比的向着身后涌了过去。 他的身后,此时正站着想要伸手抓他脖子的冯六。 第一五五章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冯六也是有样学样,安然那一掌刚刚对着他的后背拍出,他的身影便模糊了起来,跟着就出现在了安然的身后,伸手对着安然的脖子抓了过去。 凭着安然对四周元气气息的掌控,在冯六刚刚出现在他身后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感应,此时冯六的手刚刚伸出,安然的身上忽然散发出凝实而又雄浑的气机,对着身后的冯六就涌了过去。 不管是场间动手的两人,还是站在一边观看的王五,都知道安然与冯六的修为境界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冯六出现在安然身后,伸手对着安然的脖子抓去,心里多少也存在着一些玩笑的心思,此时见安然不闪不避,居然散发出气机来限制自己的行动,那只伸出的手很细微的一顿后,便继续向安然的脖子抓过去,同时,他的身上也猛然散发出一股气机,对着安然涌来的气机就撞了上去。 “嘭”的一声闷响。 半蹲着身子的安然踉跄着向前连连跨出几大步,差点被冯六的气机撞的趴在了地上。 没等他直起身子来站稳,冯六一步跨出,那只手继续对着安然的脖子抓了过去,似乎是打定了注意,不抓到安然的脖子,便誓不罢休。 “停。”安然急忙喊道。 冯六楞了一下,但还是收回手,停了下来。 安然这才直起身子,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冯六,道:“我现在是六品修为,我不知道你跟王五的修为境界究竟有多高,但我想怎么也有四品,甚至是三品境界。” 站在一边,看着场间两人相斗看了半天的王五走了过来,道:“其实今天你们两个在这屋前的空地上交手,本来就不是要分出个胜负来的,安然有近半年的时间体内的元气调动不得,加上最近又有颇多的感悟,所以急需要得到印证,而我跟冯六,在这山中又呆的实在烦闷,所以这也算是各取所需。” 冯六笑了笑,接口说道:“其实还说漏了一点,因为那死亡之气,安然观看经书才有了那些感悟,从而有了那些古怪的气息,按他的说法是人世间的各种力量,这些是我跟王五之前所没有遇见过的,对这些颇有些好奇之心,所以才会每次交手过后,又对下一次的交手有着期盼。” “这些我都知道。”安然苦笑了下,说道:“我刚才说的那些,没有别的意思,想说的是,我知道我们之间修为境界的差距,释放气机出来也不是自不量力,而是想看看在气机里加上那些不同的力量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效果,这是其一;二是半年没有与人怎么动手,加上现在有了不少的感悟想要在战斗中得到印证,更需要磨合,不然要是猛然间与人交手,难免有心到意到而手脚不到的时候。” 王五冯六两人点了点头,安然说的这些,他们两个当然明白。 作为一名修者,除了对修为境界需要有一定的感悟之外,自身的战斗技巧也是必不可少的。从另一方面来说,修者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是神仙一样的存在,他们有太多普通人所没有的能力,但是一个只有能力却不能、或者是说不怎么会运用自己能力的修者,就等于是一个被打落凡尘的神仙。 空有神仙之名。 “何况……”安然摸了摸鼻子,接着说道:“我来神都之前,老师曾经跟我说过,赵庆之在开春的时候,很有可能会去神都找我。” “哦?”王五冯六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睛都是一亮,他们虽久在皇宫,不大出来走动,但是赵庆之与吴江月两人作为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两个人,在修者界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两人就算不出宫,对这两个名字也算是“如雷贯耳”。 “他来神都找你?”王五问道:“因为你在神都城内割瞎了他那白痴弟弟的眼睛?” 安然笑了笑,不解道:“怎么你们都说他弟弟是白痴?” “不是白痴,又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下完战书,还要用你姨娘酒馆的牌匾来威胁你?”王五冷笑道:“这本身就在开战前把自己逼入了不利的境地。” “一名修者,除了要在修行时对境界有一定的感悟外,对自身的情况也得有一个清楚的自知,他本身不是你的对手却不自知这是其一,如果但是这样的话就算是最后败在你的手上,我想你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下狠手,给自己多结一个强大的敌人。” 安然点了点头。 王五接着说道:“可他不但不自知,对手的修为境界也不知道。修者的战斗有时候不单单是修为境界的战斗,在很多时候,人心、性格以及情绪,都是在战斗中可以充分利用的,用的好,哪怕修为低些也可以做到逆转,而他却选择在那时候用那块木匾来激怒你,看似成功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其实是愚不可及。“ “其实他蠢是蠢了一些,却还没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安然说道:“而且以他的为人,以及我对赵庆之的了解,没有赵庆之开口说话,他赵恒之也不会就那么忽然间从燕京跑来神都只为了挑战我。何况……那块木匾也不是他让人扔进来的,他自己也是被人所害。” “哦?”王五冯六有些意外,奇道:“是谁要害赵庆之的弟弟?” “吴江月。”安然低声说道。 王五冯六怔了一下,笑道:“这就有些意思了。” “道门的掌教之位无非是在他与赵庆之两人之间产生,他这么做,也是为赵庆之多立仇家对手,一旦赵庆之败了,那么搞不好道心就会受到影响,这样的话他吴江月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他要是这时候去神都找你,还真有些麻烦,好在你现在身在清凉山,他就是去了神都,也只能空等,你还是占着主动的。”王五笑道。 安然笑了笑,没有在说什么,心里却在想着,神都城内那个一直在背后找自己麻烦的人,难道就真的愿意让自己安稳的呆在清凉山?赵庆之开春要去神都找他一战,想来这件事情也应该有很多人都知道的,那人不可能不知道,一旦把自己在清凉山的事情告诉了赵庆之,赵庆之还会去神都? 想到这里,安然抬头看了看王五冯六,说道:“我最近观看经书后,解析体内的死亡之气时,有不少的感悟,但是因为之前丹田内的元气调动不得,所以一直不能得到很好的印证,现在既然元气基本恢复了正常,但是对那几种力量还不能纯熟的运用,所以需要多练习。“ 冯六笑道:“别拐弯抹角的,是不是想要我二人多陪你练练?“ 安然点头。 王五搓了搓手,道:“要不我们两个现在来练练?” …… 接下来,安然与王五冯六两人,又分别在屋前的空地上对战,几个人都不在释放自身的气机来限制对手,单纯的只是从招式上以及对外界的元气气息上来与对手较量。 各种不同的气息在屋前空地这不大的空间内来回的变换着,或悲伤、或狂暴、或怨恨、或恐惧…… 屋内原本在打牌的三个人早已被屋外空地上的打斗声惊动,此时三个人挤成一团,爬在窗口边向外面看着,看到场间交手的两人举手投足之间,虽是看着轻描淡写,但是每一次伸手抬腿,动手的两人周围俱都响起呼啸之声,三人不由得各个都出惊异的神色来。 小公主在皇宫内有没有机会站在一边看到修者之间真正的交手不得而知,但是三人来来清凉山的路途之中,见过王五冯六两人以及李伤与那些马贼的战斗,虽然场面血腥无比,但是威势与此时相比,确是差了很多。 盖因为那些马贼虽然人多,又极其的凶悍,但毕竟不是修者。 看了一会儿,小公主首先失去了继续观看下去的兴趣,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后,一手一个硬是把站在窗口边,看的津津有味的艾墨儿和嫣儿拉回了小桌旁,继续打牌。 溜溜自从那天夜晚去叫安然吃饭,在屋外被那悲伤的气息弄的情绪险些失控之后,最近有事没事总喜欢一个人坐在一边发呆。外面那三个人相斗,动静不小,她不可能没听到,向来活剥好动的她没有出来观看,应该是又独自一人去了树林里找小动物玩去了。 第一五六章 融合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小公主把艾墨儿和嫣儿从窗口边硬拖了回来,在小圆桌边坐下继续玩牌。 等到把桌面上的纸牌抓完,想来是这一把牌抓的有些糟糕,小公主紧紧的蹙着眉头,撇了撇嘴,叹道:“整日里除了打牌,吃饭睡觉,就找不出别的事可干,溜溜还能去树林里找几个小动物玩玩,我一去,那些小东西看到是我,掉头就跑,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能回神都,真是快要把人闷死了。” 说道这,她把目光从手中的纸牌上移开,看着艾墨儿说道:“刚才看他在屋前的空地上与王五冯六打架,声势那么大,体内元气的问题应该解决了啊,怎么还不提回神都的事情。” 嫣儿在一边轻笑道:“山林里的那些小东西,想来是你去年下雪的时候,把它们欺凌的太过凄惨了一些,所以它们对你的脚步声和样貌才记得那么清楚,估计你人还未到它们听到脚步声就先躲开了。” 小公主抿了抿嘴,没好气的说道:“那些个小东西,个个聪明的紧,还特别能记仇。” 艾墨儿看着手里的纸牌,说了句“不要。”然后才抬头接话道:“他体内元气的问题应该是解决的差不多了,只是你我都不是修者,对修者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太了解,我虽然不太懂,但刚才在窗口那看了一会儿,觉得王五冯六两人似乎在让着他。” 小公主不解道:“那还打个什么劲儿?什么事情一让着就没意思了啊。” “我们这些外行人都能看的出来,又何况是他们这些修行的人,既然知道了让着却还是要打,那么必定有他们的道理,何况你没看到王五冯六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么?说是让着安然,但打起来还是颇有兴致的样子。” “所以他现在虽然体内元气问题解决的差不多了,却还是没提下山回神都的话,一定是有他的原因的,我们都在这里住了半年了,又何必还急着这一会半会儿的呢。”艾墨儿好言劝慰道。 “好吧,说不过你,总之他的事情只要一到了你这,就全是好的了。”小公主无奈的叹道,“这把牌有人要么?没人要就和牌了,重新抓。” 艾墨儿和嫣儿两人摇了摇头,把手中的纸牌都仍在桌子上,小公主开始洗牌。 …… 屋前的空地上,王五冯六两人交替着上场跟安然对战,正如刚才艾墨儿所言,两人都多多少少的让着些安然,没有用出与他们修为境界相等的元气,更没有散出自己的气机来,与安然交手时,主要还是注重对招式以及出手时机的把握,和安然自身对那几种力量的操控上面。王五冯六两人都明白,安然在修为境界没有进阶破境的前提下,最想做的就是把那几种力量融合到自身的攻击里去,甚至是在散发出的气机里,也融合进那几种力量,一旦成功,无疑会让安然的战力大幅度飙升。 他们两人跟安然交手过多次,都体会过那几种力量发出时,所散出的气息带给人情绪、心境以及体内元气的影响,所以在知道了安然的想法之后,两人对安然彻底的掌握那几种力量之后,战力会飙升到一种什么程度,心里也是充满了期待。 因为,现在安然所走的路,至少他们两人是从没听说过有人这么走的这些细致的。 自从这个世间有了修者开始,从来不缺乏天资悟性绝顶之辈,有人参悟透过死亡的力量,但却没有人能从死亡的力量中悟透或是分解出来过这么多种不同的力量;有人悟透过人世间欲望的力量,虽然悟透之后他自己也知道人世间的欲望有很多种,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没能把那欲望的力量具体的分解开来。 安然现在因为要解决体内的死亡之气,来到清凉山后,在枯念大师的建议下,借助佛陀当年手写的经书参悟生死,正像枯念大师所言,生与死之间有大恐怖,但凡是都有其两面性,在有大恐怖的同时,一样有着大机缘。 安然现在无疑就是因为体内的死亡之气,从而因祸得福,在体内的死亡之气中,分解出了这么多种不同的力量。 这些力量,其实都是人类的各种情绪,因为浓郁到了一定的程度,从而影响到了外界元气气息,当对外界元气气息的影响到了某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与之交手的对手的清晰、心境乃至体内运行的元气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因为修者战斗的时候,不但自己体内的元气会高速的运行,同时也会与外界元气的气息有所联系,这也就是刚才安然与冯六战斗时,两人的在遭到对方攻击时,身影一阵模糊,等到再次出现时,往往都是出现在一个新的地方。这一切,只因为他们体内的元气在高速运转时,又与外界的元气有了紧密的连续,从而使自己身体的行动速度快到了一定的程度,移动之间,让人看起来他们就像是在瞬移一样。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王五站在一边喊道。 安然与冯六两人正在场间不断的快速挪动身体,因为两人的速度都太快,很多时候都只能看到场间互相追逐两个淡淡的人影,分不清就是哪个是安然,哪个是冯六。 两人都在快速移动中扑捉着对方防守薄弱的地方,只要有一丝空挡漏出来,另一人马上就到了身前,伸手就是一记凌厉的攻击。看似互相追逐,如同嬉戏,但站在一边的王五知道,只要有一人稍微大意一些,或是反应的慢上一些,必然要被对手抓住机会不放,在下面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苦苦招架了。 如果单纯以修为境界而言,安然根本和冯六斗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但是冯六现在与安然交手,大多数时候都更像是在与安然喂招,对安然既能保持一定的压力,又能让安然在这种压力下,运用那些不同的力量,融入到每一次攻击中来。 冯六首先停了下来,与安然在场间互相追逐了半天,无论是神色还是呼吸都没有半点变化,等到安然也停下来后,冯六开口说道:“你的这些力量,需要多交手几次,才能更好的融入到攻击之中,威力的话……在完全融合到攻击中后,我很有些期待。” 安然微微有些气喘,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把那几种力量融合到攻击中的想法,一旦可行,那么在实现的过程中必定要多费些时间。 往往一种秘技的威力,越是难以掌握的,最后学成之后威力越大,这几乎成了一种定律,所以安然虽然心中对把这几种力量完全的融入到攻击中之后的威力充满了期待,但也知道急不得。 王五抬头看了看天色,问道:“这几天嘴里有些没味儿,你现在元气也已经恢复,要不跟我二人一起进山林深处,弄些野味回来,晚上烤了再喝点酒。” 安然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等一下,我回屋去拿东西。”说完转身往自己的木屋走去,片刻后从屋里出来,手中提着他那把黑刀。 …… 一个身着灰色长袍青年,后背斜背着一柄长剑,正面色平静的行走在漫天尘土之中。 世人都说春天的天气是风和日丽,许多的文人骚客更是对春风写了几十篇的诗词来赞美它,但是只要来到了西北,进入到了这遍地黄土石栎的荒原之中,才能知道原来不管是春天还是春风,到了这里都变得不再柔和。不知道是否是受到了这里环境的影响,此时在荒原中的春风总是给人一种四处肆掠的感觉,除了让人感到分外的厌恶之外,再也对它生不出别的情绪来。 那身着灰色长袍的青年对扑面而来的黄土视而不见,他的脸和头发此时更是因为那黄土的肆虐,把他变成了蓬头垢面的模样,但看他脸上的神情,仿佛他现在干净无比一般。 这青年在荒原中不行,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裹,每一步迈出,都前行了几十米的距离。 第一五七章 你好,我叫赵庆之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青年斜背着长剑,身穿灰色长袍,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裹,虽然被西北那惹人厌的春风吹起的漫天尘土弄的蓬头垢面,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平静至极。 身形闪动之间,他每一步迈出,都出现在前方几十米之外,四处肆虐的春风卷起地上的黄土,在广阔的荒原上生出一道道大小不一的旋风。一道道旋风把地上的黄土卷上天空,等到旋风在天空中散去时,被卷起的黄土犹如细雨般纷纷向下飘落,飘落中遇到下面的旋风,于是又被重新卷起。 整个荒原,无论是地上还是四周,亦或是天空,都是相同的土黄色。 青年一直闪动着的身形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四周,分辨了一下方向,然后抬腿继续向前。 他就是春节那一天,在道门无名山上破关而出后,径直下山去了燕京的赵庆之。在燕京的王府中过完春节后,他没有像往年那样马上离家回到无名山,而是在家中住了下来。他的修为还没来的及稳固,此时正好借着在家中长住的时间,稳固修为,每天除了例行的调息练气,他其余的时间都用在了指导他弟弟赵恒之的修行上。 无论是在周国还是燕国,还是地处西北的吐蕃国,亦或是遥远的北方草原,在有人下战书时,而被挑战的一方又接受的情况下,只要双方没有仇恨,分出了胜负就会停下,没有人会下重手,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世间凡俗武夫和修者间都认同的一个潜在的默契。之前赵恒之在神都城内被安然割瞎了眼睛的时候,赵庆之还身在无名山上,或许是他的修行正到了紧要的关头,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他并没有马上有所表示或是有什么行动。 等到赵恒之跟随慕容雪回到了燕京之后,他也没有回王府去查看,只是从无名山上下来,径直往周国而去,打算去神都会一会那个不遵守修者间默契的人,不想却在靖北关外遇到了苏鱼,两人在靖北关外,一番暗自较量后,他转身回到了无名山,还是没有去燕京看一看他的弟弟。 春节过后他在家中稳固自己修为境界的同时,又每天对赵恒之的修行做一些指正,而通过他一再的询问,赵恒之把那天在神都城内与安然交手的经过,反复的讲了多次。赵恒之讲的战斗过程他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对于过了五品,修为境界已经稳固在了四品的他来说,那种程度的交手对战在他眼中更像是小孩子打架,毫无亮点可言。 他只关心,也最感兴趣的只有一点,那个从饭馆外面扔进来的木匾,是谁扔的?赵庆之现在已经知道那块木匾的来历,那么扔木匾的人选在那个时候,便是要让赵恒之与安然的对战生起变数。 而这个变数,便是让充满怒气的安然打破了修者间关于挑战时的那个默契,对赵恒之下了重手。赵庆之在心里把所有能跟赵恒之或是王府扯光关系的人想了一遍,没有找到答案,于是他在心里开始梳理起自己这边的脉络。 …… 天空与四周都是一片昏黄,春天明媚的阳光被那铺天盖地的尘土所遮掩,赵庆之身形闪动之间,不疾不徐的在荒原中向着一个方向前行,他心里默算了一下,以这样的速度,大概能在五天之后,到达这次他深入西北荒原的目的地,无名山。 在一个背风的地方,赵庆之停了下来,盘坐在一块石头上,从手中的包裹里取出了一些干粮,又掏出了一个水囊。吃了些干粮喝饱了水后,站起来继续前行。 五天后,赵庆之到了一处集镇,在小客栈的房间里,洗去了一身的尘土,在吃饭的时候,他向店家打听了一下清凉山的方向以及距离。 清凉山是佛宗圣地,而吐蕃国人都是虔诚的佛宗信徒,虽然山中的寺庙不做任何的法场,只开放最前面的大殿供信徒烧香拜佛,但每天前往清凉山的佛门善男信女依然络绎不绝。听到赵庆之打听清凉山的方位和距离的远近,店家热情的两手比划着方向和距离,又怕赵庆之不明白,于是拿出了一张白纸,在纸上面画了一张简单的地图。 赵庆之并没有马上赶往清凉山,而是在那间下客栈里歇息了一天,无论修为境界高深与否,从燕国出发,中间绕过周国来到吐蕃,身体与心神多少总会有些疲惫,而这次前往清凉山,并不是游山玩水,虽然从弟弟赵恒之口中知道了安然战斗时的一些手段,以及那时候安然的修为境界,相对于他而言,修行还不到一年的安然无论天资悟性在如何的出众,这时候也只能算是一个小修者。但很多时候,尊重对手的同时,就是尊重自己。 赵庆之是一个骄傲的人,但骄傲并不是傲慢,他的骄傲只是源于他的自信,并不代表他会无知。 歇息了一天之后,等待身体和心神都已经恢复了过来之后,赵庆之在集镇吃过了饭,才不急不忙的出了集镇,往清凉山行去。在山脚下他来回的转了转,才沿着平整的山道慢慢向山上走去。 在燕京的王府中,有人辗转多次,把一条消息送到了他的面前,上面不但写明了安然现在身在清凉山,更是写明了跟安然在一起的都有哪些人,修为境界如何,一切都写的一清二楚。他孤身一人前来,此时上山时心中更是波澜不惊,他相信以那两人的身份地位以及修为境界,是不屑于破坏挑战的规矩的,更不会在他胜过安然后对他做些什么。 渐行渐上,有土黄色的屋檐从树枝中漏出少许,淡淡的青烟从哪里袅袅升起,赵庆之抬头看了看那袅袅的青烟,继续前行,不多时,来到寺庙门前,有知客僧立于门外,正与一位上山进香的香客讲着什么,赵庆之站在台阶下,打量了一些这间闻名天下的寺院的大门和隐约可见的大殿一角。 等到那知客僧为香客讲解完,赵庆之才走上台阶,低声询问了几句。 …… 看着那排成一排的几件木屋,和挂的到处都是花灯,赵庆之的脚步顿了一下,这时,有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从屋里出来,看到他站在屋前的空地上打量着木屋,问道:“你找谁?” “我找安然。” 小姑娘“哦”了一声后,道:“你等着,我去叫他。” “谢谢。”赵庆之微笑着说道。 趁着小姑娘去叫人的功夫,赵庆之在那块空地上来回的走了一遍,速度还是如同他上山一样,不快不慢,在屋前的空地上刚刚走完了一圈,小姑娘又蹦蹦跳跳的回来了,脆生生的说道:“你等一会儿,马上就来。” 赵庆之报以微笑,点了点头。 说是一会儿,但赵庆之在屋前的空地上却等了很久,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庆之的一直平静的脸上渐渐发起一丝笑意,那笑容配上微微翘起的嘴角,显现出淡淡的嘲讽之意。 从他告诉那小姑娘他找安然之后,便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很显然的那是修者的目光。随后,又有一股淡淡的、几不可查的气息在他周围转动着。小姑娘叫人后是从那边的那间木屋中出来的,他知道那个人就在木屋内,见到自己站在这里,这么久却不过来。 是不敢? 还是不想? 又过了一会儿,赵庆之往那边走了几步,对着那间木屋说道:“你准备让我在外面等到什么时候,亦或是你准备在屋里呆多长时间?” “是你找我,不是我找你,这一点希望你能搞清楚。”说着那木屋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异常俊秀的少年腰间插着一柄黑刀,从木屋里走了出来。 赵庆之上下打量了那少年一眼,问道:“你是安然?” “是。” “你好,我叫赵庆之。” 第一五八章 与骄傲无关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的双眼眯起,瞳孔微微一缩,“你是赵庆之?” 从见到安然开始,到现在看到安然的反应,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苟言笑的赵庆之忽然心里生出一丝波澜,笑了笑,道:“对,我就是赵庆之,如假包换。” 安然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可以说是如雷贯耳。不管在那里,只要是有修者的地方,提起年轻修者便不得不说起这个名字,在神都的时候,他就已经从老师那里得知,春节过后,也就是开春的时候,赵庆之会来神都找他,因为他之前在神都城内划瞎了赵庆之弟弟的一只眼睛。 早在他出来之前,也就是赵庆之对溜溜说要找安然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然后透过木屋的缝隙,对外观察了半天。 从来到清凉山之后,就没有人上山来找过他,换句话说,无论是他还是跟他一起来到清凉山的那些人,在西北的吐蕃国,都没有任何有交际的人,此时忽然有人上山,点名要找他,他心里自然疑惑。 透过木屋的缝隙,看着那斜背在身后的长剑,那身灰色的长袍,他的心神不由自主的随着目光,在木屋外的空地上站着的那个身影上徘徊,感受着那人身上若有若无、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在平静中能让人感觉到危险的那种气息,他马上就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这么样的一个人,只能是赵庆之。 而这时候上山找他,他又不认识的,也只会是赵庆之。 听到赵庆之有些幽默味道的话,看着他忽然露出的笑容,安然不由得想起之前在木屋内,透过缝隙看到的那略带嘲讽的笑容来,两种笑容,无论哪一种,都是安然这时候最不愿意见到的。 但不论他愿不愿意,此时人已经上山,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作为修经处李伤的学生,又怎么能退避。 “我是安然,我的名声没你那么大,不用担心有人冒充我,所以也就不存在如假包换的承诺了。”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 安然点头。 “虽然从燕国去神都要比来这里要近很多,但是你既然在这里,那么我也不介意多走几步路。”赵庆之微笑着说道:“无论是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还是我决定来之前,都在想你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甚至在我来的路上,我也花了很多的时间,来想这个问题。” “我一个男人,不是倾国倾城的美女,又怎能让你如此的费心揣摩。”安然的目光一直落在赵庆之身后斜背着的长剑上。 “你不必过谦。”赵庆之笑了笑,下巴微微抬起,看了看安然身后的木屋,道:“我为了你走了这么远的路,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安然怔了下,笑了起来,“去那边坐吧,我这屋子又小又乱。” “随便哪里都行,我对观察一个人的起居之所来揣摩这个人的习惯以及性子,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你不必紧张什么。”说着赵庆之抬起一只手,示意安然在前面带路。 安然叹了口气,心里一时间竟泛起五味杂陈的感觉来。 赵庆之能找到清凉山来,他并不觉得有多奇怪,在前几天他与王五冯六在屋前的空地上交手的时候,就想到了神都城里,一直在背后找他麻烦的那个人不可能让他一直在清凉山上这么安稳的呆着的。 但赵庆之之所以前来找他,是因为他划瞎了赵庆之弟弟的眼睛,所以无论是从私人的角度来说,还是从修经处与道门的角度而言,他跟赵庆之都不可能相对而坐,做到相谈甚欢,更不可能成为朋友。赵庆之如果来到清凉山,见到他后直接转身走到屋前的空地上,拔出身后斜背着的长剑,三言两语后直接开打,那么他心里反倒坦然,此时赵庆之从燕国一路赶到这里,几千里的路途,来到后反而跟他有说有笑,还要他找个地方坐坐,这让安然心里也一时猜不透赵庆之在打什么主意。 赵庆之站在一边,侧了侧身子,让安然先行。 无论是从此时赵庆之脸上的笑容,还是从两人间的气氛来看,都是一个相知已久的好友见面的场景,又哪里像是马上就要打架、甚至是拼命的样子。 这种行为方式让安然很不习惯,但既然主动来找他的赵庆之都能沉得住气,他安然自然也不能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 于是在对着赵庆之报以微笑之后,安然带着赵庆之来到小客厅中坐下。 坐在平日里小公主与艾墨儿她们打牌的小圆桌旁边,安然以为赵庆之马上就会切入正题,至少也会说些其他的事情,比如为什么到了清凉山之后并不急着与安然打架,又为什么要让安然找地方坐坐。 但赵庆之坐下后,只是转头,用目光四下打量着小客厅,半响后说了句,“布置的不错,能看的出来,布置这间小客厅的人很用心。” 安然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在盘算着,赵庆之究竟想说的什么,或是打算接下来做什么。 这时,屋外一个温婉的声音传来,“谢谢夸奖了。” 话音刚落,艾墨儿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依次跟着小公主、嫣儿和溜溜。 赵庆之站起来,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艾墨儿身上,笑着拱手行礼道:“想来这位就是平阳公主了。” “不敢。”艾墨儿还礼道。 赵庆之又微微转身,冲站在艾墨儿身后小公主拱手行礼道:“见过小公主。” 小公主摆了摆手,并没有说话,目光却在赵庆之身上上下打量着。 “这位是……”艾墨儿看了看赵庆之,转头看着安然,问道。心里却在奇怪,怎么来人了,安然却安坐在那里也不起来做个介绍。 “我是赵庆之。” “你是赵庆之?”艾墨儿和小公主都吃了一惊,异口同声的问道。 “对,刚才我已经对安然说了,如假包换。” 屋内的几人,除了安然和赵庆之自己,其余的几人在神都的时候,都不止一次的听过赵庆之的名字,此时看到赵庆之坐在小圆桌旁,出了艾墨儿之外,其余的三个无不是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艾墨儿看了看稳坐在凳子上纹丝不动的安然,转头对嫣儿道:“上茶。”然后对着赵庆之微微行了一礼后,就退出了屋外。 见艾墨儿要出去,小公主和溜溜自然也不好一直站在屋里,用那种目光一直打量着赵庆之,于是跟着走出了屋外。 不多时,嫣儿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 赵庆之端着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似乎很满足的叹了口气,说道:“先前在外面说,我一直在想着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安然点头,“我也说过,我这么样一个人,进入修者的世界都不到一年的时间,实在是不值得你费心思去揣摩,以你现在的修为境界和眼光,我在你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小修者罢了。” 赵庆之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你是不是小修者我们暂且先不去说,至少你很聪明。” 安然耸了耸肩,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要进屋里来坐坐,但总不会跑几千里路,来清凉山就只为找我聊天,这一场架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如果要打的话,那么我只能告诉你,你来的很不巧,我今天早上的时候,就决定要闭关了,刚才要不是你找我,我这时候已经闭关了。” 赵庆之脸上的笑意明显的僵了一下,片刻后问道:“你说你要闭关?” “有什么奇怪的么?修者都会有闭关的时候,只是你赶的太巧了些。” “你或许觉得我是在说假话,因为我不敢跟你打架,也或许觉得我很无耻,但早在去年初冬的时候,我无耻的名声就传遍了燕国上下,想来你也不会没有耳闻,无论你怎么想我,我只能告诉你我要闭关,哪怕你觉得我是在骗你、躲你都无所谓。”安然端起面前的茶,轻轻的吹开了水面上浮着的两片茶叶,小小的喝了一口,说道。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都没关系,我等你闭关出来。” “你很骄傲。”安然沉默了半响后说道。 “这与骄傲无关。” 第一五九章 因为自信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赵庆之看着安然,脸上的笑容明显的僵了一下,片刻后说道:“没关系,不管你说的是真假,我等你闭关出来。” “你很骄傲。”安然的目光落在赵庆之的脸上,看了半响后说道。 “我虽然平日里很骄傲,但是对于你说的闭关,我之所以愿意等,却与骄傲无关。”赵庆之伸手,慢慢的把身后斜背着的长剑卸下来,横放在膝盖上,然后说道:“说到这,就还得回到之前的那个话题。” “哪个话题?” “就是刚才我说,我在知道了那件事情之后,以及我从燕国动身来这里之前都在想,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 “那还是算了。”安然摆了摆手,说道:“我对这个问题实在欠缺兴趣。” 说到这里,两人面前的茶水都已经喝完了,安然站起来,走出房间提来水壶续水。从赵庆之上山来到木屋外,见到安然开始直到现在,这一会儿安然才有些做主人的样子。 之前从木屋中出来之前,心里已经猜测到来人是赵庆之,而他跟赵庆之又是敌非友的关系,知道此时来找他的原因,自然就更没什么心情来做什么地主之谊的事情。以安然的秉性,事事都要在心里先算计一番,就连当初在神都皇帝刚刚下了赐婚的圣旨,他还没正式见过艾墨儿父母的时候,身上有了银子都要先把自己的私房钱留好,以免婚后艾墨儿管的严了手头不方便,这番算计不可谓想的不长远。此时既然他心里早早的就知道了赵庆之来清凉山找他的原因,又怎么会不在心里算计一番。 所以没等赵庆之开口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他便提前开口说到要闭关,并且有些无赖的说到了自己在燕国无耻的名声,大有聋子不怕雷打、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而正是他那几句无赖的话加上这副架势,让心境一向平稳的赵庆之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 他心里本来还在无耻的想着怎么样才能让赵庆之说出改日期的话来,但赵庆之只是停顿了片刻后便破碎了他的幻想。 “没关系,不管你说的真假我都等你。” 两人坐在小客厅内的圆桌旁,看起来如同多年没见的老友一般,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但是在言辞与心智上已经开始了交锋。 安然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以那句“你很骄傲”作为应对,无非是心里还抱着一丝的希望,希望以骄傲的名义,最好能把这两个字牢牢的坐实在赵庆之的身上,那么让赵庆之改日期后走人,就还有一线的希望。 但凡骄傲,必然有所不屑。 赵庆之只是很平淡的两句话,又让安然心里的盘算落空,连续两次算计落空,饶是以安然的无耻心境加上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也有些坐不住了,正好此时两人面前的茶水都已经喝干,于是站起来出屋提水倒茶。 从安然动起了心思,想要用言语挤兑着让赵庆之说出改期的话来开始,赵庆之的话就不多,但三言两语之间便让安然处心积虑的算计落空,让安然又一次的体会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算计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甚至显得可笑。 赵庆之指了指面前装满水的茶杯,说道:“酒要满杯,茶要七分。” “我知道,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在这里无论是谁,都不会拿你当客人对待,所以茶是满杯还是七分,都没什么区别。” “我知道你想让我走,或是因为你要闭关而跟你定下一个不长不短的日期来,虽然我没有让你如愿,但你至少也应该有些风度。” 安然笑了笑,道:“我这人虽然无耻,又很无赖,但偏偏不喜欢伪装。” “关于你无耻的名声在燕国我听到过,名声的由来我也知道。”赵庆之说完蹙眉看着面前装满茶水的杯子,那茶水已经满到一碰就会溢出。想了想,赵庆之俯下身,微微伸着脖子把茶水喝了一口后,才直起身伸手端起茶杯,继续说道:“那些年轻的修者被人敲昏后又踩断了腿,回去自然脸面上过不去,晚辈们丢了人,做长辈的脸上也无光彩,于是总要有些能解释的、说的出口的理由,哪怕牵强些也没关系。” 安然耸了耸肩,道:“你不用宽慰我,我当时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无耻的名声是跑不掉的了。” “既然是战斗,为了胜利当然要无所不用其极,那些人口口声声数落着对手的无耻,恰好说明他们只是知道修行的修者,而不是知道如何战斗的修者。”赵庆之指了指面前的茶杯,道:“这并不是宽慰,因为我没必要也没义务这么远过来宽慰你,何况刚才你已经说了,这里不会有人拿我当客人对待。” 安然有些奇怪的看了看赵庆之,觉得眼前坐着的这个人与传闻中赵庆之的性情很不一样。眼前的赵庆之在有时候显得有些絮絮叨叨,而传闻中无论是在无名山还是在其他的地方,赵庆之永远都是一副平静的神色,言语不多,每次说话都言简意赅。 “无论是从你我私人的角度而言,还是从你我出身的师门来说,我都应该对你只有恶感,但我心里却偏偏没有这种感觉,反而觉得你是很有意思,所以才跟想跟你聊聊天。” “只是说话,并不代表什么别的意思。”或许是怕安然多想,或是怀疑,说完后赵庆之又补充了一句。 安然看了坐在一边的赵庆之一眼,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是想聊天,那么你知不知道,当初在神都,我为什么会没遵守修者间下战书决斗的那个默契?” 赵庆之点头。 “那么你知道那块木匾是谁扔进饭馆的吗?” “知道。” “你知道?”安然诧异道。 “是吴江月。”赵庆之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神色无丝毫变化,很平静。 安然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在试一试的打算,他猛然间提起这件事情,就是想接着吴江月扔进木匾来激一下赵庆之,不想又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于是他站起来,说道:“我知道你的骄傲源于你的自信,而你的自信又源于你的修为境界。好吧,我要回去准备闭关的事情了,你如果愿意等那么便等好了。”说完安然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赵庆之看了看面前的茶杯,转头看了看开的大大的两扇门,嘴角忽然翘起。 …… 从客厅出来后,安然便再没有出过自己的木屋,一日三餐也都由艾墨儿或是嫣儿送到房间。而赵庆之在那天安然离开小客厅后,便提着长剑径直下山,众人都以为他在客厅内已经与安然达成了某种协议,然而晚上艾墨儿和小公主问安然的时候,安然楞了一下之后,摇头苦笑。 以他与赵庆之在客厅中的对话就可以看的出来,赵庆之既然说愿意等他,那么即便不是在这里,那么也必定离这里不远。 果然,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赵庆之斜背着长剑,两手一手提着一把大包裹走了回来,对站在屋前空地上看着他的那几个人报以微笑之后,赵庆之放下手中的两个大包裹,提着长剑转身进入了树林。 小公主和艾墨儿以及嫣儿三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隐隐猜到了一些东西,但因为心里猜到的太过于荒谬,所以三个人对视后虽然都想到了,但是又都有些不信。 这时候,树林深处忽然隐隐传来“哗啦”一声,接着便有鸟雀从声音传来的地方飞起,“喳喳”叫着飞上了天空。 三人瞪大了眼睛,互相看了一眼,小公主惊叫一声,一手抓起裙子的下摆就往树林深处跑去。 王五冯六两人听到小公主的惊叫声,从木屋内走出来,看了看四周,然后转头看着树林深处刚刚传来声响的方向,有些疑惑。 艾墨儿向这边走了两步,离他们近些后,把事情大致将了一下,然后又把三人的猜测说了出来。王五怔了下,然后叹道:“都知道赵庆之很骄傲,因为他足够优秀,所以骄傲一些也并没什么,只是这里除了住的有安然之外,还有我们二人,他是不是有些太过于自信了些?” 冯六“嘿嘿”一笑,道:“骄傲没什么,自信也是好事,但愿不要变成了傲慢和无知。” 第一六零章 恶邻,时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王五冯六两人站在木屋前,微微偏着头看着树林深处刚刚传来声音的方向。 不多时,树林深处的响声越来越近。 赵庆之一手提着长剑,一手拉着一颗大树,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小公主跟在后面,皱着眉头,一手提着裙子的下摆,以免被树枝在地上拖起的些许灰尘沾到。 “你真的打算在这里再盖一间木屋?”小公主很不情愿的问道。 “现有的这几间都住的有人,昨天安然又告诉我,这里没有谁会拿我当客人对待,所以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虽然你的名气很大,但名气大不一定就代表吃的开,你住的离我们这么近,很碍眼你知道吗?” “什么叫吃的开?”赵庆之停下来,回头问道。 “就是……面子大。”小公主没好气的说道,“我问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这么又反过来问我。” 赵庆之回过头,拖着那颗刚刚砍倒的大树继续前往走,边走边道:“如果嫌我碍眼的话,我把木屋盖的离你住的地方远一些。” “你……”小公主跺了跺脚,气呼呼的转身往艾墨儿那边走去。 王五冯六两人站在一边,看着赵庆之拖着大树走过来,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对赵庆之的这种做法不满还是对他与小公主说话时的言辞不满。王五把目光从赵庆之身上移开,转身往安然的房间走去,冯六看了看赵庆之拖着的那颗大树,又看了看小公主的脸色,转身跟在了王五的身后。 “你就打算这么跟他耗着?”王五站在安然床前,看着盘膝坐在小床上的安然,问道。 “我没想着要跟他耗,只是这人平日里那么骄傲,却没想到也有这样的一面。” 冯六皱着眉看了看外面,道:“他现在要在这里再搭建一间木屋,就住在旁边,你打算怎么办?” 安然张了张嘴,还未说话,王五就接口说道:“他是燕国道门弟子,几千里路跑来找你,任谁都知道是为了年前在神都你弄瞎了他弟弟眼睛的事情来找你打架的,你现在却避而不战,这成什么样子?你已经与公主订婚,一言一行也关乎着周国的颜面,何况你还是修经处李先生的学生,于公于私,你都不能这般的退避。” 安然从床上下来,在小屋里来回的走几步,转头看着王五,没好气的说道:“你怎么不去打,这么着急劝人打架干什么?” “他……又不是找我打,要不是怕丢人,像你这样一味的退避,我早上去打了。”王五瞪着安然,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这不是没法打么。”安然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我现在还是修为只有六品,你再看看他,已经是四品境界了,怎么打?就像是你们两个,我让你们去跟我老师,跟苏先生打,你们打不打?” “明知道必输,打什么?”冯六横了安然一眼,一屁股坐在安然的床上,垂头丧气的叹道:“这下丢人丢大了,大周帝国从立国以来,无论是朝廷还是修者,还从没有过对燕国人避而不战的先例。” “是你们一直在说我避而不战,我从没说过我不打。” 冯六似笑非笑的坐在床上,看着安然,道:“是啊,你没说过不打,可是就是呆在屋子里不出去。” “闭关,这是闭关懂么?”安然老羞成怒道。 王五冯六对视了一眼,皆是无奈至极,随声附和道:“是啊,闭关,那安先生准备闭关到什么时候?” “等到了四品境界就出去跟他打。”某人无耻的回道。 王五的秉性一向比冯六直接,听到这无耻加无赖的话,首先站了起来,拉开房门,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回头说了一句,“四品境界最好也别出去打,一样不保险,还是等到一品的时候再出去,绝对的安全。” “这个想法不错,等我磋磨磋磨的。” 站在门口准备转身离开的王五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就连屋里坐在安然床上准备站起来的冯六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半响无语,临出门时,回身冲安然竖起了大拇指。 …… 从春节那天吃团圆饭开始,安然与王五冯六两人慢慢的熟稔了起来,经过这段时间的交手对战,他与王五冯六两人虽然还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但正如刚才王五所言,安然一方面是修经处李伤的学生,更是大周帝国已经定下来的驸马爷。修经处与大周皇帝关系特殊,互为依托,而王五冯六二人又是为皇室效力的修者。无论与安然是不是熟稔,对待安然的事情他们都要像对待小公主的事情一样,毕竟将来这两人成了婚后,也就没什么彼此之分了。 王五冯六两人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安然远远不是赵庆之的对手,因为安然的身份加上他二人已经与安然很熟稔,刚刚在房间内说的那些话更类似于情绪的宣泄。 毕竟大周帝国从立国开始到现在,无论是对燕国的修者还是对燕国,从没有避而不战的,现在被挑战的人堂而皇之的、自信满满的在旁边搭建木屋守着,这怎么看都是在打周国修者和周国皇室的脸,虽然两人的修为都要比赵庆之高,但偏偏谁也不能出手,否则就更是丢人丢到了家了。 二人郁闷之极,出了安然的房间后,也不看站在那边忙活的赵庆之和站在一边不停抗议的小公主和溜溜,径直去往树林深处,想是要把气出在深林里的动物身上了。 安然关上房门,站在门后透过木门的缝隙往外看着。从能够调动体内的元气开始,安然每天都在跟王五冯六两人交手对战,目的就是要快些把悟出来的那几种力量融合到攻击中、气机中去,一旦能够把那些力量融合进这两者中去,那么不但战力会大幅度的飙升,便是修为境界也会有一个飞跃,现在他刚刚把那些力量融合进攻击中去,正要研究怎么融合到自身的气机中的时候,赵庆之来了。 只能说,时间太少。 赵庆之半蹲着身子,手持长剑把那棵大树的枝杈全部削掉,小公主和溜溜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他的旁边,比手画脚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人脸上的表情丰富之极,一时生气、一时央求、一时可怜、一时……让在屋里透过木门缝隙往外看的安然在心里也不得不大加赞叹,当初在神都街上,小公主央求着安然进宫,求皇帝让她跟着来清凉山的旨意时,就是表情变幻莫测,让安然怀疑她之前是演戏的,现在一看,平日里天真烂漫的溜溜,很有些得到小公主真传的意思。 最后,不知道小公主和溜溜站在一边说了什么,一直低头不语只顾着用长剑削砍大树枝杈的赵庆之苦笑着站了起来,说了句什么,然后拖着那棵大树又往树林里走去。 等到赵庆之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之后,小公主和溜溜对视了一眼,两人刚刚还可怜兮兮的脸上刹那间流出了胜利、得意的笑容。 安然摇了摇头,笑了一下,回身坐到床上,开始调息练气。 因为之前一直与王五冯六对战,安然已经把那几种力量融合进自己的攻击之中,现在的修为也已经到了六品境界的顶峰,隐隐间已经看到了五品的门,差的至少时间。如果赵庆之晚些来到清凉山,等到安然把那几种力量融合进自身的气机中去的话,那么安然相信,自己的修为境界一定可以达到五品。 坐在小床上的安然开始调动丹田内的元气,把其中的元气中的死亡之气和那冰寒的气息糅合在一起,开始在体内各个元气通道中转动,慢慢的,从他体内开始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意味难明的气息来。 第一六一章 清啸破夜空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果然如赵庆之所说,为了不使小公主她们感觉到碍眼,他把木屋搭建在树林的边上,离小公主安然他们这边的木屋都远远的。两边的木屋间隔着起伏不平的空地,遥遥相望,却又不相往来。 他不远几千里从燕国无名山来到这里,本是要找安然打架,这场架早在安然在神都城内划瞎赵恒之一只眼睛的时候就有很多人预想到了,但此时他来到清凉山,与安然在小客厅内一番交谈之后,竟然就这么住了下来。 安然说要闭关,他竟然也答应毫无疑义,这让包括王五冯六在内的所有人,都搞不清楚赵庆之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骄傲背后的自信吗? 起初看到赵庆之把木屋远远的搭建在那边,小公主和溜溜很是得意了几天,但随之看到赵庆之每天都坐在他那间木屋前的空地上调息,两人得意的心没能坚持两天就开始觉得心里长草。 树林边的那个木屋,和每天坐在木屋前调息练气的身影,竟就像是一根刺一般,扎在了几个人的心里,都知道那人对自己无恶意,但就是看到那个人影、甚至是想到那个人影就觉得不舒服。 在赵庆之树林边的木屋搭建成的第二天,受安然所托,王五冯六也砍了不少的树回来,挨着安然住着的那间木屋前,又搭建了一间大的,一大一小两木屋之间用木板隔出一条通道,这样,人在两个木屋间走动,远处的人便察觉不到。 这么做,当然是因为赵庆之。 虽然安然跟赵庆之说要闭关的时候是半真半假,但从那天开始他就呆在自己的房间内,几乎足不出户,每天的一日三餐都由艾墨儿或是嫣儿送进去,而每次她们进去都看到安然正盘坐在床上调息。 不管是不是成为了小公主她们心中的一根刺,赵庆之的身影依然每天准时的出现在他那间木屋前的空地上。而安然依然是足不出户,在那间大的木屋搭建成之后,把自己的作息时间微微做了调整,每天用一半的时间来调息练气,剩下的时间或跟王五,或跟冯六在那间大木屋里对战。 新搭建的木屋虽然比安然之前的木屋要大,但也大的有限,在这里面与人交手对战,因为空间小,再不能像在屋前的空地上交手那样,随意的奔走,变换位置,更多的是考量辗转腾挪之间细密的功夫。 时间一天天过去,地处西北的清凉山春天姗姗来迟,木屋外的树林里,鸟雀们互相追逐着在枝头间嬉闹,林深处不时传来野兽低沉的嘶吼。原本一片枯草的野草间正有新绿从里面冒出,而树上原本让人以为已经枯死了的树枝,开始冒出绿芽。 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树林,越来越生机盎然。 安然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但人却是越来越精神。 在后来新搭建的那件木屋内,他每天要用半天的时间跟王五或是冯六对战,狭小的空间,让原本在细腻功夫上有所欠缺的安然一开始吃足了苦头,在屋外的空地上与冯六交手,因为空间大可以随意的躲避,哪怕明知不敌也可以坚持一会儿,在那新搭建的木屋中与王五冯六交手对战,半盏茶的功夫安然就会败北,往往半天下来,安然就会被他二人打的浑身是伤,但好在他二人深知打人不打脸的切磋要义,不至于让安然鼻青脸肿的见不了人。 这一段时间对于安然来说,是他从乌集去往神都之后的第二个大的转变期。每一天安然都在进步,除了与人交手时的细腻功夫上,他之前在死亡之气中领悟解析出来的那几种力量融入到攻击之中渐渐圆满,与气机的也渐渐成形。 气机散发时,木屋内各种气息弥漫纵横,与安然交手的王五还好,冯六渐渐的已经不能再像刚开始时那样随意,对安然攻击与气机中弥漫的那些不同的力量,要打起十分的精神来应对,才不至于让安然占据上风。 深夜,树林深处不时隐隐传来鸟兽的鸣叫与嘶吼,安然的房间内有种气息时隐时现、时弱时强,像是一个被牢笼囚困住的小兽,在慢慢的尝试着破开囚笼。气息不停的转换,时而暴躁、时而悲伤、时而无助、时而怨恨,几种气息相互交织着,从开始气息间若有若无到最后的“味道”十足。 气息交织在一起,有的互相吸引、有的互相排斥,渐渐的,不管是吸引还是排斥都忽然停止了下来,忽然从木屋中传来了另外一种力量,那种力量与在空间中弥漫的其他几种力量相比,显得格外的强大,乍一出现就把那几种力量切割开来。 吸引的和排斥的都被那力量包裹起来,然后分做两团,停止在半空中。 ……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出现的那股力量骤然撤去,回到了木屋中,一直被它紧紧包裹住的那几种力量重获自由。 突然,木屋内传来了一阵阵无形的、却又很猛烈的吸力,但偏偏盘坐在小床的安然周围,空间里一片平静。 在屋内与屋外的交界处,相处互相出现了一个急速旋转的窝点,才散发出那般猛烈的吸力,把刚刚才重获自由,在屋外四处弥漫的各种气息一股脑的全部吸入其中。 屋内屋外的空间,恢复了平静。 这时,从安然的身上忽然间又迸发出一股凛冽的气息,乍一出现就往屋外散去,跟着又一股暴躁的气息从安然身上出现,接着,这股后出现的气息也像屋外散去。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在屋外的空间中相遇,既互相吸引,又互相倾轧。 随着不断的倾轧,两股气息都开始慢慢的产生着变化,这时候,一直静静的闭着双眼,盘坐在小床上的安然忽然张嘴,发出了一声清啸。 啸声清亮悠长,穿破夜空,惊了树林深处深夜还在“闲聊”的鸟雀,惊了深林里还在为争夺交配的伴偶、地盘而互相嘶吼着示威的野兽。 忽然吹来了一阵清风,把清亮悠长的啸声吹的更远……夜空中,忽然传来了隐隐的雷声,一朵在夜空中漂浮着的云像是被那声悠长清亮的啸声所扰,忽然在云的中间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洞口,被月光一照,那圆形洞口的边缘处,竟是闪烁着刺目的银光。 在屋外互相倾轧着的两股不同的气息,随着这一声清亮的长啸,猛然间合在了一起,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与天空中传来的隐隐雷声,竟是遥遥相互呼应。 从木屋中传出的气息陡然一变,便的更加的强势、凌厉、凝实而韧性十足,气息越来越强,当到达了某一个点的时候,气息又是一变,变的暴烈起来。 离安然不远的一间木屋内,王五冯六两人,随着那声清亮悠长的啸声,从床上坐起,两人点亮屋内的油灯,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人说话,但能看出两人眼里都带着一丝喜意。 随后,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转身,面朝安然木屋的方向站立,微眯着双眼静静的看着那边。两人这样站着,没有看多长的时间,就都调转身子,互相“呵呵”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王五收回拍冯六肩膀的那只手,笑道:“幸苦了。” “你还不是一样。”冯六笑道。 “凭心而论,他的优秀,丝毫不弱于道门的赵庆之与吴江月。不错,他现在的修为境界是不高,在修者里只能勉强算是一个高手,但回过头再看看他的年纪以及他修行的时间,你就会发现,在近几百年来,在有史可查的修者里,他的进境速度足可以排进前三。” 冯六点了点头,叹道:“之前我刚出神都,跟随小公主往这边走的时候,看到他并没有丝毫出奇之处,心里还在奇怪皇上为何这般的器重他,现在看来,皇帝毕竟是大周帝国的皇帝,眼光着实的厉害,我心里除了佩服之外,竟是生不出别的情绪来。” 王五闻言“哈哈”一笑,笑声说不出的舒畅,就好像此刻破境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冯六坐在床上,笑了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又转身往安然木屋的方向看去,正笑的舒畅的王五也猛然停下了笑声,脸上现出惊讶之色,颤声道:“这……他这是要干嘛?” 第一六二章 你在目光的那头(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冯六坐在床上,正在感叹着安然修为进境的速度与大周帝国皇帝眼光的“毒辣”,却忽然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身子转过,目光再次看向了安然木屋的方向。 王五“哈哈”笑着,笑的很舒畅,就像是此刻正在破境的人是他自己一般,此时看到正感叹着的冯六突然闭口不言,身子转过又看向了安然木屋那边,不由得停下笑声,目光也向那边落去。还残留着笑意的脸上忽然露出惊异之色,颤声道:“他……他这是要干什么?” 冯六茫然不解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安然木屋方向的目光越来越亮。 “这……”王五叹了口气,说道:“这不是胡来么?年轻人,到底是性子过于急躁了一些,刚刚才有了破境的迹象,这会子又要把气息压缩住,难道还想破境之后一鼓作气的往上直冲不成?” “你我终究是年纪大了,又久不在外走动,对于现如今年轻人的想法终究是猜不透彻,像他这样在将要破境的时候,还能压抑住心性,把一鼓作气往上攀升的气息收回压缩住,这本身就是心性超于常人的做法,试问你我年轻之时,在将要破境的那一刻,谁不是心头狂喜,而想方设法的平息自己狂喜的心绪,专一的破境提升修为?” 王五想了想,点了点头,也许是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时光,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就算你我在年轻的时候,资质悟性在同龄人之中并不是拔尖的,没有这份心性或许情有可原,但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与你我同期的,那些天资卓绝的所谓‘天才’有谁这么做过?”冯六收回落在安然木屋方向的目光,转头向王五问道。 王五沉默了一下,还是只能摇头。 “所以啊。“冯六笑了笑,说道:“现在你我即便是再担心,也没有用,现在过去只会打扰到他,说不定一惊之下,倒还坏了他的事。” “赵庆之……”王五刚说起这个名字,便摇头说道:“不可能。” “是不可能,以赵庆之的骄傲与自信,既然对安然闭关没有异议,那么别说现在安然破境到五品,就是安然一鼓作气的直冲四品境界,我想他除了到时候见到安然时,拍手赞叹之外,不会在这时候做些无谓的举动出来。何况他不是不知道,这里还有你我二人。” 王五点了点头,看向安然木屋方向的目光渐亮。冯六看到王五眼中的亮光,再不言语,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向那边。 …… 树林的边上,那间搭建没多久的木屋里,有灯光从里面亮起。 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赵庆之身穿灰色长袍,从木屋中走出,站在屋前的空地上,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月,以及那朵离月亮不远,却被刚才那声清亮悠长的啸声所扰,而从中间破开一个圆形洞口的云,看着那云朵中间的洞口闪烁着刺目的银光,赵庆之的双眼微微眯起,低声喃喃自语道:“我果然没有看错,这人果然有些意思。” 短短的一句话,他用了两个“果然”,虽是喃喃自语,但言语间却大有意味。 随后,他的目光从空中那朵闪烁着刺目银光的云上收回,转过身子,目光随之落向了那边的一间木屋,随着目光落向那里,赵庆之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意味深长而难以明清。 他能感觉到那件木屋中散发出来的气息的味道,甚至是那气息里有几重味道他都能够数的出来,但是那些味道,却是他之前只听说过,却没有遇到过的。 自幼被老师百莲生从王府带到无名山上,开始修行,他的修行时间几乎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人生跨度一样的长,道门典籍众多,那些典籍在这些年里,早已不知道被他翻看了多少次,从那些典籍里,他知道之前的那些天资卓绝的修者前辈里,有不少人是有着真正的大智慧大勇气的人,他们一生修行的同时,也在尝试着走出不同于其他修者的道路来,其中也有人成功的走出了那一步,但却因为那一步走的不够正,或是走的不够彻底,被道门的先辈们以邪异的名义围堵、捕杀。但凭心而论,他对于那些先贤们的做法,不敢苟同。 他一直认为,万变不离其宗,无论是道门,还是佛宗,亦或是大周帝国的修经处,虽然修行的路不尽相同,但最后的终点却是一致的。 是的,这种看法在很多人看来,本身就是涉及到信仰是否虔诚,道心是否通透清澈的问题,但赵庆之的信仰自从跟随老师百莲生上了无名山开始,就一直没有动摇过,并且是一直无比的虔诚。关于道心?如果他的道心出现了一丝问题,那么在春节那天,在无名山上破关而出,又该如何去解释? 他在道门,和吴江月并称为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两人之一外,再无一个能说的来的人,或者称之为朋友,并且还与吴江月之间一直保持着隐隐的竞争关系。在见到安然之后,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实话,修为到了赵庆之现在这个境界,面对安然,他已不需要在用什么言辞、也不想在言辞上,耍什么心计。 不是不能,实为不屑。 自从春节那天在无名山上破关而出,回到燕京王府后,赵庆之一边稳固自己修为境界,一边指导弟弟赵恒之的修行,再三盘问之下知道了那天神都城内赵恒之与安然的战斗经过后,他心里虽然想知道扔那块木匾的人是谁,但过后,他又通过一些渠道,打听了一些安然的过往和其他的战斗经历,心里竟隐隐的对安然这个人起了好奇心。 修行的人从某种角度来说,一生都是孤独的,隐隐间对安然起了好奇心之后,赵庆之的心无来由的起了一丝变化,觉得他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修行,无论是在无名山还是在燕京,竟是没有一个能称的上是朋友的人。 同样是无来由的,本来几千里路赶来是要与安然打架的他,在见到了安然之后竟然心生亲近之意,这也是让王五冯六等人疑惑不解的、他答应让安然闭关的原因之一。 此时他站在木屋前的空地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间木屋上,感受着那木屋外的几种气息,心里会想起之前在无名山上观看的那些道门典籍,目光渐渐亮了起来。 明亮而又深邃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里。 这个深夜,有太多的人把目光投向了那间木屋,那些目光的另一头都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此时正盘坐在小床上,轻蹙眉头,额头上更是隐隐能看到细微的汗渍。 截然不同的几种气息,早已在他的操控下变成了两种,一种暴烈,一种强势、凝实而又凌厉,两种气息倾轧着,慢慢被安然糅合到了一起,随着两股气息合在了一起后,那一直被他刻意压住住的气息猛然间又是一涨。 安然轻蹙的眉头紧紧皱起,鼻腔里传出一声闷哼,额头间隐隐可见有青筋跳到,显然现在的他已经出了全力。 猛然间一涨的气息又再次被他硬生生的压制了回去。 一直在房间内,看着这边的王五冯六两人,看到都到了这个时候,安然还不就势随着这猛然一涨的气息破境,竟然又把那气息压制了回去,两人心里都是一跳。无声的回头,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言之下,只能无声的苦笑,摇了摇头。 随后,王五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此子若是能够保持住这种心性,将来的成就绝不会在他的老师之下。” “只是这些么?”冯六叹了口气,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王五,说道:“只怕是当年李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没有这种心性。” …… 这里的几件木屋位置有些独特,离赵庆之的木屋不远,离清凉山的那座寺院一样不远。 此时,那间寺院的后面,一件禅房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位白须老僧,老僧的双眼在月光下显得极亮,他微微偏头,看了看那个方向,平静无波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明亮的眼睛里露出赞许之意。 “心性大有长进,唉,李先生有此子为徒,无憾矣。”白须老僧赞叹着,把目光从那边收回,转身抬腿跨出了一步,身影骤然在原处消失不见。 白须老僧站立在寺庙外某处山石之上,目光看向山下的某个方向,明亮的眼睛目光逐渐深邃起来。 他看到,在那个方向,有身穿长袍老者在荒原中踏风而行。 第一六三章 你在目光的那头(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深夜,在禅房的榻上入定了的枯念大师忽然心有所感,于是起身下榻,走出房门,在门外看了看安然那个方向,赞叹之后便抬腿出了寺庙,站在山石之上,目光远远的落在漫天黄土的荒原之上。 在那里,有长袍老者正踏风而行。 枯念大师一直以温和待人,无论是他的目光还是他的眼神,亦或是笑容,都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但今夜从禅房出来伊始,他的双眼便明亮至极。 此时他站在山石之上,双眼明亮,目光深邃,遥望那在荒原中踏风而行的老者,他平静的脸上渐渐现出悲悯之色。 荒原之中踏风而行的长袍老者,此时似乎也心有所感,急速向前飞掠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就那么站在空中,调转身体,目光落在了那个方向,他看到了那座山,以及那座山中,一个站在山石之上的白须老僧。 看着白须老僧脸上现出的悲悯之色,凌空站立的长袍老者细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嘴角翘起,脸上现出一丝嘲讽之意。