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刀起青州 序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啪” “什么?你是说殿主他……”殿主夫人本就被无常的天象以及殿外的战乱之声弄得心惊胆颤,如今听闻噩耗手中由天医殿配置的安胎汤掉在了地上。 满头白发的花锋长老身上的战甲破损不堪污血遍布,好几道伤口深可见骨,只听他悲怆道:“殿主以一人之力强抵三位半步魔帝修为的妖魔,本已力竭,又不慎被魔帝偷袭,瞬间被打碎体魄,只留下一身武器战甲!” 得到确认的殿主夫人只觉天塌地裂一般,霎时腹中绞痛无比。 “啊…我的孩子!”殿主夫人脚下竟有血迹漫延渗出。 花锋长老毕竟年龄大些,阅历也深,见状大骇,连忙唤人请来天医殿医师。 于是殿内侍女在医师的嘱托下烧热水、设暖炉,一阵手忙脚乱。 而守候在殿外的花锋长老听着殿内寝居里隐约传出的嘈杂心下担忧不已,殿主夫人怀胎才七月未满,殿主刚于妖魔暴乱中丧生,这殿主夫人可千万不要再出事了,尤其她还怀有少殿主。 “哇…哇……” 一声婴啼虚弱不堪。 生了!花锋长老却没多想,只道天将殿终有继承者,如今妖魔暴乱已被重新镇压,天将殿有的是时间来让少殿主成长。 殿内寝居,天医殿一中年美妇医师踌躇着言语对殿主夫人说道:“夫人,少殿主提前出世,身体羸弱不堪,只怕……” 话音未落,怀中的婴儿悄然没了声息。 “我的孩儿!”刚生产完元气大伤的殿主夫人躺在榻上,无力地向着医师伸出手。 医师无奈之下只得不忍地将刚夭折的婴儿放到殿主夫人枕边。 “孩儿!”努力挣扎半坐而起的殿主夫人用手碰了碰婴儿的手见果然没了动静心中一时悲愤,“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这时只见众人头顶一道五彩神光透过大殿投入婴儿眉心,婴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红润之色,胸口也逐渐起伏了起来。 “这…”医师惊疑不定,连忙以食指探向婴儿颈部。 终于在殿主夫人期盼与惊喜的目光中狠狠地点了点头道:“夫人,这五彩神光不知为何物,但少殿主的确恢复了气机,真是万幸!” 殿主夫人连道上苍怜悯,从枕下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玉佩挂在婴儿脖子上,满是泪痕的脸颊终于扬起了些许的笑容。 只是这世间不如意事都是接二连三发生的,没等众人从悲痛与惊喜之中缓过神,又是一团紫光撞破殿顶,直直冲向此时殿主夫人枕边的婴儿。 却不想又有一团乌光后发而先至将婴儿连同襁褓包裹在内。 那紫光气极,猛然一亮,众人便被震翻在地,连玄级修为的美妇医师也是没能例外,被那团紫光贯透了胸口,当场丧生。只剩殿主夫人在乌光附近,被隐隐护住侥幸只是昏死过去。 紫光再次冲向婴儿,乌光却不同它多做纠缠,裹起襁褓窜出殿顶。 那紫光见状连忙追赶而去,却因速度与乌光相差太远而追之不及,最终不得不放任乌光消失在天际。 却说花锋长老听到殿内响动异常,顾不得逾越礼数冲入殿中,果见侍女倒了一地,医师也满脸惊骇地死去,只有殿主夫人一息尚存,而刚出世的少殿主却不见了踪影。 花锋长老惊怒之下也只得先请天医殿救醒殿主夫人再论其他,谁知殿主夫人被救醒后宛如丧失神志一般,也不说话,终日不食,终日不寝,没几日便郁郁离世。 无奈,天将殿只得将情况上报落神宫。 天祈一年,天将殿殿主阵亡,殿主夫人离世,少殿主不知所踪。 …… 青州,是天下少有的富足之地,山清水秀,鱼米之乡,都说一个青州,能够养活其余四州将近一半的人口,青州上下,均以此为荣。 不过,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十五年前的一天,天幕被撕裂,银蛇四处飞窜,碰撞之声自天空传来,不绝于耳,五州之民无不俯首贴地,祈求上天息怒。突然,自中州落神峰上发出一声怒吼,霎时,天地无光,万籁俱寂,人们连轻声祈祷的声音都发不出,接着,似是有肉眼可见的波纹震荡虚空,天地间重新恢复了光明。 然而,自此之后落神峰上空出现了巨大的空洞,自空洞里可以看得见星体往来穿梭,不时有火焰夹杂冰雪盘旋在空洞边缘;大地似乎也伤了元气,洪水肆虐,地龙翻身等大小灾难遍布五州;妖魔自各处地缝中涌出,残害生灵,五州人口锐减三成有余,亿万百姓丧生。天已残,地有缺,妖魔乱,民不聊生。 幸而五州州主贤明,疏导洪水,赈济灾民,捕杀妖魔,十五年来日夜不缀,五州这才渐渐有了复兴之象。 五州之中,青州在东,紧邻十万大山;西州在西,沙漠一望无际;济州与南海相接,富饶仅次于青州;冰州又称冰原极地,人烟稀少,却民风剽悍;中州地域不大,顾名思义,四州怀而抱之,是为中州,落神峰方圆万里之地是为中州。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章 一碗炸酱面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州原本就物产丰富,为天下首位,虽然经历“天变”,但是底蕴尚足,到底恢复了七八分。青州新任州主更是体恤于民,下令二十年内不纳赋税,青州百姓们感激涕零,纷纷称道青州州主母仪天下。 在青州边陲,紧邻十万大山之处有一座小城,名为晴雨城。这座城在十五年前还被叫做靠山城,然而自“天变”之后,这座城就跟被玩儿坏了似的,时而晴空万里,时而风雨飘飘,一天的天气能变化好几次,更奇怪的是只有在城里才会这样,出城不远就正常了,外地人纷纷称奇,本地人却苦笑自知。 城主傅天明无奈,只得向州主上书,请求州府天象官查明此事。州府天象官连续三个昼夜不眠不休,在喷出一口老血之后也只卜算出“二八”二字。不久,州主下令,靠山城更名为晴雨城。傅城主虽然“不满”新名字的婉约,却也只能“含泪”认下。 福林楼是晴雨城里不多的酒楼之一。说是楼,其实也就只有两层,大厅算是一楼,三教九流、贩夫走卒之类比比皆是,酒杯碰撞声、划拳声、笑骂声掺杂在一起,喧闹的很;酒桌之间除了板凳,也就只留了一条仅可通过一人的小道,唯有正对大门的柜台前还略微宽敞一些。 相比一楼的热闹,二楼就清净多了,也雅致多了。八角桌擦的光亮,凳子摆设也错落有序。一楼的四方酒桌摆满了大厅,足足一十八桌;而二楼,仅仅有六桌,其中三桌倚着窗户,另三桌挨着二楼围栏。 然二楼却空无一人,不是今天空无一人,而是自从酒楼开张起,就没一个人上去过。 “我说老板娘,咱们把二楼改改吧,这已经空了三年了!” 作为酒楼的二把手,店小二感到十分惆怅,一双不大的眼睛紧紧盯着二楼那些空着的桌椅,似乎多盯一会儿就能看到银子从楼上自己滚下来,滚啊滚的滚到自己怀里,然后……交给老板娘。这样他才能挣到更多的铜板,这是老板娘答应他的,说是等酒楼生意好了,就多给他发些银子,让他攒够了好娶街口卖布孙阿婆的孙女小红。 “去你个大鸭蛋蛋的,老娘当初路上把你捡回来多不容易你知道吗?成天就知道惦记着二楼二楼的,你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是想多攒点钱好娶你的小相好啊?不过那闺女看着确实挺乖巧的,姐姐我看着也喜欢!”老板娘边算着账簿边给店小二瞟了个飞眼,直臊的店小二头往胸口埋。 “那你也不能要价太贵了呀!整个二楼你只卖炸酱面,你不在一楼卖炸酱面也就罢了,还一碗炸酱面卖一两银子,我都打听过了,隔壁街的快活楼才卖五个铜板一碗,你这价钱能顶人家二十…不对,是二百碗!傻子才上咱们二楼吃咧!” 不搭理“恼羞成怒”的店小二,老板娘嘴里仍然念念叨叨的:“你懂个鸭蛋蛋,老娘这是从…那什么那儿学过来的,人家大地方都是好几层楼,一层比一层贵,吃一桌能顶的上一楼卖一天挣的钱呢!更何况炸酱面是老娘亲手做的,可比后厨老张头要金贵多了!” “老娘我容易嘛我?吃喝拉撒把你拉扯大,养得你跟小猪崽子似的,却胳膊肘往外拐,成天对我吼儿吼儿。告诉你林二蛋,老娘这是请天底下最厉害的算命瞎子算过的,肯定会有人吃老娘亲手做的炸酱面的!他也肯定就是老娘的有缘人!天底下我最服的瞎子这样说了,我肯定他不会骗我!”老板娘放下手中的账簿,双手十指相扣,微微抬头望向虚空,一脸的真诚,眼中似乎有星星在发光。 “人家有钱的有地位的都跑快活楼了,咱们这小破店,见鬼了才会有人上二楼呢!” 店小二林二蛋实在受不了老板娘做白日梦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往后厨跑去。 这会儿正是中午,酒楼的生意少见的不错,以往靠门口的桌子上很少有人坐在那里,现在都被三个汉子坐上了。 “要说这世道还真是难料啊,谁能想到好好的会发生‘天灾’啊!”汉子甲夹了一块烧肉感叹道。 “是啊,十五年前的这里也是…唔…好嫩的烧肉…也是繁华的紧呐,那时候你要想在酒楼吃个饭,你都得提前半个时辰去。为嘛?因为…唔…好吃…唔…去晚了都没座位!”汉子乙边说边夹了两块烧肉。 汉子丙眼见着桌子上唯一的荤菜少了三成,急忙拿筷子往自己的饭碗里拨了三块烧肉,就着白饭往嘴里一顿塞。 “嗯…是…嗯…对…”汉子丙头也不抬。 汉子甲一看盘子里的肉没剩几块了,慌了起来,可还是拉不下脸来。满是怜惜的夹起一块放入嘴里嚼着。 “所以说,灾难过去就过去了,咱们老百姓也没辙,这人呐,还得朝前看,还得过活不是?”汉子甲细嚼慢咽。 “兄长所言甚是啊!”汉子乙接过话头,“而且也多亏了咱们州主大人,咱们青州百姓才能熬过那么难的日子,这日子才有了奔头!”说完也不忘夹块烧肉放自己碗里,并不动声色的拉向自己。哦,立马又夹了一块吃上了。 汉子甲看着汉子乙被护在怀里的饭碗,瞥了眼汉子乙正在咀嚼的嘴,又扫了眼汉子丙…得,这位埋着头吃的正欢呢。 一盘烧肉能有几块?福林楼的烧肉每块大约二寸见方,用的是普通的菜盘子,十来块堆在一个盘子里倒也显得不那么小气。要知道哪怕是在晴雨城这种临近十万大山肉源充足的地方,这一盘烧肉却只要价十五文算得上是实惠至极了。 汉子甲嘴角不小心抽搐了下,想着自己四十有七了,自打做教书先生后,已经许久没跟这两位弟弟相见过了,于是跟自家婆娘求了半个月终于求出了五十个铜板,相约好今日好好聚一聚,这一盘肉也是自己咬着牙点的,实在是想开开荤,为此,连酒楼的廉价黄酒都没舍得点上。 汉子甲视线重新放回盘子上,却发现烧肉只剩下一块,也不知是哪位好弟弟“好心”给他留下的,只觉得血往脑门上涌,也顾不上大哥的架势了,急忙举筷向盘子中那唯一的烧肉夹去。 可正所谓,是你的谁也夺不走,不是你的,你也留不住。 又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常七八,这最后一块烧肉终究不属于汉子甲。 只见一只嫩白的小手,先于汉子甲的筷子,用食指与拇指捏住了烧肉。 汉子甲看着那从来没见过的皓腕从自己眼前抢走烧肉,突然觉得烧肉也没那么好吃了,那只手如果可以吃的话,想必要比烧肉嫩多了,香多了。感受到自己的古怪想法,汉子甲不禁晃了晃脑袋,眼光跟着烧肉向来人望去。 只见来人身着白色锦衫,袖口、对襟以明黄金线绣有云纹,脚上一双兽皮白靴,身披狐裘,乌发如瀑,却用白色锦带高高束起,任谁见了都会禁不住赞叹:好一个玉树临风的小公子! 为什么说是位“小”公子?只因这位公子体型娇小,个头也比寻常男子要低一些,肤如凝脂,小脸儿不过巴掌大,却被春水般的大眼睛、挺俏的鼻子、嫩红的小嘴儿衬的无比精致,发丝被整齐的束在脑后,露出嫩白的耳廓。要不是这小公子穿一身男子的衣衫,青州也比不得冰州、西州的民风开放,哪怕说他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在女扮男装都有人信。 若这位小公子当真是女扮男装,那当真……汉子甲费尽思绪在脑海里把小公子的五官容貌替换到女子身上,不由得痴了。传说中青州州主乃是青州第一美女,这小公子若生个女儿身,兴许能跟州主大人争一争。 “唔…真好吃!”声音犹如清泉流淌,整个酒楼的喧嚣都为之一顿,似乎整个酒楼的客人都望向此处。 小公子一口一口吃完抢来的烧肉,还不忘吮两下手指。明亮的大眼睛都笑弯了,连带着长长的睫毛也不停地颤动。 汉子甲眼看着烧肉被这位小公子放进口中,自己都傻了眼,却又不觉得可惜,只觉得这块烧肉让这位小公子吃掉才是最合适的,这块肉才算是“死得其所”。 “诶,你这人谁啊你?怎么就抢我…们大哥的烧肉吃?”汉子乙似乎被抢了食,显得有些暴躁。 汉子丙也终于抬起了头,发现盘子中的烧肉不见了,更是红了眼:“他乃乃咧,谁呀!?把俺…们大哥的烧肉给吃光了?!” 汉子甲瞥了俩弟弟一眼,心想这是心疼肉呢,可不是心疼我。 “对不住,对不住,三位大哥请了,咱们家小…公子出门少,不经人事,多有得罪,还请多多海涵!”语音不卑不亢,让人生出好感。 这时人们似乎才注意到那位小公子身后跟着一位小跟班,比小公子略矮,抱着一把朱红色油纸伞,身后背着小包袱,也是一身白色锦衫,虽没有小公子的那么华贵,也不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面容清秀俏丽,众位食客纷纷赞叹,好一对容貌无双的小主仆! “林二蛋你死哪儿去了?没见门口有客人来了吗?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快给老娘滚出来!”老板娘站在柜台后双手叉腰冲着后厨大骂,头上本就没怎么梳理的头发被这动作震的又耷拉下一缕。 “来喽!” 店小二林二蛋用脑袋掀开后厨的帘子,风一般窜出来,双手用托盘各端着五盘菜。 “客官,您的菜…这几盘是您的,小心别洒咯!” 林二蛋手脚麻利的将菜品端给各个食客,娴熟至极,一旁看热闹的食客们目光中透着赞许,这个小二是个身手好的,又能干又能吃苦,若不是一双小眼睛太埋汰,说不准就有当地的老街坊找人给说媒牵线了。 林二蛋将手在腰间的毛巾上一擦,又顺手将毛巾往肩上一搭,腼着个脸凑到老板娘跟前:“啥事儿?”语气极为嘚瑟,似是刚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可他的神态却狗腿到了极点,就差没吐舌头了。 “以前就说你眼小你不服气,你今儿咋还眼瞎了呢?大鸭蛋蛋的,没见门口站着俩小美人儿么?把人家让进来啊!”葱白的手指恨不得戳进林二蛋的额头里去。 “诶,知道了,知道了,您老轻点儿!”说着边用手扶住为躲避那根要人老命的食指而险些掉了的帽冠,边小跑着蹿向门口。 “二位…”林二蛋刚要开口,却不知怎么称呼,只因凭他历练多年的“神小眼”看去,这长相分明是两个大姑娘,还是比小红都要水灵的那种,可衣着确实是男子的款式。莫不成世上真有如此的美少年?怪不得被老板娘称呼为美人儿啊! “二位公子快请进,今儿个不知道怎么了,大家伙儿特别爱到酒楼来吃中饭,楼下都坐满人了,不如二位到楼上尝尝咱们酒楼的招牌饭菜怎样?”说到此,林二蛋眼缝儿中溢出精光,显然是惦记着让二楼开开张,老板娘亲手做的炸酱面他都还没见过呢,据后厨老张头说他都做不出老板娘的味道。如果当真是世间少有的美味,那么他娶小红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虽然他并不觉得炸酱面能多美味,难不成吃了还能上天? “好哇!”小公子欣然同意,没想到这酒楼还有招牌菜让他品尝,眸子中满是喜意。 “咳咳…我看不如让两位公子坐我们这儿吧,我们兄弟三人就占了一桌说来也不太合适,阿义、阿炳,给两位公子腾腾地方。”汉子甲目前对这抢了自己烧肉的小公子生不起一丝敌意,反而心中对其充满了好感。 汉子乙阿义,汉子丙阿炳倒是挺给自己大哥面子,向大哥方向挪了挪,好让出背靠大门的那一边桌位。刚还暴躁不已的神态已然不见踪影,阿义甚至还悄悄拿眼观察着这一对小主仆,当然手上也没停下往饭碗里夹菜的筷子;阿炳就单纯多了,他从吼完后就继续埋头吃,甚至挪位子的时候也只是动了动屁股。 林二蛋气得对汉子甲努力地瞪大了眼睛。 “谢谢三位大哥盛情!”小公子倒也没什么讲究,拉着小跟班就坐下了。 “那二位吃点什么?小店应有尽有,童叟无欺。”林二蛋好似没了魂儿一般,声音有气无力,完全不复刚刚的热情似火。 小公子浑然不觉自己伤了这店小二的心:“不是有招牌饭菜吗?先上一份吧。” “您二位坐在这里,就吃不到了,点些别的吧。”仍然一副要死不活的语气。 小公子轻轻皱了下眉头,没说什么,旁边的小跟班却忍不住了:“你这人怎么就这样呢?怎么就吃不到了?你们酒楼开门不是做生意的?” 汉子甲倒是个明白人:“两位误会这小二了。这福林楼的招牌饭菜乃是炸酱面,但这炸酱面只有上了二楼才会卖,而且相比别的酒楼,这儿的招牌饭菜炸酱面就稍微贵了点儿。看两位行囊在身,当是外地客旅,不清楚这福林楼的情况,自然闹了误会。” 小跟班这才理解过来:“原来是这样,多谢大哥解惑!小二哥,麻烦这位大哥的烧肉再上三份,为刚才我家公子的不雅赔个不是。另做三菜一汤,荤素不忌,选好的上,咱家公子路途疲累,有些饿了。” 小公子连连点头,模样说不出的可人。 “我家大哥说的是,两位公子可千万别上那个二楼吃什么炸酱面,那二楼自打这酒楼开张还没人上去过呢,为啥?因为别的店家炸酱面只要几文钱,而他们家竟然要一两银子!可黑了!不过在一楼吃饭喝酒倒是挺实在的。” “就是,谁上二楼谁傻蛋,嘿嘿,大傻蛋!” 这阿义、阿炳估摸着是听到有人送肉吃,看着这一对小主仆俩充满善意。 “两位公子客气了,在下姓贾,单名一个含字,还未请教两位公子尊姓大名?”汉子甲,哦不,贾含本就对这两人心生好感,加之看着就是名门大族出来的,兴起了结交之念。 “哦,咱家公子尚且年幼,这次出门历练也实属不易。”答话的仍是小跟班,却答非所问。而小公子则是一脸好奇的看着这热热闹闹吃饭的场景。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贾含讪讪不已,知道对方没打算与自己深交。又感叹不愧是大门大户出来的,连个小跟班说话都滴水不漏。 不理会正在客套的几人,林二蛋转身跑向后厨报菜名去了。 老板娘这会儿也不算账了,单手托着脸颊,半倚在柜台上。目光毫无焦距的对着大门的方向。 林二蛋又悄悄探过来了,沮丧道:“老板娘我没本事,没能把客人拉上二楼。” 老板娘动也不动,看似没想着搭理林二蛋,只有声音隐隐传来:“我压根儿就没想着她们会上二楼,二楼等的也不是他们,两个小丫头出来装带毛兵,大鸭蛋蛋的…” 后厨老张头的动作还真是快,三盘烧肉,再加三菜一汤不多时已经做好,林二蛋麻利的端过去后又回到老板娘跟前,似是确认的问:“那她俩真是姑娘?我刚在跟前特意闻了闻,确实有一股不属于这些臭大老爷们的味道,甜甜的,嘿嘿…” 老板娘转过头瞟了一眼这位“臭大老爷们”,嘴角轻撩:“小红是什么味儿的?” “老板娘…哼,讨厌嘛!”林二蛋“娇羞”地低下头,两手搓着衣角。 老板娘浑身打了个寒颤,好看的脸蛋儿抽搐着把头扭到一边,强忍着拿指头戳死他的冲动,重新把视线放到门口。 林二蛋不知道自己已经“死里逃生”一回,半是嘚瑟半是安慰地念叨着:“老板娘你别总是羡慕我啊,你不是说有个天底下最厉害的算命瞎子给你算过,你肯定会遇上吃你第一碗炸酱面的那个人的。那有缘人说不定就在附近,说不定今儿他就来了,说不定今儿他就会吃你的炸酱…老板娘?你咋了?” 不经意一抬头,发现老板娘目光灼灼的盯着门口,眼泪流到腮边都不自知。 林二蛋顺着老板娘的目光望去,见门口来了个少年,似乎因为赶路的原因,一身麻布衣衫有些凌乱,年龄与自己相仿,头发蓬乱,用绳子简单扎着,背着一根长条状的物件,还拿白布包着,被挽起袖子的手紧紧拉着。身子似乎比自己壮实些,脸比自己好看些?眼睛也好像比自己的大!?这不能忍! “敢吓哭咱们老板娘?!看我不揍哭那小子!”随便找了个由头,就要去找那个打心眼里不喜欢的家伙的麻烦。 “你给老娘站住!” 老板娘终于回过神来,抹掉脸颊上的泪,提起衣裙跑出柜台。 “老板娘你别拉…我…”林二蛋话说到半截,眼睁睁看着老板娘从自己身边跑过,哪怕是粗布衣裙也掩盖不住的妖娆身材小跑着,临近门口才恢复成正常走路。 根本不正常好吧?自己何曾见过老板娘这副模样?亲自迎接客人?那是打酒楼开张就没有过的事情! “这位小弟弟,吃点什么?姐姐亲手给你做炸酱面怎么样?很便宜哦?才一两银子…” 老板娘眉开眼笑,眼中的水汽都要溢出来。 对面的少年扫视酒楼一周,迷茫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澈,头轻轻一偏,笑意浮上眼角,在旁人看来再普通不过的微微一笑,却让老板娘觉得仿佛是冬日里晒到了太阳,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温暖。 “好啊,一碗炸酱面。”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章 此间少年 如花少女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晴雨城的确不大,比不得临近州府的晋阳、都明、奉阴等大城,更因地处边陲,东临十万大山,当真算不得繁华。但是所谓麻雀虽小,然则五脏俱全,这晴雨城中茶馆、酒楼、花楼、赌坊、商铺等等一样不少。 又因为紧邻十万大山,街上来来往往的也尽是些匆忙之辈,进大山采药卖药的药农,打猎归来扛着猎物的猎人,也有倒卖货物的商贩,偶尔还会有扛刀举棒的武者与手持拂尘或念珠的道士和尚经过,某处偏僻的巷子口还聚满了每个城市都少不了的乞讨之人。 晌午时分,自城门口走来一少年,背有一物,长约三尺有余,四尺不到,面上带着暖意,步伐缓慢,却很稳。如果自己观察,还会发现他走的正是街上最中间的位置,不偏不倚,拿木尺量之,当会发现距离丝毫不差。他打人群中经过,人群仿佛自动为他让路一般,接近他就自然分开了,似乎从没注意到他,偶有惊疑之声,也只一瞬就销去。 少年头发虽然有些杂乱,但是面容却干干净净,只是眼底的迷茫不时闪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两位师父从十万大山赶出来,让自己到晴雨城,也不说干啥。要知道他打小就在山里长大,走再远也从没离开过住处方圆十里外。而现在他只有一根朝夕相处的“铁棍”,以及临离开前被塞到怀里的锦囊。他和两位师父住在十万大山外围,可哪怕是在十万大山外围,距离晴雨城也有千里之遥。寻常人在山里走这一千里,没个把月的可走不出来,况且山林里危机四伏,说不得什么时候就遇到危险了。而他在“铁棍”的帮助下,仅用了三天就赶到了晴雨城。 突然感觉手中的肩带往下坠了一下,少年心中疑惑。要知道他背上的“铁棍”是一件异物,是两位师父走遍天下为他寻到的拜师礼,从小与他贴身而伴。“铁棍”外裹着的白布其实是由大师父与二师父合力写下的符咒,说是用来镇压这“铁棍”的,不然自己身体太弱,会承受不住。而少年与这“铁棍”日夜相处,两者早已相熟无比,自己为了赶路,不得已求得“铁棍”相助,这才稍微给“铁棍”松开了一些封印。 他犹记得两天前二师父在他耳根谆谆教诲:“徒弟啊,你这根棍子可要保护好啊,他可是你的宝贝啊,你下半生的幸福就靠他咯!”可是眼中的调笑哪怕他没见过什么世面也看得出。 他心知是二师父在开自己玩笑,可也明白“铁棍”事关重大,自己马虎不得,当下摘下肩带,用自身气息感知“铁棍”的状态。 良久,他重新背起肩带,心中疑惑更大,封印毫无问题,“铁棍”也毫无损伤。 正欲迈步前行,猛地醒觉自己的气机有些雀跃,而“铁棍”与自己心意相连,竟然比自己还先要感受到自身的变化。于是停下脚步,细细感应。 少年站立的位置正是福林楼大门口,抬头望去,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字写得歪歪扭扭的楹联,上联写着“求财源滚滚”,下联是“请快上二楼”,门框上方倒是没有横批,仅是一黑字木底牌匾,不过牌匾上的“福林楼”三字也是歪歪扭扭,与楹联如出一辙。 少年竟然觉得这种风格有些熟悉,貌似与自家二师父一般不修边幅。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向门内走去,越靠近酒楼,“铁棍”下坠的越厉害,拉着肩带的手,微微颤抖。 必须去讨个明白,因为他发现自己从小到现在修炼十几年的心境竟然在此时荡然无存,一丝胆怯,一丝欢喜,一丝不安,各种滋味悄然爬上了心头。 入门,满满的食客,热闹的气氛扑面而来,是他在山里不曾见过的。 可,让他气机牵动的是哪位?为何看遍这些食客也没发现? “这位小弟弟,吃点什么?姐姐亲手给你做炸酱面怎么样?很便宜哦?才一两银子…” 声音真好听,想来说话的人儿一定很美。 定睛一看,眼前的女人自然是美丽的,大约三十多的年纪,粗布麻衣也遮挡不住自身的风情,面庞皎皎如卿月,虽眼眶红红,可单单那双眸子就足以让任何人心动。 这个姐姐,我见过。 他脑袋轻轻一偏,抵着门框,笑了。 “好啊,一碗炸酱面。” 一两银子一碗面?他虽然久居山林,可也知道这价格是有些虚高的。 但他觉得自己同意吃炸酱面的决定是对的,因为他发现自己舍不得让这位美丽的姐姐失望。而且就在答应的同时,自己的心境重新变得无比平静,无比安然。 老板娘喜极而泣,吩咐林二蛋:“快带这位弟弟上二楼!”掩着面跑向后厨。 林二蛋估摸着自己是整个酒楼最理解老板娘心情的一个人了,但还是感到纳闷:就算遇到有缘人也没必要这反应吧?这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可转念一想,二楼终于开张了?!那自己娶小红当媳妇儿的日子还会远吗? 于是哪怕少年的眼睛比自己的大,林二蛋也决定不计较了,看向少年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行走的大铜板。 “来来来,这位小弟弟这边请,咱们上二楼,二楼有雅座儿!” “你别去!” 缘,不知所起。 少年还没挪步,就被抓住了左手手腕,抓住自己手腕的手,一丝清凉却透着温暖。 这只手来自小公子。 “他们卖的太贵,是…是黑店,你被骗了!”小公子打抱不平,气愤地站了起来。 “不会的,我相信那位姐姐不会害我的,放心。”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拿下小公子的手,入手便舍不得放开,只觉柔弱无骨,滑如凝脂。不愧是城里的公子,这细皮嫩肉的,啧啧啧。 “那,那我陪你上去,如果你没被骗,我,我就下来。”小公子头埋的低低的。 “好啊!”少年对这小公子印象不错,觉得他心地善良,为陌生人都能这样考虑,当真是个不错的人呐,想着自己初来城里,交个朋友蛮好。 于是一行人迈步上楼,至于汉子甲、乙、丙倒是没跟上去。嗯,因为正吃烧肉吃得香。 刚上楼梯,众人依序而上,小二在第一位领路,少年在第二位,第三位是小公子,最后是小跟班。 “你这人把我家公子的手放开!”这时小跟班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瞪着眼睛大叫,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少年扭头看向小跟班,把握着小公子的手抬起来,原来两人自刚才到现在互相均没撒手。 “怎么了?我不能拉他的手吗?他也没拒绝啊?”丝毫没发现小公子的头埋的更低了,似乎耳朵还变红了。 “你,你,你…你这登徒子!”小跟班气的脸都红了,要不是顾忌这是在楼梯,怕冲撞了自家公子,早上去把那无耻少年的手给剁下了。 林二蛋早在二楼等的不耐烦了,眼看着闹剧似乎难以开交,翻了个白眼,出声叫破: “我说这位小兄弟和两位姑娘,咱家店小,楼梯也窄,不如上二楼来敞快说话可好?” “姑…姑娘?”少年自打进门就开始琢磨自己与这酒楼老板娘的关系,是以没怎么留意“小公子”的相貌,虽然拉着“小公子”的手,也只是觉得果然大家族的公子细皮嫩肉罢了。而且在山里时,两位师父也时常牵着他的手。若不然凭那“小公子”的相貌,再加上现在的“肌肤之亲”,怎么可能不发现这位讨人喜欢的“小公子”其实是个女儿身?他又怎会故意冒犯人家姑娘? “放,放手啊…”声音轻如蚊呐。 “小公子”初见少年的头倚在门框时,只觉得这少年好生熟悉,待少年一笑,更觉得心里慌慌。等到少年被“骗”,终于忍不住要替少年打抱不平。至于后来为何被少年牵着手走也不反抗,别问她,因为她从被少年握住手,整个人就懵了,只觉得两耳嗡嗡发烫,面颊热麻难耐,只好低头不语,直到被“小跟班”和店小二点破,才想起来要抽出手。 “哦,哦!”少年急忙撒手。 “让开!”早已等不及的“小跟班”上前拉起“小公子”的手,将少年撞开,匆忙上楼。 而少年靠着墙壁,两眼发直的望着牵过“小公子”的手,薄唇微张。 待那“小公子”上到楼梯口,心有所感,转过身看到少年望着手在发呆,不禁羞恼顿足,“喂,臭小子,我叫华凝!”然后径直走向一个桌位。 少年抬头时,“小公子”华凝正对着自己说话,虽然此时正中午,天也晴朗,可华凝站的位置刚好处于逆光,但这并不妨碍少年看清华凝那绝美的面庞,哪怕是身着男装,也是挡不住的美好。更不要提华凝转身走向桌位的那一瞬间,完美的侧脸清晰的映在少年的眼中,少年只觉得什么心境什么修炼统统见鬼去吧! 这样想着,忽觉脑袋一热,鼻孔流出两道热流,另一只手一摸,竟然是血?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破功了?走火入魔了不成? 少年愣在原地,久久不得其所,身后的“铁棍”不住的颤抖,慌得他赶紧闭目静立,平复心神。 不说少年在原地瞎折腾,二楼上“小跟班”正在对自己的主子进行说教。 “小姐,你怎么能让他抓你的手呢?这,这简直成何体统!”既然已经说破,“小跟班”也就不再掩饰自家主子是女儿身了。 “我…我不知道。”似乎身份调换过来了,华凝才是“跟班”,低着头喏喏轻语,做足了挨训又委屈的可怜相。 “主人好不容易才同意小姐你这次初趟游历,千叮咛万嘱咐我要照看好你,不要让你受欺负,哎,我真是失职,回去让主人把我换掉吧!都怪我没照顾好小姐。”这话说的真假参半。 “不要的不要的,缨儿你还是跟着我吧,换成别的婆婆会凶我的!咱们姐妹俩最合得来!”华凝抬头拒绝缨儿的提议。 “那你总得听话呀!要是被历婆婆她们知道您竟然被一个臭小子拉着手走了半天,她们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可肯定会掐死我的!说不定连那臭小子也会被大卸八块!”缨儿太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了,天真烂漫,心地善良,家里人都视之为掌上明珠;这些年来她们俩虽然不断闯祸,可小姐从没让自己背过锅,更别说牵连其他人了。 “啊?!不是的,不是的,是我先抓他的手的!后来,后来才被他拉…拉住我的手……”华凝本想为那少年申辩,可越说脸越红,低下头去看自己手指打架去了。 缨儿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完了,自家小姐这神态让自己心头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小姐,你不会……” “缨儿,你说书里写的一见钟情,是不是就是指的我…和…嘻嘻……” 从小姐那里得到确认的缨儿,顿时感觉眼前的世界变成了灰暗,人生仿佛从此时起失去了色彩,无力的趴在了桌子上。 “那你说我是不是该把他带回家去?如果我邀请他陪我游历的话,他会不会很高兴?”华凝已经顾不得缨儿的反应了,越说眼睛越亮。 你会害死他的,我敢打赌主人肯定会搞死他的,最起码他拉过你的那只手是保不住了。缨儿腹诽不已,那些该死的才子佳人小说通通都是害人的,都该烧掉,烧掉! 林二蛋此时已经目瞪口呆了,没想到那个比自己眼大的家伙阴差阳错之间竟然吃个面连媳妇儿都有了,联想到自己与小红之间还尚有一段路要走,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噔,噔,噔”上楼梯的声音传来,那个幸运的少年上来了,鼻血这会儿已经不流了,只是没擦干净,仍有一道血印留下。 少年上楼后快步走向华凝的桌位,径直坐在了她对面,与华凝两相对视。 “呀!你鼻子怎么流血了?快别动,我给你擦擦!”华凝恍然见到自己的“一见钟情”坐到了自己面前,却发现其鼻下竟有血印,急忙从怀中掏出一方香帕,为他轻轻擦拭。 一旁的缨儿已经放弃了劝解,眼中满是忧虑。 “噔噔噔噔噔噔……”又是一阵上楼声。 一阵香风掠过,唤醒了沉醉彼此目光中的少年男女。 却原来是老板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炸酱面放在了少年跟前,并顺势坐在了最后一张空板凳上。 令人惊艳的是,老板娘竟换了一身衣裳,纱裙广袖,红装玉服,发髻奇巧,青丝披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身后的林二蛋张大的嘴足以吞下一枚鸭蛋,心中咆哮不已,老板娘你这是扮嫩要来抢亲了吗? “炸酱面做好了,看姐姐揉面揉的手都红了呢!”一手托着腮,一手在碗的上空好似蝴蝶般来回翻转,扑楞着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少年。 大家这才把视线放到了桌子上。 只见面条洁白圆润,粗细适中,酱料黑红透亮,肉丁均匀饱满,黄瓜丝作为菜码覆在最上头,醇厚的酱香肉味透过瓜丝的清鲜与面香混在一起,不得不承认,这老板娘的手艺是顶好的。 少年在这老板娘面前很听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跟着老板娘的思路走。取过筷子,却并不知道如何下手,他没吃过这样的面。 这时一只小手从他手里夺下筷子,是华凝。 “吃炸酱面呢,需要把酱料与面拌匀了,这样才会美味,呐,好了,你尝尝看!”华凝将搅拌好的面用筷子夹起,递到少年面前。 缨儿很无语,自家小姐为这臭小子亲手拌面,这可是主人都没有受过的待遇啊!小姐,你得矜持呀!那臭小子,你敢接下我家小姐的面我就找人揍你! 少年自是没理会缨儿眼里的杀气,见面到了面前,一探身,张开嘴就吃下了华凝“为他挑起的面”。 “啊!”华凝只感到双颊火热,她为少年拌面,一是好心向看这炸酱面是否是骗人的,二是的确对这少年有好感。可没想到自己打算递给少年的筷子,却被他当做自己要喂他吃。慌得放下筷子,双手捂住脸颊,惊叫一声。 少年毕竟出自深山,虽然有师父教诲,可对这男女大防终究不懂。不明白华凝为何惊叫。 “你也吃。”这炸酱面真好吃,满口溢香,必须要让华凝也尝尝。 “放肆!我家小姐岂是你可以调…小姐?!”缨儿顿感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华凝本在捂着脸暗骂自己不知羞,可看到少年真的将面夹起送到自己嘴边,目光略过少年澄澈的眼眸,心头一喜,竟张嘴吃下了夹过来的面。 哪里还管什么黑店不黑店,骗人不骗人。 少年抿嘴一笑,华凝显然很喜欢吃他给的面。 少年与华凝,一个心思纯净赤诚,一个天生烂漫无暇,均是自幼不曾离家。这次初遇,两人互有好感不说,情感又如此契合,只觉得彼此存在于彼此,两心无碍,想到什么就去做了,哪管得上他人想法如何?这种抑制不住的情感,在这十几岁的年纪,最是常见,却也最为难得。 老板娘望着眼前的一切,眼底藏着期待,凝视着少年的眉间。 林二蛋与缨儿却只想爬到屋顶大声怒吼,这秀破天的操作你们两个是怎么想的就敢做出来了? 少年眼睛都不想眨,看,眼前多美好的人儿。 而华凝本来还有顾虑,但见少年眸子里满是自己的身影,羞喜之情溢于言表。 这少年与华凝,终究在彼此心中烙下了身影。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章 姐姐大人(一)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华凝心底有个秘密,那就是她前不久在宫门外碰到了个算命的老瞎子,好奇之下向其求问自己的姻缘,老瞎子拿手一指,说她的红鸾星动,应在东方龙起之地。于是欣喜的她也没向天象官求证,就骗过家人说要外出历练,选了这青州东极边陲之地,心想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自己的“红鸾星”。哪知刚到这地方,饭还没吃上,就已经找到了,心中实在是说不出的满足,痴痴地看着对坐的少年。 “嗯?”华凝似乎从少年的眉宇之间看到有一莲花状的金色印记一闪而过。 而老板娘像是得到了什么好消息,变得很高兴,高兴的眼泪从眼中溢出,又轻轻拿袖子擦去,红着眼眶望向少年:“好弟弟,告诉姐姐,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华凝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现在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意思?还能有好几个名字不成? “洛不易。”少年却没注意,赶了三天路,可把他饿坏了,下意识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洛不易?谁取得破名字…叫洛霸道多好!”老板娘小声嘀咕。 “我叫花韵,以后叫我花姐。”花韵的手不受控制的伸向洛不易的脸,又在半途硬生生停住了,也因此发现华凝正冲着自己气鼓鼓的瞪着眼。 花韵翻眼一笑,这丫头还吃自己的干醋呢,真有意思,恶魔之手转而伸向华凝。 “我这漂亮的小弟媳妇儿啊,真讨人喜欢!”华凝被花韵一声弟媳妇儿给惹得俏脸通红,竟也没躲开花韵揉弄自己脑袋的手。 花韵没等华凝恼怒,揉了一把就把手撤了回来。转身对化为石像之一的林二蛋说:“二蛋呀,姐姐我认了个弟弟,亲的;这个小美人儿呢,是我弟媳妇儿,也是亲的。把我从老家带来晴雨城的十八酿拿来,我得庆贺庆贺!” “老板娘你来真的?”林二蛋以为自家老板娘又抽风呢。 “你个大鸭蛋蛋的,老娘好好跟你说话听不懂是吧?快滚过去给老娘拿来!” “哦,哦!”林二蛋终于确定老板娘是动真格的了,颠儿颠儿的跑下楼去。 再不喝酒压压惊(喜),老娘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要与他相认了。 洛不易是被两位师父捡到的,据两位师父说他们那天心有所感,觉得有个徒弟应该是他们命中注定的,于是神游五大州,才在这十万大山的一个深坑中找到了他,裹着襁褓,脖子上挂着个古朴月牙玉佩,满地的金属碎屑。 他姓洛,是因为玉佩上用古时秦文阴刻了一个“洛”字,于是两位师父觉得应当用此姓。而两位师父中,大师父是个上了年纪的瘦和尚,说什么和尚首要戒色,所以这孩子就叫洛色吧;二师父也是个出家人,不过却是个胖乎乎的中年道士,他不同意叫洛色,说道法自然,应当顺应天道,所以叫洛大道就挺好。二人争执良久,感叹取名不易,突地灵光一闪,就有了洛不易这个名字。 洛不易这时有些感谢两位师父了,不然面对着华凝与花韵,他实在无法说出自己的名字是洛色或者洛大道。 至于花韵自作主张的认他做弟弟,他并不反感,冥冥中觉得这仿佛是他这十五年头一次离开山林到晴雨城的原因。 而华凝,则是他的意外之喜。 洛不易忍不住又看向华凝,却遇上华凝同时投来的目光,两人脸一红,又各自低下头去。 自己今天真是不堪,平日里的修行见鬼去了? 洛不易只觉得满心沉醉,心念止不住的澎湃再澎湃,脑中不时有热流涌动,幸好他运功控制住了,不然又要流鼻血了。 怪不得大师父总对自己说要戒色,要戒色的,这家伙看一眼都能让他不知不觉中受伤流血,再多看两眼,岂不是要死于非命? 洛不易却不想自己久在山林,哪里接触过女儿家,这次遇上华凝,真算得上是自己这块薄薄的冰片被华凝那大太阳一照,彻彻底底的给融化了,哪里还算得上是半个出家人? 花韵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小男女,只觉得说不尽的满足。 有些事情一经确认,就不用在乎他的经过了,比如那碗炸酱面。 而有些事情,不管你在不在乎,总是存在的。 花韵觉得自己得帮这弟弟一把。 念及于此,花韵从怀中取出一支白玉簪,整个簪体被巧匠雕成凤翔之形,古朴中不失华贵,葱指轻轻拭过,怀念之情一闪而逝。 “我见二位情投意合,郎才女貌,乃天底下少有的好姻缘。姐姐这里有支玉簪,乃是姐姐祖上传下来的,据说若是有情人的指尖血滴在这玉簪之上,会引发异象,两位敢不敢一试?”花韵捻着玉簪在二人面前晃来晃去。 华凝闻言十分心动,就连石像缨儿也恢复了人形,凑过头来。 看来女儿家都逃不过对姻缘的好奇,花韵嘴角挂起狡黠。 “来,伸出手。” 华凝略带紧张的将食指伸出。只见花韵右手拂过华凝手指,华凝手指上就出现了一滴血珠,将玉簪靠近,血珠竟自己飘了起来,轻轻点在了凤喙上,瞬间溶进玉簪,消失不见,而玉簪闪过一抹朱红。 华凝与缨儿对视一眼,目光略显凝重。如果这花韵老板娘不是在变戏法,那么刚才这一手显然已经不是一般武者或者普通玄门之人该有的能耐了。 “好弟弟,该你了。”老板娘花韵面对着洛不易总是风情万种。 “这…我自己来吧!”洛不易从花韵手中接过玉簪,入手后心底登时确定了些事情,这姐姐应该是跟自己有些关系的,因这玉簪与他伴身的玉佩是同一种古玉。 至于为何不相认?是她在顾忌什么吗?刚好我也有许多疑问想要调查清楚。 这样想着,洛不易左手轻起莲花印,血珠渗过皮肤缓缓升向玉簪凤喙的位置。 “唳!”一声鸣叫自玉簪发出,然后玉簪化为星尘升起,于半空幻化出一只凤形光影,绕着洛不易与华凝的头顶盘旋不已。 “哇!”华凝与缨儿的赞叹声同时响起,虽然她们俩出自青州最顶层的那个家族,可却从没见过如此神异的景象。 “恭喜不易弟弟与姑娘,这凤鸣天舞乃是我家代代相传的情缘异象中最顶级的一种,两位果然是天作之合!”花韵站起身向着洛不易与华凝行了个万礼,眼中的笑意中带着戏谑。 洛不易与华凝红着脸,都不好意思再看对方了。 “我与这不易弟弟一见如故,又见他对小姑娘你情有独钟,我这当姐姐的就自作主张,将这发簪赠予姑娘你,还望姑娘你收下,方不负我们姐弟情谊。”花韵说着将手一挥,光影凤凰重新化作玉簪回到花韵手中,又被花韵递向华凝。 “这…”华凝虽然是小女儿心性,可到底是家族背景深厚,知晓这一支发簪的珍贵,这五州之地虽然没有王朝国度,以州府震慑监管天下,但凤凰作为传说中的神瑞之兽,其形制仍然不是一般家族有资格使用的;更知晓自己若是接下就相当于承认自己与洛不易两情相悦。 思之再三,华凝终究还是接过了发簪。她在赌,赌这仅仅一面之缘的洛不易值得她如此! “小姐啊,你怎么如此鲁莽!”缨儿咋舌,暗暗思虑怕是要通知主人今天发生的事了。 “不易公子,你当如何?”华凝目光如电,凝视着洛不易的脸,之前的娇羞可爱似乎不见了,似要看清洛不易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洛不易看向华凝手中的玉簪,不禁苦笑,真是位好姐姐啊!那么贵重的宝贝都能为他而送人。不过身为男子汉,自己的定情信物应该要自己解决。玉佩关系到自己的身世,不能动用,那怎么办……猛地双眼一亮,想起来二师父说过…… 华凝见洛不易表情,以为他是不情愿,眸子顿时一暗,自己难道错付了情衷? “嘭!”一声闷响重新吸引了华凝的目光。 洛不易扯下背后的“铁棍”,拄在桌上,三尺半左右,拳握粗细的“铁棍”吸引着大家的目光。 他这是要干嘛? “我身无长物,仅有这‘铁棍’与我朝夕相伴十五载。这‘铁棍’乃是两位师父赐予我的拜师礼,据说耗尽神材无数,愿赠予姑娘!” 洛不易深感此乃明智之举,又不禁佩服二师父的神机妙算。 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十万大山中,一间有些破落的庙宇中木鱼声声。 “阿嚏!”打喷嚏声震得庙宇落下来好些尘土。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二,你怎么还不去做午饭,贫僧做完晨课饿了。”清朗的嗓音明显带着丝疲惫。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你睡了半晌然后醒了就让我给你弄吃的,美得你!还做早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睡着了都能敲木鱼!装了十五年大德高僧,小不易一走你这不就露馅儿了?” “阿弥陀佛,老二你快去吧,大不了贫僧同意小不易娶妻,还随便他娶几个都没问题。”依旧不急不缓。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等着。” “善哉,善哉,呼噜……” …… 空气中一阵寂静。 “酒来咯!”林二蛋终于取酒回来打破了此刻的寂静,抱着一坛带着泥土气味的黑色陶罐与酒具一同放到了桌上。 “我的傻弟弟呦!”花韵一手拍在自己脑门上,哪儿有送女孩子一根“铁棍”当信物的? “你这臭小子也太看不起我家小姐了!”缨儿忿忿不平,为自家小姐感到不值。 “好啊!”华凝却同意了,眸子里也恢复了色彩,原来是自己错怪他了,他并不是不情愿,而是一贫如洗,只好把最珍贵的赠予我。他如此待我,我怎会嫌弃于他? 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咱们喝两杯怎么样?”华凝恢复过来,性子显得尤为活泼,不曾喝过酒,却想着试一试这老板娘花韵的十八酿。好不容易没家里人约束着,自然想把以前想做不敢做的事试一个遍。 “好啊!”这次缨儿眼睛也亮了! “二蛋让老张头弄几个菜,然后你也坐下陪咱们喝两杯,至于一楼的客人,让老张头招待去!” “得嘞!老板娘你就瞧好儿吧!”林二蛋一听还有这好事儿,急忙应承上。 不说林二蛋去张罗下酒菜,这边洛不易刚从华凝同意的喜悦中缓过神来,听华凝说要喝两杯,嘴砸吧了几下,怎么办,虽然两位师父并没有强制要求自己遵守各种清规戒律,可自诩为半个出家人的自己喝酒可不是就要破戒么?内心不由慌得一批,而面上还是淡然一笑,“好啊,喝两杯。” 但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洛不易两鬓已有汗水渗出。 不多时,林二蛋端着几盘下酒菜上来了。不同于一楼的菜品看着就“豪放”,这几盘菜明显的雅致了不止一个档次,看来是老张头特意做的,往常哪怕是花韵自己也不见得能有机会吃,得空儿跟老张头商量商量,以后二楼不如就照着这档次做,炸酱面就不再当做二楼菜品了,有缘人,毕竟已经找到了。 林二蛋手脚到底是麻利,不多大会儿菜品已然摆好,酒坛里的酒也被倒入酒壶之中,并以小杯盛之,酒气逐渐散开。然后不顾缨儿的怒视,坐在了缨儿身侧。 “来,来,来,姐姐祝贺弟弟遇上如此标致的美人儿!”说完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称得上是女中豪杰,直看的华凝与缨儿儿女两眼发光,跃跃欲试。 花韵又倒一杯,转向华凝:“也恭喜这位姑娘遇上我弟弟这般称心的男子!”同样一干到底。 华凝早就忍耐不住想要一品酒香,马上端起酒杯,向花韵微微示意,然后放在唇边,轻轻嗅闻,只觉一股甘醇丝丝飘荡,不禁吐出丁香小舌在微红的酒液中轻轻一点,少许的辛辣之中蕴含着似乎无尽的甘甜,当下一抬手,酒液入口便化作了芬芳,清冽宜人,完全不似以前听下人们说的那么难喝,倒是更似果汁花露。华凝觉得,这酒,她能喝一壶! 洛不易见华凝喝完酒,脸颊红扑扑,眼中光华流转,更显得喜人,自己还没喝酒,就已然醉了七八分。更觉得,身边有此佳人,这酒再难喝也当能入得口去。 举杯,将酒一口吞下。咦,这酒好像没想象中的那么难以下咽?再来一杯尝尝。想着就将手向酒壶伸去。 然而,有只小手比他更早的抓住了酒壶的把手,他定睛一看,不是华凝还有谁? 原来华凝觉得一杯不够过瘾,便想着再喝一杯,哪知却跟洛不易的手撞在了一起。这不成,不能跟我抢! 面对华凝眼里透漏的隐隐威胁之意,洛不易再不通窍,也知道将酒壶让出。 华凝心想,算你识相,媚了洛不易一眼。 华凝给自己倒上一杯,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起来,又为洛不易倒了一杯。然后坐在那里端着酒杯“嘿嘿”直乐。 洛不易见华凝如此可爱,也顾不得喝酒,直觉得眼前人无论做什么都是那么迷人。 见不得两人如此“作秀”,缨儿满怀期待地将酒杯用双手捧起,就像捧着什么宝物一般,轻轻一抿,就满足无比,两只脚丫在桌下来回摆动,显示着其主人愉悦的心情。 而林二蛋就没太多想法了,不用工作还能吃好吃的,这种机会可少有,他得好好珍惜。于是一只手用筷子飞速的往嘴里塞吃的,一只手端着酒杯,每当一阵狼吞虎咽,就轻轻抿一口,砸吧砸吧嘴,再继续吃。这十八酿可是老板娘的珍藏,一共就三坛,要慢慢喝呀慢慢喝…… 花韵老板娘看看几人,略感头疼,自己酿的酒自己知道,虽然口感出类拔萃,可后劲儿也是顶杠杠的。如果这几个小年轻人不控制着点,今天肯定得喝趴下。 无奈摇摇头,取过酒坛与酒碗,自己给自己倒上。可不知这下捅了马蜂窝。 “我要用碗!” “好啊,那就用碗。” “我也要用碗喝酒!” “老板娘给我递个碗!” 大鸭蛋蛋的,老板娘花韵都要被气笑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酒鬼们。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章 姐姐大人(二)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哐当”一声,福林楼大门被关上了,而这会儿也只是刚入申时不久,显然这老板娘不打算继续开门做生意了,喝了酒,那任性一把也没什么。 二楼只剩下老板娘花韵与店小二林二蛋两人,洛不易与华凝、缨儿等人被老板娘亲自送到了酒楼后院仅有的几间客房中。 “老板娘你不能有了弟弟就忘了蛋蛋啊!您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容易么?不能抛下我不管啊老板娘!呜呜呜……”林二蛋咧着一张嘴抱着花韵的脚就是一阵鬼哭狼嚎。 花韵一脚将林二蛋踢开,站起身,双手抱在胸前,没好气的骂道:“死开你个臭不要脸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偷偷摸摸地喝咱们酒楼自己酿的黄酒,现在喝了几杯十八酿你就来我这儿装醉,当老娘是傻子不成?不就是想要零花钱吗,瞧你那点儿出息!给给给,滚出去,让老娘我清净清净。”顺手将摸出来的一粒碎银子抛向地上。 “谢谢老板娘!”刚才还醉生梦死的林二蛋瞬间清醒,翻了个跟头接住了正在掉落的银子,接着又是一个跟头翻下楼去,往后院飞奔而去。 对他无比熟悉的花韵自然猜得到他是刚得了银子,急着去找街口小红显摆去了。 年轻真好啊。花韵倚着窗,看着天空中的太阳一点一点向西边沉下去。 落日红,却红不过她一身衣裙。 “小姐。”来人不过四十来岁,身材魁梧,体态健硕。 “是老张头么?辛苦你了。”花韵似喝醉似走神。 正值壮年却被称作老张头的男人闻言头都不敢抬,道:“为了小姐,为了少主,属下不觉得辛苦。” 花韵不置可否,连头也没转。 良久。 “拿我手令告诉长老团,少主已然找到。长相相似,并且我已用龙纹草放入炸酱面中验明其神魂气息,又施记以冰凤簪辨认血脉,不会错的。” “是!小姐真是英明无双,才智过人,一箭好几雕!”看不出老张头也是个能言巧语的。 “另,通知各部随时准备撤身,我们,没多少时间了。”不同于人前的妖媚泼辣,此时的花韵显得格外惆怅。 “属下知道了。可小姐为何不与少主相认?”老张头悄悄抬眼,那窗边的身影令他不敢动弹丝毫,却压不住他眼底的热切。 “时机未到罢了,他与我彼此都心知肚明。”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听声音带着丝沙哑。 老张头暗暗叹了口气,不敢再多留。 “属下告退!”没等到答复,老张头心知她已无心再多言,只得悄然退去。 二楼只留下花韵,双目无神的看向天边。 十五年前,“天变”发生之后,有个天底下最厉害的瞎子说,十五年后的东方,她会用一碗面找到对她最重要的那个人。于是她发了疯似的扔下一切,跑到在当时是一片残骸的靠山城。 算的真准呐,她真的找到了她弟弟,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能确认了,哪怕暂时不能相认。 可老瞎子算的越准,她越感到害怕,因为老瞎子还说了一句话,让她不敢去想,不敢去考虑任何可能性。 一句话给你希望,又一句话让你绝望,世间玩笑莫大于此。 天色渐沉,街上人烟渐少,月牙也慢悠悠的挂在了树梢。 酒楼里老张头不在,林二蛋出去显摆还没回来,洛不易等人醉过去就没再醒来,想必这一睡能到第二天早上。 花韵坐在窗台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裙角被晚风带起,此情此景若被骚客文人见到少不得赋诗一首。 啊…… 花韵突然睁开眼,望向屋里。 “你这酒不错,有什么名堂?”声音中夹杂有金属声,让人听来雌雄莫辩。 有一人,带着斗笠,黑纱遮面,身着黑袍,正坐在她们之前的酒桌边,手拿酒杯,似是刚刚品过。 “这是哪位高人呐,还遮着面,不敢见人吗?”花韵话语平淡,就连表情都欠奉。 黑衣人又给自己到了一杯,掀开面纱一饮而尽,道:“你呢?在问别人之前,不该自我介绍一下吗?” “呵,呵,呵,笑死老娘了!你跑老娘地盘上随意喝着老娘亲自酿的酒,还有理了不成?”花韵抬腿从窗台上跳下,说是笑,脸上却无丝毫笑意,仅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又自顾自倒了一杯酒。 “那个臭小子是什么身份?和你又是什么关系?”黑衣人转过头看向她。 花韵这时候回过味儿来了。 “呦~我说怎么刚刚窗外有喜鹊叫呢,原来是亲家来了,真是失礼,失礼!”换了个人似的,扭着水蛇腰坐到黑衣人跟前。 “只是不知道您是亲家公呢,还是亲家母啊?”花韵从怀里掏出手帕用手拉住对角,挡在自己与黑衣人之间,悄默默的露出半边脸。 黑衣人默然,显然是对花韵的不靠谱有了新的新的认识。 “以你赠予华凝的那只凤簪,当世决不可能默默无名,可为何五大州中我不清楚还会有哪个家族姓花,而且能拿得出可以幻化神兽的凤簪?”黑衣人语气逐渐加重,却也承认了自己就是华凝家人。 “亲家好大的口气,您不知道,就代表没有么?”花韵舒了好大一口气,吓死老娘了,还以为是对头找上门了。现在可不会再害怕了,你亲家再厉害,还能吃了老娘不成? “整个青州均在我掌管之中,华凝之事也非同小可,还望如实相告!”黑衣人拱手做礼,给足了花韵的面子。 “原来是州主大人大驾光临,奴家有失远迎啊!”花韵拿手帕掩住嘴,惊讶的说,突而又想到什么似的,笑了,踱着步,慢慢靠近黑衣人。 “都说州主大人乃是青州第一美人,可您这一身黑衣,又蒙着脸,声音还那么难听,谁知道您是真的州主,还是假的呢?让老娘来给你验明正身吧!”花韵初时话语还算轻柔,可到了最后已然是厉声喝道,同时一掌袭向黑衣人的面纱。 黑衣人见花韵借机靠近自己,早已暗暗警戒,花韵的一掌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于是后撤一步,翻掌与花韵对上,借力飘向窗口。 “呦~亲家别跑啊,咱们亲热亲热!”花韵得势不饶人,足下轻踏,追向黑衣人。 黑衣人见花韵如此难缠,无奈,只好与之斗在一处。 “你究竟是谁?”越是缠斗,黑衣人心中越是惊奇,自心知自己虽然没有运用玄功,可这老板娘的身手招式,竟比自己还隐隐高出几分。 花韵突然发力,双手连拍,将黑衣人震开。 “我?不就是我咯?”花韵原地站住,翻了个千娇百媚的大白眼。 黑衣人怒哼,存心要试出花韵虚实。双手掐剑指,于上、左、右三处虚空连点,“青华三才剑,出!” 只见三道青色剑影霎时凝聚成型,在黑衣人令下向着花韵刺来,剑气激荡,二楼桌椅瞬间被剑气破坏,纷纷倒地。 “你个大鸭蛋蛋的,你这是想拆了老娘的酒楼啊!呀!老娘的十八酿!”花韵见势哭丧个脸,可手底下一点都不慢,先用袖子卷起酒壶,又不知从何处掏出张黄色符纸,上以丹朱写有符篆,迎着三把剑影一扔,“借道幽冥,开!”符纸瞬间燃尽,一条裂缝于符纸处出现,隐隐如同深渊,三道剑影顿时停住,剑身颤抖不已,似被什么东西扯住,一息后投入裂缝之中,不知去向何处,而裂缝也随之关闭。 黑衣人自花韵掏出符纸时就凝神辨认,想从花韵所用功法中探出自己想要的信息。纵然心里隐约觉得花韵修为高过自己,可见花韵用张普通的黄符就打开了幽冥裂缝破了自家的三才剑影,还显得不是一般的轻松,哪怕自己没用全力,可明显花韵也没动用全力。 “什么时候地级高手落魄到要开酒楼为生了?”黑衣人自身就是地级中阶,是以判断花韵不是地级中阶就是地级高阶,至于地级巅峰和再往上的层次,黑衣人并不相信凭花韵的年纪能够拥有那种力量。 “放心,我没在人前显露过自己的修为,也没做过伤天害理,违反法纪之事,咱们州主大人尽可放心呢!”青州明面上的地级高手只有青州州主一人,并且限于五州禁令,这黑衣人的身份花韵已然可以确认大半了。 黑衣州主大人与花韵两相站定,相距不过一丈,默然对视。 “明日此时,我来带华凝走,劳烦老板娘转告一声。”黑衣州主大人放下了敌意。 “那么他们俩……”花韵欲言又止,大眼睛好奇又略带威胁地看着黑衣州主大人。 “此事你我均不得插手,缘起缘灭,全凭他们二人。”黑衣州主大人带着些许无奈,转身看向窗外道。 “也罢,不过还有件事,听说州主大人是青州第一美人,奴家有些不服气呢!”话音未落,身影已经到了黑衣州主大人身后,手握酒壶向斗笠点去,眼神中露着兴奋。 黑衣州主大人正恍神间突觉不对,不得不转身抵挡花韵探来的魔掌,却发现挡了个空,糟了! “你!”一声娇咤,黑衣人双拳紧握,恨不得将花韵撕成两半。 花韵讪讪一笑,知道此举有些不妥。 你道发生什么? 原来花韵偷袭黑衣州主大人的斗笠是障眼法,在黑衣州主大人转身挡避之时,然后闪电般退回原地。 “我这不是为了确认你身份么,谁知道会不会有些老不修的地级冒充你来消遣我啊…”越说越底气不足。 黑衣州主大人眼中有怒火燃起,如果不是有遮面纱巾挡着,恐怕早已将花韵烧成灰灰了。 “哼!”又恢复成那难听的声音,身形直向窗外掠去。 怎么走了? “不对,老娘的酒壶呢?”花韵望着两手空空,又望向二楼满地缺胳膊断腿儿的桌椅,都快哭了。 “大鸭蛋蛋的,气死老娘了!”花韵怒火无处发泄。 你把咱酒楼弄坏,还偷走咱的酒?既然敢做初一,就别怪老娘我做十五!花韵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当夜,戌时一刻回来的林二蛋遇见鬼影在客房中,吓得整夜不敢睡觉,连茅房也不敢上了。 晴雨城外,一棵大树的枝杈上似有黑影晃动,在这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中,映着月光,衬着更远处深林里偶尔传来的野兽嚎叫之声,却显得有些可怖。 “好酒!”黑影自语,声音清脆,可怖的氛围自然烟消云散。 “这十八酿必定是采摘灵草酿制,我这修行之人喝了都产生了醉意,玄功运转也解不了酒,当真世间少有。”却原来是黑衣州主大人,她不曾在城中休憩,却于城外的树林中寻了一棵百年老树落脚。 此时正值初秋,晚上寒意渐浓,州主大人却毫不在意的摘下了斗笠。是了,以她地级中阶的修为岂会怕区区露水寒意,就连林子里游荡的幽魂都离她远远的,生怕惊动这尊大神。 “只是,这人究竟……”州主大人喃喃自语,仍是对花韵及洛不易的身份有所疑虑。毕竟事关华凝,她不容有一丝差错。 自接掌青州以来已然十五年,上任州主是自家祖父,于“天变”前离开青州,不知所踪。后“天变”发生,青州几乎乱套,若非自己天赋异禀,以区区十岁之龄晋升玄级巅峰,并幸运的得到了家传至宝“青华莲灯”的认可,历时数月将祸乱压下,她们家族早已成为别人的鱼肉,更遑论她那当时才刚刚出生的妹妹,不知道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华凝出生后就被她带在身边,只因她们的母亲于那时的动荡中被害,事后她虽灭尽仇寇,却也没能换回母亲再生;而她们的父亲在“天变”发生后就急匆匆的离开家,说去寻祖父踪迹,连当时即将临盆的母亲都没留下父亲,如果父亲当时没离开的话,以父亲的身份及实力,青州哪里有人敢趁机作乱? 只是,世上没那么多如果,她们终究失去了母亲,而父亲,则跟祖父一样不知所踪。 还好华凝生的聪明可人,自小就非常听话,更是将她视作天下最亲近的人,当然,事实也是如此。十五年的日夜相伴,姐妹俩的情谊日益深厚。 想到妹妹华凝,月光下朦胧的脸庞逐渐柔和。 伴着年纪的增长,华凝渐渐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小秘密,常常连她也不告诉。所谓长姐如母,她自认将华凝照顾的无微不至,觉得华凝也应与她亲密无间,可自己逐渐察觉华凝不再对自己说她最近又吃了哪些好吃的,有了什么好玩儿的了。使得她时常自嘲,华凝这是讨厌她了。 所以,这次华凝主动提出要外出历练,她考虑好长时间,终究还是同意了。除了让红缨陪着华凝出门,出于安全考虑,更是动用“青华莲灯”的威能,将华凝二人直接送到这晴雨城附近,并暗中跟随,想要通过华凝的历练从而深入了解自家这长大了就不喜欢自己的妹妹。 于是她暗中看着华凝与红缨进了福林楼,眼见华凝与人交谈,她还老心甚慰,觉得的确该让妹妹历练一下,长长见识。只是不多时发现自家妹妹被个臭小子牵着手上了楼,她坐不住了,打算靠近打探。 幸好她谨慎惯了,直接用“青华莲灯”将自己送到二楼屋顶,并用“青华莲灯”时刻掩盖着自身的气息,运功偷听屋里众人的对话。不然,自己早被修为不弱于自己的老板娘给察觉。 想到此,她不禁一笑,原来自家妹妹是想找情郎了,怪不得一直都不肯跟她分享心底的小秘密。只是,回到州府后,家里那些被偷偷藏起来的才子佳人小说还是烧了吧。 红缨在的话,绝对会赞同州主大人的英明高见。 州主大人将最后一滴酒倒入口中,感觉有些不过瘾,“早知道跟她再要一坛酒,留着慢慢喝多好。”咂咂嘴,有些可惜道。 “只是他们姐弟俩究竟是何方神圣,那老板娘绝非等闲,那个臭小子背上之物更是隐隐与我这青华莲灯有些共鸣。”州主大人眉头轻轻蹙起。 “但愿他们没有歹意,如果他们与华凝真心相待,那么也还不错。” “至于家族那些人……谁敢动我妹妹,就别怪我再提起屠刀!”州主大人两眼一瞪,身上杀气突起,树叶被杀气所侵,“哗啦啦”地往下掉;而远处本来还在游荡的幽魂更是被吓得差点儿魂飞魄散,急忙往树林深处飘去。 “今日这是怎么了?竟有些心不在焉?”州主大人疑惑的在自己身上查探着,觉得今日自己有些不同以往,可是哪里不同,她却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她可以更加了解妹妹华凝的心思,能解开她与华凝逐渐疏离的心结了;也许是因为妹妹有了心上人,她作为“老母亲”有些不舍?也许是见到妹妹能够自由自在的寻找幸福,她心生羡慕了? 谁知道呢。 或许只是因为今晚的酒不错,刚好可以醉一场。 州主大人坐在粗大的树杈上,背靠着树干,轻轻睡去,斗笠掉落,又被树枝挂住,她也丝毫不知。 一盏青铜莲灯自她的眉心缓缓而起,垂下一道青色光华,将她护住。 淡淡青光映着月光,光幕下的面容与华凝有四五分相似,却更为清美,青丝披肩,只用发带随意扎起,宽大的黑袍也遮不住她此时玲珑的身段,眉间似有丝丝愁绪惹人怜惜。远远望去,有风拂过,发丝轻扬,如鬼如魅,如仙如魔。 青州第一美人,不负其名! 此时美景,如此美人,只托清风归去,说与山鬼听。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章 捉“鬼”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自从“天变”以来,各地均有妖魔作乱,平日里或隐匿于山林,或潜伏在闹市,待得夜晚太阳压制之力渐弱则出动作乱。是而各州府召集天下修行者,根据各地作乱妖魔规模大小调管分配,以保证各城各镇均有修行中人镇守,好及时处理妖魔作乱。 五州自古就有禁令,因修行中人手段繁多,能力巨大,故而天下无论是修习武道,或者师从玄门,凡是玄级以上修者,不得在人前显露修为,地级以上修者,无故不得随意走动,动,则必须向所在州府请示,若违此令,天下可共讨之。 因此,各地镇守的修行中人大部分由黄级及不入流组成,而玄级高手则极为少见,多为一派师长作为领队出现;至于地级修者,则数量极为稀少,且大多都在门派所在之地镇守;天级修者?相传只有中州落神峰上有两位,为天下修者所共尊。 晴雨城为边陲小城,虽然在十万大山附近,却妖魔之患甚少,是以只有一名黄级修者与三名不入流修者,日夜巡查间,很少发现有妖魔之患,偶有之,也被三两下除去。几人感叹,想必再过不了几年,妖魔之患将被除尽,他们也能得以返回宗门,安心修行。 一夜的巡查任务结束,四人均有些疲惫,遂走进福林楼吃些早点,好回去休息。 清早,酒楼人并不多,寥寥几位。 “二蛋,林二蛋!给大爷们上两屉包子,四碗白粥!”四人中的周虎与店小二林二蛋相熟,是以话语间毫不客气。 林二蛋本在后厨帮忙,听到叫喊急忙出来,一看,果真是周虎四名救星,喜得涕泪直流。“几位爷,咱可把您给盼来喽!”一双小眼睛顶着个黑眼圈,极为喜感。 “怎么了这是?”周虎不解的问。 “肯定是昨晚去万花楼忙着采摘花蜜,给累着了!”邢不军与周虎是同门,平日里最爱开玩笑。 “闭上你的臭嘴,真是肮脏不堪!”兰英是四人中唯一的女子,受不了这种污秽之语。 “好了,先听听小二有何事。”谭刚是四人的头领,也是唯一一位入了品级的黄级武者,面庞刚硬,棱角分明。 “好叫几位爷知道,昨儿个小的外出回来,刚要回屋睡觉,见后院的一间客房外飘着一红色鬼影,还发出‘嗬嗤嗬嗤’的声音来。小的以为自己眼花了,刚要努力看清,却发现那鬼影突地不见了,然后小的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还好小的对后院熟悉,才摸着黑回到了自己房间,然后发现自己又能看得见了。才知道自己应该是遇上了‘鬼打墙’,是以整夜不敢入眠,生怕那红色鬼影来找小的!”林二蛋边回忆边哆嗦,后怕不已。 “倒是有几分蹊跷,大哥您怎么看?”周虎问谭刚。 “此事疑点颇多,难下定论。待会儿去这酒楼后院查看一番。”谭刚眉头一皱,只觉整件事透着奇怪。 首先,若是这店小二没撒谎,那么肯定是有所谓的红色鬼影的,那么红色鬼影来此何为? 再者,店小二说是遇上了“鬼打墙”,两眼一黑,什么都看不见;可据他所知,“鬼打墙”应该不是这样,可惜自己四人均是武者,若是玄门中人定能分辨真伪。 谭刚带着疑惑与其他三人吃过早饭,向林二蛋提出要查看后院。 毕竟此事与鬼物有关,无论真假,都马虎不得。 此时酒楼中唯有林二蛋与老张头二人,林二蛋遂向老张头打了个招呼后带四人走向后院。 后院不大,毕竟他们福林楼本身就不大。不大的后院里六间客房及柴房、茅房呈四合之形,围着院子中间的一缸莲花,院中墁以青石板,打扫的干干净净,上面还撒了些清水,就不知道是林二蛋还是老张头起早收拾的了。 “你说你一夜未眠,那清早起来可发现有何不妥之处?”谭刚边扫视着后院,边问道。 林二蛋此时猫着腰藏在周虎与邢不军身后,从两人之间的缝隙露出个脑袋,道:“没,没啊!就是今儿早上没听见老板娘打鸣儿…不,是唱戏,唱戏,嘿嘿…”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生怕被突然出现的老板娘给揍了。 兰英翻了个白眼,对林二蛋表示无语至极。她虽不是什么美丽女子,但模样端庄,加之修炼武道,身材玲珑有致,是以这一翻白眼,自有种别样风情。谭刚偷眼一看,老脸竟带上了一抹红色。 “咳咳”,谭刚清了清嗓子,道:“小二你说那红色鬼影出现在客房前,可记得是哪一间?” 林二蛋哆哆嗦嗦地从周虎身后钻出,转着身子看了一圈客房,挠挠头,西边这一排是他们平日里住的,从南向北分别是老板娘的、老张头的、他的,哦,还有茅房;东边那一排是客房和柴房,北边没屋子,只有围墙与一道后门正冲着莲花。 “我,我也搞不清是哪间了,肯定是那红鬼施法让我记不清了!”林二蛋后怕不已,这是施法让自己记不清楚,万一施法让自己去死那不就完了么? 谭刚忍住揍人的冲动,看着缸里那支含苞待放的莲花,重新调整呼吸,决定跳过询问店小二这一步骤,直接吩咐道:“烦请小二你将屋里所有人请出来,是否有鬼物作祟,须得查个明白。” “哦,小的这就去。”林二蛋搓了搓脸,强打精神,他一夜未睡,现在倒是困极了。 “咣咣咣”林二蛋用力拍着房门,“老板娘!老板娘!开门呀!出事了!”林二蛋倒是不傻,知道先把老板娘叫出来,毕竟酒楼当家的是她。 “咣咣咣”,“咣咣咣”,“开门呀!开门呀!老……” “吱”地一声,门开了,“你个大鸭蛋蛋的林二蛋,大清早的嚎什么嚎!”只见门里探出个脑袋,头发蓬乱,睡眼惺忪。 林二蛋看了看自己正在敲的门,毫无动静,又转身看了看身后房中露头的老板娘,挠了挠脑袋,“咦?” “咦什么咦?没事敲人客房的门干嘛?不是找我么?找我你敲对面的门?哇哈哈哈哈…你傻呀你…哈哈哈…”花韵老板娘只觉得今天一早起来真是让人欢乐。 “不对呀,就算是我敲错门了,那屋里也该有人啊?”林二蛋暗自嘀咕,明明记得昨日洛不易等三人就是一人一间房啊? “呀!有人!”花韵笑罢才发现院子中间站着一伙四个人用看傻子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和林二蛋。 “咣”地一声,花韵关上了房门。 “林二蛋你死定了!有外人在也不告诉老娘!你个大鸭蛋蛋的,老娘当初就不该把你捡回来,哪怕捡回来个石头都会下崽儿报恩了,就你成天的给老娘惹事儿!”花韵在屋里兀自叫骂。 不多时,花韵重新开门走了出来。嗯,这次倒是梳了发髻,身上仍是日常的粗布衣裙。 “不知是哪阵风将咱们晴雨城的活菩萨给带来了,奴家方才失礼了!”施施然做了个万福。 谭刚等人目睹了一场笑话,对花韵却感官不坏。 “老板娘客气,咱们兄妹四人是听贵店小二说昨晚遇到了鬼物,职责所在,不得已来叨扰一二。”谭刚也满是客气。 “遇到了鬼物?昨晚?”老板娘暗自惊讶,难不成真有不开眼的敢来找麻烦?这才注意到林二蛋的黑眼圈及恍惚的神情。 “林二蛋你没事吧?眼圈怎么黑成这样了呢?这是被谁家的女鬼给吸走了阳气儿啊?啊?哈哈哈…”花韵暗自打量林二蛋发现他屁事儿没有,于是放下心来。又看着他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外面套着一圈黑青之色,实在是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林二蛋没好气的白了花韵一眼,自己昨日就喝了不少十八酿,虽然自己有些酒量,但是那酒的后劲儿毕竟大了些,而他喝完酒没去休息却慌着跑出去找小红说话,晚上又被鬼影吓得不敢睡觉,这才顶着这么个黑眼圈儿,哪儿哪儿女鬼吸阳气儿什么的。 “老板娘,出于谨慎,还请将客房里的客人一一请出确认安全才好。”谭刚自然也看得出林二蛋的黑眼圈不是被吸了“阳气儿”所致,又担心真有鬼物害人,催促着花韵。 “没问题呢!”花韵扭着腰走到林二蛋跟前,用力一推,客房门打开了,原来里面真的没人,而由于这门有些紧,所以林二蛋敲半天门竟也没震开。 “这间客房是空的,没人在里面。”花韵道。 “不对啊,昨天那三个人明明是一人一间啊?怎么会没人呢?而且里面的褥子是打开的,明显有人在里面睡过吧?可是现在人不见了?难道被红鬼给吃掉了?”林二蛋眼中透着恐惧。 谭刚眉头皱起。 花韵却显然没在意,转身走向第二件客房,道:“人家是主仆俩,好的跟亲人似的,还不许人家晚上睡一起不成?” “咣咣咣” “睡一起的主仆俩快起来了,有急事啊快醒醒啊快…”突地,花韵好似想起了什么,停下敲门的手,扭过头讪笑着对众人说道:“我看咱们还是别打搅人家了,昨天都喝了酒,肯定睡得特别沉!” “你们在干嘛?大早上的就吵吵个没完,看来你们这破酒楼离关门不远了!”缨儿拉开门,耷拉个脸,显然起床气不小。 “这位姑娘,咱们是为调查昨夜店小二遇鬼一事而来,如若有所冒犯,还请恕罪!”谭刚何等眼力,是人是鬼是妖,只要修为不超过他,均能一眼辨之,何况缨儿仅是身着男装,并未施展易容之术。 缨儿知道眼前此人怕不是普通百姓,定当是修行中人,当即言道:“既如此,还请大人彻查才是,在下岂敢阻挠?只是…” “林二蛋你到底怎么遇到鬼的给老娘我说清楚,不然老娘饶不了你!”花韵却在此时怒骂林二蛋。 “哎呦,你跟我生什么气啊?我又不是故意遇见鬼的!”林二蛋哭丧个脸,将昨晚如何遇见红色鬼影,如何“鬼打墙”,如何一夜没睡统统告知了花韵。 花韵瞪大了眼睛:“就这?” “对啊!不然呢?”林二蛋纳闷了,啥意思? “你个大鸭蛋蛋的!老娘心说昨晚你出去显摆回来搁自家院里头鬼鬼祟祟的干嘛呢,什么红色鬼影红衣女鬼的,那是老娘在院子里呢!还被‘鬼打墙’?老娘只见你哆哆嗦嗦的自己闭着眼傻了吧唧的回到自己屋里,哪儿来的‘鬼打墙’了还?”气得花韵给了林二蛋脑袋一个大爆栗。 “啊!疼!”林二蛋被打的蒙圈儿了,喃喃道:“果真如此?” “不然呢?昨儿个喝完老娘的酒也不消停,你还出去显摆,夜里回来那双小眯缝眼看见老娘不打招呼还以为见到鬼了?你自己害怕了闭着眼睛回屋里就以为是‘鬼打墙’,其实是你酒劲儿上头了吧?还强忍着害怕一夜没睡,难怪你今儿眼圈跟被人打了似的。”花韵只想拿白眼甩死这个二货。 “原来我昨晚没遇见鬼!”林二蛋瞬间来了精气神。 谭刚等人两两相视,均感到无语。 “既是如此,那么劳烦老板娘把剩下的两位客人请出来,我等确认后就马上离开。”兰英此时说道。 “哎呀,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阴沉沉的……”花韵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见缨儿刚从第一间华凝的屋子里走出来。 “我家小姐呢?还望老板娘告知我家小姐的下落,缨儿感激不尽!!”缨儿没看到华凝,顿时有些慌了神,眼睛直勾勾盯着花韵。 花韵顿觉难办,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跟想象的不一样啊? 原来昨晚花韵气不过青州州主来“欺负”她,于是想要报复。可人家已经走了,怎么报复呢?想到这新认的弟弟与华凝,心思活泛起来,要不要让他们趁机给咱抱个大侄子?想到就做,花韵从不是那种优柔寡断之人。当夜,某红衣女子偷入华凝客房,将其偷偷抱出,然后打开洛不易房门,将华凝放到洛不易的身侧,而洛不易的“铁棍”则被花韵甩手扔到床头,丝毫没顾忌“铁棍”在晃动以示反抗。 “都有媳妇儿的人了,睡觉还抱着个棍子。”轻手替洛不易掩过被角,收回的手轻轻拂过洛不易的脸庞,“冤家,你今世就好生当你的弟弟吧。” 花韵撤身,掩上房门,也关上了心门。 回过头,正暗自伤感,却见林二蛋闭着眼,颤颤巍巍,瞎子似的一步一步摸回了自己屋里。 “喝多了的大鸭蛋蛋……”不再压制气机,酒意上涌,双眼已然朦胧,回到屋里灯也不点,径直坐在床边。 “盼…君回……君回…泪……涟涟……”呢哝软语,浅声吟唱,嗓音连房门也不曾透过。 …… 花韵扶额,回想昨晚虽然后来醉意深沉,但确确实实是将华凝与洛不易放在一个床上的,可哪怕他们都因喝醉酒睡得稀里糊涂,没做出什么失格的事,但人家华凝一个娇滴滴云英未嫁的大小姐与男子同室而眠,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名声?目前局面尴尬,得尽快想出破解之策才是。 都怪这林二蛋,不然哪里会有外人在。 兰英与谭刚对视一眼,果真有人不见了踪影,难道真有鬼物不成?悄悄靠近最后一间客房,提气凝神,准备破门而入。周虎、邢不军见状,意识到果有状况,腰间环刀出鞘二寸有余,蓄势以待。 花韵见此情形,哭笑不得:“哎呦,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误会呀误会!” “老板娘,人命关天,若有得罪,在下赔礼就是;若有误会,也等稍后再说!”谭刚脸色凝重,提掌就要向客房门拍去。 “哎!别呀!”花韵急的直跺脚,自己身份隐秘,不好在人前暴露修为,不然直接拦下就是。 “轰”地一声,房门被谭刚一掌拍飞,四人跃入房中,各自摆好起手式,只待稍有异动,便会迎来四人疯狂打击。 可尴尬的是…… “没人?”谭刚道。 “怎么会?”兰英疑问。 “莫非已遭毒手?”邢不军摸着下巴说。 “难道…果真是误会?”周虎挠头不已。 四人不解的从房内出来。 门外花韵也傻眼了,人哪儿去了? “啊!我知道小姐去哪儿了!”缨儿双眼放光,“小姐和那个臭小子肯定是私奔去了!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出身高贵的小姐与穷小子一见钟情,可害怕家人不同意,最终携手私奔,浪迹天涯,做了一对神仙眷侣!”缨儿言之凿凿,仿佛真有其事。 众人看着那陷入幻想的缨儿,可能吗?也许吧?或许真是如此?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声音如泉水,沁人心田,将众人思绪拉回。 众人沿着声音望去,后门口有两人徐徐走来。少年男子背着一长条状物件,身着普通麻衣却显得颇为精神,目光清澈微带着笑意,面容清秀让人一眼望去总觉得颇为舒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灵气儿。 而另一位虽然身着男装,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这位就属于这一类,想来青州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了吧?谭刚摇摇头,把心中大不敬的想法给摇出去,向着缨儿问道:“这位可是你家小姐?” “啊!小姐你们私奔回来了?”缨儿恍过神。 一句话就把华凝华凝弄晕了:“什么私奔?” “没,没什么。”缨儿不好意思的说。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在这客房门口?”华凝问道。 谭刚道:“这位小姐,是店家小二说昨晚在客房门口遇鬼,咱们四个职责所在,因而来此查探,才发现原来是一场误会。” “原来是四位修者大人,失敬,失敬。”华凝自然知道这些修者是做什么的,是以对其十分敬佩。 谭刚看华凝气度就知这位女扮男装的小姐出身不凡,连道不敢。转身向众人抱拳道:“既是误会一场,我等便回去了,如若大家有妖魔鬼物的蛛丝马迹,一定要及时通知我等。告辞!” 众人忙向谭刚等人回礼,对这些常年与妖魔鬼物战斗的修者们大家均是说不出的感激。 谭刚等四人刚走,花韵老板娘就忍不住爆发了:“你个大鸭蛋蛋的,一天天净给我找麻烦,哪天不揍你你就能玩儿出花儿来,你给我站住!别跑!” “老板娘饶命!我哪儿知道昨晚的鬼影是你啊!我是真被吓着了!”林二蛋四处乱窜,花韵紧追其后。 “小姐,你和姑爷这一大早去遛弯儿来着啊?”缨儿揶揄着笑道。 “姑爷?遛弯儿?你这是在调笑本小姐吗?”华凝脸色霎时通红一片。 “对啊,可不就是姑爷咯!”缨儿显然没完全散去才子佳人私奔的念头,但也从一定程度上接受了洛不易的存在。 姑爷?这个称呼倒是不错,我就接下了。洛不易在一旁笑眯眯看着主仆俩人对话。 华凝回头看向洛不易,两人视线交错,她脸红,他微笑,此情最美好。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章 “铁棍”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寅时刚刚过半,天亮还早,月光如水银泄地,映的天地间一片皎洁。 洛不易的房中,两道身影躺在床上,一道身影娇小些,另一道显得高大些,四肢纠缠在一起,抵头而眠,衣着完整但稍有凌乱,映着月光,不正是华凝与洛不易? “嘤咛”一声,华凝揉着太阳穴,脑袋昏沉不已。突觉有些凉意,手便向身旁摸被子盖。 “嗯?这是?”华凝猛然睁大了眼睛,因为她好像摸到了一条手臂,不属于自己的。睁大眼睛后更是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好在借月光看清眼前的脸庞属于洛不易。 心下暗疑,自己如何会与洛不易睡在一起?难道是洛不易借醉酒占我便宜?自己虽然与他一见钟情,可岂能如此胡来?不对!洛不易喝完第一碗就趴桌子上不省人事了,而自己喝了三碗后才在老板娘的搀扶下进了自己的客房。莫不是老板娘?华凝越想越觉得是她,苦笑不已。 不过,还真是很近呢,可以这样子看着眼前人。他的额头,他的眉,他的睫毛,他的鼻梁,还有他的唇…华凝脸红了,似是醉意又上涌到了脸颊,华凝的脸慢慢凑向前,眼似闭非闭,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近了,更近了… “嘶…” 华凝吓得赶紧俯下头,动也不敢动,也没留意自己竟一头栽进了洛不易怀中。 “摩诃波若波…嗯?”洛不易初次喝酒,没料到竟一杯一碗就醉倒了,可见酒量实在不咋地,比华凝还不如。半夜醒来只觉昏昏沉沉,头疼不已,习惯性的就要坐起以《多心经》明心见性,驱除念障。 可他不动还好,一动竟发现自己身上还有条手臂,瞬时清醒,睁眼一瞧,一头青丝埋在自己胸口,发带给他一丝熟悉的感觉。 “华…华凝?”太,太刺激了,没想到他半个出家人,两位师父一僧一道,如今刚离开师父身边,就和女子睡上了,哪怕是他打算相伴一生的女子,也着实令他心神乱跳。 不过还好,还好是华凝。洛不易没想为什么华凝会与他睡在一处,总归对自己不是坏事,自己虽然是半个出家人,可也是半个男人嘛。这样想着,手不自觉的抚上华凝香肩,哆哆嗦嗦,颤抖不已。 “华凝?你醒了?”洛不易刚落上华凝肩头的手突地拿开了,他毕竟身怀修为,刚心慌意乱还不觉得,慢慢冷静下来察觉到怀中人儿气息开始紊乱。 “嗯。”华凝头也不敢抬。 寂静中,只闻两人心跳呼吸之声,气氛逐渐暧昧起来。 “窗外天色正佳,不如我们去街上走走?我昨日刚到这晴雨城,不知城中是怎么个景象。”华凝有些受不了这种氛围,坐起身看着窗外渐隐的月色。 “好啊,去走走。”洛不易微微一笑,赞同道。 于是两人下床整理一番衣物,一前一后走出房门,华凝在前,洛不易在后。 “你…你是不是还头疼?”华凝前边走着,声音带着丝不确定,毕竟听人说醉酒后再醒来会头疼欲裂,虽然她罕见的没有。 “我自幼被二师父以药浴锻炼体魄,些许小事,不妨碍,不妨碍!”洛不易笑的一脸轻松。 “哦,那就好。”华凝松了一口气,又有丝丝羞赫爬上脸颊,这是生平头次与异性相处。 只是如果华凝回头看的话,应该能发现洛不易的手犹犹豫豫的想要抓住她的手。 天色渐明,两人的身影渐渐相近。 …… 辰时是酒楼一天当中最百无聊赖的日子,因为此时早饭时间已过,午饭还尚早,就连老张头都坐在凳子上慢慢悠悠的择菜,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林二蛋觉得今天是自己的黑道日,诸事不顺,凡事皆有禁忌。这会儿正趴在桌子上数头上被老板娘花韵敲出的大包,时不时地拿眼瞟一眼看都没看他的老板娘,哀怨地叹口气。 而花韵、洛不易、华凝与缨儿围坐在一起,看着桌子上的锦囊。 “这就是你两位师父让你来晴雨城的目的?”花韵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扯开那锦囊,气的扔桌子上纳闷儿,不应该啊?我竟然会扯不开? “老板娘别费劲了,依我看还是得解开锦囊上打的结,只是这结打的太紧了吧?解不开呀!”缨儿拎起来锦囊左瞅瞅,右瞅瞅,毫无头绪。 “我试试看!”华凝来了兴趣,从缨儿手上接过,东扯扯,西扯扯。 “不会是死结吧?”花韵玩弄着头上垂下的一缕发丝。 洛不易并没急着打开这锦囊,只是看着众人兴致勃勃,他不好扫兴。来晴雨城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华凝,认了老板娘花韵做姐姐,至于其他的目的,他已不在乎。 “开了!” 众人望去,华凝双手扯住锦囊绳结的各一端,轻轻一拉,“死结”当即变“活结”,轻轻松松被打开了。 “不是吧?刚我也是这样拉,没感觉能解的开啊?”花韵无语了,自己一个地级大高手都解不开的结,被一个小妹妹轻而易举的解开了,情何以堪啊? “哦,我知道了!”花韵双眼一亮,道:“这定是传说中的‘因缘结’,不是‘姻缘’,是‘因缘’而结,‘因缘’而解。想必华凝小姑娘与这锦囊有些关联才能解的开这‘因缘结’,看来不易弟弟的师父是玄门高高手啊!”还是了不得的高手呢!道家自有缘法,佛家也有因果,能利用如此层次力量的人,一般的地级可做不到啊!花韵摸着下巴,好像多摸两把能摸出胡须似的。 自家师父自然是高手的,只不过洛不易并不清楚两位师父高到什么层次罢了。 不过看花韵这一本正经的架势,是不是随意找的借口好为自己解不开锦囊开脱,就不得而知了。 “很棒!”华凝邀功似的将锦囊递过来,洛不易自然是满口夸赞,道:“你打开看看写的什么。” 女人嘛,总是好奇心重一些的,不管是华凝、红缨这种少女,还是如花韵那般年纪大一些的,你得适当满足一下,不然迟早会闹情绪。 洛不易这一日间的成长不可谓不大,待人接物不再不知所措,甚至在对待女子方面还有了小小的心得。 华凝小心翼翼的从锦囊中取出一折纸条,三女目光齐齐询问向洛不易。 “念吧。”洛不易无奈,师父们也真是的,有何事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兜这么大个圈子。 “不易吾徒:棍子已经长大了…什么意思?”华凝好看的眉毛蹙了一下。 缨儿更别提了,一头雾水。 还是花韵老板娘有阅历,眼睛不禁瞄向了洛不易腰部以下某个部位,目光深邃,略带一丝慈祥?! 洛不易看到华凝与缨儿顺着花韵的目光看过来并且脸慢慢发红的时候,淡定不下去了,一把抓过肩带,将“铁棍”竖着放到了桌子上,平静地开口:“应该说的是这个!” 当下手指掐诀,引动“铁棍”上的封印。只见缠绕在“铁棍”上的布条如灵蛇般舞动,最后缩短成一黄一白两条寻常的布缎,就那种穷人家用来做床单的那种布料,不寻常的是写在上面的内容,一写符咒,一书经文。 符咒大家都见过,就鬼画符嘛,反正也看不懂写的什么内容;经文同样熟悉的很,梵文嘛,同样也看不懂写的什么。 当然,这是华凝与缨儿的感受,花韵的感受就不一样,毕竟作为隐藏了修为的地级高手,她表示…她也看不懂!不说经文,单说符咒,要知道她也是精通符箓之术的,哪怕写不出此符,也应当能从符头之上看明白一二,可那也是应该有格式有固定写法的,哪像这张一道道一条条跟云朵似的。 莫非是云符?花韵眼睛眨了眨,她都没这份修为能写得出云符,那不易弟弟的师父是真的有些不得了哦。 没了封印的“铁棍”初看就是一根寻常的黑铁棍罢了,可随着暴露在外的时间加长,“铁棍”似乎慢慢恢复了灵性,自己飘了起来,明明是一根铁棍模样,却让人如刀剑临身,隐隐有切肤之寒。 华凝嘟了嘟嘴,这“铁棍”卖相是不太好看,不过看在是他送的信物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两位师父命我时刻带在身边,以自身气机蕴养,大师父说等功德圆满,这宝贝自会有变化机缘。可这机缘在何处,我却不知。”洛不易闷闷,不太喜欢这种打机锋的游戏。 花韵咽了咽口水:“宝贝啊!” 华凝道:“是不是要铁匠打造一番?”她总觉得这“铁棒”上的细纹有些眼熟。 “咱们晴雨城就有两家铁匠铺,倒是可以去问问看。”花韵手托着腮,一脸的笑意,傻孩子,这种神材哪里是普通铁匠就能处理的啊!不过她倒是不想提醒,因为她很好奇华凝是否真的对此事有帮助,而且让两人去城里转转也好,毕竟晚上她们就… 晴雨城到底是座小城,早市也没多热闹,除了几家卖蔬菜或早点的摊位店铺前面还有些人,其他铺子虽然早早的开了门,可半天也不见有个人进去。还有些靠手艺过活的人们,就着墙坐着,等待顾客上门,想着能多做些手艺活儿,能多补贴些家用总是好的。 孙阿婆在街口卖布好几十年了,她年轻时织的布样式好,手感也好,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织娘,凭着这门手艺硬是独自拉扯大了一双儿女。可惜的是十五年前的“天变”发生了,她的一双儿女掉进了地龙翻身的裂缝中,尸骨无存。 她苦啊,本来以为儿女长大了,该成家立业了,她也能抱的上孙子了,这是她盼了半辈子的福气,想不到天不遂人愿,她哭了整整两天两宿,眼泪哭光了,眼睛也哭瞎了。要不是有人把一个小女婴遗弃在她那倒了半截的破房边上,她早就想跟着儿女走了。 “小红啊,昨晚上是跟谁去耍了?”孙阿婆笑眯眯的问。 “没…没跟谁…”孙小红圆圆的脸蛋红的跟苹果似的。 “是不是那个叫林二蛋的呀?那孩子挺好,说话好听,听人说做事也勤快,是个老实人。还有那个铁匠铺的什么彪什么的,不是前天说要给你买个手帕吗?是他不?他性子憨,要不是别人教他打铁,他估摸着都找不到活计干呢。”孙阿婆虽然看不见孙女长什么样子,可也知道定然是不错的,因为有好几个小子都故意来找咱小红说话。 孙小红对奶奶的唠叨没了脾气,只好道:“是二蛋哥哥带我去买糕点吃了,还让我给您拿了一块,我给放家里了。” “哦,是吗?真是有心的好孩子啊!”孙阿婆放下手里的碎布篮子,乐的直拍膝盖。 孙小红无奈,心里却也是喜滋滋的,只是手上的动作丝毫没停,她们出摊比较晚,得加快动作才是。 “请问这位姑娘,可知晓这城中铁匠铺在何处吗?”声音悦耳清冽如泉水。 孙小红忙回过头,看向问话之人。只觉得眼前这位小公子真是俊俏,比女子还要好看,把身后的另一位长相不俗的少年男子也给比了下去。 此二人正是洛不易与华凝。 洛不易与华凝两人出来后,缨儿并没跟着他们,因为花韵老板娘说洛不易有华凝这个有缘人跟着就行了,肯定能有收获。 “咱们这条街上就有一家,两位可曾见了?”孙小红小声回答。 “那家铺子还没开门,而另一家铺子咱们却没看见在何处。”华凝答道。 两人一路走来只发现一家铁匠铺,不知是不是因为还早,所以没开门。这都走到街口了,又不知道另一家铁匠铺在哪里,只好找人问路。 “另一家的位置是在…” 另一家铺子的位置,孙小红自然是知道的,可一是担心奶奶独自一人照料摊位不妥,二来是那一家铺子在另一条街上,而她实在是不怎么好意思去。 “丫头啊,去吧,有句话说得好,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不用管我,我自己能顾得来。想当初要不是街坊邻居们好心帮忙,瞎老婆子我早就活不下去喽。”孙阿婆为人热心,又想起自己的经历,感慨不已。 “知道了奶奶,我快去快回。”孙小红忙应道。 三人离开摊位,在孙小红的带领下向另一条街走去。 只是,谁也没留意到洛不易放在脑袋后面的双手,似乎有手指动了一下。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孙阿婆乐呵呵的从地上拿起碎布篮子整理着。 “咦?这是什么?”双手在篮子里一阵摸索后,碰到了什么。 “呵呵,谁家的调皮鬼拿小石子儿悄悄丢我篮子里,呵呵呵…”孙阿婆没在意那粒银白色的小石子儿,继续将大小相似的碎布整理好,放在一边。 整个晴雨城就这么两条大街,分布在城主府及内城的两侧,说是内城,却没有城墙,只是些大宅院围起来的区域。而平民百姓们则在这些街道宅院的各个角落或是巷子里。 而不同于福林楼所在的那条街正对着外城门,三人所去的这条街看起来更为宽阔,也许是时间过得已经临近午时,这条街显得比另一条热闹多了。 华凝是自小没出过州府家门的,看着街上各种小物件,兴奋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时不时地拿起一个小饰品左看右看。 洛不易自小就陪着两位师父,自然也没见过如此场景。他不怎么爱说话,因为有个严厉到苛刻的大师父让他只能尽量少说话多做功课;也因为他有个话痨般的二师父替他把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了个遍,让他无话可说。可见到华凝蹦蹦跳跳的身影,他就止不住的嘴角上翘,连带着好多话想说,想表达,但是他不会,也不懂,只想着能笑笑的看着她也不错。 孙小红年纪虽小,可作为女子的直觉让她看得出这两位与她同龄的公子一位是世间少有的美丽少女,另一位则与这位少女关系匪浅。 “这位公子和这位小姐,前边就是铁匠铺了。”她不怎么情愿去那家铺子,因为铺子的主人是个叫彪子的,他总想找她说话,但是她不喜欢,她的二蛋哥哥也不喜欢。 “小红?”没等洛不易和华凝看过去,铺子里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 “小红,你咋来了呢?俺还说今天早点收工给你买手帕去呢。”来人快步跑出门来,看上去黑黑的,挺壮实,笑起来给人感觉憨憨的。 孙小红没敢接话,只是让出洛不易及华凝两人,道:“是这两位公子找彪子大哥你有些事情。我,我还得回去帮奶奶照顾摊子,就先走了。”说完脚踩碎步,急匆匆离去。 “哎!小红你慢……两位公子里边请!”彪子没赶着去追孙小红,只是看着背影叹了口气,因为毕竟有客人找自己,不好耽误了活计,急忙把两人让进铺子。 “两位公子是需要打点儿什么呢?咱们铺子上到武者侠客用的刀枪棍棒,下到老百姓用的厨刀农具,那是都能打造,质量上乘,价格公道。”彪子向两人介绍着。 洛不易听到此处,将背后的“铁棍”取下,边掐诀捏印解开封印,边道:“劳烦这位大哥,我这里有根师门的神材,需要大哥给打造成一件武器。” 彪子在洛不易解封印的时候就已经瞠目结舌了,看着那“铁棍”自己飘起来,更是匪夷所思。 “这,这位公子,俺怕是不能为您打造,这神材如此奇异,当真闻所未闻。”彪子苦着个脸。 “打造武器难道还得看材料不成?”洛不易却是不懂这些。 华凝也不理解,劝道:“这位大哥还是给咱们试一试吧,如果连铁匠都不会打造武器,咱们就不知道找谁了。” “也罢,俺就试一试。”彪子心一横,取过铁钳,就要夹起“铁棍”。 只听“嗤”地一声,铁钳还没碰到“铁棍”,就不知怎么的被划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这!这不成啊公子,俺还没碰呢,这家伙什就坏掉了。”彪子都快哭了。 华凝小手抵着唇边,很是惊讶。 洛不易也没办法,只得连忙打上封印,万一伤到人就不好了。谁想到“铁棍”会自己发出气息,将铁钳破坏掉,一副不想被铁钳碰到的样子。 “这该如何是好?莫非是咱们想错了?难道并不是应该找铁匠吗?”洛不易真想跑回去问问两位师父,到底该怎么做。 “两位公子,俺没这个本事,不行你们找别人吧。”彪子挠挠头,难得有两个客人上门,他却不得不把人往外推。 洛不易与华凝对视一眼,“要不再去另一家看看?”华凝提议道。 没等洛不易回话,彪子却接上了话茬:“不瞒两位公子,另一条街上的铁匠铺,也是俺开的,想着俩铺子了,客人就会多些,可俺忘了俺就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所以时常关着一家铺子。嘿,嘿嘿…” 两人皆无语。 洛不易道:“咱们先回酒楼吧,实在不行我回去找两位师父问一下。” “嗯,也好,我记起来以前好像听人说起过这修者的武器都是由特殊的手段打造的。”华凝赞同道。 说完,两人就向彪子拱手告辞。 就在两人将要走出门槛时,彪子一拍脑袋叫到:“俺知道一个人可能会打造你们想要的东西!” 两人停步,洛不易回首问道:“谁?” “教俺打铁的一位先生,叫贾含。”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章 贾含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祈十五年,也就是“天变”发生后的第十五年,当初五州州主统一修改年号为天祈,含祈祷上天保佑之意。 这一年也是晴雨城忽晴忽雨的第十五个年头。 含香学堂是一家民办的学堂,说是学堂,也不过是个土坯墙围成的院子,院子里三间茅草屋子,称得上甚是简陋了,远远比不上官办的靠山学院气派。学堂里的学生自三四岁的娃娃到十一二岁的小童生皆有,二十来人将三间茅屋挤得满满实实。整个学堂就一个教书先生,同时他也是这间学堂的主人,先生姓贾,单名一个含字。 贾先生四十有七,一撮不长不短的胡子给他带来了几分儒雅,再加上头戴秀才帽,身着儒衫,如果不看他背后屁股位置上的脚印的话,整个人倒也显得确实学识渊博的样子。 “先生又被媳妇儿踹了!嘻嘻…” “哪儿呢,哪儿呢?我看看…哈哈…那脚印那般大,比我娘的脚印大了近一倍,肯定是先生媳妇儿的!” “先生怎么又被踹了?是不是又把铜板掉了?” 窗口几个小脑袋挤在一起轻声嘀咕,看着一边走来一边转身拍打脚印的贾先生,只是那脚印可能沾了水渍,一时间也拍不掉。 “嘘!快坐好,先生回来了!” 小脑袋们迅速撤回,学堂中的嘈乱也立马消失,隐隐传出读书声。 “子曰:学而时习之…” “子曰:有朋自…” “子曰:就不读,就不读…” 贾含走入门,坐回自己的案几前,听着底下学生们或认真或调皮的声音,心里颇感安慰,还是在学堂好啊。刚回家走了一趟,想让媳妇儿给点儿零花好到那福林楼买个烧肉吃吃,没想到媳妇儿不同意,还骂他不知节俭,说昨天吃的满嘴油光没记得给她带点儿,今儿还想吃那是门儿都没有,不仅没有给他哪怕一颗铜板,中午还不让回家吃午饭了。 “哎…这妇道人家真是…真是有辱斯文!哎…”贾含吧唧吧唧嘴,那烧肉真香啊! 缓了缓神,拿起戒尺在案上轻轻一拍,瞬间,屋里静了下来。 “咳…临近中午,先生我想再多说两句,你们听着就好。”贾含端起有些凉了的茶杯润了润口。 “咱们青州是五州之中最为富饶的,自古青州甲天下嘛。古时的青州是有国都的,也有朝代更迭,群雄割据,百姓廖苦。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以国制管理天下变成了州府行政,军队武装被中州落神峰统一强权管理,五州可乱,军队不可动,只有各州府自行招募少量府军、城军以维持治安,这五州倒也安生了下来,多少年过去了竟从未发生战乱天下之事,天下百姓能得长久平安。幸好的是,咱们读书人没受多大影响,照样可以考取功名、作书立说,或为州官城吏,或为当世文豪,都能兼济天下。十五年前‘天变’伊始,尔等还未出生,等于躲过了那场灾难,而现如今五州元气渐复,盛世之象如红日初升,尔等当好生读书,为天下生民撑起一个无忧之世,才不负来这世上走了这么一遭!” 贾含面对着学生们懵懂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端起那凉透了的茶水又抿了一口。或许他们这时根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但这颗种子在以后不久,定能生根发芽,开出各色美丽的花朵。 “哇!门口这个哥哥真好看!”一个扎着羊角辫子的小姑娘突然叫道。 整个学堂的人往外望去,可不是?门口站着三个人,为首的人穿着一身白锦长衫,不是华凝是谁?而她身后的正是洛不易与铁匠彪子。 贾含见是他们在门口,想必是有事找他,于是站起身来,迎上前去:“原来是两位公子,不知两位公子到此有何贵干?” 洛不易刚要开口,身旁的彪子先说话了:“先生,这两位公子找俺打造件武器,可是俺不会打造那样的,只好来找您了!” “既然两位公子寻你做事,你自与人打造了便是,怎么又说不会?难道先生我教你打铁的手艺是让你如此敷衍不成?长此以往你如何安身立命?”贾含拿眼一瞪,有些不悦彪子的惫懒。 “先生教俺手艺,俺自是感激的很,并不曾有半点敷衍。只是这两位公子自备神材,欲要打造修者武器,您也没教俺这个呀!”彪子两手一摊,显得无比委屈。 “哦?修者武器?”贾含略一思索,转身对着学生们道:“今日先生有事,学堂便早些下课,尔等要按时回家,不得四处乱走。” “好诶!” “万岁!” 呼啦啦一片杂乱,学生们各自离开座位,争着跑向门口,洛不易等人不得不侧身让过。 此时一位小姑娘,也是这学堂唯一的女学生,红着脸走到华凝跟前:“哥哥我以后嫁给你好不好?” “好啊!哥哥就等着你长大咯!”华凝感到十分有趣,俯下身捏了一把小脸儿,弄的小姑娘害羞跑开,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待到众学生散去,贾含道:“这位公子,请将神材取出,让在下一观。” 洛不易取下肩带,当即解开封印,任由“铁棍”悬在半空。 贾含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以指尖探向“铁棍”。 “不可!”洛不易见贾含竟以手触碰“铁棍”,当下出言阻止,并准备重新封印。 “无妨!”贾含手指与“铁棍”之间隐有光华闪过,却并没受伤。 洛不易自然清楚自家“铁棍”有多霸道,除了自己之外,也就两位师父可以随手拿起。但这贾含竟能用手指抵住“铁棍”散发的锐气,想来不是普通教书先生。 “莫非是它?”贾含眼神激动,身子不由的颤了一下。 华凝听到贾含的轻声自语,忙问:“贾先生认识这块神材?” 洛不易也凝眉,按理说不可能,自家师父说这是独一无二的拜师礼,自然不会骗他,可这贾含倒像是知道这神材的来历。 “彪子你去隔壁巷子,将我家夫人请来,让她带上嫁妆,就说等了十五年的人来了。”贾含向铁匠彪子吩咐道。 彪子应声而去,贾含这才转身看向华凝:“敢问公子可是女扮男装?” 华凝脸一红,答道:“正是。” “哎,在下老眼昏花,几乎错过两位。”贾含后怕不已。 洛不易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莫急,请听在下慢慢道来。”贾含捋了捋胡须。 “在下其实来自中州,夫人乃是中州藏剑山庄的少庄主,而在下,不过是藏剑山庄的一个铸剑徒。十五年前,“天变”发生后的第二天,藏剑山庄老庄主商秋外出清剿妖魔,机缘巧合之下自一妖魔手中夺到一块宝物,而那妖魔声称是要献给一魔王的。那宝物经老庄主与几位铸剑师长老鉴定,确认其中蕴养了一把地级神兵,要知道五州大地地级神兵不出双十之数,且皆是各大宗派势力的镇派至宝,若得到此宝物中的神兵,藏剑山庄定可成为中州顶尖势力。”贾含目光神往,望向天空。 洛不易知道魔王层次的妖魔,对应的是人族中的地级高手,献给魔王的地级神兵被抢,怕是会惹出事端。 果不其然。 “可惜的是那宝物中的神兵当时并未到出世的时机,不然我藏剑山庄断然不会发生那种惨事!”贾含猛地使力,揪掉了一小撮胡子而不自知。 “当天夜里,一魔王率领众多妖魔攻入我山庄,老庄主及长老们奋力抵抗,仍是无济于事,渐渐山庄上下被血洗一空,只留下老庄主与那魔王拼斗。然而,老庄主本身修为不及那魔王,再加上妖魔高手众多,寡不敌众,终是含恨死去。”声音逐渐哽咽。 华凝恨极了贾含口中的妖魔,忧心道:“那贾先生您与尊夫人该如何逃离?” 洛不易见华凝泫然欲泣,伸手攥住了华凝的手。 贾含低下了头,仿佛失去力气般,说:“我是被老庄主捡回山庄的一个孤儿,幸有老庄主不弃,得以与夫人结伴长大。那夜老庄主得知有魔王攻上山庄,将我与夫人藏入铸剑炉下的密室中,更是将宝物托付于我。那魔王虽然找到了铸剑炉所在的山洞,却并未发现铸剑炉下的密室,他没寻到宝物,怒极之下将铸剑炉打碎,愤然离去。而我与夫人藏在那狭小的密室中,听着山庄中传来的惨叫声,咬牙坚持着没走出密室,直到有别派势力来增援,我与夫人才从密室中出来,望着满地的狼藉与尸体残骸,甚至有的已经被妖魔吞入腹中,我们虽然愤怒,却也不敢发出声响,只得从山洞后的密道悄然离去。”悲愤间,连谦称也忘了。 “为何不与来支援的人汇合?”洛不易有些不懂。 贾含叹了口气:“哎…世上从来财帛动人心。两位均是赤诚之人,当然不能理解。老庄主得到宝物是巧合,想得到宝物中的神兵也确实含了壮大山庄的私心,可老庄主想得更多的是这宝物决不能落到妖魔及心怀叵测之人手中,不然为祸苍生,罪何其大也!” 洛不易与华凝听出了贾含的言外之意,首先肯定不能让魔王得到,不然魔王实力更上一层,不知道要做多少恶事;再者,两人不与增援的人见面,是怕有人觊觎藏剑山庄得到的宝物,更怕其杀人灭口,宝物若是落到此等人的手中,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是以我与夫人逃到落神峰上,求老庄主的至交好友紫极老人庇护。紫极老人听闻惨事,暴怒不已,亲自下山寻那魔王整整七日七夜,最后败在魔王手上,重伤而归。我与夫人虽然感恩紫极老人的情谊,却也觉得这仇需要我们自己来报,故而祈求老人带我们前往落神宫,求天象殿卜算这宝物的出世之机。” 贾含说道此处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华凝。 “姑娘可是姓华?” “你怎么知道的?”华凝一脸惊讶,自己并未对贾含报过名字。 “那就更没错了。”贾含松了一口气。 “在下与夫人在天象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才从紫极老人口中得到天象殿的卜算结果。”贾含眸子都亮了几分。 “那卦象上说……”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章 宝物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十五年后,东极之地,神陨之铁,青华之血。”一道女音传来。 众人闻音转身望去。 只见一女子身穿深紫布衣,头戴发箍,青丝盘于脑后,眉眼英气,自有一番风韵。 “夫人。”贾含道。 洛不易与华凝连忙见礼:“贾夫人!” 没等贾夫人回礼,又一道嗓音响起:“只看见了商妹子?还有姐姐我呢!” “姐姐!?” “花姐?!” 洛不易两人看向贾夫人身后走出的女子,面孔精致,一身白底红纱长裙掩不住娇媚身段,不是花韵老板娘是谁? 不过记得她早上穿的好像不是这件衣裙。 “花老板娘?”贾含显然不知道自家夫人与福林楼的老板娘有何交情。 “姐姐我与商裳妹子多年的老交情了,这次找她玩耍,听闻有宝贝出现,自然就跟着过来看看,想不到是不易弟弟与弟媳妇儿啊!”花韵将手帕绕在指尖,调笑着洛不易与华凝。 两人脸色一红,相视一眼,两只手攥得更紧了。 贾夫人商裳却显得更加干练,没多说什么,从身后取下一包裹,包裹呈深紫色,看上去与她身上的衣服颜色相仿,所以刚才洛不易与华凝并没注意到,这包裹里面莫非就是贾含口中的嫁妆,那个造成藏剑山庄被灭门的宝物? 包裹被打开,里面露出一个长不到二尺的盒子,盒子上暗纹密布,透漏着厚重的气息。 商裳将盒子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众人围上前去。 “晴雨城原来叫做靠山城,你们可知为何后来改名字了?”手指停在盒子缝隙上,淡淡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靠山城时晴时雨,上书州府求天象官卜算原因,天象官爷爷只算出这种情况最多持续二八一十六年,姐姐感到好玩,就下令改城名为晴雨城。”华凝兴奋地说,这是听她姐姐告诉她的,她很开心能有自己懂的事情分享给大家,丝毫没发觉自己已经暴露的身份。 当然,在场的除了洛不易,花韵昨天就知道了华凝的身份,而贾含与商裳也根据落神峰天象殿的卜算结果猜出了华凝的身份。青华之血,唯有青州华家女子拥有,而青州华家执掌青州已不知多少代了,他们俩十五年前就想上青州州府求见州主,可当时州府正值内乱,所以他们才转而守在这五州大地的东极之地,等待机缘。 “晴雨城,晴雨城,时晴时雨,是因为它。”商裳手指掀开盒盖,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颗手掌宽,近一尺的椭圆形石头,只是石头似乎正在脱落外壳,斑斑驳驳,露出石头内部的雪白晶莹。 “这件宝物是让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但不得不承认,这宝物若是出世,至少是地级中阶的神兵。宝物自落入我等手中,就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气息散溢,幸好那天夜里还不明显,不然我与夫君也难以幸存。”商裳苦笑,很苦很苦的那种。 “可到了这晴雨城后,宝物蜕变的速度加快了,气息再也无法掩盖,我们不得不求助紫极老人,希望他老人家能再次出手相助,是以他给了我们这个天机盒,可没想到这也没能完全遮盖住宝物的气息,我不得不以家传玄功‘炼火手’加以镇压。但我功力有限,镇压的效果只能持续一段时间,每次重新镇压时,宝物四溢的气息总会引起一些变化,就像这样…” 随着商裳的话语飘落,天机盒中的宝物周围起了一层白雾,这白雾的范围逐渐扩撒变大,将几人包围进去。而本来正值中午的天空中飘来几朵沉云,遮住了太阳,天色霎时变暗。 “好冷!”华凝打了个哆嗦,洛不易急忙运转功法,给华凝渡过去一丝真气。华凝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不禁抱紧了洛不易的胳膊。 而另外三人都有修为在身,自是不怕这区区散溢的寒冷之息。 这时洛不易与华凝双双抬头望向天空,异口同声道:“下雨了!” “是啊,下雨了,这宝物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天气。”贾含顿了顿,对商裳说:“夫人,开始吧。” 商裳点头,取出宝物走向华凝:“还请华小姐帮忙。” “并无不可。”华凝伸出手掌,心想来到晴雨城这是第二次放血了。 “我帮你。”华凝既然同意,洛不易也没说什么,他明白华凝有心帮他让“铁棍”变成神兵,虽然搞不懂想让他的“铁棍”成为武器为何还需要这藏剑山庄的宝物。 只见洛不易两指并拢做剑指,在华凝手掌划过,便有血珠渗出。 贾含眼神微动,这手段连身为玄级高手的他们都不会,看来这少年来历不简单呐。 “咦?不疼,还有些痒。嘻嘻…”华凝不由道。 商裳急忙用宝物接上华凝顺着白皙手掌流下的血滴,眼神凝重:“自得到天象殿指点后,我们夫妇二人推断其意,明白了虽然宝物内的神兵已经成形,但出世时间不知还有多久,故而需要设法让其提前出世,华小姐的青华之血就是必须之一。” 洛不易心念一起,挑挑手指将“铁棍”召到手中,道:“那么这‘铁棍’就是你们口中的神陨之铁?”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神陨之铁,因为我们连神陨之铁是什么都不知道。”贾含有些尴尬。 洛不易与华凝愣住了。 “在下其实是想着这十五年之期已到,又碰到如此神材之奇异,更别说隐约觉得华小姐身份不简单,所以才出言试探,哪成想竟然歪打正着。”神情微微得意。 “怎么有些头晕?”华凝另一只手扶了扶额头。 众人回过神来一看,华凝手掌处血滴成线,落在宝物上却消失不见,显然是被宝物吸收了。 洛不易将华凝往怀中一搂,看向商裳与贾含,眉头重重皱起。 “怎么会?竟然还不够?按理说只需一丝即可!”贾含也诧异。 商裳摇摇头:“地级神兵出世机缘各不相同,何况我们这次是为了让它提前出世,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洛不易对两人是有些不悦的,毕竟什么都没搞明白就将华凝置于险境,而这行为也有些威胁的味道。可他也明白,华凝显然是想帮他让“铁棍”变成武器,才会这么爽快答应贾含商裳两人的请求,心里不由愧疚无比。 大不了地级神兵什么的,我们不要了。 念及于此,连连掐诀就要帮华凝止住流血。 “怎么会止不住?!”洛不易慌乱无比,更让自己难受的是华凝的血是他亲手施法引出的。 “你们还不快停止!”花韵对商裳吼道。 商裳惊讶于花韵的急切,她从未见过这晴雨城的唯一好友会这般态度。 “这,这完全不受我们控制呀!”商裳看着那自己悬在半空吸附血滴的宝物有些不知所措。 洛不易突然福至心灵,这宝物不是要血吗?那我就给它个够!当下用“铁棍”划过自己手掌,与华凝的手并排在一起。 洛不易的血流的比华凝的更快,而华凝的血滴也渐渐变缓。 有作用! 花韵却仍皱眉:“这不是长久之计,商裳你们二人必须想办法停止此次仪式,不然华凝没有修为在身,坚持不住!” “停止仪式…仪式…仪式!是了我们仪式还未做完,所以华小姐无法止血!”商裳的眼睛一亮。 “到底该如何做?快说!若华凝稍有差池,我定不轻饶你们二人!”洛不易身上戾气升腾,哪里还有那潇洒少年的模样,握在手中的“铁棍”也随着洛不易的话语似乎渐渐发出白光。 花韵看着洛不易,若有所思。 商裳与贾含此时也慌了神,虽然两人没有要挟华凝的意思,可的确想借助华凝得到宝物中的神兵,至于洛不易的“铁棍”虽然神异,一来不属于他们,二来他们并不知道如何让“铁棍”中的神兵出世。 “铁棍?”贾含自语道,猛一抬头:“对了,还有神陨之铁!” 商裳也惊喜,自己竟然忘了神陨之铁,只是神陨之铁,当真就是那根铁棍? 花韵闻言,凤目一瞪:“不易弟弟,砸!拿‘铁棍’使劲儿砸!” “不要!”商裳连声阻止,万一那不是神陨之铁,或者说使用方法不对,让宝物受损该怎么办?事关她一生信念,由不得她此时不自私。 可她身形被定在原地,自家夫君也是额头冒汗,动弹不得。 花韵走到商裳与贾含二人身前站定,不大的身影此时仿佛遮天蔽日。 “砸!” 洛不易听到花韵的声音,仿佛黑暗中抓住了一道曙光。 对,砸了它!哪怕砸坏又如何! 他不想看到华凝在自己怀里虚弱的样子,更何况血流不止定会危及生命! 高高举起沾染了自己鲜血的“铁棍”,向着眼前的所谓宝物奋力砸去! “轰……” 商裳与贾含被掀飞撞向学堂。 华凝也不得不连退三步。 一道白光直透天空,将洛不易与华凝二人罩在其中。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章 出世!刀还是剑?(上)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咚,咚,咚……” “别敲了行不?” “咚,咚,咚……” “说你呢!你敲一上午了都,吵死个人了!” “咚,咚,咚……呼噜噜……” “哎呦瞧我这暴脾气!”一中年胖道士从蒲团上站起来,举起老拳就向身旁一和尚脸上糊去。 想不到的是这和尚虽然年级大了些,瘦了些,可反应倒是挺快,道士的拳头即将糊到他脸上时,头往后轻轻一偏就躲了过去。 “阿弥陀佛,《小有经》有言: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行此十二少,养生之都契也。多思则神殆,多念则志散,多欲则损志,多事则形疲,多语则气争,多笑则伤脏,多愁则心慑,多乐则则意溢,多喜则忘错惛乱,多怒则百脉不定,多好则专迷不治,多恶则憔煎无欢,此十二多不除,丧生之本也。”和尚闭着眼道。 道士一瞪眼:“你念我们道家典籍作甚?显摆自己懂得多?” “善哉,善哉,贫僧是觉得老二你应当依此经修行,定能得长生,不然凭你的脾气,不定哪天就要被人打死了事。”和尚倒是毒舌的厉害。 “诶,诶,你这贼秃敢骂我是王八?!”道士刚坐下,又气愤地站起身来。 和尚皱眉:“贫僧不是骂你,贫僧是想说你应该多行此‘十二少’,对你伤势恢复有帮助。” 道士见没找到茬,悻悻然盘腿坐下,嘀咕道:“我又不是块石头,如何行得那‘十二少’来?‘十二多’我倒是熟稔的很。” “哎……”和尚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咚,咚,咚……” “怎么又来了,很吵的好不好?”道士皱着一张胖脸,这和尚一不说话就敲敲敲,烦死个人。 “阿弥陀佛,老二你心不静。”老和尚一脸淡然,不急不缓。 “这不是心静不静,是你不让我心静。”真想咬这和尚一口。 一只眼睁开,瞥了抓狂的道士一眼,道:“你也可以敲啊!” 的确,道士也是可以敲木鱼的,甚至有说法是木鱼最早用于道教法事,而现如今与佛教通用。 但明显这胖道士不是能静下心敲木鱼的主儿。 “哎我就!真他……”到底是没脱口而出,真是有伤风度。 “你真要互相伤害是吧?等道爷我拿出来家伙什你就完蛋了我告诉你,道爷瘦一些的时候会的法器乐器多了去了,不知道有多少仙子女侠想结识我呢。”胖脸扬起老高,说着就要再站起来。 门外天色突然一暗,又一亮。 和尚当先起身走出庙门,道士紧随其后。 “这难道是?”道士满眼欣喜,向和尚求证。 和尚缓缓点头,道:“的确是它的气息,不过似乎还有一道弱一些的不知是什么。” 道士笑了,双手揣在袖子里,说:“说起来咱们有些不厚道,从收小不易为徒,除了传他修行功法,再没有送他一件礼物,唯一的‘铁棍’还是本来就属于他的。” “阿弥陀佛,老二你休得胡言乱语,咱们把碎片收集起来助其重新塑形蕴育也是花了大心血的。”和尚这话说出,眼睛连眨都不眨。 “你这贼秃当真无耻!”道士真想从背后朝他屁股上狠狠踹一脚。 和尚摇摇头,道:“非是贫僧吝啬,实在不易只有凭它才能真正走上大道,而它也只属于不易。” “那你说它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道士好奇道。 “阿弥陀佛,它每次重塑均会有损耗,其形制也会相异。这次重塑耗损更多,现在观其尺寸,揣摩其气机,应当是把长刀,或是长剑。” “那到底是刀还是剑?” “善哉,善哉。”和尚并未回答,因为他也无法确定。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庙门外,透过树林看向晴雨城的方向。 在那里,一道白光直透云霄,通达天地。 同一时间,落神峰上天象殿中,一斑驳古镜颤动不已,中年殿主掐指连算,却什么也没算出,暗暗奇怪,自己刚接管天象殿已十来年,从未发生如此怪事。好奇之下,取出老殿主留下的三枚古钱,默念卜诀,只见古钱在空中旋转翻腾,其中一枚落到地面又弹起,射向他的眼睛,而他情急之下急忙躲避,却仍被古钱射中眉心,当即只觉脑中轰鸣,一股热血喷腔而出,不由大骇。急忙召来殿外值守,下令五州天象馆收集近年来奇人异事,整理成册,报给天象殿。 而此时的晴雨城,刚下了没多大会儿的雨说停就停了。而在学堂上空,白光贯彻天地,将刚聚集不久的乌云排开,乌云被捅开的破洞中,阳光倾洒而下,与那道白光混在一起,煞是好看。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人注意到,而谭刚等四人更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 “大哥,你说这是什么情况?”周虎有点看不明白,虽然商裳与贾含坐在倒塌的学堂墙边,福林楼的老板娘也站在院子中央,但看起来均无大碍,倒是那道白光竟是从地下冒出的一般,却看不清白光里有何物。 “看来是有宝物出世。”谭刚到底是入了品级的高手,颇有一番见识。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不错,看情景定是宝物出世,这宝物既然在晴雨城出世,那么本官自要一探究竟。” 谭刚听出了来人是谁,但有些不喜这番言论,这宝物说不定有主了,你却来此耍官威,算不得一方父母官,只是不得不顾忌州府的颜面,转身行礼,道:“原来是城主大人驾到。” 城主傅天明挺着肚子,踱着方步,从街口慢悠悠走来,他修为比谭刚略低,是以晚了一步。到这儿一看,原来是有宝物出世,心下甚喜,若这宝物无主,他定要想办法得到,如果献给州主大人,说不定州主大人一高兴就将晴雨城名字给改回靠山城了,什么晴雨晴雨的,他实在不喜这个名字。 只是那白光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还散不去,真令人心急。 “不如我们走近些?”也不等众人同意,傅天明抬脚向院内走去。 谭刚等人面面相觑,只得跟上。 “今日不便待客,诸位还请离去。”那福林楼老板娘不知何时堵在了门口。 “哦?这不是福林楼的花老板娘吗?本官怎么不知道你将酒楼开到这里了?”傅天明笑眯眯的说道。 花韵眯了眯眼,道:“若进院中,后果自负。” 倒是谭刚等人觉得此时的老板娘与早上时简直判若两人,忙开口道:“老板娘,我等并无恶意,只是出于职责进来查探一番,并未与傅大人一路。”他们修行中人受雇于州府,为的是斩妖除魔,刚才行礼是出于礼节,现在又哪里会太顾忌这城主脸面。 “随便你们。”花韵白眼一翻,走回院中。 傅天明见花韵让开大门,嘿嘿笑着就走进院内。 谭刚四人与傅天明前后脚进院。 “本官进来了,后果如…”傅天明刚要讥笑花韵,突觉似有什么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嘭”地一声直直跪在了地上,可口中发不出一丝声音。 谭刚见状,刚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张开的嘴也无法活动,眼珠一转看向身边的兰英等人,他们也一副惊骇欲绝的神态。 花韵瞟了一眼,拿手帕的手轻轻一挥。 “呼…”一阵强风吹过。 谭刚再感觉自己能动弹时发现他们连同城主傅天明已到了院门之外。 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她…… 而此时的城主大人瘫坐在地上,一身城主官袍早已尽是灰尘,头上的黑纱发冠都被吹落在地,一脸呆滞,嘴角沾满了泥土,喃喃道:“地…地级高手?!” 果然!谭刚咽下口水,抱拳行礼,脑袋压的很低:“多谢前辈手下留情!”修为毕竟在那里摆着呢,叫声前辈不吃亏,可这位地级前辈大人看起来也太年轻了,莫不是传说中的驻颜有术? 谭刚的三位队友虽然不入品级,可见自家大哥如此,连忙照做,乖乖,地级高手呢! 院中花韵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 谭刚等人松了口气,知道花韵没在意他们,只要他们不踏进这院子。 而傅天明大人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头不要命的磕,“砰砰”地让人忍不住担心他脑袋会不会再给震坏了。 要说能稍微理解城主大人怕花韵问罪的心理的人,也就只有商裳与贾含了,只不过二人此时更担心的是这位隐藏修为多年的老板娘会不会抢了他们的宝物,夺了他们的神兵。 而此时的地级高手大人,我们的花韵老板娘,眼角流露出一丝喜色。 白色光柱中两道莹白飞舞盘旋,而那悬在半空中的身影不正是华凝! 华凝于白光中缓缓落下,青丝飞扬,闭着眼睛的华凝虽然身着男装,却难掩风华绝代,而两道莹白穿梭在华凝左右,似是亲昵,最终停在华凝胸前,滴溜溜直转。 华凝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悬在自己胸前的两把几乎一模一样的兵器,说是匕首却比寻常匕首要长一些,应该是短剑吧?虽然比寻常短剑要短了些,可整体一尺又半,握柄雪白,刻有鳞状纹路,柄首如冰凤尾翎,吞口形如雪莲盛开,秋水般的剑身从中延伸而出,剑尖仿佛星芒投射,虽无剑脊,却锋利异常,森然寒意。 虽然刚才流了不少血,但现在的她反而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双手不由自主的握住了两把短剑的剑柄,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的确没有修为在身,可丝毫不妨碍她对这两把短剑的喜爱,下意识的挥了两下,刃过无声,真是说不出的顺手。 “洛不易你看!”华凝立刻想分享给心上人自己的喜悦,可转身一看,没人? “洛不易呢?”华凝眼睛四周看了个遍,也没发现洛不易的身影。 “奇怪,刚不是在吗?”走到花韵身边,大眼睛仍是没放弃寻找。 贾含将废墟中的商裳扶起,好在余波威力并不强,他二人又是玄级高手,虽然只是初阶,也只是受点儿皮外伤罢了,只是狼狈在所难免。 可二人看见华凝手上的两把白柄短剑,胸口剧痛,鲜血喷口而出。 “认…认主?”商裳满是难以置信,神情更是悲苦,十五年前的家破人亡,十五年以来的殷切期盼瞬间化为了泡影,让她能再凭借神兵招揽高手,重建藏剑山庄?或是将神兵献给某位地级高手求其报仇?要知道神兵认主后基本不会再改变,除非原主人死后,神兵重新寻找主人。 贾含见状也是暗暗一叹,瞬间老了许多。 花韵何等修为,自是将商裳与贾含的神情看在眼里,不过此时也顾不得他们俩,抬头望向天空,因为…… 因为天空被光柱破开的云层中心,有一个黑点迅如奔雷,伴着呼啸之声落了下来,越来越大,众人后知后觉地看去,那是什么? “好像有人?”兰英用手遮在眉梢。 “诶?是有人!嘿,别是哪位神仙下凡吧?”邢不军依旧没个正行。 “怎么可能有神仙下凡,我估计又是一位地级高手路过吧!”周虎挠着下巴道。 “什么玩意儿?”城主傅大人也不磕头了,就那么坐在地上。 谭刚只觉那身形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是他?!”商裳与贾含诧异不已。 “好像是…洛不易?”华凝声音不是很确定。 华凝都看得清那道身影了,花韵比在场所有人修为都高,更是早早发现了,只是心中感到好笑,好弟弟,吓坏了吧? 花韵想的不错。 若说地上的众人是吃惊,那么正在空中的洛不易就是惊吓了。 刚才还抱着华凝呢,这不知怎的就跑到天上来了?太刺激了!还有,他的“铁棍”呢?不是握在手里吗?怎么没了? 是,他的确有过借助“铁棍”穿越山林的经历,不过那也才离地三尺而已,现在倒好,这都有三千尺了吧?他恍惚还看到过云层之上的太阳,金光漫布。 他才十五岁而已! 真想白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好在这十几年的修行也不是白给的,强制自己默念心经,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拇指压向无名指与小指第二指节,持道家剑诀;右手五指自然伸展上举至胸前,掌心向外,施无畏印;也顾不得脚下踩的是何物,闭上眼总归就看不见了。 越来越低,下降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洛不易狭长双眼微闭,双手在胸前结印,封印“铁棍”的符咒绕过双臂向脑后飘去,发带被劲风吹断,发丝随着风向上扬起,露出白净清秀的面庞,额头中间隐隐有金色纹样一闪而逝,脚下踩着一柄黑色长刀,刀尖朝下,太阳透过云层边缘投下金光,煌煌如神佛临世,飘飘如谪仙落凡。 在场的男子突生不敢直视之心,怕是没有哪个女子会对如此少年不动心。 刀尖触底,却没插进土中分毫,更没掀起丝毫波荡,似乎不过是一片云朵落在了地上。 华凝连忙跑上前去,眼中的欢喜能溢出来。 “洛不易?”背着双手,华凝抬头看向这个让她看过一眼就难以忘怀的家伙,大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含着笑意。 谁?沉浸在经文中的洛不易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一张可爱迷人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眼前。 “华凝?”这是到地上了?洛不易终于缓过神来。 得到回应的华凝感到满足不已,双脚在地上跳了两跳,道:“是我呀,你……诶!你怎么了?” 洛不易刚想走近华凝一些,却忘了自己身在半空,脚下踩着的是刀柄柄首,一脚踩空,向着华凝栽了下去。 不行!华凝没有修为,不会武功,被自己这一砸,肯定要受伤。 当即就要扭腰避过。 却不料一道红色身影比他反应还快,直掠向他,往他胸前一扯,翻了个跟头后,洛不易就到了华凝背后。 “谢谢姐姐了。”不错,将他扯了个跟头的正是花韵。 华凝连忙转身看过来,见洛不易没事,当下就松了一口气。 “弟弟你这么大了,可别再冒冒失失的,若是不小心让心上人受伤,你就可劲儿内疚去吧。”说着手上一松,就放开了洛不易,嗯,不错,胸肌蛮结实的。 洛不易刚要接话,感到双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 抬头看着华凝与花韵不解的眼神,道:“腿,腿软了…” 花韵哭笑不得,这笨弟弟。 而华凝则用手背捂着嘴,呼呼偷笑。 洛不易这才注意到华凝手上握着的白柄短剑,好看的眉毛一挑,问道:“这是?”心里虽有些猜测,却不太确定。 见洛不易注意到了手上的短剑,华凝也不偷笑了,蹲下身,向洛不易分享。 “刚刚我醒过来就见这两把短剑在我身前,她们好像还跟我说话了,让我快拿起她们!”华凝眼神透漏着惊奇,显然确有其事。 洛不易看着正处于兴奋状态的华凝,听得出她对这两把短剑的喜爱,但,这两把短剑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贾含夫妇二人的宝物所诞生的神兵。 “可惜,这两把短剑应该是属于贾先生的。”华凝嘟了嘟嘴,有些闷闷不乐。 洛不易心下有些决定,刚要开口,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缘也!”却是贾含搀扶着商秋走了过来。 “宝物蕴育神兵,自有其出世之机,在下与夫人妄想提前得到宝物中的神兵,于是冥思苦想,日夜钻研,终于破解天象殿的提示。”贾含顿了一顿,眼光看向华凝,说不出是痛恨还是感激。 “十五年后,东极之地,神陨之铁,青华之血。”用力锤了一下大腿,似有无尽悔恨:“真是成也青华之血,败也青华之血!” “此话怎讲?”花韵神态淡然,显然自己已经明了其中的奥秘。 “宝物中的神兵若是正常出世,自是不需要多余手段。但在下与夫人急于求成,才托人向天象殿求来了这十六字提示。十六字中前两句‘十五年后,东极之地’给出了神兵可以提前出世的时间与地点,而后两句‘神陨之铁,青华之血’说的是神兵提前出世的契机与所需之物。‘神陨之铁’是何物在下一直想不通,直到这位公子带来了那根神材,在下才恍然大悟,因而也猜出了华小姐的身份,求华小姐相助神兵出世。” 贾含说到此处,叹了口气,接着道: “神兵出世,自会择主。哪怕是提前出世的神兵,也逃不出这个规律。本来在下与夫人想着等神兵出世后,施以手段,诱导神兵认主在下二人中的任何一个,却忘了华小姐相助时被宝物吸取的青华之血,也会影响到神兵的认主。血气与人的联系最为直接,宝物吸取了青华之血,连带着出世的神兵也吸取了青华之血,如此一来,刚出世的神兵肯定会对拥有此血脉之人亲近有加,进而促成了神兵认主。” 花韵却在心里轻蔑一笑,你老小子没想到的还多着呢,比如华凝身上还有自己赠予的冰凤簪,就与那双短剑气息相近,嘿,就不告诉你,让你净想着美事儿! “那,那我该怎么还给你们?毕竟这是你们的心血…”华凝虽然一脸不舍,但仍是坚定的说道。 商裳没想到天底下还有把地级神兵往外推的笨蛋,只是对上华凝那清澈的目光,心中一颤,罢了,罢了。 “神兵既已认主,怎可换人,况且,我们夫妇又怎能夺人之美呢?”还给我们?怎么还?我们还能杀了你不成?没见花韵那个地级高手正虎视眈眈吗? 华凝却没听出商裳的言不由衷,兴高采烈地向洛不易炫耀:“洛不易你看!贾先生夫人说送给我了哦!” 洛不易也是为华凝高兴,却也不想让贾含夫妇吃亏,当下对商裳道:“我用我的‘铁棍’换这双短剑怎样?” “不行!那是你送我的信物,不能给别人!大不了,大不了我让姐姐想办法让短剑弃主,还给他们便是。”华凝大眼睛噙着泪水,似乎随时都能哭出来。 众人沉默,似乎没想到今日这地级神兵一下能出现两个,更没想到的是这对少年男女竟然对地级神兵毫不在意。 华凝正要继续说些什么,突然有声音传来。 那声音并不算大,也不好听,如含金属,略带沙哑。 可入在华凝耳中却如雷声滚滚,腾地站起身来,连短剑从手中脱落,向地面掉去而不自知。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章 出世!刀还是剑?(下)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州州府是座大城,是整个青州最繁华的地方,这里有最大的最豪华的酒楼,有最令公子大侠流连忘返的青楼歌妓,也有号称最公道的赌坊,相传哪怕你是久居世外的活神仙,不来州府城里走一遭,都不算你能超脱了红尘。 外地客商如果是初次来这州府城,向城里人打探这城里什么最多呀?城里人但凡是在街上走过的,他不会说花满楼的漂亮姐儿最多,也不会说护城河中一尺多长的“大金条”最多,他只会拉着这客商的衣袖,指着墙角告诉他,这地方啊,这种玩意儿最多,招惹不得,得罪不起,见了就躲的远远的就好。 你道是什么玩意儿?流着哈喇子,歪着细脖子,瞪着眼珠子,披着破褂子,光着脚丫子,拿着木棍子,逢人装孙子,同行当老子。 这种玩意儿叫乞丐,身着绫罗绸缎的大老爷们最是讨厌这号玩意儿,见了就骂晦气,不小心被那鸡爪子似的手给碰一下衣角,那真是恨不得跳进护城河里洗得干干净净才行,若不是怕脏了自己的鞋子,定要见一个踹一个,就搞不明白这么大这繁华的城里怎么会有这些臭虫来败坏兴致? 可再不明白又如何,这种“臭虫”还不是遍地都有。有的纯粹是好吃懒做,在这么大这么繁华的城里总不会饿死不是?要是运气好,拢上一票人,不大不小能当个老大,照样吃香喝辣;有的从小被抛弃,或是死了爹妈,活着已是不易,还想体体面面的又怎么可能呢?还有一种,就更可怜了,他们身体残缺,缺胳膊少腿儿,但是他们要起饭来却总能比别人多上一嘴,通常人们见这么惨的人总会忍不住发发慈悲,哎呦,这真是少见的菩萨心肠呦! 可为何有这么多的残疾人呢?张小鹿如果还没被人割掉舌头,那他一定会告诉眼前的老瞎子那群人是怎么拐来孩子,好看的卖给青楼做妓子小相公,难看的直接打断腿脚上街上乞讨去。他不难看,相反要是好好梳洗打扮一番,还是个颇为俊秀的孩子,尤其那双黑漆般的眸子透着股灵气。就是太瘦,浑身都没几两肉,可他很知足了,哪怕当小相公能吃得饱穿得暖,他也不想去,于是开口大骂了那老大几句,果不其然被隔了舌头,扔到了街上乞讨,总能给老大挣点儿银子不是? 这老瞎子就是那时候遇见的,张小鹿还记得对方蹲下来,拉起他的手,说,孩子,跟我走。他也不知怎的就愿意相信老瞎子,抓住了老瞎子伸出的手,逃离了乞丐老大的视线。 张小鹿乖巧的将刚从满香楼酒桌上顺回来的鸡腿塞到老瞎子手中,晃晃老瞎子的袖口,示意老瞎子快吃。 老瞎子将鸡腿举到鼻子下闻了闻,真是香气扑鼻啊! “闻着就香,吃起来肯定更香。可惜老瞎子我刚刚吃了满满一屉包子,肚子里撑得厉害呀。”说着将鸡腿往张小鹿方向递过来。 张小鹿看着鸡腿咽了口口水,但还是用手将鸡腿挡下。 “怎么,不信?刚有人找我算命,我算得好,他就给我买了两屉包子,我嫌两屉太多,咱们救灾解难不能贪小便宜不是?好说歹说,总归就留了一屉。我又怕你今儿不回来,所以就自己吃了,这你可别生气啊?”老瞎子胡子一动一动的,若不是眼睛看不见,此时定然是瞪着眼的。 老瞎子会算卦,这张小鹿是知道的,毕竟每次都是老瞎子带着他跑才能躲得开那些乞丐老大搜寻他的帮凶们,他才不要再回去给那乞丐老大挣钱呢。 张小鹿终于接过鸡腿,心满意足的咬了一口,灵动的眼睛笑成了弯月亮。 老瞎子闭着的双眼望向东方,似是自言自语:“不对呀!怎么弄了个半成品?不过那双短剑倒是挺好看的,嗯,一黑一白,般配……” “嗯?……”张小鹿细细地啃着鸡腿,好像听见老瞎子在说些什么,于是发出他为数不多能发出的声音询问道。 老瞎子猛回过头,问张小鹿:“老瞎子我算命的本事你服不服?” “嗯嗯!”一阵赞同,能不服吗?每次要是不吭声来质疑老瞎子的本事都会被竹棍敲脑袋的。 “那老瞎子说你不久会替人去死,葬身火海,你怨吗?” 声音仿佛来自九幽般,老瞎子的眼睛似乎透过眼皮在凝视着他的双眼,看得他直打寒颤。 良久,张小鹿扯了扯老瞎子的衣角。 “好孩子啊,下辈子给你找个好人家!”满是茧子的手掌摸上张小鹿的头发。 张小鹿小口小口啃着鸡腿,满眼的受用,只是眼泪顺着腮边流了出来,而老瞎子看不见。 …… 贾含倒是觉得虽然没能得到宝物里的神兵,但是洛不易能将那“铁棍”所化的神兵给他们也算是有了一番弥补,就是不知道那“铁棍”化成的神兵如何。 “你们的仇,我来报,你们的山庄,我来建。” 一道怪异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贾含的思路,谁呀这是,这么大口气,不怕把牛皮吹破么?只是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丝毫没察觉到? 花韵乐了,扭着腰迎上去:“呦,我道是谁呢,这不是亲家大驾光临么?又是哪阵风偷偷摸摸地把您老给吹过来了,没在半路上磕着碰着吧?来,我瞧瞧看受伤没?”说着手向来人伸去。 亲家?什么鬼?花韵姐姐难道还有亲戚是这位黑衣人的女婿媳妇?洛不易不解。 来人一身黑袍,头戴斗笠,斗笠上罩着黑纱,看不清脸,伸手“啪”的打开花韵伸过去的手,径直向华凝走去。 不过那“啪”声太大,直打的商裳等七人心底一颤,乖乖,你打的可是地级大高手啊,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哪怕你们是亲家关系,那闹不好也会出人命的啊!地级高手不要面子的吗? 答案是,真不要。花韵老板娘只是甩了甩手,揉了揉,将红润的小嘴儿嘟了起来:“一点儿都不懂怜香惜玉!” 夭寿了真是!莫不成这位黑衣人其实是天级高手来着? 洛不易对他新认的姐姐花韵的修为有几分猜测,眼见来人并不在乎花韵姐姐,甚至花韵姐姐还不敢阻拦,当下挡在华凝身前,对方为何冲着华凝而来?难道是要抢夺那双神兵? “前辈!”洛不易抱拳行礼,想让黑衣人停下来。 “让开!”语气颇为不善。 对方的语气更是让洛不易确认了他确实是想抢华凝的短剑。 “前辈可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神兵虽然刚出世,可已认华凝为主。前辈却是晚来一步!”洛不易不卑不亢。 黑衣人嘴角戏谑,隔着面纱洛不易自是看不到。 “那我非要不可呢?”看你小子怎么办。 神兵都已认主了还要强行索要,来者不善。洛不易眉头皱了起来,右手手指轻轻一勾,“铁棍”,不,黑色长刀就打着跟头落入他手中。 洛不易将这把自出世还未仔细打量的黑刀横在胸前,左手抵住刀背,摆出据敌的姿势,道:“前辈若要强求,那不如把这把带走。” 带走?怎么带走?先把原主人杀了便是。 “哦?有些意思,不过我全都想要,你当如何?”黑衣人似乎不肯妥协。 “那在下就只好得罪了!”心一横,大不了这条命不要了,总不能让华凝受到伤害。 全力运转功法,这大概是他十五年来最认真的一次了。 “打算拼命?凭什么?凭你这区区不入品级的修为?我承认你的功法是有些特殊,配合你手中的神兵兴许也能跟玄级高手过过招,但这些远远不够!真正的高手岂会被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吓倒。” 是的,洛不易修为还未入品级。他进城后还从未全力运功过,再加上有“铁棍”的帮助,一般高手自是瞧不出他的深浅。可如今面对的黑衣人显然不惧疑似地级修为的花韵姐姐,修为起码也是地级了,他的虚实当然被探的一清二楚。 “玩儿够了吧?”花韵懒洋洋的说。 黑衣人没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洛不易还是没搞清楚什么状况,怎么回事?什么叫玩儿够了?在玩儿什么?玩儿我? “姐姐!”是华凝的声音,焦急的很,从刚开始她就被定在原地不能动,想说话却连嘴都张不开,幸好这时能动了。 姐姐?这时候叫花韵姐姐做什么?再说之前不是喊花姐的吗? 正疑惑间,就见华凝跑了过来,伸开双臂挡在他身前。 “华凝,往后站,危险!”洛不易拉过华凝的胳膊,把她往后扯。 “把你的手放开!”黑衣人语气严厉无比。 “姐姐呀…”华凝声音却带着丝撒娇。 嗯?怎么还叫…突然注意到华凝是冲着黑衣人叫的,想起来华凝确实说过自己有个姐姐,那姐姐还有权利改晴雨城的名字,难道… 洛不易僵硬的扭过头,咧着嘴笑:“姐…” 洛不易已经成半傻了,可商裳与贾含夫妇二人却没傻,手忙脚乱的上前参拜:“中州藏剑山庄商裳(贾含)参见青州州主大人!” 不理那个傻不拉几的小子,也没再看羞红了脸的自家妹子,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二人,缓缓道:“你二人十五年前就去州府想求我的血,当时家族内乱,我便没答应你们。十五年过去了,想不到你们还没有放弃,更是拿给那个臭小子锻造神兵当做条件,要挟我妹妹助你们让神兵出世,更是害的我妹妹失血过多差点儿伤了性命。你们说,我该如何感想你们二人呢?” 贾含要是听不出话中的恨意,那他这把年纪就活到狗身上去了。虽然他们并不是有心要挟华凝,但他没告诉华凝的是哪怕她献出了青华之血,他也没办法将洛不易带来的“铁棍”锻造成神兵。换言之,他只是想忽悠到手这误打误撞碰上的青华之血罢了。 这点容不得他狡辩。 “州主大人明鉴,在下心存侥幸,让小公主置于危险之中,实在是大罪过。小公主洪福齐天,得贵人相助化解了危难,更是让神兵认主,可喜可贺啊!”若是古时,一国之君的女儿才叫公主,现如今州府格局,哪儿还有什么公主。却也不怪贾含如此献媚,实在是地级高手太过于恐怖,这位州主大人更是心狠手辣,传言当初她十来岁的时候,就灭过一个大家宗族,那神兵就当送出去了吧,毕竟保命要紧。 “哼,你二人先起来吧。”淡漠无比。 贾含却知道这州主大人是放过他们了,急忙将商裳也扶了起来。 可是商裳难免气馁,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整个人沮丧无比。 “我刚说过了,灭你们山庄的魔王我自会想办法寻到,替你们除了此害。那破败的藏剑山庄,我也会以州主的名义相助你们重建,只是有一条,以后山庄所铸造的兵器,优先供我青州府军。” 仿佛是喜从天降,如此一来那神兵不是他们的又如何?山庄铸造兵器本就是要售卖与各大势力以换取资源的,何况重建山庄的物资,他们并没有,哪怕省吃俭用了十五年,攒起来的钱也不足万分之一。 至于向那魔王报仇,本就是他们的奢想,那魔王起码有地级中阶的修为,他们又从哪里找人愿意为他们出头呢?连同是地级中阶高手的紫极老人都不是那魔王对手。 但是州主大人不同,不说她本身就是地级修为,她所持有的青华莲灯的品级更是地级高阶的神兵,据说如果在青州本地使用,隐隐会达到地级巅峰的层次,想来有她答应出手,那魔王应该是逃不掉的。 这笔买卖,他们血赚不亏。 “多谢州主大人!”商裳和贾含再次拜倒,磕了三个响头。 州主大人并未回应他们,只是偏头看向对着自己嘿嘿傻笑的臭小子,似是饶有趣味。 “这就是你打算送给凝儿的信物?”瞥了眼黑刀,说不出是喜是怒。 “对,对,是的,姐。”洛不易涨红了脸,最后又加了个姐字。 他发誓他从没这么尴尬过,先是大逆不道的向华凝的姐姐出手,现在又被揭穿自己给华凝的信物,虽说没带定情二字,可被长辈当场抓住的感觉,实在难以言明。 “姐姐你别说了!”华凝脸红的快要出血了。 州主大人不置可否,伸手抓向黑刀的刀柄。 洛不易连忙倒持黑刀,将刀柄递向州主大人。 黑刀刀柄也是黑色的,华凝偷眼看去发现倒是有跟自己短剑剑柄处一样的细小鳞纹,刀锷与自己的剑锷也极为相似,让华凝不禁沾沾自喜,自己果真跟洛不易有缘。 州主大人刚握住黑刀,就被黑刀震开,轻咦了一声,手上青光浮现,黑刀虽然挣扎的厉害,却也没再能将州主大人的手震开。 定眼看去,只见刀身笔直修长,约有二尺七寸长短,二指半分宽窄,刀尖呈切刃,刀刃与刀身浑如一色,刀锷如莲,却比华凝的剑锷要稍微小一些,仅比刀身宽半分,刀柄约八寸长短,黑鳞羽纹遍布,刀首阴刻云纹,通体漆黑无光,制式古朴。 “真丑。”州主大人评价道。 “凝儿将你的短剑拿来。” 华凝赶忙递上。 州主大人接过手,仔细看了一番,才道:“好看。” “嗯,好看。”洛不易同意州主大人的观点,华凝的短剑确实好看。 州主大人将两神兵并在一起,对比了一番,摇了摇头。 洛不易哀叹,看来华凝的姐姐估摸着是瞧不上黑刀了。 “唰”地一声响起,原来是州主大人轻轻挥了挥短剑,地上一道裂缝深不见底,裂缝边缘凝结一层坚冰。 华凝雀跃:“姐姐好厉害!” 州主大人点了点头,似乎很喜欢华凝的夸赞。另一只手将黑刀举起,向地上一挥… 什么也没发生,连划空声都没有。 花韵老板娘在一旁拿手帕捂着嘴,生怕自己笑出来。 州主大人暗自皱了皱眉,没想到这黑刀比起华凝的双剑来,认主级别更高。她以地级修为强行使用华凝的短剑,稍稍用力就能够激发短剑部分威能,且因为拥有青华之血的缘故,威力还不算小;但那柄黑刀却丝毫不买账,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三岁的小娃娃拿着一把破木刀,没有半点威力,要知道以她的修为,哪怕是条破铁片也能削铁如泥。 将黑刀扔还给洛不易,将仍散发着寒气的短剑递给华凝,说:“很不错的神兵。” “嗯嗯,谢谢姐姐。”华凝眼睛亮闪闪的。 洛不易接过黑刀,重新用符咒封印上,递给华凝。 “既然武器已成,虽然不如你的好看,但确实是我最好最重要的东西了,送给你。” “啊!”华凝没想到洛不易还记得要送她信物的事,还是地级神兵。 “洛不易,你送我信物,我很欢喜,我也不管那是根破铁棍还是地级神兵,总之我很欢喜。”华凝拉过洛不易的手,轻声道:“你给我最珍贵的,我也给你最珍贵的,在我眼中,这把黑刀远远比这双短剑要珍贵的多,所以我把它送给你,你替我保管,不可将它遗失,好吗?我们不分彼此,好吗?” 我们不分彼此是吗? “好啊!”洛不易抬起头,嘴角噙笑,眸光温柔。 州主大人定定地看了一眼洛不易,开口道:“无需多此一举,若你和凝儿当真有情,自是不用靠此物维系;若是无情,此物再珍贵又能如何。” 原来会有情,会无情。 这句话有些重,却也有些道理,洛不易将刀慢慢收回,重新背在身后,低着头,若有所思。 华凝嗔怪的看了眼搅局的自家亲姐姐,拉着洛不易的手却没松开。 感情的问题,旁人哪儿能做得了主,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多好,花韵心有所感。 “在下恭喜二位功德圆满,喜得神兵,只是还请诸位早日为神兵取名,好安神兵之心,不然神兵气息散溢,却不知会带来什么麻烦。”贾含如今心事去了大半,只觉神清气爽。 “我自省得。”州主大人看了眼华凝手中的短剑,又抬头看了眼天空,竟下雪了吗? 门外一肉球蹿过来,往州主大人跟前噗通一跪:“下官叩见州主大人。” 紧随其来的是谭刚等人,单膝跪地:“拜见青州州主大人。” 他们不属于州府官政体系,自然不用行全礼。 “嗯,辛苦了。”客客气气的一句话,却让谭刚四人欣喜无比。 起身站在一旁,连站姿都神气了许多,能得州主一句夸可不容易,况且这州主还是地级高手,更让人心满意足。 “你有何事。”州主大人发现晴雨城城主傅天明还跪在地上。 嘿嘿一笑,傅天明道:“州主大人,下官请求把这晴雨城的名字改了吧,您看这都下雪了,还叫晴雨城有些不合适了就。” “哦?你意思是嫌弃我取得名字不好听是吗?还是想把这晴雨城改为晴雪城?”州主大人声音有些冷了。 “不敢,下官不敢!”可怜的傅大人又磕上头了。 “本来我之前还想着确实该换名字了,现在命你必须一年后才可重新上书修改城名。” “下官遵命!”傅大人欲哭无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就想给城换个名字好配合自己的英明神武吗,怎么这么难啊! 州主大人衣袖一甩,向门外走去。 “恭送州主大人!”众人齐声道。 “亲家慢点儿,去我家小酒楼喝两杯怎样?不花钱呦!”花韵扭着腰小跑着追了上去。 随后洛不易与华凝手牵着手离去,一人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短剑,轻声咬着耳朵。 所过之处,飞雪尽皆让路。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一章 取名字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嘶…好冷呀,大秋天的,冻死个人了!”林二蛋抱着胳膊直打哆嗦。 酒楼里空无一人,因为大门又被任性的花韵老板娘给关上了。 这么冷的天儿,做什么生意,喝酒多好! 洛不易瞥了眼穿着棉袄披着个被子的林二蛋,端起手中的酒杯轻轻抿着。 黑刀被解开了封印与华凝的双剑放在另一张桌子上。 华凝坐在州主大人左手边,抱着州主大人的胳膊晃来晃去,撒着娇讨酒喝。 “不行,这酒你喝不得,想喝,就喝桌上的吧。”声音清冷,不复怪异沙哑。 华凝嘟着嘴,桌子上的那些都是些普通黄酒,她想喝的是姐姐手中的那壶十八酿,也不知道花姐为何厚此薄彼,单单给了她姐姐。 “别挤我!”同样披着被子的红缨生气了,怒气冲冲地瞪着林二蛋。 “谁挤你了?一条板凳就这么大地方,谁让你长得胖来着!” 红缨长得胖?不多高的小姑娘还不到八十来斤。 “啊!我受不了了!”红缨大叫着站起身,棉被落在地上也顾不得了,抽起凳子旁靠着的油纸伞往林二蛋身上砸去。 砸了两下,听着林二蛋的惨叫声,红缨顿觉解气极了,要不是她家主人往她这边稍微骗了下头,她绝对会把林二蛋打成猪头的。 “缨儿姑娘打得好,亏得他运气好把人家小红给忽悠了,不然活该他打一辈子光棍儿!”花韵磕着瓜子,她才不会心疼。 这边红缨跟林二蛋打打闹闹的,丝毫没耽搁老张头上菜,一道道热菜不一会儿摆满了桌子,最后把铜锅架到泥炉碳火上,老张头就背着手站在了花韵身后。 华凝和州主大人看了眼那比起后厨更像个侍卫的老张头,把目光集中到了桌子中间的铜锅上。 铜锅算不上多精美,表面更是留有铸打的锤印,但是胜在铜锅中浓郁扑鼻的汤底,其中辅料大部分常见,只是这表层漂浮的那层红油,不出所料应该是产自西州的辣椒,这东西,在州府都不常见,待汤底煮开后再放入喜食的菜蔬肉片等,美味至极。而这种吃法叫涮火锅,更是出自冰州,她们姐妹虽然有所耳闻,但在州府的青华宫里,却也从来没机会吃过。 在宫里实在是不合时宜。 “可惜这儿离济州太远了,不然还能弄点儿海中之物尝尝。”某老板娘将切得极薄的肉片,新鲜至极的菜蔬之类的往铜锅中放了些,丝毫没顾忌会暴露什么,大大咧咧道。 华凝高兴的很,有好吃的就好,喝的差点儿就差点儿吧,至于海物什么的,她暂时还不关心。 州主大人却比华凝要想的深一些,老板娘如此作态,一方面是待客之道,一方面何尝不是向她们坦诚点儿什么,显示自己在各州均有人脉。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五州地域广阔,跨州之事牵连广大,动辄就会闹出大动静。 “你别哆嗦了行不行?故意的是不是?”红缨又要跟林二蛋开架。 “别,冷,是真的冷,你没注意你自己也在打冷颤吗?”林二蛋快冤死了。 红缨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察觉自己也在打哆嗦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也太不淑女了! 主人与洛不易不怕冷就算了,毕竟有修为在身;花韵老板娘跟老张头不怕冷,那也能忍;可为什么娇滴滴的小姐也不怕冷,只穿着一件长衫? “凝儿,想好名字了吗?”州主大人问道,她自然知道这寒冷是受华凝的双剑影响。 华凝托着腮,嘟着嘴,说:“还没有。” 突然起身,抱着碗筷跑到对面的洛不易跟前,往凳子上一坐探着身子问道: “洛不易,你的黑刀想好名字了吗?” 洛不易将抿了半天的酒杯放下,看向身旁的小脑袋,笑了笑,说:“还没。” 华凝刚想说她给黑刀取名字,就听见林二蛋在那儿嚎:“叫黑泥鳅吧,黑不溜秋的。” 可不要,虽说她将黑刀送还给洛不易,可黑刀名义上仍是他给她的信物,才不要叫黑泥鳅呢。 幸好的是众人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松溪黑水新龙卵,桂洞生硝旧马牙。叫黑水怎样?”红缨是读过些诗书的,比林二蛋的黑泥鳅强得多了,棉被里仅露出的脸蛋儿上挂满了得意。 “这个不错,缨儿真厉害!”华凝拍拍手。 得到夸奖的红缨更得意了,脑袋止不住的晃来晃去。 “那我还说叫黑土呢!跟黑水也差不到哪儿去!”林二蛋不服气了。 “差得远了!没学问就别不懂装懂,照你这意思,那是不是叫黑云黑鱼都可以了?” “就是啊,怎么了?洛公子也没说不行啊!”林二蛋梗着脖子道。 “就是不行!小姐、姑爷,你看看他!” 姑爷? 花韵眉毛一挑,好笑地看向州主大人。 果然州主大人停下了酒杯,只是隔着面纱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红缨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她也不知怎么了,在这林二蛋跟前特别控制不住情绪。 华凝没注意到自家姐姐的动作,红着脸对洛不易道:“你喜欢什么名字?要不然就叫凝华刀怎么样?华凝凝华,以此刀赠你,也算名副其实了。” “好啊,这名字好听。”洛不易眉眼温柔。 然而…… “啪”地一声,州主大人手中的酒杯被捏碎了。 洛不易与华凝吃了一惊,怎么了? 两个傻孩子啊,没看到州主大人这是吃自己妹妹的醋了吗?光顾着悄悄话了? 不过这州主大人对妹妹真是宠溺啊。 可谁还不是个姐姐啊! “以我之见,给黑刀取名字不能乱取,还得看这黑刀的出身。”怎么样,还得是老娘我给兜场子。 一本正经的花韵老板娘很少见,所以众人给足了面子,看着她,期待着她能说点儿什么。 花韵老板娘也少有的意气风发,道:“天下修者,武者修身,玄门修神,其所用武器自有差异,天地玄黄四大品级,皆有玄异。” 这些州主大人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见洛不易及华凝颇有兴趣的样子,所以没打断花韵,期望她能讲些自己不知道的,毕竟花韵是不折不扣的地级高手,修为兴许还在自己之上。 “不入流者如寻常刀剑,没有修为也可使用,而入品级者,皆称神兵。神兵者,兵器神异也。其或锐利,或沉重,或能驱邪,或能招鬼,单以材质不同,是为黄级神兵;玄级神兵不但拥有黄级神兵的特性,更因锻造之时刻入阵法可吸取天地灵气以运转,若与功法相合,或断铁如泥,或驱水生火,或引雷裂土,化不思议为可能,你们知道的藏剑山庄就颇擅玄黄神兵之道;而地级神兵,本身就蕴含一丝天地规则,成材极难,无不是钟天地之灵秀,集日月之精华,机缘出世后无需锻造便已成形,天然威力无比,常常自纳于寻常物体之中。” 说道此处,花韵往嘴里扔了颗瓜子,问州主大人:“亲家,你们家传的青华莲灯,为何叫青华莲灯?” 州主大人自动忽略话中的“亲家”二字,语气有些疑惑:“我见其花心处,莲蓬上篆有青华二字,可是与此有关?” “这肯定啊,只是怎么取的这“青华”二字我就不知道了。”花韵两手一摊。 “你!” “啪”地一声,又一酒杯碎了。 “别着急呀!”花韵可不想弄巧成拙,惹火烧身。 “自古名刀名剑各种重器,或刻有铭文,或记之以文献,以彰其名也。”花韵老板娘摸着下巴,扮起了教书先生。 “但是地级神兵又怎么能以寻常手段命名呢?地级神兵无需锻造就能成形,是因天生地养,大道钟秀,因而有的地级神兵出世之时就已经有了独一无二的名字了,无人能改;也有些神兵是由其主人根据其特性,让神兵能接受,才能命之以名。神兵有了名字,灵性会更强,自然也不会浪费自身气息了。” 花韵顿了顿,解释道:“我以为州主大人知道青华莲灯的来历,所以才有此一问。” 州主大人见花韵如此耐心解释,已然消了气。她是被青华莲灯认可的,更借此突破到了地级,但那时祖父与父亲都已失踪了,她也就无从知晓如此秘辛。 “怎么还得要神兵接受?它不接受就不能取名字了吗?”林二蛋努力睁大眼睛来表示自己很惊讶。 对林二蛋花韵就没什么好气了:“你以为地级神兵是萝卜白菜呀?叫一声都不答应。地级神兵是有灵性的,若是没跟它商量好,给它取得名字它是不会承认的。” “不承认咋了?我把萝卜叫成白菜也不耽误我吃它呀!”林二蛋胆子大了不少,敢跟花韵顶嘴了。 好在花韵也没理他,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地级神兵出世就会择主,认主后虽然能显露些许神异,但只有与其心意相通,才能让神兵发挥自己真正的威力。而与其心意相通的唯一法子,就是取名字。取一个让自己满意,让神兵也满意的名字。” “至于那些自带名字的神兵,都是些傲气的家伙,在这世上只有三把,而我怀疑,你们家的青华莲灯就是其一。” 自家莲灯的威力州主大人当然知道,五州大地上可排前三,若莲灯名字是天生的,那就说明天生名字神兵要比自取名字的神兵威力要强得多。 “所以我提议,不易弟弟你可询问你两位师父,若是能得知这黑刀的来历,你势必能够为这黑刀取个好名字,说不定,它本来就有名字呢!”花韵笑眯眯看着洛不易,双手交错垫在下巴处。 洛不易重重的看了花韵一眼,没能从她眼里读懂什么,只得点头道:“知道了,姐姐。” “还有你,凝儿。”花韵老板娘学着州主大人的叫法,说:“你也得好好的与神兵沟通一下,这双神兵不同寻常呢。”能影响天象气候的神兵,均是一等一的厉害,更重要的是晴雨城突遭大雪,不是什么好事。 华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州主大人赞同花韵的说法,却不动声色,可惜不是天生有名。 只是不知那洛不易的黑刀有何神异。 铜锅中的汤底刚好烧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呀!先吃肉片,听说肉片煮老了就不好吃了!”华凝拿起筷子在铜锅中翻找着肉片。 “有了!”先是夹了一片放在了自己碗里,眼珠转了转,又往洛不易碗里夹了一片,抬头注意到众人的眼光,尤其是自家姐姐那逐渐捏紧的手指,红着脸又给州主大人夹了一片,嘿嘿的傻笑了下。 州主大人放下了捏着酒杯的手,拿起筷子夹起肉片,从黑纱之下送入口中。不错,的确鲜美,尤其是在这寒冷之下,别有一番风味。 花韵老板娘为自己能省下一个酒杯而庆幸,招呼老张头坐在身边,老张头却摆了摆手。 华凝吃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眼角发现洛不易盯着自己似笑非笑,嗔怪道:“你也吃嘛!” 又给洛不易满上酒,劝道:“喝嘛!” 洛不易不禁莞尔,端起酒杯学着华凝一饮而尽,哪怕他酒量确实很差。 众人见状无奈一笑,倒酒的倒酒,吃菜的吃菜,唯有州主大人端着酒杯不知想些什么。 “吃嘛……喝嘛……”华凝清脆的声音回响在二楼。 晴雨城的居民们算是被大雪弄了个措手不及,好在城主大人体恤百姓,命城中守军军备处给城中贫困孤寡送去棉衣被褥,好安安稳稳渡过这大雪天。 说来这晴雨城也是十五年来头一次下雪,平日里不是晴天就是下雨,百姓们好不容易看到这雪,着实高兴,纷纷打着油纸伞,或是披着蓑衣,来往于街上观赏雪景。 福林楼在城中百姓眼里是座另类的酒楼,招牌歪歪扭扭不说,店门还时开时不开的,酒楼不是用来赚钱的?今儿逢着这十五年来的头场雪,也没见酒楼里的人上街上来,可连平日里总是围着卖布孙阿婆的孙女孙小红转悠的那个小眼睛也没露面,那就实在稀奇了。 这青州的雪景自是没有冰州那般传说中的鹅毛大雪,不过窸窸窣窣如柳絮轻扬也自有其韵味。 而在风雪中送别,这时显得是有些诗意的,比如“路出寒云外,人归暮雪时”,比如“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古贤者们总是能让离别变得美妙一些,似乎这样,离愁便会淡一些。 已近傍晚,天色更是暗了下来,街上此时空无一人,如此天气,怕是已然回家吃饭去了。 “吱……”下了雪,木门难免会受些湿潮。 “嘭”,一声轻响,一把红色油纸伞撑了起来。 “主人您当下脚下。”红缨撑着伞,脸上带着酡红,晃晃悠悠的,努力想让自己站稳。 州主大人轻轻迈过门槛,怀里的小美人儿似是感到屋外的冷意,往州主大人身上贴了贴。 花韵与老张头跟到门外,将华凝的那双白色短剑递向州主大人,道:“真的要走?” “嗯。”州主刚要腾手接住短剑,就见那双短剑自己旋了个身,落在华凝身上,被华凝紧紧抱住。 “哎呦!” 却是红缨脚下一滑,跌在了地上,伞被扔在一旁。 怎么能让主人淋雪!没等花韵上前拉她,自己赶紧起身,将伞重新撑起,只是脸更红了。 好在州主大人身上没落下哪怕一片雪花,似是雪花被风吹到了一旁,连华凝身上也干干净净。 “亲家你这一走,抱走了凝儿,你让我不易弟弟醒来怎么办?”花韵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她的不易弟弟只喝了区区五杯酒就不省人事了,等他醒来,人事已非,该何去何从? 华凝倒是比洛不易的酒量要好得多,可一连十几杯下去,终于也醉倒在桌上。 “他们还小,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是最好的选择。”她并不希望至亲的妹妹在感情上受到什么伤害,让他们认清自己的感情是非常有必要的。 “何况…”似乎是抬眸从门缝里看了眼二楼那个醉趴在桌子上的少年,道:“何况他修为太低,又有重宝在身,若遇危险他如何能保护自己?更遑论还有华凝?” “怀璧其罪是吗?”花韵老板娘自是知道这个古时候的典故。 怀中的人儿又扭动了下身子,嘴里嘟嘟囔囔:“吃嘛…喝嘛…” 州主大人面纱下的眼神温柔了几分,缓缓说道:“我不反对他们在一起,但这世上总有人吃饱了撑的,华凝绝不能收到任何伤害。” “亲家放心,咱不易弟弟岂是凡人?终会叫你大吃一惊的。”花韵老板娘竭力夸赞自己这新认的弟弟,那姿态,比城里最会撮合新人的刘媒婆还要认真几分。 州主大人不置可否,只是觉得那花韵应该不是信口开河之辈,她那信心满满的模样也给她的话增添了几分可靠。撇过头对红缨道:“抓住我的胳膊。” 红缨难以置信地将胳膊穿过州主大人的臂弯,我的天呐!太令人不敢相信了,回去后告诉其他婆婆们羡慕死她们! 花韵从背后接过老张头端在手上的酒坛,塞给红缨,道:“这是亲家你喝剩下的半坛十八酿,回去后若是想我了,可以喝两杯。”眨巴眨巴眼,递给州主大人一个娇媚的眼神。 州主大人暗暗咬起了牙,喝道:“走!” 只见一座青铜莲灯从州主大人的额头缓缓飘起,掀起黑色面纱,悬浮到了州主大人头顶,投下一道青色光华。 “呀!小姐的伞!”红缨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抓着州主大人的胳膊,那把红纸伞却被掉在了雪地上。 只是此时也顾不得了,因为青色光华下,她与州主大人的身影越变越淡,连州主大人怀中的华凝也是如此。 “三年内,让那臭小子来寻华凝!”州主大人撂下一句话,随着青光慢慢消失不见。 花韵拈起手帕感叹着刚刚的惊鸿一瞥,真是神仙一样的女子,可惜了。 地上落着一把红纸伞,风雪乍停,空中只留一句呓语:“吃嘛…喝嘛…洛不易…” 城中雪刚停,城外却是一片雪花都没下,依旧暑意中透着清凉。 回首望着那座不大的城市,贾含与商裳感慨万千,十五年的期待终于圆满,以后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只是两位弟弟,不能再请你们吃烧肉了! 两人向着西方赶去,步履坚定。 晴雨城中,灯光点点,如夜晚繁星,衬着雪意,如诗如画。 只是,有些东西终究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二章 回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欢欢喜喜的大雪也只下了半天,第二天人们一出门,就发现雪已然消了大半,虽然太阳很大,天也很晴朗,可还是没恢复初秋该有的感觉。 毕竟消雪时分冻煞人嘛。 林二蛋藏在一楼大厅的柱子后,偷偷露着头,身上仍然穿着棉衣,可还是挡不住的哆嗦,他甚至怀疑他这么冷,跟天气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那站在柜台前的洛不易所导致。 “所以她们就这么走了?”洛不易低着个头,额前碎发垂下来,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 “啊,是啊。”可能觉得有些不妥,花韵老板娘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凝儿是被她姐姐抱走的,她那会儿醉倒了,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然肯定不会走的。” “嗯。”情绪似乎有所好转? 花韵咂咂舌,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他情绪如此不定?到底那次发生了什么? 那还是换个话题好了。 “弟弟你现在究竟是何修为?”她自己确实是很好奇,之前有“铁棍”的气息掩盖,她没能察觉,在学堂里虽然洛不易露出了底细,可她仍是不想相信。 洛不易想起来昨日华凝姐姐嘲笑的话语,攥了攥拳头,无奈道:“确实未入品级。” 还真的是未入品级?以他的惊才艳艳实在是不可思议,花韵瞪大了眼睛。 真不知道他那两位所谓的师父到底在想什么。 这样下去可不行! 花韵酝酿了下说辞,道:“兴许你两位师父有自己的安排,但是既然你与华凝相遇,那你注定不能就这样平凡下去,想想她的家世,想想她的美貌。” 洛不易很想说他跟华凝肯定都不在乎这些。 “更何况,华凝与你各自机缘得到地级神兵,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觊觎,你能保得住吗?或者说,你能保护好华凝不让她受到伤害吗?” 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皮,“啪”的一声,桌子被洛不易掰下来一块。 花韵老板娘也没想到那华凝对她这亲爱的弟弟竟有如此大的影响,内心里不禁有些嫉妒。 可再嫉妒也没辙,这是她弟弟啊! “你可知凝儿她姐姐是什么修为?”花韵循循善诱。 洛不易许是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又或是觉得弄坏了姐姐的桌子有些过意不去,挠了挠头,回道:“地级,就是不知道与姐姐你孰高孰低。” “那当然是姐姐我厉害了,她还差的远呢!”对于打压亲家这一点来说,花韵是无比积极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那你可知她是何时达到的地级修为?” 洛不易摇了摇头,抬眼看了下花韵。 “十岁!”花韵咬牙切齿道,要知道她达到地级时都没这么年轻,而这,代表了亲家有无穷的潜力,甚至可以达到天级也说不准。 张开了嘴,洛不易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开口。 花韵也少见的赞叹道:“虽说是传言,但应该错不了,以她的天赋,说是天纵奇才也未尝不可。” “姐,我要走了。”洛不易将黑刀重新封印,背在背上。 花韵并不意外洛不易会忍不下去,毕竟她目的本就为此。 “别急,姐给你做碗面吃,吃了再走也不迟。”花韵不等洛不易拒绝,起身往后厨走去。 洛不易只好找了张桌子等待,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心情平静下来,嘴角也逐渐挂起了笑意。 是啊,短短两日间,他本来是半个淡然到不谙世事,又初次下山不懂得与人交流的出家人,想不到自己没抵住诱惑,酒也喝了,肉也吃过,连姑娘都牵过、抱过了,更别提让人家住进了心上,只希望两位师父不会怪罪与他才是。 酒楼中陆续有了客人,林二蛋作为福林楼的二把手,当家店小二,终于也不再藏在那柱子后面,招呼起了客人。 花韵老板娘端着大开口的海碗从后厨出来了,往洛不易旁边一坐,伸手拿筷子拌起了面。 “姐,还是我来吧。”洛不易颇觉有些不好意思。 哪知花韵媚了他一眼,道:“怎么,嫌弃我不是你的凝儿?”然后将拌好的炸酱面往他跟前推过去。 洛不易赶忙接过面,红着脸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噗嗤”一声,花韵笑了起来,托着腮,看着洛不易,眸光温暖。 弟弟就弟弟吧,不甘心又怎样?能这样看着已是极好。 “姐。” “嗯?”听着他叫姐姐也是种满足啊。 “你没什么别的要跟我说的吗?”比如自己的身世什么的。 “说什么呢?” 洛不易吃完最后一口面,将筷子轻轻放好,道:“比如姐姐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相认?”神情无比认真。 “你不是已经在叫我姐姐了吗?还怎么相认?”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向洛不易。 洛不易站起来,提了提背上的黑刀,转身走向门外,步伐稳健。 “我知道了,姐,走了。” 花韵正想着如何糊弄过去洛不易的询问,恍然间发现洛不易已经向门外走去,急忙起身回柜台取了东西追过去。 “弟弟等一下!” 洛不易回过头,见花韵小跑过来,将一把朱红油纸伞递到了他手里,道:“这是凝儿落下的伞,想来你会喜欢的。” 华凝的伞?洛不易接过伞,轻轻打开。 “提升修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肯定得吃不少苦,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实在不行还有姐姐呢,姐姐替你做主。”花韵边替洛不易整理着衣衫的皱褶,边嘱咐着,那模样像极了长辈,也像极了送相公离家的小娘子。 自小便在山林里长大的洛不易默默听着,感受着与两位师父不一样的温暖。 “知道了姐。”洛不易笑了笑。 “嗯,去吧去吧。”背过头摆了摆手。 能见到已是莫大的幸运,何苦奢求其他呢? 花韵盯着洛不易撑伞离去的背影盯了好久,直到他消失在城门外才回到酒楼。 而酒楼的客人们看着梨花带雨的老板娘都呆了,要知道花韵本就年轻貌美,这一哭,更像是个心有委屈的小娘子。 “看什么看?没看过你娘哭啊?大鸭蛋蛋的,今儿你们的饭钱酒钱统统双倍,双倍!” 晴雨城外,十万大山边缘。 洛不易到底是少年心性,想不开的就暂时不去想了,入了林子,收起朱伞,将黑刀封印解开,右手握住刀柄,左手剑指一引,黑刀发出一声轻吟,带着他飞过树梢,向林子深处掠去。 飞,是人们梦寐以求的神通。 然而五州大地上,兴许有武者或玄门中人借助轻身功法能纵横蹿跃,但是御物而飞,那是地级高手才有的本事;至于天级高手,横跨虚空,纵身如虹,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了。 可显然洛不易并不在其中,没有修为的他能借助黑刀飞越丛林,哪怕只是刚过树顶,传出去也会惊掉入品高手们的大牙。 也好在这大清早的林子鲜有人来,何况昨日晴雨城下了半天的大雪。不然他们若抬头看到半空的洛不易定会大喊神仙。 洛不易自是没想到过这些,不过估摸着以他的性格,就算想到了也不会在意。 在树顶看过去,林深如海,雾气中若隐若现。 黑虹惊雀长空掠,千里不停快哉风。 林深处的一个破庙里。 今天的风儿好喧嚣啊!胖道士扣了扣鼻子走出门外。 破庙前是一小池塘,池塘边上围圈儿种了些竹子,有风吹来,竹叶哗哗乱响。 胖道士拢着袖子踱到池塘边上盘膝坐下,还顺道儿拿屁股撅了下老和尚,捏着嗓子道:“呦,今儿怎么没敲木鱼啊?” 老和尚拨动念珠的动作也就顿了一顿,眼睛也没挣开,嘴里念念有词。 见老和尚没搭理自己,胖道士顿觉无趣,从鼻子里掏出块鼻屎用食指和拇指捏了捏,说:“听久了这木鱼声,都习惯了,这不,现在没有你敲木鱼了,我睡到这会儿就起来了,哎,别扭啊别扭!”手上轻轻一弹,鼻屎便跳入了池塘里,了无生息。 老和尚睁开眼,抬头看了眼爬到头顶的太阳,摇了摇头,闭上眼,继续念念有词。 “诶?你这忙着念什么呢?小不易又不在,你装什么得道高僧?”胖道士实在是个混账性子,人老和尚不理他,他却偏要咄咄逼人。 “我还偏要听听你念的什么玩意儿!”把手挡在耳廓后头,将头伸向老和尚跟前,胖道士眯着眼仔细听着。 听不到?是了,老和尚修为不弱,不想让自己听,自己当然没那么容易听得到。不过这可难不倒他,向掌上吐了口唾沫,另一只手捏起法决在掌上画了个凝神咒,继续伸头听下去。 “老二你缺德,老二你不是人,老二你挨千刀,老二你遭雷劈,老……”只听老和尚念念有词。 胖道士气的跳将起来,骂道:“好你个贼秃儿,竟敢骂人!修的什么佛?你也不怕你们如来佛祖一巴掌拍死你?” “如来佛也是由人修成,有谁生来高高在上?”老和尚这番话要是被其他佛门弟子听到,估计不用等如来佛拍死他,就会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在他们看来这实在有些大逆不道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骂人!”胖道士不依不饶。 老和尚头也没回地说道:“就许你把我木鱼扔池塘里,不许我骂几句出出气?” “说什么呢?谁扔你木鱼了?你堂堂出家人怎么能打诳语?”色厉内茬的样子倒有几分气势。 老和尚抬头看了眼死不承认的某道士,也不多说,伸手一招,木鱼和木槌从池塘中跃水而出,飞到了他手里。 “呀,这木鱼成精了?还知道自己去游泳了?”那惊奇的神态仿佛看到的不是木鱼,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金鱼。 老和尚无语,对某道士的下限有了新的认识,重新敲起了木鱼。 而胖道士仍兀自打算说服老和尚相信这木鱼是如何成精,如何在他二人眼皮子底下跑出庙门,跳进池塘的。 “咚,咚,咚……”木鱼阵阵,飘出好远。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三章 两位师父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破庙坐落在一小山上,说是小山,其实也不过是个方圆百十来米,高十多米的小土坡,小山上郁郁葱葱,山顶平整如刀切,本就不大的地方还有个小池塘,却也丝毫不显拥挤。 竹林清脆挺拔,风吹竹叶沙沙作响,伴着“咚咚”的木鱼声,悠悠然也。池塘边有一僧一道,僧者盘坐,道者矗立,水面波纹一圈一圈荡开,这仿佛已到了世外仙境。 洛不易自半空看到如此画面,不禁感叹两位师父果真世外高人。 得益于“铁棍”变成了黑刀,飞行的速度快了近十倍,之前出山林用了三天左右,这次仅仅三个来时辰就回来了,而且不用像上次狼狈的抱着“铁棍”,着实潇洒了不少。 “大师父,二师父!”离地三尺来高的时候,洛不易松开了手,可黑刀的速度到底比还是“铁棍”的时候快上太多,而洛不易又是初次凭黑刀飞行,并没能熟练掌握,于是巨大的冲力使得他直直撞向了池塘边上的两个身影。 两个世外高人一个忙着骂人,一个忙着给成精的木鱼定罪,全神贯注的很,但是高人就是高人,洛不易还没靠近小山的时候两人就已然发现他了,听到洛不易求救的喊声,老和尚没动,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随意出手,因为他知道会有人出手,毕竟还有洛不易他二师父就在跟前。 要不说人算不如天算呢?老和尚修为再深,也没预料到胖道士那不靠谱的性子。 只见这胖道士也不回头,轻轻向右迈了一步,宽大的道袍袖子一甩,便将撞来的洛不易从他与老和尚之间的缝隙拍向了池塘。 “啊……” “噗通” 胖道士哈哈大笑,冲着刚钻出水面的洛不易道:“小不易,二师父待你不错吧?刚回来就为你接风洗尘,哈哈哈哈…” 洛不易抹了把脸,又将头顶上的水草淤泥扯下,不满道:“你就是故意的!大师父你也不管管他!”他自然知道二位师父若诚心救他,他连根毫毛都不会少。 洛不易的归来,老和尚和胖道士当然是很高兴的,毕竟朝夕相伴十五年,师徒情深意厚,只是这胖道士脑子实在缺根筋,连欢喜之意都表达的与众不同。 “呀!我的伞!”洛不易哀叫道,急忙往岸上游过来,好在池塘水并不深,洛不易扑腾了两下后已然能踩到水底淤泥了。 胖道士拍了拍手,只见一个水球从池塘中升起,将洛不易托到了岸上。 以前看两位师父施展法决还不觉得如何,现在他却心生向往。 将身后的朱红纸伞取下,发现并没浸毁,打开后晾在阳光下应该很快就会恢复原样。 “呦,这是那个小姑娘送的纸伞啊?让我们小不易如此牵挂?”胖道士乐呵呵地调笑着。 不比胖道士的老不羞,老和尚转过身看着刀尖朝下悬在半空的黑刀若有所思,对洛不易说:“不易,将你在晴雨城的经历一一说来,不可遗漏。” 于是洛不易学着老和尚的样子盘坐在地上,把他如何进城,又为何进福林楼,花韵是谁,华凝又是谁,如何得到神兵又为何回来清清楚楚,仔仔细细地说与两位师父。 二人对视一眼,由老和尚开口问道:“那凤簪的材质与你玉佩的材质一样?” “确实一样。”洛不易肯定道。 相对于老和尚的询问,胖道士明显对于别的要更感兴趣,蹲下来眯着眼睛道:“那华凝是不是很漂亮?” 这还用问?华凝自然是漂亮的!洛不易想都没想就连连点头。 “哈哈!这我就放心了,漂亮的姑娘肯定是可爱的,我们小不易把持不住也没什么。”胖道士挤眉弄眼道,神情说不出的猥琐。 洛不易的脸红的就像那把晾在一旁的朱红纸伞,当下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早就知道两位师父不会怪他这个半个出家人“破戒”,但现在当面得到肯定还是让他去了一块心病。 胖道士接着道:“至于修为,你不用急,我与你大师父自有安排,总得让你娶上媳妇儿不是?” 本来说的好好的,可越说越不正经。 洛不易却觉得很正常,没错,这就是他二师父。 “不易,你且去梳洗一番,稍后我与你二师父有事说给你听。”弹了下黑刀的刀身,老和尚说道。 洛不易点点头,应了一声就向破庙里走去。 “小不易这次出门似乎变化不小啊!”胖道士就地一躺,青草绵绵,倒也不怕弄脏了衣裳。 老和尚嗯了一声,道:“有了心上人,得到把神兵,寻到了至亲,对心神冲击自然不小。这变化自是好的,比起以前闷不做声的性子好多了。” “小不易也就在你跟前闷不做声吧?可话说回来,那个花韵果真是花家的那个小丫头?”胖道士仍然不太相信。 “姓名可以雷同,但那凤簪可做不了假,只是没想到不易竟然成了她弟弟!善哉,善哉。”连一向镇定自若的老和尚都感到不可思议。 胖道士随手拔了根草叶子放入嘴里嚼了几下,又呸的一声吐出来,苦着脸道:“那就完了,若是等小不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知道了以前的事情,还有他跟华凝…哎呦,一团乱麻呀简直是!真是阿弥陀了个佛!” “善哉,善哉,无量天尊…”老和尚也觉得这是个难题。 “咦?你怎么念无量天尊了?念你的阿弥陀佛去!” “刚刚是你先念的阿弥陀佛,贫僧才念的无量天尊。” “少来,我一时口快不行?反正不许你念无量天尊!”胖道士翻身坐起,拿手指着老和尚道。 “无量天尊,老二你真缺德;无量天尊,老二你真不是东西;无量…”老和尚念念有词,连黑刀也不看了。 “你!我就……”胖道士鲜有吵赢的时候,可这次事关道统,他可不能轻易认输,只好拿出骂街的本事。 于是两人激烈地斗在了一起,只是两位高人兴许是修为不相上下,看情形,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决出胜负。 两位高人的绝世大战洛不易也没眼福看,他此时正在破庙里梳洗。 破庙不大,就进门一个佛堂,然后左侧一个便是洛不易的屋子,右侧?右侧是墙。至于两位师父,十五年来都只是在佛堂打坐入定,是以洛不易自小就知道这破庙里的两位师父乃是真正的出家人,不然谁能做到如此地步? 说破庙破,是因为庙破在衰败,破在年久失修,就连一座佛像都没有,之所以能把这里当做是庙庵而不是道观,是因为庙门上的有块破旧的木牌匾,上面拿金漆歪歪扭扭的写了个“佛”字,不然,把这里称作道观也未尝不可。 还是回来庙里自在,头次出门毕竟有些不适应,望着自己屋里熟悉的摆设,洛不易不禁笑了笑。 洛不易梳洗起来很快,毕竟是个男人,从小跟着两个出家人生活,自然是得过且过。 从水缸里打来水,跟水缸里二师父养的青鱼打了声招呼,而青鱼回应以水泡。 说起来这青鱼也是端的灵异,鱼嘴两根胡须与鱼身一般长,关键这鱼的眼睛是竖瞳,还能闭着眼睛睡觉,要知道凡属鱼类皆是没有眼皮的,更别说闭眼了!这青鱼自打洛不易记事起就有了,大概许是二师傅对青鱼不好,十五年了青鱼没有长大丝毫。 洛不易别了青鱼,回屋里洗了把脸,又将沾了水草和些许淤泥的头发仔细洗了洗,这才换了身衣裳,将还有些潮湿的符印缠在左手腕,出门找两位师父。 两位高人仍在争斗不休,不过看来已经快要有结果了,见洛不易走来,胖道士揉了揉左眼,乌青的眼圈迅速的淡了下去,消失不见。 “二师父,你眼睛怎么了?”要不是洛不易眼力好,恐怕都要以为是幻觉了。 “哦,没什么,最近夜读经书,眼睛有些酸涩。”这话说的没一点毛病,洛不易若不是看见他眼上的乌青,估计也就信了。 撇了撇嘴,洛不易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反正是问不出什么的,肯定又是跟大师父吵架,甚至还动手来着。 老和尚看着二人唯一的徒弟,捋了捋下巴上的花白胡子,道:“为师听闻你之经历,有些事要讲给你听,待为师为你一一道来。” 洛不易连忙盘膝坐下,胖道士也不情不愿的挺直了腰板。 “为师言之有三,一是关于你的身世,听你所言,那福林楼老板娘花韵定是与你关系匪浅,只是时机未到,暂不与你相认罢了,而为师这里也有关于你身世的信息,但同样时机未到,与你说不得。” 洛不易惊得张大了嘴巴,没想到他两位师父这里竟然有他身世的信息,而他这十五年来没听过一句与他身世相关的话,两位师父藏得好深啊! “其二是你与华凝之事,本来你虽不是纯正出家人,与华凝相识、交往原也不算什么,只是你终究未得师命,不守清规,罚你今晚抄写金刚经五遍;至于所谓的三年之期,待你修为足够,为师陪你去那青州州府走上一遭便是。”老和尚声音平淡。 胖道士乐了,道:“贼秃儿你这话说的不错,合道爷我的口味。” 洛不易也惊讶于大师父的话,听到有大师父为他出头,拳头不由得攥了起来,用力挥了一下,若是如此,那所谓的抄写五遍金刚经的惩罚相比之下就太值了。 “但是,那也得等你修为足够才行,那么为师问你,为师与你二师父这么多年来虽然偶尔让你学几个符咒法印,却并未真正教你能够入品级的功法,你可知为何?”老和尚抓起黑刀刀柄,细细端看着。 “弟子不知,只知道两位师父教弟子明心见性,道法自然,弟子心里感激的很。”洛不易看着自家大师父,目光澄澈。 老和尚与胖道士自然看得出洛不易说的乃是心里话,不禁欣慰一笑,这个徒弟没白养。 顿了顿,老和尚继续道:“其实这与你自身有关。” 与自己有关?是什么?莫非是自己资质愚钝难以成材?洛不易暗自嘀咕,抓了抓耳朵。 看得出自家徒弟的不安,老和尚也没说破,只是讲道:“从前有一农夫,虽然生活清苦,可因他还算勤劳,倒也能供得起全家生活。有一日,这农夫在田地里耕作,锄头挖到了一袋金子,他欣喜若狂,于是添置宅院,纳娶新妾,在邻里间大摆阔绰,不久后又染上了赌博之术,将所得钱财尽数败光,而后宅院被夺,妻妾被抢走抵债,再次一贫如洗。终于这农夫接受不了打击,神志溃散,乡间也从此少了一个本分的农夫,多了一个成天叫喊自己是大富翁的疯子。” 洛不易隐隐有些明白大师父的用意,道:“这钱财来的太容易,农夫更是因暴富而导致性情大变。” “也还是这个农夫,虽然生活清苦,可他还算勤劳,又拿积蓄换租了几亩地,日夜耕作下,生活渐渐有了起色,慢慢地成了当地富农。因他家财都是辛苦积攒而来,故而未纳妾,未摆阔,更没沾上赌博,所有花销皆是合理,日积月累之下,他终于成了远近数十里的首富人家。” 要是这样还不清楚大师父讲这两个故事是为何,那他就真的太愚钝了,洛不易正色道:“不易能得二位师父收留已是万幸,从不敢再多奢求。但若是蒙二位师父怜爱,赐下修炼功法,不易定当勤学苦练,坚持本我,绝不辜负二位师父的良苦用心!” “哈哈哈…一本正经的样子真好玩儿啊小不易!你大师父并不是这个意思。”胖道士哈哈大笑道。 洛不易眨巴眨巴眼,懵了,怎么不是这意思了? 胖道士见洛不易这个呆样更乐了:“哎呦,我不行了,小不易你太逗儿了!哈哈…” 洛不易无语,他怀疑新认的花韵姐姐跟眼前这个没有师父样子的胖道士其实是一个人。 终于察觉到洛不易的眼神,胖道士清了清嗓子,忍着笑意道:“你大师父的意思是说,你资质太好,修为提升太容易。” 诶?自己资质太好,修为提升太容易?可这不是好事情吗?洛不易用疑惑的眼光看向自家二师父。 胖道士虽然是洛不易的二师父,可自身形象实在有限,极少在洛不易面前装高人,是以眼见洛不易有询问的意思就十分兴奋,又有机会展示形象了!可刚要给洛不易解释,一旁良久不出声的老和尚抢在他前面说道:“修为易得,心境难得;心境不稳,心魔生焉;走火入魔,修为是祸。” 一句话说的云里雾里,洛不易似懂非懂。 “简单说就是你修为太容易提升会导致心境不稳,从而走火入魔;如果被外魔所趁迷了心智,那才真是害人害己;况且修为越高,所造成的影响自然越大,最终成为一个祸害。”得意的瞪了眼老和尚,胖道士终于满足了自己好为人师的心思。 老和尚自然没搭理胖道士,接着道:“是以为师与你二师父自你记事起便教你诵经读书,培养你心性,让你心境圆满无暇,以后你就算修为突飞猛进也不会迷失在这种力量的诱惑之中,做出让自己后悔之事。”说着将黑刀递还给洛不易。 此时洛不易虽然还沉浸在老和尚的话语之中,但双手接过黑刀时,仍注意到老和尚握住黑刀刀柄并没有跟华凝的州主姐姐一般用修为强行抓取,而是如同这黑刀还是“铁棍”的状态时一样徒手抓握,但洛不易并没多想,毕竟这黑刀的前身本就是两位师父给他的,更何况他心里一直认为两位师父是比州主大人更要厉害的高手。 “再者,就是这把黑刀。”老和尚指着洛不易手中的黑刀说道。 怎么又关黑刀什么事了?洛不易发现自己今天在两位师父跟前变成洛不懂了。对了,还没请教师父这黑刀的来历! “大师父,这黑刀是什么来历?” “这黑刀蕴育自神陨之铁。”老和尚说道。 “神陨之铁?那看来之前的‘铁棍’的确是神陨之铁,是种能蕴育地级神兵的宝物。”洛不易道,看来中州落神峰上的天象殿算的很准。 “神陨之铁不是你所说的那种宝物,神陨之铁本身就是神兵,神级高手陨落之后形成的神之兵器,而当今世上知晓神陨之铁真正来历的,不出五指之数。”老和尚慢慢伸出枯瘦的手掌冲着洛不易比划道。 洛不易心神俱震,晴雨城之行让他明白了修者神兵的形成,可没想到在师父这里他竟然又了解到有一种神兵,被称作天神之兵。若是说修者神兵是对于四种品级有着神异的武器的总称,那么这个神之兵器就真的是又一种阶层的神兵了。而且,大师父口中所说的这个所谓的神级高手,恐怕这个品级,天下间知晓的就更少了吧? 胖道士皱眉看了眼老和尚,这贼秃怎么突然说这么多?不由得接过话头道:“不易啊,所谓神物自晦,是以你看到这神陨之铁是一铁棍模样,但当它出世之时定会褪去伪装,锋芒初露。所以我跟这贼秃才要你与它从小贴身而伴,为的就是让神陨之铁熟悉你的气息,不然等这神之兵器出世,你定会被它所伤!”白了眼老和尚,看到了吧?道爷我这才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既讲清了来历,又没暴露出什么隐秘,没见小不易都信以为真了吗? 信以为真的小不易懵懂着一张脸,问道:“那,这和我修为低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以前只让你修习那不知名的功法是因为我们担心我们的功法不适合于你,而与你伴生…咳咳咳…伴身的黑刀作为神之兵器,自然会引导你修炼最合适你们的功法。”太不容易了,要圆老和尚的谎就得要本道爷撒好几个谎!还好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这小不易啥都不懂,肯定不会发现。 洛不易自然没想到最尊敬最亲近的两位师父会“坑骗”他,听闻如此秘辛,不由的震惊连连。 这黑刀真有意思,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修炼独属于他的功法,想来,一定是很厉害的吧?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四章 出发,目标十万大山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是夜,月光皎皎,透过打开的窗子照在洛不易桌前,伴着昏黄的油灯,洛不易摊开黛色经卷,闭目凝神,回想金刚经内容。 金刚经又名金刚般若波罗密经,是由佛教西域祖庭传来青州的佛门经典,青州佛门大师翻译有多个版本,而洛不易的大师父传授给他的这一版本有三十二章正文,共五千一百三十字,金刚实为般若,破坏一切戏论妄执而不为所动,大师父让他抄写此经典,并不是真的就照着经书抄写,而是凭空默写,这也是为了助他修持心境,在晴雨城的经历好也罢,坏也罢,都应该秉持本心。 大师父的用意,洛不易明了于心,经文在脑海之中过了几遍,自认无误,拿起兼毫小笔蘸上金漆,落笔方圆有度,松弛有间。这经文抄写,自是以楷体最佳,以方为主,点画劲挺,严谨工整。写此类楷体,洛不易选用兼毫笔也是不错,兼毫的毛笔既有羊毫的柔软,又有狼毫的硬朗,常见如羊狼兼毫,羊紫兼毫,以五五或三七之比例合两种或以上之毫。他手上这只兼毫正是二师父取林中山羊及野狼的毫毛所制。 写上几句,复蘸几下金漆,小心翼翼,生怕将金漆弄撒,不说弄脏经卷,这金漆是二师父的珍藏,据说是用一点少一点,要不是这次他自长大后少有的抄写经书,二师父也不会把金漆交给他浪费,连这黛色的空白经卷都是二师父提供的。 其实就用墨而言,道家书写符箓常用朱砂,抄写典籍用普通的墨锭即可,而佛教也是如此,只有特别珍贵的符箓经文才会动用金漆,毕竟金漆来之不易,当然,就效果威力而言确实强了太多。 胖道士让洛不易用金漆抄写金刚经,也是存了奇货可居的念头,要知道洛不易年纪越来越大,犯错机会就会越来越少,现在洛不易抄写的这三份金刚经到时候就成绝版了说不定!到时候用来要挟洛不易给他捶肩捏腿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容易。 洛不易要是知道胖道士的想法一定会大翻白眼,他又不是什么当世大文豪,就算是用金漆写的佛门经典又能值得什么了。 月过中天,洛不易才写了不到二份,拿笔端扶了扶灯芯,看着窗外的那轮弯月,前两天还是细如银钩,今日隐约可见半月轮廓了,当时还与华凝月下相伴长街行,如今华凝被姐姐带回了州府,自己还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她。 叹了口气,凝神落笔,一门之隔的佛堂之中,老和尚与胖道士早已入定。 此时本不该下雪的青州州府满满落了一层雪,州府城中的居民却没因此受灾,盖因州主大人未卜先知,早在下雪之前就贴出告示提醒天象有变,大雪将至,更是为贫困居民和城中乞丐发放了棉衣被褥。老瞎子与张小鹿躲在一条死胡同里,胡同里被张小鹿用破木板和破木棍打了个漏风的小屋子,两人穿着披着的是从州府府军手里领取的棉袄棉裤和一条略显单薄的被褥,相互靠在一起,哆哆嗦嗦的睡着,只是不小心被木板缝隙中透过来的冷风冻醒的张小鹿依稀听见老瞎子喃喃呓语:“好大的雪…快了…快了…” 与此胡同相隔好几里的内城青华宫中,华凝站在窗前看着空中刚因雪停而露出头的月亮,只是看着看着,那月亮渐渐变成了洛不易流着鼻血的呆样,华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抚了抚一直悬浮在她身前的白色短剑,暗道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能初步沟通神兵,可以让神兵短时间内收敛气息,这让她姐姐都惊讶不已,她真想告诉他,让他能夸夸她。如此想着,华凝不由痴了,月光下,她绝美的脸庞映在短剑秋水般的剑身上,如月宫仙子,飘然临世。 这正是咫尺天涯共此月,一种相思两处愁啊。 清晨,洛不易自睡梦中醒来,神情丝毫不显疲累,伸了个懒腰就打算出门做早课。他昨晚抄写完金刚经已然是凌晨时分,只好趴在桌子上小憩了一会儿,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池塘边,老和尚在拨着念珠做早课,黑刀插在他身后草地上,而胖道士在一旁生起了一堆火,火上架了三条大腿,看个头,应该是野猪腿无疑,胖道士手里拿着个蒲扇兴冲冲的扇着,冒起的烟夹杂着渐渐烤熟的肉香向老和尚飘去,胖道士见此情形扇得更带劲儿了。 洛不易不禁摇了摇头,对胖道士道:“二师父,大师父在做早课,你就别整他了!” “哈哈,小不易你再稍微忍耐一会儿,这野猪腿快烤熟了。”胖道士显然不会承认自己在整人。 洛不易无奈,盘坐在老和尚身边,手结莲花印,默诵大悲咒。 佛教早课通常念的是楞严咒、大悲咒、多心经和十小咒,晚课多是阿弥陀佛经、礼佛大忏悔文、蒙山施食。其实早课、晚课的目的也是为了让信徒明白教义,深化佛意,一些寺庙僧众会根据自身修行习性来调整早晚课内容,颇为变通。 道家自然也是有早晚课的,毕竟是这青州两大宗教之一,可胖道士说什么他修道,不是为了修成个牛鼻子,有些清规戒律可以守,有些守来守去净是一堆麻烦。 “烤好喽!小不易快来吃烤猪腿!”胖道士随时都是精神满满的样子。 刚好洛不易念完了一遍大悲咒,听到胖道士的招呼,高高兴兴的跑到火堆旁,接过胖道士递过来的猪腿。 也好在老和尚也只是让洛不易养个早起就修行的好习惯罢了,不然真正的佛家早课岂能如此儿戏? 二师父烤肉的手艺还是这么好,他去晴雨城的前一段时间都是大师父给做饭,他快吃腻了那烤土豆了。 说起来他两位师父对他是真的好,从小到大没让他做过一顿饭,连他身上的衣服都是两位师父轮流洗的。他记得以前问过,说不是应该徒弟服侍师父的吗?那时候大师父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这是他们两个欠他的。 二位师父会欠我什么?洛不易想不通,不过师父们对他好,他将来也好好待师父就是了。 野猪腿烤着吃真香,以后学会了烤给华凝吃,她肯定会喜欢。想到这里,洛不易心里嘿嘿笑了两声。 老和尚走了过来,他是做足了两堂功课的,花白的长须被朝阳映的隐隐呈现金色,端的是一副人间圣僧的模样。 只见这圣僧学着胖道士瘫坐在草地上,取下最后一只烤猪腿,两指并剑在猪腿上轻轻一划,一条大小均匀的猪肉就被割了下来,两指夹起烤肉送入嘴中轻轻咀嚼,丝毫没在意洛不易吃惊到嘴里的肉的掉在了地上。 什么情况?大师父不是不吃肉吗?而且这么不雅的坐姿是怎么回事? 急忙咽下口中的肉,开口问道:“大师父你怎么吃肉呢?!” “为师又没说过为师不吃肉。”老和尚风轻云淡。 “不是,和尚不是不可以吃肉吗?”疑问堵在洛不易心口,连烤猪腿也顾不上吃了。 “佛教并不禁荤,一些世俗佛门为了斩断欲念故而禁止,为师的修为又岂会控制不住区区口腹之欲。况且这猪腿又不是为师烤的,为师并无罪业。”老和尚坦然道。 “可是……”大师父的话听来有几分道理,洛不易感觉有些不对却不知如何开口。 一直专注于啃肉的胖道士抹了把油腻腻的嘴巴,道:“你这和尚终于不再装得道高僧了?还有,这两天让我做饭吃我烤猪的是你,不用讲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想吃就吃了,毕竟小不易马上就又要出远门了。” 又要出远门?洛不易闻言也顾不得问老和尚为何突然洒脱了性子,只是疑惑的看向老和尚。 不慌不忙的吃了几口肉,老和尚慢条斯理的说:“十万大山深处有个老朋友有事找你帮忙,你到了那儿听她的便是。” “徒儿知道了。”也没什么,现在的黑刀速度很快,永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这次出门,不得御刀飞行,须知,你这个修为是御不了刀的,我已经跟它说好,不会再带你飞了,直到你修为足够。”老和尚道。 洛不易嘟着嘴点了点头,暗道这次出行恐怕不会太顺利。 “不用太担心,你就把这次出行当做修炼,实打实的磨练出一身本领。这次我与你大师父会为你做好万全准备,自不会让你身陷险境。”胖道士安慰道。 应了一声,继续埋头啃猪腿,十五岁的洛不易显得心事重重。 老和尚与胖道士彼此看了一眼,却并未再出言相劝。 师徒三人各怀心事的一餐早饭终于吃完,洛不易坐在池塘边,手里拿着一枝竹条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打着水面,显然这时的他心情并不平静,不同于两天前去晴雨城,他怀揣着不安与兴奋,却很少表露情绪,大多数时间都是强做镇静。 想到自己一步一步的去往那十万大山的深处,那个对于无论是五州大地上哪一个人来说都是险地禁区的神秘的十万大山,洛不易确实心怀畏惧了,毕竟他不能再御刀飞行,最主要的是他只是个未入品级的小修者,若是不小心遭遇到什么强大的妖魔,他要拼命才能激发黑刀的力量帮他对付下玄级修者,不然凭他学会的几道小符咒,不会派上什么大用场。 哎,要是修为能高点儿就好了,不至于如此畏首畏尾,也能早些去找华凝。 “不易,接刀!”老和尚声音在身后响起。 洛不易转身看见黑刀旋转着飞向他,当即伸手一捞,握住了刀柄。 “大师父,这是什么?”洛不易接刀后发现刀身上一面隐隐有一道云纹,另一面应是好几个梵文,只是这些都隐在刀身内一般,他并未能辨认清楚。 “这是我与那贼秃以道家云箓及佛门梵文刻下的六甲秘祝与九字真言,其威能无比,在必要时候可以救你一救。”胖道士插着腰,挺着个大肚子道。 六甲秘祝洛不易自然是知道的,正是道家秘术“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但他却从未见过云纹的写法;佛门的九字真言其实也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乃佛门密宗不外传的秘法。两者因法决与手印的施展不同,所起作用也不同,相同的是这两秘术均是两教无上斗战法门,如今被两位师父当做法阵刻在黑刀之上,只是为了让他能增一分在十万大山里生存的机会。 老和尚递过来朱红纸伞和一个包裹,说道:“此次让你去十万大山深处,也算是一次历练。包裹里是为师与你二师父早年游历的一些笔记和修炼心得,此外还有一些法术秘诀,你一路上可边走边看,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洛不易将黑刀封印后背到背上,接过包裹和伞喏喏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就要出发了? “痴儿!幼虎不经历搏杀如何震慑百兽,如此年华岂能虚度?你一大好男儿怎可如此惺惺作态?”胖道士双目圆瞪,厉声呵斥。 这是洛不易第一次看到二师父对他生气,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而大师父垂眉低眼立在一旁,却并不帮腔。 “大师父、二师父,不孝徒儿不易拜别!”洛不易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将老和尚递给他的包裹同样背在背上,抱着红伞,起身向着东边的密林深处头也不回的跑去。 “哎,你这是何苦。”老和尚看着洛不易离开的身影渐渐消失,对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的胖道士说道。 “你,你说咱们,咱们让小不易好好的带在身边不好吗?修行个什么劲儿啊!十万大山里那么多妖魔鬼怪凶兽异灵,他还只是个不入品级的小娃娃啊!”胖道士边哽咽边拿袖子擦拭脸上的泪水,似乎刚才训斥洛不易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这是命!是他的命,是你我的命,是天下修者的命,也是这人间的命!”老和尚平静的说道,只是拨弄持珠的手攥得指节发白。 胖道士听到这句话,似乎浑身失去了力气,慢慢跌坐在了地上:“命么?多少年了…”声音渐渐不闻。 老和尚默然,如果可以,他何尝不希望洛不易能平平安安过此一生,有他们俩在,足可以护卫洛不易一生一世。 “我要去寻回他们,我不想期限到来之时仍然无能为力。”胖道士站起身,拍去屁股上的草屑,走回了破庙。 不想无能为力是吗?老和尚闭上眼,念珠拨动的更快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五章 雪英堡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如果说青州是天下粮仓,到处鸟语花香,那么冰州就算得上是贫瘠至极,人烟罕至了。 冰州又被称作冰原极地,这里到处都是冰雪,人们住的是冰屋,喝的是雪水,幸好冰州临近无尽冰海,冰州州府时常组织部分府军与渔民一道出海捕捞海货,并以极低的的价格出售给冰州百姓,不然冰州的百姓只能靠少量的极地牦牛当做食物了。 好在冰州虽大,但人口极少,加之常以冰州特有的药材及矿石与其他各大洲交换资源,冰州的百姓也算是生活的安安稳稳。 青州有十八大城,九座小城,城辖下村镇无数。而冰州没有城,只有数不尽的冰屋分散遍布,由州府、雪英堡、冰剑门三大势力统辖,三者中又以州府为首,多少年来相安无事。 其中雪英堡依山而建,占地千亩,堡中大大小小建筑百余座,皆由山石凿砌而成。堡内外门弟子近千人,内门弟子也有上百人,更别说还有依照五州惯例驻扎在此的数千州府军兵,规模之大,实为天下一等一的宗门。 孙英是雪英堡的外门弟子,今日他轮值看守雪英堡大门,二十多岁的他终于触摸到了黄级的门槛,相信再磨砺两年定能成为黄级高手,成为内门弟子,届时手拿黄级神兵,背靠雪英堡,整个冰原上又能有几个敢拿自己不当回事?嘿嘿的笑着,连大门不远处走来两个黑色身影都没发现。 “这位兄弟,劳烦通报一下贵堡主,说有故人来访。”其中一黑袍人说道。 只是孙英仍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中,丝毫没注意到眼前来了两个人,嘿嘿傻笑不停。 “噗”一声轻响。 刚开口说话的黑袍人刚要开口再说一遍,另一个黑袍人伸手如探囊取物般穿了孙英的胸膛,手臂收回时,枯树模样的掌心中多了一枚砰砰跳动的心脏。 “这破地方把人脑袋都冻傻了,也就这颗心还是热乎乎的,小方子你尝尝?嗯?哼哼…”这人声音如划铁,说不出的难听。 “方明不敢,还请老祖恕罪!”方明声音发颤,没想到与自己一路走来都不言不语的老祖竟如此恐怖。 那个叫做老祖的黑袍人将手中心脏一口一口吃下,末了还不忘将手上的鲜血用四脚蛇般的舌头舔食干净,嘿然道:“嗯,热乎多了,就是这小子修为太低,吃起来味道一般般。小方子你可要继续好好修炼,不要浪费了噬心咒提升修为的效果。就是不知道被下了噬心咒的心脏味道如何,老祖我可是馋你很久了!哼哼…” 方明把头垂得很低,浑身颤抖,姿态恭敬无比。 “要老祖我说咱们直接进去见这雪英堡的堡主吧,老祖怕再耽搁下去,馋虫就要闹肚子喽。哼哼…” 说完也没等方明答应不答应,直接提着他的肩膀向堡中最高的建筑掠去,而偌大的雪英堡来往巡视弟子众多,却无人发现他们,只留下一具尸体与两双脚印在大门处,其中一双脚印似鸡爪,却比鸡爪大了无数倍。 雪英堡中最大最高的建筑就是雪英殿了,这里是堡主处理辖下政务之处,也是众门人弟子参拜议事之所。 雪英殿大门高三丈,宽十米,两扇门由后山中坚比精铁的雪雾石整个凿制而成,通体洁白如玉,一扇刻各种雪兽冰禽活灵活现,一扇刻冰山冰海气势磅礴。 正冲大门便是雪英堡堡主宝座,宝座与案几由一整块千年寒玉雕刻,造型古朴大气。宝座后面的墙壁上浮雕一只冰雪蛟龙,龙眼雪白无情,睥睨天下之气油然而生。 而雪英堡堡主便在这冰雪蛟龙之前的宝座上处理雪英堡一切事项。 雪英堡堡主方渐离老来得女,妻子却因难产去世,十多年来他都盼着能抽出些时间好好陪陪他的掌上明珠,可每日堡中繁忙的事项让他这个地级高阶的高手都有种说不出的疲累。还是羡慕青州啊,听说那里的宗派并不牵扯政务,能够安心修炼,据说还能游历天下,当真是潇洒的很,惹得他时常感叹如果有一天能带着爱女到其他州游玩一番就好了。 埋头处理政务的他突然眉头一皱,对着空荡荡的大殿道:“阁下既然能无声无息闯入我雪英堡,应当不是无名之辈,何必藏头露尾,自降身价呢?” “哼哼…”率先回应的是两声重重的鼻音。 “你这老小子修为倒是马马虎虎,虽然老祖我带着个人才被你发现,不过还是要夸奖你一句,在这方天地还能修炼到地级高阶的地步,难能可贵。哼哼…”老祖拎着方明一闪而出,似乎刚刚就站在殿下。 来人说的轻松,却让方渐离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这股寒意连他这个地级高阶的高手都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他明明感受到的是一个人,可是出现的是两个人,而且他清楚的察觉到自己刚刚感应到的是另一个人,而非这个自称老祖的。 脑中不禁飞速衡量,这个自称老祖的若不是靠地级以上的神兵遮掩了自身气息,那就是此人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而自己本身就是地级高阶,如果修为比自己还高,那么最起码是地级巅峰,至于再往上的天级高手,他没考虑,也不敢考虑。 “阁下修为高深,方某佩服至极,只是不知阁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方渐离一边虚与委蛇,一边不动声色的将他的地级神兵寒魄珠唤出,悄然握在手里。 老祖咧着嗓子干笑两声,道:“老祖我奉圣主口谕,想要送方堡主一场造化,方堡主意下如何?哼哼…” 圣主?!十五年前不是已经…… 方渐离按下心中巨浪,且不说这自称老祖的人所言虚假,可以肯定的是今天之事决然无法善了。 “敢问阁下,你口中的圣主是?” “轰”地一声,却原来是老祖挥挥衣袖将两扇巨大石门关上了。 “你问圣主是谁?哈哈…”老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 “圣主他老人家托我给你带一句话,他说你当年拿寒魄珠打他的那一下,至今还有些乌青。哼哼…”黑袍的帽子虽然遮住了脸,但听声音就能想象的到现在这老祖必然是冷笑不已。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方渐离竭力压制心中的惊骇,强自镇静道:“不知魔主他老人家打算送我一场什么造化?”妖魔的圣主自然就是魔主了。 像是满意方渐离的表现,老祖缓声道:“圣主慈悲,打算让你加……好胆!” 却是方渐离趁他心神松懈,手持寒魄珠突然靠近。 催动寒魄珠施展大法术太费时间,小法术又起不到太大作用,不如与他近身交手探探虚实。 方渐离算的精准,老祖话音未落,他已然到了跟前,却发现老祖身前站了一个人影,正是他一直忽略的那个被老祖拎来的人。 不过这也无碍,与妖魔走在一起,不是妖魔同类,就是大奸大恶,一起受死了事! 可挡在老祖身前的人掀起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让方渐离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脸。 “我的好兄长,别来无恙?”那人说道。 “方,明!”方渐离不得不撤身而回,看着方明咬牙切齿道。 一样的中年面貌,一样的半尺长须,甚至连头发都是一样的灰白,若不是此时方明身边站着老祖,方渐离几乎以为是在做梦了。 “三十年了,为何不回雪英堡?纵然有错,难道我会不念兄弟之情?”方渐离几乎是怒吼而出,他生气的不是方明不回家,气的是方明竟然和妖魔走在了一起。 方明脸色更为狰狞,沉声道:“有错?我有什么错?我的聪明才智不下于你,老东西临死前为何不把堡主之位交给我?” “不孝孽障!你负气而去,难道不知父亲重伤濒死?况且你根本不知道身为堡主肩负的是什么重担,以你当时的修为如何能够去……” “住口!修为,修为,又是修为,你我同胞双生,为何你修炼天赋绝佳,而我就资质愚钝?可你仔细看看,三十年过去了,我也是地级修者了,亲爱的大哥,你是不是应该将堡主之位还给我呢?” 方渐离眯了眯眼,说:“咱们兄弟俩自然好商量,既然你修为达到地级了,堡主之位给你又有何不可?不过在此之前,让我…” 身影一闪绕过方明到了那自称老祖之人背后。 “让我先解决了此獠!” 寒魄珠凝结玄冰成刺,向老祖背心激射而去。 “吱”刺耳之声响彻大殿,原来寒魄珠与玄冰刺撞上了一面巨大龟壳。 “不动如巨!”方渐离自然认出了眼前之物,虽然不是神兵,但也是一龟类魔王死后遗留,不比一般的神兵逊色,更因为是妖魔遗物,这不动如巨只能妖魔才能使用。 老祖擎着巨大龟壳,面带嘲讽道:“嘿嘿,魔主大人知道你老小子狡猾无比,特意让老祖我带上这地级神兵防身,听闻,你老爹就是被这不动如巨活生生砸成重伤的,真是好巧,哼哼…” 方渐离收回不甘的寒魄珠,心知对方修为不弱,又有不动如巨相助,他恐怕无法轻易拿下,当即反手一甩,一枚短箭射向门外。 “不好,他这是在召集人手!”方明虽然刚因方渐离的话语有些心动,但那噬心咒的可怕还是让他选择帮助老祖。 老祖闻言桀桀一笑:“放心,这就拿下他!哼哼…”地级巅峰的修为瞬间爆开,震得大殿中轰鸣之声回荡不已。 “啪”,大殿外短箭炸开,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 方渐离也全力爆发,手持寒魄珠的他此刻毛发凝结冰晶,浑身被冰蓝色光华笼罩,他不需拼命,只需拖延时间,等后山闭关的两位长老到来,自可合力擒下这老祖。 “玄冰道四十六,冰封!”方渐离口中吐出一道寒气,寒气离口,在空中扭动了几下,向寒魄珠游去。 寒魄珠得到寒气,绽出刺眼白光,等方明和老祖重新再看清时,大殿的地面及屋顶和墙壁已然被厚厚的玄冰覆盖,连二人的脚也被冰晶裹住,与大殿的地面连在一起。 “好宝贝,好宝贝,久闻寒魄珠大名,却不想竟是如此霸道,不过这还奈何不了老祖我!哼哼…”老祖手中不动如巨轰然砸下,脚下的冰晶裂开一道道缝隙。 这时,一道柔弱但悦耳的声音从壁刻旁传来:“爹爹,我听到有响声…咦?怎么会有两个爹爹?” 方明转身望去,只见一少女扶着堡主宝座,穿着绫罗对襟花袄,身披雪白貂绒披风,头戴毛绒皮帽,大约十五六年纪,长的是俏丽多姿。 方明心下暗疑,这长相与印象中的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女人极为相似,莫不是… “怡儿快跑!”方渐离怎么都没想到还没招来长老,却先把他的爱女招来了,身形急闪,向方怡飞去。 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好一个小嫩娃娃,让老祖我尝尝你心肝儿的味道如何!哼哼…”老祖双袖一展,如大鸟般掠向方怡。 方渐离目眦欲裂,可怎奈速度不及对方,位置又比对方远,心下一横,寒魄珠向老祖背心砸去。 “老祖我就知道你会偷袭我,不过你这招没用!哼哼…”老祖飞行中转过身,将不动如巨横在身前。 却不料寒魄珠并未砸向他,而是转了个弯冲向方怡所在。 “敢耍老祖我!哼哼…”老祖气的七窍生烟,身上黑袍爆碎,显出一颗骷髅般的脑袋,嘴巴尖如鸟喙。 而这时的方渐离已然借机超过了他,就要与寒魄珠会合。 “找死!嘎……”一声怪异鸟叫震的殿内冰晶破碎,更是如锥似箭扎在方渐离心间。 “噗” 方渐离本就修为不及老祖,又不得不分出心神控制寒魄珠保护方怡,而没有寒魄珠在手的他就算早有戒备也仍是被老祖的怪叫一击伤了神魂。 “爹爹!”方怡才仅是黄级修为,这一切发生的又太快太突然,此时见方渐离受伤,终于反应过来,将萎靡不振的方渐离扶起。 方渐离暗道大意了,许久没有斗过法的他竟然低估了妖魔的手段,本来还想拖延到两位长老到来,但是女儿的意外出现让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尤其是现在的冰州不知是否已被妖魔渗透。 方渐离召回与老祖对峙的寒魄珠,拉过方怡到他跟前,在方怡耳旁轻声嘱咐:“怡儿等下我自会用寒魄珠送你离去,之后你自行向东,冰州已经不安全了,咱们雪英堡离青州最近,到那儿你想办法找青州州求救,切记!” “可是爹爹你!”方怡慌乱无比。 “你们父女俩在交代遗言吗?哼哼…”一击得手的老祖正暗自得意,见方渐离父女在轻声对话,可碍于寒魄珠的存在他无法听得到。 “就是现在,怡儿保重!” 方渐离将寒魄珠按入方怡额间,手结法印抵在其上,喝道:“如封似闭!走!” 只见一颗放大版的寒魄珠将方怡包裹住,从宝座上方迅如流星般撞破殿顶,冲向天际。 “爹爹!”方怡泪如泉涌哭喊道,可是寒魄珠外一丝声音也没有传出。 “哪里走!”老祖虽然不知道方渐离在搞什么,本能的出手拦截,可惜毕竟比不得神兵破空而去的速度,手上抓了个空。 “竟敢接二连三耍小伎俩玩弄老祖!哼哼…”老祖手持不动如巨自半空中全力砸下。 方渐离见女儿已走,放下心来,哈哈大笑道:“我不信你们敢杀我,而且你们也杀不了我!” 巨大龟壳砸下瞬间,方渐离手印不停,一边吐血一边念道:“玄冰道八十三,冰棺!” “咣”一声巨响,殿顶被震下不少冰锥。 而名为不动如巨,可比肩地级神兵的巨大龟壳砸在方渐离施法形成的冰棺上却没砸出哪怕一道裂缝,要不是冰棺下的地面被震裂并下沉三尺,还以为这老祖斗法是雷声大雨点小呢。 “该死!”老祖显然气极,连“哼哼”都不带了,说着就要举起龟壳再次砸下。 方明绕过掉下的冰锥走了过来,见状忙道:“老祖息怒,玄冰道乃是我家传功法,八十道至九十道乃是防御法术,此术一旦施展,施法人就要掉一级修为,并且非天级力量不能破。” 老祖转了转眼球,看了一眼自封在冰棺里的方渐离,道:“也罢,就饶他一命,哼哼…” 见老祖如此会捡台阶下,方明暗暗鄙夷,嘴上却连连称是:“老祖慈悲,况且若是伤及他性命,中州落神峰上必然知晓,如此打草惊蛇,魔主的计划定然难以成功。” “嘿嘿,老祖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要不是噬心咒不易解,老祖我都有心收你作为传人了,哼哼…”老祖一笑,又圆又小的眼睛却寒光闪现。 殿外脚步声声, 老祖扯过方明身上黑袍罩在自己身上,将龟壳变小收起,道:“老祖任务已了,剩下的你自己解决,莫忘了你的噬心咒!” “方明不敢!”方明低头行礼,姿态恭敬至极,只是身体不再颤抖。 “哼哼…”老祖自殿顶的破洞中飞出,无声无息。 方明攥紧拳头,眼光兴奋不已。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六章 冰州乱始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荆楚是两个月前才进阶成地级高手的,刚好补足了雪英堡三大地级高手之数,虽然快五十岁了,却因修为的缘故看起来仍只是个中年模样。 雪英堡有规矩,但凡宗门中出现地级高手将自动成为雪英堡长老,因此他得以被安排到后山长老峰上寻觅了一处洞穴修建成他的练功之地,虽然比不得峰顶的萧湘萧长老的长老阁,可谁让人家是地级中阶的修为呢?比他初入地级的修为要高得多了,况且在他还是普通内门弟子的时候,人家萧长老已然是堡主的左膀右臂了,不能比,也比不得,自己侥幸冲到地级已然很知足了,就这么养老此生多好。 于是雪英堡花费巨资打造的修炼洞府被他当做了养老福地了,至于修炼?修炼还能有睡觉舒服不成? “啪”,一道声响传入他耳朵,格外清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这是?!荆楚暗自惊疑不定,急忙掠出洞门查看。 天空中光亮刚刚散去,浓烟飘荡,合成六角星芒状,确实是宗门召集附近高手的信号。 这里是冰州三大势力之一的雪英堡,堡主修为通天,堡中三大地级高手坐镇,怎么会祭起信号呢? 荆楚长老往信号发出之地看去,幸好残烟未尽,才能看得清发出信号的是…雪英殿! 眼角不自觉地跳了跳,慌忙整理着仪容,不论雪英殿为何召集高手,他如此刚睡醒的样子总是不太好。 这样想着,身形已往山下掠去。 荆楚长老身为内门弟子时修行的是玄冰道前四十道,皆是地级之下的功法,成为长老后得堡主亲传玄冰道前四十一道至六十道的法术,其中第五十五道便是地级身法“冰梭”,此术依靠自身法力沟通空气中的水分凝结冰晶,携带身体进行移动,快捷省力,只是此术有一弊端,就是如果附近有其他地级高手存在的话,会影响到其法力与空气的沟通,从而导致移动失败。 荆楚长老别的功法可能练得不好,可这冰梭之术他可以算得上是炉火纯青,是以下山的速度一点不慢。 “荆长老!” 一女子声音由远及近。 荆楚长老听见背后的声音自是知道是谁在喊他,当即停下脚步,立在一颗巨石上。 “荆长老身法娴熟,果然勤奋有加。”只见一女子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话说出口却是老气横秋,脚下一方红色锦帕载她浮在半空。 荆楚长老连忙施礼,道:“萧长老过奖,晚辈岂敢在萧长老面前自诩勤奋,雪英堡中谁不知道萧长老修炼最为刻苦?前几日听堡主说萧长老已然在准备冲击地级高阶,实为我辈楷模啊!”才不会告诉你我成为地级后只学了冰梭之术。 来人正是萧湘萧长老,她本在峰顶长老阁中闭关准备尝试冲击更高层次,听到服侍她的侍女禀报雪英殿中发出信号,也幸好她只是尝试,还并未闭死关,匆忙调息稳定修为,出门查探。 可惜侍女并未能分辨是何信号,而她出来时信号已然消散大半,只得御起离火帕飞驰下来,好在御物飞行毕竟比身法要快的多,这才后发先至赶上了荆楚长老。 萧湘长老呵呵一笑,道:“荆长老切勿妄自菲薄,能成地级高手又岂会是庸人?只是荆长老此番下山为何不御物而行?” “晚辈得堡主新传二十道玄冰道法,见猎心喜之下,竟是忘了修炼御物法门了,此时急用却让晚辈很是尴尬。”荆楚长老叹了口气,暗道难不成我还得告诉你那御物之术太费心思,没有冰梭之术容易修炼所以就没学? “既如此,荆长老还请与我一同乘坐离火帕,雪英殿中必然有事故发生,我们也好快些过去。”说完手指对着脚下轻轻一点,本来一尺左右的离火帕变大成三尺见方,两人站在其上,绰绰有余。 “萧长老所言甚是,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荆楚长老一脸喜意,踏上离火帕,距离萧长老不过半步。 这萧长老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年纪,保养甚佳,风韵犹存,不知是多少门人弟子们的心中女神,能和她一同御物飞行,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萧湘长老对这个同为长老的晚辈极为看重,毕竟是宗派三大地级高手之一,假以时日,定能为宗派贡献出巨大的力量,此时见其如此懂事,心下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站稳了,疾!” 一声娇喝,离火帕飞速冲下山去。 雪英殿前,众内门弟子正集结赶来。 “大师姐,究竟何事师尊召我们前来?”二弟子周江问道。 雪英堡堡主一共收了三个亲传徒弟,二男一女,其余的皆是由萧湘长老代为传授功法。 大师姐名叫齐梦,一身玄级修为深不可测,被誉为雪英堡最有望在三十岁前突破地级的天才。 “我也不知,三师弟呢?为何不见他人?”眸光在人群中寻找。 周江皱眉,道:“听其他师弟们说是早上便出门去寻雪狐了,也不知道寻那玩意儿干什么,整日不知修炼。” 雪狐之名齐梦还是知道的,是一种灵异的小兽,据说颇通人性,长得更是娇小可爱。 “定是想抓住雪狐送给小师妹了。”她说。 三师弟何康平日里最喜欢追在小师妹身后。 众弟子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一起走向雪英殿台阶。 一道红光载着两个身影落下。 “见过萧长老,荆长老。” 齐梦和周江肃立原地行礼。 众位内门弟子及巡逻查探的外门弟子均单膝跪在地上,齐声道:“拜见萧长老!拜见荆长老!” 萧湘长老素手一挥,道:“不必多礼。” “就是,就是,都起来吧,起来吧。”荆楚学着样子也挥了挥手,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还是感觉暗爽不已,不久前他还是普通内门弟子中的一员,雪英堡规矩森严,只要不是堡主亲传弟子,见到长老必须单膝下跪行礼以示尊敬。 “噗”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破了。 众人疑惑间,荆楚揉了揉眼睛道:“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大殿顶部飞出,转眼消失不见。” “怎么可能,大殿中有堡主坐镇,怎么会有东西从大殿顶部飞出呢?别是你看错了吧?”周江对这个之前还是普通内门弟子的长老颇有些看不惯。 “休得无礼!”齐梦呵斥道。 荆楚呵呵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突然,“咣”的一声闷响从大殿内传出,震得紧闭的大门嗡嗡作响。 真的出事了!萧湘长老和荆楚长老对视一眼,急忙越过台阶,向殿门掠去。 “走!”齐梦招呼众弟子赶紧跟上。 可就在这时,谁也没注意到屋顶又一个黑影窜天而出,双臂一展,犹如大鸟般向远处飞去,无声无息。 两位长老一马当先,推开巨大殿门,只见大殿内一片狼藉,冰块、冰锥遍地都是,而他们堡主满脸怒意地看着殿顶的破洞。 地上的冰块等物应该是雪英堡独门功法玄冰道造成的,居然连殿顶都破了,可见战斗确实激烈。 “堡主!”两位长老率先躬身行礼。 “弟子参见师父(堡主)!”众弟子纷纷单膝拜见。 然而许久也没等到回应,众人面面相觑。 “哎,你们起来吧。”堡主叹了口气,似是情绪不稳,声音都有些异样。 萧湘长老上前问道:“不知是何方歹人扰我雪英堡?” 堡主背过身,看着壁上的冰雪蛟龙,沉重道:“马上通报州府,有妖魔现世,侵扰我雪英堡,修为约是魔王级巅峰,并且…” 堡主语气一顿,接着狠声道:“掳走了怡儿!” “什么?魔王级巅峰修为?” “那岂不是地级巅峰高手?” “竟然还掳走了小师妹?着实可恨!” 平日里与州府沟通大多是通过齐梦进行,此时她心下撼然,但还是咬牙道:“弟子遵命!一定会让州府彻查妖魔行踪,救回小师妹。” 萧湘长老愤怒至极,她平日里最喜方怡,忍不住道:“堡主可知此獠为何掳走怡儿?” “我也不知,想来定有不可告人之秘,或者是打算用来要挟我们雪英堡。” “要挟我们?”荆楚长老接道。 堡主回过身,点了点头,道:“不错,十五年前‘天变’发生,五州受尽劫难,而妖魔更是趁机作乱,屠害生灵,好在天下修者十五年来斩妖除魔不断,这些妖魔不得不藏起尾巴,只敢暗地里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冰原极地气候恶劣,物产贫瘠,妖魔也要少上许多,十五年的时间过去了,冰原上几乎再也难觅魔踪。可今天作为冰原三大势力的我们被偷袭了,还掳走了我的爱女,可想而知,它们这是在向世人宣战。” “所以它们掳走怡儿是为了让我们这冰州三分之一的势力投鼠忌器,好达成它们的阴谋?”荆楚长老分析道。 “报!” 一外门弟子从殿外跑来,气喘吁吁道:“禀报堡主,两位长老,大门看守外门弟子孙英被歹人杀害,胸口一个血洞,心…心脏不见了!” “什么?心脏不见了?”周江不可思议道。 萧湘长老眼睛眯了起来,身上杀气升腾:“定是那妖魔所为!” 齐梦也是惊怒无比,却还是理智道:“当务之急,应该是想办法找到那妖魔,救回小师妹!既然小师妹没有当场遇害,说明妖魔目的是要小师妹活着牵制我等,暂时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危,这正是我们救回小师妹的时机!” 众弟子也是纷纷响应。 “不错,正是应该救回小师妹!” “对,然后杀那妖魔一雪今日之耻!” “我们追将出去,找那妖魔!” “找?你怎么找?妖魔是地级巅峰修为,咱们如何寻找?” “咱们兵分八路去寻,总能寻到一个正确的方向!” “然后呢?然后被妖魔一爪子抓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说就我说,咱们……” 荆楚看了看大殿台阶上阴沉着脸的堡主,又看了眼怒火冲天的萧湘,眼光扫过齐梦与周江,最后瞥向这群竭力争执的内门弟子们,将手揣进袖子里,低下头叹了口气。 哎,真是多事之秋啊! 当日,一只神俊雪雕自雪英堡飞起,向着北方而去。 冰州州府不同于其他州府,并不固守一地,而是随着捕鱼船只在极北冰海边上徘徊。 在冰海捕捞海货是冰州生存的根本,但是冰海捕捞并非易事,不说冰天雪地里船只经常会撞上大冰块,或因为寒冷至极,海水结冰,船只需要破冰才能行驶,单就海兽的侵扰抢食就让渔民们头疼无比。 好在州府府军时常跟随船只出海,这些府军有的武艺高强,力可碎冰,一支鱼枪投掷出去就能射杀庞大海兽;也有的府军精通玄门法术,能控水,能裂冰,甚至还见过一位府军统领用一枚奇怪乐器控制海兽帮他们捕捞海货,更显得本事高强。 此时岸边靠着不少刚返航的渔船在搬卸海货,大部分是渔民,可身穿州府府军棉袍的人也不少,这也算是冰州特有规矩,凡是州府府军,必须分出一半人手,下至新兵卒吏,上至一州之主,均要帮助渔民,或出海捕捞,或在岸边帮忙,每月一次,一次时长半月。 今天不是州主大人的轮值时间,所以他此时在距离岸边不远的临时冰屋里,冰屋里坐了不少的人,修为高的不多,均是负责货物运输,海货捕捞,矿石开采的官员,本来他们州主正在跟他们商讨如何才能提高产量的作战会议,突然府军大统领,一位身高不输于男子,修为在地级初阶的年轻女子手抓一只雪雕走了进来。 “义父,雪英堡有要事禀报。”说着将雪雕腿上的金属小筒解了下来,从内里倒出一张小纸条,递给冰州州主。 冰州州主冰无极身高近两米,膀阔腰圆,魁梧至极,用蒲扇般的粗粝大手接过纸条,展开一看,惊的怒目圆瞪,须发耸立,地级高阶的气势一放即收,可饶是如此,这件被用法术加固过的冰屋还是被震塌了半边。 冰无极一挥手,将被突然变故弄得灰头土脸的官员们赶了出去,他站起来道:“鸾儿,命天象官传信中州,雪英堡妖魔猖獗,掳走堡主之女,修为疑似地级巅峰!” 冰鸾美目呈现不可思议,她自是明白出现如此修为的妖魔作乱意味着什么,按下心头震惊,连忙应道:“是,女儿领命!” 转身匆忙而去。 期限明明还没到啊?冰无极深邃的眼中划过疑虑。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七章 天象殿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从高山上看日出总是壮丽无比,那红红的日头跳跃般的从云海中挤出,洒下万道金红色光芒,落神峰恍如沐浴在金雨之下。 天象殿里,中年殿主正对着斑驳古镜轻轻抚摸额头中间的那道疤痕。不久前古镜异动,把他吓了个够呛,接过用老殿主所留至宝卜算半天,只落得这么个下场。 翻了翻各州府天象官搜集的各类奇人异事,俱是些母鸡打鸣,公鸡下蛋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气的两手抓起册子将其撕了个粉碎,扔在了桌上。 “哼!” 转身继续研究如何让自己额间的疤痕好看一些。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眼光瞥到一片碎纸写着“晴雨城不再”几字,晴雨城?中年殿主暗自思索,那不是青州边陲的一座小城吗?据说被“天变”坏了当地气候,使得晴雨无常,也算小有名气。 但直觉告诉他,肯定有蹊跷! 像他这样的修为早已不相信什么巧合,又是主修卜算之术,对他来说,直觉就相当于天意! 急忙翻找其他纸屑,以求能有所发现。 但翻找了半天,也没有进展。也是,厚厚的一本册子被他撕的稀巴烂,不多的能辨认出字迹的纸屑也跟那五个字联系不上。 “来人!快来人!”不得不大叫喊人帮忙了。 “蹭蹭蹭”跑来四名殿侍。 “拜……” “别拜了,给我把这些碎纸拼成书册!”中年殿主往桌子上一指,说道。 四人停住跪到一半的动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起身走向殿主指示的桌子。 于是四个人八只手八只眼从日升到日落乱忙一气,最终还是眼前发黑地败下阵来。 “莫非是天意?”中年殿主摸着光滑的下巴琢磨道。 什么天意,明明是有人手欠把册子撕碎了!领头的殿侍敢冤不敢言,能在这个大殿里撕毁殿主册子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该怎么办呢?中年殿主陷入了沉思。 落神峰天象殿总领五州各州府天象馆,每个天象馆里均有一面玄光镜,制式与天象殿的斑驳古镜如出一辙,只是小了将近一倍,是天象殿仿照斑驳古镜上的神秘花纹法阵耗费无数心血打造而成,可惜玄光镜成品只是玄级,比不得斑驳古镜起码地级神兵的层次。 玄光镜利用五枚镜子同源而生互生联系的特点,具备传递文字信息的功能,虽然时间上会有些许延迟,内容也不宜太多,可这已经比鸿雁传书快了太多太多,在“天变”期间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五州若有要事需要传达落神峰天象殿,便会命管辖州府天象馆的天象官操控玄光镜先向中州天象馆的玄光镜发送情报,再由中州天象馆负责上报给天象殿。 余松亭是中州天象馆的天象官,前些时日沟通完其余四州天象官,将新收集到的奇人异事抄录下来,整理成册交给了天象殿的殿主大人,可今夜他又经过重重关卡,再上落神峰天象殿,实在因为他刚刚收到的消息实在太令人震惊,告知州主后,州主命他不要耽搁,赶紧送信给天象殿。 “劳烦通报,中州天象馆馆主余松亭求见殿主大人!”余馆主自然不是第一次来天象馆,与门口的这些守卫早已熟悉,但是规矩就是规矩,尤其是在落神峰上,一言一行均要克己守礼。 “原来是余馆主,还请稍等,咱们这就去禀报殿主大人!”于是两名守卫中的一位回应道,然后转身走进大门。 余松亭抬头望了望天象殿的外墙大门,不禁感慨万千,十几年前他只是个天象殿的小道童,那时老殿主还在,现任的殿主也还在五州游历,那时当真不是个好年景,妖魔纵横,天灾不断,若不是天将殿及五州修者日夜奋战,哪里能有这几年的安生日子?可这种平静就要被打破了吗? “殿主有令,余馆主请到大殿内议事!”刚才的守卫回来了,打断了余松亭的感慨。 议事?明明是我找殿主有情报禀报,可守卫为何说议事? 余松亭有些不解,但还是恭敬行礼道:“下官遵命!” 说着就要抬腿进门,这时传令的守卫轻轻拉了一下余松亭,低声说道:“殿主目前情绪不大好,似乎很是烦躁,余馆主自要当心呐!” “谢过两位!在下来的路上捡几颗碎银子,就送与两位喝杯水酒也好!”余松亭闻言一惊,赶紧掏出钱袋谢过两名守卫,古语说得好,宰相门房七品官,在这落神峰上,与人为善是最基本的法则。 “余馆主客气了,咱们兄弟以后就是余馆主的眼睛和耳朵。”传令的守卫接过钱袋子,掂了掂,笑呵呵的说道。 余松亭谦逊连连,绕过殿门前的日晷走向大殿,看来得小心措辞,万不能惹了殿主生气。 嗯?殿侍怎么跪在地上? “一群饭桶,连拼个纸都不会!” 殿主正在破口大骂。 余松亭缩了缩脖子,拜道:“下官余……” “别余了,快过来!”殿主大人见余松亭来了,面上一喜,冲着余松亭招手道。 门口的余松亭也不敢耽搁,赶紧走到殿主跟前,拱拱手道:“启禀……” “禀什么禀?我问你,你前两日送来的五州奇人异事可是你亲自抄录的?”殿主大人眼睛紧紧盯着余松亭的脸说道。 余松亭心中纳闷,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这不应该啊! 那到底是承认确实是自己写的呢,还是找个替罪羊? 心念急转,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回道:“启禀殿主,确实是下官亲手抄录。” “当真?”殿主大人眼睛瞪的更大了。 “呃…当真!”犹豫了下,余松亭还是确认道。 只见殿主大人拍了下手掌,道:“太好了!” 转身在桌子上一阵翻找,递给余松亭一支笔和一张纸,然后举着一块纸屑说:“把这一条相关的信息给我写出来,不可错漏一字!” 余松亭接过纸和笔还有纸屑,纸屑上面清清楚楚的的确是他的笔迹,写着“晴雨城不再”五个字。 “晴雨城不再?晴雨城……”余松亭仔细回想与此相关之内容。 殿主大人伸了伸懒腰,指着桌子对四殿侍说道:“把这些纸屑连同这张桌子都给我抬下去烧了,看着就来气!” 乖乖,这可是上好的紫檀木桌,他们四人哪怕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就这张桌子的价值少说也得几百两银子,殿主怕不是说的气话吧?四人一时不敢有所动作。 “要么你们烧了它们,要么我把你们烧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聪明睿智如殿主大人怎会看不出四人的想法,丢下一句话后便自顾自去斑驳古镜前鼓捣额间的疤去了。 四名殿侍只好将桌子连带一堆纸屑抬了出去,只希望可以偷偷锯掉几块木料,卖出去也好,做成梳子赠给山下小娘子也行,烧掉什么的实在是太浪费啊太浪费。 于是大殿里只剩下哼着小曲儿照镜子的殿主大人,和冥思苦想的余松亭余馆主。 殿主大人自把纸屑交给余松亭之后就不再焦急了,因为他知道余松亭肯定想的起来的。开玩笑,虽然那本册子上情报不少,可自天象殿道童出身的余松亭馆主自是有些修为的,虽不敢说过目不忘,但也算是耳清目明,头脑清晰,他自己抄录的东西短时间内忘掉的可能性不大。 果然,不多大会儿,余松亭就有了头绪,四处找桌子放纸,可惜刚才殿侍将桌子搬出去烧掉了,而大殿中摆设简洁古朴,除了被烧掉的那张桌子,就只剩下供奉斑驳古镜的那条长案几了,他可不敢去冒犯那种神物。 于是余松亭余馆主只好双膝跪着,将纸按在地上,撅着屁股写下回忆到的内容。 余松亭刚写完一抬头,发现殿主大人已然注意到他的动作走了过来,当下把笔放下,双手捧起纸张献给殿主大人。 “太客气,太客气,别拘束啊!”殿主大人接过纸,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余松亭起来说话。 余松亭赶紧起身,恭敬的站在一旁。 “天祈十五年秋,七月十七,晌午时分,城中有白光通天,随后大雪漫天,黄昏雪停,晴雨城不再忽晴忽雨。” 殿主大人念着余松亭写在纸上的内容,眉头微皱。 “可有错漏?” “定无差错!” 那应该就是它了,日期时辰均能对的上,但是这与昊天镜有何关系?师尊啊师尊,你给徒儿留下这么多隐秘让徒儿怎么猜啊? 殿主大人抚摸着昊天镜的斑驳镜面陷入了沉思。 “启禀……” “哦,你还没走啊?回去吧,大晚上的就不留你吃饭了,辛苦了啊!”殿主大人扭头看了一眼余松亭说道。 “启禀……” “你还有什么事吗?刚不是让你回家了吗?怎么,不想回吗?”殿主大人看着余松亭,眨巴眨巴眼睛。 余松亭也突然一愣,对啊,我还有什么事吗?我为什么不回家 ?脑子一片空白,也眨了几下眼睛说道:“下官告退!” 殿主大人转过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轻声嘀咕道:“天黑路滑,注意安全啊……到底有何联系呢……” 余松亭迷迷糊糊的向殿门走去,走了没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一拍脑门,回身迈着小碎步跑向殿主大人。 “启禀殿主,下官有事禀报!” “啊!你姥姥的吓死人了!有事不能好好说吗?”正沉思的殿主大人被吓了一跳。 余松亭心中无语,还不是总被你打断,弄得我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了。 殿主大人拍了拍心口,道:“什么事,说吧!” “启禀殿主,冰州天象官传来急情,地级巅峰妖魔突袭雪英堡,雪英堡堡主女儿被掳走!” “哗啦” 天象殿殿主大人手中的纸被握成一团。 “其他州府可有此类消息传来?”殿主沉声问道。 余松亭拱手道:“下官并没有接到此类情报。” 