然后,他微微转身,目光随着转身而略有偏移,落在山上那片树林,落在了树林旁那孤零零的一间小木屋,以及此时正站在木屋前看着某个方向的赵庆之,长袍老者脸上的嘲讽之色隐去,他的目光在赵庆之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后,露出赞许的神色来,随之他随着赵庆之的目光,看向了某处。 他的目光在那里只稍微停顿,便再次转向赵庆之,然后忽然笑了起来,也许是很久没有笑过,此刻虽然在笑,并且那笑容很有些嘲讽玩味的意思,但却有些僵硬。 站在山石之上的枯念大师低声诵了一声佛号之后,转过身看向那边的木屋,明亮至极的双眼闭起,等到眼睛再次睁开时,亮光已经不再,他轻叹了一声,走下山石,往寺院中的禅房走去。 枯念大师双眼亮光隐去,走下山石,那在荒原中凌空站在的长袍老者僵硬的笑容同样从脸上散去,他再次看向那块山石的方向时,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感知都空空如野,他双眼微微眯起,一挥长袖,身影消失在荒原的夜空之中。 这是一个奇特的夜晚,在这个夜晚,有太多的人都在眺望。 清凉山上的王五冯六,还有赵庆之,目光都落在了一个相同的地方,那间小木屋内散发出的气息还在不断的涨涨停停,然后再被人为的压制回去。 目光的落点相同,观望的人心境却不相同。 一年四季,不管哪一个季节神都城的夜晚都是灯火通明。 站在观星台上可以俯览大半个神都城,大周皇帝坐在椅子上,看着神都城内那如同夜幕中繁星般的灯光,脸上有些许唏嘘之意。林公公弯着腰,两手挑着灯笼站在他的身后,目光和皇帝保持一致,看着远处那点点灯光,看的久了,不由得让人觉得无论是目光还是心神,都有些迷离。 林公公轻出了一口长气,低声说道:“皇上,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现在虽说快要入夏,但到了夜晚还是有些寒气,小心着凉。” 皇帝摆了摆手,“那里能歇的下来,现在是在这偷闲,朕再在这清净一会儿。” 林公公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却是没有再说话,刚刚才收回来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远处的点点灯光上。 “小公主她们走了多长时间了?”皇帝一直前倾着的身子向后靠去,林公公赶紧伸手,把椅子上的靠枕调整了一下位置,以便让皇帝靠在椅背上能舒服一些。 “去年冬走的,现在已经过了半年时间了。”林公公低声答道。 皇帝“哦”了一声后,闭起了眼睛。 夜空中不时有微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林公公抬头看了看夜空,有些担心的看了看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皇帝,。 林公公一直贴身伺候皇帝多年,深深的了解这个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人,不管皇帝表现的多么的强势、霸道,在无人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感到一些孤寂,就像刚才的问话一样,小公主离去了多少日子,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之所以问这样的问题,很多时候只是他想找人说说话。 想到这,林公公不由得想起了去世多年的皇后,心里感叹着,要是皇后还在,或许皇帝的内心也不会这么的孤单。 过了一会儿,一直安静的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皇帝,忽然呼吸急促了起来。 站在后面怔怔的,有些愣神的林公公听到急促的呼吸声,一下惊醒过来,挑着灯笼上前两步,伸手轻轻的拉了拉皇帝肩膀上的衣服,喊道:“皇上,皇上。” 靠在椅子上的皇帝双眼紧闭,此时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听到叫声,皇帝睁开了眼睛,只觉得里面穿的衣服已经被汗侵透,他转过头看了林公公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走吧,御书房。” 林公公挑着灯笼,低头侧身让在一边,让皇帝先行。 皇帝刚刚走动两步,猛然间觉得心中翻涌震荡不已,忙伸手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捂住嘴巴,停下脚步微微抬头看着天空,想要压下胸口的翻涌。但心中那翻涌引起的烦恶之意竟是一直不断的向喉咙汇聚,微微抬头看向天空的皇帝觉得再也压抑不住,一低头就觉得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喉咙中涌出,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他微微张嘴,把口中的液体吐在手帕上,借着一边灯笼的光,看了看手帕。 刚才吐出的液体已经被手帕吸干,此时洁白手帕上一片深红色的污渍,皇帝叹了口气,把手帕卷去收进袖子里。 站在一边的林公公看的很清楚,一下跪在地上,颤声道:“皇上,我去请御医。” “不用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要是有办法早就有了,又可比等到现在。”皇帝淡淡的说道。 跪在地上的林公公颤声道:“还请皇帝保重身体,要不我去把李先生叫来?”急切之间,林公公的声音颤抖的厉害,本来就尖锐的嗓音此时更加的尖细,他跪在地上抬头看着皇上,脸上和眼睛里满是央求之色,说道最后,双眼更是流下泪来。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公公,想起自己刚登基继位的时候,就是他站在大殿之上,宣读的自己继位以来下的第一道圣旨,叹息了一声后,皇帝伸出手把跪在地上的林公公扶了起来,道:“方才之事,不要对任何人说,明天一早,你去修经处把李先生请来吧。” 林公公伸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呜咽着应了声。 这一夜,御书房的灯光还是如同过去的那些年一样,一直亮到了天明。 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就到了早朝的时间,皇帝从御书房内走出来,龙行虎步的往前面大殿的方向走去,林公公跟在身后,要小跑着才跟的上。 …… 李伤走进御书房,抬头看着正坐在书案后,提笔写着什么的皇帝,眉头紧皱。 走过去不由分说,伸手搭在皇帝的手腕上,体内的元气径直透过手指,往皇帝的身体内流去。 “先坐一下,等我把这些事情做完,再说。”皇帝抬头说道。 李伤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体内的元气依然如水一样,往皇帝身体内灌去,这些年,他与皇帝两人早已彼此熟稔,对彼此的性情更是熟悉至极。 皇帝见李伤没有任何表示,那股暖流还在从手腕处往自己身体里涌来,熟知李伤性子的他叹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笔,闭起了眼睛。 良久之后,李伤收回手,看了看皇帝的脸色,问道:“你觉得照这样下去,你还能把你想做的事情做完?” 皇帝没有回到他的问题,转头对着御书房门外喊道:“泡茶。” 林公公在外面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端着茶走进来,把两杯茶放在书案上之后,林公公低头弯腰,退了下去,伸手把房门关好。 “我现在只有一个儿子,但这些年却一直没有册立太子,我想……这两天就拟一道圣旨,册封璞玉为太子。” 第一六四章 御书房内的谈话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李伤道:“你现在只有一个儿子,早些年便应该早早的册封太子,这对安定周国的民心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是想看看,我不册封太子,都会有谁蹦出来。” “现在你看到了?可又能如何?”李伤笑了笑,说道:“那些人狡猾固然是足够了,但是却有心无胆,其意已经流露,却又顾首顾尾。” 皇帝呵呵笑道:“这也正是他们的聪明之处,或者说是难缠的地方,要不是这样,早就被我查到了确切的证据,连根拔起了,又哪里还能容他们蹦到今日。” 笑过之后,皇帝又接着说道:“册封太子之后,也不知我还能撑多久,修经处还要一如以往的支持、护着周国,护着周国的皇室。” 李伤皱了皱眉,心里虽对这类似于临终遗言的话很是不喜,但半响后还是开口应道:“好。” “以后修经处究竟准备让谁接手?你跟苏先生确定下来了没有?”皇帝忽然问道。 修经处的继承人是谁,对周国以及周国的皇室都有着直接的厉害关系。周国能有现在的局面,固然跟周国的皇帝以及铁骑有着直接的关系,但如果背后没有站着修经处,那么大周国的繁荣昌盛便会存在着严重的隐患。 从二十年前周国皇帝下了那道圣旨,把佛道两家从周国驱逐了出去开始,周国便与道门彻底的撕破了脸,这些年来如果不是有修经处在,有李伤和苏先生在神都,都不知道有多少道门的修者会来皇宫中散散步,找周国的皇帝聊聊天。 “本来早就定下来了,想让安然将来接手的。苏先生早就不怎么过问修经处的事务,更是希望早些有人接手,他好彻底的扔掉担子,只是……安然并不怎么想接手。”李伤苦笑道。 皇帝正低头准备喝茶,听到后微微的怔了下,笑了起来,“这小子,别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到他这了还不愿意。” “他性子里的狠劲有些像他的父亲,但或许是自小在山里孤苦无依,养成了谨慎小心,喜欢算计的毛病,又不喜欢麻烦,从他的身上能看到一些苏先生的影子。便是你那道赐婚的圣旨,也让他心里有些颇多的抵触,只是碍于你我对他的情分,才没有明着表示什么不满。”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年轻人,不管有没有感情,时间总是改变一切,成婚之后,朝夕相处要不了多久,情况就会改观,再说我的女儿也不至于就那么的让人生厌。” 李伤把茶杯里的茶一口喝干,抬头问道:“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还是那样,输入多少元气,无非是延缓一些时间罢了。” “你不要想着把什么事情都全部做完,就如你刚才所说,时间总能改变一切,无论你做多少事,总有新的事情不断的发生。” “就算……你不在了。”李伤说道这里顿了一下,看了皇帝一眼后,才继续说道:“修经处有一个底线,那就是大周国必须要稳定,而一如既往的支持现在的皇室,就是稳定的保证,那些人想搞皇权更迭,就超出了这个底线,修经处不会允许。而修经处的这个底线,无论是安然还是苏鱼都很清楚,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好好休息把身体调整一下,能把时间……延缓的久一些,也总是好的。” 皇帝点了点头,道:“我今天早上,派人去了清凉山,去看看安然在那边的情况。再有,你跟我说过,赵庆之开春后会来神都,现如今安然不在,我担心赵庆之会直接去往清凉山,修者的事情我不大懂,但是我知道现在的安然应该还不是赵庆之的对手。” “枯念那老和尚似乎很是喜欢安然,既然当初枯念让安然留在那里,并且愿意拿出佛陀手写的经书让安然观看,那么便不会坐视安然在清凉山上出什么岔子,毕竟他当初来到神都,在白石桥头帮安然洗精伐髓,就有缓和佛宗与周国以及修经处关系的想法在里面,现在安然住在哪里,无疑是一个更好的机会,那老和尚又怎会让人从中作梗。” “也是。”皇帝点头道:“王五冯六两人也还在那里,应该不会出什么漏子。” “我在想,在册封太子之后,再下一道圣旨,把安然的婚期定下来,时间尽量往后一些。” 李伤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知道,当初你下了那道赐婚的圣旨之后,安然便成了神都城内那些人的靶子,而安然也曾经在我面前说过,他觉得自己就是一直在扮演着靶子和枪的角色,此时如果早早的把婚期定下来并公告天下的话,我担心在他们回来的路上还会生出变故来,也许被你这道圣旨一激,那些人会更加的疯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皇帝淡然说道。 …… 安然住的那间小木屋内,从深夜开始,不断的有气息从木屋内散发出来,气息不断的变化着,但每次只要气息增强到了一定的程度,安然就会把那气息压住,等到气息重新恢复稳定之后,便再次从木屋内散发出来。 气息这样不停的涨涨落落,一直持续到天亮。 王五冯六两人坐在房间内,瞪着眼睛,心神一直随着那不断增强又不断被安然压制回去的气息起起落落,到天亮时,两人只觉得这一夜过的比自己当初破境的时候还要累。 红红的太阳从地平线上爬起来,淡红色的阳光透过树林的间隙,照在几间木屋的门上。 与王五冯六一样,在屋前空地上站了一夜的赵庆之,感受着那一个晚上都在不断张涨停停的气息,此时心神也有些疲惫,更有些麻木,他知道安然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借着被极度压制的气息在突然间被释放时,疯狂涨动的那一刹那破境,这样不但自身的元气会无比的凝实精纯,而且可以借着那股疯狂涨动的势头,一鼓作气的破境,甚至在破境之后还有余力,可以往前多走出一些。 但一夜过去了,那气息早已经被安然压制的到了极限。 赵庆之甚至在心里忍不住想到,莫要玩火玩过头了才好。 这时,略微有些疲惫之意的眼神骤然之间亮了起来。 在木屋外弥漫了一个晚上的气息,忽然像潮水一般,朝屋内退去。跟着,一直被苦苦压制的气息忽然之间声势大涨,在安然的房间周围,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股股呼啸的狂风,狂风呼啸着在那间木屋的周围来回的吹动,吹的木屋门窗“砰砰”作响。 呼啸的狂风尽显暴烈的意味,似乎不把这间木屋的门窗掀开便誓不罢休。木屋内的气息一直在疯狂的涨动着,并透过门窗的缝隙往屋外溢出。 气息中暴烈的意味渐渐隐去,但在安然木屋周围呼啸的狂风并没有半点要停止或是消失的意思,狂风吹动时的呼啸声散去。木屋内溢出的气息忽然一变,由暴烈变的幽怨起来,幽怨的情绪在木屋内外蔓延着,并且还在随着那气息的增强而不断的变的浓郁。 渐渐的,浓郁到了一定程度的幽怨情绪发生了变化,在那情绪里竟然生出了一丝的恨意,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恨意在幽怨的情绪中越来越多。 跟着木屋中溢出来的气息又变,从幽怨中带着恨意的情绪变成了悲伤。 然后再由悲伤变成了无助。 …… 所有安然在体内死亡之气中悟到的力量,全部都在此时,在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中一一展现出来,当所有的力量全部转换着在气息中演化了一遍之后,静静的盘坐在床上的安然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 身体向外散发出的气息只是体内元气的一个表象的投映。 此时,他完全放开了对体内元气的压制,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他就算是想再进行一次压制,也是有心无力。 经过了一晚上的压制之后,体内的元气就像是一个火药桶,稍微不慎,便会从丹田炸裂开来,最少也会在瞬息之间把安然的丹田毁掉,让安然玩火自焚,此次之后变成废人。 体内的元气完全被放开,如同洪水在安然体内各个元气通道中奔涌而过,隐隐的,安然竟像是能听到自己体内元气奔涌而过时发出的“哗啦啦”的响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在体内奔腾不休的元气渐渐的速度慢了下来,但体内所有的元气,此时都与昨天深夜时完全不同。 安然只觉得有层纸一下子被自己捅开了一个窟窿。 第一六五章 揪心的破境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只觉得有一层纸一下子被自己捅开了。 先前那些疑惑不解的地方就像是挡在眼前的迷雾,此时那层纸被捅开之后,所有的迷雾如同置身在了烈日之下,刹那间眼前、心中都豁然开朗。 气息开始节节的攀升。 盘坐在小床上的安然全身忽然生出了一股吸力,四周的天地元气气息不断的向他涌来,慢慢的,气息的涌动竟是形成了风,吸力越来越大,屋内空间所含的元气气息眨眼间被安然一吸而空,形成了一个元气气息的真空带。 天地之间的元气气息本就像水一样无形。屋内的元气气息一空,屋外的便纷纷向这个真空带涌来,大量的元气气息争先恐后的透过门窗的缝隙往里猛灌,因为势头太过猛烈,那些元气的气息通过门窗的缝隙时,竟生出了“呜呜”的声响。 而安然这时候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样,似乎不管外面灌进来多少元气气息,他都能全部的容纳。 太阳在地平线上爬起,越爬越高,淡红色的光逐渐的演变为金黄色,阳光洒落在木屋上,在背面生出阴影,而此时洒落在安然木屋上的阳光,却显得有些扭曲,远处不断的有接近透明却有能让人隐约可见的丝线般的东西,往安然的这座小木屋飞来。大量的这种丝线般的东西,越靠近木屋便越密集,使阳光也是越靠近木屋便越是扭曲的厉害。 艾墨儿和嫣儿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着安然的木屋,两人手里还端着今天早上的早餐,粥和馒头还在腾腾的冒着热气,但那边传来的“呜呜”声和屋前扭曲的阳光,让两人都知道此时不能过去,于是远远的便停下了脚步,眉头轻蹙,看着那边。 王五从房间里走出来,两步便走到了两人的身边,指了指她们手里的早餐,摇了摇头,然后又指了指那边的小客厅,示意两人回去,到了那里再说话。 “昨天晚上的那一声清啸你们没有听到?”坐在小客厅的凳子上,王五转头看着艾墨儿,问道。 艾墨儿点了点头,道:“怎么可能没有听到,只是想着这都过了一晚上了,什么事也应该做完了,哪成想……” “还要多久?”嫣儿站在一边问道。 王五摇了摇头,“谁也说不清他还要多长的时间,昨天晚上我和冯六两人看了一晚上,开始的时候也以为最多到天亮的时候就该结束了,但随着他不断的压缩体内的元气,又把气息释放出来,在体外进行拆解、融合、推演,看到最后,便是我跟冯六两人也看的心里又惊又怕,生怕他玩过了头,所以一夜也没敢走神。” “那边……”艾墨儿伸手指了指树林的方向,说道:“那个人来找他打架,这时候想来安然已经到了紧要的关头,没事么?” “冯六还在屋里。”王五说道:“他要过来,便要首先经过我们住的地方;再说以他的骄傲性子,既然当初答应了让安然闭关,那么这时候便不会再来做什么无谓的事情。” …… 溜溜和小公主趴在窗口边上,看着安然木屋的方向,两人连呼吸都放轻放缓了很多,尽量不发出任何的声响,以便既能看到那边的情形,又能听到那边的动静。 听到那“呜呜”的声音,溜溜眨了眨眼睛,微微偏头问道:“公主,这就是修者修行时的动静么?” 小公主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哩,毕竟在小时候,父皇就请李先生来看过,我因为体内什么地方不通,所以不能修行。” “你听,明明没有风,那边却一直传来那呜呜的风声,好神奇。”溜溜的眼睛光芒闪动,赞叹道。 “是啊,这应该就是之前听王五冯六两人说过的,修者破境的时候才会有的情形。” “什么是破境?” “就是……”小公主挠了挠头,想了想,“就是往上升的意思,比如说做官的三品升职到了二品。” “哦。”溜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道:“那这一升级,不是要和住在树林便,碍眼的人打架了么?” 小公主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 屋外的元气气息还在不断的透过门窗的缝隙,往屋内猛灌,而坐在小床上的安然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外界元气气息的吸收,自身的气势也是猛涨。 一直“呜呜”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随着那声音的停止,四周如丝线般往屋内猛灌的元气气息也渐渐随之停下,赖洋洋的在屋内外的空间内四处飘荡。 经过这短暂的停顿之后,一股浩浩荡荡的气息从安然身上骤然间散发出来。房间内只眨眼的功夫,便被被浩荡的气息充满,跟着,这气息又是通过门窗的缝隙,向屋外溢出。 刚才吸收外界的元气气息时,安然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此时从他身上往外散发气息时,他就如同一个永不断流的河流,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浩荡的气息渐成澎湃之势。 澎湃的气息不断的从木屋内溢出,把木屋周围的空间,都填补的慢慢的,并且还在不断的想着更大的范围扩散。 忽然间,那正在不断向更大范围溢去的气息就像是被一直无形的手拉住一般,变的滞涩起来,然后,那气息中的澎湃之意猛然一变,变的无比的凝实厚重。 安静的坐在小床上,微丝不动的安然张嘴,又发出一声清亮的长啸。 那不断往外溢出的气息,纷纷开始回流,回流的速度与气势,竟是比刚才往外溢出是还要猛烈。 和王五冯六一样,一夜都没有放松过精神的赵庆之此时已经回到了屋内,正盘膝坐在地上的蒲团上调息,此时那一声长啸,让原本平静的他身躯微微一震,他眉头轻蹙,睁开眼睛看向那个方向,喃喃道:“还没有完么?” 叹息了一声,赵庆之从地上站起来,拉开房门站在门口,等了片刻,再没有长啸声传来,赵庆之回身进屋,把地上的蒲团拿出来,放在门口,然后盘膝坐下,继续调息。 随着那一声长啸,安然身上刚刚才停下涨势没有多久的气息,再次上涨,随着气息的上涨,他的身体再次变成了无底洞,贪婪的吸收着外面能吸收到的所有的元气气息。 气息从屋外向屋内猛灌,然后再向他体内猛灌,因为他周围的元气气息数量太多,在身体周围渐渐形成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薄雾翻涌着。 太阳已经快要升到了正头顶,到这时候,金黄色的阳光才显出一丝的热度,阳光洒落在安然木屋的周围依旧扭曲。 王五搬了把小圆凳,坐在客厅的门口,看着那个方向,在他旁边,艾墨儿正在煮茶。王五叹息道:“修行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人破五品境界用了这么长时间的。” “是不是时间越长,就越不好?”艾墨儿担心的问道。 “也不是不好。”王五摇头笑道:“看现在的情形,他破境一切顺利,只是花这么长的时间,太过让人揪心。” 艾墨儿长出了口气,道:“那就好,揪心是有的,但只要人没事便一切都好。” 终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没多久,那扇一直紧闭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安然站在门内,眯起眼睛看了看外面,因为在昏暗的房间内呆的时间太久,此时猛然看向外面,被那明媚的阳关刺的眼睛有些发涩。 走到小客厅的门前,安然看着将要煮好的茶,笑道:“看来赶的正好,一来茶就煮好了,正渴的难受。” “折腾完了?”王五坐在那,斜着眼睛看着安然,问道。 安然不解的反问道:“折腾?” “难道你还不够折腾?你听说谁破镜,六品到五品要用这么长时间的?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的?” “这不是想着借着破境的势头,一鼓作气的往前多走两步么?”安然讪笑道,说完往树林那边看了看,道:“那边可是还有个人等着要跟我打架呢,虽说是现在看起来并无恶意流露,但他弟弟的眼睛可是瞎在我手上的,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 第一六六章 声声叹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王五转过头,正视安然。片刻之后,笑道:“你一晚上把人折腾的不轻,这时候既然结束了,便去跑一趟路,把冯六叫来喝点茶吧,我与他昨天晚上可是一夜都没合眼,心神始终紧绷着坐了一晚上的。” 安然点了点头,转身往冯六的住处走去。 三人围坐在客厅里的小圆桌旁,艾墨儿把煮茶的炭炉也搬回了屋内,此时茶已沸,她正在弯腰倒茶。 冯六看了看安然,搓了搓手,笑道:“不错啊,刚刚破境便借着那气息疯涨的势头,一鼓作气的从五品初到了五品中,如果感觉没错的话,现在离五品后期也是一步之遥了吧?” 安然点了点头。 “一晚上没白折腾。”冯六呵呵笑道:“我和王五修行这么多年,在破境的时候也会不断的压住疯涨的气息,以便在破境时势如破竹。但却从来没有像你昨夜那样疯过,把体内的元气和外放的气息压制的那么厉害。”说道这,冯六伸手拍了拍安然的肩膀,正色说道:“知道么,物极必反,像昨天晚上那样做,压制到了最后,你体内的元气就会充满了暴戾的气息,丹田更会成为一个火药桶,稍不留神就会炸裂,到时候你所有的梦想,都会随着那炸裂烟消云散,所以下次再破境的时候,万万不能再冒这么大的风险了。” 安然笑着点头。 “要不,趁着你现在刚刚破境,气势正盛的时候,我们去你前面那间木屋里过过手?也算是提前给你热热身了。”说了半天,到这时候冯六才说出他真正想说的话。 毕竟之前不管他跟王五跟安然交手过多少次,那时候安然才只有六品修为,交起手来总是缩手缩脚,生怕一个不慎,收不住手伤了皇帝所器重之人,到时候就里外都不落好,此时安然一鼓作气的从六品境界飙升到了五品中期,修为大幅度提高,在清凉山上早待的烦腻,心、手具痒的冯六自然是希望有个人能跟他痛快的打上一场。 “热什么身?”安然不解道。 “之前赵庆之找你打架,你说要闭关,那时候你与他的修为相差太多,虽说在那关头闭关有些无赖,但也没人能说出个一二来,现在你已经破境,难道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跟他打?” “为什么你们这些人在一起的时候就一定要打来打去的?”在后面煮茶的艾墨儿不满的说道:“难道你们修者修行,就是为了打架?要是这样,那我还真希望他就一直是这样,还是别再破什么境的安稳些。” 安然对着艾墨儿摆了摆手,叹息道:“我也不想打,但想来想去,这事情怎么也善了不了。” 说到这,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都有些兴趣索然,于是小客厅内一时再没有人说话,只有炭炉上的茶壶在茶煮沸了时,传来细微的、咕噜噜的声音。 茶一连喝了三遍,便有些淡然无味,王五叹息着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来看着安然,说道:“刚刚破境,需要对现在的境界多一些了解,体内的元气和气息的强弱程度都与之前有了不小的差别,这不是想跟你交手的托词,你应该了解。” 安然点头,说道:“去那间木屋吧,该来的总是会来,一味的躲总不是办法。” “对嘛。”冯六站来一巴掌拍在安然的肩膀上,笑道:“这才是我大周国的修者的样子,对燕国人哪怕明知道不敌,也要上去先打过再说。” 安然苦笑着摇摇头,跟着王五往屋外走去。 身后,传来了艾墨儿的一声叹息。 …… 安然房间前面的那个木屋内,传出阵阵的风声和偶尔的一声低沉的呼喝声。 不算大的木屋内,空间中充满了暴烈的气息,安然腰中插着黑刀,两手微微伸出,一道道尖锐的指风不断的从他指尖弹出,间或在指风之后,忽然拍出一掌,每一掌的力量都雄浑至极。 面对安然狂轰滥炸一般的攻击,冯六两脚在地上不停的移动着,在攻击的缝隙中一步步向安然靠近,抽空便对着安然这边轰出一拳。 这种打法无论是与谁对战,都说不上有错。所有攻击传来的力道,都是直来直去的,安然此时发出的每一记攻击,也都如此。随着冯六与安然之间的距离不断的拉近,安然一直直来直去的攻击忽然间变了,每一击弹出的指风、或是拍出的掌力,都开始变的飘忽起来,有时候明明是对着冯六的身体拍出的,但到了冯六身前的时候,却忽然自己改变了行进的轨迹,偏向了一边。 一两道攻击偏向了一边,这或许是攻击时发生了疏忽或是使用一种技能时力有不逮而引起的,但是在一段时间内,所有的攻击都偏向了一边,并且在身体周围徘徊,攻击的力量又丝毫不散时,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何况早与安然交手多次的冯六是知道安然的元气离体之后,在空中可以随意改变行进轨迹的,这个能力在他跟王五都很清楚。因为,在认识安然之前,李伤便是有一门绝技以指力飘忽多变,元气离体之后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变攻击方位而在修者界著称的。 此时那一道道攻击俱都在自己身体周围徘徊,并不因为自己不断的前进、改变方向而有所影响,那些徘徊在身体周围的攻击,像是埋在身体周围的火药,更像是粘的人心烦的狗皮膏药。 冯六的眼神凝重起来。 站在一边观看的王五,眼中露出惊喜、好奇之色,安然的这种能力他不陌生,但是这种打法却让他惊奇,他很想看看,安然把这么多道攻击,都悬在冯六的身体周围,后面究竟想干什么,或是说,究竟打算怎么运用这些埋伏在冯六身体周围的“炸弹”。 冯六一直断断续续向前行进的身体猛然停下,跟着两腿屈起,双手平举于胸,整个人半蹲着,突然间就矮了一截,然后他深吸了口气,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嘶吼,他半蹲着的身体忽然在原地旋转了起来,而且是越转越快。 随着旋转,他一直平举于胸的双手不断的对着一直徘徊在自己身体周围,像狗皮膏药一样惹人厌烦的,安然发来的那些攻击力道拍去。 一时间,“啵啵”之声不绝于耳,一道道一直徘徊在他身体周围的攻击力量被他生生的拍散开来。 这时,一直站在原地没动,不断或拍掌或弹指发出攻击的安然两脚在地上轻轻一跺,忽然到了冯六的上方,跟着他两手成拳,猛然间向下轰去,然后握拳轰出两圈的双手五指忽然张开,跟着便弹出了两道指风。 那两拳是对着冯六轰去的。 但是,这两道指风,却不是弹向冯六的。 那一直徘徊在冯六身体周围的,安然打过去的攻击力道一时间虽然被冯六硬生生拍散了一些,但也还剩下六成。此时安然身在冯六上方弹出的那两道指风,就像是穿针引线一样,东拐西绕的一一穿过那些之前预留在冯六身体周围的、冯六还没来的及拍散的攻击力道。 两道只等在所有的攻击力道中一穿而过后,在半空中一拐,一前一后向冯六飞射而去。 安然此时身在空中,再次对着冯六轰出两拳。两拳轰出之后,他双手没有收回,而是在身前忽然两手互拍。 “啪啪”两声轻响。 刚刚被那两道指风一一穿过的,那徘徊在冯六周围的攻击力道随之忽然自行消散,加上之前被冯六快速旋转着硬生生拍散的那些攻击力量一起,在冯六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全方位的包围。 木屋内的空间之中,本来就随着安然发出的道道攻击,充满了暴烈的味道,此时那些在冯六身体周围的消散的攻击力道,在全方位的围住了冯六之后,更是猛然间发出暴烈之极的意味。 一直快速旋转着的冯六此时猛然发出一声虎吼,双眼、脸和耳朵俱都红的像涂了一层鲜血一般。 第一六七章 欺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那木屋不大的空间内,本来就随着安然发出的道道攻击,充满了暴烈的气息。 安然身在空中,弹出的那两道指风,穿针引线般的一一穿过那些攻击后,跟着安然伸手一拍。 “啪啪”两声。 那些被安然指风穿过的攻击随着这两声响,攻击中蕴含的力量纷纷散开,与之前被冯六拍散的那些力量混在了一起。 徘徊在冯六身体周围的那一道道攻击,里面蕴含的力量在没有散开之前,悄无声息不显山不露水,此时一散开,马上露出狰狞。 所有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在冯六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全方位的包围,气息中散发出浓郁至极的暴烈之气,加上原本就在空间中流淌的那些暴烈气息,刹那间,一直在快速旋转的冯六双眼、脸和耳朵,红的就像是涂上了一层鲜血。 冯六双眼圆瞪,虎吼了一声,一股雄浑的气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气机呈波纹状以他的身体为中心,一圈圈的向四周散开,一次次的冲撞那些把他紧紧的、全方位围住的、浓郁至极的暴烈气息。 安然在空中的身体忽然一转,两脚在半空中一蹬,整个人向后飘去,身形灵动如同在水里的鱼,双手片刻不停,一道道指风无声无息的向着斜下方的冯六射去。跟着,安然的身体在空中猛然一拧,如鹰搏兔,直向冯六扑了过去。 站在一边的王五皱了皱眉,慢慢的向后退了几步。 场间安然前后的攻击连贯在了一起,如同狂风暴雨,而修为境界明显高出不少的冯六此时则是被安然压着打,更像是在狂风暴雨下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看到这里,王五有些无奈,忍不住摇了摇头。 要论与人交手的经验,他跟冯六不比那些一直在外奔波的任何修者差,冯六与安然交手,落到现在这种被动的田地,一来是与安然熟稔,知道他修为境界的底细,交手时自然多少存在一些疏忽,加上他又是皇上器重之人,大周未来的驸马,这也让冯六有些缩手缩脚,轻不得重不得。 安然现在刚刚破境,气势正盛,心神状态圆满。冯六即有些疏忽又有些缩手缩脚,被安然占得了先机的情况下,自然好受不了哪去。便是想要扳回局面,也要大费手脚才行。 想到这,王五在心里暗自为冯六叹息了一声。 他站在场边观看,自认为把场间两人交手的情形看的够透彻,但现在正在与安然交手时的感受,或者说是苦楚,只有冯六本人才体会的最深刻。 开始的时候,虽然明知道安然已经破境,修为有了很大的提升,但是他的心神还是相对的比较放松,因为安然的一切手段,通过这么多次交手之后,他已经很熟悉,包括安然攻击时释放出来的古怪的气息。 但随着徘徊在他身体周围的攻击越来越多,引起了他的警觉。 在他心里,与安然交手,本来就不是一件讨好的事情,但是那种长时间不与人交手而产生的心、手皆痒的感觉又实在是难受。 此时,他的身体周围的气息暴烈到了极点,竟是慢慢的由暴烈转变为暴戾,气息的转变,让他体内本来就奔腾不息的元气也隐隐透出一丝狂爆的感觉来,心神也受到了影响。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把看到的一切都撕成粉碎的那种冲动。 修为境界到了他这种地步,心神与意志不可能不坚定,但此刻却还是受到了外界气息的影响,盖因为世间的修者,在与人交手的时候,体内的元气固然是需要高速的运转,而体内的元气本就来自于外界,与人交手时为了自身的快速移动,体内的元气就不得不与外界的元气气息保持着某种互相呼应的关系;自己所发出的攻击,蕴含元气,离体之后为了保持威力也要有所控制,这又要修者时刻的与外界的元气气息保持联系。 …… 判断一个人能不能修行,首先要看的是他体内的雪山气海相不相通,再看体内各个元气通道相不相连,而决定一个修者的修为境界的高低,除了要看他的资质悟性之外,还要看他的心神与意志坚定与否。 在与人交手时,体内的元气高速运转,但高速运转中的元气应当是井然有序,而不是奔腾不休,在体内的元气刚刚有了这个迹象的时候,冯六的心就沉了下去。 安然破境,修为有大幅度提升,这是在交手之前,他跟王五就已经知道了的,在安然破境之前,这种暴烈的元气气息,他跟王五也很熟悉,但是他断然没有想到,破境之后的安然,在出手时这种暴烈的元气气息可以浓郁到这种程度,浓郁的由暴烈转为暴戾。 他已经不敢在刻意的去控制自己发出去的攻击,因为要去控制,体内的元气就要与外界的元气气息联系,那么就势必还要受到外界那暴戾气息的影响,就连自己的气机此时他也不敢在轻易的释放,如果再这样下去,冯六担心,他是不是还能控制的住自己体内奔腾不息的元气。 体内的元气失控,这对于修者来说,绝对是一个灾难。 没有了他刻意的操控,他发出的那些攻击,威力顿时大减, 冯六一直在快速旋转的身体停了下来,他屏蔽呼吸,努力的压制着体内奔腾的元气,他本来以为,他断绝体内元气与外界气息的联系,就能把元气受到外界气息的影响降到最低,但此时,体内的元气却像是在闷罐里经过了发酵一样,更加的难以控制。 他连连后退,一边后退,一边双手成拳向前轰出,此时他已经不再奢望可以驱散那些充斥在周围空间内的暴戾气息,后退中还在不断的用拳头向前轰出,只是不想那些气息在紧追而至而已。 “嘭”的一声。 冯六的后背已经撞到了木屋的墙壁上。 那便的王五眼睛眯起,此时冯六已经退无可退。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紧逼不放,攻击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的安然忽然停了下来,他双手向前伸出,深深的吸了口气,把冯六弄的凄惨不堪的那些暴戾的气息,竟然是如同百鸟归林一样,纷纷想着安然飘去,速度快极。因为那些气息流动的速度太快,竟是起了一阵低沉的“咻咻”声。 “他竟然把那些暴戾的气息全部吸入了自己体内?”无论是站在一边观看的王五,还是已经退无可退的冯六,此时心里都不禁又惊又疑。 充斥在空间中的那些暴戾的气息,眨眼之间便全部为安然所吸。 安然的双眼和脸颊也微微起了一丝红晕,他站在那里,嘘嘘的出了口气。 “还打不打?”背靠着墙壁的冯六声音有些发涩的问道。 听到他这么问,站在一边的王五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 “打,怎么不打。”安然笑道。刚说完,安然两脚在地上一撮,人像箭一样对着背靠墙壁的冯六就射了过去。 冯六微微张嘴,身前有些讶然。 先前他是被那些暴戾的气息欺凌的有些凄惨,但他与安然两人的修为境界的差距是明摆在那里的,他此时一直退到背靠墙壁,不是说他就真的打不过安然。 讶然之后,冯六笑了起来,觉得一直憋在心里的那一口闷气终于有了发泄的渠道。他向前跨出两步,双手微微抬起,做好了雷霆一击的准备。 这时,向他飞射而来的安然双脚在地上猛的一顿,停了下来,跟着一直低垂着的双手忽然抬起,对着那边的冯六就拍出了两掌,跟着又拍。 又是一轮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刚才已经吃过了亏,这次面对这一轮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冯六小心谨慎了许多。 他甚至在抵挡之前,心神在安然发出的那些攻击中探查了一下,看看是否还有刚才那些暴戾的气息存在。在确认没有那些暴戾气息之后,他才伸出双手,缓缓的向前退去。 双手刚刚推出,他心里忽然一惊。刚才那些暴戾的气息,可是有一多半来自于之前一直徘徊在他身体周围的攻击之中的,而那些攻击,在里面的力量没有四散的时候与现在安然发出的攻击时没有任何区别的。 会不会,安然又故技重施? 冯六不禁有些迟疑了起来。 第一六八章 憋屈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与人交手的时候,却在心里生出了迟疑,这无疑是十分危险的。对于修为到了冯六这样的境界而言,更是不可能会犯的错误。 但是现在,冯六双手刚刚向前推出后,心里便迟疑了起来。 他不知道,这一波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安然会不会再次故技重施。 他想到了这些,于是心神随之而动,往前去触碰安然发来的那些攻击,想从中间找出什么,或是不想从那些攻击里看到什么。 但是,那些攻击就如同交手时的对手一样,不会乖乖的停在那里,让你做完所有想做的事情,探查清楚你想知道的东西,再向你攻击。 时间仓促之下,冯六就这么迟迟疑疑的又推出了两掌,不管现在能不能确定,他都不敢再像上次那么莽撞,直接用拳头硬生生的把那些攻击轰散,让攻击中蕴含的力量在他身体周围弥漫着。 他推出两掌,只是想把那些攻击推远,越远越好,这是最保守的、也是最安全的。 突然间,冯六双眼中的瞳孔微微一缩。 在他身前不远处,停下的安然竖掌如刀,对着他遥遥的一记掌刀劈了下来,跟着劈下去的那只手抬起,又是一记竖劈。就在冯六以为这一波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到此时应该就接近尾声了的时候,安然抬手弹出两指,手掌紧跟着又是两记横削。 谁也不会怀疑,安然那手掌竖劈或是横削只是做做样子。 两记竖劈后又是两记横削,两竖两横四道淡淡的、接近透明的气线随着安然的手掌劈下、削出,而凭空出现。冯六甚至觉得,这四道接近透明的气线,怕是比安然之前弹来的指风还要凌厉的多。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冯六到现在还是不能确定,这些攻击蕴含的力量里,究竟有没有之前那些,把他弄的有些凄凉的暴戾的气息。 无论是修者还是世俗的武夫,一旦与人交战,可以勇猛之前,可以悍不畏死,可以稳扎稳打,但有两点错误绝不能犯,一是畏惧之心,二是心生迟疑。 这一点,现在在木屋中的三个人都很清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交手的冯六与安然此时心里有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不得而知,但是一直站在一边观战的王五是一个旁观者,至始至终他都在看着场间。从一交手到现在,场间的两人只有过一次片刻的停顿,但是冯六作为资深的修者,在面对安然时却一再的犯下不该犯的错误。 此时冯六心里的迟疑,让他的处境更是不利。 看到安然手掌发出的那四道接近透明的气线离自己越来越近,冯六心里自忖,凭着自己手掌推出的力道想要把那四道气线阻止在前面,不让它靠近自己,有些困难。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一直存着迟疑之心的缘故,这个念头才一生出,他的双脚就不由自主的向着另一边移动,移动的方向,正好是一直站在边上观战的王五那边。 王五摇了摇头,心道这么打下去,就算安然赢不了,也绝对不会输了。 凡事走出了第一步,后面再走的也就自然了很多。自从冯六向着王五这边移出了第一步开始,便是步步后退,安然步步紧逼。 早在刚刚短暂的停顿之后,安然发出的第一道攻击时,就看出了冯六心里有着迟疑,此时面对一直后退的冯六他步步紧逼,自然也是充分的利用了这一点,至于冯六心里在迟疑什么,安然自然是清楚的,本来在发出第一道攻击的时候,他心里是有着故技重施的想法的,如王五所言,刚刚破境的修者都需要有自己的境界有一个新的适应过程,刚刚他用出了之前领悟到的愤怒之气,威力比之前不可同日而语。此时他更想试一试他领悟到的其他的那些力量,破境之后融合在攻击里,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效果。 但是看到冯六这般的迟疑,因为迟疑而步步后退,安然索性把这点一直利用下去。 而相对于冯六而言,安然发出的攻击越是如同狂风暴雨一般,他就越是感觉这是安然设下的圈套,刚刚那种体内元气隐隐要失去控制的感觉自今还在他心里挥之不去,只要一想到那种感觉,他就掐断了反击的念头。 毕竟这只是切磋,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的交战,他心里想到。 这让站在一边的王五摇头苦笑不已。他和冯六认识多年,在刚认识的那一会儿,两人自然也没少交手对战,后来两人之间实在太过熟稔,失去了找彼此交手的兴趣,但在皇宫之中,效力与皇室的修者还有几位,平日里自然也没少交手。他还从没见过冯六与人交手时这般的迟疑,这般的畏首畏尾。 安然在步步紧逼的同时,双手或弹或拍,攻击也是一点都不见丝毫的放缓,此时,一直在后退的冯六离王五越来越近了,只有约六七步的距离,安然停下,嘴角微微翘起,同时还对着冯六眨眨眼睛,一副诡计得逞的模样。 冯六心里一惊,又紧着后退了两步,同时在心里暗问自己,还有什么疏忽的地方没有。 安然双臂直直的向前伸出,五指并齐,两手缓缓的想中间合拢。到了这个时候,安然也不想在吊着冯六了,既然从一开始他就打算故技重施,那么现在冯六眼看着就要推到了王五身边了,他要是还是吊着冯六,就显得有些不够地道了。 毕竟,人家虽是与他交手解决手痒的问题,但同时也是在帮着他适应。 紧推了两步之后,冯六眯了眯眼,竟是就那么站着不动,眼看着安然向前平伸的双手缓缓的合到了一起。 “嘭”的一声闷响,一股气浪从安然两手间迸出,直追之前发出的那些攻向冯六的攻击。 冯六眯起眼睛,心道:“来了,来了,果然如我所想的一样,这小子大一开始就是准备故技重施,还好我没再上当。”却不知,如果他奋起发起反击,安然早就把改发出来的发出来了,他反击获胜的机会依然很大,毕竟两人的修为差距在这里。 要不是安然怕他怪自己不地道,这时候,安然一定不会引出蕴含在攻击里的那些力量。 随着那些攻击被安然双手拍击,迸发出来的那股气浪击散,一股阴寒的气息在冯六身体周围散开,连在冯六身后站着的王五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时在那木屋中,准确的说是在冯六的身体周围,想起了一片呜咽之声,呜咽声很是凄惨。只在刹那之间,冯六的情绪便低落了下去。 情绪的这一变化,让冯六心里猛然的一惊,他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停的手势,然后他转过头,疑惑的看着王五。 两人相交多年,互相之间自然是熟人至极,很多时候都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只是一个眼神或是动作,就能知道对方想些什么,想做什么。 此时看到冯六看向自己,那充满疑惑的眼神,王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别打了。” 冯六自己也越觉得今天这一次交手打的憋屈至极,回头就对着安然喊道:“不打了。”说完他吸了吸鼻子,又往后退了几步,离那股阴寒气息远远的站着。 离的远了,他刚才听到的那一片凄惨的呜咽声便也跟着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鬼哭狼嚎的。”冯六低声咒骂着。 安然笑着往他这边走来,边走边拱手道:“承让。”不说这两字还好,一说更是让冯六憋屈难受。 王五斜着眼睛看着冯六,哈哈大笑,道:“你憋屈什么,这是切磋又不是真正的生死交战,再说就你这种打法,门口就在我身后,大不了转身就跑,怕什么。” “你……,与人真正交战的时候,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我转身跑过?”冯六本来就憋屈,听到这话,更是恼怒,但是却又知道王五是在开玩笑,发不得火,只能瞪着眼睛,恨恨的说两句发泄下怒气罢了。 “喝酒去。”冯六不准备在就这场憋屈的交手说些什么,转头就往外走。 第一六九章 那一场春雨(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冯六对于今天木屋内的这一次交手,心里憋屈不已,说了句:“我去喝酒。”便头也不会的走了出去。 或许是要把冯六此时憋闷的心情与低落的情绪再刻画的深刻一些,当三人先后走出那间木屋的时候,天空开始洒落雨滴。 安然用手搭在额头上,抬头看了看天,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西北少雨,每年的降水主要来自头年冬天的落雪融化,水在西北比在任何地方都要显得珍贵,加上历来都有春雨贵如油的说法,现在虽然已经是晚春,但天空中洒落的越来越密的雨滴,还是让人格外的心喜。 木屋前的空地上,长出了一些野草,因为干旱平日里显得无精打采,此时乍一经过春雨的滋润,纷纷挺直了腰身,在雨水中现出自己原本的葱绿。 安然在客厅的一角抱起一坛酒,放在小圆桌上。 冯六伸手拍开了坛口上的封泥,四处看看却发现没有碗,于是干脆双手捧起酒坛,猛灌了几口之后,长出了一口气,才转头看着安然说道:“破境之后,你的那些力量都转变很大,之前与你交手,虽然已对那些力量很熟悉,却没想到破境之后,便能有这么大的威胁。因为你现在走的这一条路之前很少有人走过,有那么几位曾经领悟过类似的力量,但最终都没有取得太大的成就。”说道这里,他又转头看了看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王五,然后接着说道:“就修行而言,你是李先生的学生,本来是不需要我与王五来多嘴教导你什么,我们住在清凉山这里,平日里无事交下手,可以让你对敌的时候多一些经验,但有一点你要记住,那些力量现在你虽是可以运用,但我看你用的时候也是不够纯熟,引发那些力量用的时间有点长,不管多大威力的招式一旦需要的时间过长在与人动手时就会变的鸡肋,比如说与赵庆之交手。” 安然点点头,道:“这个我懂。” 刚才在那木屋中交手对战,到最后看似是安然赢了冯六,但那毕竟只是切磋或者说是冯六帮着安然熟悉新的境界。如果在真实的对战中,安然攻击中散发出来的气息即便让冯六难以适应甚至是影响到了冯六体内元气的运转,冯六也大可以转身就走,两人之间修为的差距,安然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下他的。 王五这时忽然说道:“你破境的动静不小,他又住的不远,一切都瞒不过他。” “他不会的。”安然想了想,摇头说道。 “我还是没有想明白,赵庆之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也许,只是因为先前我与他的修为差距太大,打起来没什么意思,即便是赢了那时候的我也不能代表什么,毕竟他与我一旦动手,在很多人看来,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道门与修经处的交锋。” 王五冯六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都点了点头。 “别在屋里坐着了,快出来帮帮忙吧。”小公主在外面喊道。 安然起身拉开房门,看到小公主正在屋檐下摆弄这一个木架子。 “这是做什么?”安然不解的问道。 “昨天弄了些鹿肉还没吃完,怕是放到明天就坏了。” 安然看了看木架子,蹙眉道:“这跟你摆弄这木架子有什么关系?” “烧烤啊,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这是第一次看到下雨,你不觉得在屋檐下一边赏雨一边烧烤,是一件很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吗?”小公主把木架的位置摆好,拍了拍手,偏着头看着安然问道。 安然微微偏头看了看屋檐外的雨,“木架子你已经摆好了,还要做什么?” “艾姐姐她们正在厨房里切鹿肉,但我估计那整块的鹿肉太重,她们拿的时候不怎么好拿。” 安然“嗯”了一声,抬脚走出屋檐,顶着雨往厨房跑去。 看着安然在雨中的背影,站在屋檐下的小公主微微崛起了嘴,两条细细的眉毛也渐渐的越皱越紧。 在清凉山上住了这么长的时间,她能看的出来,安然对她一直是敬而远之的,但是在无人时,只要一想起那道赐婚的圣旨,在想想安然对她的敬而远之,她的心就会烦闷、彷徨无助。 在灵魂深处,她有很多的观点和想法都跟安然差不多,从这一点来说,两人之间的沟通不会存在问题。不管两人愿不愿意,那道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整个大周国乃至整个天下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没有丝毫可以回转的余地,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小公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过,住在这清凉山上两人每天都能见面,长时间的相处有没有可能在两人之间生出一些火花来。 想起她父皇的那个身影和那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是再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心来。 难道就这么认命不成? 虽然她时刻都在念叨着究竟什么时候能会神都,但是她心里清楚,从这里回到神都的时候,很有可能就是定下婚期的时候。 好吧,就这么认命好了,可是她认命了,那么那个人呢? 看着屋檐外密集的雨滴,小公主少有的叹了口气,这一刻,她的心里真的感到很无助、很彷徨。 安然进了厨房之后,就从嫣儿手里接过了菜刀,把鹿肉分成小块后,开始切薄片,嫣儿和艾墨儿则开始准备调料,溜溜蹲在门口那引燃炭火。 没过多久,安然就切好了不少,“签子在哪?” “在你身后碗橱的下面。” …… 木架上摆着一个长形的用铁皮做成的炭炉,上面整齐的摆着一排串号的鹿肉,安然站在木架后面不时的往上面洒一些调料,间隔着用刷子刷上一些油。油滴落在炭火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淡淡的青烟,浓郁的香气随着那青烟飘向远处。 安然的主厨生涯并没能持续多久,刚刚把上面那排鹿肉烤熟,冯六吃了一口后觉得安然把鹿肉靠的太老,于是过来把他换了下来。 酒肉俱尽之后,还有余兴的王五冯六两人又从安然那里抱了两坛酒回到了自己房间,小公主和艾墨儿两对主仆的脸都红扑扑的,溜溜还是一样不胜酒力,早早的就把自己喝的晕头转向,已经回房休息去了。 小公主拉着艾墨儿和嫣儿,又在小客厅内打起了牌。 安然看着兴致颇高的三个人,心里想着要不要在给她们换个东西玩玩,比如说……麻将。 让安然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东西小公主明明都是知道的,怎么从来不主动的去做?比如说之前他坐的扑克,小公主在宫里那些年,怎么就没想过做出来后找几个小宫女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 把屋檐下的东西全部收拾到厨房里,对方整齐后,安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他便直接盘坐在小床上,开始调息。 破境之后,在那木屋中与冯六交手,虽说是切磋,但战斗下来也消耗掉了不少的元气,此时正如之前王五所说,安然破境的动静不小,赵庆之不可能不知道,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所以也就不知道赵庆之会什么时候过来找安然打架。 一直到天黑的时候,安然才调息完毕,从小床上下来,安然在屋里转了两圈,想了想,还是觉得赵庆之这个事情不解决,就老是像块石头一样压在心里。 破境之前与赵庆之修为相差太大,不但毫无胜算,就连自保都是问题。现在安然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虽然胜算依然渺茫,但至少应该能够让自己活下来。 想到这,安然拉开了房门,走到小客厅外,看了看在小客厅里,打牌的那三个人,然后转身往小树林那边走去。 雨还在不大不小的下着,安然伸手摸了摸腰中黑刀的刀柄,一手指搭在额头前,目光落在前面不远处的那间木屋。 木屋中已经点起了灯。 第一七零章 那一场春雨(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赵庆之拉开房门。 他似乎早就知道了有人要来一样,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安然,赵庆之微微笑了笑,向门里伸出一只手,示意安然进屋。 木屋的一角摆放着一张小木床,正中间放着一张小四方桌,木桌的两边放着凳子。 看着那张小四方桌上摆着的两只烤野兔和一坛酒,安然有些惊讶。 “看你开门的时候很平静,我以为是你心境的问题,现在看来,你是真的早就知道我要来你这里。” 赵庆之伸出手,指了指对面的那个椅子,道:“坐。” “一个人总难免会懒散一些,我这里没有碗,喝酒的话要么一人一坛,要么这坛酒每人一口换着喝。”赵庆之说着,把桌子上的一只烤兔推到了安然面前。 安然伸手撕下一条兔腿咬了一口,发现味道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吃,心里不觉又生出一些诧异来。他转头看了看斜后方的那张床,又看了看桌椅,问道:“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这里既没有侍女家仆,又没有道童,我不自己做,难道吃睡都在地上不成。”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做这些。”安然道。 在他心里,赵庆之既是燕国的世子,又是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两人之一,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动手,这样的身份就会照成一个理所当然的认知误区,一般不需要自己动手去做事情的人,往往也有很多的事情不会做,做不好。 “是一人一坛还是两人一坛?” “一人一坛吧。” “好。”赵庆之起身,走到小木床前,弯腰屈膝在床下又掏出一坛酒来。 “你会喝酒,本身就有些让人习惯。” 赵庆之闻言怔了怔,苦笑道:“我是人,不是妖魔鬼怪,吃饭喝酒都是正常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好吧。你知道我要来,为什么这么确定我是现在来,而不是明天?”越与赵庆之接触的多,安然对他的好奇心就越重,总觉得这个人在很多时候,就像是一团雾,心里在想些什么,总是让人揣摩不透。 而同样作为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两个人之一的吴江月,安然就没有这个感觉。如果说赵庆之是一团迷雾的话,那么吴江月就是一汪清水,清澈见底,看似无害里面却又含有致命的毒。 “毒”并不是说吴江月的为人,而是说他做很多事情的方式和他对对手用的手段。 他跟赵庆之一样是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人,但安然在脑海里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赵庆之和吴江月时的情景,从第一感官上就觉得吴江月远没有赵庆之强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赵庆之的强大,与他的直接有关。赵庆之想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似乎很少去走弯路,这固然与他的强大有关,但也离不开他的自信,离不开他的骄傲。 强大、自信、骄傲,在赵庆之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赵庆之回到小方桌前坐下,伸手拍开了酒坛上的封泥,喝了一口,道:“你破境之后,气势正盛,而从前一段时间你们那边的动静来看,那两人自然是忍不住手痒,要跟你切磋一下的,过后除了吃饭的时间外你还需要调息补回消耗掉的元气。” “我从在这里搭建木屋开始,就好像变成了那边那几个姑娘心里的刺,而在你出关之后,我想我多半也会成为你心里的一块石头,而以我个人的看法,石头落地要比悬着的时候好很多。” “我知道这件事情想善了是不可能的。”安然说道:“该来的总是会来,该说的你我也已经说完,既然如此,喝完这坛酒,就做个了断吧。” 说完了这些之后,两人都不在说话,只是低头对付面前的那只烤野兔,偶尔捧起酒坛酒喝。 过了一会儿,赵庆之面前的野兔只剩下一堆骨头,那坛酒也空了一半,赵庆之放下酒坛,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对面还在大吃大喝的安然。 这般静静的看了片刻之后,赵庆之忽然开口说道:“你其实很优秀。” 安然咽下嘴里的兔肉,道:“你如果说我其实很无耻,或许我还比较容易接受。” “你的无耻,只是你的伪装或者说是你战斗的一种手段。”赵庆之笑道:“之前我就说过,那些回到燕国之后,四处说你无耻的人都是不懂得战斗真谛的人。” “在我面前你不用一再的提醒我你的无耻,因为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无耻,我看重的是你是一个懂得如今战斗的人。”说道这,赵庆之停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笑道:“而我自认为也是一个懂得如何战斗的人。” 安然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就是你走了几千里路,上山来之后却又不急着找我把要解决的事情解决掉的原因?” “刚才说了,你很优秀,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来我道门。” 安然哈哈一笑,道:“这算不算是道门未来的掌教对我发出的邀请?” “我只看重我的信仰,一心求道,对于那个位置和一些权势,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赵庆之摇头道。 “也是,如果你想的话,燕国有现成的王位等着你,虽说比道门的掌教差一些,但生在逍遥自在。” “你怎么不说从道门来我修经处,倒要我去道门?”安然直视着赵庆之,问道。 “因为我有我的信仰,而对于周国和修经处来说,却没有信仰可言。” “错,无论是周国人还是修经处里的人,都有着自己的信仰,我们的信仰自由,我们的事情由我们自己来做决定,不需要上天和鬼神来指手画脚。” “不信上天,不信鬼神,却又希望自己能够自由,这哪里能够?” “事在人为。” “人力有时穷,又如何斗的过天,斗的过神?” 安然笑道:“你难道就没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 “信仰上天、信仰神,从而知道敬畏,人心得以教化,世间得以太平。人生在世,总需要有敬畏的东西,要知道顺天、顺地、顺时。” “周国的子民不需要顺从谁,如果非得有顺从对象的话,那么就是大周国的皇帝。”安然把面前剩下不多的烤兔推开,捧起酒坛喝了几口后,放下酒坛接着说道:“至于说到敬畏之心,在周国,从普通的子民到武夫,到修者,我们只敬畏人心。” 他说道:“周国从立国开始,就是如此,只是近几十年变的更加纯粹了一些罢了。如果真的上天有知,神灵有眼,看不过周国人的这种不信天不信神的做派,那么这几百年来,又怎会不降下半点的怒火?” “我只看到了你的优秀,看到了你懂得战斗的真谛,却忘了你是一个地道的周国人。”赵庆之叹息着说道。 言外之意,周国人都是如安然刚才这般,不听教化、冥顽不灵。 安然抓起酒坛又喝了几口酒,把酒坛轻轻的放在桌上,站起来走到门前,拉开房门,看着外面依然在下的春雨,回身看着赵庆之,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 连续几天都阴沉沉的,乌云密布,有时候空中还响起阵阵低沉的雷声,但却没有一点雨,这种天气,很容易让人情绪压抑,心情低落。 无名山上,三三两两的道门年轻弟子在房屋前的空地上交手切磋,互相印证着修行中的感悟。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连续几天阴沉的天气的影响,在房屋前交手的那些道门弟子中有不少人今天出手时都充满了暴戾的意味。 不多时,便有人惊呼着后退,伴随着惊呼声,鲜血透过宽松的道袍。 道门弟子互相之间交手切磋,一直是点到为止,很少发生切磋之时伤人的事情。当然,这一点中不包括赵庆之与吴江月这两个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人。 在道门,只要你足够的优秀,那么你就能得到与你优秀相匹配的地位与特权,而这一点,从吴江月和赵庆之身上,就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这时候,静寂了很长时间的后山,忽然传来了“轰”的一声闷响。 第一七一章 那一场春雨(三)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静寂了很长时间的后山忽然间传来了“轰”的一声闷响。 三三两两在屋舍前互相交手切磋、印证修行感悟的年轻道门弟子们听到那声闷响,身手俱都是猛然一震,随之想到了一直在后山闭关的那个人。 因为那人闭关的时间太久,亦或是后山静寂了太长的时间,不知不觉间那人的身影那人的名字慢慢的沉到了众人心底的深处,此时那声闷响,像是当头棒喝般的宣告。 那个人要回来了。 当即就有年轻的弟子扔下手中的长剑,两手提着长袍的下摆,迈开双腿飞速的往后山跑去,跟随着那名年轻弟子往后山跑去的人越来越多。首先扔掉手中的长剑的那人和此时跑的最快的那些人,当然都是一直在后山闭关至今的那人坚定的支持者。 闷响之后,后山重新归于静寂。只有往后山奔跑的这些年轻弟子们略有些杂乱的脚步声。跑在后面的弟子们忍不住互相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后山的那间石屋,心里在怀疑着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或是刚才那声闷响并不是闭关的那人发出来的,想到这,快速迈动的双脚不觉间慢了下来。 坚定的支持者们还在飞速的往后山跑去,后面的因为想到了一些什么而放慢了脚步,于是那长长的、略显凌乱的队伍被一分为二。 短暂的沉寂,有时候是为了积蓄,为了更猛烈的爆发。 这时,后山的那间石屋里,忽然响起了剑鸣声,声音尖锐到了极点,先是刺的众人耳朵嗡鸣不已,跟着本来就尖锐到了极点的剑鸣声猛然一涨,跑在前面的那些年轻弟子们被那猛然一涨的、尖锐的剑鸣声刺的心神震荡、头脑恍惚,脚步纷纷踉跄起来,更有修为境界差一些的、又是跑在最前的年轻弟子,一头栽倒在地,身边脚步已经踉跄的同伴见状,纷纷停下脚步,弯腰伸手去拉,本有些凌乱的队伍此时更是混乱不堪,但好在这些道门的年轻弟子心智还算清明,没有彼此大声的呼喝。 那声闷响和随后传出的尖锐的剑鸣声,早已惊动了石松长老,身形闪动之间,他便站在了后山的半山腰上,抬眼看着山下踉跄着还要去伸手搀扶栽倒在地的同伴的那些弟子,眼中露出一丝的赞许之色,但随之看到那混乱的队伍,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一次,他没有在像当初赵庆之破关而出时那样,对向着后山蜂拥而至的那些年轻弟子们出言呵斥,他抬起一只手,在身前轻轻的一挥,长袖摆动之间,一道淡白色的屏幕生出。 屏幕淡白色、近乎透明,站在远处看,更像是一层水汽凝结而成,那道屏幕生出之后,不断的变宽、变高,在半山腰中形成了类似于一个隔断的墙。随着那屏幕的生出增大,那尖锐的让人心神震荡、头脑恍惚的尖锐剑鸣声,在山脚下众人的耳里减弱了下来。 