殿主大人大步流星走出门外,看着夜空星辰,连连掐指。 “没发现…怎么会?”殿主大人暗自皱眉。 转身回到殿中,挥手一道法决打向昊天镜,只见斑驳镜面光华一闪,出现了五个葡萄大小的光点,四个在上下左右,一个在中间,光点之间以纤细光线两两相连。 殿主大人对余松亭说道:“你马上下山回天象馆本殿主现在开始要接管五州玄光镜所发一切情报内容,你协助本殿主沟通其余四州,待此事一了,本殿主要亲自上落神宫,决不能再像十五年前一般坐以待毙!” “下官遵命!” 余松亭快步跑出去,心中激动不已,竟然提到落神宫了!那可是传说中的地方啊! 天象殿大殿中只剩下殿主大人。 少倾,他双手搓了搓脸,自语道:“师尊啊,你快回来吧!要出大事喽!” 夜空,月亮孤隐在云层之后,只有几粒微星悄然闪烁。 青州州府,老瞎子空洞无神的双眼看向中州的方向,嘴里嘀咕着:“白辰…当心…” 张小鹿刚准备好被褥,见老瞎子盯着死胡同的墙壁发呆,伸手拉了他一下,将被子裹在他身上,然后自己也裹着被子靠在老瞎子身上,虽然雪停了好几天了,但毕竟入秋了,晚上也越来越冷,所幸被褥棉袄之类的州府竟然没有收回去,州主大人真是极好的人啊! 老瞎子伸手搂住张小鹿的身体,张小鹿惬意地往老瞎子方向钻了钻。 “好孩子啊…下辈子你会有一个师兄,他待你可好了,比我待你都好,好了太多太多……” 张小鹿呼吸渐缓渐稳,眉眼带着笑意。 老瞎子的手在张小鹿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 苍老苦涩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小儿睡,小儿睡, 梦到雨雪不是泪。 父母生你难相会, 让你有家不能回。 八月秋风凉心碎, 人间有情当回味。 情愿替身火不退, 老瞎子会魂相随。 妖魔鬼怪逞凶威, 吓得我儿不能睡。 杀魔斩妖会不会? 谁家儿郎抱刀归啊 抱刀归……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八章 终入品级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哗啦哗啦” 树叶树枝晃动不停,“嗖”地一下子,一只灰色野兔从低矮的灌木丛中钻了过去。 “站住!别跑!” 一道人影追着兔子跑了过去。 说站住,灰兔子还真就站住了,前脚立起来,无辜的眼睛眨巴眨巴,但那有恃无恐的姿势明显是在嘲讽吧? 来人也被灰兔子这姿态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猛扑过去。 谁料灰兔子横向一跳,人影趴到了地上,却什么也没扑到。 “格嗤格嗤”灰兔子叫了两声,不慌不忙地跑掉了。 趴着的人影用力地锤了下地面,抬起头看着灰兔子跑掉的方向,懊恼道:“要不是两位师父不让我乱用黑刀飞行,我早就抓住你了!” 站起身来拍拍身上沾的土,紧了紧背上的包裹和朱红纸伞,将一缠满布条的长条物件抽出,恨恨的甩了两下又无奈的重新背上。 不错,此人正是洛不易。 “还真是不习惯啊。”洛不易叹道,还是接着赶路要紧。 以前黑刀还是“铁棍”的时候,他还可以借用“铁棍”本身蕴含的一些力量,那时候他觉得哪怕对上玄级高手他也不怕。但现在变成黑刀后,先不说大师父跟它沟通不让它随意飞了,就连以前可以随时借用的力量也被黑刀藏了起来,他怎么也感受不到了。 洛不易已经连续吃了半个多月的野果子了,再这么下去,他迟早得变成猴子。倒不是他没有想过要吃肉,只是这林子里越往深处那些小兽们越机灵,常常他还没靠近就被它们发现了,然后就会发生类似刚才的状况,至于大一些的野兽,他目前还不敢去招惹。 幸好他这十几年的修炼虽然是以心境为主,可到底身体也被熬炼的不错,虽然最近瘦了些,但总归没病没痛也不虚弱,说起来,他还真得感谢二师父给他烧水药浴了。 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了,反正是跟着每天清晨太阳升起的方向走的,应该错不了方向,只是还要这么磨磨唧唧的走多久?太慢了。 没办法,他还未入品级,两位师父给准备的包裹里虽然有笔记,有秘籍,可都被封印封住了,还被分为黄、玄、地三部分,要想派上用场也得等他先成为黄级高手再说,不然只凭念力就可施展的取火术、凝血咒,还有二师父自创的指刀术等小玩意儿根本就没办法帮他提升速度。 只是回到根本问题上,他怎样才能提升修为? 两位师父曾经说过,天下修者,武者或锻体,或练气,体魄强大,血气充盈;玄门中人所练玄功,或修体术,或学法术,暗合天意,出神归藏。武者修己,玄门修道,地玄黄四大品级,皆有玄异。 黄级是修为进入品级的第一个门槛,说难倒也不难,世俗江湖中的一众高手普遍都有黄级修为了,这也是黄级的一个特点,武者只要持之以恒,普通人凭借普通功法也能成为一方高手;而玄门中人就比较困难了,他们还得感应天地灵气,收纳炼化,才能让自己拥有不同于武者的法术。 并且在未入玄级之前,玄门术法很难伤及武者,这就导致了天下间武者数量远远超过玄门中人;而入了玄级后,玄门法术的威力要远远大于武者招式;想成为地级则对于武者及玄门中人均有要求,如武者必须感悟天道才能让招式威力更大,玄门中人也得锤炼自身体魄才能承受施展大法术对身体的损害,孰强孰弱难有定论。 至于如何成为天级高手,天下所知者寥寥无几,两位师父也从未告诉过他。 因而大多修者门派武者居多,均以武道为主,法术为辅,贵在入门较易;而玄门也多是以法术为主,锻体为辅。 洛不易结合自身情况,明白两位师父是希望他两者都别落下,只是他实在毫无头绪。 武者以经脉初通作为进入黄级的标志,人有正奇十八条经脉,其中正经十二经脉,分别为手足三阴经与手足三阳经;奇经有八脉,即督、任、冲、带、阴跷、阳跷、阴维、阳维。天下武者功法大抵是先通十二正经,再练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为气血流通的主要通道,任一条经脉被打通就意味着武者体魄将异于常人,具备了初入黄级的资格,待十二条正经全部打通说明此人气血之盛已非凡俗,只要再通奇经任何一脉,就踏入了玄级,待奇经八脉全通,是为玄级巅峰武者,拥有了问鼎地级的能力。 但洛不易不知道的是,他自幼修炼不知名功法,在二师父胖道士的药浴帮助下,十二正经早已全通,若不是“铁棍”贴身压制,他早已成为黄级巅峰高手,哪儿会连一只兔子都抓不到。 而他也因修炼不知名功法的缘故,灵气纳于全身经脉,是以华凝的姐姐才会说他功法奇特,未入级之时经脉就被灵气充满,与气血真气混在一起,他才能未入品级就能使用些术法,也才能有底气想凭借“铁棍”与贾含、商裳两人拼斗。 由此看来,他两位师父在一些事上对他有所隐瞒,尤其是在他所修习的功法上。 说是十万大山,洛不易目前只看到了大树,松树、柏树、杉树最多,棵棵高耸入云,各种长着野果子的树也不少,但洛不易只敢摘些树下有动物脚印的果子,其他的他又不认识,吃了会不会中毒可说不准。 洛不易脚步不停,穿过一颗又一颗杂乱无章的树木,突然鼻翼一动,感觉空气湿润了许多,若不是要下雨,就是说明附近有水源,而且面积还不小。 果不其然,在他又前行了约一刻左右的时间后眼前出现一个方圆里许的大湖,湖水蓝绿如翡翠,湖面氤氲一层白雾,岸边一些食草小兽在悠然喝水,真是个歇脚的好地方。 洛不易欣喜地将背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扔,穿着衣服就跳进了湖里。 实在太舒服了,洛不易暗道,他自从破庙出来还没洗过一次澡,最多就是收集些清晨的露水喝一口,现在有这么一座湖任他折腾,他定要爽快个够。 他忘了这里是十万大山,虽然可能还算是外围,动物们也并无多奇异,最多是有些豺狼虎豹,他也能及时躲得开。 可偌大的湖面,为何一只水鸟也没有? 洛不易游得畅快,却没留意身下一个黑影慢慢浮了上来。 抹了把脸,洛不易打算钻到水里找找看有没有鱼,若是能侥幸抓到一条,那他就能开开荤了。 可他还没向水里钻,就感到脚脖子上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脚,也没怎么在意,左右不过是水草而已,他在破庙前的池塘里遇到过。 于是深吸一口气,向水下潜去。 “嘭” “咳咳…好疼!” 不知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让他呛了口水不说,还撞得他脑袋生疼。 定睛看去,只见水里飘着一团头发。 “莫非是有人也在这里游泳被我给撞晕了?”洛不易惊愕之间也顾不得头疼了,再次潜了下去,不过这次他避开了那团头发。 好在水下清澈,洛不易眯着眼睛将那些乱糟糟的头发拨开,以确定这人是不是昏过去了。于是他拨啊拨,发现头发越缠越多,缠住了他的手,缠上了他的胳膊,等他意识到不太对劲的时候也终于将头发拨开,露出了里面的一颗满是腐肉的骷髅头! “唔…” 骇得洛不易差点儿又呛了水,急忙向水面浮去。 可手忙脚乱的扑腾半天,也不见自己上升丝毫,突的手脚上感觉一紧,被什么东西拉住了,然后被拽向水底。 低头一看,却原来手脚都被头发死死缠住,那骷髅头还在下面仰着脸看他。 什么怪物? 洛不易空有一身力气在水中却使不出来,手脚也被缚住动弹不得,莫非自己还没完成两位师父的任务就要被这怪物给拉下水,葬身湖底了吗? 气越来越少,胸腔感觉快要炸掉,终于再也忍不住,吐出了口中仅存的一口气,双眼渐渐睁不开了,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滴答… 水声? “叫我…”声音雌雄难辨。 谁? “叫我名字…” 什么名字? “叫我…” 声音逐渐变弱。 猎物到手,这怪物虽然脸上尽是腐肉,可仍能从他开合的下巴骨可以看得出它的开心,这种气血旺盛又灵气的愣头青简直是他的最爱了,饿了好几年的它终于能尝尝鲜了。 也许是怕洛不易跑掉,这怪物拿头发丝正在将洛不易扎扎实实的捆在湖底的一块岩石上,却没发现洛不易额间有莲花状金色印记忽明忽暗,水中的微弱灵气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形成细小的漩涡在洛不易额前越转越快,越来越大。 “哗”一道水柱从湖底喷出,连带着那骷髅头怪物也被湖水与灵气的漩涡搅得粉碎。 …… 晋阳城临近州府,城外三十里的烂桃山上有座桃花庵,说是庵,里面却住着个不僧不道的居士,自称桃花散人,整日里最喜欢的就是敞着胸膛躺在院里的软榻上,枕着满院的桃花睡大觉。 但是桃花只在春天开,而这时已过中秋,院里的五颗桃树早已没了桃花,于是这桃花散人就改了个习惯,整日价的数那树上的桃子,一颗两颗地数,一个也不落下,往往这五棵树上的桃子还未数完,他便又沉沉的睡了。 今天很例外,桃花散人没在榻上躺着,也没仰着脸数桃子,正儿八经的坐在床沿,一双睡眼倒吊。 “我有桃花茶,请你桃花酒,就着桃花酥,这样你还嫌我待客不周?另外,你能从我榻上下去吗?” “哈哈哈哈,咱俩谁跟谁啊?要我下去也行,但你怎么也得考虑考虑我刚跟你说的。” 桃花散人坐在中间位置,而另一人则坐在榻尾,两条粗短的小腿交叉在一起,随着上半身的摆动一晃一晃的,弄得软塌嘎吱嘎吱直响,一身旧道袍,赫然是个胖乎乎的道士。 桃花散人从榻前的矮桌上端起茶杯抿了抿,问道:“其他人呢?” “嘿嘿,不知道他们在哪儿,藏得可好了,目前只找到了你,所以就先过来了。”道士挠挠头,就是身子太胖了些,如此憨样颇为滑稽。 “话不是这样讲的,我倒是知道他们都在哪儿,要不然我陪你去把他们找出来,之后咱们再商量?”桃花散人倒是一副万事好说的模样。 胖道士眸光一沉,道:“他们我自会去寻!” 知道这个胖道士怕是已经铁了心了,桃花散人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我打不过你,但你总得陪我喝杯酒吧?” 喝杯酒倒也无妨,胖道士将矮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拿手背擦了下嘴。 “你那徒弟果真是他?”桃花散人还是不太甘心。 胖道士点点头,目光投向东方,道:“可有心愿未了?” 想起脑海里那个粉色身影,桃花散人唏嘘不已,自己不知何时起喜欢上了这桃花,桃花的确很好看啊。 “没了吧?”似是自问,桃花散人拿起一块桃花酥咬了一口,答道:“确实没了。” 胖道士闭上眼睛,道:“是我欠你的。” 桃花散人摇摇头,笑道:“不,是我欠他的,也欠她的…” 胖道士闻言一窒,却没再说什么。 桃花散人身体慢慢化作无数荧光,向胖道士眉心飞去。 “道生无量天尊……” 明明不是春天,整座烂桃山却飘起了桃花瓣瓣。 而此时的十万大山中,洛不易正静静飘在湖面上,岸边被惊走的小兽又重新聚拢起来吃草喝水,时不时的偷眼看下洛不易有没有动静。 “嗷呜…” 有野狼嚎叫在密林深处回荡,还不止一只,说明附近有狼群被刚才的动静吸引而来正在靠近,岸边小兽们纷纷四处逃窜。 月明星亮,洛不易醒过来时已经入夜很久了,在湖面上躺着感觉很奇特,灵台空明,心境自在。虽然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从湖底跑到湖面上飘着了,那个怪物也不见了踪影,但是能活着就好。 手轻轻一动,像是打破了什么,洛不易身子往下沉了沉,吓得他赶紧找准方向向岸边游去,上了岸发现自己的包裹纸伞和黑刀都安然无恙的躺在原地,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被一些小兽叼走,不然在这十万大山里寻回野兽叼走的东西的可能性不大。 洛不易在不远处找了几根干树枝,手指搓了个取火术,这是他除了指刀术与凝血咒之外最熟悉的法术了,只要轻轻一搓,就能生出拇指大小的火来。 “轰” 手掌大小的火苗突然窜起,没有防备的他差点儿被烧了眉毛。 赶紧将枯树枝引燃,洛不易皱着眉头思考刚才的取火术。取火术是不入品级的小法术,哪怕是普通人只要心诚一点,念力强一些的都能点燃,这也是不入品级法术的特点,玄门中人所谓的心诚则灵。 但一般来讲,未入品级的人召唤出的火苗或小如黄豆,或大如指节,怎么会变成手掌大小? 莫非自己不知不觉中入了品级了? 洛不易不顾身在野外,凝神运转功法,果然感觉丝丝灵气自四面八方游来,钻入他额间,带来微微凉意。 果然!自己不知何时成为了黄级高手! 就在洛不易兴奋无比之时,突然感觉有些不对,猛地向上跳起六尺有余,一道黑影扑了个空,落地后发出“呜噜噜”威胁的声音,却原来是一匹灰黑色皮毛的野狼。 洛不易就地打了个滚儿,顾不得诧异自己竟然能跳起那么高,将黑刀抓起,解开封印后双手紧紧抓住刀柄,因为他看见又有四匹健壮的野狼向他围过来,刚点燃的火光映在野狼惨绿的眼里显得凶狠无比。 别看洛不易在晴雨城里的时候显得稳重,其实那也只是什么也不懂的他装出来的样子罢了,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初出茅庐、修为低危、经验浅薄的十五岁少年,见到这些气势汹汹的野狼,没有被吓破胆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此时只希望黑刀别再不给面子,哪怕锋利一些也好! 两匹野狼一左一右扑将上来,洛不易黑刀一横,手抵刀背迎了上去,虽然没修习过武功招式,但是良好的身体条件使得他反应速度和入刀角度皆是不错,“唰”一刀划过,两匹狼惨叫着跌到地上打滚儿,其中一匹前爪被削掉一支,另一匹狼被黑刀砍在脑袋上,小半截脑袋连着一只耳朵被齐齐削下,抽搐几下之后没有了动静。 首战告捷,洛不易自信满满,区区两匹野狼没办法伤到自己他自然是知道的,但如果再多一匹,他惊慌失措下难免被找出破绽,那么届时受伤也将在所难免。 可是黑刀的表现让他实在是惊喜,只因自从“铁棍”变成黑刀后,他就借黑刀的能力飞了一次,但是黑刀有什么特点,有什么别的能力他丝毫不知。 从破庙出来往这十万大山深处走来,他不是没试过沟通黑刀,可黑刀的态度都跟大师父的脸色一般,阴沉沉的不爱搭理人,心血来潮时也曾把黑刀砍向大树的树身,最终只留下一道白色印子,让他一度以为这“铁棍”变成的黑刀其实是一把木刀。 哪知今天黑刀变得这么锋利,他都没怎么用力,两匹狼就受了重伤,感觉跟切豆腐一般,实在出乎他的预料。 剩下的三匹狼似乎被镇住了,呲着牙,低声闷吼着却一动不敢动。 这时被斩掉前爪的那匹狼努力的用三条腿站了起来,忌惮的看了一眼黑刀,仰头长啸了一声,似乎和另外三匹狼达成了共识,慢慢向后退去,临走还有两匹狼不忘将死掉的那匹用嘴拖走。 洛不易松了口气,一屁股做到地上,心有余悸,若不是他恰好突破修为入了品级,黑刀又突然厉害了,说不得现在已是那五匹狼的腹中之餐。 只是脑海中四匹狼那仇恨的眼神一直挥之不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九章 小人儿画(上)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收起纸伞,洛不易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当当落地,因为怕睡着觉再遇到野兽,所以在岸边找了一棵大树作为休憩之用,想到前几日想摘野果子吃还得费力攀爬,昨晚一个纵跃就让他能够得着这颗粗实大树的枝杈,而且现在从树上往下跳也不用再打滚儿做缓冲了。 武道修为也突破成了黄级武者,一级四阶,就是不知道目前自己属于哪一阶。 坐到湖边默默运转功法,果然经脉已经变的顺畅无比,而且竟然十二经脉全通,换言之他已经是黄级巅峰的高手! 按捺住激动,抽出背后黑刀,轻轻一抖,封印悄然散开。握住刀柄,手臂轻轻一挥,似乎因为是黑刀过于锋利,破空之声轻快隐有呼啸,挥刀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这还是他那连个木头也砍不出痕迹的黑刀吗?给他的感觉起码应该比寻常刀剑要厉害的多吧? 手一松,黑刀刀尖朝下,直直落了下去,这在他预料之中,因为不知道他师父如何与这黑刀沟通的,这次远行他再也没见过黑刀灵性显露,不再如以前一般会自己悬浮空中,若不是洛不易熟悉黑刀的气息,几乎都要以为他师父给他换了一把假的黑刀。 “嗤”一声轻响。 黑刀刀身尽没土中,只余刀锷刀柄露在外边。 要知道虽然这是湖边,土质偏软,土壤微润,但还没到那种洛不易一脚踩下去就会陷入其中的地步。 这应该有黄级神兵的威力了吧?寻常刀剑断然没有如此锋利!黄级神兵因材质而具备各种特性,黑刀此时表现出来的应该就是锋利了。 洛不易将黑刀抽起,刀身依旧光滑无匹,并不曾沾染半颗微臣。 只是他不相信两位师父口中来历非常的神陨之铁只变成了个黄级神兵?定然是黑刀还有什么他没发现的神异。 将黑刀放到身旁一侧,打开包裹,从中取出写有黄字的那一本秘籍,凝神细细品读。 清晨的阳光下湖面上雾气缭绕,平静无波,湖边,洛不易不是唯一的一个,众多小兽来来往往,洛不易要是在这里弄肉吃想必对如今的他来说是十分容易的。 好在洛不易专心研读秘籍,没去破坏这份难得的宁静。 秘籍中所述甚广,但大多是道家法术、佛教法门,均为黄级修为就能修炼使用,被他两位师父挑选而出。而其中武者功法仅有一篇腾挪身法,这也难怪,毕竟大师父、二师父是两教高人,修为通天,自然对普通武者功法看不上眼。好在他们在最后一页歪歪扭扭花了八个小人儿,手持武器,似劈似砍,并注明让洛不易勤加练习。 秘籍不厚,洛不易十几年来诵读经书,修习不知名功法,那些符咒法术他已记在心间,毕竟只是黄级功法,还难不住他。 但那篇身法就需要多花心思了,好在黄级身法大都是对于身体力量与真气运用控制的技巧,或者是以九宫八卦为基础变换身形步伐,好达到提升速度、神出鬼没的目的,对目前的洛不易来说,多多练习应该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至于最后那页小人儿画,洛不易扫了一眼就放下了,太简单了!拿起黑刀照着其中一个动作那样挥刀砍出,却感到丹田处如针扎一般,痛得他抱着肚子趴在了地上。 两位师父定然不会害他,这一页小人儿画另有玄机! 好半天终于缓过劲儿来,洛不易再不敢轻视这出自二师父的信笔涂鸦。 重新打开秘籍最后一页,将这几幅简单至极的画死死记住,再次拿起黑刀照着第一个动作,左腿离地置于右膝之上,右腿微微弯曲,上半身挺直,双手握住刀柄目视正前方。 洛不易不断调整自己的姿势,直到突然间感应到刀柄传来丝丝暖意,功法开始自己主动运转,天地灵气缓缓钻入眉心。 闭目不动,从日升到日落,又到月亮升起,兔走乌飞,期间有小兽往来身边喝水,甚至有头猛虎憩于洛不易身边,但仿佛当他全然不存在一般,直到三天后的傍晚洛不易才醒了过来,一口气呼出五尺有余,如烟似雾。 然而洛不易并不知道自己一个姿势摆了这么久,眼看天色已晚,以为自己修炼入迷也才过了大半天而已,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包裹里还有之前摘的果子,先吃一个,不能把肚子饿坏了,等第二天天亮了再修炼就是。 可一连饿了三天多的肚子岂是一个野果子能够解决的?洛不易还是饿的心里直发慌。 也是洛不易运气足够好,这时一只野鸡踱着方步,朝着洛不易的方向不知死活的走来,洛不易屏气凝神,待得这野鸡走到他脚边,飞起一脚踢向野鸡脑袋,那野鸡受了洛不易一脚,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就晕死了过去,跌出五六米开外。 洛不易乐的双手一拍,颠儿颠儿的跑过去将野鸡拎起来,总算能开荤了! 来到湖边,先是拿黑刀一刀削去野鸡的脑袋,又唤出一把火烧了野鸡的毛,后又将其开膛破肚,再用湖水清洗干净,这一套杀鸡的流程学自于二师父,从小到大不知看过多少次,今天终于轮到他自己动手了。 从岸边与湖水相接之处挖了些湿泥,寻了几片较大的树叶将剖洗好的野鸡层层包住再将湿泥厚厚的裹在外边,等着生好火后往火里一扔,耐心等上一段时间,待闻到肉香后取出,就可以吃鲜香可口的鸡肉了。据二师父所说,这种吃法他学自于坊间乞丐,名字叫做叫花鸡。 生火很容易,在有足够枯树枝的前提下,洛不易随手一个取火术就能解决,然后将裹好泥的野鸡放入火中,火光映着洛不易的脸,随着晚风一荡一荡。 如此,洛不易在湖边又待了足足五天,一边熟悉身法,一边练习小人儿画,虽然只是仅限于第一幅。 十万大山的外围究竟有多大,大师父给的地图上只画出了一圈儿林子,一圈儿大山,然后又一圈儿林子,要说有什么区别,就是里边的一圈儿林子显然比外圈儿看上去小得多。洛不易不知道还有多远才能看见那一圈儿大山,以他现在的脚力又在密林里穿行了好几天,仍是没有走出密林,倒是他的身法熟练了不少,比起刚进密林时的速度快了好几倍,偶尔还能跃上不太高的树学猴子一般从树枝上飞掠。 不过估计是越来越靠近十万大山内围了,洛不易这几天看见了好多奇怪的野兽,有两条尾巴的山猫,有犄角比半个身子大的野牛,甚至一个时辰前还被一只独角花豹追过。 那豹子极为难缠,若不是洛不易急于赶路,慢慢与它周旋一番也能练练身法。它体型有一般花豹的两倍大,身形却比一般的花豹要快上太多,洛不易仗着黑刀锋利,又借助身法用刀尖在那独角花豹的脸上划了一刀,让那花豹知难而退,说不得现在洛不易都还在被它追杀。 这时不远处传来两个声音,令洛不易停下了脚步。 “师姐快跑!” “郑芒与沙常两位师兄虽然合力拦下了那角豹一时,但也万万不是其对手,我怎可弃他们于不顾!” 声音不大,要不是洛不易刚入品级不久,眼力耳力均提升不少,还真不容易听得清。 这里有人?她们提到的角豹莫不是追赶他的那只独角花豹? 洛不易决定去看看究竟,说不定那独角花豹是为了找他报仇才到了此处,不能因此连累到别人。 跃上树杈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这密林的树大都粗壮异常,枝杈极大,在树上穿行有时候比在那高低不平的地面上还要快一些。 一片略微宽阔些的空地上,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娇憨少女搀扶着另一个身着身穿红色衣裙面容清丽不俗的少女,只是这个红衣少女的一只臂膀被野兽的爪子划下了深深的血痕。 “师姐,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被树根绊了一跤,叫了一声,也不会惊到那角豹,师姐你也不会因为救我被那角豹抓伤。”黄衣少女眼里噙着泪。 “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姐,那我这做师姐的又怎么会见死不救呢?”红衣少女安慰道。 “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帮助两位师兄,作为掌门亲传弟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同门枉送性命!” “啪”地一声甩了下手中赤红的鞭子,却因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 “嘶…”红衣少女疼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黄衣少女急忙查看师姐的伤势,担心道:“师姐你没事吧?要不我先用金疮药为你疗伤吧!” 肩膀上火辣辣的刺骨之痛让红衣少女忍不住皱了皱眉,却道:“不碍事,我们去看看两位…” “快,快走!” 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传来的叫声打断,两人定眼望去,只见从林中窜出两人,一人胸口满是鲜血,一人手持长剑,胳膊上却鲜血淋漓,两人相互搀扶着,边急走边向后看,似是后面有野兽追赶。 见两位师妹并未走远,两人心中半是欣慰半是担忧。欣慰的是两位师妹不是那种一有危险就丢下他们不顾的人,担忧的是四人中已有三人受伤,小师妹年幼,修为尚未入品级,他们该如何抵挡那凶猛至极的角豹? “郑芒师兄!沙常师兄!” 红衣少女与黄衣少女赶紧迎上前去。 郑芒手握长剑,不放松丝毫,道:“那角豹因脸上不久前受过伤影响了视线,这才被沙师兄瞅准机会用双星链绊倒,我二人欲杀之除害,却想不到又窜出一只角豹来,我与沙师兄猝不及防之下皆被其所伤,只得逃离。” “那两只角豹已有黄级高阶的实力,寻常刀剑难伤,我们才黄级中阶修为,根本不是其对手,双星链毕竟只是凡物,坚持不了多久定会被其挣脱,我们,我们快走!噗…”沙常因说话太急而牵动了胸口伤势,喷出一口淤血。 “不好!沙师兄受伤颇重,怕是已伤及脏腑,灵琪师妹,先用金疮药为沙师兄止血!”红衣少女急忙说道,然后自己取出一粒药丸放入沙常口中。 黄衣少女也就是灵琪,赶紧从腰间的小布袋里取出金疮药,递给郑芒。 郑芒顾不得自己伤势,双手一用力,将沙常胸口的衣物“呲啦”一声扯开。 “啊!”衣服竟与翻起的肉刺被血沾在一起,被郑芒这么一扯,疼得沙常额头冷汗直冒。 郑芒不忍,却也顾不得许多,小心翼翼的将金疮药一点一点的倒在沙常伤口之上。 “吼” 一声巨吼吓得郑芒差点儿将金疮药打翻,急急的将金疮药收好,单手持剑,警惕的望向四周。 “在那里!”红衣少女突然出声,未受伤的胳膊指向林深处。 只见一前一后两只角豹从林间走出,从容不迫的样子给足了四人压力。 “灵枢师姐怎么办?师兄们受伤了,你也受伤了,我,我来保护你们!”说着从腰后取下一根玉笛,就要往前走。 “糊涂!回来!” 被称作灵枢的红衣少女将灵琪拦下,道:“要说保护也该是我保护你们,我修为比你高,武器也是我们四人中唯一一把黄级神兵,若不是我受伤拖累了大家,岂会怕区区一只角豹!更何况我乃是掌门亲传,更加责无旁贷!” 黄级神兵虽然只是黄级,但毕竟已属神兵之列,其威力配合灵枢得自掌门亲传的武技招式,假如她未受伤,还真可能与其周旋一二,再得同伴相助,杀死角豹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万事没有假如,只有残酷的现实,四人中伤了三人,小师妹功法不适合打斗厮杀,而对面是两只实力达到黄级高阶的角豹,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但那又怎样? 两只角豹缓步在四人前方徘徊,突然脸部受伤的那只角豹低吼一声向着四人袭来。 总不能站着等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章 小人儿画(下)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鸣者如风挠草木之声,或如风荡水波之响,再如敲击金石激荡有音,皆在此类。草木水波金石之有不平而鸣,在声,在形;人之有不平而鸣,或假于声乐,或檄之以文,或揭竿而起,君不见古来贤者寂寥声声,朝代更迭宛如竹笋爆节,庙堂之上,沙场之中,几人能得其所? 世人都言神仙好,逍遥天地无烦恼。后来渐渐有了修者,求长生,求大道,求自身超脱枷锁,求诉尽平生之志。人因多智有慧方为万物灵长,可其他生灵又岂会全是懵懂之辈? 十万大山之大不知其域几何,树木野兽种类繁多,加之天地间不缺灵气,林中山中更易汇聚灵气,因此不少树木野兽逐渐滋生灵性,或是误食天材地宝开了灵智,在本能的引导下懂得了吸纳灵气、趋吉避凶。凡此类中,因灵智觉醒而能够抑制兽类本能,有着基本准则底线的可称为灵兽;而虽然灵智开启,却仍放纵兽欲,凶狠残暴成性的,则被称作凶兽。灵兽也好,凶兽也罢,皆为物之性灵也,古人视之为精,今时谓之妖兽。 这一对角豹就算得上是妖兽,不知是吃了灵草或者受灵气滋养开了灵智,又有黄级实力,已然颇有智慧。 灵枢忍痛全力一鞭狠狠抽向角豹。 谁料那角豹突然四爪抓地急停,轻轻向身侧一跃,竟躲过了灵枢势在必得的一击,更是让开鞭稍,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鞭子。 “什么!”灵琪等三人目瞪口呆,这角豹竟狡猾如斯。 灵枢也吃惊不已,自己的赤蝎鞭是黄级神兵,不但柔韧坚硬不惧水火,而且被鞭稍击中的人会瞬间疼痛难忍,足足三天后才会缓解,想不到这角豹竟然躲开她的鞭子不说,还绕开了鞭稍。 只是现在鞭子被这只角豹咬住,如果另外一只角豹袭来的话,她该如何是好? 紧张的嗓子干涸不已,灵枢不敢有任何举动,生怕惊到另一只角豹来袭击他们,只得与这只脸上受伤的角豹如此僵持着。 谁料这角豹抬起头颅,鼻子四处闻了闻,放开灵枢的鞭子,慢慢退回到另一只角豹身边,然后低声对那只角豹叫了两声。 灵枢四人虽然纳闷不已,但暂时总归是安全的。 两只角豹前爪伏地,后腿成弓形蓄势待发,低吼不已,警惕的看向他们后方。 难道有别人另这两只角豹忌惮?四人恍如绝处逢生,兴奋不已。 “前辈救命,求你快救救我们!”灵琪最是激动。 灵枢虽然兴奋,却多了一重顾虑,对方是敌是友还未知晓。 “哦,好的。” 淡淡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的树上传来,惹得两只角豹齐齐冲着树上怒吼。 他们连忙转头看去,只见一道身影从树杈上跃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后轻轻落在了他们之前,对着那只脸上伤痕划过右眼眼皮,伤口还未完全结痂的角豹说了一句话,惹得那角豹原地怒吼脸上伤口开裂浸出鲜血流入眼中。 “好久不见,脸上的伤还疼吗?” 正是洛不易赶到。 这只角豹如果能听得懂人言定要大骂洛不易,去你的好久不见,一个多时辰之前在我脸上划了一刀的不是你?此时它虽然听不懂洛不易说的啥,但看洛不易那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让这角豹恨得牙直痒痒。 然而对于灵枢等人来说,洛不易的出现让他们白欢喜了一场。本来以为能有高手经过救他们一救,谁知道来人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年纪又能有多高的修为呢?岂会是这两只黄级高阶的角豹的对手? “这位少侠,这两只角豹均有黄级高阶的修为,万不可鲁莽!”灵枢提醒道,她不忍这好心的少年如此白白丢了性命,若是和他们联合在一起与那角豹周旋,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洛不易背对着灵枢一伙人,点点头道:“嗯,知道了。”从背后抽出黑刀,随之解开封印,向那只脸部有伤的角豹走去。 灵枢等人见洛不易解封黑刀的动作不禁眼前一亮,寻常刀剑定不会如此封印,这黑刀肯定是黄级神兵了。想到此处灵枢感觉等他与自己四人联手后的存活几率更大了,只是令她想不到的是洛不易竟然握着刀向角豹走去,大吃一惊,此人不要命了? 洛不易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双手握住刀柄,将黑刀高高举过头顶就要向脸上带伤的角豹砍去。 这时另一只角豹突然窜出,向着洛不易扑来,洛不易早就在防备着它了,当下往起轻轻一跳就躲过了它的偷袭,落地后距离脸上带伤那只角豹更近了,脚下不停再次直奔过去。 柿子,就要捡软的先捏。 偷袭的这只角豹发现自己不仅没扑到洛不易,还使得他与自己的同伴更靠近了,气的怒吼一声,向洛不易追去。 洛不易脚尖轻点,不断变换身形,没几下就跳到了脸部受伤的角豹的右侧,此角度是这只角豹的视野盲区,它被自己砍过一刀,眼部有伤口,从这个角度出刀最合适,黑刀悄然斩去。 这只角豹本就不敌洛不易,况且之前被洛不易所伤视线受阻,虽然明白洛不易是冲它而来,却也没能组织出有效的反击,待洛不易身形跳到它右后方之后,下意识朝那个方向全力扑过去。 也许它眼部没受伤之时还能避开洛不易的刀,毕竟洛不易没学过刀法,劈砍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可惜的是它向自己右后方扑过去之时哪怕左眼看到了洛不易的动作,也只来得及避开脑袋,只见黑光一闪,那刀已经划过自己的身体。 “嗷”地一声惨叫,角豹跌落出去,自脖子以下到左后腿一道伤口长约四尺,猩红的兽血不停的渗出来,透过伤口甚至隐约可见跳动的内脏。 洛不易嘘了一口气,黑刀实在太锋利,要不是刚才他及时收力撤刀,那角豹就要被他劈成两半了,他可不想弄得到处都是残肢断骸,血肉淋漓,自己毕竟有两位正经的出家人师父。 另一只角豹终于跟上了洛不易,却没来及救自己的同伴,只得忌惮的看了眼洛不易的黑刀,跳到同伴跟前,舔了舔同伴的脸。 一切发生的太快,灵枢等人眼睛都不敢眨,明明看得出洛不易挥刀全无章法,却能在瞬息间将一只黄级高阶,同时让自己等人伤亡惨重的角豹砍成重伤,这不仅仅是洛不易的黑刀锋利,身法好,洛不易的修为也定然不低,起码也是黄级高阶的高手! “呜呜”受伤的角豹发出虚弱的叫声打断了众人的思路,是了,那只角豹受伤颇重,流血成河,估摸着是死定了。 果然,那只角豹凄厉悲吼一声,四肢挺直,身上的伤口裂的更大了,至此再也没了动静。 剩下的那只角豹再次舔了舔同伴的脸,一双琥珀竖瞳死死盯住洛不易,冲着洛不易怒声吼叫。 “吼嗷……” 洛不易虽然很感叹两只角豹之间的情谊,但是他若是不伤那角豹,那二男二女定要被其所害,没有什么对错,立场不同而已。 吼声还在持续,洛不易被吼得心烦意乱,不得不心中默念多心经来平复心经。 “怎么还在叫,好吵啊!”也许是见洛不易轻松解决了一只角豹,灵琪不再担惊受怕,恢复了活泼本色。 灵枢也觉得奇怪,角豹为同伴哀嚎可以理解,但是持续时间也太长了。 “不对,你们快看它的角!”一边照顾晕过去的沙常的郑芒说道。 灵枢连忙定睛看去,果然有异常,那只角豹额间的突角竟然慢慢变得金黄,甚至还有光华凝聚。 “我们都错了,那只角豹不是黄级高阶,它比另一只实力要高许多,它是黄级巅峰!它此时莫非是在……” 灵枢越说越肯定自己的想法,没顾得上理会师兄和师妹的惊疑眼神,冲着洛不易喊道:“小心,它是黄级巅峰妖兽,此时正用禁术换取玄级一击!” 话音刚落,那只角豹的独角上凝聚出一颗鹅蛋大小的光球,向洛不易急速飞去。 洛不易听到灵枢的提醒后发现有颗光球向自己飞来,心下一横,摆出小人儿画中图一的姿势,然后黑刀向着那光球斩去。 可堪比玄级高手一击的光球哪是这么容易斩掉的?黑刀刀锋刚一接触光球,光球便轰然炸开,光芒将洛不易淹没。 不远处的角豹看到这一幕,了无遗憾的闭上了双眼,再无丝毫气息。 而灵枢与灵琪两师姐妹赶忙跑向洛不易。 这时光芒散去,洛不易正面衣衫变得破破烂烂,脸上青黑一片。 洛不易心中暗道侥幸,以后万万不能再如此大意,这次要不是黑刀的来历非凡承受住了绝大部分的力量,估计自己现在已经身受重伤了。 只是小人儿画的第一幅图好像只能帮助他修炼功法,提升修为,不像是一招武技啊,不然他也不会被余波炸成这般模样。 “到底哪副小人儿画是武技招式呢?”洛不易嘀咕道。 “什么小人儿画?”灵枢见洛不易承受如此重击却好像没受什么伤,又刚好听到他暗自嘀咕什么,按捺不住心底好奇,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洛不易问道。 洛不易这才注意到面前站着一黄一红两位少女,听到询问后拿刀在地上画出自己刚才所摆的姿势,道:“就这种小人儿画!” 灵枢与灵琪听见洛不易奇怪的回答,一同望向地面,什么东西? 嗯?还真是小人儿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一章 好大的月亮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多谢少侠相救!”师兄妹四人齐齐抱拳道。 激战过后,众人赶忙疗伤休憩,灵枢不知洛不易到底有没有受内伤,但还是给了他一颗掌门亲手炼制的疗伤丹药。 灵枢虽然是四人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但毕竟长幼有序,沙常才是四人中辈分最高的,所以直等到沙常醒来,告知与他事情经过,沙常吃惊之下连忙带领师弟师妹们向洛不易正式行礼道谢。 这下反倒弄得洛不易不自在了,他宁愿四人不搭理他然后就此别过,也好过自己不善言辞弄得尴尬无比,连忙摆手道:“不用谢,不用谢的,出门在外,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况且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诸位遇险。” 洛不易的实诚,意外的获得了沙常四人的好感,沙常此时虽然吃了灵枢给的药丸已经好了很多,但毕竟脏腑受到过重创,身子还很虚弱,于是灵枢代表众人道:“我等师兄妹四人来自都明城外青霞山紫明宗,奉师门之命到这十万大山历练,采取幽核花,不料快到目的地时遭遇这角豹侵扰,若不是得少侠相救,我等四人怕是已葬身于两只角豹腹中,只是不知少侠出自何门,能否告知我等,我师门长辈也好略备薄礼登门拜谢!” 灵枢这一番话是有根据的,他们紫明宗乃青州二等宗门,掌门有玄级巅峰修为,只待一突破地级,他们宗门立马会成为青州一等新兴势力。而他们几人正是年轻一辈的核心弟子,前途光明,更不要说她灵枢是掌门亲自收下并且教导的弟子,如今他们遇难被救,宗门肯定要有所表示的。 自己的师门?洛不易想了想那间破庙,摇了摇头,自己没有师门,倒是有两位货真价实的高人师父,再说了,自己可不愿意让人去打搅两位师父的清修。 于是转移话题道:“在下洛不易,还未请教诸位怎么称呼?” 灵枢见洛不易不欲透露自己的来历,更觉得此人施恩不图报,心下钦佩又多了几分,为他介绍道:“洛少侠请,在下灵枢,这是我师妹灵琪,这位手臂受伤的是郑芒师兄,而受伤最重的是沙常沙师兄。” 众人连忙与洛不易一一见过,这洛少侠年纪这么小已然有了起码黄级高阶的实力,而且能接的下那黄级巅峰角豹透支生命的全力一击,说不定他也是黄级巅峰的修为,那把黑刀也肯定不是普通的黄级神兵,如此年少如此神兵,若说他不是来自某个顶尖势力他们打死也不会信,最起码师门定然有地级高手存在。而这样的人,无论在何处都值得尊重。 天色渐沉,众人已经慢慢缓过劲儿来,郑芒手臂虽然流了不少血,但是好在并未伤及筋骨,仅是皮外伤而已,用了灵琪的金疮药之后已然好多了,此时想起一旁的两具角豹尸体,问洛不易:“洛少侠打算如何处置这两具尸体?郑芒愿充当下手。” 寻常野兽还浑身是宝,皮毛骨肉能入药,能制衣,能食用,何况这入了品级的妖兽身体被灵气淬炼过,额头上的角更是一身精华,脸上有伤的那只角豹若是进阶黄级高阶,那只角更是能具有一般黄级神兵的威力,是锻造黄级神兵的上好材料。当然那样的话他们定然早已伤折在那角豹角下,哪里能捱得到洛不易相救。 然洛不易缓缓道:“这对豹子虽是兽类,但仍然有情有义,我打算就地葬之。” “葬,葬之?”郑芒惊讶道,他还打算替洛不易收拾这角豹呢。 “不错,怎么有何不妥吗?”洛不易当然不知道郑芒的打算。 灵枢听到两人对话,不禁忍不住道:“洛少侠有所不知,这角豹的独角乃其一身之精华,若锻造得当,定能成为一把黄级神兵。” “哦?还有这种说法?”两位师父从未对他提及过,不过想了想,还是道:“算了,还是埋了吧,我并不需要。” 众人惊讶,打造修者神兵所需要的锻造材料必须是神材,加之锻造手法各有优劣,定然会对神材有一定的损耗,所以能锻造神兵的无一不是名门大派。而这神材之稀少更是让各大势力挠头不已,弟子多,但是神兵却不够分,是以哪怕是黄级神材在各大宗门也算得上是宝物一件,更何况是自“天变”十五年来,各宗门势力斩妖除魔期间折损不少神兵,急需寻找神材锻造新神兵。 而洛不易看样子竟不在乎这神材,灵枢提醒道:“洛少侠,这黄级神材极其稀少,就算自己用不到,带回宗门给众位师弟师妹也是好事一件,还请三思才是。” 他的“宗门”里才没有所谓的师弟师妹呢,却疑惑道:“稀少?不见得吧?我一路走来就见过不少妖兽,况且十万大山这么大,妖兽定然不在少数,修为高一点的人往里再走走肯定能收获不少吧?” 灵枢苦笑,刚要开口,却听坐在一旁停下运功疗伤的沙常说道:“洛少侠有所不知,十万大山以密林和高山为界,五州之人可以在密林中历练,但决不可越过此界上山,而几乎所有妖兽均在山的那一面,洛少侠见到的妖兽包括这两只角豹,定然是从界山上偷跑下来的。” 洛不易若有所思,问道:“那为何不可越过界山呢?” “相传山的另一面是妖兽世界,而中州落神峰曾与十万大山里的强大存在有过约定,人类不踏足妖兽世界,妖兽也绝不下山侵扰人类,否则生死无论。起初也有不少强者不信邪,为了打造神兵翻过了那座界山,但却没有一个回来的,其中也包括好几个地级高手。我等奉师命采摘的幽核花也仅是在密林边缘而已,断然不敢逾越半步。”灵枢答道。 洛不易闻言颇为震惊,若真是这样的话,两位师父交给他的任务他该如何完成? “角豹的角赠予你们吧,然后尸首埋掉便是,现下天色已晚,赶路不便,今晚我与诸位一同在此处休憩一晚。”洛不易搓了搓脸道。 灵枢与沙常等四人惊喜异常,不仅是为了洛不易将独角送给他们,更是因为洛不易明显是见众人有伤在身,怕晚上再遇危险才打算留下陪他们,如此侠义心肠当真少见! 四人连忙就要向洛不易道谢,哪知洛不易脚下轻点往密林深处跑去,边跑边留下句话:“我到不远处找些吃的,去去便回!” 灵枢望着洛不易远去的身影明眸朦胧,喃喃道:“真是个奇怪的人呐……” 所谓暮兽归穴,倦鸟归巢,洛不易很是费了番功夫才在一棵大树的树洞中寻到一头半大野猪,倒不是没见过野兔等小兽,但今夜算上他一共五个人,捉小兽宰杀太麻烦,还不如这头百多斤的野猪来得爽利,于是深深一刀割断野猪喉管,任那野猪倒在地上四条猪蹄一阵乱蹬,然后扛起野猪去与四人汇合。 走到半路想起五人中光是受伤的人就有三个,就打算找些野果子。所幸这些果子到处都是,并不用费心去找,而且这些果子若是没有被小兽或者鸟儿吃光,就会自己烂掉,化作养分滋育果树,于是洛不易选了一棵桃树,用黑刀削掉了红透的桃子最多的那一枝杈,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拖着野猪,足尖轻点奔回空地,背后扬起滚滚尘土。 这也是洛不易成为黄级巅峰高手后的明显变化,体魄力量提升了太多,不然若是平时一头野猪就已经有些吃力了。 回到空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灵枢四人将角豹就地掩埋后便搜集了不少枯木树枝,只是不曾点火。 洛不易疑惑地问了句,沙常苦笑解释道众人入密林已两月有余,干粮早已耗尽,火石更是在与角豹的打斗中不知丢在了何处。 洛不易扯了扯嘴角,幸好自己留下来了,不然这四人今晚饿着肚子不说,连个火光都没有的话在这林子里可不是件好事,总不能都学他以前一般睡在树上吧? 将野猪放在地上,随手捏了个取火咒丢向地上的一堆树枝,“轰”地一声火光渐渐升起。 “哇,洛兄弟你竟然还会法术!”郑芒惊讶道,他们是武者宗门,是以并不会这等法术,起码玄级以前不会。 其他人也围了过来,靠近火光似乎更有安全感,纷纷喊着洛兄弟洛大哥地道谢。 洛不易听着他们对自己的称呼由洛少侠升级为洛兄弟、洛大哥,知道他们对自己已是信任有加了,这种感觉还不错。 将肩上的桃树枝取下,摘下桃子一个个递给他们道:“你们先解解渴,我去将那野猪收拾一下。” 众人激战又受伤,最是需要补充水分,眼见洛不易如此体贴入微,当下灵琪就声称洛不易是他亲哥。 好在几人还有些良心,郑芒三两下吃完一个桃子,就到洛不易身旁与他一同处理野猪。 “洛兄弟,放着我来,叫你也瞧瞧我的本事!”郑芒说着从腿侧抽出一把半尺来长的匕首,就要剖解野猪。 “洛大哥你就让郑芒做吧,他在宗门时除了修炼就是喜欢做菜吃,这也算是我们的一番谢意,不然我们实在过意不去。”灵枢笑着说道。 一番话说得洛不易难以拒绝,只得点头应了下来,却疑惑得看了眼郑芒,他不胖啊? 果然不消一会儿,那头半大的野猪已被郑芒收拾的干干净净。其内脏全部弃之不要,猪皮当做衬垫,又找来几根两指粗细的树枝削尖了穿过野猪,用临时扎好的烤架架在火上炙烤。 “郑师兄这手艺真是要得!”洛不易对于这方面完全是个半吊子,见郑芒如此手艺自是夸赞不已。 郑芒盘腿坐在沙常与洛不易之间,嘿嘿一笑,道:“就这么个爱好,今日定让洛兄弟尝尝我的烤肉滋味如何!”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揭开盖子,一边转动野猪一边小心翼翼的往上撒了点什么。 “这是?”洛不易疑惑道。 “他拿的是盐巴,别人历练准备伤药,他倒好,瓶瓶罐罐拿了一大堆全是调料。”沙常无奈开口道。 “嘿,也就是其他调料在打斗中丢了,不然这烤肉的味道会更香!”郑芒闻了闻野猪肉上散发的香气,遗憾地说。 “哈哈……” 众人均被郑芒的样子逗乐了,连洛不易也不意外。 圆月倾华,火光熊熊,众人的影子摇曳不定,不时地传出一阵笑声。 一阵寒气袭来,洛不易只觉身上一层汗毛竖起,众人也道好一阵凉风。 众人没注意,有白色身影踏着落叶飘然而来。 几息过后。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声音温婉腻人。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火光与暗夜交错处站着一个漂亮女子,白色衣衫罩白色纱裙,青丝用长长的白色发带系在脑后,容貌秀丽,五官精致。 郑芒笑道:“深夜出现在十万大山,不是游魂野鬼就是山间老狐耍弄幻术,这位姑娘是哪一种啊?” 众人作为修者,这点警惕性还是有的,是以出言试探。 “小女子师承紫明宗,应当不是少侠口中任何一种。”那女子答道。 紫明宗?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将武器握在手中。 灵枢站起来抱拳道:“既然是紫明宗的朋友,那么还请现身一见。” 那女子轻移莲步款款而来,身段婀娜气质出众,低着头边走边说道:“紫明宗灵静见过诸位朋友!” 灵枢刚要呵斥,却听沙常说道:“你,你是灵静师姐?” 自称灵静的女子呵呵一笑,抬起了头说:“原来是沙常师弟,其他几位也都是本门弟子吗?我都没见过呢。” “师姐外出历练时他们有的还小,有的还未入门,自然不曾认识师姐。只是三年不见,师姐怎么在这十万大山外围出现?”沙常虽然认出了灵静,却还是有些疑问。 灵静不急不缓说道:“三年前我修为达到黄级巅峰陷入瓶颈,只得出门寻找机缘,同时又接到师门任务,要我采一朵幽核花。哪知经过家里时被俗事牵绊,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入这十万大山。” 沙常对洛不易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应该没差错。 洛不易回以微笑,却不置可否,眼睛饶有趣味的盯着灵静看着。 师兄妹四人放下了 手中武器。 “那你真的是我们师姐咯?灵琪见过师姐!”灵琪最是兴奋,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能在十万大山里遇见一位修为高超的同门师姐,他们的安全更有保障了。 “灵枢(郑芒)见过师姐!” 灵静一一应下,坐在灵枢与洛不易之间,转身对着洛不易问道:“不知这位师弟怎么称呼?” 灵琪抢道:“洛大哥不是咱们宗门之人,但今天刚从两只角豹手里救了咱们,沙师兄说洛大哥有黄级巅峰的实力呢!” “灵琪!”灵枢喝道,她不知怎的并不觉得与这个师姐如何亲近。 灵琪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显然没当回事。 “哦?是吗?那说不得我得找时间与洛少侠切磋几招,也许对我们突破修为有帮助呢。”灵静闻言眼光微闪。 “切磋就不必了,我还是请你吃个桃子吧!”洛不易将一只桃子连带一截桃树枝折下,递给灵静道。 灵静不知怎么了,看了眼洛不易手上的桃子,脸色微变道:“真对不住了洛少侠,我并不喜欢吃桃子。” 洛不易眉梢一挑,道:“哦?是吗?那真是可惜了。”说着坐回原地,啃起了手中的桃子。 其他四人目露古怪,不知这洛不易与他们灵静师姐之间怎么了。 肉香四溢,却是郑芒用匕首切下来了一块烤肉,尝了尝道:“大功告成!来,我分给大家吃!” 说着用匕首斩下四条腿分别递给洛不易、灵静、灵枢与灵琪,割了几根肋骨递给沙常,而把猪头留给了自己,以他自己的话说肋骨给沙师兄对伤势有帮助,而他天生喜欢啃猪头,猪头补脑,他盼着能越来越聪明呢。 “你们吃吧,我不饿。”灵静将猪腿递还给郑芒后说道。 郑芒虽然诧异,但也没说什么。 然而洛不易漫不经心的说:“你桃子不吃,猪肉也不吃,是不饿呢?还是吃的不对胃口?你想吃什么?人肉吗?” 灵静不自然地笑了笑:“洛少侠真会开玩笑,谁会喜欢吃人肉呢?” “但愿吧。”洛不易呵呵一笑便不再言语。 其余四人自以为对洛不易有了新的认识:嘴毒!腹黑! 众人皆是习武之人,食量本就不小,何况激战后的养伤、修整都需要食物补充体力,于是一阵风卷残云过后,烤野猪已然只剩下骨头,被郑芒扔进火里充当柴火,连桃子也没剩几个了。 人一吃饱肚子就会觉得无所事事,这不灵琪说道:“洛大哥,我可以看看你的刀吗?” 洛不易自无不可,将封印解开,便从火苗上方将黑刀抛给了灵琪。 灵琪吓了一跳,毕竟黑刀斩杀角豹时的锋利还历历在目,手忙脚乱的接住刀柄,道:“哇,这就是黄级神兵吗?师姐你的赤蝎鞭与洛大哥的刀哪个比较厉害啊?” 其他人也是好奇的探头看向灵琪手中的黑刀,连灵静也不例外。 灵枢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应该是洛大哥的刀较为厉害一些,能轻易划破角豹那坚韧无比的皮毛,已经不是普通黄级神兵能做到的了。” 听到灵枢的评价,洛不易笑了笑,如果不是大师父与黑刀沟通不知说了些什么,那黑刀收敛了自身大部分的神异,估计连碰都不会让他们碰一下。 见他们似乎正忙于赏刀,洛不易说道:“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古时候有个伏虎寺,一日有头老虎跪在寺门前呜呜哭泣,寺中僧众好奇之下将其引进大殿,主持亲自为其解说佛法三天三夜,那老虎竟然慢慢褪去虎皮,化作了一个人,那人对主持磕头拜谢,说自己本是附近一村民,前些时日上山采野菜碰到了儿时玩伴,相见甚欢,然那玩伴趁他不注意将一虎皮披在他身上,他便瞬间变成了一只老虎,那玩伴命他去伤人性命然后将人带给他吃掉,他一次在树后伏击路人之时听到他们说另一个山头上有座伏虎寺颇为灵验,他这才跑到寺门前哭诉求救。主持对僧众们说这村民所遇玩伴早已不是人,是为伥鬼,虽然相貌与人并无二致,但其心恶毒,专门吃人。” “哎呀洛大哥你怎么大晚上讲什么鬼啊什么的,多吓人!”灵琪抱了抱肩膀道。 沙场却道:“这算什么,前几年妖魔还经常祸乱人间的时候比这更可怕的鬼怪都有,我们修者修炼一生不仅是为了那无上大道,也是为了能让世人可以不怕妖魔侵扰。不过这几年好多了,妖魔匿踪,煌煌日月下哪有鬼物敢胡作非为!” 郑芒从灵琪手里要过来黑刀,用手轻轻把玩着刀身,道:“这伥鬼之名我也听过,为虎作伥嘛!” “我也略有耳闻,不过我所知道的伥鬼是被具有一定修为的老虎吃掉后而变成其奴仆的鬼魂,被老虎奴役迷惑路人给老虎吃,与洛大哥你讲的不太一样。”灵枢接话道。 洛不易眼光有意无意的扫过灵静,道:“我也是偶然听师父讲佛经典故时听到的故事,也不知道当不当得真,不过记得当时师父说伥鬼虽有人形,却无人性,一颗鬼心比老虎还恶毒三分,虎毒尚且不食子,伥鬼却最喜迷惑熟人送给老虎吃。若遇伥鬼,定然要小心万分,不仅因其与老虎联系密切,其心也最为难测。” “那伥鬼长得与人一样,岂不是很难分辨?”灵琪不安的看了众人,似乎怕众人中有一个是伥鬼。 洛不易笑了笑,说:“我师父说过伥鬼为鬼,哪怕再像人,也终究拥有鬼物的一些特点。” “哪些特点?”灵琪急于知道伥鬼的特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洛不易往火里添了几根枯枝,接着道:“比如惧怕日光,常常黄昏时分或者晚上出现;比如害怕桃木,哪怕只是普通桃木也厌恶无比;比如不吃熟肉,只吃生肉或者人肉;再比如,伥鬼手上只有九根指头;再再比如,本质只是个鬼魂的伥鬼没有影子……” 灵琪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一边从缝隙中偷看众人背后的影子一边道:“原来伥鬼没有影子啊,还好,还好,我们大家都有影…啊!” 灵枢被她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几人被灵琪的叫声吸引过来了目光。 灵琪眨眨眼,用手使劲儿的揉了揉,刚刚好像只数了四个影子,算上她自己的也才五个,可他们足足有六人!但待她再数一遍时却发现火光似乎暗了不少,导致自己看不太清了,只得道:“没什么,我看错了。” 洛不易闻言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毛。 见灵琪没事,众人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这时郑芒将把玩在手里的黑刀往脚边的枯木上砍去,似乎是要试试黑刀有多锋利,然后只听“砰”的一声,黑刀给弹了回来。 郑芒举着被弹回来的黑刀,不可思议道:“不是吧洛兄弟?你的刀原来这么钝啊?” 洛不易没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心中也确定了自己的一个猜想,黑刀果然在自己手里才会神异无比,旁人怕是用不了。 见洛不易不吭声,郑芒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刚要道歉,却听见对面一直默不作声的灵静师姐哈哈大笑不已,说:“我还以为你那把刀是什么神兵利器呢,原来只是根木头!” 灵枢、沙常等人虽然不喜灵静对洛不易的嘲笑,但念及灵静师姐的面子,是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眉头却紧紧的皱了起来。 面对灵静的嘲笑,洛不易丝毫不在意,只是随口问道:“你是受伤了吗?为何一直不肯将手露出来?” 众人闻言一窒,灵琪更是好像想起了什么,表情惊恐,用力拉着灵枢的胳膊,将她硬拉起来,然后双双站在沙常背后。 “多谢洛少侠关心,小女子我确实受了些小伤,不过还好没有伤到手。”说着将左手伸出,示意给众人看。 众人不知其所以然,只得齐齐看向洛不易。 洛不易仍然面色不改,道:“右手呢?” 灵静默然不语,过了几息说道:“女儿家的手岂是随意给男子看的?洛少侠不觉得太过孟浪了些吗?” 这时灵琪突然插嘴,说道:“师,师姐,你,你把右手伸出来,若是受伤,我有,有金疮药。”虽然紧张到结结巴巴,却依然眼睛死死的盯着灵静的右手。 灵枢瞳孔一缩,浑身打了个激灵,沙常与郑芒也意识到了似乎有哪里不对,联想到自打灵静来了之后洛不易似乎就一直针对灵静,纷纷站了起来将灵枢、灵琪挡在身后。 灵静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眼睛从四人身上扫过,最后定睛在依然淡定盘坐于地的洛不易身上,眼中泪光满满,幽幽说道:“小女子不知洛少侠为何一直针对于我,就连本门师弟师妹也俱都相帮于一个外人,羞辱小女子一至于斯!” 灵静声音幽怨,如泣如诉,灵枢、沙常等四人心中顿生不忍,想着如何平息洛不易与灵静之间的矛盾。 “月亮这么大,你却诳语连篇,实在该下地狱。”洛不易说道,脚下的枯树枝已然被他丢光了。 虽然恼怒洛不易说话恶毒,但师兄妹四人恍惚间还是有了个疑问,夜色沉沉,哪里来的月亮? 只见洛不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口绽雷音:“伽蓝法界!” 一阵微风“呼”然吹过,众人眼前一亮。 天空中繁星闪烁,明月圆如玉盘,月光倾洒而下。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二章 所谓伥鬼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伽蓝者,寺院也,供奉佛陀之地。 凡伽蓝所在之地,必有守护神,称为伽蓝神,也泛指拥护佛法的诸天善神。 洛不易所言伽蓝法界是大师父给的黄级秘籍中的一式法咒,以此法咒可护持洛不易所在之地,使之化为清净地也,去妄除秽,一切魔法妖术鬼魅伎俩在此处都要被压制,据大师父秘籍上所言,此法乃基础法,并非普通黄级法术,若修炼到高深处可召唤佛教十八伽蓝神,当有种种神奇妙用无方。 此法一出,洛不易周围顿时清净如洗,众人灵台清明,心境安定下来发现原来头顶是有月亮的,之前他们竟然不知不觉中了迷惑之术。 月光下灵静白衣俏立,身下却哪里有半分影子,脸显狰狞如夜叉,怒道:“你是何时看出来的?” 洛不易心下冷笑,要知道他如今黄级巅峰的修为,加上从小接触两教经典,灵觉甚强,自这灵静出现之前刮起的一阵寒意他就已经开始暗暗警惕,是以灵静一露面他就注意到了对方尚未来得及藏起的右手没有小指,身下无影。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灵枢等四人的师姐,这才按兵不动悄然观察,并不断暗示四人这个叫“灵静”的有问题,却没想对方竟在不知不觉间施了迷惑之法,使众人如中幻术一般,下意识忽略她的不妥之处,而这幻境七分真三分假连他一时之间也没能马上发现,若不是灵琪数影子时偶然间给了他提示,他恐怕难以及时以伽蓝法界破开这个幻境,那么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但是洛不易自然不会将这些告诉她,嘴里念起往生经文。目前这里暂时成了佛教寺院一般的存在,在此地上诵读佛经将有巨大加持之力,更何况灵静乃鬼魂之身,恶心恶果,以佛经度化最为合适不过,至于念往生咒,是因为洛不易看在灵枢等人面子上想试试看能不能给灵静一个投胎转世的机会。 “敢无视我?去死!”灵静见洛不易并不理她,嘴里还念念有词弄得她心里烦躁不堪,当即伸出右手四指成爪如风般袭向洛不易喉咙。 洛不易经文被打断,但他虽然拳脚功夫不行,黑刀又没在手上,好在身法颇为熟练,左腾右挪间倒也没被灵静打到,可这又能坚持的了多久呢? 灵枢等四人刚从迷惑幻术中清醒过来,眼见那灵静杀向洛不易,灵枢与郑芒赶紧上前支援洛不易,只留下灵琪搀住沙常。 灵静躲过灵枢率先甩过来的鞭稍,道:“正好让师姐我考校考校师弟妹们的功夫如何!” “哼!”郑芒手中黑刀劈向灵静,灵静却哈哈一笑:“这把破刀连木头都砍不了,能伤的了我?”原来她左手一捞,捏住了黑刀刀身,将郑芒一脚踹出。 郑芒被灵静一脚踢得脏腑震动,暗骂自己没脑子,本来他急于帮洛不易才来不及取自己的宝剑,拖着洛不易的黑刀当做剑劈了过去,却想不到灵静到底是他们师姐,哪怕此刻身为伥鬼,却依然功力不凡,不愧是黄级巅峰的高手。 洛不易刚才往生咒被灵静打断,也是心下暗叹那灵静戾气存心竟然不受他的往生咒,看来那灵静之心肠已然没得救了。此刻得到喘息之机后退一旁,见灵枢、郑芒两人不是灵静对手,连忙手提脚抬做金刚怒目状,手结狮子印,勾动体内灵气口诵大威德金刚伏魔咒,此咒乃佛教密宗基础咒法,念咒后可得大威德金刚之力加持。 佛门以研习佛法不同分为性、相、台、贤、禅、净、律、密八大学派,其中西州中以密宗为首,密宗将西州其他有别于自己修炼方法的学派称为显宗,而青州则以禅宗为首,各学派分门别类,易地而处,其实所求也不过是个佛陀果实罢了。 其实这几大学派宗门各有其所擅长法门,大威德金刚伏魔咒也不过是洛不易自己比较熟知并且唯一能施展的一种佛门伏魔之法罢了,而例如金刚经、大悲咒等诸如此类,他虽然能诵读,也能有一定的神异,可真让他勾动体内灵气来施展,恐怕他念不了五个字就要被经文抽光灵气,之前他唤出伽蓝法界就已然耗费了三成灵气了,要想再多施展法术,就得等他突破入玄级,灵气化作法力后才有可能做得到了了。 在洛不易念咒的十几息里灵枢与郑芒二人联手之下却也连显败迹。 紫明宗是个开明的门派,并不规定门人弟子必须修炼一种武技功法。这个模式不错,错就错在紫明宗只是个二等宗门,门派收录武技功法不全,所收录的功法也是良莠不齐。像郑芒的剑法其实不过是黄级下阶功法,灵枢的鞭法则是黄级中阶功法,而那灵静不修兵器,单凭一双肉掌就将灵枢、郑芒两人死死压制,她修为高是一方面,但招式来回间确实能看得出她的掌法要比灵枢、郑芒两人的武技要高得多。 “哈哈哈,看来宗门对你疼爱有加呀师妹,竟将赤蝎鞭赐予你,真是暴殄天物!还是送给我吧!看掌!”灵静又是一脚将郑芒踢飞,躲过灵枢鞭稍后欺身靠近,双掌交替按在灵枢肩膀的伤口之上,疼得灵枢“啊”的一声倒飞出去。 那灵静抓住鞭身一用力从灵枢手中夺过赤蝎鞭,更显猖狂:“就凭你们几个残兵败将也想教训我?待我把你们统统抓回去孝敬大王!”说着就向倒在地上的灵枢抓去。 “看剑!”却是郑芒从背后刺下。 而灵静犹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放弃去抓灵枢翻身一跃到了郑芒背后。 郑芒却停下身形笑了,他哪里来得及再去捡自己的宝剑,只是拿黑刀吓唬吓唬灵静好救下灵枢师妹罢了。 “好,好,好!不愧是紫明宗高徒,竟敢骗我!吼!”灵静身上鬼气爆发,喉中发出鬼厉之声。 郑芒见她果然怒极,连忙扶起胳膊无力垂下的灵枢,退到洛不易与灵琪、沙常跟前。也许是灵静一直用生前功夫与众人搏斗,众人险些忘了她本身是个伥鬼,现在见其鬼气森然不禁害怕连连。 “你们都要死!”怒发耸立,脸色煞白,十指伸长半尺如十把匕首的灵静自半空中飞来,扑向众人。 正在众人惊惧间,洛不易结手印的手指向灵静,大喝一声:“吒!” 只见灵静身形一滞,身体正上方有淡淡的金色光华瞬间凝聚成一把降魔杵刺向灵静后背心,而灵静先是被洛不易突如其来的一声震得心神恍惚,根本没注意自己上方有降魔杵刺来,猝不及防之下被那降魔杵一击即中,将她透过背心钉在了地上。 “啊!……” 佛门功法最克鬼魂,灵静被这降魔杵打的披头散发,额上渗出血汗,伏在地上颤抖不已,而那降魔杵钉在她身上有如烧红的铁锥插到冰块上一般滋滋作响,竟于创口处冒出一阵阵白烟。 “杀了我!杀了我!吼!”灵静状若癫狂,却只能在原地挣扎。 洛不易见其果然不能再动,这才松了口气,这大威德金刚伏魔咒自己是第一次以灵气施展,他也没多大把握可以一击致命,而此时他体内的灵气已然只剩下不到两成,绝不可能做到再来一击。 缓缓走到郑芒跟前,接过黑刀向着灵静而去。 四师兄妹自然猜到了洛不易要去做什么,心中也是不忍,那毕竟是他们的同门师姐啊! 洛不易走到灵静跟前,面无表情的将黑刀高高举起,不顾她的嘶吼挣扎向着她的头顶刺下去,他有一种感觉,他的黑刀不仅劈得开妖兽的皮骨,也能斩得了这鬼物之身。 “洛兄弟请等等!” 洛不易手臂被人死死拉住,他偏头一看,原来是沙常。 “何事?” 沙常拉着他的胳膊道:“灵静师姐,真的没救了吗?” 洛不易默然不语,这灵静若是一般鬼魂还好,用往生咒送她投胎便是。但她化为伥鬼时已然没有了人性,让她接受往生咒对她来说等于算是断了她的性命,而非投胎转世之机会,是绝对不可能的,况且就算是他想将之强行度化他也没有那么高的修为。 但看着沙常哀求似的目光,叹了口气道:“只要她肯配合的话我会送她投胎转世。”估算了下自己剩余的灵气,若灵静配合的话,他念往生咒送她去轮回应该差不多够用。 沙常惊喜道:“洛兄弟,让我劝劝师姐试试!”说完趴到地上,与灵静对视。 “沙师弟,救我,救我,好疼,好疼!”灵静见沙常到她面前,激动不已,面容瞬间化成楚楚可怜的模样。 沙常眼见师姐如此模样,心如刀绞,但还是理智道:“师姐你答应我以后不再害人的话我就求洛兄弟将你放出来,送你入轮回!” “好啊好啊,我答应你,你先放了我,放了我我就当你的娘子好不好?”灵静温婉迷人的眼睛眨了眨。 沙常似乎脸色红了红,应道:“我,我先放你出来。” 他竟然有些结巴了?洛不易无奈地看着刚站起来的沙常:“你确定要放她?” 沙常想了想,狠狠地点了点头。 “也罢,让她发誓不再吃人我就放开她。”看她还有什么花样,洛不易心道。 发誓?沙常见洛不易眼神坚定,知道这个誓言必须得让灵静发了,不然洛不易是不会放她出来的。然而发誓对修者来说意味着什么沙常是知道的,若是发了誓敢不遵守,报应会马上降临在发誓之人身上。 低头看向灵静,说道:“师姐,你发个誓吧,去投胎总比做伥鬼强。” “好啊,我可以发誓啊,来,你靠近点儿,我发给你听。”灵静笑着招了招手。 沙常异常听话的又趴在地上将头俯在灵静嘴边。 洛不易皱了皱眉,这伥鬼搞什么?难不成真的要发誓要投胎了?伥鬼会发誓不吃人?他怎么都无法相信。 “我发誓,我…要吃光你们!哈哈哈…”灵静大笑起来,一口咬下了沙常的一只耳朵。 沙常疼得“啊”地一声站了起来,再低头看去,哪里还有什么温婉美丽的师姐?只有一个蓬头垢面眼色凶狠的女鬼,鲜血在其紫色唇边留下,将沙常的耳朵嚼了两下 咽进肚子。 “哈哈…沙师弟你耳朵真好吃,有嚼劲儿,好久没吃修者的肉了,果然比普通人的好吃多了,哈哈哈…还想让我当你娘子?哈哈哈…三年前有两个跟你一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就已经被我吃掉了!哈哈哈哈…”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沙常眼神悲痛。 灵静舔了舔嘴唇,将血水用舌头舔进嘴里,咬着牙说道:“三年前王允与王通两兄弟与我一起来十万大山历练,由于是同门师弟,我对他们信任有加。谁知他们一天夜里趁我熟睡将我绑起来轮流玷污了我!呜呜…还把我光着身子…呜…扔在林子里等野兽吃掉我!呜呜…” “什么?王允师兄与王通师兄?”沙常顾不得耳朵的疼痛惊讶道,就连看到变故发生赶过来的郑芒等人也是吃惊不已。 “呜呜…幸好吃掉我的是大王!哈哈哈…大王把我一口一口吃掉后让我做他的伥鬼,我第一个报复的就是他们两兄弟,我跟他们说我要跟荡妇似的倒贴他们,他们还真信了!哈哈哈…等他们玩儿够我睡死过去,我就把大王叫来然后一口一口吃了他们!哈哈哈…男人果然是臭的!哪怕吃了心肝还是掩不了那股腥臭味儿…啊哈哈…” 灵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却间间断断道出了自己的悲惨遭遇,令众人唏嘘不已。 “师姐!”沙常只觉心痛无比。 “你少自作多情了!三年来你这样的我吃了不下十来个了,不然我的修为怎么保持?比起你跟他们,我更喜欢整日整夜被大王蹂躏!啊哈哈哈哈…那才是人间极乐啊!我只喜欢做伥鬼,我只喜欢大王,我只要大王!啊哈哈…” 疯疯癫癫的灵静无疑给了众人巨大的打击,洛不易也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似乎了解的太少,至于刚才这段话是真是假也无需多虑了。 拍了拍沙常的肩膀,说道:“让我给她个痛快吧!” 沙常用尽力气的点了点头,却背过身去不忍心再看。 灵静抬起头,说道:“哈哈哈…大王快来了,大王会杀了你们的!你们不知道他有多强大!你们不知道我有多快活!啊哈哈…呜呜…你们不知道…呃…” 洛不易怅然地收起黑刀,望着身前化作光尘点点的灵静,竟在她嘴角看到一抹笑意,犹记得他刚才将黑刀刺下时灵静的瞳孔里映着的不是马上要让她魂飞魄散的刀尖,而是某个人的背影。 这算是解脱了吧? 洛不易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呜呜…” 听到背后传来哭泣之声,洛不易无奈转过身,抱着沙常的并不高的肩膀说道:“怎么还哭了?呃…” 声音戛然而止,却是因为洛不易见沙常扭头看向他的脸并没有泪痕,眼中也毫无悲愤之意,似乎灵静之死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怎么回事? “呜呜…灵静师姐太可怜了!虽然她是坏人,可她还是太可怜了!呜呜…” 闻声望去,原来是灵琪靠在灵枢肩头呜咽着,灵枢眼眶也是红红的。 女人嘛,洛不易通过在晴雨城的经历以及今日与众人的相识,知道女人跟男人某些方面是有很大区别的,比如相比灵琪、灵枢的哭泣,郑芒却仅仅是脸色沉重而已,更别说这个被咬掉耳朵的家伙。 “灵琪师妹,你说的灵静师姐是谁啊?” 众人顿时将目光投向沙常,沙常却问道:“看着我作甚,我在问这灵静是谁,怎么把你们弄哭了?什么可怜不可怜的?啊!我这耳朵怎么没了?” “沙师兄,你对灵静师姐不是…唔!…” 郑芒紧紧捂住了灵琪的嘴巴,对着沙常憨笑道:“嘿,没什么,她刚做梦了,你不用在意!” “搞什么啊奇奇怪怪的?还有这灵静…嘶……心口好疼!洛兄弟,还得多谢你救了我们,不然别说我这胸口,只怕连身子都给角豹吃了去!”沙常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捂着胸口说道。 “咳…唔…不用谢的,没事的!”说着洛不易对差不多明白过来的灵枢使了个眼色,而灵琪也连连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将郑芒的手从嘴上拉开,狠狠喘了口气。 洛不易弹指将被打斗余波弄熄灭的火重新点燃,一手搂着沙常的肩膀招呼众人重新坐下,说道:“首先,大家先一人吃个桃压压惊再说别的。” 众人好不容易凝起的气氛被打破,却依然还是一人拿了一个桃子。 “我说,你们是不是帮我上点儿金疮药啊?”沙常三两口啃完桃子说道。 金疮药一直在灵琪手中保管,闻言小跑过去帮沙常上药。 “嘶…疼!灵琪你轻点儿!” “哦哦,对不起沙师兄!” 不管沙常是自己给自己做的伪装,还是他真的遗忘了有关灵静的一切导致性情大变,这都是他的缘法,感情这种事伤身,伤神,更伤人。 洛不易对着火光微微出神。 沙常大马金刀地坐着,脑袋上缠着用他衣袖扯开临时包扎的蝴蝶结,清了清嗓子说道:“众所周知,伥鬼是老虎的开路先锋,凡是老虎要去的地方,必然有伥鬼先行探路,虽然伥鬼已被我们击杀,但显然更厉害的老虎还未出现,所以我们要早做打算!” 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洛不易很是惊讶,不禁问道:“你还记得伥鬼?她长什么样子?” “伥鬼我当然记得,这不是大家不小心中了他的迷惑幻术了嘛,不然我耳朵也不会被他咬…掉?嘶!这伥鬼什么样子来着?他怎么咬掉我耳朵的?哎呦…怎么心口又疼了!哎呦…” 洛不易翻了个白眼儿,看沙常这幅样子估计也给不出什么好点子,索性还是由他来安排吧,于是想了想开口道:“伥鬼修为已是黄级巅峰,那么可想而知,其主老虎的修为……界山上下来如此猛……” 声音随风飘荡在林间,越来越弱。 是夜,寒露渐起,月光银亮,火光渐渐暗淡下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三章 为虎作伥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州州府最大的所在自然就是州主大人的青华宫了,可离青华宫不远另有一座建筑不比青华宫小多少,正冲城中主道的大门上方横挂着一副气魄雄伟的牌匾,上书两字霸气无比:黄宫! 当然不是古时候皇帝的皇宫,而是姓“黄”的“宫”殿。 但哪怕只是黄宫而不是皇宫,此建筑在州主大人的青华宫附近同样以“宫”字命名也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了,可它偏偏在州府历经无数年风雨仍屹立不倒,可想而知它的来历如何吓人了。 或许你会以为这黄姓之家定然是大富大贵,奴仆过百,妻妾成群吧,然而当地人会告诉你,这黄宫其实从来只有一个人,一个姓黄名明之人。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宫殿?” “嗯。” “没有奴仆?” “没有。” “不是妻妾成群?” “不是。” “那这黄明搁这儿图个什么劲儿啊?” “这谁知道,兴许是图这里风水好吧,不过听说住这儿可以让人金枪什么不倒什么的,所以这黄明才能得以夜夜流连花满楼,咱也不太懂是啥道理。” 花满楼是青州州府最大的青楼馆子,在这里转个圈儿都得五十两银子起步,更别说喝花酒了。可他黄明是谁?他黄明乃是堂堂黄宫之主,某说喝花酒,就算他把花满楼的漂亮姐儿给摸个遍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跟柳如双说,明晚,我,我还来找她!谁也不许碰她,不然我一刀一个一刀一个把你们全宰了!”黄明从楼梯上跌跌撞撞地下来,浑身酒气,衣衫不整,披散着头发。 “妾身知道,知道!黄爷慢走!”老鸨子欢天喜地跟送瘟神一般将黄明送出花满楼的大门。 “错!要叫我黄上!”黄明拧着个脸努力地让自己站稳。 “是!是!皇上慢走!…”老鸨子都快哭了。 还真以为自己是皇上呐?累她一把年纪还得跟你唱花腔! 可她又不敢不听话,没听说昨日里隔壁街那座赌坊因为赢了他一两银子当天就被府军给拆了么?要知道那家赌坊的背景来历可不小,仅比她们花满楼的幕后低那么一级而已! 但是背景再大也大不过青华宫,不然直属于青华宫的府军为何会如此偏帮那黄明?不过青华宫宫主乃是州主大人,养这么一个蛀虫作甚?莫非……不可能,再可笑不过了,州主大人那等英明神武、爱民如子的人怎会与这等蛀虫有关系。 “如双如双,嘿,就是爽!哈哈哈……” 街上行人但凡有点儿眼力劲儿的赶忙躲开这位黄上爷。 而万花楼的三楼,雅致无比的套房里,一个侍女模样的人说:“圣女,为何要任那黄明污辱您的名声?” “左右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只是我们的大计还得靠此人才好施展。” 声线犹如百灵鸟儿般婉转,只见一绝色美人回眸一笑轻启朱唇说道。她跪坐在案几前,手中拿笔在一张宣纸上画着什么,身穿五彩锦缎,青丝竟直垂到软塌。 没到宵禁时分,街上依然灯火通明,尚有不少行人。 黄明在街上左摇右晃,时不时地摸下路过小娘子的屁股,吓得小娘子大叫不已,而乐的他淫笑连连。街上的男子们敢怒不敢言,甚至天不怕地不怕的乞丐们见了竟还悄悄的行个礼。 一路鸡飞狗跳地走回自己的黄宫,推开沉重的大门,绕过亭台楼榭回到自己的寝居,却见寝居门口站着一道黑影,一身黑衣还带着个黑纱斗笠。 “吓我一跳,州主大人这是来给我暖床来了?”黄明调笑道,竟一点也不怕州主大人发怒。 州主大人却也不恼,或者说是无视道:“明日起你不可再出门惹事,一日三餐自会有人送来,州府府军也不会再为虎作伥。” “怎么,有人说你们府军为虎作伥了?啊?哈哈哈…真是好笑!”黄明此时哪还有半点醉意,状若癫狂般说道。 “你无需知道原因,过段时间我要出一趟青州,等我回来后,不想再听到任何你惹祸的消息,不然…” “不然怎样,杀了我吗?你来呀,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死!你以为我不知道这黄宫大殿前的地下埋了什么东西吗?那都是怎么回事?为何我明明三十多的年纪只有十几年的记忆?什么时候也会轮到我去死?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黄明双眼通红大吼道。 然而州主大人丝毫不为之所动:“不然我会命人将你用锁链永远绑在这座大殿里,无论生死。” 语气近乎于残酷,说完就随着青色光华一闪消失了身影。 黄明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浑身汗如雨下。 片刻后爬起来,敲了敲自己的房门说道:“她走了,她说的你也听见了,回去告诉柳如双去吧。” “看来黄爷是答应我们圣女的邀请了?”声音干哑刺耳,一个身穿黑袍罩住脑袋的身影自黄明房内走出,而刚刚与此身影只一门之隔的州主大人竟然没发现! 黄明没承认,也没否认,说道:“她不知道我已在你们的帮助下恢复了记忆,家传的丹书铁券的用法也想了起来,届时,城中尽是你我囊中之物罢了。但是让你们圣女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黑色身影无声飞掠出黄宫,抛下一句话:“圣女定会让黄爷得偿所愿!” 月色中,黄明呆呆倚着门框喃喃自语:“这才是为虎作伥啊……” 此时十万大山外围的密林中一只斑斓巨虎在悄然穿行,看体型,它四肢着地时已有一人多高,若是人立而起,怕是当得起一个庞然巨兽的称呼了。 俗话说龙从云虎从风,意思是龙的出现总是伴随着云雾,而老虎的出现则必定会夹杂着狂风。但是这只斑斓巨虎却悄无声息,别说卷起狂风了,就连踩在落叶上都没发出一丝声响。 这巨虎速度飞快,往往一个纵跃就跳出了三丈开外,四肢飞奔之间不消多大会儿已然到了一小块空地边缘。那空地之间一堆炭火忽明忽暗,看起来随时要熄灭一般,炭火四周围着五道身影互相倚靠着躺在地上似乎正在睡觉。 轻轻动了动鼻翼,的确是那个女伥鬼留下的味道,夹杂着这五人美妙的肉味,巨虎口中的涎水都淌了出来,掉在地上呲呲作响,然而巨虎此时已顾不得会暴露行迹了,美食在前,如何还能忍? 一个飞跃扑到五人跟前刚要张开巨口一口吞下,却猛然发现五人俱是草人模样,用爪子轻轻一碰,五个本来常人大小的草人瞬间变成了不满手掌大小,巨虎的一只爪子就能轻松将其挠碎。巨虎顿时一怒,一爪子将五个小草人拍了个粉碎。 “嗷…吼…”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裂!” 巨虎脚下的土地轰然裂开一个巨坑,刚要跳开却已然来不及了。 “太好了,按照洛兄弟的安排果然将这老虎一举拿下!”却是沙常的声音传来。 只见五人分别从树上跳下,脸上藏不住的惊喜之情,向着巨坑缓缓走来。他们没有趁老虎未出现逃跑,而是以逸待劳,打算解决了这只老虎,毕竟在这十万大山各自都还有任务要完成,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这只疑似修为很高的老虎偷袭,那就太危险了。 郑芒将胸口贴的一张符纸取下来说道:“不错,而且若不是洛兄弟给的掩息符那老虎定然一早就发现我们在树上了,只是没想到洛兄弟的打洞之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有作用。” 打洞术是二师父给洛不易的秘籍上所记载的左道之术,以自身灵气操控中央戌土之气可以在小范围内在地下掏出窟窿来,也被称为鼠道法,算是洛不易临时抱佛脚从秘籍上查到的能用的到的小法术,连续施展之下耗尽了体内灵气才弄出这宽近五米深达六七米的大坑来。 “洛大哥做的草人也很厉害,没想到洛大哥只是要了我们的半缕头发和生辰八字就能用一些枯草做成草人来吸引那老虎的注意力。”灵琪看起来对这草人之术很是好奇,眼中满是意动。 洛不易不在意道:“这草人术乃是傀儡术的一种,我用的不是稻草,只是普通的枯草,而且我的修为还是太低了,不然单凭几个草人也可与这老虎周旋一番。”洛不易说的傀儡之术自然也是他二师父在秘籍为他准备的了,可惜受限于材料,洛不易并未对这傀儡术深入了解,只是简单看了眼稻草人之术的相关内容,好在这稻草人之术施展不算困难,如今看来与打洞术配合起来倒是颇具奇效。 灵枢却道:“洛大哥切勿妄自菲薄了,以你的年纪有如此修为已然是万中无一之天才,相信用不了多久定能突破到玄级!” 洛不易对灵枢所说不置可否,只是心里想起了某个州主大人,那个十来岁就入了地级高手行列的人,她是她的姐姐。 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却转瞬又将眉头紧紧拧起。 “怎么了洛大哥?”一直留意着洛不易的灵枢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洛不易连忙用手捂住灵枢的嘴,运转功法耳朵隐约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之声。 “糟了!”洛不易暗道大意,留下满脸通红的灵枢跑向那坑洞边缘。 洛不易并没指望他扔几个杀伤力不强的连环小法术能将这老虎彻底解决掉,能起到先发制虎的效果,不让他们陷入被动已然是很难得了,毕竟这老虎能拥有黄级巅峰修为的伥鬼,说明它本身的实力修为起码与灵静一样,制住灵静还是倚仗了伽蓝法界的威力,若是这老虎入了玄级的话那他们可就麻烦大了…… 就着银亮的月光看去,只见那老虎匍匐在坑底,巨大的虎身下压着一名女性伥鬼,轻蔑地看着洛不易,血盘大口低吼不已,从口中竟然慢慢吐出了六个鬼魂,四只女鬼两只男鬼越变越大飞出洞口,洛不易一刀斩去却被轻松躲过。 “谁人敢伤我家大王!” “先过我们这一关!” “吃了他们,让他们跟我们一同服侍大王!” 六只伥鬼叽叽喳喳说道。 赶来的众人的眼神凝重,没想到不仅那老虎没伤到丝毫,它竟然还有这么多伥鬼,这几只伥鬼看气息最低也有黄级中阶,两只黄级高阶,一只黄级巅峰!不说那老虎了,这六只伥鬼就足以让他们束手待毙! 而坑底巨虎似乎完全不把五人当回事,仍在“呼哧呼哧”地喘气。 洛不易心下一沉,单手持刀直冲着那只黄级巅峰的男鬼而去。 “上!尽快解决他们!”见洛不易都冲了上去沙常几人也顾不得自己伤势在身了,连灵琪都取出了自己的玉笛。 见有人袭来,众伥鬼各自围了上去,三只黄级中阶的女鬼将手持赤蝎鞭的灵枢与灵琪包围住,两只高阶的伥鬼被沙常与郑芒各拦下一只,而黄级巅峰这只则被洛不易拿刀挡在了原地。 “吼,你们这是在垂死挣扎!快快死来!”黄级巅峰的魁梧男鬼势大力沉的一拳狠狠砸向洛不易,却被洛不易一个闪身躲了过去,黑刀刺向男鬼背心,却被他转身将刀身握在手里,但是洛不易的黑刀哪里是那么好抓的,刀刃划过,男鬼的手掌已然被削掉了一般,伤口呲呲冒着白烟。 男鬼惊恐道:“你这是什么神兵,可伤我不说还克制我身体?”他毕竟是鬼物之身,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他。 洛不易招式是不会的,只是仰仗着黑刀锋利,身法灵活而已,可就算这样,这男鬼粗心大意下已然受了伤,他手中可没兵器全靠一双硬拳,如今一只手被削掉半个,实力大打折扣。洛不易心下稍定,还好没超出掌控,若是这男鬼不那么粗心大意,洛不易短时间内拿不下他,众人就只能想办法逃跑了。 见洛不易不搭理自己,男鬼暴怒不已。他是众伥鬼中的头领,深得大王看重,如今被洛不易轻视,也顾不得自己伤势在身铁拳再次砸向洛不易。 洛不易叹了口气,刚被削掉半只手掌竟然不长记性还敢这么直来直往的打,双手将黑刀竖在身前,刀刃对准男鬼挥来的拳头,只听“嗤”地一声,躲闪不及之下男鬼仅剩的手掌被黑刀斜斜地削去了。 “啊!”男鬼连伤双手,痛的赶紧后退。 洛不易懒得与这只不动脑子的男鬼纠缠,身形连动,待男鬼反应过来时洛不易的黑刀已然插入了他的心口。 “呃…”不敢置信的男鬼低头看着自己慢慢化作虚无的身体说不出一句话。 若是他能有一把兵器,若是他不那么大意,若是他身法好点儿,若是洛不易的黑刀不那么锋利,若是……可再多的若是也挽不回现下被黑刀斩的魂飞魄散的事实。 洛不易轻呼一口气,他也没料到能这么快解决掉这只黄级巅峰的伥鬼,这伥鬼空有修为,战斗经验还不如初出茅庐的自己。 “洛兄弟救命!” 沙常武器在与角豹的搏斗中被毁,现在全靠经验与黄级高阶的男伥鬼周旋,可惜到底修为不如对方,没坚持多久就被其一拳打中胸口伤处,发现洛不易解决了黄级巅峰的那只男伥鬼后急忙出言求助。 洛不易几个纵跃跳到沙常身边,将沙常从地上扶起来道:“我来吧。” 沙常嘶嘶的吸着凉气将地方让给洛不易,自己转而向灵枢、灵琪二人走去。 “你们都不用武器的吗?”洛不易见众伥鬼手里空空,之前灵静也是如此。 这一只男伥鬼显然比刚才那个要慎重的多,见自家头领折在洛不易刀上,知道洛不易的刀恐怕是件神兵,也不轻举妄动,就那么与洛不易对视着说道:“谁会给伥鬼武器呢?生前的武器早被大王毁掉了。”顿了一下又道:“你的刀很厉害,但是我的拳脚也不差。” “你似乎跟之前那个傻鬼不一样。”洛不易发现眼前这个伥鬼明显要理智的多。 “之前我是头领,后来修为下降了,头领之位被他抢了。”这伥鬼再次道。 洛不易惊讶,问道:“伥鬼的修为会下降?难道你?” 这伥鬼点点头道:“我从不吃人肉,大王也从不逼迫我吃。” 洛不易肃然起敬,将刀横起道:“伥鬼里你算是难得的了,可以助我们灭了那老虎吗?” “大王的命令,我们无法违背,哪怕大王死了,我们也会被其他大王奴役。”这伥鬼面无表情说道。 “那就得罪了!”洛不易脚尖轻点,黑刀横斩向男伥鬼。 男伥鬼撤身避过洛不易势在必得的一刀,说道:“我说过,我拳脚也不差。”然后一个大跨步奔向洛不易,趁着洛不易刀势用尽的时候伸手成爪拧向洛不易手腕。 洛不易心下大骇,不料这伥鬼竟是他遇到的对手中拳脚功夫最好的,连忙运功将男伥鬼掐住他手腕的手震开,收刀回身。 “你功法倒是挺扎实,可刀法实在不像样子,再来!”男伥鬼大喝道。 洛不易被说的面红耳赤,怒刀再次劈向男伥鬼,只是想着男伥鬼说的话没有用出全部力气,悄然保留了两分。 然而还是没什么用,再次被男伥鬼轻松躲过。 “这次比上次好一点,但还是不够,须知用力不用老,使力要取巧,一味的直来直往只会露出更多的破绽。”说着一拳打在洛不易肚子上。 洛不易被一拳打的险些吐出来,发现这只男伥鬼太难缠,身法灵活不说,武技也是熟练异常,明明自己比他修为要高,却被他死死压制。 于是不服气地再次向男伥鬼冲去,然后再次被打,如同彼此喂招切磋一般。 不得不说洛不易天赋惊人,如此循环好几遍后,洛不易逐渐掌握了窍门。 “啊!”一横惨叫从旁边传来,却是沙常再次被那只黄级高阶的女伥鬼一脚踢出去,躺地上半天缓不过神,郑芒也顾不得去捡被打飞的剑连忙过去将沙常扶起。而那女伥鬼却是步步紧逼而上。 “前辈,请再接晚辈一招!”洛不易早已看出这男伥鬼是存了要锻炼自己的心思,可他心中担忧其他四人,顾不得与这男伥鬼再练刀了。 洛不易一刀斩出,那男伥鬼也变换脚步右掌再次探向洛不易的手腕,可不料就在他刚要捏住洛不易手腕的时候,洛不易黑刀一引划了个半圆从男伥鬼腋下刺入了男伥鬼的胸口。 洛不易抽刀,向男伥鬼抱了抱拳:“多谢前辈成全!”如果这时候洛不易还看不出男伥鬼是存了死志才帮自己练刀的那他就太无趣了。 “不给这一刀取个名字吗?”男伥鬼自腿部以下已经消失成荧光。 名字?这个招式吗?洛不易想了下,说道:“月刀,就叫月刀吧!” “月刀吗?”男伥鬼呆了呆,然后努力地让自己仅剩下的头颅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明月,一如当年的模样。 “月啊……” 看着消失不见的荧光点点,洛不易摇了摇头也顾不得多做停留,急忙向沙常二人掠去。至于灵枢、灵琪那里,灵枢与那三只女伥鬼修为相当,又有黄级神兵赤蝎鞭相助,一旁还有灵琪掠阵,是以她们一时之间却是没有危机。 郑芒瞥见洛不易奔了过来,也不动声色,只是一味地求那女伥鬼饶命,待得女伥鬼察觉到洛不易之时,洛不易已然到了她背后,平平的一刀递向她的背心。 似乎鬼物们的敏捷性都不错,当然洛不易之前斩杀的那个水货头领不算数。 女伥鬼鬼气激荡。急急转过身双手的指甲瞬间长如匕首抓向洛不易的黑刀,只是她肯定没有注意洛不易刚才与那两只男伥鬼的战斗,还想着将洛不易的黑刀如同郑芒的宝剑一般打飞出去,“嚓”一声响过,女伥鬼的手指被齐齐削断。 “啊!”女伥鬼哀嚎不已。 洛不易也感到纳闷,为什么不管是角豹,或是现在的这群伥鬼都喜欢用爪子或手抓他的黑刀呢?多危险啊! 他可不想以后走出十万大山后被沙常等人传出个侠名远播断手刀洛少侠,那样他感觉就没脸去找华凝了。 这女伥鬼许是被疼痛击昏了脑子,竟张开大口冲着洛不易的脖子咬来。别说洛不易现在身手高了不少,就算是以前也不能任由这伥鬼咬他啊,当即黑刀从下往上直直劈上去,那女鬼的脑袋就被整整齐齐地切掉“咕噜噜”滚到了地上,随着身子一起慢慢化作虚无。 洛不易朝冲着他竖起大拇指的郑芒点了下头,然后跃向灵枢一方。 郑芒望着洛不易那虎入羊群一般的身影,滚瓜切菜似的将三只女伥鬼打杀干净,不禁赞道:“好刀啊,真是一把好刀!可为何在我手里就跟木头一样呢?” 洛不易带着二女来与郑芒汇合,二女虽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却也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灵枢开问道:“沙师兄怎么样了?” “不知伤的重不重,目前还在昏迷!”郑芒正色道。 灵枢掏出疗伤药递给郑芒后又感觉灵琪拽了拽她胳膊,不禁回头问道:“怎么了?” 灵琪也不说话,只是呆滞而惊恐的用手指着他们正前方。 她转眼看去,只见洛不易在她们身前横刀而立,与角豹打斗时弄破的衣服现在更是到处都是破洞。而在洛不易面前不远处就是巨坑,本来应该在坑底的巨虎口中衔着一只赤着身子的女伥鬼从巨坑中一跃而出,缓缓走来,到洛不易面前站定。 洛不易深吸一口气,扫了眼被巨虎压得七窍流血仍是一脸极乐表情的女伥鬼,深深皱起了眉头。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见那巨虎将女伥鬼放到地上,挑衅似的用拳头般大小的金黄眼珠蔑了眼洛不易,然后从女伥鬼的脚开始,一口一口地将女伥鬼细嚼慢咽般的吃进嘴里,偏偏那女伥鬼还一脸的兴奋,大声笑着说:“多谢大王恩宠!多谢大王恩宠!…” 众人没想到这巨虎竟然如此暴虐残酷,更没想到那伥鬼更是自甘下贱,灵枢、灵琪两人被这血腥而怪异的场面熏的头疼欲裂,双双弯腰狂吐不止。 洛不易咬咬牙,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泛起寒光,这真是十五年来让他遇见的最恶心的事了! 双手握紧刀柄,重重一脚从地面跃起,自半空中向着巨虎那写着“王”字的天灵盖狠狠砍去。 巨虎见洛不易持刀砍来,仍不慌不忙的将女伥鬼的脑袋吞入口中“嘎嘣嘎嘣”嚼吃了下去,然后举爪用力一拍,连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洛不易就被狠狠拍飞了出去,而以洛不易的黑刀之锋利也仅仅是在巨虎爪子上留下一道深深血痕而已。 巨虎舔了舔被砍伤的前爪,凶历的目光瞪向师兄妹四人。 师兄妹四人中沙常还在幸福地昏迷当中,郑芒、灵枢、灵琪三人齐齐咽了口唾沫,大气也不敢出。 洛不易则被拍飞落向众人背后的树林,将一颗人抱的大树拦腰撞断,生死不知。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四章 九字真言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洛不易?洛不易你醒醒!” 谁?声音这么耳熟。 “你再不醒我就走了啊?” 华凝吗?是华凝吧! 洛不易睁开眼,惊喜不已:“华凝,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玩啊!怎么不欢迎吗?”华凝仍是穿着那身白色男子长衫,弯着腰笑道。 洛不易无奈道:“欢迎,当然欢迎啊,只是这十万大山的外围有什么好玩儿的…” 对了,这里是十万大山,也就是说那只老虎可能在这里!想到这里洛不易忙对华凝道:“华凝,这里不安全,你快走吧!” 华凝却撇了撇嘴,道:“不要,我好不容易来找你玩,你却要赶我走?这里哪里有不安全了?再说了,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有你在,我不怕!” 洛不易惶恐道:“华凝,我真的不骗你,那只老虎太可怕,我们会被它吃掉的!” “我不要,你说了要保护我的!”华凝不同意,小嘴儿嘟得老高。 “嗷…吼…” 是那只巨虎!它真的在这里! 果然从树林里闪出一只巨大斑斓猛虎,看见二人后,嘴里的涎水不住地往下淌,终于按捺不住,大吼一声袭向二人。 “洛不易你说过要保护我的,一只老虎而已,我不怕!”华凝连跑都没跑,看向洛不易的眸光中充满了信任。 洛不易望着扑过来的老虎绝望不已,他似乎看到了老虎将二人吃了变成伥鬼,任由它奴役虐辱! 这时华凝晃了晃洛不易说道:“洛不易你的刀呢?拿你的黑刀砍它呀!” 对了,我的刀呢?洛不易望着自己空空的两手,又习惯性的往背后一摸,也没有?我的刀呢? “啊!老虎扑过来了!洛不易快保护我!”华凝被巨虎吓得大叫不已。 “华凝!”洛不易大怒,刀在哪里?我要砍了那老虎! “洛不易救我!” “华凝!” 刀呢? 刀!愤怒中洛不易好似抓住了刀柄。 “洛不易!” 那老虎已经扑到二人面前。 “我斩了你!” 洛不易大喝一声,向巨虎斩去。 “嘭”一声,画面碎成了无数块,洛不易眼前漆黑一片,华凝不知怎的消失不见了,他手中的黑刀也不见了踪影。 “华凝!华凝你在哪里?” 洛不易黑暗中呼喊,却没有回答。 “华凝……”洛不易累到趴在黑暗里,身心俱疲。 这是哪里?华凝呢?黑刀呢? 不对,他先是被那巨虎拍飞撞向大树,然后被华凝叫醒,又遇见那巨虎,随后就到了这处黑暗空间。 那到底哪个画面是真的? 还是说都不是真的? 洛不易当即盘膝而坐,双眼紧闭,心中默诵静心诀:“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此静心诀乃道家调养心神宝典之一,与其比肩的还有清心诀、冰心诀,意在守心护身,销外魔,明内省,与佛教经典多心经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更为简练,直通本意。 洛不易默诵多遍静心诀后自生神异,稳定住了差点儿暴走的心神,重新打量这片黑暗的空间。好吧,也没什么打量的,前后左右上下都是黑乎乎的一片,除了他自己身上隐约透出微光,看不到任何东西。 但他稳定心神后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自己一般。 “…主人…唤我…” 嗯?洛不易暗咦,他好像听过这个声音,是在哪里呢? “唤我…名字…” 哦,是了,是那次被水怪拉进湖底,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听到有这么个声音也是这样跟他说话。 可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洛不易原地转了个圈也没分辨清楚,然而当他眨眼时却发现眼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着他的眼睛,洛不易马上睁开眼寻找,却没有丝毫发现,但是当他再次闭上眼,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洛不易凭感觉指引,一步一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洛不易几乎以为自己心境快要崩溃时终于走到一处光亮所在。 “这是……” 洛不易暗暗惊叹,只见眼前两座青色石碑高耸而立,巨碑顶部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到究竟伸向哪里。而两座巨碑上均有文字图案隐隐约约,左边巨碑隐隐透出金光正大光明如骄阳,右边巨碑雾气缭绕玉色荧光缥缈不定。 之前的声音应该就是从此处发出的吧?因为到这里后洛不易就再感觉不到有人在呼唤他了。 只是洛不易觉得这两座碑给他的感觉特别熟悉,就好像两位师父一般,可两位师父怎么会变成石碑呢?洛不易凝神琢磨着,可是他并没发现两座石碑上的碑纹正蠢蠢欲动,越变越亮。 洛不易眼皮越来越沉恍惚中听见有诵经声不断,佛文道文不绝于耳,半睡半醒间发现右边石碑亮起,碑纹如云朵般变化不定,渐渐形成九个古篆字,左边石碑也亮起九道梵文,洛不易恍然大悟,那九个古篆字和九道梵文他都认识,正是六甲秘术与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难道这正是两位师父以大法力刻入黑刀刀身上的那两句九字真言?只是为什么会在这里?难不成这里是黑刀内? 诵经声越变越大,洛不易脑中似乎被强行灌入了什么,头晕脑胀,终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空地上,看见洛不易都被巨虎一爪子拍飞,灵枢彻底失去了信心,这只巨虎肯定不止黄级巅峰,一定是玄级初阶或者中阶,甚至是高阶也说不定! 同样六神无主的还有灵琪,刚那女伥鬼的悲惨她想起来就心有余悸,如今巨虎定然会将他们一举吃掉,她难道也要沦为那般下场不成?不!她不要!眼泪控制不住地淌了出来。 郑芒将沙常放到地上,拿起宝剑站到二女面前,对巨虎言道:“不如吃我吧,我肉结实,有嚼劲儿!” 巨虎却没搭理郑芒,虎首微抬,看向众人身后。 灵枢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喜地回头,大喊道:“洛大哥!” 不错,正是洛不易从远处奔跃而来,手中黑刀的刀身上隐隐有微光闪耀。 巨虎四肢挺立,朝着洛不易的方向张开血盆巨口大吼一声:“吼!” 顿时一阵飞沙走石,巨吼如雷声般在众人耳边炸响,纷纷被震得倒跌在地上,一口鲜血“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而赶到众人身前的洛不易也被这一声吼震得内气翻腾,五脏六腑宛如被锤砸一般,比刚才被虎爪拍飞还难受,虽然撞断树后背部和脏腑受的伤被九字真言的奇异力量恢复了不少,但此刻被震的脏腑的伤再次恶化。只是现如今别说难受,就算是疼死也得忍住,不然大家均要丧身虎口,他还谈何去寻华凝,谈何保护华凝! 强吞下淤血,不顾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双手握刀,两根食指竖起,喝道:“临!”仿佛有不可思议之力加身,洛不易被巨吼震得翻腾的气息和脏腑瞬间平静了下来,心不再发慌,镇静地与巨虎那双拳头大小的眼睛对视。 见洛不易竟然没受吼声的影响,甚至敢于与它对视,金黄的兽瞳里划过一道惨绿色的光芒,四足在地上一蹬便向洛不易扑去。 眼看巨虎扑过来,洛不易却想到了刚刚做的梦,梦里他连华凝的安全都保护不了,但是现在,他绝不会束手就擒! 洛不易迎着巨虎就奔过去,黑刀自上而下斜劈向巨虎的脑袋。 只是那巨虎似乎早就料到了洛不易的动作,虎爪横抓,欲要将洛不易拦腰抓死,不过令它惊怒的是洛不易竟然放弃了斩它脑袋,将刀背在它爪子上一个借力翻腾跃起转而将黑刀由上向下刺入了它的左眼,疼得它怒吼一声,仓促之下再次举爪拍向头顶的洛不易。 洛不易虽然被巨虎再次拍飞,但明显感觉巨虎这一爪过于仓促,并没能将他重伤,拼着小伤换来巨虎的一只眼睛,值了!刚才的过程包括跳起,借力,刺刀,每一步都不容有错,不然伤不了巨虎不说,他自己也会巨虎重伤。可惜的是没能一刀刺进这巨虎的脑髓之中,不然任它筋骨皮毛再结实也绝对死定了。 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重新将黑刀握紧,只因那愤怒不已的巨虎已然转过身来,一只虎目变成了血窟窿,另一只则死死地盯着洛不易。 传说中人被老虎看一眼,就会乖乖地到老虎跟前自己脱光衣服让老虎吃,虽然现在洛不易没有脱光衣服的想法,但的的确确感觉被老虎瞪的头皮发麻,虎视眈眈果然名副其实。 突然巨虎双爪连连抓来,巨大的身体人立而起,洛不易就地连滚却仍被一根虎趾勾伤了胳膊,瞬间鲜血流了出来,赶紧一个鱼挺起身,闪在一旁。 老虎为百兽之王,凶猛异常,就算是普通的老虎不会操控伥鬼,那仍然是危险无比的,不单单是因为老虎体大力沉,更因为老虎有极其高明的三招,分别为一扑、二掀、三剪。 巨虎的一扑被洛不易躲了过去并顺势伤了它的眼睛,刚才前爪掀起乱抓只是抓破洛不易的胳膊,顿时怒不可遏,一根钢鞭似的尾巴狠狠抽向洛不易。 洛不易自然没听过老虎有什么三招四招的,眼见巨虎近五尺长的尾巴抽来竟有些乐不可支,想来这巨虎也是气糊涂了,他洛不易手中的黑刀可不是什么摆设。当即跳在半空一刀砍向虎尾巴根部,只听“当”地一声,黑刀竟然只砍入虎尾巴一半就砍不动了,心下一狠,刀柄一转“噗”地一刀划过了巨虎后腿之间。 “嗷呜…!”巨虎痛吼一声,疼得在地上打起了滚儿,撞翻了好些小树。 洛不易双手十指交错,无名指、中指和拇指直立,小指与食指内向弯曲再次结印道:“兵!”瞬时感觉浑身上下舒坦不少,连灵气的恢复速度都快了许多。 这密宗法术的确有其独到之处,以密宗之法施展九字真言须得配合手印,虽不及禅宗施咒简便,却在效果上要好许多。 洛不易回想着自己从刀身之中被以灌顶之法塞入脑中的六甲秘祝和九字真言的各种用法,不禁对佛、道两教的各位祖师敬佩不已,可惜自己一时间只能使用“临、兵”两字,其他的法术他既不熟练,修为也不够。 似乎是疼痛缓解不少,巨虎再次站了起来,它没想到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自己刺伤,尤其最后一下让它最宝贵的东西都失去了,仅剩的一只眼睛由金黄变得血红,张开巨口沉沉低吼一声,竟有淡淡金光在它口边凝聚。 洛不易见状双眼瞳孔一缩,由于这巨虎体魄实在强大,与它搏斗这么久竟然忘了妖兽与人族不同,人族武者习练武道功法故而体魄强大,大都并不在意法术,比如灵枢四人;就算修习法术那也是等武道修为达到玄级巅峰才会考虑的事情。而妖兽黄级之时体魄强大不说,晋升玄级后会自传承血脉中习得一门本命法术,比如白天时那只角豹,比如此时这只巨虎。 若只是自己一人,他还能想办法躲开这法术便是,但灵枢四人在场且尽皆受伤,不便躲闪,那巨虎狡猾的将巨口冲着他们,就是逼着他与它正面硬抗。 倒是可以想办法激发两位师父留在他刀内的两记招式,可惜他现在体内灵气恢复的不多,气血倒是挺旺盛的。等等,气血? 他与别的修者不同,他们未入品级和入黄级之时,要么是专修道术引灵气入体,要么练武道功法增强体魄,唯有洛不易自幼修炼不知名功法,并被二师父以药浴锻体,使得他一身气血中也蕴含灵气。 “吼!”一道金色光柱从巨虎口中喷出冲着他们打来。 不再犹豫,洛不易以指刀术割破手掌将鲜血淋在黑刀之上,只见黑刀刀身两面光芒渐渐亮起,在金色光柱即将淹没他时一字一顿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然后一刀劈向金色光柱。 “唰” 一道冲天刀气瞬时将金色光柱斩的粉碎,连带那只巨虎也被劈成两半。 洛不易无力的跪在地上,扫了眼刀身上暗淡不少的真言秘祝,再次双眼一黑倒了下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五章 一座塔,两座塔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中州不大,仅为青州十之一二而已,更不要说地域最为广阔的西州及冰州了。但中州却是天下修者的圣地,只因中州拥有天下道藏出落神的落神峰!相传,落神峰下三岁小娃娃都会捣拳抡腿,眼瞎的乞丐都能摸骨算命,更不要说落神峰上的落神宫里还有那么多的神仙了。 落神峰上龙入海,回首天明代日出。 此句相传就是落神宫里的一位神仙祖宗写的,对仗是否工整、是否押韵先不去说,但若是将落神峰通体看做一条巨龙,那位于峰顶的落神宫就相当于龙头,再加上高耸如龙角的两座石塔,可以说此句算得上相当传神了。 落神宫辖下有四殿,天象殿便是其中之一,其余三殿分别为医者众多医术冠绝五州大地的天医殿,能够铸造各种神兵利器奇巧装备的天工殿,以及权利最大统领天下府军及落神峰守卫之则的天将殿!四殿按四象之位坐落于峰顶,天医殿在东,天宫殿在南,天将殿在西,天象殿在北,将落神宫拱卫其中。 天象殿殿主前些日子刚将五州情报信息接管事宜办妥,嘱托给殿中执事后便匆忙赶往落神宫。只是这落神宫太不好走了,落神宫方圆十里被设下阵法咫尺天涯,哪怕他曾经跟着他师尊,天象殿的老殿主带着他去过两次落神宫,他也足足花了好几天的工夫才走到宫门之前。想他身为堂堂天象殿殿主,连靠近落神宫的大门都如此困难,若是被其他三殿的人知道的话他就抬不起头了。 然而世间万事就是这般,你越怕什么,就越是会发生什么。 当天象殿殿主为了穿越阵法累的头昏眼花的时候,一声大笑从背后传来。 “哈哈哈…白殿主这是在做什么?”声音略显沧桑却豪放不羁。 天象殿白殿主回头一看连忙行礼道:“原来是天将殿花锋花长老,晚辈失礼!” 来人一身轻甲,须发皆白却精神隽烁,不慌不忙回了个礼道:“白殿主有心了,老夫只是天将殿一长老,虽然痴长几岁,但也当不得你天象殿之礼,以后再不可如此!” 此正是花锋长老,花锋长老是天象殿仅有的被殿主赐姓花姓的一位长老,其战功赫赫,德高望重,是以能与殿主同姓,如今天将殿没有殿主在任,一切事务基本都归他掌管。 白殿主自然明白花锋长老是在善意提醒自己,这落神宫虽是五州圣地,但仍然少不了别有用心之人心怀叵测会以此攻讦于他。他也并非不晓得其中道理,只是这花锋长老与自己的师尊是同一时代之人,他如果怠慢之,就相当于怠慢自己的师尊。 闻言依然谦逊道:“晚辈得一机密情报欲要报与落神宫,哪曾想这落神宫周围的大阵将我围困了不少时日。” 花锋长老呵呵笑道:“看来白殿主你功夫还未到家呀!” “哦?此话怎讲?” “落神宫周围阵法唤做咫尺天涯,是你师尊当年‘天变’发生之后亲自设下,其意在使人无法轻易接近落神宫,免得再惹下大祸。若有事,自有四殿之主手持阵牌便可穿过大阵禀报与落神宫知晓。”花锋长老从怀中取出一普通桃木所制的木牌冲白殿主晃了晃说道。 对于阵牌白殿主自然不会陌生,他们天象殿本就精通阵法卦象,只是他看着上书“通令”二字的桃木阵牌疑惑不已:“为何晚辈不知,也不曾见过此牌?”要是有阵牌的话他何至于受这么多天的罪。 “哈哈…这就是老夫说你功夫未到家的原因。此阵牌乃你师尊所制,世间一共四张,伪造不得,四殿分持一张也是你师尊所定,只不过你师尊他毕竟是设下大阵之人,哪里用得上这阵牌来,所以被他当场毁去罢了。”花锋长老说道。 白殿主虽然很想说他本事不比他师尊差多少,但看那花锋长老揶揄的眼神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得回归原题道:“那花长老来此是…?” 花锋长老捋了捋长长的白胡子笑道:“如今告诉你也无妨,老夫来此是因为不久前得到消息确认已经找到我天将殿少主,是以到落神宫请示接下来是否将少主接回天将殿接受血脉传承。” 天将殿算得上是落神宫最大势力了,不说满门十二大将均为地级中阶以上修为,其前殿主更是半步天级高手!可惜前殿主于“天变”中陨落,只留下一身传承武器盔甲。而与此同时,天将殿殿主夫人临盆之日尚早,却被如此噩耗惊动了胎气,早产下的少主刚出世没多久又被歹人抢走不见了踪影,而本就虚弱至极的殿主夫人连遭打击,心绪波动之下没几日便郁郁离世。 而天将殿殿主尚留有一女,无论如何不相信自己弟弟会自己没了踪影,便领着天将殿一众擅长打探消息高手下山而去。如今他们少主被找到,自然要马上接回来才好,但他们少主是未来的天将殿殿主,而历来天将殿殿主都是深得落神宫信任之人,如此兹事重大,自然要得到落神宫的指示他们才好做出决定。 此事毕竟乃天将殿之机密,目前除了十二位长老及前殿主之女等少量心腹之人外无人知晓,连上报落神宫之时也只是说殿主夫人离世,少主失踪。 白殿主虽然听说过天将殿殿主去世,但并不知道他们竟还有个少主,毕竟四殿各自为政,互不干扰,如今听闻花锋长老如此言说,自然连道恭喜。 两人说着话便向那落神宫大门而去。 落神宫的白玉围墙有十丈之高,而同材质的大门又比围墙高出三丈,宽达七丈。据说整个落神宫外围都是被以土生金石之术从落神峰下硬生生拔起,与落神峰浑然一体,想破坏落神宫的外围,必须先将落神峰夷为平地。 “吼!” 只见守在落神宫大门两侧的两只三丈左右的石狮子突然从石台上跳下,冲着二人缓缓走来。 白殿主自然晓得这并不是什么石狮子,看上去相貌与狮子极为相似,其实是两只本体为护门石兽的狻猊,却不知从何时起由两块顽石生出了灵智,并且在落神宫的道韵帮持下竟也有了地级巅峰的修为,他记得小时候陪师尊来的时候还被突然变成活物的石狻猊吓了一跳。 “两位神兽大人,在下乃天象殿殿主,这位是天将殿花长老,均有要事要入落神宫禀报,还望通融。”狻猊是传说中的神龙九子之一,哪怕它们只是由石头雕刻而成,但是毕竟身怀地级巅峰的修为,礼让几分,称一声神兽并不为过。 两只狻猊点了点头,其中左边的那只说道:“花老头咱们兄弟俩自然是认识的,但是你是不是真的天象殿殿主就不好说了。” 花锋长老没接话,饶有兴致的看着满脸苦笑的白殿主与两只护门神兽。 四殿殿主均没有所谓信物,因为在这落神峰上无人敢冒充四位殿主,但是眼下由于白殿主自小时候随师尊来过两次后就再也没进过落神宫,使得两只护门神兽并没有将他认出。 白殿主只得道:“在下小时候曾跟随师尊来过落神宫两次,那时见过两位神兽大人,不知还能记得起在下否?” 两只狻猊闻言头与头并在一处说着悄悄话:“他说他随着他师尊来过,又自称天象殿殿主,他师尊莫非是那个老瞎子?” “应该是了,他说他是天象殿殿主,我记得老瞎子以前也是天象殿殿主,这么一说倒也说得过去,可我记得当时他还只是个小屁娃娃,现如今都这么大了。” “可不是?当初见了咱俩居然还吓得尿裤子了!” “怪不得看见他就闻到一片尿骚气!” 白殿主若不是打不过这两块石头估计此时上前拼命的心都有了,没看见边上看热闹的花锋长老已然快捂不住自己快要笑裂的嘴了吗? 叹了口气,只得厚着脸皮无奈道:“正是在下,还望两位神兽大人给予通行才是。” 右边的狻猊道:“既如此,你们便进去吧,规矩想必你们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 说完便向石台上退去,边退边对左边的狻猊说道:“二猊快走,别被尿骚气沾上了!” 左边的二猊闻言急忙向后一跳,慢慢退后,看向白殿主的眼神满是防备,道:“我们放你过去了,你可别靠近我啊!” 白殿主的脸都给气成黑的了,仍不得不憋屈道:“二位放心便是,在下绝对不会!” 两只狻猊总算重新蹲回石台,一左一右冲着落神宫大门怒吼一声,齐声喝道:“开!门!” “咚”仿佛是来自远巨兽的一声心跳,大门缓缓开启,“嘎吱,嘎吱”作响不绝于耳。 眼前出现的不是亭台楼阁,也不是一望无际的广场,只见半空悬一法阵,上刻金青色古朴篆字“落神”,法阵如水如波,白茫茫一片,不时有绚丽光彩一闪而逝,透过法阵似乎隐隐约约能看到法阵之后另有一番天地。 此法阵名为如是观,取自佛门揭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凡过此法阵者均为人族修者或者心思纯良之辈,如妖魔等是万万不可能无声无息通过此法阵的,并且过此法阵者均会被法阵记录下特征信息,再凭借昊天镜之玄妙哪怕此人藏于天涯海角也会被找出来。 白殿主与花锋长老平静地穿过此法阵,光幕扭曲之后两人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只见此地方圆万里尽皆洁白如玉,天空上有一巨大的空洞,自空洞里可以看得见星体往来穿梭,不时有火焰夹杂冰雪盘旋在空洞边缘,雷鸣电光不断;而空洞下方是两座直耸入云的巨塔,巨塔一左一右分别凝聚巨大卍字与太极光圈将空洞牢牢堵上,这才是落神宫的两座道藏之塔的真正模样,而落神宫外看到的两座巨塔与平平无奇的天空不过是落神宫加持封印后的幻象罢了。 两座巨塔高逾百丈,不知是什么石材所建,左边巨塔共七层,一层塔门上书“佛藏”二字;右边巨塔则为九层,同样在一层塔门上书“道藏”二字。 这便是闻名五州天下的落神宫道藏塔!相传这两座巨塔里收录着天下间所有的武学功法、神通法术!不知有多少江湖侠士、武道修者、方外之人欲求进塔一观,且落神宫明里暗里不知送出多少本孤绝秘籍来成全各大门派,更别说塔内道韵深厚,有缘进塔者无不会在短期内提升大把修为。 如今天下妖魔匿踪,各门各派修为实力提升不断,两座道藏之塔其实居功至伟! 而在两座巨塔之前则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上按照道门九宫八卦之法盘坐着近百道身影,身影之下各种符箓阵纹波动不断,却又被这些身影各自施法镇压下去。 白殿主或许还不觉如何,但花锋长老却感慨不已,此地便是十五年前他们浴血奋战之所,天将殿殿主与数十万军士陨落之处,甚至道塔与佛塔的两位塔主也身受重伤,强大如落神宫当时竟差点被妖魔捣毁付之一炬,真是难以想象的惨烈啊! “嗯?” 自众人头顶半空传来一道轻疑,却如黄钟大吕,威严庄重。 白殿主与花锋长老抬头望去,赫然见一身披玉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悬于半空,头戴道冠,手持玉如意,双目微闭,身上道道流光易转。 二人连忙双膝跪地,拱手道:“天象殿殿主白辰、天将殿大长老花锋,参见道塔塔主大人!” “尔等来此何事,速速道来。” 只见那道人双目微微睁开,一眼之间似乎将两人看了个通彻,眸光有电芒闪动,如狱天威无意间自半空压下,令二人动弹不得。 只是若洛不易在此,会发现这个道人如果再胖一些的话,简直就跟他二师父长得一模一样!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六章 巍巍壮哉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道塔、佛塔是落神宫中对道藏塔和佛藏塔的称呼,而两座塔均有塔主掌管,两位塔主更是世间已知的唯二天级高手! 这道人正是落神宫两位天级高手之一,道塔塔主。 白辰殿主与花锋长老闻言对视一眼,白辰殿主先开口说道:“禀塔主,冰州雪英堡魔踪显露,魔王巅峰修为的妖魔掳走了雪英堡堡主之女方怡!” 道塔塔主眉头轻蹙,左手五指连连掐算带起一阵幻影,片刻后道:“落神宫上下封印并未松动丝毫,十八年之期未到,不应该有如此修为之妖魔胆敢霍乱一方。依本尊之见当是魔主余孽为魔主破封而出搅动风云,使我等自乱阵脚。” “那白辰应当如何处理?”白辰殿主问道,心下却想这些我自然能猜得到。他毕竟资历尚浅,哪怕曾与老殿主一同来过落神宫,但跳脱的性子还是一时之间难以更改。 道塔塔主却未答复于他,反而问向花锋长老:“天将殿何事道来!” 见道塔塔主并未回答自己,白辰殿主心知他必然已看穿自己的想法,不禁冷汗津津,心虚的将头低下。 花锋长老忙道:“禀塔主,天将殿十五年前失踪之少主如今被寻到了下落,是否将之带回接受天将殿传承?” 那道塔塔主抚掌笑曰:“善,天将殿乃落神宫之臂膀,昔年花绝之陨落使本尊二人喟叹不已,如今天将殿少主既已寻到自当遣人迎回,但现有魔踪显露,我等不可轻举妄动。” 言罢一挥玉如意,白辰殿主与花锋长老便被一道柔和之力托了起来。 白辰殿主与花锋长老只好站在一旁,等候道塔塔主决断。 相比有些忐忑不安的白辰殿主,花锋长老就要镇定的多,扯扯白辰殿主的袖子示意他抬头向上看。 只见道塔塔主挥手不知从何处召来一只白鹤,将手中玉如意置于白鹤鸟喙之中,那白鹤唳鸣一声便穿过茫茫法阵向宫外飞去。 “魔踪事大,待本尊寻回佛塔塔主共同商议,未有结论之前两殿不得妄动,尔等可去留随意。”道塔塔主重新闭上了眼。 知道道塔塔主并未怪罪自己的白辰殿主哪里还敢多做停留,拉着花锋长老的手就往外走去,好似逃命一般。 穿过如是观法阵,两只狻猊见两人归来,纷纷用爪子捂着鼻子背对着他们:“快走快走,你身上骚气太重,咱们兄弟俩受不了!” 白辰殿主脸黑的锅底一般,却也只能无奈一笑:“让花锋长老见笑了。” 而花锋长老是真的在眯眼笑,这天象殿殿主小时候就调皮无比,长大了还以为他能收敛许多,没想到人近中年仍是如此。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白殿主率性而为不失为洒脱之人。” 白辰殿主嘴角一抽,这花锋长老损人怎么这么顺溜? “这道塔塔主大人为何不当机立断下达决策?晚辈实在是怕重蹈当年之覆辙。”白辰殿主为了转移话题也是为了一解心中疑惑向花锋求问道。 “当机立断如何?不当机立断又如何?”花锋仍是眯着眼,只是笑意已不在了脸上。 “这…”白辰一时语塞。 “五州妖魔之患由来久矣。妖魔者,或妖,或魔,或魔而妖之,或妖而魔之,其心恶,其血毒,残害生灵,为祸五州,人族也好,鬼神也罢,凡有异心者盖称为妖魔也。但有魔踪,天下修者共讨之,此共识也。敢问白殿主,这妖魔与普通平民相比何如?与修者相比又何如?”花锋捋着白胡子问道。 “妖魔与平民相比……不瞒花长老,‘天变’发生之时晚辈正在五州游历,曾亲眼目睹那些不入品级的妖魔在五州大地肆意妄为,普通百姓罔受天灾也就罢了,面对那些不入品级的妖魔竟也毫无还手之力,当时晚辈还曾一振手中长剑屠灭不少满手血腥之妖魔,不得不感叹民生之脆弱多艰。” 说着与花锋一同朝两只狻猊拱了拱手当做告别,看着那两只狻猊重新关上宫门,白辰接着道:“修者就要比普通百姓好多了,哪怕是不入流者面对妖魔也有一定反抗之能力,修为越高与妖魔的差距越小。” “不错,普通人面对妖魔毫无还手之力,而修者则有,所以修者保护天下苍生乃义不容辞之责任。”花锋顿了顿,又接着道:“但就算是以修者对抗妖魔也从来不是容易之事,‘天变’发生之前还并不明显,都只当斩妖除魔分内事耳。可自‘天变’发生之后,各地妖魔为祸的情况加剧,各大宗门派出门中大量高手协助州府府军剿灭魔患。十几年来妖魔或被消灭,或是隐藏世间,总之这妖魔之患也算逐渐平息,而各宗门之高手十存一二已是不错。” 白辰闻言悚然,他的确听说为平息魔患各大宗门损失不少,可没想到损失竟然达到这种程度! “那天将殿?”刚说出口白辰就后悔了,天将殿手握天下兵马大权,各州府军其实都是由天将殿所分配,再任凭州主调遣,“天变”发生后各地灾情魔患不断,各大宗门都损失惨重何况必须冲在第一线的府军们呢? 果然,花锋长老闻言大笑:“哈哈…天将殿?天将殿号称统领五州百万大军,‘天变’时为了镇压落神宫封印下的妖魔暴乱死了五十万,‘天变’后配合各州原府军又调配二十万,结果尽皆战死,只余下剩下不到三十万未入品级的者得以残喘至今。而我天将殿之殿主更是独战三大半步魔帝妖魔,被魔帝偷袭而死,连刚出世少主也被歹人抢走至今方有下落!” 说到激动之处花锋长老须发皆张,脖子上脸上更是青筋暴起。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花锋长老缓缓道:“妖魔之患自然需要当机立断,但五州尚在休养生息,是否有能力,能有多大能力再去接受一次妖魔肆虐?落神宫该如何调配资源,如何设定战略来应对接下来的苦难?两位塔主为此殚精竭虑自然早已有所安排,可当此时机未到之时,却有魔踪显露,两位塔主更要慎而重之对待,以免打乱部署计划。” 听到此处,白辰停下脚步对着花锋长老一揖到底。 而花锋也坦然受了这一礼,不为自己,只为那些阵亡的将士,为陨落的殿主,也为漂泊在外十五载的年幼少主。 两人默然不语一起走了许久,白辰道:“如此,晚辈当下是否应该通告各州府实情?” “此乃你分内之事,说也无妨,只是需斟酌言语,莫要惊扰了普通百姓才是。”花锋长老虽然是天将殿十二大将之一,除了武道、兵法外并不精通其他,但毕竟是年老成精,阅历深厚,是以白辰敢于求教,而他也敢于指教。 又是走了良久,许是因为跟花锋在一起的缘故,白辰这次从落神宫往外走并未像来时那般狼狈不堪,只是两人显然注意力并不在此处,一个一个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时白辰突然又道:“还有一事请…” 只是花锋毕竟是个战将,未等白辰说完便抢道:“还有何事你一并说给老夫听,老夫但凡知晓必言无不尽,白殿主如此不爽利却让人心急。” 白辰无奈道:“晚辈以前曾听师尊提起过十八年之期限,却并不知详情,今日再此听闻道塔塔主提起心下好奇不已,敢问花长老,这十八年期限到底指的是什么?” “你师尊倒是做了个甩手掌柜,什么也没告诉你啊!”花锋调笑道。 白辰无言,只得报以苦笑。 花锋思索了片刻,一边慢步走着一边说道:“此事原也应该被你所知,你师尊临走前没对你说可能是当时的你还不够资格,也罢,我便告诉你也没什么。但是在此之前我先问你,是否知道落神宫之来历?” 落神宫的来历?白辰眼露茫然。 “算了,老夫也不问你了,直接说到哪儿算哪儿吧。”花锋见白辰那副模样也懒得再多问什么。 “在古代,其实是没有咱们这群修者的,或者说有,也只是少量江湖侠客,隐修练气士罢了,修为最多也不过是黄级极限,半步玄级而已。当时的五州皇权至上,朝代交迭,到处兵荒马乱,普通百姓难有几年太平日子。要知道那时候的天下最容易滋生怨气、戾气,本来以天地的广阔,那些怨气、戾气并不算什么,只是后来不知是哪个朝代起,天地灵气逐渐浓郁,怨气、戾气也得到滋养,草木成精,走兽成妖,妖魔从异界窥伺而出,甚至孤魂野鬼也慢慢强大起来,人族逐渐被得天独厚的妖、鬼、精、怪、魔物所欺压,弄得民不聊生。” 白辰冲花锋点点头,示意这些他是知道的,毕竟某些残存的野史乱本里 还是留下了些痕迹的。 “当时的五州都忙于战乱哪里有时间偏顾普通百姓的死活。于是自然有侠士及方外之人看不下去,出手抵抗妖魔,但因其实力实在有限对整个大势并无太大帮助。这时中州有圣者传授武道功法及玄门神通,并以天、地、玄、黄划分境界。众人前往聆听,果真受益匪浅,于是圣者带领众人清剿魔患,数十年后众妖魔终被统统打回异界,并由圣者以落神峰镇压封印,魔患终于告一段落。而后圣者与众人行走五州大地,不知用什么手段使得当时五州各国放下了武力争端。最后,圣者沉睡于落神峰上,众人便世代守候与此,一是为了保护圣者,二是为了看守封印,这,便是落神宫的前身了。” 花锋长老目光中透着崇敬与追忆之情。 “想必这位圣者便是落神宫第一任宫主了吧?”白辰殿主猜测到。 “对,却不全对。”花锋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道。 “怎讲?” “你猜的不错,圣者的确被公推为第一任宫主,但你不知道的是其实落神宫一直只有一任宫主,他一直都是圣者!” “什么?!”白辰殿主惊讶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 花锋长老点了点头,示意白辰他没听错,而他也没说错。 “黄级修者先不去说,与普通人一般最高不过百岁,而修者若入玄级可增寿半百,地级可增寿一百,而天级可增寿三百,那圣者……”白辰犹自不信。 “不错,圣者无数年来一直坐镇落神宫。” 花锋一句轻飘飘的话,却仿佛擎天的巨柱轰然砸向白辰。 生老病死,人生之常态,天命之伦常也。修者逆天而行,虽然凭借修为可以延缓体魄神魂的衰老,可谁又能真正不惧岁月的侵蚀,数百年后仍免不了化作飞灰。 何人不想长生? “圣者之修为通天彻地,悠悠无尽岁月间妖魔无数次欲突破封印,皆被圣者与当时众人之后代镇压下去。只是毕竟岁月无情,后代们也逐渐在大战中凋零,只留下其祖上七十二贤人之名。而我们天将殿殿主之花家便是仅剩的一脉。” 白辰恍然,难怪在四殿中唯独天将殿被落神宫无条件信任,却原来是有如此渊源。以前他或许会有些许埋怨落神宫对天将殿的专宠,可在听完了如此秘辛后他反而觉得这简直太应该了。而且他也是此时才知晓原来四殿中人每到年末之时去他天象殿后殿拜祭的七十二贤人之名竟是来源于此,在之前他一直以为那些肯定是古时的某些学派大能罢了! “两位塔主是否也是当时众人之后?”白辰已然忘了自己求教的初衷是为了那十八年期限之说。 花锋摇了摇头,道:“想是圣者眼见一个又一个熟悉之人化为尘土,心中也难免孤寂,于是从世间寻了两个徒弟来陪伴自己,这两个徒弟便是如今的道塔与佛塔之主。自老夫有资格进落神宫起,两位塔主便高高在上统领护法众镇压封印,已不知多年矣。” 至于圣者或者说宫主是何时收两位塔主至为徒的花锋自是不知道,或许他们已经不是天级高手,又或许他们有办法熬得过天级高手增寿三百后的天人五衰?不论如何,虽然他这百岁高龄之身在普通人里已经是活神仙,可对他来说两位塔主才是真正祖宗级的活神仙。 至于圣者那是真正仙神一般的人物,他花锋岂敢与之并论? 花锋的一番话下来很是满足了白辰的求知欲,此时也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疑问:“那这十八年之期限?…” 也许是说的太多,口中有些干渴,花锋用舌尖润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望着远处无尽云海沉声道:“人之寿命有限,妖魔寿命却比人多了无数倍,而寿命越高,代表无数妖魔只需要保持不死便有足够的时间来提升修为。所以往往只需要时间恢复,被一次次镇压下去的妖魔在庞大族群中挑选修为高者之后便会再次卷土重来。而人族修者毕竟不是个个天纵奇才,能在短短百年内突破地级甚至天级之人寥寥无几,此消彼长之下,人族终显劣势。” “我们落神宫有圣者,那些妖魔也自有魔主。圣者或许不惧魔主,但魔主手下自有更多魔帝、魔王高手,远超我等。十五年前妖魔再次暴乱,破封而出,圣者与魔主厮杀之时,我天将殿殿主被魔帝高手偷袭致死,道塔塔主也被三位魔帝联手重伤,若不是圣者及时相救,怕就要当场陨落了。只是如圣者与魔主那等修为,一个瞬息的分心就足以奠定胜局。圣者终究还是被那魔主重伤,然而圣者毕竟是圣者,最后在五州修者帮助下拼死将众妖魔重新封印,并以自爆威胁魔主发下誓言,十八年内不再侵扰人间。” “圣者呢?圣者如何了?”虽然知道了十八年期限的来历,但显然白辰更加关心圣者的安危。 花锋接着道:“以圣者这种修为,受伤之重已不是寻常手段可以医治得了的了,但若给足时间,我落神宫哪怕翻天覆地穷尽神材也要救回圣者。可谁料…谁料…” 花锋胸膛起伏剧烈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眼框通红似欲择人而噬道:“谁料有巨手破开苍穹,一掌将已无余力的圣者拍成了粉碎,销弥与天地之间!” “轰!” 白辰闻言只觉得脑中空白一片,连心脏似乎都忘了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白辰跌在地上狠狠喘了几口气。 而身旁的花锋长老却不知何时已然离去,连背影也瞧不见了。 望了望这落神宫前巨大的广场,白辰眼神茫然,失魂落魄地慢慢走着。 就这样,也许是走了几步,也许是走了好几天,白辰终于缓过神来,停下了脚步。也幸好他停了下来,他要是再往前迈一步就直接掉下悬崖了。 只是脚下无尽云海,俯瞰大厦如稻黍,远观江河如丝带,也没能让他动容半分。 他很想说些什么,嘴张了几次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转身朝着落神宫的方向一揖到底。 巍巍我落神宫,壮哉我大圣者! 良久,直起酸了的腰板,连叹良人易老,蹒跚离去。 没走几步,仰起头“呸”地吐出一口唾沫,哪怕有自己的唾沫星被山风吹到自己脸上也毫不躲避,嘴上仍是不解恨骂道: “去你娘的贼老天!”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七章 陷阱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启禀州主大人,中州落神峰天象殿发来警示:妖魔显踪,各州府当严加巡视,若有急情,立刻上报!然不得惊扰百姓黎民,地级高手不得随意出动,以防妖魔诡计!”天象官念完从玄光镜上抄录下来的情报后将纸递给眼前这个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的西州州主大人。 西州州主大人姓沙名赞,手里拿着一把枯黄羽毛扇,郑重接过情报,说道:“看来情况不妙啊。” 将情报细细看过,思索片刻后唤来传令官,将天象官所说之话重复了一遍,着重道:“各部落城市守军配合分配到各处的府军,以白天三巡,夜晚五巡之标准严防有妖魔作祟,若是出了岔子,部落首领和城主让他们提头来见吧!” “是!”传令官就要下去拟写州令。 “慢着,令派人去莲华寺、欢喜庙、铁掌帮、金沙派等各一等及二等宗门走一趟,就说本州主大人得落神峰命令,希望他们能够大力相助!” “下官马上去办!” 没管退下去的传令官,西州州主沙赞大人望着中州的方向默然不语。 此类情形在各州府纷纷上演,但青州州府的天象官怕是要跑个空了,因为他们的州主大人并不在州府青华宫内。 “州主大人去哪儿了?”天象官急的满头大汗。 一宫中侍女应道:“州主大人只说会最多几天后回来,去了何处我们却是不知。” 这可如何是好?天象官攥着写有情报的纸欲哭无泪。 而此时的青州州主大人正在十万大山外围的密林里与一个黑袍身影对峙着。 “阁下是何人,为何挡我去路?”黑袍身影问道。 “你就是那魔王乌甸?”黑色斗笠下传出声音沙哑难听,如吞铁石。 那乌甸魔王嘿然一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 州主大人未置可否,只是开口道:“那十五年前中州藏剑山庄上下共一百三十余口就是被你所杀?” “藏剑山庄?那是什么地方?不好意思,我杀过的人太多了,根本记不住,请给我一点时间想一想!”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会儿后,乌甸魔王隐在黑袍下的脸笑的更冷了:“哦,我当是哪里,原来是那个贼窝啊,抢了我的东西不还,我自然要上门讨要了。怎么,阁下是要找我麻烦?别怪我没有提醒阁下,当年有个老杂毛也说要替那些蠢贼报仇,结果还是被我打伤,侥幸灰溜溜逃走了,今时今日,阁下你可未必有这个好运气。” “莫要多说废话,直接将性命双手奉上便是!”州主大人冷然回道。 乌甸魔王怒极,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当即一双长满鳞甲的肉掌狠狠抓向州主大人,肉掌指甲长有寸许,泛着道道黑光。 见乌甸攻来,州主大人早有防备,左手双指自眉心一引,古朴的青华莲灯悠然飞出,悬浮在州主大人头顶,洒下淡淡青色光华将州主大人全身罩住,同时乌甸的手爪也被挡在了外面。 “地级神兵!”无功而返的乌甸暗恨不已,当年若不是手下进献给他的宝物被藏剑山庄庄主抢走,他也可以有机会得到一件地级神兵。 掀开头上的翻帽,露出一张半人形半鳞甲的脸,犬牙交错的口中吐出一道黑紫电芒向着对面拦下自己的身影激射而去。 州主大人眼光一凝,知道乌甸魔王的这一招数自己仅凭青华莲灯来抵挡有些吃力,于是手指于虚空连点三下,“青华三才剑,凝!”瞬时她左、右、上方出现三把凝如实体的古朴青铜剑,上面缭绕着青光,被州主大人剑指一引,三剑破空与那袭来的黑紫电芒撞在一起。 “嗤”一声,黑紫电芒被三剑戳破消散在半空,而三把剑影也淡了不少,飞到乌甸身前后被他轻易挡下。 乌甸魔王骂了一声该死,直到目前彼此两人都只是在交手试探而已,但看情况对方修为怕是不低于地级中阶,虽然自己是地级高阶可对方加上持有的地级神兵已经能死死压制住他,就算他还有许多手段没施展出,难道对方就没有压箱底的手段了吗? 既然如此,实在没必要与其死斗。 念及此处,乌甸魔王拿得起放得下,转身化作黑雾就向密林深处掠去。 “哪里走!”虽然乌甸魔王的果决令州主大人惊讶,但她耗费无数心力,才从天象馆搜集来的蛛丝马迹中推理出这乌甸魔王将要往十万大山寻找宝物,此时若让他溜了下次就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他了,当下御起青华莲灯在半空急追而去。 到底是接近五州排名前三的地级神兵,哪怕此时已出了青州疆域,飞行速度依然极速无比,几个呼吸间州主大人就将那乌甸魔王再次拦下。 “吼…”跑不掉的乌甸魔王惊怒无比,黑气升腾下化作一只五丈大小的巨型守宫朝着州主大人一爪抓去。 州主大人吃惊归吃惊,手上凝聚一把青色剑影狠狠戳向巨爪的爪心。 “叮”一声如同刺中金石,州主大人手臂巨震,剑影被守宫拍散不说,自己也被其巨力震飞,连撞十多棵棵巨树才停了下来。 好在有青华莲灯的守护,她并没受到多大伤害,眼看守宫庞大的身影冲将过来,将青华莲灯持在手中,口中默念法决朝着莲蓬似的灯芯轻轻一吹,只见青华莲灯上升腾起青色火焰被州主大人一口气吹动,迎着守宫飘去。 守宫,不,乌甸魔王岂会怕这点虚不虚,实不实的小小火焰?毫不在意地撞了过去。 “啊!吼…”乌甸惨叫不已,他没想到这火焰竟没伤他的体魄,而是直接灼烧他的神魂! 见乌甸大意之下直接中招,州主大人松了口气,如此可少花费许多功夫,再次念起法决想要催大火焰将乌甸神魂焚烧殆尽,可突然感觉背后一寒,急忙催动青华莲灯将周身护住,可到底还是仓促,被轻而易举突破了青华莲灯刚刚形成的光罩,庞然巨力轰在她的背上,打的她“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自半空狠狠撞入地面,将地面撞出一个深深的巨坑。 “任你青华莲灯再厉害,在老祖手上也讨不到好处!哼哼…” “嘶…老祖所言极是,能将这青州一州之主重伤也不枉费我们施计将其引出,若不是我故意露出马脚,他们那傻乎乎的天象馆岂能查到我的蛛丝马迹?嘶…那火烧的好生疼痛!” 施计? 州主大人按下疑惑于坑底暗暗调息压住体内伤势,悄然抬眼看去,乌甸魔王赤红着巨大的双眼死死盯着她,而乌甸身旁站着一个与乌甸先前打扮相通的黑袍之人,在其手中擎着一方巨大龟壳,想来就是此人将自己打伤的。 若是方怡在此定然能认出来这个人就是袭击雪英堡,自称老祖之人! 只是,他们就算是故意露出马脚,可又怎能确定自己何时出青州?要知道自己的青华莲灯是青州镇州之器,只要在青州疆域内,她自可消耗法力瞬间来去。 知道自己出门的自然只有青华宫之人,可她们并不知道自己要出青州。 不对,还有一个人,黄明! 自己当时为了让其安心反省故而透漏出自己短期内不会在青州之事,想不到他竟然与妖魔有联系,还欲置自己于死地! 她此刻真想回去一掌拍死他,只是想起祖训,只好硬咽下这口气,况且现在她还得想办法突围出去。 “那青华莲灯厉害无比,还是赶紧将其制服吧。哼哼…”老祖自坑边跳下,向着州主大人走来。 却不料州主大人已然在等着他过来,待他靠近后,一个翻身坐起,咬破手指将流出的血滴在那灯芯之上。 不好!老祖见州主大人行为诡异,知道其有杀手锏在身,赶忙向坑外飞去。 可州主大人处心积虑就是为了一举将其坑杀,怎会放任他离开? “业火青莲!” 一声娇喝下自坑底凭空生出一朵青光冉冉的莲花,只是那莲花上附着着让人看去就心悸无比的血色火焰。 “轰” “啊!” “吼!” 惨叫声相继响起,不但老祖没能及时逃出去,连趴在坑边的乌甸也没能幸免。 州主大人从坑底御起青华莲灯赶紧趁机飞出坑底,那业火虽然厉害,但她是在重伤之时触发,那个名为老祖的妖魔也不知拿的什么龟壳,竟能堪堪抵挡业火的侵蚀,等业火渐消,以她目前伤势远远无法拼杀两只妖魔。 只是她刚逃出来,尚来不及设法将两只妖魔拿下,便看到不远处一只巨大蝙蝠飞在半空,翅膀遮天蔽日,张开獠牙巨口似乎在嘶吼。 奇怪的是明明没听见声音,她却像是被一道声波击中,胸口发闷,双耳轰鸣,脑中一片空白,又喷出一口鲜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只留下青华莲灯滴溜溜转个不停,眼见那只巨型蝙蝠飞过来,终于洒下青光将州主大人裹在里面,犹豫片刻后向十万大山深处一闪而去。 巨型蝙蝠愤恨地看了眼追之不及的青华莲灯,巨口朝着将老祖与乌甸笼罩着的血色火焰吐出狂风,与其一同抗衡那业火青莲。 良久,火焰终于熄灭,乌甸半截身子都被烤成了焦黑,可关键是这业火青莲不仅烤炙他的体魄,连神魂都被灼烧,疼得他只想晕死过去却偏偏清醒无比。 与之相比,老祖就要好的多了,毕竟手中的巨大龟壳替他抵挡了绝大部分伤害,饶是如此,他心中也胆寒不已,世上有许多东西是他们妖魔的克星,其业火便是其中之一,若不是那青州州主修为不济,他们俩怕是当场要被烧为灰灰。 修整片刻,蝙蝠与乌甸都化作人形,与老祖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这一州之主着实厉害,哪怕修为仅为地级中阶却能凭借地级神兵在他们三个的围困之中撤身而去,还将老祖与乌甸搞得如此狼狈,难怪魔主嘱咐他们对待州主级人物一定要慎而重之,必须一击即中。 现下他们三个虽然没能将青州州主杀死,但终将其打成重伤,短时间内定然无法对他们的计策产生影响。况且那州主逃离的方向是十万大山深处,必然会越过界山,那地方,连魔主都提醒他们没有天级的力量前不要去轻易试探,说不得那州主会被界山之后的妖兽撕成碎片。 “阿弥陀佛…” 就在三大妖魔商量如何决策之时,从他们背后传来一道佛唱。 三妖魔中老祖是地级巅峰高手,更是擅长屏息敛气,连他都没能察觉背后何时来了个和尚,更遑论另外两个。 惊恐地看向那老和尚,老祖凝重问道:“大,大师你来这荒郊野外作,作甚?” 乌甸与蝙蝠没敢嘲笑老祖的口吃,因为他们凭直觉感到这老和尚看着平凡,可却仿佛蕴藏有大恐怖在身! “阿弥陀佛,三位施主不也在这荒郊野外?大好人间,贫僧何处去不得?”说着一掌翻出,掌上五指张开如孔雀开屏,平平无奇盖向三妖魔。 “饶…”老祖刚要开口求饶却发现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哈哈哈…老祖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世外高人,原来只是吓唬人而已。哼哼…”心中落下一块大石的老祖出言嘲笑,似是在为自己刚才小心翼翼的丢人模样捡回面子,以期望避免在同伴中落下一个胆小如鼠的印象。 只是当他回头看向两边的乌甸与蝙蝠之时,却发现他们已然被一个巨大手印按在地上,血肉成了粉碎。 “不,不可能,什么时候…” 他突然说不出话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越升越高,脚下还有一个自己,只是也被拍成了粉碎,而那老和尚自他身旁捡起一枚小巧龟壳,正是被业火煅烧过的不动如巨! “哦?业障竟在死后凝聚成形?看来的确罪大恶极。” 老和尚说着一挥衣袖,老祖的身影瞬间如烟雾般消散,不留丝毫痕迹。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拨弄着手里的龟壳,喃喃道:“不易正缺防身之物,此龟甲炼制一番后赠予他吧。至于那青州州主…” 老和尚拨动几颗念珠后眉毛一挑,呵呵笑了:“缘也,孽也…” 转身便走,只留下地上一个两丈见方的巨大手印,手印中间卍字泛着金光,将三只妖魔的残骸慢慢化作乌有。 老和尚几个跨步后便回到了破庙,取出木鱼,将龟壳放在木鱼之前,对其进行洗礼炼制。 于是“咚,咚,咚”木鱼之声与老和尚梵唱之音便回荡在破庙四周。 直到日落月升,又到大日当空,那龟壳由之前的青黑之色,化为了通体金黄,老和尚这才停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自天边飞来一只白鹤,口中衔着一柄玉如意,在破庙上空盘旋飞舞,却怎么也落不下。 老和尚挥挥手向半空打出一道法决,一阵涟漪波动后,白鹤翩然落下,将玉如意递给老和尚。 接过玉如意凝神查探一番其中的讯息后,想了片刻,向玉如意中打入了一道气息塞给白鹤,抚了抚白鹤的头顶。 “阿弥陀佛,先找他去。” 那白鹤听懂了一般,绕着老和尚飞了一圈后便朝着青州方向而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八章 桃花酒与桃花酥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晋阳城外烂桃山下有个牛家庄,庄子里不过几十户人家,大多是些年老体弱妇孺之类,青壮年基本都去城里谋出路了,仅有的几个不想离家的只好守着那几亩薄田生活,好在田地都是城中分配的,并且州主大人已经免了二十年的赋税,只要不懒不惰,大体上都饿不死。 桃花是牛家庄少有的年轻女子,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多出头的年纪。桃花爹娘在十五年前的“天变”中死于非命,而偏偏她却活了下来,于是庄子里的人都说她是白虎星下凡,克死了自己的爹娘,是以十几年过去了哪怕桃花是出了名儿的水灵,从一个小姑娘慢慢变成了众人口中的老闺女,也没人敢让媒婆提亲,生怕步了桃花爹娘的后尘。 可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又怎么能在十来年的乱世中平安长大?桃花没有亲戚帮衬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是死去的爹娘了,而庄子里的邻居街坊们平日里躲着她还来不及呢,更何况是要让他们伸出援手了。 好在桃花她娘给她留下了一门手艺,做桃花酥,酿桃花酒。 这桃花不比杏花、桂花那般受欢迎,她也是小时候见自家娘亲做得次数多了然后又经过自己琢磨出的手法采最鲜嫩的桃花做酥,将自花瓣凝聚的露水与花瓣一同摘下酿酒,倒也颇得晋阳城里文人雅士们的喜欢。 但桃花的大主顾从来不是他们,而是山上那个十几年音容笑貌都不曾变过丝毫的怪人,那个不论春夏秋冬都坦着胸膛喜欢在院子里大睡的家伙。 她犹记得当年灾乱后正是他将她从双亲尸首前抱起,在帮她葬了双亲后告诉她,以后他就住在山上了,让她饿了,怕了就上去找自己,正是这一番话使她得以熬过最初的几年时光。 今日天高云淡,牛家庄的村民们在半山腰收着最后一波晚熟的桃子,深秋已过,这山上的时节再晚也难抵秋霜凌人,不知不觉间桃子已是烂了不少,看来这烂桃山之名怕就是取自于此。 从山下到山上只有一条小土路。她在路上走着,村民们看到她过来都躲得远远的,可也少不了闲得慌又事儿多好奇的。 “桃花你又上山去啊?” “我最近见她往山顶四五回了都。” “要不我做媒你说道说道去?庵里那人虽说年纪大了些,但咱们小老百姓有个依靠就好,哪儿管他年纪大小啊,更何况你这白虎星克…” 话说半截,却是讷讷地忍住了,似乎还顾忌着街坊邻居仅有的几分薄面。 桃花闻言并不作声,只是紧了紧身上的桃红色外衫冲着那些人抿嘴笑了笑。 可人们总是对自己“看不过眼”的事充满了气愤。 待她走后,那些议论声又起。 “看她穿的妖里妖气,不是什么好人家。” “可不是,诶,你说她名字叫桃花,会不会真是桃花精啊?” “瞎说什么呢?人家可是有亲生爹娘的。” “说不定她娘就是妖精,把她爹给吃了!” “说的在理!啊哈哈哈…” 桃花也是走远了,不然说不得会与这些调笑自己去世双亲的人破口大骂,不过更多的怕仍是会淡淡一笑任由他去,就像那个怪人说过的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嘛。 临近桃花庵,桃花的脸上却显得有些忐忑,要敲门的手也停了下来。那日漫山桃花纷飞,她只觉定然与这庵里的桃花散人有关,心急之下上山一看,却发现庵门紧闭,怎么也喊不开,纳闷不已却也只能返回山下的居所之中。这些天来她每隔三四天就来一次,可次次失望而回,今日已是第六次了。 “吱…呀” 她的手还没敲门,门就自己打开了,着实吓了她一跳。 朝门内左右看了看,没人啊? 穿过小小弄堂,桃花来到院中,见那桃树下站立一人影,身穿道袍,头梳道髻,身形潇洒自有一番古意,仰头怔怔然望着那几棵硕果累累的桃树。 却偏偏不是那桃花散人。 “你是…”桃花疑道,对方明明不是桃花散人却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那道人回过头,脸庞的确与桃花散人有些相似,笑道:“贫道自是不知原来桃花道友竟还有个红颜知己。” 桃花脸上绽起羞意,却问道:“敢问这位道长,桃花散人去哪里了?” 环顾四周,这里一切如初,只是人呢?不到一月便物是人非吗? 道人踌躇了片刻说:“道友他,他出远门了。” “出远门了?去往哪里?何时得归?”一双秀目紧紧盯着道人的眼睛。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道人有些问题,却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去…”道人被问得一时语塞,不禁暗暗叫苦,想道爷一生英明,怎么见了女子就如此不济,连个谎话都不会说了?小不易要是在的话就好了,他三两天就能找个小相好,对付女人肯定有两把刷子。 不错,此道人正是洛不易的二师父,那个圆乎乎的胖道士,只是不知为何竟变成了如此模样。 桃花见胖道士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是步步紧逼:“这位道长与桃花散人可是相熟?为何桃花十几年间未曾听他提起过道长?” 胖道士,不,还是暂时叫他二师父吧,毕竟他已经不胖了。二师父不禁拿手一拍额头,他要是还看不出这女子已经猜出了点什么他也就不配做洛不易的师父了。 讪讪一笑,说道:“你如何看出来的?” 桃花闻言眸子一眯,她看出什么了?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个道人与桃花散人有非常紧密的关系,故而才一再逼问。 要不说女子都是天生的聪明才智,尤其是在某些问题上更是如此,桃花不动声色道:“就那么看出来的,你不解释一下吗?” “解释…唔…怎么说呢…”二师父努力组织着语言,想让自己说的能够更通俗易懂些。 “一开始有我没他,后来有了他、他、她,现在他是我,我不仅仅是他。” 二师父感觉自己讲的很明白了,多么通俗易懂。 桃花不明白什么他他她的,只知道一点:“所以你就是他,他就是你是吗?” “…啊…是啊。”从某些方面看的确是这个说法没错,二师父挠挠头自己也有些晕乎。 “…呼…他还在…你还在就好。” 桃花似是放下心口的巨石,不由吁了口气。 而二师父自然不知道桃花是误打误撞识破了自己,这也是他太想当然,听闻桃花的语气也是心下一轻,仿佛刚刚一句话解开了什么枷锁,神魂顿感轻灵。 气氛古古怪怪,二师父有点不自在,也幸好这时早没了桃花,而前些日子桃花散人弄出的异象也早就消散,不然他就更不知如何自处了。 “贫道…呃…”长久待着也不是个事儿,二师父自然想要先离开此地,毕竟他此趟出行是有重要计划的。可刚要开口,却瞥见天边飞来一只白鹤,那白鹤口中衔着一枚玉如意,在桃花庵上空盘旋致敬。 桃花眼看着面前这个崭新的“桃花散人”,比起以前的随性更多了几分亲和。只见他伸手一招,那白鹤挥着翅膀轻轻落在软塌的扶手之上,将口中玉如意递到他手里。 见白鹤如此灵性,桃花作为女儿家的心性表露无疑,围着白鹤不停打着转,眸子里透着欢喜,而那白鹤也是颇通人性,拿头顶不停的蹭着桃花的手,惹得她娇笑不已。 洛不易的二师父手中拿着玉如意感知了下,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想要找寻的几人就有一人已经在落神峰上等着自己了。但这老和尚也太不是东西,自己懒得回去也就罢了,还想推给自己,不知道他正在寻找几人的下落吗? 待回去再与他计较! 斟酌了下,头也不转地对桃花说:“呃,贫道真的要出趟远门了。”出趟远门?这话说的仿佛这里是他的家似的。 闻言,桃花也顾不得与白鹤玩闹了,紧张无比地盯着他的后脑勺说道:“会回来吗?” 早已做好准备的白鹤翩然飞起,二师父一步踏上白鹤的背,道袍宽大的袖子一兜将矮案上的盛着桃花酒的酒壶卷起来,往嘴里灌了几口,随手抹掉嘴角的酒渍,说道:“不死的话,肯定回来。” 白鹤载着他徐徐升空,穿过云海,往落日的方向而去。 桃花拿起一块桃花酥,学着他往常的样子侧卧在软榻上,轻轻咬上一口,眼泪簌簌而下。 这桃花酥不知放了几天了,虽然不明为何没有放坏,但总觉得有丝苦意特别明显,苦的让人忍不住想哭。 白鹤自己飞,与载着二师父飞那速度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不是变慢,而是在二师父的帮助下变得更快,往往翅膀一扇就已经飞出了好几里。 明月初升,他已然回到了破庙,在不知与老和尚说了些什么后骂骂咧咧的再次驾鹤而起,往中州的方向而去。 留在破庙的老和尚看着蹁跹飞远的白鹤与白鹤上的身影,悠悠叹道:“万丈红尘苦,庸人自扰之。阿弥陀佛…” 而此时白鹤飞过朗月,白鹤背上的某个庸人抱着桃花酒,抿了一口再一口,望着银白月色眼神迷离道:“就着桃花酥,喝一杯桃花酒可好?”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九章 不能同行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十万大山外围边缘,三男两女一行五人在赶路,此时已然能透过高高的树顶隐隐看得见界山了,这让灵枢等人振奋不已,多日来的辛苦也算快有了回报。 洛不易从郑芒与沙常以虎皮和树枝所制的简易担架上支撑着坐起身来,用手遮着眼睛望向界山,却被刺眼的阳光晃的脑袋一晕,再次躺到了担架上。 “洛大哥你没事吧?”担架两侧的灵枢与灵琪赶紧招呼沙常与郑芒停下脚步,将担架放下来。 冲着神情关切的几人摆了摆手,洛不易示意自己还好,然后挺着一张失血过多苍白的脸苦笑自己的鲁莽。 没想到与那巨虎战斗过后好几天了脱力的情况都还没恢复过来,以后若是再用“九字真言”必须量力而行了,总不能打一次架就躺上好几天,赢了还好说,万一输了那岂不是连跑都没机会跑? 只是不知道经过自己的一番折腾,两位师父留在黑刀里的力量还能用几次。 “那我们就在此处休息一下吧。”沙常头上扣着虎皮帽,上身穿着虎皮坎肩,腰上系着虎皮裙,活脱脱一副猎人打扮。 洛不易深深看了沙常一眼,点了点头。 那只巨虎被劈做两半,在洛不易的劝说下众人各自选取了自己需要的部分。郑芒要了几根巨虎的肋骨以及一整条前腿,说想回去后请宗门找人打造成剑器,如果不成,当做灵药献给宗门也是大功一件,须知虎骨一直都是治伤良药,而且这还是起码玄级初阶的虎骨啊! 灵琪也选了一条前腿,若是寻到能工巧匠将腿骨打通做成骨笛,以玄级虎威加上自己的功法配合合适的乐曲也定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而灵枢擅长用的是鞭子,取了一整条巨虎的脊椎与尾巴,堪称巨虎一身力量精华所在,待制成武器说不定能够变成玄级神兵。 至于沙常,这些天他几乎顿顿吃虎肉,由于其他人知这巨虎食过人肉,所以对其肉很是抗拒,没想到这沙常却毫不在意,让郑芒简单处理之后便经常吃的如风卷残云一般,于是短短几天里,他已然肉眼可见的壮实了一大圈,连声音都粗犷了不少。不但如此,沙常还取了除为洛不易制作担架之外的剩余虎皮给自己弄了衣帽裙一身的行头,好在虎皮够大,经得住他瞎捣鼓。 沙常的变化之大,众人都看在眼里,不仅是体型上的变化,连处事方法,性格上都由以前的忠厚可靠变成了如今的彪悍性子。 每每想及于此,洛不易便不得不感叹情之一字害人匪浅,那灵静的解脱或许只是因为感受到了来自沙常给予的关爱,并非对沙常真的有多少特殊情感。可沙常本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对那灵静情根深种,甚至有天晚上沙常吃着吃着虎肉竟然哭了起来,众人问起他也只是推说是由于虎肉太好吃,他有生之年能吃上玄级虎肉死而无憾之类。 其中感触不是当事人怕是难以理解一二。 看着天上飘过的白云,洛不易有些无奈,他这副模样却不知要耽搁多久才能到十万大山的中心地带,况且还有那已经不远的界山。 接过灵枢递来的野果子,咬了两口,酸甜的汁液随着果肉进入肚子里让洛不易的心情好了几分。 如此,在两天后众人终于走出了密林,来到了一条河边,河水缓缓流淌,岸边满是蓝色的幽核花,细碎的花瓣铺满了河岸,在对岸则是一片戈壁,紧挨着戈壁的便是那传说中的界山了。 “终于找到幽核花了!”灵琪蹦蹦跳跳的跑到岸边,摘起一朵幽核花,直接放在了一个小巧的布袋里。 幽核花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不过它只有在十万大山的界山之下才会有,找到它,是众人的能力与勇气的证明,他们宗门也仅需要此来验证门中弟子们的所学。至于他们这次的遭遇只能说是运气不好,先是角豹,再是伥鬼与巨虎,弄得众人遍体鳞伤。 不过众人大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就连洛不易也从担架上下来自己赶路了,虽然慢了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能总是躺着麻烦别人啊。 “洛兄弟,你当真要越过此山?”虽然知道洛不易的师门任务就是如此,可沙常还是忍不住询问道,毕竟从古至今鲜有进入界山还能平安出来的,甚至十五年前妖魔祸乱天下时也未曾听说有妖魔胆敢贸然翻过界山作乱。 洛不易闻言正色道:“师命在身,不易自当遵从。”若不是两位师父吩咐他到十万大山中心之地帮助老朋友,他才不会没事跑到这里,但这一路上他也渐渐明白两位师父也是希望借此机会来锻炼自己,提升自己的修为,磨练自己的意志。 大好男儿,迎难而上方显本色。 更不要说他这段时间的确进步太多,武道修为黄级巅峰,灵气吸收也有了黄级中阶的水准,身法更为娴熟,哪怕手上没有合适的招式修炼,他拿黑刀一劈一砍间也隐隐有了些模样。 在担架上的这几日,他还修习了小人儿画的第二幅,正好是卧姿,且对疗伤以及内力、灵气的恢复有奇效,不然凭他被巨虎摧残过的身躯贸然使用那等威力的招式早已使他灵台如同涸泽而渔一般难以恢复,经脉也必然会慢慢萎缩。 听到回答的师兄妹四人默然不语,他们的历练本就是为了这一朵幽核花,如今任务品已有着落,是时候返回宗门了。但这几日来大家同生共死过多次,算得上拿命换来的交情,彼此信任无间,此刻洛不易执意要上界山,他们四人于情于理也应该帮助洛不易,可终究实力低微只怕去了也是添乱,孰不见角豹与巨虎都是洛不易单枪匹马舍命斩杀? 见众人沉默,洛不易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缘由,洒脱一笑道:“诸位还是莫要做此姿态,天下间岂有不散之筵席?况且诸位出门日久,宗门定然担心无比,还是早些回去吧!” 此言一出,灵枢、灵琪师姐妹眼眶一红,泪珠便落了下来。 “呜呜呜…我舍不得洛大哥!”灵琪趴在灵枢肩头哭道。 然而灵枢又比她好几分了?泪眼婆娑地望着洛不易,道:“君一别,他日定当归!” 洛不易心中一软,笑道:“不知那界山之后是何景象,若有奇异之物,他日在下归来定然让诸位开开眼界。” “既然如此,我等便翘首以盼洛兄弟你的礼物了!哈哈…”沙常哈哈笑道。 “若真有礼物,我就做十八道大菜为洛兄弟接风,不过必须有礼物啊,不然我的菜可不是谁都能吃上的!”郑芒做鼻孔朝天状,眼中笑意盈盈。 “到时候我为洛大哥吹一首新学的曲子!”灵琪也参与进来,笑脸上仍挂着泪痕。 “小妹不要什么礼物,只求洛大哥平安归来!”灵枢竭力地露出笑意说道。 洛不易却无奈说道:“其实我才十五岁,你自称‘小妹’实在不太妥当。” 师兄妹四人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之声瞬时响了起来。 四人中沙常与郑芒都二十好几的年纪,称呼洛不易为兄弟自然并无不妥,灵琪也才不满十四岁,叫一声洛大哥也不错。只是洛不易听众人闲聊时提及灵枢乃是十七岁如花般的年纪,现下又听到灵枢自称小妹,是以出言提醒,谁料竟惹得众人如此捧腹。 灵枢听洛不易一说当下也是愣住了,他们都觉得洛不易修为不低,下意识认为哪怕洛不易长得再脸嫩,年纪也定然小不了,没成想他竟然才十五岁!顿时羞得她将脚一跺,背转过身去。 待众人笑过,洛不易紧了紧背上的黑刀红伞与包裹,对众人抱拳道:“就此一别,万望保重!” 师兄妹四人包括灵枢也转回身来对着洛不易一个立身抱拳,说道:“保重!”然后齐齐往密林中走去。 刚进密林中,一向活泼天真的灵琪却又忍不住呜咽了起来,惹得灵枢也是暗自垂泪。 沙常与郑芒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洛不易此去凶多吉少,可那是他的选择,作为朋友,应该尊重才是。 “既然无法同行,那我们唯有祈祷他平安归来。若不然,等咱们实力足够,去界山的另一边见识一番也不错!” 郑芒诧异地看向说出这番话的沙常,总觉得他这个沙师兄越来越有智慧了,莫非他有佛家口中的慧根,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而一旁的灵枢与灵琪二人眼中光芒渐渐变得坚毅。 见四人相继离去,洛不易也是慨然,这四人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如今他努力提升修为的理由除了华凝与师傅外又多了一个,他想从界山另一面的十万大山中心之地出来后再去看一看他们,而且,还要带上特产才是。 于岸边寻了根长树枝,以黑刀削成长棍,用来支撑自己尚未完全复原的身子以及探探那河水的深浅。 往河里一插,洛不易喜忧参半。喜得是河水并不深,大概只到自己腰间,忧的是那河水看起来并不湍急可水下暗流涌动,绝不是自己这副虚弱身子能过得去的。 不禁暗自挠头,这可如何是好,莫非要等到完全恢复才可? 正彷徨间,见岸边一块怀抱大小的石头,眼睛一亮,计上心来。 “哗啦,哗啦” 划水声响动,却不是洛不易在游泳,而是他赫然抱了一块石头用牙咬着木棍,于河中慢慢淌着水一步一步试探着走着,这条河并不算宽,也就三四丈左右,可洛不易走起来甚是吃力,身体的虚弱让他难以长时间保持这个姿态。 “唔!” 洛不易发出一声闷哼险些一头栽倒,身形也下沉了半截,却是他已然一脚踏上了河床中心位置的淤泥,此时的他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在水面上。 很好,已经走了一半了,洛不易暗自鼓励自己。可他却忘了行百里者半九十,何况他才走了一半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又走了几步,洛不易只觉眼前直冒金星,可还有近一丈远就能走出来了。心下一发狠,强忍着经脉剧痛运转功法,终于感觉到体内新生了一丝力气,借此机会大步跨出了水面。 “噗通” 将石头狠狠丢进水里,洛不易坐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以平稳体内经脉的疼痛。 终于过来了,洛不易想笑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此时已然发不出声音,如破风箱一般。 戈壁滩上卵石遍布,不远处一条山脉绵延不知几许,壁高千仞,山顶竟有白雪皑皑。 这,便是界山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章 若有人兮山之阿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都说望山跑死马,可在洛不易看来望山会不会跑死马不知道,上山累死人倒是真的。 洛不易拄着木棍在山坡上往上爬,这界山背面还不算太陡峭,可他照样累的直不起腰来,这还是他特意找了条有小兽经过留下脚印的捷径,毕竟经常有小兽出没的地方相比其他地方肯定是安全不少的,不至于在他如此尴尬的时候遇上类似野狼、角豹之流。 但这眼看天就要黑了,他爬了一天也才刚刚到十之二三而已,停下来歇口气,打开包裹拿出一颗灵枢放进来的野果子,美美地吃了起来,他发誓以后要是从十万大山出去了一定要好好的吃上几顿,比如花韵姐姐的炸酱面。 想到炸酱面,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华凝,想想自己当时的笨拙与华凝的可人,仿佛这野果子瞬间变成了什么灵丹妙药,三两下吞进肚子后生出了数不尽的力气,精神振奋了不少,拄着木棍继续往山上爬去。 古时先贤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洛不易此时正是情满于山呐,看见小花小树丛也会乐上一乐。 洛不易身处的这一侧算是界山山脉的西侧,有大半的时光都照不到太阳,称得上是山的阴面了,夕照下的秋风瑟瑟带股子寒意一阵一阵吹向洛不易,可他却不觉得冷,心中燃着一把火一般。 可越往上爬,洛不易越觉得不对劲,自己重伤尚未痊愈,连过个河都丢了半条命,哪里可能爬山的时候越来越轻松?仔细探查体内伤势,却发现经脉似乎正在慢慢复苏,灵气竟也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大半,恍如一条干涸的河床上迎来了久违的甘霖,无处不透着喜悦,这股喜悦直接传递给了洛不易,而洛不易刚刚沉浸在回忆里,所以并没及时感受到。 天边的太阳只剩下了一条金边,将云彩烧的通红,漫天的金红之色铺洒下来,真称得上是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出来吧,别躲了。” 洛不易凝神皱眉,将黑刀从背后取下握在手中,准备随时解开封印。近乎完全恢复的他刚刚察觉到附近似乎有人,转身间瞥见一道白影一闪而逝,联想到之前所遇的伥鬼,又或许是山间的孤魂,心中不由警惕起来。 “铃铃” 几声清脆铃声从背后响起,洛不易急忙转身却什么也没看到。 “咯咯”又是一声轻笑。 “谁!”被如此戏耍,洛不易已然有些恼怒了,转过身又是什么也没看到。 “嚓嚓” 背后又不知是何声响,洛不易心下一动,装作转身的样子,上半身往后扭到一半却突然正回身子脚尖轻踮向前方一刀砍去。 “抓到你了,看刀!” “啊!”一声惊呼如百灵鸟轻啼。 洛不易急忙收刀扭动腰身落向一旁。 “噗通” “嘶…” 洛不易摔在地上屁股被坚硬的岩石顶得生疼,顿时歪牙咧嘴,倒抽一口冷气。 “咯咯” “你笑个鬼啊!” 他察觉对方是有意逗弄他,每次都在他背后出现。于是他将计就计,佯装被骗,却又突然回身拿刀劈向他的正前方,也就是捉弄他的人即将落脚的地方。 哪知一刀而去,刀下瞬间窜出一位白衣少女,他惊愕之间急忙收招避过,才免了一场血光之灾,以后绝不轻易出刀了,伤的是妖魔歹人倒也罢了,万一是无辜之人岂不是大错特错? 洛不易拄着刀站起身来,揉揉屁股,方才有闲暇看向这少女。 但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少女,而是一条赤黑色的豹子,与角豹大小差不多,头上却并无独角,通体无一根杂毛,双瞳在此时的夜间透着一抹碧光,如翡翠一般,若不是它眼中对他的不屑表露的太明显,洛不易说不定就要赞声好一条赤豹。 而赤豹的背上则是那位少女看起来年纪比他小一些,面如山间泉水般清丽,一双灵气的大眼睛含着一丝笑意,头上戴着野花与细藤条编织的花冠,青丝如水般铺洒开来,身罩一层轻纱,玉白纤细的手臂就那么裸着扶在赤豹头顶上,而娇小的双足同样不着鞋袜,在赤豹的身侧一荡一荡。 “你也是某个宗门来十万大山历练的吗?我叫做洛不易,上这界山上可就太危险了,我要不是有师命在身也不会来这里。”少女的无害模样实在让洛不易提不起警惕来,而且直觉告诉他对这少女应该坦诚一些,是以才多说了两句。 那少女看着他笑而不语。 洛不易顿生怜悯,这位少女显然不会说话,而一般不会说话的基本上听力也有问题,也不知是何等惨绝人性的宗门才会将如此无害少女扔到这十万大山里来。 斟酌着言语试探问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闻言偏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冲他摇了摇头。 洛不易有了判断,这少女虽然口不能言,但无疑是能听到他说话的,至于她摇头,也定是因为她在告诉他,她没有名字,或者说她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告诉洛不易自己的名字。 “那我叫你…”洛不易打算为这个少女取个名字,不然相处太难了,他刚与灵枢等人分离,又再次遇到一位与他怀有同样目的之人,下意识将其视为了与灵枢等人一般可靠的朋友。 “叫你小白好了!”洛不易也知道自己不太会取名字,是以略有些尴尬,要知道他的黑刀至今还没有名字。 哪知少女闻言很是欢喜的点了点头,口中竟然模糊的发出“白,白”之声。 洛不易见状也很是欣喜,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哪怕再有武力傍身,可漫漫进山路上终究还是会感到有些孤独。 在场也唯有那只赤豹回过头来看向自己背上的少女,眼中透着吃惊的神色。 摸了摸小白的头,洛不易说道:“以后不要随意出现在人背后,会吓坏人不说,万一有反应快一些的识破你的伎俩,你会很容易受伤。” 也许是感受到洛不易话语中的关心,也许是因为想起了之前洛不易摔在地上的滑稽模样,少女小白“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摊开手掌,冲着洛不易轻轻吹了一口气。 似乎有一阵微风拂过,洛不易瞬间感觉屁股不疼了,而且体内的灵气竟然已吸收饱满,在尝试冲击高阶层次。 “之前也是你…” 洛不易惊讶不已,怪不得他回复的这么快,原来竟是少女小白的帮助。不过她的这道法术也太厉害了些,怕是有地级水准吧?比起他所施展的“九字真言”的效果要好上太多。 仔细感知发觉有丝丝灵气自四面八方聚在他脚下,然后无声无息浸润他的身体。 少女小白冲洛不易招了招手,拍了拍赤豹的脑袋,那赤豹就载着她往山上跃去。 这是让自己跟上的意思吗? 于是骑豹少女在前面带路,时不时还停在石头上等下洛不易。而洛不易则拼了全力的跟在后面,只是哪怕他已然伤势痊愈修为恢复,在这夜色中上山仍是远远不及那赤豹的矫健。 山风渐起,月华隐约,甚至还伴随几声狼嚎。如此情境下,少女小白仿佛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就显得如妖似魅了。 终于在夜半时分洛不易登上了山顶,山顶的偏偏积雪让洛不易猛然间打了个冷颤。 “所以小白你是有什么事吧?”洛不易下意识不去看赤豹眼里的鄙视之色,喘着粗气开口问道,一路上只顾着追赶少女小白或者说是赤豹的脚步,他连多喘口气的功夫都没。 “白,白” 少女小白似乎焦急了几分,用纤细的手臂指向远方的另一处山顶,上面似乎微微有青光泛起。 “那是什么?很重要?” 少女小白用力点了点头,再一拍赤豹脑袋向着那处青光奔去。 应该是她的同门吧,洛不易这样想着,也跟着用上身法挪动身形。山顶虽然偶有积雪却比山坡要平坦多了,朦胧月色下远远望去这山顶似乎无尽之远。 待洛不易与小白赶到时,那青光一闪一闪,已然暗淡不少。青光下一个身影蜷缩着,而青光之前,密密麻麻近二十匹野狼,见到二人过来纷纷躁动不已。 洛不易上前将小白护在身后道:“小白你是要救那人吗?” 小白点了点头,做了个吹气的动作,然后摆了摆手。 对比自己的经历,洛不易一下子就明白了小白的意思,她是说她尝试过救那个人,却没成功。在洛不易看来,应该是那青色光罩的缘故,虽然保护了自己主人没被野狼所害,可同时也妨碍了小白相救。 从背后抽出黑刀,边解开封印边说道:“我先把这群狼赶走。” 谁知那狼群见他走近,从中迈出一匹体型较为硕大的头狼,冲他低吠两下,向少女小白看去,然后不知怎么,竟低下头带着狼群灰溜溜地走了! 洛不易一愣,这是发生了何事?不是应该与他拼杀一番吗? 少女小白被赤豹驮着走上前来,拽了一下他那破破烂烂的衣角,指了指那道青光。 洛不易再不解也只能暂时先将黑刀提在手上,向青光走去。 咦?是位受伤的女子!她一身黑衣躺在雪地上,前襟及雪地上皆有血迹凝结,一头青丝就那么披散开来,被发丝遮掩的苍白脸庞在青光下看不出一丝血色。 将手试探地摸向青光却被牢牢阻挡在外,这层薄薄的光罩竟堪比精铁般坚韧,难怪刚才狼群仅仅是围住此人却并未攻击,想来是已经尝过苦头了。 只是应该怎样才能将青色光罩撤去?青光越闪越暗淡,似乎下一刻就会熄灭掉,又似乎还能坚持个一时半会儿。但是看小白焦急的样子青光之下的人应该是受伤颇重,坚持不了多久了,此时救人如救火,岂容慢慢等待? 若是有锋利之物能将其劈开就好了。 眉毛一挑,锋利之物他自然有!当即蹲下以左手持刀,右手抵住黑刀刀背,用力刺向青色光罩。 “噗” 黑刀如刺入败革,闷声微不可闻。 那青光奋力抵抗,光华努力朝裂口涌动。这可是在救人啊,别捣乱了行不行?虽然不知道这青光是神兵还是符咒造成的,可眼见自己好不容易刺破的裂痕竟被青光慢慢修补,洛不易无奈至极,只好运转功法双手用力向下按去。 好在青光已是强弩之末,终究不敌生龙活虎的洛不易,在被洛不易拿黑刀拉了一道尺余长的口子后,“哗啦”一声轻响碎成了无数光点,慢慢消失不见。 轻舒一口气,洛不易将黑刀封印后重新背在背上,以手指探向地上人的鼻息。 其实不论是武者调整内息运转周天,还是玄门中人吐纳清浊汇聚灵气,都讲究一个藏气,或者说整个修炼基本上就是将对自己有利的从天地间吸收过来,从血脉中激发出来,将对自己不利的摒弃掉的这么一个过程。 再通俗来讲,如果是只进不出,迟早会撑坏了肚子;而只出不进,基本上就离死不远了;有出有进,配合得当才能稳步提升修为。 可眼前这个受伤的女人却是一分进气,九分出气,哪怕她体内存货再多,身家再如何阔绰,照这样败坏下去她可就没多少活头儿了。 洛不易赶紧起身将小白让过来,毕竟此人应该是她同门,而且她又精通疗伤之术,救人方面远远比自己的作用大多了。 赤豹载着小白轻轻一跳便到了这女子身前,将手捧在嘴边,对着地上的女子轻轻吹了一口气。 其实洛不易对于小白的疗伤法术是很好奇的,不用念咒,不用捏法决手印,只是轻轻一吹就行,像极了一些儒家杂士所撰写的鬼怪神灵故事中的精灵仙神。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和小白一样施展法术如本能般,挥洒随意。 只是小白这时皱了皱眉头,刚才她的那一口气并没起到应有的效果。于是再次伸出手,冲着那受伤之人深深吹了一口气。连一旁的洛不易都察觉到了有灵气汇聚向地上之人,相比之前小白对他吹出的那口气来说明显这次要厉害多了。 可似乎还是没什么效果,小白迷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样子让洛不易想起了华凝的娇憨。 突然小白从赤豹身上一跃而下,措不及防的洛不易赶紧伸手接住她,将她抱在怀里,要知道小白可是赤着脚,若是落在这石头遍布而且满是积雪的地上,可不就会弄伤了脚了吗?自觉年纪比小白大一些的洛不易当然不忍心如此,何况他身为堂堂男儿岂能让这么个少女受伤? 而少女小白似乎觉得被洛不易接住很好玩,“咯咯”笑了几声,脚丫也忍不住开心的晃动了两下,在洛不易疑惑的目光中指了指地面,示意洛不易将自己放下。 洛不易只好将其放到地上,见她着地后似乎并无不适才放下心来。 小白似乎毫无重量般踩着乱石子向前走了两步,双手张开画了个满月,仰起脸朝天发出一口清啸。 “呜…啊!” 洛不易下意识就想从背后拔出黑刀,这等啸声似乎并不属于人身能发出的,但小白目前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救人并且对自己毫无恶意,也毫无防备,想了想也就并没多做动作。 却没发现赤豹瞥向他的目光已是少了一分警惕与不屑,多了一分柔和。 随着清啸声刺破寂静的夜空,洛不易感到脚下似乎有微微颤动,而且越来越清晰! “轰隆”一声,他们身旁竟有一石笋破山而出,激起无数碎石雪花,洛不易下意识地将小白护住,脑袋却被石子儿砸的生疼。 此时少女小白终于停止了啸声,用手抚了抚额头,刚才的举动让她颇为费力。转身看见洛不易挡在她身前,而自己却被石头砸了几下,不禁又“咯咯”地笑出声来。 “白,白” 招招手示意洛不易将头低下,轻轻给他吹了吹被砸之处。 一阵清凉,洛不易顿时感觉脑袋不疼了,用手摸着头冲小白笑了笑。 见洛不易没事了,小白绕过他从石笋顶端的缺口处取出一粗糙石碗,那石碗碗口不过半拳大小,里面却盛着浅浅的晶莹液体。小白端着碗,蹲到地上,将受伤女子的头扶起,想将碗里的东西喂给那女子,却发现她怎么也不张嘴,小白无奈,只能向洛不易求助。 救人要紧,洛不易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将女子的嘴巴捏开,小白才得以往女子的嘴里倒了一滴。 许是那晶莹液体的确有奇效,地上那女子的气息瞬间平稳了下来,小白也松了一口气,将石碗递向洛不易。 “是让我尝尝吗?”洛不易岂能不知少女小白如此费力才唤出的晶莹液体是何等珍贵之物,孰不见以地上女子的伤势也只喝了一滴就有了起色。 此物唤做石中玉,灵气浓厚之山千年才有机会凝聚小小的一滴,小时候他曾见两位师父喝过小半杯,想来就是从这十万大山中的老友手中获得,就是不知与小白有没有关系。 只是小时候不觉得怎样,如今见这石中玉对伤势有奇效才发觉不对,两位师父莫非竟然有伤在身? 暂时放下心中惊疑,在小白期待的目光下轻轻抿了一下,只觉满口生香,醇绵甘甜如上好美酒,口味比之花韵的十八酿还好上几分,若是华凝在此处肯定喝过就不舍得放手了。 可能这石中玉真如同美酒一般,他此时竟感到有些晕晕乎乎,浑身经脉似乎饱胀难耐,心下暗道这东西不能多喝,赶紧将石碗递还给了小白,让她将之放回石笋。 看着石笋“突,突”地隐回山中,不留一点痕迹,洛不易啧啧称奇,如此神物如此法术,洛不易对少女小白的真实身份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而小白经过这一系列折腾似乎虚弱了不少,赤豹一个跳跃便到了她脚下,半是敬畏半是心疼的目光看着小白,让小白重新坐到它背上。 半倚着赤豹,看洛不易似乎越来越睡眼朦胧,小白忍不住“咯咯”笑了几声,然后冲着洛不易挥了挥手,不等洛不易告别便轻轻拍了拍赤豹的脑袋,几个腾跃间就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中。 将伸出一半的手臂缓缓收回,洛不易望着小白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小白应该是此地界山在这神道凋零的天地里经过漫长岁月凝聚的山之精灵,如此方有震慑山上众兽,操控山间灵气,甚至可以将本该在山腹之中的石中玉召唤到山顶来,心灵纯粹,行动出乎本能却为至善,他曾在二师父为他寻到的诸子百家的残本里见过对此类精灵的记载。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 我以后是继续称呼你为小白呢,还是应该叫你山神,亦或是…山鬼?”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一章 女侠你醒了?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界山呈环抱之形将十万大山绝大部分地带围在中间,洛不易自界山之西而来,那么界山的内侧就是东面了,此时朝阳初升,那沐浴在金色晨光下的山头就算没有十万也仍是数不清的。由此处望去,仿佛是有谁打翻了天上仙神盛着金子的宝盆,哗啦啦落入凡间化作了一座座泛着金光的小山头于云海中若隐若现,而界山此时便如同狰狞金鳞巨蟒看守着这座宝库。 昨晚小白离去之后洛不易已然是站立不住,那石中玉除了疗伤到底还有什么别的奇特之处他也实在不清楚,只得趁着自己还有几分意识将从担架上拆下来的虎皮自包裹中取出,盖在那受伤女子身上,将那女子从雪地上挪开,如若不然,以那女子的伤势在山顶吹一宿的山风,再给冰雪冻上一晚上,怕是再给她喂一滴石中玉也不好使了。 至于他自己则只身着破破烂烂的衣衫就那么侧躺在女子身前的一块青石上,经不惧寒冷,背对着女子,右手拈花状支撑住脑袋,食指抵在太阳穴上,左手贴于身侧,双腿自然伸直,整个人宛如佛陀涅槃相,摆的正是小人儿画第二幅所绘的姿势。 当第一缕金色的光芒照在他眉心间隐约显露的淡金色莲花印记上时,他被惊醒了,哗然坐起,两只狭长的眼睛茫然的四处看了看,最后一拍脑袋似乎才恍然想起自己身在何方,又是为何在此处。 洛不易揉了揉眉心,仿佛是宿醉初醒,需要以此来舒缓一下郁结之气,却没发觉眉心印记随着他揉搓的动作逐渐暗淡了下去。而清醒过来的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让人震撼无比的壮阔景象,天垂金雨,十万大山不过手中耳!这使得他突然豪气大发,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大笑道:“世间哪有艰难时,离天不过三尺三!” 吟罢犹觉不够尽兴,将黑刀自背后取下,意念一动封印随之解开,长刀狠狠挥向天空,似乎真能把头顶三尺之上给砍出个口子来,将到界山来这一路上的愤懑委屈化作怒吼尽数宣泄出去。 只见刀锋上似乎凝起淡淡白色光华,刀尖处更是透出一寸多锋芒,随着洛不易挥刀的动作离刃而出,弯如新月破入空中直至消散成虚无。 “刀…刀气?!” 后知后觉的洛不易眼露惊喜,所谓剑有剑气刀有刀芒,枪有枪劲拳有拳罡。剑气者,大多练剑之士毕生所求,在修为未入品级时开始苦练剑招,黄级修为时打通经脉,入得玄级后可凭所修剑招通过剑器打出罡气,威力无匹。当然,这是说的纯粹剑修,如果是非剑修单凭玄级修为自然也可以催动内力离体形成罡气,这点类似那条半步玄级的角豹,或是那只起码玄级初阶实力的巨虎,只是与纯剑修相比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而刀芒自是与剑气类似,内力真气离体外放借助刀兵特性所形成的离刃锋芒,只是洛不易自知自己从未练过什么刀法招式,故而不敢将之称作刀芒,只叫做刀气这种不伦不类的称呼。其实诸如剑气、刀芒、枪劲、拳罡等等武者内力真气离体的众多手段岂有高低之分?全赖修者自身修为差异罢了。 想要要做到此种地步,前提是武者必须得有玄级的修为,十二正经经脉全通,奇经八脉中也必须起码有一条经脉被打通,内力真气经奇经八脉后凝练成形,才能有机会打出体外。而洛不易的武道修为之前是黄级巅峰,手足三阴三阳早已打通,现下又能打出刀气,不就意味着自己进阶成了玄级武者吗? 欣喜之下赶紧闭目查探自身经脉,片刻后嘴角微翘,果然,奇经八脉中的阴维脉、阳维脉已被双双打通,丹田之中内里真气缓缓盘旋,自己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玄级初阶的武者修为了! 平静了下心绪再凝神感受灵台,灵气竟也凝聚成淡淡水气,待其凝结成水滴状,灵力蜕变成法力,他也将随之突破为玄级初阶之玄门高手!这比他发现自己已是玄级武者还要高兴,因为玄级这个阶段的“玄”字,正是取自于玄门之玄,玄门中人入了玄级就可以凭借符咒功法沟通天地,借助自然之力进行攻伐,可碾压绝大部分同阶层武者,若武者没有强大招式抵挡,结果将一败涂地。 洛不易这个时候才明白大师父为何要担心自己资质太好而不敢传授功法。他从未入品级开始从未主动练气来吸收灵气,凝聚灵力,却于那次湖底水怪之难中不知怎的突破为黄级,直到现在他都只是修炼的自己那不知名的功法,而那功法好像运转内力真气没问题,灵气灵力照样可以借用,殊不知莫论各大玄门,就连武者修习内力也好,凝练血脉也罢,都有其独门功法,哪里见过有能够武道、玄门一起修的功法? 可就算如此,他的玄门修为仍是毫无瓶颈的跨过了黄级巅峰,半只脚踏入了玄级之列!那么是不是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足够的灵气他就能如飞般突破地级,甚至天级! 这个念头想想就让他心境震颤不已,觉得世上他人不过尔尔。如果真是那样,他能不能控制自己恐怕还在两说之间。幸好大师父与二师父自幼教导他诵读两教典籍,以及儒家先贤残本著作,才能坚守住心境,不再胡思乱想。 回过神来,洛不易苦笑不已,暗道这小白当真是给自己丢了个烫手的活计,想不到那石中玉除了疗伤竟还有提升修为的作用,昨晚抿了那一小口不知能抵得上他多少日子的苦修了。自己也是有些大意了,虽然小白并无恶意,可这种神物特性如何谁人知晓?如果他再多喝一点点,睡觉时没有习惯性的摆出小人儿画第二幅的姿势下意识地修炼,他会不会被石中玉所蕴含的力量伤了体魄经脉呢?须知过犹不及,欲速则不达,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方是正理。 “哼!” 背后传来一道女声,却沙哑无力。 洛不易转头看去,原来是那受伤的女人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仍躺在地上,身上盖着虎皮,正冷眼看着洛不易。 “女侠你醒了?在下洛不易,女侠你呢?”洛不易走到她跟前问道,这些日子他从灵枢、沙常等人嘴里了解到游历天下,大凡修者相遇都会自报家门,以期望出门在外,能有同道中人相互照应,算是一种通用礼节。 只是眼前女子明显是属于心高气傲一类,竟是一言不发,直愣愣的瞪着他看。 洛不易见状挑挑眉,道:“女侠你认识我?” 仍是没回应。 洛不易无奈,竟然连续遇见两个不怎么说话的女子,一个是少女小白,一个就是眼前这人。但人家小白是不怎么会说话,能喊出自己给她取的名字已经难能可贵了;而眼前这个女子就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不会说话了,难道是不想跟他说话或者是无力开口? “渴吗?”洛不易见女子醒来,便知石中玉已然发生了效果,他自己也重伤过,自是知道这时候能喝些水润润喉咙是能舒缓很多的,但他只是随口一问,并没觉得这女子会有回应,是以自顾自从包裹中取出最后一颗野果子来,打算想办法让这女子吃两口。 哪知这女子见洛不易取出果子竟是轻轻“嗯”了一声,要不是洛不易修为提高不少说不定就给忽略过去了。 不由暗暗有些好笑,洛不易用黑刀将野果子的果皮削掉,轻轻切出一片来,送到她嘴边,说道:“没有水,吃口果子或许会舒服些。” 女子努力地张开干裂的嘴唇,玉齿轻轻咬下一小口,在口中慢慢咀嚼着。似乎野果中些微的水气让她喉咙轻松了些,也恢复了点点力气,用依然干涩的嗓音问道:“是你救了我?” 洛不易先是点点头,紧跟着又摇摇头,说道:“我充其量只能算作帮手,真正救你的是小白。” “小白?是谁?人在哪儿?”虽然语速很慢,声音很小,但是问得很清楚。 洛不易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说清楚小白的来历却不给她招惹麻烦,毕竟现如今的天地里山神之流太稀少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只能说道:“小白就是一个普通小女孩,然后她现在回家了。” 洛不易觉得这样说总是没错,及回答了受伤女子的问题,又没将小白的底细透露出去,殊不知他这自认模棱两可的回答在受伤女子看来是漏洞百出,首先小白这名字肯定不是真名,再者一个普通小女孩如何能救得了伤重垂危的自己,还说什么小女孩回家了?虽然她还不怎么确定,但是有九成的把握这里应是十万大山之中,那小女孩能回什么家?回哪里的家? 虽然洛不易没对自己说实话,可受伤女子也无法责怪什么,毕竟是洛不易与那小白救了她的一条性命。 沉默良久之后,这女子开口说道:“谢谢!” 闻言,洛不易赶忙摆手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他救人又不是图什么。从打开的包裹中取出两位师父留给他的秘籍,默念法决,解开那本写有“玄”字的秘籍的封印,重新躺到了石头上,摆好姿势,打算衬着朝阳好好研究一番。至于之前那本“黄”字秘籍,早被他记住所有内容后一个取火术给付之一炬了。 “女侠你如今恢复的怎么样?估摸着多久可以起来走动?”洛不易背对着那受伤女子问道。 受伤女子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上下无一丝力气,手指头都抬不动,若不是经脉时不时传来刺痛,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脑袋以下全不见了,还好眼睛能看得见,嘴巴能张得开,耳朵也没出毛病,无奈对洛不易说道:“不知。”自己却暗道看来只能安心静待恢复了,要是此时洛不易离去的话,那自己在这疑似十万大山的地方恐怕活不过一天就会被妖兽吞食掉吧。 洛不易听闻她的回答只是轻声哦了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皮子越来越沉,兴许是她伤得太重又很久没吃过东西,终究体力不支昏昏睡去。 洛不易偶尔“哗哗”翻书的声音隐约回荡在耳边。 不远处朝阳渐升,淡天一片琉璃。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二章 有女青华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界山上下还是比较安全的,至少没看到有妖兽横行的场景,多是一些普通野兽在寻觅食物,看来十万大山里的存在对于妖兽的约束是很强横的。 当然,跑出界山的那双角豹和那只巨虎不在其列,它们不知是为何不顾禁令都要越过界山到外围密林中惹是生非,却与洛不易相撞,机缘巧合之下被一一斩杀。 待被救的受伤女子再次醒来之时,发现自己靠在一处山壁下,身上依旧盖着张虎皮,身下却是柔软的干草,身前火光葳蕤映的她脸上暖意融融,衬着火光抬眼望去只见怪石嶙峋,头顶悬挂不少钟乳石,却原来是在山洞中,洞里空间不小,洞外天光暗淡却依然能看清那不甚大却也可容两人通过的半圆状洞口。 可洛不易呢?遍寻洞中角落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这算是被人遗弃了吗?也不怪他,毕竟他又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对待一陌生人能够出手相救已是仁至义尽,何况还将她藏身于如此隐蔽之处,运气好的话足以让她恢复些许伤势了。暗暗叹了口气,如今自己被人埋伏打成重伤,联系不上家里,还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乱子。在这十万大山之中自己并不比普通人强多少,她自然听说过凡是翻过界山进了这十万大山中的人还没有能出的去的,自己落难至此也只好听天由命,只是不知道洛不易为何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她虽受伤不轻,但眼力到底还在,洛不易已然是初步踏入玄级的修为,在这五州大地上不说是天才也能算得上是少年英杰了,可这十万大山里她巅峰时的修为都不算什么,何况洛不易一个小小玄级初阶呢? 幸好他将自己放在这里了,否则自己目前这副姿态只怕应该是他最大的拖累了。 不禁自嘲一番,下意识想揉揉进了飞灰的眼睛,手臂抬起几分又无力地放下累的她狠狠喘了几口气,却眸子一亮暗道昏倒之前还全身不能动弹半分,如今醒来却好转许多竟可以抬起胳膊了,看来自己的确在慢慢恢复。 不知洛不易口中的小白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受的伤势她自己最清楚不过,那小白竟能救醒她还能让伤势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恢复,这手段怕是比之中州落神峰上的天医殿也不遑多让了。莫非那小白本身就是天医殿之人?可那等人物她自己都没见过几次,洛不易又是如何结识的? 火堆发出树枝被火烤的爆裂的噼啪之声,随着最后一截枯枝被烧完火堆慢慢熄灭了,渐渐只剩些一堆余烬发出微弱星火,她隐在暗处怔怔地望着那炭火上的红斑,仅有的一丝光线之下,黑暗也难掩那清冷绝美的面容。 “嚓嚓” 洞外有野兽经过吧?也不知会不会嗅到自己的气味来美餐一顿。 可声音越来越靠近,哪怕她平日里堂堂高手此刻也不由害怕。是野兽、妖兽还好,大不了被吃了就是,可万一有歹人也在这十万大山里碰巧找到了自己,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 “火熄了?还好我寻来枯树枝了。” 此时洞外月光明亮,月光下可见洞口站着一人,腋下夹着一大捆枯枝,另一只手似乎提拉着什么东西。 是谁?是他吗?声音很像,可她仍不敢开口询问,只盼此人将自己无视掉。 那人越来越近,身上血腥味迎面扑来,她心底发冷,果然要做最坏打算了吗? 却隐约看见那人低下身子,将枯枝放在火堆上,“啪”打了个响指,那堆枯枝轰然被点着,烧了起来。 “这控火术有时比那取火术要方便多了,不愧是玄级修为才能使用的法术。” 火光下,此人双眼狭长却又眸光温和,五官清秀发带不羁,额前几缕碎发垂过眼帘,一脸的稚气未脱,正是洛不易。 但他的上衣却更加破损了,几乎都露出胸膛来,胳膊上添了几道狰狞爪痕却已经不再流血,开始慢慢结痂。血腥味不是从胳膊上传出的,而是来自他手上提着的两条被剥掉皮毛的熊脚。 隐隐感到有目光注视着自己,洛不易不禁看向受伤的女子,视线与其在空中相遇。 “醒了?正好,过会儿我烤好熊脚后让你吃些东西。” “我昏迷的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受伤了?”声音出口却是她自己也想不到的温婉语气,并且应该是伤势有所好转,除了几分无力之外再不像之前那般干涩沙哑。 洛不易边将熊脚用削尖的树枝穿过边说道:“一天?现在已经是两天之后了,那时你昏睡过去我也没在意,可后来想同你商量如何下山时才发现你怎么都喊不醒,也不好一只待在山顶,不然什么时候再来一群妖兽就糟了。所以只好抱着你下来,好在在山脚下发现这么一处山洞,洞中竟还铺着一层干草,刚好可以让你养伤。” “抱我下来的?”虽然知道除了抱她下来也只剩背她了,但听洛不易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赫然,语气也冷了几分。 “对啊,不然背你下来?可我背着行李呢,不太方便。”洛不易头也不回说道。 好吧,算你说得有理,受伤女子盯着洛不易背上的朱红油纸伞一言不发。 “至于我胳膊上的伤是跟一头熊妖打斗时留下的,那头熊妖趁我们在洞内休憩竟悄然进洞偷袭,我措不及防之下与之拼斗在一起,没想到的是那熊妖虽不是玄级妖兽,却力大无比,皮毛坚韧无比,一时不察却被它给抓伤了。”洛不易抿抿嘴,幸好石中玉所残留的效果还在,他很快地就被止住了血,再次提醒自己以后万万不可如此大意,须知这里是十万大山! 燃烧的枯枝可能残留不少水分,噼啪声响不断,不时溅起几点火星。两人均是无言,受伤女子不知在发什么呆,洛不易却只是在专心烤炙熊脚。 不知过了多久,受伤女子肩膀被洛不易拍了一下。 只听他说道:“张嘴啊!” 受伤女子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嘴边伸着一只烤的焦黄泛着油光却散发浓郁香气的熊掌,而洛不易正拿眼瞪着自己。 “还是我自己吃吧。”说着就要提起自己的手臂。 洛不易眼看她将手臂抬起几寸又颓然放下,如此反复三次后终于忍不住道:“赶紧张嘴吃吧,你也能早些好起来。” 似乎是被洛不易最后一句话打动,她也不再折腾,张开小口咬了一下,只觉皮焦肉嫩,鲜美无比,竟比她以前吃过的所有美食还要好吃,当下也顾不得矜持接连吃了三四口。 看着眼前女子的吃相,洛不易竟忍不住想起华凝来,那个可人儿一定喜欢吃这熊掌,以后定要把自己会做的都做给她吃!这样想着,华凝的脸竟与眼前女子的脸慢慢重合到一块,赶紧摇摇脑袋,定了定神,啃起了属于自己的那条熊脚。 “嗝儿” 受伤女子吃的太急被噎住打了个嗝,见洛不易看向自己羞愧不已,连忙把头撇向一边。 洛不易见女子似乎不想再吃熊掌了,而这熊掌竟被吃去大半,笑了笑将剩下的熊腿部分用黑刀砍下,放到一旁,接着啃自己的那条熊脚。暗道这黑刀想来也是憋屈无比,堂堂神之兵器竟沦落到被当做厨刀使,也是自古少有了,有机会定要寻一把日常用的刀剑。 “这里可是十万大山?”受伤女子调整了半天,轻声开口问道。 “唔…正是,我们此时正在界山脚下。”洛不易啃着熊脚说道。 女子闻言愣了愣,虽然早已有所猜测,可被证实之后仍是感到有些心沉。这是出了名的凶地,虽然目前还没看出什么凶险来,但再深入一些后也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为何你要来这十万大山?须知这里乃是凶险无比之地!”女子接着问道。 洛不易不禁暗暗翻了个白眼,自己当然知道这里凶险,再说你不也来了吗?他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却说道:“奉师命往十万大山中心寻一前辈,再者就是希望以此磨练自己,提升修为。” 十万大山中心之处的前辈?莫非是哪个不知名的隐士高人?她接触此类隐秘太少,不足以判断出什么。只是……她眸光一闪,道:“观你修为虽已入玄级,但孤身深入实为不智,你师父不怕你枉送了性命?” 女子话语中的善意洛不易自然感受的到,呵呵一笑说道:“其实师父他们去寻好友自是比我安全多了,但既然他们让我这么做必然有他们的考量。再者我也确实想好好修炼,这是个好机会,虽然难了点,苦了点,危险了点,但值得。” “为何如此说?”女子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两三个月前我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连品级也未入的笨蛋,可这个笨蛋遇上了喜欢的人,在她姐姐的启发下发现自己想跟她在一起就必须要有能力保护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伤害,所以我想要努力一把。”洛不易用袖子擦擦嘴说道。 “你不怕会一去不返,让你的心上人独忍相思之苦?”两三个月就能有如此修为,洛不易若是死了这世上怕是再难有这般人物了,这已经足够让自己吃惊了。 洛不易站起来将吃剩下的骨头扔到洞中角落,说道:“怕,但我不会。” “哦?”女子抬眼看向站在火堆旁的洛不易。 “我二师父说过,幼虎若想震慑百兽定要学会搏杀,大好男儿不出生入死便不配活在这天地间。我也觉得如此,大丈夫志在天下,岂能被小小十万大山困住?别人怕十万大山有危险,我也怕,但别人进了十万大山便出不去我却不信,待完成师命后我定要走出去给他们瞧瞧,他们不能,我能!我以我刀战乾坤,大山十万不留行!” 说道激动间,洛不易眸中映着熊熊烈火,斗志旺盛。 若是以前的洛不易肯定说不出这番话,可自十万大山外围的密林一路行来,到翻过了界山,他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变得浑身是胆,豪气冲天。 “是吗?那你的心上人定然为你感到骄傲,心上人的姐姐也会对你十分满意。”女子望着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大丈夫缓缓说道。 听到女子提起自己的心上人,洛不易立马害羞嗒嗒,用手挠头不已,变回了普通少年模样。 “她是极好的人儿,漂亮又善良,第一次碰面还怕我受骗,那时我还当她是个城里的公子哥儿……她待我很好,甚至为我不顾危险,那次寻人锻造神兵……” 提起华凝,洛不易仿佛有说不尽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而受伤的女子靠在山壁上静静听他诉说着。 良久洛不易揉揉脸,不好意思地对女子说道:“失礼了,对你说这么多。” “无妨,闲着也是闲着。”女子轻轻摇了摇头答道。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洛不易拿起枯枝往火里添了些。 “以后你就叫我青华吧。”女子突然开口说道。 洛不易一愣神,道:“什么?” “我说,我叫青华!”女子,不,青华再次重复道。 原来是说自己的名字啊,洛不易恍然大悟,想起曾看过的儒家大贤与佛门大师的两句诗来,说道:“青华…是取自‘中夜起看衣上月,青天如水露华新’之意,还是源于‘青灯含华夜耿耿,白鸟欲没天苍苍’之说?” 青华只是不语。 “都是寂寥的紧呐!”见青华没回答自己,洛不易叹了一口气说道。 “噗嗤…” 洛不易看过去。 但见眼前佳人清冷如月上女娥,却一笑生花。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三章 如此如双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州的冬天与寒冷的冰州不同,没那么寒意彻骨,尤其是青州州府之城,由于地处东南哪怕下雪也极少下那种鹅毛大雪,当然之前七八月份之间已然下过一次鹅毛大雪,但那实属诡异天象,极少发生。 但一到了冬天街上人还是少了许多,毕竟不是人人都买得起貂绒棉袄的,是以大凡只要是不用出活计的,都躲在自己家里,裹着棉被取暖,或许奢侈点儿的还会点个炭炉暖暖手,对寻常人家来说这已是极尽享福了。 而花满楼作为有名的销金窟却是不用太在意这些,照样客似云来,人人仅仅身穿衣襟长衫便在楼内嬉笑玩耍,上下其手好不痛快。你道为何?盖因楼内地下铺有筒瓦两两相扣交错而成的管道,主墙也依此法建筑而成,管道各自相接,最终汇于后院伙房与灶台相通,这样只要在灶中添加木柴石炭即可使得楼内温暖如春。 是以一进花满楼便不用再披着厚重的冬装了,否则不消一会儿就会浑身淌汗。 黄明将貂裘随手扔给一黑脸打手,抬脚就要上楼。 而本来在招待别的客人的老鸨子一看是这位爷来了,赶紧腆着一张脸媚笑不已地跑来打招呼:“哎呦喂,黄上您来了?您万福!您金安!” “去去去,一边儿待着去,爷没空儿搭理你!”厌烦地摆了摆手,示意老鸨子别靠近自己。 见多了这位爷的恶劣态度,老鸨子丝毫不以为意,堵住半个楼梯说道:“您这又是去找如双姑娘?可她说她今日偶感风寒,谁都不见……” 黄明闻言瞪了一眼老鸨,恨恨道:“她谁也不见,但肯定会见我!滚开!” “哎呦!” 那老鸨子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黄明一把推开,跌了个四脚朝天,六个身强体壮的打手赶忙拉起老鸨子,却不敢对黄明撂一句狠话。 刚起身的老鸨子连一句抱怨都没有,只是苦笑着揉了揉被摔成两瓣的屁股,惹得几个打手狂吞口水。直待黄明“噔噔噔”上楼而去,她嘴里才暗暗啐了一口:“该死的玩意儿,诅咒他一辈子生不如死!” 花满楼总也不过三层,占地却大。一楼除了大厅还分成了均匀二十八间隔断,加以漫天二十八星宿之名,适合仅为进来喝喝花酒,摸两把漂亮姐儿饱满的胸脯或是弹手的臀儿过过瘾的爷们儿。 二楼则更要受欢迎一些,走廊上八间花房,算上左右回廊也是各八间,一共二十四间,被命以二十四节气之名。但就算这二楼也是有区别的,如走廊上自左向右分别为“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住的是在花满楼中上等资色的楼花;而左回廊的“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以及右回廊的“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这十六间里面姑娘的姿色就要差上几分。 这花满楼的主人为各个花房包厢取的名字也是卓有趣味,如果说一楼的二十八星宿可以让人周游诸天的话,那么二楼的二十四节气才更让人年年岁岁日日难以忘怀,今儿春分,明儿立夏,最是牵动那些读书种子和富绅官老爷们的心肠,往往轮到一年当中某个节气之时,那个花房的姑娘简直是被争破了脑袋,人人都想在当天尝尝大破节气的畅快。 至于三楼,则是众花客们的向往之圣地了。不说自小便是花满楼清倌人,如今已是艺名远播五州,被邀去济州云昙宗观礼的妺喜,单单柳如双柳花魁之名就让全城的男人如痴如醉,恨不能倾家荡产博美人一笑。想要见到柳如双,必须先得在老鸨手里使上几百两银子,待老鸨与如双姑娘沟通之后才能决定如双姑娘见不见人,若是不见,那这几百两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如果运气够好,如双姑娘愿意相见,这才算是完成了抱拥美人的第一步,若是与如双姑娘相谈之中得其青睐,方可留下千两银票,至此,才能得偿所愿,与之一共良宵。不然,惹得如双姑娘不快,称病告退,到头来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如双姑娘因何见人,又是何种标准才能留下过夜,没人弄得清楚,有时明明相谈甚欢,下一刻却自称身体有恙,送客离去;有时对坐不言不语,却偏偏能中了她的心思,鸳鸯帐里纷飞蝶浪。 要说直接拿权势压下去,让她趴下了身子跪舔更是无稽之谈,城中人都知晓这花满楼的幕后老板乃是内城里的大人物,谁又会因这小小的花魁女子与之相恶呢? 但偏偏有一人不在此列,这如双姑娘他是想见就见,想留宿就留宿,如双姑娘从不说半个不字,连老鸨也不敢收他哪怕一文钱。 这人自然就是黄明,他慢腾腾爬着楼梯,对二楼的淫雨霏霏不屑一顾,径直往三楼的厢房而去。 三楼只有两间厢房,一间是清倌人妺喜的,唤做云端小筑;另一间便是柳如双柳花魁的沐雨阁了。至于老鸨及诸多打手小厮尽皆住在后院,与其他妓馆老鸨子住香闺并不相同,只因花满楼之幕后老板觉得他们算是为他打工的,而不是摇钱树,虽然老鸨自己赚得不少,住的也不错。 此时妺喜姑娘远行云昙宗观礼未归,三楼也只剩下了沐雨阁中飘出丝丝筝响。上得三楼后,黄明拐向左手边的房门,门上挂有写着沐雨阁三字的精致木牌,他一把将其轰然推开,门内屏风上画有柳如双的亲笔百鸟朝凤图,辉煌大气,颇有大家风范,然而黄明却不看一眼,绕过屏风与闻声跑来的侍女迎面撞了个满怀。 “黄爷好。”侍女对黄明从来没有过好气,不欲与之交谈,随口打个招呼后便想绕过他去把房门关上。 但是黄明却在侍女绕过自己身侧的时候伸手往其怀里一掏,用鼻子闻了闻,道:“虽然没柳如双的香,倒也别有滋味儿!” “你!” 侍女虽然服侍圣女,但并无修为在身,只是个普通丫头罢了,连圣女都对黄明一再忍让,她只是被摸了一把又哪里敢说什么?不由得眼里噙满了泪。 黄明见状“啧”了一声便往内室走去。 侍女不得不自己悄悄擦擦眼泪,将门关上插好门闩。待她走回内室之时黄明已经自己坐在了闺床之上,而柳如双抚着筝弦停止了弹奏,于是赶忙给柳如双回了个礼然后站在她身侧。 柳如双抬眼瞥了下侍女,朱唇轻启道:“黄爷非得每次都要将小怜惹哭才算事了?若是真的喜欢小怜,小女子做主将之送与黄爷又如何?” 名为小怜的侍女听到柳如双的一番话吓得脸都青了,服侍柳如双多年的她自然知道柳如双一向说一不二,她说送,那便是真的存了将她送与黄明的念头,那黄明对圣主的计划有巨大帮助,一向以圣主为先的圣女柳如双为了计划也定然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而以黄明的脾性,她落入其手只怕将受尽折磨。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却不敢说任何言语,生怕再惹得柳如双不高兴。 “哼,别拿话来搪塞我,要说喜欢,我也是喜欢你身上的味儿!”看着眼前女子娇艳妩媚的侧脸,黄明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面对如此轻浪之语,柳如双神色也没变半分,转头示意被吓坏的小怜起身,然后拨弄了几下丝弦问道:“此番你来我这里所谓何事?莫不是真的只为了睡睡我的床吧?” 多嗅了几口闺床上残留的体香,黄明闭着眼睛陶醉道:“嘶…真香。蝠老可曾回来?” 柳如双闻听此言娥眉轻皱,应道:“并未归来见我。” “那就是说你们的计策失败了?”黄明微睁双眼,目露冷光。 “非也,起码可以断定你们的青州州主大人已经中了陷阱,遭遇不测了。” “此话怎讲?”黄明急忙追问。 柳如双不急不缓地调着弦,不顾黄明急切的神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才回道:“很简单,她要是能安全归来,你以为你现在会如何?此刻焉有命在?” 黄明额头瞬间冷汗淋淋,床榻前的炭火盆似乎也不怎么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不过须臾又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如此说来我倒真要好好谢谢你了,不过在此之前先把你的承诺兑现了吧!” 说完,黄明下床就要去揽柳如双的肩膀,却被一块香帕轻轻扑在脸上,然后整个人喝醉了一般眯起了眼睛,自己一边脱去了鞋袜和外衫,一边晃晃悠悠躺回到了床榻之上。 “小怜,去下面选个嘴严实点儿的,就说黄爷想换换胃口。”柳如双一动不动吩咐道,似乎刚才甩了黄明一香帕的不是她。 “是,圣女。”小怜显然是见此类情形的次数多了,乖乖向门外走去。 “啪啪” 小怜前脚刚掩好门,柳如双的房里就响起击掌声,接着一个白发老妇人佝偻着腰从梳妆台旁一步一步挪了过来,干抿着嘴唇开口道:“不愧是圣女,轻松就将这黄明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过那青州州主当真没问题?须知她的青华莲灯在青州地界可于一息之间穿梭两地,若是她还活着,咱们的谋划可就要大打折扣喽!”声音苍老无比。 “天妇罗大人不必忧心,青华莲灯的确有天级神兵水准,要不是青州历任州主都没有达到过天级,恐怕他们早已发现。而当今青州州主也不过地级中阶而已,又怎能借助青华莲灯里的天级之力来对抗乌甸、蝠老与鸦祖三大魔王级顶尖高手?而以那三位的狠厉,死了也会拉那州主一把,如今虽然不知除了何等变故使得那三位音讯全无,但可以肯定的是那青州州主就算不死也再无法对我们产生威胁!”圣女柳如双语气轻婉,字里行间却坚定无比。 天妇罗赞赏地点了点头:“圣女所言与老身不谋而合,只是可惜了那青华莲灯,想来与圣女的冥莲之体定是无比匹配。” 圣女柳如双闻言道:“若是属于我的定会自动来寻我。” 顿了顿,她手上抹捻丝弦,又道:“我没想到圣主竟会安排半步魔帝的天妇罗大人来相助与我,圣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嘿嘿一笑,天妇罗说道:“圣主言说圣女此次任务重大,怕劳心劳力累倒,所以命老身前来辅佐一二。” “谢过圣主体恤。有半步魔帝的天妇罗大人相助,施展那画影之术定然更加万无一失。”柳如双听到圣主竟关心自己,果然大喜,连忙起身向天妇罗行了个半礼。 天妇罗见比自己地位隐隐高出一线的圣女对着自己行礼,哪怕是大半看在圣主的面子上也是让她满足无比,连道:“好说,好说,老身定然竭尽全力助圣女成事!那侍女回来了,老身先行告退!” 见天妇罗身形如水波般慢慢隐退,柳如双不禁感叹这天妇罗虽然仅是半步魔帝,竟初步接触到了法则之力,看来自己的计划已经可以着手了。 “吱”一声,门被打开了。 小怜带着一略显紧张的妓子走了进来,将门关好后绕过屏风,见柳如双仍于内室调筝弄弦,上前行礼道:“禀小姐,这是左回廊的小暑姑娘,前几次也是寻得她。”二楼的妓子们都只能以房名自称,而这位小暑姑娘前些日子还在一楼陪些腌臜货,许是与小怜寻了她几次有关,竟慢慢将原来的那位小暑姑娘给顶替了下去。 柳如双却是不管这些,从案几下的小抽屉中取出一支玉镯,扔到案几前厚厚的地毯上,眼也不抬地说道:“既如此,让你做什么我就不多赘述,只是这次你要多费些功夫,这支玉镯自然就是你的。” “是,是,如双姑娘放心,奴家自是省的!”那小暑姑娘趴到地上将手镯捡起,擦了擦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进袖口,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柳如双的闺床。 四面床帘放下一层轻纱,又一层厚厚的锦色幔帐,窸窸窣窣间,床板摇曳,娇哼渐起。 而内室中,小怜红着一张脸,低头跪坐在柳如双身侧,双手紧紧扣着。 反观柳如双犹如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兀自素手调弦,铮铮然如铁骑破关,大展雄风。 一楼楼梯口,老鸨子隐约闻听筝声回响,赞道那小怜的技艺比前些日子高了不少,又暗叹那黄明真是祸害,苦了如花似玉的如双姑娘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四章 青州府军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州州府与别的大城有些不一样,分为内外两城,外城住着的尽是走夫贩卒、商贾家眷、本土乡绅之流;而内城则是真正有权有势的大门豪伐、名门望族所居之地,也有少量的祖辈均住在内城的老青州们,当然,还有内城最大的势力,青华宫。 青华宫已传承多少年无人知晓,只知道这青华宫一直以来都是青州唯一的州主所居之地。想要当州主,其实是有法子的,比如其余四州若是有人欲顶替州主之位,自可向落神峰申请裁决,言明其州主过失之处,并且在落神峰的见证下以决斗胜之,即可得其州主之位。 而青州,则永远只有青华宫华家之人才可当州主,盖因成为青州州主的首要条件便是必须得到青华莲灯的认可,这青华莲灯不同于普通地级神兵,它能在青州地界上凭借地气龙脉走向瞬间横跨万里,更是隐隐有着天级神兵的攻伐之力,乃是华家的传家至宝。 华家之人在得到青华莲灯认可的方面比其他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故而每一任的青州几乎都是华家之人,也从没有人在州主之位上给予华家难堪,除了十几年前的华家内乱,当时旁系见嫡系家主失踪便欲抢夺青华莲灯,好让自己摇身一变,由旁系变作嫡系。却不想当时还是十岁孩童的嫡系大小姐侥幸得到青华莲灯认可,突破为地级高手,旁系带头人愤恨之下便杀了其母,导致旁系上下从大人到孩童被当时怒火攻心的嫡系大小姐屠了个干干净净,业火红莲几乎开遍整座青华宫。自此,青华宫“红莲”之名传遍青州修者之耳,对于州主的宝座也再无人有丝毫异议。 华望云、华志明便是当年内乱的见证者,身为嫡系族老的他们修为虽低,却最是重视祖宗规矩,更是一度将旁系的痴心妄想当做背典忘祖。如今年近七十的他们很满意家族有个如大小姐般杀伐果断却又母仪天下的州主,并准备在她三十岁而立之年承认其家主地位,也算弥补了他们华家十多年来家族无主的事实。 只是如今两位族老却有些慌了神,州主大小姐言明出去公办却半月未归,要知道以青华莲灯之能,只要在青州地界上瞬息便能返回青华宫。莫非大小姐出了青州之地不成?可为何没有通知下属官员拟定跨州通文?别再出什么事了才好,二小姐自小不愿修行,如果大小姐出了什么事,他们华家就岌岌可危了! 说道二小姐,这也是他们慌神的另一个原因,方才负责起居的宫女来报,二小姐房内并无一人,连她的贴身侍女红缨也不在。两位族老派人翻遍了青华宫内每一处角落都未能寻到两人的身影,不由相视苦笑,这二小姐怕是自己溜出宫了,若是大小姐回来后发现二小姐不在,或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以大小姐对妹妹的宠爱程度怕是会立马暴走,说不定再来一次业火红莲烧遍青华宫。 得,还是赶紧通知府军满城搜索吧,就算因此惊动了百姓也顾不得了。 两个小老头唤仆从牵来两匹黄骠马,各自翻身而上,结伴驰往城外府军驻扎之地。 各州府军均是出自落神峰天将殿辖下,青州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各州地域大小及百姓人口数量并不相同,因而府军守备任务也各有轻重,各州府军数量亦是不同。比如说冰州地广人稀,只需三万府军便可保冰州全境治安稳定。而如青州之人口稠密,地域亦是辽阔非常,仅仅三万府军可难以胜任,是以天将殿调配给青州共计七万九千五百名府军。其中州府城屯兵二万五千,其余的十七座大城各自屯兵三千,九座小城各屯兵五百。 这府军之数量看起来其实并不算多,尤其是与古时尚有国都林立天下征战不休时,那动辄百万大军的王朝相比更是不堪。可府军之所以能够威压五州大地,让歹人妖魔不敢生乱,自有其原因。 首先府军中皆是从五州挑选的修武修道的好苗子,然后被送入天将殿接受教导,使其在短期内达到可以外派的修为水平。而天将殿分派到各州的府军中,起码有一半的数量是入了品级的,以青州为例,将近四万名最低修为是黄级低阶的府军!这是何等惊人?要知道哪怕绝尽青州之大小百余宗门,也不见得能找出这么多修为在身的高手! 黄级高手者,以一敌十未入品级之普通军兵,不在话下,何况府军在天将殿传授之下皆是修习杀戮征战之功法,较寻常黄级高手战力更为强悍。 其次,府军体系,百人设黄将,五百人设中黄将;千人设玄将,五千人设中玄将;万人以上必设地将,而若统领十万府军,则称天将! 顾名思义,黄将必须有黄级修为,玄将肯定得是玄级高手,而地将基本上各州只配备一名地级高手,当然,青州情况特殊,故而配备了两名地级高手。至于天将之称,除了历任天将殿殿主外还未曾有人担当过。 所以,青州府军便会有起码地级高手两名,玄级高手九十六名,黄级高手近四万名!如此阵容,哪个天生的蠢材会自不量力到与其为敌? 最后,也是各大宗门最忌惮的,那便是天将殿自古时起边传承有战阵,又经天象殿改良,更是灵活异常,可以数人组一小阵使实力翻倍,也能以三千之数成一大阵,可抵挡地级高手攻伐!当年“天变”期间,妖魔肆虐,此阵居功甚伟。 然而,如此规模,如此精锐,如此军将,却在十五年前几乎死了个一干二净,残活者寥寥无几。 赵成恩便是当年残兵之一,只是那时他是玄将,有次带兵与妖魔战到力竭时,有数只魔帅级妖魔攻来,他瞬间被咬掉了半截手臂,好在有天将殿崇名长老赶来救援,他才得以保下一命。是以他把那位崇名长老一直当做恩人看待,哪怕此时他也已入地级,与崇名长老一起镇守青州府军驻地,也是事事身先士卒,绝不让崇名长老劳累半分,而崇明长老见他如此,规劝多次无果,才知他性子执拗,也就随他去了。 今日,赵成恩与往常一样在塔楼,用伸缩镜俯瞰州府城全境,这是他打还是黄将之时就养成的习惯,更不要说被妖魔断掉一臂的他对待城内治安更是严厉至极,绝不容妖魔有半点可趁之机。 眼下正值初冬,地气蒸腾自有雾霭丛生,对赵成恩观察城内城外景象颇为不利。不过他似乎早有准备,从腰间取下一支竹筒,用手一甩,自竹筒中又伸出半截稍细一些的竹筒,细竹筒恰好可以穿进粗竹筒内,竹筒两端各有一枚被打磨成中间厚边缘薄,大小不一的透明玉石。此物,唤做伸缩镜。 要说这伸缩镜也是端的神奇,看着平平无奇,却能凭此远望几十里之外的景象,是天将殿领军布阵的一大利器。若非此物是由天工殿特制,所用宝石更是千年玉髓,天将殿恨不得每人派发一支才好。 “嗯?”赵成恩轻疑出声,他的伸缩镜中出现两道骑马的身影直冲着驻军所在之地而来,仔细辨认才看出似乎是两个老者,沉吟了片刻,将伸缩镜递给身旁亲卫,道:“你于此处继续勘察州府及周边境况,如有丝毫不对,当顷刻来报。” “是,末将领命!”亲卫是个黄级高手,听到赵成恩吩咐,急忙应声行礼。 赵成恩满意的点点头,这个亲卫是他亲手选出来的,名字叫成虎,颇有他年轻时的几分稳重,是以在其领命之后便放心的下了塔楼,往驻军营门走去。 他倒要看看是谁敢来这二万五千名府军驻军之地,他们又是所谓何事。 “开门!” 值守的军士见是两位地将之一的赵成恩发令,急忙跑去吊索机关处,唤来八个人一起搅动扳手,近两尺厚的铁木门被慢慢拔出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三丈宽的大门渐渐显露出来,恍如巨兽狰狞之口。 赵成恩站在门口,望着不远处正在靠近的两匹黄骠马掀起的滚滚扬尘,眼神颇有些玩味,原来竟是故人来啊。 华望云、华志明两人皆以一只袍袖掩着面,在马背颠簸上下,虽然有玄级修为在身,可毕竟上了年纪,小小一段路又是灰尘飞扬又是马背硌的人要命,他们俩养尊处优惯了,十多年间没骑过一次马。 “吁……” 马到哨前,两人急忙勒马,翻身而下,这谁要敢硬闯府军驻地,那真是脑袋急着往土里栽呢,没看哨兵已然列着队过来了么?他们俩可不像州主大小姐那般能得到府军两位地将的欣赏,来去驻地皆可无视禁令。 “来者何人,报上姓名,否则以乱军之罪当场诛杀!”九名哨兵排成三横三列,枪尖横举,正是府军常用的九宫变阵其一。 华望云、华志明两位族老骑马骑的双腿之间正是疲软不堪,又被这阵仗一吓,当场瘫坐到了地上,惊慌之间也忘了自己两人是玄机高手,而九名哨兵修为最高的也高不过黄级去。 “军,军爷饶命,自己人,是自己人呐!”华望云急忙开口道,而与他背靠着的华志明却是大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哪个与你是自己人,休要胡说八道,本将定斩不饶!” 一声大喝自哨兵身后传来,只见九名哨兵收起阵型,后退一步拄枪而立,走来一黑脸大汉,面部无须,眼若铜铃,身材高大魁梧,却只有一条右臂,此人正是赵成恩。 虽然没来过军中,可看哨兵模样就知道这起码是位玄将,两人当即互相搀扶着站起身,作揖道:“见过这位将军,在下二人是华家族老,有事想请府军协力相助。” 赵成恩当然知道二人是谁,只是没想到对方竟没认出自己,不由一本正经道:“哦?需府军相助?拿州主大人调令来,华家难道不知无有调令私遣府军是祸乱重罪?” 两位族老闻言苦笑,他们自然是知道行不通,可二小姐没了踪影,大小姐又不在,他们上哪里搞州主调令出来?只好苦苦相求:“还望将军带我等去见贵统领,两位地将大人,我等也是毫无办法呀!” 见二人似乎确有紧要事宜,赵成恩也就不再逗弄,出言提醒道:“两位华家大哥,难不成还认不出我是谁?莫非忘了赵某人?” 华望云、华志明两个小老头互看一眼,神情带着一丝不确定,问道:“你是…成恩兄弟?” “哈哈哈…两位大哥终究认出来我赵某人了!”赵成恩哈哈大笑,与故人相认的他此时心情甚佳。 两位华家族老惊喜不已,没想到正值山穷水尽之时,遇上了柳暗花明。看这赵成恩似乎仍旧顾念旧情,明显还在府军中身要位,当是他们的一线生机所在,忍不住开口道:“既是成恩兄弟在我们就放心多了,还请成恩兄弟通融一下,确有要事要见军中统领!” 赵成恩皱眉,他先前所说并非全是调笑,更是为了提醒两位故人大哥能够认清楚此地之重要,军法之严厉无恕。可饶是如此,他们似乎仍是执意求见地将,显然在他们看来事情的紧要程度要大于有可能受到的惩罚,只是他身为地将之一,怎能以身试军法? “来人,将此二人拿下,押至主帐说话!”赵成恩心思百转,唤军士将两位华家族老暂时收押。 “成恩兄弟!你…”华望云一时找不出心中话语来表达此刻感受,本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谁知竟遇上了黑店,店主人家还是自己一位老相识,谈笑间便将自己二人拿了做成包子下酒。 相对于华望云的无语凝噎,华志明却心有猜测,低声对华望云道:“切勿慌乱,我观成恩兄弟似乎另有主张,咱们暂且静观其变。” 两人被按住了双手,费力抬头望了眼前边带路的赵成恩,相视无言。其实两人也只有暂时认命了,不说赵成恩在与不在,仅凭他们的说辞想要调动府军便已是犯了军中大忌,兵将拿下他们是顺理成章之事,两人还不能有反抗心思,不然稍微抗议一下便可能召来十数个玄将,将自己二人用神兵扎成刺猬。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驻军主帐。 “禀将军,主帐已到!”一军士说道。 末尾的赵成恩轻轻颔首,示意四名军士将华家两族老带进去。 被押入帐门的华望云、华志明两族老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二人为了见这驻军地将也是颇受屈辱,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惊的是一直跟在身后的赵成恩竟然绕过一行人等,径直走向了帐中唯二的檀木座椅之一,一屁股稳稳当当地坐了上去。而左边的另一张座椅之上,一位看起来比他们年轻几分的灰发老人赫然正闭目养神,这位老人他们也是认识,当年“天变”后清剿魔患之时,便是此人带领的府军毫不畏死,才保下了他们州府城,正是来自中州落神峰上,天将殿长老之一,地级高阶修为的崇名将军! 崇名将军直等到赵成恩坐稳,才缓缓睁开眼,缓声开口问道:“成恩你带此二人来主帐,所谓何事啊?但有疑虑,你自行处置便是。” 此时华家的二位族老自然已经反应过来,看来他们这位昔日的成恩兄弟,自十五年前断了一臂之后竟一路勇猛精进,成为了青州府军两名地将之一,反观他们二人,堂堂玄级修为慢慢荒废了不说,容貌姿态因俗事烦心更显得苍老不堪。 而这位地将赵成恩则冲着崇名将军微微低头,恭敬道:“此二人乃华家族老,与晚辈有旧,来驻地欲寻驻军相助,却又并无调令,有祸乱之嫌,故而将其带来听凭崇名将军发落。” “哦?”崇名将军不由好笑,这个赵成恩对他确实恭敬有加,但又不失变通,颇为精明,要知道若是想定这华家二人之罪,他直接在驻地大门口惩罚了便是,哪儿还用得着特意带到主帐中来?至于华家那朵“红莲”,她若是知道前因后果,说不定比军法还更严厉,这二位华家族老可还没有资格让那丫头网开一面。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崇名将军故作不知,隐隐一笑问道。 赵成恩沉吟片刻,说道:“此二人身为华家族老,不可能不清楚府军军法之严厉,虽然擅闯府军驻地,但定是有无比紧要之事,晚辈觉得还是问清楚好一些。” “嗯,说起来也有些日子没见州主大人了,你二人究竟何事,现在说吧。”提到州主,崇名将军嘴角不自觉轻轻勾起,那个丫头可是比自家天将殿的大小姐还要更天才的存在! 华望云、华志明二人终于得到了开口的机会,华望云连忙道:“禀告崇明将军,州主大人杳无音讯已然半月有余,二小姐更是由今早便失了踪迹,在下等人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只得向府军求助,不然若是二小姐出了什么差池,待州主大人回归后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一旁的华志明连连点头,以示赞同之意。 崇名将军与赵成恩对视一眼,颇觉不同寻常,崇名将军双眉一拧,说道:“传令,着一玄将率其本部军士,清扫州府城大街小巷形迹可疑之人,以确保年关将近,州府城治安清明。” 华望云、华志明二人不由地大喜过望,知晓崇名将军此言是同意出兵相助他们寻找二小姐下落,只是为了掩盖二小姐失踪的消息,故而假借年关治安之名,以防有人心怀叵测,对二小姐不利。 “是!”帐外自有传令兵将崇名将军的命令带给一众玄将。 “今有华望云、华志明两人未得调令,擅闯府军驻地,押下去各处三十军棍,不得运功抵抗,否则罪加一等!” 随后开口之人却是赵成恩,借着崇名将军发号施令的空档,定下了华家二族老的罪责,却无丝毫偏颇,惹得崇名将军无奈一笑,既是笑他的固执,不念旧情,亦是笑他的军纪严明,不循私情,这每人三十军棍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华家二族老被之前押送他们的四名军士两两一组,将他们二人架起,拖往帐外,欲哭无泪,想不到他们一大把年纪了,平日里又是养尊处优惯了,今日竟要一试这府军军棍之滋味,实在令人肉紧不已。 看着离开帐门的身影,赵成恩问道:“崇名长老以为何?” 闻听赵成恩称呼他为长老,而不是将军,崇名长老抚须说道:“此事古怪,以青华莲灯之妙,以华家丫头之能,何事能耽搁她半月多毫无音讯?成恩,今日之后,你我定要加倍小心,莫要给宵小之辈可趁之机!” “是,晚辈知道了。”赵成恩应道,下意识看了眼断臂,而仅剩的右臂拳头攥紧,青筋暴起。 而帐外,木棍击肉声,军士报数声,华家二族老惨叫声,声声不绝,想必,有什么正在开花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五章 初临九戒堂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州州府城的内城与外城之间,以一道城墙相隔,相连之通道则为东西南北四处内门,分别是北子门、南午门、东卯门、西酉门。四处内门均有执枪府军把守,以防有不轨之徒生事。 此时正值中午,城门大开,自有过往行人如菜农、炭翁、小商小贩等百姓出入,也不缺闲来无事纯粹想要四处逛逛的游人,络绎不绝,你来我往,摩肩接踵,好一个繁荣昌盛的州府。 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对小主仆分外抢眼,二人身着白色锦衣,披着朱红色斗篷,其中一位似是畏惧风寒,拿出一条手帕轻掩鼻翼,遮住了半边脸,而另一位则快步走在他身前,手臂虚挡,自是在为身后人引路。 虽说五州之地难起战乱,“天变”带来的影响也已在十五年间逐渐平抑,就连妖魔也少有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来祸害苍生的,可到底是青州州府所在,府军守卫城门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正在对城门口来往行人进行盘查。 “你们二人过来!”有一府军对小主仆二人喊道。 这对小主仆身子齐齐一愣,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只得不自然地将步子慢慢挪向府军,样子不情愿至极。 “公子,我们不会刚出城就又被人认出来吧?” “应该不会的缨儿,我记得之前偷跑出来也没问题啊!” 原来这对小主仆正是女扮男装的华凝与红缨。 可是这边悄声说着话,守门的府军不乐意了,催道:“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快过来!” 待二人走到跟前,这位府军军士自三人队列中走出,绕着二人转了一圈,问道:“做什么的?” “就,就是出来逛逛!不做什么。”红缨答道。 这军士瞟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她身后的华凝,道:“挡着个脸干什么?把手帕拿下来!” 华凝依言照行,乖巧的很,她对这些府军以及州府招募的各派高手,向来是敬佩有加。 看了华凝的相貌,联想到主仆二人的装束,军士倒有些明白过来,这些大家族的小姐们真是能玩儿会闹,如今的五州大地早已不施行所谓的女德,女子出门并不受约束,何必女扮男装呢?还用手帕遮着半张脸,怕被熟识之人发现不成?搞得他以为是什么歹人乔装打扮图谋不轨呢。 不过这张脸是真好看,可惜在他看来还是与州主大人差了些。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军士挥挥手,示意华凝与红缨二人可以离去了。 华凝惊愕道:“啊?可以走了?” 军士回到队列不耐烦道:“怎么让你们走还不乐意了?想蹲大狱啊?”府军军士底气足的很,哪怕面对名门子弟也是丝毫不惧。 “没有,我们这就走!”红缨赶紧拉着华凝的手将其带离城门,她怕自家小姐万一多说几句,暴露了身份行踪可就不好了。 躲过人群,两人绕到了内城门边上的集市前,华凝雀跃不已,终于又出来了! 红缨倒没那么大感触,毕竟她是可以有机会经常出入宫门,跑到内外城撒欢的。 但华凝不同,长这么大也仅有三次走出宫门。她第一次偷跑出宫的时候,在宫门前遇到了那个算卦极准的老瞎子,指引她去东方寻找自己的真命天子;第二次出宫,则是求得了姐姐的同意,让她用青华莲灯送自己与红缨二人到那晴雨小城,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洛不易,与那老瞎子的卦象可以说是无比吻合;而第三次出宫,就是此次了。 从晴雨城归来已有好几个月了,可华凝仍觉得似乎昨天还见到洛不易来着,前不久晚上做梦还梦见他与自己碰见了一头巨虎,把自己都给吓醒了,醒来后又痴痴地想,若真的遇见老虎,洛不易定然会保护她的,然后她就趁机以身相许… 哎呀,光是想着就让人脸红。 “公子公子,你说你要找的那个老瞎子会在外城吗?”要不是华凝自己说起,红缨都不知道自家小姐原来悄悄找人算过命,而且看来那老瞎子算的还挺准,这不,只一遭就找到了心上人,她都要眼红了。 华凝眼神茫然地扫了眼四周熙熙攘攘的行人及路边的商贩,嘟着嘴说道:“咱们在内城转了一圈没找到,我以为来外城肯定能找到他的。” 见华凝有些沮丧,红缨不禁劝慰道:“外城大的很呢,咱们现下只是在内城门边上,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没去找呢!” “嗯!缨儿你说的在理,咱们接着找便是。” 闻得红缨之言,华凝重振旗鼓,眸光变得坚定起来。她费尽周折从青华宫里偷跑出来,就是想找那个曾经与她算过命的老瞎子,让他帮忙算算自己与洛不易的姻缘究竟如何,他们二人何时才能再次相见,为此,连姐姐外出归来,绝对跟她秋后算账也顾不得了,只希望姐姐届时下手会轻一些。 外城的确要比内城热闹多了,这热闹不仅仅是体现在人多上,还体现在那一个紧挨着一个的路边摊,以及那鳞次栉比的商铺。 随着红缨这一路走一路逛,华凝目光渐渐被琳琅满目的商品所吸引,那样式多变的各种小饰品,闻起来美味诱人的小吃,无一不让她兴致满满。 “原来外城这么有趣啊!”华凝一手举着红艳艳的冰糖葫芦,一手把玩着花了三个铜板买来的糖人,懊恼自己怎么长这么大才知道跑出来玩,如果早知道宫外的世界如此多姿多彩,她肯定早就缠着姐姐陪她出来了。 想到这里不禁暗自瞪了红缨一眼,气不过她不告诉自己外面世界的精彩。 带路的红缨自然是没察觉到自家小姐的视线,正兴高采烈地指着前方对华凝说着:“公子,前边就是我曾经说起过的那间茶社,经常会有杂耍在门口,可热闹了!” 杂耍?华凝的眼睛不禁亮了一亮。以前待在宫里,常年不出宫门一步还不觉得如何,这次于晴雨城遇见了洛不易后,她突然觉得待在宫里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难熬的紧。前几日她闷得发疯,只好缠着红缨为她讲青华宫外的一些趣闻乐事,不少东西都让她感到新奇,其中就包括据红缨所说精彩无比的杂耍,比如她就很好奇,为什么一个普通人可以用大铁锤将放在胸口的大石头砸碎,人还安然无恙? “那我们快走!”这下换成华凝小跑在前边,红缨赶紧疾步追上,两道朱红背影如红色火焰般跳跃,渐行渐远。 红缨口中的茶社,全名唤做九戒堂,一共三层木楼。九戒堂老板据说是个秃子,很少露面,但凡露面便摸着个脑袋,整日价笑眯眯的,倒是显得一团和气。楼内布局也颇有意思,每层皆有一个柜台,柜台之后是茶架及火炉,九个豆蔻少女分为三组,负责每层的烧水端茶等接待茶客的活计。有趣的是这九戒堂并不设账房先生,老板也不露面,茶客们付的茶水钱均被少女们随手丢在柜台下的抽屉里,而老板从不去数对这银钱的数目,似是不在意钱财,或者说极为信任这九个少女。 九戒堂门前街道十分宽敞,是外城为数不多的几条主要街道之一,宽有好几丈,哪怕此时围观杂耍的人群几乎占据了街道的一半宽窄,也毫不妨碍行人往来,这自然也是城备军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根本所在,否则若阻碍了街道畅行,这人群早被驱散,卖艺人也说不得要蹲大狱。 华凝在人群外围踮脚蹦跶着,努力想要越过人群,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把戏能引得众人喝彩连连,可惜她十五芳龄,身材娇小,加上女子身高天生比不得男子有优势,蹦来蹦去终究是白费力气。 好在红缨看不下去了,拉住微微气喘的华凝,劝道:“公子,你这样是不行的,还是省些力气吧!” “那怎么办,我想看!”华凝气恼道。 红缨也有些无奈,可能是今天天气太好,不惧寒冷的人们凑在一起看个热闹,当真怪不得人家。只是自家小姐的要求该如何满足?踌躇间瞥见身旁的九戒堂,不禁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公子你跟我来!”拉起华凝的手,将其带往九戒堂。 二楼临窗边的茶座刚好有茶客起身,于是二人抓住机会赶忙坐下。这会儿被红缨扯的一愣一愣的华凝也渐渐明白过来,用手轻轻将窗户推开一些,恰好能让两人看清楚楼下的热闹,那被人群层层围在中间的江湖卖艺人,比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要好上太多。 华凝抿嘴轻轻一笑,冲着红缨豪气地竖起了大拇指,以表彰红缨的功劳。 饶是见惯了自家小姐各种姿态的红缨,也被华凝的笑给恍了一下神,窗外的光透过缝隙投在华凝的侧脸上,让红缨不禁感叹不愧是主人的亲妹妹啊!自家主人已有青州第一美女之称,不知等华凝长大成人后又会是怎样的光芒万丈,真是期待啊。 有残存儒家礼乐经典记载,上古时女子成人礼又称作笄礼,或者受笄,寓意少女十五年岁可以许嫁,许嫁以后出嫁之前行笄礼。若一直待嫁未许人,则年至二十也行笄礼。 但女子笄礼毕竟是上古时候的说法,现如今的五州大地,早已不再遵循古制,只是不知何时起,约定成俗地将十八芳龄视作女子成年之期。 “两位客官喝点儿什么?我们有木樨、茉莉、玫瑰、蔷薇、桔花、栀子、木香及梅花,客官喜欢哪一种?”一声询问突兀地传来。 华凝转头一看,见是一个头戴花布方巾的娇俏少女,面貌清秀,观其模样,似乎比自己与红缨还要年幼一分,惊讶过后下意识答道:“栀子花茶就好。” 这少女轻轻颔首,就要转身去准备茶水。 “等一下,为何你给我们说的茶皆是花茶之属?没有别的茶吗?”华凝直觉有几分不对劲。 少女轻笑道:“花茶大多性凉,却能帮助人体内阳气生发,调理阴阳,驱散冬日里积在体内的寒邪。”顿了顿,看了主仆二人一眼,又俯下身,低声说道:“且花茶香气浓郁,最是适合女子饮用。” 少女施了个礼,笑晏晏向柜台走去,留下华凝兀自目瞪口呆。 “所以我们乔装打扮又失败了是吗?”华凝将嘴噘起老高,第二次女扮男装出门,依然是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们明明特意穿了披风的。 红缨嘴角微微抽搐,她就知道会是这样,本来就劝过自家小姐不要做这无用之功,可她却偏偏不信邪,莫非不知道以她天人般的容貌,就算特意扮作男子装束,也是难掩其天生丽质,走在街上,除了一些碌碌之辈视而不见,但凡机灵些的哪个不会多看她两眼,赞叹这位公子真是将世上的风流给占尽了。 