石松长老站在半山腰上,虽没有出言呵斥,但早有一边奔跑一边向后山张望的年轻弟子看到,于是悄悄的扯了扯身边同伴的衣袖。 修为境界精深一些的、又是跑在前面的弟子此时已经到了后山脚下,此时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后山的那间石屋,于是看到了那个站在半山腰上的人影。 所有弟子都停下脚步,没有人说话,纷纷弯腰极是恭敬的对着半山腰那个人影行礼。 石松长老没有说话,向前走出两步,走出那道如同袅袅水汽所化的屏幕,然后转身看向那间石屋。 尖锐的剑鸣声还在持续,并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这时,那间石屋一直紧闭着的木门忽然之间,变成了粉尘,无声无息,就像是无形之中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把那木门顷刻之间揉碎。 一道道尖锐的气流从石屋中射出,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声既尖锐又短暂的“嗤嗤”声。 剑鸣还在持续…… 站在半山腰上,面色平静的石松此时看到那顷刻之间无声无息变为粉尘的木门,感受着在划破空气,在石屋周围的空间中肆虐的道道气流,脸上露出一丝又惊又喜的神色来。 世间大道无数,道门独占三千,三千大道如同三千条涓涓细流,不管起源在哪里,最后都是万流归宗,流出一个叫做天道的大海。 道门无数年来,天资聪慧者众多,每个人所悟之道大多不同,但是却绝少有人去悟剑之道。 这是大道之一,但却又是最难的大道之一。 此时那石屋中传出的那道道划破空气,发出尖锐而又端着的“嗤嗤”声的气流,就是剑气。石松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年轻人倒地是冲劲十足、无畏啊。” 那些剑气在石屋周围纵横来回,不断的划破周遭的空气,顷刻之间,石屋周围的空气也不知道被那剑气划破、分割成多少块。 最终,所有的剑气汇聚在了一起。 “嗡”的一声过后,石屋的房顶忽然间被掀开了一个大洞,一道刺目的白光从石屋中射出,直直的射向了空中,透过了那厚厚的乌云。 像是被那道直直射来的刺目白光所激怒,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炸雷。 山脚下的年轻弟子们早已被那道刺目的白光震慑了心神,都看着那白光射向天空的方位,怔怔的出神,此时天空中忽然响起的那一声炸雷,顿时让山脚下的那些年轻弟子心神失守,当下就有修为差一些的弟子被那炸雷震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人群中静寂无声,不管是支持吴江月的还是支持赵庆之的,没有谁此时出言嘲讽,众人还没有从震惊中醒过神来。 片刻之后,那些被炸雷震的坐在地上的弟子才醒悟过来,面色尴尬,干紧从地上爬起来,趁着没多少人注意,偷偷的用手在身后轻轻的拍去屁股上的灰尘。 接连阴沉了几天,却滴雨未下,乌云在天空中密布,越积越厚,使天空显得越来越低,压的人心生愁闷,喘不过气来。 随着那刺目的白光破了厚厚的乌云,直刺苍穹,天空中响起了那声炸雷之后,天空中厚厚的乌云中隐现电光。 沉闷的雷声不时从空中传来,厚厚的乌云被那隐现的电光与雷声分开。 山脚下,有年轻的弟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头顶的乌云,忽然间觉得脸上微微的一凉,他伸手摸了摸,那是雨。 阴沉了几天的天空,此时终于有雨滴落。 仿佛早在几天之前,冥冥之中就有预知,预知道今天会有一道刺目的白光,直射而上,刺破苍穹。 与地处西北的吐蕃不同的是,燕国虽然也是地处北方,但每年并不缺少雨水,下雨实在不能让燕国的国民或是道门的修者们心里生出一丝的涟漪。 但今天的这场雨,下的时间、地点都有些不一样。 雨滴落之前,有白光直冲而起,有炸雷响与空中。既然早在几日之前冥冥之中就已经有所预知,那么谁又能说那声炸雷不是被那道刺破苍穹的白光所激怒? 山脚下的弟子又不少人抬头看向天空,然后把目光从空中移到了那间石屋上,生出揣揣之心。 雨滴渐密,空中的雷声也不再低沉。 许是知道了山脚下众弟子心中所感,站在半山腰的石松长老一挥长袖,道:“都散了吧。” 山脚下的弟子们此时已经被那渐密的雨滴打的有些凄凉,不少人心里早已有了去意,只是石松长老还站在半山腰上,想起平日里这位长老的严厉手段,才不得不站在雨中故作淡定,此时听到这句话,很多人生出如闻仙音之感,纷纷行礼转身往屋舍跑去。 渐密的雨滴落向石松头顶时,遇到了阻碍,纷纷变向向一边落去,雨滴落在地上,汇集成涓涓细流,从石松身边不远处流过,只有石松站着的那一块地还是干的。 在空中纵横来去,肆虐多时的道道气流此时渐渐隐去,渐无声息。石屋中传来一声轻笑,跟着有长剑出鞘声传来。 “既是秋雨剑,又怎么惹恼了春雷,激落了春雨?” 第一七二章 那一场春雨(四)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听到石屋中传出的那一句自问式的问话,站在半山腰中的石松长老平日里一直板着的脸露出了一丝笑意。 是啊,此时已是晚春,离秋天还很远。 “既是秋雨剑,又怎会惹恼了春雷,激落了春雨?” 石松长老脸上露出笑意,眼中的惊喜之色更显浓郁。 这句话,更是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想,闭关中的吴江月,竟是真的以自己所学的秋雨剑为依照,从而参悟剑道。 想起春节那天,同样在后山弄出很大动静,破关而出的赵庆之,石松心中更是满意,这几十年,道门所受的屈辱太多,世间之人每每说起都要把责怪的言辞尽数的堆积到现任的道门掌教身上,但身为道门三大长老之一的石松心里清楚,这根本怪不得道门掌教。 要怪,只能怪远在周国的修经处里的那两人,只能怪高高的坐在神都皇宫内那把椅子上的那个人。 修者在修行的路上不断前进的同时,就是在与自己的命抗争,道门之人追求羽化飞升,讲究长生,一向是重生厌死,与命抗争的道门修者更是很少有人去感叹什么命运,但每每想到了这些年道门的羞辱,想到了这些年掌教大人所做的努力,石松心里也不得不感叹一声:“时也,命也。” 道门这些年来之所以受到这么的屈辱,准确的来说是受到周国那么多次的羞辱,盖因为现任的道门掌教领导无方,这是世间之人下的定论。 那么,诚如世间之人所言,这个罪名不管道门掌教愿不愿意,都只能由他来背。 所有的人,寄希望与年轻一代,希望这些屈辱,通过他们的手来洗刷。在几位道门大人物的心里,所谓的年轻一代,其实只有那两个名字。而从这两人破关的情况来看,都没有辜负他们身上背负的希望与名声。 就在前一段时间,在燕京有人发出过这样的言论,世间年轻一代的修者中,最优秀的拢共有三个人。 赵庆之与吴江月毫无疑问的占去了其中两个名额,而剩下的那一位,就是去年修经处李伤新收的学生安然,理由就是安然的修行时间,他现在的修为境界,再以败在他手中的那些修者为依照。 说这话的人或许是顾及了道门的颜面,没有提到败在安然手中的还有吴江月。在这个言论出来不久,长住在王府的赵庆之动身出了燕京,据说是往西北而行,石松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隐约的在心里猜到了一些什么。 看了看后山上那间石屋之后,石松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转身下山。 此时,如果有年轻的道门弟子在这里,一定会在心里高声惊呼,原来这位面冷心黑,下手极狠的长老也会笑。 …… 破境之后,吴江月并没有急着走出石屋,就那么站在屋内,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提着长剑,抬头看着先前被那一道白色剑光刺破了一个大窟窿的屋顶,看着屋顶外天空中的乌云,以及乌云中还不时闪现的电光发怔。 如不是去年经过那场让他断腿跌境之战,他或许早已破境到达四品。此时经过大半年的闭关,刚刚破境理应心神、气势俱都无比圆满才是,但他那还带着妖异之色的脸上,却有着一股淡淡的疲惫之意。他的双眼比以前还要明亮,但却眼窝深陷,脸上也泛着一丝病态的苍白。 密集的雨滴不停的砸落在他的头上,然后顺着额头、鬓角流到脸上,让脸色更显苍白,这么站了半响之后,他轻叹了一声,抬手提着长剑的那只手,看了看手中的长剑,然后走出已经无门的石屋。 踩着泥泞,走下后山。他有些漠然的看了看点尘不染的房间,然后叫来道童,问了几句话之后,吩咐道童端来热水。 此时他全无破境之后的喜悦,只想坐在木桶里,好好的泡上一个热水澡。 …… 安然站在雨中,看着赵庆之走出房门,他伸手抽出插在腰间的黑刀。 赵庆之神情淡然,顶着细雨,一直走到离安然只有五步距离时才停下,然后反手抽出长剑,看着安然。 刚刚在屋内,他又跟安然说了很多,那些话看似都是无谓的废话,但他赵庆之什么时候做过无谓的事情。 周国人没有信仰,这是举世公认的事实,但谁知道刚才安然却是以信仰为由,拒绝了他的邀请。想起在他动身之前,燕京里的那个传言,在看看此时站在自己身前的安然,赵庆之的嘴角微微上翘,泛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这时,安然手中的黑刀发出一阵嗡鸣,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势从安然身上散发出来,随着那气势的散发,夜空中飘落的雨滴落在安然头顶上空的时候,竟像是到了尽头,纷纷静止不动。 安然发出一声低喝,手中的黑刀一扬,却没有对着赵庆之劈砍,而是另一只手抬起对着赵庆之一张拍了过来。 掌风呼呼,静止在安然头顶的那些雨滴,竟像是得到了召唤一般,随着那呼呼的掌风,骤然而动,纷纷射向对面的赵庆之。 赵庆之巍然不动,手中的长剑轻轻颤动,另一只手忽然抬起,在身前一挥,一股气浪应手而生,涌向那些飞射而来的雨滴。此时,安然手中早已扬起的黑刀终于对着这边劈下。 下劈之势迅疾,带着一股决然之意。 一条接近透明的气线,随着黑刀的下劈,凭空生出,徐徐的向着赵庆之而去。 赵庆之双眉微微挑起,眼中露出一丝讶异。在迅疾而至的雨滴之后,那气线理应跟上雨滴飞射的节奏才是,只有这样,才会对赵庆之造成更大的威胁。 两人此番交手对战,正如安然走出房门之前所说,该说的都已经说完,此时是做一个了断,对于赵庆之而言,是对他不远几千里路来到清凉山之行的后续;对于安然而言,则是要让那颗悬在心里的石头落地,至于这颗石头落地的时候他是不是接的下,会不会被那石头砸伤,都已经不重要。 那颗石头在心里悬的太久,安然担心会影响到自己的心境,进而影响到自己以后的修行,这对安然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随赵庆之挥手而生出的气浪,如一堵墙,那些飞射而来的雨滴撞在上面,纷纷无力的砸落地面。 地上瞬间多出了两个浅浅的水洼。 黑刀劈出的,那条接近透明的气线像个耄耋来人,慢悠悠的向着赵庆之这边行进。 随着那气线的接近,赵庆之眼中的讶异隐去,慢慢的露出一丝慎重之色。 挥刀下劈,劈出了那条气线之后,安然黑刀回收,另一只手抬起,先是对着赵庆之拍出一掌,跟着便伸手弹出一道又一道指风。 掌力雄浑凝实,没有丝毫的声音。后面弹出的那一道道指风却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急射而来,穿过掌力,后发而先至。 在指风穿过掌力之后,那雄浑凝实的掌力速度也骤然加快,像是要与那些道发出尖锐呼啸声的指风在速度上分个高下一样。 如果此时王五冯六在场,那么一定可以看出,这种打法就是之前安然在那边屋前的空地上用过的,以指风做钉子,以掌风为锤子。 而赵庆之,就是那钉子要钉进去的木板。 一直站在那里巍然不动,面色淡然的赵庆之此时忽然动了,双脚在地上微微一跺,身体忽然向后飘出,手中的长剑东刺一剑,西划一剑,看似杂乱又毫无章法可言,但是每一剑都正好击在了那些射来的指风的必经之路上。 两人本来就站在屋前不远的地方,赵庆之又是背对着木屋,没有多少多余的空间,此时赵庆之飘身而退,几息之间便退到了房门前。 安然眼睛眯起,跟着向木屋那跨出了两步,这样一来,留给赵庆之的空间就更小了。 身在空中的赵庆之发出一声轻笑,长剑回收,一掌对着下面的安然就按了下去。 安然想都不想,一个跟头就向后翻了出去。 第一七三章 夜色中的袅袅白烟(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赵庆之身在空中,长剑回收,一掌对着下面的安然拍下。 安然刚刚向前跨出两步,此时感到头顶元气气息有变,想都不想,一个跟头就向后翻了出去。 空中拍下的那掌没有一丝的风声,但其中蕴含的燥意在赵庆之刚刚出掌的时候,就充满了周围的空间。按理说这样的一掌应该速度奇快或许才能取得一些成效,但赵庆之拍出的这一掌就如同之前安然劈出的那一条气线一样,不急不忙慢悠悠的向着地面笼罩下去。 随着那掌力的不断下沉,天地间蕴含燥意的元气气息也在不断的往场间汇聚。 细雨还在洒落,但此时那些雨滴还未落地,便纷纷变成了袅袅的水汽,就连地上的几个小水洼,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等到那掌力完全的笼罩到地面时,因为这场春雨而泥泞的地面瞬间变的干燥了起来。 安然向后翻动,落地之后,目光落在了那顷刻间变的干燥的地面上,双眼微微眯了一下,接着就随手把黑刀向空中扔出,双手紧握成拳,一拳接着一拳的不断对着那充满了燥意的场间轰了过去。 赵庆之落地时,已经站在了屋檐边上,看到安然轰出的每一拳都不是对着自己而来,心里微微一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虽然片刻之间还猜不透安然的用意何在,但赵庆之没有再等,直接一步跨出,遥对着安然刺出了一剑。两点之间最近的距离就是直线,赵庆之一步跨出,便要经过两人之间那充满燥意的场间。 站在那边的安然似乎就是在等着赵庆之先动,就在赵庆之刚刚迈出一条腿,长剑堪堪对着他刺出的时候,安然双手五指张开,两掌一前一后的对着场间拍了过来。 这两掌力量又大,速度又快,竟起呼啸之声。 “呼呼”两声。 两掌的掌力到了场间时,忽然自行消散,本就燥意十足的场间,随着这两掌掌力的消散,就如同在沸腾到顶点的油锅里扔下了两根着火的木柴。 瞬息之间,场间的两株小草枯萎了下去,接着竟是冒起了青烟。赵庆之此时手中的长剑已经对着安然刺出,他那一步也已经完全的迈了出去,身体就在那掌风消散的范围之内。 赵庆之冷哼了一声,双脚在地上一跺,本来还在前进的身体忽然间拔天而起,就这一瞬间的功夫,他身上的衣服有几处就已经被那场间的燥意弄的起焦糊之色,眉毛和头发也有一些变的焦黄。看到赵庆之那一剑对着自己刺来,安然伸手一招,空中的黑刀化作一道黑影,回到了他的手中,他身子一动便想闪到一边避开,只是身子才动就发现自己竟是被赵庆之刺来的那道剑气上所带的些许气机给锁死,只要自己还在这场间小范围的挪动,便是躲不开那道剑气。 身形连着闪动了几次之后,安然蹙眉停了下来,握着黑刀的那只手连着抖动数次,一道道短短的、接近透明的气线从抖动的黑刀上急射而出,对着赵庆之刺来的那道剑气而去。 几道气线与剑气相遇,没有碰撞出火花,只有片片涟漪出现在空中,像极了水中的淡淡波纹。安然跟着双脚在地上猛的一跺,整个人冲天而起,竟是直直的冲到了方才拔天而起的赵庆之的头上。在空中一俯身,手中的黑刀对着下面的赵庆之就砍了过去,空着的那只手五指张开,一掌跟在黑刀后面,也拍了出去。 赵庆之的上升的势头刚刚停止,安然在头顶上方就对他发起了攻击,很有些当头棒喝的威势,他微微抬头,双眉挑起,手中的长剑一扬,迎向了黑刀,空着的那只手也是跟着一掌拍出。 长剑与黑刀碰撞在一起,却没有兵器相碰的声响,只是两把兵器在碰撞之后都震的嗡鸣不已。 跟着两只手掌也拍在了一起。 “嘭”的一声。 赵庆之急速下坠,安然则是连着几个跟头向天空中翻去。 地上刚刚枯萎、冒起了青烟的两株小草虽然一直没有冒出火苗来,但此时已经化作了灰烬,而空间内的燥意没有丝毫的减弱,赵庆之与安然在空中硬碰了两记,他修为高于安然,却吃亏在硬碰时所处的位置上。 急速向下坠去的赵庆之在将要落到地面的时候,身体忽然在空中猛人一拧,整个人如同陀螺一样快速旋转了起来,转动间,他伸手对着一个方向拍出了一掌,旋转中的身体就那么在空中忽然变向,旋向了木屋的屋顶。 安然还在不停的翻着跟头,每多翻一个跟头,他就上升一些,这一会儿的时间,怕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空中翻了多少个跟头。直到赵庆之旋转着落在了木屋的屋顶是,安然还在空中翻动着、上升着。 赵庆之站在屋顶上,抬头看着还在空中翻动着的安然,皱起了眉头。 刚才两人在空中硬碰,他明明修为高于安然,却吃了身在下方的亏,安然在上面就算在硬碰时放出的攻击在元气数量上逊色与他,以向上翻动的方法来化解那多余的力量,此时也应该早已化解干净,然而…… 此时站在屋顶上的赵庆之,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安然在空中翻动。他若在这时候腾空去攻击安然,必然还要再吃一次刚才那样当头棒喝般的攻击。赵庆之抬头看着空中那翻动的身影,双脚在屋顶慢慢的移动着,不停的变换着位置,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庆之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他知道,安然在空中翻动了这么长的时间,早已经不是在化解刚才他攻击中的力量。 安然这是以这种不断的向上翻动来积蓄力量。 想到这里,赵庆之忽然笑了起来。 …… 雨还在不断的从空中洒落,只是因为场间两人的交手,引发的气流波动以及场间的燥意太过强烈,一时间,所有的雨滴在洒落向这块空间时,竟然都悄无声息的化作了水汽。水汽持续的增加,最后又不停的汇聚,变成片片袅袅的白烟。 在夜色中,这白烟看起来更像是一层浓雾。 或许是两人刚才在空中硬碰时发出的声响、或许是场间的燥意太过强烈,声响与剧烈的元气气息波动最终还是引起了王五冯六的注意。 因为不断增加的水汽化作了白烟,弥漫在周围,想看清场间的情形越来越困难,即便是以王五冯六的修为,此时也只能望“烟”兴叹,依靠感知来查探场间的大致情况。 就在两人站在这里之后不久,艾墨儿和小公主不知道怎么得知了这边的情况,也站到了他们的身后。 “那边怎么样了?”艾墨儿问道。 王五摇了摇头,“暂时还不好说,至少现在安然还没落下风。” “才刚开始,不过他倒是与赵庆之打的有声有色。”冯六眯着眼睛说道,然后转头看着王五问道:“他这是准备就在上面不下来了?还要翻多久,脖子都仰酸了。” “别急,他虽然修行的时间不长,但是每次跟你我动手的时候,可都是能弄出一些新花样的,像这样向上翻动,要是你我的话,把力量化解完了之后,就会直接下扑给赵庆之当头一击,可是他却是另可错失这个机会,等到下扑时,那势头必定猛烈至极。” “这个是必然的,赵庆之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在屋顶上来回的移动,变化着位置,也是防着安然随时可能的下扑,只是这般等着实在是让人心焦。” 王五斜着看了冯六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观战观战,重在一个观字,既然没耐心去观,那么你也过去站好了。” 这本事气话,谁知道冯六竟是极认真的想了想,片刻之后才摇头说道:“不行,传出去太丢人。” 第一七四章 夜色中的袅袅白烟(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王五仰着脖子,看着远处那在空中不停翻动的身影,因为时间过长,他心里也隐隐有了一些焦躁,这时,那身影忽然停了下来,王五双眉一挑,睁大了眼睛,想要看看,在空中翻动了这么长时间、蓄势了这么久的安然在接下来会有什么样新的“花样”。 安然还是没有选择攻击,这让站在远处观看的王五冯六两人都皱眉不已,就连站在屋顶之上,一直面色平静,不时移动位置的赵庆之,此时也皱起了眉头。 安然仰起头,微微的张开双臂,在深深的吸气,只是,这口气实在是吸的太长了一些,他的胸腹随着深吸的那口气慢慢的鼓了起来。 王五低下头,露出思索的神色,片刻之后,他眼睛一亮,脱口道:“君子意?” “你是说,他现在用的是君子意?”冯六偏头问道。 王五皱着眉,有些不肯定的说道:“很像传说中君子意里的那招胸怀四海。” “才刚开始打,又没落下风,就要破釜沉舟么?”冯六蹙眉道。 “毕竟修为的差距是没办法弥补的硬伤,两人暂时平分秋色,或许便是要看谁先改变对战的策略吧。” “我总觉得再交手一段时间,把对方的气势消磨掉一些后,在用这样决绝的招式效果要好很多。”冯六想了想,并不赞同王五的观点。 “你是这么觉得的,那么此时站在屋顶上的赵庆之应该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安然现在用出这招,才是真正的出人意料。” “这小子……”冯六叹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打架打成了精,像是在娘肚子里就开始打架了一样,这经验也太丰富了一些。” “在神都的时候,我听他说过。”艾墨儿道:“他很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去世,他在山里为了活下去,从那时候起就开始跟野兽拼命。” 王五冯六点了下头,谁也不再说话,都聚精会神的看着那边。 …… 安然双手持刀,头下脚上,如同一道闪电,直扑站在木屋顶上的赵庆之,蓄势已久的这一扑,竟带着风雷之声。 站在屋顶上的赵庆之一直抬头看着天空,之前还在不停移动的双脚此时已经停下,猛然在屋顶上一跺,整个人向上飞起,迎向了下扑的安然。 此时,他选择在空中迎击,正是不想等到安然下扑之势圆满。 下扑之势圆满后的攻击必然更加的猛烈、决绝。 看着从屋顶飞起的那道身影,安然双手持刀,整个人下扑的姿势没有丝毫变化。 一声巨响过后,安然如同被狂风吹起的纸鸢,高高的飘向了空中;赵庆之则是笔直的砸向了下面的屋顶。 “哗啦”一声,赵庆之双脚踏破了屋顶,砸进了屋内。 安然止住了向后飘动的身体,调整了一下姿势、方位之后,猛吸了一口气,向着木屋的屋顶缓缓的飘落。 本来按照安然的节奏,这时候应该接二连三的对赵庆之不断的发出强攻,毕竟胸怀四海这一招一旦启用,攻击就是一次又一次不断重复的暴烈攻击,虽然威力颇为可观,但是一旦用的超出了次数,那么后果就会变成悲观。 赵庆之踏破屋顶,砸进了屋内之后,就全无动静,这让安然所准备的后手瞬间变得无用,这时只要安然敢冒然的从屋顶的洞口进屋去追击赵庆之,那么两人的攻守马上就会调转。安然飘落在屋顶上,静立不动,双眼光芒闪动,看着那个黑黝黝的洞口,等待着。 两人一个站在屋顶,一个呆在屋内,谁也没有再有什么动作,仿佛黑夜中忽然多出来的两个雕塑。 站在屋内,赵庆之微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地面,他知道安然的攻击忽然间变得这么的暴烈,应该是与在空中深吸的那口气有关,所以他在等,等安然胸腹间的那口气散尽。 此时,周围空间中的元气气息忽然变的暴戾起来,接着,暴戾的元气气息里又多了一股燥意,并且随着时间的持续,无论是暴戾的气息还是燥意的气息,都在不断的增加。 一直静静的看着眼前地面的赵庆之眯起了眼睛,皱起了眉头。 …… 站在屋顶上的安然一只手握着黑刀,一只手自然的垂下,只是垂下的那只手一直在轻轻的挥动着,随着他那只手的挥动,在他身体周围,荡漾的气息越来越暴戾,越来越燥意十足,他双眼中的光芒闪烁,嘴角翘起,露出笑意。跟着,那只一直低垂着的手忽然抬起,对着屋顶的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就按了下去。 手掌按下,安然的人跟着就向着后面的树林飘去。 天空中还在不断的往下飘着细雨,这时,破了一个大洞的木屋的屋顶,忽然冒起了青烟,跟着,火苗出现。 已经破了一个大洞的木屋此时就像是被淋透了油一样,火苗从一出现便迅速的蔓延开来,几息之间,整个房顶都被点燃。 向着身后树林飘去的安然“哈哈”一笑,又是一掌对着木屋拍去。 于是,木屋的木门也冒出了火苗。 “我倒是看看,你究竟出不出来。”安然哈哈笑道。 “嘭”的一声。 已经完全燃起的木门被赵庆之从里面一脚踹飞,木门带着火苗向外飞去,随后赵庆之身形闪动,便又追上了木门,跟着又对那木门踢了一脚。 木门飞行的方向猛然一转,向树林里的安然砸了过去,跟着赵庆之双脚在地上一跺,长剑向前伸直,整个人跟着那着火的木门后面,向安然飞射而去。 安然胸腹间的那一口气早已散尽,此时又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给他去重新启用那招胸怀四海,哪里会傻到去跟赵庆之再去硬碰,身形一闪,便远远的躲开了。 赵庆之沉着脸,闷声不响的,只是不断的对着安然发动攻击,无论安然这么闪躲,只是瞬间赵庆之长剑的剑气便会马上跟来。安然虽然还在不停的笑着,但心里却暗自警惕,他知道此时的赵庆之已经动了真火。 不久之前,两人还坐在那间木屋内,喝酒聊天,这一会儿,安然却把那间木屋给点着了,这多少有些像是在主人家吃完了饭,站起来就掀了饭桌,然后还指着主人的鼻子骂。 安然在树林里,不停的闪动着,躲避着赵庆之长剑发出的一道道剑气,只要是安然停顿过的地方,不管多粗的大树,统统被赵庆之的剑气斩断。 树林里,一颗又一颗大树倒下,在夜晚这“哗哗”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晰。 没多长时间,赵庆之木屋后面的那一片小树林,就被那一道道剑气切割的面目全非。 安然还在不断的移动着,抽空就对着追赶自己的赵庆之劈出一刀,或是弹出一指,两人一追一躲,半响过后,硬是把那长满了野草的树林踩出数十条小道出来。 一直在后面紧紧追赶的赵庆之忽然停了下来,道:“你到底打不打?” “是你走了几千里路要来找我打架,又不是我想跟你打。”安然厚颜无耻的说道。 “好,我算是见识到了修经处里年轻一代的风采了。” “你不用激我,虽然你我接触不长,但你也应该知道,我不吃这一套的,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了。” 赵庆之长剑入鞘,道:“既然你不想在这里打,那么我去神都等你也是一样。” 安然握着黑刀,慢慢的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在离赵庆之还有十几步的地方停下,看着赵庆之,极认真的说道:“你知道你弟弟的眼睛是因为什么瞎掉的,就算是要算账,我觉得你也应该先去找那个人,而不是先来找我,难道你也喜欢捡捡柿子先赶软的捏?” 赵庆之没有接安然的话,或者是不准备在跟安然说多余的废话,只是问道:“你打还是不打?” 安然沉默了半响,忽然说道:“打。”话音还未落,他手中的黑刀便已经对着赵庆之劈了过来,另一只手同时又弹出了一道指风。 “你果然无耻。” 第一七五章 林间激斗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人每当问出自己的疑问之后,总会习惯性的去留神倾听问题的答案,没有人会在自己问出问题后,对问题的答案毫不关心。 赵庆之自然也不例外。 何况在他问出问题之前,安然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不是废话的废话,从前到后的迹象都表明,安然不想、也不准备再继续交手。 就在他心神稍分,等着听答案的时候,安然却忽然喊出了一个“打”字,话音未落手中的黑刀就已经对着这边砍了过来。 这种攻击方式与偷袭又有什么分别? 或许从一开始,安然停下来絮絮叨叨的说了那么一大堆废话的时候,心里就已经盘算好了这次的偷袭,两人谁也不是世间的凡俗武夫,偷袭对处在敌对位置的两名修者而言,很难起到什么作用,这一点安然应该是知道的,可明知道无用却还要这么做,只能是他又犯了“无耻”的毛病,也正因为如此,前面一直把安然的无耻行径看为是战斗真谛的赵庆之才会说出那句“你果然无耻”的话来。 两人之间还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这么远,安然手中的黑刀当然不可能砍到赵庆之的面前来,黑刀挥动间,一条细细的、淡淡的细线由空而生,向着这边激射而来。 赵庆之蹙眉。 已经入鞘的长剑忽然间从剑鞘里跳了出来,赵庆之接住长剑,身体微微向左偏了偏,手中的长剑对着那条细线斜斜的划去。 “嗤”的一声轻响。 那条激射而来的细线被长剑一划而过,断成了两截,细线被长剑划断之后,气势骤缓,从赵庆之身体两边无力的飘过。 赵庆之微微偏头瞟了下从身边飘过的细线,手中的长剑轻轻一抖,手臂向前平伸,整个人忽然之间如同离弦之箭,直刺对面的安然。 这一次,安然再没有像之前与赵庆之交手那样,一味的闪避。他双脚在地上轻轻的一撮,身体忽然在地上横移了出去,手中的黑刀微微抬起,对准了那刺来的长剑砍去。 刀历来都是讲究一个厚重,而剑则要讲究轻灵。刀与剑硬碰、互相倾轧,在刀剑品质对等,使用之人修为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吃亏的多半是剑。 在黑刀砍向长剑的时候,安然空着的那只手忽然举起,伸过头顶,像是在招手,又像是遥遥的对着某处发出了一记掌力,但此时安然正与赵庆之交手,举起的这只手做的动作就显得格外的多余。 长剑微微变向,将要刺到安然的身前时,黑刀却已经堪堪砍到了长剑的剑身。 赵庆之目光上移,落在了安然举起的那只手上,心里微微一怔,凭着他对敌的经验以及他对安然的了解,他不相信此时安然在与他的对战中还能有闲心去做无谓的事情,心里有些奇怪,猛然间却又猜不透这个动作的背后代表着什么。 剑是普通的长剑,黑刀却不知道是以什么材料打制而成。饶是安然用了这么多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从李伤看这黑刀的眼神中,隐隐的猜出它的来历以及打制材料俱都不凡。 刺来的长剑并没有闪避的意思,黑刀直直的砍在了长剑的剑身上。 “铛”的一声,声音清亮高亢。 长剑虽然无恙,却发出阵阵哀鸣;与哀鸣相对应的,是黑刀好似兴奋的低沉鸣叫。 赵庆之看都不看哀鸣着的长剑一眼,不知道是对长剑的品质有着绝对的信心还是对手中的长剑毫不关心。那声清亮高亢的声音刚刚发出,赵庆之便抬腿横跨出一大步,空着的那只手抬手一拳,对着安然轰了过去。 安然斜着向前跨出一小步,侧身,黑刀刀尖向前,连人带刀一下对着赵庆之的怀里撞了过去。赵庆之收拳,抬腿,一脚踹向安然的胯骨。 安然撞来的势头很猛,眼看着就要被那只脚踹在胯骨上的时候,他一只脚忽然想一边直直的深处,跟着身体猛的一歪,恰恰躲过了那一脚,刺向赵庆之怀里的那一刀变成了横切。 跟着,安然的那只手又再次伸出,对着赵庆之身后的某处招了招手。 赵庆之心里一凛,收回踹出的那只脚,整个人猛的转了几个圈,斜斜的向着另一边转了过去。他刚刚转到另一边,空间中猛然传来了尖锐的破风声,那之前被他一剑划断的、两条短短的、淡淡的细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激射了回来。 在被他长剑划断之后,那两截细线便去势骤然变缓,从他身体两边飘过,他当时也对那断成两截的细线不太放心,特意的还多看了一眼,但是那两截细线飘过他的身体之后,便再无动静,赵庆之自然也就不再多费心神去注意它,却没想到,现在那本已经失去了威胁的细线在安然的操控下还能对他发出第二击。 安然手腕一转,手掌轻轻的一扇,像是在扇风,又像是在赶蚊子。随着他那一扇,那两截细线在空中猛然一转,又对着赵庆之激射而来。 赵庆之眼中的瞳孔一缩,心里猛然想起了两个名字。 “君子意。” “天心指。” 难道这就是修经处那两人的拿手绝技中的一个?又或是那两种绝技融合在一起使用,才让攻击变得的这么诡异、难以捉摸? 因为除了这两个绝技之外,赵庆之想不出其他的什么来解释这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的元气操控与诡异的攻击。 从黑刀挥动间激射而来的那条条细线,无疑是安然体内元气凝聚而成,断成了两截,从他身体两边向后飘去,无疑是失去了威胁,而从那两截细线的飘到轨迹来看,安然在当时应该也放弃了对那两截细线的控制,而偏偏早已成为了过去式的那两截细线在安然的两次招手下,死而复活,这对天地元气的掌控无疑是极为高妙的。 而修经处那两人的绝技均已灵动多变著称,传言那两项绝技修行有成之后,对外界的元气操控如臂使指,万般变化皆圆润如意。 修行多年,赵庆之对修经处里的李伤与苏先生的拿手绝学,自然是听过很多次,但是苏先生多年前就已经不过问修经处的具体事务,成日里只是坐在那方池塘边垂钓,很多年没有与人交手,他那君子意在交手中用出来是一个什么样子,世间修者们也只能从师门或是家里的长辈们的嘴里得知一些大概,谁也不曾有机会亲眼见过。李伤的近些年来出手狠辣,从他手中能够全身而退的人少之又少,那些人往往还没搞清楚弹出的那些指力的具体威力,便已经败下阵来,事后能够完整讲出来的自然也是少之又少。 那两截细线刚刚对着赵庆之激射而来,安然手中的黑刀再次对着这边挥出,又是一条又细又长的细线向赵庆之急速射来,同时,他空着的那只手伸出,连连扣指而弹,一道道发出尖锐鸣叫的指风划破空气,紧跟着那条又细又长、急速射来的细线后面。 赵庆之一只脚在地上一蹬,另一只脚同时在地上一撮,人想陀螺一般旋了出去,远远的以安然为中心,转了个大大的半圆。 像世间其他的修者一样,在没有弄清楚这些诡异的攻击之前,赵庆之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方式。 安然索性把手中的黑刀插回了腰间,空着的两只手不停的扇动,那条条细线和道道指风,此时就像是安然手中扯线的木偶,随着安然的手掌、随着他的心意,在空中飘忽来去,竟是一只紧追着赵庆之不放。 明明是赵庆之的修为高出安然一截,与人交手的经验相比安然也丝毫不差,但是只这片刻之间,双方的攻守又再次异位。 对天地元气气息的操控再如何的精妙、高深,离体之后的元气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逐渐的变弱,直到最后消散,只是因为对元气气息的掌握精深。操控精妙,可以把这个时间有限的延长,并不是可以无限的延长。 所以片刻之后,之前安然黑刀发出的细线与弹出的指风,便消散了不少。 在树林间来回转动的赵庆之双眉微微挑起,那些如同扯线木偶一样的攻击追他追到现在,他固然是毫发无损,但也被那些攻击追击的有些狼狈。 第一七六章 人间之力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的一只手连续不断的扇动,操控着剩余的、还在追击赵庆之的那些细线和指风,另一只手两指相扣而弹,一道道指风发出尖锐的破风声,对着赵庆之急射而去。 在林间快速移动的赵庆之皱起了眉头。 这么下去,在安然体内的元气耗空之前,这些追击他的指风和细线就会持续不断的产生,也就是说,赵庆之只要不对那追击自己的指风和细线采取应对策略,而安然体内还有元气的情况下,他就得这么一直闪避下去。 随着赵庆之闪避的时间加长,好整以暇的在那边操控着元气的安然气势却渐渐的高了起来。 已经不能在这样下去了,赵庆之想到。 这样时间越久,安然的气势必然越高,而一直闪避的自己也就会愈发的狼狈,此消彼长,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被动。 一直在快速移动的赵庆之忽然脚步一顿,骤然回身,长剑对着后面追击而来的那一道道指风和细线接连削出。 随着赵庆之手中的长剑接连削出,“嗤嗤”之声瞬间大作。 不知道安然出于什么用意,本来在他的操控之下,灵动非常的那些指风和细线,这时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纷纷撞向了赵庆之削出的那道道剑气上。 他修为虽然不如赵庆之深厚,但胜在此时紧跟在赵庆之身后的那些攻击数量众多,一时间指风和细线与那些剑气硬碰,竟是旗鼓相当。 几个呼吸之后,被那些发出尖锐破风声的指风惊扰了半夜的树林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不远处雨滴砸落在树叶上发出的细微声响不时的传来。 指风,元气所化的细线,赵庆之长剑削出的剑气,俱都消失无踪。 赵庆之长剑微微扬起,转过身,看着安然,不语。 许是手掌在空中扇动的时间太久,手腕有些发酸,安然轻轻的揉着手腕,慢慢的往赵庆之这边走过来。 片刻的安静,让在雨夜中担惊受怕过了半夜时光的虫子终于鼓起勇气,试探着叫了一声,随后就得到了其它不知名昆虫的回应。安然忽然对着那边的赵庆之笑了一下,互相揉着手腕的双手垂下,五指微微颤动,颤动间又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节奏。 赵庆之低眉垂目,不再看那边走来的安然,手中的长剑缓缓举起,一剑慢慢的向着安然刺出,同时另一只手刹那间如同重于千钧,无比缓慢的对着安然遥遥的一掌按去。 树林间的空气似乎随着他这一剑、一掌,骤然间变的黏稠了起来。 这时,长剑已经刺出,手掌刚刚按出一半的赵庆之忽然间眉头再次紧皱。短暂的停顿之后,手掌虽然继续向前按出,人却一步步慢慢的向后退去。 在两人之间的中心点上,元气气息忽然间变的絮乱了起来,至少有六七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元气气息在那里荡漾着。 林间刚刚试探着叫了一声的虫子,就在刚刚觉得已然无事,准备发泄下心中闷气的时候,忽然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安然脸上的笑容散去,慢慢向前移动的双脚停下,只是一直低垂着的双手五指,颤动的越来越快,那其中所带的奇异节奏也越来越鲜明。 那些在两人之间,说不清又道不明的几种气息随着安然双手手指颤动的加快,越来越是激荡。外界元气气息的变化,对林间的草木和草间的虫子影响最大。 刹那间,草丛间不断的有各种虫子在黏稠的空气中,挣扎着向远处逃去,草木不安的摇摆着。 虽然安然在林间恢复了平静之后,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向着赵庆之走去,但是走的很慢,此时赵庆之手中的长剑缓慢刺出时,两人之间至少还有着近十步的距离。 安然在长剑完全刺出时停了下来。而刺出长剑的赵庆之也没有试图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且因为场间元气气息的忽然混乱,在刺出长剑之后对着安然按出那一掌时,人又一步步向后退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赵庆之再次拉远。 那重于千钧的那一掌的掌力还没有完全的流露出来,但是长剑刺出的剑气却已经激发了,向着安然而去,速度不快,行进间也没有剑气刺破空气该有的尖锐风声,本该锐利无比的剑气此时显得格外的沉重、厚重。 就在这道沉重而又厚重的剑气行进到两人之间时,步步向后退去的赵庆之那一掌终于彻底的向着安然按了出来。而这时,一直站在那里,双手手指颤动个不停的安然忽然双手抬起,轻飘飘的两掌对着场间拍了过去。 无论是与那道沉重、厚重的剑气相比,还是与赵庆之按来的,那重于千钧的一掌相比,安然着轻飘飘的两掌都显得过于的草率、怠慢,……或者是,可以理解为对赵庆之发出的这前后两次攻击的轻视。 两掌拍出,两道气息飞速的去到了场间,到了赵庆之发出的那道剑气的上方。 絮乱的气息此时忽然间变了,变的井然有序了起来,纷纷向着剑气上方,安然拍来的那两道气息聚集了过去。 一阵密集的、细微的声响过后,所有的气息分成了两大股,然后猛然碰撞在了一起,霎时间气息四溢。 场间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那狂风呼啸着旋转在赵庆之发来的那道剑气周围,势头越来越大,围着那道剑气每转动一次,那道剑气的力量似乎就弱了一分…… 后退的赵庆之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那忽然出现的狂风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赵庆之后面对着安然按过去的那一掌又到了场间,正围着那道剑气转动的越来越急的狂风忽然间慢了下来。跟着,那重于千钧的一掌的威力显露了出来,片刻之前还呼啸着、围着那剑气转动的狂风转动的越来越慢,最后消散。 场间的元气气息在狂风消散之后,就变得浓郁了起来。 安然抬起的双手拍出那两掌后,两手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他的双眼眯了起来,一直抬着的双手忽然弹出两道指风。 那浓郁的气息经这两道指风一激,瞬间散发出抑郁的意味来。 只是,没有了那由气息转化而成的狂风的围绕,那一道沉重、厚重的剑气,以及后面赵庆之拍来的那重于千钧的一掌,一前一后对着安然击来。 安然站在那里的身体忽然飘起,没有声音,甚至没有带出一丝的风声,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深夜里在林间出没的幽灵。他在空中伸手对着那散出抑郁意味的气息一招,跟着手掌按下。 停在那里的抑郁气息随着安然的手势,骤然而动,又随着安然手掌按下,直直的对着那掌力和那道剑气追去。 待到那气息追上来之后,安然在空中一挥手,气息再次转变为狂风,把那掌力和剑气都围了起来。 抑郁的意味愈发的浓郁,连带的周围的气息都慢慢的变得低沉了起来。 安然飘到了一颗大树旁,两脚轻轻的在树干上一蹬,整个人再次升高,在升高的过程中,他的双手不断的对着下面拍出,每一掌都是对着由抑郁气息转化围成的狂风拍去的,而他每拍出一掌,下面转动的狂风的声势便增加一分。 赵庆之站在远处没有动,双眼灼灼的一直盯着那团抑郁的气息,从那气息生出到转化为狂风,然后被他后面拍去的那一掌生生的逼停。接着,那抑郁的气息竟然再次随着安然弹出的两指活了过来。此时安然正在化解他发出的那两道攻击,而赵庆之这时候如果再次对安然发动攻击,效果必然不差,但他为了把场间那抑郁的气息查看清楚一些,就这么放弃了这次机会。 不久之后,赵庆之发出的那道剑气和拍出的那一掌被安然化解干净。 安然落地,两脚在地上轻轻的一蹬,整个人身体前倾,向着赵庆之那边掠去。 掠动间,双手接连对着赵庆之拍出,一股股带着暴烈气息的掌风呼啸着向赵庆之飞去。 赵庆之长剑一横,挑眉问道:“这是什么力量?” “我把它叫做人间之力。” 第一七七章 不必再见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听到安然回答的那句“人间之力”之后,赵庆之再不说话,手中的长剑轻轻颤动,带着朵朵剑花,向安然刺去。 面对带着朵朵剑花刺来的长剑,安然并没有伸手抽出腰间的黑刀,身体在赵庆之周围灵活的躲闪着,只要赵庆之的攻击露出一丝的间隙,安然就会见缝插针的弹出指风,或是拍出一掌。 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两人看似从木屋前打到树林里,来来回回的打了半夜,但几个来回间,不是安然一味的闪避引得赵庆之在后面紧追,就是赵庆之主动选择退避去观察安然攻击里所散发的那些奇异的气息,像这样的近身的打斗还是第一次。 这种近距离的打斗,攻与守转变的极快,也正是这种近距离的与赵庆之交手过招,才让安然真正的领略到了赵庆之的厉害。 赵庆之手中的长剑或刺、或削、或撩、或点、或挑,每一招乍一看都平平无奇,但在攻击的角度与时机的把握上却有着让人眼前猛然一亮的感觉,明明舞动间剑剑不离安然的要害部位,却偏偏让人看着极为舒服。 安然依仗着身形闪动间足够灵活,在赵庆之周围不停的转动着,闪避着时刻不离自己身体要害的长剑,不时的弹出一指或是拍出一掌反击。在两人周围,天气间的元气气息时而燥意十足,时而暴烈不比,时而抑郁的让人喘不过气,时而阴寒的如同置身冰窟…… 赵庆之手中的那把长剑舞动间固然是让人有眼前猛然一亮的感觉,但交手到现在,无论是安然身形的灵动还是攻击中散发出来的那些气息,也是让赵庆之心生凛然之感。赵庆之表面上神色不动,手中的长剑也丝毫不缓,心里却是好生的感叹。 世人都说他跟吴江月是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两个人,甚至有人在说起时,特意的把道门二字去掉,把他们二人誉为世间年轻修者里最优秀的两人,在他离开燕京来到清凉山之前,才有人把安然的优秀与他二人相提并论。 他心里虽然对安然在以往战斗中的表现持肯定的态度,但毕竟安然修行的时间太过短暂。 即便是天资悟性绝顶,又能优秀到什么地步? 此时,荡漾在他二人身体周围的各种元气气息,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林间除了偶尔传出两人手掌相碰的响声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鸟雀和昆虫早在两人在林间刚刚动手时便已落荒而逃。 在远处站了半夜的王五冯六两人还在眯着眼睛往那边看着,身后的艾墨儿和小公主早已站的腿酸,此时都蹲在了地上,却还是不肯离开。 “可惜那赵庆之只搭建了一间木屋。”小公主蹲在地上,把下巴磕在膝盖上,叹息着说道。 艾墨儿想了想,没想明白小公主想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这时候怎么感叹起他搭建的木屋了?” “安然烧了他的木屋,挺解气的,只是只有一间木屋可烧,不过瘾。” 艾墨儿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小公主的头,说道:“你先回去睡一会吧,不必在这陪着我耗神。” 小公主轻轻的摇头,盯着前面的地面发呆,没有说话。 冯六忽然叹了口气,偏头问道:“你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有这份修为,有这样的对敌反应吗?” 王五沉吟了一下,摇头。 “莫欺少年穷,古人的话真是至理名言呐。” 王五不解,疑惑的看了在那里感叹的冯六一眼。 “我问你,在一年前安然还没有开始修行,那时候你我遇到他,会想到他这时候能和道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赵庆之对战大半夜不败么?”冯六转头看着王五,问道。 王五怔了一下,叹道:“去年秋,知道李先生从外面带了一个少年回来,却又那里能想到那少年一年后便能有如此的修为。” “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分出胜负来。” “你看安然现在体内的元气耗损如何?”冯六问道。 王五本就眯着的眼睛这时眯成了一条缝,看着那边,片刻之后,说道:“我估计十成现在已经去了六成。” “那赵庆之呢?” “还有一半。” “赵庆之胜在修为境界比安然高,体内的元气数量与精纯度也高于安然。而安然不知道是不是早在开始动手时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大半夜的交手他的元气消耗要远远的低于赵庆之,所以才能坚持到现在。” “你还说漏了一点。”王五补充道:“没有他攻击中带着的那些各种气息,时刻影响着赵庆之,安然又哪里能够坚持的住,赵庆之手中的那把长剑攻击的精妙比之道门的三大长老,也不见得就有丝毫的逊色。” 小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了一根细树枝,蹲在那用树枝在地上漫不经心的画着小人,此时忽然说道:“让我说也别打了,还像刚才那样,一把火烧过去,多好。” 冯六失笑道:“你以为那赵庆之是呆子么?先前安然已经放火烧了他的木屋,此时在树林里,就是安然放火,他赵庆之又不是不会动,还能站在等着安然来烧不成?” 小公主撇了撇嘴,不再说话,站起来伸脚把面前的第抹平,然后蹲下继续在地上写写画画。 …… 与赵庆之出手的次数相比,安然出手的频率实在是不高,但是他每一次出手攻击,里面都蕴含着那些奇异的力量。 开始的时候,安然的攻击中,释放出的力量种类还有些杂乱,渐渐的,他出手攻击中全部都带着暴烈的气息。 随着他出手次数的增多,在两人之间,荡漾着的暴烈的气息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郁。 当初与冯六动手时,以冯六的修为境界,也被这些浓郁到了一定程度的暴烈气息影响到了心境,影响到了体内元气的运转,又何况是现在的赵庆之。 暴烈的气息不断的增加、汇聚,慢慢的在两人周围,开始有着暴戾的气息出现。 赵庆之一直平稳的呼吸渐渐变粗,手中的长剑在攻击中,越来越是决绝、狠辣。 安然知道,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已经开始慢慢的显现出来了。 长剑猛然对着安然腹部刺来,安然本能的侧身做出闪避,然而这时,直刺的长剑忽然一转,直刺变为了横切,安然后退,赵庆之跟进,手腕只微微一动,长剑的剑尖忽然挑起,挑向了安然的咽喉,安然上身后仰,再退。 这时,赵庆之忽然一个加速,竟是在原地留下一个清晰的残影。 到了此时,安然无论怎么退,都已经来不及躲开挑向咽喉的剑尖。 后退的再快,也没有前进的速度快。 黑刀此时还在安然的腰上。安然无奈,只能冒险双手抬起,两掌合击,意图夹住长剑的剑身。 赵庆之眼中光芒闪动,手腕一动,长剑的剑身一翻。 此时,如果安然继续用双手拍向剑身,那么手掌就会直接拍在长剑的剑刃上。 两人交手几乎一夜,一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就在这顷刻之间,赵庆之的长剑接连几次变化,就把安然逼入了绝境。 安然双眉一挑,嘴唇紧紧的抿在了一起,上身猛的往后一仰,与下身成了九十度的直角,一只手五指成抓,一把抓向长剑,另一只紧握成拳,一拳轰向了赵庆之的面门。 为了追击安然,上身自然会向前倾,这时安然不管不顾的一手抓向长剑,一手成拳轰向他的面门,他上身前倾,更像是把脸往安然的拳头上迎去。赵庆之偏头,一只脚抬起,身体跟着一扭,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挑向安然咽喉的那一剑跟着一扫。 安然猛然缩手,身体一下倒在了地上,同时一只脚抬起踢向赵庆之的小腹,一只脚踢向赵庆之支撑身体的那一只脚。 赵庆之抬起的那只脚猛然下踏,踩向安然下面的那只脚。安然在地上一滚,抽出了腰里的黑刀,一刀斜斜挑出,正对着赵庆之下踏的那只脚。 两人你来我往,一会儿安然在地上来回滚动,一会儿赵庆之倒在地上。 天空开始发白,树林深处,已经传来了鸟雀的叫声。 安然与赵庆之两人俱都一身的泥污,喘着气站在那里看着对方。 “我们谁都奈何不了谁,再打下去还有意思么?” 见赵庆之不说话,安然接着说道:“如果是因为你弟弟眼睛的事情,那么在你我暂时分不出胜负的时候,你可以去找吴江月。” “毕竟,当初弄瞎你弟弟眼睛的是我,但是没有那块木匾,我也不会这么做。” 赵庆之冷冷的说道:“祸水东引?” “你要是这么想的话,那就是,毕竟我对吴江月谈不上半点好感。”安然耸了耸肩,说道:“再说你们都是道门里最优秀的两个人,你们之间要是起了争斗的话,我想应该有很多人愿意看到。” “我还会在找你,再见。”赵庆之说完,转身看了看已经木屋的方向。 木屋已经变成了灰烬,赵庆之转头又看了安然一眼后,往山下走去。 “还是不要再见的好。”安然对着赵庆之的背影说道。 直到赵庆之的身形消失在目光里,安然才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泥泞,叹了口气。 一夜没睡的艾墨儿和小公主的眼睛都有些红,看到安然满身泥泞的走来,艾墨儿上前几步,拉住了安然的手,眼睛不停的在安然身上上下打量着。 “放心,我没事,毫发无损。”安然笑着,抬手想去拍拍艾墨儿的后背以示安慰,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上有不少的泥,于是只好作罢。 王五冯六看了看安然,笑着点了点头,“都回去歇歇吧,一个人打架,四个人干等了一夜。”说完两人朝安然挥了挥手,转身往自己的木屋走去。 “歇息一天,明天我向枯念大师辞行。”安然对艾墨儿和小公主说道。 第一七八章 归途(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坐在小客厅内,吃着小公主拿过来的点心,又喝了一杯茶,与赵庆之激斗了一夜的疲劳感稍微减轻了一些。 小公主坐在对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安然说了一些话后,实在是熬不过困意,起身回屋睡觉去了。 在回来的时候,艾墨儿就径直去了厨房。在安然吃完了点心,前后喝了三杯茶之后,艾墨儿从外面走了进来。 “热水已经烧好,干净衣服也准备好了,只是那一桶水太重,我提着有些吃力,所以还得你自己去厨房提。” 安然点了点头,伸手把艾墨儿拉过来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下,看着艾墨儿发黑的眼圈,说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你还是快些回房间补一觉的好。” 从厨房里提来了两桶热水,倒在了房间内的大木桶里,关好房门之后,安然坐在大木桶内,一直到桶内的水再无半点热意,才爬起来用布抹干了身体,穿好衣服。把大木桶内的水倒在远处之后,安然回到房间,盘坐在小床上。 他在心里回想这一整夜,尤其是从赵庆之的木屋出来之后,两人的交手对战的经过,安然慢慢的闭起了眼睛,首先把赵庆之出手的情景在脑海里回放了一遍,然后又在赵庆之出手的那些招式中,去尝试着找共同点。 许久之后,安然微微皱眉,喃喃道:“怎么全无相同的地方?每一招出手的方位,他自己身体在出手时的姿势都全不相同,难道他修行时,也没有去学过具体的招式?”随后安然便摇了摇头,在心里否认了这个猜想。 他的老师李伤是这么教他的,所以他出手全无招式可言,都是对手那里有空挡、有缝隙他就往哪里攻击,受他的影响,现在周曲也在往这个方向发展。 但是,安然自己知道,像李伤这种教授学生的方式有多特别,他不相信,道门的那个废在自己老师手上的百莲生长老,在教授赵庆之时,也会采用这种方式。 从心里而言,就是安然自己也觉得这种教授的方式过于偏激,或者说是极端。这全靠被教授的学生自己的悟性,悟性的高低直接影响到后面修为。 但悟性这种东西,在很多时候都显得过于的飘渺,难以捉摸。 如果这种方式教授的学生悟性很高,那么这个学生的修为就有很大的可能会突飞猛涨,与人对战时出手的招式也是别具一格;而如果这个学生的悟性一般或是愚钝,那么悲观的后果也是可以预见的。 以安然的理解,这种教授方式下,老师就等于是对学生放手不管的。 半响之后,安然起身下地,在屋内来回走了几圈之后,又回到了小床上。既然赵庆之的出手前后全无相同之处,那么安然便在脑海里回想起自己这一晚上的出手,想找一找自己在与赵庆之的对战中,应对都是否足够的恰当。 这般想着想着,脑海里逐渐的朦胧起来。 醒来后,安然起身打开窗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天色已然过午,安然洗漱之后走出房间,在昨夜对战的树林里来回走动了一圈后,又走到了小客厅里。 小公主还没有起床,艾墨儿和嫣儿以及溜溜三人正在小圆桌那里打着扑克,看到安然进来,艾墨儿放下手中的牌,道:“饭菜都给你留了一些,在厨房里,要是不饿的话,就等到晚上一起吃。” 安然道:“睡之前吃了不少点心,这会儿还不太饿。” 溜溜撅着嘴,苦着脸央求道:“安先生,快来帮帮我吧,我快输死了。”那模样煞是可怜。 听到溜溜的控诉,安然这才注意小圆桌的桌面,艾墨儿也嫣儿面前都堆了不少的散碎银子,唯独溜溜面前只剩下了指甲大的两小颗银块。安然呵呵一笑,走到溜溜身后,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牌。 到黄昏的时候,艾墨儿和嫣儿两人面前的银子,全部都堆在了安然的面前,溜溜一直站在安然身后看着,此时眼中全是佩服之色。 小公主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走到小客厅里来,看了看小圆桌上的银子,笑着对嫣儿说道:“被人给洗劫了?” 嫣儿叹了口气,说道:“手气背的很,一下午硬是一把好牌都没抓到过。” “我不狡辩,因为前后确实打错了好几手牌。”艾墨儿摇头笑道。 安然把面前的散碎银子抓起来,转身交给溜溜,道:“再打就让小公主上,你可别在打了,再输了我可就不管了。” 溜溜每个月就是那么一点可怜的零用钱,虽说小公主一直待她不错,可也没给过她多少银子,此时见到安然递过来那么多的散碎银子,极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换成银票吧,散碎银子你都给她了,我们还怎么玩?”艾墨儿道。 安然还没说话,小公主就接口说道:“没事,正好前阵子我赢了不少,散碎银子我都存着呢。”说完起身走出了小客厅,回房间去那银子去了。 不多时,小公主就从外面走进来,手里就提着一个小布袋,看着沉甸甸的,看起来前阵子是真的赢了不少。 虽然不缺散碎银子了,但是安然还是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把溜溜手中的散碎银子换来。这个小宫女活波烂漫,可爱的紧,安然对她很是喜爱。 安然想了想,自己要这么多散碎的银子也没什么用处,于是把换来的散碎银子分成了三份分给了正在打牌的三个人。 第二天一早,安然走进寺院,径直来到枯念大师的房间外,敲了敲房门后,伸手推开门走进了屋内。 枯念大师盘坐在榻上,看着安然,微笑着点了点头。 安然说明了来意,并再三对枯念大师表示由衷的感谢。 “不必在心里一直拘泥与什么,不要忘记,你在这书案前观看经书时,自己的感悟。”说道这,枯念大师又伸手指了指那个书案,和书案上的那本经书。 “你现在体内的死亡之气和那冰寒之气已经被你化解,在死亡之气里你又解析出了那几种力量。我想说的是,自有修者以来,天资聪慧者不知凡几,之前也有人领悟过类似的力量,但是最终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都止步不前。”说道这,枯念大师忽然话风一转,道:“我想问你,你怎么看待那几种力量的?” 安然想了想,道:“昨天夜晚与赵庆之交手对战,想来定是瞒不过大师。” 枯念大师笑了笑,点头。 “他也曾问过我,这些都是什么力量,我当时的回答是,这是人间之力。” 枯念大师“呵呵”一笑,道:“很好,心里既能如此去想去看待,就莫要辜负了这份机缘,你去吧。” 安然站起来,恭敬的对枯念大师行了一礼后,转身走出了房间,回身带上了房门。 回到木屋,安然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等到众人的东西全部收拾妥当后,安然把灰驴套上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慢慢的下了清凉山。 在经常采买东西的拿出小集镇,安然与艾墨儿下车又买了不少的食物和酒,备足了水后,两辆马车再次上路,出了集镇,往东而行。 第一七九章 归途(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西北地下的土很凝实,但是体表都有着一层比较松软的土,在春秋两季风大的时候,地表那一层松软的土会被狂风卷上天空,遮天蔽日。 从神都出来,去往清凉山的时候正是冬季,那时漫天的黄土就曾让小公主苦不堪言,此时正值春末,荒原上肆虐的风更尤甚冬季。四处黄蒙蒙一片,看不到一点绿色,每一次呼吸,都不知道要吸进多少沙尘。 不管是赶车的安然、王五冯六,还是坐在车内的两对主仆,都把头脸蒙的紧紧的,只露出一双眼睛,饶是如此,吸气时那浓郁的尘土气依然呛的人难受之极。 “要不找个集镇,避一避这沙尘吧。”小公主被那尘土气呛的实在难受,斜着身子,一只手把车厢的门推开一丝缝隙,对着赶车的安然喊道。 安然转过头,冲小公主摆了摆手。 马车继续前行,过了一会儿,安然想到什么,伸手拉了拉缰绳,灰驴缓缓停下。安然打开车厢的门,矮着身子钻进车厢内,拿出一只水囊,指了指艾墨儿和小公主蒙在脸上的布,因为一路上尘土太大,让他的嗓子已经有些嘶哑,“把蒙脸的布侵湿,尘土气要好很多。” 艾墨儿虽然一直坐在车厢内没说什么,但心里早已被那一直持续的尘土气弄得焦躁、烦闷不已,安然刚说完,她便伸手接过水囊,坐在她旁边的嫣儿帮她把蒙脸的布解下,用水侵湿之后重新蒙上。不一会儿,两对主仆蒙脸的布都侵过了水,安然提着空了一半的水囊,钻出车厢,跳下马车,走到灰驴面前。 灰驴的嘴上也早已被安然蒙了一块厚布,它站在那里正使劲的出着粗气,蒙着的厚布随着它的呼吸不时的鼓动着,本来黑色的睫毛此时已经变成了黄色。 看到安然走了过来,灰驴偏过头,在安然身上使劲的蹭了蹭,像是在对安然倾诉着不满,又像是要把满腹的怨气尽数的付诸到安然身上。安然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它那长长的脸,以示安慰,然后用一只手解掉驴嘴上的厚布,一手打开水囊。灰驴斜着眼睛瞟了眼水囊后,便扬起了脖子,张开嘴,安然笑了笑,把半水囊的水都倒进了灰驴的嘴里。 安然把空水囊扔进车厢,又拿出一个装满水的水囊来,把灰驴嘴上的那块厚布侵湿后,给灰驴重新蒙上。那边为王五冯六拉车的那匹黄鬃马,就没有灰驴这样的待遇了,此时站在漫天的尘土中,本来柔顺的鬃毛此时被风吹的东倒西歪,身上的黄色皮毛更是被黄土肆虐的凌乱不堪,显得尤为可怜。本来按灰驴的性子,此时得到了格外的优待,会很得意,得意的灰驴一定是会仰着脖子叫上几声,然后翻动几下那厚厚的嘴唇。它得意时这一系列张扬的动作早已被众人所熟知,只是此时它早已被这风和尘土弄的狼狈不堪,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又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再去得意、再去张扬。 它只是偏头看了看那边拉车的黄鬃马,就垂了脑袋,抬起一只前蹄轻轻的拨弄着地上松软的那层黄土。 安然把自己蒙脸的布侵湿之后,弯下腰再次拍了拍灰驴的长脸,然后回到马车上,抖了抖手中的绳子,灰驴抬起头,迈动四条长腿。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继续往东而行。 尘土遮天蔽日,早已经看不到天上的太阳,更不知道现在它在天空的什么位置,时间的早晚只能凭着直觉。 风越来越大,尘土气呛的人如果不是实在撇不住气,就不愿意去多吸那一口气,安然低声咒骂了一句,看了看四周的地形,然后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简易的地图来,用手指在上面不时的滑动着,片刻之后,他抖动手里的绳子,示意灰驴转向东北而行。 那张简易地图上标注着,有处较大的集镇就在此处的东北方向,接近两个时辰的路程,安然在车辕上站起来,冲着那边赶车的王五喊了一声,挥了挥手。王五抬起一只手扬了下,便跟着安然的那辆马车,往东北方向驶去。 一个多时辰之后,两辆马车进了集镇。 在客栈里,众人先是让店家多烧热水,然后又从店家那里要来不少的旧衣服、床单,撕成布条,把门窗的缝隙全部塞的严实后,尘土气便减轻了许多。 洗去了身上的灰尘,所有人都凑到一个房间里,让店家在房间内摆上一张大桌子,然后把酒菜直接送进房间内。 众人之前在外面,都被那漫天的风沙折磨的够呛,此时坐在客栈的房间里,竟是有置身天堂的感觉,安然举起酒碗,狠狠了喝了几口酒后,叹息道:“风沙实在太大了些,跟沙尘暴差不多了,要是明天还是这样的天气,我们就继续住在这里吧,回去又不急着这一两天。” 王五把碗里的酒喝干,说道:“在皇宫里待了这么些年,很少出来走动,这一出来就发现身体便娇贵了,竟是也受不了这风沙了。”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这时候皇上可能会派人来了。”冯六坐在一边说道。 王五看了安然一眼,笑道:“你是说婚期的事情?” “去年赐婚的圣旨就已经下了,现在又过了半年时间,按照以往,婚期早该定下了,只是现在安然身在清凉山,皇上那边也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能够返回神都,所以这婚期才迟迟没有敲定,在定下婚期之前,皇上是肯定会派人来问一问的。” 提到了赐婚与婚期这上面,安然便不由自由的转头去看了看艾墨儿和小公主,艾墨儿的神色除了还是微微有些羞涩之外,还算正常。但小公主在听到王五冯六的谈论之后,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太自然。此时看到安然的目光向这边看来,她翻着眼珠,白了安然一眼。 安然讪讪的笑了笑,端起面前的酒碗喝酒。 接下来接连两天,外面的依旧是漫天的尘土,让人既睁不开眼睛,也呛得喘不过气,于是安然他们在这家客栈住了下来。 在旁晚时分,风略小些、尘土气弱些的时候,安然会陪着艾墨儿和小公主出外走走,但每次都是转一小圈便回到客栈的房间。 第四天的清晨,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集镇,继续往东,一路上除了尘土太大会找集镇躲避之外,基本上都是露宿在野外。 长时间的漫天尘土,加上疲劳,拉着王五冯六那辆马车的黄鬃马在走了半个多月之后,病倒了,看着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黄鬃马,灰驴拖着马车走了过去,伸头在黄鬃马的脖子上轻轻的蹭着。黄鬃马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灰驴,轻声嘶叫了一声后,便眯起了眼见。 从黄鬃马那走回来的灰驴,或许是生了同命相怜的感触,情绪明显低沉了很多。 安然叹了口气,看着王五说道:“歇息一天,离这里不远有处小集镇,去集镇里把马送人吧,再另外找一匹能拉车的牲畜来,找不到大家就挤一挤。” 王五看了看情绪低落的灰驴,点头。 二十天之后,神都城外缓缓的驶来了两辆车,前面拉车的是一头灰驴,后面的那辆是一辆牛车。 安然看着前面排的长长的进城队伍,叹道:“好像无论什么时候,神都进城出城的人永远都是这么多。” “那是当然了,大周国国立鼎盛,军力无双,作为周国的都城,神都目前是这天下最大、最繁华的地方,来往的人自然是很多的。” 第一八零章 神都诸事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两辆车排在长长的进城队伍后面,一直等了接近一个时辰,才磨磨蹭蹭的终于到了城门边上。 安然在与王五冯六熟稔之后,曾经在他们面前说过,自己每一次进城的时候,都会因为怀里的那两块牌子而困扰,因为那两块牌子无论他拿出那一块来,守门的军士必然会跪下行礼,这很不符合安然行事的风格。 这一次,灰驴在前面拉着车刚刚靠近城门,冯六便从后面的牛车上跳下来,来到前面,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递给了守门的军士,然后又指了指安然这边,低声对那军士说了两句什么,那军士抬头看了看安然这辆驴车,点头,挥手让驴车跟牛车进城。 神都城处在周国的中间地带,此时虽然还是春末,但已经有了些热气,长街上的豆蔻少女与风韵少妇,已经穿上了清凉的夏装,向街上的行人展示着自己的窈窕风姿。 初来神都城的人,首先会为神都的繁华所震惊,在住上几天之后,又会为神都城内居然会有那么多闲散的大爷所震撼。此时身着清凉夏装,在长街之上展示着自己窈窕身姿的每一个少女与少妇的身后,都跟着一个或是几个目不斜视,看似一本正经的少年或是中年人,只是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他们的目光才会对前面的少女或是少妇瞟上一眼,然后马上转移目光,装着在看路边摊位上琳琅的商品,这样过上一会儿,就会又去瞟上一眼。 无论是安然还是车厢内的两对主仆,早已见惯了神都城的繁华,但在清凉山上过了大半年的清净日子之后,此时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所有人的脸上还是显出了惊喜的神色来。 因为长街之上的行人太过密集,两辆车只能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动着,小公主和溜溜趁着这个机会,跳下车去买零食吃,片刻之后,两人笑眯眯的举着几串糖葫芦走了回来,除了王五冯六之外,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串。 安然接过来咬了一口之后,被酸的直咧嘴,倒是灰驴,转过头来看着安然手里的糖葫芦,翻了翻厚厚的嘴唇,伸出舌头不时的舔着将要留下的口水,看起来已经馋到不行了。安然正好不喜那股子酸劲,看到灰驴那模样,笑着把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灰驴欢快的叫了一声,张开大嘴咬住了安然手里的糖葫芦,只一口咬下去,安然手里就剩下了一根光秃秃的竹签。 “你个吃货。”安然笑骂道。 灰驴冲安然扬了扬脖子,咧了咧嘴,也不知道是得意还是被糖葫芦给酸到了。 到了洛水河边,王五冯六并没有赶着牛车回到皇城,而是跟着安然的驴车行使到了修经处,把牛车交给下人后,小公主带着溜溜去了艾墨儿的房间里歇息去了,王五冯六则是跟着去了安然的房间。 没多久,听到消息的周曲便来了。 许久不见,一向有些木讷的周曲依旧是话很少,只是脸上满是笑容,眼中更是透着喜意,只简单的和安然说了两句之后,周曲就出了房间,去给王五冯六泡茶。 王五看着周曲的背影,半响后转头问安然,“这少年虽然有些木讷,但资质也很不错,你修经处历来很少收人,但每一个能走进修经处的,都挺拿的出手的。” 安然纠正道:“首先,我还只是修经处的一个学生,所以你在提到修经处的时候不能说你,这样让人听到了不好,再就是周曲自小孤苦无依,所以修经处才收养了他,这个倒是跟他的资质好不好没有关系。” 王五笑道:“将来接手修经处的无非是你或者苏鱼,但目前看来还是你接手的可能性大一些,即便是现在把修经处前面带上一个你字,也不是空口瞎说的。” 安然摇了摇头,道:“可能将来我不接修经处也说不定,那时候接手的就是苏鱼,所以现在这些事还是别先下定论的好。” 王五眉毛一挑,与冯六对视了一眼后,没在说什么。 两人在安然房间内喝了两杯茶闲聊了一会儿后,起身告辞。 只是,这时候小公主和溜溜都还在艾墨儿的房间内,两人都不方便去找,安然只得跟着他们走出房间,去叫小公主。 小公主回来后理应先回皇宫,向皇帝请安的,便是安然,现在作为准驸马的身份,回到神都后也理应跟小公主一起进宫面圣一次,才与礼不亏。 但看安然的神色,显然是没有跟小公主一起进宫的打算的。 送走了小公主跟王五冯六之后,安然走进修经处的大门,径直去了老师的房间,敲了几下房门后,安然推开门走进去,却发现老师根本不在房间里,安然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之后,出来带上房门,想了想往张松的住处走去。 张松刚刚从周曲那里得到安然回来的消息,正准备去安然那里,看到安然过来,忙起身要去倒茶。 安然摆了摆手,走到椅子那坐下,问道:“最近一段时间,神都城内那些手来的低下帮会,有没有查到些什么出来?” 张松点了点头,低声道:“年后不久,就查到了一些消息,只是小先生远在西北,我恐给小先生送信的路途上出岔子,所以就想等小先生回来后在告诉你。而苏先生也说过,神都城内参与到这件事情里的人有些多,怕是水深的你我都冒不出头,所以叮嘱我在你回来之前,不要掺合。” “是什么消息?”安然问道。 “据下面帮会的一个小头目来报说,他曾今两次看到有黑衣蒙面人出入王府。” “哦!”安然双眉挑起,有些诧异,“这消息可靠性有多高?” “为了证实这个消息的可靠性,我化妆在离王府不远的一处酒楼里,做了近一个月的守夜人,确实每隔几天就会有黑衣人从围墙外跳进王府。” 安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沉吟了半响之后,安然开口说道:“这只能说明王府有很大的可能与那些黑衣人有关系,或者说是那些黑衣人的老巢,但并肩没有出手试探,没有查到那些黑衣人与人交手失利之后的反应,就不能断定。” 张松道:“是这个理,当时我也曾想着找个什么机会,让人去试探一下,但又控打草惊蛇,再加上苏先生告诫的话,所以……” “做的不错,没有轻举妄动是对的。”安然笑着说道。 接下来,安然又问了很多他不在神都时,神都城内发生的事情,当知道了去年年前一直延续到春节的,那场神都官员相继死亡的事情后,安然楞了楞之后,“呵呵”笑了起来。 看着张松疑惑不解的神情,安然道:“我们去往清凉山的路上,曾遇到过一大股马贼,那些马贼手里都拿着我周国军队里的制式机弩,想来是因为那些马贼行动失败,而老师又回到了神都,背后的主使人害怕出纰漏,就把比较容易露出来的官员都清理掉了。” 张松叹道:“那一段时间,前后死了几十名官员,文官武将都有,听说皇上在宫里摔了几次杯子,发了很大的火,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又不了了之了,据说是因为查不到什么,在大理寺挂起来成了悬案了。” “既然大理寺、兵部刑部都没查出来什么,那么也就只能先挂着了,只是这么一来,大周国的颜面可是……”说到,安然摇了摇头。 “皇帝震怒也是因为这件事闹的太大,闹的大周国颜面扫地,偏偏到最后还没查出来什么,现在只要一提起这件事情,皇帝的脸色还是阴沉的厉害。” 安然道:“关于王府的事情先就这样,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不要做出任何引人注意的举动来。” 说完又和张松说了些话之后,安然走出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内,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跟着艾墨儿上街买了些礼物,然后陪着去了礼部尚书府。 进了府后,艾墨儿径直去陪她母亲说话,管家则领着安然,去了书房。 礼部尚书艾长青刚刚在外面处理完公事回来,在书房内正闭目养神,听到传来敲门声,不由得皱了皱眉,以为又是哪位托关系想找他办事的人来求见,于是不悦的说道:“跟他们说,我不在府内。” “老爷,是安先生来了。”管家在外面小心翼翼的说道。 第一八一章 两岳父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听到是安然过来了,艾长青不悦的神色马上散去。 “进来吧。” 管家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再无不悦之意,于是转头对安然笑了笑,伸手轻轻的推开书房的门,然后侧身站到一边,请安然进去。 进到书房,安然首先对坐在上方的尚书大人行礼问好,等到艾长青微笑着点头之后,才自己找椅子坐下。 从安然第一次在这间书房里正式见艾长青开始,两人间的相处就比较随意,除了见面时晚辈对长辈例行的行礼问好之外,很少再去遵循什么规矩,这一点与安然跟他的老师李伤在一起时很像。 “什么时候回的?” “今天刚到,本来一回来就该过来的,只是小公主和皇上派来的那两人都随着我一起去了修经处,所以一直等到他们回到皇城之后,才过来。” 艾长青点了点头,道:“虽说皇上册封了墨儿为公主,在赐婚的时候也言明两人以后不分什么正室侧室之类的,但小公主毕竟……还是小公主,你明白么?” 安然楞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想到了哪里,没有马上接话或是表示什么,见安然愣在那里,艾长青又提醒道:“君臣一礼不可疏忽,更不可废,明白么?” 两句话,一连问了两次“明白么?”安然就是再不明白,此时也明白了,于是马上点了点头,心道作为礼部尚书,就算是再随和开明,与礼这一点上还是绕不过圈子的。 “在清凉山那里住了有大半年了吧?体内的那个什么气可好了?”艾长青见安然点头,也就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转而问到这个一直让他跟皇上都比较在意的问题。 “是元气。”安然补充道。 “哦,是元气,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有劳伯父挂心。”安然客气道。 “那就好。”艾长青点头道,“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皇上曾经说过,就算不是修者又如何?你将来是大周帝国的驸马爷,这个身份,这天下又有几人敢随意的动你。” 安然摇头道:“自己的性命、安全,又岂能拖靠身份来保全,我当初在乌集山中的时候,梦想着成为修者,便是因为修者对自己性命的掌控要比普通人高很多,当然这不是全部的原因,但却是最主要的原因。” 艾长青眯着眼睛,伸手轻轻的捋着胡须,半响后方轻声说道:“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就罢了,外面不可再提。” “犯忌?”安然想了想问道。 “会被有心人抓住话柄,虽说你是修经处的人,但终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到这,艾长青停顿了片刻,话题跟着又是一转,道:“就算如你刚才所说,不愿意把自家的性命、安全交付到别人手中,或是拖靠身份来保全,但是将来修经处在你手中,众多修者听你调度,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并不是太想接修经处。” “你应该知道,无论是皇上、你的老师李伤,还是苏先生和我,都希望将来接手修经处的那个人是你。” 安然沉默了片刻后,苦笑道:“您或许不知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麻烦,对我来说能偷些懒总是好的,再说苏鱼自小被苏先生养大,修经处交到他的手上,也没什么不好。” “现在大周国这潭静水之下有不少的暗流,只有你接手,我刚才说的那些人才能真正的放心。” “您应该听说过,我在燕国的名声,对于我这样一个无耻的遭到那么多人痛恨的人,我实在是不知道你们的放心从何而来。”安然无奈的说道。 “本心,无论是对于帝王来说,还是对于苏先生或是李伤这样的大修行者来说,看一个人他们最先看的就是人的本心。”或许是想起了安然刚才所说的,去年冬在燕国传的沸沸汤汤的“无耻”事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话说到这里,安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只能笑了笑,闭口不言。 艾长青接着说道:“皇帝和你的老师,都对你很好,切莫要辜负了他们对你的一片心。”听到这话,安然更是无言以对。 “走吧,去大厅里坐坐,书房毕竟小了些,在里面呆久了有些气闷。”艾长青说着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客厅,坐下只有片刻功夫,下人们就端来了茶水,送来了点心,安然随意在拿了两块点心尝了尝,过了一会儿,艾墨儿陪着她母亲和两个贴身的丫鬟,也从后面来到了大厅,安然忙站起来行礼问安。 陪着说了半响话之后,管家走进来,说饭菜都已经好了。 “家里新换了个厨师,手艺不错。那清凉山地处偏远地带,又是和尚住的地方,估计这大半年你们就没怎么吃过可口的东西了,都过去边吃边聊吧。”尚书夫人站起来,拉着艾墨儿的手,看着安然笑着说道。 安然笑了笑,站起来,正看到艾墨儿站在尚书夫人的后面,冲着他眨眼睛。 安然怔了下,有些疑惑。 “去拿坛好酒来。”艾长青吩咐管家道。 晚饭是八菜一汤,菜式平常,口味却是颇佳,只吃的艾墨儿边吃边道撑死了,安然微笑着陪着尚书大人喝酒,因为艾长青不胜酒力,一坛好酒有大半倒是进了安然的肚子。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月上中天才散。 在安然与艾墨儿准备回修经处时,艾长青又叮嘱道:“你本该今天先陪小公主进宫去见皇上的,既然没去,明天一早还是去一次的好,不可再拖了。” 安然点头称是,出了大门与艾墨儿两人一路踩着月光,回到了修经处。安然没在耽搁,直接去了老师的房间,在房间内跟老师说了一些话之后,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屋内转了几圈后,安然想着之前张松说的那个消息,沉寂了片刻之后,安然换了一身黑色的短衣,用布条把袖子和裤脚全部绑紧,提着黑刀出了修经处,直奔王府附近的那家酒楼而去。 到了那家酒楼之后,安然四下看了看,飘身上了酒楼的屋顶,找了一处位置躺了下来,这里能把半个王府都尽收眼底。 在那里盯了一夜,也没发现有人深夜出入王府,更别说什么黑衣人从围墙处跳入了,天色微熹时,安然从那屋顶下来,回到了修经处。在房间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吃过了早餐,安然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往皇城走去。 现在还是早朝的时间,安然由一位小公公带着,一路来到了御书房,等安然走进房门之后,那带路的小公公转身离去,过了片刻,那小公公有端来了茶水。 安然伸手接过茶水,微笑着道谢。 那小公公羞涩的笑了笑后,便转身走了。 …… 就在安然在御书房内,等的有些发闷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林公公弯着腰推开房门,皇帝龙行虎步的走进房内。 “回来了?”皇帝问道。 安然点头,心道昨天小公主回来,肯定会过来给你问安,看到了小公主你又怎么会不知道我回来了? 心里想归想,安然还是先向皇上行礼问好。 皇帝笑道:“我还在想,你究竟什么时候会进宫来见我,没想到你也没耽搁多少时间。“ 想起昨天晚上艾长青的叮嘱,安然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来人,重新沏两杯茶来。”皇帝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冲着站在门外的林公公叫了一声。 “我之前还派了人去清凉山,也是想问问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他可能还没到你们便回来了,路上也没遇到?” “没有。” “我已经找人看过日子。”说道这,皇帝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一咳嗽便仿佛没有了尽头,一直咳嗽到似乎将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慢慢的停了下来。 安然坐在下面,担心的看了皇帝一眼,只见皇帝的脸和脖子,以及双眼都因为剧烈的咳嗽而血气上涌,变得血红。 皇帝坐在书案之后,狠狠的吸了几口长气,抬眼看了一眼安然,看出了他的担心,笑着摇摇头。 第一八二章 婚期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关于我身体情况的好坏,知道的人很少。”待到喘匀了气,皇上看着安然轻声的说道。 “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在常人看来,很细小的一件事情或是一个习惯,都很有可能会成为背地里那些心怀叵测之人行不轨之事的理由。” 皇帝接着说道:“多喝几杯酒,那些人在行不轨之事的时候就会喊出我贪杯怠政的话来,就是在早朝的时候发个脾气,过后都会有人说大周当今的皇帝喜怒无常。” 安然坐在下面,听着这些话只能报以微笑,表示理解,但心里又觉得皇帝的话充满了牢骚的意味。 可能是刚刚咳嗽完,说话说的又有些急,皇帝又有些气喘,于是停了下来,等到新沏的茶水端上来之后,他趁热慢慢的喝了几口,气息才慢慢的恢复正常。 “皇上,您这咳嗽……”安然试探着问道。 “没事,最近身体出了些小问题,过几天就好了。”皇帝不在意的笑道。 “不发牢骚了。”皇帝叹息着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婚期已经让人看过了,因为不知道你回来的确切日子,所以把时间往后推了推,最终定在了中秋节那天。” 安然想了想,道:“好像还是急了一些。” 皇帝笑骂道:“别个少年娶老婆时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急切,总觉得日子过的太慢,你怎么倒还嫌快了?” 安然笑了笑没有接话,因为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能告诉皇帝,这时候他跟小公主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么?估计他要是这么说了,皇帝就算现在嘴上不说什么,过后多半也要找机会弄得他也很别扭。 “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宅子,现在已经修缮一新了,一会儿我让人带你去看看,或者你叫上艾家的那丫头和小公主一起去。” 安然欠了欠身,向皇帝道了声谢。 神都的房价一直居高不下,安然虽然现在小有身家,但估摸着要是真在神都城内弄一处像样的宅院,马上就又要一贫如洗,所以尽管当初因为那个宅子,以及后面皇帝说出要送宫女、公公的话,引得安然心里有些不快,但此时想到了自己从此在神都城内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个院落,还是心里生出许多感激来。 听到安然的道谢,皇上打趣道:“当初说要送你宅子的时候,你可没跟我客气,更没道过什么谢的。” 安然挠了挠头,讪讪的笑了笑。 “那地方不大,但是成婚后还是够住的,关键是那地方胜在清净,对了,随那座宅子一起,我再送六个宫女加两个小公公给你。”皇帝接着说道。 安然怔了下,虽然心里对于皇帝送人来自己将来的家还是有些不喜,但也只能再次道谢。 “心里这时候是不是开始盘算着,这几个人每个月要有多少开销了?”似乎是刚才的打趣安然没有理会,送完人之后皇帝又再次打趣道。 “这个……还真没想过。” “没有?” “这个真没有。” “好了。”皇帝笑道:“那些人每个月的开销还在宫里支取,不要你多拿一个铜子儿出来。我既是连宅子都送了,女儿都要许配给你了,又何必还在乎那几个月钱。” 安然尴尬不已,道:“其实……我也没那么……小气。” 皇帝似乎每次见到安然时心情都颇好,看着安然那副尴尬模样,再听到那句吞吞吐吐的话,哈哈大笑,刚刚笑到一半,又低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看着皇帝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显出不正常的红色的脸,安然想到以前在戏文里看到的一句台词,于是无比肉麻的说道:“皇上可要保重龙体啊。” 他一句话说完,引得皇帝咳嗽的更是厉害,边咳嗽边伸手用手指了指安然,半响过后,咳嗽终于平息,皇帝没好气的说道:“哪部戏文里看到的?” 安然怔了怔,很老实的回答道:“忘了。” “下次说这样的话,别挑我咳嗽的时候说,我怕一不小心被呛死,然后你也要被砍头。”皇帝笑骂道。 在御书房内又跟皇帝说了会儿话,皇帝细细的问了他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以及西北的普通民众生活状况,又问了一些清凉山上的事情后,说道:“今天就不留你吃饭了,你先回去叫艾家那丫头,一会儿我让小公主带人去修经处找你,你们三个一起去看看那宅子,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或是还需要什么陈设家具之类的,过后让小公主回来告诉我,那宅子要是你愿意,现在就可以先搬进去住着,既是送给了你以后就是你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安然站起来应了声是,向皇帝行礼后转身走出御书房。 出了宫门,走出皇城,安然在走到白石桥头的时候,想了想,转而往东市的方向走去。 离开神都有大半年时间了,他想着过去看看陈子贤现在把那家院子弄的这么样了。 经过大半年时间的经营,加上安然临走之前留下的银票,陈子贤又把另一边的那处院落给盘了下来,现在,之前的三个院落全部打通连成了一片,原本略显狭小的楼子此时已经一跃成为了神都城内一流的青楼。 安然来的时候对于青楼来说还太早了些,楼子里到处都静悄悄的,陈子贤都还没有起床,硬是被找到房间去里的安然掀开了被子,从床上把他拉了下来。 床上的女子惊呼着,胡乱抓了些衣服挡在了重要的地方,不知所措的看着安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子贤揉着眼睛,看到站在面前的安然,狂呼了一声,从地上一下跳到了安然身上,两只圆滚滚的胳膊死死的抱着安然的脖子,差点把安然弄的摔倒在地。 “你可终于回来了。”陈子贤感叹道。 “怎么样了?看现在的规模,你经营有方啊。”安然笑道。 陈子贤道:“你来管几天吧,我都快要累死了。” “叫皇子派人来接管吧。”安然看着陈子贤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同情的说道。 “他后来只是借了点银子给我,并没有入股,再说那银子我也已经还他了,为什么要叫他派人来接管?” “他没入股?” “他是皇子啊,将来是大周的皇帝,这入股开青楼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了,那大周帝国和他的脸还不因为这个给丢尽了?” “你是因为忙才累成了这副德性,还是因为晚上在床上太忙才成了这个德性?”安然斜着眼瞟了瞟陈子贤,笑道。 “天地良心,上次给你叫来那小姑娘现在可还好吃好喝的养着呢,什么都不让她干不说,每个月银钱找给不误,你要是再不把她那什么了,可就越亏越大了。” “谁让你留的?”安然没好气的回道。 陈子贤急的身上的肥肉一阵抖动,道:“说可不能这么说啊,我吃了好的,总得给你留一份不是?你可不能说这些没良心的话,别人想那丫头都不知道想多久了,我可是一直死咬着牙没答应的。” “好了,别抱屈了,开了这家楼子,你也没少干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情。”安然笑着上前拍了拍陈子贤的肩膀。 “没什么事,就是大半年不在神都,回来了过来看看你。”安然站起来,就准备回去,因为刚才在皇宫出来之前,皇帝说了过会儿就让小公主去修经处去找他,这一会儿究竟是多长的时间,可没有个准儿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安然想了想,回头对陈子贤说道:“要不你穿好衣服,赶紧洗漱好,跟我一起去修经处。” “有事?”陈子贤问道。 “现在楼子离上客的时间还远,左右无事,一会儿陪我去看一处宅子,帮着参详一下。”因为自小在山里长大,来到神都后又一直住在修经处,安然对于宅院里的陈设布局这些可谓是一窍不通,艾墨儿和小公主固然是知道的,但很多时候女人的眼光跟男人总是有些出入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宅子?你怎么忽然这么有钱了?”陈子贤诧异道。 安然笑道:“别问东问西的了,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陈子贤肥肥的手在脸上抓了抓,楞楞的“哦”了一声。 第一八三章 新宅(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陈子贤愣愣的应了一声,慢腾腾的洗漱去了,心里像是还在猜测着安然的那处宅子的来历。 等到陈子贤洗漱完后,叫来了楼子里平日里送客人用的马车,拉着安然,一路慢慢行驶到了修经处。到了安然房间里之后,陈子贤刚喝了两杯茶,小公主和溜溜就带着一个小公公过来了。 小公主情绪有些低落,陈子贤刚要站起来行礼问好,就被她挥手打断,“知道你跟安然关系好,就别讲那些个客套礼节了,随意一些,日后估计见面的时候很多。” 陈子贤笑着应是,也就不再拘谨,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喝茶。 “艾姐姐还没过来么?”小公主让溜溜和跟随自己而来的那名小公公都在外面等着,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安然身边,问道。 “刚去叫过,要不你再去催一下。” “嗯。”小公主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就往外走去。 等到小公主走远之后,陈子贤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之前说让我去看宅子,帮你参详一下,小公主也跟着一起去?” 安然点头。 陈子贤皱眉。 “她去怎么了?你皱什么眉头?”安然不解的问道。 陈子贤苦笑道:“这位姑奶奶向来是言行无忌,我在皇子府上是领教过的,说真心话,看到她我心里还真有些犯怵,加上刚才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她今天心情看似可有些不爽利,别看宅子看到一半发起飙来,那可就……” “放心吧,有艾墨儿跟着一起去,她即便是发些脾气,也没什么关系的。”安然看陈子贤确实是心中忐忑不安,于是出言安慰。只是在心里奇怪,陈子贤虽然有些纨绔性子,但不是真正纨绔到了不堪的地步,平日里也很少见他惧怕过什么,此时他居然因为见到小公主面色不愉就忐忑不安,安然不由得对他说的在皇子府上领教过小公主的言行无忌生出了一些好奇心来。 两人说着闲话,过了一会儿艾墨儿和小公主走了进来,小公主闷闷的说道:“要是没事就走吧,去看看那宅子。” 安然“嗯”了一声,站起来拉了陈子贤一把,陈子贤才站起来跟着走出房间,往修经处大门走去,只是有意无意的走在了最后面。 六个人分坐两辆马车,陈子贤理所当然的拉着安然坐上他楼子里的那辆车,那名小公公也被小公主赶到了这辆马车上来,那小公公偷偷的看了看安然的神色,有些局促不安的坐在前面,跟赶车的车夫挤在了一起。 皇帝跟安然说要送处宅子,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安然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处宅子存在,却从不知道宅子的具体位置在哪。坐在前面的小公公让车夫沿着洛水河边一路东行,然后到了皇城附近马车拐上白石桥,过桥后还是继续往东行行驶。 安然打开车门,看了看一边的静静流淌的洛水河以及耸立在眼前的皇城,心里一时生出许多的感慨来。 马车缓缓东行,就在河对岸的东市遥遥在望的时候,前面的小公公让马车左拐,拐进了承福巷,过了第一个大门后,马车在第二个大门处停了下来,小公公回头对安然笑着说道:“驸马爷,到地方了。” 安然摇了摇头,道:“现在可别这么叫,让人听去像什么样子?” 小公公讨好的说道:“这不是迟早的事情么?就连我们这些下人们都知道,这次驸马爷跟两位公主从外面回来之后,要不了几天皇上就会公布大婚的日期了。” 安然看出来那小公公的讨好之意,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他手里,微笑道:“小公公幸苦,贵姓?” 那小公公慌忙把银票塞回安然手里,道:“这可不敢拿,小的姓贾,以后驸马爷叫我小贾子就好,至于这……驸马爷请拿回去,小的是万万不敢收的。”说完一个劲的把那张银票往回塞,安然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就拿着,我又不是多心狡诈之人,用些许银子来试探与你。” 贾公公犹豫了下,道过了谢,把银票塞进怀里。 安然跟陈子贤先后跳下马车,站在那打量着这处大门,问道:“就是这里?” 贾公公点了点头,笑道:“这里是皇上登基前,做皇子的时候的别院,登基后不来了所以才有些荒废,听宫里的老人讲,修缮后比之以前还要更好一些呢。” 站在一边的陈子贤听完直咋舌,双目闪光,一脸羡慕的看着安然,赞叹道:“啧啧,这处宅子别说想买买不到,就是能够买到,神都城内又有几人能出的起价的?” 小公主和艾墨儿乘坐的马车一直远远的跟在后面,这时终于慢悠悠的到了,小公主首先跳下马车,抬头四下打量了一下,微微点头道:“这地方还不错,够清净的。”艾墨儿随后下次,四下看了下,没有说话,伸手拉着小公主往安然那边走去。 贾公公紧着往那门前走了两步,从怀里掏出一把崭新的铜钥匙,插进锁孔里,“之前的锁已经锈的不成个样子,里外几重门的锁都是新换的。”说着取回钥匙,回身交到安然手中,然后伸手推开了大门。 这处宅院坐落在承福巷,整体上位于神都的南北中心线上,从修经处过来,首先要经过皇城,跟着便是跟皇城连成一体的东城,然后便是这承福巷。可以说,这处宅子虽然清净,在神都城内的位置却是颇佳。走进大门首先看到的是一堵照壁,上面刻着繁复的奇异花纹,宅子前后共有三个院子,最前面的院子大些,院子里有一颗三人合围粗细的古树,院子两边是下人住的房屋,在往后走,院子就比前面的小些,但装点的更加的别致,院中间有一方不大的水池,池中有锦鲤戏水,池的一边是用长条石头叠成的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盆栽,很多都是安然之前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在池子的另一边是一座小小的假山。院子两边的厢房和正厅的建筑都是上下两层,建筑式样古朴、典雅,毫无张扬奢靡之感,尽显住在这里原来的主人的深厚底蕴。 陈子贤出身豪富之家,家中的一应陈设自然都是极好的,此时他站在那里转动着圆乎乎的脑袋,四下看着,边看边不停的赞叹。 安然也是看的有些目摇神驰,听到耳边不时响起的赞叹声,忍不住说道:“我说胖子,你也是出身豪富之家,家里的房子和房内的摆设自然不用多说,这处宅子虽说不错,可也不用你这般不停的赞叹法吧?” “这宅子又岂止是不错,有时间你去我家看看,就知道这内中的分别所在了。”陈子贤叹息道。 站在那边四处打量着的小公主似笑非笑的看了陈子贤一眼,道:“听说你之前在神都城内自己置办了一处宅子,宅子的正厅里都被你贴上了黄金?” 陈子贤眨了眨那被肥肉挤成了一条缝的眼睛,不明白小公主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道:“那宅子现在已经脱手了。” “不是要你的什么东西。”小公主笑道:“方才听你一直在赞叹,就想起了你之前那处宅子里的陈设,后来听你那么一说,不由得对你家中的陈设也起了好奇心了。” 陈子贤笑了笑,有些尴尬的说道:“之前也去过多次皇子府,便是皇子府上的建筑可也比不上这里的。至于我家中……等什么时候安兄有时间去看看就知道什么叫暴发户了。” “难道也像你那处宅子般,贴满了金子?”安然笑道。 “不是也差不多,老爷子就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一样,要不是怕犯忌讳,他恨不得把所有显眼的地方都包上一层金子。” “后面还有个院子,那里才是主人的起居地。”站在一边微微弯着腰的贾公公低声说道。 “那去后面看看吧。”小公主伸手提起长裙的下摆,迈上台阶。 第一八四章 新宅(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第二个院子正面那两层建筑的两边,有两处圆形的小拱门,走过拱门是一个小巷,然后便是回廊,回廊外就是最后的那一重院落。 回廊沿着两边的房屋,与后面正中的两层建筑相连。 院子的两边种了不知名的小树,显然是修缮这处宅子时新栽的,正中间却搭了个高高的架子,在架子的两边各种了两颗葡萄树,此时葡萄的蔓藤已经爬满了整个架子,在院子中形成了一个遮阴的凉棚。 本来不大的院子,两边既栽了小树,中间又搭了架子种上了葡萄,肯定会让人感觉过于拥挤,甚至会担心院子以及正厅的光线会不会因为这些遮挡而过于昏暗,但是经过巧匠的手精心布置,靠近正厅的地方,光线十分的充足,正午过后就会有阳光斜斜的洒进正厅大门。 小公主本来脸色不愉,情绪更是有些低落,此时看到院子中那个由葡萄的蔓藤搭成的凉棚,眉开眼笑道:“这个好,我喜欢。” 溜溜在一边笑道:“等到秋天,就可以弄把躺椅,躺在这下面吃自己家摘的葡萄了。” “去房间里看看吧。”安然道。 贾公公站在一边陪笑着说道:“除了前面那处院子两边下人住的房屋里的东西,是从宫外采买来的之外,后面这两处院子房屋里的东西,都是从宫里挑选出来的,其中有不少都是皇上自己的私人用品。” 听到这,安然他们几人的面色还算正常,陈子贤本来就一直带着艳羡的脸上更是露出震惊之色,啧啧道:“就这么一处宅子,你还让我来帮你参详,难不成你想让我帮你看看,在什么地方贴上金子更像是暴发户么?” 一句话说完,走在前面的小公主和艾墨儿都窃笑不已。 正厅的一应家具、陈设都由红木制成,看着很有些年头了,古色古香,摆放的亦是中规中矩,除了一应的家具陈设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之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正厅的一边是用来临时休息小酣的卧室,以浅色调为主,显得轻松明快;另一边的摆设类似于书房,里面除了长条的案几和凳子之外,两边竖立着两个高大的木架,一边木架放着满满的书,另一边摆满了各种珍稀古玩,在长条书案的一侧,有个大大的铜瓮,里面插放着字画之类的卷轴。 看到这些,不知道为什么,安然长长的嘘了口气。 陈子贤赞叹道:“只怕是朝中一品大员的府邸,大致也就如此了。” 站在门口的贾公公笑道:“整个宅子的面积,与朝中大多数三品要员的府邸大致相当,一应陈设……嘿嘿,一品大员的府邸怕是也没这么多的御用之物吧?” 陈子贤忽然双手紧紧的抱住安然的胳膊,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状,嗲声嗲气的道:“安兄,我决定了,以后就跟你混了。” 一屋子的人,包括站在门口的贾公公,都被陈子贤的样子以及那嗲声嗲气的语调弄的连打了几个寒颤。 安然哆嗦着,使劲的抽出胳膊,压住心中的寒意,皱眉道:“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混?你还要怎么个混法?” 陈子贤“嘿嘿”笑着,搓了搓手,然后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来,边数边说:“我知道你不缺钱,也别说我俗,晚上记得要请我吃饭,这是提前给你乔迁之喜的贺礼。”说着就把一叠银票塞到了安然手里。 安然看了看手里那一叠银票,挑眉道:“多少?” “嘿嘿,不多,一万八千两,等到婚礼时我要是想不出送什么好的话,就还是银票算了,反正到时候你拿着银票喜欢什么自己买,免得我买了不趁你的心。” “我把银子放你那大半年了,都没见到半个铜子的分红钱,这一下就送我这么大的礼,怎么回事?”安然蹙眉道。 “前面盘下两边的院子,借了些钱,加上楼子当初刚开的时候从家里借了不少,现在都是刚刚还清,这楼子现在就是你我的产业,跟我家没半分钱的关系,至于分红我是想着给你凑个整数再一起给你。” 安然笑着把手里的银票递过去,道:“要不你还拿回去,看你那可怜巴巴的样。” “刚送的礼就要我收回去,你这可是在打我的脸。”陈子贤叫道。 小公主凑过来看了看安然手里的那叠银票,嘴里啧啧了两声,道:“胖子,刚才你可说了,婚礼的时候还是银票,到时候可不能只送一份了。” “那是几份?”陈子贤隐隐的觉得不妙,眨巴着小眼睛问道。 “至少也得双份,到时候可是我和艾姐姐一起出嫁的。” “好……好吧。”陈子贤有些胆怯的应道。 “你说婚礼要比乔迁之喜重要吧?”小公主继续问道。 陈子贤长大了嘴,楞了半响,到如今他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妙了,小公主既然一直追问下去,一直拿着婚礼说事,肯定是有目的的,刚才只说了两句话就把他要送的礼钱从一份变成了两份,此时在说下去,指不定那两份会张嘴要多少呢,想到这,陈子贤无助的看向安然。安然摸了摸鼻子,把眼睛瞟向了艾墨儿那边。 这时候,陈子贤的反应倒是极快,马上把无助的眼神落到了艾墨儿那边。 可是,还没等艾墨儿出来开口圆场,小公主又急又快的问道:“你跟安然是兄弟吧?” 陈子贤不由自由的点头。 “那兄弟的婚礼一辈子只能有一次吧。” 陈子贤再次点头。 “婚礼比搬家重要的多吧?” 陈子贤怔了下,心道问题怎么又问回来了?没等他点头,小公主又开口说道:“搬家你都能伸手送处一万八千两银子,那婚礼又该送多少?” 说道这,小公主扳着指头算到:“两万八不好听,三万八也不好,四万……更不行了,恩,每一份就五万八千两吧,记得是两份,就这么定了。” 小公主说道一半的时候,陈子贤的脑门上就已经出了豆大的汗珠,听到后来更是汗透重衫,等待小公主说完就这么定了的时候,陈子贤哆嗦着,颤颤巍巍的挪到旁边的那把椅子旁,像是刹那间被人抽了骨头一样,一下瘫在了椅子上,颤声道:“安兄,救我。” 安然无奈的摊了摊手,然后看向小公主。 小公主忽然对着安然妩媚一笑,拉着艾墨儿就往外走去,到了正厅的门外,又转头喊道:“胖子,可不能忘了,不然以后再上我们家来我可是不欢迎的哦。” 想着一下没了那么多银子,瘫在椅子上的陈子贤心疼的面色惨白,不停的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小半年都要白忙活了。”猛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安然,哀怨至极的说道:“这下好了,叫我来帮你参详家里的陈设,一下子参详十几万两银子没了。” 安然好笑道:“就是让你来陪我看个房子,你非得在这么多人面前掏出一沓银票,还从里面数出一万八千两来,现在你又能怪的了谁?” “这不是因为……想着当着那位姑奶奶的面,讨下好么?谁知道她这么狠。”陈子贤委屈道。 安然把手里那一万八千两银票塞到他手上,道:“这个你先拿着,其余的过后你在我那分红里扣。” “这怎么行?”陈子贤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道:“我心疼归心疼,但不能不硬气,从你分红里扣钱再拿来给你送礼,这我成什么人了?”说道这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这两年我少在外面喝一些花酒,这些钱也就出来了。” 听到这些话,安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晚上请我吃饭,得安慰我一下。” 安然点了点头,道:“这次地方随你选,行了吧?去外边转转去,在屋里呆久了,一会儿说不定小公主又生出什么主意来呢。” 这话刚说完,陈子贤一下跳了起来,三步两步就跑出了正厅的大门,那速度简直快到了极点。 第一八五章 谈话,孤独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安然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却让陈子贤惊慌的如同被人追赶的兔子一般,三两步便从里面窜到了正厅的门外。 对于陈子贤忽然之间变得异常敏捷的速度,安然怔了怔后,有些无奈了摇了摇头。 出了正厅的大门,看到陈子贤正站在回廊中,抬头在那里细看回廊里的雕刻,艾墨儿和小公主在葡萄架下,笑着不时的用手指着葡萄的蔓藤,猜想哪里将来会结出葡萄来。 安然走到回廊那里,笑着对陈子贤说道:“去前面哪处院子走走吧,看不到你自然也就生不出别的主意来了。”两人顺着回廊,慢慢的走到前面的院子去了。 小公主和艾墨儿在葡萄架下站了一会儿之后,两人又带着溜溜去了楼上,半响之后三人下楼,又去了前面正楼的二楼,看她三人的神情,应该是在挑选自己的房间。 这处宅院前后三重院落,除了第一重院子的房间都是给下人们准备的之外,后面两重共计有四十二间房,除去前后两个正厅以及书房,也有近四十个房间,完全不用担心不够住的问题,便是现在房间的装点风格不合自己的意,过后也大可以更改,完全没必要现在就急着挑选。 安然摇了摇头。 此时天已近午,安然转头对陈子贤说道:“神都城内的酒楼你要比我熟悉,一会儿你带路好了,正好大半年没回来,聚一聚。”说完他又伸手招来站在不远处的贾公公,“中午一块吃顿饭,聚一聚?” 贾公公笑着摆手道:“要回宫去复命呢,可不敢耽搁的。” …… 吃过午饭之后,陈子贤坐着马车回到了楼子里。 小公主没有马上回宫的打算,跟着安然与艾墨儿一起去了修经处。她也并没有去艾墨儿的房间,而是径直来到了安然的住处。 安然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今天看完那处宅子之后,有些事情两人似乎已经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进到房间,小公主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片刻后又站起来在书架上找了本书,翻来覆去的看着,看似有些无聊。安然倒了两杯茶,把其中的一杯放在小公主的面前。 “那宅子你什么时候搬过去住?”小公主放下手里的书,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 “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早些搬过去吧,把父皇给的那几个宫女和公公也要过去,好些。” “好些?”安然反问道。 随之,他想到了回神都之后,陪着艾墨儿回家时在书房里礼部尚书大人说的那一番话,心里不由得又泛起一丝腻味来,“为了让那些人放心?” 小公主笑了笑,没有回答安然这个问题,而是话风一转,道:“现在离中秋节已经不远,你搬过去了,艾姐姐自然也就搬过去住了,当然为了防人口舌,她家里或许要来两个老妈子或是尚书夫人信任的人过去,还有……这样我以后出宫也方便些。”虽然小公主转变了话题,没有正面的去回应安然的问题,但是给出的这个答案,似乎也能说的过去。 “你知道皇上给我那处宅子的原因。”安然长出了口气,说道:“或许,我们该找个机会好好谈谈。” 沉默了片刻之后,小公主忽然觉得有些燥热,于是伸手拿起刚才坐在桌上的书做扇子,轻轻的扇着风,然后才抬头看着安然,道:“你也是从那里过来的人,那么你应该知道,像你我这样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是多么的孤独。” 安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小公主所说的孤独,是内心的孤独,正像刚才所说安然也是从那边过来的人,这一点他当然深有体会。 “你和我心里的很多想法,以及做事的方式或是习惯,都多少跟这个世界的人有些格格不入,很多时候我们都找不到一个能够倾听我们的人。” “从那道赐婚的圣旨这个角度来说,或许我们认识的晚了一些,但我记得在我确定了你是跟我来自一个地方之后,曾给你说过,我非常愿意跟你成为朋友。” 小公主的目光从安然的脸上移到安然淡淡眼睛上,继续说道:“但是因为拿到赐婚的圣旨,所以过后你我相见彼此都感觉到有些别扭,但是我相信我们在一起是有共同语言的。” “是的。”这一点安然也很认同。 “你曾经很无耻的用言语来点拨我,让我逃出宫去跑来,意思是想让我就赐婚这个事情去父皇那里去闹上一闹,那时我也曾说过,反正都是要嫁,与其嫁给一个全无共同语言、无共同认知、习惯的人,嫁给你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小公主今天说话的语速一反常态,不再如平日里那么急促,缓缓的,便是连说话的语调也一直都是平平的、淡淡的,似乎她现在所说的事情完全与她无关,她只是在将一个别人的故事给安然听,在说一个客观的事实与理由。 但是不管她的语速有多么的慢,语调又有多么的平淡,但言辞的内容很明显出乎了安然的预料,安然的目光一直直视着眼前的地面,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小公主的话,但听到最后,因为吃惊,亦或是言辞的内容太过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睛睁的很大,目光从地上抬起,落在了小公主表情平静的脸上。 看到安然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目光更是直直的落在自己的脸上,小公主笑了笑,就那么忽然停了下来,没再继续往下说。 沉默了片刻之后,安然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再问我想说什么之前,有一个问题。”小公主说道:“刚才是你先说,或许我们应该好好的谈谈,那么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不应该说些什么吗?” “我想说的有些你已经说过了。”安然沉寂了一下,说道:“作为男人,尤其是这个世界里的男人,脑海里对于三妻四妾已经成为了一种自然而然的思维定式,但你我都是从那边过来的,对于一夫一妻的认知是根深蒂固,所以这是一个很大的心里障碍;再有,之前也跟你说过,虽然因为那道赐婚的圣旨把你我紧紧的连在了一起,但是你我到现在为止都没什么男女之间的感情可言,话直白一些,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小公主点了点头,示意安然继续,可是这时,安然却停了下来,没有在说什么,像是在心里正在斟酌着怎么说才好,而小公主暂时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于是两人就坐在房间内的小圆桌旁,沉默了下来。 “或许……我说的过多会让人觉得我这人很没意思,不但无耻而且还特别矫情,但好像现在已经没办法去改变什么了?除非像我当初说的那样,我或者是你,直接离开周国。” “难道你现在心里还在打这个主意?” “男人,大都是下半身的动物,这点你应该知道。”安然想了想,说道。 小公主怔了下,点了点头。 “既然刚才你也说过现在这样或许对你而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那么……”说道这里,安然说话有些吞吞吐吐起来,似乎是觉得不好开口,而小公主看向安然的眼神里,也露出一些莫名的意味来,过了一会儿,安然才继续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学学以前看过的那些戏里那样。” “先结婚后恋爱?”小公主微微歪着头,笑着问道。 “额……也可以签个合约之类的。”安然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也可以,便是说刚才小公主说的那个,也是安然心里的想法之一。 “毕竟,现在我们谁都避不开,躲不掉不是吗?”安然摊摊手,不知道是给自己找理由还是给小公主的决定找理由。 但是现在无论怎么看,他都像是一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花心萝卜。 尽管都知道安然这话是在找理由,但两人对视一眼后,竟是一时再无言语,房间内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显得尴尬起来。 第一八六章 岁月如斯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过了一会儿,两人又不约而同的抬头互相看了一眼,还是没有说话,都不知道在此时此刻应该再说些什么,才能化解房间内这越来越浓的尴尬气氛。 因为再次对视,又再次的相顾无言,尴尬的气氛也随之更加的浓郁。 安然对于刚才小公主所说的,行为方式、思维逻辑以及习惯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那种孤独感很认同,换句话说,也许这个世界上,真正在内心里能那几点上都能谈到一起去的或许只有此时坐在房间内此时却相顾无言的这两个人。 但是,也正如小公主刚才所说,两人或许认识的太晚了一些,还没熟悉,更没来得及彼此间碰撞出什么火花来,那道赐婚的圣旨就已经下了。 又因为那道圣旨,使很多东西都变了味道。 而安然刚才对小公主所说的那些话,在外面任何地方说起,只要被人听去,都会认为安然这是在矫情,得了便宜卖乖,甚至是厚颜无耻。 毕竟,无论是将来接手修经处,还是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双料驸马爷,对世间九成九以上的人来说,都是祖宗几辈子烧香拜佛也想不来的好事情,这时候安然要是在外面说出他心里腻味的话来,不是被世人的吐沫星子淹死也会让他成就史上最厚颜无耻之徒的“美名”。 但对于安然或是对于小公主来说,最重要的问题在于,从皇帝有了这个心思开始,一直到赐婚的旨意下达,身边的人都在不停的跟安然说着要让这个放心,那个放心,莫要辜负了谁谁的一片心,安然在心里估计小公主所遇到的情况应该与自己大致相同。这些人说了那么多七拐八绕的话,可就是没有人去问或是去关心两个当事人心里的想法与感受,或许在人们心里,这样的好事、这样的天作之合,两个当事人理所当然的应该愉快的接受。 “或许,在某一个方面来说,你我都是不幸的。” “是啊,从前到后,艾姐姐跟你还好说,毕竟是心有所属、心甘情愿的事情,但事情转到了你我身上,好像你我就只有被动接受这一条路可走。” “你有没有想过,要反抗一下?” 小公主笑了笑,目光从面前的桌面上转移到了安然的脸上,然后又从安然的脸上飘移到了门外。 “生在帝王家,这种事情本就是迟早的,我就算有些许的叛逆心思,又怎能扭的过大周帝国的皇帝,他的意思便是周国的意思,那些叛逆的心思也只能在心里早早的就把它掐灭掉,再说,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你看着也不是那么碍眼。” “还有再说么?” “没有了,我难得夸人一句,所以说句你不碍眼的话,你就应该知足了。” 安然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也算是夸人?” “我在那宅子里选了一个房间。”小公主忽然说道。 “嗯。” “离你跟艾姐姐的房间有些远,所以……以后不会打扰到你们,你也不要觉得不方便。” 安然笑了笑,道:“皇上要送到那宅子里的几个宫女和公公,你就帮着选一下吧。”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歇,阳光里所含的淡红色也随之越来越多,小公主站起来走到门口,踮着脚看了看门外的天空,转头道:“我该回去了。” “留下吃过晚饭再走吧,到时候我送你。”安然想了想,说道。 小公主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我去艾姐姐那坐一会儿。” …… 大周朝四品以上的官员都知道,每天散了早朝之后,皇帝必定会首先去勤政殿,与几位他所倚重的臣子们就当下要事进行商酌,过后便会从勤政殿内出来,径直去往御书房批阅奏折,这几乎是当朝皇帝登基二十几年来固定的规律。 但最近几天,皇帝似乎想要改一改这遵守了二十多年的习惯,早朝过后从勤政殿内出来,他再没有径直去往御书房,而是直接回到了他休息的寝宫内,那些等待他批阅的奏折会由林公公从御书房内搬到寝宫。 之所以说是搬,是因为每天等待皇帝批阅的奏折实在是太多。 几位得到皇帝倚重的臣子曾经对此颇有微议,倒不是说皇帝太过独断独行,而是担心皇帝这么下去,太过的劳心耗神。每一份奏折所奏的事情,对于大周国来说都不是小事,不然的话也不会还要上奏到皇帝这里,所以每份奏折在批阅的时候,就不得不斟酌再三。 对于很多人来说,没有批阅那么多的奏折,别说去费心耗神的去斟酌,便是每天把那些奏折上所写的字,全部看完也够头疼的了。这也是历史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皇帝怠政,导致奏折得不到及时的批阅,堆积如山的原因之一。 几位臣子几番就这件事情跟皇帝商量,但都被驳回,几次下来也就不了了之,再说多了,万一引起了帝王的猜忌心,疑心哪一位臣子仗着皇帝的器重想要分权,那就…… 皇帝此时正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薄薄的织锦,软榻上还摆放着一张小小的案几,上面放着笔墨纸砚。 林公公早上已经去了一次御书房,喊了一个小公公,两人跑了两次把堆积在御书房内的奏折抱到软榻旁,打发走那个小公公后,林公公就一直在一边伺候着,以备皇帝需要时只要抬抬手就能叫得到人。早上分两次抱过来的奏折已经全部批阅完了,皇帝放下笔,伸手调整了下后背靠枕的位置,以便能更舒服些。 “去御书房看看,还有遗漏的奏折没有?” 林公公犹豫了下,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了下去,应了声是。伺候了皇帝这么多年,他应该算是这天底下最了解大周皇帝的人了。大周皇帝决定了的事情,向来是不用质疑,此时他既然说要林公公去御书房内看看有没有遗漏,那么无论林公公出于关心也好,出于其他的什么目的也罢,只要出言相劝,必定会被训斥,最后还是要去御书房,也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林公公直接把想劝皇帝休息的话忍了回去。 “再有,告诉那往御书房送奏折的人,以后都直接送到这里来,免得你来回跑,搞不好还有遗漏。” 林公公又应了一声,才出了门,转而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直到走的远了,林公公才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从那夜在观星台上观看神都城的夜色,皇帝忽然呕血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内,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皇帝还是如往常一样,精力充沛,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但那夜目睹过当时情形的林公公知道,皇帝这都是在死撑着,其实身体越来越差。 到了现在,直接连在御书房内坐着长时间的批阅奏折,身体都已经负荷不了了,最后无奈之下才把奏折的批阅从御书房搬到了寝宫里来。 林公公两腿快速的移动着,因为走的快,步子便显得有些碎,这般走了两盏茶的时间,才总算是到了御书房,站在门口,林公公先是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伸手推开房门,快步走到上方的那个书案前,目光在书案上来回的扫视了两圈,又找到了几本不知道什么送来的奏折,然后转身走出去,回身带好房门后,便又快步的往皇帝的寝宫走去。 到了寝宫的门前,林公公伸手直接推开了大门,低头快步往里走去,快到软榻前时,他习惯性的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皇上的位置,这一看,竟是浑身哆嗦了起来,手中拿着的那几本奏折顿时散落一地。 皇帝脸色雪白,双眼紧闭躺在床上,软榻上的小案几已经撤到了地上,在软榻边的地上有着一滩黑黑的污渍,而闻到那淡淡的血腥气,林公公知道地上的那滩污渍应该就是皇帝吐出来的污血。 一个身穿黑色短衣的人坐在软榻上,背对着林公公正伸手按在皇帝的胸口上,此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头也不回的低声道:“别再发出声音。” 林公公似是对这个人既是熟悉,轻声“嗯”了一声后,俯身捡起地上那几本散乱的奏折,走到地上那小案几边,看到案几上平铺着一张牙纸,上面用朱笔写了四个字。 “岁月如斯。” 这四个字很明显是皇帝吐血昏迷之前所写,林公公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那四个字,掉下泪来。 第一八七章 一道圣旨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林公公抬起手臂,用衣袖轻轻的拭去脸上的泪水,暗自叹息着弯腰把案几上的笔墨纸砚收起来放好,然后走到软榻前,看着那个身着黑衣短衫的人给皇帝输入元气。 自那天夜里在观星台上,皇帝呕出了那口血开始,他便知道皇帝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如若不是这些年有修者像此时坐在软榻上的这人一样,每天都给皇帝输入元气调理身体,皇帝怕是早就倒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老话,也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新皇登基之后,除了托孤之臣以外,没有几个先皇的老臣子还能继续得到重用,又何况是他这样贴身伺候先皇的宦官。贴身侍奉皇帝多年,他知道太多别人不知道、又很想知道的事情,比如皇帝的习性、习惯,听到某件事情时的反应、神情,以及看到某份奏折时的神态,等等,这些发生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发生在了皇帝的身上,就有太多的地方值得琢磨,甚至是可以加以利用。所以,历来的皇帝对于贴身伺候自己的宦官,启用时无不是考量再三。 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这样的人的命运也跟他所伺候的皇帝息息相关,皇帝晏驾,新皇帝登基,不会再用他来贴身伺候,失去了这个位置相应的在宫里的地位也就会一落千丈。皇宫内历来勾心斗角的甚是厉害,或许在你毫无察觉之下便得罪了人,种种因素加在一起,贴身侍奉先皇的宦官在新皇登基后,素来前景堪忧。 想到了这里,林公公的心里泛起了不安的情绪。 坐在软榻上的短衫黑衣人的手,一直按在皇帝的胸口位置,随着元气的输入,皇帝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呼吸渐渐低沉。 短衫黑衣人又等了片刻后才把手掌从皇帝的胸口上移开,松了口气,道:“去跟御医说,弄些安神养气的药来,速度要快,趁着皇帝现在还没醒喂下去,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回回气。”说完也不等身后的林公公答应,坐在软榻上的身体忽然微微一晃,身影一阵模糊,等到林公公应了声“是”的时候,那软榻上的身影已经从房间内消失。 林公公早已见怪不怪,这些效力与皇室的修者,有的是在明处,如王五冯六两人;有的就像刚才那人一样常年的呆在暗处,就像是皇帝的影子一样,谁也不知道他们藏身何处,没有需要时,可能一年你也看不到他们一次,如果有人对皇帝不利,那么就会马上知道他们手里的利剑是否锋利。 伺候了皇帝这么些年,就连林公公也说不清这些像影子一样存在的修者,在皇帝身边究竟有几个。 当值的御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林公公快步跑来又催促的厉害,慌忙用最快的速度煎好了药。 林公公跪在软榻边,把那碗匆忙煎好的药慢慢的喂下去后,看到皇帝的脸色渐渐恢复,鼻息逐渐悠长,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才终于落地。 …… 黄昏时分,睡在软榻上的皇帝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看站在软榻边一脸忧色的林公公,轻声道:“扶我起来。” 下地之后,皇帝松开了那只紧紧搀扶着自己的手,慢慢的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回头道:“传旨,着中书省拟旨,中秋节册封太子,另小公主的婚期也定在那一天,让中书令指派人安排好所有的细节,拟好后连同圣旨一起拿来给朕看看。” 林公公听到册封太子时,心神便有些恍惚,以至于皇帝的话说完,他都没有醒过神来,弯腰站在那里发怔。 没有听到回应,皇帝有些奇怪,于是回头看了看站在那里发怔的林公公,心里霎时便想到了缘由,转念又想到面前这个伺候自己多年,如自己一样已经老去了的人,心里生出了许多的感慨来。皇帝伸手拍了拍林公公的胳膊,说道:“皇子向来心性善良,为人宽厚,将来我不在了,想来他也会宽待与你,你无需为晚年担忧。” 皇帝说这些话的时候语速如常,但是声音却是说不出的低沉,熟悉皇帝性子的林公公知道,皇帝此时说这些话,心里就是在念着后事的安排,心里一直隐隐泛着的酸意再也压制不住,一下跪倒在地,整个上身都趴在地上,痛哭道:“都怪老奴这些年来没把皇帝服侍好。” “这怎么能怪的了你?”皇帝摇头道:“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世不可逆转的规律,这些年来朕把身体亏空了多少朕自己清楚,起来去传旨吧。” 林公公呜咽着从地上爬起来,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泪水,正准备出去,皇帝又道:“缓一缓也无法,你双眼泛红,别叫人看出什么来,现在朕还不想弄的人心惶惶,天下之人挖空心思去揣测什么。” “是,我去给皇上沏茶。” 皇帝点了点头,又道:“稍后传完旨后,去把李先生找来。” …… 从那天看完宅子,晚上送小公主回宫之后,安然忽然忙了起来。 按照艾墨儿罗列的那十几张清单,安然每天一早起来,吃完早饭之后便会把灰驴套上马车,拉着艾墨儿去往东市采买物品。 其实按照安然的意思,那宅子里一应所需之物都已经足够齐全,只要带着衣服过去就可以了,但那天艾墨儿与小公主去挑选房间时,看到几处房间的布置很不合自己的意,所以两人在那天下午商量了之后,决心把那几间屋子从里到外全部重新布置,这一来要采买的东西马上就多了起来。 连着采买了三天,每天回到修经处的时候,马车里除了能坐下两个人外,其余的地方全部塞满,安然看了看手里已经花掉了一半的清单,有些发愁。 “心疼钱?还是觉得不必要的东西太多?”艾墨儿坐在对面问道。 “其实我觉得那几个房间已经布置的很好了,完全没必要费神再去重新弄,这倒不是钱不钱的事情,这些东西将来全部用上了之后,之前布置在房间内的那些又怎么办?扔掉?” “那些东西先放在储物间就好,也可以给布置到皇上送来的那些宫女的房间内。” “会不会太奢侈了一些?” 艾墨儿笑道:“你是省惯了,你看看神都里,但凡是有些身份的像你这个年纪的人,有谁就只有那么几件衣服的?” 安然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就这个问题跟艾墨儿争论,完全放手让她跟小公主随着自己的意去弄的好。 东市里的人每天都是那么多,开始时因为街上的人太多,车只能一点点的挪动,拉车的灰驴还有些焦躁,但几天下来,灰驴对这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习惯或是说已经麻木,此时它连抬头看一眼这些人的兴趣都欠奉,只是低着头,看着眼前的人走开了,便拉着车向前挪动两步。 小商贩们在街道的两边,铺上布单,上面排满了兜售的商品,这也使得长街上更是拥挤,叫卖声此起彼伏,加上不是传入耳里的讨价还价声,显得很嘈杂。 正在这时,人群里忽然有人高声叫道:“皇上已经下旨,中秋节册封太子。” 嘈杂的长街随着这人的这句话,忽然安静了下来。人们的眼中充满了质疑之色,都在四处看着,想看看这句话是谁喊出来的。片刻的安静之后,人群里就有人大声说道:“莫要哗众取宠好么?就算有这个心思,也该想一些让人容易相信的话才是,当今皇上正值盛年,这么多年都没册封太子,为何要在今年中秋节册封?” “这叫双喜临门懂么?与这道旨意一起的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安先生与两位公主的婚期也定在了中秋节,皇帝下令,中秋节普天同庆,三天之内言谈无忌。” 听到后面的这句话,人们眼中的质疑之色稍减,毕竟好事成双,双喜临门这个理由在周国的风俗里是很讨彩、极为喜气的,跟着人群里便响起了欢呼声,随着欢呼声的还有人们对当今大周皇帝歌功颂德声。 欢呼声透出真挚的心悦情绪,而歌功颂德声又透着发自内心的真诚。 显然,大周的子民们都为周国有这样的一个皇帝而骄傲着,自豪着。 第一八八章 帝心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欢呼的人群中,欢呼的人都驻足不前,因此灰驴半天也没能再往前挪动一步,它一直低着的头抬起,不解的看着那些张着嘴挥舞着手臂的人们,半响之后,它被那些声音吵的有些烦闷,于是扬起脖子,大叫了一声。 声音高亢有力,把那些欢呼的声音稳稳的压了下去。这个声音夹杂在欢呼声中,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那么的刺耳,刹那间欢呼声都停了下来,长街上很是安静,人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拉车的灰驴身上,这个效果显然也出乎了灰驴自己的预料,它高高的仰起头,翻着厚厚的嘴唇不停的晃动着脑袋,不知道是在表达自己的得意还是在嘲笑人们的少见多怪。 片刻之后,人群里传来了笑声,于是叫卖声与讨价还价的声音再次从长街上响起,人群开始移动,灰驴重新低下头,拖着车一步步慢慢的向前移动着。 “明天叫小公主出来一起来看看这些采买的东西,里面有不少都是用来布置装点她那个房间的。” 安然“嗯”了一声后,说道:“这些东西一会儿也别在拉回修经处了,直接拉到那宅子里吧,要不过两天买齐了还得再从修经处倒腾到那边去。” “今天的东西已经买的差不多了,你让灰驴调转方向,直接去承福巷吧。” 安然推开车厢的门,对着灰驴的屁股拍了一掌,灰驴转头疑惑的看了看安然,看到安然伸手指了指洛水对面的方向,它轻叫了声,拉着车转进长街的一条小巷,转而往洛水边行去。 …… 就在那道双喜临门的圣旨下达后不久,李伤跟在林公公身后,走进了皇帝的寝宫。 “现在离中秋还有近三个月的时间,或许你该让皇子现在就来帮你理政。既然已经决意要在中秋册封太子,也就别再撑着了,这段时间你刚好在一边对皇子理政时不当的处理加以指正。”看着躺在软榻上的皇帝,李伤皱眉说道。 