窗外传来的阵阵喧闹吸引了华凝的注意,扭头看向窗外,只见楼下的人群中自动让开一个通道,先前卖艺的一拨人已经在收拾家伙什,陆续向外走去。 “怎么走了?我都还没看呢!”华凝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偷跑出宫找那个算命的瞎子,却没发现他丝毫踪迹;自以为是地扮做男子,却接连被府军及茶社的少女识破;兴高采烈地来看杂耍,要上茶刚坐稳,人家卖艺的竟然走了? 看华凝那郁闷气愤的小模样,小跟班红缨却颇觉好笑,不禁低下头,捂着嘴偷笑起来。 “呵呵,公子你不必气恼。” 华凝与红缨循着声音望去,却是一夫子携友人坐在过道斜对面那桌,这夫子身着青色儒衫,面白有须,目光温润有神。 “此处是来往要道,不知多少靠卖艺为生之人都盯着这块方寸之地,是而一起定下了个规矩,那就是不论何人在此处卖艺,均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自会有人按照排好的顺序,来接替他们。是以这里从早到晚都不会缺少杂耍卖艺之人,公子耐心等待便是。” “有幸得凌夫子指点,学生在此谢过!” 华凝却不知为何站起身来,向那凌夫子行了个学生之礼,惹得凌夫子轻咦一声,思索半天也没想起来华凝是书院哪位学生,只得苦笑下,冲华凝摆了摆手,表示他只是偶然提醒,让华凝不必多礼。 这番动作也弄得红缨莫名其妙,华凝刚坐下,她就问上了:“公子,你认识这位教书先生?” “不,我并不认识他,但我却知道他是谁。”华凝把玩着垂在肩头的一缕青丝,轻声道。 “嗯?”红缨更迷糊了。 “还记得幼年时在宫里教我们学问的王焕之王老夫子吗?王老夫子是青华书院州府总院的三位大儒之一。而另外两位,曾今曾夫子自居于书院经楼内,从不曾外出。最后一位大儒便是眼前这位,凌春秋凌夫子。三位夫子乃我青州学问道德砥柱,况且我与王焕之老夫子有师徒之谊,今日偶然得见凌夫子,又蒙其指点,于情于理都得问候一番。”华凝少有的认真神色,将一干原委娓娓道来。 青华书院由青华宫创办,至今已不知多少年,除了位于州府的总院外,还有另外十七座分院分别坐落于其他大城,而小城的书院则由当地城主自行创办,如晴雨城的靠山学院。不管是青华书院,或者其他学院,多少年来,不知为青州培养了多少贤臣名士,真正是造福一方了。 红缨自然记得王老夫子,听华凝这么一说,却又有疑惑了:“那公子你怎么知道自己没认错人呢?” “不可能认错的,你看凌夫子身上的青色儒衫,便是青华书院特有的,然后你仔细看凌夫子的袖口,上面有什么?”华凝自是乐得指点红缨一番。 “袖口?有什么?呀,是一朵紫色莲花!”红缨小声嘀嘀咕咕,却是偷眼瞥了眼凌夫子的袖口,终于发现了其中玄机。 “对,就是它!青华书院的儒衫袖口处会有白、粉、红、紫四色莲花,根据其主人的学问深浅,莲花的颜色深浅也各有不同。”顿了顿,华凝接着低声说道:“青华书院以紫色莲花为尊,有资格佩戴紫色莲花的,便只有那三位享誉五州的大儒,王老夫子咱们见过,曾夫子独居经楼,那么这位袖口绣有紫莲的先生不是凌夫子又会是何人?” 红颜敬佩地看了眼华凝,只觉得今日的小姐格外的聪慧。 “两位客官,您点的栀子花茶。”先前那位少女将一套精致紫砂茶具与一盘糕点放于桌上。 “这位妹妹你搞错了吧?我们没有要糕点啊!”红缨尽量压低着嗓音问道。 拈花,洗茶,添水,少女的动作娴熟至极,手里的茶壶上下三点头后,两杯热饮便已备好,听得红缨询问,少女嫣然一笑,回道:“客官放心,这糕点是小店相赠,不会多收两位一个铜板,只希望两位以后常来,云溪便心满意足了。” 说完,少女云溪翩然离去。 “怪不得这家茶社人满为患,果真有几分独到之处。”红缨感叹不已,没想到这小小九戒堂,竟有如此心胸,还让人生不出反感之心,真是难得。 华凝对此表示赞同,闻着沁人心脾的香气,看着杯中轻轻旋转的栀子花,惬意极了,心中实在是说不出的安宁。 而此时窗外铜锣震响,人声鼎沸,不出意外,定是有新的卖艺之人到来。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六章 喝茶看戏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人生八雅,茶居其一。 上古传说,神农尝遍百草才发现了茶,而茶经过无数年的衍生已形成一种风气,一种习惯。上至名门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招待宾客喝茶,独处自乐喝茶,吟诗作对也要喝茶,从文人雅士的清友玉川先生,到穷苦人家的一口粗茶,茶之所在,广矣。 如果说喝茶是喝个清净,图个志存高远,静谧怡神,哪怕深处闹市也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那么这九戒堂算是深得其中三昧。 为什么这么说? 九戒堂一楼与二楼座无虚席,茶客们或高谈阔论,或轻声对话,人声嘈杂,显然与安静搭不上边,可就算如此,也没见哪位茶客面露不耐,心情烦躁,端的是奇特。 三楼就更厉害了,地板往上起一半尺高台,方圆不过丈许,围着高台坐满了人,说他们是茶客倒不如说他们是看客,只因来这三楼的茶客大都是冲着高台之上的说书先生来的,他们听到精彩处便高声喝彩,听的不满意了便齐声一嘘喝个倒彩,加上说书先生的伴奏之声,似乎比楼下的杂耍还要热闹几分。但如此喧闹,却未能传下二楼丝毫,岂不让人惊叹? 如此,这座不像茶社的九戒堂也称得上是州府城茶客们的一处必去之地了。那些去三楼的茶客自是去听书了,而喜欢清静些的自是在一楼或二楼,想解闷儿就上二楼选个临窗的位子,打开窗,抱着茶杯,看楼下杂耍卖艺也是颇有趣味。 比如此时的华凝与红缨。 “公子,是猴子诶!”红缨看着楼下的人群中钻进几个身影,领头的是一个小老头,浑身脏兮兮的,佝偻着身子,在他身后则是三只半大不小的猴子,毛茸茸的,倒是挺喜人。 华凝的注意力也全搭在了那三只猴子身上,没顾得上理会红缨的口误。早就从典籍中见过有关猴子的描写,如秋浦多白猿,超腾若飞雪;或是流波激清响,猴猿临岸吟之句。今日能得见真正的猿猴,她觉得自己这次出宫,哪怕找不到那个老瞎子,那么这会儿也算是得到几分安慰了。 “你看那只,还会学人行走哩!”华凝见那猴子人立起来,竟提着铜锣绕着场子敲个不停,一时间“咚锵”之声响个不停。 红缨也乐了:“真好玩儿,这猴子好聪明啊。” 猿猴之属最是灵长,远比别的兽类要机灵的多,可是其脾性却甚为暴戾,很难被驯服,被捕获后往往是奋力抵抗,捕猎者大意之下,免不了被猴子所伤,比如这楼下的耍猴人,一脸深深的疤痕,看上去颇为吓人。 但这耍猴人的确有几分手段,他手拿一根荆条,荆条上绑了根一尺来长的短鞭,轻轻一甩,鞭稍划空,带起一声脆响,那三只猴子俱都放下手中事物,齐刷刷站在耍猴人面前,令行禁止。 “好!” 人群轰然而应,对耍猴人与三只听话的猴子毫不吝啬自己的喝彩,手头有闲钱的还会扔几个铜板。 “好厉害呀!”身在二楼的华凝与红缨赞叹连连,将头半伸出窗子。 其实不光是她们二人,临窗的茶客们大都将窗户半开,一边品茶一边观看楼下三只猴子时而翻着跟头,时而倒立,时而接住人群中扔过来的食物,着急忙慌的就往嘴里塞,最后还不忘抱拳作个揖,样子滑稽不堪,逗得众人纷纷大笑不已。 凌春秋看着半倚在窗子上的两道背影,无奈捋须笑了笑,方才自己与那娇俏公子搭话时,没留意对方竟是女儿身,后来因思虑对方身份,与友人交谈之余留心观察了下,这才恍然大悟。但是想及有资格对自己行学生之礼的女子,再三甄选,终于确认对方应当与他们总院三个老家伙中的某一个关系匪浅。 他自己当然不认识对方,那个画地为牢的曾老头应该也接触不到院外之人,那么就只剩下王老夫子了,而王老夫子至今只收过两位女子做学生,其中一位是当今青州之主,另一位便是州主大人的亲妹了。 作为青华书院三大儒之一,凌春秋自是见过州主,那么今日所遇之女子,不用说,自是被州主大人百般呵护的那位妹妹了。没想到她们二人虽为至亲,相貌却各有风采,一个清丽无双,一个娇憨可爱,险些让他看走了眼。 只是这位华凝小公主怎么跑出宫来了?听说州主大人对这位妹妹疼爱至极,平日里都是紧紧带在身边,万万舍不得让其出门一步,莫非是州主大人特许她出宫散心?不,不对,若是州主大人允其出宫,定然会派府军潜行保护。可现下小公主身边只有一位侍女跟随,哪有府军的影子?两人当下又是女扮男装,由此可见,定是偷偷溜出宫来的。 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啊!凌春秋对此忧心不已,可转念一想,朗朗乾坤下,妖魔都隐匿了踪迹,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州府城里闹事?府军的长枪可不是空架势。 与凌春秋对坐的是一位瘦骨嶙峋的道士,唤做梅道人,可这梅道人虽然梳着道髻,却如同凌春秋一般身穿儒衫,不过颜色是黑色的罢了。 梅道人许久不曾出自己的道观了,这次老友找自己有事想求,于是跟着他到了这九戒堂。可到了之后,老友却并不言说究竟是何事,只是旁敲侧击问自己一些鬼神传说,真是不知所谓,他们儒家不是一向对鬼神敬而远之吗?要知道鬼神之说可是跟那些妖魔有大区别的,他一大儒打听这些干嘛? 不过这家名为九戒堂的茶社当真不过,茶叶是难得的好,价钱还公道,得赶紧多喝几口,下次再有这机会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正所谓欲将雀舌成云末,三……” 梅道人喝到兴起处,忍不住想吟两句酸诗,可刚念了一半,发现老友眼神直往那两个年轻后生身上瞧,脸上似乎还带着某种笑意,联想到个别儒家人的恶癖之说,莫非老友也犯了这种毛病? “啪!” “呔!你这老不羞,盯着人家公子到底意欲何为?”梅道人刀眉怒起,一掌拍在桌上,将整个桌角削成了碎屑。 霎时,整个二楼的茶客们将目光齐聚在这桌上,眼神玩味的看着梅道人对面的凌春秋,连抱着茶杯,沉浸于楼下精彩猴戏中的华凝与红缨,也迷茫地回过身来,看着过道斜对面,一怒一愣神的两人。 被吓了一跳的凌春秋定了定神,从梅道人的话中回过味儿来,气道:“老友你…梅道人你信口雌黄,实在有辱斯文!” 见二楼的侍者,少女云溪向自己二人走来,忙起身致歉道:“云溪姑娘海涵,老夫与友人闹了些许误会,这损坏的茶桌,当由老夫赔偿。” 没等云溪答话,便拱手向华凝与红缨,及二楼众茶客言道:“老夫与友人惊扰了诸位,实在不该,今日之茶水,便记在老夫账上,算是赔礼。望诸位不要推脱,以全老夫之义!” “咦?这位有些眼熟……” “先生多虑了,些许小事罢了……” “没想到今日可以省下些茶钱,运气啊运气…” “这老头竟有如此癖好,看不出来啊!” 众说纷纭,你一句他一句,凌春秋听之,却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只听少女云溪朗声道:“九戒堂谢过凌春秋凌夫子,凌夫子高风亮节,诚以待人,九戒堂厚颜收下赔礼。” “真是凌夫子!” “果真?方才我还说有些眼熟,想不到真是凌大儒凌院长!” “假不了,假不了,我曾在青华书院的发小身上见过这身青色儒衫,简直一模一样!” “哈哈,今日得凌夫子请茶喝,余生无憾矣!” “是啊,看来的确是闹了误会,凌大儒怎会有那种恶癖!” 四周哗然,当确认了是大儒凌春秋请他们喝茶之后,便一个个的欣喜不已,仿佛能得凌春秋请茶喝是天大的荣耀。 可这是为何?红缨有些不懂,遂看向华凝。 两人到底是相处久了,红缨一个眼神,华凝便知晓她在想些什么,思索片刻,压低嗓音在红缨耳边说道:“凌夫子当世少有的大儒,不说学问高深,得万人敬仰,凌夫子更是青华书院两位院长之一,为人师表,有了误会自是要澄清。若是损坏了东西不赔,打扰了众人不道歉,以后如何教书育人?恐怕凌夫子自己都不会宽恕自己。是以众人出言,好成全凌夫子的用意,这同样是请茶喝,一前一后之间,效果却大是不同。” 听了华凝的一番解释,红缨顿感惊讶,这才明白过来其中深意。可她更惊讶的是自家小姐好像越来越聪明了,衬得自己傻乎乎的。 “看我干嘛?看猴子啊!”华凝见凌夫子那处余波已平,心思重新回到了楼下的三只猴子身上,她总觉得那些猴子过于机灵了些。 “啊?哦!”红缨暗恼自己确实变傻了,却也乐滋滋地看向窗外,看着猴子的动作嬉笑不已。 随着众人纷纷落座,喜笑颜开,凌春秋也是松了一口气,向云溪姑娘拱手道:“多谢云溪姑娘相助,不然老夫怕是晚节难保。” 云溪侧身让过凌春秋这一礼,浅笑说道:“凌夫子言重了,夫子与我家老板相熟,又不欲以名欺人,实乃道德高人,小女子不过顺水推舟罢了,夫子不必介怀。”又看了眼破损的桌子,道:“小女子这就唤人将这残桌换下。”说完便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凌春秋一手背在身后,含笑捋须,叹道:“好一个秀外慧中之少女,连老夫都不得不叹服!”旋即看向坐在凳子上仍自余怒未消的梅道人,无奈道:“老友你误会我了!” “哼,看在你送我衣衫,解我寒迫的面子上,我给你机会解释。” 梅道人双手抱胸,梳着道髻,穿着儒衫,看似不伦不类却自有凛然正气。 凌春秋自然知道这位老友最是见不得不平之事,不然也不会平白得罪那些纨绔子弟,被他们堵了门,与周围百姓声称谁敢进去道观烧香祈愿,便是与他们做对,百姓们怕惹祸上身,只好尽量不去。于是梅道人的道观里信众越来越少,他也越来越显得饥寒交迫。 斟酌了下言语,凌春秋悄声说道:“这两位公子其实是女儿身!”见梅道人眼神平静无波,显然他也看出来了。这倒也是,以梅道人的玄级修为,眼力能差的了? “我见她向我行学生礼,但又觉得应该不是书院中人,于是便多看了两眼,才确认她是王老夫子的学生,没曾想竟让你误会我有娈童狎妾的恶癖,你我相交于微末,几十年的好友,莫非还不清楚老夫的为人如何?若是老夫品行有失,又怎能当得那大儒之称?” 凌春秋越说越气,气得将头撇向一边,不想再看梅道人一眼。读了一辈子的书,这会儿仿佛都化作了怒火,怒火无声,却烧在梅道人脸上,燎得他本就微黑的面庞更显得黑红一片,烧得他心里愧疚难当。 是啊,两人心神相交,他怎会去怀疑老友的品行有问题?而自己当众怒喝,又将老友这个当世大儒置于何地? “是我不对,我跟你赔不是。”梅道人干脆利落地认了错。 听到梅道人认错,凌春秋情绪一阵激动,差点儿声音都变了调:“光动嘴皮子就行了?你这错认的也太轻松了些!” “那你待如何?我身无分文你又不是不知道。”梅道人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答应帮我做件事,这次便饶过你。”凌春秋说道。 做件事?你一个大儒放出风声,多得是人上赶着帮你,哪里轮得到我?不过既然是希望平息好友的怨愤,先应下就是。于是梅道人满口答应:“行,那就依你!”可话刚出口,脑中灵光一闪而过,追问道:“莫非你说的事与鬼神有关?” 凌春秋凌大儒此刻将身子坐正,老神在在,哪还有半分气愤的模样? “这可是你答应过的,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耍赖!” “你…你你!你这次可害苦我咯!那鬼神之事岂是易于?说不得你我都得搭进去!”梅道人顿时哭丧了脸,怪不得凌春秋约自己出来,不谈何事,却旁敲侧击鬼神之说。 “怎么,这鬼神莫非还成了禁忌不成?连你这个玄级高阶的大高手也讳莫如深?”凌春秋虽然学识渊博,可那都体现在了正经知识上,对鬼神他可不了解,不然也不会求到梅道人头上了。 梅道人一把抓住凌春秋的手腕,恨声道:“读书人就是一肚子坏水儿,骗人都骗的这么顺溜!走,带我去见苦主!” 凌春秋奇道:“你怎么知道还有苦主?”见梅道人只是哼一声,却不答话,只好妥协道:“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扔到桌子上,起身陪着梅道人向楼下走去,路过华凝时,身子一顿,以指节轻扣桌面,等不及华凝二人回身便嘱咐道:“早点儿回家,莫让家人担心!”然后便被梅道人急急拉下楼去,与带人置换残桌的云溪差点儿撞上,连声道:“有失斯文,有失斯文!” 红缨看着凌春秋与梅道人离去,自家小姐却毫无察觉,并未转身,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而华凝其实什么都没想,她只是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楼下的猴戏,或者说她此时正单单注视着其中背对着耍猴人的那只猴子,那只猴子看起来与其余两只猴子并无二致,甚至山里的猎人来到此处也只会认为那是只再寻常不过的猴子而已,最多就是较为聪明、机灵了些。 可那只较为聪明、机灵的猴子此时冲着华凝,嘴巴努力地做着动作,那动作笨拙无比,甚至有几分可怖,但在华凝看来,那分明是在说两个字: “救,我……”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七章 不救了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上古时期的志怪书籍流传下来的不多,就连神话传说都少得可怜,要不是有妖魔在人间逞凶,兴许过不了百十年,人们会连这是个有妖有魔,有鬼有怪,有神有仙的世界都能给淡忘掉。常言道,岁月不饶人,但岁月又可曾饶过那些妖魔鬼怪,神仙精灵来? 万物到头都有终,天地大道行其间。众生芸芸如尘埃,免不了要被那红尘大磨碾压而过。悲哀,痛苦,欢笑,谁能挣脱的了呢? 华凝确信自己不会眼花,何况那猴子兴许是看到了自己,还特意重复了好几遍。 记得年幼时曾在天象官老爷爷的手上抢过几页古籍,不知是哪本经典上的残篇,被其奉若至宝,于是,她将残篇粗略读过后便还给了几乎要哭出来的天象官老爷爷。 现在让她回忆起残篇上的所有内容可能有点儿困难,但她依稀记得那几页古籍上说的是一只猴子,一只不服管教,天生地养,烈性难驯的猴子。那只猴子敢单凭着一根棍子就将天给捅破,将海水搅翻。可眼下这只猴子皮毛稀松,身上鞭痕遍布,哪里有半分古籍中的风采? 华凝看着这只猴子因为对自己说话而被耍猴人拿鞭子抽打,疼得它“呜呜”直叫,自己的心上仿佛被几只猴抓不停地抓挠,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差点儿要落下泪来。 “公子?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怎么了?”红缨见华凝注视着窗外,却眼神呆滞,仿佛走了魂儿一般,吓得她急忙晃着华凝的胳膊,企图将华凝唤醒。 眼前天旋地转一般,华凝回过神来,浑身脱力,瘫坐在凳子上,手颤颤巍巍地端起花茶抿了抿,只觉四周所有声音都化作了两个字在她耳边回荡:救我,救我,救我…… “救…对,救!”华凝猛然站起,眼神坚定地像个初上战场,却视死如归的小兵。 “缨儿,结账,跟我来!”红色披风甩动,华凝人已经跑下了楼去。 “小姐你等等我!”没注意到自己匆忙之下喊错了称呼,红缨从怀里取出荷包,往桌上丢下一块碎银便紧随华凝奔往楼下。 围观的人群仍是很多,华凝费尽力气也没能挤进去,还差点儿被人群给晃到,急出一头香汗,站在原地微微喘气。 红缨终于从九戒堂出来,见华凝的狼狈模样心疼的要命,问道:“公子,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在意?你告诉我,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咱们一起想办法。” 华凝想了想,说道:“我看到一只猴子向我求救。” “一只猴子?求救?小…公子你不会看错了吧?”不怪红缨不相信华凝,其实换上谁也不会相信华凝这番话的,猴子会求救?就算它会,可有人能看得懂吗? 华凝摇了摇头,坚定道:“不会错的,我的直觉告诉我,它不是只普通的猴子。”其实她的心里有个猜想,但那个猜想她自己都觉得害怕,也不知是真是假,又该如何证明。 见华凝确实打算将那只猴子救出,红缨便不再去纠结那猴子是否真的求救了,等到救下来了,还怕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公子,其实要救猴子,我们不必要非得挤进去啊!”红缨眼珠一转,对华凝说道。 “不进去与那耍猴人交涉,咱们怎么劝他放了那猴子?”华凝不解道。 到底是经常在宫外走动的,红缨乐呵呵道:“咱们可以等到他耍完呀!那凌夫子不是说大约半个时辰就会有人来替换他们么?到时候我们偷偷跟上去,要知道他是孤身一人,若是听劝还好,若是不听,咱们一人给他一棍子,保准打得他落花流水!” 华凝听闻如此妙计,喜的拍手叫好,差点就要雀跃起来。 于是两人便耐心站在一旁,静候那耍猴人自己走出人群。 而此时的九戒堂中,三楼的一扇半开的窗户边上,半靠着个光头,这光头胖乎乎的,眉眼都带着笑意,让人看着就觉得亲切。这个光头正是九戒堂的老板。 这老板透过窗子的缝隙,看着站在街边的华凝与红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九爷,探子说凌夫子与梅道人已经往赵家去了,现下青华宫的小公主与她侍女似乎打算解救那只猴子,咱们真的不用管吗?” 说话人是本该在二楼接待茶客的少女,云溪,只见她此刻双腿跪地,浅浅垂首,哪怕身前的人不曾回望她一眼,她也不敢抬头看向那如狱般的背影丝毫。 九爷手里把玩着两颗小巧的圆胆,晒然一笑,说道:“管,怎么不管。可一个想打,一个愿挨的事可不好管。你待那两人紧随耍猴人走后,便瞅准时机,将府军引去。我早就想摘下这颗毒瘤了,这次机会难得,就算摘不干净,也得给他剜下一大块肉来!” “是!”得了命令的云溪悄然退下,留下这九爷独自站在窗口,望着窗外出神。 而由始至终,三楼的茶客们及说书先生对刚刚的一切视若无睹,仿佛两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半个时辰有多久?就算加上华凝与红缨她们俩喝茶的时间,应该也没多久,因为她们才等了一小会儿,那耍猴人便扯着嗓子喊道:“多谢乡亲,多谢父老,多谢诸位抬爱,今日猴困人乏,咱们改日再见!” “咚咚锵” 铜锣声响罢,不多大会儿,耍猴人便用绳子牵着被缚住双手的三只猴子向街头走去。 华凝对红缨使了个眼色,于是两人悄然跟在耍猴人身后,还十分明智,距离不远不近。 那耍猴人最初走在大街上时还没怎么样,但不知何时起,他净挑一些小巷子走。而这外城的布局可要比内城乱的多了,两女跟着没走几条巷子,便被耍猴人及他的猴子们给甩掉了。 “怎么办,小姐,我们好像跟丢了!”红缨惋惜不已。 华凝也觉得十分无奈,错过这次,她们想再次找到那耍猴人便无异大海捞针。 突然,两女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嘿嘿,两位小娘子是在寻大爷我么?” “谁!” “嘭!” “呃!” 华凝与红缨还未来得及回转过身子,只觉脑后一疼,齐齐被敲晕在地。 而后,耍猴人从后面的巷子拐角走出来,幽幽道:“当老子是刚出江湖的菜鸟不成?带走!” 手持木棍,将两女敲晕的三个喽啰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大麻袋,就地把两女往里一塞,扛起来跟着耍猴人离开了巷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凌春秋与那梅道人来到内城一处高门大院前,这宅子气派非凡,样式古朴,非是一般暴发户能拥有的宅子。门楼上的灯笼分明写着“赵宅”二字。 “赵?哪个赵?”梅道人若有所思。 凌春秋讪讪一笑,却不应声。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这赵姓,自古以来便是大姓家族之一,而在这州府城的内城里能拥有如此宅院的,除了非富即贵,还得是家族兴旺,能传个一二十代那种名门望族。所以这户人家的赵字,便是那赵三分的赵字,老友,不知我猜的可对?”梅道人眯眼看向凌春秋,看样子是必须得到答复不可。 可如今这堂堂一代大儒凌春秋,面对友人的一句诘问却耍起了无赖:“你说是便是,你说不是便不是咯…” 何谓赵三分? 上古时期不知发生什么巨变,儒家经典缺的缺,残的残,完整者十不存一。而这些残本、完本,十分中有三分典藏于赵家。虽然州府强硬手段,迫使其捐献手抄本于书院,但赵家仍保留有许多珍本,孤本。此其一也。 五州大地不复古制,王朝不存,读书人虽然不能再如同古时一般出相入仕,但照样可以凭借所学一展报复,入驻州府官僚体系,协助城主治理民生。而想要学得多,学得好,多读书便是最首要之事,于是在除了那些被州府推广至各书院的教本书籍外,一些世间仅存的孤本经典便愈发显得弥足珍贵。儒家各系弟子争相涌入这赵家,只为求得经典一观,无数年来,天下至少也有三分读书有成的学士与赵家牵绊了几丝香火之情。此其二也。 待得这些与赵家有香火情谊的读书人成为各城支柱,身居要位了,相当于赵家不曾费多大力气,便拥有了天下三分之地。此其三也。 当然这最后一说乃是坊间戏言罢了,可万万当不得真,不然各城的府军可不答应,他们是直属天将殿管辖的,除了一州之主,他们对各城的城主也只有协防之义,可不会真的遵其命令。 但饶是单单与天下三分读书人的关系,便已经是无比大势了,没一个人胆敢轻视于这个赵家。 “你借人家古籍看了?”梅道人对老友的嗜书如命很是了解,毕竟这位老友是当世少有的大儒,而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说都不过是一个雅字。 凌春秋闻言忸怩一笑,纠正道:“不是借,是赠。” 梅道人脸都黑了。 其实如果说是帮助这等家族排忧解难,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甚至还有几分殊荣。但是一想到堵了自家道观大门的便有这赵家的子弟,让他如何拉的下脸? 且这赵家交友甚广,却用珍本古籍请动了大儒凌春秋,然后来劝自己这方外之人出手,那么说明赵家遇到的情况不是十分难缠,便是极为特殊。 “哎,算了,叫门吧!”梅道人叹道,谁让他喝人嘴短,穿人身短。 是啊,还得叫门,凌春秋心中感触颇深。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赵三分平日里鸿儒贵客往来不息,据说每月都要换掉一条被踏破的门槛。可这会儿的赵家大门紧闭,门外连个门房都没出来,真可谓是门可罗雀了。 凌春秋手刚搭上高高的门环,大门却被人打开了,一个三角眼的干瘪老头从门内走了出来,见眼前立了一人,眯缝着眼仔细辨认。 “宁…宁…宁符…符纸!” 梅道人掏了掏耳朵,忍不住道:“说的什么玩意儿!” 凌春秋却是见怪不怪,捋着胡须说道:“老房头儿,老夫欲寻你家老爷,劳烦带路吧。” 老房头儿闻言连忙打开大门,侧身将二人让进门内,笑道:“脑…脑夜…夜…夜在…在…等符…符纸。” 赵家大院是典型的古制园林建筑,院里有山有水有桥,走廊四通八达,若没熟人带路,想找到主宅还真是个问题。 梅道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老房头儿及凌春秋身后,斜着个嘴表示自己的不满。他是真没想到这个老房头儿不仅口吃,还是个跛脚,年纪又大,走起路来实在让人着急上火,可偏偏凌春秋这会儿倒不慌不忙了,一路上与老房头儿相谈甚欢,弄得他也不好发作。 赵三分赵家老爷子有三个儿子,三个孙子,一个小孙女,也不知道与自己有隙的那个纨绔是哪一房的,得不得宠,自己受些苦没事,可别因为自己而恶了老友与赵家的关系才好。 如此,梅道人一路上是忐忑不安。 “脑…脑爷就…啊就…就在小…小姐房…啊内!” 凌春秋与梅道人停下脚步,不约而同望向台阶上的雕角阁楼。 马上就要见到苦主了,凌春秋打算与梅道人交个底儿,免得到时候唐突了人家就不好了,可他还没开口,就听身旁的梅道人说道:“不救了,我们走吧。” 不救了? 凌春秋没想到老友在这时候竟开口说出这种话,一时间愣在原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八章 鬼神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该死的老杂毛,谁让你来我们家的?” 赵谦是赵老爷子的次孙,他父亲便是赵老爷子的小儿子赵鹏,负责家里的古董生意,整日里忙个不停,可以说家里别人送的礼物有多少,他父亲就有多忙,因此对他算得上是疏于管教。 而他也沾父亲的光,从小时候起手头就甚为阔绰,也由此结识到了一帮狐朋狗友,时常去花天酒地,彼此狼狈为奸,没少在街上祸害年轻少女。 自己与梅道人便是那会儿认识的,认识的原因很有个名堂,唤做不打不相识。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他不过与王家的王奎和谢家的谢飞一道在街口想要结识一位小娘子,却被这老杂毛喝斥,恼羞成怒的三人便欲举拳相向,却被那会儿还不算落魄的老杂毛一木剑抽飞。回到家后他越想越气,就打算带着赵家护院武者去找回场子,没料到被他父亲给训斥了一顿,还勒令他禁足三日,事后集结起王奎谢飞二人一起让下人以砂石堵在了老杂毛的道观门口,威胁四邻街坊不得去道观上香,这才算出了一口恶气。 没成想今天这老杂毛找上家里来了,定然是来告他状的,真是岂有此理! 赵谦又急又气,怒叫道:“护院,护院何在?” 这赵家传承至今已不知多少代了,由于一直自诩为书香门第,家族中并无人习武修道,是以用重金相聘,请来五位散修武者,用来保家安宅。 五位护院中有两位是玄级高手,剩下三位是黄级高手。五人平日里在院中各处修行武艺,此时隐隐听闻阁楼处有人呼唤自己,于是便从各处向阁楼汇合。 凌春秋本来就被梅道人的一句“不救了”给弄得一愣,这会儿赵家子孙先是怒斥梅道人,又唤来护院武者,饶是他身为大儒,养气功夫出色,此时也险些失了风度。见五位护院或疾跑或飞掠,刚一到此处就将自己等人隐隐包围起来。 而梅道人这会儿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将手揣进袖口里,好整以暇的看着凌春秋,寓意不言而明:这就是你打算让我帮忙的苦主人家?知道我为何一见他来就说不管了吧?还有赵家这待客之道,啧啧啧…… 这次换成凌春秋的脸彻底变成黑的了,别以为凌春秋脾气好,为人随和,就以为大儒不过如此,要知道就凭凌大儒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天下学子对赵三分赵家重新估量一番。远的不说,光说近的,要是让青华书院的学生们知道自家院长被赵家如此对待,这赵家的大门怕是都能被那些学生给拆了。 就在凌春秋打算跟赵家翻脸的时候,阁楼那扇一直紧闭的房门“吱”一声打开了。 “伯庸为何不进来?怎么与你朋友站在院中?”一须发皆白的老者从房内踏出,对凌春秋说道。。 赵谦正打算让护院将梅道人拿下,这会儿看到老者露面,连忙上前说道:“爷爷,这个老杂毛擅自闯入咱们家,我正打算让人拿下他呢!”他自然不会去提凌春秋,因为明摆着自家爷爷跟人认识。 老者正是赵谦的爷爷,赵家如今的当家人,家主赵铮明。 赵铮明没理会赵谦的言语,只是含笑对凌春秋及梅道人招呼道:“快进来吧。” 伯庸,是凌春秋的表字,通常自己的师长才会如此称呼他,所以他知道哪怕此时他再气再急也不能摆脸色给这位与自己老师同辈,并且还是熟识的赵家家主了。看了一眼无所谓的梅道人,只能暗叹一口气道:“谢过世叔!” 赵铮明将二人请进屋后,挥手让五位护院退去,随后把门一关,将赵谦单单留在门外。 “嘿,这老爷子不分好歹,竟将那老杂毛给请进屋去了,不行我得想想办法,不能任由那老杂毛告我的黑状……” 赵谦在门外走来走去,时而顿足跺脚,时而犹犹豫豫想推开房门,可最终还是悻悻然,狼狈离去。 屋内,三人分主次落座,自有侍女奉上茶水,梅道人闻之,觉得也就跟九戒堂的不相上下,并不算如何出众。还是赵三分赵家呢,也就这样而已,梅道人心里嘀咕道。 “家门不幸,让两位见笑了。”赵铮明说道。 凌春秋与梅道人并不接话,这个时候接话就相当于默认赵铮明说的话是事实,两人虽然有气愤,但不至于说人家家门不幸,虽然这确实是事实。 赵铮明见两人并不言语,呵呵一笑,对着梅道人问道:“这位可是终南观梅道长?” 梅道人闻言一愣,他愣的不是对方知道他的身份,而是惊讶于对方竟然知道他道观的名字,因为他道观的牌匾十多年前就不见了踪影。好吧,这也不算什么,毕竟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要找道观旁的老街坊们多打听打听,自然能够得出结论。 兴许是看出梅道人的惊讶,赵铮明道:“十几年前,与令师有过数面之缘。令师为保街坊邻居之性命,一人抵御数只妖魔,最终力竭而亡,令我等钦佩叹惜。” 梅道人这才真正惊讶,他师父于十五年前的“天变”之中重伤离世,本以为再不会有人记得那个独挡众魔的身影,想不到此时又被赵铮明提起。 于是梅道人终于应声道:“能得居士挂念,师父也算不虚一生。”说完向赵铮明打了个稽首。 赵铮明呵呵笑道:“梅道长不必如此,令师慈悲为怀,降妖伏魔,是世人之福,只是可惜了令师一代英雄,半步地级高手,一身鬼神之术莫测高深,用在妖魔身上却大打折扣,最终自然还是寡不敌众。” 梅道人刚端起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惊愕地站起身,看向赵铮明。 不错,他们终南观一脉修习的正是几乎失传的鬼神秘术,传说此术能招鬼驱神,乃道教神通之一。可惜的是空有屠龙技,奈何世上已无龙可屠。梅道人自拜师学艺至今三十余载,的确能靠着此术召来一些孤魂野鬼供他驱使,可要想招来神灵,哪怕是最低级的鬼神他也招不出,为何?只因为这方天地没有鬼神。 看家本领成了空谈,甚至是个笑话,这一直是他们这一脉的奇耻大辱,自然不会对外人提及,他也一样,连对凌春秋都没有说过太多,只粗略提到过自己的师门是鬼神一脉。 如今此事又被赵铮明提及,甚至反推出了自己师父的死因,梅道人看向一旁眼神飘忽的凌春秋,再联想到他在九戒堂时对自己的旁敲侧击,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个老友为了一本破书,已经将自己出卖的干干净净。 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梅道人长吁一口气,看向坐在主座的赵铮明,问道:“赵老爷子,您费心费力将我找来,究竟是何事,还请言明吧,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赵铮明闻言抚掌大乐,笑道:“好,就等梅道长你这句话了!但是在这之前还有个问题要请教梅道长。” “赵老爷子但说无妨。”梅道人重新坐下,既然决定相帮,就省了许多做派,随意摆了摆手说道。 昏黄浑浊的眼睛精光闪动,赵铮明上半身向前轻探,轻声问道:“梅道长,你相信有神吗?” 梅道人将眼睛眯成一条缝,道:“不信。”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不留半分余地。 说来也是讽刺,修炼鬼神之术的人却不相信有神灵存在,宁愿捉两只小鬼儿当做慰藉,可不然呢?若真有所谓的神灵的存在,自己的师父,堂堂半步地级的高手,又怎会因为没有足够伤害力的法术施展,而亡于区区几名魔帅之手? “世事无绝对。” 赵铮明将身子坐正,手捋白须,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今年七十有九,生了三个不成器的儿子,其长大成家后,大儿子给我抱了两个孙子,小儿子也给我抱了一个,唯独老二自幼体弱,成家后没几日便撒手而去,让我白发送黑发。” 虽然不知赵铮明讲这些干什么,而凌春秋仍兀自神游物外,梅道人只好自己出言安慰道:“老爷子还请节哀才是。” 赵铮明微微颔首,继续道:“老二走了,他夫人也日益憔悴,有一天突然昏倒,请大夫看过才知老二的夫人竟已有了身孕,从脉象推算,定是老二的遗腹子无疑。我是老怀大慰啊!老二的夫人自此虽然有心保重身体,然心病难医,历尽艰辛,十月怀胎,终于挨到这遗腹子出生,自己却因产后体弱,虚不受补,与老二一般撒手人寰。” “好在孩子安然无恙,我亲自照料之下,那孩子一天一天长大,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赵明珠,明珠长大成人,出落的亭亭玉立,更是知书达理,我是真拿这个宝贝孙女当做掌上明珠啊!” 赵老爷子声渐悲切,梅道人心道,这个赵明珠怕就是真正的苦主了。 果不其然,赵铮明收拾神态,接着说道:“明珠双十之岁,正值待嫁年华。前些时日出门观戏,天色渐黑时不知怎的与下人走散,随从武者急忙追寻未果,只得回来禀报于我。于是我腼着这张老脸去与州主打好招呼,发动全家上下所有人,连夜到内城外城搜寻明珠下落。终于在黎明破晓前,机缘巧合下被我于外城一间破败神庙中寻到。” 说到此处赵铮明仿佛又苍老了几分,嗓音发颤道:“明珠儿被发现时神情恍惚,已然失了神志,见我靠近便哀叫不已。我不想假借他人之手,对下人说明珠只是受到了惊吓,然后待其累急昏睡过去,亲手将明珠儿抱上马车,又幸得州主大人怜悯,遣派换防后来帮忙的府军一路护送而归。” 梅道人安慰道:“小姐既已寻回便是万幸。” 赵铮明喟然长叹:“是啊,能寻回就已是万幸。可回家后她白天只是昏睡,一到夜里便惊恐万分,见人就哀叫哭喊不已,甚至至今仍未能认出我!” 看来这赵铮明是真的对赵明珠宠爱无比,不然堂堂名门望族,一家之主,在人前岂会如此失态? “赵老爷子的意思是明珠小姐的遭遇,目前的状态,俱与鬼神脱不了干系?”梅道人斟酌着言语问道。 “实不相瞒,确有此意,不然我明珠儿的状态无法解释的通。” 赵铮明的坚定,让梅道人都感到意外,就在这时,这时一直做局外人的凌春秋附和道:“来都来了,天色也已经暗了,机会难得,究竟是不是鬼神作乱,咱们上去一探便知。” 于是一行人沿楼梯上了二楼,穿过厅堂,来到了明珠小姐的闺房前。 赵铮明推门而入,凌春秋与梅道人紧跟其后。 只见一妙龄少女抱着被子靠着墙坐在绣榻深处,见三人走近,本来还无神的眼睛,瞬间变得惊恐万分,嘴里更是不断哀嚎如弃犬,却并无人言。于是三人只好停步不前,一时间不知进还是退。 赵铮明叹道:“明珠儿自寻回来后,便一直是这般模样,还请梅道长指点一二!” 梅道人看着悲惨至极的赵明珠,若有所思,猛然间一个箭步突进明珠小姐身前,右手剑指点在其眉心,嘴中不知念了句什么,大喝一声:“开!” 那明珠小姐好似才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哭出声有来,终于悲鸣出声:“不要…不要…阎王爷不要…求求你们不要过来…爷爷救我!…呜呜…” 赵铮明见状大喜大悲,喜的是他曾找遍城内名医趁着白天为宝贝孙女诊断,喝药也好,针灸也罢,可没一个能让明珠儿开口说话的,看来这梅道人果真有本事,这次定然有希望能治好明珠儿。而他悲的是不知自己的宝贝孙女儿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此可怜模样,想想便让人心痛难耐。 凌春秋也是一喜,看来自己没猜错,自己这老友出身道教分支,单传鬼神之术,是解决这件事的不二之选。更喜的是倘若侥幸将明珠儿治好了,自己从赵铮明手上得到那本古籍就更心安理得了。 梅道人却是没在意身旁两人的心绪波动,刚进门就觉得这明珠小姐的状态像极了神魂不稳,于是他使出“点神”一术,引导明珠小姐灵台中残存的神魂力量汇聚在一处,果不其然,那明珠小姐立时有了反应,只是看样子,这明珠小姐的神魂问题不小啊! 但还有件事更令他在意,明珠小姐口中的“阎王爷”究竟是何物?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九章 可怜不如意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神者,人之根本也。人无神,便如行尸走肉,人有神,则能感悟天地,惠及自身。 明者,心神空明通透,智慧圆满也。 以修者为例,玄门修者自入玄级起,所学法术神通有意无意都会涉及到神念的应用;欲入地级更是要神魂与天地相通,感悟之,道法之;此为何?盖其修道,修长生,修神成仙也! 神藏身,身养神。神有阴阳之分,若离体,阴神如鬼,阳神如仙。鬼者,魑魅魍魉,游魂荡魄;仙者,超乎凡世,日月之灵,天地之精。 神而明者,谓之神明。 固有天地所钟,收以枷锁,赐予规则者,地府众鬼神,天庭众仙神也。 当然,如今的五州大地神道不昌,鬼神也好,仙神也罢,早已没了半分踪迹,只留下只言片语夹杂于些许传说之中。但就算如此,百姓们也仍是出于种种目的以香火供奉之。 这阎王爷便是传说中地府的实权掌控者,而且数量有十位之多,如果这明珠小姐口中所说无误,那必然真是遇见了阎王爷,只不过这阎王爷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 想到此处,梅道人不由一晒,若她遇见的是真的阎王爷,那自己说什么也不敢趟这浑水,我滴个乖乖,那可是传说中“让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天明”的超级大神,别说自己了,就算把五州大地所有修者绑在一块扔过去,估摸着也不够人家一支笔划拉的。 修者又怎样?没跳出三界外,仍在五行中,万物生灵,又有哪个不归他管? 要不怎么世人都说神仙好,两袖清风云彩飘。 或者明珠小姐遇到的只是蕴藏在神像里的一丝神意?这倒有可能,神意无意,它可不会管你是好人坏人,敢冲撞了它,不死也得脱层皮。 其实就梅道人本人来说,他更希望明珠小姐是因为冲撞了神意,因为这样起码证明了这世上是有可能存在鬼神的,而且他也更有把握将明珠小姐唤醒,毕竟若有鬼神,那么他们这一脉的鬼神之术也应当不是骗人的,里面所述借助鬼神救人于危难的法门也同样错不了! “我的明珠儿啊!爷爷在这儿,爷爷在…”赵老爷子上前将不住打颤的宝贝孙女儿抱在怀里,心疼地抚摸着她苍白的面庞,将希冀的目光放在梅道人身上,问道:“梅道长,可看出什么来?我家明珠究竟是怎么了?” 此时的赵铮明哪儿还有半点赵家家主的气派,完全就是一心忧至亲安危的普通小老头儿,当然这也说明赵铮明对这个孙女的确是疼爱有加,估计换上他儿子或者孙子就没这么上心了。 梅道人也不做声,俯身伸手将明珠小姐额前散落的青丝撩到一旁,观其眉宇之间似有一片青气上下浮荡,飘忽不定。忽而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悄然用余光瞥了身后的凌春秋一眼,见他也同样有些惊愕,知道自己并未走眼。 遂站起身来,沉吟道:“明珠小姐为鬼神所惊,神魂荡。吾有一法,可凝小姐神魂,安其心思。问赵家主可敢一试否?” 梅道人这一番话,相当于对明珠小姐的遭遇定了性,乃是冲撞“鬼神”所致。 赵铮明惊喜道:“还请道长相救,赵某不忘大恩大德!” 而旁观的凌春秋欲言又止,眼神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答应的事再难办也得去做。梅道人从怀中掏出一方墨绿大印,咬破舌尖,一口热血喷在刻纹上。 没办法,他本以为跟凌春秋出来真是喝茶的,许多法器都没带着,谁知他本意并不在茶,而是自己。 幸好他们这一脉的印信一直随身携带,不然就要颇费一番手脚了。 梅道人举起大印,在赵铮明与凌春秋惊骇的目光中,狠狠将其砸向自己脑袋。 “这!” “老友!” 大印落下,隐约泛起幽光,在距离梅道人额间寸许之时忽然静止不动,似乎刚才狠狠砸过来的一幕是场幻觉,而那方大印本就一直在那个位置。 与此同时,梅道人的身影晃了晃。凌春秋刚要上前扶一把,却发现梅道人又站直了身子,而在他的脸上,一方印记泛起红光,沿着字迹纹路流动。 梅道人再晃,像是终于坚持不住,跌坐向地上。 早有所准备的凌春秋连忙双手虚托,打算接住老友,却发现老友的身影竟穿过了自己!可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身前分明还站着一个梅道人,手举大印按在额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梅道人在布置幻境不成?赵铮明也瞠目结舌,自家藏书甚多,他也读过不少野史杂记,自觉对玄幻之事尚有几分了解,可今日之情景打破了他的认知,怎么可能有活生生的两个人? 跌在地上的那个梅道人艰难地站起身来,动作沉重而缓慢,迈步走向赵铮明,或者说赵铮明怀抱中的赵明珠。 当然不可能有活生生的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凌春秋凌大儒到底学识渊博,博闻强记,更因老友是修行中人所以对一些传闻颇感兴趣,他也终于意识到此时梅道人的状态,正是修行中人梦寐以求的境界,神魂出窍! 可他仔细看也发现老友这神魂出窍与传言中的有些许不同,不但没有灵动飘飘如仙,反而沉笨如钟,也没有让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神奇特性,身上更是透出如脸上印纹一般的红光。 只见第二个“梅道人”艰难行至赵明珠床前,在赵铮明惊恐的目光中右手缓慢而坚定地伸入赵明珠额头,进去半截手臂。 “啊!这…” 赵铮明刚叫出声,这个“梅道人”的身形竟被震的一阵晃荡,然后被反应奇快的凌春秋以手掌制止。两人交换眼色,明了这等神异术法非同寻常,异常危险,轻易打搅不得,只得屏气凝神,静候施法完成。 窗外月色渐起,两个梅道人的身上汗如雨浆,尤其是那个冒红光的,身形越来越淡,脸上的印迹只剩下最后一道,马上就要消失不见了。凌春秋内疚不已,一本古籍又如何?万一老友因此事有个三长两短,他必以死相陪,什么古籍都要一起灰灰了去。 好在老天保佑,冒红光的“梅道人”面上一喜,探进赵明珠脑袋里的手如长龙吸水一样抽了出来,在印迹消失前,身形化作红光投向真身。 “呃!” 一声闷哼,梅道人仰天倒去,幸而被临时充当帮闲的凌春秋及时搀住。 “幸不辱命!”梅道人在老友搀扶下,颤抖着将印信收回怀中,见赵铮明眼露惊喜,不禁神情怪异地嘱咐道:“明珠小姐神魂已无碍,但她会不会恢复正常还尚未可知,赵家主要好生照料才是。” 凌春秋见老友的神态,心下也有几分猜测,当即道:“事既已成,我与梅道长便自离去了,世侄告退!” 赵铮明眼角微颤,却仍是含笑说道:“辛苦梅道长出手,待明珠儿好转后必有厚礼相赠!”转而对凌春秋道:“有劳世侄替我送一送梅道长,我心忧明珠,便不出门了。” 凌春秋连道不敢,搀着梅道人走下阁楼,循着来路走回大宅门口。 而偌大的宅院大门,只亮着四盏灯笼,灯笼下老房头儿等在一辆香马雕车旁。 “脑夜…夜酿我…我备侧…给样啊样位!” 头昏眼花的梅道人听到这声音更觉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在地上,好在有凌春秋搀扶着。 凌春秋说到底一介书生,搀着梅道人走了这一路已是气喘吁吁,连忙将其在车夫的帮助下扶进马车,松了一口气,对老房头儿道:“谢过世叔,我等这便走了。” 抬腿跳上马车,钻进车厢,马夫长鞭一挥,马蹄哒哒而去。 借着车厢外灯笼漏进的微光,凌春秋看见老友梅道人靠着车厢,双眼微闭,脸色忽明忽暗,不禁暗叹一声:“委屈老友了,没料到今日赵家这般怪…” 话未说完,见梅道人左手轻抬,食指指向车厢之外,凌春秋心中一凛,赶紧闭上了嘴。 一时间,唯有马蹄声哒哒作响,车厢吱吱呀呀。 少倾,车厢外传来人语声:“两位客人恕罪,近日老爷因心挂小姐之事,时常大发雷霆,故而宅院里人人自危,躲进房内以免受到牵连,这才招呼不周,怠慢了两位。” 却原来是车夫主动搭话。 凌春秋看了一眼梅道人,见他仍是双目紧闭,于是自己也就懒得搭理这车夫漏洞百出之语。 什么时候区区一介车夫可以代表赵三分赵家人了?也不知道是哪一路的探子。凌春秋不禁嗤笑一声,便学着梅道人的模样,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明珠小姐是患的什么毛病,小姐平日里最是善待我们这群下人,近来见她遭难,我们都是关心无比,两位客人能否跟我说道说道?” 车夫似乎真的是出于好心,但车厢里寂静无声,没人搭理他一句。 马车驶向外城,一路上车夫健谈的紧,话语不停,可车厢内两人似是已经睡去,没一人答话。 马车不快不慢,但终于还是到了一座道观前。这个道观山门上方没有牌匾,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山门前还乱七八糟地堆了许多砂石断木。 “吁嘘嘘…” 马车一顿,凌春秋与梅道人同时睁开眼睛,不待车夫开口,便双双搀扶着离开了车厢。 车夫见两人无视自己,也只得驾着马车灰溜溜离去,不敢多说一句话。 月光如水,梅道人看着自家道观的大门,苦笑道:“果然,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鬼神存在!” “所以的确是人为?”凌春秋追问道。 “你不是看出来了吗?那明珠眼开眉顺,已然不是完璧之身。鬼神再怎么说也是神明之属,岂会如此行事?”梅道人反问凌春秋。 凌春秋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问道:“你觉得那赵家主…” 话虽未尽,意思已到。梅道人不满道:“你这是考校我?,他自然是早就看出来了。此番寻你我前去,一是救他孙女,二是想以你我之口,为其留一个清白之身罢了。” “看你这一路上气色恢复的不错,走路都不用我搀着了。”凌春秋突然道。 梅道人嘿嘿一笑:“我就没想着瞒你,只是气不过那赵铮明算计你我,吓他一吓而已。区区一未入品级之神魂,手到擒来。” 凌春秋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却又叹道:“人生多有不称意,可怜无数满星河。” 梅道人闻言一愣,忽而大笑不止。 人生那得全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罢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章 猴子说它不是猴子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是夜月朗星亮,街上行人越见稀少,州府城上炊烟渐消。 青州大城一十八,小城有九。各城中大事小情杂乱无章,虽有府军兼守城、巡防之要务,但在一些碎小城务上却还是不好整治,也总不能还要麻烦人家府军吧? 于是在州主大人的牵头下,各城城备军便应运而生。 城备军虽然也带一个军字,其实并非个个训练有素,大多是甄选一些手脚麻利,机灵变通,且身世清白,心向正途之人,组成了这么个“杂役”队伍。 汪泉就是这么个州府城“杂役”队伍中的一个小队首。虽然他平日里差不多都是走街串巷,做些赶赶乞丐,追追偷东西小贼,调解一下邻居矛盾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可他却乐在其中。 曾有队友问他为何而立之年,正当身强体壮,精力充沛之时,为何不去寻个更好的营生?他却笑道这青州州府城繁花似锦,可繁花之下也少不了有污泥臭壤,他虽然只是城备军四大队二十八小队的一个小小队首,大事做不了,但力所能及,如蚓般食埃土,饮黄泉,总能让这些土壤松动几分,州府城这朵大花才好开得更加繁茂。 想不到这话不知怎的流传了出去,有人笑他不思进取,也有人说他其实野心甚大,盯着城备军里那有限的几个正经职称,甚至将他称作“蚓官”,声称这是成全了他。 今日这位蚓官小队首却没像往常一般带着队员在外城逛荡,盖因城备军军首传令说年关已至,命各队首与府军一道挨家挨户严查是否有歹徒藏于民居,以防其不轨。 汪泉从一户人家刚出来,告别了主人,对门口的五名府军道:“五位大人,这家也说这两日并无生人往来。” 为首的独臂府军身上的军甲明显与另外四人不同,轻嗯一声,示意汪泉前往下一处居民之所。 汪泉眉头紧皱,他并不觉得这是正常任务,若是怕有妖魔,那么明说就是,往年也不是没有年底巡查的案例,但是如这般挨家挨户地询问,却从未有过。思虑再三,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大人究竟是何要务,可否告知一二?在下也好尽责为几位大人出谋划策!”其实他想说的是如这般大海捞针似的寻找,实在浪费时间,这都一下午了,要是真有要务,早就耽搁了。 然话音刚落,只觉喉间一凉,四杆长枪的枪尖已抵在他喉结,一时间遍体生寒。终于想起,这府军可不比寻常官员,涉及府军任务的都可称之为军中机密,乱问是要掉脑袋的! “不该问的别问,做好你的事情便是。”好在独臂府军伸手制止了其他四人,不然汪泉今日怕是就要横尸街头了。 “是,是…”汪泉后怕不已,可不敢再多话,这群府军太生猛,可不能再招惹。 于是汪泉带路,一行人继续前行。 只是没走几步,汪泉忽听身后人说:“若有人偷跑离家,你何以寻之?” 这是?汪泉心中一紧,知道自己怕是抓住了这次任务的主要脉络了,心念急转,出言道:“这得看是男是女,是否会有意外发生。” “怎么说?” 汪泉回身看向那独臂府军,见其铁铸一样的面庞毫无波动,只得接着说:“男子偷跑出走,多为寻欢作乐,是以在青楼酒馆多半就能寻到;女子离家,多是心向繁华,或是静极思动,或许在人多热闹之处有所发现,然此时天色已晚,若还未归家,不考虑意外的话,去客栈问之当有多得。” “你说的这些地方已安排了人手。”独臂府军说道,然后又是随口一问:“若是有意外呢?” 汪泉边倒退着走边说道:“出走时间不长的话,意外也不会严重到哪儿去。男子最多被抢了钱财,挨顿打;女子也许只是走失方向,误了回家的时辰,最严重也不过刚被掳走关在偏僻之处,只待谈好价格后卖与…”未说完,便觉一道寒光闪过那独臂府军的瞳孔,骇的他汗毛直立。 “带路。” “啊?是!” 汪泉赶忙回过身,好好地带路。同时暗骂自己多嘴,这府军摆明了是在寻人,若是所寻之人乃是女子,又不幸被他言中当真出了意外,说不得要被迁怒一二。 “去你所说的偏僻之地。” 汪泉闻言身形一顿,声音颤抖道:“这边离得近。” 说完带着五名府军拐入街旁小巷子里,只希望自己的乌鸦嘴不要那么灵光,自己还想着什么时候能熬到军首,好把平日里不敢招惹的那些家伙通通收拾掉了,如今增添这么个变数,真不知该怎么哭了。 州府城分内外,外城所居最是复杂,三教九流各种阶层都有。说不得在某个人迹罕至的犄角旮旯里就住着些什么人,这些人居无定所,时有成群结队,也有独身一人,寻一破屋,或一废院,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就好,不想着发财,不盼着成家,也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日子。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便是了。 比如在外城西北处便有这么一伙子人,他们数量约在二十左右,聚集在一座破败庭院里,也不知道做的什么营生,整日大鱼大肉不断,酒香飘出墙外,常常惹得“邻居”透过门缝偷看,不明白为什么同是住在这种地方,人家就能过的比员外郎还要阔绰。 华凝是被一阵大笑声吵醒的,醒来时发现自己双手被绕过根柱子绑住了,眼睛上还被蒙了块厚厚的布带,什么都看不见,刚想开口喊红缨,又突然察觉嘴巴上已经被塞了布团。这是被绑架了吧?是那个耍猴人干的? 想到那个耍猴人,华凝后脑阵痛起来,疼得她眼泪直流,忍不住后悔自己怎么会偷跑出来,又怎么会自不量力想要救那只猴子。 真是越想越后悔,越后悔越气。 “那两个小妞儿醒了没有?真想不到竟然有自己送上门的傻子!”许是因为在屋外,隔着墙,这人声音没半点力气的,阴柔柔,反正华凝自觉特别讨厌这声音。 “没,我刚刚看过,还没动静,放心,我的人下手很有分寸,对付两个普通人而已,让她们昏几个时辰就几个时辰。”这是那个耍猴人的声音!华凝记得很清楚。 “也是,你可比那阎老五靠谱儿多了,他上次跟几个兄弟掳了个大美人儿,竟把人家活活玩儿傻了,这样怎能给买家?可倒好,白费了一番功夫,最后扔那儿就跑了。” 什么?听来他们竟然害了个女子?华凝心都要揪起来了。 “嘿,他最喜欢神神叨叨的,玩儿个小妞儿还带着阎罗王的面具,其他人装作牛头马面,也不怕死了之后被阎王爷算后账!” 耍猴人的笑骂没让华凝轻松半分,反而觉得周身冷了几分,整个身子不住发颤。 “耍猴的你真该死,竟敢背后嘲笑我!快给老子磕头赔罪!”又是一个人的声音,听语气霸道的很。 “阎老五?你不是一直在阎王庙吗?怎么回来这边了?” 听耍猴人这意思,来人竟是他们口中的那个阎老五? “我那老窝儿被赵家给推平了,没想到之前那个小妞儿竟是赵家人!” 赵家?哪个赵家?光是华凝知道的姓赵的内城大户便有好几个。 “嘿,谁让你连答应买家的货都敢染指,也是罪有应得。” 耍猴人听起来十分幸灾乐祸。 “哼,敢说我?你这屋子里藏的那两个先给我耍耍!” 什么?他想要动自己跟红缨?华凝骇的一动不敢动。 “阎老五你敢!这两个姿色上乘,我正打算找个好买家好给圣女凑对耳饰,你要敢给我耽误了,我定要在圣女那儿告你一状!” “哼!” 还好耍猴人制止的足够及时,那阎老五算是暂时打消了念头,脚步声渐远。 “哎呦,别生气啊,走,陪哥哥喝一杯。”一直不敢说话的阴柔声音响起。 两人脚步声离开屋子附近,外面的说笑声再次响起。 屋内的华凝暂时松了一口气。可旋即又担忧起来,自己要被卖了?还只能换对耳饰?那可不行,三年之期未到,洛不易还没来找自己呢! 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她要是发现自己不在青华宫里,肯定会很快找到自己的。 华凝轻轻晃动着手腕,以期待能让绳子松动一些,又不敢动作太大,生怕惊动了屋外之人。 “吱嘎” 应该是屋门被打开,发出一声轻响,吓得华凝赶紧停下动作,一动不动,装作还未醒来的样子。 来人应该很瘦小,因为他步子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的样子。嗯?他靠近了? 今夜月光明亮,照进屋内,霜白一片。 华凝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蒙眼布被取下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个猴子,她眨巴眨巴眼,再看,确实是猴子没错,而且这只猴子看起来颇为眼熟! 直到自己嘴里的布团被摘下,华凝才反应过来,问道:“是你?是你让我救你的对不对?”她清楚地记得在九戒堂时,从窗子里看见有只猴子冲自己说“救我”二字,这才使得自己起了怜悯之心,要从耍猴人手中将其救下,这才被耍猴人所制,被绑起来不说,还要被卖掉换耳饰。 那猴子颇通人性,听到华凝问话,竟点了点头,然后不顾华凝的震惊,绕到她身后为其解开了绳索。 华凝震惊过后,突然想起来还有红缨未救,看遍这间柴房后终于在一堆干柴边找到了躺在干草上的红缨,急忙跑过去将其扶起,帮她解开绳索,除下嘴里的布团,摘下眼上的麻布,轻轻拍了拍红缨的脸,才将她唤醒。 “小姐!你…” 红缨话未说完,嘴便被华凝捂住,然后指了指窗外。 红缨抬眼望去,只见窗外火光熊熊,人影攒动,不时有大笑声传进来,连忙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可视线收回时,又在华凝身后看见了一只猴子,吃惊之下,她差点又叫出声来。 “嘘!不要怕,这只猴子是来救我们的。”华凝轻声嘱咐道。 红缨却不怎么信,低声质疑道:“它?一只半大猴子?” 华凝刚要告诉红缨这只猴子的神异,突觉袖子被拉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猴子冲她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另一只手在地上拍了拍,弄出一小块干净平整的地面,然后用指尖在上面划拉着。 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月光和火光,华凝歪了歪脑袋,惊奇的发现猴子竟然在写字,不由跟着念道:“我…是…人?!” 华凝与红缨愣在当场,直感觉不可思议。 而猴子咧嘴一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一章 双剑飞吟下九霄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上古时,儒家有人说“人性本善”,认为人之所以为人,而非走兽飞禽,其主要原因是因为有“人性”,而人性根本则为仁、义、礼、智、信这些好的品质,又因为仁、义、礼、智、信这些品质必须有善行才能延续发展,如果人性本恶,则必不会有仁、义、礼、智、信的存在。 所谓文无第一,有人认为“人性本善”,自然也有人觉得“人性本恶”,那些仁、义、礼、智、信是好东西,可那些不好的你怎么不说?又为何没有遍地圣人呢?究其根本是其“人性”的根本中有大恶。 既然人性中有大恶,那么就需要一些手段来抑制这些人性中的“恶”,且不能被人性所干扰。这种手段,便是律法。 律法严明,则如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也有些大恶之辈心存侥幸,视之如笑谈,比如院中这群人。 “哎,今日的收成可不大好,从早忙到黑只捉了一只羊,买羊的还嫌我要价高,我一时气不过当场给他摔了,这不,空手而归!” 一黑脸汉子穿着破旧棉袄,脏兮兮的棉絮从补丁裂口处露出半截,狠狠咬了口手上的鸡腿道:“捉一只羊我得翻墙越院,还得瞅着那些家境好的,不然这羊不够鲜嫩,卖不上好价钱。而且要是一个不小心弄出点儿动静,被人发现还不被打死?而且今日不知怎的,城备军与府军四处乱窜,我也只好跟着东躲西藏。可这么费劲我才要他五两银子,他竟还嫌我要得多了!你们给评评理,我要得多么?” “嘿嘿,你要得价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你怎么把羊摔死了?为何不留下来献给天妇罗大人?莫非你忘了今夜天妇罗大人会过来巡视?”耍猴人缩着肩膀,呲着一口黄牙冷笑道。 一身着粗布花衣的长脸男人捻着兰花指也来凑热闹:“知道为何你上缴的银子少,任务经常完不成,却还能留你在圣教吗?还不是因为天妇罗大人爱吃两脚羊,因此你最讨她欢心?你怕不是把这也忘了吧?” 黑脸汉子明知两人是故意拿言语挤兑他,却不得不承认他们所说俱是事实,吓得脸都青了:“各位大哥救我一救,等天妇罗大人来时还望各位美言几句,小弟他日定有厚报!” 耍猴人与长脸男连道好说好说,却根本不再往下接话,急的黑脸汉子抓耳挠腮。 这时一个满脸钢须的彪形大汉站起身,对黑脸汉子说道:“别搭理这耍猴的跟那条白花蛇,走,去阎爷爷我那儿耍个姑娘,再借你百两银子,回头我替你向天妇罗大人求情。天妇罗大人虽说喜欢吃两脚羊,但此时圣教图谋壮大,正缺人手,如果你能够把这百两银子上交给大人,证明你并非一无是处,那么她一定不会怪罪于你!” 黑脸汉子顿时大喜,忙磕头道:“谢谢阎五爷!”起身跟着阎老五及其手下一同离去,出门前还不忘狠狠瞪院中几人一眼。 耍猴人恨恨不已:“该死的阎老五!”自己早就看那黑脸汉子不顺眼,没什么本事,光靠献媚争宠。 诨号“白花蛇”的长脸男说道:“这阎老五造的一手好迷药,手下人又机灵,往往迷晕个小妞儿玩儿够了再转手一卖,便抵得上你我大半月的收成,深得天妇罗大人喜爱,咱们比不得呀!” 耍猴人却气道:“我也就罢了,只能耍个假猴子骗骗赏钱,最多运气好能让它多偷俩钱袋子。哪儿比得上哥哥你深藏不漏,你与那乞丐老大采生折割,分红不少吧?我估摸着比那阎老五可要多的多。” “哈哈哈…兄弟说笑了,你我谁跟谁啊?有哥哥在,岂能让兄弟你只喝汤不吃肉?再说了,你今日不也收了两个吗?那两个我过眼一看就知是绝色美人儿,尤其其中一个虽然身穿男子衣服,可似乎比圣女还要好看,若不是哥哥我不好这口儿,都想直接跟兄弟你买过来尝尝鲜了!”长脸男的大笑也是阴柔柔的,拍着耍猴人的大腿说道。 耍猴人从身旁拿起一朱红披风,凑在鼻子上嗅了嗅,面露陶醉神色,也没在意长脸男放在自己大腿根处乱动的手,笑道:“哥哥说的极是,若不是为了买对上好的古玉耳饰用来讨好圣女大人,好让咱们兄弟的修为再提高一层,这等佳人我都差点忍不住了,就怕解馋之后这价钱卖不高了。不说了,越说心里越痒痒的难受,来来来,大家继续喝上!”招呼着长脸男及其手下围着篝火重新坐好。 方才阎老五及黑脸汉子离去带走了近十来个人,此时院中不算耍猴人与长脸男只剩下七八个人,可他们喝酒的兴致比刚才还要高的多,于是火光重重,人影闪动,推杯换盏之声再起。 只是他们没留意背后满是破洞的窗户上,有三双眼睛透过残旧不堪的韧皮纸恶狠狠盯着他们。 屋子里,华凝、红缨及猴子悄悄凑在窗沿边上,如果他们会玄门中奇妙的瞳术,说不得就要眼冒三昧真火,一个个烧了他们。 虽然不懂什么是采生折割,什么是两脚羊,可联想那阎老五残害女子,耍猴人将好好的人做成假猴子,想必黑脸汉子与长脸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俱都是十恶不赦之徒。 华凝自幼长于青华宫,唯有的出门经历便是在晴雨城度过的那几天,至于见老瞎子那次就不算数了,毕竟离宫墙也就几步远。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如此令人胆寒之事,想到他们谈话中的内容,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遇害,一时间怒火从心头烧起,平生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念头。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刚有了杀人念头的时候,离这里甚远的青华宫内,她那双被姐姐以青华莲灯之力暂时封印住外泄气息的雪白短剑突然跃起,在法阵中上下飞腾不休,不时地撞击下法阵的青色光华,激起阵阵涟漪。 “小姐,有人过来了!”红缨抱着华凝的手颤抖不已。 华凝定睛一看,果真有人趁着酒兴,摇摇晃晃的,佝偻着身子,不是那耍猴人还有谁? 猴子见其过来也吓得躲在二人身后,不敢再多看一眼。 “砰”的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耍猴人扶着门框走了进来,见屋内站着的华凝与红缨,酒登时醒了大半:“你们怎么醒了?谁给你们解开的?”仔细一看,在两人身后露出半只毛绒绒的的脚掌,心下大怒:“滚出来!” 耍猴人训练猴子颇有手段,平日里积威甚重,一声大喝,吓得猴子双腿一软,当真从二女背后滚了出来。 “好啊,老子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倒好,竟吃里扒外了?”耍猴人气极,手往腰间一摸,才想起鞭子喝酒时被放在屋外了,随手从门后抽出门闩,往猴子身上打去。 那猴子丝毫不敢动弹,被耍猴人打在身上发出惨叫,只是猴子的舌头似乎只有半截,只能发出“啊,呀”之语,饶是如此,也让人听得心哀至极。 “住手!”华凝实在看不过去猴子一直被打,忍不住出言呵斥。 耍猴人听得华凝的怒斥,还真就停了手,只是此时的他怒火攻心,半醉半醒之下看到华凝的俏脸,不禁心生歹念,要将怒火转向华凝:“嘿嘿,我对他可以住手,对你可就忍不住要动手了,大不了老子少卖些银子就是!”说完一手抓向华凝。 “小姐!”红缨见耍猴人欲行不轨,一把将华凝推开。 耍猴人见自己抓了个空,气恼无比,一脚踢向红缨:“你给我滚开!” “啊!”耍猴人竟是有修为在身,这一脚将红缨踢飞,撞到了墙,才“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缨儿!”华凝瞬间红了眼眶,要说陪伴自己最多的人,不是宠爱自己却忙碌不停的姐姐,也不是心上人洛不易,而是这个日夜相伴的贴身侍女,被她当做亲姐妹一般的红缨! 耍猴人见华凝哭泣,心里却不由想道,果然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当下更想得到她。 院里的其他人听见这一番声响,互相搀扶着来到屋前,见到屋内情形,长脸男哈哈大笑道:“兄弟你给咱们露两手,咱们也好学学新花样。”说完捏了一把身旁男子的屁股,捏的那人痛呼一声,却娇滴滴抛了个媚眼给长脸男。 耍猴人见他们围在屋前,自知他们兴趣不在于此,于是也应道:“那我就露两手,你们瞧好了啊!”说完又向华凝抓去。 华凝见耍猴人一只手掌如粗树皮,指甲却长达一寸,赶紧往后急退,险险躲了过去。 耍猴人到底是有几分修为在身,颇通招式路数,也不心急,东一抓,西一搂,慢慢把华凝逼入了墙角。 “美人儿,我看你能躲到哪儿去!哈哈…” 背抵住了墙,华凝知道已经避无可避,这次是真后悔出来找老瞎子了,想想姐姐,想想洛不易,华凝泫然泣下。 如果自己也有修为在身就好了,武功也好,道术也罢,总之自己不能再如这般弱小,任由人欺辱。 华凝死死地盯着耍猴人,如果这人再敢动一下,自己就咬舌自尽! 要是有把剑就好了,这么近的距离,一剑刺过去,肯定能将耍猴人刺死。 突然自己耳边似乎响起两声剑鸣。 剑?自己确实有剑,还是一双,是与洛不易的黑刀一同出世的白色短剑。想到洛不易,华凝脸上露出凄美笑容。 洛不易,要替我报仇啊! 华凝心思瞬息万转,此时已存了死志。 耍猴人见华凝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心下大喜,不料自己竟有如此福气,刚要去抓她胳膊,却突然吓得连连倒退,不留神被杂物绊倒,跌坐在地上。 “什,什么东西?!”惊恐地指向华凝。 刚要取笑耍猴人的长脸男顺着他的手看去,也呆住了,揉捏身旁人屁股的手也不自觉停了下来。 只见墙角处,华凝之前悲愤欲绝的面庞变得毫无表情,那双灵韵都要溢出来的大眼睛此时雪白一片,连瞳孔都消失不见,森然寒意迫面而来。 青华宫里,最高的那处华凝的寝宫中剑吟之声越来越大,众侍者正要去查探时,两条白练破窗而出,如一对鸾鸟般拖着长长的尾羽,朝着西北方向而去,洒下光华如雪花飘飘落下。 “咦?下雪了!”有侍者惊道。 有人伸手去接,喜道:“果真是雪!” 转而又觉得不对,明明天上月亮还在,星星正亮啊? 被惊动的华望云、华志明两位族老刚刚赶到,虽然也惊叹眼前场景美如诗画,可他们更想知道的是什么东西在二小姐的寝宫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是否与小姐的出走有关。 问了一圈也没得到想要的消息,只得无奈离去,口中碎碎念叨着小姐快回来,小姐快回来…… 汪泉领着五名府军已经查探过不少荒宅废院了,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至今没发现当真有人倒霉的被绑架,只遇到一对野鸳鸯在篝火旁大战,这也意味着自己不会因为乌鸦嘴受到牵连。 不对,查探偏僻之处的意见是自己提的,如果没找到府军要找的人,反而因为自己的突发奇想错过了目标,那自己是不是还得被连累? 终于想明白的蚓官大人心里泪水涟涟,早听前辈说官场不好待,处处都是坑。可不是,自己进不得,退不得,怎么着都会陷进坑里,前辈诚不欺我啊! 汪泉一边哀叹自己的仕途不顺,一边带着路,眼光蓦然瞥到空中有只白鸟,不,是两只!两只白鸟上下抱在一起,向着西北方向坠去,而自己等人所处的方位是外城东北,两处相距一城之遥。 “大人,这是…”汪泉自认见识少,在这等离奇事物上赶紧向府军求教。 独臂府军眉头深深锁起,也不言语,一把抓起汪泉的领口向着白鸟坠落之地飞掠而去,惊的汪泉大叫不已。 而剩下的四名府军见状也赶紧提起长枪,紧随其后。 外城西北处的一条小道上,张小鹿扶着老瞎子着急忙慌的走着。 “哎,我真不该喝那半壶酒,没成想一觉睡到了现在,贪杯误事,贪杯误事啊!”老瞎子连声叹气,等以后见了那小子会不会挨一顿揍?毕竟自己差点儿忘了去救他的心上人。 张小鹿看了看腰间哗啦作响的葫芦,有些责怪自己。这葫芦是卖酒人家送的,他买酒时多给了十个铜板呢。本想着让整日念叨醒无美酒醉的老瞎子解解馋,可没料到老瞎子竟然还有要事要办,这些好了,误事了吧? 似是察觉到张小鹿的情绪低落,老瞎子拿手拍了拍张小鹿那搀着自己胳膊的一双小手,道:“这都怪老瞎子我没跟你提起过,也怪我自己嘴馋贪杯,没事,为时未晚也!” 他示意张小鹿停下,右手手指连连掐算,而后指着左手方向问道:“这处是不是有座废院子?院子里是不是有人?” 张小鹿顺着老瞎子的手指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在小道左边的荒地上有一处宅院,院子里隐隐有火光透出,应该是有人。 “嗯!”张小鹿从来都知道老瞎子算什么都特别准,这次也毫不例外。 察觉到张小鹿语气中的自豪,老瞎子呵呵一笑,这孩子,又不是你自己算对的,你高兴啥? “走,带我到这院子的正房之后,左边的墙角处。”老瞎子嘱咐道。 张小鹿虽然不知道老瞎子的正经要事与人家的墙角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听话的领着老瞎子走了过去。 老瞎子扶着墙角,慢慢摸索着墙上的砖头,嘴里念念有词:“纵地以西经,门开八面风。这房子坐北朝南,此为东北角。反转八门,生门当在…一…二……七,就是这块!” 又招手将张小鹿唤过来,道:“好孩子,你朝着这块砖头使劲踹一脚,来,别怕,老瞎子不会害你!” 张小鹿上前摸了摸冰凉凉,硬邦邦的砖头,看着老瞎子,疑惑地扯了下他的胳膊,确定要踹,踹砖头? “对,就是踹砖头,别怕,你有大好处的!”老瞎子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知晓张小鹿的想法,不得不说是件奇事。 “嘶…好冰寒的气息,莫非……”老瞎子仰头望向夜空。 张小鹿不明白老瞎子看夜空作甚,他明明什么都看不到,还有什么冰寒气息?老瞎子冷了吗?看来明日要想办法再讨件棉衣给老瞎子加上了。 张小鹿学着老瞎子的样子也望向夜空。这是他的小小秘密,他喜欢在老瞎子的身后学他的动作,然后偷偷地笑,哪怕一点都不好笑。 然而今日,张小鹿看到了他短短的一生中都难以忘怀的绚丽景象。 两只冰雪般的凤鸟交颈而飞,划过浩瀚星空,遮住银白月盘,光华如尘飞雾缭,轰然坠落,激起漫天冰雪,冰雪中莲华盛开,莲华上,一双白色短剑嬉戏飞舞,剑气无双。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二章 幸运的华凝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十万大山中的某一处,洛不易在一沟山坳里艰难行走,这处山坳乱石颇多,还大都棱角如刀,何况此时正值夜里,一不小心就会崴到脚不说,人也很可能被石头划伤。 按说这样也应该难不倒洛不易,毕竟这会儿的月光很是明亮,他又是堂堂玄级修为,小心一些也就是了,可若是他背上还背着一个大活人的话就显得十分吃力了。 这个大活人自然是洛不易在界山之顶捡到的,自称一介散修的女侠青华。 青华受伤颇重,休养了好一段时间才恢复了几分行走的力气,但仅仅如此还不够,凭她这一身的伤势,根本不可能走下界山,通过密林回到青州地域,而洛不易又不能一直等她恢复,思虑再三,她决定还是暂时跟着洛不易,待以后伤势恢复大半了再从长计议。 可是今晚不知怎么回事,两人正打算找地方休憩时,竟然撞见了两头玄级实力的熊兽在打斗,为避免意外,两人合计一番,打算从这山坳里绕路而过,可这山坳难行,凭青华一人基本没法通过,继续等待下去又怕被打斗波及,于是洛不易只好背起青华上路。 好在抱都抱过了,青华倒也没多做抗拒,毕竟江湖儿女江湖老,大家以后说不得就分道扬镳,以后能不能再见到还两说呢。 当然,说那些有些远,怎么也得先能出了这十万大山再说。 趴在洛不易背上的青华面色如常,只有眼神隐隐带了些旖旎羞涩。不过这洛不易未免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竟然将黑刀与朱红纸伞让她背在背后,难道他不知道还能抱在他自己胸前吗? “呃…”青华一声闷哼,用手扶住了额头。 洛不易闻言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可有不适?这里距离打斗足够远了,咱们就在这儿修习吧。” 青华揉着眉头轻轻颔首,这种事一向是洛不易决定的,她对此并无异议,她此时担心的是为何灵台会给自己警示,究竟是什么事与她关系如此紧密? “你的刀一直颤动。”青华说着将黑刀从背后取下递给洛不易,心里想不通,为何黑刀有异象的同时,自己额间的灵台也会有警示? 洛不易接过仍在微微颤动的黑刀,解开封印轻轻晃了晃,感到颇为奇怪,明明两位师父已经跟黑刀定好了规矩,自己实力不到,绝不随意显示异象,可此时的颤动是为了什么? “嗯?”青华突然觉得自己的灵台不再痛了,然后下意识看向洛不易手中的黑刀,果然也停止了颤动。 洛不易满脸疑惑,眼睛盯着黑刀的莲花状刀锷打算看出个结果。 青华却隐约觉得这其中,应该有某种联系,总不能是巧合吧? 又或许真的只是巧合,抬头看向月亮,明月在天,月光映入她眼中,清凉如水。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今晚的月亮与往常并无二致,甚至连月亮旁边的彩云都还是平日里的那几朵。 长脸男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倒霉,没成想好端端地站在院子里,竟也会被从天而降的冰雪砸了个结结实实,长脸男惊恐万分,只来得及望向屋里的耍猴人大喊道:“救我!兄弟救我,救……” 话音未落,长脸男便被那冰雪莲花死死压在底下,彻底不见了踪影。 耍猴人惊骇之间,才发现除了自己,院中的那伙人都已被冰雪所袭。看着砸在院里的那朵比房子还要大上几分的冰雪之莲,他心乱如麻,寒冬腊月,额头上冷汗渍渍,惶恐不能自拔。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是人是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无论是不知是害怕他还是害怕院中冰莲的猴子,或是昏倒在地上的红缨,都没有回答他,而此时眸子雪白一片,姿态宛如神女降临的华凝更不会回答他。 耍猴人环顾四周,那冰雪莲华将院子添的满满的,甚至都压到了围墙之外,根本没留下丝毫通往外部的空隙。 不对,我为什么要跑?那莲华又没有砸到我! 眼睛瞪向墙角处仍是一动不动的华凝,直觉告诉他,就是这个女人弄出来的这么个异象,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明明是普通人来的,却把自己这个黄级高手下个够呛,不过只要将她杀了,这一切就能结束吧? 这会儿的耍猴人也不说什么华凝绝色无双了,抄起地上的门闩,掂量掂量,以自己的修为,用全力照着脑袋砸去,应该能砸死她吧? 不禁自嘲一笑,平日里打那猴子也未见得自己有过手软,这会儿怎么犹豫起来了? 咽了口口水,一步步走向华凝,将门闩高高举起。 “啊,啊!”腿上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却是猴子爬将过来,一口咬在了他小腿肚上。 耍猴人忍着疼将猴子一脚踹飞,怒骂道:“亏老子养了你十几年,想不到竟养了个白眼狼!你那张人皮还真没扒错,根本就是个养不熟的畜生!” 只是耍猴人光顾着骂人也没留意,背后的华凝眼中瞳孔重新浮现,渐渐有了焦距,嘴中轻轻呢喃:“姐姐…洛不易…剑……” “嗯?什么声音?”耍猴人看向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转身自语道:“听错了难道?都怪这丫头,搞得老子疑神疑鬼的,先杀了你再说!” “剑……” 这次耍猴人听清了,原来是这丫头说的话,见她眼睛雪白不再,唯有瞳孔透出一丝白光,胆子更大了几分,大笑道:“哈哈,想要剑?有!等杀了你老子自会与你坦诚相待,届时送你一把又何妨?哈哈哈…呃!” 笑声戛然而止,耍猴人难以置信的看向胸口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窟窿说不出话来,而在窟窿边缘没有一丝血迹,却有白霜漫延凝结成冰。 而在华凝身前,两把雪白短剑悬在半空,滴溜溜转个不停,乖巧的像两只讨好主人的猫崽子。 还未气绝的耍猴人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华凝的这双短剑刺了个通透,惊怒之下,奋起余力将门闩向着华凝的脑袋狠狠砸去。 可要不说天算不如人算呢,不对,是人算不如天算,好像也不合适,反正就在耍猴人狠下杀心的同时,身在宅院外房后墙角的老瞎子对张小鹿说:“踹,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要是能受点儿伤就更好了。” 懵懵懂懂的张小鹿在无良老瞎子的怂恿下,朝着老瞎子手指的那块砖头用尽全身力气踹了过去。 说也奇怪,本来用石灰砂浆砌的砖墙算得上十分坚固了,而且张小鹿一个十来岁的瘦弱少年又能有什么力气?可那块砖头却被张小鹿一脚踹进了屋里边,似乎还砸到什么人,正在他惊疑的时候,以他弄掉的那块砖头为起点,墙角裂开,屋子北墙塌了一半,倒向屋内。 今夜绝对是自己这么多年来最波折的一天了。本来运气好捉了两个自己送上门的小美人儿,可思索下来这两个小美人儿不能碰,只能用来换钱,当自己终于下定决心打算染指两人时,自己养了十多年的畜生竟然背叛了自己,然后一朵冰雪莲华将自己一干兄弟同道统统镇压不说,自己也被两把短剑捅了个通透,咬咬牙向拉着人当垫背的,却又被一块砖头砸了腿,自己一时没站稳坐到了地上,最后一面墙又向自己压下来时,耍猴人已经不想再折腾了,再次瞥了眼胸口的窟窿,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张小鹿扶着老瞎子进来时发现屋子里有只猴子双眼圆整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不远处躺了个人,看上去年纪不大。 “屋子里有几个人?”老瞎子问道。 衣角被扯了一下。 “一个?不对吧,你再看看。”老瞎子捋须说道。 不是一个人?张小鹿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又看了眼猴子,莫非老瞎子把它也算上了? 于是老瞎子的衣角被扯了两下。 老瞎子皱皱眉,不解道:“不应该啊,明明该有三人在屋子里,卦象说众心不安,应该没错啊?好孩子你再找找看。” 张小鹿闻言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只好再次仔细查看屋内。 院内的篝火早被冰莲扑灭,按理说屋子里应该什么都看不清,可此时月光银亮,冰莲映射月光使得屋子里反倒有些光线,再加上被老瞎子与张小鹿搞坏的墙壁塌了一半,也有月光照进来,足够张小鹿看清屋子里的情况,可他数来数去也只发现一人一猴。 “瞎子爷爷?” “嗯?” 声音极其微弱,要不是老瞎子眼睛看不见东西,因而将耳力锻炼的十分灵用,怕还真是听不清。老瞎子连忙拉了下张小鹿的胳膊,问道:“好孩子你快看看我们身后是不是有人?我刚好像听到了些许声响。” 背后?张小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他搀扶老瞎子从墙塌处入屋,没留意身后墙角,他数了半天,竟是将之遗漏。现在被老瞎子提醒,果然发现一翩翩佳公子倚墙而靠,那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可人,饶是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没觉得哪一个能抵得上眼前人半分,只是这人脸色苍白,唇无半点血色,怀里抱着一双他刚刚在那冰雪莲华上见过的雪白短剑,这双短剑此时安静又乖巧,任谁也认不出这就是刚刚绚丽无比,剑气迫人的神兵。 这人正是刚刚逃过一劫的华凝! 张小鹿轻“啊”一声,拽了拽老瞎子的袖子,然后上前将华凝从墙角扶起,搀到老瞎子跟前。 “华家丫头,是你吗?这气息怎么弱成这样,一口气就能吹灭。”老瞎子对着华凝的方向问道。 华凝示意张小鹿将自己放开,然后盘膝坐在地上。她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子一阵失神,再清醒时就看见她的一双短剑自耍猴人胸口贯穿而过,乳燕般投入自己怀中。接着便看见一块砖头砸向耍猴人,又有一堵墙直接将他拍在了地上,也算是替自己狠狠出了口恶气。 “瞎子爷爷,你怎么不在内城了?我找你都找到城外来了。”华凝深深吸了几口气后已是恢复了些许体力,轻声问向老瞎子,语气中带着小小的抱怨。确实,若老瞎子仍在内城的话,大概率也就不会发生这么些事了。 老瞎子闻言苦笑说道:“丫头啊,我是被赶出内城的,说是有人举报我骗人钱财,我被逼无奈这才跑来外城!”当初给华凝卜算姻缘之时两人还有过约定,若是老瞎子算得准,那么华凝就要再来光顾自己的摊子,给自己长长脸,而老瞎子也答应会再免费送华凝两卦。 “哼!”华凝显然并不买账,她看向倒在不远处的红缨与猴子,再想到自己三人听到坏人们做的种种恶事,心中哪能不害怕? 老瞎子显然脸皮颇厚,说道:“嘿嘿,丫头别生气,你想问的我早就替你算好了。你瞧,这是什么?” 华凝抬头一看,老瞎子从怀里掏出三个锦囊,分别写有“甲、乙、丙”三字,然后瞥到锦囊上打的结觉得有些眼熟,一把抢到手里,仔细一看,不禁脱口而出:“因缘结?” “哎呦?小丫头见识不错,这正是我特制的因缘结,除你之外,无人能打开。”老瞎子颇为自豪地捋了捋胡须。 “对了!”老瞎子一把抓住张小鹿手臂,对华凝道:“丫头,你觉着这孩子如何?今儿要不是他,你是吉是凶可还不一定呢!” 华凝虽然不是很清楚自己没意识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但是她对脸蛋脏兮兮,但眼睛灵动的张小鹿的确很有好感,闻言答道:“很好啊!”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走,孩子咱们回去咯!” 老瞎子大笑着招呼张小鹿再次从破墙处走了出去,只留华凝一人独坐在屋里。 老瞎子刚走,屋顶便被劈开一个洞,来人翩然落地。 而华凝对着来人飒然一笑,道:“赵叔叔,好久不见!”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三章 事后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汪泉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了。 他被那独臂府军拎着衣领从屋顶自城东到城西飞掠了一路,然后在一处开了朵巨大冰雪莲华的院子停下,破开屋顶跳了进去。 奇特的是屋子里竟然盘膝坐着个小公子。这小公子的样貌自是没的说,连身为男人的自己见了也差点儿留口水,若是扮成女子,指不定要漂亮成什么样子。 可如此少年公子,竟然开口叫自己叔叔?不对,应该是在叫这独臂府军。 然后就见这独臂府军将自己扔在一旁,肃立道:“天将殿辖下青州府军副统领地将赵成恩见过二小姐!” 副…副统领?地将?我滴个乖乖,竟然是位大佬! 但能让堂堂地将,一州府军副统领如此对待的某家二小姐,恐怕也只有青华宫里的那位了! 后知后觉的汪泉触及到真相,又联想到自己的仕途,一时间失了神,傻傻站在一旁。 华凝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已是疲惫至极,见来人是赵成恩便放下了一切戒备,她记得有次去青华宫大殿找姐姐,恰逢崇名与赵成恩来商讨事宜,姐姐曾给自己介绍说此二位乃青州忠魂,可以无条件信赖。 定了定神说道:“有劳赵叔叔送我与红缨回宫,对了,还有这个人。”费力抬手指了下一旁默不作声的猴子。 赵成恩点了点头,并未多问,所有一切他自有办法查得出来,只是华家二小姐为何把个猴子称作人?一向谨慎的赵成恩闪电般出手扣住了猴子的琵琶骨,拿捏了两下,皱眉道:“畜相人骨,造畜妖术?” 造畜,传言中的一种恶毒术法。 施术者将新剥下的牲畜毛皮,热血淋漓地披在被施术者身上,被施术者便会舌根发硬,瞬间化作牲畜之形。有贼人以此为利,偷来孩童,以狗皮、猴皮等披其身,骗人说是狗、猴之属,然后逼迫其在他人前耍杂技卖艺好赚取钱财。但孩童受此屈辱,兼其体魄受损,往往活不到一年便死去。 但观这只猴子皮毛光华,虽伤痕累累但眼神坚毅,一是施术者喂养有方,二则是这猴子心志坚定,求生欲极强。 华凝虽然没听过什么是造畜,但既是妖术,多半残忍血腥,心下仅剩的一分对于杀人后的愧疚也烟消云散。 赵成恩单手解下腰间佩刀扔给发愣的汪泉,说道:“你拿此刀去见你们军首,让他直接取消任务。”说完一拳打向院中冰雪莲华,将其击溃,奇异的是那莲华竟然化作光尘。 “竟是假象?”被赵成恩一番动作惊醒的汪泉诧异不已。 光尘散去,露出一地的尸体。 赵成恩蹲下身自,用手翻了翻其中一个驴脸男子,发觉那男子尸体软趴趴,已被剑气自体内伤成了一堆烂肉。 府军中大多都是修习武道,他更是武道高手,对眼前状态自然一眼便知。 “莲华是真,冰雪是真,俱是被剑气裹挟成形,但显然施法者修为尚浅,有形而无实。”说完看了一眼华凝还有她怀里的短剑。 这时院外“蹭蹭蹭”跑来四名府军,见屋内赵成恩在,而且一地的尸体,赶忙单膝跪地道:“末将来迟,请将军赎罪!” 汪泉看去,正是与赵成恩一起的那四名府军,他们脚力弱于赵成恩,自然落在了他们后面。 赵成恩站起身,对四名属下说道:“发令箭,让附近兄弟火速到此!” “遵令!” 其中一人从腰间行军囊中取出一枚弹丸,用火折子点燃后抛向天空,只见弹丸如流星袭月,炸开化作一杆长枪模样。 内城青华宫中,那场雪便如云烟般,倏忽而去,只留下些许湿痕。华望云、华志明两族老揉着屁股,仍在大殿前苦苦等待消息,忽然间,自宫门外走进一道人影,身段玲珑,哪怕在深夜也依然一袭黑衣,头戴斗笠,以黑色面纱遮脸。 “州主?!” “大小姐!?” 两族老既惊又喜,喜的是一州之主长时间离开,如今终于回归;惊的是此时州主此时回归,岂不正好赶上二小姐不在?以州主对二小姐的宠爱,这州府城怕是要翻天了。 “恭迎州主回宫!” 两族老率众侍者行礼,而州主则从他们面前径直走过,往大殿内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今日州主为何这般冷漠,难不成她已经知晓二小姐的事,正在气头上?那还要不要再向州主大人禀报呢? “报!两位族老,二小姐被府军副统领赵将军亲自护送回宫,此时已到了宫门外!” 虽然惊疑两姐妹前后脚回宫却没走在一起,但两位族老还是招呼众人走下台阶,好去迎接二小姐。 宫门处,赵成恩一马当先走在前,身后便是被府军军士用门板抬着回来的华凝等三人。 两族老见状,赶紧迎上前去,对赵成恩道:“多谢赵兄弟你了,大恩不言谢,待此间事了,我等便奏请州主亲自拜谢!” “哈哈哈,谢就免了,改日你我喝几杯如何?”赵成恩本欲对两族老说那废院中的事,想了想还是打算调查清楚了再说也不迟。 两族老大喜,没想到赵成恩堂堂地级高手,又身居高位,竟还记得彼此间的情谊,连声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于是赵成恩命人将华凝三人放下,对华凝道:“二小姐,再会!” 不知为何虚弱的不成样子的华凝强笑道:“凝儿谢过赵叔叔一路护送,待养好精神一定与姐姐一起登门拜谢!” 赵成恩不可置否的摆了摆手,带着一队府军离去。 “哎呦我的小祖宗诶,你可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麻烦就大了!”华望云终于逮到机会来说上两句。 一旁的华志明也不甘示弱,说道:“就是就是,你怎么弄成这样?红缨这是怎么了?为何带了只猴子?” “两位伯伯别说了,凝儿知道错了。快找医师给缨儿和这…只猴子看看伤势吧!”是的,两族老看着老,其实只是华凝父亲的两位哥哥而已。 华望云心疼道:“那你呢?你不要紧吗?” 华凝一笑,如果不看她的苍白脸色,倒也是说不出的乖巧:“凝儿无碍,多休息休息就好了。”自己如何这般模样,她一路上理了个大概,明白应该是自己怀里这双短剑神兵的缘故。 “也好,去休息就是,至于究竟是谁欺负了你们,咱青华宫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为你们报仇!”华志明十分气愤,自家的宝贝疙瘩自家疼,他到要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华望云却犹豫道:“州主回来了,二小姐你不去见一下吗?当然她可能知道你偷跑出家,这会儿看着正生气,你跟她说两句软话,告个饶也就是了。” “姐姐回来了?我去见她!”华凝惊喜道,然后挣扎着起身,也不要侍者搀扶,自己向大殿内走去。 虽然说华凝的寝宫是这青华宫最高的建筑,可要说造型最奇异的那必数她眼前的这座莲华殿。也不知是华家哪位先祖奇思妙想,又请来工匠大师建造这座形似莲华的古怪建筑,反正几乎每一个来青华宫之人都对其赞不绝口。 华凝走入大殿,果然见一个黑色身影背手站立在大殿正中央,虽然还戴着斗笠,面纱也未取下,但是能出现在此时此地,除了自己姐姐还能有谁呢? “姐,我回来了!” 华凝出这一趟门,好悬没把自己折进去,见到听到太多的污秽只想与姐姐诉说。 “嗯。” 华凝眉头一皱,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了。 “姐姐我跟你说哦,今日…姐姐你去哪儿?姐姐?”华凝连声呼唤不已,而州主大人并没理会,直往大殿之后而去。 华凝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还未见过姐姐生这么大气,都不理会她了,只好在随后赶来的二位族老的劝说下回寝宫休息。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在外城西北方向,变成一片废墟的废院中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佝偻老太婆。 老太婆身形不大,说话气势却不小,只听她自语道:“呵呵,一群废物,竟被人连锅端了,希望不要走漏了风声破坏了计划才好,只要这圣女小丫头的计策成功,圣教便能以星火燎原之势逐渐掌控青州,届时与其他四州汇合,必能在期限之前便置那落神宫于死地!” “听老身说了这么久,不出来露个面吗?”老太婆满是皱纹的脸看向门外某处,眼角的鱼尾纹深的能夹死苍蝇。 老太婆的话音刚落,一黑脸汉子哆哆嗦嗦地从大门后走了出来,颤声道:“天…天妇罗大人,是小的我,经常给您准备点心的那个。” 天妇罗拿眼斜睨了一下黑脸汉子,道:“原来是你小子,怎么,这里都被人端了你还不跑,是惦记着给老身我送点心来了?” 听到点心二字,黑脸汉子更黑了,忙道:“今…今日收成不好,下次,下次一定补给您!” 天妇罗也不置可否,嘿嘿一笑,问道:“你听老身说了那么多,能记下多少?” “全记下了…不不不,什么也没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黑脸汉子暗恨自己怎么那么贱,刚在阎老五那儿占了便宜,就忍不住想来显摆显摆,这不,撞上天妇罗大人了吧? “好孩儿,你怕什么,老身还要感谢你为老身带来只两脚羊呢。”天妇罗咽了口口水笑道。 黑脸汉子纳闷儿道:“没有啊…” “嗬嗬,你看你,都糊涂了,那不就是吗?”天妇罗指着黑脸汉子背后说道。 “没…呃!” 黑脸汉子满脸愕然,脑袋被扭了个翻转。 “老身最喜欢不说话的两脚羊了,嗬嗬…” 一阵水波闪动,天妇罗提拎着黑脸汉子慢慢隐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四章 五州禁令,解除!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人这一生际遇无常,有的人出生便是贵胄,有的人命中注定要一辈子穷困潦倒;当然,贵胄也能家道中落,穷困潦倒未尝不能反转命运。所以说大潮如水,水尽东流,水中鱼虾随波逐流是常态,但自有逆流而上敢于问天者,胡无命耶? 中州不大,但有个令其他四州羡慕至极的资源,那就是落神峰。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守着落神峰这么一条大腿,全州的人无不是拼了命的想要挤进去,哪怕当个端茶倒水的丫头,或是洗衣劈柴的小役,那也是令人说起来都挺着胸膛的自豪。 天将、天工、天医、天象四殿是落神峰四大机要,除了四殿外,落神峰还有大大小小十多个机构,其中就包括负责整个落神峰上下日常事务的总务府。但五州大地,州主所居之地才有资格称之为府,总务府只好改“府”为“处”,以示对五位州主的敬重。 总务处所理事务甚繁,整个落神峰仆役的聘录与任用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落神峰上待遇极好,聘请侍女杂役也从不看出身贵贱,只要身世清白就好。据说曾有个“天变”时家破人亡,而后被人收养的小女娃,因为不满养父母对其任意打骂,是以到落神峰下自荐,说是要卖身于落神峰。总务处派人一番核实后,给她三年时间尽孝道,三年之后可入落神宫。 没错,是落神宫而不是落神峰,落神峰上大小机构近二十余,所需侍女杂役数千,有机会能够被分到四殿之属的已是万幸,更不要说被分配至落神峰上最特殊的存在,落神宫。 这日,中州边缘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迎来一支军队,旌旗数面,上书落神二字。 “江雪,芳龄二八,三年尽孝期已过,吾奉命接你回落神宫!”军队散开,一白袍宫侍越众而出。 回头看了眼打骂自己十多年的养父母,江雪将白袍宫侍带来的百两黄金放到他们跟前,然后跨上了一匹白色骏马,只是这白色骏马有个名字,唤做照夜玉狮子,可值千金,却有价无市。 白袍宫侍一招手,整个军队调转队形,将玉狮子护在中间向村外离去。 看了眼那对正抱着金子喜出望外的蠢夫妇,白袍宫侍暗笑,他们只怕是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能被总务处冠以百年难遇之美玉的称呼,并逾礼报与落神宫,这江雪的价值岂能用区区百两黄金来衡量?何况派出自己这个宫侍长充当侍者,这用意就大了去了。 这会儿村民再愚昧也知道自己村子里出了了不得的人物了,纷纷出门沿街观看,看那府军如何威武,看那玉狮子如何神骏,看那马上的人儿如何普通,讨论她凭什么被落神峰的大人物看重。 江雪听着那些陌生或熟悉的言语,伸手揭开面上那张被总务处赐予,她戴了整整三年的假皮,于是,雪狮子所过之处所有人倒吸一口气,瞬间悄无声息。 此方有佳人,媚骨自天然,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落神宫前,白辰在等着狻猊两兄弟开门。距离上次到落神峰已有一段时间,这次不知道为何却收到了道塔塔主的传令,那传令宫侍没告诉他塔主大人找他干什么,只言说自己到了便知。 这次狻猊兄弟倒是十分给面子,也没嘲笑自己小时候的糗事,想来应该是得了指示,知道自己是受召于道塔塔主,故而不再为难。 “谢过两位神兽大人!”既然狻猊兄弟没有为难于他,那么他也乐得奉承对方一番,毕竟花花轿子众人抬嘛。 大猊闻言连连摆爪,说道:“白殿主客气了,咱们待会儿再见!” 白辰颔首,自己过会儿确实还得再出来,于是别过两狻猊,走入如是观法阵,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大猊与二猊的窃窃私语:“终于走了,我差点儿憋不住就要喘气了!”“就是就是,刚我跟他说话都还得屏住呼吸,生怕闻见他身上的尿骚…” 不说狻猊兄弟的后怕,白辰进入落神宫后也不敢抬头,下意识朝着道塔方向拜倒在地,拱手道:“天象殿殿主白辰参见道塔塔主大人!” 然而没有声音回应于他。 塔主大人没听见?这不可能,以塔主大人的修为只怕他刚靠近落神宫附近就会被察觉到了。那就是故意晾着自己了?莫非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塔主大人不成? 白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一二三来,揉了揉留着一道竖痕的额头,咬咬牙再次拜道:“天象殿殿主白辰,参见道塔塔主大人!” 然而道塔塔主还是没理他。 白辰额上冷汗涔涔,这下怕是麻烦大了,没想到竟然惹得塔主大人如此生气,自己该如何是好? “嘻嘻…” 嗯?谁敢在这里嬉笑?白辰低着头用余光看去,却一时看呆了眼。 一位少女在宫侍的带领下向道塔方向而去,尚未来得及收回掩在嘴边的手告诉他正是此女子偷笑于他,但看清了少女面庞的白辰却不打算怪罪她。 “桃之何灼灼,莲之何濯濯…” 突然意识到他正在参拜道塔塔主,一时间心下大骇,忍不住抬眼偷看向塔主的位置,看塔主会是个什么脸色,然后他就脸色古怪的站了起来。 没人?没人! 白辰“腾”地站了起来,怪不得塔主没回应自己,怪不得那个美丽少女会笑他!白辰无语至极,佛塔塔主不在其位十多年了也就罢了,想不到连镇守此处十五年的道塔塔主也不见了,那个路过的宫侍也不知道提醒提醒他,让他堂堂一殿之主被那少女取笑。 只是道塔塔主传令召他前来,现在人又不见踪影,他人能在哪儿呢? 江雪自离开那个名义上的家心情便越见开朗,仿佛整个天地突然变了个样子,焕然一新,虽然一路颠簸,但她照样很喜欢那只鬃毛滑如锦缎的玉狮子。 这落神峰上处处都是她不曾见过的奇特景象,无不透着新奇有趣。比如像大蛇般绕山盘旋的山路,和打半山腰起就升腾不断的云海;比如山顶宽广无比的广场,和位于广场四个方向的天将、天象、天医、天工四殿;比如神伟的落神宫,和落神宫门前那两只会说话的石狮子;比如各种神奇的法阵,和天空那令人心神俱震的壮丽而又神秘的漩涡;还有眼前这座巨大无比的九层石塔。 宫侍长推开青铜大门,示意江雪跟上,然后光华一闪,两人消失在了门口。 江雪只觉一阵恍惚,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处在一座大殿中。大殿俱由青石建成,屋顶不知是何种神秘法术,竟有一道太极光晕在慢慢旋转。 “禀塔主,江雪已接回。”宫侍长匍匐在地,丝毫不敢抬头,似乎大殿上有着一个什么存在,生怕多看上一眼便会亵渎仙人一般。 江雪见状不知所措,只得学着宫侍长的样子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起来说话。”声音不大,却自有如狱威严。 宫侍长偷偷扯了一下江雪的衣角,赶忙站了起来,而江雪紧随其后。 盘膝坐在大殿上的塔主大人似乎打量了一番,言语中带着笑意,说道:“江雪,本尊与你打一商量,何如?” “啊,我?”江雪难以置信,她这一路上被宫侍长教导无数,自然知道道塔塔主是个怎样的存在。其身为道教修为最高者,落神宫两位天级高手之一,也是五州大地上唯二两位天级高手之一,如果换个容易理解的说法就是人仙,人中仙人。 可如今这种人中仙人要与自己打商量,打什么商量?自己有什么值得让这等仙人好打商量的? 看了看身旁似乎什么都没听见的宫侍长,江雪坦然道:“江雪既已自卖与落神峰,便是落神宫的人,塔主有何吩咐请直说便是,江雪无有不依。” “哈哈哈,他挑选之人果真有趣!无妨,有人对我说他三年前偶然知道了你,于是便想着求你做一件事情,这事情是不是非你莫属我不知道,到时候是否还需要你做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你会因此失去些东西,如此说,你可明白?”道塔塔主今日似乎兴致颇高,十分罕见地多说了几句。 “江雪明白,江雪定当竭力而为。”她不知道什么事,也不问多困难,反正到时候努力去做就是了。 道塔塔主闻言不禁抚掌笑道:“大善。”然后对宫侍长说道:“江雪此后可随意出入落神峰上禁地机关之外所有地方,明日起便让她跟在我身边,总务处那边你去走上一遭罢。” 宫侍长表情终有所动,再次拜倒:“遵命!” 他这时才确定这江雪真的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若换了别人他还有可能怀疑对方是觊觎江雪的美貌,可换成仙人一般的道塔塔主他一点都不会认为塔主大人会被美色所扰,况且刚才道塔塔主大人如此说辞,分明是真的有求于这江雪,虽然不明白这小小的江雪有什么值得天级高手,人中仙人道塔塔主出言相求,但是她知道自己从现在起便不能再轻视此女子半分。 看着江雪略带疑惑跟着宫侍长离去,道塔塔主终于松了一口气,自语道:“怪不得臭秃驴不想回来,时隔十五年之后再次装腔作势,确实难受。”顿了一顿,似乎是在冲着殿顶说了句:“难为你了,帮我们镇守了十五年,而且得你之幸机缘巧合遇到她,终于可以大胆一试…” 话音未落,已然化作光尘消失在了原地。 白辰坐在地上,双手撑着身子不向后倒,偏着脑袋看着一个个黑袍人镇压法阵发呆,突觉眼前一花,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跟前,递给他一张金黄符诏,道:“传落神宫谕:即日起,五州禁令解除。” 白辰什么都没反应过来,耳朵里只有一句话在回荡,如春雷,轰轰作响。 五州禁令,解除!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四章 塔主怎么了?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修行中人,小到飞檐走壁,弄莹成火;大到裂地填海,飞剑除魔;其修为越深,境界越高,手段便越为繁杂,破坏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修为在黄级上下时,普通人纠集同伴,借助武器还可以抵挡一二;可入了玄级,举手投足便有莫大威力,一人可百人敌,普通人想要胜之,除了各种武器配合外,便只有用人数去填补这差距;而地级高手一旦出手,轻易之间便能毁去半个城池,再加上地级高手可以凭神兵御物飞行,普通人的手段基本上已经无能为力,只有与之威力相近的手段才可能抗衡;至于天级,这种类似落神峰双塔塔主的存在,在未到那个境界前,根本想不到其能力几何,神通多大,往往存世一两个便能轻易改变世间格局。 是以,不知何时起,便有了五州禁令的存在。 天下修者,无论修习武道,还是师从玄门,凡玄级及以上修为者,不得在人前轻易暴露修为;而凡是地级及以上修为者,无故不得随意走动,想动,便须得向所在州府请示,若违此令,天下可共讨之。 此禁令看似对修者十分苛刻,毕竟修者也要游历,要切磋,要寻机缘,才能突破自身瓶颈,踏入新的层次;但也正是这苛刻的条件,才使得普通百姓能够不受修者影响,不然当修者的修为或有意或无意成为其作乱的手段时,天下必然大乱。 可如今保护了普通百姓无数年,同时也制约了修者无数年的禁令竟然要解除? 古来天高不算高,人心才属第一高。天知道没有了制约,这满天下的修者会搞出多大动静。白辰望着递到眼前的金黄符诏,半晌不敢相信是真的。定了定神,才忍不住抬头看向说话之人,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他从地上爬起来,双膝跪地道:“白辰参见塔主大人!” 若不是看见道塔塔主站在他身前,他都差点以为解除五州禁令之说乃是无稽之谈,不过区区玩笑耳,当不得真,可说这话的是道塔塔主大人,他终于确定,这件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起身吧,我不是他,没那么多繁文缛节。”道塔塔主随意说了一句,然后盘膝而起,坐到了半空节点之处,将那处的玉如意取下抱在怀中。 白辰恍恍惚惚间也不知听没听清楚,见塔主镇压在阵眼处,犹豫再三,问道:“塔主大人,为何在这时解除五州禁令?” 道塔塔主闻言赞道:“有此一问足以证汝心怀苍生。” 白辰低头连道不敢。 左手捏了捏下巴,塔主接着说道:“五州禁令,其实就是宫主,哦,也就是我师父下的一道口谕。他说这方天地早已厌烦了人族内耗,战乱不休,让所以才会有妖魔出世,为这人间降下灾劫。师父为了抵抗妖魔,于中州说法,于是人族涌现无数修士,在师父的率领下将妖魔镇压到了异世。不过成也修者,败也修者,事后有些人觉得自己有功于天地,誓要做那天老大,他老二之举,渐渐地挑起争端。可他们到底是修行中人,这一出手便打出了真火,难以收手,一时间是惊天动地,打的山河破碎,人世间又落入风雨飘摇之秋,竟是比之前人族战乱,妖魔横行的时候丝毫不差,甚至犹有过之!” 白辰听得目瞪口呆,他虽然听花锋长老说起过落神宫的由来,却没听过修者还有如此不堪的时候,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 “天地对修者们不满至极,于是频频降下天灾雷劫以做警示,但如此一来,修者虽有所收敛,但还不足以警醒,受难的仍是那些无辜的众生。师父后悔无比,深觉是自己误了苍生,虽传法,但未能正其心。可那时已经无法劝说他们,无奈之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率领众跟随者一一打上门去,使其拜服之,收回其神通功法典籍,在落神峰上立了这道、佛二塔,并定下了五州禁令,使修者共遵之,天下重归于太平矣。” 白辰也是十分感叹,抵抗妖魔需修者鼎力合作,修者的修为越高,对上妖魔自然越有胜算,可再次胜了妖魔之后呢?人心难测,难保他们不会再起异心,届时落神峰上下首当其冲! “那我们是不是不要解除禁令比较好?” “哦?”道塔塔主瞥了一眼白辰,哂道:“你这小子比你师尊有趣多了,当然,如果换做是他也不会多此一问。” 白辰方才斗胆问了一句,心下惴惴不安,但听得塔主言语中并无怪罪,也是松了口气,今日的塔主大人似乎有些平易近人? “天地厌烦众生,想毁了重来,横生天灾,滋生妖魔,可被师父,被落神宫给阻了,师父不曾害怕,我落神宫数千年来也不曾害怕,只要能有人站在高处撑住那天塌地陷,给人间留一丝生机,我们落神宫被毁了又何妨?当然你也不必多虑,谁若把我落神宫上下当成吃素的,想来咬上一口,那么我绝对不介意把他囫囵吞了去。”道塔塔主的声音平淡的泛不起一丝波澜,像是在谈论鸡毛小事。 塔主所言字字句句打在白辰身上,打的他五脏六腑颤抖地疼,却又平添无数信心。又突然想到宫主似乎是被这方天地所弃,继而遭其偷袭陨落,不知为何,白辰胸中翻涌难平。 “除了解除禁令外,命你与各州天象馆编纂榜单,神兵、高手、贤者等各取前十,两年后保持在前三者,可向落神宫提一要求,难易不论,求神兵,求秘籍无有不准。”道塔塔主闭上双眼,缓缓而道。 白辰眉头一皱,这次他是真的不明白此意何为了,想再请教塔主,然塔主眼也不睁地说道:“权当考究你一番。” 于是白辰静坐在阵法边上,想了又想,隐约有些想法,却又觉得不得要领,只得尝试说道:“养鱼?” “有些意思,你说说看。” “天地如沧海,人间有江湖,众修者便是其中鲫鲤,我们投些鱼食,诱之以饵,总能挑些大而肥美之鱼。”白辰咬咬牙说出自己的猜想。 道塔塔主仍是闭着眼,笑问:“你这话若让五州门派听了去,岂不心寒?我们又不吃鱼,钓什么鱼?又何必将天下英雄看小?” 顿了顿,将眼睛睁开了少许,说道:“我们不过是想给一个人弄些波折,让他成长快一些;再让另一个人看看这世间的精彩,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当然,若是有鱼自己能腾出些水花来,甚至跃过龙门,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白辰听得稀里糊涂,什么一个人另一个人的,倒是后面的鱼他能勉强听懂几分。不过他自觉今日已经听了太多秘辛了,也不知塔主今日怎么如此和颜悦色,与上次见到时雷霆雨露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不会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吧?白辰不惮以恶意揣摩道。可道塔塔主为道家正统,怎么可能练功出差错,只怕是自己想多了。白辰向道塔塔主行了个礼,道:“白辰告退!” 塔主点了点头,说道:“你且去吧。”说完闭眼准备入定。 白辰微微欠身,倒退着走向门外,转身时看见道塔塔主左手小拇指刚从鼻孔拿开,指尖微弹,似乎将什么东西弹进了嘴里,还饶有兴趣地嚼了两下。白辰只觉眼角狠狠抽搐了两下,眼前一黑,整个人摇摇欲坠。 塔主大人怎么了? 落神宫大门外,狻猊兄弟见白辰从如是观中走出来,停止了谈话,努力地做一对称职的看门石兽:“白殿主要回去了?一路慢走啊!” 然而白辰却并未客套,径直从两兄弟之间走了过去。 “咦?他这是怎么了?都不理兽的?”二猊用爪子挠了挠脑袋,挠掉了些许石屑。 大猊想了想,道:“挨骂了,他去见道塔塔主,然后被塔主大人骂了,对一定是这样!”大猊越说越肯定。 二猊琢磨一番,赞同道:“有道理,不过也好,不用闻他的尿骚了。” 于是狻猊兄弟继续趴石台上探讨生存的意义,这种状态可不会常有,自二兽有意识时起,便时不时会有喊杀声从宫内传出,间隔有时数十年,有时数百年,具体他们也记不太清了,毕竟年代太久远了,而他们的石头脑袋瓜明显不是记这种事情的材料。 狻猊两兄弟说了些什么白辰没有听到,它们在想什么白辰估计也没心思去问,甚至他连自己什么时候走出宫门的都没有留意,他此时满脑子都在回想临离开时道塔塔主大人的动作,他总觉得那动作放在塔主大人身上显得极其违和,给人的感觉那么的…不庄重,对,如上次参见时,塔主大人法相庄严,丰神俊朗,气势时而雷霆万钧时而春阳融雪,与今日相比,他更愿意相信前者是塔主。 他掌管天象殿,师从前殿主,所学也算是传承自道家一脉的观星法与易经八卦,而道塔塔主是当今世上道法最为超群者,自然让他心生崇敬。只是今日所见塔主的所为,实在有损形象,总不能塔主是修习了道家无上秘术,一气化三清之法了吧?可那种传说中的法术真的存在吗? 算了,改日去拜访下花锋长老吧,他总比自己知道的秘辛多一些。没办法,谁让自家师尊基本上啥也没对自己交代就走了呢? 白辰按了按额头,当务之急是将落神宫令谕发往各州府,再合计出几个榜单,前者好说,有昊天镜与各州府的玄光镜配合,瞬息可达;可后者就要伤脑筋了。 一步步走过咫尺天涯,向着天象殿而去。 此时落神宫门内,道塔塔主拈来一朵云气将其捏成条鱼状,随手扔进云海,那条小鱼在云波雾浪中上下翻腾,时而溅起几朵云花,不一会儿便变成了一条小小蛟龙模样,张牙舞爪,好不自在。 道塔塔主以手托腮,看着云气怔怔出神,嘴里呢喃道:“不易啊,别让二师父失望啊……”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五章 没什么!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自进入这十万大山到现在多少时日了洛不易也记不清楚,只知道走过了秋风不再,迎来了白云皑皑,洛不易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的几乎只剩下了袖子,幸好青华是个女儿家毕竟心灵手巧,将她身上的外裙下摆撕下一半来,用草绳做线,一番缝缝补补,洛不易终于不用大冷天的还袒胸露背了。 “衣服脱下来。”一向觉得自己杀伐果断的青华现下有几分忐忑,不由得扯了扯身上的虎皮披风,因为显然自己这个女儿家当得不怎么称职,替洛不易缝好的衣衫前大后小,穿在他身上极其别扭,或许这时用虎皮再改一件是个不错的选择。 洛不易闻言道:“还好,能穿,比二师父的手艺强多了。” 洛不易并不是为了安慰青华,他说的是实情。想当初二师父进城里给自己买衣服,为了省下点儿酒钱,就没去成衣铺而是买上针线扯了几尺布头,回去后说是要亲手为他缝制衣衫,结果他满怀憧憬的穿上一试,发现衣衫只有一只长及脚踝的袖子,另一只袖子则根本没有成形,他胳膊伸都伸不进去,二师父对此十分愧疚,可他却跟看见了什么新奇好玩意儿一般穿将起来扮作独臂大侠,咿咿呀呀的唱起了戏来,逗得二师父老怀大慰,平日里抠抠搜搜喝上半月的酒被他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再说了,那张虎皮是他特意给青华取暖用的,不然她那大伤未愈的身体可经不起这寒风刺骨。 只是这漫天的风雪,他背着青华实在有些难走。 “咱们必须找个地方歇歇脚了。”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晃得眼睛生疼,洛不易不得不眯缝起眼睛,以期能看到个适合藏身的地方。他们所走方向正处于一干涸河床,本来是觉得顺着河床走在这雪地中不容易迷失,谁知道越走越远,风雪也越来越大。 “嗯。”青华自然不会有异议,毕竟她自觉是自己拖累了洛不易,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突然洛不易将青华自背后放下,说:“站好。”然后取出黑刀,好一会儿后将河床挖出了一个斜斜向下的大洞,洞口略小,将青华往洞里塞的时候差点碰到她的头。 是的,洛不易在地上挖了个洞将青华往里塞。 “你若嫌弃我拖后腿直接舍了我便是,这冰天雪地我也活不下去,又何必费力挖坑将我活埋?” 青华眸子泛了丝冷意,对洛不易说话都含着讽刺,她没有想到洛不易会在这时打算抛弃自己,亏她还为他缝补了衣衫。 “臭小子!” “嗯?”身在洞外的洛不易被风雪缠绕,并没听清洞中的青华说的是什么。他比划了下自己的肩膀与腰胯的大小,松了一口气,幸好自己身子偏瘦,不然还真不好说能进去。 倒退着爬进斜洞,用雪堵住半截洞口,轻舒了口气,回过头问青华:“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青华没什么好气道。 洛不易自是没什么心思去管这青华发的什么脾气,在晴雨城认识的几位女子让他意识到女子的心思都是很奇怪的,自己还是不要自不量力去猜了,他目前最在意的是自己目前走到十万大山什么位置了,自己还得走多久才能到那所谓的中心地带? 许是见洛不易久未说话,青华问道:“你是从何处学来的…挖洞避风雪?”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避难方法,以手触及洞壁,竟还有些浅浅的地温。 “小时候碰上下雪天,经常与二师父在庙前玩儿雪,堆出一个又一个大雪堆,然后我们就偷偷藏于雪堆之中,静待大师父一个雪堆,一个雪堆地找我们,最后再突然跳出来吓他一大跳。”洛不易似是陷入回忆之中,嘴角不自觉勾起。 “藏的时候二师父告诉我,大雪如被,人在其中可隔绝大多冰雪,那北极冰州便是家家户户住于冰屋之中,于是我想既然咱们走不动那便就地藏起来,等过了这阵风雪再继续赶路岂不很好。” 青华回头借着洞口的余光看向这位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少年,其眉眼温润,侧脸可亲,说话时嘴角不自觉噙着笑意,明明才十五岁的胡闹年纪,却偏偏不经意透出一股子岁月沧桑的味道,让人总是下意识忽略他其实不过是个小小少年罢了。 可笑她自认闯荡江湖十多年完全是个老把式,遇见小小的风雪天气就不知所措了,竟差点儿以为洛不易是要将她丢下不管。 自从身受重伤以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害怕洛不易丢下她不管了,莫非暂时的修为不再竟让自己变得如此软弱? 这边的青华心绪不宁,那边的洛不易则渐渐沉浸于这难得的安寂。 洞穴隔绝了外边大部分的风雪呼啸声,洞内的声音也基本传不出洞外,但还是有“嘎吱嘎吱”的踩雪声透过泥土传来。 “什么声音?”从出神状态醒转过来的青华感到了这声音的不对劲儿,要知道此时洞外漫天风雪,就连野兽也不会选在这个节点出来觅食,更别说十万大山里人迹罕至是出了名的禁地所在,除了侥幸出现在此地的他们二人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洛不易自然也听见了,只是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青华皱眉道:“其音恍惚,怕并非善类。”说完不禁又自嘲一笑,自己未受重伤时何曾如此胆小?哪怕遇到地级高手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可此时修为的恢复缓慢竟让自己连个小小黄级都不如,完完全全是个孱弱不堪的普通人。 “希望不要来找我们就好。”洛不易虽然晋升了修为,多少也算个玄级高手,可他一不会什么刀法招式,二完全没有多少对敌经验,说实话,迄今为止的战斗他都是硬着头皮上的。如此的玄级高手是打了折扣的,黄级的时候因为仗着黑刀锋利自己也敢拼命,这才一次次地化险为夷,不得不说太侥幸了。 要不说天往往不遂人愿,正在两人各自担心的时候,洞外的声音飘忽不定,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然后突然停了下来,随即只听洞外有人说话:“两位让奴家找的好苦…” 洛不易与青华两人吓得一激灵,身上的汗毛几乎瞬间竖了起来,抬头看向洞口,只见一张姣好面孔低头看着两人,眯眼笑着。 青华右手双指点向额间,似乎是想要取出什么东西,可一阵虚脱袭向她,身子一歪倒向洛不易。 “你没事吧?”洛不易一手取出黑刀,一手接住青华。 青华摇摇头,努力站好。伤势还是恢复的不好,还是太勉强了。 黑刀在手,洛不易镇定了许多,问道:“你是何人?我二人似乎并不认识你。” 那女子捂嘴轻笑:“此刻风停雪住,不如出来说话?” 洛不易眼神一恍惚,是啊外边好像不刮风了,那就出去再说话吧,这洞里实在憋闷的厉害。 “有些人不知死活,但是别拉上我!” 青华使劲扯着洛不易的衣角,不让其再向前动一步,可她毕竟伤势在身,修为尚未复原,又怎能抵得上洛不易力气大? 就在僵持之时,洛不易的黑刀刀锷处似乎闪过一道光华,洛不易愣在当场,发现自己正要往洞外走去,“啊”地一声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自己何时中招的?洛不易心里泛起一阵后怕,不禁拿眼睛瞪了瞪那洞口的女子,惹得其娇笑不已。 “小郎君实在有趣,我都舍不得了!” 洛不易刚想说话,却见那女子张口吐出一口白气,白气扭动如小蛇,速度极快,眨眼间蹿向了他,由于事出突然而他离得又近,最终没能躲开,化作一块人形坚冰。 青华见状也不着急,也不恼怒,只是站在原处脸露无奈之色。 “你心上人被我冻成冰块了你不担心吗?”那女子好奇问道。 青华面无表情道:“我想你误会了,第一他不是我心上人,第二我们出了十万大山就会分道扬镳,所以你给他解开然后放我们赶路就好。” 那女子轻咦一声,问道:“你好像知道奴家是什么身份?” 青华仍是那副神情,平静说道:“时有雪女,欲求良人,吐气成冰,载人以归。这个臭小子真的不是我心上人,而且我比他大十岁。” 她也是没想到会在此地遇上雪女,这雪女非妖非人非怪,相当于一种灵体,大都存在北冰州,其他地方少有。 洞口的雪女闻言轻笑:“听说人族八十老翁都有十四五岁的妻子,你们这只差了十来岁也不算什么啊!” 青华很想告诉她这情况根本不一样,真不知道这雪女身在十万大山里是怎么了解到人族之事的。 “若是奴家非要带走这小郎君呢?你要知道我们雪女是很可怜的,孤零零一生,仅为寻个归宿,而这个小郎君奴家看着就十分欢喜!” “我会死在你带走他之前。” 青华仰起脸斩钉截铁道。 雪女蹲在洞口,看着青华那张稍有铅华的脸喃喃自语:“果真佳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要不奴家把你也带走吧?” 青华闻言险些晕了过去,真不知道这雪女脑子里在想什么。 “咯咯…”雪女看青华的样子就感到一阵好笑,笑罢说道:“你若是承认这小郎君是你心上人的话奴家就不带你们走了,看得出来你还受着伤呢。” 当然受着伤,不然也不会任由你在那儿取笑,青华暗道,只是眼下只能先顺着这雪女了,不然救不下洛不易,自己也难说能够脱身。 “是,我承认这臭小子的确是我的心上人,我喜欢他很久…”话未说完,迎上了洛不易那双满是疑惑的眼睛。 “哎呀,奴家该走了,附近有雪魈出没,一定要当心啊!咯咯…” 洞口处的雪女瞬间不见了身影,声音远远传开。 青华羞红了脸,恰如含苞待放。 “所以我刚才说的只是权宜之计你信吗?” 洛不易闻言挑了挑眉,疑惑道:“所以你刚才说了什么,你能再说一遍吗?” “没什么!”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六章 疗伤小趣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那雪女说的没错,这时果真雪过天晴。两人兔子般从地洞中爬出来,弹去身上沾染的泥土,洛不易深吸了口气,看来今天走不成了。 雪下得太大,几乎就要埋下半棵树干,这要是人走上去只怕是会整个儿陷进去,就算他会那种踏雪无痕的轻身功夫也没那个本事再背上一个人。 “今晚只能在洞中凑活了。”洛不易叹道。 阳光混着冰雪的景色刺的青华眼睛生疼,听到洛不易所说也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刚又瞥见洛不易身上的那件别扭至极,单薄无比的衣衫,心下有些触动。算了,不跟他闹别扭了,就当可怜他吧。 俗话说的好,下雪不冷化雪冷,此时刚下完雪还没来得及化雪,太阳照的二人身上都有些暖融融,洛不易将洞口边清除出一块空地,以供自己与青华落脚之用。 青华盘膝坐到地上,抓紧时间吐陈纳新,运转功法,这一路上她只要没睡着就会想方设法地努力恢复修为,也确实有些效果,灵气如丝进入灵台慢慢滋润着此刻有些沉寂干涸的灵海。说来也是奇怪,按理说自己已经从灵台中察觉不到伤势,可修为却迟迟不恢复,打坐运功的效果也不及以前万一,她自修炼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由得气愤连连。 洛不易见青华正在修炼,于是自己也取出“玄”字秘籍,从头到尾再翻了一遍,确认自己所记无误后,手腕一振,秘籍便“轰”地着了起来,这本秘籍上的符咒道术他已然记清楚,那么这原本就留之无用了,一把火烧了了事。可惜的是上面仍没有记载刀法或者玄级武技,只有一门类似疗伤口诀的“长春功”,可以借真气灵气修复经脉。 于是脑中回想“黄”字秘籍上的那八幅“小人儿画”,打算从中琢磨出个一招半式,可到了第三幅就琢磨不下去了,因为其中第三幅颇为怪异竟是头朝下以手倒撑盘膝之势,自己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只好暂时放弃。 待会儿问问青华好了,她不是说她没受伤时修为比他高很多么?那么她应该比自己阅历深得多,肯定知道一些旁的武技吧?哪怕只是小小的基础技法也比自己瞎划拉要强得多啊。 洛不易将目光投向青华,等着她从修炼中停下来。这青华是长得真好看啊,都快赶上自己的小华凝了。 可没过一会儿见那青华脸色越来越怪,时而有青气蒸腾,时而有血色翻涌,洛不易心中一突,没等他有何动作,那青华便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嘴角溢出血迹。 这是走火入魔了? 来不及细想,洛不易赶忙蹲下身,见其晕厥过去脸色苍白,便知道一时半会儿她是醒不过来了,眉头一皱,这下该如何是好? 青华醒来之时已经感觉好了许多,晕倒之前灵台发出咔嚓之声,也不知现在如何了,凝神感知却发现此时的灵台传来丝丝温润之感如沐春风,甚至灵海都不再干涸,灵气如水珠凝结,如果照这个效果看,她再多汇聚些灵气就能直接催动功法恢复体内莫名的伤势。 这究竟是何原因?自己的家传功法在攻伐方面还比较厉害,可疗伤效果就差多了,而且自受伤后她就一直在做尝试,作用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可如果不是自己那会是谁,洛不易? 青华睁眼,却发现自己这会儿已然是在洞中,不过这洞比之前那洞可要大上太多了,怕是得有丈余见方,地上更生了一堆火。 “这里是?”青华下意识开口,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 刚说完突然感到背后一双手贴着自己的娇躯往下移了两寸,青华惊怒之下回身就是一掌打了过去。 “啪” “啊” 背后之人发出一声痛呼。 青华定睛一看,看清楚背后之人更是惊怒,忍不住张口怒骂:“登徒子!” 洛不易捂着嘴惊愕地看向青华,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会被青华打了一耳刮子,明明自己那么努力地在给她疗伤,怎么得罪她了被她又打又骂? 看着洛不易委屈中带着震惊,震惊中带着疑惑的眼神,青华的怒火“刷”的消散的无影无踪,联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转好的伤势以及洛不易盘膝而坐的架势,如何还不想得到洛不易正是在给自己疗伤。 “你确实是在给我疗伤?”青华向洛不易确认道。 洛不易闻言重重地点了下头,仿佛用的力气大就会更有说服力。 “把手放下我看看!”青华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一掌会正好打在洛不易嘴上。只是他什么时候会的疗伤之术?这一路上也没听他提起过。 洛不易迟疑了下,但到底还是慢慢将手放了下来。 青华好看的眉毛一挑,猛吸一口气极力忍耐着什么。 “噗…哈哈哈哈哈……” 可惜还是没忍住。 对面的洛不易嘴巴周围红呼呼的一手印子落在上面,嘴唇也似乎肿了几分,此时见青华狂笑不满道:“有这么好笑吗?你都打了我一掌!” 虽然哪怕狂笑也很好看就是了。 青华暗叹真是好久都未如此开怀过了,面对少年的不满随意说道:“你都该庆幸我伤势在身修为没恢复,不然你此时已尝到地级高手掌掴的滋味被我拍出洞外不知飞向何处了。” “那我真是感谢你手下留情了!”洛不易翻了个白眼,背转过身去。 见洛不易生闷气,青华不觉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个少年呐。 看了眼洞口投下的微光,摸了摸身下铺的虎皮,还有那堆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干柴,青华的语气不禁软了几分:“这洞也是你挖的?”洞壁整洁硬实,只有些齐齐断掉的卵石在提醒她这里还是在河床上。 “打洞术,也叫做鼠道法,一偏门法术而已,没什么攻击性。”洛不易背对着她说道。 “鼠道法,打洞术…那你之前怎么不用?”青华手指轻轻敲着膝盖,她想的更深一些,总觉得此术若是运用得好能起到大作用。 洛不易闻言迟疑了下,答道:“之前…忘了。” 青华手一顿,继而又轻轻敲打着,想起了又一个疑问:“这次多蒙相救,但你既然颇精疗伤之术,为何一路上不听你提及,莫非是觉得青华不配你施术不成?” 洛不易挠了挠头,仍是背对着青华说道:“忘了……” 手指瞬间攥起,青华只觉得又一股怒火已经在准备烧起来了。 而洛不易仍在自顾自地说着:“师父们给了我几本秘籍,都必须修为达到才能修炼。长春功是玄级疗伤功法,而我在界山山顶时才破入玄级,只翻看过去却并未太留意,况且这一路上只忙着赶路我确实没想起来。直到此次你差点儿走火入魔,我无奈之下才想着将本是给运功者本身疗伤的长春功用在帮你平复自身灵气上。” “长春功是吗?听着像是道家功法。”又将拳头松开的青华说道。 洛不易点点头,赞同道:“我跟你想的一样,应该是二师父给我准备的。” 青华轻抬眼帘,问道:“不知道尊师是哪位天师真人,可否告知法号名讳?说不得我便与之相识。” 洛不易再次挠了挠头,说道:“二师父叫……呃,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从来没问过他,就一直叫他二师父来着。” 青华闻言再次攥起了拳头,这个臭小子今日这般让人生气。不过那长春功在疗伤一途倒是颇有独到之处。 “以后再帮我疗伤可好?”青华问道,其实她本想学那长春功,可在她看来功法是门派之基岂能轻传外人?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求洛不易相助了,好在两人这一路上已是颇为熟识,她出言相求的话洛不易应当不会拒绝。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一个人曾经拥有过万贯家财,那么让他再去过贫苦日子那是万分过不下去的。就好比本是高手的青华,如今却落得普通人一般,好不容易察觉长春功对自己治疗伤势恢复修为有明显的帮助,她自然不想错过这机会。 “帮你疗伤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个要求,你答应了我就帮你。”洛不易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 还有要求?也好,公平交易最合适,于是青华问道:“什么要求?我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 “简单,那就是你不准再打我!” 洛不易背对着青华,左手伸出一根食指以强调自己的要求。 青华气极,却眉开眼笑道:“你转过来!” 洛不易早已不生闷气,只是一时挂不下少年的面子,这会儿听到青华让自己转身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不料刚转过头,一只秀拳冲着他面孔直直的打来。 “嘭” “啊” 音落,青华撤回身形,而洛不易则仰面躺下。 嗯,地上有些凉。 洞内隔绝风雪,少有寒气能卷进洞口。而外边天地早已是黑夜,一弯新月将光芒洒在河床的雪地上,倒也是别有番诗意在其中。 而在河床的远处,地平线尽头有一白绰绰的事物跑动着,那物赤面白牙,十分魁梧高大,手里还提溜着一颗头颅,这颗头颅面孔精致清秀,神情带着丝惊恐。头颅面容姣好证明其主人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丽女子,神情的惊恐则说明其主人十分惧怕此物。 若是洛不易或者青华看见这颗头颅的话应该能辨认的出来,因为这颗头颅的主人,正是雪女。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七章 半步地级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冰州雪原上,一女子手持长枪在月下将一浑身浓密白发的怪物刺杀在雪地上,看着怪物的尸体皱眉不已,暗道自己如果不用上地级力量短时间内竟还奈何不得这东西。 “吩咐下去,若再发现雪魈踪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般玄将不是它对手,一定要等我前来再做处置!” “是,鸾将!” 魈,一种体形如小儿,上小下大而独足向后的精怪,一般多在山里,昼伏夜出,也被称作山魈。 而冰鸾眼前的雪魈却并不一样,不仅高达八尺体魄强如金刚,且双足人立全身上下白毛长而浓密,还好它同样也是昼伏夜出,且只喜欢在冰雪最盛之地出没,人们循着规律倒也一直没出现什么雪魈伤人的情况。今晚府军押运矿藏突遭雪暴,不知怎的竟有一只雪魈被吸引而至与军队纠缠不清,连伤数名军士,幸好她担忧军队一直未归亲自来接引这才将之毙在枪下。 冰鸾也是第一次遭遇这怪物,体魄强大倒也罢了还能借助冰雪之力进行攻伐,明明一普通玄级的实力却在这雪暴之中强行提升至半步地级,实在罕见至极。 幸好其他地方应该也没有如冰州这么大的冰雪,不然这雪魈若是无地级强者镇压定是一方祸害。 雪暴已完全过去,队伍中除了被雪魈伤了几名军士便再无损失,相比较突然出现的雪魈,这突然发生的雪暴一点也引不起众军士注意,他们早已见惯了冰州的种种灾难。 时有风将雪卷起再由半空洒下,而钩月下,冰鸾修长身影持枪而立。 冰州是五州中最为严寒之地,一年四季都是风雪交加,其他州如西州的炽热干旱,济州的闷热潮湿,或青州与中州的四时皆具,可谓是都各有一番风土人情。 十万大山与青州相接,节气与之相仿,青州春,它则万物生发;青州夏,它也少不了艳阳暴雨;青州秋,它必杀机肃发;而此时则跟青州一般正值隆冬苦寒之季,小兽们或沉睡或藏匿尽量不出来觅食以免成为其他大兽的果腹之餐。 弱肉强食,自古如是。 “嗵,嗵,嗵…”声音沉闷异常,好似有庞然大物正拔山倒树而来。 地下的洞穴中洛不易与青华齐齐睁眼,洛不易一刀削在地上,一大块泥土翻起刚好将炭火堆压的严严实实,洞中顿时漆黑一片,只有洞口被月亮洒下一道清辉。 “什么东西?”青华刚还在虎皮上睡觉,却突然被声响震醒。 洛不易倒是没睡,他刚才一直在闭目养神,听青华问起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此物身形极大,只怕不是凶兽就是妖魔。” 雪中声音由远及近,震得洞中泥土扑簌扑簌直往下落,洛不易挖洞时并没有挖的很深,哪怕后来施展鼠道法也未曾再多费力,发出声音那怪物动静越来越大让洛不易担心这洞会不会塌掉。 “不要出去!”见洛不易蠢蠢欲动青华急忙按住他肩膀,这会儿出去岂不是被那怪物抓个正着? 洛不易也知道这会儿不能出去,可是这个洞明显经不住怪物的… “轰” 地洞塌了大半边。 脚步…… 两个人由于在洞口下,没被砸到,可抬头一瞧,那怪物脸大如盆透着血红的颜色,獠牙长近半尺泛着冷光,手里拎着个脑袋,竟是雪女? 洛不易一把将行礼塞给青华并把她甩向远处,而自己横着黑刀挺身跃起。 白天时那女子的气息并不弱于自己,可此时她竟横死在这怪物手上,换言之现在的自己与青华二人完全不是其对手。 突破玄级后还没好好试过黑刀,虽然也与一些凶兽喂过招可他遇到的要不太强他只能躲闪,要不就是太弱试不出来威力。 不知道眼前这只怪物强还是弱呢? 洛不易一刀斩去,那怪物亦举爪相迎。 “嘭” 洛不易被怪物直接拍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 差距太大了。 被甩向远处的青华刚站好脚,就看见洛不易与怪物刀爪相向的那一幕,一击,便已经分了胜负。 不是这样打的,青华暗道。一路走来,她不是第一次看见洛不易与凶兽打斗厮杀了,每每都是倚仗其黑刀的锋利,蛮横直冲,毫无头脑,毫无章法,若让她评价的话洛不易只会得到一个毫无过人之处的说法。 可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怪物所害?青华施展身法双足连点,向打斗处飞奔而来,但未及半途,打斗再起变化。 洛不易摔倒在地,那怪物似乎有些不大相信自己已经一击将对手击败,用巨大的爪子碰了碰洛不易的肩膀,似乎是想确认一下洛不易是否真的被打死了。 就在此时,“锵”地一声,洛不易翻身而起抽刀砍在怪物爪背上鲜血迸溅,入骨三分。 黑刀比起在密林中时的确更为锋利了,这只明显比以前那只巨虎的实力高得多的怪物同样因为大意被洛不易砍中,这次却能够砍入骨头了。 看来这臭小子还算有几分机灵,没傻乎乎的硬碰硬,对方一看就是那种体魄强横力大无穷的主,青华放下心来,估摸了一下体内好不容易积攒的灵力,默默将其转换为法力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洛不易知道青华的打算恐怕就要惊讶万分了,玄门修者吐纳灵气藏于灵台是为黄级,灵气凝聚成灵力是为玄级,灵力由修炼者功法运转之后便成了法力,而法力,是步入地级的象征,青华将灵力转换为法力,说明她本身就是地级高手! 洛不易当然不知道青华的打算,也不知道她是否是地级高手,这时的他正被暴怒的怪物追赶的恨无登天之梯。那怪物虽然体型庞大但却极为灵活,双爪如人般挥拳捣向洛不易,洛不易虽然闪避再三仍是被第二只爪子轰在刀身上,又一次栽到地上。 “临!兵!”法决连施,胸闷吐血的洛不易感觉好了不少,咽了一口血沫,冲着青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再抬眼看向那怪物,只见它赤红的兽脸上满带嘲弄,旁若无人地舔了舔爪子上的伤口,将扔在地上的雪女头颅一口吞下,朝着洛不易一声怒吼。 洛不易被挑衅的眼睛直冒火,一个忍不住再次咬牙冲向怪物。 “愚蠢,别去!”青华惊怒,不想那怪物如此聪明竟然还会激将法,而洛不易偏偏还上当了,可想而知会有个什么结果,此时再顾不得别的,凝起唯有的一丝法力唤出一把细如指尖短不过半尺的青色剑影,晃晃悠悠地刺向怪物。 而那怪物像是玩儿腻了,一爪将洛不易重重拍飞,正要追击时发现有个青色小虫一般的虚影向着自己飘来,疑惑地用手点了一下,那虚影竟“嘭”地炸开,将怪物的整只手掌直接炸掉。 “啊吼!” 怪物举着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臂朝着青华的方向怒吼个不停。 远处因施法再次变得虚弱不堪的青华暗道可惜,她本是朝着那怪物的心脏而去的,没想到被这机警的怪物因好奇心给识破,不然这次就能一举将其灭掉,那岂不是能省很多力气? 又见那怪物双腿一蹲,脚掌用力一蹬,跳将起来。 “不好!”洛不易大惊,眼见那怪物跳出的方向正是青华所在之处,吐出口中淤血,提气跟了上去。 青华有心逃跑,却无力而行,只能眼睁睁看着怪物落在自己身前三尺之处,任由其血红的双目瞪着自己。 “地支我为大,五鬼来帮忙,任你神仙土,洞中我称王。鼠道法,落!” 洛不易的声音从怪物身后传来,而随着洛不易的咒法喊完,那怪物果真有一半身躯陷入了河床的土里。 “再落!”怪物惊愕之间便又落下一半。 “再落!”洛不易大喊,随声而应,怪物终于深陷进土里,被翻起的泥土掩埋。。 洛不易也终于赶了上来,绕过大坑,将摇摇欲坠的青华背在身上。 这鼠道法虽仅仅是黄级法术消耗灵力不多,可洛不易要做到边赶路边施法,然后还要小心控制坑洞的范围大小恰好将怪物陷进去而又不会伤到青华,确实并非易事,不过目前看还是值得的,虽然知道伤不了怪物,可能够救到青华已是足够。 洛不易知道此时停留不得,急忙快步离开,可没走两步,脚下的河床已开始颤抖,那怪物破出在即! 顾不得许多,洛不易转过身,咬破右手食指,于左手掌心快速布罡行雷,再以太极加持之,起咒道:“天地苍苍,雷火茫茫,借我煞气,以显其罡,风火雷电,掌心雷,疾!”一掌拍向已经隆起的地面。 只见洛不易掌心血符微亮,雷火气息瞬间凝聚又被洛不易祭出,“轰”地一声,坑洞处泥土被炸开,地下冒出一股白烟来。 这掌心雷乃是道家基础雷法,施法最是快捷,别看洛不易初次施展还得在掌心又是画符又是念咒的,道法高深者可直接勾动天地,省去这些步骤抬手既是雷火。 一声低吼从地下传出,接着怪物从洞中一跃而出,身上的白色毛皮被雷火烧的焦黑一片,头顶更是被炸得血肉模糊。 洛不易低了低眸子,想不到这怪物如此皮糙肉厚,一颗掌心雷竟只是让其受了点皮肉之伤,这下可不好办了,咬咬牙再次将左掌推出,念道:“风火雷电,掌心雷,疾!” 又是一颗雷球炸在怪物那断掉的手腕附近炸响,怪物再次断掉了一截手臂,可奇怪的是这次怪物竟一声不吭,好像被炸掉的不是自己胳膊一般。 “吼!” 那怪物突然发出一声怒吼,然后就见有冰雪在其身周飞舞环绕,雪越来越多,风越来越大,竟形成了一处小型暴风雪。 虽然不知道怪物在干什么,洛不易却不打算坐以待毙,可他刚要抬腿逃跑时,风雪消散,露出里面的怪物,只见它头戴冰冠,身上覆了一层冰甲,连断掉的半截手臂也重新凝成一只冰凌爪。 趴在洛不易后背的青华瞳孔却猛然收缩,不可思议道:“半、步、地、级!”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八章 半生花海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五州大地公认的修行阶段共分为四大品级,那便是天、地、玄、黄,而每个品级又能够划分为高、中、低三个小阶段,比如黄级低阶,玄级中阶,地级高阶等。 可在此之外还有两种约定成俗的品级划分,那便是在高阶之上,一为巅峰,一为半步。巅峰阶段好理解,而巅峰再进一步,便是半步,何为半步?既是半只脚已经踏入下一个品级了,拥有了下一个品级的修为特性。 青华眼前的这只怪物能借取天地之力,并以自身法力为根本,化天地之力为己用,它身上凝结的冰甲就是地级修为特性,天地之力的表现。 这也是青华难以置信的原因,要知道玄级与半步地级那可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若这怪物还是玄级的话,她还有信心与洛不易一起试探一二,哪怕实在不行还可以伺机逃走嘛,可怪物竟能强行踏入半步地级,那他们逃走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只见那怪物吹气成雪,雪做飞舞状向着两人飘来。 “躲开!”青华提醒道。 其实不用青华的提醒洛不易也知道这些雪花不好惹,不然那怪物费尽力气是为了造雪花玩儿?这样想着,洛不易脚下却丝毫不停,借着身法左突右闪,那些雪花也终于力尽,落到了四周被掌心雷炸起又散了一地的泥土上,几乎是瞬间,那些泥土便被冻结成了一大片冰块。 “嘶!”洛不易惊讶的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这仅仅是怪物的一口气就如此厉害,接下来还怎么打? 怪物的一击未能奏效似乎是并不影响它的情绪,只见它手臂高高举起然后朝着二人的方向轻轻一挥,地上冰雪飞腾而起,化作一个个雪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二人。 洛不易时而躲过密集砸下的雪球,时而用黑刀削掉几个,被累了个够呛,这雪球可不能冒险碰上一个,不然他或者背上的青华估计就得被砸伤了,没见那些雪球几乎将地面给砸成蜂窝了么? 那怪物兴致十足得逗弄着两人,好似猫崽在戏耍刚捉到的老鼠,直待没了兴致再将其一口吞下。 洛不易可不会随了怪物的心意,他边努力逃窜边想着破局之法。怪物刚出现时还不是半步地级,总不能因为被自己与青华给气到就突然晋级了吧?那么它也许是施展了秘法只能够持续一会儿这种状态? 那么自己只要撑过这段时间不就有机会杀死它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洛不易的想法,怪物那只冰晶凝结成的爪子越来越亮,然后隔空向着洛不易抓去。 “小心!”到底是曾经的地级高手,怪物刚有动作就被青华给发现了。 洛不易听到青华的提醒才意识到空中砸下的雪球已经停了,瞥见了怪物那只虚空抓来的巨爪,还未近身便觉得冷冽刺骨,想躲避却发现脚不知何时竟被冰雪给冻住了,心念瞬息万转,思索如何逃生。 只是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借助黑刀里九字真言的力量了,两位师父都是地级高手,他们刻下的法阵应该能对付得了那半步地级的怪物吧? 把黑刀竖在胸前,刀身上的云箓梵文依次亮起被灵力激发出道道波动,洛不易念起了咒文:“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黑刀绽出无匹刀气,被洛不易一刀甩出迎着那只冰爪砍去。 背后的青华小嘴儿微张,好似看到什么令她难以置信的事情,直到看着那刀气轻易破开冰爪然后斩到怪物身上,将它膀子连同近半截身子给削了下来,才喃喃自语道:“浪费!” 她这时才知道洛不易口中的两位师父哪里是他所说的什么地级高手,地级高手就能将如此秘法当做法阵刻在神兵之上了吗?反正她觉得自己地级中阶的实力办不到,这个办不到不是难以在神兵上刻画法阵,而是洛不易神兵所激发的秘法分明含有一缕超乎地级修为之上的力量,这就足以证明洛不易的两位师父中至少有一位是半步天级的修为,至于是天级高手的可能性青华没有去想,世上唯二的两位正在中州落神峰上呢。 至于她说的浪费,那是真觉得洛不易浪费,这一刀就算是让一个真正地级站在原地不动都要被削做两半,何况区区一只半步地级的怪物?而且她觉得这秘法不应该仅仅是这么个用法,洛不易师父肯定还有别的用意。 “吼” 怪物挺着剩下的半拉身子哀嚎不已,可是转瞬又用冰将伤口冻住,眼中凶光毕露恨不得将洛不易生吞活剥了,用仅剩的一只爪子用力捶打着剩下的半拉子胸膛,锤得胸膛砰砰作响,锤得它獠牙巨口不断吐出口口黑血,可越是这样,怪物周身的白雾越多。 “不对,快跑!”青华一眼看出那怪物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在自残或者疗伤,怕是在酝酿着什么。 洛不易闻言也顾不得恢复被黑刀抽去的灵力,拔腿就跑,他可没那个余力再劈出一刀了。 可往往人的心愿就是这般,你盼着什么老天就偏不给你什么,这不,洛不易与青华并没能如愿逃离,而是被怪物召来的白雾一圈一圈缠绕起来,不到半晌便成了一坨冰疙瘩。 这怪物似乎出了口恶气,朝着夜空兴奋地吼了一嗓子,就要朝着这一坨冰疙瘩走去,眼前两人一个炸了自己一只前爪,一个更是干脆斩了自己半拉子身体,哪一个都留不得。 没想到自己堂堂雪魈在冰雪天地里几乎无敌的存在,竟然会重伤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上,传出去岂不笑掉其他凶兽的大牙? 雪魈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獠牙,一口咬向洛不易与青华。 “嘭” 一只赤黑色的爪子突然出现,将雪魈的脑袋拍了个粉碎。 “无视界令者,杀无赦!” 只见一身着白纱的少女赤足踏地,头戴花冠,身旁跟着一赤黑豹子。 “为何不连他们一起杀掉?”少女面容纯如春水却无丝毫表情。 赤豹缩了缩脖子轻轻摇了摇头,不敢看少女一眼。 少女皱眉,旋即问道:“与她有关?” 赤豹轻轻点了点头,却仍不敢看她。 一挥手,少女将洛不易与青华身上的冰块拍去,然后一手一个扔在了赤豹的背上,说道:“带走!” 十万大山到处都是冰雪覆盖,极少能有露出土石之地,这日头一升起来,金暗交错,十分壮丽。 “白,白。” 洛不易睁开眼,又是在洞里?看来自己与洞穴缘分不浅呐!下意识摸了摸,怀中黑刀仍在,坐起身,看见青华躺在自己不远处。 脑中一阵眩晕传来,自己与青华是被那怪物冻住了的,竟没身死,这是怎么回事? “白!白!” 洛不易错愕,回头一看,果真是小白,不禁喜道:“小白是你救了我们吗?” 小白眼露疑惑,然后“咯咯”一笑便从赤豹的背上跳了下来,抱着几个果子蹲到洛不易的身前。 洛不易接过果子咬了一口,甘甜可口,汁水丰盈,笑道:“谢了!” 小白“咯咯”一笑,对洛不易摇了摇脑袋,青丝扫过洛不易脸颊,弄得他怪痒痒的。 “唔!” 洛不易闻声看去,却是青华此时醒转过来,半坐起来,看似并无大碍。 见状,洛不易也是放下心来,扔过去一个桃子模样的果子,说道:“小白给的。” 青华下意识接住果子,看了看笑嘻嘻的小白,拿起果子闻了闻,果香扑鼻,尝了尝,清新可口,在她所食用过的水果之中当属上品。 不过…… “哪儿来的果子?”青华问道。 与小白你一下我一下玩儿着拍手游戏的洛不易头也不回地答道:“刚说了,小白给的啊!” 青华闻言为之气结,这寒冬腊月天气,你上哪儿去找这么水灵的果子?真不知道平时的机灵劲儿到哪儿去了。 狠狠咬了几口果子权当是解气。 那边儿的洛不易与小白将游戏玩儿了二九一十八遍,马上要玩儿第一十九遍的时候,洛不易突然一拍脑子:“对啊小白,这些果子你从哪儿找到的?” 小白“咯咯”一笑,纤指指向洞外。 天地有四时,春,夏,秋,冬。万物循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莫不盖也。然而也有例外者如北、西、南三州,虽仍按照古制,与青州共行历法,其气候各异,风景自不相同。 但如洛不易眼前这般半生花海半雪原的景致,他怕是有生以来从未见过。 不仅是洛不易,连青华那清冷的面庞都露出惊喜之色,眼中流溢动人光彩。 突然小白跑入花海间,赤足跳起了舞,时而踩在花枝,时而踢起花瓣,激起花瓣沸腾如浪花,而小白便是浪尖最欢快的那朵。也许是玩儿的不够尽兴,小白右手一招,又有轻盈雪花翩然而来,与花瓣纠缠在一起成为小白的玩伴,忽又化作漫天丝雨,随着微风洒落,沁人心脾。 蓦然,小白回头看向洛不易,伸出素白手掌。 “白!”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九章 一只猪的经历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五州大地自“天变”后妖魔日渐稀少,这自然要得益于五州州主举措得当,府军劳苦功高,各大宗门也自是功不可没。 但还有一点没太多人意识到,为何不能是有些妖魔之属自行隐匿了踪迹呢? 妖魔有来自于异世,也有自五州各地中滋生。 闻剌是“天变”之后于晋阳城外新生的妖魔,刚出世便赶上了五州紧锣密鼓的剿魔行动,骇的他四处躲藏低调度日,十来年之间倒也没出什么事,不过就是一直饿着肚子,他自出世起就没尝过一次鲜血,真是难熬的紧呐。 而就在大约三四年前,他被一位魔王大人找上门来,收拾了他一顿之后说是让他进一个叫做圣教的地方,并且进圣教还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功绩,不然只能是最底层的普通教众,哪怕他拥有魔帅的实力也无济于事。 妖魔的功绩是什么?自然是杀人屠戮,祸乱苍生,反正怎么让这天地遭劫怎么来,怨气、戾气那是他们的最爱。待他们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哪个还去管这方天地会如何? 闻剌哪儿有什么功绩?他连一只蚊子还没来得及杀,就被迫东躲西藏,一身出世便是高阶魔帅的修为愣是被磨得变成小小的巅峰魔将,如此妖魔也算是朵奇葩了。 可如今魔王级别的妖魔都不敢轻易露头搞事情,他又该去哪儿弄点儿血腥来装点装点自己堂堂魔帅的身份?城里肯定不行,一个不好就要被发现,然后再次被追,东躲西藏,这不是他想要的日子;城外村镇虽然勉强可以,但就怕不小心撞见出外游历的宗门弟子,虽然他不惧这等人,可惹了小的来了老的,他可没什么后台。 如此一来只能去人迹罕至之地了,比如说十万大山。 闻剌走在十万大山相当的惬意,这里到处都是灵气充盈的小兽,他吸血的话也不用可着一个往死了吸,往往捉上一群这个喝一口,那个喝两口的,喝完再放了便是,是以别看他在十万大山待了好几年了也从没惹出什么事端,引来修为比他高的凶兽或灵兽。 “什么禁地,还人与妖魔不得越界,什么界山神圣有灵,触之即死,看来都是谣言呐,这谣言就应该止于我这种智者!” 在这里他不单有了血食,还能尽情的享受灵气,不光恢复了原本高阶魔帅的实力,甚至还更进一步成了低阶魔王! “也就是我这种智者才天赋异禀,厚积薄发之下一举踏入魔王之境,如此一来,我便不需要去寻那劳什子圣教,在这里安安逸逸的,说不得就一不小心成了魔帝了!然后再过几年便去寻那妖魔异界,也许他们会直接让我做圣教之主!” 说到兴高采烈之处,闻剌忍不住露出一只耳朵,扑扇扑扇地。 “哦?何时区区一只猪性妖魔也敢妄言圣位了?” 突然一句笑语从闻剌背后传来,金质玉声,想来应该是个极富魅力的人物。 可再有魅力你笑话我堂堂魔王大人作甚? 闻剌闻言转过身来,恶狠狠地对背后人说:“本智者我天生圣人之资,若不是有意领略天道运转,早已是那天下无双之人。” 只见背后共有两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后边的人在右,身高八尺,一脸的横肉;而前边的人在左,容貌俊逸,手拿檀木纸扇,天然一段风流,生的一张好皮相,刚刚应该就是他开的口,此时他又说道:“在这方天地里称得上无双的人物我就认识那么一个,可惜不是你。” 那闻剌本就是随口胡说,只期待可以吓得住这突然蹦出来的人物,别看他咋咋呼呼,其实早已是大汗淋漓,有人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在他的背后,还是两人!他就算再狂妄也知道这两人不好惹。 但面子不能丢。 “你说不是我就不是我了?说不定我跟那人一样有本事。”闻剌兀自嘴硬道。 然后对面落后一步的人走到他跟前三尺远,一把捏住他后颈肉,将他提在手里,转头对之前那人恭敬道:“圣主,此等劣货让我吞了就好,免得扰了您的雅兴。” “无妨,将他带在身边当做代步之兽即可,平日里也能帮紧纳罗你拿些东西。”被称为圣主之人微笑说道。 马上要被当做代步兽的闻剌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提在手中已是惊恐万分,听见这圣主之言更是差点儿当场魂飞魄散:“啊…啊圣主饶命!” 代步兽不就是坐骑?妖魔里谁会拿妖魔当坐骑?闻剌的尊严不容许自己做坐骑。 “饶命?我何时说过要伤你性命?”所谓的圣主仍是呵呵笑道,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 这时那满脸横肉的紧纳罗拿蒲扇般的大手使劲扇了闻剌一个耳刮子,气道:“你可知这时何等机缘?错过这次你就到妖魔界忏悔池忏悔自己眼瞎吧!” 说完也不能闻剌答应,便跟着那圣主离去。 机缘?圣主?妖魔界?圣教? 闻剌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也来不及仔细推敲自己想的对不对,飞步追了上去。 “圣主等等我!等等你的小猪猪啊……” 不一会儿,一只浑身鳞甲,背上两只翅膀的大猪载着那圣主自雪地飞了起来,紧纳罗紧随其后,且并未借助外物却御空飞行! 三人或者说三妖魔于十万大山上空堂而皇之地飞过,按理说早该激起各类实力强横之兽的不满甚至攻击,如今却毫无动静,莫非是被自己强大的实力所震慑不成?闻剌心中狂想不已。 但这些都是旁枝末节,闻剌表示自己自打由一只普通家猪,因为不知吃了团什么东西而变成喜食鲜血的妖魔,在今天之前所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也许就是十五年前的猪圈里,那头屁股又大又白的母猪,可今天才发现母猪是真的比不上下面那片绚丽的花海与雪原,还有在那之间飘然起舞的一白衣少女。 这时紧纳罗凑过来圣主身边说道:“圣主,是那界山山神与两个人类娃娃。” 圣主拿折扇轻拍左手,目光划过云层之下如同精灵般跳跃不已的小白,而后在青华脸上停留片刻,最后定睛在洛不易身上。 紧纳罗顺着圣主的目光看下去,见是一少年男子,奇道:“圣主,此少年有何不妥吗?” 他们圣主最喜爱收藏不凡之物,下面的两个女子当得起天下绝色,所以对于圣主的吸引力极大,会多看她们两眼,但那个少年男子是个怎么回事,圣主大人为何神色这般怪异? 圣主皱皱眉,他从未感到如此奇怪之事,明明是一普通少年,却不知怎的吸引了自己的目光。 想不通。 “唰”一声打开折扇。 “赶路吧,就在前方了。”轻轻拍了拍闻剌的背,闻剌便受到鼓励一般,嗷嗷叫着向前飞去。 而此时的洛不易正打算拉住小白伸过来的手,突然抬头看向天空,他总觉得有一个与自己有着密切联系的什么东西在那里。 分明什么都没有啊?奇了怪了。 青华也眉头微皱,她分明觉得好像有人在半空盯着自己看,那感觉一闪而逝,难道是错觉? 而伸出手的小白神情疑惑,突然拉起洛不易就往花海深处跑。 “小白!” 洛不易被拉得踉踉跄跄差点儿摔倒,暗道这小白力气好大,然后跑过青华时,一把将其捞起,甩到后背上,青华一时间震惊无比。 “臭小子!” 十万大山极其大,很少有人能走到中心地带的,这样一来也就没人知道十万大山的最神秘之处到底有些什么,又是个什么样子。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根本没有人会来到这方十万大山里最神秘之地。 在一片花海的尽头有一个大大的山谷,山谷并没有什么太特别之处,十万大山的各个妖兽却将之视作圣地,为何?盖因此处唤做妖谷,堂堂妖兽之主便住在这个地方。 妖兽,妖魔,两个多么接近的称呼。 妖兽是开了灵智的野兽的统称,分为灵兽与凶兽,其中灵智觉醒且能抑制本能,有着准则底线的便是灵兽;而灵智开启,兽欲却更加放纵,凶狠残暴,便是凶兽。其实不管灵兽还是凶兽在上古时都被视作精。 而妖魔则不同,不管是五州大地自己滋生的妖魔还是妖魔异界中的妖魔,其根本都是因为万物吸纳了怨戾之气,从而滋生而出,他们都有自己的思想,不过这所谓的思想却在很大程度上要受到怨戾之气的影响,进而变得仇视万物,仇视天地,生而便有毁灭一切的想法。 拿闻剌来说,其实他本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家猪,也就贪嘴一些,最多再加上喜欢看母猪的屁股,却因不小心误食了一团黑气后成了新的出世妖魔,虽然资质还不错,竟能生而魔帅实力,但自那以后就经常管不住自己想要喝些鲜血,甚至多吃点儿血食,新鲜的那种。 是以他是十分抗拒自己作为妖魔的身份的,本来东躲西藏就疲累至极,没想到又被魔王找上门,逼着自己上这十万大山。 不过他运气算是不错的,不仅恢复了实力,还更进了一步,又遇到了有可能是传说中的那个人,如果真是他,哪怕当坐骑也不是不可以啊,那简直是猪生赢家啊! 而这个赢家此时在背上之人的指点下飞越花海,来到一处山谷,山谷虽大,但没什么特别的。 然而这个普通的山谷今日有十三人浮在半空。 “妖主座下十三辰恭迎圣主大驾光临!”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章 十三辰(上)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妖谷中有一片森林,森林里有一汪竹海,竹海边有一座竹楼,竹楼上有一个紫氅女子倚窗而立,风声划过,竹影瑟瑟。 “禀妖主,十三位大人将圣主接到,现已至竹外。”一狐尾侍女说道。 紫氅女子,也就是妖主头也不回说道:“知道了。” 但仍是一动不动。 半个时辰过去了,侍女额头汗津津,欲再多说什么,却终是咬咬牙忍了下来。 “独倚危楼良人语,风也嬉嬉,竹也淅淅……让他们进来罢。” 侍女应是而去,半路擦了擦额头,轻舒了一口气。 那可是妖魔圣主,天底下最令人恐怖的存在,怕也就是自家这位大人才敢漠视于他吧! 竹林外,紧纳罗正与十三辰对峙:“你们妖兽就是这样恭迎我们圣主的?” 紫毛鼠闻言拨弄了下脑后扎的羊角小辫,为了模仿妖主大人的穿着她还特意扯了块紫萝纱挎在胸前,此时眨着灵动的大眼睛说道:“哎呀,咱们十三辰都全部出动来迎接了,这还不够重视吗?” 上古观天象以成历法,以干支纪元。其十干曰:阏逢、旃蒙、柔兆、强圉、著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黓、昭阳。十二支曰:困顿、赤奋若、摄提格、单阏、执徐、大荒落、敦牂、协洽、涒滩、作噩、阉茂、大渊献。后经由落神峰简化为天干地支,令十天干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二地支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依序而行,便是所谓六十一甲子,十二年一纪。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在人成运,故而地支除了在天象上对应十二宫之外,也有自己的形属载体,那便是十二属相: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 妖谷是妖兽至高无上之圣地,其妖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其麾下聚拢起一批手段不弱的人马,修为有高有低,但最低的也有地级中阶的修为;而这支妖兽人马竟好巧不巧地刚好与那十二地支属相相称,故始称作十二辰兽,正是:紫毛鼠、臭脸牛、音虎、矛兔、沉龙、祀蛇、巫马、尾羊、蜃猴、祐鸡、须狗、害猪。 这便是十三辰之前身。 “哼哼,重视?怎么不说是害怕?”紧纳罗冷笑,将双手自背后摸出两把弯刀来。 一骨瘦如柴摆着一张臭脸的男子向前一步,也同样地从背后抽出两把弯如牛角的刀来,言语平静道:“想跟大姐动手?让我先试试你的斤两!” 紧纳罗嘿然一笑:“早闻牛老二有双剔骨刀,最是能解肉剔骨,今日也让本尊见识见识。” 说完先手一击,弯刀如圆月惊雷瞬息而来。 牛老二眸光一沉,双臂肌肉暴起,剔骨刀自下而上后发先至,四刀相交却只发出“锵”地一声,二人默契地没有动用修为,只是纯粹的体魄力量,饶是如此,牛老二也被砸的所踏之处入地三尺,双臂颤抖不已。 而反观紧纳罗却被掀飞出去,落地,激起碎石无算。 “好一个牛老二,本尊堂堂魔帝,在力气上竟然比你差了少许,不愧为妖主座下。” 牛老二从地坑里跳将出来,也不多做言语,静静站在一旁,神情并无半分自傲,好似在力气上胜得过那紧纳罗并不是什么值得自豪之事。 “紧纳罗大人自是不乐意跟我这只会蛮力的哥哥一般见识,不然魔帝气息稍露丝毫,也不是我等半吊子能够抵抗得了的。”一儒冠书生捧着一本发黄的旧书,笑脸殷殷说道。 “祀蛇?”紧纳罗看似对这名为祀蛇的书生颇为忌惮,小小退了一步,不过正如祀蛇所说,凭实力,论修为,他与眼前十多人单打独斗哪个都能轻易胜之,但这些人自然也有抗衡自己的办法。 “好了,别伤了和气,我们能进去了!”正当紧纳罗胡思乱想之际,圣主自他背后开口。 果然,只见那十三辰朝着两边分开,一红色狐尾的小侍女苍白着脸走到众人身前,轻施一礼道:“妖主请各位大人入林内议事。”说完踩着小碎步快速离去,似乎这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被牛二称作大姐的紫毛鼠伸手一引,娇声道:“请圣主入内。” 说完带着其余十三辰率先走入林中。 紧纳罗看着十三辰径直向竹林走去不再看他们一眼的,不禁怒道:“岂有此礼,竟敢小视圣主大人!” 那圣主却呵呵笑道:“紧纳罗你在人间待得太久了,以至于忘了在妖魔界只信奉一句话,走吧,先进去。” 紧纳罗闻言立马息了怒火,跟在圣主身后往竹林走去。 闻剌从原身再化作人身,收起了心里的那点小得意,强大如紧纳罗大人堂堂魔帝级高手都会在一群明显不如紧纳罗大人的人面前吃瘪,自己仅仅是个小魔王而已,也不知以前自己自豪个什么劲儿,什么天赋异禀?呸! 再想着魔主大人的话,妖魔界信奉什么?不是圣主,不是魔帝,是实力,实力为尊! 缩了缩脑袋,闻剌更加低调了几分,只是脚步慢慢变得坚定。 穿过竹林,入眼的是一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竹楼,闻剌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一屁股将这竹楼给坐个稀巴烂。 但是当那身穿紫色鹤氅的女子走出竹楼瞥了他一眼时,他后悔有了这个想法,身子挺不住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感觉瞬间减了三斤肉。 圣主侧移一步挡在闻剌身前,折扇一收,笑道:“何必跟个猪猡一般见识。” 十三辰中的害猪冷哼一声,胖乎乎的肚子颤了一颤似乎在表达不满。 妖主站定,看着身前这个在她眼中只是一道虚影的妖魔圣主,一句话也不说,转身走入楼内。 妖魔圣主见状也不恼不气仍是一副温润君子模样,犹豫了下,终究是抬脚跟了上去。 “圣主?” 紧纳罗也想要进去却被十三辰围成一堵人墙死死拦住,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圣主被妖主带进竹楼。 “你们妖兽是铁了心要与我妖魔界做对不成?”紧纳罗面无表情,心中却思索着自己若与十三辰对上的话胜算如何。 想起十五年前,妖谷曾派出十三辰中的祀蛇、巫马与尾羊三人乔装做天将殿府军,一出手便强杀了两名半步魔帝,而那时仅有尾羊一人是半步天级,祀蛇与巫马只有地级中阶的实力。 现在十三辰俱在,除了从未出过全力的老大紫毛鼠,和实力深不可测的沉龙,还有那个令十二辰兽改名为十三辰的家伙,饶是他乃堂堂五方魔帝之一,圣主亲侍,也不敢说肯定能在这么一群人面前讨到好处。 实在是这妖谷藏于十万大山之中,十三辰更是甚少出世走动,他们圣教很难搜集到这些人的消息,对其知之甚少,更害怕对圣主的计划产生影响,这才令他投鼠忌器。 “如,如果你真要这么说的话也,也没意见。”尾羊是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小姑娘,胆子特别小,虽然装着胆子说了句话,却被紧纳罗一瞪,吓得躲到了祀蛇的身后露出个小脑袋瓜偷眼看着他。 “哼!”紧纳罗不屑一声。 当年落神峰差点儿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那道塔之主更是因心挂天将殿殿主之死,分心之下被他们打成重伤,最后连那落神宫主都没能逃得过“那位”的手段,如今就算要加上这妖谷,他们也是丝毫不惧。 他担心的是现在的圣主只是一道瞒天过海的神魂,万一那妖主起了加害之心,以圣主目前的状态恐怕不是那妖主的对手。 无言之间,弯刀再次出现在手上。妖魔之属大都来自异界贫乏之地,手中神兵甚少,这双名为圆月的弯刀还是自己晋升为五方魔帝之一时被圣主所赐,乃罕见的地级神兵,五方魔帝之中,他是拥有地级神兵的第三人。 身为五方魔帝之一,圣主亲侍,怎能置圣主危险于不顾? “月升。” 明明是大白天,一道满月却从紧纳罗背后缓缓升起,满月妖异血红,洒下道道光晕将众人笼罩其下。 十三辰顿感肩头一沉,似乎连气息流转都滞纳了几分。 大姐大紫毛鼠看了眼那道于太阳下还能抖擞威风的血月,笑吟吟说道:“紧纳罗大人唤出妖魔界血月虚影让咱们品尝,咱们怎么着也得接住,须狗,上!” 一皮肤黑黄的老头儿顶着个瓜皮帽,一晃两悠地走进圈内,咧开嘴一笑,漏出满嘴仅剩的七八颗牙来,说道:“小老儿没什么本事,就是有手戏法儿还算拿得出手,紧纳罗大人您给掌掌眼!” 说着将颤巍巍的两只老手举起,右掌搭在左手上做出了个手影。 紧纳罗嗤笑道:“还真是没什么本事,你做这戏是哄小儿的不成?”说着将满月挑在弯刀刀尖上,便要朝着十三辰投掷而来。 “嘿嘿嘿,小老儿的戏法儿可不是比划比划样子,您瞧好了,这狗儿要吃月亮咯!”须狗老头儿嘴里呼哧呼哧地说着话,手上也不忘让左手小指与无名指虚开,做出狗张嘴的动作。 紧纳罗更是不屑:“原来十三辰尽是名不副实之辈,让人笑……” 话音未落,却猛然惊愕,原来自己刀尖上的圆月竟不知不觉中被什么东西咬去了一口,看那被咬的豁口形状,不正是须狗老头儿手影做出的狗嘴吗? “却是小瞧你们了,这位须狗老先生怕是半步魔帝吧?”紧纳罗脸色十分难看,不仅是这须狗破了自己的月升之术,更是为自己的轻敌嘲笑。 须狗老头儿嘿嘿一笑,也并不言语,只是回到众人身边静立。 紧纳罗心中怒火攀升,从自己晋升为魔帝以来何曾被如此无视过?不禁魔帝气息轰然爆发。 “你们找死!” 竹海被无形气息炸开,地面也深陷下去近三尺,似有血色烈焰熊熊燃烧,烧的虚空扭曲变形,方圆百米之内唯有竹楼仍安然无恙。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一章 十三辰(下)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妖魔界有五方魔帝,俱是魔主下实力最高之人,以强者为尊的妖魔界莫不崇敬之。而现在被亿万魔众信仰崇拜的五方魔帝之一,竟被区区十万大山中的一些走兽飞禽如此藐视,紧纳罗出手便是全力。 两道半月状刀芒自弯刀交叉斩出,瞬息斩向十三辰。 “结阵!”紫毛鼠娇喝一声。 十二人于电闪之间已然按照方位站定身形,双手结印,将紧纳罗围在阵内,而那发自紧纳罗圆月弯刀的刀芒竟然消逝一空! “不可能!”紧纳罗怒目圆睁,自己是堂堂魔帝高手,按照人族的说法便是天级修者,敌对一群修为参差不齐的地级或者半步天级高手不说摧枯拉朽,那起码也该是轻而易举地便能将其击溃,怎么可能自己的全力一击还未碰到十三辰中的任何一人便被化解于无形? “啊!” 紧纳罗状若癫狂地劈出一刀又一刀,然而没有一刀砍得中十三辰。 “月升!”再次唤出血月投影,紧纳罗圆月弯刀毫不迟疑将满月斩出,一刹那似乎天地归寂,满月以紧纳罗为点将四周斩杀于须臾。 然而,竹楼仍旧矗立,十三辰依然毫发无损。 紧纳罗呆立当场,颤抖着看向自己手上的刀,原来自己如此不堪,一方魔帝竟拿区区十三人毫无办法?突然,他一刀插向自己胸口,“噗”地一声入肉半截。 “呦?不愧是魔帝级高手,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意识到自己身在幻境之中,还能找到幻境的漏洞清醒过来,佩服,实在佩服!” 抬头,入眼是一个脏兮兮乞丐模样的瘦脸年轻人,手中托着一枚散发氤氲气息的琥珀珠子,笑眯眯样子看着就令他生厌。 而四周花草无恙,云淡风轻,十三辰依旧围在自己身前,哪儿有丝毫打斗过的痕迹? 沉思片刻,紧纳罗问道:“何时开始的?” 那瘦脸年轻人眼珠子一转,说道:“呀,紧纳罗大人问得什么?咱不知道啊!” 紧纳罗自是没相信这年轻人的鬼话:“莫非这片竹海是个幻阵?”眼睛看向紫毛鼠。若是这整片竹海都是个巨大阵法的话,自己于不知不觉间中了招那倒也算情有可原了。 “没什么幻阵,妖主所在,根本不需要弄那些虚头巴脑的。紧纳罗大人仔细想想看,从一开始应该就已经…”紫毛鼠话未说尽,撩了撩头上垂下的碎发瞥了紧纳罗一眼。 紧纳罗默然不语,一开始…和牛二的对刀?还是与紫毛鼠的对话?亦或者是落在这妖谷之时已然被暗算?好像都不太对,如今回想起来似乎难辨真假。 “是那道喊声!”紧纳罗脑中灵光闪过,向紫毛鼠求证道。 紫毛鼠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紧纳罗大人战力无双,咱们只能耍点小聪明以期望您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现下看来果真是侥幸,不然凭紧纳罗大人的手段,咱们怕是从始至终都要吃瘪。” 果然,紧纳罗心中暗道,自己千小心万谨慎,但是在十三辰于妖谷上空接迎自己等人时还是难免心神一松,被他们钻了空子。只是自己没发现倒也罢了,圣主岂能不知?那就是圣主故意没提醒自己了。 想到此处不禁苦笑,向十三辰拱了拱手,少有地客气道:“敢问是哪位的高明手段,本尊诚意求教。” 一身穿白色兽皮裙袍,头戴兽毛方巾的女子越众而出,开口说道:“可当不得紧纳罗大人的求教,我们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罢了。我是音虎,失礼了。” 紧纳罗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音虎,赞赏道:“虽有众人合力,但既然能仅凭声音将本尊拉入幻境,音师在音之一技上的造诣怕已经是登峰造极,本尊佩服,本尊对五州音乐之道颇为喜爱,若音师能来圣教麾下,那当真是本尊之幸。” 所谓师者,一技之长能载于道也。能称音虎为音师,看来这紧纳罗的确对音虎推崇的很,且若按照紧纳罗所说,音虎进了那所谓的圣教也必然是身份高贵无比。 只是音虎却抿嘴一笑,转身回到众人当中,竟是丝毫不在意。 “咱们对紧纳罗大人是以礼相待,不想紧纳罗大人竟然当着咱们的面挖起墙角来了,这可不怎么厚道!再说了音妹子在咱们妖谷一人之下,不比在你那圣教要逍遥自在?”紫毛鼠怀抱双手不忿道,她身为大姐大自是看不下去紧纳罗此举,那等于是在扯自己的紫萝纱啊! 想到此处,紫毛鼠手往上一举,打了个响指,然后指向紧纳罗,娇喝道:“是可忍孰不可忍。三疯子,替姐姐揍他!” “嘭” 一道身影从十三辰众人中跳出,砸到了紧纳罗眼前的土地上,奇异的是如此大的声响那人却没激起半点尘埃,紧纳罗仔细一看,那人脚下竟然并未挨着地面,而是离地一寸悬在空中! 五州天地法则,地级才可御物飞行,天级方能凭虚御空。他们妖魔与妖兽虽然得天独厚,有些本身就能凭借天生的翅膀飞于半空,但那毕竟是极少数,绝大部分的妖魔或者妖兽都是同样遵循五州的法则。 之前见十三辰他们大都是御物浮于妖谷上空,他也就没多留意竟有一人是实实在在站在半空中的! “敢问阁下是哪一辰?”由不得紧纳罗不谨慎,实在是这十三辰的手段层出不穷,他都有点儿应接不暇了,谁知道这所谓的三疯子又会有怎样的奇异本领?况且这三疯子悬空的状态已然证明了其最起码也应该是半步天级的修为,甚至已处在突破的边缘! 只是话音未落,那三疯子自原地消失,待他再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脸上已经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什……” “嘭”又挨了一拳。 “你……” “嘭,嘭,嘭…” 再次挨了三拳之后,紧纳罗一脸呆滞地被击飞出去,在地上留下深深的拖痕。 “怎么会?莫非自己如今还在幻境之中?”一个翻身从地上跳起,紧纳罗心中暗疑,不然自己一个魔帝怎么可能如此简单便被击飞?可没等他得出结论便又被重重一脚踹进了土里。 披散着头发的三疯子跃回众十三辰身前,半蹲在地上左手撑地看着紧纳罗的位置嘿嘿傻笑,一张满是污垢的脸上显出几分兴趣。 地面炸裂,紧纳罗从中跳出,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看刀!” 眼看圆月弯刀带着满月虚影于半空斩下,三疯子却躲也不躲,只见他双腿半屈成硬马,双手合十迎向那道巨大刀影,在刀影临身前双掌微开又瞬间合拢,将那刀影死死接下。 紧纳罗看着三疯子被刀影的巨大威力所推动而不住地向后平移,虽然脚下踩出两道深深的足辙,但终究还是稳稳地接住了自己的一刀。 妖谷的人都不按常理的吗?什么时候半步天级能硬撼真正天级高手了? 其实这样的人并不是没有,给紧纳罗印象最深的就是落神峰天将殿殿主花绝,那个仅凭一杆长枪便能与魔帝相斗而不落下风之人,那个被落神宫誉为史上最有可能在三十岁突破天级的存在,但他已在十五年前与圣教一役中被黑风老祖偷袭陨落,紧纳罗还为此感慨过一段时间,没想到今日在这妖谷竟能再遇一个类似之人! “快哉!哈哈哈…” 紧纳罗仰天大笑,笑声中他将双刀同握在左手,直直飞向刚刚站稳的三疯子,右手手掌与三疯子的双掌相抵,掀起无形风波。 战圈外,十二人看的津津有味,这个说紧纳罗飞的好快,那个说三疯子马步蹲的真稳,若是再能有些瓜子茶水,那真当成看大戏了。 “时间快差不多了。”紫毛鼠眯了眯眼睛笑道。 祀蛇翻了下书页,抬头瞥了眼这时已将双刀收起,赤膊上阵的紧纳罗,笑着说道:“就是不知道这位紧纳罗大人能熬得住红了眼的三疯子几拳。” 三疯子是十年前自十万大山的最深处跑出来的,那地方他们这群人都没有去过,也不知怎么会出现这么个半步天级境界,战力却可匹敌一般天级的怪人来。 他们本是妖主麾下十二辰兽,各自有原身状态,但三疯子却是真真正正的人族,祀蛇仍记得三疯子出现在他们眼前时赤红着双眼,将十二辰兽中大部分给揍了个遍,幸好陪同妖主外出的紫毛鼠与沉龙及时赶到,众人这才合力将三疯子擒下交于妖主发落。 妖主到底是妖主,手拿把攥间便将三疯子制得服服帖帖的,并用秘术激发其神志,抑制其凶性,使其凶性一天仅能爆发三次,三疯子之名便由此而来。 “落神宫的道塔塔主曾经来访,只手就将红了眼的三疯子镇压,听妖主说他那时还是重伤之身,真是让人不可思议!”祀蛇既是感慨三疯子的强大,也对道塔塔主修为修为的深不可测发出声赞叹。 紫毛鼠的眼睛越来越亮,说道:“那道塔塔主本身就不比妖主弱,更何况他落神宫收有天下功法典籍,自然对同为人族的三疯子极为克制。不说那个,快看快看,大场面来了!”声音中满是雀跃,对将要发生之事充满了期待。 只见场中不断对掌你来我往的两人各自后退开来,紧纳罗大笑:“哈哈哈……好一个三疯子,好一个十三辰,今日本尊过足了瘾,曾经因镇守妖魔界未能与花绝厮杀一场实乃平生憾事,想不到得以在你身上圆满。不过接下来本尊要动真格的了,你若是还有后手就使将出来,不然过了近日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月,陨!” 紧纳罗弯刀圆抱掠向三疯子,而半空中一轮血月挟带无匹威势砸了下来。 一人一月由地上天上袭向三疯子,三疯子似乎避无可避。 避什么避! 紧纳罗没看见三疯子低垂的脸上泛起冷冽笑意,眼睛逐渐变得通红一片。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二章 竹楼小话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竹楼内,紫氅妖主坐在主座,妖魔圣主立在她身前,手中折扇不断扇动着。 “任他们胡闹没事吗?”圣主忧心忡忡看向窗外,似乎颇为担心自己的亲侍下手没个轻重,让自己在妖主跟前理亏,从而影响自己所求之事。 妖主纤纤素手轻轻端起侍女奉上的清茶,轻启绛唇抿了一口,说道:“无妨,死不了。” “那我就放心了。” 圣主闻言果真放下心来,主人家都不在意手下的死活,他操心个什么劲儿?这竹楼中自带阵法,任外面打斗再热闹,也丝毫无损楼内的清净。 这清净,他喜欢,最是适合谈话。 回过头来,从桌子上捏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品尝之下只觉回味无穷。这妖谷所在真是好地方啊,不但妖谷四周景色奇异壮美,妖谷中竟然还有如此鲜嫩的葡萄,这就让他很感兴趣了,要知道此时五州正值冬季,就连那济州与西州也不会如妖谷这般气候宜人。 “妖谷所在之地怕是有些特殊吧?”他本是妖魔界圣主,修为通天,可现下只有一丝神魂到此,想要探查此地机要还差了少许。 妖主不欲多言,再次抿了口茶水后口中轻轻吐出三个字:“死火山。” 圣主恍然,怪不得,怪不得此地灵气浓郁,气候温常,丝毫没有暴躁火气。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妖主的月貌花容,又强行将视线转向妖主手中把玩的茶杯,看她那样子,显然对茶杯要比对圣主感兴趣的多。 说是茶杯其实就是极为普通的杯子,不像青州文人喜欢用那种或玲珑精致,或题文写字了的杯具来附庸风雅,妖主的茶杯称之为粗碗也无不可,要不是似乎用的时间久了些,带了些温润之感,怕是也引不起圣主的注意。 妖主自是早就察觉到了圣主盯着茶杯的视线,冷哼一声,小心翼翼地将茶杯放在桌上,那副样子像极了在安放什么奇珍异宝一般,生怕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不觉得眼熟吗?”妖主斜眼瞥向圣主,做了一个举杯喝酒的豪放架势,睥睨之间,豪气顿生。 如果是旁人做这动作圣主只会视若无睹,何人能在他面前豪气的起来?不过若是妖主做来,在他眼里便只剩下赏心悦目,而且这般姿势他也熟悉无比,心中震颤之余也是无奈至极。 “是他的罢?”虽是问话,但这句话仍是说的斩钉截铁。 妖主闻言收起架势,嗤笑道:“难得你还未曾忘记。妖魔圣主?嵇长歌!” 听到这个数千年以降从来无人知晓的称呼,嵇长歌长叹一声,苦笑道:“何必如此?我与他争道三千年,他都不曾责怪过我,你又何苦讥讽如斯?” 妖主勃然大怒,绣眉紧蹙,大袖一甩斥道:“争道?在你看来是争道,在他却不然。况且煌煌大道无数,你为何偏偏选了这么一条悖逆之途,弃亿万众生于不顾?” “我悖逆?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真正选了悖逆之途的不是我,是他!”嵇长歌此时哪里还像是个高高在上的妖魔界圣主,背转过身去,却不敢再看妖主一眼。 然而妖主却是不屑道:“道不同?为何你不说是你想当那天地的走狗,想做那两界共主?” “天地大势,我亦只是顺势而为,何错之有!”嵇长歌争辩道。 险些被嵇长歌的说法气笑,妖主怒骂:“忘恩负义之辈!” 嵇长歌闻言回过身来,忍着怒意道:“我来此不是与你做这口舌之争,只希望在我真身破封而出之时,你们妖谷可以做到袖手旁观,如此我可答应你日后可为这十万大山留一方净土。” 妖主惨然一笑,恨声说道:“妖魔圣主雄才大略,岂会在意我们小小妖谷插手?你们联合起来害他陨落之时,我这被困于笼中的雀鸟都未能出手相助,等你再破封后我就算想将你碎尸万段,怕也是无能为力。” “如此最好,我不想连你也陨落。” 嵇长歌实在不想让妖魔与妖主对上,虽然他知道妖主是被困在这十万大山,但还是忍不住想来试探一番,不为别的,只因为妖主若是出困,除了他真身外,妖魔界中只怕无人是其对手。 但没想他这下意识间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彻底激怒了妖主。 “嵇长歌!” 一声娇喝,只见妖主紫氅飘荡之间一掌印向嵇长歌胸口,这一掌普普通通毫无异象,却打的嵇长歌身形巨震,须臾间竟是变淡了几分。 这突然的变故,饶是嵇长歌也始料未及,惊疑不定道:“琼姝,你!” 双足轻点,妖主落于地面上,听到嵇长歌叫了自己的名字,又是大怒:“住口,你不配唤吾之名!念在往昔情分上给你留几许薄面,待日后再见便是生死之敌!” 紫氅大袖一挥,妖主已是不见了踪影,连桌上的粗碗也一同消失。 竹楼内随之恢复了清净,窗外嘈杂的打斗声于隐隐约约中渐渐落下,想来胜负已分。 没想到这时隔三千年再见故人,竟是落得如此收场。 罢了,女子生起气来又有什么道理可言?嵇长歌就那么独自站在门口回头望向屋内,手里的折扇被手随意拎着,身上的长衫被风卷起,头巾被他一把摘下,用手搓成粉末化在风中。 莫忘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这句时常挂在那人嘴边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但若再向前一步,他便不再是嵇长歌,而是那威名赫赫的妖魔圣主。 满头发丝肆意飞扬,嵇长歌踏出门槛。 “紧纳罗,走吧。” 半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紧纳罗闻言低头跟上自家妖魔圣主的步伐,而一旁的闻剌不敢多问一句,老老实实地化出鳞甲飞猪真身,将二人飞载而去。 “来来来,打完收工了啊!” 紫毛鼠唤来其他人,将三疯子紧紧围在中间,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似乎见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物一般。 然而此时红了眼的三疯子又岂会坐以待毙?只见他一个弓步前冲,将害猪狠狠撞开,然后箭步至须狗的背后将那老头儿拦腰抱起,“咚”地一声倒扣在地上。 “哎呦!我的老腰啊!这家伙也太狠了!”须狗老头儿在地上趴着哀嚎不断。 众人见状纷纷打起精神,谁也不想被三疯子当破麻袋一样丢来丢去。 只是这并不是打起精神就能避免的了的。众人修为最低也有地级中阶实力,这样的修为放在天下那也该有一席之地,可面对半步天级,并且还爆发了凶性,红了眼睛的三疯子,他们也只能望尘莫及。 尾羊小姑娘也是半步天级,见须狗老头儿暂时失去了战力,一双小手上下翻飞,显露玄玉之色,与那三疯子战在一起,双方你一拳我一掌,真是好不热闹。 “呀!”一声懊恼传来,却原来是三疯子忽又舍了尾羊跳至巫马身前,没等巫马祭起手中长幡便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其踹飞出去。 被甩在一边的尾羊小姑娘嘟着嘴,娇声道:“我生气啦,二尾之力,开!”身上玉色轰然蒸腾,将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唰”地一声掠至与蜃猴正比划手脚的三疯子身侧,秀掌拍向他的脑袋。 好一个三疯子,见尾羊袭来,不慌不忙地逼退蜃猴,揽住尾羊的手腕巧力将其丢向远处,却是不想直接与二尾形态的尾羊硬碰硬。 紫毛鼠看着眼前闹剧,不禁头疼无比,没想到众人心里或多或少仍对曾被三疯子击败过而耿耿于怀,纷纷想在拳脚上赢个几分。这想法自然是无可厚非,毕竟好胜之心谁也有,但是目前看来,众人并不拥有这个实力,要知道三疯子红起眼来可是能胖揍普通天级的存在啊! “别与他比斗招式了,你们不是对手的,直接用上看家本领!尾羊妹子,由你开始!”紫毛鼠皱眉指挥道。 尾羊小姑娘点点头,双手十指交错合握在一起,足下用力蹬地,娇喝道:“起!” 一道尖锐虚影如羚羊挂角一般顶在三疯子胸前,饶是他反应迅速用双手死死抵住,也被尾羊小姑娘的这一击打的连连后退,双脚在地上划出深深足痕。 “看矛!”又是一声娇喝响起,却原来是身穿轻甲的英武女子,矛兔前来助拳。只见她手中双矛合二为一变成一柄长枪,枪出如龙直抵三疯子背心,迫得三疯子只得腾出一只手来抓在枪头璎珞处,一时间进退不得。 紫毛鼠与沉龙对视一眼,是时候了。 “天罗!”沉龙将手上盘龙长棍立在一旁,双手结印道。 紫毛鼠也几乎是同时结印,喝道:“地网!” 只见天降青气,地升玄黄,凝成两道大网将三疯子罩在其中,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最终越缠越紧,动弹不得。 紫毛鼠终于松了口气,这三疯子的凶性虽说被妖主亲自抑制后,不受刺激便不会随意爆发,可一旦爆发,每次再想约束他都要费上一番周折。 此次三疯子因紧纳罗起了凶性,也多亏了紧纳罗他们才能如此轻易将其制住,彼间得失不可以量计之。 “好了,赶紧收拾一番,妖主等候的真正贵客应该就在这几日便会到来,咱们不能失了礼数。” 虽然紫毛鼠看上去娇小了些,其实在众人中威信十足,到底是大姐大,一声吩咐后无人怠慢,纷纷照做。 沉龙是个身材高大相貌俊逸的青年,此时拄着盘龙长棍来到紫毛鼠身侧,问道:“可知道圣主所言贵客到底是谁?”不是他好奇,而是众人都好奇,好奇连妖魔圣主都不放在眼里的妖主所等候的会是什么人物,可又摄于紫毛鼠威严,是以撺掇与紫毛鼠最能说得上话的他来询问。 紫毛鼠整理了下脑后的小辫子,嘴里嘟囔着是不是换个新发型什么的,听见沉龙问话也并未回答,仍是自顾自嘟囔着要不要再换身衣衫。 被无视的沉龙也不气恼,显然对紫毛鼠这副模样习以为常,不过这倒令他更好奇了,什么时候一向不怎么注重形象的紫毛鼠,竟然开始在意起自己的穿着打扮?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到底是个什么贵客能让她如此? 落神峰上的道、佛二位塔主曾经来过,紫毛鼠如常以待;妖魔圣主来访,紫毛鼠将其看做恶客临门。 难不成再来者比这几位还要厉害不成? “紫玉!”一声呼唤自竹楼内传来。 紫毛鼠瞬间回神过来,跑向竹楼:“妖主大人!” 妖主大人一向甚少召唤他们,这次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吧?沉龙跟在紫毛鼠身后,打算一起进楼内看看。 只是未到门口,沉龙突然感觉额头一疼,似是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又看了看已然跑进门内的紫毛鼠,不禁有些疑惑。 紫毛鼠察觉身后动静,后头看了一眼沉龙,颇为嫌弃的说:“去去去,女儿家的事情你一个大男人掺和个什么劲儿!自己去玩儿蛋去啊!” 沉龙闻言眸光低沉,哪怕见过了不少紫毛鼠不着调的样子,此时也有些招架不住,偷偷扫了眼裆部,玩儿蛋去?呵呵……眼角抽搐着离开竹楼附近,远一些,再远一些。 而竹楼上妖主大人挥去了侍女,独自一人坐在榻前,望着满榻的衣物,眸子璀璨如星辰。 这时刚好紫毛鼠上得楼来,见得妖主大人在绣榻前一筹莫展,忍不住“嗤嗤”轻笑起来。 妖主自然早就发现了紫毛鼠,见她躲在一旁偷笑,是以笑骂道:“你这丫头,竟敢偷偷取笑于我?还不赶紧过来!” “是,是,我的妖主大人!嘻嘻…”紫毛鼠小跑着碎步来到妖主跟前,助妖主脱去紫氅,只留下内衫。 没了紫氅的妖主似乎一下子柔和起来,没了妖主的强势与霸道,只剩下仙姿玉色,般般入画。 “妖主大人打算穿何种衣裳?”紫毛鼠见各式各样的裙衫铺满了绣榻,显然妖主大人是为了这穿着之事费尽了脑筋。 妖主少见的露出一丝小女儿姿态,茫然道:“这些是我多年来攒下的,但都还未曾穿过,紫玉你给出出主意才好!” 紫毛鼠与妖主关系极好,闻言调笑道:“人族有个说法叫做女为悦己者容,咱们妖主大人英明神武,想必不是为了那悦己者了。况且以妖主大人的颜色无双自然穿什么都是绝代风华,何苦为这个伤脑筋呢?” “你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简直讨打,有好主意就说,不然就自己滚出去。”妖主半羞红了脸,笑骂不已。 知道妖主并未生气,紫毛鼠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说道:“反正人还未到,咱们有的是时间准备,从此时开始,一件一件试过去,总能有件满意的不是?” 不得不说但凡是女儿家大都拒绝不了试穿新衣的诱惑,就连堂堂妖主也未能避免,连道:“是极,是极,紫玉你说的没错,咱们试过便知,来,你帮我把把关!” 于是衣袂纷飞,娇笑不已,此间千娇百媚,万种风情,不须与人说。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三章 第一关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地间万物有类,众生有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有各的优势。 但抛开类别来看,在地上谁跑的最快? 若是不论修为的话,一般来说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这是种族上的优势,羡慕不来,洛不易对此深有体会。 “白!” 小白坐在赤豹背上咯咯直笑,在一山谷入口处等着远远落后的洛不易。 洛不易气喘吁吁地翻了个白眼,那赤豹是个什么修为的灵兽啊,同样是背上有人,凭什么它就可以跑的那么快那么轻松,而自己耗尽灵力也追之不上。不过眼看就要进山谷了,想来小白不会再让那赤豹跑太快了。 背上青华小声嘀咕:“笨。” 洛不易闻言撇了撇嘴。 确实,就一个玄级高手来说,洛不易的脚力是差了些,轻身功法也是学自于两位师父给的黄级秘籍上的黄级功法,而两位师父又出于种种原因没有亲自教导自己,自己进境又快,才导致了这么个尴尬的局面。 洛不易有气,自己这两条腿当然跑不过赤豹那四条腿啊,更何况那赤豹明显修为比他高的太多。若是自己跟赤豹的比读书写字的话,自己稳赢。 如此想着脚下却是不停,终于在赤豹嫌弃的目光中赶到了小白跟前。然而不知那赤豹有意还是无意,洛不易刚想喘口气却发现它又开始向山谷中迈进,无奈只好咬着牙继续坚持。 在风水上有“平洋一凸胜千峰”的说法,意思是若是平原上有凸起之地,那么此地必然钟大地之灵秀,集千峰之精华,乃是一地灵脉所在。洛不易他们一路走来,穿过花海,没想到在这尽头竟会有这么一处神奇的山谷。 这里五步一景,十步一色,往往这边有各种果树抱在一团,那边有各色花朵开满一树,灵兽三五成群,见了他们也不害怕,有甚者竟捧着一把果子献给赤豹背上的小白,面露恭敬神色。 小白咯咯笑着别过灵兽,将果子分与洛不易及青华,自己也拿上一个轻轻咬了一口,眯起眼睛,像是在品尝人间极味。 洛不易也学着样子咬了一口果子,啧啧称奇,他想过小白身为界山山神,那么她在这十万大山当中地位必然是超然的,可想不到的是竟然如此受尊敬,此处竟会有灵兽主动献上供品。 穿过山谷外围的森林,便来到了一处竹海边缘。当此隆冬时节,能有树木长青,百花齐放已属不易,眼前这片巨大的竹海更是让人赞叹不已,一言以盖之“碧海空灵美,风逸朗太清”,说的就是此了。 “白!白!”小白指了指这片竹海,示意这就是自己带他们来的原因。 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青华自背上放下。此时的洛不易哪里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小白的指引下,机缘巧合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这十万大山的中心地带,也就是两位师父老朋友的所在之处。 可如两位师父那般出尘世外,结识的老朋友又会是怎样的前辈高人呢? “嗖” 一支短矛射来,毫无防备的洛不易下意识偏了下脑袋,将之险险避过。 “倒是挺灵敏,你是玄级修为?”一英武女子身穿轻甲缓步从竹林中走来,手上还提着一支短矛。 洛不易看了眼身前不远处女子手中与插在地上那支一模一样的短矛下意识应了声是,他都没弄明白对方为什么袭击他,这里不是前辈所在吗?莫非前辈并不欢迎自己? “那就好,接下来我便将修为身法压至黄级,探探你的手段。在下矛兔,失礼了!” 矛兔说罢便朝着洛不易奔来,身法也并不比洛不易还是黄级时快上多少,显然如她所言是压制了身法的。 错愕之间,洛不易只得仓促拔出黑刀招架矛兔刺来的短矛,却只觉一股巨力打在刀身上,将他远远震飞。 顺手将插在地上的那一支短矛拔起,握在手中,冷冷道:“注意,接下来只看你身手如何。”双矛横起,如两条狠厉毒蛇攻向洛不易周身。 “不行,挥刀太慢,用力太尽,不知变通,畏首畏尾,下盘不稳,破绽太多,真不知道你是如何能走到这妖谷的。” 矛兔一边挥矛疾刺,一边游刃有余地出言点评洛不易的各种破绽,一矛打在洛不易背上将其打了个踉跄,得空看了眼坐在赤豹背上津津有味看着他们打斗的小白,朱唇轻启道:“原来是借了界山山神的力,那就难怪了。” 洛不易刚刚站稳,闻言脸上臊红一片,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可没想到在那自称矛兔的女子口中竟是如此不堪。能有幸这么顺利进入到这十万大山的中心,也的确是有小白的引导,更不要说若不是小白相救,自己与青华二人已经丧生于那只白色怪物之口,他可以是笨蛋,可他绝不甘心被当成是个一无是处的笨蛋。 “临!兵!” 诵出真言,洛不易感觉刚刚与矛兔拼刀时消耗的灵力恢复了少许,体力也在慢慢积攒,那么,是时候为自己争口气了。 足尖疾掠,洛不易双手握刀,刀尖泛起寸许锋芒直直刺向矛兔。 矛兔何等阅历修为,自然一眼认出洛不易的手段:“九字真言?看来你师父待你确实极好,如此秘法都舍得让你糟蹋。” 双矛轻轻一架,将洛不易的黑刀挡住,矛兔冷笑道:“若以为身手灵敏了几分便能胜我一招,那你就太小看我了。”左手短矛一挥,将洛不易黑刀甩掉,顺势一脚踹向洛不易肚子。 洛不易艰难地避过矛兔突如其来的一脚,以手撑地,喘气不已,暗道自己几乎用出了全力,却依然没能伤到她分毫,也不知道她以区区黄级修为怎么做到的。站起身,再次挥刀砍向那矛兔。 “所以你的倚仗是你手中的神兵吗?”矛兔见洛不易的黑刀与自己的双矛几次三番地硬碰硬却丝毫无损,断定那把刀是不世出的神兵。 矛兔见洛不易再次向自己冲来也毫不慌张,双手将两只短矛首尾相接,一阵白光闪过,出现在矛兔手中一柄霸气无匹的纯白长枪。 眼看黑刀临身,矛兔仍不急不缓说道:“若是你没了手中的刀,又当如何?” 瞬息间,洛不易几乎以为自己趁其大意,终于得手之时,手上突然传来剧痛,才见白光一闪,矛兔手中长枪如银龙出海,划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深深血痕,再被枪身一拍,黑刀脱手而飞,插到不远处的草地上。 “什么!”洛不易手中没了黑刀不禁有些不知所措,近半年以来自己一路闯到这里,如果没有黑刀相伴,那是想都不要想。黑刀在手之时他就算不会什么招式,照样可以凭着直觉劈砍,倚仗黑刀之利倒也有几分威力,可现在黑刀被打飞后他却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与人过招,拳脚吗? “哼,半吊子罢了。”见不得洛不易那副单单丢了兵器就失魂落魄的样子,矛兔长枪一震,便将洛不易轻易震飞跌坐到黑刀旁边的地上。 一旁的青华自是能看得出来矛兔似乎并无恶意,只是不知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下手颇为干脆。看着洛不易用手半撑着地面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青华有些心疼这个少年,毕竟他才十五岁而已,入品级也不过是最近几个月的事罢了,实在是自己的功法不太适合洛不易,不然面对洛不易的救命之恩及一些不为人知的心思,她怎么也会教洛不易几手防身,如此遇到这种情况也不至于尴尬于斯。青华悄悄背转过身去,不再看场上的任何动静。 就在青华刚转过身后,洛不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矛兔看似随意的一击却极有分寸,虽然未伤及洛不易的体魄却将他灵力拍散,让他筋疲力尽,一时间脑袋昏昏涨涨。用力摇了摇脑袋,将黑刀拔起来,用封带缠住了右手与刀柄,深深呼了口气,又一次朝着矛兔走去,步履蹒跚。 矛兔神情十分复杂,不解中带着赞赏,只是又带着几分不屑说道:“韧性挺足,就是脑子不太好使,认不清现实,不知道什么是自不量力。” 洛不易越走越稳,越走越快,右手黑刀快速递向前去,普普通通的一刀,没有刁钻的角度,没有锐利的锋芒,有的只是不甘平凡的小小念头。 “我说了你这是自不量力,枉费心机!”矛兔向前一步,将长枪平平递出,在她看来自己仍然只要用个“震”字诀,便能将洛不易轻易击败。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洛不易并未跟之前似的举刀便砍,而是身子一沉,往矛兔怀里撞了进去,又用黑刀挡了下枪身,借力将刀逆着画了个半圆刺向矛兔喉间。 说时迟,那时快,矛兔打死也没料到洛不易还有这等无赖打法,如果是敌人的话她倒是也有狠辣手段迫其离身,但偏偏洛不易是妖主口口声声说起过的贵客,自己只能间不容发地退了两步,让过洛不易刀尖的锋芒,咬牙道:“你这一刀什么名堂?” “自己瞎捉摸的,唤做月刀。”终于逼迫矛兔小小输了半招,洛不易也不禁有些喜意,言语间也轻松了许多,看,咱并不是一无是处! 矛兔闻言暗自嘀咕了句什么,然后又开口说道:“这次是我大意了,我这一关你算是过了,继续向前吧。” 说完也不等众人有何反应,径自几个纵跃跳回了竹海,须臾没了踪影。 洛不易一愣,刚刚过关带来的喜悦还未来得及回味,就被矛兔临走前的话赶得干干净净。 继续?还有?一阵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四章 阴阳和合术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快看快看,四姐竟然输了半招!” 蜃猴看着眼前的一个坑坑洼洼的铜盆乐呵呵说道。这个铜盆是巫马用来施展镜光术的,他们为了做出这个铜盆搜遍了妖谷大小角落的铜器,甚至竹海之后的妖城里也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可惜灵兽生活太不讲究,找来找去也仅仅凑出这么一个铜盆来。 其实怪不得那些灵兽,他们只是不怎么习惯人族的生活方式罢了。要知道灵兽毕竟不同于妖魔或者凶兽,他们在入了玄级之时便已有了幻化成人身的能力,只不过会在身体上保留一丝妖兽的特征罢了,因此才有了妖城的出现,里面住的几乎都是玄级灵兽,半人半妖兽的存在,就如同妖主身边的狐尾侍女一般,只有等他们成为地级后才能化为完全的人形。 须狗老头儿捻着下巴的一撮胡子,说道:“矛兔本是我们之中数一数二的精通招式变化,身手眼力均是上佳的高手。我们为了探一探这位贵客的底细这才让她排在第一关的位置上,哪怕最后贵客打不过矛兔,咱们也要让人家进来的。只不过当真没想到那客人会胜了矛兔半招,稀奇,真稀奇!” “看来咱们这位贵客虽然看着年少,但似乎并不简单呐!”祀蛇把手里的书合上,看着铜盆中徐徐而行的洛不易说道。 “诶?四姐回来了,咱们问问她怎么看。”蜃猴饶有兴趣地跑向提枪而归的矛兔。 矛兔未进这座妖主主楼前的小竹亭时便已听到他们的谈话,见蜃猴跑来,没等他发问就直接给了两句话:“是块璞玉,但尚需大刀阔斧,更得精雕细琢。” 这句话不是说给蜃猴听的,也不是说给须狗与祀蛇,亦或者亭中其他人,而是说给坐在一个小小竹凳上盯着铜盆眼睛眨也不眨的紫毛鼠听的。 “璞玉啊…下一个该谁了?”紫毛鼠头也不抬地问道。 蜃猴挠了挠脑袋,说:“好像是巫马?”环顾下四周,确认道:“嗯,是他,已经往半路去了。” 紫毛鼠的眸子一亮,喃喃道:“是巫马?巫马黄级修为的话好像就只能…这就有的玩儿了…” 十三辰各自的称号其实大都与看家本领有关,比如蜃猴是因为偶然得到一颗蜃珠,借以修炼有成,一手幻术出神入化;比如尾羊天生无尾,觉醒灵智后才慢慢修炼出尾巴,然后修为越高,渐渐长出了第二条尾巴。 巫马人如其称号,是个巫术高手。而巫术,在五州大地从来不是正统玄法,被列为左道之术,因其修炼困难且诡秘,练此法门者甚少,于是传下来的法术越来越少,少到只有入了品级后才能有那么一个鸡肋的法术。 站在竹林通向竹楼的必经之路上,巫马脸色稍显凝重。前两天众人商量着要选出几个人代表十三辰见识一番被妖主称为贵客的究竟是怎样的风采。后来从大姐大口中得知来人至多才是玄级初阶的修为,并且要求他们要将修为压制到黄级水准。大家颇为不解,自己也请缨想要见识见识需要自己等人压低修为的玄级修者是个什么样的废柴,又能够走到哪一关。 可当时好奇没什么,现如今他看着越走越近的界山山神与洛不易一行人颇有些忐忑,可别砸了十三辰的招牌才好。精通武道的地级高手就算将修为压至黄级,可体魄强度及肢体反应仍然还是地级水准,哪怕有些招式限于条件无法激发也能与人大战个几十回合;但专修术法的就要倒霉多了,像他在未入品级时只会吃草,后来侥幸入了黄级,又得遇大姐大成了玄级灵兽,这才开始修炼偶然间得到的残缺巫术传承,这门传承修炼到高处自是有无穷妙用,可上面记载的黄级修为能施展的法术只有一种! 小白兴致勃勃地带着路,洛不易垂头丧气地与青华并肩而行,仿佛失去了全部的精气神,成了一牵线傀儡般。 洛不易没想到自己手段百出,绞尽脑汁也只能堪堪向那名为矛兔的英武女子成功递出一刀,还被她轻易躲开,他实在是不好认为自己当真胜了那矛兔半招。 青华跟在洛不易身旁却也不安慰他。每个人都需要认识自己的不足,小树苗经历风雨才能成长,就如小时候的她自己一般。 “嗯?”青华瞳孔一缩,只见竹影摇动间迎面走来了一个身上披着兽皮,头戴羽毛冠子的马脸怪人,身形一闪已是从自己与洛不易中间钻了过去。而前方领路的小白已然令赤豹停下了步子,回过身来看着他们三个。 “十三辰,巫马,见过贵客。”那怪人竟是谦逊有礼。 洛不易似乎才发现已经绕到自己背后的怪人来,与青华一同转过身看了过去,说道:“这位巫马前辈,在下奉师命来此拜见师父故人,劳烦通融一二。” 客气话是这样说,可洛不易与矛兔一战后哪里还会抱着能够轻易见到正主的念头?那也想的太美了。 果不其然,那怪人巫马呵呵一笑说道:“好说,好说,贵客请接在下一术即可!” 翻手取出两根青丝,一边念咒一边编成横二纵三之结,最后拿双手一拍,丝结瞬间化作青色火焰烧成虚无。不知这鸡肋的法术能起到多大作用,大不了当做自己放水了就是,反正下一关他们无论如何也没可能再通过了。 没错,就是鸡肋的法术,叫做阴阳和合术。这是个怎样鸡肋的法术呢?首先被施法者必须是两人,还得是一男一女,而且施法者必须要拿到被施法者的头发,然后再当着两人的面施法,这样才能起到一定作用。 这法术根本没法儿用来与人斗法,谁会傻乎乎的等着别人对自己施法?巫马也是借着走过洛不易与青华二人时,趁其不备才从他们身上各自弄到了一根。 当然这法术也根本不是让人斗法用的。 民间传说中有位和合仙人,最是乐于撮合男女情事,不管双方有没有缘分,只要有他出手,总能成就一段段美好姻缘。 巫马此时施展的法术顾名思义就是撮合男女姻缘的,他自从学会后还从来不曾施展过,今日也算是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洛不易看了青华一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怪人巫马是在跟他与青华二人说话,莫非这一关需要两人来闯?而且巫马手中的头发是哪儿来的? 那边巫马法术已成,施施然再次从洛不易与青华之间走过,嘿嘿一笑,回头说道:“贵客接着往前走就是,在下告辞,告辞!”说完朝小白方向点了点头,然后小跑着走向竹林深处。 洛不易疑惑不解,这就完了?所谓雷声大雨点小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本来他还想着哪怕再受一身的伤也得让这些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别整天琢磨着要掂量自己,现在省事儿多了,没见那自称巫马的怪人已经走入竹海,消失不见了踪影吗? 青华也皱了皱眉,思来想去也没有弄明白巫马是个什么意思,不过不要紧,照他所说的那样接着走下去就是了。 是啊,管他那么多呢,小白乘着赤豹已然再次往竹林深处走去,洛不易见状也赶紧拉起青华跟了上去。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礼也。这是五州大地流传了不知多少年的礼教大防,而在界山至此的整整一路上洛不易与青华之间,背也背过,抱也抱过,当然也牵手互相扶持过,彼此早不在意什么,毕竟身处十万大神这种地方,努力活下来才是第一目的。 这竹林中极为清幽,竹影间有光华点点斑驳,别有一番趣味。 “啪” 响起一声脆响,洛不易捂着脸呆立当场,而在他身前,青华羞红了脸,对他怒目而视。 “登徒子!”青华羞愤欲绝,有时洛不易下意识拉起自己的手是心急赶路,她倒是没那么迂腐不堪,会因此生气,可这次洛不易拉起自己的手后长时间不撒手也就罢了,竟然还时不时地用力把攥几下,如此浪荡行为岂不是轻薄于她? 但看洛不易无辜的样子,似乎又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兴许只是误会?青华一时也难以判断,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疑惑。 洛不易揉了揉被青华扇了一耳光的左脸,讷讷不语。难道就因为自己这次牵了她的手就要挨耳光吗?这一路上都是如此,他倒是没觉得有何不妥,为何单单这次她竟如此生气?罢了,既然如此那么以后多加注意就是,自己虽然才十五岁可也算是个男子了,以前算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只是为何后背一沉? “要不你先下来说话?”洛不易开口道。 背后的青华猛然清醒,急忙从洛不易身上跳下来。自己这是怎么了?进这方山谷之前为了不拖累洛不易,是以自己不得不趴在洛不易背上,由洛不易背着自己。可现下又不急于赶路,自己怎么想的竟会主动跳上洛不易的背部? 实在羞死个人,青华心乱如麻追着已经走了很远的小白而去。 洛不易挠了挠头,眉头深深皱起,好像有些不太对啊! 而距离他不算太远的竹林中有一处竹亭,此时充满了笑语。 “哈哈,想不到巫老七的巫术能有如此威力,竟能不知不觉间影响一个人的行为习惯,如此逆天之术不应只是区区黄级法术才对!”须狗老头儿笑道。 紫毛鼠眼睛也弯弯的,摆了摆手说道:“只有一小会儿罢了,而且若是有了防备这术也就不灵了,不过足够我们再看会儿热闹了。” “我更在意的是接下来的一关,这位贵客又该如何自处呢?” 紫毛鼠笑颜如花,却透着幸灾乐祸之色,由此看来,洛不易怕是又要有麻烦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五章 真想她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洛不易真是遭了无妄之灾,他虽然隐约觉得不太对,但也没往巫马所施的法术上想,在他看来,巫马虽怪模怪样,可是对他们颇为照顾,没见人家露个面就随意比划了一下然后从容离去,没伤自己半分,实在是少见的厚道人,这种人怎么会施术害他呢? 难以想象他与青华在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不知不觉拉青华的手四次,捏了人家的手三次,还挨了两巴掌;而青华则往他背上跳了三次,每次被洛不易叫下来后羞愤欲哭。最终两人商定问题解决前先牵着手吧,不然就算洛不易能抗得住打,青华也不好意思一直往他背上跳,真不知道这都算是些什么破毛病。 于是两人携手漫步于竹海幽径,领略这处山谷独特风光,若是此时再打上一把伞,谁见了也得说声好一对璧人,巫马知道后也肯定会夸奖自己的阴阳和合术竟是如此立竿见影,真是大出他的所料。 可惜的是朱红纸伞早在与雪魈的战斗中丢失,只留下装着秘籍的包袱,洛不易的脸上也满是巴掌印,这才显得有些美中不足。 突然,青华停下步子拽了他一下,洛不易疑惑间抬起头来,发现原来是半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个身着灰衫的书生,温润如玉,衣袂飘飘,好一副君子风范。而在书生身前则摆着一张短案,短案上放了三杯酒, “林下逍客至,罄竹满嘉声。在下十三辰中排行第六,唤做祀蛇,于此略备酒盏为贵客洗尘接风,万望贵客尽兴才是!” 祀蛇一手背后,一手在胸前,轻轻弯腰行了个礼说道。 洛不易与青华齐齐撒开了手。 若单单只有小白在身旁,洛不易与青华就算牵着手也并不感觉难为情,毕竟小白心思纯净无暇,虽然好奇两人行为,却不会多问。但现在外人在身侧,两人如何好意思再继续手拉着手?别说二人并非彼此有情人,就算真的有情人也甚少有人如此开化,人前还是忌讳多多。 “晚辈洛不易,奉师命来拜访故人,还请祀蛇前辈通融一二。”洛不易对祀蛇拱了拱手,眼角余光却瞥向案上的三杯酒,一晶莹透亮,一醇如琥珀,一绛红似血,均以白玉杯盛之,却闻之无味。 祀蛇玩味地看了眼洛不易以及洛不易身后的青华,又伸手引向背后小路,对坐在赤豹背上努力看向短案的小白说道:“见过界山山神,妖主大人却是等候已久。” 小白闻言看了眼祀蛇,又看向桌上的三杯酒,最后定睛在洛不易身上,眼神流露担忧之色,轻轻摇了摇头。 祀蛇无奈一笑,只得任由界山山神留在此处。要知道这山神在十万大山中的地位并不输于妖主,她若不愿之事,哪怕妖主也不会强行为难于她。 于是回过头来,笑吟吟对心不在焉的洛不易说道:“在下有三杯酒,贵客当择一而饮之,以全我十三辰待客之道。” 洛不易看着短案上的酒心绪起伏难平,半年以前,他还是个被两位师父抚养大的半个出家人,也是奉师命去晴雨城寻找让黑刀出世的机缘,却巧合下结识了当时一身男子装扮的华凝,还与亲姐花韵相认,然后喝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杯酒,也因此醉倒后被花韵姐姐捉弄与华凝同床睡了半宿。 再后来有机会喝酒,是他与华凝分别获得了属于自己的神兵之后,众人连同华凝那个州主姐姐在内一起吃起了涮火锅,也是那次他与华凝最后一次相见,想着华凝当时半醉的娇憨模样,洛不易脸上不由浮现温柔神色。 此刻他又听闻祀蛇之言,心中不由感叹确实很久没再喝酒了,如此还真有些怀念酒的味道,不知与花韵姐姐的十八酿比起来如何,是否一样好喝? 洛不易迈步走到案前,将手伸向三只酒杯,说道:“多谢款待,晚辈恭敬不如从命!”眼神在三只酒杯间徘徊不定,也不知哪杯酒喝起来不会那么容易醉倒,要知道他的酒量可是非常一般,酒力大一些的话,他怕是一杯都受不住就要横卧当场,那样子可就丢人丢大了。 祀蛇轻轻点头以示回礼,任凭洛不易挑选酒杯,却并不打算出言提醒。 然而就在洛不易下定决心,刚要端起第一只酒杯的时候,一声娇喝阻止了他的动作。 “且慢!” 洛不易疑惑地回头看去,只见青华走到近前来,青眼看向祀蛇,问道:“阁下既以三杯酒待客,想来这三杯酒并非普通酒水,观其形态各有差异,不知可否告知一二,以彰显阁下诚意?” 洛不易闻言挑眉,暗骂自己大意疏忽,若说有妖魔鬼怪,他还能颇为警惕,可面对这等丰神俊朗的人物,他却难以一碰面就将之视作坏人。 可再回想他自到了这处竹海之后便一关又一卡的,头一位是枪法高绝的矛兔,被自己使诈侥幸胜了半招;第二关是怪人巫马,那可是位老好人,难得的厚道人家,轻易便让自己过了关;眼下是这位自称祀蛇的书生,虽然态度谦和,但谁知道他心里到底什么打算,会不会借机让自己出个难堪?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嘛,那三杯酒水没问题才好,有问题的话及时发现也能早做打算。 “哈哈…大人有心了!”祀蛇闻言轻笑了起来,并且在说“大人”二字时特意咬字重了一些,虽然有些好笑洛不易与青华的心思变幻,但也无可厚非,自己的确与他们并不相熟。 “好叫这位大人安心,这三杯酒水俱无问题,喝哪一杯都可以,在下主人与贵客之师为多年故交,万万不会加害于他。” 洛不易没听出来什么,倒是青华听闻祀蛇的语气后有些恍神,但还是抱了抱拳,强行定神说道:“还请阁下一一告知!” 祀蛇看着这位一袭黑衣,虽满身铅华却难掩绝世风姿的女子无奈摇了摇头,他本来并不打算告诉洛不易的,毕竟是好是歹应该全看洛不易自己,这才符合他们的本意。可眼下这位大人似乎并不太好打发。 “三杯酒是在下黄级时所做,一名冰心,一名黄泉,一名红尘。冰心寸断世外仙,黄泉悲苦迷众生,红尘如刀催人老。那时不懂甚多大道理,只是觉得这三个名字好听,就一直沿用了下来,虽说有些俗气,但用在此处倒也还算应景。” 祀蛇虽未将话说透,但青华还是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这三杯酒是祀蛇以黄级之力炼制而出,各有各的作用,各有各的特点,只是她并不太能明白具体说的是何种含义,打打杀杀的话她还行,这什么红尘啊,黄泉啊都是她不怎么擅长的事物。 这时洛不易端起第一杯晶莹透亮的酒水,开口言道:“佛家有三毒之说,既为贪、嗔、痴。世人都想做神仙,然而免不了贪心不足,舍不得那红尘万丈,最后落得个凄惨下场。”说着将其一饮而尽,果然冰冽如刀,激起一身寒颤。 又用手将第二杯端起,醇厚如琥珀月光,看似温暖沁人,又一口将之饮下,却感觉黄连入口,直下心门。缓了口气,说道:“成仙也罢,红尘也好,俱是纷纷扰扰乱心神,求不得仙,放不下红尘,自然心生嗔恨,直若坠入无边地狱。” 青华看洛不易的神态像极喝醉了酒,心道两杯酒也能喝醉?见他又将手伸向了第三杯,不由出言阻止:“够了,洛不易!” “白!白!” 却是连小白也担心起了洛不易,与青华一同阻止了起来。 洛不易眯着眼看向这两位绝代佳人,洒脱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无碍,无碍。”再将最后一杯酒端了起来,对在唇下道:“红尘最是有痴儿,不堪造就争顽愚。”杯酒下肚,如烈火焚烧五脏,荡气回肠。 “嗝儿” 却是洛不易忍不住打了个酒嗝儿,对众人笑道:“见笑,见笑,二师父说过,酒当喝尽,话当不藏啊…嗝儿…这一关看来我比较擅长!” 祀蛇将另一只手中的泛黄古籍放在案上,抚掌笑曰:“令师果然得道高僧,看似戏言,却将贪、嗔、痴三毒说尽。这三杯酒若是单独来喝,必是世间奇毒无疑,一可冻绝心脾,一可呕出心肝,一可焚烧经脉。贵客心怀磊落,言语间参透机锋,将冰心、黄泉、红尘三酒全然喝入腹中,却是化作了玉液琼浆,最是洗心伐髓,待酒力过后,贵客当能感知其中不尽的好处。” “你!”青华气极,美眸瞪向祀蛇。若不是自己出言相逼,而洛不易又曾听其师父讲解佛家经义,当真要自己饮下毒酒不成?虽说他们主人与洛不易师父交好,万不会眼睁睁看着洛不易中毒身亡,可有心算无心之下,洛不易出丑就是必然之事了。 祀蛇耸耸肩,示意自己的无辜,其实自己捣鼓出这三种酒只是想看看那两位的徒弟会不会识破这其中的机巧,若能,就当送他一场造化,若不能,自己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当然,心里绝对会看轻他几分罢了。 而不管洛不易是自己识破,还是由于平日他的师父教导有方,这都是他自己的本事,值得他正眼相看。 此时天已残阳西洛,林间变得幽幽暗暗。 所谓贪嗔痴,不过人间醉一场。 “噼里啪啦” 竹子生起火来总是会因为干湿不均不断发出爆破之声,但是随之而起的就是一阵阵清新的香味弥散开来,夹杂着还有果香。 洛不易醒来时小白蹲在他身边呆呆看着他,见他坐起身来惊喜叫道:“白!白!” 青华听到动静急忙看过来,见洛不易果真没事才放下心来,真正相信那个叫祀蛇的没有骗她。不过那祀蛇还说洛不易会做个梦,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梦了。 洛不易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幸好这一觉睡的时间短,不然耽误了去拜访此间主人就有些失礼了。灭掉火堆,招呼上青华与小白,一步深一步浅的走向那条通往深处的小道。 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没有关卡了,自己要更努力些才是。 刚才醉后竟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梦里他与华凝成了亲,又取了青华与小白,享尽了人间富贵,后来因妖魔横行,三女横死,他无能为力只能自尽殉情,真是悲惨至极。 暗啐一口,他还不到十六岁的年纪,竟然会做那种梦,不知羞耻啊。而且,自己才不会做那种无能为力的笨蛋。 只是那梦中滋味,当真是一言难尽,此时回想起来还让人仍是念念不忘。别的不说,单单是想到能与华凝成亲就让他知足无比了。 真想她啊!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六章 平生不会相思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祀蛇曾说过三杯毒酒会化作玉液琼浆,带给他数不尽的好处,可是他现在好处没得到,反而是落得一个头疼,就是那种宿醉醒来找不到脑袋了的那种疼。 晃晃悠悠地走在林间小路上,听着耳边传来“唰啦啦”的竹动声,洛不易渐渐清醒过来。真是让人脸红啊,三杯酒就醉倒了,以后与华凝讲述自己经历时要略过这段。 不远处灯影幢幢,昏黄灯光透过竹隙变成了斑斑小鱼,于林间游动,甚是欢喜,甚为可亲。 “贵客临门,余等不胜欢喜,特设筵席与君共饷。” 一清脆女声自灯火处传来,话音刚落,眼前小路泛起莹莹玄黄光芒,自他们脚下延伸了过去。 青华皱眉,这一手可就巧妙地紧了,此人对法术的掌握得心应手,精细入微,显然不是一般的高手,沿途以来,连续三关,皆是来自自称十三辰之人,如果个个都有矛兔那般伸手修为的话,这个十三辰就将是她的心腹大患。 洛不易自是没青华那般想法,虽也觉得出声之人手段非凡,但并未像遇见伥鬼之时那般让自己警惕,许是因为在两位师父故人之地吧。再看小白,小白早已乘着赤豹沿着小路往灯光处跑了过去,于是洛不易赶忙紧随其后。 青华无奈,好在她也察觉得到似乎那十三辰对洛不易并无甚恶意,如此,由他们去吧。 三人一豹不多时便到了灯光处,却原来是在一座竹亭前清出了一片空地,空地被几片竹席铺满,竹席上四张桌子排成一列,桌上鲜果美酒,野味山珍高高堆起。桌子两边各有六人在座,其中就有他们之前见过的矛兔、巫马、祀蛇三人,而一个胸前佩挂紫萝纱的总角少女坐在主位上,见他们到来盈盈一笑,说道:“紫毛鼠率十三辰恭迎贵客!” 一共十三人齐齐“唰”地一声站起,威压如狱扑向洛不易与青华。至于小白,她在紫毛鼠说话之时突然耳尖微动,一拍赤豹往竹亭之后飞掠而去。 洛不易瞬间被定在原地,似乎有无数双手将自己紧紧禁锢,那些手来自身前,来自背后,来自头顶,来自脚下,无所不在;仿佛置身于泥潭之中,他欲使力却运不起丝毫内力灵力,呼吸困难的同时就连动也不能动。 青华却更要震惊的多,这威压,全员地级!不,不止,其中起码有四道气息晦涩难明,高高凌驾于地级之上,更有一道隐隐约约如暗星不明,若不是她灵台处神兵相助,都几乎难以察觉! “半步天级!”青华心中惊骇难以抑制,神色复杂至极,想她自忖天资过人,年纪轻轻便已是地级高手,可眼下竟然聚集了十多位修为不弱于她甚至犹有过之的修者,怕是找遍青州也不过如此了罢?尤其还有四五位半步天级的存在! 威压之下,青华额头冷汗淋漓,但是却也知道大部分的威压都是冲着洛不易去的,不然仅凭几位地级高手的威压便能让她灵力凝滞,何况还有半步天级的高手?只是不知道洛不易究竟是如何才能抵挡这种手段,可千万不要伤了道心才好。 道心一说,由来已久。 生老病死,人之伦常,万物之命运,天地之规则,没谁能逃得过。可上古时候偏偏有人不信命,餐风饮露,法自然之道,妄图做那逆天长生之人,这,便是修士。 儒家曾有经典述论,说这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鳞甲之胜,上食埃土,下饮黄泉,为何?其心一也。其实修士也是如此,本是普普通通俗世人,如何能够强体魄,引灵气,感悟自然天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自古如是。 修士逆天,在乎一心。有了逆天之心,才会去做那常人不会去做的事,打熬筋骨、修炼招式、盘坐吐纳、一遍又一遍地去感悟自然。此心便是修者常说的道心。道心在,则外魔不生,道心不在的话群魔滋扰,如何能得清净自在,如何能维持自身力量运转? 人自诩为天地灵长,万物标杆,殊不知在天地看来人与那蝼蚁并无区别。天地给万物以生机,何独人能享福源?待修士自误,天地也会将其视为蛀虫,那么对天地来说,这人就留不得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或许儒家比修者更懂一些。 是以青华才会担忧这十三辰的威压太盛,影响到洛不易道心的话,洛不易的这一身修为怕是就会化作东流之水,去而不返了。修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岂是句空话? 可现如今青华自己都难以动弹,只能一切靠洛不易自己了。只希望他没事吧,不然等以后…… 洛不易此时难过的很,这十三辰给他的威压太过强横,而且好像时间越久,他感到身上的威压越大,压得他肩膀都挺不起来,双腿震颤不已。 虽然知道十三辰也许并无恶意,可这种感觉真叫人难受,要是在这儿被一直压制的话,自己两位师父的面子往哪儿放?咬咬牙,努力将自己的胸膛挺得高高的。 紫毛鼠微微诧异,就算洛不易是个地级高手,面对自己等几个半步天级也绝对挺不住,何况他仅仅是个玄级修为的高手,已经够得上让自己刮目相看了。将自身气息悄然放开一丝,紫毛鼠眯了眯眼睛,她想看看洛不易的极限到底在哪儿。 “轰” 洛不易膝盖一软,差点儿就一头栽到了地上,若不是双手扶膝盖扶的及时,只怕是要出个大丑,此时他脸色苍白,身上汗流浃背。 这就是极限了么?紫毛鼠眉眼低垂,那就有些令她失望了。 而此时洛不易额间出现一朵金色莲花印记,那印记慢慢由淡变亮,于众人还未发现前一闪而逝。 突然洛不易感到身上一瞬间变得轻松无比,差点儿被闪了个腰,忙站好说道:“谢诸位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洛不易奉师命前来拜访!” 十三辰气势一松,威压却不好再次相欺,紫毛鼠眸光一亮,刚刚洛不易身上突然闪现的气息是什么? “贵客既已来到,何必在此客气,请入席吧!”紫毛鼠说着将手往最后一张桌子上虚引,示意洛不易与青华入座,而那个位置不偏不倚,正好与她两两相望。 洛不易还在犹豫是不是这又是什么第四关之类的,身旁的青华却早他一步已然跪坐到了竹席上,甚至直接拿起竹筷吃了起来。 “哈哈…大人果真性情中人,咱们喜欢的很,这一杯薄酒敬上!”紫毛鼠端起自己跟前的酒杯冲青华示意了一下,然后举杯仰头喝了下去,模样看着娇小,却是带着一股子的豪爽。 青华闻言也同样举起了一杯酒,同样也是一仰头,露出长长的雪白鹅颈,清冷中透着一丝魅惑。她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总角少女模样的应该就是十三辰中的老大,没看到其他人在这个总角少女说话时根本就是一言不发吗?能有如此震慑力的不是他们老大是谁?而且怕是她从威压中隐约察觉到的那丝气息多半就是来自这位。 况且她也想开了,如此阵容,基本上都能横扫一州之地了,犯不着使什么阴谋诡计来对付重伤未愈的她与区区玄级修为的洛不易。 洛不易有些喏喏地学着青华的样子跪坐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这里的人个个都比自己的修为要来的高深,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四关。 “大姐,是不是该让俺上了?”害猪探着身子,颇有些兴奋地问着紫毛鼠,大大的肚子圆溜溜地,差点儿将桌子上的菜盘子蹭到地上。 紫毛鼠与青华再次隔空对饮了一杯,将眉毛一挑说道:“怎么换成你了?” 害猪嘿嘿一笑,说道:“五哥他刚才说没必要弄什么第四关了,但我有点儿好奇,不知道贵客能否接得住老猪我的这么一手。” 没搭理害猪,紫毛鼠又一次与青华对饮了起来。 兴奋地一笑,害猪知道自家大姐大这是默许了的结果,于是颠儿颠儿跑洛不易跟前,问道:“小兄弟敢试试吗?我只动用黄级修为可好?” 洛不易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来了,不过看这位笑容可掬的样子应该也不会难为自己,如同那位怪人巫马一般。想到此处,洛不易对着厚道人巫马远远施了一礼。 悄咪咪对洛不易与青华下了阴阳和合术的巫马从始至终不敢往洛不易的方向看,不过眼下人家都对自己行礼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不生气,但还是眯眼笑着回了个礼。 看见厚道人回礼,洛不易感叹这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啊,转而对身旁这位对自己约战的胖子说道:“前辈打算如何比试?” 害猪听到洛不易答应了自己,不大的眼睛一亮,说道:“十三辰中我名害猪,最是容易害上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比如偶尔皮肤坚硬逾钢铁,手足如剑催峰岳,我看小兄弟你身强体壮,此时不像有什么毛病在身,因而咱们比的就是看谁先能害上毛病,怎样?” 原来如此,不过这位前辈的本事也太匪夷所思了。洛不易心下惴惴不安,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才能胜得过这位害猪,思虑间,目光偶然划过青华的脸,脑中不由自主忆起了前不久做的一场梦。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洛不易眸光如水,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前辈,你输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七章 灵兽拜月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何为相思? 怕是问遍世间痴人也难以得到几个相似的答案。对镜黯然是相思,倚窗伫立是相思,一人饮酒是相思,闹市观戏也是相思,凡此种种不一而同。相思不是睡觉,还得找个屋子,屋子里得有床,床上得有个被子,被子里还得有个人。相思可不会管你身在何处,身边是谁,只要心中想起了那个人,那么这相思病就算害上了。 这病折磨人,让人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辗转来回,使得人形容枯槁,从此,病入膏肓,还魂仙草治不得,灵丹妙药医不了。 洛不易觉得自己真的运气不错,闯了四关,竟有一半是厚道人,先是怪人巫马施展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法术放过自己一马,再是这位害猪前辈虽然嘴里说的恐怖,但是其实对于自己来说这次的比试那是占了大大的便宜了。 害猪目瞪口呆,还能有这样的说法?可仔细想想,其实人家洛不易说的也不错,害猪见洛不易全身上下没半点毛病,所以起意要跟洛不易比谁先害上病,可还没等自己把年幼时皮肤坚硬手足如刀剑的毛病给害上,洛不易却早早害上了毛病,不过这毛病唤做相思病,且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有趣有趣。”对于洛不易的取巧紫毛鼠并未在意,本来他们十三辰一同对付个十五岁多的少年就有些不厚道,还不许人家洛不易以智取胜了? 洛不易的身手早在矛兔手上被试探了出来,又抗过了他们的集体威压,所以沉龙才说没必要再弄什么关卡。 害猪垂头丧气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对于没能赢过洛不易,或者说没能动上手感到十分可惜,本来还想着能嘲笑一把六哥和七哥,这次可好了,大家一起等着被其他人嘲笑吧。 “咳咳,不知晚辈何时能见师父故人?”洛不易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在这里实在是有一些别扭,满座算上他与青华共计十五人,却有满满十三双眼睛盯着他看,看得他格外扭捏,感觉伸手拿个果子吃都会被他们从头看到脚。 十三辰中的十二位齐齐看向主座上的紫毛鼠,这里有大姐大在,自是轮不到他们做主。 紫毛鼠呵呵一笑,将手中酒杯轻轻放下,问道:“怎么,洛小弟是嫌姐姐招待不周么?这么急着去见我家主人?” 刚才还贵客贵客地叫呢,这会儿就改叫洛小弟了,情分倒是涨的挺快。 “师命在身实在不敢懈怠,忙完了正事才好与诸位前辈把酒言欢。”洛不易反应也不慢,这话说的也是两不得罪。 “哦?妖主此时已下榻休息,你非要这会儿去找她吗?”紫毛鼠带着期待的神色看着洛不易,似乎极为盼望他会如此做。 “那晚辈只好在此叨扰诸位前辈了!”可洛不易又不是缺心眼儿的货色,怎么可能真就这时候傻乎乎的去寻那妖主。不过,妖主这称呼… 青华瞳孔微缩,自家传承不够,很多隐秘无法触及,不然一定可以知道这所谓的妖主是何方神圣。不过既然叫做妖主,又是在这十万大山中心地带,想必与那妖兽脱不开关系,妖主?妖兽之主罢! 紫毛鼠闻言哈哈一笑,乐道:“好说好说,我们十三人今日权当陪客罢了!”一双小手轻轻拍了两下,但见有侍女带着面具自林间走出,于空地边缘跳起了舞来,举手投足间一股苍凉古老的气势逐渐弥漫开来,将洛不易与青华的眼光吸引了过去。 青华观这些侍女动作浑然一体,应该演练已久,妙的是身形婀娜,体态曼美,更难得的似乎各个都有修为在身。 “喜欢看吗?” 洛不易正看的入神,却听身边青华突然开口问道。 