皇帝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放在软榻边的那把凳子,示意他坐下说话,然后他转头看了林公公一眼,林公公弯腰行礼退下。 等到林公公走出去,带上房门之后,皇帝掀开盖在身上的织锦,下了软榻,走到案几旁边,摊开一张白纸,提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李伤蹙着眉头,走到他身后低头一看,看到皇帝正在那张白纸上写着一个个名字和对应的官职,有些名字是他熟知的,有些在心里有些模糊的印象,有些则是第一次见到。 半响过后,那张白纸已经被皇帝写满,皇帝放下笔,把纸抽到一边,然后提笔在下面的另一张白纸上继续写着一个个名字和对应的官职,随着纸上的名字越来越多,站在皇帝身后的李伤眉头也越蹙越紧。 一直等到第二张白纸写了一大半,皇帝才放下笔停了下来,一边揉着有些发酸的手腕一边俯身轻轻的对着纸上的墨迹吹着气。李伤伸手拿起第一张写满名字和官职的纸,目光在上面扫视着,片刻之后,他抬头看着皇帝,问道:“这些人……跟那个组织有关?” 皇帝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然后直起身子,伸手又把案面上那张纸捻起来,递给了李伤。 李伤接过后,目光在那张纸上停留了一会儿后,把两张纸放在一起,折好,放回案面上,问道:“这些人你准备怎么处理?” “原本我是想暗地里慢慢收拾了,给那背后的人一些惊醒的,但现在我想从明处下手,因为时间越来越紧,已经容不得我温水煮青蛙了。”说着皇帝又伸手从案面上拿过李伤折好的纸,重新打开,把上面的名字挨个的看了一眼,道:“这上面有不少人,当初我都是寄予厚望的,但没想到最后也都站到了我对面去了。” 李伤没有理会皇帝的感叹,而是蹙眉说道:“有史以来,一个帝国的败落,都是首先从内部生出乱子开始,周国经历过几代人的治理,才有了今日的局面,又怎能因为几个人的私心而再起祸乱。对于这些心智不坚的人,怜惜不得,忍不得,容不得。” 皇帝把手中的纸重新折好,再次递到李伤的手中,笑了笑,说道:“这些我当然知道,不管这些人的背后是不是那父子俩,我都不想再等下去,也没有时间让我再等下去了,我既然把这些名字都写在了纸上,便是要把背后那人的手指全部斩断,然后在去掉他的根。” “交给我来?”李伤接过折好的纸,问道。 “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事情交给你我放心些,安然……还是有些年轻,我怕他修为不够,到时候反而为敌所制。” “什么时候动手?” “什么时候有人去告诉你,我失手打碎了茶杯,那你就可以即刻动手了。” 李伤笑道:“这么明显的举动,你就不怕别人看出来?” “今天那道中秋节册封太子的圣旨一下,那边就该有所动静,再说到失手打碎了茶杯,也正好给了他们猜测、臆想的空间,茶杯打碎之后,现场不会有丝毫的异常,又有谁会马上想到在皇宫外,会有一场风暴来临?” 皇帝负手来回走了几步,忽然又道:“听说安然手下有个叫张松的人?” 李伤点了点头。 “心性如何?” “办事还够稳健,心性不错,会抓时机,懂得感恩。” 皇帝点了点头,道:“这一点很重要,一个人只有懂得感恩,才会有忠诚可言。” 说完了这些,皇帝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到时候你看有哪一个点适合他去做的,交给他,也算提前给安然那小子练练兵,另外也在考量考量这个叫张松的。” 李伤点了点头,“那父子俩,你有什么打算?” “可杀。”皇帝淡淡的说道。 这一次李伤没有在说话,只是叹息了一声。 “我这一生,从登基以来,都是在世人的是非舆论声中度过,赞扬我的人固然很多,但整日里挖空了心思写文章来骂我的人一样很多,我唯有无愧于自身,无愧于周国子民,无愧于列祖列宗。对我现在来说,那父子俩人我已经不需要再找什么证据,让我怀疑这一条理由就够了,至于杀那父子的骂名,就由我来背吧,给璞玉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龙椅,这就很好。” 李伤还是没有说话,微低着头,眉头轻蹙,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半响过后,李伤抬头,看着皇帝的眼睛,道:“你躺回到软榻上去,我再来给你看看身体。” 皇帝好笑的看着李伤,笑道:“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李伤抬起一只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软榻,目光坚定的直视着皇帝,显得不容置疑。皇帝被那坚定的、不容置疑的目光弄的有些发怔,这些年来,可从没有人敢用这种目光看着他的,此时被李伤这么一看,心里既感到亲切,又感到新鲜。 随着李伤的手指搭上了皇帝的手腕,一股暖流透过手指,从手腕处直向皇帝身体里涌起,李伤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而随着他脸色的凝重,从他手指涌入到皇帝身体里的暖流也越来越庞大,进入的速度越来越急。皇帝的脸上本来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此时觉察到异常,吃惊之下,脸上的笑容散去,想要坐起来,却忽然发现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皇帝的目光随之落到了李伤的脸上,看了两眼后,皇帝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软榻周围,渐渐的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雾,在白雾之外,那躺在软榻上以及坐在软榻边的两个人影依稀可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白雾逐渐越来越浓,最后竟是变得凝实、厚重起来。 许久之后,白雾里有人重重的吐了口气,跟着“啪啪”两声,然后有人低“哼”了一声。 片刻之后,白雾迅速消失,李伤满头汗水,脸色蜡黄,像是大病初愈一般,他长吸了两口气后,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皇帝从软榻上坐起来,用手指指着李伤,一时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一八九章 时间的快与慢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李伤伸手把皇帝的胳膊压下去,然后摆了摆手,道:“要是不想我一番功夫白费,现在就躺下休息一会儿,别说话。” 皇帝一声长叹,点了点头,重新躺回软榻上,闭上眼睛。李伤就坐在软榻边的凳子上,开始闭目调息,殿内门窗紧闭,却不时有微风在两人周围轻拂而过,暖洋洋的吹的人很是舒服,没有多久,躺在软榻上的皇帝鼻息渐沉。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李伤缓缓的睁开眼睛,脸上的蜡黄之色消减了许多,他缓缓站起来,走到案几旁,伸手从怀里把那两张写满名字和官职的纸掏出来,平摊在案面上,提笔在上面每一个名字的后面,做着不同的标记。 殿内的光线渐渐昏暗,李伤放下手中的笔,推开了窗户,然后又走到门口,轻轻的推开房门,目光远眺,夕阳将落,却还挣扎着在地平线上播撒着余晖,就像此时殿内正躺在软榻上的那个人,明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还是在争取利用剩余不多的时间,想把要做的事情做完。 李伤面沉如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那在地平线上挣扎着的夕阳,就那么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 世间的万物,终究抵挡不了时间的流逝。 夕阳跌入地下,留在地平线上的那一抹血红色的余晖也渐渐隐去。 殿内传来了咳嗽声,李伤回头转身,走进大殿。 皇帝已经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此时正准备掀开盖在身上的织锦,却被走进来的李伤伸手制止,皇帝有些不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李伤。 “前面是输入元气护住你的五脏六腑,还差一步,得把你內腑沉寂多时的瘀血逼出来,才能起到一些治本的目的。” “还有必要么?”皇帝苦笑道。 “以往我不动手为你调理身体,是因为那是即便我动手,也与宫里这些修者无大的分别,最近我修行上有所进展,才能让你的身体得到一些改善。” “我知道这有损你的修为,而我如今也只能是苟延残喘罢了,所以我才说没有必要。”皇帝摇头拒绝道。 李伤沉默了片刻,蹙眉问道:“你是希望没到中秋节便离开人世,还是希望璞玉能得到你的册封,然后在你的注视下监国?” “你的意思是……我撑不到中秋节?” 李伤点头,“我不惜耗损修为,为你调理身体,改善你的內腑,也只能帮你延缓而已,至于长时间的续命或是彻底的根治,或许要修为过了一品,到脱尘境才有可能。” 皇帝摆手笑道:“历来皇帝,都想长生不老,永远坐在那把龙椅上,文武百官大礼参拜时无不是三呼万岁,但又有谁能真的万岁?我幼年做皇子时便明白了这个道理,如今又岂会贪恋人世,现在唯独不放心的,就是璞玉将来刚刚坐上那把椅子的时候,周国可能会发生动乱,所以才想在走之前,把该做的事情做完,该杀的人杀完。” “那你总得有时间去做,有时间去杀才行。” “这番耗损,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别瞒我。” 李伤道:“你是担心我耗损修为,到时候有了乱子会有心无力?” 皇帝没点头,也没摇头,但无论是脸上的表情还是眼里的神情,都是这个意思。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我恢复,这么多年你知道我从不说假话。” 皇帝点头不语,又再次躺回了软榻上。李伤转身走出大殿,不多时手里拿着一个木盆,又走了回来,他回身关好房门,把木盆放在软榻边,才在榻边的凳子上坐下来,伸手按在了皇帝的胸腹之间。 随着李伤手心的暖流不断的从皇帝的胸腹之间涌进,皇帝的脸上再次泛起了潮红之色,呼吸越来越是急促,眉头紧皱,额头上出现黄澄澄的豆大的汗珠,似乎有着极大的痛苦,皇帝的双眼圆凳,紧紧的咬着牙关,身体微微颤抖着。 忽然间,躺在软榻上的皇帝一下坐了起来,俯身对着放在软榻边的木盆,张嘴呕吐起来,一口接着一口,黑红色的液体从他嘴里吐到木盆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腥臭气,一脸吐了十几口之后,皇帝无力的躺回软榻上,李伤刚刚收回的手再次按在了他的胸腹之间,暖流继续源源不断的涌进皇帝的身体。 过了半响,皇帝再次坐起,对着木盆呕吐,接连又吐了几口黑红的血,然后再次躺回软榻,此时,皇帝的脸上又再次又潮红便会苍白,他看着李伤,有气无力的笑着问道:“好了没有?我这身体里可没有太多血可吐的。” “快了,再等一等。”李伤的手再次按向皇帝的胸腹之间。 皇帝又接连吐了两次,一直到吐出的血呈鲜红色,李伤的手才从他的胸腹之间离开,躺在软榻上的皇帝此时显得虚弱无比,浑身暖洋洋的绵软无力,李伤跟着伸手在他的头上轻轻的拍了下,皇帝再次沉睡过去。 李伤起身点亮殿内的所有能点着的等,然后走出去,找到了林公公,“去吩咐御医,配一些滋补养气的药来,接下来七天,每天三次,一次都不能少,这件事情前后都由你亲自去盯着。” 林公公应了一声,急忙忙的往外跑去。 大殿内所有的灯都被李伤点燃,亮如白昼,李伤调息了片刻之后,继续在写满了名字与官职的纸上做着标记,做完后折好重新放进怀里,然后随手抽出一本书,静静的看着。 过了一会儿,林公公端着一碗药,小跑着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公公端着一碗清水,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小食盒。李伤微微抬眼看了一眼,道:“叫醒了再喂。”说完便继续低头看书。 吃过了药,皇帝接过那碗清水,漱口后又在那小食盒里拿出了两颗干梅,放进嘴里,然后挥了挥手,让林公公和那位小公公退下。从软榻上起来,在地上来回了走了几圈,伸了伸懒腰,道:“好久没睡的这么舒服了。” “你体内脏腑间的瘀血、沉郁之气已经尽去,但这几天的药不能停,必须按时吃,具体的我已经跟林公公说过了。”李伤放下手里的书,抬头说道。 皇帝点了点头,道:“跟我去观星台上去看看神都的夜景?” “还没吃饭。”李伤道。 皇帝笑道:“好,那就先去吃饭,吃完再去。”说完对门外吩咐道:“备膳。” …… “安然已经知道了,一直找他麻烦的人和害死他姨娘的人跟小王爷有关。”李伤喝了一口酒,开口说道。 “他心里能确定?” “虽然还不能确定,但他已经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小王爷伸手,年前他去清凉山之前,收服神都城内那些地下帮会,就是要把眼线扩宽,去查这些事情,在他走后不久,张松就好像查到了一些苗头,一直等到安然回来,他才禀告。” “去跟安然说说,这两个月先别轻举妄动。” “他只是在王府附近的地方查看,暂时还没有打草惊蛇的打算。”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就老了。”皇帝叹道到。 “对你我这样的人来说,时间过的太快,而对燕国或是道门的人来说,他们必然是觉得时间过的太慢,慢到你我还有苏先生,到现在都还活着。” 皇帝“哈哈”一笑。 “如果我还能再有五十年的时间,我必定会把燕国并入到我周国的版图之内,道门在我手下会再次的苟延残喘。” “所以说,对他们来说,才会觉得时间过的太慢,或者是说觉得你我苏先生三人活的时间太长。” 第一九零章 调动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散了早朝之后,皇帝例行的来到勤政殿,在勤政殿内待了近两盏茶的时间之后,林公公拿着一卷明黄色的布帛从殿内走出来,径直出了宫门,去了兵部。 在林公公宣读完圣旨之后,跪在地上的兵部众官员们站起来,互相看了看,没有人说话,但是谁都能看出来,众人眼中的狐疑以及不解之色。 镇北大将军楚飞熊调回神都,负责神都城以及皇宫的护卫,而他手下的第一大将徐陵,则被调到了南方,与镇南大将军陈宗对调,镇西大将军周世海与镇东大将军石开山对调,另外,从东南西北四处边关每处抽调五千人回神都,由楚飞熊统一管辖。 也就是说,在楚飞熊回到神都时,拱卫神都的兵力又将增加两万,那时候,连同原本拱卫神都的两万兵力,再加上禁军,神都的总兵力将达到五万。 近年来,除了对燕国开战时,大量频繁的调动过带军的大将和在国内调动过兵力之外,在和平时期周国的将军们没有经历过大的调动,更没有这么大量的往神都调派过兵力。 “有人图谋不轨?还是……”最终,一位白发苍苍,身着软甲的老者上前两步,走到林公公身前,小声试探着问道。 林公公摇了摇头,道:“这个杂家是真的不知情,只知道这道圣旨,是皇上到了勤政殿后,与殿内几位倚重的臣子商议后拟出来的旨意,让杂家到兵部来宣读的,至于……或许是中秋节册封太子,现下抽调兵力,也只是防范于未然。” 老者点了道了声谢,转身又走到了原来站立的位置,双脚迈动间似乎突然有着说不出的沉重,他在原地站立后,双眼在一众同僚的脸上扫过,众人的脸色都不轻松,场间的气氛隐隐透着一丝压抑与沉闷。 “都别愣着了,赶紧该怎么忙活就忙活去吧,虽说现在离中秋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但是大将军之间对调、交接可是要花上一些时日的,楚大将军四处抽调兵力也要时间,耽误了事情,到时候可别哭爹喊娘的求皇上开恩。”林公公眯着眼睛,尖声尖气的说道。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四下看了看,想到圣旨都已经到了兵部,而尚书大人上朝却还没有回来,不由得有些迟疑,于是他转头看着林公公,再次试探着问道:“不知道我们尚书大人……”话虽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就是说是不是等到兵部尚书邢宇回来再把盖有兵部大印的文书发出去。 “圣旨有问题?”林公公冷声问道。 “这个……当然没有?” “没有你磨蹭什么?邢大人此时还在宫中,想来是皇上找他另有要事,我来之前皇上说,让我宣旨之后等到文书发出,再回去复命。”说道这林公公忽然话题一转,冷笑着问道:“不知道兵部的伙食好不好?” 那老者听到林公公言辞越来越不善,语调越来越冷,于是一直挺直的腰往下弯了一些,连声说道:“不敢,这就马上办。” 如非万不得已,无论是大周国还是燕国,都没有人愿意得罪林公公这样贴身伺候皇帝的宦官,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在皇帝面前给你上点“眼药”,给你穿穿小鞋。 林公公挥了挥手,站在那里闭目养神,这时有小厮搬来了凳子,端来了茶水,林公公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那白发老者再次来到林公公的面前,低声道:“文书已经备好,各种手续一应齐全,不知道公公是否要过目?” “这可不敢,当年太祖皇帝明令宦官不得干涉朝政,我只是要确认文书妥当,并且已经快马发出,就回宫给皇上复命,其他的我管不到,也不敢管。”林公公端着茶杯,小口的喝着,慢条斯理的说着。 那老者心里暗骂了一声,脸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陪笑道:“公公说笑了。”说着,他回头吩咐道:“文书既然已经备好,速速发出,八百里加急。” 加盖了兵部大印的文书共一式四份,八百里加急,四名信使八匹快马,出了神都城门之后,分别朝四个方向而去。 林公公这才放下茶杯,站来来,淡淡的道:“好了,你们忙吧,杂家回宫复命了。”说完头也不会,一挥衣袖往大门口走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八百里加急的兵部调动文书,最迟会在五天之后,全部抵达四位大将军的手里。 …… 此时才是立夏不久,空气中的燥热之气便一天厉害过一天,往年这时候神都多少还会下一些雨,稍解一下燥热的气息,但今年却反常的厉害,滴雨未下不说,还日日皎阳似火,树上的知了从早上日出开始,一直嘶声鸣叫到深夜才停。 所有需要采买的东西全部采买完后,安然与艾墨儿商量了一下,又给老师打过了招呼后,便从修经处搬到了承福巷的宅子里来,也正如之前小公主所言,安然搬过来了,艾墨儿理所当然的也会搬过来,于是艾墨儿的家里派来了一个老妈子加一个尚书夫人的贴身丫鬟。 在修经处住着的时候,就算外面的人有些微词,但那毕竟是住在修经处的大院内,院内还住的有其他的人,又有李伤和苏先生住在里面,这两人多少能起到一些震慑的作用,但此时搬出了修经处,在皇帝送的宅子里住,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可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婚期已经定下但毕竟还并未成婚。 后院的中间,那个葡萄架下,摆着一个方桌,桌上笔墨纸砚齐全,还点着两盏灯。 安然正端坐在桌旁,手持毛笔在之上一笔一画的写着,而艾墨儿则侧身坐在一旁,微微低头,手里捧着一本书,在低声的念着。 “再念慢一些,念完一句后停一会儿再念,要不我跟不上。”安然放下手里的比,揉着手腕说道。 “你真的确定这样子写字对你的修行有好处?”艾墨儿合上手里的书,用手轻轻的揉着眼睛,问道。 安然叹道:“当初老师传授我天心指的时候,便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白纸上写满了字,交给我,我对着那张纸反复的看了很长的时间,从那字里行间飘散出的气息里悟出了天心指的意境,以及体内元气的运转和离体之后的操控。现在在神都没有架打,修行上除了感悟之外还是感悟,完全没有实践验证的机会,所有才想到这个写字的方法来,想看看以天心指的意境来写字,会不会在天心指的感悟与运用上有所长进。” “那王五冯六两人不是与你相熟?你现在进宫也方便,想打架还不是很方便的事情?” “正因为与那两人相熟,打斗时一是互相知根知底,很多招式双方刚刚抬手,便知道了他后面大概会做些什么,时间久了,很多时候交手时更像是一种设计好了的模式一样,我这么说你明白么?” 艾墨儿想了想,问道:“没有新鲜感?” 安然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么说的,是没有了紧张刺激感,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而潜力在很多时候都需要自己去压榨,而与人真正交手,生死相博时是压榨自身最好的一个方式,一切的感悟在那个时候得到印证的同时,往往还能得到升华。” “换句话说,就是很多感悟能在生死刹那间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 “还是不太懂。”艾墨儿摇头说道,说着她微微转头,目光落在地上那几张安然写满了字的纸上。 因为院子里没有风,所以不用担心纸会被风吹皱,那些写满了字的纸被安然随手放到了另一边的地上,艾墨儿的目光刚刚落到纸上,就觉得双眼发黑,脑海里疼痛欲裂,一声惊呼,连人带椅子直接往后倒去。 安然赶忙伸手,扶住了艾墨儿,同手另一只手向后拍出一掌,那些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的纸随着那一掌,纷纷变成了碎屑,卷上天空,跟着纷纷扬扬的向下飘落,就像是夏天忽然飘起了雪花一般。 第一九一章 筹谋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暗卫在王府存在了很多年,当初在老王爷年轻时,也就是当今皇帝还在做皇子时,暗卫只是一个由府内负责暗哨的护卫们组在一起形成的一个独立的护卫队,后来随着老王爷与当今皇帝争夺皇位斗争的日益激烈,而慢慢的演化成了带有侦查与刺探性质的隐秘组织。 后来老王爷在争夺皇位中失利,进而避世于王府,做了个闲散的王爷,暗卫们慢慢的沉寂了下来,当年吃过暗卫亏的人也渐渐的遗忘了王府里还有这么一伙人的存在。 随着小王爷慢慢长大,逐渐的显露出了野心,他不甘心像父亲这样一辈子只是做个太平的、闲散的王爷。自古继承家业,都是传长子为多,又为何皇位会旁落他人?何况将来王位到了他手上,就变成了郡王。 于是经他的手,闲职了多年的暗卫又再次活跃起来,并且经过不断的去糟存优,多年过去,今日的暗卫早已今非昔比,比之当年老王爷时,已不知强了多少。 名字没有变,但是在“暗”与“卫”这两点职能上,又增加了许多,具体来说,暗卫们现在不但是小王爷的鼻子、耳朵、盾牌,更是他手里的一把利刃。 “我们已经不能再等了。”小王爷背负着双手,在房间内有些焦躁的来回走动着。 王先生稳坐在椅子上,双目低垂,面色平静,看起来就好像是要睡着了一般,而站在他旁边的一号,作为暗卫里排名最靠前的人,那永远没有表情的脸上此时也露出了一丝燥意。从四处边关各抽调五千人回神都,如果可以解释为了中秋节的册封太子之事,也还将就能说的过去,但是镇守边关的楚飞熊大将军回调神都,以及其余的几位大将军全部对调,就显得太不寻常了。 这接二连三的大动作,便是个愚痴之人,也能猜到大周皇帝后续的动作会有多大,他的决心又有多大。 “不管任何时候,只要动手,我们永远是处于弱势的一方,毕竟坐在那个椅子上的人抬手投足之间都拥有四海之力,而我们只有手上这么多现有的力量。”仿佛睡着了一般的王先生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直直的落到在房间内来回走动的小王爷身上。 小王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接话。站在王先生旁边的一号脸上则是隐隐露出这就是废话的神情来。 王先生停顿了一下后,接着说道:“当初之所以选择在他驾崩之后,皇子登基之前动手,是因为那时候的周国处在最虚弱的时候。” 一号微微低下头,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古怪,表情里已经毫不隐藏的透露出这些都是废话的意思来。 “现在无论怎么看,都到了时不我待的地步,不动便等于坐以待毙。” 一号刚刚低下的头此时又抬了起来,双眼透着淡淡的丝丝冷光看着说话不疾不徐,慢条斯理的王先生,如果不是以往小王爷对王先生的看重,此时他真恨不得上去对着那张老脸狠狠的轰上两拳。 没看到此时小王爷内心焦躁不安么,怎么还尽说些废话。 随着王先生话音落下,不再开口说话,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只有那轻轻的、不断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持续的响起。 过了半响后,一直持续在房间响起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小王爷负在身后的双手垂下,徐徐了吸了一口长气之后,他看向一直安稳的坐在椅子上的王先生,问道:“那依先生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王先生答非所问的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皇帝的身体不行了,他撑不了多久了。” “何以见得?”小王爷眼中光芒一闪,急切的问道。 “以往皇帝做事,总是喜欢谋定而后动,不到近七成的把握他便会选择隐忍,不会急着动手,而且他做一件事时,总是喜欢温水煮青蛙,等到被煮人的察觉时,往往就为时已晚,你回想一下,皇帝什么时候这么急切的去做过什么事的?” 小王爷沉寂了半响,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点了点头。 “那现在这么办?”小王爷再次问道:“现在动手,我们明显的还是处于劣势的。” 王先生沉吟了一下,道:“我觉得退、隐这两字是适合现在的局面。”话刚说完,小王爷还没说什么,站在一边的一号马上摇头道:“这怎么行?一旦我们从神都退出隐藏,那么等到我们举事的时候,现在依附过来的人还能剩下多少是一个问题,到时候还能听我们调派的人还能有多少又是一个问题。” “失了势,在想重新起来,谈和容易。” 王先生沉默不语,双眉再次低垂下来,又恢复了那种随时都能睡着的样子。 轻轻的脚步声再次在房间内响起,小王爷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轻轻的摩挲着下巴,在来回的走动着,半响之后,他停下转动的脚步,说道:“容我想想,现在形势危急,但还有些缓冲的时间。” …… 一个身材很高,但是很瘦的中年微须男子躺在椅子上,两腿直直的向前伸出,落在两名艳妇的肩膀上,那两名艳妇蹲在地上,一人扛着一条长腿,两手在腿上轻轻的敲打着,在他身后有两名侍女大半的年轻女子在轻轻的摇着团扇,为他驱赶热气,他躺着的椅子两边,又有两名女子分坐在两边,一个不时的喂他水果,另一个这是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再给他倒酒。 六名女子,或是清秀、或艳丽、或温婉、或妖娆,把他团团的围在中间。他半眯着眼睛,在左边吃两口水果之后,便转到右边来喝上一口酒,看他脸上的神情,便是让他去做神仙怕是也不愿意换此时的既逍遥、又美艳的享受。 “可有人愿意为本王唱上一曲?” “不知王爷今天想听什么样的?”肩膀扛着他的左腿,正在卖力翘腿的艳妇娇声问道。 王爷沉寂了片刻,道:“我记得有个叫什么香的词,谁唱来与我听听?” 除了为他敲腿的两名艳妇之外,其余的四女脸上均现出绯红之色,她们心里当然知道王爷此时所提的什么香的词是什么样的了,那是神都中下等勾栏里,经常唱的艳词,唱到最后,词句更是不堪入耳。 “王爷,怎么又想着要听这样的曲子了?”另一名敲腿的艳妇做出一副扭捏的姿态,半是娇羞半是眉目传情的说道。 “我记得你就会唱的,来,给爷来一曲,助助爷的兴致,高兴了晚上爷再好好的宠你。”王爷轻笑道。 这话一说出,旁边的几位女子都吃吃的笑了起来,刚说话那艳妇脸上更是平添了许多的娇羞之色,正待说些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两名蹲在地上敲腿的艳妇回头,看到了小王爷正慢慢的向这边走来,于是两人再次回头,看向了躺在椅子上正吃水果的王爷。 王爷挥了挥手,把腿从两人的肩膀上拿下来,示意围在他身边的六名女子全部退下。 “有什么事?”等到六名女子全部退下之后,王爷才从椅子上坐起来,伸手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的问道。 小王爷弯腰行了一礼,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父王,有些事情,想给你商量一下。” “当初你决定重组暗卫的时候,我便跟你说过,你一旦决心走这条路,那么便是时时都在行走在万丈悬崖之上,一步差池便是粉身碎骨,这些年来我虽不想管,但断断续续的也指正过你几次。”说道这,王爷端起酒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接着说道:“这次无论是将军间的调动,还是往神都抽调兵力,都不寻常,以他的秉性,没有把握的事情你什么时候见他做过?” “那就是说……无论有没有证据,他都要开始动手了?”小王爷迟疑了下,问道。 “他命不久矣,此时不动手,难道还要留到他儿子登基时再动?让新皇一登基便背负骂名不成?” 第一九二章 一张牌,信使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小王爷低下头,喃喃自语一直重复道:“背负骂名……骂名……” 老王爷站起来,提着酒壶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抬头看着头上的树枝,以及树枝间茂密的叶子,透过那些树叶的缝隙,依稀可见天空中那刺眼的太阳,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忽然间冷笑不已。 父子俩人就这么站在树荫下,一个低头如梦语般喋喋不休的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一个抬头不知道是在看茂密的树叶,还是在透过树叶看天空中刺眼的太阳,不住的冷笑,整个场面和气氛都是说不出的怪异。 过了许久,一直低头喋喋不休的小王爷忽然抬起头,一直明亮的双眼此时有些暗淡,这次开口说话,他甚至没有称呼,也没有尊称父王,而是直接低声问道:“你与他相斗过多次,对于他的了解只会比我多,现在该如何是好?” 在小王爷开口说话时,老王爷便不再抬太往上看,也没有再冷笑,而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仰头灌入口里,对于儿子没有尊称的话语,他也不以为意,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一般,沉默了片刻之后,老王爷回问道:“王先生如何教你的?” “他说目下最适合的,便是退、隐二字。” “那你自己是如何想的?” “我觉得眼下如果退隐,便再无出头之日。” “为何?”老王爷追问道。 小王爷沉吟着,像是在脑海里在把整件事情重新组织,或是在思量着该用什么样的言辞来答复,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他前后所下的几道圣旨,看来都是意有所指之举。” 老王爷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等了片刻之后,见父亲只是哼了一声后,便没有在说话,小王爷继续说道:“不管现在敌我强弱与否,至少我们现在还有人可用,一旦真如王先生所言,选择退隐,那么势必要举家逃离神都,事情便要败露的再无丝毫余地,那么我们留下的人又有几人能够保住性命?这种关键时刻舍弃部下自逃之举一旦做了,事后存活下来的人又有几人还能够为我所用?” “那你准备如何?”老王爷放下手里的酒壶,扔掉了酒杯,转头淡淡的问道。 “现在就动手对我们来说当然显得仓促,但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措手不及?按照以往的习惯,这时候我们一定还会选择隐忍甚至如王先生所言,逃离神都退隐与野,他想必也是这么估算的,所以才直接明着颁布这一道道圣旨来。” 老王爷低头沉吟不语,不时的在树荫下来回的走动几步,显得一时有些难以决断。而小王爷说完这些之后,也不再多说一个字,而是径直走过去拿起了刚才老王爷放下的酒壶,然后走到那个椅子边,半躺着把酒壶的壶口对着嘴巴,小口小口的抿着酒,眼睛的余光瞟向站在那里不时走到的身影。 从某一方面来说,这父子俩却是一对妙人。 许久之后,直到小王爷把那酒壶里的酒全部喝干,那不时在树荫下转动的身影才抬起头,喟叹道:“这些年,我也已经浪荡够了,当年输了他却不杀我,便是要折磨我,这些年早已够了。”说完他转身走进屋里,半响之后,又从屋里走出来,珍而重之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很袖珍的小木匣来,沉声道:“里面的这一份名单,每一个后面都有相应的地址,这些人是当年残留下来的,还算忠于我的旧人,你拿去看看,这些年许是有人内心生变也不一定,我手里也只有这一张牌了,打出去能起多大的作用,听天由命吧。” 小王爷楞了一下,才伸手接过那个小到袖珍的木匣子,神情即是惊喜又是意外,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只看到父亲每一天都醉生梦死,眠花宿柳,浪荡无忌,却从没想到当年从皇帝手中败下阵来的父亲,手里居然还能残留下力量来。 他缓缓打开木匣,里面放着一卷卷的很紧的布帛,布帛应该是白色的,只是因为时间太久才有些微微泛黄,他刚要伸手从木匣里拿出布帛,老王爷抬手阻止道:“共两千三百余人,近一半是当年陆续从军队里出来的中低级将领,其余的也都是当年部队的精锐,要细看的话等到无人时再看不迟。” 小王爷低声道:“外面留守的有六名暗卫,加上知道我现在过来的还有五人,这十一个人过后都会消失。” 老王爷收回手,不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转身慢慢的走回屋内。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小王爷才重新拿起木匣,把里面那卷卷的很紧的布帛拿出来,慢慢的展开,微微泛黄的布帛上一个个名字后都有着详尽的地址,每个字只有黄豆大小,写的极是工整,小王爷越看,脸上的喜色就越浓,渐渐的,脸上都出笑容来。他猛的收起布帛,收起了木匣,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 正午时分,靖北关城头。 一个普通的案几摆在城楼宽阔处,案几上放着两荤两素四个菜,外加小盆清汤,无酒。 楚飞熊大将军坐在案几旁,面前放着一个不大的木盆,里面装满了米饭。楚大将军一手持筷,一手拿着勺子,吃几口饭就把勺子伸到汤盆里舀一勺汤,他的咀嚼的很有力,双手挥动间杀气十足,如风卷残云一般,没两盏茶的功夫,案几上的饭菜和那盆汤,都一干二净。他扔下手里的筷子和汤勺,挥了挥手,身后的小厮忙走到案几前,收拾干净,跟着有军士端来茶水,恭敬的放在案几上。 楚飞熊用手轻轻的揉了揉肚子,满足的叹了口气,片刻之后,他端起案几上的茶水,开始漱口,漱完口后那杯茶已经干了,于是他把茶杯放回在案几上。马上有军士端来了第二杯茶水,放在案几上,并把之前空掉的那个茶杯收走。 喝了半杯茶之后,楚飞熊站起来,走到城墙便,眺目远望,神情逐渐变的深沉起来,身后的几名将领本来想上前走与大将军聊聊,但此时看到楚大将军的脸上,纷纷止住了脚步。 时间逐渐的流逝,楚大将军站在城墙边上,手上的那杯茶水早已凉透,他还是保持着刚开始的姿势,浑身微丝不动,仿佛只要没有别的事情,便可以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在城墙边站下去。 太阳越走越低,阳光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这时有一个军士快步的跑上城楼,微微有些气喘的快步走到楚飞熊身后,单膝跪地,道:“大将军,有兵部信使到。” 楚飞熊转头,眉毛微微挑起,道:“在哪里?” “现已经到了大将军府。” “直接让他过来,就说我在城楼上等他。” 那军士应了声“是”,转身飞速离去。 徐陵这时走过来,道:“大将军,兵部的信使,是不是……去迎接一下,妥当一些?” “无妨。”楚飞熊挥手道:“信使,又不是钦差大臣,迎接他干什么,无非是兵部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不知道生出了什么馊主意,来折腾人。” 徐陵想了想,不再说话,往后退了几步。 楚飞熊放下手里的茶杯,转身走到城墙边上,继续眺目远望,在视线的那头,便是燕国的土地,这些年来,他跟大周皇宫内龙椅上的那人一样,无数次想把大周的军旗,插在燕京的城头上,却总是因为种种原因而没能实现。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楚飞熊再次转身回头。 一名身后插着小旗的兵士浑身泥土,蓬头垢面的快步走来,跪倒在地双手举起一个竹筒,道:“报大将军,兵部遵从圣旨,八百里加急公文。” 楚飞熊伸手接过,同手一抹,抹掉竹筒上封印的火漆,从里面抽出一卷布帛,展开来细看,眉头随之皱了起来。片刻之后,他把布帛递给徐陵,对信使道:“你下去好好歇息去吧。” 第一九三章 剔除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徐陵见楚飞熊把盖有兵部大印的公文递过来,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接过,随之目光落在了那纸公文上,没看两眼,眉头便皱了起来,跟着便露出错愕的神情来。 他接过楚飞熊手里的公文时没丝毫犹豫,很自然,因为以前兵部发来的公文,只要他在场,楚飞熊看完后都会递给他看,但是他没想到公文上的内容这么的出人意料,或者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可以说是荒诞。 四大将军全部都有调动,如果在加上他徐陵的话,那么四处边关的守将,都将舍弃旧有的部属以及熟悉的兵力布置,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一旦在这时候发生战事,那么势必会造成很大的影响,而最擅长攻城略地的楚飞熊却偏偏调回了神都去负责护卫,把性子一向温和的善守而不善攻的镇南将军陈宗调来守靖北关,而他而代替了楚飞熊去受南方,这……真的……对吗? 徐陵目光盯着那张纸,盯着那纸上盖着的兵部大印,确认所有需要分辨细节的地方,都真实无违,他脑海里不禁有些迷糊起来。 这是一招大大的昏棋啊。 楚飞熊微微抬头,目光飘向了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之后,徐陵首先回过神来,抖了抖手里的那纸公文,有些犹豫的问道:“大将军,这……算怎么回事?” “准备一下,最迟不能超过明天正午,速速赶往南边,接替陈宗过来。”听到徐陵犹豫而迟疑的问话,楚飞熊的目光从天空中收回,落在徐陵的脸上。 “不要多想,现如今皇上能让你独自镇守南方,你我都该高兴才是。”许是看出徐陵内心里的一丝不安,楚飞熊出言宽慰道。 徐陵把手里的那张公文折起来,握在手里,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我只是觉得这道调令实在是有些荒诞,调动之后对下面的兵力部署以及手下将领都需要有一个熟悉的过程,这个时间可长可短,视具体情况而定,在这期间一旦发生战事又该如何?就算真有调动的必要,也该缓行才是。” 楚飞熊摇了摇手,沉声道:“准备去吧,这道公文是遵照圣上的旨意所下,万不可懈怠了,速速赶去南方,我这几日抽调五千军士,等待陈宗来时,也该回返神都了。你到了南方后,由你亲手挑选五千精锐军士,派一精悍裨将带领赶往神都,皇上既有如此的安排,断不会无的放矢。” “那东西两边那一万军士……” “我一会儿修书两封,命人快马送到,想来他们这两天,也该收到兵部的公文了,对于要调往神都的军士,我不去那边留守的将领也不敢疏忽。” 徐陵想了想,说道:“军士去往神都后,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心血来潮,忽然去看上一看,挑些老弱病残之士,让皇上看到了,那可就……精彩了。” 楚飞熊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大手一挥,道:“别婆婆妈妈的了,赶紧滚回去准备一下,你那几房小妾,过后我派人给你送去,就别分心惦念了。” 听到楚大将军提到自己的那几房小妾,徐陵有些尴尬,对楚飞熊行了一个军礼后,急忙忙的下了城楼,听到身后传来了楚飞熊笑骂了一声兔崽子,徐陵的眼中现出一丝暖意。 楚飞熊对着一名校尉招了招手,等到校尉走近后,楚飞熊说道:“去兵营去挑选五百重骑,两千轻骑,两千五百名精锐步兵出来,所有抽调出来的军士,我不管他是什么兵种,只有一点要求,那就是要绝对的忠诚可靠,但凡有一点疑虑的统统剔除。” 那校尉想了想,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大将军,试探着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个抹杀的动作,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楚飞熊,等待着大将军的确定。 楚飞熊只沉吟了不到三息的时间,便漠然的点了点头。 那校尉直起身,飞快的下了城楼,不多时,兵营的方向传来了号角声,楚飞熊让小厮把茶杯的水续满,然后端起茶杯,慢慢的品茶。 …… 小王爷从那树荫下走出,一路慢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把桌案上的两盏灯全部点亮,然后从怀里再次掏出那卷布帛,慢慢的在桌案上全部展开,一个个黄豆大的、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许久之后,小王爷抬手,从桌案的一角抽出几张牙纸,磨好了墨,然后提笔在牙纸上以蝇头小楷书写,把那布帛上的名字与地址挑选着一部分抄在牙纸上,写满了半张牙纸后,小王爷放下笔,把空白的半张牙纸拆下,然后又细细的看了看写满了字的那半张牙纸。 如果留意细看,就可以发现,那写满了字的半张牙纸上,每个名字后面所写的地址,都是混乱的,或者上说,那一行写着地址的字被刻意的打乱,看着那纸上的地址,不但根本不存在,便是当做一句话也根本就读不通。小王爷用手指在上面每个字的下面都点了点,带着一种奇怪的规律,半响过后,小王爷似乎很是满意,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把那写好的半张牙纸放在桌案的一边,然后提笔在空白的那半张牙纸上继续书写。 后面的这半张牙纸,小王爷继续以那种奇异的方式把名字后面的地址书写的很是混乱,写满了半张之后,他重新审视了一遍,然后转身走到房间的一角,伸手在墙角抓起一根很细的绳子,然后轻轻的拉了拉。 没多久,房门被敲响,小王爷随手拉开房门便转身走回到桌案旁,一号紧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桌案旁边,小王爷伸手拿起半张牙纸,递给了一号,道:“以最近启用的那种方式重新拼组,这张纸上的人,你全部去看一看,可靠的就另作标注,然后建立联系渠道。” “那不可靠的……留不留?” 小王爷沉吟了下,道:“控制住,暂时先别动手,在我们动手前拿来祭旗。在这之前,我不希望在多生别的枝节,牵扯我们不多的精力。” 一号点了点头,看到小王爷再没有别的吩咐,于是躬身行礼离开了房间。 小王爷关好房门后,继续在牙纸上以蝇头小楷抄写着,每写满半张纸,便会停下看一看,然后把写好的撕下来放在一边,接着继续抄写。 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的时候,那卷布帛上所有的名字以及后面的地址全部被小王爷一一抄写在了牙纸上,地址也全部被他以一种特定的方式打乱,必须要知道组合的方法,才能拼出正确的地址来。放下手里的笔后,小王爷揉着发酸的手腕,弯腰下细细的审视着牙纸上的每一个字,全部检查了一遍之后,他把桌案上写了字的牙纸全部单独的折好,然后在桌案下拿出一个小匣子,放在里面。 随意的吃了一些点心之后,小王爷搬了一把躺椅,坐在门外的屋檐下,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淡淡的脚步声传来,小王爷睁开眼睛,不多时,就看到一个黑影一晃间便站在了他的面前。 “全部都去看过了?” 一号点了点头,因为那半张牙纸上所写的地址都离神都不远,有不少甚至就在神都城内,所以从拿到那半张纸后到现在,他已经把上面所写的人全部排查了一遍。 “情况如何?” “淘汰掉了近三成。” “还行。”小王爷点了点头。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王爷每天都醉生梦死,从没有联系过这些旧部,能在这么多年之后,还有这么多人能听从王府暗卫的召唤,这么看都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小王爷伸手从怀里又掏出了半张折好的牙纸,道:“继续去查看,另外对已经排查过没发现问题的也不可放松了警惕,继续留意动静,这些纸用完之后即可烧毁,不可留下半点痕迹,排查的速度要快,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一号应了声“是”,伸手接过纸条,转身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小王爷的视野之中。 小王爷平视的目光渐渐上移,看向了空中。 第一九四章 纸牌,糖炒栗子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从大周皇帝陆续的下了那几道圣旨开始,从镇守大周帝国边关的四大将军,到精锐的重、轻骑兵以及步战军士,都忙碌了起来,甚至连边关里很多小商小贩都跟着忙碌了起来,有忙着向即将去往神都的军士兜售商品,准备在他们走之前再赚上一笔;也有不知是属于那里的、乔装改扮的暗线在忙着收集、传递消息的。而周国的中心神都城,每天还是热闹依旧,街上的商贩们依旧卖力的吆喝着兜售自己的商品,姑娘少妇们依旧穿着清凉在长街上驻足,散播着不同的风情,而在她们身后依旧会跟着三两个不时偷瞄的中年或少年男子。茶楼或酒肆里,闲散的神都大爷依然还是那么的博闻多知,天上地下通晓无碍。 只是在每天深夜的时候,不时有一道或是几道黑影,在阴暗处一闪而过。 无论是边关,还是神都,不管有多少人在忙,有多少暗流涌动,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在努力的保持着表面上的平和。 与此相反的是,前阵子很忙的安然这一段时间忽然闲了下来,而且是很闲。 在承福巷的新宅子里,每天早晨起床后,他都会在后面两重院子里来回的走上几遍,这不是要在别人眼中彰显做主人的威严或是气度,而是在做早饭前消食的运动。 猛的一闲下来,安然很不习惯,他除了继续坚持每天在葡萄架下写字之外,他又给自己找了一件事做,那就是每天下午回到修经处,找周曲打架。 周曲本来在这个时间,固定是在那个小院子里劈柴的,但随着安然连续几天下午都过来找他打架,并且把他欺凌的很是悲惨之后,在第六天的下午,周曲终于忍无可忍,提前走出了修经处大门,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月亮挂上了天空时,才偷偷摸摸的溜回来。 安然接着改变了策略,改为吃完早饭就去。 于是周曲就改成天没亮出去,伸手不见五指时才回来。 对此,安然很无语,而作为受害人周曲,心里也同样是一把辛酸泪,却又苦于无处哭诉。 终于,安然或许是良心发现,开始每天进宫去找王五冯六两人对战,但是没过几天,连王五冯六两人也失去了踪影。 不知道是他真的没有注意到,还是有意的把一些事情忽视掉了,以前每隔几天张松便会来到承福巷的新宅,跟安然汇报一些最近打探到的消息,但现在已经接连十几天都看不到人影了,似乎所有的人都很忙,只有承福巷第二个大门的这处宅子里的人是清闲的。 以天心指的意境在纸上写字,这件事情并不轻松,往往半个下午的时间,安然的精神和体内的元气便会消耗一空,除去打坐调息恢复体内元气的时间外,剩余的时间实在太多,后来小公主看安然实在是闲的发闷,于是提议安然来参加她们的斗地主大业。 正巧在安然参与到了打牌队伍的第二天,陈子贤赶来给安然送楼子的分红钱,站在后面看了一会儿,终究是手痒难耐,于是陈子贤替换下了艾墨儿,本着重在参与的精神,一天的输赢都控制在百两之内,当然,最后的输家毫无悬念的非陈子贤莫属。第二天一早,安然刚刚吃完早饭,陈子贤便挽着袖子精神抖擞的来了,没说到两句话,就把安然往桌子那边拖,进而连他之前一直畏惧的小公主也被他叫了来,为此就连安然也不得不感叹,这纸牌的魔力之大。 玩了几把之后,陈子贤开始嫌玩的价码太小,不够刺激,于是提议增加价码,几番商议之下,最终三人一致同意把赢输控制在五百两之内。 于是,这一天陈子贤正好输了五百两。 这五百两银子,以打牌的这三个人的身家,谁都不会真的去在乎,只是无论打牌也好,还是别的游戏也罢,谁也架不住一直输下去,那种内心的失落感往往才是最折磨人的。紧跟着,心里很不信邪的陈子贤再次加高了价码,把输赢改为一千两之内。 接连几天下来,小公主的心情变得非常好,连一直都看不怎么顺眼的陈子贤,此时在她眼里也变得亲切了许多,因为这几天下来,单单是小公主,就已经从陈子贤那里赢了五千多两银子,而输了这么多银子之后,陈子贤犹自咬牙切齿,奋战不休。 …… 在神都城西南角,有一大片低矮老旧的房子,这里以前是神都城内地下帮会的聚集地,也是神都城内最混乱的所在,房子间大小不一的巷子错综复杂,很多不熟悉地形的人走到里面半天走不出来,而以前的神都地下帮会有一半在这里设立了分堂。 这里虽然住着的都是神都城内最低层的穷苦人,但是胜在人多,每天下完工后,不少光棍汉无所事事,便会在各个小巷里来回溜达,不是找一处小赌坊进去试试手气,就是去寻一位半老徐娘发泄一下身体里过剩的精力。 在两处巷子的交汇处,最近多了一个糖炒栗子的小车,炒栗子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秃顶驼背的老人,脸色蜡黄,整日里愁眉苦脸,便是有顾客上门,也没有丝毫的笑脸,像是有很多人都欠他钱一样。面对这样的老板,想吃糖炒栗子的人也渐渐的失去了去这家摊位购买的欲望,摊子没摆出几天,来买栗子的人便越来越少,或许是因为这样,一直愁眉苦脸的老板最近脸色更是越发的愁苦。 生意一天清淡过一天,就在过往的人们以为这家糖炒栗子的摊位支撑不了几天的时候,今天路过买栗子的人忽然多了起来,一副愁苦面容的老板脸色也罕见的露出了笑容,虽然那笑容配上脸色还有的愁苦之色显得那老板的样貌更加的怪异,但毕竟也算是有了笑容。 很快,准备好的栗子便卖完了,秃顶驼背的老板低头看了看腰中系着的布袋子,大致数了数里面的钱数,愁苦的五官慢慢的向一起聚集,最后在那张蜡黄色的脸上,聚成了一朵花,这就是他的笑容。 把摊位收拾好后,老板带着他独特的笑容,推着小车,一路穿街过巷,在那片低矮的老旧房子间绕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回到了住处,那是一处普通的小院,院墙低矮,院门是用长短不一的旧木板拼凑而成,加上院子里那残破的房门,已经透风的窗户,显得这处院落,更加的破败不堪。 老板推着小车进了小院,把车停好之后,把车上的东西一样样的搬进房内,半响过后他走出房门,把门锁好。似乎是因为今天的生意很好,他很罕见的哼着小曲,出了院门后径直去了一家酒馆,要了一壶酒加一叠小菜,坐在一个角落的桌子旁,小口吃菜小口喝酒,尽量的把吃菜喝酒的速度放慢,似乎是怕这种在酒馆里喝酒吃菜的感觉逝去的太快。 一壶酒下肚之后,老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哆嗦着收从腰里掏出一把铜板结账,然后摇摇晃晃的走出酒馆,一路扶着墙回到了自己那处破败不堪的院子,进了房间后也不关门,不一会儿,房间里便传来了鼾声。 两个一身痞气的干瘦青年,路过小院的门口,看到敞开的大门有些意动,想进去顺手牵些东西出来,随后看到院子里破败的景象,顿时兴致全无,两人相视着摇了摇头。 房间的鼾声一直在持续着。 夜深人静只是,那房内走出一个黑影,在门内的阴影处静立片刻之后,确定四下无人,便身形闪动,飞快的出了院子,一路疾驰,竟是直接往皇城的方向而去。 到了皇城门口,他掏出了一块牌子,守们的护卫一点头,侧身让到了一边。 第一九五章 夜深人不静(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守门的侍卫微微往后退了一步,那黑影双脚在地上一蹬,闪身进了皇城的大门,一路疾行。可以看出,那黑影对皇城内的路线非常熟悉,在道路密布到显得有些错综复杂的皇城内疾行却又不见丝毫的停顿。 约莫大半柱香的功夫,那黑影闪身来到一处两层建筑的楼下,伸手敲门,敲门声一快两慢两快,敲完后停了片刻,然后他直接伸手推开门,走进屋内。 此时已近初更时分,那黑影进了屋内之后,反手关上房门。屋内既没有灯光亮起,更没有丝毫的声响传出,仿佛这就是一处空置的房屋,里面便是连老鼠虫子都没有一只,刚刚进入的那个黑影,也只是人在精神恍惚时所臆想出的幻影。 一直快到三更时分,那房屋的门轻轻的动了一下,跟着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人影一闪而出,出门后如同幽灵一般,移动速度极快却又没有半点声息,几个飘忽间那黑影便消失在视野之中。出了皇城,黑影回去所走的路线与来时截然不同,在神都城内那片低矮破旧区域的巷道里来回兜了几圈之后,才最终回到了那处格外破败的小院。 神都城内虽然依旧是有不少灯光在闪耀,路上却已经鲜有人迹,白日里喧嚣的街道此时静寂无声,无私的敞开着自己的怀抱,阴影里偶尔有不甘寂寞的虫子发出的一两声底气不足的鸣叫,似乎是要向人们宣示着什么。 人的性情无论是奔放豪迈还是含蓄内敛,终究是精力有限,夜晚是青楼和赌坊营业的黄金时间,但是到了三更后,便是连这两个地方,也逐渐的沉寂了下来,青楼的姑娘们睡眼蒙松,时不时的打个呵欠,然后无聊的看看外面空无一人的长街,赌坊里此时也是赌客稀少,伙计们也不再那么忙碌,三两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笑着,大概是在谈论着今天有哪位赢钱了的豪客给了多少赏钱。 街道的阴暗处,刚刚还不时的鸣叫几声想宣示着什么的虫子忽然整体沉默了下来,屋脊上,无数道黑影纷纷涌出,一闪而过,脚步在屋顶快速挪动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身形快速前进更没带起一丝的风声,乍一看去,很像是午夜时分百鬼夜行的场面,让人内心生出不可抑制的寒意,只所以说黑影有无数道,是因为实在太多,从四面八方陆续涌出,向着一个大方向极速前行,行动间的速度又是极快,让人根本分辨不出倒底有多少。 黑夜里,忽然传来了一声犬吠,跟着便是一声低沉到若有若无的哀鸣,然后便再无声息。 四面八方,黑影还在不断的涌出。奔行在前面的黑影,看似毫无规律的路线,随着一声鸟鸣,忽然一变,行动间隐隐透出配合之意,片刻之间便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包围圈,前行的方向变的完全一致。 所有的黑影,都在向着神都城的那片低矮破旧房子的区域急速前进。 这里住着的大多是生活在低层的穷苦人,当然也有不少是成日里无所事事四处浪荡的惹是生非之徒,但不管白天的时候所做的是什么营生,此时都已经睡下。一道道黑影急速奔行间毫无阻碍,在进了这片低矮破旧的区域后,又分出若干个小队,然后形成大小不一的一个个包围圈,向着一个个目标围了过去。 隐约间,可以看到,他们前进的方向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哪里有着淡绿色的光点,他们便向那里围去。 一处摆放着小推车的院子,隐约的似乎还能闻到糖炒栗子的味道,破旧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秃顶驼背、卖糖炒栗子的老板微微探头,往外面看了看,借着远处淡淡的灯光,依稀可见他那张时刻写满愁苦的脸上此时全是沉思的神色,片刻之后,他一步迈出了房门,双脚在地上轻轻的一跺,整个人忽然飘了起来,飘起的身体在空中一个短暂的停顿后猛的一折,向着那些黑影掠去。 掠动间,他伸手在头顶上一抓,似乎是扔掉了什么东西,然后一直驼背的他在空中忽然直起了身子,后背更是挺的笔直,哪里还有半分驼背的影子。 早已经有黑影注意到了这边,几个包围圈里各分出一人,对着他围了过来,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说话,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似乎这一切,在来之前他们已经演练了很多次,整个过程都已经熟悉到了他们的骨子里。 糖炒栗子的老板忽然发出了一声鸟鸣,跟着伸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势,那些向他包围去的黑影骤然停下,然后掉头回到了自己原先的队伍里。 一队黑影围住的一处院落忽然传出几声怒吼,几个身影跟着暴起向外冲去,暴起的身影人人手持兵器,有的手持头大背厚的砍山大刀,有的是手持短枪,有的是双手握着齐眉短棍,有一人手提着一个带刺的棒形兵器,瞩目细看那竟然是两军交战冲锋陷阵时使用的狼牙棒。 几个暴起的身影刚刚冲到院墙边,围住他们的黑影有一人抬手挥了一下,跟着所有的黑影的手似乎都动了一下。 “嗖嗖嗖”,破风之声骤起。 跟着刚才挥手之人抬手又挥动了一下,围在院墙之外的黑影纷纷踏步向前,竟是直接挥手拍到了院墙,一时间尘土飞扬,一个又一个黑影不发一言,破尘而出,迎向了那几个暴起想要突围的身影。 兵器挥舞,借着深夜里远处传来的灯光,印的挥舞的兵器闪闪发亮,如同黑夜里一道道无声的、短促的闪电。奇异的是,一个个兵器都在极速的挥舞着,却又没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传出,只有不时传出几声“呜呜”的破风声,那是齐眉短棍或是狼牙棒挥舞时发出的声响。几息之后,院墙倒地时激起的尘土落定,兵器挥舞时带出的一道道无声的、短促的如同闪电一般的亮光消失,“呜呜”的破风声也隐去。 一切,都如同方才四下飞扬的尘土一样,俱以落定。 几个方才暴起想要突围的身影躺在地上,有人或许是受伤极重,挨不住疼痛而发出断断续续的、低沉的呻吟声。 “哼了鸟。”旁边同样倒在地上的一个身影怒声训斥道:“当初既然决定走了这一步,生死便早该置之度外,些许疼痛便忍受不住么?”训斥的声音低沉,嗓音极粗,细观他躺在地上的身影,正是方才手持狼牙棒的那人,想来他平日里是一位脾气极为刚烈,与人交手也极是勇猛的人,便是此时倒地被擒,气势也依然丝毫不减。 那呻吟的人听到此话,像是极是惭愧,呻吟声立时咬牙止住。 围住他们几人的黑影里,有一人低声冷笑了一声,用嘶哑的声音低声说道:“很好,不愧是当初在西方边关外与吐蕃国交战时,每阵必冲在最前面的‘豹子胆’王豹。” 躺在地上的,被黑影称之为“豹子胆”王豹的人,似乎是没想到这么快便被人查清了底细,楞了一下之后,怒哼了一声,道:“既然知道我是谁,便该知道想要从我嘴里掏出东西来,实属痴心妄想,干脆些给爷来上一刀。” 那黑影点了点头,似乎是很赞同王豹的提议,又似乎是点头赞赏王豹的不屈与刚烈,“我佩服你当初与吐蕃国作战时的勇猛,更敬佩你当初所立的赫赫战功,如果你不是走错了路,成为了乱臣贼子,任何时候见到你我都会躬身敬你三杯酒。”说道这,他停了一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是一个汉子,我不难为你,但愿你下辈子莫要在犯糊涂,走错了路。”说完手一挥,有两个黑影从腰中抽出利剑,上前两步。 王豹躺在地上动了动身体,以便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此时听黑影说完,他努力的抬起头,看着黑影笑道:“好,如此就多谢你了。” 上前走了两步的两个黑影手腕一翻,手中的利剑闪了几闪。 因为院墙倒塌,显得破败不堪的小院,随着那两把利剑闪动几次,血腥气大起…… 第一九六章 夜深人不静(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因为小院的院墙此时全部坍塌,这个本来还算干净整洁的院落此时显得尤为的破败,随着那两个黑影手中的利剑闪动,小院内血腥气骤起。 此时,在远处还有一道道黑影不断的往这边飞速掠来。 而之前到达这片区域的黑影,早已经分成了若干个大小不一的队伍,形成了一个个大小不等的包围圈,随着这边的战斗结束,血腥气弥漫,远处也有怒吼声不断的传来,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 怒吼声与兵器碰撞声,在静寂的深夜,显得格外的清晰洪亮,远远的传出。 为首的那个黑影微微偏头,似乎对这些声音极为不满,隐约的可以看到他眉头紧皱,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废物”,转身便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却又忽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眼地上“豹子胆”王豹的尸体,道:“把王豹的尸体带回,好生掩埋,可惜了一条汉子。” 有黑影闻言走出,俯身从地上一手抓起尸身,一手提起一个圆滚滚的事物,应该是那具尸身的头颅。 为首的黑影再不停留,抬手往前一挥,他双脚跟着在地上一跺,整个人如同苍鹰般,骤然而起,在夜空中越升越高,然后在空中一转一折,划出一个完美的曲线,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小院中其余的黑影跟着纷纷掠起,向着那个方向极速而去。 秃顶驼背的、卖糖炒栗子的老板,早在身形飘向空中时,便伸手在头上一抓跟着便把抓下的东西随手丢在了地上,一直弯曲的后背也早已挺的笔直。在空中他发出了一声鸟鸣之后,跟着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势,围向他的黑影纷纷后退归队,周围十丈之内反倒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身影。 落地之后,他微微偏头,侧耳倾听,片刻后他抬腿往左前方的一处院落走去,刚刚走出几步,那处院落便有怒吼声以及兵器碰撞声传出,他脚步微微一顿,低声咒骂了一句,跟着双脚在地上猛的一蹬,人像是离弦的箭矢一般,射向了那个院子。 人还未到,他便抬手打出了一道乌突突的东西,那东西速度极快偏偏又悄无声息,紧跟着有人闷哼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怒吼声与兵器碰撞声,已经惊动了住在这里的、在社会底层挣扎求生的穷苦人,一个个低矮破旧的房屋里,灯光逐渐亮起,有人推开了窗户向外面窥探,有胆大些的更是直接伸手拉开房门,站在门前或是走到小院里,四处张望。 越来越多的灯光亮起,越来越多的人或披着上衣,或光着上身走到自家的小院中。 因为那怒吼和兵器碰撞声,漆黑的深夜不在黑暗,同样也无法再保持静寂。 大片的灯光,虽不能把漆黑的夜照亮到如同白昼,却也可比黄昏时分,光线中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如同离弦的箭矢一般向着前面院落射出的、扮作秃顶驼背卖糖炒栗子的人,竟然就是这阵子一直没有去安然位于承福巷新宅的张松。 一个又一个被黑影团团围住的院落内,一个接着一个身影暴起想要冲破围困,但在那些黑影围困之下,这些暴起的身影更像是渔网里的鱼,尽管百般的挣扎,却不能对渔网造成丝毫的破坏。 张松去势渐缓时,双脚接连不断的在地上连着蹬动数次,渐缓的身形再次猛然加速,一闪之间便进了那个院子。 院子里已经倒下了三人,却还有四个手持长枪、长槊的魁梧汉子彼此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小圈,在与那些黑影对抗着。 不管是长枪还是长槊,亦或是之前那处小院子王豹使用的狼牙棒,都是军队里冲锋对战时才会用到的重兵器,人们在使用这些兵器的时候,大多是看重了这些重兵器挥舞时的声势和面对大片敌人时可观的杀伤力,如果要说这种重兵器的缺点,那么最显著的就是勇猛有余而灵动不足。 重兵器首先便是要足够的沉重,有了份量自然便有了气势,但是沉重的份量也使得使用他的人很难用重兵器做出如长剑、短刀般细腻的攻击招式来。 看到那四名魁梧汉子手里所持的兵器,张松的眼里冷芒闪动的同时,脸上又露出一丝兴奋的情绪来,他几个跨步向前,加入到了战团之中。 光芒闪动间,他的手里忽然多出了一把短剑,短剑在很短的时间内,不知道刺出了多少次,处在他攻击范围内的两名魁梧汉子把手中的重兵器挥舞的“呜呜“生风,硬是把重兵器在身前挥舞的如同一个盾牌。 “叮叮叮”一阵密集的响声传出,张松手里的短剑刺出的每一道攻击,都被那两名汉子手里的重兵器挡住。张松忽然身形一转,侧着身子,短剑对着其中一人的肋下挑出,同时一脚贴着地面,对着那名汉子的踝骨扫去。 那汉子双眼圆睁,手中的兵器猛的往地上一立,把短剑隔开,同时双脚微微后收以躲避贴着地面扫来的那一脚,他已经盘算好了,只要等到避过这一脚,那么立在一边的长枪便会当头压下,无论眼前的这人怎么躲避,都很难再躲开他手里长枪的后续连环攻击。 只是盘算、打算这些终究是可能发生的未来时,而不是正在发生的现在时。张松的另一胳膊忽然动了动,几道乌突突的事物忽然射向了那两名汉子。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已成必杀之局。 那持枪的魁梧汉子张嘴发出一声嘶吼,“退。” 这个“退”字是对他身后的同伴喊的,但是刚刚喊出一半,便戛然而止,他的身体出现了一个大洞,正嗤嗤的往外陪着鲜血,连站在他身边的那么汉子,此时也是身体一震,他停下手中挥舞的兵器,有些茫然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上身,在胸口的部位,有一个酒杯大的洞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照成的,他也是感觉到了胸口一痛跟着一凉,然后全身的力气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手脚猛然间开始不停使唤,才本能的低头去看。 接连“噗通”两声,两名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汉子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失去了身后两名同伴的掩护,剩余的两名汉子只不过坚持了几息的时间,便相继倒地,有黑影手持利剑上前,便欲挥动,以了解这处院落的对战。 “慢。”张松出口喊道,然后他往前紧走了几步,来到后面倒地的那两名汉子旁,俯身察看,看到那两名汉子还有呼吸,于是暗自松了口气。 这一队黑影里为首的那一人走出,直直的落在张松脸色的目光,透着不解。 “提回去审问,做出证词,以后便是铁证。”张松蹲下,伸手在那两名汉子身上点了几下,提他们止住了血,然后站起来,伸脚把丢落地上的兵器踢远。 “不必了。”那为首的黑影目光转移,动张松的脸上移到到地上那两名汉子身上,淡淡的说道:“来之前,上面已经吩咐,此行上面都不需要,只需要鲜血,只需要人头。” 张松讶然。 “没有太多的时间就这个问题争论。”那人继续以淡淡的口气说道。 “有证据,将来的所有行动也就顺理成章,师出有名。” “不需要。” 张松低头看了看地上那两名汉子,犹自不死心的问道:“上面说的?” “上面说的。” 两句一样的话,一句是问一句是答,短短的四个字,从两人口里说出,不一样的语调却透漏出太多的东西。 张松叹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 审讯本是他最擅长的东西,所以但凡有审讯的机会,他便多少有些见猎心喜般的瘙痒,但是那人所说的那句“上面说的”,却死死的把他的心喜以及内心的瘙痒都给压了下去。 剑光闪动,血腥气再起。 第一九七章 夜深人不静(三)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解决了地上那两名汉子之后,那人再不做丝毫的停留,抬手轻轻的一挥,静立在院子的那些黑影纷纷掠出,向着他手指出的那个方向奔去。 刚刚在解决地上那两名汉子之前,他还说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用来与张松争论,但此时地上要解决的人他已经解决,而他的手下也已经离开了这个小院,急速的奔去了不远处还正在打斗的院落。 他似乎忽然变的悠闲了起来。 一手握着利剑,一手抬起轻轻的抚着额头,在院子里来回的走动了几步,他似乎在思考着、衡量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放下抚着额头的手,目光直落在张松的脸上,只是此时那道目光如同贪婪的秃鹫一般,他阴沉的说道:“我知道你来自哪里,也知道你跟随的是谁,但你也应该知道我是属于哪里的,我说的上面代表着谁。” 张松转过身,不再看地上的那几具尸体,但目光也没看向正跟自己说话的那人,而是直盯着自己穿着的那双破旧的软底靴,似乎在这一刻,那双破旧的、布满了灰尘的软底靴变的格外的好看。 不管张松的目光落在了何处,也不管张松是不是在留神倾听自己说的话,那人的目光依旧如同秃鹫一般停在张松的脸上,不愿意放过张松脸上丝毫的表情变化。 他接着说道:“我不管你跟随的那人在圣上面前如何的得宠,也不管他将来会是什么身份,只请你记住一点,你所效力的是修经处,而不是皇室。” 一直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破旧软底靴的张松忽然抬起头,看着站在那里,露出如同秃鹫般目光的人,笑了起来。 张松总是给人一种温良如玉的感觉,此时已到中年的他,眼角有着些许的皱纹,这些许的皱纹除了增加了他的沧桑感,更为他增添了一些别的气息,察觉到这些气息的人或许短时间内无法在脑海里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达出来,但无可否认的是,除了审讯犯人之外,张松在任何时候都给人一种看着很舒服的感觉。 此时他抬头看着那个人,脸上的笑容如同平日里一样,很温和,但是伴随着他温和的笑容所说出来的话,却实在不怎么温和。 “你说的这些对我而言都是废话。”张松笑道,说到这他抬起手,示意那人先不要情绪太过激动,然后他才慢慢的接着说道:“现在可以看出来,你不着急了,而我也没有着急的理由,所以我说话慢一些你也莫要见怪。” 看到那人阴沉着脸站在那里,张松又再次露出那可恶的、温和的笑容,似乎那人的脸色越是阴沉他便能笑的更温和,“我今天出现在这里,也是你所说的,上面的命令,但是不是我跟随之人下的令,是整个大周国的最上面的人下的令,如果不是这样,我对现在发生的这些没有丝毫的兴趣。”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抢去了你的什么,或是我将来会顶替了谁。正如你所言,我时刻也没忘记我属于哪里,也没忘记我跟随之人姓什么叫什么。” “哪怕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也没有兴趣知道,我只想把上面让我完成的事情完成,然后我继续做我原来的事情,就是这样。”说完他看着那人越发阴沉的脸,他继续说道:“你也不用再说什么,恐吓也好劝慰也罢,都会显得没什么意思。甚至于我连你姓什么叫什么都没有兴趣知道。而我,现在想退出随时都可以,而你却不行。” “好了,我要说的说完了,你想说的我却没兴趣听,你可以走了,再见。”说着张松挥了挥手,如同赶苍蝇一般,示意那人离去。 那人咬了咬牙,一声不吭掉头向着还在传来打斗声音的地方掠去。 看着那急速向远处掠动的身影,张松的嘴角微微翘起,然后转身,身形飘起,向着另一边打斗的地方飘去。 飘身在空中,一个又一个院落在张松的身下闪过,张松低头向那些院落看去,每一个院落都有着几具无头的尸身,以各种姿势横躺在地上。 双臂在空中微微一震,张松飘落地面,他轻轻的在小院里走到了几步,看了眼那几具无头的尸身,耳边响起了那句“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鲜血和人头”的话来,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而这一切,都是上面说的。今天晚上参与所有人包括他,都是因为上面那人的一句话,换句话说,如今地上这些个无头的尸身,也是因为上面那人的一句话。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或者是不想在继续去想什么,张松摇了摇头,止住了该有的、不该有的那些思绪,他再次飘身而起,掠向了前面不远处的那处院落。 …… 这片房屋低矮破旧的区域内,因为怒吼声和兵器碰撞声不断响起,早已经吵醒了住在这里的人们,只不过因为胆小的关系,很多人点亮了房间内的灯之后,选择在窗口向外偷窥,刚开始的时候,胆敢走出房门来到自家院子的人还没有多少,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或者是说随着一处处打斗的终结,越来越多的人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纷纷走出了房门,有的甚至已经走出了自家的院门,慢慢的往之前传出打斗声而现在已经恢复安静的小院摸去。 人的好奇心,并不会因为富贵或是贫穷而改变。 因为走出家门,摸出小院的门想要去一窥究竟的人越来越多,这片区域也开始逐渐的变得混乱起来,渐渐的有嘈杂的议论声如同苍蝇嗡鸣一般传出。 一队黑影刚刚结束了打斗,待手下割下地上那几人的头颅之后,为首的那人一挥手,便要赶往下一个还在打斗的小院,但随着那嘈杂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他刚刚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去几个人,通知其他结束了打斗的小队,抽调人出来去维持秩序。记住,我们只是神都城内地下帮会的身份。” 手下人应了一声后,纷纷急匆匆的奔出小院,然后分散开,往各个方向而去。 不多时,就有一队队的黑影手持各种兵器,赶往之前曾战斗过的院落,赶去那院落周围想一探究竟的民众。 “快点滚,再看大爷砍了你,反正这次帮主有令,只要人头,大爷们正在愁人头不够数呢,再看就拿你们来填。” 围观的民众们哆嗦着,缩着脖子纷纷讨回了家,紧闭房门,便是连灯都灭掉了,至于还有没有胆子继续趴在窗口往外偷窥,就不得而知了。 张松听到那些黑影的呼喝声,以及说的那些话,苦笑不已。 堂堂大周国最上面的那个人,此时竟然成了帮主了。 天空的黑色渐渐被灰白色所替代,当这些被吓会屋内的民众熄灭了房内的灯之后,四周的景致还是依稀可见。 天,快亮了。 不管是之前不时传来的怒吼声,还是兵器碰撞声,亦或是受伤倒地一时还未死去而发出的痛苦呻吟声,此时都已消失,除了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外,周围一片寂静。 所以之前亮起过灯光的房屋,此时也已经重归黑暗、安静。 张松微微仰头,看着越来越亮的天空,半响之后,他重重的吐了口气,然后收起手里的短剑,抬腿往东北方向走去。 东北方向,并不是修经处的所在,那里是洛水北岸的承福巷。 第一九八章 白粥,鲜血,逆鳞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天空中的黑色越来越少,灰白色越来越多,最后黑色一点点的全部消失,为灰白色所替代。慢慢的,灰白色的逐渐的转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里面又慢慢的多了一丝蓝色,东方地平线与天空接壤的地方,越来越亮。 前面奔波了半夜,来回于自己那破旧的住处与皇城之间,在皇城走进了那栋两层建筑后,又费了不少的精力去解析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所看到的一切,随后便是连后面黑影的行动,那主事之人也问了不少他的看法;紧跟着后半夜他又跟着这些黑影一起行动,整整一夜下来,张松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透着疲倦之意。 张松走的不快,但是速度很平均,一直向着东北方而行。有经营早餐的铺位已经打开了门,屋内还点着灯,蒸笼里腾腾的冒着热气。 “来两个包子。”张松深吸了口气,走到铺子门口,冲正在屋内忙碌的店主喊道。 店主用腰里系着的围裙擦了擦手,快步走出,“对不住,第一屉包子还没好。” “还要多久?” “马上就好了,只差一点火候,您要什么馅的?” “两荤两素吧。”说完张松转身,背对着店门,微微抬头看着越来越亮的天空,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店主喊了声“包子好了。” 张松付过帐,拿着四个包子边走边吃,等走到洛水边的时候,手里的包子已经全部吃完,他伸手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又把手上的油污擦净,然后抬腿走上那座白石桥。 安然正在喝粥,虽然还是清晨,但已经有了些热意,一碗粥刚刚喝完,额头上便已经冒出了汗珠,看到张松这么早过来,安然有些意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一起吃点。”说着安然扭头叫嫣儿再拿副碗筷来。 实际上在他们搬到这里的第二天,皇帝当初说要送的小公公和宫女就送过来了,人都是由小公主挑选的,这几人加上艾墨儿家里后面过来的两个丫鬟和一个老妈子,都住在前面的第一重院子,但平心而论,无论是宫女还是公公,对安然来说都有些华而不实,与他们说话、吩咐他们做事都有一种深不得、浅不得的感觉,刚开始时感觉尤其的别扭,但后来索性就当是把前面那处院子租给了别人,来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里那种别扭感反而渐渐平息了。而在清凉山住了大半年后,安然也已经习惯了有什么事情直接叫嫣儿或是艾墨儿过来。 张松摆了摆手,笑道:“来的时候吃过了,一口气吃了几个包子。” “我这也有包子,既是你已经吃了几个了,那就只喝粥。”说着站起来从嫣儿手里接过碗,便要动手给张松装上一碗。 嫣儿道:“还是我来吧。” 喝下了半碗粥之后,张松微微抬头,看了看安然,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安然平静如常的神色,他心里反而有些不安的情绪在不断的滋生,并且逐渐有了泛滥的趋势。 “小先生……”张松放下碗,叫了一声,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安然抬头,看着张松,眼睛里露出询问之意。 “我有阵子没来了,小先生为何丝毫不感到奇怪,见了我也不相问?” “为什么要问?想说的话你自己都说了,不想说的话我问了除了使你为难,还有可能还听到假话,用商人的话说,这么亏本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做?” 张松笑了笑,看了看放在面前的那半碗粥,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皇上最近让我在做一件事情,昨天夜晚刚刚做完。” 安然又“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实际上,也不能说是皇上要我做的,当初是你的老师李先生带来的皇上口信,并且说要严格保密,我见那事情也确实是要在很隐秘的情况下才能进行,于是就直接参与进去了,再没有告诉过第二个人。” “你是为这个才心中不安?” 张松笑了笑,没有说话。 安然放下手里的碗,连筷子也放了下来,笑了笑后开口问道:“张老板最近糖炒栗子卖的怎么样?生意可好?” 张松吃惊的抬头看着安然,“你都知道了?” “放心,我不是要跟踪你。”安然摇头道:“实际上,我是前阵子在王府附近,你说的那家酒楼的屋顶上查探,看到有人出了王府后径直往神都城西南角而去,心里觉得奇怪,于是就悄悄的跟了过去,打那以后,便对那片地方多留意了些。” 张松楞了下,心里念着那句“多留意了些”,苦笑着摇了摇头。 神都西南角,有一片低矮破旧的房屋,住着的都是在神都城内底层苦苦求生的穷苦人,这一点熟悉神都的人都知道,看到从王府出来的人径直一路直奔西南角而去,只要是熟悉神都的人,无论是谁都会觉得习惯,势必要跟去看看的,张松苦笑的原因在于,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乔装改扮早早的落在安然的眼里,便是因为王府里不知名的人。 看似是巧合到了极点,实际上有着必然的因素在内。 “昨天晚上是了很多的人。”张松想了想后,不想在就刚才那糖炒栗子的话题在继续下去,于是开口直接步入正题。 见安然没有接口说话的意思,张松继续说道:“本来我想着留下几个活口,过后在争取到个参与审讯的机会,寻机动一些手脚拿到一些能起到点作用的证据的,但是上面在行动之前,就明说了只要鲜血和人头,根本就没打算要抓活口,寻找上面证据。” “被人阻止了?” 张松点头,“为首的一人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用意,起了一些争执,不过不要紧,我借机歪曲,连讥带讽的把他搪塞过去了。” “知道了也不打紧,这行动比较是上面允许的,换句话说,这些个参与行动的人,在行动前必然受到过一次或是几次严格的审查,直到确认他们终于皇室,没有丝毫的问题才会参与进去的,所以就算他把见到的事情报告上去,最后直达天听,皇上也说不出什么,毕竟我们做的事虽不同,目的也不相同,但想来这个敌人还是相同的。” “你不担心皇帝会起猜忌之心?”张松问道。 安然摇了摇头,“他如果要猜忌我,又何须等到现在,又何必还要多此一举把女儿许配给我?” 张松沉默了半响,怔怔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心里是真的想明白了,还是象征性的点头表示赞同。 “这批人是怎么露馅的?”问完这句话后,安然又换了个方式问道:“他们是怎么入了皇帝的眼的?” “不知道,只是知道这些人从往哪个区域聚集是,皇帝就好像收到了明确的信息,也就是从那时起,就在暗地里着手安排,直到昨天夜晚确认在没有新的人加入,才决定收网。” 安然听完后沉吟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张松等了片刻之后,见安然一直在想着事情,于是又端起那半碗粥,夹了几筷子小菜,几口喝了下去。 “不知道这些人,在那人的手下,算不算的上是核心人员?” “你的意思是,这次突然的行动,有没有让他伤筋动骨?” 安然点头,道:“如果那边没有新的安排的话,你接下来继续给我死盯着他,有机会的话我们也网点鱼上来。” 张松有些疑惑,心道之前还是再三的叮嘱,对那边不可露出丝毫的痕迹,怎么这么短的时间,猛然间又激进了起来?难道说是因为昨天夜晚的那次行动,小先生准备着痛打落水狗不成? “态度。”安然微笑着说道:“这个完全取决于皇帝的态度。” “之前我刚回神都,而皇帝对于王府那边态度未明,贸然行事搞不好就会坏了其它的部署,再说那时候我也不是很确定,一旦打虎不死,最终皇帝在我与他之间会保持一个什么样的立场。” “现在看来,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连证据都不需要了,可见他已经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或是天下人对此事的看法,他只想着铲除。” 安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那边一定是碰到了皇上的逆鳞。” “事关江山,甚至是皇位的传承。” 第一九九章 影子,选择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隐蔽的房间内有三个人,王先生双目低垂坐在侧面的椅子上,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呼吸也几不可闻,有如高僧入定,一身黑色短衫的一号低头站在他的旁边,同样是默然不语,平日里毫无表情的脸上,此时布满了狰狞之色。 小王爷站立在窗口处,两眼微微眯起,看着外面院子里的那颗梧桐树,他脸上的表情一直在变幻着,时而平静如水,时而怒容满面,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更是露出此刻内心情绪的复杂。 三人表情各异,但谁都没用说话,像是刻意的在保持着安静,因为处在这种似乎是刻意保持的安静之下,房间里显得很是压抑,压抑的让人喘不过起来。 所以,站在那里的一号呼吸越来越急促。 或许是一号急促的呼吸打断了小王爷的某些思绪,他眉头渐渐皱起,慢慢的转过身,看着一号,问道:“统计出来没有?损失了多少人?” 尽管他此时说话的语调、语速都和平日并没有分别,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但是那声音里却透出一股萧索的意味。一号能在暗卫里脱颖而出,位置排在最前面,必然是有着过人之处,跟随小王爷多年,此时他不用抬头,只听这两句问话的语速、语调,便知道小王爷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他低声答道:“损伤了超过四成。” “超过?超过是什么意思?”小王爷的脸色与声音刹那间都冷了下来,本来有些低沉的声音此时也陡然高了起来。 “是刚刚过四成?还是四成半?亦或是接近五成?”小王爷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冷,说话的语速也越来越急,等到话说完的时候,他的双眼里已经隐隐有血丝浮现。 一号刚才心里便已经知道小王爷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他刚才的回答在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不会有问题,即使小王爷心里有些不满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直接出言呵斥,所以当小王爷呵斥的话音落下时,一号的额头和脸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一直挺直的腰身也弯了下去,头低的也更厉害了些。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应有的回答,小王爷的脸色冷如冰霜,目光落在一号的脸上,看着上面那越来越多的汗珠,小王爷徐徐的吸了一口长气,沉声问道:“倒底是多少人?” 一号想了想,道:“共计一千零一十三人。” 小王爷不再说话,负手在房间内慢慢的来回走动着,一直双目低垂如老僧入定一般的王先生听到这个数字之后,抬眼看了一号一眼,然后目光转动到小王爷的后背上,叹了口气。 半响之后,小王爷停下,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一千多名当年军队里的精锐,就这么说完就完了,嘿嘿!便是一千多头猪,四处乱跑,从三更天之后杀到五更天,也不见得能杀的完吧?” 他的目光在王先生和一号的身上扫过,最终目光定在了王先生的身上,看着那坐在椅子上,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的王先生,不知道为什么,小王爷心里忽然泛起厌恶的情绪来。 多年以来,他对王先生的倚重始终要高于一号,每逢有事需要决断时,他必定会先问问王先生的意见,而王先生这么多年以来也确实没有辜负小王爷的器重,给了他很多的帮助,每每在关键时刻总能给出最合理的建议,但是从前一段时间开始,王先生的话便变的少了起来,这一段时间更是整天这副入定的模样,给出的几个建议也具是与小王爷的想法相饽。 他从没有怀疑过王先生对自己的忠诚,就像他不会怀疑一号在面对敌人是会下不了杀手一样,但是现在,他心里很怀疑王先生的决心和勇气。 小王爷抬手轻抚额头,停下脑海里越来越纷乱的思绪,目光从王先生的身上再次移回到一号的脸上,问道:“对方出动了多少人?” “就现场的情况来看,绝对不低于两千五百人。” 小王爷点了点头,眼睛里露出一丝惊讶,低声道:“哪来的这么多人?”这话像是在继续追问一号,又像是在问坐在一边的王先生。 房间里总共就只有三个人,问题是他问的,如果那两个人都没有回答,那么这个问题就是他在自问。 片刻之后,一号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下面的人探查得知,这件事情前后都有不少修经处的影子,所以这两千五百人里,或许有很多都是修经处从外面调回来的人,也不一定。” 小王爷再次点头,似乎对这一会儿一号给出的答案很是满意。想了想后他继续问道:“里面有哪些修经处的影子?” 一号沉思了一下后,一口气数出了四条,然后接着说道:“这是目前下面汇总出来的,或许还有,只是现在还没不能确定。” “你刚才说,这件事情过后,一直在巷道里卖糖炒栗子的驼子不见了?” “是的,我们之所以损伤如此的惨重,一来是太过出其不意,二来是有人事先查明了那些人的藏身之处,提前用荧光粉做出了标记,属下怀疑,做这个标记的人,就是那个卖糖炒栗子的驼子。” “嘿嘿,很好。”小王爷笑道。 修经处一直是小王爷不愿意去惹,也不愿意去触碰的。实际上到现在为止,只要有机会,他还是在想着怎么样才能把修经处,准确的说是安然拉到自己这边来,这一点身为他心腹的一号和王先生当然知道,这件事情有这么多的箭头直接指向了修经处,按理说此时小王爷应该更加的恼怒才是,但是看他的笑容,确实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听到笑声,一号有些疑惑,于是他微微抬头,看了看王先生,但他在王先生的眼睛里,看到的也是疑惑。 “王先生,以你的看法,现在怎么做才好?”小王爷微笑着看着王先生,问道。 王先生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抬头看着小王爷,反问道:“请问小王爷刚才为何发笑,此时为何心情突然转好?” 一号诧异的抬起头,看着王先生,眼睛里除了诧异,还能看出他内心里的吃惊。然而,无论一号眼睛里有什么情绪,王先生和小王爷谁也没有往这边看上一眼,两人的目光对视了片刻之后,小王爷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还是请王先生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再来解王先生的疑惑,如何?” 王先生点头,说道:“现在有两条里可选,一是我之前说过的,趁着现在手上还有人可用,退出神都保存力量,甚至可以选一个边关占据,积蓄力量,然后与边关外的某一国达成协议,共同攻打周国,局势大定之后,在做计议。” 小王爷抬起手,打断了王先生的话,沉吟了片刻之后,抬头问道:“以王先生所见,如果我们此时推出神都,往哪个方向去最好?” “以前是往西去最好,现在却是往东最好。”王先生想都不想,直接开口说道。 小王爷抿了抿嘴,脸上露出让人难明的笑容,看着王先生,半响不语。而王先生在说完这些之后,像是把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一般,也不再说话,看着小王爷意味难明的笑着直盯着自己,索性双目低垂,眼观鼻,鼻观心。 “为何?”半响之后,小王爷转过身,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然后低声问道。 一号一直站在一边听着,对于这样谋划的事情,没有人会问他的意见,就是问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他的目光一直在王先生和小王爷之间移动,脸上一时露出不解的神色,一时又是恍然大悟的神色。 听到小王爷再次发问,王先生露出一副你我都懂得的笑容来。 第二零零章 一潭浑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看到王先生坐在那里,脸上露出那副你懂我也懂的笑容,小王爷跟着笑了笑,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追问下去,转而问道:“刚才王先生说有两条路可选,说到一半被我打断,那么现在请问第二条路是什么?” “很简单。”王先生笑了笑,说道:“现在神都城这潭水太清了,如果再任由他继续行动下去,那么这潭水就要变得清澈见底了,有句话叫做水至清则无鱼,想来小王爷必定是懂得的。” 小王爷点头,眼睛亮了起来,露出意动之色,衡量了片刻之后,小王爷抬头问道:“如王先生所说,如果我踏出第二步之后,第一步是否还能做为我等的后路?” “小王爷的意思是……先博一下,如果不行再退而求其次?” “嗯。” “请小王爷不要忽视了我所说第二条路的一个前提,那就是手下有人可用,而第一步最大的问题也正是这一点,一旦失败又哪里还能剩下多少人?没有人又如何应对一路上的围追堵截?到达边关后毫无底气,又会不会再次生变?” 小王爷沉思了一下,点头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 “可如果我只是把水给搅浑了,或者是说我只是让水一直浑下去呢?” “一直浑下去?”王先生反问道。 “对,就是把所有的一切全部弄乱,从地下帮会,到六部,到大理寺,还有修经处,或者……我们可以让四品以上官员的家里出些事情,比如失窃、失火,甚至是忽然发现妻妾与人私通。这些个事情会让官员们分散掉很多的精力,然后神都城内地下帮会再一乱,王先生以为如何?” 王先生想了想,缓缓说道:“我认为这样太过冒险,不要忘了这次我们的损失,那人连一点留活口审讯的意思都没有,这背后代表着什么?” “先生接着说下去。”小王爷沉声说道。 “据我猜想,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心里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背后的主使人是谁,而且他心里还十分的肯定,所以才会不留活口,因为所谓的证据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必要。再有就是……他心里猜到了是谁,虽然还不肯定,但是他时间已经不多,不愿意再花时间去猜测这些,凡是让他起了猜疑心的人,最后都只会有一个结果,这个结果现在他已经让人做出了样本,所以也没必要再去费神审讯弄什么证据,这样一来等到皇子继位时,所有的骂名他都已经全部扛下了,皇子干干净净的登基。” “两个可能,无论是哪一个,结果都对我们很不利,而一旦如小王爷所说,我们一家出手搅浑了整个神都这潭水,就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收益固然不错,但风险却是太大。”王先生最后下结论道。 小王爷点头,轻声道:“容我再想想。” 王先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又忍了回去,这个动作恰好又被小王爷看到,“先生想说什么,尽管直言,无妨。” “如果小王爷决定按刚才你说的那样做的话,或许……需要在那些官员的妻妾与人私通这个问题上再多加考虑,毕竟一旦败露,便是人心尽失的后果。” 小王爷虽然还是点了点头,而脸上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王先生说完这句之后,也再不多言,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不可否认的是,这王先生确实有过人之处,事情的经过虽然不是他亲眼所见,但是根据一号汇总过来的信息,他便在与小王爷的这一番对答中,把那些黑影行事手段背后所代表的东西与那人的心理,猜测的七七八八,虽不能说百分百的猜中了那人的心思,却也不远。此时该说的他已经说了,该提醒的他也已经提醒过了,最后那句本来他不想说,因为他知道即使是说了,小王爷也不见得会采纳,因为从去年年前神都城内发生官员连续死亡那件事情之后,他发现小王爷做事情,越来越是急功急利、不择手段,与以往完全不同,这也是他在小王爷面前言语越来越少的主要原因。 …… 黄昏时分,小王爷独自一人坐在房间内,低头沉思着。或许是一件事情想到了关键处,他时而点头,时而又摇头叹息,像是很难选择,这般点头摇头的过了许久,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房间一角,伸手拉了拉墙角处的那身绳子。 没过多久,房门被轻轻叩响。 他拉开门,转身回到屋内,坐在了椅子上。一号进来后转身关上了房门,然后默不作声的走到小王爷身前不远,站定。 “通知下去,挑选精明一些的人,三更后兵分两路,一路直奔住四品以上官员家中,东西不要那多,要拿精,要丢失一件就让他们心疼个半死的东西。” 一号点了点头。 “一次光顾的官员不要要多,控制在二十家之内。另外,另一路要多派精兵强将,直奔神都城内那些个地下帮会。” “收服过来……还是……”一号低声试探着问道。 “不要,既然那人只要鲜血和人头,那么我们这一次,只要鲜血,人头……”小王爷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我们要人头没用,我只要尽量多的鲜血,然后把鲜血汇集起来,分别丢到那些富商和普通民众的家里,丢的越多越好,我要整个神都城都乱起来。” “那后面再怎么做?”一号低声问道。 小王爷抬头看了一号一眼,道:“先走这一步,看看情况,如果效果不错的话,那么就以神都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说完小王爷又道:“告诉那些之前让你按纸上的地址去找过的人,不要在试图集结在什么地方,全部一切照旧,等到行动前一天,远的前两天我会全部通知到,这次无端损失了这么多人,想来他们应该再没有自负之心了。” “还有,今天晚上的行动,不允许有任何的差池,要是有什么纰漏的话,就被怪我不念这些年的情分了。” 一号躬身说道:“属下知道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请小王爷放心,如果出了纰漏,我提头来见。” 小王爷挥了挥手,“去吧。” 三更之后,一个个黑衣蒙面人在阴暗处蹿出,无声无息的跃入了高墙,进入到一个个四品以上官员的家里,如果不出意料,第二天神都府尹和大理寺的官员,绝对要忙的焦头烂额,或许,这件事情最后会被皇上知道,龙颜大怒之下,神都府尹和大理寺的长官就此换人也未可知。 与此同时,在神都城内还残存的几个地下帮会的总堂口附近,一个个黑衣蒙面人在阴暗处悄悄的汇聚,随着时间的推移,汇集在周围的黑衣人越来越多。 终于,有黑衣人站起来,发出了一声短促但是极为高亢的音节,然后抬手一挥,指着一个方向,那些隐藏在阴暗处的黑衣人一个个长身而起,如同夜晚的幽灵,无声无息的向着那个首先站起来的黑衣人手指的那处大院靠近,片刻之后,黑衣人已经把这个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跟着有黑衣人举起手,然后猛然放下,所有的黑衣人抽出手里的兵器,向着拿出大院猛扑。 “啊……呃……” 一声惨叫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捏断了脖子,或是被人割去了嗓子。 紧跟着,大院内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有人惊呼、有人大喊、有人怒吼、有人求饶,但是,这些人最后等到的只有黑衣蒙面人手里的兵器,等来的只有一声不吭的残杀。 第一批黑衣人攻进了院子之后,跟着又有不少黑衣蒙面人跑进来,手里却没有兵器,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大小不等的罐子或是小坛子,这些后进来的黑衣人直接跑到倒在地上的尸体旁,把手里拿着的器物对准这些尸体的伤口,接血。 有人嫌血留的太慢,干脆在原来的伤口上,在加上一刀或是刺上一剑,把伤口弄的更深、更大。 整个院子,仿佛是一个屠宰场,亦或是地狱,血腥气刺鼻,直让人踹不过气来。 第二零一章 惹谁了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院子里的帮众逃命时奔跑的脚步声越发的慌乱,惊叫声开始变的如同惨叫声一样短促,往往在声音发出一半的时候就被人生生的掐断。 血腥气越来越重,本来就不多的怒吼声现在更是稀少,显得越来越无力。后面进来的那匹黑衣蒙面人都在低头弯腰忙碌着,他们不是在忙碌收割敌人的生命,而是忙着在切割伤口,收集鲜血。 比起最开始攻进来的那些杀人的同伴,他们才更像是收割者。 他们没有关心这个地下帮会叫什么,甚至不关心帮会总共有多少人,他们只是要把在这个院子里看到的一切活物全部杀死。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不是来铲草除根的,他们只是来清空,就是把这个大院内的一切活物杀掉,然后把所有能流出来的鲜血清空。 这些地下帮会的帮众们,一个个脸色惨白,不少人在向后院奔跑时已经手脚发软,如果不是求生的本能在支撑着,怕是早已瘫倒在地,平日里他们在面对神都城普通民众时,就如同凶神恶煞,而此时他们从经历过最初的不明所以到惊讶,后面看到那些黑人蒙面人杀人后放血的恐惧,再到这些黑衣人攻势凌厉,有势不可挡的气势后的恐慌,最后是斗志全无的绝望。 现在,他们在这些黑衣人蒙面人的眼里,就是一群可怜的、待宰的羔羊。 一个个手脚发颤的人在奔跑时被身后追赶而来的黑衣人轻易的砍翻、刺倒,随着逃跑人数不断的减少,逃跑的队伍竟是显得井然有序了起来。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站在高处,看着下面不断倒下的身影以及越来越有秩序的逃跑队伍,如鹰一般锐利的眸子里,露出冷冷的笑意,仿佛此时那些心胆俱裂一心只想求生的帮众们,就是鹰抓下的田鼠、小鸡。 他忽然开口冷冷的说道:“时间耽搁的太久了。” 那些正在追杀帮众的黑衣蒙面人听到之后,都是手脚猛的一紧。 从冲进这座大院开始到现在,一切都顺风顺水进行着,到后来他们的内心里渐渐滋生出虐杀的情绪来,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明明手脚已经发软、打颤,却还能在黑衣蒙面人的追杀下来回的跑上几圈才倒地的原因之所在。 随之,那些黑衣蒙面人再无戏谑之心。不多时,不管是普通的帮众还是帮会的头目,亦或是帮主长老之流,尽都倒在了地上。 与遍地死尸相对应的是,地上的鲜血极少,流在地上的那点血也都是人刚刚倒地时流出的一些,再后面那些黑衣蒙面人赶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让那些死尸浪费一滴血,所有能挤压出来的鲜血都被他们收集了起来。 为首的黑衣蒙面人转身四下看了看,对结果比较满意,于是抬手冷冷的说道:“下一家,速度要快,谁要是再起戏谑、虐杀之心,因此而耽误了时间,那么我也将之虐杀。” 所有人听到后都是心里一阵发寒,有的人甚至连打了几个冷颤。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说的虐杀是什么样的后果,据说当初他虐杀一位仇家,整整杀了接近一个月才把人杀死,而那人死的时候几乎就剩下了一具骷髅,居然还痛哭流涕的感谢他。 “快些,别再弄出动静来,争取在人还没叫出声来之前,就解决掉。” 黑衣蒙面人们在听到了首领的呵斥之后,个个奔行之间速度暴增,没过多久就包围了第二处院落。 紧跟着,所有的黑人蒙面人一起攻进院内,这一次再没有惊呼与惨叫,也没有求饶哭泣声,只有偶尔响起的一两声不甘的嘶吼与绝望的惨叫,凄厉而短促。 最后为首的那名黑衣猛然人四下查看了一番后,确认再无漏网之鱼后,挥手又赶去了下一个帮会总堂口,而跟在他们身后,负责收集鲜血的那些黑衣人,脚步已经有些踉跄,与前面那些负责杀人的同伴相比,他们才是今天晚上最累的人。 第三家地下帮会清理完后紧跟着赶赴第四家…… 跟在后面的负责收集鲜血的黑衣人后面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于是为首的那么黑衣人大手一挥,又指派了一些之前只负责杀人的黑衣蒙面人加入到了收集鲜血的队伍中来。 至天色微熹之时,所有的神都城内地下帮会的总堂口,都被这些黑衣蒙面人清理了一遍,那些被清理过的帮会总堂口,除了剩下一地尸体与些许的鲜血之外,再无一个活物,便是连养的狗都被杀死后放干了身上的血。 “快些,趁着天还没亮之前,把收集到的血都扔到那些豪富之家里去,最好事仍在家主或是家主夫人、最得宠的小妾的住处去。” 一众黑衣人躬身行礼后便要转身离开,去完成今夜最后的任务。 那为首的黑衣蒙面人又说道:“记住今天夜晚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制造最大的混乱、最大的恐慌,要让神都城彻底的乱起来。” …… 天色渐亮,一个个豪富之家的大院内,有着一个或是几个黑衣猛然人在快速的纵身来去,伴随着一声或是几声瓶罐破碎的声音,以及随后传来的尖叫声。 在尖叫声后,有咒骂,有哭泣,有怒吼。 天还没有大亮,神都城内的一些豪富之家,便已经乱成了一团,丫鬟们无不衣袖掩面,颤抖着呜咽着,仆人们有的慌着拿盆或桶,装满水去清理那些鲜血,有的慌着去那扫帚去清理那些散碎一地的瓦砾。 不少个豪富之家里,平日里受宠的小妾都是被那鲜血淋漓的场面吓的不轻,此时正不依不饶的在老爷面前撒娇、抹泪,为了让宠爱的小妾平息情绪,很多平日里没有答应买给小妾的首饰此时也都答应了,有的干脆直接拿银票来平息,于是乎,没多长时间不少富商大老爷腰间的荷包都干瘪了下去。 安慰好小妾之后,这些富商大老爷们一个个匆忙的来到神都府,想在第一时间向神都府尹诉说自己家的不幸,然而当他们骑马或是乘轿来到神都府大门时,才发现在他们的前面,已经排了一条很长的队伍。轿子做工精细,装点豪华,轿夫更是个个精神抖擞、身强体壮,便是夹杂在轿子队伍之中的那几匹马,也无不是万里挑一的良驹。 既然都是豪富之人,大家也都靠经商为生,互相之间也就没了那么多的矜持和讲究什么做派,于是,老爷们纷纷下轿,相互攀谈这,打听着对方为何这么早来到这里,或是家里的血腥气散掉了没有?小妾的情绪稳定了吗?花了多少银票稳定下来的? 等等,不一而足。商人们聚在了一起,最终谈论的焦点,无非还是银子,比家底,看谁的家底深厚,谁的小妾多姿且又有风情,而家底这些就能在刚才所问的那个话了多少银子去安抚小妾的情绪里也看出冰山一角来。 这些富商大老爷们从清早离开家,来到神都府尹外求见,因为队伍拍的太长,等候求见的人太多,结果大家谁也没能亲自去递上名帖,而是由一位脸上堆满笑容的仆人来把所有人的名帖全部收了上去。 一直等到将近中午时分,神都府尹还没有半点要接见众人的意思,众人虽然不是帝国的官员但个个都是家底丰厚之人,有多长时间没有吃过这份苦、受过这份罪了?于是三两相熟的人商量着,是不是再递过一个名帖搞个罪,言明改日再来拜访,要不然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呢?闷热难当又不能一直坐在轿子里。站在外面又地方可做,便是连茶水都没有,这……可怎么好? 最终有人仗着与府尹大人相熟,找到刚才收名帖的仆人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再次递过去一张言明改日拜访的帖子,又悄悄的塞过去一些银子,才算作罢。 相熟之人三两聚在一起,去往神都城内一些名气、场面最大的酒楼,除了谈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之外,这次意外的多了一些新鲜的内容。 那就是这些在门外等了半上午的大老爷们,都在低声猜测着,神都府尹就是有什么事情,忙的一上午都脱不开身,或者是说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借故脱不开身? “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不是借故,而是还有比我们这事还要麻烦的,所以才顾不上搭理我们……”有人怀疑道。 “有理。”马上就有人赞同。 “但是,我们家这些事算是怎么回事?我们惹到谁了?” 第二零二章 生乱(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因为神都城内富商们的家里发生了“鲜血”事件,富商们聚集与神都府尹门前,倒是让神都府尹门前的下人和管家都发了一笔小财,又因为在烈日下等候了半日不得见,又渴又热的老爷们纷纷向神都府尹管家辞行,三两人聚在一起去往茶楼酒肆。 这一日,神都城内所有有名气的酒肆、茶楼全部爆满,来的晚些的熟客无奈之下,只得另寻别处。 商人们聚在一起,共同的语言一定是赚钱,但是今天众人坐下后,都没有什么心情再去谈论赚钱的事情,来的路上众人心里就在揣测,究竟是何事让这么多人都见不到府尹大人。要知道今天等在门前的这些大老爷里,有不少人平日里可都是没少给府尹大人孝敬,因为孝敬的多或者是说孝敬时态度足够的“孝敬”,有几人私底下与府尹大人以是兄弟相称。 但今天无论是谁,平日里是以兄弟相称还是以“孙子”自称,都没能得见府尹大人一面。 有人想起早上抱着小妾睡的正舒服时,那个装满鲜血的罐子砸到了门窗上的情景,在热气腾腾的天气里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阵阵寒意。 “要是说我一人家里出了这等的事情,还好解释,可是这么多人家里同时出事,出的还都是一样的事情,这……事情应该是很麻烦了。” 对面一人接口说道:“你才知道麻烦了?知道今天在外面等府尹大人的有多少人么?” “多少?” “我无聊的时候,让随从们去数了一下,整整近六十人啊!”说话的那人为了增加听众的直接感受,举起了一直肥厚的手掌,比划着六的手势,来回的晃了晃。 “要是说我们这么多人,同时得罪人或是前后都得罪了同一个人,你们觉得可能么?”有人迟疑着问道。 大家都是商人,不少人都是白手起家,能从普通一个商贩做起,到今天积累下这么多的财富又有哪个是愚痴之人,略一思忖便纷纷摇头。 “再有……”那人似乎很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做派,“这近六十人可都是神都城内各行各业里数的着的人物,大家不觉得蹊跷么?” “是啊……是啊……”当下就有人附和道。 相熟的人坐在一起,都低声议论了起来,“嗡嗡”的议论声越来越响。 商人们在有了足够多的钱之后,便想要得到相应的地位,于是便有人选择了花钱买人缘,而这人缘都是建立在与官员之间;也有人为了追求更多的利益选择直接参与到帝国中心权利的交替更迭之中去,成功则从此出人头地高人一等,失败则丢掉自己甚至是全家全族的性命,陈子贤的父亲便是富商里走这条路的代表人物,这条路风险很大,但是与丰厚的回报相比,这些风险又算的了什么呢。 逐利是商人的天性,翻倍的利润就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几倍的利润就会有很多人愿意铤而走险,而利润一旦超过十倍,很多人就会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去做、去拼。 如今对这些追求利益时还能保持一些理智的富商们来说,最大的问题在于,无论他们有多少钱,想得到多高的地位,都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自己与家人的安全,如今家里被人扔进装满血的罐子,虽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安全确实是没有了保障。 “这家里都不安全了,我们还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有人叹息道。 这时,有小厮打扮的少年快步跑进来,对着一个富商的耳朵一阵低语,那富商现实频频点头,眼睛里先是透出惊异之色,跟着脸色越来越是凝重,最后竟是惊惧中又隐隐带着一丝的兴奋。 其他的人虽然还都在议论着,但是都有意无意的把目光瞟向了这里,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自然也尽都落在了那些人的眼里,脸色连连变化之下,所有人都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只是又不好直接打听。 那人在听完小厮的话后,丢给了小厮一块碎银子,挥了挥手,示意小厮出去,然后自己低头坐在那里沉思不语,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 跟他坐在一起的还有三个人,都是平日相熟之人,此时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都首先想到了家里或是生意上出了不好的事情,于是纷纷低声的安慰着。 那人半响后缓过神来,面容呆滞生硬的挤出一丝笑容,道:“虽然我家中与生意都还好,但是还是要谢谢几位的安慰。”说着压低了声音,道:“与几位相熟,所以不瞒诸位,刚才发愣是因为一则消息。” 他转动眼珠,看了看左右,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道:“知道为什么府尹大人谁都不见么?” 众人都摇了摇头。 “昨天神都城内,光是家中失窃的就有二十多位,其中有近二十位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你们说说,今天上午府尹大人还能有时间?” “那也不一定,也要看看失窃的是什么东西。”坐在桌子对面那位十根手指都带满了戒指的中年人轻笑道。 另一人接口说道:“嘿嘿,既然偷到四品以上官员家里了,难道是特意去偷夜壶的不成?必定是早就知道了家里有些什么值钱的东西,才去下手的。” 最先说话那人叹息了一声,忧心忡忡的说道:“据说失窃的那些大人今天一早,近一半人连早朝都没上,径直去了神都府尹那里,大发雷霆。府尹大人作揖赔笑了一上午,到后来听到那些大人所报的失物之后,府尹大人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此话当真?”几人惊道,因为吃惊,说话的音调自然而然的高了起来。 那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据说有不少都是传了几代的传家宝呢。” 几人听完后,俱都沉默不语,任谁都知道那传了几代的物品代表着什么含义,如此想来也就能理解为何府尹大人最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几人还在这低声嘀咕着,外面又进来了两个人,一个随从打扮,一个管事大半,两人分别走到自己家老爷面前,都是俯身贴耳一阵低语,而那两位富商听完后,脸上的表情与之前那位的神情如出一辙。 随之消息在一定的范围内悄悄的传开了,众人在吃惊这个消息的同时,想起自己家早上扔进来的装满了鲜血的瓶瓶罐罐,心里更是忧心不已。 但无论如何的担心,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继续往下过的,一众富商大老爷们商量了半天之后,准备第二天一早在去求见府尹大人,如果还不得见,那么便直接去大理寺擂鼓。 就在这天夜里,又有不少富商晚上起来如厕时,发现了自己宠爱的小妾不见了踪迹,于是寻找,因为找不到所以寻找的范围也在不断的扩大,但是竟然一直找到天亮都不见踪影。因为第二天富商们越好了再去求见府尹大人,所以又在神都府前聚到了一起,而闲聊之下,众人吃惊的发现,在场的这些人受宠的小妾竟然一夜之间全部都不见了。 这还得了? 前天有人往家里扔装满血的瓶瓶罐罐,昨天宠妾一起失踪,那么明天又是什么在等着自己? 一众富商们不寒而栗。 这一等又是一个上午,府尹大人还是没见到,随之就传来了消息,不少官阶在四品左右的官员的妻妾,居然都在一夜之间,被发现与人私通…… 第二零三章 生乱(二)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这些富商们自从发财了之后,每日里锦衣玉食,又何曾再吃过什么苦,如今家里接连两日出事,本就让人内心烦闷不已,却又在神都府外连续两个上午求见府尹大人而不得见,嘴上虽然不敢说出什么不敬不恭的言语来,但心里却总是觉得隐隐的有股邪火,只是一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渠道来倾泻罢了。 然而就在此时,又传来了神都城内不少官阶在四品左右的官员家里居然接二连三的出现宠爱的妻妾与人私通的事情来,富商们听完后心里气闷之余,竟是生出了一些同命相怜的情绪来。 昨天在酒肆茶楼相聚时,有人曾开口发问:“我们惹谁了?”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商人逐利而生,在商场上得罪人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如果要说这么多人都得罪过同一个人的情况真的存在,那么那个人如果思维正常、心理正常的话便不会选择同时对所有人展开报复,也不会在所有人身上全部采用一种相同的方式报复。 这么做,完全就是吸引别人注意力、吸引仇恨的不二选择。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接连那么多官员家中失窃,然后妻妾与人私通又算是怎么回事?所有人的妻妾一起被人发现与人私通,这个场面虽然很是壮观,但壮观的同时也在告诉人们,这件事情的不同寻常。 官员家中这些与人私通的妻妾里,当然不排除真的有人在偷偷的与人勾搭,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少有一半的人是被人构陷、污蔑的。 “但愿这样的事情不要在我家发生。”所有的富商心里都隐隐的有着这个想法。 但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天随人愿、天公作美的时候委实不多。 官员家里发生这件事情之后,富商们自然是精神紧张,然而当天夜里,所有人家里都平安无事,很多人心里也为之一松,暗自感谢老天有眼,谁知第二天夜里,这些富商们的家里也发生了跟那些官员家里一样的事情,一个或者几个平日里宠爱的妻妾被人发现与人私通,有的甚至还被捉在床。其中有一个富商最是凄惨,除了当天夜里他留宿的那个小妾之外,其余的妻妾在同一个晚上尽皆被人发现与人私通,让他这几日在家里都是以袖掩面,没脸见人……尽管事后那些受宠的、又被人发现与人私通的妻妾们一个个痛哭流涕,双膝跪地陈诉着自己所受的冤屈,但是这些富商们在心里只要稍微的想到“私通”这两个字,便觉得倒足了胃口。 之前心里便是有股子邪火没有找到合适的渠道倾泻,此时家里再生这样的事情,这些富商看人的眼神都开始不对劲了起来。 而背后做出这些事情的人似乎是不把人折磨疯了,便誓不罢休一般,神都城内不断的传出豪富之间接连出事的传闻,似乎那人跟所有有钱人家都有着深仇大恨。 神都城内所有的富商们固然是被接二连三的事情折磨的苦不堪言,个个内心窝着一腔怒火无处宣泄,而官阶在四品左右的官员们被折磨的比之富商尤甚。 财不露白,这是放至四海皆准的道理,对于官员们来说尤其如此。知道你家里金银多多,明着可能没人马上会说什么,但是暗地里肯定会在心里盘算着你的俸禄一年有多少,一旦哪天不留意得罪了人,便会有一堆人上本以这个为由来参奏。 于是,这些官员们除了私下找到神都府尹,发一通火,骂几句难听的话,然后责令府尹大人尽快破案之外,再不敢在别处声张,更不敢频繁的出入神都府,这很有些类似于吃哑巴亏的味道,而这种味道是最让人难受的。 尽管这件事情在一定的范围内这件事情早已传开,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但是那毕竟只是传言。 传言在某种程度来说又可以理解为谣言的前身,而谣言永远是止于智者的。 智者是谁? 皇上、三省六卿……等等,不明智,怎么坐的稳江山,又怎么能坐的上高位? 所以,传言就是传言,没有确凿证据的事情,这些官员还不会太过的担心。听见不等于看见,看见也不等于就是真的,这是很多官员都遵守、认同的几句话,而从这几句话上,也能看出官场,永远不缺厚颜无耻之人。 而整个事情最无辜,也可以说是最可怜的,就是我们这位神都府尹大人了,平日里大事管不了,也轮不到他管什么,官职是神都府尹大人,理应管理神都城内的一切大小事务,奈何神都不是普通的城池,这是周国的都城,城里有皇城,皇城里有皇宫,宫里有皇帝,除此之外,还有三省六卿一大堆比他官职大,位阶高的人,无论见到谁他都要点头哈腰陪着笑脸,好事从来轮不到他,遇到麻烦事的时候,所有人推来推去最后一准会推到他这里。 办的好没人表彰,办的稍微有一点瑕疵便是一通训斥呵骂,可以说,这个位置是整个大周国最难坐的位置,这个官也是天下最难做的官。 府尹大人徐扬只觉得这两天整个脑仁都是疼的,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堆积到他这里,书案上的卷宗已经放不下了,现在连书案的两边都已经堆放的有半人高了。 于是在神都府外连续两天求见的那些个富商,他不是不知道,而是实在脱不开身,从某一个房门来说,那些人也算是他的衣食“父母”,少了那些人自己以后的收入势必要受到很大的影响,但是现在已经到关系前途命运的时候,这么多官员家里连续出事,众怒难犯,他不得不极度小心在意的去应对,饶是如此头上的那顶帽子已经有了不稳的迹象。 头上的那顶帽子不在了,门外的那些富商到时候又还有几人认识他? 徐扬皱着眉头,在书房里来回的走到着,想起书案上、书案两边堆着的卷宗,他越走情绪越是焦躁、烦闷。 官员、富商家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都摆在了明面上,这无疑是让他焦躁、烦闷的原因,但真正让他这般不安的原因,是前面发生的两件大事。 首先是神都西南角那片全身低矮房子的区域发生的“地下帮会火拼”,就半夜的功夫居然死了一千多人,而且还个个都丢失了脑袋,只剩下无头的尸身。 这个消息传到徐扬这里时,他刚刚起床在院子里活动筋骨,听完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霎时觉得嘴里苦涩难当。 地下帮会火拼能死伤这么多人? 他徐扬又不是第一天做神都府尹,那些地下帮会就是疯了,傻了也不会把事情闹的这么大,闹的这么难以收拾,具体是什么原因,向徐扬汇报的人和徐扬都心知肚明,但是上面派人下来说,经上面暗查,结果证明确是地下帮会火拼造成的。 跟着,训斥声接踵而来,便是连高高在上的皇上,也让一名公公前来,口头好生训斥了一番。 就在徐扬还没换过神来的时候,官员和城内富商的家里接连出身,跟着,又有衙役前来报告称,神都地下帮会一夜之间全灭,这一次所有人的脑袋都在,可就是全身惨白,现场鲜血极少。 现场的鲜血极少……那么富商家里被人扔进去装满了鲜血的瓶瓶罐罐……猛然间,徐扬在心里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霎时全身的衣服都被冷汗侵透。 如果说之前说是地下帮会火拼,死了一千多人,而所有人又丢失了脑袋他怀疑是上面某位他不敢想的人所为的话,那么这一次,是真的与那人没有半点关系了。 试问在残暴的帝王,也不会在杀人之后还把人全身的鲜血放尽,然后又把这些鲜血扔进富商们的家里吧? 这全然是说不通的。 醒过神来的徐扬,所做的第一件事情除了把实情密奏上去之外,把消息整个封锁了起来,他知道,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同时又会引起多大的恐慌与混乱。 第二零四章 无奈的大人,猥琐的师爷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事情接连不断的发生,不管神都府尹大人愿不愿意,那些不幸的官员们首先在第一时间内来到了神都府内,痛斥徐扬的治理不善以及不作为的行径,并在临走时再三叮嘱、吩咐、要求,一定要快些查清这些事情背后是何人所为,要尽快的理出头绪、甚至是把主事之人抓起来绳之以法,为民除害。而最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们丢失的是什么东西,这件事情是万万声张不得的,否则……他们临走前看着府尹大人的眼神,让人至今难以忘记或者是说不敢忘记。 徐扬叹了口气,虽然心里还是一样的焦躁不安,但是却不想再在书房内来回的走动,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脸,似乎是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但这样轻轻的拍打显然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于是徐扬放弃了,把拍脸改为了揉太阳穴,无奈没揉到两下,把本来就疼的脑袋揉的更是疼痛难当。 “现在是这些年来最大的、也是最难过的一道坎啊!”徐扬微微抬头,看着房间内因为昏暗而显得黑乎乎的屋顶,喃喃自语道。 尽管他知道这是一道最大的也是最难过的坎,过不去头上这顶帽子便是不保,过去了也不见得能得到什么好处,但是只要头上的帽子还在,就多少还能有些油水可捞,就还能让那些富商们主动来巴结自己,来跟自己称兄道弟,来孝敬自己,虽说因为自己官职的原因,这些孝敬委实不多,但总好过干吃俸禄的好。 再说,头上的帽子真要是没有了,便是想吃俸禄都吃不到了。 徐扬拉开房门,伸手叫来站在不远处的小厮。 “去把师爷请来。” 小厮一路小跑着去了。 师爷身材很矮,而且很瘦,整个人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成年人,更像是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加上他那稀少的头发,一对三角眼和两撇鼠须,给人的整体感觉是既精明又猥琐。 或许是他这副既精明又猥琐的形象,以年过四十的他还是孤身一人,貌由心生这句话用在他的身上,也是极为的贴切。实际上作为师爷,才能或者是说主要体现才干的地方就是在大人拿不定注意的时候能提一些富有建设性的意见,以供大人参考,而这位面貌显得有些猥琐的师爷所提的建议都是剑走偏锋,说的再好听一些就是以奇胜之。 来到书房之后,听到府尹大人的询问,师爷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如同刚才徐扬一样在书房里来回的走动着,而徐扬干脆坐回椅子上闭目养神,似乎把问题扔给师爷之后他便可以甩手不管了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师爷才用沙哑低沉的嗓音慢慢的说道:“我觉得大人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或者是说这件事情本身对大人而言也算是一个转机。” 闭目养神的徐扬睁开眼睛,“哦”了一声,声音同样很低沉,显得尤其的提不起精神,给人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 “请师爷详细说说有哪两条路可走,再说说转机在何处?” 师爷伸手摸了摸嘴唇上那条鼠须,沉吟了片刻后开口说道:“斗胆问大人一句,这些年积攒的身家,可够下半辈子享用?” 这句话本就不该、也不是他能问的,但此刻他问出来却问的毫不迟疑、顺畅无比,似乎没有什么该不该问、问的妥不妥当这个顾忌存在。 徐扬双眼微微眯起,眼中微微有光芒闪动,半响之后才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既是够用了,那么我说的转机就在这里。”师爷笑了笑,接着说道:“我索性直言,言辞中有过了的地方,大人包涵则个。” “不知道大人对于最近皇帝接连下的那几道圣旨怎么看?” 徐扬笑了笑,淡淡的说道:“皇上深谋远虑,布置周全,自是我等做臣子的不及,这有什么可说的?又何必赘言再去评述?” 师爷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来,目光落在徐扬的身上,缓缓的低声问道:“难道大人就没觉得这几道圣旨里所说的事情,皇上有些操之过急?” “哪里急了?” “两位公主的婚事,这个婚期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定下的,但是无论是婚期还是公布都有些急,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册封太子这件事情,与皇上以往做事的习惯相比,委实是有些反常也太急了些,再有……那些无头尸身的事情,很可能就是为册封太子一事提前做的准备,或者是说为册封太子这件事情提前扫清障碍,是公布册封太子这件事情的后续。” 提起了无头尸身这件事情,徐扬觉得刚刚好些的脑仁又开始一跳一跳的疼了起来,吸了口凉气后他抬起手,轻轻的、慢慢的揉着太阳穴,苦笑着说道:“师爷还是先说说我怎么应对好吧,这些事过后再说,我现在听不得这些,一听这脑仁就开始跳着疼了。” “我刚才问那个不该我问的问题,便是因为这个。有道是急流勇退谓之知机,如今皇上做事越来越急,这全然不符合他一贯的做派,加之手段也越来越是凌厉凶狠,不问可知,那就是皇帝的身体出了问题,这话虽然违禁确实实话。那么,大人如果要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便要考虑不久的将来,新皇登基的问题。” 说完这些,师爷停了下拉,目光动徐扬的身上上移,落在徐扬的脸上,待看到徐扬表情平静正坐在那里倾听后,继续说道:“新皇登基,首先是大赦天下,然后在两三个月之后便会对先皇的一些布置做出一些改动,这个改动会由小到大,包含了方方面面,而治下的官员位置也会做出大的调整,调整时名目也是多种多样的,很多人都会因为各种罪名铛锒入狱,以便给后来者腾出位置来。” “大人后半生既然不愁,又可比在继续趟这个浑水?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辞官。”说的时候,师爷的目光又瞟向了徐扬的脸上,看到徐扬并无不悦的神色,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徐扬不置可否,似乎有些意动,又似乎还在犹豫不定,半响后开口问道:“另一条路怎么走?师爷再给说说。” “托病。”只有两个字,师爷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音调也高了很多,似乎这个主意才符合他的风格,或者是符合他的心意,之前劝府尹大人辞官只是他的言语试探。 徐扬沉思了片刻后,摇了摇头,叹道:“病又岂是那么好拖的,一个弄不好宫里的御医就来了,到时候又哪里能瞒的住。” “这一回是真的病,托是掩护,为了是让大人安全的度过目前这个坎儿,以便以后在为大周国出力。”师爷微笑道。 徐扬摇头道:“我虽不健壮,可身子也一直都没什么毛病,这病从何来?” 师爷笑了笑,上前走了两步,对着徐扬的耳朵一阵低语,徐扬听着听着,眼睛就亮了起来,最后竟然是“呵呵”笑了起来。 等到师爷说完,徐扬说道:“这次如果能成,必定忘不了师爷的好处。” …… 第二天清早,徐扬骑马带着一队衙役走上长街,说是发现了地下帮会火拼的犯人藏身之处,一队人跟着府尹大人身后,火急火燎的往前赶,正在这时,骑在马上快速前行的徐扬忽然摇晃了起来,最后竟然是一头栽落马下。 一众压抑们慌忙上前,看到府尹大人脸色蜡黄,躺在地上早已昏迷不醒。 抓犯人的事情自然是要放一放的,衙役们背着府尹大人回到神都府后,请来医生医治,据说府尹大人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莫要放跑了犯人,莫要耽误了政事。” 医生赶来后,给府尹大人开了药,出来之后曾对人言,府尹大人心忧国事,心神耗损太甚,以至于跌落马下,跌断了腿,便是连脑袋也受到了严重的震荡,至今仍昏迷不醒。 第二零五章 种上一根刺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府尹大人心忧国事,心神因之耗损过度而至坠马,跌断了腿摔坏了脑子,此事一经传出,神都城一片哗然。 官场之中从不缺少无耻之徒,但同样更不会缺少机智、内心晶莹剔透之人,与普通的周国民众听闻之后一片歌功颂德不同的是,这些混迹与官场的机智之人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其中的道道。