偏头凑到青华跟前用手指道:“你看那位舞者的身后,还有左边那个的头顶,我刚才以为自己眼花,谁知细看之下却不是如此。” 青华见洛不易的头几乎都要挨着自己了,恍了下神,顺着洛不易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发觉那些舞者竟是有的头生兽耳,有的长有长尾,自发髻或裙摆边缘露出马脚,青华腾地站了起来:“半人半兽之身又身怀修为,这些难道都是完全化形之前的玄级灵兽?让玄级灵兽来跳待客之舞,实在大材小用!” 本来以青华的性子是断不至于如此大惊小怪的,可实在是与洛不易到此处后事事出乎她意料,人人超出她的想象。 “大人何必如此震惊?区区玄级侍女罢了,还入不得大人的眼。”紫毛鼠也不知道是真的谦逊还是在炫耀,反正语气颇为不以为然。 可能觉得自己说的并不太清楚,紫毛鼠顿了顿接着说道:“妖兽与妖魔不同。妖兽分为凶兽与灵兽,凶兽自不必说,终其一生都不会化作人形,灵兽却自玄级开始可以修炼成人身,至地级后将与真人无异;而妖魔则是相反,修为越低的妖魔与寻常生灵看起来越是相似,其实力越高身上妖魔化越是难以自持,从魔帅实力起身体可部分妖魔化,魔王时身体绝大部分可实现妖魔化,这点倒是与妖兽一般,修为高了自然可以变化随心。” 青华点了点头,这番话倒是与自己所知相符。 “妖兽与妖魔其实还有一点也是极为相似,那就是凡成妖兽者寿命长者居多,如此一来,除非半道夭折,否则绝大多数妖兽都可凭日久年深积攒了进阶玄级的能力。所以,妖兽也好,妖魔也罢,玄级及玄级以下修为者甚众,因而我才说这些算不得什么。” 闻言青华只得暗叹一口气,人族玄级修者才可增寿半百,地级可增寿百年,而传说中的天级高手,也不过增寿三百,可以说在妖魔面前没有丝毫的优势,自己身为人族虽然深感气愤可也无能为力,只能期盼人族可以自强不息。 眼前没酒了,便将洛不易那壶抢了过来,好在洛不易只是坐在那儿看眼前怪异的面具舞愣神,也没在意自己的酒被青华抢去。说不定他还会谢过青华呢,毕竟他可是喝一杯就会醉倒的主儿。 给自己倒上一杯,青华瞥见洛不易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地轻啐了一口。 哪知引来紫毛鼠的一声轻笑:“大人不必气恼,洛小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见青华不解,用光洁小巧的下巴点了下筵席前侍女正在跳的舞步:“大人可知这是支什么舞?” 再一次听见总角少女将自己叫做大人,青华仍有些不自在,定睛看了看舞步怪异的众侍女舞者,果然与青州境内舞风大相径庭。青州境内的舞蹈姿势和造型大都细腻圆润、刚柔相济、情景交融、技艺结合,以及精、气、神和手、眼、身、法、步完美谐合。而眼前的众侍女舞者则是姿态夸张,一些动作在她看来十分不必要,侍女舞者们却做得十分庄重,那诡异的姿态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人应该做出的动作,反而像是在模仿兽类,不对,她们本就是灵兽,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这些侍女舞者们跳的是自己的舞蹈,专属于灵兽的舞姿! 但这舞蹈跟洛不易有何关系呢? 紫毛鼠虽然座位离青华远,但仍是看得一清二楚,见她神色变换,知晓她大概有了猜测,遂开口问道:“大人记得祀蛇三杯毒酒否?” 听得总角少女问话,青华不由将目光看向席间一手拿书,一手举杯畅饮的祀蛇,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力点了点头。 看见青华那副少女的姿态,紫毛鼠更觉有趣之极,不由地感觉与青华亲近了几分,解释道:“冰心,黄泉,红尘,三杯酒单喝哪一杯都是世间顶级的毒药,可若是三种酒液混到了一起,却是世间少有的炼心佳酿。听祀蛇说洛小弟喝完后就睡着了,想来一定是不胜酒力。不过大人不知道的是,洛小弟肯定做了个梦吧?” “他做了个梦?我却是不知,但他做不做梦与现在这副样子有何关联?”青华闻言更加不解。 “既是炼心,怎么可能单单让他睡一觉?这佳酿奇就奇在可以让洛小弟于睡梦之间品尝人世百态,磨炼心性。然而仅仅一次睡梦并不足以将炼心佳酿的神效耗尽,是以祀蛇提议以灵兽拜月舞帮助洛小弟炼心。”紫毛鼠用手拨弄着胸前的紫萝纱解释道。 “灵兽拜月?”青华隐约间似乎有些明白祀蛇的用意了。 紫毛鼠接着道:“是啊,灵兽拜月。灵兽黄级时还仍是条大些的走兽,待其冲击玄级瓶颈后还得向太阴跪拜以求得人族身形,古时妖兽中有大贤将灵兽自突破玄级到修得人身这一过程编成舞姿,以记录我灵兽突破修为,化成人形的不易。” 妖兽突破修为还好说,可化作人形岂是易于?妖兽骨骼经脉均与人族不同,欲化而为人,则势必要自断筋骨,挪移经脉,其中所受痛苦当真难以言语记之。 青华看着那些侍女舞者的舞步由怪异逐渐变为自然,整支舞蹈透着一股重生的喜悦,苍凉,悲壮,却又坚定不移。 再观洛不易,只见他眼神不再茫然,身上气机翻腾不休,“咔嚓”一声轻响,背后黑刀自行悬到洛不易身前,符咒半封半解,被刀气激荡,气势如虹。 这一夜,洛不易武道、玄道修为双双破入玄级高阶。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八章 醒时同相欢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人以纵生,贵于横生,其天地之性最贵者也,集天地之德、阴阳相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是为万物之灵长。 人的形态最适合体悟天地,所以妖魔、妖兽修为达到一定地步之后皆是以人身修炼,这样才能使修为极快进阶。 但若要论进境快慢,那还是以人族为最,不然与妖魔争锋数千年早已败在其几乎源源不断的数量上,每一代的人族总会出现集功法、传承、悟性、天资于大成者,于狂澜前挽大厦之将倾。 “人族真是叫咱们羡慕妒忌的一个种族啊!”紫毛鼠剥了颗葡萄扔进嘴里,看着洛不易意气风发的样子眸子亮亮的。 沉龙却有些不怀好意地凑热闹道:“我记得你以前似乎说要嫁给个人族大人物,是谁?如果你早学那人族成了亲,岂不是现在都要做祖奶奶了?那样族人成群的你说不定在人族也是一方大人物了!” 沉龙与紫毛鼠相识之时,他刚渡完化蛟天劫,浑身体无完肤,鳞甲全无,缩起身形趴在烂泥窝里因疼痛难忍打着滚儿,仍记得恍惚间听到一少女脆脆生生道:“这条泥鳅看起来很鲜啊,炖汤喝应该不错,你说呢,大笨牛?” “哞…不是,我吃素。” “可是,可是他看起来真的很肥啊!” 然后就感觉被人揪着尾巴提了起来,努力抬头往上看,入眼是一半大少女,头戴紫色纱巾,笑容明媚,手臂用力甩着自己。 “你看吧,真的很沉,都要拎不动了!” 自己虽然收了身形,可依旧是条蛟好吗?被人甩来甩去,这次侥幸大难不死的话一定要找回场子。头一歪,舌头一伸,吐了白沫的假泥鳅,真蛟龙晕了过去…… 沉龙扶额一笑,回想当初自己也真是福大运大啊,居然能从紫毛鼠的嘴下逃过一命。 “自己去玩儿蛋去啊!” 沉龙眼角抽搐,他虽然没抬头看,但敢这样说他的只有那个女人了。 紫毛鼠兀自忿忿不平道:“胆敢笑话我了还?”自己也不知道当初为何会放过这个整日只会给自己找麻烦的死泥鳅,直接吃了多省心? 青华默默看着这两位嬉笑打骂,也并不插嘴,将头转向一边,看洛不易凝神调息。笑话,这两位明显是十三辰里气息最为幽深的两位,自己若不是灵台有神兵存在都难以确认眼前的竟是半步天级的存在,她只是一个“小小”地级,目前甚至还身受重伤,可没那个资格参与其中。 可有时候想躲避麻烦,麻烦却会自己找上来。 紫毛鼠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青华,从主座上走下来,坐到青华身边,搂着青华的肩膀说道:“给青州来条护州神兽怎么样?修为很高的那种!” 青华瞳孔一缩,紫毛鼠所言神兽肯定不是传说中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麒麟五兽,但肯定是地级以上修为者,说不定还是在座十三辰中的某一位。 “条件。”天上哪儿有掉馅饼的好事,但凡有,肯定是一物换一物罢了。 紫毛鼠拿手指在青华比划着:“条件?什么条件?不需要条件,只要你小手一挥,这条傻龙就能任你带走,看守宗门也好,护佑青州也罢,只要你一句话,他绝不敢有二话!” “噗…” 沉龙不知怎么就被自家老大当做了套交情的筹码,如此轻易被推了出去。自己可是条龙啊,哪怕只是蛟龙,可在如今神兽隐匿传说不再的时代那也是能排的上号的神灵异兽。 “为何?”青华虽然心动,但也明白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白送一尊大神给自己,或者说给青州。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为何?” 青华转头看去,却是洛不易调息稳定了修为,正在封印黑刀,听到她们谈话忍不住问了一句。 紫毛鼠笑呵呵接道:“我在送给你们大人礼物,泽被青州哦!” 洛不易闻言眉毛一挑:“我们大人?什么大人?”这些前辈怎么说话都古古怪怪的?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 “当然是…唔!” 紫毛鼠说到一半却被青华一手捂住了嘴。并不是说青华动作之快连她这个自诩的妖主麾下第一人都差点避之不及,而是当她刚要闪躲之时却看见了青华眼神中流露出的惊慌与祈求之色,让她生生改了主意。 洛不易几乎下意识就握住了背后黑刀的刀柄,他可没忘记对方十三辰是多么棘手的存在,虽然有少数个老好人,但只要有一两个类似矛兔那样的高手就能让自己等人吃不了兜着走,毕竟人家修为压制到黄级都能打的自己溃败,且青华现在身受重伤,实力发挥十分有限,只怕打斗起来还不如自己。 可现在青华竟去捂住了人家十三辰头领的嘴,万一十三辰生气的话怎么办?要知道这一路上十三辰虽只选派了寥寥几个人,但谁知道他们真实实力会多么惊人! 与洛不易小心翼翼地警惕不同,十三辰除了被捂住嘴的紫毛鼠,还有神游天外的沉龙,俱都是该吃吃,该喝喝,完全不像是发现有什么不妥的样子。 “咳咳咳…哎呦,让我喘口气你再接着捂我嘴啊,老这么捂着,会憋死人的啊!”紫毛鼠拉开青华的手,假模假样的咳嗽了几声。堂堂半步天级的高手又岂会被人用手憋死? 洛不易见对方果然没有怪罪的心思,这才放下心来,可还是疑惑地看向青华与紫毛鼠,意味不言而明。 没等青华想好怎么说,紫毛鼠却将前胸挺地老高,开口抢道:“当然是想说我们大人说话你个毛孩子不要插嘴,你说是不?”最后一句却是问向青华。 洛不易看向青华,见其果然点了点头,他当然不会相信紫毛鼠这番明显的鬼话,此时又不禁疑惑起来,什么时候青华和这十三辰中的人物如此熟悉了? “来来来,咱们祝贺一下洛小弟修为突破,请满饮此酒!”紫毛鼠站起身,双脚跳到桌子上招呼道。这本是极为失礼之事,但由她做来却是一点都不会显得突兀,反而有股子率真的风采。 十三辰众人自然是极为给面子,毕竟是自己老大,就连三疯子也没任何意见可讲。 酒是果酒,闻上去便有些清甜的味道。洛不易看了一眼青华,见她似乎并不想看向自己,只得暂时压下疑惑,毕竟此时并不是合适的机会,待以后有机会再问不迟,他如此想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紫毛鼠笑眯眯唤来一个跳完舞后被留在筵席间服侍的侍女,让她再为洛不易满上酒杯。 此时的侍女自然已经摘了面具,面容美妍,头上与手足看不出丝毫兽状,若不是腰后裙下有蓬松狐尾露出了痕迹,与人族看上去并无一丝一毫的差别,她走到洛不易身侧,灯光葳蕤下见少年眉眼可亲,样貌清逸俊秀,未说话自己便已羞红了脸,小心翼翼为其斟上一杯后踩着小碎步跑了下去。 妖谷内许久未曾如此招待过客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些热闹可看,跳完舞的众侍女哪里舍得真的回去那无聊至极的妖城,都躲在竹林间远远望着,见有个姐妹能有幸留在当场,恨不得冲上去将其替换下来,十三位大人哪是平时的他们能够轻易接触到的?更别说还有需要十三位大人亲自招待的一双贵客,哪怕为其倒杯酒也是值得的啊。 “你瞧那位小少年好生俊俏啊!” “俊俏是俊俏,可还是没有他身旁那位黑衣女子好看,有句话怎么说来?宁叫青天碧血落,不负佳人倾城色。要不是我化的人形是个女儿身,早就采那林间风菱花去追求她了!” “就算我们是女儿身怎么了?谁规定我们只能喜欢男子?妖主可从来没这样说过!” “就是就是,你们赶快去喜欢那女子,反正我喜欢那小少年,看着有些笨笨呆呆,最是好玩儿不过。” “别吵别吵,看那儿,蓝依回来了,咱们迎上前问问她去!” “走…” “跟上跟上去!” 叫做蓝依的侍女羞红着脸跑道竹林间,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众姐妹们的包围,还有叽叽喳喳的各种问话。 “蓝依蓝依,你怎么脸红了?”问话的是个头顶着一对猫耳朵的侍女,急切地揽住了蓝依的胳膊。 蓝依正不知怎么回答间,又一个头上一双小巧鹿角的侍女拉了她一下,问道:“蓝依你说说看,到底是小少年好看,还是那个黑衣女子漂亮?” 这问题一出,众侍女也不再叽叽喳喳,俱都眼睁睁看着蓝依,希望她能给出个答复。 “这,我…”蓝依好一番忸怩,才鼓起了勇气,说道:“是,是那个小公子好看,那位女子…女子我没顾得上瞧!” “呦,这都叫上公子了,嘻嘻…” “怎么就没顾得上瞧那女子了?是不是光顾着看你的小公子了?哈哈…” 众侍女议论再起,羞得蓝依无地自容。 筵席上,洛不易刚放下酒杯,自是听到了那些毫不掩饰的声音,甚至目前修为不如他的青华也听到了,两人到底没听过如此夸奖,此刻颇有些不自在。 紫毛鼠却只手摆弄着发梢,打趣道:“看来两位在咱们妖谷很吃得开嘛!要不要我做主送两位几个,以免今夜孤寂?” 此言一出,骇的二人连连摆手以示不必,青华出身不简单,眼下还好一些,但是洛不易却像是受了惊吓般,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咕嘟”一声吞了下去,砸吧砸吧嘴,笑眯眯扫了眼众人,最后视线在青华与紫毛鼠两人间徘徊不定,傻乎乎道了声:“华凝,你怎么……” 话未说完,洛不易便一头栽倒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紫毛鼠更是笑道:“这完全就是个三杯倒嘛,我还道能多喝几杯呢!” 而身旁的青华嘴角噙着一丝别人难懂其味的苦笑,对紫毛鼠说道:“我陪你喝!”然后斟满了酒对众人说道:“有劳诸位招待,在下以酒谢过!”说完,杯中酒被她一样脖子便吞入了腹中,明明是带些甜味的果酒,却呛得她低下头咳嗽了几声。 众十三辰许是知道青华的身份,见青华如此诚意,也个个连道不敢,酒杯交错,气氛再次热烈了起来。 天上有云无月,倒是有寂寥寥几颗星辰。 竹亭前,筵席渐消,十三辰大多沉沉醉去,呼呼大睡。侍女端来三盆炭火,放在众人身旁,免得有人因此着凉,虽说众人哪一个的修为都不会在乎这点夜里风寒,但有炭火在到底还是多了些暖意。 紫毛鼠深处小手烤着炭火,模样像极了一个乖巧的小姑娘,哪里会是妖谷十三辰的头领来?小姑娘搓了搓手,开口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唔?我没打算告诉他。” 青华将睡未睡,但其上半身摇摇欲坠,到底是果酒喝多了,后劲儿也不会小。 紫毛鼠闻言叹了口气,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世间好多事情大抵如此,不过醒时同相欢,醉后两分散罢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九章 见妖主(上)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色尚早,却已有晓星在东方山峦与天相接处静候日出,竹林中刚隐约有些光线,但还不足以照亮整片竹海。竹亭前众人还在沉睡,灯火早已燃尽,只有炭火盆中有些余烬,隐约间透出一抹火红,升起淡淡青烟。 “禀大人,妖主吩咐带贵客前去竹楼。” 一狐尾侍女轻轻走到桌边,附在紫毛鼠的耳边说道。 紫毛鼠仍趴在桌子上动也不动,闷声说道:“哦,知道了,跟妖主大人说我待会儿亲自带客人过去。” 狐尾侍女闻言也不多说,显然早已习惯紫毛鼠的作风,施了一礼后缓步离去。 竹亭前再次归于安静。 妖谷处于十万大山中心,连妖魔都轻易不敢踏足边界;众妖兽又将此地视作圣地,对妖谷中的大人物们可谓敬若神明,更不会有所侵犯。是以十三辰于筵席中胆敢放肆大醉,趁着此次待客一次喝了个够,也幸好他们都没有动用修为来耍赖,不然怕是这待客的果酒再多几倍也不够喝了。 日出东方,一条金蛇自天边蹿游至竹海,在万千青竹上咬下一口,将其也染成金黄,最后用尾巴轻轻扫了下紫毛鼠如花瓣般娇嫩的脸颊,痒的她禁不住拿手揉了揉。 “唔…太阳这么快就出来了?真是可恶……” 将小脸儿努力地从两臂间扬起,攥起拳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娇憨的模样怕是没人会相信这个半大少女会是妖谷十三辰中的大姐大,名副其实的顶天大人物。 大人物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侧头看向身旁的青华,见其娥眉轻皱,姿色世间少有,越看越是惊为天人,嘟着嘴俯身在青华脸上啄了一口。 “啧啧啧,真滑啊!”紫毛鼠双手叉着腰,回味着刚才的触感,宛若经验丰富的采花客一般无良。 青华经这一遭打扰自然也没法继续睡下去了,用胳膊支撑住身子,手轻轻按压眉心,她昨晚可是喝的不少,不然可不至于如此头疼。当然肯定也有她伤势未痊愈的原因,没见紫毛鼠喝的只会比她更多,此时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吗? 紫毛鼠见青华醒来,做贼心虚般偷偷瞟了青华一眼,没想刚好跟青华抬头后的视线对上,顿时更虚了,掩饰地咳了几声,顺手打了个响指:“鸡婆?鸡婆呢?过来!” “我在这里!” 紫毛鼠转了一圈才在一堆肉山下发现一只干瘦的手臂在冲她招手。走过去将醉的如同死猪一般的害猪一脚挑开,露出一个身披五彩霞织的瘦弱身影。 “起来,该干活儿了!每天居然还得我叫你你才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负责司晨。”紫毛鼠嘟囔了两句就径直往一旁走开。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祐鸡委屈地辩解道:“都怪那死猪昨晚害了贪食的毛病,一阵狂吃海喝的,还拉着我作陪,醒来时就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了,我实在推不动他啊!” 紫毛鼠没理他,给了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说笑话,祐鸡到底也是一地级高手,怎会推不动害猪那区区几百斤肉来? 祐鸡被大姐大的一个眼神吓得一激灵,蹭的从地上蹿到了竹亭顶上。大姐大太恐怖,他可不想再耍赖去触碰这个霉头,还是先干活儿为好。 司晨既是报晓,按理说这天都大亮了,没必要再报什么晨,司什么晓,可这祐鸡的司晨岂是普通家禽可比? “唲” 叫声似鸡鸣似凤啼,嘹喨清越,饱满激昂,以竹亭为中心传向四面八方,瞬间荡过竹海撞向山壁,然后折回又划过妖城射向对面山壁。如此,数息内竟有百十道啼鸣回响起来,妖谷上空经过一夜散发的地气在阳光与叫声中彻底消失无踪,此方天地顿时清明一片。 当祐鸡昂首挺胸地从竹亭顶尖上跳下来之时,众人皆已清醒过来,并且托祐鸡的福,没有一个人会头昏脑涨。 “百鸟朝凤是祐鸡的拿手手段之一。天地灵气浓郁,戾气孽障滋生于无形,灵兽这么多年来能够秉持本心,不被其影响变成凶兽,祐鸡实在功不可没。”紫毛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洛不易与青华之间。 青华顺着话头接道:“十三辰各有手段,本领非凡,妖主有诸位守护必然万无一失。” 洛不易却像是有些事情想不通,有些疑惑地问向紫毛鼠道:“前辈刚说百鸟朝凤是祐鸡前辈的拿手手段,百鸟的确是见识到了,可朝凤,朝的是谁,谁是凤,妖主么?” “啊哈哈,别前辈前辈地叫我了,我名紫玉,名字好听吗?是妖主亲自取的哦!”紫毛鼠身体娇小,比青华矮了近半头之高,更别说站在洛不易身旁,只与洛不易肩膀齐平,一边说话一边仰着脸笑道。 洛不易闻言肃立,拱手郑重道:“晚辈洛不易,见过紫玉前辈!”与人互通姓名时要将礼节做全做足,这是洛不易与灵枢、沙常等人在一起时学到的经验,合不合适先不论,反正不会因此得罪人不是? 紫毛鼠刚庆幸自己机灵,掩饰过去妖谷的一大秘密之时,见洛不易如此郑重其事,也有样学样拱手说道:“前辈紫玉,见过洛不易晚辈!”话刚出口,就自己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洛不易与青华一人左视一人右顾,尽量不去看他们中间这个此刻显得有些疯疯癫癫的少女。 “对了,紫玉前辈可知道小白去哪儿了?”虽然不太想跟这会儿的紫毛鼠说话,但想起小白自昨晚就不见了踪影,只好出言相问。 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不笑的紫毛鼠用手给自己顺了口气,疑惑道:“小白?是说的界山山神吗?”看到洛不易肯定的点点头,紫毛鼠不禁感叹,山神竟然也有名字了!回复洛不易道:“你说的小白若真的是界山山神的话,那她此刻应该在陪妖主罢!” 洛不易恍然,想不到小白竟能与那妖主如此亲近,看来小白在十万大山的地位只会比自己想象的更高,更尊贵,当然,比不上妖主就是了。 “大姐,该吃早饭了!”害猪小跑过来,冲着洛不易与青华点头一笑,最后在紫毛鼠跟前站定,指着不远处送来饭食的侍女说道。 紫毛鼠闻言一愣,像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小手“啪”地一声拍在自己额头上,说道:“你不说吃早饭我都差点儿忘了,我们要去妖主那儿,你们吃自己的吧,记住,别随便害病!”说完不忘拿小拳头在害猪面前轻轻晃了晃。 “去妖主那儿吃早饭?”害猪眼睛都发直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不停地吞咽嘴里流个不停的口水。又听到紫毛鼠的警告,下意识地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狠命的摇了摇头,他可记得上上次不小心害病被自家大姐揍成死猪时有多疼,亏他当时还自以为能跟大姐掰掰手腕了呢,要知道那次害的病可是非同一般啊…… “哼,知道就好!洛小弟,咱们走吧!”紫毛鼠轻哼一声,揽住青华的胳膊,冲洛不易招呼了一声,走在前边率先离开了空地。 青华现在是随遇而安的状态,反正实力差距太大也无力反抗,就随着人家安排吧。 洛不易却是有几分激动,终于要见到正主了,师父交给的任务总算可以有个结果了。整理了一番身上破烂的衣衫,自我感觉良好地追了上去。 就是不知道麾下这么多厉害高手的妖主,会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 竹林深处,竹楼二层妖主的绣榻上,一大一小两具娇躯正相拥而眠,大的自然是妖主,娇小一些的却是界山山神,小白。 这时窗外传来祐鸡的鸣叫,妖主眼帘轻颤,从睡梦中惊醒,伸手帮身边的小白掩了下被子,然后半坐起身来,两条玉臂轻举,伸了个懒腰,无边美色悄然绽放。 也许是妖主轻之又轻的动作到底还是惊扰了小白,她也从睡梦中醒来,见妖主正看着自己,开口说道:“你真的要那样做?” 妖主伸手将小白揽入怀中,轻叹一声,说道:“你与我不同,你生来便是十万大山的界山山神,而姐姐我不同,我是被困在此处,多少年来留下了不知多少憾事!” 怀中小白点了点头,她怎能不知姐姐这些年来的辛苦?其中颇多感触不足为外人道也。想起昨晚妖主所求,低下头沉思起来。 妖主轻轻将小白放在绣榻之上,看着她那干净无比的眼睛说道:“妹妹你再多睡一会儿,为你取名的那一位过一会儿就来了,届时你再出来与之相聚好了。” 小白闻言拿被子蒙住了头,似乎不敢看妖主,好半天才有如同问蚊呐的声音传出:“我不知道,又不是我……” 妖主有些好笑地看着小白欲盖弥彰的动作,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穿着内衫站了起来,走到梳妆台前,看着紫毛鼠日前为自己备下的胭脂、口脂,以及费心为自己准备的衣衫,妖主羞涩一笑,取来昏黄铜镜,看着镜中的娇美女子不由得痴了,半晌,才用食指点了一点口脂轻轻涂抹在樱唇上。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妖主待会儿要见的仅仅是那一僧一道共同的弟子罢了,妖主大人何至于斯呢?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章 见妖主(中)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洛不易跟在紫毛鼠与青华身后,看着关系似乎好到已经认识了多年一般的两人,一路上紫毛鼠时而踮脚凑在青华耳边说几句悄悄话;时而蹦跳着跑到路旁,摘下一朵云样的小花回来不由分说的将其别在洛不易的脑袋上,说是要把他当做新娘子嫁给妖主,然后她可以做陪嫁丫鬟;再不就是学着老妇人的样子将青华的手放到自己手里,说是要将青华托付给自己,让自己一定要对她好好的…… 不远处的竹楼静悄悄,越靠近洛不易心里越紧张,如果说他以前还以为自己的两位师父只是地级高手还没什么,现下不管是他对比十三辰中地级高手的气息,或者十三辰对自己的态度,远远不是对待区区地级高手徒弟的样子。 两位师父应该是普通地级修为以上的存在,比如说地级巅峰,或者半步天级? “妖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能拥有这样一批强大的手下,妖主的修为怕是丝毫不比他两位师父弱吧?也不知道这等高人脾性如何,自己可千万不要得罪了才是,实在不行就赶紧抓住机会完成任务出山,反正他早就想极了两位师父,以及更远些的华凝。 紫毛鼠回过头来看着洛不易,眨巴了几下眼睛,脆生生说道:“妖主啊,平日里对咱们倒是挺好,但每个月都会有几天特别暴躁,那时就会把我打哭了,很凶残哦!” 洛不易闻言身上不禁打了个冷颤,连紫玉前辈这种高手都说打就打,那该是何等威武雄壮的存在啊!况且紫玉前辈是如此娇滴滴一少女,那妖主竟然还能下得去手,心狠手辣无疑,当真是一方枭雄! 想到此处洛不易更紧张了,希望妖主看在两位师父的面子上能够让自己顺利完成任务,毕竟自己是来帮忙的而不是来找麻烦的。 对了,还有小白,也不知道小白会不会被那么凶残的妖主责难… 然而在洛不易胡思乱想的时候,背对着洛不易的紫毛鼠悄悄冲青华吐了吐舌头,以示自己的无辜,完全是洛不易自己听信“谣言”罢了。 看着这位修为高深莫测的十三辰头领竟是如此少女心性,青华心里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个同样惹人喜爱的少女,一时间竟起了赶快恢复修为好回去陪妹妹的心思。只是虽然洛不易不顾门派之见,将长春功在出了花海后传给了自己,但是这事情一件赶着一件发生,她并没有什么时间来运功疗伤。 没走几步,竹楼出现在三人面前,一共二层的竹楼说不上大,但不知道为何无法从楼外透过门窗看清楼内的情况,似乎隔着层厚厚的雾气。 不用说,竹楼内肯定有阵法运转吧?青华暗道。 “呀,妖主的竹楼到了,你们自行进去就好,我有事先走了!”紫毛鼠临到门口却想直接走掉,令洛不易与华凝有些疑惑,不是说要一起在妖主这里吃早饭的吗? 这边紫毛鼠话音刚落,自竹楼内飞出一片锦羽,于空中划出不可预知的轨迹飞向紫毛鼠。 紫毛鼠见之大骇,轻跺了下脚,将脚下跺出一个两尺见方的黑洞,身子一缩就要往里跳,可刚跳起来身子就被越变越大的锦羽缠裹住。 “妖主,紫玉不敢了!” 然而紫毛鼠的求饶没起到半点作用,锦羽挟着紫毛鼠,于洛不易和青华的目瞪口呆中飞回了楼内。 妖主出手竟恐怖如斯! 紫毛鼠的修为自不用说,肯定是十三辰中数一数二的那种,然而这等高手在面对妖主时竟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跑都没跑得掉! 正在两人震惊之时,一道白色身影从楼内飞扑向洛不易怀中,洛不易下意识用手接住,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没带花冠的小白。 “小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自听说妖主很凶残,洛不易就一直担心小白的安危,这会儿一看小白安然无恙,心下顿时轻了大半。 “白?白!”虽然疑惑洛不易为何如此说,但一晚上没见洛不易的小白还是用力抱了抱他,脑袋在他肩膀处蹭了蹭。 青华看着欢喜的两人,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拍的脸都发红了。 好在小白也没腻着洛不易太久,冲青华招了招手,拉着洛不易就往竹楼内走去。 三人刚走进竹楼的大门,眼前豁然开朗,一楼内摆设古朴简洁,除了堂壁前主位的桌椅,就只有四套待客桌椅摆在堂下,还有就是堂壁上的一幅普通画像,便再无其他。 倒也显得干净敞亮。 而与此同时,声声惨叫也自楼上传入三人耳中。 “妖主大人我不敢了!” “啪!” “妖主饶命!” “啪!” “我再也不说你坏话了!” “啪!” “好姐姐放过我吧,洛…洛小弟来了呀!” 声音戛然而止,只隐隐约约传来紫毛鼠低声抽泣的声音。 洛不易发觉自己脑子转不过弯儿来。这妖主的确凶残,紫玉前辈的确被打的惨叫连连,可是“好姐姐”是个什么意思?妖主难不成是个女子?凶残的女子? 相比洛不易的发懵,青华倒还算比较镇静,毕竟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紫毛鼠好多话是故意哄骗洛不易的,小孩子心性罢了。 “噔,噔,噔…” 有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胸前紫萝纱一晃一晃,两只手背在身后轻轻揉着屁股,嘟着小嘴儿,脸上泪痕犹在。 正是紫毛鼠,紫玉。 紫毛鼠乖巧巧站在楼梯口,对众人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静待妖主从楼上下来。可是没等来妖主,早饭却被侍女先端了上来。 “咦?炸酱面!”洛不易惊喜道。自从晴雨城后便再无机会食用,如今却在妖主这里能够见到,实在难得,而且这炸酱面对洛不易来说也有特殊意义,毕竟与花韵的相认,华凝的结识都离不开这么个大“媒人”。 青华看了看炸酱面,又看了看洛不易,欲言又止。 小白就好奇多了,左手握着筷子在碗里捅了捅,笨拙地挑了起来往嘴里送,却糊的自己一嘴的酱汁。 “妖主久未在人间行走,却甚为喜爱俗世美食,经常派人入青州学习新的菜系,回来后做给她吃,日积年久之下,一年四季,几乎每天的饭食都不会重复。”紫毛鼠见众人对炸酱面挺感兴趣,就挪着脚步走了过来,好为众人介绍一番。 “不,今早的饭食是特意准备的。” 一女子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如金玉环佩相撞之声。 众人转身看去,只见一女子身穿绛色霓裳,肤如凝脂,貌若天仙,双瞳剪水,唇色朱樱一点,青丝如瀑,自半空旋而落下,翩若轻云出岫,身伴五彩锦羽飘飞,又化作点点星芒凝聚成手中羽扇。 “白!白!” 小白见到来人也不顾炸酱面了,跳起来就抱住了来人的胳膊。 紫毛鼠不情不愿又满是委屈地行礼道:“紫玉拜见妖主大人!” 这就是妖主?洛不易满心赞叹,这女子容貌无双,在他见过的有数几个女子中唯有华凝与青华能跟其相提并论,各有千秋。不过这妖主怎么感觉有些面善?要不是洛不易自知自己根本没见过妖主,怕是要当做自己失了一段记忆了。 “晚辈洛不易,奉家师之命特来拜访前辈。”洛不易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一点也没有因为妖主是个女子而有所轻视、怠慢。 青华见状也跟着行了个礼,只不过洛不易行的是晚辈之礼,而她却是行的同辈之礼。 妖主大人拍了拍仍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小白的手,示意她将双手放开,然后绕过紫毛鼠走到青华跟前站定,开口道:“华……” “青华见过妖主!”青华一阵慌乱,出言将妖主所言打断,额上甚至渗出冷汗淋淋。 妖主深深看了身前这个容貌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女子一眼,几欲将其看透一般,最终却莞尔一笑,如百花绽放,只听妖主说道:“无须多礼,你我平等相交就好。” 青华瞬间松了口气,再次向妖主拱了拱手,然后退至一旁,她明白,妖主今日的贵客是身边那个臭小子。 只见妖主来到洛不易左右,用手将他轻轻扶起,仔细端详了一番才笑道:“你两位师父也真是狠心,就那么直愣愣地把你扔进了这十万大山,幸好没出个好歹,不然我可不与他们善罢甘休!” 洛不易闻言顿生知己之感,他本来就对两位师父让自己身无丁点儿修为就闯入十万大山之事略有微词,此时听到有人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而此人还是两位师父的故人,堂堂的妖兽之主,让他不禁亲近了几分。 “妖主,早饭快凉了,不如先吃了再聊?”许是被妖主打怕了,紫毛鼠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会打扰了妖主会客的兴致。 不过紫毛鼠注定是多虑了,妖主一听早饭快凉了,急忙拉起洛不易的手,将其带往客座,说道:“赶快趁热吃吧,这炸酱面是我特意吩咐下去为你所准备的。” “特意为我准备的?”洛不易诧异,似乎自己从未对人说过自己喜欢吃炸酱面,而且在晴雨城,那也是他初次接触炸酱面。 “是啊,特意为你准备。”妖主将洛不易按在椅子上,顿了顿,说道:“如果问有谁最是喜欢炸酱面,那么你肯定就是其中之一。” 妖主星眸看向洛不易,眼中满是欢喜。 我本是浑浑乱世独行的人,埃尘满裙,天大地大无以为家,身心苍凉这一世。若不曾遇上你,如此余生,又有什么好期待?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一章 见妖主(下)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很久很久以前,十万大山没有妖主,妖兽之间分为凶兽与灵兽两派,争斗不休,死伤无数,好在有天降禁令,化为界山,将众妖兽困于十万大山之内,是以妖兽之争并未波及到人族。 期间,灵兽中有一女童不顾禁令,冒险从界山之巅穿过,希望能逃入人世,躲避妖兽争斗。说也奇怪,本来只要有妖兽或者人族试图越过界山,就会被天地伟力打成灰灰了去,可这女童越过界山之时却什么都没发生。围观的众兽不信邪,学着女童的样子攀上了山巅,结果无一例外地被天降神雷,打的尸骨无存。 侥幸逃到人世的女童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也不知道有多少修为高深的妖兽为了学她付出了什么代价,她只知道人间原来会这么美,这么繁华。虽然是初入人世,但乞讨也好,偷食也罢,总不会让自己饿了肚子。 如此过了不知多少年,女童还是那个女童,人世却燃起了战火纷纷,兵荒马乱如末世,民不聊生如地狱。 女童这里藏,那里躲,可天下之大却没有一处安稳的地方让她能够安然避世,只得到处飘荡,流离失所。且随着她修为渐进,慢慢由女童出落成少女之时,她身边便有意无意出现了诸多麻烦,令她不厌其烦,每次的躲避战乱也增加了无数难度。毕竟一个含苞少女要比一个无家女童显眼的太多太多了。 不过她还是强忍着并未伤人,最多忍无可忍之时将坏人击晕罢了。 就这样,又过了许多年,满身心疲惫的她在人间的这些年并未寻到哪里会有让她安心的地方,说来可笑,滚滚红尘竟似乎容不下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子。 要不回十万大山算了?可她却发现自己连界山都上不去,还没走上山坡便被无形之力阻挡在外,不得寸进。 于是十万大山回不去,俗世好像也容不下她,整日价如同孤魂野鬼般漂泊不定。天地间仿佛置于暮色中,什么都看不清。 “你一个人?叫什么名字?” 一日,她在山巅采集朝露,身后突然有人跟她说话,吓得她差点忘了驱使法诀,掉下山去。可能太久未与人说话,她却并未生气,下意识回答道:“琼…琼姝。” “这名字,又穷又输……” 她气恼地转过身,却见一男子白衣黑发,瘫坐于山顶一颗怪松之下,面容俊逸,微有髭须,手中拎着一个酒葫芦,说话间就往嘴里灌了一口。 但神奇的是,看见这个男子出现后,本来暮色笼罩的天地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仿佛被雨水洗过了一般。 “以后做个伴吧。”他伸出手说道。 雨过天晴,彩虹若斯人。 她愣了一下,问道:“去哪儿?” “来此的路上遇见了一只鸡,惯会吟唱诗歌小曲儿,咱们叫上他,以后也就不寂寞了。” 鸡?也是妖兽么?她点了点头,朝露也不采了,跟在男子身后往山下走去。 “你叫什么?”她问。 “不可说呀不可说。”他摆摆手,又是往嘴里灌了一口。 “喝的什么?”她又问,因为没有闻到丝毫酒味。 “当然是水…酒水,上好的酒水!”男子兀自嘴硬道。 不过她倒是没有拆穿,想来能与这般男子同游,也该是乐事一桩。 如她所料,接上那只会唱歌的鸡后,三人果真足迹踏遍五州,云游天下,羁绊日益深厚,直到…… “妖主,妖主?”紫毛鼠晃了晃妖主的胳膊,将陷入往事的妖主惊醒。 紫毛鼠轻笑了下继续说道:“你都盯了人家洛小弟一盏茶的功夫了,这早饭都吃完…唔…唔!”话说到一半,紫毛鼠的嘴却怎么也张不开了,瞪了眼妖主后便双腿盘坐在了地上,用一只手托着下巴,满满都是气恼的样子。 洛不易擦了擦嘴角的酱汁,不着痕迹地抹在了衣角,仿佛被妖主盯了半晌的不是他。可左脚不断颤抖的脚尖却述说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也是,在妖主这般高手的注视下,这五州大地之上怕是没有几个能够泰然处之。如此看来,洛不易这般表现倒也不算丢人,可以称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当然,可能也是洛不易知道妖主乃两位师父的故人,断不会轻易伤害他的缘故。 而青华就要坦然的多,早在意识到紫毛鼠的修为是半步天级之时,就已经听之任之了,反正也不会有危险。眼下动静对她来说不过是小小的闹剧一场,她只需拉着瞪着大眼睛看来看去的小白静坐就好,这里的主话人不是别人,是主座上那个绛色霓裳姿容绝代的年轻女子。 妖主轻轻放下刚结完印的左手,仿佛将一个半步天级的紫毛鼠说话的能力给封印并不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右手轻扣了几下桌面,对洛不易说道:“不易你知道你两位师父让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来了?” 洛不易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师父交代是要晚辈来帮前辈你一把,可……”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妖主麾下这么多的高手,哪里轮的上他出手帮忙? “呵呵,这个忙还真就非你不可,这个你到时便知。”妖主顿了顿,唤来侍女将碗筷撤去,然后说道:“帮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他们打算借我麾下人手炮制你一番。” “这!”洛不易先是一惊,而后眼前一亮,妖主麾下十三辰个顶个的都是某道高手,只要能在他们手下锻炼一段时间的话,自己怕是会有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需要多久?”洛不易可记得自己在三年内要赶到青州州府去寻华凝,千万不能耽误了时间。 妖主不知想到了什么,展颜一笑道:“那得看你能不能吃得了苦,只要你能够让我麾下十三辰松口,便是明日就走也无妨。” 洛不易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便沉默不语,暗自盘算自己会用多久才能让十三辰满意,不过此时多想也无用,届时尽力便是。 侍女这时将茶水端了上来,一一放在主客桌上,主座与客座的茶水都是一样的茶水,不同的是茶杯,洛不易等四人的茶杯都是普通的三才杯,而妖主的茶杯是…一盏粗碗? 洛不易刚要端起茶杯喝茶,眼角却瞥见妖主手中的粗碗,心中不知怎的一阵悸动。那是个什么物件,为何会引起自己的兴趣? 抿了一口茶水,青华眼光掠过洛不易,见他一直盯着妖主的那盏粗碗看个不停,随口说道:“妖主的茶杯似乎有些意思。” 妖主放下粗碗,饶有兴趣地打量了青华两眼,又拿余光瞥了下洛不易,笑道:“没什么,故人之物罢了。” 妖主故人之物,那怎么自己会觉得熟悉?洛不易心下升起些许疑惑。 又听妖主开口对青华说道:“青华姑娘身体似乎有些不妥啊?” “不小心被宵小施计暗算了而已,不过伤势确实恢复缓慢。”受伤就是受伤了,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又道:“还要多谢界山山神的神物相救,却是一直没机会道谢。”说着冲小白抱拳行了个礼。 “白!”小白有模有样地学着青华抱了个拳,却将左右手弄颠倒了。这抱拳礼左手在上是恭敬、尊敬之意,右手在上就成了挑衅了,而小白就是将右手放在了上面。 青华与妖主对视一眼,忍不住被小白逗笑,这一笑之间却是亲近了不少。 妖主起身,背转过众人,面向堂壁,轻声问道:“青华姑娘你觉得这幅画像如何?” 青华只好站了起来,仔细观察一直被他们下意识忽略的这副人物画像。画像以淡墨勾勒人物轮廓,下笔曲折周到轻重合宜;画上一男子背手而立,腰间挂着个葫芦,除此之外干干净净,画面再无其他。 “寥寥几笔已是将其神韵勾勒而出,白描技法极为出彩,称得上丹青圣手,不知是哪位大师所画?”青华虽是女儿身,不过却自幼接受先生教导,对琴棋书画不敢说精通,却也有一定了解,是以现下分析起来也算头头是道。 妖主轻轻一笑,道:“大师不敢当,只是对这个身影极为熟悉罢了,否则可不敢将其悬挂在堂壁上。” 青华与洛不易默契地没有追问画像上是谁,那是人家妖主的私事,还是少打听为妙。 又见妖主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往边上一引,那副画像“唰”地一声飞向一边,露出画像后的一格暗龛,暗龛里放着一个酒葫芦,造型古朴,观其样式竟是与画像中的那个一模一样。 洛不易见到此物更觉心中异样,突然背后黑刀自己解开封印,悬在了洛不易与那葫芦,或者说妖主之间。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洛不易莫名其妙,黑刀不是不再表露神异了吗?怎会如此激动? “这!”洛不易刚打算解释这场误会,却见妖主挥挥手,示意无妨。 伸手摄来青华的茶杯,将残汤随手泼洒在地上,然后拔开葫芦的封口,将葫芦倒了个底朝天,终于倒出约莫半两似酒非酒的赤红色液体,叹道:“这是最后一点的熔岩灵液了,论疗伤效果远在界山山神喂给你喝的石中玉之上,连不易的师父我都没舍得分给他们,你凭之疗伤恢复修为吧。” 青华接过熔岩灵液一饮而尽,并未多说什么,妖主赠予的神物远不是一声谢所能替换的了的,大恩不言谢,说的便是此了。 洛不易期待地看着青华,盼着她能瞬间恢复修为。 “伤势修为哪能说好就好,莫心急,少则三五日,多则六七天,定可恢复如初,再进一步也有可能。”妖主重新坐到了主座上,见洛不易眼露期待不禁开口提醒道,然后瞥了眼悬在半空的黑刀,说道:“如此,你们便先行下去吧,不易的锻炼我会让紫玉安排,咱们改日再叙。” 虽不知道妖主为何突然让众人离开,不过众人倒也没异议,洛不易与青华拱手行礼,与小白一道在仍然不能开口的紫毛鼠引领下离开了竹楼。 一道赤黑色身影闪过,却是小白的那只赤豹不知从哪里蹿出来,诧异地看一眼洛不易,乖巧地跟在小白身后。 没走几步,洛不易一拍脑袋,却是将黑刀忘在了竹楼内,刚想回去拿,却自觉不合礼数,而以妖主那等修为,自不会贪害黑刀,况且刚才黑刀显露神异,只怕与妖主,与两位师父都脱不了关系,大不了来日再取便是。 竹楼内,妖主把玩着酒葫芦,对着黑刀轻声说道:“他还不是他,你却还是你,挺好。” 黑刀轻吟,如泣如诉。 闲对影,记曾逢。 相思已有无穷恨。忍见孤鸾宿楼中。 胭脂成泪香腮雪,两物重逢人却无。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二章 诸位,里边请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五州大地上,也就只有青州最符合上古记载,四时有循,节气有序,故而青州延续上古习俗最多,其中以四节为最,便是清明、端午、中秋,以及春节。 春节乃一年之岁首,由上古时祈年祭祀演变而成,所谓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祈年祭祀、敬天法祖,报本反始也,俗称为过年。 这过年可不仅仅是要过岁首第一天,而是要从年前腊月廿三开始祭祀灶君开始,直到年后正月十九才算真正过完了年,前后将近一月忙碌欢庆,为的是除旧布新、驱邪攘灾、拜神祭祖、纳福祈年而已,谁不想将以后的日子好好的过下去呢? 但是今年的春节对老百姓们来说有些不一般,以往还会担心有妖魔侵扰为祸,但最近一年来的风平浪静让人们意识到似乎所有的妖魔都不敢出现了,而且还有府军日夜巡防,修行中人协助查漏补缺。 看来的确可以平平安安、踏踏实实地过个好年了。于是纷纷上街采办年货,香烛、鞭炮、肉蔬、布匹等等一应俱全,争取要把这个年过的比往年都要红火。 只是有些人不这么想,本来往常春节可以在门派与师门长辈共同度过,有时长辈高兴还能赐予些宝贝。现下他们却只能漂泊在外,风餐露宿的,说是游历,说是寻找什么机缘,其实是师门嫌弃他们浪费伙食也说不定。 “都怪五州禁令早不解除晚不解除,偏偏要在快过年的时候解除,过完年再解除多好,咱们也不至于都出门这么久了,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晴雨城街上人来人往,腊月二十九,正是最后一波采办的机会了,这时办没办年货的都会来街上转悠转悠,凑个热闹嘛。 而于这人群中横着走来大、中、小三个胖子,将本就不宽的街道堵住了大半,过往路人虽然有怒气,可对比了下体型与人数,发现哪个都不占据优势,只好暗暗记在心里,君子报仇十年也未晚矣。 “小师弟你莫要这般说,解除五州禁令乃是落神峰上的老神仙下的谕令,那般通天彻底的存在选择在此时解除禁令定然有其道理。咱们净门宗吃饱了力气有的是,可就是不擅长推演,你我三人修为低又参不透其中机要,况且门主在咱们下山前交代,虽然禁令不再,但切勿行那伤天害理之事,这落神峰一定会有新的应对来约束天下修者,万不可生了心魔,不然悔之晚矣。” 说话的大胖子一脸的富态,白胖的脸蛋透着抹嫣红,眼睛却大如铜铃,加之体态魁梧,令人望而生畏。 小胖子头顶无发,只在后脑有一根五寸长短的小辫子,身高不过大胖子胸口,闻听师兄教训,耷拉着脸应道:“雄风知道错了,谢过雄英师兄提点!” 大胖子雄英见雄风小胖子如此给面子,也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须臾又腼着脸对中间只达到他肩膀的黑脸胖子说道:“大师兄,师弟我没说错吧?嘿嘿,大师兄为我等下山游历一路护送,实在劳苦功高,所以师弟我才代大师兄你说教了几句,望大师兄不要介意啊,嘿嘿…” 中间的黑脸胖子名为雄刚,为净门宗这一代的首席弟子,为人稳重又谨慎,这次五州禁令解除对修行界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影响,是好是坏全凭机缘,是以几乎所有门派都派出门人弟子下山,他们净门宗也不例外,尤其是游历的门人中有一位天资超过他的存在,这才让师门决定派他这个黄级高阶一路护送,等游历完十八小城后才可回返师门。 雄刚轻嗯一声,也不多说,看不出来态度好坏,却让雄英松了口气,大师兄生气就是生气,断不会掩饰,何况是面对只有黄级初阶修为的自己。转眼又欣喜莫名,觉得自己刚才的说教还是蛮成功的,看来自己的确也有做大师兄的潜质。 “大师兄,我饿了,咱们是不是该吃饭了?”雄风扯着雄刚的胳膊晃了晃,似乎是在撒娇?不过这情形落在路人眼里就极为伤眼了,盖因为小胖子再小,那也是相对于他两位师兄而言的,在路人看来比他们高出半个头的小胖子已经算是膘肥体壮了。 雄刚撇过头扫了眼这位只有十三岁的师门天才,抬头看了看才上了三竿的日头,手缩在袖中悄悄地掂量了一下钱袋中剩余的碎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不久之前他们可是刚吃了二十多屉包子啊! 雄风委屈地低下了头,这也怪不得他,他们净门宗本就是吃得越多修为增长越快,像他如今是黄级中阶的修为,那可是他一口一口亲自吃出来的!吃的多算什么?他们师门还想他能够一吃成名呢。突然他叫了一声,拉着雄刚的手向前跑了几步,激动道:“大师兄,快看!这里有免费的饭吃!” 雄刚被雄风拉着跑了几步,跑到一家酒楼前,酒楼牌匾三个大字“福林楼”歪歪扭扭,大门两侧同样是两副歪歪扭扭的楹联,一写“求财源滚滚”,一写“请快上二楼”,而在大门前拿木板支了个架子,木板上贴了张红纸,红纸上以笔墨写下一行字:“年关已近,酒楼客多,招短工以自荐,饭食管够,薪饷日结。”字迹不佳与牌匾、楹联如出一辙。 疑惑不解地看向自家小师弟,哪里有免费的饭吃了? 许是读懂了大师兄的眼神的意思,雄风用手点了点红纸上的“招短工以自荐”,又在“饭食管够”四字上拿手指着重敲了敲,提醒着雄刚。 “你是说…”又能吃饱饭,又能积攒盘缠,听起来倒是不错,雄刚暗自盘算着。 雄英此时凑上来,略带迟疑说道:“大师兄,如此会不会有伤咱们净门宗颜面?毕竟咱们俱是堂堂黄级高手。” 然而大师兄就是大师兄,只一句话就让雄英摸了摸肚子,放下了所谓的颜面,那句话就是:“对净门宗来说,被饿死才最伤颜面。” 话糙理不糙,雄英正琢磨着其中蕴含的深刻道理,有道声音自酒楼内传出:“我说几位客官,您要么进酒楼来,要么往旁边让让,老这么堵在门口不是个事儿啊!您瞧后边的客人看着您几位都不敢过来了!” 雄英定睛看去,却是一男子肩上搭了条布巾,蔑着一双不大的眼睛从酒楼内走出来靠在门框上冲他们翻着白眼。 雄刚到底是大师兄,比两位师弟通些情理,知道自己三人是挡了人家的财路,妨碍了人家的生意,是以拱拱手道:“小二哥见谅,咱们这就进去。不过方才见贵酒楼贴着招短工的纸笺,有些好奇,这才挡了门路,有所失礼。但问小二哥,这招工纸笺上述可否属实?” “招工纸笺?哪里?”虽然被雄刚这般大块头称作小二哥,但这个店小二却丝毫不怵,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走出门框左瞧瞧右看看地,终于在大门前的空地上发现了木板支起的架子,以及木板上贴着的那张红纸。 “谁贴的?谁故意贴的作弄我们福林楼?让我知道是谁我就一拳打爆他的鼻屎!”这店小二嘴里嘟嘟囔囔的,走上前去,一把将红纸揭了下来,揉成纸团塞进腰间,说道:“没有招工,怎么会招工呢?福林楼有我林二蛋哪儿还会再需要人呢?你们搞错了,肯定搞错了。” 没错,此店小二便是福林楼的二把手,花韵自小收养到大的林二蛋。 雄刚眼睁睁看着林二蛋将招工纸笺撕掉却没来得及阻止,最终只好叹了口气,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而正在这时,酒楼内又走出个窈窕身影,虽粗布衣裙却难掩其花容月貌,走近跟前对着林二蛋的脑袋就是狠狠一巴掌。 “啪!” “啊!” 眼见似乎又有乐子瞧了,雄刚三人及食客路人默契地让出场地来给这两人。 林二蛋被一巴掌打的龇牙咧嘴,对着来人委屈地抱怨道:“老板娘你做什么?干嘛打我?”鼻子一抽一抽的,似乎老板娘不给他个说法,他真的就会随时哭出来一般。 老板娘站定身形,将双手怀抱在胸前,说道:“做什么?你问老娘做什么?近来年关渐至,又恰逢五州禁令被解除,客人是一天比一天多。老娘心疼你忙的不可开交,所以打算雇佣个短工给你打打下手,可你倒好,从前天开始便悄悄地将老娘我贴出的招工纸笺给撕毁,今日又是如此,来来,你倒是跟老娘我说道说道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我能有啥想法不就是为了能给老板娘你节省些开支嘛,老板娘你可别不知好人心啊!”林二蛋小眼睛一转,笑嘻嘻地说道。 花韵老板娘闻言不禁冷笑一声:“哼,果真如此就好了!怕就怕有些人明星是担心请了新人后抢了自己的风头,更担心连工钱都会分润出去一些,林二蛋,你告诉老娘我,这人是不是你啊?” 林二蛋急忙摆手示意道:“与我无关,不是我,老板娘你想多了!” “但愿是想多了就好,老娘我还说等明儿歇业时给你块大银子呢,可别让老娘失望咯!”花韵说完也不再搭理林二蛋,径直回了酒楼内。 林二蛋听说原来还会额外有大银子,喜得合不拢嘴,这样不就离将那小红娶过门更进了一步么?瞬时间精神抖擞,对着雄刚等人作了个揖,朗声道:“诸位,里边请!”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三章 孙小红之死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晴雨城到底还只是个边陲小城,没什么名川大山,唯一可以说道的便是紧邻十万大山,可修者们惧于传说连外围的密林都极少深入,更别提去十万大山历练了。所以即便是五州禁令解除了也对晴雨城没甚大影响。 谭刚的四人小队按例年后就要各自回到各自的宗门去了,然后这里会由新的修者来镇守,是以在这最后两天的日子里,四人放弃了巡查后休息的习惯,争取尽量多的在一起的时间,不过有个习惯倒是没丢掉,他们依然会在巡查后慢慢逛荡到福林楼,小憩片刻。 “二蛋呐,来盘牛肉,配几个小菜,再满壶酒,记住,要你们地窖里藏的那种!”周虎是越发地不拿自己当外人了,甚至连福林楼地窖里会有好酒这种事都不知怎的被他知道。 林二蛋一见是这四人,连忙迎上前来苦笑着小声说道:“我说虎爷,您知道地窖有好酒就算了,可您别喊出来啊,万一传了出去,食客们都会要求上好酒的,咱们酒楼地窖里就那么几坛子了,老板娘要知道我给卖出去了非得抽我耳刮子不可!” 谭刚随着来的次数多了,与这林二蛋也不算陌生,闻言笑到:“你们酒楼倒也奇怪,别人都巴不得把酒卖了换银子藏着,你们却还舍不得了?没事,你且放心卖来,若是花前辈问起,咱们四人替你挨骂就是。” 自从在贾含的小学堂内见识过了这酒楼老板娘花韵的身手,知晓花韵乃是地级高手,甚至与州主大人都关系匪浅,四人便有意无意间都会尽量拉近与这家酒楼里的人的关系。没办法,直接去花韵面前转悠,他们自认还没那个胆量,而后厨一般人又进不去,那么唯一好拉近关系的,便只有这个看似浑浑噩噩其实精明无比的店小二了。 “您瞧您这不是说笑了,您四位是咱们晴雨城的活菩萨,而且听说年后就要回宗门了?老板娘早有吩咐,这两日的酒菜就不收四位的钱了,算是咱们福林楼代晴雨城的老百姓聊表谢意,还有,几位这个月赊的账也已经被老板娘免了去。” 林二蛋乐呵呵地说完一番话,见四人一阵惊愕,便微着摇头,嘴角噙着笑向后厨走去。 谭刚四人颇有些羞愧又有些感动。羞愧的是四人有意无意地在这福林楼吃喝赊账,其实大抵的目的是为了能在花韵跟前混个眼缘,如果能得一两声问话,那么回宗门后将是好一阵吹嘘,自己可是与地级高手都能说得上话的人了!感动的是花韵前辈估计对自己四人的目的早就一清二楚,可既没有嫌弃他们,也没有故意显露高人姿态,让自己等人手足无措。她只是默默将几人的赊账抹去,请几人吃上两顿酒菜,这何尝不是一种提携,何尝不是一种激励? “咱们与花前辈相识之事就不要告诉宗门中人了吧?免得有人嘲笑不说,还会借着花前辈的威名做那不妥之事。”兰英自上次被花韵拿威压镇住,见识了地级高手之威,心境起伏之下竟也入了品级,成了四人中仅次于谭刚的黄级高手,总是念叨着自己是托了花韵的福,再加上她又是个女儿家,心思自然比其他三个大老粗要细腻一些,说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想法。 谭刚闻言看了眼兰英的脸,黑脸默默一红,应道:“兰妹子说的是,虽说咱们几人的宗门都没有地级高手坐镇,但自己的本事才叫本事,能与花前辈结识已是万幸,万不可再有所叨扰。” 周虎对此没意见,连一向不着调的邢不军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几人说话时都刻意压着嗓音,是以周遭的人也没怎么注意到四人谈话的内容,不然肯定要大吃一惊,这福林楼里看起来“娇滴滴”的老板娘怎么就是个前辈高手了? 当然也是这个时辰不上不下,酒楼里食客并不太多,更得益于人们某些奇怪的习性,与在闹市看杂耍喜欢扎堆儿不同,但凡酒楼有些许空间定然不会挤在一起,而是各自寻了相对安静之地各自吃食,似乎身边人少一些才会自在多一点。 可这种安静并不能维持太久,就像池塘里再平静的水总会被风给吹皱,荡起层层涟漪,该出声的总会弄出响动,这不,就在谭刚四人吃饭谈天之时,一声暴喝拔地而起。 “你说什么?你们难道是黑店!?”雄刚瞪圆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来,让一直以稳重自居的他忍不住吼了一嗓子。 大凡体型越大,能发出的声响就越大,比如屋檐上的风铃与古寺的铜钟相比,风铃之声或可翻墙过宅,走街窜巷,但与铜钟的声闻数里,越岭穿山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了。并非物者独类此,生灵也多是这样的特点,比如现下这雄刚的一嗓子直吼得酒楼的窗户吱啪作响,胆小之人被吓得手上一松,筷子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 林二蛋被面前这个高出他整整一个头来的黑脸胖子吼得头昏耳鸣,一双小眼睛不住地眨个不停,但仍是强自挺着胸膛说道:“怎,怎么,吃,吃饭给钱天经地义,难不成你们仗着人高马大膀阔腰圆要吃那白食?”林二蛋越说越顺溜,自己有理自然也不再那么怕雄刚了。 雄刚作为门派大师兄,平日里虽然很少说话,但极为注重个人威严,否则如何能让众多师兄弟信服?如今被林二蛋当面称作要吃白食,面上又岂能挂得住?一时间也是急怒万分,不由气极反笑说道:“我不过出去城门外查看了下官道是否畅开,回来后结账你竟向我收一两银子!你给我说说这些都是个什么价钱,凭什么这么贵?”拿手指向两位师弟身前的几个盘子及笼屉。 福林楼离外城门不远,来回也就最多两盏茶的功夫,而雄刚所指一共三个盘子四个笼屉。 林二蛋见雄刚问起了菜价,这才松了口气,他不怕对方讲理,最怕就是上来不管不顾地把他一阵胖揍,那可是疼得紧啊!理了理思绪,林二蛋镇静了下来,将胳膊抱在胸前,那模样简直跟花韵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听他开口说道:“韭花鲙鱼三十五文,酱大骨三十文,烧肉由于冬日小兽难寻,故而涨价至二十五文,包子十文一屉。” 雄刚见两位师弟并不吭声,知道这小二所说不假,但这更令他生气,眼睛扫过餐盘笼屉,冷哼一声,说道:“三盘荤菜九十文,四屉包子四十文,总共也不过一百三十文,缘何问我要一两碎银?你今日要是不说个子丑寅卯来,雄某就拆了你这家黑店!” 林二蛋见雄刚气势汹汹也不由有些气弱,但还是条理分明地说道:“你,你算得不对,你们一共吃了三十盘烧肉,二十屉包子!再加上鲙鱼和酱大骨一共一千又十五文,收你一两碎银已是老板娘看在你们出门不易抹了零头了!” 雄刚大怒:“胡言乱语,若当真吃了这许多,餐盘何在?笼屉何在?” “那么多盘子笼屉这桌子也放不下啊,早被我收拾到后厨了,不过数量已经告诉过坐着的这两位了。”林二蛋先是无语翻了个白眼,然后用手拍了拍桌子,向座位上闷头不语的一大一小两个胖子说道:“您二位倒是说说话,不能吃干抹净不认账啊!” 雄刚冷笑,这二位师弟虽然食量不小,尤其小师弟为最,不过不久前已然在城中吃过二十屉包子,怎么可能如这店小二所言,又吃了这么多饭菜来?哼,等二位师弟发声,定然要让这店小二好看! “师,师兄,你方才离去后我与小师弟有些饥肠辘辘,确实多吃了一些!”大白胖子雄英瞅着自家大师兄的脸色说道。 “多少?”雄刚不知怎的,突然觉得不太妙。 雄英颤巍巍伸出跟手指,说道:“不,不多,我就吃了十一盘烧肉,六屉包子…” 身形一颤,还好,虽然确实吃多了些,不过并不像那店小二所说那般。 “我,我吃了十九盘烧肉,十四屉包子…”小胖子雄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向自家的大师兄,然后又补充道:“鱼跟酱大骨我们见大师兄你回来的晚,就分着吃了…那烧肉最好吃…” 险些一口老血喷将出去,雄刚又气又无奈,真是自家的好师弟啊,竟没给自己留下哪怕一口饭菜,思虑着接下来艰辛的路途一时愣在了原地。 周遭食客闻听经过也是喜闻乐见,不禁哈哈大笑,以后又多了个茶余饭后之谈资笑料,不过也惊讶于三个胖子的提醒,尤其是那一大一小两个,若不是店小二手脚勤快,怕盘子笼屉早就堆积如山了。 听着众人笑声,雄刚回过神来,掏出一块碎银掂量了一下,抛给对面拿眼角看着自己的店小二,拱手说道:“在下多有得罪,还请店家见谅。另,另外麻烦店家再上两屉包子,和一盘小菜,好让在下果腹。” 众人闻言又哄然大笑,直臊的三个胖子低着头,无地自容一般。 林二蛋掂了掂碎银子的分量,收在怀中,翻了个白眼道:“知道了,等着!” 林二蛋手脚麻利,后厨老张头也不遑多让,不多时便让林二蛋将饭菜端了上来,摆在了雄刚面前。雄刚面对着两屉包子和荤素拼在一处的小炒,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这净门宗不知何时才能像那些一流宗派一般不再缺钱少粮,让弟子们能够吃食无忧。 这时,有人在身旁说道:“晴雨城修者巡查小队谭刚、兰英、周虎、邢不军见过三位道友!” 雄刚抬头,见三男一女四位打扮各异之人站在身前向自己师兄弟三人抱拳问好,急忙拉着两位师弟站起身,还礼道:“净门宗雄刚、雄英、雄风还礼,见过四位同道!” 礼毕,双方七人都松弛了下来,谭刚年纪大些,阅历也较为丰富,说道:“净门宗?可是奉阴城外的净门宗?久仰久仰!” “哈哈,当不得道友如此,不知道友寻我师兄弟三人有何见教?”雄刚疑惑道,一般很少遇见同道,就算遇见了,也大多并不相识,各自低头避过就好。这谭刚与自己师兄弟三人并不相识,何以主动来攀谈,要知道自己三人不过是二流宗门的弟子罢了,并不如那些一流势力的门人弟子出名,所过之处皆有人来攀交情。 谭刚四人自然不是闲得无聊才找人说话,只是见对方三人差点与福林楼冲突,自觉分属同道,又与福林楼相熟,是以前来提醒一二。 “见教谈不上,只是提醒三位若是好好吃菜没问题,但千万不要跟这店家起了冲突,这店家神秘不可测,切记切记!”谭刚将身体贴向雄刚,尽量地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雄刚闻言一时间摸不着头绪,什么店家神秘莫测,自己怎么听不明白啊?不过感觉到谭刚是善意提醒,还是下意识说道:“多谢谭兄提醒,在下自会省得,不会轻易生事。” 谭刚一阵欣慰,看来对方是个明白人,自己四人的一番好意也算没有白费,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下四人就告退了,若再有机会,定当与雄兄把酒言欢,告辞!” 虽然还是摸不着头脑,但也欣赏对方的爽朗与古道热肠,雄刚三人也俱都开口道:“一定一定,请!” 于是谭刚四人告别这净门宗的三人,又与往后厨而去的林二蛋远远地摆了摆手,这才向门口而去。 门口迎面走来三位街坊,与谭刚四人相遇,其中一人道:“谭大侠,原来你们在此处,快去街口看看吧,卖布的孙阿婆与自己的孙女在自己家中被人剜去了心脏,死法儿那叫个惨哦,听城主派去的城备军中的人说,那伤势只怕不是普通人能造成的啊!” 谭刚眉头一皱,与此人确认道:“蔡大叔你说的可是常在街口卖布的那位患有眼疾的孙阿婆,与她唯一的孙女孙小红?” 蔡大叔面色含悲,说道:“可不就是那家,哎呦,可怜呐!”边说边往酒楼内走了进来。 谭刚皱眉,若真是这孙小红,那么…… 他转身向后看去,果真见林二蛋呆立当场,手中菜盘滑落,“哗啦”一声跌到了地上。 “小红妹妹,死了?” 林二蛋本就不大的眼睛瞬间被泪水淹没,眼前一片模糊。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四章 商讨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城主傅天明最近很是满足,虽然被州主拒绝过为晴雨城改名之事,但也算实实在在与州主有了近距离的接触,还在之前晴雨城天气骤变之时接到了州主的亲自指示,这对每当三年道州府述职之时,只能站在青华宫大殿上城主队伍末尾遥遥看上一眼州主的自己来说是莫大的机遇了。 再加上城里几乎没有妖魔再来捣乱,过个舒服年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来年述职之日他应该可以得到州主大人的表彰,届时说不定会有调往大城的机会。 只不过他美好的遐想截止到今日注定要烟消云散了,因为眼前的情景可不像是能被当做普通凶杀案的样子。 “修者谭刚等四人还没有过来吗?”傅城主揉了揉太阳穴,颇觉棘手,又道:“取过来布子将两人遮上吧。” “禀城主,已着城备军小队队首去四位大人住处寻了,相信很快就会过来。”城备军军首常宽应道,并令仵作用白布将地上两句尸首盖了起来。 傅城主叹了口气,身为一城之主他自然明白出了这么个事情城中百姓便不会再安全如初,说道:“只能静待了,晴雨城虽然屯备府军五百,更有中黄将统领,黄将辅佐,可他们是用来应付实实在在的妖魔突袭侵扰之事的,且并不擅长调查,而目前还不能够确定这两人是否为妖魔所害,尚不足以调动府军,等修者巡查的四人过来后再议吧!” “报!” 一身着城备军官服的青年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跑进屋里来,单膝下跪道:“禀报城主、军首大人,四名修行者大人住处并无一人,想来是外出未归!” 傅城主挺着肚子,挥了挥手,示意地上的小队首起来,喃喃自语道:“那就再等等吧…” 与此同时的福林楼中,二楼此时并无客人,只有老板娘花韵一人靠着窗户静静出神,丝毫不顾及窗口吹进的冷风。 “小姐,林二蛋跟谭刚一行人往孙阿婆的家里去了。”老张头挤出空来,上二楼找花韵禀报道。 花韵眼神微动,问道:“怎么,出了什么事吗?”按照林二蛋的个性,不老老实实做完一天的活计,将该赚的钱赚够是不会轻易走开的。 老张头照旧低着头回道:“据街坊蔡大叔说是孙阿婆家出了人命,孙阿婆跟她孙女孙小红齐齐丧了性命。”说完偷偷抬眼看了下花韵。 “唰”地一声,花韵突然站起身来,望了望窗外,已然不见林二蛋的身影,低头道:“命咱们的人迅速调查出结果,找机会告诉那四个小修者。另外,安排人保护林二蛋,别让他丧了性命,也别让他做傻事。” “是,属下明白了!”老张头得了命令,径自下楼而去。 楼上只余一声轻轻叹息。 福林楼所在的位置是在一条大街上,大街无名,离福林楼不远就是晴雨城与十万大山外围的城门,而在与之相反的方向则是这条大街的街口了。 谭刚看着失魂落魄般的林二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暗暗打算要找出杀人凶手,好给这个家伙报仇,经常去福林楼的人们谁不知道福林楼的店小二最是喜欢炫耀自己有个心爱的姑娘,就是这街口卖布孙阿婆的孙女孙小红? “应该快要到了吧?”雄刚开口问道。 谭刚看了眼自行跟上来的净门宗三人,点了点头说道:“拐过巷子口就是了。”这三人看起来并无恶意,跟上自然无妨,而且净门宗是二流宗门,也算是一方名门,跟着他们应该是为了历练吧? 雄刚三人自然是为了历练,这次护送两位师弟,一路上似乎运气不错,并未遇见什么妖魔,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么他们下山历练也就失去了意义,如今听闻似有妖魔杀人,自然不愿错过这番机会,何况修行中人降妖除魔本就是分内之事。 街口不远处有条巷子,巷子入口处有棵大柳树,大概得有三人合抱那么大,可惜的是现在正值年末,看不到那万千丝绦如雨垂落的美景。 孙阿婆家的院子有些破旧,但收拾的干干净净,院子里甚至还有晾晒的衣服被冻得硬硬的,看得出主人家生前显然是十分勤快。 众人尚未走进院子,便已被城备军通知了城主,是以众人入院时便看到傅天明城主与城备军军首常宽在等待他们。 “见过城主!” 除了一直盯着院子里的白布盖着的尸首的林二蛋外,众人皆是向傅天明行了一礼,连雄刚三人也不例外,这是傅天明作为一城之主所应得的礼遇,哪怕他们是修行中人,大部分是黄级高手也不能例外。 傅天明傅城主赶紧双手虚扶起众人,这个时候他可没有享受他人礼敬的心思,但还是稍微有些意外地看向单单没有行礼的林二蛋,不知这林二蛋是个什么来路。 谭刚见状明白傅城主的意思,将身子稍微探向前去,附在傅城主耳边道:“这位是福林楼的店小二,名为林二蛋,自小便被花前辈收养,是其极为亲近之人!” “嘶!你是说…”傅城主满眼惊讶,看向林二蛋的目光多了许多的慎重与敬畏。 “咳咳…这几位是何方高人,劳烦谭大侠介绍一下?”到底是城主,反应极快,说话间便略过了林二蛋,以免造成尴尬。 谭刚一愣,差点儿跟不上这城主的思路,但还是介绍道:“这三位乃是奉阴城净门宗当代弟子雄刚、雄英、雄风,俱是黄级修为,大弟子雄刚更是黄级高阶的高手,闻听似有妖魔作恶,随我等一起来斩妖除魔!” 傅城主闻言大喜,这是不可多得的强援,他这小城何时有过这么多的黄级高手来?当即又行礼谢过雄刚等三人。 双方寒暄过后,终于进入正题,谭刚与雄刚一起掀开院里的这具尸首的,见果真是位老妇人,其胸口破开了一个大洞,边缘隐隐发黑,散发着一股子的腥臭气息。 “唤仵作!” 仵作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者,却没有半点修为,蹒跚走来,行了个礼,说道:“死者唤做孙阿婆,死于大约四更天也就是丑时左右,死因是胸口被洞穿,心脏被摘除,无其他外伤。” 谭刚谢过老仵作,他们虽然也看出了孙阿婆的死因,可无法如仵作能具体确定死者死于何时,而这,往往蕴含大量的线索,比如凶手是夜间行事,比如凶手可能是熟人,也可能是手段高超,专挑夜里下手的屠夫。只是他们还发现了孙阿婆伤口边缘处的一圈异状,让他们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谭刚神色凝重,看了走向屋内另一具尸体的林二蛋一眼,回头问向老仵作:“另一具尸体是个什么状况?” “禀大人,另一位死者名为孙小红,死因与孙阿婆一样皆是胸口被洞穿,心脏被摘,但不同的是孙小红死于大约寅时,另外,下体也被重创……” 闻言,众人眼光齐刷刷看向屋里跪在孙小红尸首前的林二蛋,只见其身体一震,随即便无力地趴在孙小红的尸首上,失声痛哭。 城主傅天明说道:“诸位可有所发现?可否能判断到底是不是妖魔所为?”他虽然与谭刚、雄刚一般都是黄级修为,可他的修为是为了能够当得上这城主才努力修炼的,之后便再无努力,更别提有何经验之说了。 既然城主相问,谭刚自然不会隐瞒,理了理思绪,说道:“别的线索太少,但是单凭伤口处残留的阴暗气息便可以断定凶手肯定与妖魔脱不了干系,但是这妖魔会在何处,还是无法判断出来。” 雄刚随后开口说道:“手段如此血腥,挖人心脏者,即便不是妖魔也当是歪门邪道心狠手辣之辈,抓住后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傅城主站起身,从身上取出一块印章对城备军军首常宽说道:“常军首拿本官印信往城外府军驻扎之地走一趟,就说晴雨城有妖魔显踪,残害百姓,请他们加强巡视,小心勘察,定要让那妖魔无所遁形!并且邀请府军众黄将今晚于城主府相聚,商议讨魔事宜!” “是,下官这就去!”常宽领了印信从一旁的小队首手中接过马匹,翻身向城外奔去。 傅天明看着常宽的背影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巷子口,才回过头来,对谭刚等人行礼道:“万望诸位相帮,傅某先行谢过!”本来以为能够好好过个年,这次全被妖魔给搅和了,更别说这是妖魔隐匿行踪以来第一次主动沉不住气,露出了马脚,这其中的意味,他不敢去深究。 见傅天明如此客气,谭刚四人与雄刚三人皆是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出什么纰漏,一定会齐心协力斩了那妖魔。 只是,那妖魔现在在何方呢?争论了半天也没有丝毫的头绪。 而这时的众人没留意到的屋里,林二蛋眼睛一眯,用力抱起被盖了白布的孙小红之尸首,猛地向门外跑去,状若疯狂。 “林小兄弟,你这是…” “这尸首动不得,这是证据之一…” 众人惊叫连连,但出于某种奇怪的默契,均未动手相拦。 林二蛋对一切置若罔闻,只是一味地向着福林楼奔去。 老板娘,你要替我报仇啊!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五章 三十七两又五十三文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林二蛋自打十来岁起就开始计划着要娶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儿了,得是那种完全不同于收养自己的老板娘的女子,懂事,贤淑,娇柔,最重要是知道疼惜自己,如果能让自己一看就喜欢那就更好了。 他与孙小红相识于三年多以前,那时福林楼刚在晴雨城开张,他被狠心的老板娘给赶出来邀请街坊四邻到福林楼免费做客,于一棵大柳树下发现了被几个小崽子拿石子儿砸的直哭的孙小红,自诩将来会是一代大侠的林二蛋岂能眼睁睁看着如此不平之事发生在眼前?胳膊腿儿连挥带舞便将小崽子们赶跑,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会保护好孙小红。 那会儿的他哪里知道一个小黄毛丫头慢慢会长成让自己喜欢的模样?两人默默长大着,直到孙小红十四岁开始给自己送第一条手帕之后林二蛋才知道,以后要拿来疼的小媳妇儿就是她了。 所以林二蛋拼了命的攒钱,因为听说要成家会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他不知道多少算够,不过他已经攒了一些了,酒楼的生意也越来越好,说不定再过个一两年就能够把小红娶回来当媳妇儿了。 “我把我攒下的三十七两又五十三文都给你,你帮我报仇,以后我在酒楼干活儿分文不取。”林二蛋跪在花韵身前,平日里的机灵劲儿不见一点儿,只是死死地低着头一动不动,浑身上下毫无半点生气。 花韵看着眼前换了一个人似的林二蛋,也是心疼无比,这林二蛋从小被自己收养,一直都是嘻嘻哈哈跳脱无比的性子,何曾如这般死气沉沉?再看向被放在一旁地上的孙小红,白布半掀,依稀可见下体血迹,身上不着寸缕,淤青遍布,胸口伤口可怖,血浆流淌出来,将地面染湿一片,然眼睛睁的大大的,神情似惊、似怒、似惧,分外可怜。 窗外冷风吹来,撩起花韵额间发丝,被她用手捋了捋,披在耳后,又看了看窗外逐渐亮起的灯火,再次将目光放在林二蛋身上,轻叹道:“你怎么知道我可以帮你报仇?万一我不能呢?”说话间并没有再自称“老娘”。 林二蛋身子动也没动,只有声音幽幽传来:“后院的莲花虽然更迭有序,但两年前有天我想刨根莲藕换几文钱才发现缸底根本什么都没有,那莲花只在半空悬浮,下接无物。我林二蛋就算再傻也不至于还猜不出老板娘你深藏不漏。” 养了林二蛋这许多年,花韵自是能听得出林二蛋语气中的小小不满,忙道:“你别怨我,瞒着你也只是时机未到罢了。”见林二蛋听见这话也毫无反应,不由有些急躁:“行了,老娘答应你就是,只是需要先查出是谁害了这小红姑娘,不过你从晌午跪道现在,也该回房休息了。”她并不是非得让林二蛋跪大半天,但一来是有些事情到了晚上才好动手,二则有意磨磨这林二蛋的性子,谁知道他竟这么沉得住气,一跪就到了晚上。 林二蛋听完花韵这番话似是松掉了一直紧绷无比的弓弦,整个人瘫软下来,半撑着身子伏在地板上。 花韵急忙伸手去扶,然而林二蛋对花韵伸来的手视而不见,硬是撑起了自己发麻的双腿,踉踉跄跄地下楼而去,没几步便哐哐从楼梯拐角处滚了下去。 听着动静,花韵欲起身,却又颓然一笑,这林二蛋是个死心眼,爱钻牛角尖,他既然自认与她有了间隙那么就不会轻易再接受她的好意,只能等帮他报了仇再慢慢化解了。 “有线索了吗?”花韵不知是对谁说话,屋子里明明空无一人。 话音刚落,二楼的主柱上人影浮现,黑色紧身衣勾勒出玲珑身材,竟是一妙龄女子,可惜的是以黑巾蒙面,看不出是何面貌,双手交叉做了个古怪手势,又半蹲下来以手拄地说道:“暗部九香参见小姐,属下暗访过孙阿婆的左邻右舍,有人曾睡梦中听到孙阿婆家半夜有人敲门,但之后就再无半点声响,属下私以为是有妖魔初生,还残留人身意识,行至熟人处造下杀孽。” 九香的猜想与花韵的猜想并无二致,孙阿婆死在院中,应当是给相识之人开门之后被害,只是这个与孙阿婆相识的人又是谁呢?花韵又对九香问道:“孙阿婆与孙小红生前熟人可调查清楚?” 九香道:“属下来之前偷听过傅天明与众位黄级高手的调查结果,并不能断定哪位与死者二人相熟之人会有作案动机,并且今晚他们打算按照所列熟人名单挨家挨户搜查。” “啪” 花韵一怒站起身来,险些将这张桌子给拍散,气道:“糊涂!不知妖魔修为高低便贸然行动, 折损人手事小,万一打草惊蛇激起凶性致其逃窜民间,后果将不堪设想!” “要不要属下集中暗部兄弟姐妹将那些人一一抓起来?”九香也才发觉事态严重,不由建议。 花韵略微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暗部成员轻易不好暴露身份,再说晴雨城范围内也没几个成员,至于集结其他地方的成员却怕是来不及了。而且,我更倾向于直接找出是哪个人新生成了妖魔,人形妖魔,可是稀罕货啊!”顿了顿,问向九香:“我让你找的东西带来了没?” 赶忙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纸包,纸包中是一缕花白头发,九香疑惑道:“小姐你让我偷偷取来孙阿婆的头发有什么用吗?” 花韵接过孙阿婆的头发,又用手指自孙小红的头上割下一小缕,然后把两股头发搓成一小股,浸入灯油之中,将油灯中的灯芯吹灭取出,再燃起火折子把被当做灯芯的头发点亮,青幽幽的灯光便充满了整间屋子。 “人死后神魂成鬼,自遵循天道运转往幽冥而去,但也有事出有因滞留于世间者。孙小红死的如此悲惨,我无法确定她是否残存神魂,残存的神魂是否能够帮我们找到凶手,所以为以防万一也算上了孙阿婆的神魂。五州虽有野鬼孤魂,然鬼神之术是道门秘术,我却是不会,但我所修之幽冥枪法与幽冥小有牵连,借助符咒之力希望能让她们的神魂更为凝聚些,清醒些,能助我们找到凶手好告慰她们在天之灵。” 花韵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用新作的油灯点燃,放在孙小红的尸首之前。黄符很快燃烬,烟气汇聚在孙小红头部上空,慢慢凝成一枚半透明光球。 暗恨自己对鬼神之术不精通,无法让孙小红显出身形,也不知道这样堪不堪大用。花韵运转体内幽冥之力,青黑色光晕浮现在她额间,嘴里念念有词道:“上达诸天,下达幽冥,今有孙小红、孙阿婆二人被歹人所害,望幽冥之力助其凝聚神魂,寻那凶手,待报此仇后定然魂归幽冥,不敢逾矩!” 她哪里会什么鬼神之法,这次只是借用幽冥之力对神魂的增幅罢了,嘴里念念叨叨的也并不是咒语,而是劝说体内幽冥之力,让其同意帮忙而已。她所修的幽冥枪法只是那人创出的一个半成品,幽冥之力她可以驱使与人斗法,但难以随她心意用在他处。 或许是花韵的一番念道真的说动了她自己体内的幽冥之力,额间的青黑色光晕溢出一丝投入到孙小红上方的光球之中,霎时,那光球亮如夜明之珠,自己竟飞动起来,绕着油灯转了一圈,又绕着花韵转了一圈,径直往窗外投去。 “你自离去即可,我去追!” 留下九香在二楼,花韵越窗而出,紧随那颗光球而去。 却说谭刚等人与府军黄将自城主府商议后,分作三批人马依次对孙阿婆及孙小红的熟悉之人进行盘查,然而直到现在也并未有什么发现。谭刚四人自成一组,雄刚三人自成一组,四名黄将为一组,而中黄将及城主则留在了城主府居中策应。 雄英走在无人的街上,哪怕身旁有大师兄时时刻刻跟在身边照样是提心吊胆,总觉得下一刻妖魔便会从某个角落突袭向他们。 “大师兄,我害怕!”雄风年纪毕竟还小走着走着也被诡秘的气氛所感染,差点儿都要哭出声来。 雄刚心道,这会儿你们就开始害怕了,以后如何再能够独自历练,如何能斩妖除魔?当然,他想是这样想,说可是不能这样说,不然回到净门宗后师弟告他一状,依着师父那宠爱小师弟的德性,自己肯定得不了好,挨骂那是肯定的。 “咱们已经选了人数最少的一组进行盘查,目前只有最后一户人家了,完后咱们再与其他人汇合,届时谁是妖魔就该有个结论了。”雄刚缓缓说道。 雄英听之不禁松了口气,问道:“最后一家是谁啊大师兄?”前几个都相安无事,他可不觉得最后一个偏偏会让自己等人碰上。 拿出写了好多个名字及地址的纸张,雄刚就着雄风手中灯笼的微弱光芒,仔细看了看,说道:“最后一户人家叫做彪子,是个铁匠,平日里就住在铁匠铺里,哦,前面就到了。” 此时入夜不久,冬夜的街上虽然无人,但道路两旁自有商贩及住户点燃的灯光,透过窗户打在街上,三人抬头,这家铁匠铺赫然就在眼前。 “屋里没点灯,黑漆漆的,那个叫彪子的是不是不在这里?”雄英看了眼这似乎并无一人的屋子说道。 雄刚却嗅了嗅鼻子,凝眉道:“不对,有人,油灯刚被吹灭!” 三人相互看过一眼,雄刚小心翼翼靠近,轻轻扣了扣门,问道:“有人在吗?咱们是孙阿婆的朋友,来置办丧事的,可否开门一叙?” 门“吱”地一声自己开了,雄刚借着街上微弱灯光看向屋里,不禁脸色巨变,大退几步,颤声道:“发令箭,此处有妖魔踪迹!” 雄英闻言,从怀中取出府军黄将分给他们三人那枚令箭,果断拉开引信,令箭如光矛刺破夜空。相信不久便会有府军集结到此,另外两批黄级高手也将迅速赶来。 令箭光芒闪耀,整个晴雨城都可以清晰看到,福林楼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福林楼后院林二蛋的房间中灯光亮着,林二蛋就着灯光查点着什么:“二十一两…二十二两…” 突然见有光矛刺破夜空,林二蛋呆了呆,抬头看了看光芒划过的痕迹,又低头看着眼前桌上的一小堆碎银和铜板,将其重新混在一起,从新开始一两一两,一颗铜板一颗铜板地数起。 “…三十七两…五十三文…” 林二蛋泪流满面。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六章 寻凶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孙阿婆平日里与人交好,城中居民见其双目失明,生活不易,经常施以援手,一来二去之间许多人都与孙阿婆结识相熟,这些人有的在城南,有的在城北,有的在孙阿婆住处周围,这无疑给调查凶手造成了不利,是以众高手才兵分三路,意图尽快侦破此案。 此时身在城北的谭刚四人面色凝重,那府军令箭发出的位置距离他们太远,一时怕是难以赶去,只希望发出信号之人能够坚持到救援。 而福林楼所在的大街上有四道持枪身影自巷子里跑出,身上轻甲如鱼鳞闪烁,朝着不远处的光矛发出之地而去。 雄刚作为净门宗这一代的大师兄,又是黄级高阶的修为,五州禁令尚未解除之时便经常在民间走动,见过不少妖魔作乱之事,即使称不上见多识广也算颇有经验,但他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场景。 彪子的铁匠铺店门大开,屋内并未点灯,却时不时传来咀嚼之声,借着街上灯光隐约看的见似乎有一人影蹲在那座巨大火炉之后,摇头晃脑间似乎在啃食什么东西,或许是见门开了却无人进去,那人影竟然站了起来,冲殿外的雄刚三人挥了挥手。 雄风见状说道:“大师兄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人看起来蛮正常的啊,你瞧,他似乎是要点灯!” 话音刚落,那道身影果真点着了油灯,并端起油灯向门外走来。 “几位客人是想定做农具呢还是要打造武器?我这儿什么都有,实在没满意的,您给画个图纸,我可以按图制作,不过这样价钱可就不一样了。”彪子边说边走,语气虽然冷淡些但也说不上奇怪。 雄刚疑惑地往屋里看了再看,却没发现什么异样,莫非刚才看错了?虽然松懈了几分,但一向谨慎的他并未完全放下警惕。 雄英开口说道:“大师兄,是不是咱们弄错了?” 雄风也附和道:“就是啊大师兄,咱们肯定是弄错了!” 弄错了?雄刚眯了眯眼睛,大着胆子领着两位师弟走进了店门。看了看墙上四周琳琅满目的武器农具,雄刚随口问道:“老板近来生意如何?” “客人看我这里有把奇异兵器,不知能不能入客人的眼。”彪子答非所问,手不知从何处拎来一把铁爪,这铁爪形如人手,指尖却又长又尖,在昏暗的灯光下黑漆漆的如同一块焦炭。 这把铁爪一出,无比的血腥气息散溢,师兄弟三人身上一阵发寒齐齐打了个冷颤,仿佛看到了一只恐怖魔爪向自己抓来,避无可避。 “这兵器哪里来的?是你的?”雄刚强忍着不适问道,将手背在身后,对着两位师弟悄然做了个手势。 彪子咧嘴一笑,眼里发出慑人亮光,说道:“这当然是我打造的了,是我平生最喜欢的一把。” 雄刚心道,恐怕你还没那个本事能打造这么厉害的兵器,试探问道:“你可知孙阿婆?” “孙阿婆是个好人,好人呐!”彪子神情一阵恍惚,须臾又道:“好人应该有好报不是吗?” 雄刚刚要接话,突然感到背后劲风袭来,顾不得转身,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儿,肉乎乎的身子恰恰躲过了背后偷袭。瞬息之间却想到自己身后是两位师弟,他们怎么会偷袭自己呢? 从地上顺势爬起来,雄刚呆立当场,这店里哪里有什么灯光,又哪里有什么器具满墙,有的只是被钉在墙上数不清的残肢断骸,无一不散发出血腥邪恶之息。而方才在他背后位置哪里有什么师弟,只有一个手是狰狞铁爪模样,眼露惨白,桀桀笑着的那位应该名为彪子的铁匠。 “你把我两位师弟怎样了?”雄刚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刚才是被幻境迷惑了,心下甚为担忧两位师弟的安危,但环顾店铺之内,不像是有能藏人的地方。 彪子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手中一团事物在街上的幽暗灯光下不断跳动着,将舌头伸出来舔了舔说道:“你猜猜这颗热乎乎硕大的心脏是那个大胖子的呢,还是那个小胖子的?”说完直接咬了一口,血浆迸溅,甚至有一滴溅到了雄刚的脸上。 以手拭去那滴热血,雄刚只觉怒气直透天灵,大喝一声:“净门法体!”功法运转,身上厚厚肥肉竟收缩化作结实坚挺的肌腱,身形暴长三分少,加上雄刚本就面黑似铁,此时更是如那佛门护法黑脸金刚一般,紧握铁拳狠狠朝着彪子的面门砸去。 见雄刚气势汹汹,彪子只是将那只铁爪模样的巨手轻轻抬起迎了上去,“嗤”地一声,雄刚自手背到肩膀几乎被抓烂,只听他桀桀笑道:“我还当你有多厉害,原来也是不堪一击。” 雄刚大骇,自己净门宗是专修横练功夫的门派,门派传承功法“净门法体”可将平日储存在体内的力量瞬间爆发而出,让肌肤坚若钢铁,可如此功法在他黄级高阶的修为催发下,竟被那彪子一击击溃,并且整条右臂几乎被废,如此情况下,相当于让自己提前在阎王爷处写下了姓名。 “你是魔帅修为?!”雄刚震惊无比的同时心中更是苦涩,这下子自己怕是也要交代在此处了。 而就在此时,有四根长枪朝着彪子的头顶疾刺而来,如毒蛇吐信,悄无声息。 “唰”的一声,彪子看都不看一眼,用铁爪随意抓住四杆长枪,将其用力甩出们去,回头狞笑道:“又来了几个送死的。” 雄刚惊怒,没想到这彪子竟然恐怖如斯,这妖魔的魔帅对应人族玄级高手,而他们撑死不过六七个黄级修为的修者,其中还有两位生死未卜,难道今夜晴雨城要遭劫难么?早知道不趟这浑水多好! 四位手持长枪的黄将再次站好队形,将彪子围在屋内,却慎之又慎不敢轻易出手。 府军黄将不动,彪子却肆无忌惮,说道:“说来你们人族黄级高手的滋味儿我却是没品尝过,从外地掳来的人并不能满足我的食欲,你们自己将性命奉上就好!” 说完一爪抓向其中一名黄将的长枪,将其轻易折成数段,断掉的枪身打在那名黄将身上,打的他吐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出。彪子刚要欺身上前,却被反应过来的另外三名黄将齐齐拦下。让他不禁大怒,铁爪开合犹如活物般又变大了几圈,爪身覆上了一层鳞甲,变得更为可怖,不难想象若被这只爪子打中,怕是整个上半身都要被抓烂。 彪子挥舞铁爪,几个回合间就将黄将们手中长枪打断,要不是他们交战经验丰富,怕是早已伤折在彪子手上。 就在彪子将黄将们打飞,想要回屋里先解决了雄刚之时,发现不知从哪儿飘来一枚指尖大小的光球,那光球微微闪动,绕着他激动地转了数圈,又往街对面的屋顶飘去,被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握在掌中。 “谁?”彪子一怒,将地上折断的枪身捡起,用力掷了过去,却被来人轻轻一脚踢飞。 “孙阿婆可是你杀的?孙小红可是你害的?”来人竟是个女子?只见其轻轻自屋顶跳下,边问着话边向他们走来。 雄刚自屋内越过彪子看向来人,依稀只觉得有些面善,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彪子闻言哈哈大笑:“昨晚我刚出世,与这个幸运的家伙做了交易,答应完成他一个愿望再占了他身子,没想到他竟想着再去见一面心上人,这我怎么好拒绝他呢?我不仅带他去看了,甚至还让他占了大便宜,说来他要是没被我弄得魂飞魄散的话说不定还会感谢于我!” 来人越走越近,说道:“是你就好,虽然你好不容易出世,但我可不打算留你在世间继续发臭。出招吧,你只有一次机会!” 或许是感觉到了压力,或许是因来人的话感到震怒,彪子将那只爪子再次变大,跳起来自门内朝着来人狠命抓去,在他眼中似乎已经出现了来人被抓的四分五裂的画面! “轰” 威压降临,地级气机轰然爆发,彪子被从半空震落,跌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一只刚出世的魔帅罢了,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将手臂修成魔爪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来人一只秀脚踩在彪子的脑袋上,狠狠地拧了几下。 雄刚看着眼前这道霸气的身影,终于想起来对方是谁,来人竟然是曾在福林楼大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老板娘! 不错,来人正是花韵,她跟着光球出来没多久就看见有府军的令箭升起,只是光球仅行至半程,她也无法确定令箭发起处是不是妖魔出现,是以才晚到了一步。 这时,谭刚等人终于赶到,其中还有一大一小两个胖子。 “大师兄!” “大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雄刚见是两位师弟不禁大喜道:“你们没事?苍天保佑啊!”历经生死,饶是稳重如雄刚也不禁喜极而泣。 雄风解释道:“我们见大师兄你迷迷糊糊地进了那铁匠铺,知道有诈,便急忙去寻找帮手去了…” 雄刚闻言一顿,不过却不好计较什么,众人都还或者便是万幸。 刚到的谭刚见是花韵不禁惊喜万分,忙上前行礼道:“花前辈!” 花韵见谭刚四人来了,说道:“这家伙我带走了,左右不会放过他便是,劳烦你们与那傅天明说一声就好。” 在场之人哪敢说个不字,就连打算阻止花韵的府军黄将也被花韵一个随意做出的手势给制止住了身形,眼睁睁看着花韵一手提拎着彪子离去。 来的时候走走停停,自然浪费时间,现在欲回福林楼,花韵几个纵跃之后,便到了福林楼的后院,将彪子“咚”地一声扔到地上,见林二蛋的房间还亮着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说道:“二蛋?蛋蛋?我把那凶手抓回来了,你看……” 话未说完,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披头散发的林二蛋自门内走出,先是用红肿的眼睛看了眼花韵,又顺着花韵的手指看向被扔在一旁地上的爪子巨大无比的彪子。 “啊!” 林二蛋跑过去对彪子又是踩又是踢的,还拿起院里的笤帚死命地往彪子身上砸,口中只是“啊,啊”地叫着,却激动到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模样癫狂又无助,可怜道极致。 花韵张开手,放出一颗小小的光球出来。光球刚一离手,便绕着林二蛋欢快地转个不停,意图吸引林二蛋的注意力。好几圈后,林二蛋终于停止了打砸的动作,“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将目光放在了光球之上,而那光球也似有所感,静静悬浮在林二蛋眼前,似是在与他对视一般。 良久,有所猜测的林二蛋将手缓缓抬起,托在胸前,果然那光球颤了颤,轻轻落在了林二蛋的手心上,林二蛋期盼地看了眼花韵,见她轻轻点了点头之后,便将光球握在手中,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搂向胸口。 地上的彪子虽然被一阵胖揍,但并没加重伤势,只是由于花韵的威压才不能动弹丝毫。可能是嫌他趴在地上太占地方,花韵手上捏了个法决,扔出一道黑色火焰在他身上,将他无声无息地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花韵就这么陪着林二蛋一直在院子里站着,也不说话,直到夜过四更,进了卯时,花韵不得不为难地温声劝道:“蛋蛋,二蛋?小红她该上路了…”天已快亮,幽冥路远,还是及早动身的好。 林二蛋闻言,将手轻轻松开,光球便缓缓升起。 花韵掏出一张朱文符纸,手轻轻一抖,符纸燃烧,轻吟道:“幽冥借道送魂归,开!”凭空出现了一道幽深裂缝,散发着森然寒意。她并不精通请神送鬼之事,只是凭着自己的幽冥之力肯定会对此有帮助才敢包揽此事,只希望对林二蛋和孙小红二人能有所帮助。 光球轻轻蠕动,在林二蛋额间轻轻一触,良久不动。 轻叹了一声,花韵道:“幽冥道一天我只能打开一次,抓紧机会,莫要错过了时辰导致魂飞魄散!” 林二蛋闻言,用手轻轻驱赶光球,说道:“你走,你走!”声音嘶哑如吞铁砂。 光球轻轻一颤,终还是慢慢飘入裂缝之中,没了踪影,几乎同时,裂缝也消失不见,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林二蛋望着空空如也的半空怔怔出神,直到天边启明星升起,才一头栽在花韵脚下抱着花韵的腿嚎啕大哭:“老板娘!我好苦,好苦哇……”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七章 州府春节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州幅员辽阔,虽日月同天,然青山异域,各地风俗略有不同,山与山,城与城之间各有特色,过节的方式多种多样。可若要问哪座城春节时分最为热闹,那必然是青州州府城了。逛庙会、看大戏、观游街总有一样能让人玩儿不腻的。 州府内外城的大街上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各商贩店铺也是瞅准了机会在大年初一就开张,以期能够有个好收获,毕竟这么多人呢,运气再不好也总该能将东西卖个精光,从早累到晚,不就为几个银子么?如今机会这么好,还不赶快多挣些银子的是傻蛋。 外城一间没挂匾额的道观也是人头攒动,附近街坊周遭香客来祈福者络绎不绝,哪里管他供奉的是哪家神灵,请的是何方神圣,大家你来我也来,大过年的图一个心安自在就是。 不管香客们出于什么心态,反正坐在解签桌前的梅道人是乐得合不拢嘴,这些香客来上香,少不了会带着供品,甚至有些身家富裕些的还会主动往神像前的功德箱里留下几个铜板,当做给神明供奉灯火的香油钱。而无论是供品,还是香油钱,这可都能算得上是无本买卖,眼见得利越来越多,梅道人心中暗自盘算依这速度过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做块牌匾挂在山门上,届时定要让凌春秋那个老穷酸给道观题字,乖乖,当世大儒题字,够有排场吧? 想起年前帮“赵三分”赵家圆了个谎,但那赵家主竟毫无表示,实在不太应该,莫非他赵家不想声张? 正暗自寻思,突然见人群哗然,香客间走来一队家丁,簇拥着一众大户女眷来到观前,为首的是位头发花白却雍容端庄的老夫人,身穿紫檀色锦裙,行走时拄着一根鹤头拐杖,眉宇间颇有一番威仪。 这老夫人抬头看了看这间没有牌匾的道观的山门,又定睛看向这位于神像座前摆桌解签的唯一道士,开口问道:“道长可是解签?” 梅道人摆这么个签桌,其实并不为挣几个解签的铜板,不然的话他完全可以把桌子搬到大街上,一天下来也能收获不少。他更多的是为了照看观里的一些杂物,虽说不值几个破钱,可丢了再买也是要重新花钱的不是? 当然也是来的一些香客都是些平民老百姓,香烛供品已是花费不少,丢几个香油钱也算心诚至灵,谁还会破费再抽什么签解什么签?这不,大半晌了也唯有这位老妇人前来相问,不过这老夫人看就知道家境殷实,怎会来他这小破观呢?要知道州府城有钱人家的家眷大都于头两天驾车到城外苍台山悬空寺去了,那里的主持可是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更是地级高手,比自己比这小破道观不知好出了多少来。 不过奇怪归奇怪,有香客问签他又岂能拒绝?正了正身上得自凌春秋的儒衫,梅道人起身打了个稽首说道:“老夫人鹤发童颜,教人不胜欢喜,贫道有礼了!”说着将桌边的签筒挪了下位置,正好摆在老妇人身前。 “那敢问道长这签灵吗?”老夫人饶有兴趣问道。 梅道人哈哈一笑,那神态比起道士更像个江湖浪客:“古语有云:所谓签者,削竹为之,于神前抽掣以占吉凶。抽签本就是运气之说,运来天地皆同力,解签自然百试百灵。”隐言便是运气不好的话,抽什么签都是枉然。 面对梅道人模棱两可的话老夫人却呵呵笑道:“道长说的在理,老身这便试上一试,看看老身这运道到底好是不好!” 老夫人将拐杖交给身后侍女,双手捧起签筒,不管信与不信倒是闭上眼一副虔诚的样子,不重不轻地摇了几下之后,一支竹签从签筒中跳了出来,刚好掉在了梅道人面前的桌子上。 道观佛寺多有抽签占卜运道吉凶者,或一筒一百单八签,或暗合地煞天罡之数,少有如梅道人这般用二十五支竹签为一筒之数的,这个数目不规不矩,没有半分道理。但不管怎样,香客抽出了签,梅道人自然要给人家解签,可还没等他将签拿起细细看之,围观中有好事者就已经将其读了出来:“沧海月明珠有泪…好像是一诗句。” 老夫人眼睛一眯,问道:“道长,此签何解?” 梅道人拿起竹签,果见上面以朱砂刻写七个小字,正是那“沧海月明珠有泪”之句,不动声色地将竹签扣在桌上,反问了那老夫人一句:“这位老夫人问什么,子女,寿命,运势,还是财富?” “哦?若是问运势和财富怎么说?”老夫人含含糊糊问道。 与老夫人对视一眼,梅道人似乎什么也没看出来,嘴上说道:“月升大海,鲛人泣珠都是运势大升,财富大满之象,故而若老夫人当真问的是一生运势或者家财之类,那么这签便是上上之签。” “是吗?呵呵,那老身便先要谢过道长吉言了。不过若老身问的是晚辈的话,又当何解?” 老夫人又问道。 梅道人心中一凛,暗道终于来了,他早就看出这位老夫人有些言不由衷,估计做那么多的铺垫,也只是为了问这最后一句。遂开口说道:“若问子孙晚辈,签上有言:海上明月孤轮,鲛人悲痛泣泪成珠,老夫人恐怕前段时间差点痛失心爱吧?”不等老夫人惊讶,又接着说道:“不过此签虽危,但也蕴有一丝转机。” 老夫人自身后侍女手中接过拐杖,闻听此言,拐杖种种敲了一下地面,心急道:“转机何在?” 梅道人此时早猜出来人是哪位,没好气道:“老夫人书香门第,家学渊源,岂会不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下一句,下一句…”老夫人有些慌神,重复了两句之后,突然喜道:“蓝田日暖玉生烟!对不对?这是转机?” “‘蓝田日暖’是说等天气回暖以后,而玉石一直是温润君子的雅称,故而这下半句是说以后会有一男子帮助小姐,转机就在此男子身上。”梅道人顿了顿又补充道:“是以,这支签为中签。” 老夫人急切道:“那这男子在何处?” 将竹签重新放回签筒之中,梅道人说道:“抱歉了老夫人,这抽签不比算卦,并不能精准。” 叹了口气,老夫人摇头道:“罢了罢了,有转机就好,有转机就好……”又正色说道:“老爷曾言道长是得道高人,不同于凡俗,今日一见果真令人叹服,特备下黄金百两,白银千两,望道长不要嫌弃。” 梅道人将手揣在袖里,说道:“赵家主有心了,在下就厚颜收下了。” 老夫人冲梅道长点了点头,开口道:“那老身就告辞了!”说完转身离去,而一众女眷也在家丁的护卫之下离开了这越围越多的人群。 神像前,梅道人兜手而立,望着赵家人离去的背影静默不语,连此时拍着桌子求抽签的香客也置之不理,怔怔出神。 而此时的青华宫中,宫中众侍女正在族老的安排下准备着青华宫历年春节的头等大事,祭天拜祖,但这次不同的是二小姐竟然要代替州主随城中百官游街,而后回到青华宫之后的祖庙祭祀,这下可把华凝给为难坏了。 “主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为何她不去,非得让小姐你去呢?”红缨托着腮看着各位婆婆为华凝梳妆打扮着,那一丝不苟的神态比送华凝出嫁估计都要严谨三分。 华凝伸手摸了摸她腕间两把短剑神兵幻化而成的小小印记,并未多说什么,这些日子虽然她一直忙于熟悉两把短剑,并未见过姐姐几次,可也不时地听侍女们说起过最近州主大人是如何如何闭关不出,又是如何因为练功导致性情微变,不由开口说道:“姐姐想是练功到了瓶颈,所以才会有些急躁吧,不然以姐姐的性子也不会对人苛责太多。至于今日安排我代她出行,也定然有她的道理的。” 这时门外跑来华望舒,临到门前却不敢直接进来,轻轻敲了敲门,催道:“时辰已到,二小姐咱们走吧?” 于是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地为华凝戴上头纱,将其送上了游行的马车,被百官的马匹逐渐围在中心处,向着宫门外而去,让众人一时间有些感慨,二小姐终于长大了! 百官游街是青州自有了州主后便一直存在的习俗,每年春节第一天,州府的官员都要在州主的带领之下沿着内城、外城各大主要通道骑马慢行走过,意在让百官了解民间疾苦,让州主不要忘了百姓之苦便是州主之苦。到如今,这种行为慢慢演变成一种活动,跟在百官队伍之后的除了护卫的府军之外便是热热闹闹的游街表演,舞龙舞狮皆在其间,杂技戏法也在其中,端的是热闹非凡,的的确确是整个青州独一份的景象。 这整个游街过程要行满整整三个时辰,自上午巳时开始将一直持续到下午未时才能恰恰将内外城主要街道走完,这时就要转道回去青华宫之后的祖庙,举行祭天祭祖仪式。 然而华凝却不知道有一场足以改变她人生的变故正在悄然酝酿,难以避免。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八章 祖庙祭祀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州的祖庙自上古传承至今,只剩一座残存石屋的遗迹罢了,只不过石屋周围隐现的残垣昭示着曾经祖庙的兴盛,遗迹占地甚广,粗略估计竟和青华宫不相上下。祖庙虽然残破,但仍是人族一大意志凝聚,祭天、祭神、祭祖,都在这里完成,届时祖庙上空便会出现日月同辉的景象,引得有幸看见如此奇景的人们惊叹连连,齐祝人族辉煌。 如此重要之地自然有府军把守,一玄将,五黄将,驻兵五百,其重视程度远远超过包括青华宫在内的任何地方,今天自然也不例外。石屋周围,二百府军沿主道排成两列,其余府军则分在遗迹四周,将整个空地与石屋包围了起来。 统领此处守军的玄将名为孙胜,与其他将领喜欢用长枪不同,他却偏好使棍,战力之高于青州府军玄将之中可排前三,地将赵成恩怜其才华,特请天工殿以赤青之铜铸成铜棍赐予他。得此殊荣孙胜不胜欣喜,整日抱着铜棍不撒手,算得上是真正的爱不释手。 孙胜站在队列前首,赤青铜棍半抱在怀中,眯着眼看向遗迹外突然闯入的一队城备军眼露不善,如此时刻竟有蠹虫捣乱实在让他不爽至极。 这时,一府军军士小跑着过来抱拳说道:“将军,城备军拿州主手谕调换防务,命我们即时撤防。” “调换?撤防?”孙胜眼中腾起怒火,这几年一直是自己与手下军士在守卫祖庙,其荣耀不输于上阵杀魔,更何况今天乃一年一次的祭祀大典,更是难得的盛事,许多军士都是以守卫祖庙为荣,然值此之际城备军竟要来将他们替换?更何况,不是他们瞧不起城备军,一群乌合之众有何能力担此要职? 铜棍狠狠地拄在地上,孙胜大手一挥说道:“走,带我去瞧瞧何人敢摘咱们的桃子!” 遗迹的入口处是一条极为宽敞的大街,但这条街上却并没有游人闲客,毕竟是青华宫后墙,祖庙遗址之前,哪里能任人游玩。然而此时却有闲闲散散近百人穿着城备军的装束,不整不齐地站着,为首是一个身形削瘦,长着一双三白眼的家伙,手里拿着一纸公函与赶来的孙胜冷冷对视。 “是你要来换防?”孙胜盯着眼前家伙的那双三白眼问道。 三白眼将手中公函打开,指着州主署名的位置盖着城备军的大印说道:“看见这儿和这儿的印章了吗?这张纸就是让你们乖乖听话的。” 孙胜一看,狞笑道:“我道是什么手谕,却原来是闹笑话来了,不知道调遣府军需要州主大印吗?拿几个字来糊弄我们,当我们是好惹的不成?我不管你们是不是真的受命,还是假冒手谕,胆敢擅自调动府军的都是统一的下场。来人,将其拿下!” 三白眼没料到还有这等变故,脸色一变忙道:“误会,都是误会,兴许是州主大人忘了,咱们的的确确是收到的这种命令!” 可府军哪里会听他说这么许多,左右军士上来就把他按住了,顿时让其他本来看热闹的城备军慌了神,他们本是外城的流氓地痞,最近被城备军收编之后命其来看守祖庙,初来还以为是闲散差事,好糊弄的很,没想到的是竟然有府军把守,而且这府军根本不认他们带来的公函。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三白眼以往在外城逍遥自在,现在可不想落入府军手中,猛然发力将按着他胳膊的左右军士挣开,就要往外跑。 “放肆!”孙胜前迈一步,铜棍轻扫,击中了三白眼的腰腹之间,将其一棍打飞,跌在地上动弹不得。 “押下去,送入城外驻地,报与地将大人处置。”不用孙胜嘱咐细节,自有军士将这些乌合之众押解而去。 孙胜自地上捡起被三白眼丢弃的公函一阵皱眉,他并非一介莽夫,也接到过数次公函,自然认得出公函之上的的确确是州主的笔迹,可州主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况且自己这一队府军一直在守卫祖庙,怎么会被调换离开呢?这其中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在酝酿,待祭祀过后,定要告诉地将大人。 “将军,百官游街过来了!”有军士提醒孙胜道。 孙胜抬头看了看天色,未时已近三刻,马上就到申时了,不远处人们熙熙攘攘地走了过来,百官护卫中一辆白色马车哒哒而来。 华凝在马车中早已焦急难耐,虽然车厢垫着厚厚的狐衾,但长达三个时辰的游街还是让她疲累不堪,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疼。尤其是车厢上有开窗,哪怕用轻纱遮掩,外人并不能看清楚华凝的面貌,她仍然觉得好多人在盯着她看,导致她连稍微松下肩膀都不敢,生怕给别人留下个姿容不雅的印象,给姐姐抹黑。姐姐最近一直不怎么与自己说话,可千万不能再惹她升起了。 好在这祖庙马上就要到了,华凝也终于可以下车透透风了,当然也不是说没她什么事了,据华望云族老说,她尚需要在司礼官念完祭祀祷文后入祖庙以血脉激发祖庙残留大阵,以保佑青州及人族昌盛,这是独属于华家人的殊荣。 “二小姐,到了。”青州州府城驻军副统领,地将赵成恩是随行护卫的队首,一直跟在华凝马车之后,见终于到了祖庙,遂向前将马车车厢的帘子掀了开来,邀华凝下车。 “好的赵叔叔。” 华凝扶着车厢,在赵成恩的搀扶之下踩在了地面上,却双脚一麻差点儿摔了下去,幸好赵成恩早有预料,手臂扶的稳稳的,几乎没让她颤抖了哪怕一下,随即感觉赵成恩手上传来一股热气,循着她手指经脉往上移,然而在到达手腕之时被消解的无影无踪,一股清凉气息自手腕传向全身各处,转眼间华凝身上的不适之感消失的无影无踪,双脚也没了半点麻意,整个人说不出的精气神。 赵成恩诧异地看了一眼华凝的如霜皓腕,见到上面的剑形标记不禁一愣,旋即微笑着看向华凝。 “谢谢赵叔叔。”头纱下,华凝微红了脸,为自己差点儿摔倒,也为自己身无半点修为却身带了把地级神兵,毕竟听说连堂堂副统领赵成恩也只是用的玄级神兵。 华凝率先从府军守卫列出的通道上走向祖庙,玉色锦袍以金线描凤,绛红披风上暗金云草花纹雍容大气,虽然带着头纱看不清具体面貌,但观其体态轻盈,行走间身若飞燕,这一出现在众人眼前,引得众人赞叹连连,想不到这华家二小姐,青华宫的小公主竟然已经有了如此姿色,不用摘头纱也知道以后定然是个不输于州主大人的绝代佳人。 沿着旧砖裂石走到祖庙前站定,看着各位官员分列站好,终于有司礼官宣布祭天、祭祖开始,华凝也终于舒了一口气,知道今日的活动算是完成一半了,接下来只要按照安排好的步骤进行即可。 首先,司礼官宣读祷文,言明青州这一年来的灾难与收获,州主大人的功与过,而后百官依次上前对各自任职一年以来做个简短的总结,这便是“述民生与天地”,祭天、祭祖都离不开这个步骤。至于祭神?既然天地无神明,那么祭祀给谁看?所以早在不知哪一年,省去了祭神这一环节。 其实没到最后一刻,这祭天、祭祖是枯燥至极的,司礼官念祷文的声音再怎么悦耳照样让人昏昏欲睡,华凝此时就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实在是她现在是站着的,不然早就趴倒在床榻上甜甜入睡了。 “…固愿民生安顺,天下无恙,人族昌盛,人无百代之忧,岁无祸乱之苦,何其钦哉…” 至此,申时过半,令人乏味的祷文与百官请愿终于结束。 华凝见司礼官给了她个眼神之后知道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刻了,迈起小时候婆婆们教导的宫府步子,盈盈间走向了祖庙。祖庙看着破败其实多是因为岁月冲刷,相应的也沉淀了沧桑厚重之感,令人不知不觉间心中油然起敬。华凝踏进祖庙之时身上一震,似乎有什么将她从头到脚查看了个清清楚楚,手腕处的短剑欲要阻拦那股探查之力却被华凝赶忙制止,因为她从族老那里了解过这是祖庙残存大阵在确认自己的人族身份,这时要是抗拒探查,说不得就要被上古大阵的巨力给拍成齑粉。 小心翼翼地终于走入了祖庙,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三座巨大石像的残躯,说是残躯是因为这三座石像左边的少了条胳膊,右边的少了条腿,中间的更是自胸口往上断去了半截,可惜的是石像历时久远,早被岁月侵蚀地看不清面貌与装束,上古残存的文献经典之中又少有提及这三座石像的身份,时至今日,仍没人能弄明白祭拜的是哪位人族先祖。 径直走到中间那座石像前,华凝按照族老所说在石像脚下果真寻到一个石碗,石碗碗底颜色暗沉,果真是血迹沉淀之象。右手轻轻一抖,腕间短剑印记一闪,一把白色短剑出现在了华凝手中,将剑刃在左右轻轻一抹,却连个皮都没蹭破,不由苦笑对短剑道:“别闹,先帮忙划破我的手!”她自上次偷溜出宫归来后,与短剑联系越来越紧密,到前两天发现竟然可以把一双短剑分别藏于左右手的手腕处,化作淡淡印记,令她好生高兴了一番,于是喜匆匆地跑去找姐姐炫耀,却连姐姐的面都没见着。 头纱下华凝的眸子暗了一暗,又再次将剑刃划向左手手掌,这次刃过血流,不多时便流了小半碗,急忙引导短剑释放寒气将伤口凝结起来,这也是她最近才发现的神兵的奇妙作用,而后又想起当初在晴雨城中为洛不易换取将“铁棒”打造成神兵的时候,她也是流了好多血,现在依然记得洛不易那时心疼无比的目光。 羞涩一笑,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绽起两朵红云,华凝定了定神,将石碗中的鲜血泼向中间的那座石像。族老说按照这样的步骤,接下来便与自己无关了,上古残阵自会再行运转,届时将异象在天,普天同庆。 此时外面应该已经日月同辉了吧?华凝有些雀跃,头次能在这种大事上帮上姐姐的忙,这种成就感可是令人无比满足啊! 华凝走出祖庙大门,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却见天空风平浪静,哪有丝毫异象?华凝眼露惊慌,欲返身再回祖庙,却发现怎么也进不去,自己竟然被上古大阵排斥在外!一时间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百官围在遗迹四周的百姓们正等着观看一年一度的奇妙异象,却发现华家二小姐从祖庙中出来了然后愣在了原地,不知在做什么,人群“嗡”地一声议论纷纷。 赵成恩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一个跨步掠至华凝身旁问道:“二小姐,怎么了?” 华凝见赵成恩过来了,急忙道:“赵叔叔,我按照族老说的激活了阵法,但是异象并没有发出,祖庙也进不去了,该如何是好?” 闻言皱眉,赵成恩也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毕竟这些事都是由华家负责的,现如今却不能激发异象,真是难事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百姓们也并不是愚昧不堪,见华凝这里大半天没有动静,哪里还不明白出了状况?就连百官之中也有人嘟嘟囔囔,一副担忧无比的样子。 这时一道黑衣身影自半空落下,头戴黑色斗笠,手中拎着个狼狈男子。 “姐姐!”华凝惊喜,本来以为姐姐这次不会出现,毕竟她都让自己代替她游行祭祀了,谁知姐姐又出现在祖庙,急忙上前将情况与姐姐说了一遍。 然而州主大人不置可否。 华凝这时才留意到被州主扔在地上的男子,问道:“姐姐,这位是?” 州主大人没回答,男子自己却站起来大声说道:“我乃黄明,有祖传丹书铁券可助祭祀大成,然有一要求,我欲赢取华家二小姐为妾,望州主大人应允!” 这次底下百官与围观百姓才是真正的一片哗然,这人谁啊?胆敢如此说话! 华凝头纱下因失血而苍白的面色霎时变得惨白,不可置信地看向州主大人,因为她明白,既然姐姐带男子过来了,而这位名为黄明的男子胆敢提出这个要求,说明姐姐是知晓的…… 果不其然,一道在华凝耳中显得生冷至极的声音无情地响起: “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九章 真假难辨 ,一种相思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下人都说青州才是读书人的出头之地,虽然不能如上古一般开科举选良才,但是凡在学院成绩优异者皆可被举荐入各地官场,一番优胜劣汰后要么激流勇进做那人上之人,要么急流勇退老老实实平庸一生。 州府城作为青州官场的最高处,自是众多读书人的首选之地,在这里不仅能一展抱负,还能积攒些银钱养活一家老小,要知道州府城的俸禄不是一般的高啊,能够高出其他大城近一倍来,而且但凡入得官职正品的人均能以官职大小获赠宅院一套,不外乎天下读书人为了苍生黎民也好,为了那颜如玉、黄金屋也罢,都削尖了脑袋想在这里有一席之地。 州府百官各有司职,将上古时的三省六部削弱的削弱,打散的打散,最后把官职按品级划分为七品,一品官员为大相与族老;二品则为各部长官,如礼部、吏部、工部,以及各大城城主;三品主要是各执行部门部首,如城备军、州府城城务司等,还有各小城城主;至于四品至六品,则基本是各司部各城主手下的协同官员;七品是官员品级里最低一级,一般都是村镇长官之类;而至于七品之下则没有了品级,大都是签了文书的散卒罢了。 