明白归明白,但是却又说不出什么来,毕竟从奔行的马上摔下来这是不争的事实,大街上当时看到的人也有很多,明白了其中道道的这些人也只能在心里佩服府尹大人的狠辣与无耻。 要知道,这从马上往下一摔,过程短暂看似也很简单,但却是要把分寸、时机把握的点滴不差,摔的轻了固然是不行,白摔了不说,要躲的事情还躲不过去,那时候就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可万一要是摔的重了,或者是说摔的时机不对,那就很有可能是丢掉了性命或是身体落个永远的残疾。 不过真要是那样的话,从另一方面来说,府尹大人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从此之后再也不用问事,也就不用为躲避一些处理不了的事情而采用这种无耻的办法了。 据说皇帝在知道了神都府尹当街坠马摔伤的事情后,微笑着说了一声“好”后,便再没多说什么。之前皇帝下过令,就地下帮会火拼之事着神都府严查速办,此时听闻后却只说了个好字后再没多余的表示,下面的臣子们自然是时刻要把圣意揣摩的足够明白,听到皇帝的反应之后,更加的不会说出什么其他的话来。 只是,不知道府尹大人摔坏了脑子之后,他留下的这一堆没处理的事情,会由谁来接手。 …… 张松是一个温良如玉的人,在没审讯犯人的时候,一直都是很温和的,但此时他垂手站在承福巷新宅的第三重院子里的回廊里,脸上却有怒容隐现。 “这绝对就是他做出来的事情。”张松沉声说道。 安然站在一旁,微微抬头,目光落向远处,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于张松的话没有马上回应,过了半响之后,安然才收回目光,转过头看着张松,平静的说道:“你我都知道这件事情就是他做的,可又能如何呢?” “之前小先生说过态度很重要。” “是的。” “如今皇帝的态度已经基本算是明了了,那么我们又何必再跟他讲什么客气。”张松愤愤的说道:“当初收服那些人,可是着实的花费了不少的力气,虽然动手的人前后也都拿了一些好处,但是这些日子下来……” “这些日子下来,心里就很自然的会把那些个收服过来的地下帮会当成自己的私有之物,是自己的财产,别人动上一动都会不舒服,更别说像这样连根拔了。”张松说到一半,或许心里想到了些什么,闭口不言,安然却紧接着他的话头,接着把他心里所想的说了出来。等到安然说完,垂手站在那里的张松脸色微微有些尴尬,说道:“小先生说的都对,但是却说错了一样。” “那里说错了?”安然不解道。 “那些地下帮会我是不愿意谁动上一点,原因却不是我当做了自己的私有之物,而是在心里一直把它看做是小先生的私有之物。”张松的语调不高,却是带着一丝纠正的意味在里面。 安然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还记得当初收服那些地下帮会时我说过什么吗?” 张松楞了下,迟疑着点了点头。 “当初我就说过,收服这些个地下帮会不是想让我的名下多出几家赌坊,或是多出几个青楼,当初动用修经处的人手把这些人收拢到手下,是要有更多的消息来源以及有更多的眼线,毕竟当初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查明害死姨娘的那个人是谁。那人是谁如今你我都已经心知肚明,这地下帮会是迟早要脱手的,只是如今这种脱手的方式实在是太惨烈了些。” “这个我当然记得。”张松低声说道:“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些帮会控制在小先生的手下好些,一旦脱手就算是失去了控制,说不定到时候坐起恶事来更是变本加厉。” “我们只是凡俗之人,不是人世的菩萨,能力与精力都是有限的,又哪里能管的了那么多人的一辈子,做不做坏事只在他们的一念之间,不是我们能够改变的了的。”安然摇头道。 张松想了想,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甘,问道:“小先生难道一点都不心疼?” “心疼什么?银子?”安然问道。 张松没有说话,应该算是默认了安然的反问,毕竟当初收服那些地下帮会时,安然可是从里面分到了几十万两银子,从张松这个角度而言,已经从那里拿到过这么多钱,知道这地方生钱生的快,然后说没就没了,说不心疼那就怪了。 他心里想着这些,对于安然的问话自然是没有马上回应的,安然也没什么不悦之色,自顾自的说道:“真不心疼,当初没来神都之前,那时穷的厉害,也没见过大数目的银钱,总觉得有一天有了发财的机会,一定是能赚多少就赚多少,使劲赚。当时也觉得银子的颜色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颜色,现在经历的多了,很多事情的看法也与之前不同了。” 安然还很年轻,但是现在说话的语气却如同老年人那样感慨,言语之中有着淡淡的沧桑之意,张松微微低着头,脸上的神色一如平时,便是连刚才隐隐露出的一丝怒色也已不见,听到安然言语里的感叹,品着那一丝沧桑之意,虽然不知道他心里有何感想,但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平静。 “不用生气,想想我们只是损失了一些后收服来的人手罢了,你们那次行动中斩获的那一千多人,恐怕是他的一张底牌,相比而言他的损失要远大与我们。” 张松叹了口气,有些不甘的说道:“那毕竟是皇上下的手,不是我们。” “有区别么?” “既然认准了当初那些事情都是他所为,那么我们的目的就是要他垮掉,然后干掉他为自己出气,为姨娘报仇,斩他手指的事情谁来做都一样,只要最后挥出最后一刀杀他的人是我就够了。”安然的声音越来越平静,平静的声音离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就像是在陈诉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 “那我们下面应该怎么做?”张松想了想,既然安然这么说了,而且那么的不容置疑,即使他心里此时还是有些不甘,也只能作罢或是隐藏在心里。 安然道:“盯死他,不要太过明显,毕竟现在皇上虽然态度已经有了,但毕竟还没到最终撕破脸的时候,总得留些遮羞布。但也别过于隐蔽,要让他时不时的能感觉到你们的存在,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证据证明我们在盯着他,就保持着这种程度。” 张松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反问道:“小先生是要做打草惊蛇之举?” 安然点头。 “为何?”张松不解的追问道。 “就是要他们惊,要他们难受,明明知道我们在盯着他,却又拿不出证据,更谈不上来套什么说法之类的,要想像地下帮会那样做又不可能,是你的话你会怎么样?” 张松怔了下,说道:“如鲠在喉。” “对。”安然点头说道:“我就是要在他们喉咙里、心里扎上一根刺,弄不死他但是会让他难受,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怎么个折腾法。换句话说,我们盯着,皇城里肯定也不会闲着的,两头一起他能顾得上那边?” “我就是要种上一根刺,在他们心里。” 张松楞了一下之后,忽然笑了起来,这种给人心里扎刺的做法跟解气无关,但是却是最让人难受的,也是最恶心人的办法。 没看出来,小先生也很坏啊,张松心想。 第二零六章 送礼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从承福巷的宅子里出来之后,张松并没有回到修经处,他似乎兴致极好,在神都城内几处热闹的地方慢慢的逛着,不时的看看各处地摊上兜售的商品,或是去买一些零食,买完后他又不吃,往往走不了几步,一拐弯就随手送给了在街上嬉闹的孩子们。 把神都城内几处热闹的地方走遍了,他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思,又掉转头往刚才逛过的地方走去,似乎是想把刚才走过的那些地方再走上一遍。 一直到太阳将要下山的时候,张松似乎是逛累了,才找了一处茶楼坐下来喝茶。门外不远处站着两个汉子,彼此哀怨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弯下腰轻轻的捶打着已经走到麻木的双腿,嘴里在低声的咒骂着。 同伴用手轻轻的碰碰他,示意他让开一些不要挡住了看往茶楼那边的视线,等到他移动两步后转头目光再次落向茶楼时,两人瞬间石化。 那个一整天在神都城内东逛西逛的人已经不见了,之前坐的那个位置,桌上只剩下一个茶杯和一块碎银子。 想起上面给二人下达任务的时候,所吩咐的那些话,两人目光呆滞的看了看对方,发现对方的脸色如同此时自己的心一样,如丧考妣。 甩开了一直跟随着的盯梢之人,张松步履轻快的一路穿行在一条条小巷之间,刚刚走过三条巷子,张松轻快的步子微微的一顿,脸色露出一丝苦笑。 在他身后,又有两人在远远的跟着。 张松微一停顿后猛然一个加速,整个人如同一道淡淡的烟,向前飘去。此时还没有天黑,在长街之上,运用修为极速而行自然会有造成惊世核俗的轰动的可能,但是张松此时选择的时机却是极为的巧妙,这一顿一行之间,又显得极为的自然,丝毫没有引起路上行人以及两边商户的注意。 远远跟在身后那两人见到张松猛的极速前行,心里一急自然是撒腿猛追,刚刚追过一条巷子便失去了踪影,两人停下脚步,想着也许前面的同伴还能接着盯住那个家伙,正要转头回去,猛的有一双手从后面伸了过来,牢牢的捏住了两人的脖子,又重点照顾了两人脖子前面喉结的部位。 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咽了口吐沫,努力的想要转动一下脑袋,想尝试着看一看站在身后掐住自己脖子的人是什么模样。 “我要是你们,现在一定不会想着我究竟是张的什么模样这个问题,而是想着自己究竟能有多大的机会活下来。” 嗓音很温和,说话的速度也不快,让人听着就像是老朋友在跟自己开玩笑,听到这个声音让人很自然的就会放松心中的警惕,但这两人只经过了一瞬间的恍惚后,就醒过神来,刹那间全身的衣服就被汗透。 他们心里很确定的一点就是,这人虽然说话的声音很温和,听起来没有半点敌意,但是绝对是敌人不会是朋友。 朋友或是同伴,没有人会跟他们开这种玩笑。确认了这点之后,他们心里自然顺着那人的建议,想着自己还能活下去的几率究竟有多大。 正想着,身后那人又开口说道:“你们是王府的人吧?” 声音依旧很温和,但是两人却从那温和的声音里听出了敌意,另外那声音里除了敌意之外竟还有些得意的意思在里面。 被人一语道破来历,两人心里虽然有些吃惊,但是现下脖子被人用手死死的捏住,两人即便是心里再吃惊也不会超过此时对自己能够存活几率大小的顾虑,所以脸色只是微微变了变后马上又恢复了常态。 “我想给你们小王爷送个礼,一直没想到合适的东西,现在终于想好了。”那声音比之前还要温和,听起来就像是有求于小王爷的人在恳切的请求他二人搭线,为他寻一条门路一般。 两人心里不禁有些迷糊,心道这人是怎么回事?是他有病还是我们两个耳朵有病?求人有这么求的么?还是我们听错了? 这时,身后那人又说道:“谢谢你们。” 两人正想着谢什么,猛然间觉得捏住自己脖子的那双手猛的一紧,被重点照顾的喉结处一通,跟着两人就觉得脑海里越来越模糊,就好像困顿到了极点,想要马上躺下来好好的睡上一觉。 张松左右看了看,伸手把两人架起,慢慢的走到小巷无人处的一个死角,把二人扔下后转身快速的离开,到了前面停过的巷口张松又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后转身往回走去,竟是又回到了刚才喝茶的那处茶楼里。 先前那两人正愁苦的蹲在路边,想着回去后该怎么交代,又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越想心里越是忧心,脸色越是……,猛然间,两人脸色显出惊讶到了极点的表情来,然后露出狂喜的神色来,不敢置信的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两人眼中都露出兴奋的光芒。 之前追丢了的那人居然又回到了茶楼。 这……可真是老天爷看了眼了。 跟着,那人只在座位上坐了片刻后又起身离开,两人地下头,赶紧走到路口,做好紧跟的准备。 忽然间,两人只觉得后心猛的一凉,跟着一痛,然后就觉得两眼发黑。 张松故技重施,把软到的两人架住,快速的走到巷道的拐角处,把两人轻轻的放倒在地,蹲在一边想了想,伸手从其中一人的内衣上撕下一个布条,然后用手指在其中一人的后心处沾上鲜血,在不跳上写了五个字。 “给你送点礼。” 写好后把布条塞进其中一人的怀里,接着又伸手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小酒壶,把酒壶里的酒都倒在两人身上,这样一来,看起来就是两人喝多了醉倒在路面,一时半刻的不会有人发现这是两个死人。 后心处的伤口,不知道张松用的是什么兵器,流出的鲜血极少。张松看起来微微偏头看了看,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一切都很满意。 跟着,张松又去了很多地方,都是一些做小生意的铺子,每个地方他都是摸摸这碰碰那,然后似乎是没有相中东西,又或是没有谈好价钱,只停留了几息的时间就会离开。 这样走了不少的地方之后,张松便不再进铺子,只是在街上逛,速度时快时慢,每次慢下来时,都会伸手架住两个人,然后往无人处走,不多时便又会走出,如此重复了近十次之后,张松才面带微笑的回到了修经处。 …… 一号站在一件黑暗的房间里,在他对面站着四名黑衣蒙面人,四人都弯着腰低着头,双手自然下垂。 “啪啪”声接连响起。 站在一号对面的四人,每人都被一号用力的抽打了两个耳光,没过多久,鲜血透过黑布一滴滴的砸落地面。 “哟,手重了,把你们打流血了啊,这可真是对不住了。”一号微微低头,看着那一滴滴不断砸落地面的鲜血。 那四个黑衣蒙面人一听,身体颤抖起来,这不是被一号气的,而是因为一号的话,他们同时想到了某种可能。刚才耳光过后嘴角流血,不是他们不想把鲜血包在嘴里或是咽到肚子里,而是那两记耳光抽掉了他们满嘴的牙齿,这时候两边的脸和整个嘴巴都还是木的,实在是不听使唤,才导致鲜血一滴滴的低落。 四个人不等一号再次开口说话,同时单膝跪地,也不开口说话,实际上这时候他们的脸个嘴巴都是木的,就是想说怕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四个人都抬起双手,左右开弓对着自己的脸猛抽耳光,而且越抽越用力。 鲜血成血线直接垂落地面,但是四个人抽打自己耳光的双手不见一丝减缓,似乎一号只要不开口,他们便会这么一直抽打下去。 因为他们知道,这样他们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如果让一号把话说完,四个人怕是立刻就要死了。 第二零七章 耳光响亮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一号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四人,看着他们在不停的抽着自己耳光,他不说话那四个人就不敢停下来,力气也不敢少用了半分,虽然此时已经抽打的自己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但为了能够活命,这四个人也咬着牙只有豁出去了。 “啪啪”的抽打耳光的声音还在持续,显得既单调,又有些沉闷,同时还给人一种倔强感,这声音似乎是要跟一号比一比彼此的决心一般。 “咕咚”一声,四个人中有一人倒在了地上,自己抽耳光把自己生生的抽昏了过去,一号冷哼了一声,上前两步,手中白光一闪,血光乍现,昏倒在地的那人身首异处。 余下的三人因为那人昏倒在地,心里刚刚有些迟疑,抽打自己耳光的手也跟着略微的慢了一些,此时见那人只是昏倒就被一号一刀斩去了头颅,心里俱都惊恐不已,抽打自己耳光的手更是用力,抽打的速度也更快了一些。 没过多久,又有一人一头栽倒在地,没等剩余那两人反应过来,一号便对着那人一抬手,一道白光闪过,后面这人步入了之前那人的后尘。 剩余的两人心里已经开始绝望,因为照这样下去,即便是他两人的承受能力强一些,昏倒也是迟早的事情,也就是说他二人身首异处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比之前那两人多活了片刻罢了。 “够了,停下吧。”一号的目光从地上身首异处的那两人身上移开,冷冷的瞟了那两位还在不停的、使劲的抽打自己耳光的黑衣蒙面人。 蒙在脸上的黑布因为不断的抽打耳光,此时早已不知去向,两人的脸此时已经呈现乌黑色,高高肿起。或许是因为肿的太过厉害,皮肤被绷的太紧,那两人乌黑色的脸上竟是隐隐泛着光亮。 听到一号喊停,两人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之前滋生的绝望情绪此时也悄悄的慢慢消退,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竟然生出了“活着真好”的感慨来,或者是说滋生了类似于这种情绪而带来的幸福感。 “让你们派人去盯着那边的人,你们就派出去二十几个饭桶、活靶子,现在怎么样?你们两个谁把这布条拿去给上面看看?”说着一号伸手拿起那布条,抖了抖,抖动间布条上写的那五个字依稀可见。 “给你送点礼。”布条抖动时这五个字跟着跳跃不止,似乎是得意,又似乎是在嘲笑。 虽然两人从未见过一号所说的“上面”,但是关于“上面”的传说却是听过很多。两人心中刚刚退却的绝望情绪马上再次回到了心里,他们知道,让他们把这布条拿去给上面看,只会死的更惨,与之相比,身前地上这身首异处的两人算是幸福、幸运的了。两人不敢说话,实际上脸肿成了这个样子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声的摇了摇头,眼神里透出央求、恳求的神色看着一号。 一号冷笑道:“我拿去?你们做的蠢事我来兜底?我是你们的爹还是你们是我儿子?” 两人跪在地上,俯下上身不断的磕头,心道只要你能留下我们二人的性命,保得平安,便是做你儿子,喊你一声爹那也是可以的。 看到那两人的模样,一阵烦恶涌到了一号的心里,不是他要难为这几人,如果说杀了跟随的眼线是最直接的挑衅的话,那么杀完人之后又留下布条,调侃为送礼那就是最直接、最粗暴的打脸。 而且打的还是小王爷的脸。 他不相信,杀掉那些眼线的人,不知道这些人背后站着的是谁?也就是说,如果真不知道这些人是属于谁的,那么也很难这么毫无顾忌的直接动手杀的这么干净。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这件事情要怎么去跟小王爷去说,隐瞒是肯定不可能的,对方既然选择了动手,那么必然还会有后继的动作会跟着,此时隐瞒先不说能不能真的达到隐瞒的目的,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必定会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 很短的时间内,一号的心里就想到了很多种可能,以及自己把这件事情汇报给小王爷之后,小王爷的很多种反应。他厌恶的看了滚在自己面前还在不断磕头的那两人,心里一时气往上撞,抬脚把两人直接踢飞了出去。 一号拉开房门,在夜色中极快的向着平日里见小王爷的那个小院子掠去,他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向后看了看,跟着转身便想动手除去远远吊在自己身后的那几个眼线,谁知道那几个眼线见机极快,马上掉头退去,这反倒让一号楞了下。 作为眼线,或者说说作为负责打探消息的,自然是要跟的时间越长所探得的东西才能越多,这也照成了所有的眼线都是不到万不得已就不会主动脱离的。像如今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直这几个眼线都是成了精的人物,在来之前上面就已经明确的吩咐了尺度以及脱离时机的把握,另一个可能就是都是菜鸟。 但是,派出一批菜鸟出来盯人,显然又不太现实。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向脸上并无多余表情、以平静,或者说是木讷著称的一号嘴角微微上扬,冷冷的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双脚在地上猛的一跺,身子向前飘起。 “把我们的眼线全给拔除了,然后还有人吊在你的身后盯着你?”小王爷听完一号对整件事情经过的陈诉之后,又重复着问了一遍,似乎是有些不信,只是不知道是他愿意相信还是……单纯的不信。 一号点了点头。 “去确认。”小王爷沉吟了半响之后,只说了这三个字,脸上的表情以及说话时的语调、神情都看不出半点异样,实际上,他并没有就一号在来之前所想的那样,为那些眼线被人拔掉而生气,甚至他在看到那布条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或是对那不跳上所写的字迹十分的赞赏。 总之,一号并没有受到小王爷的训斥或是责骂。 “属下马上去。”一号低声说道。 虽然小王爷并没有生气的迹象,或者是说并没有对那件事情纠缠,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号心里总有些不安,这种隐隐的不安使他想要尽快离开这里,离小王爷远一些。 或许,最近自己的失误太多了一些,又或许,最近做的事情能令小王爷满意的太少了一些,一号在心里对自己的不安做了总结,并给出了答案。 听到一号说马上就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王爷的嘴角再起向上翘起,淡淡的看了一号一眼后点了点头。 一号心里不安的情绪又浓了一些,看到小王爷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往外走去,刚刚走出两步,房门已经近在眼前时,忽然身后有劲风袭来。一号心里猛然一惊,身子自然向一边侧去,条件发射般的伸手就要反击。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一号的手刚刚抬起还没有伸出去,听到那声冷哼,身子猛然一僵,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那劲风袭来,紧跟在后面的是一只手。 一直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那只手牢牢的抓住了一号的脖子。 “知道么?那些被人拔去的眼线最开始的时候,都是先被人这么抓住脖子的。”小王爷就站在一号身后,和一号几乎紧贴在了一起,甚至他说话时的呼吸带起的那淡淡的气流,一号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现在你感觉怎么样?”小王爷冷冷的问道。 一号想说感觉很不好,但是这些年来他无疑是最了解小王爷的人之一,此时小王爷一定是心情、心境都十分的糟糕,急需一个倾泻的渠道,他只要一出声说些什么,便马上会迎来小王爷狂风暴雨般的打击。 心里暗叹了口气,一号认命般的闭起了眼睛。 “啪”的一声。 小王爷一手抓住一号的脖子,微微用力,另一只手搭在一号的肩头上,把一号的身子扳过来,然后抬手,一记耳光抽打在一号的脸上。 第二零八章 王先生和地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在来这里之前,一号冷眼旁观的看着那四个黑衣蒙面的手下,跪在地上抽打自己的耳光,有两人先后把自己抽昏在地,他则在人昏倒之后上去挥刀斩去了那两人的头领,而这件事情的起因,便是有人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来挑衅小王爷,然后又在布条上写了字,这个举动更像是在抽小王爷的耳光,所以他让那四人跪在地上,自己抽自己耳光。 来到这里之后,小王爷并没有丝毫责怪之意,但他心里还是不安,尤其是看到小王爷嘴角翘起,露出笑意的时候他心里的不安情绪更加的浓烈。 果然,现在小王爷抓着他的脖子,狠狠的抽了他一记耳光。 一号闭起眼睛,因为这记耳光,他心里那一直存在的不安情绪渐渐退去,仿佛从一开始他欠缺的就是小王爷狠狠的扇他这一记耳光。 似乎今天从前到后的所有事情,都跟耳光有关,又似乎都会因为耳光而结束。 想到这,闭起眼睛的一号忽然很想笑、放声大笑,但是现在……至少目前,如果他还对自己生命有所眷恋的话,就应该保持现状,而不是如他心中所想那样的放声大笑。 他跟随小王爷多年,除了最近做事情不能让小王爷满意之外,在暗卫里,各方各面综合起来他是最让小王爷满意的,就连之前安然和李伤前去西北清凉山,他不听小王爷吩咐,私下联系马贼想要围杀安然等人,失败之后造成了神都官员相继死亡这一损失惨重又震惊了周国皇帝的事件,小王爷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直接动手抽打他耳光。 从另一方面来说,小王爷对他一向比较宽容,也正因为如此,今天的这一记耳光就显得很不寻常,同样因为这个,所以一号心里那浓郁的不安情绪才会随着小王爷抽他的那一记耳光而消散。 “啪”的一声,小王爷再次抬手,再次抽了一号一记耳光。 心里的不安才刚刚散去,一号怕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小王爷还会再次抽自己耳光,一直紧闭的双眼差点忍不住睁开。被打耳光心情固然不会好到哪去,自然是不会有张开眼睛四处查看的兴致,只是挨打的一号此时真的想要看看,小王爷此时脸色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眼睛里又该流露出什么样的情绪。 虽然他很想看,但是又因为某些原因不敢看。 小王爷松开一直抓着一号脖子的手,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围着一号慢慢的走动着,他微微低头,目光一直看着脚前的地面,丝毫看不出他就是那个刚刚处于爆发边缘的人。 一直抓在脖子上的那只手松开,一号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自然的微微低头,全身纹丝不动,像是在留神倾听小王爷的脚步声。 “不用再去确认了,对方既然拔除了眼线,写了布条后又派人盯你,便是有了撕破脸的打算,起因就是之前我们动了那几个地下帮会。”小王爷脚步不停,边围着一号走动边慢慢的说道。 “那几个地下帮会值得他们下决心跟我们撕破脸?”一号小声的、不信的反问道。 小王爷冷笑一声,说道:“众人拾柴火焰高的事情固然有很多人愿意去做,但历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痛打落水狗的事情一样有很多人更愿意去做。” “而他们,现在已经闻到了什么味道,或者是说察觉到了皇帝的某种潜在的意图。”小王爷缓缓的说道,话音落时已经透出一丝沉重的意味,一直围着一号转动的脚步也随着那话音落下而停了下来。 “楚飞熊还要多久能回到神都?”小王爷沉默了片刻之后,问道。 “预计还要近十天,因为他整理好靖北关的事务之后,又等到与陈宗交接后才开始带军向神都开进,因为队伍里有重骑,一应辎重不少,速度也就快不起来。”说完了这些之后,一号抬头看了看站在那里的小王爷,接着说道:“另外三处边关抽调出的精锐,此时也都开始往神都进发了。” “我们已经不能再等了。”小王爷说道。 “王先生……” 小王爷抬头,目光直直的射在一号的脸上,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让一号不明白的是,此时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王先生不但不见身影,便是自己刚才提起,都让小王爷失神。尽管心中疑问重重,但不知道是因为刚刚被小王爷打过耳光或是因为别的什么,一号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地面,没有发问。 他不发问,小王爷倒好像有些不太习惯,这些年来两人在很多时候说话都会形成一种默契在,该问的时候一号会问出来,而小王爷也会借着一号的发问把自己需要说的、想说的事情与观点说出来,此时一号不问,小王爷瞟了一眼他之后,自顾自的说道:“王先生……好像失踪了。” “什么?”一号猛然一惊。 小王爷摇了摇手,说道:“实际上,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我心里已经隐隐的有些这种感觉,王先生并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还有其他的是我们不知道的也未可知。“ 一号吸了口长气,沉声问道:“那怎么办?” “等,等到明天,如果还见不到他,我们之前的所有计划全部作废,全部撤出神都。”小王爷双眼寒光闪动,缓缓的说道。 一号心里忽然有种想法,于是说道:“会不会……他就是那边的人?” 小王爷没有对这个想法做出评论,背负着双手走到窗前,看着黑漆漆的外面。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淡淡的脚步声,跟着,一直紧闭的院门被人在外面轻轻的叩响,小王爷回头,对着一号使了个眼色。一号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抬腿身形一闪,便到了院门后,一只手伸起轻轻的拉开院门,另一只手则搭在了腰上。 一号抿了抿嘴,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站在门外的正是刚才他与小王爷说起的,说是失踪了的王新生。一号伸手示意王先生进去,自己在后面关好院门后,慢慢的缀在王先生身后,跟着走进那间此时还没有点等,一片漆黑的房间。 小王爷转身,微微偏头看着王先生,面色平静,没有说话。 “小王爷先看看这个。”王先生看了一眼小王爷后,也不再去留意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一号,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样包的很严实的东西,递给小王爷。 要看东西当然得点灯,看到小王爷伸手接过东西后,一号便从王先生身后走到前面来,径直走到桌前点亮了桌子上那两盏油灯。 把包在外面的那层布扯开,里面是两张折的很整齐的纸,小王爷看了看后抬头看了一眼王先生,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里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王先生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到平日里他坐的那张椅子前坐下,又恢复了那种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小王爷低下头,把那两张纸慢慢展开,凑到等下细看。 那是两张画的很细的地图,上面标注了很多不同的符号,不少地方还画了表示重点的小圈圈,小王爷微微蹙眉,露出思索之色,片刻之后,他沉声问道:“皇子府暗哨布防图与皇城布防图?” 声音虽然低沉,但是透着不敢置信和惊喜的意味,话一说出,站在一边目光时不时的瞟向王先生的一号身体猛的一震,露出狂喜之色。 大周的皇子只有一个,皇子府的安全可以说比之皇宫丝毫不差,甚至犹有过之,皇子府与皇宫的布防图是小王爷一直想弄却又一直弄不到的,之前弄到过几张残图,上面标注的连皇子府与皇宫内布防点的两成都不到。 “这……是真的?”小王爷想问又不方便问出口的问题,一号脱口就问出来了。 王先生淡淡的笑了笑,“小王爷自己看,我即便说上百遍是真的,你们若是不信结果还是一样。” 一号目光转动,看向小王爷,两人此时心里都有一个疑问,之前他去哪了? 第二零九章 蝉,黄雀,螳螂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王先生言辞里虽然还保持着淡然的语调,说完后坐在椅子上又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这种超然物外的神态,但是小王爷和一号又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以及那言语里透着的那淡淡的怨气。 从他走进院子里开始,一号的目光时刻都在他的身上,行走间更是有意无意的坠在他的身后,这是什么意思自是不需言明的,王先生心里不需动念便也能明白根由之所在,但是他却没有做任何的辩解,也没有做任何试图挽回小王爷信任的举动,他只是拿出那两张地图,至于对地图中所标注的位置信不信,他似乎都不是特别的关心。 无论是言语还是行动,都在告诉小王爷,信不信都由你,他只求无愧于心。 小王爷笑了笑,没有说话,对一号摆了摆手,然后目光重新落在那两张地图上,这一次看得格外的仔细,似乎是要把上面所有标注的地方全部记在心里,又似乎是在心里分辨地图上所标注的真伪。 许久之后,小王爷抬起头,把那两张地图收起来放进怀里,“哈哈”一笑后转身,走到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坐在椅子上的王先生面前,躬身行了一礼,却没有说话,似乎所有该说的都在这一礼之中。 王先生缓缓睁开眼睛,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不怪小王爷,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便是现在我知道小王爷心中生疑,却也不能把这两张地图的来历说出来,更加不能说出是谁画出来的,因为……某些原因,这只能有我一人知道。” “无妨。”小王爷摆了摆手,说道:“只是不知道王先生对这两张地图,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 “我只是能帮着出出注意,对与兵法实在是不擅长,这些年来小王爷也应该知道,所以还是另找人商议的好些。” 小王爷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不陪先生了。”说完对一号招了招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 王先生眯着眼睛,看着两人的背影,端坐在椅子上的身体纹丝不动。 明明走的时候小王爷心里的疑虑还在,却还要问问他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脸上的表情格外的意味深长。 …… “属下觉得,这两张图还是在确认一下的好。”一号皱眉看着灯下那两张画的异常繁复的地图,沉声说道。 小王爷伸手在画着皇子府布防的那张地图上来回的摩挲着,沉默不语。、 见小王爷不置可否,一号又接着说道:“属下总觉得,这两张图到手的太过容易了些,而且……他又不肯说出是怎么来的,是谁画出来的,这……” “他刚才也说了,信不信都由得我们,反正作为一个幕僚,应该做的他都做了,主人信不信的事情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小王爷似有所思的说道。 一号想了想,伸手把那两张地图拿到自己面前来,又把油灯向自己面前移了下,目光在图纸上扫动了几遍之后,道:“上面有几个地方与之前我们得到的残图部分几乎一致,只有一些细微的差别,至于其他的地方因为不能确认,贸然派人过去风险实在是太大。” 小王爷点了下头,然后闭起了眼睛。 一号也不再说话,目光在那两张地图上游移不定,脸上的神色也跟着不时的变幻着。 正如他刚才所言,在没有辨清这地图的可靠性之前,贸然采取行动风险太大,去的人少了只会打草惊蛇,去的人多了一旦有变则必定损伤惨重,这个道理小王爷心里也清楚所以才会如此难以决断。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之前暗卫们已经尝试过多次,只弄到了一些皇子府与皇宫内暗哨布防的残图,想要弄到完整的一直都没有成功,所以一号才会说到手的太过容易的话来,便是小王爷自己的心里,又何尝不是有这种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王爷忽然睁开眼睛,伸手在那两张地图上一拍,沉声说道:“时间越来越紧,事到如今要么束手待毙,要么拼命一搏。那人前面既然已经下了狠手,那么无论他心里是不是确定事情与我有关,最后怕是都不会给路我们走了。” 一号脸色阴沉,沉声说道:“如果小王爷愿意,我可以立即召集人手,突出神都直奔东部边关,到时候一切还可从长计议。” 小王爷摇了摇头,再次沉默了片刻之后,抬头看着一号,说道:“通知下去,挑选几名死士,想办法弄到修经处的牌子或是别的那位大人府邸的腰牌,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人相信是真的。” “是。”一号沉声应道。 “现在就去,去摸清楚后,让他们把这两张图看熟,进去之后一旦确认就发出信号来。” 一号躬身行礼后转身快步走出,而与此同时,原本一直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的王先生则起身慢慢的走出小院,在过两条街道之后,进了一座茶楼,走进大门的那一刻他转头向后面某处看了一眼,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远远的掉在身后的两个毫不起眼的矮瘦汉子停下,走到旁边的面摊旁要了两碗面,一边吃一边留意着茶楼的方向。 夜已深,白昼时逼人的热气已经完全消散,嘶鸣了一天的蝉此时也歇息了下来,只有不知名的小虫子时不时的叫上两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几个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的摸到一堵高高的墙下,四处看了看后全部分散开来,分别从不同的地方跃进高墙,然后各自沿着不同的路线向里面摸去。 就在那几个黑人蒙面人进去后不久,在不远处的巷口,安然与张松慢慢的走了出来,目光在那堵高高的墙上扫过,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安然对着张松摆了摆手,转身往巷子内走去,刚走出不到百步,一个人影向着他们快速的掠了过来,两人抬头看了眼后停下脚步。 来人正是周曲,安然对他点了点头后轻声问道:“怎么样?” “跟之前想的一样,现在已经开始召集人了,好像要有行动了。” “回去再说。”安然说完就走到阴暗处,快速的往承福巷新宅的方向走去。 这个世界有时候很大,因为很多人见过一次面之后终其一生也没有再见第二次的机会,对于普通的民众来说,更是如此,很多时候明明知道自己的亲人在什么地方,却因为路途遥远数年甚至是数十年不得一见。 这个世界有时候很小,是因为绝没有想到会相遇的人经常会不期而遇,就比如今天这个夜晚,几个黑衣蒙面人跃进那堵高墙,进了皇子府,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他们进去不久,有早已盯着他们的两个人出现在不远处的巷口。同样的道理,自认为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安然与张松两人,更加想不到的是,在他们与周曲汇合之后,动身返回承福巷新宅之后,有两个人在洛水南岸的某处阴暗角落,目光阴沉的看着新宅那扇无声开启的大门。 小王爷与一号俱都阴沉着脸,一语不发的看着那扇大门。 “观察一下,这处宅子的护卫情况,速度要快些。”小王爷说完转身就往回走去。 一号在阴暗处站立了半响之后,两脚在地上微微一跺,身体飘向洛水北岸,整个人如同一片云,明明速度极快却又让人感觉那身姿有着说不出的清灵,到了北岸之后,一号脚尖在地上轻轻的一点,身体再次飘起,想着承福巷的第一处宅子掠去,到了那宅子的院墙下,一号的身形片刻不停,双臂微微张开,手掌斜斜的一按,身体在空中猛的一折,身体直冲而起,跟着双脚连着蹬出,人轻飘飘的向着这处宅子最高的木楼楼顶飘去。 从刚到洛水北岸到此时飘上楼顶,在空中他一共经历了三次便向,每一次变向都毫无声息,方向转变之间看着又是说不出的自然、清灵,似乎从他在洛水南岸向北岸掠来时,心里就已经把所有的路线计算好了,这一切只是照既定路线行走罢了。 第二一零章 拔刺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一号飘身上了木楼顶上之后,收息敛气一直等待天色微熹之时,才如同柳絮一般飘下木楼,沿着来时的路线而回,几个起落间过了洛水后,一路东拐西绕的回到了那座隐秘的小院。 小王爷做在椅子上小口小口的喝着茶水,看他的神情举止,应该是一整夜都没有休息。一号走进房间后没有等小王爷发问,直接走到书案前,抓起毛笔在书案上摊开的那张白纸上画了起来。 片刻之后,一号伸手把桌面上那张纸拿起来转身递给了小王爷。 小王爷没有伸手去接,目光只在那纸上扫了一下,便抬头看着一号问道:“确认之后不需要给我看,到时候那边你调派人过去盯死,只要别让那宅子里的人出来捣乱就好,至于怎么把他牵扯住,那是你的问题。” “还有,另一边刚刚传来消息,进去的人有一个人陷在了里面,但是确认了那地图上所画的布防位置以及调转时间全部正确无误。”小王爷说道,声音低沉,但是难以掩饰他内心中的兴奋。 一号双眼光芒闪动,“什么时候动手?” “先召集人手,等我的消息,召集人手的时间只有半天,够不够用?” 一号想了想后,点头。 “那好,什么时候开始召集人手,也等我的消息。”说完这些,小王爷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示意一号可以走了。 走到了门口,一号停下来回头问道:“王先生那里……” “还保持老样子。” 老样子是什么样子,一号不需要去问,当事人王先生更不需要问,因为自从那次小王爷找他时发现他不在,后来以至于怀疑他失踪了开始,就对他起了疑心,虽然后面他拿出了那两张宝贵至极的地图给小王爷,而小王爷过后也证实了那地图的真实、准确性,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对他的疑心还是没有丝毫的消减。他对一号说的老样子自然也不是这些年以来对王先生礼敬有加的样子,而是之前王先生去茶楼喝茶,后面远远的吊着两个眼线的样子。 一号略微怔了一下,刚要开门离去,小王爷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去把二号到七号都叫过来。” “是。” 暗卫从组建至今经过了几十年时间,真正强大起来是在小王爷接手之后,以前的暗卫都是王府里的暗哨加精锐的侍卫组成,里面有很多都是凡俗的武夫,修者很少;而现在小王爷手下的暗卫,没有一个是凡俗的武夫,全部是由修者组成,这是其一;再就是在这些修者里,他又挑选出了五十名修者最高、对他最忠诚、为人最精干的修者,根据修为来排顺序,这里面前十人都是由小王爷亲自选出来指定的,也就是说,这十人是他心腹中的心腹。 “你……通知他们之后,去联系一下之前那次行动幸存的人,可以准备集结了。”说完了这些之后,小王爷又想了想,确认再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才挥手让一号退下。 …… 周曲和张松两人跟着安然一起,来到了承福巷的宅子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一连两天这宅子除了仆人进出之外,便一直紧闭着。 平日里这条巷子来往的人并不多,除了住在这里的几户人家的马车进出外,就是下面的仆人偶尔出来走动,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都显得有些冷清,但是这几天在这条巷子间来回走动的身影多了起来,不时的有各种打扮的人自各家的大门前走过,路过每一家的时候都会微微偏头看看大门,似乎他的眼睛能从紧闭的大门上看出些什么来一样。 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一举一动都带着明显的眼线的味道,似乎他们也不怕人看出来,准确的说是不怕承福巷第二户宅子里的人看出来。似乎是要形成某种对应,承福巷里忽然多出来这些来回走动的人,与此同时在王府附近、东市以及神都城的西南角,这些天也忽然多出来很多的闲汉来,而又以王府周围的闲汉最多。 安然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微微侧身,从他这个位置,刚好可以把大半个巷子的情况尽收眼底,看着巷子里不时来回走动的身影,安然回头看着张松,问道:“这几天一共清理了多少?” “一共清理掉了三十一人,为我们的人也被那边清理掉了十七人。”张松苦笑着回道。 “我们当初想在他们心里种上一根刺,现在他们也跟我们一样的想法,或者是说想用这些人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和精力,这样一来,反倒是让我更加的好奇,他们的图谋究竟是不是我们猜想的那样,如果真的是那么有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张松笑了笑,说道:“从以往他们的行事方式到如今他们的反应来看,要么这两天就回有变化,要么现在只是虚张声势,为自己找到后退的机会,毕竟上次那个行动,他应该能够察觉到皇上的用心与决心,如果现在他在不求变的话,那么等待楚大将军回到神都,就只能坐以待毙。” 安然点了点头,问道:“如果你是他,手里现在还有一些底牌没有动用,那么在知道了皇帝的用心与决心之后,你会怎么做?” 张松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那要看我有多少底牌,如果底牌够多那么我会先拼一下,就算输了也不见得没有后路可走,这是其一;其二就是输了之后也算知道了对方的一些底牌,只要能够全身而退那么未来未必没有再起的希望。” “你是说在拼之前,要把自己的后路留好。” 张松点头,道:“从以往他行事的方式来看,他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会让自己走到绝路上去的。” “那么……皇帝会让他继续有路走么?” 张松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学着安然的样子耸了耸肩。 “我们的人在神都城内有多少?”安然想了想问道。 “有近五百人,如果再把神都周边的全部调来,可以凑足一千人。” “赶过来要多久?” “半天时间。” 安然转身,往二楼的客厅走去,在客厅的凳子上坐下之后,才开口说道:“现在就去召集人,既然他还在犹豫或者是说还没准备充分,那么我们便催一催他,给他加点料。” 张松笑着看着安然,没有说话。 “把人召集起来,如果所料不差的话,他现在也在调派人手,只是不知道经过上次在神都西南那片区域的屠杀之后,他那批人还剩下多少。” “不管他剩下多少,既然是要催一催他,自然是要催的够力才行。”张松笑道:“那些人现在或许只是通知到了,不会马上就有所行动,但毕竟会有一些痕迹可循。” 安然挥手道:“速去速回。” “这宅子外的眼线什么时候清理?” “晚上我自己来。” 当月亮的光辉洒落下来的时候,安然挥手灭掉了房间里的灯,手提黑刀从二楼的走廊翻身跃下,只一个起落便站在了巷口,然后转身看着巷子里正来回走动的那几个黑影,他举起手里的黑刀,伸手对那几人打了个招呼。 那几人没想到此时会有人站在巷口对着他们招手,只微微的一怔,站在巷口那人便抬脚向这边走了过来,没等他们做出反应,那人手里的刀就对着这边劈了下来。 第二一一章 送去摆好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一般放到外面去做眼线的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是在组织中处于边缘地带的人,这种人是不受组织重视的,类似于鸡肋一样的存在,也就是说在很多时候会被组织用来做炮灰的,而另一种做眼线的人则是组织中的精干,派出来所要探查的也都是比较重要的机密,而分辨这些的最好依据就是上面的态度。 正如之前安然对张松所言,态度很重要。 而对于这些在外面做眼线的人来说,对他们有着生杀大权的“上面”,态度就更加的更重了。 承福巷这些来回走动的、处在明面上的眼线,起始于安然当初要在小王爷的眼睛里、心里种上一根刺。小王爷在对一些事情做出谋划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把这些所谓的刺放在心上,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这件事情的交给了一号处理,只提了一点要求,那就是在有行动的时候,不管一号用什么方法,必须要把这座宅子里的人牵制住,不能让宅子里的人出来对大局造成影响。 一号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居然用出了以彼之道还诸彼身的手段,也派人到承福巷来,在安然的眼睛里、心里种刺。 从小王爷的安排上来看,也能看出来安然在小王爷心里的份量。反言之,对于他最应该担心的修经处,小王爷既没有做什么针对性的安排,更没有要部署后手的迹象,似乎他心里认定了修经处不会插手他将要做的事情一般。 这一点,便是一号在想起来时,心里也是狐疑不已。 有那么一句话,叫做不要跟上位者谈怜悯,上位者的眼里只有事情的结局,而没有过程中的血腥与损失,这句话的另一个诠释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白天的时候安然站在二楼的走廊看着巷子里走动的这些眼线时,问张松这几天清理了多少对方人,张松苦笑着前后说出两个数字,如果说双方派出眼线在对方的视线下明着活动,是一个相互给对方种刺、恶心对方的过程,那么此时清理对方的眼线,更是对对方的某种宣告。 只是这样的一个往复,五十几条性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从世间消逝,在互相消磨生命的同时,也在考校着双方背后之人的心性。在清理掉对方眼线三十多人的同时自己这边损失了十几人,这怎么算都不能算亏,但是安然却在局面占优的情况下主动出击,准备把承福巷里对方的眼线全部拔掉。 无论何时,在他心里,生命一直都是无比沉重的,太多了的话,谁也负担不起。 安然从二楼的走廊跃下,一个起落间来到外面的巷口,举起了手里黑刀的同时对着那些还在巷子里来回走动的眼线们招了招手。 在那些人还在发怔,身体与意识都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安然抬脚一步跨出,同手举起的黑刀下劈,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人看的无比清晰,似乎是在对着人演练,为了能保持视线的清楚才把速度放的极慢,但他现在的位置是在承福巷的巷口,而那些明面上的眼线们是在巷内,双方是面对面的角度,这种角度上的对视在有些时候也会照成水面折射般的视觉欺骗。如果这时候有人站在侧面的话,就能看到安然这看似缓慢才显得格外清晰的动作实在是快到了极点,刚刚抬脚起步,在他身后便已经有道道残影出现。 最开始一号布置到承福巷来的眼线,虽然是暗卫里的边缘人,但好歹还算是修者,之所以说还算是,是因为那些人是修者不假,却只是刚入门的修者,比之凡俗武夫要强一些,但比之真正入了九品的修者又差了很远,修为就如同在暗卫里的位置一样,处于鸡肋一样的存在。但随着双方都在清理对方的眼线,损失了一批人之后一号后期派来的人里,修者明显减少,似乎他只是想在安然这里种上一根刺,至于这根刺是不是够硬,能扎多深他并不关心,并且一号也好像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当初小王爷把这里交给他的时候,提了唯一的要求,那就是在有展开行动的时候,这座宅子里的人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要牵制住的。 一些凡俗的武夫来做眼线固然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一旦这里的人要走,或者是说突然换到别的、未知的地方去暂住,又该如何? 这些凡俗的武夫,又怎么敌的过如今已经四品境界的安然。 安然只跨出了一步,手中的黑刀举起后下劈,跟着横着削出了一刀,整个过程清晰流畅,与之相应的是那些怔在原地,身体与意识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眼线,承福巷的两端,一动一静。看起来就像是安然肚子站在那里,为这些人在表演刀法一般。 一劈一削之后,一动一静的巷道两端都恢复了安静。安然慢慢的把黑刀插回腰间,抬脚慢慢向前走去,那些分布在巷道各处的眼线此时才彻底的反应过来,唯一让他们不明白的是,站在巷口的那人手里的黑刀一劈一削,为的是什么?难道就只是打招呼时的一个附带动作? 只是,他们的双脚刚刚一动,便一个跟着一个的倒在了地上,有的是脑袋忽然掉下来滚出老远,有的则是刚刚一动身体便从中间自上而下的分成了两半。 巷道里忽然弥漫着一股死气,并且越来越浓。 安然慢慢的向着这些倒地的尸体走去,行走的速度有些慢但是没有一丝的停顿,夏夜的巷道本该有虫子发出鸣叫,或许是感受到了这越来越浓郁的死气,虫儿们集体噤声,像是一种无声的抗议,行走在尸体之间的安然,看起来更像是午夜里收割灵魂的无常。 在他的身体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风,这风初时很微弱,但随着安然不断的向前走动,风的气势也在不断的增强,随之便散发出了一股股阴冷的气息。 安然早已对这种气息熟悉了到了骨子里,前进的脚步与他脸上、眼中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等到他走过最后一具尸体时,他一直低垂的双手抬起,拍了一下手。 阴暗处,忽然闪出来一个黑影,那黑影出来后并没有向安然靠近,就站在乍一出现的地方,像一尊雕塑。而安然也没有转身或是回头看他的意思,自顾自的说道:“全部收拾干净了,送到王府门口去……摆好。” 摆好?那黑影似乎楞了一下,如果说把这些尸体送到王府门前是作为在对方心里种刺,眼睛里扎刺的后续手段的话,他可以理解,这种做法虽过于张扬倒也无可厚非,但是把尸体送到王府门前之后还要摆好……这似乎太过了一些,虽然皇帝现在对王府里的那父子俩态度有变,但毕竟也没真的彻底撕破脸皮,人家现在毕竟还是周国的王爷。 这么做,把周国的脸面又放在了哪里? 尽管心里不赞同这种做法,但那黑影楞了一下之后还是应了下来。 听到那黑影应承了下来之后,安然转身看了看不远处自己家的大门,然后双脚在地上一跺,身体飘起向前掠出。 既然他把王府那边安在承福巷里的刺全部拔除了,又让人送到王府门前去摆好,那么自己这边在王府门前的眼线,势必会得到这里同行们相同的待遇,而安然此时,就是要提前赶过去看看,等待这些尸身送到王府门外之后,小王爷会有什么反应。 这也是他之前跟张松所说的,催一催那边的手段之一,这种手法很简单也很直接,所以成功率便不会很高,但所谓打架打不过你,也要弄你一身血,安然这么做多少也有一些这样猥琐的小心思在里面。 即便你能忍下来,心里也难免会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第二一二章 火光,禁军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这种拔除了别人种下的刺之后,还要让人送回去,并且特别强调要摆好的行为,姑且不论动机是猥琐、龌蹉或是其他的什么,总之如果站在安然这边的角度而言,至多是对他的行事手法不敢苟同,但是这前后的布局真的很好,或者可以说这真的是想的很好。 但是想的毕竟是未曾实现的或是永远不会实现的,并不是正在进行的事物,就在安然从承福巷里飘身而起时,神都城西南角忽然冒起了火光,安然此时身处空中,自然是把那火光的位置看的极为清楚。 就在他还未落地之时,皇子府方向又冒起了一片火光,随之还隐隐传来了喊杀声。 安然眉头蹙起,双手抬起对着地面斜斜的拍出,飞速向前掠去的身体随之一转,如陀螺一般向后转去。之前他拍手叫出来的那个黑影似乎打算再叫来几位同伴来帮着收拾地上的尸体,忽然感觉到有风生起,知道是有人急速向着这边掠来,也不知道他在那里摸出来的一把短刀,抬手斜着一刀就劈了出去。 刀劈出时,他甚至都没来的及抬头去看那掠来的人是谁。因为刚才安然飘身而起他是看到的,虽然此时隐隐传来喊杀声,但在他心里而言,正因为如此安然应该去的更快才是,断然没有掉头回来的道理。 安然双脚一抬,在他短刀的刀背上轻轻一踩,身体再次变向,那黑影长身而起还要追击。 “是我。” “马上释放信号,召集张松等人过来,然后分出几人把这些尸身速度清理好后摆到王府门外去,另外,这处宅子的护卫加多一倍。”安然说的很快,所有的话说完后他才从空中落地,跟着双脚微微曲起,轻轻一蹬跃过了自己家院子的高墙,进入了院内。 那黑影见安然回家不走大门而是直接越墙而过,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来,但之前隐隐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清晰,他知道在不能有丝毫的耽搁,于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圆乎乎的、带孔的珠子放在了嘴唇边,微微抬起头用力的吹了口气,那带孔的珠子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但那黑影深吸了口气之后又再次对着那珠子的圆孔使劲了吹了口气,如此重复三次之后都没有丝毫的声音传出来,但他全身的力气都像是随着那三口气吹散了一般,有气无力的抬腿走到了阴暗处,随后便气息全无,就像从那里消失了一般。 远处的打杀声越来越大,之前起火的几处地方已经是火光冲天,此时还未到初更时分,长街上互相勾搭的男女还有很多,有不少的商贩更是在抓住这一天最后的机会,使劲吆喝着向那些男女兜售着商品,这时越来越大的喊杀声,已经惊动了好奇而又喜欢到处打听的神都大爷们,街上的人分成了几股,向着传来火光的地方涌去,很多房屋的门窗此时都大开着,屋内的人探着身子向外面的人打听着,所有的声音掺杂在一起,显得尤为的嘈杂。 地面忽然震动了起来,不少人停止了议论、打听,街道上虽然还有着“嗡嗡”声不时响起,但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地面震动的越来越厉害,这时如雷鸣般的马蹄声终于传来,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快闪开,这是禁军来了。”随着他这声喊,拥挤在街道上的人奋力的向两边挤去,只几息的时间,便把街道中间空了出来。 神都城内有守军,以横城而过的洛水河而划出南北城来,北面的皇城周围有兵营,那里驻扎着的正是禁军,而在皇城里的皇宫更是有不知道多少人的侍卫和为皇室效力的修者,这些全部不算,便是在神都城外的周边城池,也有着数量不少的军队,这些军队最主要的职责便是拱卫神都城。平日里神都城内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大多是动用城内的守军,最多也就把城外周边城池内的拱卫军队调集一部分过来,很少有动用禁军的时候。 最著名的那次,便是二十年前神都城内的那场大战,禁军出动之后硬是以死亡一半人马作为代价,堆死了几十名佛道两门的修者,而周国的禁军也经此一战声名大噪。 从那以后,久居神都城的人都知道,只要是禁军出动,那就是出了很大很大的事情。 在神都人的心里,城内的守军便是出动又哪里能够造成这么大的声势,人马未到但是听着雷鸣般的马蹄声,感受着脚下地面的震动便让人骨头发酸,心胆俱颤。不少挤在街边上看热闹的少女、妇人此时早已手脚发软,恰好被此时站在她们身边的男子伸手扶住,这些男子心里窃喜之下,也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在心里先对禁军好一番感谢,没有这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又哪里有这么好的机会? 声音越来越大,地面上震动的人脚心发麻,之前那些商贩把兜售的商品放在街边的角落里,此时因为地面震动的厉害,又不少易碎的物件此时都已“卖出”。 一队骑兵出现在街口处,因是在闹市之中,马匹小跑着、保持着均匀的速度前行,全是黑马,身上没有一丝杂色,骑在黑马上的军士也俱都是一身黑甲,手持长枪、长槊,在马背上坐的笔直,乍一看去,这队禁军就如同一朵忽然出现在街口的黑云。 人如虎,马如龙,整队禁军带着一股强烈至极的萧杀,驰进人们的视野。 人群里响起了赞叹声,欢呼声。 这时,禁军里驰出一匹黑马,马上的骑士手持长枪,厉声道:“所有人等,立刻返回家中,从现在起施行宵禁。”声音高亢,竟是稳稳的压住了如雷般的马蹄声,也盖过了街上赞叹、欢呼声,街道两边围观的人听完后,默默的转身向着各自的房子走去,片刻间刚刚还熙熙攘攘的街道除了黑甲黑马的禁军,再无一个闲杂人等。 人群散去,街道变得空旷起来,一直保持着匀速前行的骑兵们一抖手中的缰绳,坐下的黑马迈开长腿,开始加速往火光传来的方向奔驰。 …… 安然跃进了第一重院子,院子里站满了因为听到打杀声而从屋里走出来的下人,其中从尚书府过来的丫鬟和老妈子远远的站在一边,像是不愿意跟其他的人掺合,显得有些不太合群,而宫里经小公主的手选出来的几名宫女和小公公正围成一团,低声的议论着什么,连安然从院墙外跃进院子,走到他们身后都不知道。 “都回到自己的屋子。”安然伸手在一个小公公的肩上拍了一把,然后对那小公公说道:“有人走出屋子而出现意外的话,过后别怪我找你麻烦。” 说完他不看露出一脸难色的小公公,转头对站在一边的、尚书府过来的丫鬟和老妈子招了招手,说道:“跟我来。” 听到安然前后说的话,那丫鬟和老妈子心里更加的不安,知道神都城内肯定是出了大事,但看到安然的脸上两人又不敢开口询问,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安然身后,往后面的院子走去。刚走几步,安然停下回头对刚才那名小公公喊道:“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让在第一重院子那等。” 走到第三重院子后,安然回头示意丫鬟和老妈子在院子里等着,自己快步上到二楼,把艾墨儿和嫣儿叫了下来,又点燃了灯,然后他看了看艾墨儿,又看了看那站在院子里等着的丫鬟和老妈子。 艾墨儿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没等她开口说什么,安然急道:“快些,现在可不是犹豫仁慈的时候,事关以后安全,大意不得。” 艾墨儿叹了口气,伸手从怀里掏出几个布带,向院子里等着的丫鬟和老妈子走了过去。 那丫鬟和老妈子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此时见安然脸色慎重,艾墨儿一脸的为难之色,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未来的姑爷要小姐来惩罚自己,心里慌乱之下,双膝屈倒于地,眼中露出哀求之色。 第二一三章 暗道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看着那丫鬟与老妈子跪倒在地,脸上一片恳求之色,艾墨儿心里更是不忍,但转头看到安然坚定的目光,加上此时那越开越清晰的打杀声,只能咬牙用手里的布带将两人的眼睛分别蒙上。 因为安然既然示意自己,要蒙上这两人的眼睛,那么便是对她们不信任,自然也就难以跟她们解释、也不能跟她们解释什么。 整座宅子里,只有安然跟她以及嫣儿知道,接下来要走的路,真的关系到很多人的安全,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 安然微微偏头,似乎还是不怎么放心,用手在两人眼前晃了晃,确认之后她们什么都看不到之后,才点头向第二重院子走去,艾墨儿和嫣儿伸手扶着那丫鬟跟老妈子,跟在他的后面。 走到第二重院子中间那个水池旁边,安然停下脚步,弯下腰,低头在地上摸索着什么东西,片刻之后他直起身子,然后用脚在地上依次的对着几个地方踩了踩,接着又走到那假山旁边,伸手在假山某处按了几下。在他刚才踩过的那个地方的边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方形的洞口,艾墨儿和嫣儿尽管早已听安然说起过,但此时猛一见到脸上还是露出吃惊的表情。安然沿着洞内的台阶走下去,然后点亮里面墙壁上的灯,挥手示意艾墨儿与嫣儿下来。 等到她们两人连同那蒙着眼睛的丫鬟与老妈子都走下来后,安然伸手在墙上按了按,那洞口又无声无息的合拢。 借着那昏暗的灯光,嫣儿跟艾墨儿两人转头四下打量着,嫣儿眼珠转动刚要张嘴想说些什么,安然抬起手对她摆了摆手,然后看了眼那蒙着眼睛的丫鬟跟老妈子。 从洞口下来后,是一个一人半高的、方方正正的空间,类似于地下存储室一样的深度,只是因为地面上那洞口合拢,又没有别的通风口,所以不多时便显得气闷起来,安然把手里的灯引燃,然后在四面墙壁上看了看,跟着伸手重重的对着一个地方一按,平整的墙壁忽然下陷,跟着一阵轻响,左侧的墙壁有一块向后退去,露出了一个小门。安然掌着灯走进那小门,然后回身对艾墨儿跟嫣儿招了招手。 两人眼睛里脸上全是吃惊、疑惑的神色,只是因为那蒙着眼的丫鬟跟老妈子在,此时又不方便开口相问,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只能扶着那丫鬟跟老妈子,默默的跟在安然身后。 那小门后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一路向下笔直的延伸,一直走了约小半柱香的功夫,那一直下降的通道忽然开始向上爬升,艾墨儿和嫣儿在后面对视了一眼,知道这条通道应该是要走到了尽头。 通道到了尽头,安然再次伸手在挡在面前的墙上按了一掌,一道小门出现,没等安然抬腿走出那小门,小门外忽然出现了一张笑脸。 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艾墨儿与嫣儿满腹狐疑,虽是一直跟在安然身后,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加上两人搀扶着的那丫鬟跟老妈子,因为眼睛被蒙着走了许久又听不到人说话,心里更是惊恐不已,在通道的后半段两人一直颤抖个不停,这也多多少少的影响到了艾墨儿与嫣儿两人,此时墙壁上出现小门,两人自然会抬头看,猛的看到门外那张笑脸,别说她们两人,便是安然都吓了一跳。 小公主笑眯眯的站在外面,对安然身后的艾墨儿跟嫣儿招了招手,随后看到她们两人扶着的那蒙着眼睛的丫鬟跟老妈子,露出不解之色。在她身后,站着王五冯六两人,安然对他们点头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等到艾墨儿与嫣儿走出那小门之后,安然回身在墙壁上按了一下,小门无声无息的合拢。 等到王五冯六两人带着小公主与艾墨儿几人离开之后,安然转身从原路返回到了承福巷的宅子。今天夜晚带着艾墨儿所走这一条地下的暗道,他也是前几天才刚刚知道,当时是王五把一张简易的图纸交给他,那图纸的一边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对暗道里的每一处机关的位置及开关的设置都写的极为的详尽。他不知道皇帝在当初送给他这座宅子的时候是不是就预备好了要等到某个时候交给自己这张图纸,还是说特意的选在这个时候来隐示别的什么含义,安然看到图纸的时候心里除了吃惊之外,在没有别的情绪,这也是为何今天他只带了艾墨儿与嫣儿走进通道,那尚书府过来的丫鬟跟老妈子安然并不信任,带着她们只是因为她们是尚书夫人信任的人,因此而已。 来到第一重院子,张松带着王岩和陈耕已经等在了那里。 这两人在那也安然出神都营救姨娘时曾经见过,那件事过后没多久安然便去了清凉山,此后只是知道两人一直跟着张松做事,再没见过这两人。没等安然说话,王岩与陈耕上前两步弯腰向安然行礼,安然微笑着摆了摆手,转头看着张松问道:“宅子的护卫加强了没有?” “按小先生的吩咐,增加了一倍,另外还要几十人在这承福巷周围巡视,一有动静便能赶来支援。” “除了这些人之外,我们手下还有多少人?” “从神都外调集来的加上原本城内的手下,还有九百多人可用。” 安然挥手道:“先去皇子府。” 按照之前的推测他与张松的猜测,皇帝既然下手如此的狠辣、血腥,那么很大的可能就是因为那父子俩人触碰了不能触碰的东西,比如皇位。大周皇室现如今嫡系人脉稀薄,男丁更是只剩下皇子李璞玉与小王爷俩人,想要争夺皇位,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杀死皇子,皇子只要一死,皇室的嫡系血脉就只有小王爷一人,那时候即便是皇上想把皇位传给支系的某人,也会受到一众朝臣的抵制。 此时神都城内有不少地方起了大火,但是只要知道这火烧起来的根由,便对很多事情一目了然。 …… 皇子府大门敞开着,两边的石狮子也倒在了一边,不时有下人从府内仓惶逃出,府内到处都是火光,浓烟更是熏的人睁不开眼睛,到处都是兵器碰撞声,打杀声,也分不清楚究竟来了多少敌人。 安然与张松两人带着修经处那几百人从敞开的大门直奔府内,对一路上打斗的双方都未做理睬,一是皇子府内那些暗哨们穿着青色的衣服,而那些暗卫则是身穿黑色衣衫,为了混交视听,不少暗卫都把蒙脸的黑布扔了,此时接着火光一时间也实在难以分辨青色与黑色,混乱之中又哪里有时间、有机会去分辨,只能先找到皇子府内管护卫的人,问清楚其他的可以分辨的地方;二是现在最主要的就是保证皇子的安全,哪怕是皇子府整个化为灰烬,只要人安全,那么小王爷就是整盘全输。 几百人急匆匆的往皇子府后院赶去,刚进大门时还不是太引人注目,毕竟那里有很多正在往里面进攻的暗卫,但到了二门之后,便不断有人向这个队伍发起攻击。 混乱之中,敌我难辨,修经处的这些人一时无法分辨那些事皇子府的暗哨护卫,那些事王府的暗卫,皇子府的这些护卫们,一样也分辨不出这突然冲进来的几百人是哪里来的。 张松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扔了过去。 第二一四章 古怪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那人伸手接过张松扔过来的牌子,只随意的看了一眼后,就向身后甩了过去。 张松扔过去的是自己在修经处的身份标识牌,这种牌子从某个方面来说是等同与人的脸面,张松自己这么随手扔来扔去的自然是无妨,但是牌子到了别人手上这么随手扔出,意义又是完全不同。 这就像是我们自己的孩子,自己骂几句甚至是打几下都没事,但是其他的人别说动手打,就是话说的重一些,我们听到后心里都会不舒服。 此时,张松见那人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后就随手把牌子向后甩出,连身后的人所在的位置都没看,如果后面的人注意力不在他那里的话,这牌子十有八九就会直接被他甩到了地上。 安然与张松脸色都冷了下来,两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名暗哨的身上。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衣人手里拿着张松的身份标识牌走上前来,看了安然跟张松一眼后,开口问道:“不知道还有别的牌子没有?” “这是假的?”张松没好气的问道,不等那人回话,张松接着说道:“要不我们退回去,反正现在这帮逆贼攻打的又不是我修经处的大院。” 那高大的青衣人对张松拱了拱手,客气的说道:“不关真假,而是皇子有令,要到后面去,刚才那块牌子的权限……” 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言外之意,安然跟张松都已经明白,于是安然伸手在怀里掏出那块许久没动用过的牌子,递了过去,那人接过来看了看后,忙双手把牌子还给安然,跟着弯腰向安然行了一礼后,侧身退到了一边,让开了通往后院的路。 安然接过牌子,看了之前那位把张松的牌子随手甩出的那名暗哨一眼,这一眼便落在了后出来的,那位身材高大的青衣人的眼里,青衣人此时已经知道了张松在安然面前地位不一般,趁着跟在安然身后的张松还未完全走过去,冷着脸上前抬手扇了之前那暗哨一记耳光,打完之后又使了个脸色,那暗哨低头远远的退开了。 张松脚步微微一顿,看了眼那远远退开的身影,回身说道:“王岩带一半人留在这里,协助府内侍卫布防,陈耕带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到了里面再布置一道防线。”说完抬腿去追已经走出了很远的安然。 过了二门这道关卡之后,后面又经过了两次验证标识牌,安然没有再让张松拿牌子出来,他用自己的那块牌子开路,带着几百人一路走到最后一重院子的门前,看着门前站着几排整齐的护卫,安然停下脚步,抬头又四下看看,转头又看了看张松,把自己手里的那块牌子递了过去。 张松接过牌子快步向前,走到门前后亮出牌子后,低声问了几句,然后快步跑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有些诡异。 “府内着火的地方不下二十处,到处都是浓烟,喊杀声也此起彼伏的,怎么到了后面反倒静悄悄的了?这是怎么回事?”安然疑惑的问道。 张松走到安然身边来,对着安然一阵耳语。 半响之后,安然狐疑的问道:“真的?” 张松低声的说道:“那边站着的是负责皇子府护卫的管事,这些都是他方才透漏出来的,另外,他说这事下面这些暗哨们包括他,也是刚刚才从皇子那得知的,前后都不是这些人经的手。” “连皇子事前也不知道?”安然追问道。 张松点了点头,小声的说道:“我估计,可能是那位的安排。” “这么说皇子是没事了?” “看这架势,像是有事么?倒是……这么一来,那位小王爷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张松笑了笑说道。 安然再次四下打量了一下,想了想后说道:“你进去确认一下,如果就是刚才说的那样,那么在留下一些人后,我们去别的地方。” 张松点头,抬腿便往里面跑去。 那边的人见只有张松一个人进去,其余的人都站在这里没动,有一人疑惑的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安然,问道:“修经处的?” 安然点头。 “既然来了,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等人进去确认,如果没什么必要的话,我们还要赶往下一个地方,这里我会留下一些人协助守卫的。”安然看了那人一眼,淡淡的说道。 那人沉吟了一下,拱手问道:“敢问你是……?” 安然笑了笑,不答反问道:“你是谁?” 那人露出一丝不愉之色,沉声道:“我是皇子府内负责护卫的管事龚平,你是哪位?” “我姓安。” 修经处的,姓安,又是个年轻人,那么站在面前的这人是谁,已经不需要在花时间去想,龚平忙躬身行礼,安然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 这时,张松快步从里面走出,来到安然身前,点了点头。 “在留下两百人,统一归王岩指挥,其余的人跟我走。”安然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张松与陈耕两人忙分出来两百人留在原地,然后带着其余的人快步跟上安然,在二门的时候见到王岩,把里面后留下的那两百人的事情跟他说了下,然后急匆匆的跟着安然出了皇子府。 安然站在街上,对其他传来火光的地方看了一眼,道:“再分出一百人,赶回承福巷的宅子,此处既然被人做成了陷阱,那么就要小心他乱咬人了。” “陈耕,你带一百人会承福巷。”安然的话刚说完,张松就转身对从陈耕吩咐了下去。 陈耕有些不情愿,走到张松面前低语道:“宅子里该转移的人不是都转移走了么?还留那么多护卫在那里做什么?这些人一起带着去断他一条路不是更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明眼人一听就知道,陈耕是想跟着安然,立下一些功劳将来好有个进阶之路,最不济也要混个脸熟,以后也好说话一些。张松低声道:“别问那么多,或许小先生也是想把那宅子做成一个陷阱也说不定,到时候你还怕没功劳?放心,有我的好就少不了你的。” 陈耕无奈,挥手带着一百人往承福巷的方向奔去。直到那一百人的脚步声已不可闻,安然对张松招了招手,等到张松走到了近前,才低声说道:“我要你把所有人都带去皇子府的侧门埋伏好,一会儿可能有大用场。” 张松不解的看着安然。 “现在先别问,我也只是感觉有些奇怪,去赌一下,不管如何我总觉得小王爷既然行动了起来,又怎么会只有那么一点力量进攻皇子府呢?何况,现在皇宫那边除了派出禁军之外,你可听到别的动静?” 听安然这么一说,张松也低头沉思了起来,越想便越觉得很多地方透着古怪,于是点了点头,在不多言,带着剩下的所有人直奔皇子府的侧门而去。 安然转身,向着王府风方向掠去。 不多时,安然便站在了王府门前。修经处在门前的眼线此时已经撤去,而王府门前原本该有的侍卫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大门紧闭。 安然向前走了两步,双脚在地上一跺,直接从正门边的地方跃上了墙头,微一停顿就从墙头跳下,进入到了王府之中。 王府很大,安然只在刚刚跳下墙头是分辨了一下方向,便纵身而起向王府内掠去,在禁卫甚严的王府就这么直刺刺的往里闯,无疑是跟自杀无异,但安然一路闯过却没有一个警卫出来拦阻,这么一来倒让一路直闯的安然心内也狐疑了起来。 为了小心起见,安然掠动间身形不在飘起,而是只在地面上急速奔行,就算是有人偷袭凭着安然的反应与身法的灵活多变,也能及时的躲避开。 整座王府到处灯光点点,却偏偏没有半个人影走动,越往里走安然的速度就越慢,他心里隐隐的泛起丝丝的不安,并且随着他不断的前行,那不安越来越浓。 安然停下脚步,看了看眼前的那处小院,眼里有光芒闪现。 王府之中居然有独立的小院,这就很显眼也很特别了,安然左右看了看,正准备抬脚往里走,忽然,院内闪出一道白光,直奔安然而来。 第二一五章 一座小院,一个男人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刚才安然纵身而起,往王府内急掠而起时,是对他发起攻击或是偷袭最好的时机,那些人却不知道为何一直要等到他走到这里,才对他发起攻击。 然而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个院子内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换言之,如果有什么不可高人的秘密的话,也不会放在这里,因为这座小院在王府之中,显得太过特别太过扎眼,就像是……一群白天鹅里有一只黑鸭一样的特别、扎眼。 袭向安然的那道白光疾如闪电,只一闪便到了安然面前。 这时候的安然,全身的骨头好像在这一刹那间俱都消失,他上身猛的往后一仰,跟着一只脚抬起对着白光的后面踹去,在袖子里的双手同时弹出了两道指风。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两道指风不再发出凌厉的尖啸之声,更无锐利的气息流露,更准确的来说,就像是两道淡淡的微风,只是速度快了些而已。 先是“喀嚓”一声轻响,跟着接连响起“嗤嗤”两声,然后又有人闷哼了一声。 安然还站在地上的那一条腿屈起,跟着一蹬,整个人向后滑去。 “噗通”一声,袭击安然的那人倒在了地上,然后是兵器落地的声音。安然不再向后滑动,停下,慢慢的走到倒地的那人身边。 那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跟安然之前见到的那些暗卫的打扮完全一样,安然没有说话,目光在那人露出的那双眼睛上扫过,看到那眼睛里逐渐涣散的光,摇了摇头,然后抬脚向小院的门走去。 刚刚走出两步,前面又有白光如闪电般射来,左右两边又各有一道劲风袭来,安然两手从两边抬起,然后向中间合拢,动作很快却又轻柔,像是前面有一扇门,他要把门轻轻的推开,随着那轻柔的动作,左右两边生起两股阴冷的风,跟着他的双臂一起,从两边向中间汇聚。然后,安然两手猛的往后一收跟着再向前一伸。 随着他那双手的一收一伸,一个人影踉跄着从黑暗处向他怀里撞来,安然侧身一个边腿把那人踢向了左边袭来的那道劲风,同时上身一扭,双手猛的对着右边递出,双手中间生出一道白光。 “嘭”、“嗤”两声先后响起。 踉跄着向安然撞来的那个人影被安然一个边腿踢的飞起,撞向了左边袭来的劲风,也不知道那袭来的是兵器还是什么,那人影撞过去后再无丝毫声息。而右边的随着安然双手递出的那道白光,一个人影翻着跟头退去。 王府的其他地方灯火通明,照的各处精致都隐约可见,唯独这处特别到扎眼的小院,因为四周没有一点灯光,到处漆黑一片。 安然眯着眼睛,收回递出的双手,也不看自己两边如今是什么情况,抬腿继续向院门走去。 他离这座小院的院门也不过六七步的距离,从刚才开始到现在走出不到三步,便已经遇到了两波攻击,尽管可以肯定这里没有什么秘密,但却很不想他靠近、走进这座小院。 越是敌人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越是想方设法的也要去做,这个道理安然很小的时候在山里与那些野兽拼命时就已经懂得,此时他来到王府更不是来与老王爷或是小王爷品茶饮酒、畅叙友情,所以他明明知道只要他继续迈步向前,就还会迎来很多道攻击,却依然向那道门走去,走的慢但是却很坚决。 刚刚走出一步,刚刚右边翻着跟头退去的那个身影再次扑了过来,而与此同时小院紧闭的门忽然“咣当”一声被人从里面一脚踢飞,两扇不大的木门正对着安然飞来。 安然横着向右移出一步,一手成拳对着那扑来的人影轰去,另一只手一掌拍出,正对着那飞来的木门拍去。 忽然,响起了一阵密集的“嗖嗖”破空声。 小院的院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架上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机弩,此时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所有机弩火力全开,射向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这个目标就是安然。 激发机弩的人似乎就是要等到安然双手各自对着不同的目标攻击时,再把所有的弩箭激射而出,这么做是没有错,因为在发出攻击之后,安然的心神必然会去关注自己攻击的位置,此时发生突变,多少会影响到他的思维与身体的反应速度。 然而,安然似乎也是在等着这一刻,机弩发动,弩箭“嗖嗖”破空声随之传出,安然的身影忽然晃了晃,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其实说起来,安然与小王爷手手下的暗卫们,应该算是熟人了,从安然来到神都后不久遇到试探他修为的那两个黑衣人开始,一直到他出神都回乌集,一路上都在跟暗卫拼杀,对暗卫们有哪些手段,习惯用什么样的攻击方式,他都了如指掌。相对而言,这些暗卫们理应对安然也一样熟悉才对。如果现在在院内的暗卫对安然了解一些,就该知道他的身形一旦要是快起来的话,该有多快。 两边墙头上激射出的弩箭,像是飞蛾一般,而站在院门外不远的安然便是那点烛火,弩箭距离安然越近就越密集。 上百道弩箭射进安然的身体,一穿而过。那具身体被射成了筛子,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院内接连响起了重物倒地声。 安然在弩箭射穿他留在原地的那道残影时,就出现在了院内,在那些院墙后的人影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一道道指风不断的从双手间弹出。 没有尖啸声,没有锐利的气息流露,有的只是一道道淡淡的微风拂过,那些被微风拂过的人影,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一个个如同木头桩子一般栽倒在地。只几息的时间,两边院墙后面的二十几个人影都倒在了地上,再没有丝毫生息。 从这些人倒地时的情景来看,多半是被那些指风射杀。 安然收回双手,转身。 这时,一直漆黑的房间内忽然亮起了一盏灯,跟着,有笑声响起,有女人的抽噎声传出。 安然蹙眉,抬腿走到房门前,伸手推开了房门。 这一次,再没有人向安然发动攻击。 安然站在门口,看着屋内半躺在床榻上的那个男人,以及围在他身边的那几个抽噎着的妖艳女子,沉默不语。 他虽然从没有见过大周的王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推开房门看到这位男子的那一刻,心里就知道了这位男子的身份。再联系到这座小院在王府的特别,以及他身边的那几位妖艳女子,和神都城里关于这位王爷的传言。 在安然心里自然是愈发的肯定,这就是那位王爷了。 王爷一手搭在身边妖艳女子的大腿上,另一只手在擦拭着身前那位抽噎着的女子脸上的泪水,房门被推开,他只是淡淡的抬眼看了一眼,便又把目光收回,仿佛安然是透明的,房门只是被一阵风吹开。 几名抽噎着的妖艳女子做不到王爷那般淡然,心里更无法像王爷那般淡定,她们现在正是大好年华,正是人生最精彩的时候,有很多美好的事物让她们眷恋。房门被推开,她们抽噎着的同时抬头,目光落在了安然的脸上、身上,许是感受到了安然身上的杀意,她们更是惊恐不安,依偎在王爷的身边,颤抖起来。 安然的目光不时的在王爷与那几名女子身上扫过,王爷微微低头目光在几名女子大腿上游离,似乎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事都不在意,似乎安然是透明的,或者是说安然只是他王府里一位忠诚的小厮,不会给他带来丝毫的威胁。几名女子本就惊恐不安,颤抖着依偎在王爷旁边,此时安然站在那里目光一直在她们身上和王爷身上扫动,却没有说话,这让她们更是惊恐到了极点。 沉默,有时也会让人恐惧。 终于,有女子抵制不过心里的恐惧,失声痛哭起来。 第二一六章 求死不能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丰富的情感是人类跟其他动物最主要的区别之一,依次推论那么情感丰富便应该算是人类的最大的优点,但是在很多时候这个优点又会变成人类的一种负担。 比如现在,因为安然站在房门前,身上散发着杀意,却又长时间的沉默,这让人很容易在脑海里幻想出一个又一个画面,这些是人自身的想象力,与情感无关,但因为他身上散发的杀意,因为刚才院子里闪现的白光及被人一脚踢飞的院门,因为院子里响起的弩箭破空声,因为……对房间内这几位妖艳的女子来说,让她们惊恐的原因有很多,但之前勉强的都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此时因为长时间的沉默,最终有一名女子崩溃而失声痛哭起来。 这就是情感的一种负担,此时她崩溃而失声痛哭是对情感的宣泄,这本没什么,但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在这座小院,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最关键的还在于,这个男人的身份是周国的王爷,小王爷的父亲,今天晚上神都城内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因为这父子俩人。 听到她的哭声,王爷一直在几位女子大腿间游离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很怕?“ 痛哭的女子慌忙点头,她心里想到的是,在下一刻也许王爷格外开恩肯放她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个见鬼的小院。当然,前提是站在门口的那个俊俏后生也不反对她离开。 想到这些的同时,她在心里就问过自己,门口的那俊俏后生有什么理由或者是说有多大的可能不让自己离开。 王爷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安慰道:“不要哭,你看我也害怕,但是我就不哭。” 他身边几位颤抖着的妖艳女子都抬起头看着王爷,似乎是想从他的身上、脸上找出一丝害怕的情绪、表情来,以此来证明王爷所言不虚,或以此来给自己找一个不哭的、支撑下去的理由。 那失声痛哭的女子像是因为这句话而得到了力量,她用力的点头然后伸手擦干脸上的泪水,慌乱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这样才对。”王爷微笑着说道,说完他的手从那女子脸上移开,在身后的枕头下摸索着什么,站在门口一直沉默的安然忽然眉头一挑,张嘴想说些什么,只是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一些。 那女子全身猛然一震,刚刚坚定下来的目光此时满是不可置信,她慢慢转身,看着刚才还在轻声安慰自己的王爷,她的嘴唇颤动着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有两行泪水无声的流下。 直到她转过身去看身后的王爷时,坐在王爷身边的其他几位妖艳女子才看清楚,她的后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插了一把匕首,那匕首直没至柄,此时正因为她扭动身躯而微微颤动着。 “你……为什么?” 几位妖艳女子经过瞬间的呆滞之后,纷纷连滚带爬的躲开,如果不是有安然站在门口,此时绝对会不顾一切的冲出房间。 有一位女子与那名后背上插着匕首的女子平日里感情极好,因为遇到危险时身体的自然反应向后退开了一些,但她没有逃,看到那女子后背上颤动的匕首,她只觉得心里一股怒气直冲入脑,尖声的问出了那句为什么。 那女子转过身看了王爷一眼,脸上的泪水还在无声的流淌着,她苦笑了一下,伸手想去摸摸后背上那把要了她性命的匕首,但几次努力也没碰到。 王爷并没有理睬那女子尖声问自己的话,他只是看了那女子一眼,便转过头看着后背上插着匕首的女子,见那女子伸手想去摸,他笑着柔声说道:“想要看看么?那我拿给你。” 可惜的是,那女子没等他把话说话,身子便软软的向后倒去,正靠在王爷的身上,脸上的苦笑还在,泪水也还在流淌,只是那眼中的神采已经开始涣散。 尖声问出那句为什么的女子,见平日里感情极好的姐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丧生在了尽心伺候了多年的男人手下,眼中露出迷茫之色,正像她先去所问一样,她在心里还在反复的问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站在门口的安然不能,那些惊恐的如同兔子一般逃开的那几位妖艳女子不能,那位停止了呼吸躺在王爷怀里的昔日好友更是不能。 即便是始作俑者,此时离她不远的王爷,怕是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因为王爷此时正伸手拔出了怀里女子后背上的匕首,他看着匕首上的鲜血,眼中的神色迷乱起来,只一刹那那迷离转变成了狂乱。 站在门口的安然一步跨出,来打了王爷身边,一把抓住了王爷手里正刺向他身边女子的匕首,另一只手对着那犹自茫然在问自己为什么的女子轻轻一推。 那女子似乎全身没有一丝的力气,随着安然这一推,一下倒了下去,滚到了地上,之前逃开的那几位女子此时见安然已经让开了门口,都哆嗦着往门口移去,有一位胆子大些的女子上前伸手拉住地上的女子,使劲的在往外拖。 安然收回目光,捏住王爷的那只手微微用力。 “喀嚓”一声轻响,王爷的腕骨被安然捏碎,匕首掉落下来被安然伸手接住。 骨头被人生生的捏碎,王爷此时无论有什么反应安然都不会奇怪,毕竟在世人眼中,和平时代的王爷这个身份除了高高在上之外,就是一个因为享受过多而吃不得苦的人。然而王爷既没有喊也没有别的什么反应,他仰起头看着安然,笑了起来。 “刚才我匕首插的位置,你可看清了?” 安然怔了下,蹙眉看着他,心里想不明白,这个时候王爷问自己这个问题干什么。因为心里的疑惑,他没有对王爷的问题作出回答。 “如果看清楚了,那么麻烦你一会儿动手的时候,把匕首在插在我背上的那个位置,我也很想试试,那个地方插上匕首后,会是什么感觉。”王爷笑道。 安然偏着头看着王爷,问道:“你很想死?” “事到如今,难道还有别的路可走么?”王爷反问道,“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该死的,只是他不愿意背负骂名,所以一直把我留到现在,而现在因为对我们父子俩人不厌其烦了,加上要给他儿子清理未来的路,所以也就不在乎这点骂名了,不是吗?” 安然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一直笑着说生死的王爷,想到皇权更迭中间的复杂以及皇室间亲情的淡漠,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但心里又觉得王爷的这些话很有问题,却猛然间有理不出个头绪来。 想了想后,安然说道:“当初他既然不想让你死,现在又怎么会让你这么轻易的死去?难道你就没想想,今天夜晚神都城内那么大的动静,禁军出动全城宵禁,而偏偏王府跟皇宫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你就一点都不奇怪?” “奇怪如何?不奇怪又如何?”王爷哈哈大笑道:“无非是一死而已,所以我儿子离开王府后,我才会把王府内的佣人全部赶到了后面关起来,有撤去了所有的护卫,便是要等他派人前来杀我,做这些也是想告诉他,我二十多年前不怕他,现在更不会怕,我那儿子又何曾怕过他?”说完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如疯子一般扑向安然。 安然伸手一掌把他拍到了一边,看着他淡淡的说道:“我小时候在山里打猎,往往野兽越想去的方向我就越堵住不让它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爷犹自疯狂的大笑着,对安然的话恍如未闻。 “因为,能让敌人难受,我心里就会觉得很爽。”安然说道:“这种心理不好,很像小人,但自从我来到神都,不知道为了什么你儿子前后很多次都要置我死地,因为这个更是害死了我姨娘。所以我想,不管我用什么手段来报仇应该都不会过份。” “你既然想死,那么……我偏偏就不让你痛快的失去,即便你是王爷,是皇上的兄弟又如何。” 说完安然伸出手,一把抓过还在大笑的王爷,伸手在他的另一只手腕处捏了一把。 “喀嚓”一声。 跟着安然又伸手在他双脚膝盖处各拍了一掌,王爷终于笑不出来了,咬牙闷哼了一声,瞪着眼死死的盯着安然。 第二一七章 你想的太多了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片刻之间,王爷四肢关节全部被安然捏碎。 王爷咬着牙,死死的盯着安然,一字一顿的说道:“不管如何我也是皇帝的兄弟,你这般对我,就不怕过后皇帝找你算账。” 安然“呵呵”一笑,道:“你有点想多了,我只是防止你做出对别人或是对自己不利的举动,又不是要羞辱你,再说……皇上现在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又怎么会在意你是怎么死的?或许你死于意外更合乎有些人的心意。” 说完,安然伸手把王爷抓起,提在手里转身往房门走去。 走出了房门后安然又问道:“王府内就这么些侍卫了?” 王爷闭起眼睛,漠然说道:“我虽然被你所擒,求死不能,但你也不要想着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因为从前到后他做的事情,我不但没有参与过,连问都不会问,就是想告诉你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我没有时间跟你磨,你们图谋什么可能很多人都想知道,但我没有兴趣,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姨娘报仇。”安然手臂用力,把王爷提到自己的面前,淡淡的看着王爷那表情漠然的脸,说道:“别人想从你们这得到的东西我没兴趣,别人想从你们嘴里知道的事情我也没兴趣,我感兴趣的就只有报仇,所以刚才我才说你想多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说说你儿子和那么多暗卫现在去了哪里?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无非是多花一些时间,慢慢找总能找到的。”安然把手里的人重新放低,走出小院,看了一下四周转身向王府后面走去。 王爷从安然走进那个房间开始,就一心求死,只是在他没有想到安然的目的这么的单纯,又这么的决绝,他想死却偏偏死不了,如今被安然提在手里,后面还不知道会交给谁,又会对他怎么泡制。 安然不知道此时王爷心里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像他此时的脸色一样那么的漠然,实际上安然对这些都不是很关心,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刚才他问王爷的那个问题。 小王爷和他手下的那么多暗卫究竟去哪了? 再有就是他刚开始对王爷说过的那个问题。神都城内那么大的动静,禁军出动全城宵禁,不管事情跟王府有没有关系,至少也应该来些人加强王府的守卫才是,为何现在没有一个军士过来?何况前后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皇帝既然在之前张松参与进去的那次行动中,动用了那么决绝、血腥的手段,心里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人是谁呢? 可古怪的是,偏偏今天夜里应该最热闹的两个地方,王府跟皇宫此时都静悄悄的。 难道……皇帝知道安然会来王府?知道王爷还留在王府内?想借安然的手除去王爷,以减轻他要背负的骂名? 安然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也像手里提着的这位王爷一样,想的有点太多了。 正如刚才在房间内,王爷所说的那样,他把所有王府内的佣人全部赶到了王府后面的某处关了起来,所以才使得王府处处灯火通明却有偏偏没有半个人影。安然提着王爷快步走到王府后,在后面转了一圈之后,确认之前王爷所说的都是实情,安然一掌把王爷拍昏,然后提着快步走出王府。 出了王府之后,安然纵身掠上屋顶,把手里一直提着的人放在背上,一路疾驰径直奔往修经处。 在很多人的眼里,现在安然的态度就代表着修经处,虽然这种看法不被安然自己所任何,但人们一直固执的认为这是安然的谦虚或是低调,事实就是如此,而此时安然背上王爷奔往修经处,一是想把人放在哪里,二也是想见一见老师或是见一见苏先生,想听听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或者是说想从他们那里得到只言片语对自己做法的支持。 毕竟涉及到了皇室,涉及到了皇权,以安然的性子,即便是之前他在王爷面前表现的在如何的淡定,心里也多少有些忐忑。 一路畅通无阻,安然在修经处大院内转了一圈,除了见到了周曲和一些大院的护卫外,再没有见到其他的人。 关于老师与苏先生的去向,周曲也是一问三不知,只是之前李伤吩咐过他,让他留守在大院内,所以尽管外面喊杀声震天,周曲依然待在修经处没有外出。 把人留在修经处之后,安然出了大门直接赶往神都西南角。那里是最先出现火光,有喊杀声的。实际上到现在安然也没想明白,小王爷此时不去攻打皇子府,不去攻打皇宫的原因是什么? …… 皇宫内静悄悄的,只是远处不时传来的喊杀声让宫女们心里有些惶恐不安,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这些原因,这些宫女们今晚无论做什么事都显得格外的小心谨慎,害怕因为一点小错而受到重罚。 自从有传言说皇帝身体欠佳后,御书房内很久没有亮过灯了,所有需要批阅的奏折都转移到了皇帝的寝宫里。 今晚,许久没有点灯的御书房内,亮起了灯光,林公公眯着眼站在外面,以便皇帝随时召唤。 御书房内虽然亮起了灯光,却没有声音传出,似乎是不忍破坏皇宫内的安静。 皇帝躺在椅子上,似乎是睡着了,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他面容更加的消瘦、憔悴,仿佛即将枯死的老树。 李伤与苏先生坐在一边,在他们旁边摆放着一张小桌,小桌上放着一张图纸,两人的目光落在那图纸上,随着一根手指移动着。 那根手指只是不停在图纸上滑动着,不时的在某处点两下,手指的主人没有说话。 而此时如果小王爷或是暗卫一号在这里,一定会震惊、愤怒的无以名状。 因为,这根手指的主人,就是一直跟随小王爷多年,为小王爷出谋划策深得他器重的王先生。 “交给他的那两张图纸,就是按照这两张复制过去的,所有的布防一点未变,红笔是之前的布防位置和巡视线,蓝笔标注的是此时的布防位置及巡视线路。”王先生收回手指,目光在那两张图纸上扫过,对图纸上红蓝两色的标注和字迹做出了解答。 苏先生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目光从图纸上移动落在了王先生的脸上,然后又从王先生的脸上移到李伤的脸上。 李伤的目光一直停在那图纸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说话,而王先生说完那些话之后也闭口不言,似乎他跟苏先生一样,都在等着李伤开口说话。 躺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的皇帝此时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就这样吧,王先生这些年来也不容易,此时如果他还留在那里的话后果不问可知。” 王先生微微低头,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不是说王先生回来的早与晚,是此时皇子府内情况未明,而皇宫这里他在没有探明皇子府的虚实之前也不会贸然下手,这么一来,安然手里的那些人……” 皇帝睁开眼睛,却没有从椅子上起来的意思,他只是动了动身子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听李伤说完之后,他沉吟了片刻,说道:“安然把人大多数都留在了皇子府内,怕是心里也起了疑,自己宅子里重要些的人也送到了宫里,此时怕是他带着其他的人去王府了。” 李伤接口问道:“那王爷已经被安然送到了修经处,只是四肢……都被捏断了。” 皇帝叹了口气,说道:“他的事就不用告诉我了,我不想见他也不想听到他的事情,倒是他那个儿子,将来有机会一定要见上一见。” “寻个机会,弄个意外,就这样吧。”说起王爷,皇帝说话的腔调显得更加的萧索,语气里的意味也格外的复杂。 第二一八章 宜早不宜迟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苏先生虽然一直是修经处名义上的执掌人,但是多年前他就已经不问世事,每天只是坐在修经处院内那方池塘前持竿垂钓,此时听到皇帝说到了对王爷的处置问题上,涉及到了皇室宗亲的问题,或是涉及到了皇权的问题,一直都是最敏感最沉重的话题。他不喜问事也早已不再问事,此时更加不会为了这么个王爷而破了自己的规矩。 皇帝的话刚刚落下,苏先生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负手慢慢的走到窗口前,眯着眼睛看着外面,像是忽然来了兴致,要欣赏一下御书房外的夜景。 只是,此时御书房内灯光摇动,外面一片漆黑,从里面看向外面又那里能看的到什么? 李伤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苏先生离座他连看都没看。倒是王先生有些惊奇,心道皇帝的话刚落,可能都没说完,你就离座而去,这……有点不像话了。 皇帝苦笑着看了看苏先生的背影,摆了摆手,目光从苏先生的后背上收回,看向李伤。 整个御书房内有四个人,除了王先生之外其余的三个人都能够办这件事情,而皇帝既然这么说,那么显然是不愿意亲手下令或是亲自谋划着杀死自己的兄弟,毕竟下定决心除之而后快是一回事情,而亲自谋划、参与又是另外一回事。此时苏先生已经离座走到了窗口边,神情陶醉的在观看夜景,那么能办这件事的也就只剩下了李伤一人。 李伤微微低头,目光在那图纸上又扫了一遍,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抬头看着皇帝,说道:“我一会儿就传讯过去,让人去办。这事……也是早办早好,在拖下去说不定又生别的事端。” “好了,就这样吧。”皇帝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说道:“王先生最近就住在修经处吧,宫里也不一定是绝对的安全,等到事情过去了,朕在与你好好说话。” 王先生笑了笑,淡淡的说道:“皇上无需惦念这些,当初我答应做这些事,可不是为了后面这些封赏而来的。” 皇帝点了点头,笑道:“好,朕知道了。” 李伤站起来走到门前,拉开房门对站在不远处的林公公招了招手,待林公公走进之后,李伤低声说道:“把今天晚上看到我们进来的人全部看押起来,没有我或者是皇上的话就不要放出来。” 林公公点头称是。 “去吩咐御医,弄些安神汤来,皇帝这身体再像这么下去,可不太好。”李伤的话说的很慢,声音也不大,说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在林公公身上,实际上他说的是轻的,看皇帝的脸上再这么下去又何止是不太好而已。在宫里这么多年,林公公自然是内心剔透之人,如若不然便是有皇帝照应着,他也活不到现在。见李伤说话时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林公公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低声无奈的说道:“李先生应该了解皇上的性子,这些年来,凡是想做的事情又有谁能劝的了他?除了能听你和苏先生说一些话外,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只能尽心的服侍着……” 说着说着,林公公的声音便有些发硬,李伤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蹙眉说道:“我不是责怪你什么,而是要你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抓药煎药全程你都要在场。” “药都认得吧?” 林公公点头。 …… 安然不知道皇宫里的这些事情,也不知道御书房内今天都有谁在里面,说了什么话,更不知道一直给小王爷出谋划策的王先生此时就在御书房内。如果他知道了这些,也就对那些暗卫为什么攻打皇子府时总是雷声大雨点小不奇怪了。 这一切的原因,都要起始于王先生。或者是说,王先生在小王爷开始行动后不久,就再次消失不见,而小王爷之前已经对一号提起过,对王先生的保持老样子,这里所说的老样子就是要保持住对王先生的监视。 因为他的再次失踪,让小王爷举棋不定。 在神都暗地里经营了这么多年,此时小王爷已经是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因为最近的这几道圣旨以及皇帝的行动来看,就是要对他们父子下手,他即便是此时不动,也要马上想办法撤出神都,从此逃窜在外,成为周国的逆贼。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声不响的、不试上一试就离开神都,小王爷又如何能够甘心?好吧,即便是他从长远出发,对双方力量差距太大出发离开神都,可他手下的那些人呢? 跟着他这么多年,冒这么大的险,所谓何来? 然而就在他那到王先生所给的那两张图纸,并且确认那图纸是真实的之后,就在刚刚展开行动的时候,王先生又失踪了。 事出仓促,他只能先减少攻击皇子府的人手,这么一来是为了再次试探王先生的失踪会不会造成皇子府内布防的转变,一旦情况有变那么此时投入的人手也不多,即便全部损失了也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一号脸色阴沉,如同一头孤狼一样,盯着远处的皇子府,看着不断飘起的浓烟,一号沉声说道:“真该把他一刀给劈了。” 小王爷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又等了片刻,小王爷才转头问道:“有信了没有?” 一号摇头,“里面现在还没传出准确的信来,证明布防没有变化。” 既然现在派出这些人去攻击皇子府是为了看清楚布防究竟有没有变化,那么无论有还是没有都应该早早的传回信息来,以便上面的人准备后续的行动。无论是撤出神都还是加大攻打皇子府的力量,都是宜早不宜迟。 越迟,变数就越多,这个道理,一号当然明白,所以在回答小王爷的问题是,他的心就如同他说出的话的语音一样,说不出的沉重。 就在小王爷心里想着要不要发出信号,趁着现在手下还在与城防军在城门处激战,还对城门有一些控制权的时候撤出时,皇子府内忽然响起了两声尖锐的哨声,那哨声极为短促,像是刚刚发出就被人生生的掐断一般。 听到那哨声,一号眉毛一挑转头看着小王爷。 小王爷吸了口气,举起手往前一挥。一号再不迟疑,转头对着身后某处叫了一声。 随之,无数个黑影从那里一跃而起,纷纷向着皇子府急速掠去。 一时间,兵器碰撞声大作,喊杀声震耳欲聋,只过了片刻,皇子府的大门内便起了火光,跟着那火像是被浇上了油一般,越来越大,转眼就把皇子府的大门整个引燃。 小王爷跟一号目不转睛的看着拿出火头,似乎从那处火头里,就能看到整个皇子府内打斗的情况。 “想来是王先生回去的晚了些,或者是说我们行动的快了些,所以即便王先生出卖了我们,可是府内的布防还是没有来的及改变。”小王爷看着火势越来越大的皇子府大门,沉声说道。 一号这一次没有随声附和,他的目光也在看着已经全部起火的大门,想了想后他说道:“也许……要在等一等才能最终完全确定下来。” “完全确定?”小王爷转头看着他,反问道。 一号点头,说道:“我知道这事只要有近七成的把握,就要行动,但是这一次他先后两次失踪,这实在是……太反常了些。” “而且,他究竟是前一次失踪就出卖了我们还是因为我们对他不在信任,所以在这次行动前才出卖我们,这是很值得深思的一件事情。” “这我何尝不知道,只是现在已经等不得了,父王为了……唉,但愿父王的牺牲是值得的。”说起王爷,一直脸上缺少表情的小王爷此时也露出黯然的神色来。 …… 修经处院内,周曲看着手里的纸条,皱起了眉头。 “我去办?合适吗?”他不解的看着身前那个中年人,问道。 “李先生是这么说的,而且他说让你接到信后即刻去办,说这件事宜早不宜迟,迟恐有变。” 周曲苦笑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那纸条上,上面写着:“王爷在事情败露后,在王府内自缢身亡。” 第二一九章 宵禁,清理,源头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但大周国的王爷不管什么时候那也是皇帝的兄弟,处死王爷这件事情在明面上,很多地方都需要粉饰性的处理,以便使周国和周国的皇帝在脸面上不至于太过难看。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王爷刚刚被安然提着送到修经处,送到了周曲的面前,从安然走之前的叮嘱中,也不难看出对于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他也有些难以决断。 那些黑衣人再三来找他麻烦、要杀他的时候,安然想到是因为自己挡了神都某些人的路,但是当时却不知道挡到了谁,后来从清凉山回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挡着小王爷的路了,所以才会有黑衣人再三的来要他的命,结果却因为这个害死了姨娘。 所以在他心里,黑衣人背后的人固然是可恨的、不可饶恕的,但是却不是之前他对王爷所说的那样,为了报仇他就会不择手段,毕竟很多事情始作俑者都是他儿子所为。即便是安然在王爷身上用了些手段,也是出于某些原因才做的。实际上一直到前几天,安然在了解了小王爷的图谋之后才真正的明白,小王爷为什么一直觉得安然挡到了他的路。 …… 周曲看了看手里纸条上的字,然后把纸条揉成碎末,站起来向关着王爷的那个房间走去。 王爷因事情败露而在王府中自缢身亡,这么安排虽然依然是有伤周国颜面,但却已经降到了最低,这种死法多少带着一些悲情的色彩,但相信随后朝廷还会有其他人去做其他的安排,最后会把王爷的悲情转变成为大逆不道。 周曲看到那张纸条时苦笑,是因为他也不想参与到皇室内部的倾轧、皇权的更迭斗争之中去,但李伤既然派人来点名要他做,他又如何能躲的过去? 安然不知道他刚刚送到修经处没多久的王爷,已经被皇宫里的人安排好了自缢这条路,更不知道这件事情交给了周曲去完成,他此时正从神都西南角的那片低矮居民区往城门的方向赶去。西南角这里火光冲天,之前在这里出现过的暗卫或是别的势力的成员,此时因为禁军的到来,早已散去。因为宵禁,几处之前起火的地方便没有多余的人来灭火,导致那火势越来越大,已经把旁边的建筑引燃。 禁军径直来到这里之后,对整个区域进行了一次清理,宣布宵禁半个时辰后还有在外走动的,全部擒拿看押,有反抗者就地格杀,从西南角这里一路清理到了城门方向,正好看到一群黑衣人正在攻击守城的军士。 那些黑衣人本来接到了上面的指令,就是要在一定的时间内控制神都城南的这几座城门内,以备行动失败时撤离,而西南角的火光本来就是他们分散神都城守军注意力的一个手段,却没想到皇城内的禁军这么快就被派了出来,并且由西南角一路平推,与那些还守在城门处的军士一起把这些黑衣人包了饺子。 那些守城的军士俱都是骁勇善战之辈,放在普通军队那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只是此时对上了都是修者身份的暗卫们,才显得平庸起来。这时禁军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让守势岌岌可危的城防军精神猛然一震,举手投足间兵器挥舞的也更生猛了些。 安然如一道烟尘,直接飘进了中间那些黑衣人的队伍里,眨眼间便在队伍中间转了一个来回,同时把这些黑衣人的修为也尽收眼底。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六品修为,与那些城门守军和后来的禁军交锋中,虽然看似有些混乱,但隐隐间又分做了若干个战斗小组,每个小组由两名修为较高些的黑衣人在中间指挥调度。 在黑衣人队伍中飘忽来回的身影猛然一停,跟着安然双手一伸,抓住了两名黑衣人的脖子,这两人正在各自的小组中打着手势指挥,忽然被人从后面捏住了脖子,一股阴冷的气息随之从脖子那里涌进了身体,全身刹那间冰冷僵硬,身体的力气与体内的元气似乎都被那阴冷的气息冻住,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周围的黑衣人马上反应了过来,随之那些正在与禁军和守城军交手的黑衣人分出了五个,举起手里的兵器向安然扑了过来。 安然提着两名黑衣人也不回头,一股淡淡的波纹从他的身体迸发出来,如一层水浪向着四周漫射过去。 随之,一股既阴冷又抑郁的气息在场间散播开来,顷刻之间场间刚刚还生龙活虎的黑衣人倒有一大半像是得了瘟疫一般,连带着不少的守城军和禁军也变成了这副模样,便是连禁军坐下的黑色战马此时进退之间马蹄踏地也显得有气无力。 外围的守城军士与禁军都有些不明所以,但人人又都能看到前面不远处同伴和敌人在这片刻之间的变化,尤其是把波纹散播开之后,刚好处于边缘地带的人看的最是清楚,想到那水浪一般的波纹蔓延过的地方,不分敌我不分人畜尽皆如此,心内不由骇然。 禁军和守城的军士们虽然不认识安然,但见安然在黑衣人中飘忽来去,手里抓着两名黑衣人的脖子又退了回来,都知道他不是敌人,但禁不住对那水浪般波纹的惊惧,禁军和守城的军士们纷纷向后退开。紧跟着,有裨将高声呼喊,呵斥着后退的军士,队伍随之再次缓缓向前推进,把那些有气无力的黑衣人慢慢的向城墙地下逼去。 安然手里提着黑衣人,出了禁军的包围圈,一路径直奔向承福巷。 回到院子里之后,他把手里的两名黑衣人往地上一丢,对站在院子里的几位修经处的修者说了一句好好问问,就再次身形飘起,在空中一折向着皇子府而去。 今天晚上的乱局的源头,便是那位至今不知去向的小王爷,或者也可以这么说,从安然来到神都后,遇到的很多事都跟小王爷和他手下的暗卫有关,所以现在安然无论是要为姨娘报仇还是为了给大周国出点力,都必须要先找到这个源头才行。 几个地方转完,唯独之前让他心里产生了疑虑的皇子府没有转到。 …… 离皇子府还有两条街远近,安然的眉头忽然皱起。 皇子府的方向,浓烟弥漫火光冲天,与之前他去的时候景象大不相同。之前皇子府内虽然一样有着火光,但那些着火的地方比较零散,冒出浓烟的地方也不多。 此时,皇子府内几座高高的楼阁都已经燃起了大火,大门的位置更是变成了一片废墟,如果说之前负责府内护卫的龚平说是按照宫里的安排诱敌深入的话,那么此时这副景象,倒像是玩过了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安然的在空中飘向的速度再次加速,随之前行的方向微微偏移了些,他没有直接向着皇子府内奔去,而是向着侧门的方向,之前离开皇子府时最后留下那些人的地方掠去。 在那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安然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双脚一跺向着皇子府内掠去。 府内到处都是鲜血和残肢断臂,哪里还有一点当初皇子府的样子,此时这里就像是被暴民冲击过的样子。 安然蹲下身子,用手扒开两具黑衣人的尸体,看了看伤口以及他们身上所传的服侍,跟着安然又把皇子府内侍卫的尸体翻开,细细的看了起来。 第二二零章 黑刀与人,来自幽冥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看完黑衣人尸体上的伤口与身上所穿的衣服之后,安然皱着眉头又去翻看皇子府内侍卫的尸体与伤口,随后他又把那些侍卫的衣服细细的翻看了一遍。 似乎,他特意赶到皇子府来,不是为了来寻找小王爷,或者是为了保护、拯救皇子,而是特意来翻看尸体所穿的衣服,看尸体上的伤口的。 片刻之后,安然叹了口气站起来往里面走去。 那些死去的皇子府内侍卫身上,有不少人的胳膊上都系有一条红绳子,如果不出意料的话,这些胳膊上有红绳子的就是背叛了皇子的人。 大门口已经被烧成了废墟,从大门口一直到二门都只看到鲜血跟残肢断臂,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也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过了二门,安然再次停了下来。 这里,有很多修经处修者的尸体,很多修者死的时候都是双眼圆睁,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情。 安然蹲下身子,把那些死后还圆瞪着双眼的尸体都翻动了一下,把他们的伤口与他们死后姿势,和他们周围那些黑衣人的尸身,以及皇子府内侍卫的尸身全部翻看了一遍,越看安然的脸色越冷,眉头皱的越紧。 此时,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那些修经处的修者之所以有那么多人在死后还圆瞪着眼睛,张着嘴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来,正是与离他们不远处的那些皇子府内的侍卫有关。 那些死去的修经处的修者,有近四成的人致命伤口都在背后,而那些倒在他们周围的皇子府的侍卫们和黑衣人,伤口则全是在正面。 修经处历来很少收人,这些年来修经处上层的人只有李伤收了一个正式的学生安然,这件事情在刚开始时还引起了修者界很多人的注意。修经处下面虽说收人没有李伤那么严格,但所有的修者无不是经过层层的选拔与考验,修为高低暂且不提,但有一点却是可以确信,那就是在战斗中不可能有那么多的修者临阵脱逃。 可问题就出在了这里,没有人临阵脱逃,那么又怎么解释那么多人的伤口都是在背后呢? 加上这些修者死前流露出的表情,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那就是对他们下手的就是他们身边的人,是他们信任的人。 是这些倒在他们身边的、这些皇子府的侍卫们。 安然忽然觉得很愤怒,他深吸了口气,站起来往皇子府后面走去,每走一步他身体里散发的气势便增强一分,从第二重门走到三重门时,安然的气势已经到达了顶点。他所经过的地方,地面上都多了一层灰白色的寒霜,这看起来很是骇人,要知道此时正是盛夏,地处周国腹地的神都更是燥热难当,他虽然是一步步向着后面走去,速度不快,但他走过后那些灰白色的寒霜还是没有半点融化的迹象,这只能说明,地面上这些寒霜的温度低到了极点,里面蕴含的冰寒之气也凝实到了极点。一路上他经过的地方,周围的花草都变得恹恹的,提不起半点精神,像是被暴雨、被严寒肆虐过一般。 越往后走,倒在地上的修经处的修者尸体就越多,皇子府内侍卫的尸体也到处都是,与之相对应的就是黑衣人的尸体越来越少,这说明打斗到了这个地方,黑衣人已经占据了很大的优势。 安然没有停留,继续向后面走去。实际上走到这里,皇子府也已经走了一半,后面只剩下三重院落。 此时,打斗声已经清晰可闻。 忽然一声怒吼,两名皇子府的侍卫手持长刀,从左右两边向安然扑了过来,人还未到呼呼的刀风便已经袭了过来,安然紧皱着眉头,双臂微微一动,双手连连弹出数道指风,两道指风直奔左右两边劈来的长刀,其余的指风则是弹向了那两名侍卫的四肢关节处。 两名侍卫长刀脱手,安然侧身避过飞来的长刀,阴沉着脸走到左边那侍卫的身边,低下头看着他,问道:“我是修经处的,龚平在哪里?” 那侍卫四肢关节处,被指风穿出四个小洞,此时正不停的往外涌出鲜血,本来愤怒到极点的脸,在听到安然的话后,变成了错愕。 “快说。”安然冷声催促道:“我是安然,来就皇子。” 那侍卫这才长出了口气,急道:“快些去后面,龚平那贼子临阵倒戈,把弟兄们害死了不少,皇子还在最后面的院子里。” 安然点头,伸手把他从地上提起来,转身又去提取右边的那名侍卫,把两人提着放到旁边的水池旁,以免一会火势蔓延过来两人又动不了平白丢了性命。 那侍卫眼中露出惭愧之色,低声道了声谢。 在第四道门与第五道门之间的院子里,有不少的修经处修者正在与黑衣人拼杀,整个院子里躺满了尸体,以皇子府的侍卫居多。 那些黑衣人正在逐步的往第五道门推进,已经隐隐形成了一个半圆,把修经处修者压制的不断往后退去。安然伸手从腰里拔出了黑刀,一个跨步来到了院子,伸手一道横着削出,站在他身前背对着他的三名黑衣人的脑袋滚落在地,安然一个边腿提出,那面前的那三具无头尸身踢飞,跟着横跨一步,再次一道削出。 转瞬之间他连续横削了三刀,提出了三腿,八名黑衣人的脑袋被他削去,八具无头尸身被他踢飞。直到此时,围攻修经处修者的黑衣人才察觉到身后有异,一声呼啸,黑衣人纷纷往两边散开,在安然身前露出一条笔直的通道,通道的那头直通第五重们。 安然目光在那些散开的黑衣人身上扫过,然后目光移到那些修经处的修者身上,他没有说话,除了皱眉他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直接转身向那些黑衣人举起了手里的黑刀,然后一个跨步向着那些黑衣人迈了过去。 在他刚刚站着的位置,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残影。 “噗、噗、噗。” 一个个还睁着眼睛的脑袋滚落地面。 他的动作很清楚,也很简单,就是不停的迈步前行,不停的举刀横削,除此之外他再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但是,那些黑衣人明明把他的动作以及行进路线看的很清楚,甚至连他手里的黑刀削出时的轨迹都看的很清晰,却偏偏躲不开。 修经处的修者们此时才算是微微松了口气,浑身鲜血的他们也没有动,站在原地看着场间那个不断迈步前行,不断举刀削掉那些黑衣人脑袋的身形,心里激动之余也泛起了阵阵的寒意。 随着滚落在地的人头不断的增多,那把黑刀似乎来自幽冥,而手持那把黑刀的人影似乎是幽冥里过来的死亡使者,这些站在原地的修经处修者们看的很清楚,直到现在院子里的那些黑衣人还没有人能躲的过他手里削出的一刀。 每一刀削出,必然有一个或是更多个脑袋滚落地面。 任何事情,做的多了就会引起质变,不管多微小的事物,数量到达了一定的程度也变变得恐怖,又何况这是掉脑袋的事情。 场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死气,还有一股浓浓的恐惧气息。 安然忽然停了下来,他扬了扬手里的黑刀,看了看地面上滚的到处都是的脑袋和横七竖八的无头尸身,然后他抬头目光在那些还站着的黑衣人身上扫过。 “我知道你们都是奉命行事,有很多人也是被逼无奈才会走上这条路,现在我给你们选择,你们只要告诉我龚平在哪里,告诉我一号和小王爷在哪里,我就放你们走,当然你们走之前要扔下手里的兵器。” 黑衣人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不要想着是我砍脑袋砍累了才这么说,实际上即便你们人数再多出一倍来,我也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把你们全部砍光。” “我数三声,三声过后如果还是没有人说话,那么我便接着砍。”安然看了看手里还在滴血的黑刀,淡淡的说道。 第二二一章 屠戮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对场间的黑衣人说出那些话之后,安然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或是表示,黑衣人们的这种反应或是应对,或许早在安然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在数完三个数之后,再次举刀跨步对着那些黑衣人走去。 很多修行的前辈在回顾或是在总结自己的修行时,总喜欢对后辈说万法不离其宗或是万流归宗,道门中修行的前辈们说的更是简洁,只一句道法自然便涵盖了万千道藏中所讲的精要。 而此时的安然,再次举起黑刀的时候,也从另一个角度向场间的修者们诠释万流归宗、道法自然的含义。 院子里一头挤满了修经处的修者,另一边则是惊慌未定的黑衣人们,安然好整以暇的站在院子中间,他周围的地上遍布着无头的尸体,或许因为在短暂的时间内死的人太多,又或许是这些人死亡的方式太过于残忍血腥,亦或者是那些还活着的黑衣人内心中太过了惊惧,总之,院子里此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阴郁之气,这种气息很像是死亡之气中所含的怨恨之力。 随着安然举刀跨步向着黑衣人而行,这些阴郁之气像是忽然醒了过来,纷纷向着安然奔去。那气势如同离家多日不见父母的孩子,透着高兴、雀跃,甚至还有一丝调皮的味道在里面,这一切无论是黑衣人还是修经处的修者,都感受不到安然这么清楚、细腻,他们只看到、感觉到场间无来由的起了一阵阵透着阴晦沉闷气息的风。只是这些风的动向有些奇怪,从四周向着中间的那个人影涌去,仿佛那个人影是一个风洞或是具有某种魔力。 这些阴晦沉闷气息的风像是引子,慢慢的把四周的天气元气中与自己相近的气息都卷带了起来,然后纠缠在一起向着安然而去,而安然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脸色、眼神俱都平静无比,手中的黑刀向着那些黑衣人劈下时,一条腿跟着迈出。 明明距离那些黑衣人还有十几步的距离,但是一步迈出,黑刀落下时他已经到了那些黑衣人的面前。 那些阴晦沉闷气息的风紧跟在他的身后,如同初恋的少女不忍情人离去。 黑刀劈向的那名黑衣人像是忽然被人定住,竟是纹丝不动眼睁睁的看着那把黑刀当头落下,他的脸上、眼睛里满是惊恐欲绝、绝望的神情。 “噗嗤”一声,像是一个熟透了的西瓜被人一刀劈开。 那名黑衣人从头到脚,均匀的分成了两半,两片身体向两边倒去,中间留下了一摊鲜血和零散的内脏。 黑刀片刻不停,刚刚落下便又再次抬起,对准了下一个黑衣人劈去。 刚刚一直是横削,削落了一地的脑袋,此时安然却又改为了竖劈,刚刚只劈出一刀便弄的一地鲜血内脏,比之刚才更加的血腥、残忍。 剩余的黑衣人纷纷四散开来,一个个如同受了惊吓的兔子,有不少黑衣人似乎是知道了难道此劫,于是打定注意,死之前要找个垫背的,于是转而扑向站在院子另一边的修经处的修者们。 安然一刀把那名黑衣人劈成了两半之后,忽然停下。他转身看着那些扑向修经处修者的黑衣人们,嘴角上翘,露出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跟着那些一直向他涌去的散发着阴晦沉闷的风也停了下来。接着,安然的身体内散发出阴冷至极的气息,这些气息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四周散播,一圈圈的蔓延,像是一层层不断向岸边涌去的水浪。 水浪般的波纹蔓延过的地方,那些黑衣人的动作都开始变得迟缓起来,除了修为境界在六品的黑衣人受到的影响小一些之外,其余的黑衣人此时动作迟缓僵硬,一个个如同上千年没有活动过的僵尸。 那些受到的影响小一些的黑衣人修为都在六品境界,人数本就不多,此时看到同伴们一个个迟缓僵硬的动作,加上那滚落了一地的脑袋、洒落一地的内脏,心中除了绝望之外,再也生不出半点别的情绪来,纷纷长啸着举起手里的兵器,扑向安然。 这是明知道没有什么希望,还要拼死一搏。 …… 修者不断修行,修为增长的过程中,有三道门槛,其中进入九品是修者能不能在感应到天地元气气息后再进一步的验证标准,而破五品境则是对一个修者的心境、天资、悟性的一个综合的考量,这两道门槛不知道研碎了多少修者的梦想。安然因为体内的阴寒之气使得体内元气半点运转不得,迫不得已前往清凉山,在山上观看经书体悟经书世界中的生死、悲欢、得失……竟由此解决了体内的冰寒与死亡之气。 并且随着这个势头破境到达五品境界,因为破境之前对体内元气进行了疯狂的压制,破境后气势节节攀升,吸收外界的天地元气气息更是多不胜数,竟是一路之上到达五品上的境界。 因为这死亡之气中分解出来的那些力量太过特殊,他只是五品上的境界却与四品境界的赵庆之斗了个旗鼓相当,就是因为这些气息释放出来后,不但能够影响人的心境,甚至能够影响到人体内的元气运转,关于这一点王五冯六两人都是深有体会。 但凡修为境界高的修者,在心境的稳定性上都有着傲人之处,加上体内的元气又雄浑一些,所以对这些气息多少有着一些抵抗之力。如果把安然释放出来的这些气息比喻成细菌的话,那么修为高、心境稳固的修者就好比是壮汉,而那些修为低的修者就好比是柔弱书生,抵抗力高低自然是不难知晓。 在安然释放出这些气息之后,所有还能够挥动手里的兵器向安然扑来的黑衣人,都是各自战斗小组中负责指挥的角色,修为也都在六品上下。安然微微抬手,目光从那些飞身扑来的黑衣人身上扫过,手里的黑刀跟着随手削了出去,那动作又是明明快到了极点却还是让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似乎不这么做就不足以击溃这些黑衣人的心境。 动作清晰、明白、流畅,黑刀挥动间看着说不出的自然,就像是拿着把扇子在驱赶空中的蚊子一样,随手挥了出去。 只是,这都是旁观者眼中的景象。随着黑刀这一挥,又一股灰黑色的气流向着空中漫射而去。 那些飞身向安然扑去的黑衣人,此时还在空中忽然觉得体内的元气运行不畅,导致发出一半的招式无力继续。对这些黑衣人来说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剧,就像是我们举起一件重物,举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没有力气了,你是什么感觉?又或是跳起在空中的时候,忽然没有了力气身体失去了平衡,又会如何? 有不少黑衣人就像是忽然断了翅膀的鸟,东倒西歪的从空中坠落,而安然挥出的黑刀带着一道急射而去的细线,向着那些还在空中挣扎的黑衣人而去。 “嗤嗤”之声不绝于耳。 那些之前跌落下来的黑衣人还没等稳住身体或是从地上爬起来,空中忽然下了一阵血雨,血雨夹带着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内脏淋的他们满头满脸全身,一个个就像是刚才地狱里爬出来食人的恶鬼。 与此同时,那些之前明明知道再无逃生希望,却想在死前拉人垫背的黑衣人,在被安然释放出的那道道波纹蔓延过之后,动作僵硬迟缓,在那些修经处的修者眼里,这些人此时就像是送来给自己练刀的活靶子,只片刻功夫就把那些黑衣人屠戮的干干净净。 第二二二章 败,退 - 人间曲 - 浮生剩半 因为有不少府内的侍卫在管事龚平的带领下,忽然转身对前来支援的修经处修者下了黑刀,淬不及防之下修经处的修者们顷刻间便损失惨重,那些忠于皇子府的侍卫们更是在昔日同伴的黑刀下伤亡过半。 无论是修经处的修者还是皇子府内的侍卫,任谁都想不到站在身边跟自己一起抵挡着黑衣人进攻的同伴会忽然对自己下手。本来势均力敌的双方,因为这次突然的倒戈相向,黑衣人一下子接连攻破了两道院门,一路追击,直压的修经处的...《人间曲》第二二二章 败,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