祖庙之行结束后已是酉时,作为一州大相的沈文直奔青华书院,拎着壶酒来到了曾经的同窗现在的大儒凌春秋之处。 “伯庸啊,来来,陪相爷我喝一杯!”沈文通红着一张脸,眯缝着醉眼对凌春秋说道。 凌春秋看着眼下衣衫凌乱,不顾天寒将胸膛露出大半的同窗,此时哪里还有半分大相的矜贵模样,不由劝道:“在下又不喝酒,沈兄你偏要找在下喝酒,喝也就罢了,在下一滴未进,酒倒被沈兄你喝了大半,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沈文将眼皮向上翻起,看着天边隐现的星辰说道:“本是昨宵经夜星,为谁谪落凡尘中。” 半句诗吟得凌春秋一头雾水,但也知道这沈文怕是心事不小啊,好奇问道:“沈兄你这酒也喝了大半了,人也醉的差不多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权当酒后失言好了。” 几乎快要趴在桌上的沈文伸出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又向上指了指,若是换做一般人还真难以理解沈文的意思,可凌春秋自然不属于一般人之列,立马意会了沈文的意思,惊道:“州主?” “嘘!你小声些…”沈文吓得一激灵,似乎酒都醒了一半。 这位同窗一向对州主大人赞不绝口,缘何今天对其讳莫如深?凌春秋更显得好奇了,将身体凑得更近些,小声问道:“究竟发生何事,让沈兄一惧如斯?” 沈文愣了愣,半晌嘴里吐出两个字:“祖,庙!” 今日大年初一,是州主及百官到祖庙祭祀天地祖先的日子,况且今日的异象大家都看在眼里,与往年一样的日月高悬于天,天光与云影徘徊在祖庙上,但眼前的一州之相却告诉自己祖庙中出了变故,而这变故,只怕与州主大人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何故,沈兄就不要再兜圈子了吧?”心底好奇之事被挑起三分而不被告知全部,便如那隔靴搔痒,完全得不了痛快。 沈文左右看了看,也许是这次对州主实在有些惧怕,显得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但最终还是低着头,将所有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凌春秋。 窗外寒鸦惊夜,吒吒而飞。沈文虽然醉了酒,但思路依旧清晰,一番话并没有用上多少时间。 “啪” 凌春秋怒极,一掌拍在桌上,幸好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用力再大无非也就是让响声再重一些而已,最多让酒壶多晃上两下。 “这黄明实在可恶,身为人族却对祖庙动手脚,而且竟还敢提出要迎娶华家二小姐做小妾,实在猖狂无比,非君子所为也!”凌春秋身为大儒又未喝酒,此时怒气勃发,自有一番气势。 刚说完话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沈文听之,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说道:“你也认为祖庙异常与这黄明脱不了干系是吧?” “这时当然,多少年来,哪怕在当年’天变‘之后祖庙祭祀都未能出现问题,今时今日,盛世在望,祖庙突显异状,而刚刚好这黄明就可以解决此问题,如此巧合之事,说他们没有联系打死我都不信!”大儒凌春秋少见地说起了俗话。 “我也是这般想的。”沈文说道:“但更令我感到不妥的是这黄明是被州主大人带来,说明州主大人提前预知了祖庙会发生变故,所以没有出席百官游街,尤其是祖庙祭祀的最后关头她才出现,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凌春秋点了点头,也颇觉蹊跷,脑中闪过华凝与州主的身影,不由叹道:“可惜了华凝那孩子,着实委屈了些,真不知道州主大人为何偏偏要答应那黄明将华凝许配给他。” “嗯?”沈文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对啊,青华宫上下包括百官之中,谁不知道州主大人对二小姐这个唯一至亲百般宠爱,真正疼到了骨子里的那种,如此说来答应给那黄明做妾的确不合情理!可究竟为什么答应呢?” 凌春秋闻言沉吟片刻,突然灵光一闪,骇道:“州主大人不会这般作为,那如果不是州主大人呢?须知古语有言: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呐!” 沈文直接被凌春秋的这一番话吓得目瞪口呆,但转而思索道:“祭祀结束之时,曾听闻有府军向赵成恩地将汇报说,有城备军拿着州主大人的手谕想要将驻守祖庙的府军换掉,但被府军以州主大人并未盖上印信为由给回绝了。当时听着还不以为然,此时却颇觉不对,州主大人怎会行此鲁莽之事?若真的是州主要换掉府军是所谓何事?若是有人假冒州主字迹,那么此人又是想做什么?” 想来想去沈文也没理清头绪来,“唰”地一声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衫,道:“不行,我得到府军驻地找赵成恩求证一番,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说完就要开门往外走。 “慢着,你堂堂青州文官之首, 却想私自会见府军统领,不怕天下悠悠众口吗?”凌春秋喊住了着急莽荒的沈文,然后唤来侍从,吩咐其准备好他的牛车,对沈文一笑,说道:“老夫陪你去走一趟好了,就当深夜探讨从军之风罢了。” “还是伯庸考虑的是,大恩不言谢!” 不多时,一辆牛车载着两人于夜间往城外急急奔去。 而这时的花满楼三楼,柳如双柳花魁的沐雨阁中,黄明正与柳如双争辩声声,突然“啪”地一声,黄明脸上留下了一个手印。 “你竟然打我?”黄明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如双。 而柳如双亦是丝毫不惧地与其对视,嘴上更是得理不饶人:“为何你不说调换府军需州主印信?还好那些地痞不知内情,不然我们岂不是全都暴露了?还有谁让你临时加条件娶那华家二小姐了?万一在众人面前露馅了怎么办?我明明告诉过你,在人族祖庙之前我无法动用全部修为,你这么做岂不是差点将你我二人坑害?!”其实她心里更想说的是二人暴露事小,坏了圣主的计划才是真的不妙。 黄明闻言辩解道:“我原来并不知道府军还得看州主印信,以为与其他公函一般只需州主亲笔即可,所以才让你多加练习模仿字迹。至于华家二小姐我从来没放在心上,只是娶来恶心下他们华家罢了,我心中真正的妻子永远只有如双你啊!”说着双手就要去扶柳如双的香肩,却被她轻轻避过。 柳如双没等黄明恼怒,仍是朝着黄明的面部一挥袖子,他就被迷的晕晕乎乎地坐到了床榻之上。 小怜见状,不用等柳如双吩咐,便自行下楼寻那小暑姑娘去了。 筝弦响起,有呢喃声混于其中:“不管怎么说,人族祖庙的大阵被动了手脚,在这青州州府的任务便完成了一半,接下来便是……” 夜深人静,青华宫华凝的住处中弥漫着冲天的酒气,残烛之下,竟有三个酒壶被扔在地上,而在华凝的绣榻之上红缨已然醉倒过去,娇颜红润可爱,而在窗前,一道雪白身影仍是立在深夜寒风中,时不时提起手上的酒壶往嘴里灌上一口。 回想白天发生之事犹让她觉得如在梦里一般,还是个噩梦。最亲爱的姐姐竟要将自己许配给那个陌生的男子,而且还是做妾!后来青华宫后自己不是没有去找姐姐求情,毕竟她曾经答允过要给洛不易三年时间,三年后洛不易就要来找自己,现在才过了半年不到,怎么能反悔了呢? 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却因为喝的太急而被呛了一下,“咳咳”不已。 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华凝问自己。哦,是了,是刚认识洛不易那会儿,花韵姐姐拿十八酿来让他们品尝,她当时第一次喝酒就喝了三碗,然后便被搀回了客房,也就是那晚,她被花韵姐姐作弄,与洛不易睡在了一张床上。好在两人年少无知,又均是酒后沉睡,这才没有发生一些难言之事,只是在她如今想来当初还不如发生点儿什么来。 手腕一震,一双白色短剑飞入夜空,嬉戏了一番才重新悬在华凝身前,滴溜溜地转着,如两个乖巧的小兽。 华凝鬓间有发丝垂落,醉眼星眸,腮上不知是因为夜风还是因为醉酒带上了一抹酡红,黛眉微皱,朱唇唇角噙着丝苦笑,明明是绝美的面容却透着一股子悲意。 这是与洛不易一起得到的神兵啊,可惜还未有名字。视线划过短剑剑身,恍惚间发现剑锷之下的剑身有两篆字浮现,再看另一把也是这样,只是字形有所不同,更奇怪的是华凝明明不认识这几个字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几个字读作什么。 华凝将最后一口酒灌入口中,把酒壶随意丢到桌子上,微微一笑,眼角划出一道泪来,轻轻滴落在地上。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此地不知几万里的中州落神峰上,天象殿的大殿中,一斑驳古镜隐隐有光华闪耀,忽而光华一闪,凝成了六个古字:“天兵:玲珑,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章 五州榜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白辰最近忙的眼冒金星,自从得道塔塔主谕令,他先是将五州禁令的消息传给了各州,又接到来自其他三殿的联合质疑,费尽了口舌也没能让他们相信自己说的话是真的,最后不得已只能将塔主搬出来镇一下,四殿齐齐到了落神宫才算消停了下来。 当然消停的只是天工、天将、天医三殿,而他天象殿却被督促着要尽快完成各大榜单的制定,真是让他伤脑筋,事到如今他都还在收集整理阶段。修者榜单还好说,能够得到较为详实的情报,可神兵榜单就比较难搞了,一些比较有代表性,比较成名的神兵自然能寻到记录,但保不齐会有人将高级的神兵当做压箱底的手段,也不在人前显露,更不在乎什么排行榜,可这样一来天象殿的榜单还有何意义? 照样天还未亮他就起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昊天镜上看看有没有各州传来的消息,妖魔踪迹也好,收录的各种信息也好,都是必须重视起来的。 手上结印,念动咒语,昊天镜“唰”地一下幽光浮动,显现诸多信息来。 “这是…” 只见昊天镜上密密麻麻光点不断跳动,让白辰目不暇接,赶紧打了个法决到昊天镜上,终于所有光点各自成组,列成无数星辰,星辰自行运转形成周天星图满布镜面。白辰看的还是觉得不够明了,又一个法决打出,昊天镜自案台上旋转飞起,变成一人多高的巨型铜镜落在白辰眼前。 对着镜子摸了摸额间不知怎么也无法消失的疤痕,心想是不是该去天医殿偷点儿药膏什么的回来。又赞叹着说道:“早知道这样看舒服才不会一直让镜子那么小,来,镜子啊镜子,你想让我看些什么呢…” 随手点开一团星辰,只见星芒闪耀形成文字浮现在镜面,白辰念道:“腊月廿九,有地级高手花韵毙玄级人魔于掌下……花韵?怎么这么耳熟?算了,下一条是青州州主为解决人族祖庙大阵隐患将其亲妹许给黄明…嚯,这牺牲够大的,不过祖庙大阵轻易不应该出问题,应该提点他们弄清楚是何人捣乱。还有这条,冰州雪英堡堡主之女方怡至今下落不明,冰州州主请天象殿出手占卜其行踪…让他们送来方怡之物与其八字。还有这一条……” 白辰一边查看着一条条情报,一边随手将建议回复过去,想来没人敢敷衍于他。好一会儿后终于将这些信息看完,然而镜面上还有一大片的星团没有点开,远远超过他平时处理的数量。 “嘿,这就有意思了,其他的是什么呢?”白辰好奇地又点开一个星团,发现这团星辰比刚才要璀亮些,等字迹浮现后白辰眼中露出惊骇之色,乖乖,这天象殿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啊?为何昊天镜能够感知道如此信息?他一字一顿念道:“天…兵…”又慌忙将其他星团一一点开,白辰跌坐在铜镜前哈哈大笑,这次榜单有着落了! 只是大笑过后冷静了片刻,拿纸笔将最上方的三行字迹抄写下来,然后挥手将其抹去,待字迹化作光尘彻底消失于镜面,终于站起身来,推开殿门,唤来殿侍说道:“传令天象殿众天象官于此集合,本殿主要开立五州榜!” 上古传说中,有人族祖神女娲创世,正月一日为鸡,正月二日为狗,正月三日为猪,正月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方为人。 天祈十六年正月初四,为羊日,三阳开泰,五州榜自落神峰传遍五州天下。 青州州府城一如既往的热闹,此时春节尚未过完,仍是处处洋溢着喜气,尤其是外城之中游人熙熙攘攘,不仅本地居民出来闲逛,城外村镇也有许多人来进城见见世面,更兼有外地游客至此感受这州府城独特的气氛。 而在外城的九戒堂中,三楼的众茶客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小台子之上一位老瞎子的手舞足蹈。 “话说那时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那个叫黄明的狂徒果真从怀中掏出一本铁券,上以朱砂刻写‘逢罪必赦’四个上古篆字。那黄明手托丹书铁券竟然直接进了连青华宫的小公主都没能再次进去的祖庙,并且不知道在那里鼓捣了什么,咱们祖庙祭祀成功后本该出现却一直没有出现的日月交辉之盛景顿时显现了出来。”老瞎子甩了甩胳膊,用手臂在头顶比划着,似乎那就是日与月所在的位置。 顿了顿,老瞎子补充道:“其实若他真的是为了这天下,那么谁也不能说人家的不是,就连开口想娶那青华宫的小公主都可以说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大家伙儿有没有哪儿觉得不对?” 台下众人猜来猜去,有说祖庙太破的,有说华家的血不灵的,更有说早该州主进祖庙的,众多说法都被老瞎子笑着摆手说不对,直到有脑筋转的快的抢道:“那黄明出现的太巧了些,老头儿是不是这样?” 仿佛正是在等这么一句话,老瞎子喝完张小鹿递过去的一碗清茶,将碗“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说道:“对喽,就是太巧了些,若是他们是仙人还好说,能未卜先知,可明明是个肉眼凡胎的普通人,他又是怎么提前知道祖庙会出问题从而赶了过去的?再说是州主带他去的,总不可能州主也是仙人吧?” “那不好说,传言都说咱们州主是青州第一美女,那肯定是仙女一样的人物!仙女不就是仙人吗?”有个笨书生说道。 这句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连老瞎子也跟着笑的前仰后合,慌得张小鹿赶紧扶住老瞎子,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了下去,磕到台角的话可就不太好了。年前几天,老瞎子突然告诉他说打听到九戒堂的说书先生回老家省亲去了,于是让自己带路到了这九戒堂自荐,说是能顶替那位先生一段时间,价钱看着给就是。那胖乎乎的老板听了老瞎子几句逗乐儿便同意了下来,而且给的价钱还十分优厚,一老一小总算是舒舒坦坦地过了个年。 “既然方才有人提到这第一美女,那老瞎子就给在座的诸位讲一讲这五州大地新出了个五州榜,五州榜由中州落神峰天象殿编纂,分为神兵榜、高手榜、贤者榜,三榜只记前十,两年后保持在三榜前三者,可向落神宫提出任何要求,神兵、功法、财富、地位、宝物等等所求皆准,难易不论!” 这话一出,台下众人的反应更是如同炸开了锅,纷纷议论着消息的真假。 老瞎子等众人略微消停了下来接着之前的话说道:“这件事千真万确,不久后各州天象馆便会传出消息,老瞎子我这条狗命可不敢胡捏乱造。” “老先生给讲讲榜单里都有哪些前辈,哪些神兵吧?”问话的仍是刚才那个笨书生,只不过这个书生兴许还有个江湖梦,听到神兵功法的时候明显要比对财富之类的要激动的多。 老瞎子呵呵一笑,将张小鹿递过去的第二碗清茶饮尽,又被张小鹿将茶碗取走,这才接着说道:“咱们先说神兵榜,排名第一的是高阶地兵紫金钵,第二也是高阶地兵玉清法剑,第三则是咱们青州州主大人的高阶地兵青华莲灯了,再往下依次是中阶地兵离焰刀、中阶地兵玉净瓶、中阶地兵寒魄珠、低阶地兵冰极枪、低阶地兵火羽扇、低阶地兵燕双飞、以及最后的低阶地兵雪丝拂尘。” 天下名山大川何其多,自是有各种各样的宝物,然而能够达到地级神兵的宝物尚在少数,但要想把它们全部归类整理并记载下来,也不会是件太容易的事情。老瞎子刚刚念的这十把地级神兵都算是其中出类拔萃者,有的在高手手中大放异彩,有的则是明珠暗投,拥有之人对手中乃是地级神兵毫不知情。 “再者就是高手榜,首位乃是白马寺怀仁大师,第二位是玉虚洞太玄真人,第三位是名散修,唤做陆无敌,第四位是冰州州主冰无极,第五位是琼华宗黎月师太,第六位则是咱们的州主大人,第七位是水月宗清绝仙子,第八位是火刀仇亭云,第九位是西州州主沙赞,第十位是佛教密宗参森。此十位者上榜,以真实实力及过往战绩为准,但有变动随时更新。” 众人听得心驰神往,这十位高手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这次被排了名次,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不满意排名向前几位发出挑战?那样的话可就热闹大了! “贤者榜却是还未盖棺定论,若是发现有贤者之风,且为我人族做出巨大贡献者,均可向各地城主府报之,以全其贤者之名!”老瞎子继续说出第三个榜单,但令人失望的是落神峰对何人上此榜单尚有争议,只能静待其发布了。 听众人有些失望地叹气连连,老瞎子嘿嘿一笑,说道:“虽然贤者榜还未出炉,但有一个榜单大家肯定感兴趣!” 茶客中有人不耐:“老头儿你把知道的赶紧说来,究竟是什么榜单也好让大家伙儿见识见识,卖什么关子真是!”说完怀中掏出一粒碎银扔到了台上。其他人有样学样,也都是边抱怨着边掏出铜板或者碎银扔向老瞎子脚下。 张小鹿乐开了花,眼睛完成了月牙,将赏钱一枚一枚捡起来用衣襟兜住,拉了拉老瞎子的手,意思是咱们已经收了钱了,你快告诉大家伙儿吧! 老瞎子一乐,却也同时开口道:“最后一个榜单是天象殿殿主亲自拟定,想来不会有太大差错,此榜便为美女榜!美女榜头名为中州江雪,第二名则是咱们的州主大人,第三名是济州舒云,第四名为青州妺喜,第五名则是咱们的青华宫小公主华二小姐,第六名为冰州曾珂,第七名是水月宗寒莹、第八名为欢喜庙岑欢儿,第九名琼华宗香雪海,第十名冰州冰鸾!凡此十名佳人天姿国色,姿容各异,若有男子能得其中任一倾心,那真可算是美的冒泡了!”最后一句说的俏皮,可台下茶客听得更是欢乐,一时间争着要占下某个作为迎娶首选,遐想连连。 而此时台上的老瞎子目光探向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紧紧攥住了身边张小鹿的手,攥的紧紧的,似乎一松手张小鹿就会化作虚无消失不见似的。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一章 雪落伽蓝,一十六道伤痕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洛阳城是青州十八座大城之一,与其他大城相比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无非就是满城的牡丹开遍,而这情况据说已经传承数千年,现任城主甄舞就是因酷爱牡丹才选择在此城上任。 当然此时严冬尚在,看不到花重洛阳城的华美景象,路上行人缩头缩脑,谁知道这大年初七会有这么个破天气,还好仅是小雪飘飘,不然什么游玩的心情都被破坏殆尽。 今日白马寺前依旧香客络绎不绝,作为青州最大最古老的寺院,白马寺中本就美景无数,再加上有小雪烘衬,意境一下子变得静谧优美,不时有文人骚客或少男少女结伴游玩,让这座存世数千年的古刹更增添了勃勃生机。 “小和尚,再领我去见你家怀仁大师行不行呀?” 山门前,台阶下,一女子肌肤赛雪,唇若染脂,裹着厚重棉裙,围着雪白绒巾,打着一把青色油纸伞娇滴滴问道。 而在台阶上有一知客僧,大约十七八的年纪,见这位女子相问臊的脸都红了,半张了张嘴紧张地结巴了一下回道:“禀…禀城主大人,主持说以后您再来就告诉您怀仁师祖不…不在!” 原来这女子就是洛阳城现今的城主,酷爱牡丹的那位。这位城主听闻知客僧如此回答,不禁挑下眉毛,好哇,该死的圆灯老和尚,竟敢让这小和尚欺骗自己,实在可恶!眼珠一转,说道:“小和尚,这是你家主持所说,可并非怀仁大师所言,要知道撒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说吧,怀仁大师在哪儿?你说了我就不计较你说谎话之事了!” 这番话若是说给旁人听的,估计没什么威慑力,可在和尚听来却是有苦难言,要知道这“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乃佛家日常修持根本四戒,犯了其中之一的话可是大罪过。是以这知客僧犹豫再三,终于小声说道:“师祖在后山塔林……” “真乖!早告诉我不就好了!” 城主大人甩了个白眼给这知客僧,施施然从他身旁走过,绕过大殿,穿过竹林,踏着雪,终于到了白马寺后山山脚之下。 “你来了。” 一青年和尚身穿月白僧袍盘膝坐在雪地上,头上、肩上落了一层雪花,腿上却放着一卷经书,半晌才以手指轻轻翻过一页。 而此时的城主大人哪里还有方才半分干练的模样来,红着脸,拿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这个青年和尚,轻轻开口道:“我来是有喜讯要告知与你,有关……” “有关五州榜是吗?”青年和尚动也不动地说道。 “呀,你怎么知道?”转念一想,是了,白马寺为青州最大的佛家寺院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更何况他乃这白马寺目前辈分最高之人,肯定没人敢瞒着他。想了想又开口道:“恭喜你啊,高手榜第一。。。” 青年和尚,或者说怀仁大师轻轻摇摇头,叹道:“就怕是祸不是福啊……” 以甄舞城主的聪明自是知道怀仁的言下之意,却静静立在他身后,并无言语。 白马寺大殿之顶,主持圆灯大师远远地看着自家师叔与那个阴魂不散的甄舞城主,也是颇感头疼,思来想去也只能叹一口气,罢了,罢了。 远处,一个和尚在雪地中盘膝坐着,他身后,一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撑伞而立,小雪悠悠,别有一番意味。 此时远在十万大山中心之处,妖谷之中,紫毛鼠与青华两人在竹亭下对饮清茶,耳边还时不时传来惨叫声。 “确实要走了吗?不与他告别了?”紫毛鼠端起茶杯,借着手与茶杯的间隙偷偷看向青华的脸色。 只见青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了,用不着,与他相伴一路不过巧合罢了。”只是脸上到底有丝惆怅。 紫毛鼠偷偷一乐,放下茶杯揶揄道:“巧合哦?”只是那神色可不像是会相信的样子。 青华闻言羞恼,撇过头不看紫毛鼠。 此时光华一闪,妖主走了出来,看了眼青华道:“伤势倒是痊愈了,而且修为还更进了一步,在修炼一途,你们人族确实得天独厚,” 青华起身抱拳谢道:“还多亏了妖主大人的熔岩灵液,青华在此谢过!” 妖主眼珠一转,侧身让过这一礼,笑道:“你坐拥一州之地,与我十万大山一衣带水,咱们以姐妹相称即可。我名琼姝,托个大,你就叫我声姐姐好了。” 姐妹?青华虽然能料到对方已然知晓自己的身份,但对于妖主要与自己姐妹相称还是感到惊奇,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坏处?所以小声试探道:“琼姝姐姐…” “诶!好妹妹。” 妖主答应的很欢快,很利索,看起来的确是有心与青华相交。 当了十几年的姐姐,今日竟然也有了做妹妹的时候,青华颇感新奇,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妖主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多了些别的什么,只不过一时间毫无头绪罢了。 而一旁的紫毛鼠听着妖主与青华两人彼此姐姐妹妹地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脸蛋儿憋笑憋的通红一片。 远处惨叫声渐隐渐消,不一会儿,矛兔拖着瘫成死狗般的洛不易走了过来,路过后,看也不看众人一眼,洛不易只来得及与青华对视一眼,便被拖着离去。 “妹妹心疼了?”妖主斜睨了青华一眼说道。 “没,青华这就走了,琼姝姐姐,紫玉前辈,保重!” 说完也不等二人回话一个跳跃便离开了,只是样子像极了狼狈而逃。 “哈哈”紫毛鼠乐的捂着嘴直笑,却被妖主一个眼神后吓得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保重了,青州之主……” 这几天对华凝来说简直是噩梦,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能让她像如今一般难以过活。宫内到处都在议论自己的婚事,议论那个不知所谓的黄明,可是再如何不知所谓,那人也是被州主大人同意了的未来二小姐的夫婿,而且,二小姐还只是个妾室。 “缨儿,姐姐是不要我了吗?”华凝躺在绣榻之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小姐,主人她…” 红缨看着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的华凝心疼的要命,为什么将小姐逼成这副模样?自己斗着胆子跑去向主人汇报却被告知州主正在与人商谈机密,将自己赶了回来。 话只说到了一半,可华凝照样理解了红缨的意思,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自眼眶滑落,将枕头慢慢染湿,却哭不出丝毫声音。 洛不易啊洛不易,你再不来,咱们就…… 突然,华凝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唤道:“缨儿,缨儿…” 将头扭向一旁暗自落泪的红缨闻听华凝的叫声急忙回过头来,应道:“诶,缨儿在呢小姐,有什么吩咐,你说,缨儿听着呢。” “把瞎子爷爷给我的三个锦囊找出来。”华凝轻声吩咐道,眼中流露着希冀。 红缨应了一声连忙翻箱倒柜去找,然后将其马上拿到华凝枕边。 华凝颤颤巍巍地拿起三个锦囊看了看,然后将写有“甲”字的放在留下,其他的两个还轻轻放回枕边。 “这是‘因缘结’?”红缨眼睛发亮,对啊,还有老瞎子的锦囊,老瞎子算的那么准,应该早就算出来小姐会遇到什么困难也说不定。 两手分别往左右轻轻一拽,因缘结便被无声地解了开来。华凝两指探了探,取出了一方折好的小纸条,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屏住呼吸看了眼上面的字,瞳孔猛然收缩起来。 “小姐,上面写的什么?”红缨好奇地问道。 华凝却并未回答红缨,只是吩咐道:“缨儿,帮我倒杯水来。” 不疑有他,红缨马上转身倒了杯水来,然后将华凝从床上扶起来,喂了她一口水喝,只是这一打岔,红缨便暂时忘了锦囊之事。 “我要再去见一次姐姐!”华凝眼中尽是倔强。 红缨想劝却不知从何劝起,只得由着华凝的性子来。服侍华凝这么多年,她自是很了解自家这位小姐的脾气,看似天真烂漫,其实脾气执拗的很,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改变,以前还有主人能制止,可现在这状况,估摸着主人也不会来了。到底为什么主人和小姐会变成这样? 许是喝了些水让华凝能有力气站起来,在缨儿的搀扶之下向青华宫的大殿走去。一路上侍女侍从们见华凝能下地走动,也是各个都十分欢喜,毕竟这位二小姐平日里待人极好,他们可不希望二小姐会出什么事来。 “二小姐!” “凝儿你怎么来了?” 华望云、华志明两位族老正在大殿门口站着,见华凝过来,面露古怪。 华凝虽然气弱,但神志却异常清醒,察觉二位族老神色有异,不由开口问道:“凝儿见过两位族老,不知族老在此是…” 华望云与华志明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华望云说道:“州主,州主与那黄明在商讨你的婚期……” 华凝闻言气息不由为之一滞,本就孱弱不堪的身子差点儿晕厥过去,硬是咬了咬牙,推开红缨的手,自己一步一挪地走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中,黄明正肆无忌惮地站在州主大人的下首处,见华凝走了进来,调笑道:“呦,我没过门的小妾等不及来找夫君来了?别急,咱们这就快能入洞房了!” 华凝喘着气,看都不看黄明一眼,直视着大殿最上端的那道黑衣黑笠的身影,问道:“姐姐,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了吗?” 良久,那州主一声也不吭,连动也不动。 华凝心底泛起苦涩,颤声道:“姐姐的意思,凝儿,明白了!” 说完又强忍住心底的恨意看向黄明,说道:“我不知你是什么来路,让姐姐如此忌惮,但你想纳我为妾想来是贪图我的容貌吧?亦或者有其他含义?” 黄明看着华凝的脸有些病态的苍白却丝毫无损她的美貌,更觉此女长得那是一等一的好,据说还被评为五州美人榜第五,真算是他的福气了,刚要开口回答华凝的问话,却见她自袖中取出一柄白色短剑,眼睛恨恨地瞪着他,用短剑在脸上深深地划了一道伤痕。 “你!”眼见属于自己的完美无缺的宝贝被破坏,黄明不由气急败坏,口中大骂:“你他娘的疯了?” 华凝无视黄明的话,又瞥见姐姐从宫主宝座上站起来后却再无其他动作,心下更是悲凉万分,短剑再次划过脸颊,留下又一道伤疤。 “你疯了!”黄明很想阻止华凝,可不知为何,面对华凝他总是觉得心虚的厉害,好像被华凝看一眼就不能再动弹一般。 如此,华凝一剑又一剑,剑剑带血,等她的手停下来时,脸上纵横交错或长或短的伤痕整整一十六道! “如此,你还要我嫁给他吗?”声音嘶哑无比,华凝问向州主,脸上伤痕流血不断。 然而华凝等啊等,仍未等到那个想要的声音。 似乎气势一下子垮了下来,华凝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强打着精神往殿外走去。 “如锦囊说的,果真不行么?”虚弱至极的话语没人听得清。 眼泪流过脸上那一十六道伤痕,真的很疼,越疼泪水越多,泪水越多伤痕越疼,泪水混着血水,一脸的狰狞。 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五州美人榜第五位,昙花一现已无踪。 而距离此处不知几万里的妖谷竹海中,洛不易浑身伤痕地晕躺在地上,嘴里喃喃着:“华凝,等我……”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二章 大火烧啊烧啊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华宫小公主,华家二小姐的婚期定了,定在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这消息跟乘了风似的,短短数日间就传遍了千家万户,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那可是堂堂青州州主的亲妹妹,谁不会好奇呢?这不在外城城墙根处揣着手晒太阳的好几个小老太太就聊上了。 “听说那个男的叫黄明,祖上阔绰过,宅院老大老大,比州主住的地方都大哩!”这位消息倒是灵通。 “可不是?我昨儿还特地跑去看了,哎呦我的天呐,那大门就好气派好气派的不行!”嗯,这位的腿脚不错,一大把年纪了还来回溜达。 又有一个老太太接过话茬说道:“这么说来也不算委屈人家二小姐了?” 爱好包打听的老太太说:“这可不一定,我打听到这男的经常去花满楼呢!” “花满楼?那个妓馆?哎呀,这可糟心了啊,人二小姐怎么就遇到这么个东西,州主大人都不调查调查的吗?”腿脚好的老太太说道。 这时消息灵通的包打听老太太再次说道:“这谁知道,听说青华宫还曾经联系过府军帮那个叫黄明的寻衅报仇呢!” “啊?州主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帮这么个东西哦!”又是一个老太太加入了闲聊。 “还有还有,不觉得这婚期定的太仓促了吗?州主唯一至亲嫁人,怎么也会宣告全州吧?可这次听说就只有咱们州府城知道,别的大城听都没听过!”这爱好包打听的老太太估计家里有经商的人吧,不然别的城的情况可不会那么轻易传到这里。 “呀,那得少收多少礼品啊?”这位肯定持家有道,儿女节俭有佳。 包打听老太太很有觉悟说道:“所以就很不符合礼节,说不定会让别人仇视咱们青州,仇视咱们州主!” 当然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种老太太说道:“操的哪门子心啊?那可轮不上让咱们管,到时候看热闹就是喽!” “也是也是,我这不是说的上火了嘛!”包打听老太太连忙赔个不是,但没多久,就又故态萌发:“我还听说……” 同样靠着城墙根睡午觉的老瞎子实在被吵得不厌其烦,拉起睡眼惺忪的张小鹿就离开了此地,没在意那个包打听老太太究竟是谁家派来搅浑水的,反正不关他和张小鹿的事,真正与他和张小鹿相关的事还没有发生,不过也快了。 “孩子啊,想吃点儿啥?尽管带着老瞎子我去买,咱们爷俩儿这几天好好吃好好喝!”老瞎子揉了揉张小鹿的头顶,他们最近在九戒堂胡吹八侃,到底还是攒下了些许家底。 张小鹿抬头看了看老瞎子满是沟壑的脸,沉默了许久,然后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用手拉了拉老瞎子衣角,两人便齐齐向前走去,老瞎子口中还哼着一支从街边乞丐处学来的小曲儿:“莲花落,落莲花,十里行程九里坡,等闲熬得平途到,噫,平途也是蹉跎多……” 行一路,走一路,张小鹿一只手抓着老瞎子,另一只手里擎着一串冰糖葫芦,吃的满嘴都是糖渣,而老瞎子的头上,耳朵上,脖子上挂满了一些奇巧玩具,尤其是手里还抓着一支哗啦啦转个不停的风轱辘,看起来颇为滑稽好玩儿。 如此,接下来的几天里,老瞎子与张小鹿几乎走遍了内外城里所有热闹的地方,看尽了州府城的所有繁华,甚至还在花满楼门口站了会。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上元佳节,华家二小姐的婚期之日。 这一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老瞎子与张小鹿从租用的旧屋子里走了出来,今日的张小鹿穿着一身新买的衣衫,头发脸蛋梳洗的干干净净,若不是经常跟着老瞎子在外面厮混晒得皮肤有些黑黑的,只怕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只是这个小少年的眼中噙着泪水,时不时地抬头看着老瞎子那张老脸,流露出的不舍几乎都要将老瞎子给深深掩埋。两人默默不语结伴往青华宫而去,只是互相将手攥得死死的。 今天是青华宫的小公主,华家二小姐的婚期之日,州府城的百姓从早上盼到晚上,从日出盼到日落,再盼到月亮升起,也没见哪怕一匹马或者一个人的迎亲队伍经过,百姓们不禁疑惑纷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这亲结没结啊? 这亲当然是结了,只不过结的很低调,没有丝毫声张,仅仅是在青华宫内的大殿中摆了几桌酒席,只是席上空空荡荡,唯有一人在与州主对饮。 “哈哈…我终于成了华家女婿了,在上古这要算是驸马了吧?”黄明志得意满,颇有几分癫狂之色。 州主没有饮酒,只是说道:“今日特意低调行事,省去繁文缛节,免得那二小姐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好在青华宫的人倒也识趣,没人来这大殿,你也需克制情绪,莫要节外生枝!”声音婉转娇柔,不同以往。 黄明又是一杯酒下肚,红着脸道:“这我知道,只是可惜了那小娘皮一张精致的脸蛋了。”终究是有些不满,这算是无可弥补的缺憾了。 州主没有应声,她自是没有料到华凝能那般强硬坚决,幸好这几日她都闭门不出,过了今夜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然后再想办法利用华凝寻回州主印信,那圣主的计划就能进行的下去了,届时完成后返回圣教,伴在圣主身边多好。 大殿内灯火通明,大殿外却连半盏灯笼都未挂,侍者下人们当然不敢这么胡来,这时华家两位族老亲自吩咐的。由不得他们不气愤,那小凝儿脸上一十六道伤痕历历在目,可饶是如此也未能打消掉州主的心思,真是叫人搞不懂为何非要让凝儿嫁个那个历代家主都会好生优待的黄家之人,要嫁,你堂堂州主嫁过去不是更好? 当然他们也只敢在心里这样想而已,让他们去找州主理论他们是万万不敢的,“红莲”之名犹在耳,谁人敢捋老虎须?所以哪怕小凝儿嫁人时连个迎亲队伍都没有,敲锣打鼓更是欠奉,甚至连拜堂之礼都省去了步骤,他们气愤归气愤,最多也只敢在些旁枝末节上胡闹一番,想来州主也不会因这些无伤大雅的动作而怪罪于他们。 “吱”开门声响起,两位族老的办公之地迎来一个愁眉苦脸的小丫鬟,这小丫鬟看见两位族老一个个的瘫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屋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揪起两位族老的胡子狠狠一扯。 “哎呦呦,疼,小姑奶奶轻点儿。” “缨儿饶命!” 来人自是红缨,她去探过小姐回来,便见这两个老不羞一副废物德性,气极道:“好啊亏你们两个还是族老呢,不帮小姐也就罢了,现在竟还偷起懒来了,小姐平时对你们那么好,你们也真好意思!” 两族老被人揪住胡子不得不从椅子上起来,华望云道:“我们这不是没有办法嘛,但凡有个办法也不会躺这儿等死啊!对了,凝儿如何了?” 闻言,红缨无奈道:“小姐还是不给开门!”叹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到了椅子上,学着两族老之前的样子。 “其实还有个办法,不仅一劳永逸,还能釜底抽薪!”很少发表意见的华志明族老说道。 “哦?说说看。”红缨闻言直起腰板说道。 “把那个叫黄明的杀掉!”华志明杀气腾腾道。 华望云与红缨对视一眼,扭过头不看华志明,能杀的话还会等到你来杀?要不是碍于祖训和州主,早让他消失了。 “哎…” 果然还是不行,三人齐齐叹了口气。 忽然门外嘈嘈杂杂,脚步声大作,有宫女奔走呼喊:“走水了!” 三人心底打了个突,莫非…… 按下心底惊慌,急忙跑出门去,抬眼一看,果然是华凝所在的高楼着火。 “小姐!”红缨急忙奔向火光之处。 青华宫建筑多以木材混以砖石所建,一旦着火,甚难扑灭,更不要说此时夜黑风高,天气干燥,华凝的寝宫又位于高处,风助火威,火借风势,不一会儿整幢楼便烧了起来,顿时火光冲天。 “小姐!”红缨赶到之时楼已烧了近半,但华凝的房间却早已被火苗吞噬,隐约可见坍塌的断壁横梁。 红缨声声哭喊着,却被扑火的侍者们死死拦下。 “参见宫主!” 两位族老赶来时刚好州主也赶到,这时有侍者禀报:“禀宫主,大火自楼内烧起,被发现时已然成势,难以扑灭,二小姐她恐怕…” “小姐!”红缨自责无比,只觉若是自己一直陪在华凝身边应当可以避免这种惨事,最坏的结果也是与华凝一起被大火烧去,也好过她一人孤零零上路。 州主不语。 这场大火自黑夜烧到了第二天傍晚才渐渐熄灭,将近一天一夜的功夫之后少有什么能留下痕迹。 此时红缨与两族老站在灰烬前,看着州主与城备军在灰烬中翻找着什么。 “有了!”城备军自其中取出一块块焦黑事物放在空地的器皿上,已有仵作上前查探,片刻后,仵作说道:“禀州主,火势太大,骨骸毁之甚重,观其骨龄应在十四到十六之间,从骨相上虽然无法断定男女,但其胫骨纤细,不似男子之骨,仅存的半截颅骨也可看出其主秀丽,大抵是女子的可能性居多。” 州主闻言并未多说什么,转身而去,只留下红缨等三人边抹着眼泪便将骨骸收入金塔之中。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青华宫的那场大火烧的那么大,怕是大半个城都看得一清二楚,街头巷尾酒馆茶社无不对其议论纷纷,有说华家二小姐命苦的,也有说州主逼婚这事做的太过,更有说罪魁祸首是那个叫黄明的,反正是乱言四起啊。 九戒堂三楼,胖老板吩咐云溪道:“将消息传给九香吧,本来我还想着也许会有转机,却不想盼来的是这么个结果。” 云溪应诺而去,与被搀着上楼来的老瞎子碰到一起,侧身避过,却在搀扶老瞎子之人身上闻到一股幽香,但没多想,下楼办事而去。 “呦,老瞎子今日不带着你那个小孙子了?这是换了个小孙女?”台下有熟客虽然知道老瞎子看不见但还是指着老瞎子身旁一身素衣,头戴白纱斗笠的少女说道。 老瞎子抬起手臂,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手臂上的白色布带,说道:“小孙儿抛下老瞎子我走了,这才让一直在家的丫头跟了出来。” 熟客连赔不是,老瞎子却将手一摆说道:“各人有命,归去何所似,托体同山阿。”算是揭过了这一番。 接着,又开口道:“前两日,青华宫大火,烧掉了咱们青州的两颗明珠之一……” 见老瞎子开始说书,台下茶客与九戒堂胖老板皆是打起了精神,虽然这老瞎子说书不拉弦、不打鼓、不唱书、不敲板,但口才甚佳,阅历丰富,说的那是极好,自然让大家伙期待不已。 如此,谁会多关切一个说书老瞎子身边少了个眼睛灵动的哑巴少年,多了个头戴白纱斗笠的素衣少女呢?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三章 真真假假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福林楼已经有大半月没开张了,经常在十万大山外围来往的人少了这么个驿站似的酒楼还真是不太习惯,这里少有的物美价廉,店小二勤快,后厨有手艺,老板娘长得年轻又漂亮,不知比那隔壁街的快活楼好上多少来。 花韵老板娘靠在二楼的窗户边上,将窗户轻轻打开条缝,吹着微寒的风看向楼下那些来了又走的熟客颇有些心疼,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九香送来的消息核实了吗?”花韵问道,仍是头也不回,似乎笃定背后肯定会有人回答一般。 事实也确实如此,老张头不知从何处突然显现在花韵背后,答道:“这消息是州府的贾和尚所发,贾和尚为人最是谨慎,若没有万分的把握是断然不会轻易将消息传回来的。” 花韵闻言良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后才似自言自语般说道:“那华凝那孩子也太惨了些,我还当她是弟媳妇儿来着,送她凤簪护身,没想到她自杀的这般干脆…只是我的不易弟弟知道了该怎么办?岂不是要伤心死了…那该死的东西到底乱搞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老张头都聪明的不去接话,明白自家小姐那是在发泄情绪罢了,这个时候要是不长眼去乱接话,说不定矛头就要指向自己了,只需要先暂时走开,待会儿小姐再有事情的话自会召唤自己。 “不对!” 嗯?老张头刚要下楼去的脚步停了下来,回望向花韵。 “不对,华凝那孩子身上还有能改变天象的冰雪系神兵,不应该如此轻易便葬身火海,可如此一来,那火中残留的尸骸是何人的……” 见花韵仍是自言自语,老张头转身下楼而去。 而这时自城门外匆匆走来一黑衣女子,长得那叫一个清丽无双,反正在路人们的眼中是找不到更好的言语来称赞了。只是看这女子一身风尘仆仆,怕是赶了很远的路了,只不过这是刚从十万大山里赶路出来? 这女子自然是青华,从妖谷出来后便一路驰行,若不是在十万大山内连续遇到几只地级实力的飞行凶兽纠缠,她早就御物飞出来了,只能暗叹这十万大山果真是难闯,若不是她的神兵能够隐藏气息,她也难以完好无损地走出来。 青华这会儿再见福林楼那歪歪扭扭的牌匾她嘴角不自觉竟翘了起来,没想到的是这家任性的酒楼今日竟然没开张,却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想及于此,青华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福林楼二楼上花韵仍在自己嘀咕着什么:“…若是早已存了死志,又何苦几天前还要自毁容貌呢…” 若是青华宫有人在此定然会大吃一惊,华凝自毁容貌之事早被宫主下令禁止外传,何况华凝自那之后一直闭门不出,知情人少之又少,却不想这花韵竟然不知从何处得知此事。 然这时有一道清冷的女音自花韵身后响起,接住了她的话茬:“何人自毁容貌?” 花韵先是吃惊于有人在自己身后,自己却浑然不觉;又反应过来这场景竟好生熟悉?再就是勃然大怒,这声音化成灰她也记得,想不到对方竟然还有脸来这里,更可恶的是说什么“何人自毁容貌”之言,当真不知羞耻为何物,转身不由分说地一掌推向对方。 “你做什么?”青华虽惊讶于花韵的突然袭击,却灵活地侧身一避,让过了这一掌,掌风激起青丝飞扬如风中柳绦。 花韵使了个绊脚如莲花般轻轻跌坐在凳子之上,双掌合十又拉开,一把漆黑长枪跃然而出,丝丝不详气息缠绕于上,对着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真面目却可以称得上是月上清娥仙子似的人物开口便骂:“你这贱人还有何面目出现于我面前,看枪找打!”说着一挺漆黑长枪如暴雨刺向对方的脸。 不论对哪个女子而言,脸上之事都是头等大事,见花韵如此恶毒地非要跟自己的脸过不去心下也是暗怒不已,却又一时拿不准是何原因令其如此,是以一忍再忍,次次都险之又险地避过枪尖。 “躲,你还有脸躲?华凝脸上一十六道伤痕你为何不让她躲?”花韵气道,出枪动作更快了几分。 青华皱眉,花韵本就是地级高手实力不在她之下,躲过她如此距离的枪头已是不已,又隐约从花韵嘴中听到“…华凝…伤痕…”之字,急忙问道:“华凝怎么了?你说清楚!” “怎么了?被你害死了你还问我怎么了?!”花韵气急,收回长枪又以枪代斧如开山般向着青华头顶劈了下去。 青华额间隐约有一青铜莲灯一闪而逝,手上青色光华涌动,与毫离间将花韵的枪头攥在了手中,黑色与青色缠绕激斗,发出如电芒般“噼啪”声响。 “究竟怎么回事还望告知于我!” 花韵刚想发力,却觉对方神情不似作伪,联想到自己所掌握的情报,心下暗疑,莫非真有隐情?把枪尖一抖,震开了青华的手,枪尖上青黑之气息散溢,“哗啦啦”一阵响动,二楼的桌椅再一次散落一地。 自腰带中翻出张纸条递给青华道:“不管怎样,你必须把事情搞清楚,给华凝,给洛不易一个说法!” 青华狐疑地扫了一眼花韵将纸条接过,一看之下浑身气机流转翻腾,气息轰然爆发将楼顶炸开一个大洞,青光一闪,青华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句话:“待我查明必给你一个交代!” 花韵眨眨眼,看来确实有问题,不过目前问题是为什么又把她酒楼弄得乱七八糟! “你个大鸭蛋蛋的!” 青州州府城,孙胜正站在祖庙之前值守。自从祭祀之时出现意想不到之变故,他总觉得是有人在祖庙附近做了手脚才会导致如此,于是便决定每天都亲自看守祖庙,断然不能再让其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尤其是前天有高手潜入驻地,将曾在祭祀时想与府军调换防务的近百十号地痞无赖全部灭口,尤其个个都被掏了胸膛,死状极为可怖。 这时祖庙大门口青光一闪,一道黑衣人影显现出来。 “什么人!”孙胜大骇,赤青铜棍暴起砸向来人。 然而来人不闪不躲,徒手接住了孙胜开碑裂石的一棍,另一只手青光浮现探向祖庙大门,果不其然被挡在了门外。 孙胜看着对方的神态越看越眼熟,但是如此倾绝天下的相貌自己怎么可能不记得?直到他看着眼前女子从眉心引出一青铜莲灯,才骇然晓得对方的身份,结巴道:“州…州主?” 青华瞥了这个孙胜一眼,将手中棍子撒开。没想到自己没带斗笠竟然没人认得出了,不由暗恼地“哼”了一声。 听到这声冷哼,他终于相信这的确是那个他曾见过的州主大人,只不过现在想来,祭祀之时现身的州主似乎与这时的声音有些许不同啊! 青华擎出莲灯,终于得以进入祖庙,看着石像脚下被打碎的石碗,与石碗上死死压着的丹书铁券,不由怒火冲天,将其捡起后暗道一声“找死!”青光再闪,人影已消失不见。 内城青华宫大火已过去多日,然似乎还是偶尔能闻得到焦灼之味。红缨在已经被清空的原址上点了一盆纸火,火盆旁放了一黛青酒壶。红缨一边往火盆中添加纸钱一边哽咽道:“小姐,缨儿不好,没资格能到陵寝为你守灵,缨儿就在这儿拜祭、拜祭你吧!缨儿烧给你好多、好多纸钱,千万不要被其他的鬼给欺负了…呜呜…” “缨儿知道你爱喝酒,以后、以后缨儿常来陪你喝好不好?呜呜…咳咳咳……”红缨说着往嘴里灌了几口,却又因为哽咽着被呛了嗓子。 “…呜呜…缨儿好笨,喝酒都不会,还是、还是给小姐你喝吧…唔…呜呜…”提起酒壶便往火盆里倒酒,却不想火势正旺,此时酒水更助火兴,火盆中火苗暴起两尺多高,吓得红缨“哇”地一声大叫,后退连连,直到跌靠在一处温暖所在。 红缨愣了愣,临身的气味有些熟悉,回头一看,果真是州主,虽然未带标志性的黑纱斗笠,但她又岂能不识?慌乱中急忙下跪道:“缨儿该死冲撞了州主大人,主人请赐缨儿一死!” 青华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红缨,想着十几年前怕华凝孤单,便在外城买了个家破人亡被当做倒贴货贱卖的女婴,如今也敢向自己发泄不满不说,眼光中更是有掩饰不了恨意与畏惧,不禁叹了口气,柔声道:“我刚回来。” 红缨愣神,什么刚回来? 青华看了看曾经青华宫的最高楼此时已是一片荒地,捡起摔倒的酒壶,提在手中喝了一口,酒液四溢到腮边,顺着脖颈流下。 用袖子擦了把嘴角,问道:“她在哪儿?” “谁?”红缨懵懂。 “冒我之名,篡我之位,害我至亲之人在哪里!” 红缨没弄明白州主什么意思,却下意识答道:“她,他们去了府军驻地!” 青光又闪,青华身影消失不见,只留下红缨原地发呆。 “州、州主!宫主!主人!大小姐!请为小姐报仇啊!” “…呜呜 …哈哈…啊哈哈哈…” 红缨跪坐在地上,脸上涕泪肆流,状若癫狂。 州府城外府军驻地一共屯兵二万五千,其中地将两名,玄将二十五名,黄级高手更是无数,实乃是铜墙铁壁一般的所在,便是有妖魔大军攻来也难以讨好。然而这处铜墙铁壁却于前天夜里被人闯入,连杀囚犯近百人,打伤打死府军军士二百有余,甚至身为天将殿长老之一的地级高阶修为的府军统领崇名都身受重伤,最后那贼人竟还飘然离去,实在是不将他们府军放在眼里。 “两位请,崇名长老伤势颇重,不能起来亲自招待州主,还望州主大人见谅!”赵成恩将州主及黄明让进主帐。 州主只是摆了摆手却并未开口,然而黄明却道:“赵将军多虑了,州主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州主有疑问想向赵将军咨询一二,不置可否?” 赵成恩并不喜欢这个无赖似的黄明,更何况曾听属下禀报过此子曾多次借府军之威欺商霸民,真不知道州主为何屡次宽恕与他。怎奈现在黄明名义上乃州主妹夫,青华宫二小姐之婿,哪怕华二小姐因下人不小心致高楼失火而丧身于火海也不能将之视若无睹,只好答道:“请讲,赵某知无不言。” 黄明嘿嘿一笑说道:“首先,州主听说前些时候大相沈文曾与大儒凌春秋到此,不知可有此事?” 赵成恩一愣,不想对方竟然问起这来,眯了眯眼睛答道:“赵某却是不知有此一事。” 黄明见状愕然,但听过这赵成恩的名号,自是知道此人最是正直,从不说谎,只好按下此事道:“咳咳,还有第二件事,州主说你们府军行事不知变通,只认印信,万一印信被旁人取了去,府军还要听旁人的命令不成?所以以后要废掉这一规矩,有州主大人在还怕有人搞鬼不成?” 赵成恩眼露讥讽,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自主帐之后传来一声怒喝:“果然无知匪类,竟然还敢冒充堂堂青州州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四章 吾名华青!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下树木有成千上万种之多,为世人所熟知的如檀木、楠木等;当然也有些用途比较特殊的树木为人们所用,为桌椅、为栋梁、为木器、为农具,凡依特性,世人大抵都会物尽其才。 铁木是一种质密坚韧且极为常见之木,寻常刀剑难伤,砍在上面会发出金石之声,如中金铁,成年男子刀斧加之也仅能在其上留下一道浅痕罢了,而黄级高手的全力一击也只能留下不到寸许深的口子。 若以此木为门,使之厚二尺,宽三丈,高五丈,想必就算是地级高手也难以将其毁坏。 青华来到府军驻地前,看着久违的铁木大门默默不语,直到在哨塔值守的军士忍不住出言相阻:“兀那女子,这里是府军驻地,不得随意靠近,不然将视你为乱贼,届时性命不保,悔之晚矣!” “我欲寻崇名长老,烦请通报!”轻启朱唇,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军士之耳。青华虽然是地级高手,又可御物飞行,但府军一直是抗击妖魔的第一线,哪怕现在妖魔半藏也难容人轻视,更遑论直接飞入驻地之中,视府军威严于无物。 “报上名来!”军士大喊。 青华闭上眼,借用灵台神兵释放出自身气机沿着大门探向主帐搜寻熟悉之气息,同时也心中无奈,自己带着斗笠时人人惧怕,可摘了斗笠却无人相识,没一个人将他放在眼里。 “找到了!”青华睁眼,刚探查到了赵成恩与崇明长老的气息,然而主帐中还有两人,其中一个她知道,是那该死的黄明,另一个……青华忍不住勃然暴怒,玉掌一翻,青色手印直直拍向驻地的铁木大门。 “轰” 二尺厚的铁木大门足以抵挡任何黄级高手一击,玄级高手也不再话下,却被手印拍得四分五裂,木屑碎石飞散开来。 待尘埃落尽,在众位赶来护卫驻地的军士眼中,一位女子身着黑衣,满头青丝飞扬,左手擎着一盏青光闪烁的莲灯,清美绝世。 “吾名华青!” 而在主帐中一老者半披盔甲自后堂走出,胸口处伤口几可见骨,哪怕有细纱布敷药止血,仍是令人可怖至极,然饶是如此,这老者依旧龙行虎步,气威势重,犹如下山猛虎不怒自威。 正是崇名! “天将殿派遣府军镇守五州之地,不为名利,只图歼除妖魔,是而只听各州州主调遣,不涉各州内政。你方才所说若放在其他四州或许还有实现的可能,但青州不同,青州乃人族祖地,自落神宫创立至今,天将殿驻青州的府军只认青州州主印信,那便是华家传家至宝青华莲灯!此乃祖例,岂可改之?”崇名长老虎目圆睁,吓得黄明不禁倒退两步。 “那,那万一华家之人将其丢失,你们府军岂不是群龙无首?”黄明犹自强横道。 晒然一笑,崇名长老睨了黄明一眼,说道:“青华莲灯若遗失,那么华家必亡,华家若亡,这偌大的青州就散了一半,届时我们府军何去何从不劳你这等无赖混人操心!” 崇名长老训斥完黄明,将目光转到那位身着黑衣头戴黑纱斗笠的那位州主打扮的女子身上,问道:“敢问阁下究竟是谁,与前天夜里突袭府军驻地的老媪是何关系,为何你身上有她的气息?” 这州主不慌不忙道:“劳长老费心,本州主曾与之交过手,被其所伤,是以身上会有其气息。” “哦?本将军也不过是仗着有护心镜保护才侥幸逃过一命。想不到州主大人有青华莲灯这等五州榜前三的神兵在手,竟然也会受伤。如此说来,那曾在祖庙前欲与我府军换防的近百名城备军也与城主无关了?”崇名长老不动声色道。 “调换防务确实是本州主之令,乃是为了体恤府军劳苦而已,怎么让府军休息崇名长老反倒还不乐意了,难道府军都是如此贱骨头不成?”州主语露讥讽,实在是巧言善辩。 崇名长老气极反笑,说道:“好一张利嘴颠倒黑白,那你为何不用青华莲灯这件州主印信?我看你分明是打算借调换防务之机好行那破坏祖庙大阵之事吧?” “呵,崇明长老一张嘴才是厉害,把本州主陷于不义对你有何好处?”似乎是被揭穿了心思,州主显得有些恼怒。 而崇明长老突然面部微动,绽出喜色,大笑道:“还想抵赖,等她来了你继续跟她赖吧!” 她?州主与黄明对视一眼。 “谁?”两人异口同声问道,语露惊慌。 突然帐外传来一声巨响,几息后有清朗女声如从云外飘来,听之若清泉仙音,荡涤人心。 “吾名华青!” 这州主突然一手揽过黄明,身上如水波纹散去,只见一华衣女子如锦凤旋舞,以芳帕半遮于面,单单露出如明月般的眼睛,祭起一支狼毫墨笔,扫了一眼崇名与赵成恩就要破空而去。 “哪里走!”早已蓄势待发的赵成恩岂能任由这假州主从眼前溜走?单手如龙出海抓向赵成恩及黄明。 见赵成恩抓来,假州主将黄明一手抛了过去,自己则借机划破主帐之顶,飞了出去。 赵成恩接住被丢过来的黄明,顺手扔给崇名长老,奔向帐外。 崇明长老接到黄明时感觉有些不对,用手一探其鼻息,竟然已经断了气,再查看脉搏,果然停止了跳动。哪怕此时双方敌对状态,崇名长老也不得不为其赞一声:“好个狠辣果决的女子!” 青华,哦,不对,是华青。 华青看着逐渐逼近的府军军士并不打算出手,只是一步步紧逼着府军退至大门内。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上天都要夸的好颜色如今就在各府军眼前,终于有府军军士喊道:“姑娘,莫再向前走了,不然咱们兄弟不好交代,已然有人去请统领了!”看,长得好看些连府军军士都会好言相劝。 虽然刚刚怒气难以自遏将大门打坏,但是她本意并不想在府军驻地动手,不然日后交际起来颇为麻烦,但是那冒充自己之人就在主张之内,虽然气机引动了下崇名长老,但观其气息虚弱,应是受了重伤,如此一来万一那假州主生了歹意仅凭赵成恩一人怕是难以顾及。于是她刚打算对府军军士们说些什么,却远远望见主帐之顶窜出一道黑影,遥遥向着更远处的深山之中飞去,于是青光一闪消失在众人眼前,留下一群相对无言的府军军士大眼瞪着小眼。 刚好这时有军士从主帐回来传令他们不用追击那女子,于是自行取来工具一边打扫碎屑一边低声讨论着刚刚的佳人。 “刚刚那是…” “瞬移?!” “是天级高手!” “胡说,五州大地天级高手一共就两位,乃是咱们落神宫的两位塔主!” “那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青州至宝,州主大人的青华莲灯,五州神兵榜前三的神兵,可以借助地气龙脉在青州穿梭空间,万里移行只在瞬间!” “那她果真是州主大人?!” “想必是错不了了,只是没想到州主大人摘了黑纱斗笠竟是如此美人,难怪要被称作青州第一美女子!” 而此时的青州第一美女子正祭起青华莲灯立在半空,在她对面有一蒙面的华衣女子御使一支墨笔正与其对峙。 华青看向那人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死人,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蒙面女子嫣然一笑,哪怕蒙着面也有无穷魅力散发而出,媚笑道:“怎么,这位美人儿打算找媒人提亲不成?小女子可是女儿家,没有本钱能与美人儿你玩耍呢!” 华青脸色没有丝毫波动,甚至毫不在意蒙面女子口中的污言秽语,仍是重复道:“你叫什么名字?” 眯了眯眼,蒙面女子翘着兰花指娇声说道:“哎呀,小女子只喜欢照镜子,可不喜欢磨呢,不如改天给美人儿你介绍个本钱雄厚的后生如何?保管技术好,身体棒,让美人儿你乐得升天!” “我问你名字只是想知道我杀的人叫什么,日后祭奠亲人之时好能够跟她诉说一二,你既不言,那我只当你是哑巴好了,杀了也就是了。”言语冷酷如冰似霜,说话间华青双指燃起一朵青红火焰,指向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见华青说话间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于是干脆也放下了伪装,看了一眼青华莲灯,恨声道:“你悄悄死在十万大山多好,也不至于知道你妹妹惨死于火海!” 华青皱了皱眉,指尖火焰骤然加剧,就好比油灯豆大的火苗变成了火把,轻轻一弹,青红之火打着旋飞向蒙面女子,却被蒙面女子唤出一道黑色水幕拦住,水火相激,发出“呲啦”声响,然而火焰突然炸开,黑色水幕也变作水花淋了蒙面女子一身。 小小的试探已经高下立分,蒙面女子自认无论是修为还是经验都不是华青的对手,再想身后还有赵成恩在赶来,虽然他是单纯武者,不会御物,但全力赶路之下要不了多久也会到达此处。她已萌生退意。 “见过青州州主,州主大人风华绝代修为高绝,不愧是五州美女榜第二的佳人,让妹妹仰慕的紧。”蒙面女子真心赞叹道,而不是像刚才假模假样。 华青伸手取来莲灯,自灯上吹起一道青色火焰悠悠荡荡飘向蒙面女子,那火虚不虚实不实,好似随时都会熄灭。 “州主大人认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蒙面女子笑着说道,虽然这一朵火苗怎么看怎么不像那种能令天翻地覆的招式,平平无奇,但还是说道:“青火蚀魂,业火焚身,修行界谁不知道州主大人的拿手绝活?但是想用这么一朵小火苗想要打发了我是不是还差了点儿?”御使脚下神兵身形疾速向后退去。 岂料华青打了个响指,那团青火分作一十三道小火苗瞬间将蒙面女子自上下左右包围其中,开口说道:“我并不想跟你说太多废话,既然你不自报家门,那便以死抵罪吧!”说着手掌一握,火苗迅速向蒙面女子合拢。 “不!啊啊啊…”蒙面女子虽然连连施展各种法术,但难以将所有火苗拦下,最终有三朵青火自背心、左肩、右臂染上了蒙面女子的身子,凄厉惨叫响彻山谷。 华青飞到蒙面女子跟前,对她的惨叫丝毫没放在心上,脸上更是半分其他神色都欠奉,冷冷说道:“这样你亦可多少了解我妹妹所受之苦。” “咔嚓”声响,虚空犹如水纹波动,一只干瘦手臂无惧神魂焚烧将蒙面女子从青火中拉出,有佝偻老媪自虚空中走来,低着头嗬嗬笑道:“老身天妇罗见过青州州主大人!”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五章 天意难测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一举一动合天意,身兼大道踏歌行。有来有往虚空渡,聚山填海或称仙。 成为天级高手一向是众多修者的毕生所求,几乎可与长生媲美,时不闻大道皆可断,神仙自长留?而可称为天级高手的最明显的特点便是凌空飞行,虚渡长空。 而眼下自称天妇罗的老媪虽然是自虚空中出现,但可想而知对方应该是以某种法术遮蔽了身形才对,否则若是如同传说中远高于天级高手的穿梭虚空的身法,那华青也不必打下去了,直接引颈就戮好了。 只是这天妇罗敛息手段如此之好,无法想象若是刚才自己没有恰好动用青火暗算那蒙面女子,这天妇罗会不会直接先偷袭自己?而且她看似又没有御使神兵,华青心中将警惕提到最高,说道:“不知是哪派前辈高人,请恕华青眼拙!”虽然身为一州之主,但华青并不认识所有的青州宗派势力高手,更不要说这个叫做天妇罗的老媪修为深不可测,怕是起码有地级巅峰的实力,甚至半步天级也没准,说不得便是某个宗派不世出的老祖宗。 “只是前辈无论来自何门何派,此女也休想保得住!” 华青掐诀祭起青华莲灯,一道青莲虚影将瞬间升起将三人笼罩其中。 天妇罗抬眼一看,叫声“不好”忙抓着蒙面女子往外退去,却没有来得及,最终晚了一步。 “业火青莲!” 只见青莲虚影之上附着了一层血色火焰,瞬间将慢了一步的天妇罗二人烧的皮肤皴裂,尤其是天妇罗为了保护蒙面女子,竭力将其护在怀中,不多时身上便已焦黑一片。而蒙面女子刚被青火灼烧神魂,现在又被业火加身,从来娇滴滴的她哪里吃过这般苦头?当场晕死过去。 而天妇罗此时手臂如竹节般炸裂,一条树根般的手臂来回挥舞,将她与蒙面女子严严实实裹成球状,于业火里翻滚突围,突然“嘭”地一下冲出业火青莲的范围,于不远处停了下来,球面破开,天妇罗与蒙面女子再次露了出来。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州主大人,真是叫老身大开眼界!”天妇罗桀桀笑着,身上干皮脱落,重又露出原来相貌,说着一条粗壮树根向着华青甩了过去。 华青没想到对方连她全盛时期的业火青莲都能挡得下,又险险躲过树根,终于正眼看向天妇罗二人,冷声道:“妖魔之躯。” “嗬嗬,可不就是妖魔?让州主大人见笑了。不过这次老身我只为接回圣女,并不想与你争斗,须知你虽有青华莲灯在手,然老身一身本事也不是吃素的。”天妇罗并不想再挑起争斗,哪怕自己半步魔帝的修为丝毫不惧华青的青华莲灯,只是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若是动作大了,引来… “阿弥陀佛,老衲悬空寺法印见过州主大人!”一身着驼色僧衣的白须大和尚站在一件斑斓袈裟之上自远处飞来,法印大和尚虽然并未见过华青本人,但是看到那盏青华莲灯便等于见到了州主,此乃青州共识。 而地面上也有一道身影几个纵跃跳到华青下方,施了一礼:“府军副统领赵成恩参见州主大人!” 华青冲二人抱了抱拳,对着天妇罗道:“我说了,此女你保不得!”她以现如今地级高阶的实力,配合在青州地域可立于不败之地的青华莲灯,再有法印与赵成恩掠阵,这天妇罗就算是半步天级高手也讨不得好。 天妇罗心里计算着彼此战力差距,又瞥了一眼手中的累赘,颇有些懊恼,她当然不惧与三人大战一场,可手里有圣女在委实占了她不少心力,又不能将圣女放下任由青州州主处置,否则圣主会直接赐她一死,圣女在圣主眼中的分量可比她这个半步天级的高手要高的多。想着便心生退意,另一只手一甩,无数树根宛如毒蛇冲向三人。 三人中华青早有防备,召来一朵火焰便将其炸开,但法印与赵成恩猝不及防之下却被树根围困成囚笼,而那天妇罗却早已借机远去。 “哼!”华青冷哼一声,青光一闪已经出现在了天妇罗逃离之路上,咬破手指,于莲心处滴了两滴血,霎时莲灯光芒大作一朵青红莲花再次绽放,不仅如此连华青脚下地面也有丝丝玄黄气息升腾而起汇入莲花之中,使得莲花再次染上了一层玄黄,被华青托起往天妇罗头上狠狠压下。 “地火青莲,开!” 眼见华青袭来,来不及再次变换方向的天妇罗怒道:“小辈安敢欺我!”将圣女丢在一旁,站定身形化作十丈高的巨树,树身浮现一张苍老面孔,枝条与树根一上一下如魔爪抓向华青,嘶吼道:“受死!” 树枝树根与地火青莲相触不消片刻竟被烧成灰烬,但肉眼可见的那莲花也虚淡不少。终于莲花落在天妇罗所化的巨树之上,将其半个树身几乎烧穿,疼得天妇罗一阵惨嚎。 “我说过,你们的圣女必须死,否则你被我属性相克,带着个累赘又逃不掉,怎么打都是你吃亏!”华青少有的劝说道,别看她只是挤了两滴血,实则施展了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禁术,此时灵台处几乎消耗一空,也让她终于意识到对方应该确实已经触摸到了天级的门槛,而她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已经拼尽了全力,可就算这样,也仅仅是在其身上留下个伤口而已。思前想后只得退而求其次,一面与天妇罗虚与委蛇,一边等待法印与赵成恩赶来,然后伺机取了那所谓圣女之命再说。 天妇罗感受着身上的灼烧之痛,咬牙切齿道:“小辈,吾身为妖魔界天树一族长老,半步魔帝之尊,对你之欺凌已然一让再让,可是你不知进退,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于我,实在欺人太甚!” “人?修妖炼魔化人形,真的以为自己是人了?”华青面露讥讽。 “你!”天妇罗被堵了一句,气的树枝乱颤,又转而一想,说道:“你在等那和尚和一条胳膊的那个府军?嗬嗬,你不用多想了,我的木笼岂是那么容易破开的?你也是借了神兵之力罢了!嗯?你大胆!”惊怒之下,天妇罗枝条并起如锤砸向华青胸口,另一边树根涌动想要将圣女护住。 原来华青趁着天妇罗不注意,悄悄放出一朵淡到极致的青红火焰贴着地面飘向天妇罗脚下昏死过去的圣女,眼见有天妇罗枝条袭来却顾不上防御,专心操控那朵火焰疾速飞掠,穿过树根的缝隙终于投入了那圣女的怀中。那昏死的圣女只来得及哀叫一声便被烧穿了胸膛。 华青一喜,同时急忙转身祭出青华莲灯,然而终究出于仓促,被枝条砸破了青色光幕,硬生生撞向她的胸口,打得她喷出一口鲜血倒飞了出去。 “州主!” “阿弥陀佛!” 天妇罗斜眼向后看去,却是赵成恩乘着法印和尚的袈裟与其一道赶了过来。用枝条将圣女的尸体捡起,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人汇合到一处。 “尔等便如那扑火之飞蛾,终将自取灭亡!”树身一晃,万千枝条齐出如暴雨倾盆,又如箭雨扑面而来,三人刚要躲避却身形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儿跌坐在地上,原来又有树根搅动地面如巨蟒翻身,朝着三人缠绕而来。 然三人到底是地级高手,法印大和尚盘膝坐在地上,唱了句佛号道:“凡诸多妄动,乃万象心动。南无不动明王法身!”只见法印和尚身上绽出道道金光,金光所到之处地面恢复平整,任周遭如地动山摇,三人所在之处依旧稳如泰山。 而赵成恩护在法印身前,任刺向法印的枝条再多再急都会被赵成恩用单刀以水泼不进之势破开,一人独臂单刀,真正一夫当关万箭莫开。 华青稳了稳伤势,见两人一时间还可自顾,再次祭起青华莲灯,燃起业火青莲远远抛向天妇罗,转而手势再变,于上、左、右三个方位连点三下,娇喝道:“青华三才剑,出!”瞬间,有三道古朴青色剑影紧随业火青莲之后,射向天妇罗。 天妇罗先是见业火青莲被抛来,急忙撑起枝丫挡在主干之前,“轰”地一声,枝丫被业火引燃,熊熊烧起,不料又有三把青色古剑斩了过来,狠狠钉入树身之中,锐利剑气四处乱窜,激起木屑无数。 正当时又有金杵闪耀雷光自虚空落下,炸断了天妇罗半条粗枝。原来是法印和尚见妖魔因受到巨创而分神,便将不动明王法身换做愤怒明王法相,召来降魔杵偷袭建功。 “好!”赵成恩虽然也恨不得劈刀斩去,然见法印和尚全力一击之后气息萎靡不少,只好依旧站在他身前临时充当护卫,以防妖魔愤而偷袭。 “不料吾竟被小辈伤至如此,嗬嗬,可笑!”天妇罗苍老而寒意十足的嗓音响起。 随之似有无边恐惧降临,地面震颤不已,华青三人一阵窒息,赵成恩满脸的惊骇与凝重,法印气息再次萎靡几分,面露悲苦神色,而华青更是差点儿血气翻涌,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威压!含有天级气息的威压! “魔帝威严不可忤逆,尔等合该被碎尸万段,以报吾残躯之仇!”天妇罗拔地而起,如擎天巨柱般直直压下,欲将华青三人镇杀在如万蛇翻腾的树根之下。 正在华青三人寻求破局之策时,谁也没料到青华莲灯自动飘起,莲心处一丝苍白烟气,不,是极为纤细的苍白火苗慢慢升腾而起,化作一朵不过指尖大小的白色莲花,迎着从天而降的天妇罗而去。 “嗯?什么东西?为何有魔帝的气息!?”天妇罗大惊失色,这可不比她这种半步魔帝,而是实打实的领悟了规则之力魔帝气息!吓得她赶紧查探四周,生怕招惹了不该惹的人,或者东西。 而那朵极小的莲花飘向天妇罗树身,刚一接触,那树根便被无声无息烧去了大半!连带着近三成高的树身被烧的残破不堪。 天妇罗正一边下降一边寻找是何物散发魔帝气息,却突然发现树根不见了大半,下半截树身也残破不堪,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恐地看向华青的青华莲灯,张开嘴无声地惨叫一声之后化作伤残老媪裹挟一物向远山逃去,随着水波一晃,消失了身形。 三人两两对视一眼,均没有料到会有此变化,结伴回往府军驻地。 而在州府城花满楼的沐雨阁中此时空无一人,突然窗户被一阵风吹开,水波闪动,已是残躯的天妇罗将怀里藏着的圣女扔在了地上,奇怪的是那圣女浑身并无一丝伤痕。 “圣女啊,老身为了救你可是费尽了苦心,你可千万要助老身修回巅峰啊!” “多谢天妇罗大人舍命援手,更施以障眼之术瞒过那州主,小女子定会给大人一个交代。”说话之人摘下面巾,媚眼闪动,隐有无穷恨意,正是那圣教圣女,柳如双! 所谓生死祸福,尽在天意,天意难测,天心向谁?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六章 花落花开,刀起青州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茫茫世间有大刀,一刀春落花,又断夏凉风,再斩中秋月,终送一冬雪。 此刀名岁月,恁地讨人厌。 青华宫大火已经过去一年多,现在少有人再去提及,青华宫也下禁令不许对外人多说什么。不过倒是有两件事引起了几分波澜,那就是今年年初祭祀祖庙之时,州主亲自宣称华家二小姐早于一年前离家出走,故而婚约不再。并且提亲的黄明则因图谋祖庙大阵被城备军查明,遭五马分尸而死,对此,百姓们倒是拍手称快,幸好华二小姐没嫁给那人,那黄明真是狼子野心,活该,不管什么人,胆敢破坏人族根本的都会被处以极刑,遭世人唾骂。 这一年里,有家名为九戒堂的茶社闯出了名堂,可有趣的是这九戒堂出名的不是茶水,不是点心,而是三楼的说书人。上至内城的达官贵人,下至外城的贩夫走卒都知道有这么间茶社的说书人最善讲那江湖秘闻,人间趣事,甚至连各大修者高手的神兵心法都了解的一清二楚,更兼时常会有惊天言论出自其口,听说连大儒凌春秋都将其称为真隐士。可是这个说书人,却在上元节过后离开了九戒堂,与他那常年身穿素衣,头戴白纱斗笠的孙女一道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何方。 这一年里,有个名为终南观的小道观修缮一新,山门之上的牌匾除了“终南”二字之外还有四字落款“伯庸亲书”,正是大儒凌春秋之真迹!然而当文人士子闻名而来瞻观之时,那牌匾却又被一个穿着儒衫的瘦道士摘了下来,从此山门紧闭不待香客,令众人惋惜不已。 这一年里,被天下读书人称作“赵三分”的赵家出了件怪事,本来知书达礼,温婉可人的明珠小姐不知怎么变得痴痴呆呆,整日不说一句话,家主老爷子,她的祖父让她做什么她才去做什么,不然就只知道傻傻站在窗前,或者坐在床边一言不发。更怪的是赵家主竟然不去找寻医师为明珠小姐看病,只是将万般事务丢给俩不成器的儿子,陪在明珠小姐身边,除了睡觉之时,几乎是寸步不离。 这一年里,江湖上更显纷乱,越来越多的武者或玄门修士游历天下,仿佛是池鱼入江水,一些小鱼小虾适应了一番之后发现这江湖似乎也淹不死他们,于是召来更多更大的鱼虾,闯荡江湖,好不自在。可是鱼虾多了自然会把水弄得浑浊无比,更遑论还有大鱼想追名逐利,那更是乱七八糟,不论是名山大川还是大城小城,到处都是修士的踪迹。 当然,这对百姓们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至少妖魔出现的更少了,往往有不长眼的妖魔露头,便会被这群闻了血味蜂拥而至的鱼虾吞的毛都不剩。府军暂时也乐得清闲,只要他们不作奸犯科,不去惊扰百姓,且随他们闹去。 这天,晴雨城的城门外,自十万大山的方向走来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少年。老和尚偏瘦,眉须皆白,胡子半尺多长,而眉毛则从眼角垂下两三寸,慈眉善目,正是好一副高人模样,过往行人谁见了都会不自觉低头行个礼,而那老和尚亦自会双掌合十还礼,口诵佛号不止。 少年看了眼忙碌不休的老和尚,噘噘嘴道:“大师父,你当真不送我去州府城了?你之前说了会去给我撑腰的啊!”想起印象中那个带着黑纱斗笠的女子,他打心眼里不想与对方多接触。 老和尚再次与人唱了句佛号,用手背擦了擦额头莫须有的汗,转过头来说道:“善哉,善哉…不易啊,为师只说届时去州府城,可从没说要一路护送你啊,你怎么…阿弥陀佛…怎么妖谷之行过后还学会耍赖了?这可不好,须知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和尚说话间还没耽搁与路人还了个礼,他与胖道士将洛不易托付给妖主,除了是妖主有所求之外,更是觉得那妖谷能人异士,不,是能禽异兽较多,又有妖主在旁训导,定然比他俩要会教徒弟得多,至于洛不易能不能接受得了那些神通异术,老和尚丝毫不担心。 这少年自然就是洛不易,洛不易看了看比一年半之前多出近两倍的行人,又看了眼实诚无比见人便回礼的大师父,不禁感叹若是再任由他这般走下去怕是走到天黑都走不到几十丈开外的福林楼去。 洛不易抹了把下巴,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两转突然拉起老和尚的手撒腿便跑。老和尚一时错愕,却被洛不易拉得呼停连连,而洛不易则充耳不闻,只顾健步如飞。于是晴雨城大道上,一个背着行李身披挎包的麻衣少年,与身穿以月白点净白色僧衣的老和尚撞破人群,嘻嘻哈哈往福林楼而去。 福林楼还是那般模样,只不过多了些喧闹的江湖中人,少有修者在其中。不过饶是如此,一些普通百姓还是被那些气焰嚣张的家伙们吓得不敢多来,偶尔本地熟客嘴馋了才敢冒着被那些家伙喷一脸口水的危险来这里点上一两个菜躲在角落慢慢地吃。这一状况持续了有近半年了,气的老板娘将所有菜价统一上调了三成,都快赶上隔壁街的快活楼了。 花韵对这般情况也是束手无策,都是上门的食客,自己开酒楼做生意总不能把人都赶走吧?可是看着那些装模作样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高手的腌臜货们确实是倒胃口。 “大鸭蛋蛋的,老娘堂堂一黄花大闺女,看着他们竟然都差点儿恶心吐了,若是传了出去以后还怎么嫁人?”花韵老板娘坐在柜台后一边噼里啪啦地计算着账目,一边嘴里嘟囔个不停。 酒楼食客越来越多,于是福林楼老板娘之下第一人,店小二林二蛋私自在柜台前添了塞了张桌子,反正地方就这么大点儿,挤挤也就是了。对此花韵什么也没说,权当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林二蛋虽然经过一年多的修养已然好多了,可还是脆弱的时不时抱着她的腿就哭个不停,如此,她要再说上两句,以林二蛋的德性就敢给她当着众多食客的面儿哭天抢地。 可花韵现下真的想把林二蛋给骂死,盖因那张冲着柜台的桌子坐了个肥脸男子,那下巴肉臃肿的都要赶上猪屁股了,关键是那男子点了菜却不吃饭,却一直冲着她笑,边笑还边流口水。花韵对别人的评价是腌臜,对这人除了觉得他腌臜外,还得加上埋汰、恶心等等花韵想都不愿意想的言语来。再加上这人刚才还死缠烂打的非要上二楼去,跟他说了二楼不招待生客他却听不进去,最后反而瞧上了柜台前的这张桌子,把原本在这张桌子上的两个本地熟客赶走不说,还只点了个素菜就冲着花韵笑眯眯的,真是让人生气的紧。 “呃!…”又是一阵反胃。花韵气的将账簿“咚”地一声重重摔在柜台上,狠狠地瞪了一眼那肥脸男子,将账簿放入柜台之下然后往后院走去,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还能躲个心静。 花韵前脚刚走,酒楼门外来了两个人,这两人一俗一僧,一少一老,正是洛不易与老和尚。 “阿弥陀佛,不易你慢些,此间普通人众多,不可伤了他们!” “大师父放心,弟子省得。” 洛不易笑嘻嘻拉着老和尚进了福林楼的大门,只是一楼入眼食客满满,座无虚席,而林二蛋与花韵俱都不在,索性领着老和尚往二楼而去。 可当洛不易一脚刚踏上楼梯之时,一声暴喝自他背后响起:“大胆,小贼不许私上二楼!”转身一看只见一道胖大身影迎面掠来,一脚狠狠向着老和尚的背心踢去。 脚步挪动,身影随行,洛不易挡在了老和尚身前。虽然知道自家大师父不会怕这区区一脚,可自己尚在身旁,作为徒弟,哪里能让大师父亲自动手?随之抬起一脚准确无比地踢在对方递来的脚心,将之从半空踹出了酒楼大门。 那胖大身影发出一声惨嚎,从上二楼的楼梯口道门外少说也有两丈远,哪怕胖子是黄级高手也得伤筋动骨。兴许胖子一身的肥肉出了大力,这胖子虽然疼得大叫,却一骨碌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从腰间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眼中凶色毕露,奔着洛不易而去。 “老子杀了你!” 洛不易不由眉头紧皱,不说这二楼自己已经上过好几次,不存在什么私上二楼的说法,而这胖子先是欲意伤人,又将匕首作为凶器想杀了自己,这就太不对了。 于是自背后抽出黑刀,在那胖子的匕首将要刺向自己之前,倒持刀柄自下往上一挥,将那匕首轻而易举的削做两截,那胖子手中只余下一截木柄而已。 “我,我的寒铁匕首!”胖子心疼不已却不敢动弹丝毫,因为洛不易的刀锋距离胖子脸上仅有丝毫,骇的那胖子将背上厚厚的锦衣都湿了个通透。 林二蛋本来在后厨跟老张头耍赖要吃的,却听到外边嘈杂声四起,急忙出去一看,那不是洛不易吗?虽然有了些变化但还是一眼能认出来。而又见那个硬要上二楼的胖子拿着匕首要捅向洛不易,他还来不及开口制止,洛不易的黑刀已然倒持着横在对方脸上了,吓得林二蛋赶紧跑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别打啊,你这客官怎么还拿匕首杀人了!”林二蛋用力将那胖子推开,护在洛不易身前,自己人嘛,比自己会打也得护住,再说了洛不易比自己还小,不护他护谁? 也许是距离洛不易远了两步,自身安全了些,胖子指着洛不易的鼻子道:“你,你等着!我这就叫父亲带人把你抓起来!还有你这破酒楼,回头就给你拆掉!”说完往门外跑去,步法倒是极为灵活。 “小老板,你把刀快收起来吧,瞅着怪吓人的!”林二蛋指了指洛不易的黑刀说道,至于那个胖子所言他根本没往心里去,自这江湖中人多了开始,他几乎隔三差五的就会在街上听到类似的话,见多不怪嘛。 洛不易闻言笑了笑,将黑刀重新封印上背在了身后,动作潇洒之极,问道:“姐姐呢?” 林二蛋见状松了口气,他不懂什么所谓江湖规矩,哪怕自家老板娘是个大高手他也不想懂,只是觉得万事都不如平平安安,此时听见洛不易问及花韵,他先是看向柜台,又满眼转了个圈,也是疑惑道:“人呢?” “林二蛋,你个大鸭蛋蛋的,做什么弄得这么吵?” 这人啊经不住念叨,这不,自后院入口处,花韵掀开帘子骂骂咧咧地小跑着出来,看到林二蛋刚要开骂,可眼光一转,看见了林二蛋背后,站在楼梯口的洛不易,不禁惊喜道:“你回来了?”说着就往洛不易跑去。可刚跑到半路,眼光又瞟见洛不易背后站着个老和尚正看着她笑,不禁一愣,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而这时,洛不易背后黑刀又一次自行解封,腾飞而起,绕着几人转了两圈,“锵”地一声插在了花韵身前,刀身轻颤,似在诉说无尽欢喜。 “是啊,我回来了。”洛不易偏头一笑。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七章 是他,就是他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喝茶,一分茶叶三分水,二分故事四分心。这茶喝的怎么样,大抵看的是心情。 花韵老板娘手中的茶其实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茉莉花,俯身亲自为老和尚沏上,又一杯递给洛不易,最后一杯留给自己,轻轻坐了下来,先是满眼欣喜地望了一眼洛不易,又颇有些忐忑不安的看向老和尚,小心翼翼说道:“原来您就是不易的师父…”说完端起茶杯挡在自己与老和尚的视线之间,那神态像极了学堂读书时躲避先生视线的小童。 老和尚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看着花韵一言不发,直到花韵的脸红了起来,从脸上红到了耳尖,这才缓缓说道:“不止老衲,他也是。” 他?花韵自然猜得到老和尚口中的他是谁,那个伫立道塔之巅俯瞰芸芸众生的仙人,那个挥手屠灭数万妖魔的惊世强者。其实自打她见了老和尚之后就已经有了猜测,毕竟洛不易曾经坦言自己有两位师父,老和尚既然是其中之一,那么有资格与老和尚并列的也只有那道塔塔主了。转念一想,也是,洛不易既然是那人的转世,那么当世也唯有二塔塔主有资格引领他了。只不过,让这两位塔主撞破自己是那人转世之身的姐姐,着实让人……花韵的头几乎埋到了桌子上。 “放心,老衲不会过问你们之间的事,至于他…”老和尚想起胖道士叫嚣着要让洛不易多娶几个老婆的模样,脸色不由一沉,接着说道:“不用理会他便是!” 花韵闻言脑袋往上抬了几分。 “不易,记住为师与你交待之事。”老和尚突然叮嘱道。 托着腮看老和尚与花韵说话的洛不易心里正疑惑两人怎么认识了很久的样子,听到老和尚的话下意识回了一句:“哦,好的大师父。” “如此,老衲便告辞了!” 老和尚边说着话边站了起来往楼下而去,没等洛不易和花韵反应过来,身影便到了酒楼门口,飘然离去。 “大师父!”洛不易站起来只来得及喊了一嗓子便急忙往窗外看去,而老和尚的身影已是出了城门,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做了下来。 “哈哈哈!终于走了,大鸭蛋蛋的,憋死老娘了!”花韵抬起脑袋猛然站了起来,叉着腰一副天老大她老二的样子。随后见洛不易有些丧气,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将身子往前一探,脸几乎贴到洛不易脸上,娇颜一笑如花,问道:“好弟弟,姐姐我下面给你吃?” 其实天下门派虽然众多,但并不是每个门派都能如前二等宗门一般阔绰,穷困潦倒的比比皆是,尤其是那些门派中最高修为不过黄级的的小宗门,在五州禁令尚未解除之时他们只能窝在山沟沟里自生自灭,胆子大些的则是伪装成普通人,武者可以去扛沙包做些力气活,玄门修士则找件最常见最普通的道袍僧衣坐闹市边给人解个签,算个命,再不成认字多的便为人代写家书,零零散散的,这日子也就过来了。当然,每日里忙着的都是生计好歹,这修为又能提高多少呢? 落魄门派越是落魄,顶尖门派却蒸蒸日上,差距越来越大。 好在这五州禁令于一年多之前解除了,天下宗门纷纷出山寻找机缘,落魄门派也得到了缓息之机,总归是有了一线生机,于是发动门派上下的五六人齐齐入城,要么给富人乡绅做个护院随从,要么奔走各地为商行护送货物,这下子不用再怕于平民之前显露修为,学有所用的同时总算也能多挣些钱财,一日一日积攒起来说不定会有大改变。 晴雨城以西五十里有个天刀门,别看名字取得霸气,其实门派所在只是一小山村中的破旧四合院而已,门内上下不过七人,其中门主一人,传功长老一人,戒律长老一人,外事长老一人,徒弟,只有三人而已,平日自称是修者,练那门内世代相传的天刀之术,却贫困潦倒连普普通通的江湖中人都比之不过,一年到头也不见添一件新衣裳,甚至常常彼此换着衣服穿。 不过近来天刀门突然阔气起来了,把那不知几十年的破土屋推到重建了一番,还人人换了新衣裳。村里有好事者打听到消息,原来门主亲自出马自晴雨城寻了份差事,为那里的城主大人充当城中护卫,这可是相当于吃了公家饭啊,而且青州对待修者想来待遇优厚,平时若没有二等宗门的势力,那是怎么也轮不到他们的啊! 今日天刀门门主与门中众长老弟子齐聚城主府,连穿着打扮都要比平时更精神些,因为城主给他们发俸禄的日子到了,而且据说城主公子自二等宗门紫明宗回来了,他们得抓住机会给人家留个好印象,要知道那可是实打实的大门大派,据说掌门已经有半步地级的实力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进阶地级,届时紫明宗也将一跃成为一等宗门,而等到那时候他们想交好人家就得看人家乐不乐意了。 “众位近来辛苦,我晴雨城能有今日繁荣景象,与众位的辛劳可分不开啊。”傅天明这话说的倒也不错,七人代替那一年前离去的谭刚等人那是绰绰有余,关键是要价还特别低,真是难能可贵啊难能可贵。 天刀门门主宋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天刀门便是他家代代相传的私物,见城主命人将七人的俸禄端上来赶紧双手接住,喜得他忙道:“城主大人客气,此乃我们天刀门分内之事,不是我说,有我天刀门在,便是有玄级的妖魔出现我们也可以斗上一斗,晴雨城交给我等护卫那是万无一失啊!”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傅天明为人虽然圆滑了些,不过还称得上是个好城主,说不上爱民如子,却也不忘为老百姓办上几件好事,见宋祥答应的快也是让他更放心许多,与众人拱了拱手往城主府大厅而去。 天刀门众人按奈不住地围上来,盯着宋祥手中的俸禄喜乐吟吟。 这时自城主府大门外跑来一胖子,进来就苦着一张脸喊道:“父亲,父亲!我被人欺负了,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咦?我父亲呢?”胖子满头大汗,衣着狼狈,面色苍白,的确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宋祥盯着来人上下仔细看了几眼,上前一把抓住胖子没有防备的手亲切问道:“敢问您可是傅城主之子?” 那胖子慌忙将手抽回,狐疑地看了眼宋祥,正了正衣衫拱手回道:“小爷我姓傅名仇,正是晴雨城城主傅天明之子,紫明宗内门弟子,敢问阁下是?”傅仇不愧是大宗门回来的,虽然是跑回来找父亲替他出头来了,但在旁人尤其是别的门派面前还是将礼节做到位,果然并非是完完全全的纨绔子弟。 听到傅仇的肯定回答。宋祥高兴的差点儿蹦起来,什么叫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这就叫!他正发愁如何能跟城主公子打上交道呢,这城主公子就来了,还是带着想找人报仇的念头来的,这不正合适吗?他们天刀门妖魔能打,这人也能打! “在下城外天刀门门主宋祥,见过傅公子!听傅公子之意是有人胆敢欺辱傅公子,真是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宋某不才,愿为傅公子分忧!” 嘶!傅仇看了看筋骨厚实的宋祥,又见其他人跟宋祥一样身配一把直壳长刀,心想这许多人一人一刀的话,怎么也能砍中那少年一刀吧?而且看宋祥与其他人中的三个俱都是右手老茧满满,定然是用刀高手,如此一来岂不正合他意?这样倒也省了惊动父亲的力气。 想到此处,傅仇忙道:“原来是宋门主及各位前辈,实不相瞒,晚辈被那贼子所辱正是懊恼的紧,既然各位前辈愿意相助,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晚辈先行谢过!” “哈哈哈,好说好说,单凭我天刀门之力,玄级高手也讨不了好,傅公子就只管看着那小贼必然被我等拿下便是!”宋祥开怀大笑,今日帮了这城主公子,来日找他帮忙岂不是顺理成章?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不愧是两父子,连说的话都几乎一模一样,傅仇此时心里带上了几分雀跃。 于是众人结伴,在傅仇的带领下向那福林楼走去。 此时的福林楼二楼之上,洛不易一掌拍向桌子,将那桌子给拍了个粉碎,盘筷饭碗什么的“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姐姐,你是在与我开玩笑是吗?”洛不易眼中带着期盼问道。 花韵看着眼前满地的狼藉,用手扶了扶额头,她就知道洛不易会是这么个反应,毕竟换成她来说也难以承受这种消息,斟酌了下言语,说道:“虽然那州主后来跟我说她发现凝儿的一双短剑神兵并未在废墟中找到,那么凝儿有很大的几率没有身死。”当然,也很有可能是被妖魔取走了,只是这种话还是先不要跟这个弟弟说了,不然岂不成了火上浇油? 洛不易瞬间仿佛丢了魂儿一般,本来朝气蓬勃如一团跳跃不已的火焰,这会儿变成了孤零零一块朽木,精气神全然不知往哪儿去了。站起身,跌跌撞撞地下了楼推开来搀扶的林二蛋,跑柜台上拿起一壶酒仰起脖子就往嘴里倒。 花韵追了下来却并未阻止洛不易,只是担心以洛不易的酒量怕是喝不得这壶酒,虽然这壶酒不过三四两,被洛不易“咕咚咕咚”不一会儿就见了底。 “哈哈,哈哈哈……” 洛不易将酒壶扔到一旁满脸不知所措的林二蛋的怀里,大笑着朝门外跑去,短短几步路碰到别的食客两次,自己还被门槛绊倒,“噗通”一声趴在了酒楼大门外的青石板上,起了半天起不来身。 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 打不远处走来一行八个人,为首的胖子身着锦衣,指着半个身子撑在石板上的洛不易大喊: “是他,就是他!”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八章 好一场大醉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何以解忧?唯有喝多。 洛不易的酒量很差,喝花韵的十八酿基本上就是一杯倒的样子,普通的酒也就三杯的量,而且基本上喝完就醉倒了,很少如这般醉生梦死的样子。 不过这一醉倒是让胖子傅仇喜笑颜开,本来还心里担忧这洛不易三两下便将自己击败,也不知道这天刀门的一干人等能不能打得过人家。而现在洛不易趴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这模样别说天刀门来了七个人,他自己一人就能直接将其干趴下。 “呦!这谁啊趴地上?让小爷我瞧瞧…”傅仇将洛不易醉眼惺忪的脸硬生生扭向自己,用手拍了两拍,恨声道:“之前不是打我打的挺顺溜吗?怎么没一会儿就这副样子了?” 林二蛋看不过眼刚想上前去阻止傅仇,却被身后的花韵悄然拉住了手臂,轻轻摇了摇头,因为洛不易虽然醉了,但是黑刀还在,那家伙的脾气可一向不怎么好。 而傅仇见洛不易没有反应,看热闹的人群中也没人阻止自己,就连这家讨厌的酒楼也没人出来帮手,顿时更是嚣张了起来,揪着洛不易的领口将他一手提了起来,一巴掌打在洛不易脸上,嘴里骂道:“你起来啊,再踹我啊,瞧你这一副爹娘死了媳妇儿被人轮了的丧气模样,小爷我都替你可怜!对了你的那把刀呢?反正待会儿你就要被我打断双手,不如把刀给我好了!”说着就去洛不易背后一阵摸索。 “呸,一个男的带了把红伞,还这般破旧,我替你扔了吧!”傅仇说着便将一把朱红纸伞扔在了地上,然后将被封印着的黑刀自洛不易背后抽出,说道:“多好的刀,你却只用一条破布缠着,回头我给做支刀鞘!”松开手任洛不易跌落到地上,招招手对天刀门的七个人说:“劳烦各位前辈打个下手,将那人处理了吧!”既然用不上他们,那么也就无需如先前那般恭敬了。 天刀门门主宋祥虽然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强打起笑脸对傅仇拱了拱手,示意知晓此事,没敢转身去看门人带着丝羞愧的目光。 是啊,他们天刀门再穷困潦倒,那也是堂堂修者门派,什么时候沦为纨绔子弟耍狠斗横的帮凶了?可这也是为了能搭上紫明宗这艘以后的巨船啊! 看着依然一动不动的洛不易,宋祥抽出腰间长刀,说了句:“对不住了小伙子,别怪我!”可就在他刚要去挑洛不易的手腕之时,傅仇的惨叫传入他耳中。 “啊…” 宋祥着眼望去,却是傅仇手上血肉模糊,身上的衣服支零破碎,没一块完整相连的。而在傅仇眼前一把黑刀悬空而立,刀尖朝下,刀身看不出一道光泽,黑漆漆如同一把烧火棍。 “什么情况?”宋祥有点儿愣眼。 傅仇贪婪地看着眼前的黑刀,虽然受了伤又是满身的狼藉,却依旧欣喜若狂,这把刀如此有灵性,必然是玄级甚至以上的神兵,想不到这个醉鬼竟然有如此宝物在身,正好能便宜了他。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这把刀收服!” 天刀门众人齐齐看向宋祥,等待着宋祥的指示。 宋祥眉头皱起,地上的少年竟然有如此神兵在手,那么少年的来历必然不会简单,与利令智昏的傅仇不一样,宋祥此时担心的是这少年所在的家族或师门会是怎样的存在,若是背景大到连紫明宗都不敢与之交恶,那么别说他们小小天刀门了,就连傅仇那个内门弟子恐怕都得不了好。 一时间权衡利弊,却是不好下定决断。 这时傅仇挺着一身破烂衣衫走到天刀门门主身边,低声说道:“若宋门主能够助晚辈达成此愿,我会说服父亲与晴雨城中置办个宅子,当做贵门以后在晴雨城的落脚之处如何?” “这!”宋祥心中大是欢喜,若真是这样,那他们不用每日往返门派与晴雨城了,而且也能将宗门搬过来成为这少有的闹市修者!如此倒是值得冒一冒险。 然而,宋祥刚与门中众人使了个眼色,打算朝着黑刀一拥而上的时候,那黑刀滴溜溜转了个圈,飞回了洛不易跟前,蹭的一下插进了石板之中。 “好刀!” 围观众人包括天刀门众人和傅仇,俱都是眼光一亮,忍不住齐声喝彩,这刀如此锋利,定是玄级神兵无疑!至于地级神兵他们没敢去想,这什么样的师门背景才能有那底蕴,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怎么可能会带着把地级神兵? 而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花韵之外,都没有察觉黑刀落下时洛不易的手虚握了一下。 傅仇脸上掩饰不住的欢喜,目前街上江湖人士越老越多,更糟的是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修者留意到此刀的价值从而出手抢夺,他必须赶紧将其收入囊中,以免夜长梦多。可是看看手上因为解开黑刀封印而被刀气划伤的手,还有被气劲搅碎的衣衫,打起了退堂鼓。 “还请宋门主早早出手!”有求于人,傅仇又客气了几分。 也罢,宋祥与门内三位长老各自围着黑刀和洛不易站定,宋祥先是将自己的刀伸了过去,打算试探一下黑刀的神异,可就在他的刀尖刚碰到黑刀刀身的时候,突觉刀上一股大力传来,撞的他身形向后退了两步,差点儿将傅仇给撞倒在地。 “呦,起来了起来了!” “看他是不是醒了?说实话,那把刀我都想抢了!要不是顾忌府军…” “咱们是在城里,暂时看看热闹再说吧。” 宋祥再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黑刀已然被本来醉倒的少年握在手中,一手拄着刀,一手撑着石板,半蹲在地上。 见洛不易竟然醒过来了,急的傅仇推搡着宋祥说道:“快上啊,快把那小子给小爷我收拾了,那把刀小爷我要定了!”如今对傅仇来说报仇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得到那把刀才是重中之重,即便自己没资格用,还能送给父亲,让父亲当做礼品给州府城的大人物们,也好往大城的位置上挪一挪啊!再或者献给师门,宗主得了这件宝贝肯定会对他倾囊相授,说不定还会把他收为亲传弟子,不光会修为大进不说,还有可能与那灵枢师妹同处一片屋檐下,啧啧啧,怎么算都是一大把好处。 当然,前提是天刀门的人能够把那小子解决掉,然后将刀抢过来! 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宋祥再推诿什么,只好咬咬牙提刀使了个燕子归巢劈向洛不易。 “小心!”这还是林二蛋正儿八经的头一次亲眼看见有人打架,再加上其中一方又是自己人,故而大喊一声以期望可以提醒下洛不易。 其实不用林二蛋提醒,洛不易半睁着眼睛,上半身轻轻一歪就将宋祥的一刀给避了过去,然后站起身来,半弓着身子,再次恢复一动不动的状态。 “嘶!”天刀门三位长老彼此看过一眼,这是个什么状况?门主极为精妙的一刀就这么被这少年给躲过去了? 而宋祥脸色羞红,自己堂堂天刀门门主如此作为本来就是在以大欺小,如果再连一个少年都拿不下,传出去岂不是笑掉同道们的大牙?心下一横,也顾不得脸面,一刀又一刀地朝着洛不易砍去。 好一个洛不易,脑袋连抬都没抬,只是脚下轻轻退了几步,便消弭了宋祥的攻势,自始至终刀连动也没动。那边宋祥大喝一声,恼羞成怒的猛一跺脚,身形突进欺身而上,非得要洛不易动刀不可。 “一丁开天!” 宋祥双脚跃起,自洛不易头顶横压而下,看准了这洛不易背后便是来不及躲避的人群,此时的洛不易退无可退。 果真如宋祥所想,洛不易并未再退,只是仍旧半垂着脑袋直到宋祥的刀马上砍到他脑袋了才黑刀横档,须臾间又将双手互换,右手持刀变成了左手倒持,身形一转便把宋祥的劲道引偏,宋祥也随之被甩到了地上,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儿摔倒在地,急忙以刀拄地,才堪堪止住了身形。 看着洛不易倒持黑刀依旧耷拉着脑袋一副睡不醒的姿态,宋祥心中警惕大作,神色凝重道:“这小子有古怪,大家并肩子上!”嘿,这话说的比江湖人还俗气三分,不过谁让天刀门已经骑虎难下,三位长老只好与门主再次分为四个方位站定,一人一刀弓步而立,再齐齐出刀向洛不易攻来,这么大的架势吓得围观人群赶紧再后退两圈,刀剑无眼,总不能因为看个热闹搭上条性命不是? 四人这一出手,果真跟仅仅宋祥一人出手完全不一样,他们有的凹身攻洛不易的下盘,有的刀刀不离洛不易腰侧及丹田,有的刀尖只扫洛不易的双眼及太阳穴,而天刀门门主宋祥则是刀随人走,不时的补上几刀好让洛不易更加手忙脚乱,独木难支。 只是这般无赖打法实在称不上好看,围观者们对天刀门众也是嘘声一片,毕竟明摆着欺负人家少年郎醉酒不说,还弄出了四个人来围攻人家,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他们这些普通人都懂,这天刀门实在不要脸面至极。 可怜天刀门众被四起的嘘声闹了个大红脸,但是傅仇却并不觉得如何丢人,反而觉得这天刀门果真有些门道,假若不以强横修为强行将四人震开的话,哪怕是玄级高手也会被这一番攻击闹得手忙脚乱,一不小心就会中招。 花韵老板娘死死抓着林二蛋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疼得林二蛋龇牙咧嘴泪流满面却不敢咋呼一句,他怕花韵万一被吓得一激动再把他胳膊给折断了,毕竟花韵是个堂堂大高手来着。 别看花韵跟林二蛋表示不用担心洛不易,但眼看洛不易被四人围攻险象环生,心里哪里能不担忧了?好在洛不易越打越是顺溜,由起初醉酒般的踉踉跄跄到现在的进退自如,每一刀都恰好击溃天刀门众的进攻,只怕要不了不久,等洛不易熟悉他们的进攻方式之后差不多就能分出胜负了。 果不其然,虽然由始至终尽是被动防御,但洛不易身形越转越快,黑刀挥舞之间“叮叮当当”便将四人的刀身击退,蓦地一个旱地拔葱翻身跳到两人多高的半空,然后头朝下一刀化作四击砍向天刀门众,天刀门四人急忙举刀格挡,却被洛不易这蓄势已久的一击震得倒飞出去。 “好!” 人群哄然叫好,洛不易轻轻落在空地当中,黑刀横胸,额前碎发凌乱,依旧是醉眼半睁半阖,却在轻轻甩着脑袋,显然一番折腾之后这醉酒的少年已经快要清醒过来。 天刀门众听到人群对那少年的喝彩不由得一阵脸红,彼此相互看了一眼,最终宋祥咬着牙点了点头,哪怕他们背负骂名,也不能让天刀门落得个不堪的名声。 只见四人翻身起来,横跨马步,各自抹了用手指抹了一把刀刃,嘴里念念有词道:“天发杀机,始有煞气,刀煞之术,是为天刀!” 仿佛是咒语一般,此术一出,天刀门众四人的刀刃上泛起一层血光,隐有煞气缭绕其上。这时宋祥开口如舌绽春雷:“天刀,出!”四把刀上的血光逐渐汇聚在宋祥身前,形成一把血刀虚影,随着宋祥一指,血刀虚影向着洛不易而去。 天刀门世传“天刀”之术,以武修为主,玄门手段为辅,可以让修者在黄级之时便能够倾力打出玄级高手的一击。这功法难能可贵,要真能练成估计天刀门怎么也能在众多落魄宗门中拔尖而出,若是在努力下说不得二等宗门的地位也触手可得。可惜的是天刀门历代门主及长老或者弟子,并无一人能将此术修炼成功,反而琢磨出了一种将众人之力合为一击的手段,这也正是他们敢扬言能不惧玄级高手的底气所在了。 花韵的手抓的更使劲了,她虽然隐约感觉洛不易不惧这道煞气,但眼看洛不易没个动作,真是让人揪心。而反观林二蛋却没有功夫留意洛不易了,全部的精力都在咬着自己的手忍住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打扰到聚精会神看打架的花韵大高手。 煞气如刀,虽并不甚快,却无声无息,本就是天刀门作为压箱底的手段来抗衡玄级高手的,运气好了,玄级高手一时大意少不得要被其所伤。 这一招,若是洛不易清醒之时自然可以想办法躲过,至于这时的洛不易不出意外怕是要输了。 煞气之刀越来越近,直直奔着洛不易的脑袋而来,洛不易仍无动于衷,就在花韵按奈不住几乎都要飞身去救的时候,突然洛不易一手抓住了那道几乎要刺中自己眉心的煞气刀影,手轻轻一攥,便将其抓成碎片。 人群中一片哗然,然后只见那场中少年将黑刀收起,举起双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啊…好一场大醉!”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九章 事后处理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阳春无不长成。 这个季节多得是春衫薄的少侠男女,快意时高歌纵马,红尘滚滚中浪迹天涯叫人痴迷难忘。确实暖和多了,但当下这个节气也没到稍微站了一会儿就会让人汗流浃背的时候,可瞧着跟前站着的这八个满头大汗,衣衫被汗水浸透贴到前胸大气都不敢出的家伙们,花韵实在是无语至极。 花韵将所有客人赶出大门外,众食客倒也理解,毕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更何况花韵未收他们一分钱。 “就因为我不让你上二楼,你就生出了打人的念头?”现在的修者都这么生猛了吗?初初下山就敢一脚踹向当世唯二的天级高手之一,所有修者视其为领袖的落神宫佛塔塔主?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而且被我弟弟赶了出去后竟然还想着报复?” 傅仇的确后悔,他哪儿能想的到洛不易是酒楼老板娘的弟弟,而且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玄级高手,能徒手捏碎煞气的恐怖存在?听闻老板娘说了这两句话,他也无奈,本来以为在这小城里他父亲是城主,他自己又是二等宗门的弟子,可以说基本上在这晴雨城能够呼风唤雨了,于是低下头沉默不语,反正对方也绝对不敢把他怎样,等回过头来,让父亲找人把面子要回来就是。 相对于傅仇的心有底气,天刀门众却只能哭丧着脸了。以往他们不是没有与玄级初阶高手切磋过,甚至还合力重伤过玄级初阶实力的妖魔,可对上洛不易这人却一点也不占优势,由此判断,洛不易起码是个玄级中级的高手,玄级高阶也不是不可能。 “洛少侠,咱们多有得罪,若有教诲,一起承受便是!”宋祥苦着张脸,完全不负刚来福林楼时候的意气风发,踢到了铁板上也只能怪他们。 洛不易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心,暗叹自己大意,明明在妖谷的那段时间已经吃过不少次喝醉酒的苦头了,醉后经常被妖谷那群人各种作弄。于是练就了一项本领,一旦自己醉的不省人事的话,就会下意识地防备任何靠近自己的人,若是来人想伤害自己,本能之下就会立马还手。但饶是如此仍是常常被那群人灌醉,自己这身本领也完全派不上用场,因为十三辰中任何一个人都能够轻易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想不到出了十万大山,不用担心那群“无赖”,反而这项本领能够有机会施展了。 只是现在回想了半天也没有刚才动手的半分印象,也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有没有用出什么非常规的手段,毕竟他在十三辰手下被操练一年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的。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肯定动刀了,因为黑刀才刚刚被他封印插回后背,顺手摸了摸背后的行礼,少了一样东西… “给你。”花韵递过来一把红纸伞,她就知道洛不易肯定会找这把伞,所以从地上捡了起来带回屋里,毕竟这可是华凝留下的。 道了声谢,将纸伞接了过来。这把伞自己出了妖谷后花了好几天才找到,幸好伞是油纸所制,伞骨质量上乘这才没有被破烂不堪,可明显是陈旧了不少,也不知道还能带在身边多久。伞是如此,华凝却已经…… 定了定神,洛不易才想起来面前的八位,眸光微颤,问道:“谁动的?” 天刀门众齐齐望向一个方向,好吧,傅仇站了出来,说道:“如何?是小爷动的!别以为你是玄级高手我就会怕你,不怕告诉你,小爷我是紫明宗内门弟子,宗主是半步地级的高手,比你高出不知道多少!” “紫明宗?沙常大哥可好?灵枢、灵琪两位妹子如何了?哦,对了,郑芒大哥还欠我一顿大餐。” 洛不易漫不经心的说出一个又一个令傅仇惊讶的名字,尤其是这四人都是宗门内正炽手可热的弟子,一年多前他们不知从何处带回了好多好多的玄级灵材,宗主和门内众长老都对其赞誉有加,乃是他们跟前的大红人。 “你认识沙师兄他们?不可能,肯定是从别处听说了他们四人的名字而已!”傅仇圆眼瞪的老大,越说越觉得可能。回来时听说沙师兄和灵枢师妹马上要突破黄级高阶的修为了,届时宗门对其定然更为看重,眼前这小子虽然修为高了些身手好了些,但观其一招一式不像是出自什么名门大宗,甚至更像在随意挥舞而已,怎么可能结识门内精英弟子呢? 洛不易不置可否,虽然对方与沙常他们师出同门,但是敢糟蹋华凝的伞,那么也少不了小惩大诫。右手将伞柄处朝着傅仇的肚子一戳,傅仇反应不及一下子被戳到痛处,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弯着腰捂着肚子呕了起来,虽然没呕出来什么东西,众人却已经能从他涨的通红扭曲的脸上看出他又多难受。 然后洛不易冲着另外七人笑了笑,说道:“那么各位呢?”他洛不易虽然年少,却也不是任人刀剑相向而无动于衷,更不会让对方捅了几下没捅伤捅死自己后任由对方安然离开,他两位师父没一个这样教过他,以直报怨有何不可? 天刀门众相互看了一眼,再看看地上仍旧说不出话来的傅仇,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眼前这少年是玄级高手不假,或许还是某位前辈高人受尽宠爱的关门弟子,但他们天刀门哪怕有半分的可能也不想被洛不易“羞辱”,哪怕这次是他们先动手的。 “少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实在难能可贵,想必背后师门也必定是我等招惹不起的存在,我天刀门今日冲撞了少侠你也是误会一场,还望看在傅天明城主的面子上放过我们一马!”宋祥犹豫再三,决定还是放出城主这么个筹码,毕竟城主乃是青州官场派系,虽然是三品职秩,但代表了州主的威严的他也不是可以任由区区一个玄级高手欺辱的。 洛不易眼露意外,斜眼瞥了一下仍然没有恢复过来的傅仇,回想了一下以前看到的那个圆乎乎的身影,心下有些猜测,但仍是故意向宋祥问道:“与他何干?何况就算他在也照样需要给我个交代!”言语中丝毫不将其放在心上,笑话,青州州主都见过了,自己姐姐又是地级高手,还没算上两位明显高深莫测的师父,洛不易不觉得自己需要容忍一个小城城主对自己的恶意。 “你!”宋祥没想到这少年竟如此不给面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话。 这时自酒楼门外“咚咚咚”跑进来一道胖乎乎的身影,进了门就左右四下查探,发现了蹲在地上的傅仇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反而松了口气:“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花韵见到来人,笑道:“呦,这不是城主大人吗?不在城主府中处理政务,怎么跑咱们福林楼来了?”那语气若是不仔细听倒也是说不出的真诚。 来人正是傅天明,他本来听到花韵问话刚要回答,耳边传来一声哭喊:“父亲,你可要替我做主啊!”定眼一看,原来正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在哭喊,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后忙拱起手向着花韵说道:“在下傅天明见过花老板娘,还望花老板娘高抬贵手,饶过我这不成器的儿子罢!” 现场一片寂静,傅仇也好,天刀门众也好,都没想到这傅天明堂堂城主在花韵面前如此低声下气,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然而令他们难以置信的事尚未完结。 只见那花韵娇笑了一声指着洛不易道:“城主大人却是求错人了,今日被得罪的并非是我,而是我这弟弟,你所求之事还是问问他吧!” 傅天明本来在城主府处理事务,然而本来说出门去福林楼吃饭的宝贝儿子久久未归,唤来下人询问后才知原来儿子回去过一趟,还带走了天刀门一众护卫,骇的他连忙跑了过来,生怕儿子一个莽撞得罪了花韵,只是没想到得罪的人不是花韵,而是这个少年,一年多之前与州主有着强烈羁绊的那个少年,差点儿成为州主大人妹夫的少年。 “少侠可否给在下一个面子,饶过了小儿?”傅天明能屈能伸,倒没有去矫情些什么,毕竟他可是知道这少年的姐姐是花韵老板娘,而花韵老板娘可是实打实的地级高手! 洛不易并没有太多动作,只是随口说道:“看在故人面子上已经略微惩诫过了,城主大人直接带走就好!” 傅天明没去计较洛不易口中的故人是指的自己还是旁人,在傅仇悲愤的目光中将其搀扶了起来。 “城主大人你!”宋祥看着几乎卑躬屈膝的城主大人几乎说不话来,他们本来还想打着城主的旗号来打消洛不易对自己等人的报复,可眼看到这一切,虽然不明就里,但也明白今日自己七人怕是轻易难以脱身。 看天刀门众仍是一副懵懂的样子,傅天明扶着傅仇离去的时候经过宋祥的身旁,轻声在他耳旁说了句什么,宋祥听后双眼瞬间变得呆滞无比,瘫坐到了地上。 “门主!” “师父!” 天刀门其他人一阵大呼小叫,而花韵和洛不易则有些无奈的对视一眼,然后看着宋祥,不知他搞什么名堂。 兴许是门人弟子的呼喊起了作用,天刀门门主宋祥终于回过神来,然后做了一件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他先是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子,又在内衫的衬里中取出一条丝绢,恭敬地推到洛不易脚下,说道:“在下天刀门门主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老板娘和这位少侠,这里是我天刀门全部的财产以及传了无数代的‘天刀’之术,还望两位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天刀门!”说着在地上“嘭嘭嘭”的磕了三个响头,引得天刀门其他人惊呼不已,三个弟子更是哭了起来,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而磕头磕的脑袋嗡嗡响的天刀门门主宋祥脑子里只有城主的声音在回荡:“福林楼花韵老板娘是地级高手!”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章 夜酒鱼龙舞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夜半,天上白月如钩,挂在房檐舍不得下去。 花韵抱着坛酒捧着个碗坐在福林楼楼顶屋脊上,一身粗麻布衣衫也遮盖不了的妖娆身段在月下投影被拉扯到大半个屋顶,一双杏眼也不知看向何处,只听她似是喃喃自语:“到底是长大了些啊!” “什么长大了些?”一道青光闪过出现个黑衣女子,左臂上绑着条白缎,自顾自坐下来端起早已摆在屋脊上的酒碗,轻轻抿了一下。 闻言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几乎每半月都会准时出现一次的女子,花韵撩了撩嘴角,笑道:“我是说你这胸前的风光可是旖旎多了,跟那济州的大海一样波涛汹涌,这是从哪家医馆抓的灵丹妙药啊?跟姐姐我说道说道,我回头跟天医殿提一下也好造福天下女子啊。” 许是跟花韵打交道次数多了,对她时常的调笑也能做到偶尔回两句了:“如此说来那我要首先给你才是,让你那贫瘠之地也能得到几分滋润由平地变为丘陵,方才不负咱们的情谊。” 花韵诧异地打量了眼前之人几眼:“你这嘴是越来越毒了,我怕再过几次就不再是你的对手了,待你名满天下之时可不要忘了我这半个师父啊!不对,你堂堂五州美女榜榜眼,早已是艳压五州之地了,让我等凡俗女子自愧不如啊!” 五州美女榜顺位第二的州主大人这次却是没有接话,或许是因为花韵说的是事实所以没有反驳,亦或者是因为没了说笑的兴致。 “他回来了。”花韵看着月牙,伸手过去,像是要把那月亮握在手中。 华青喝了口酒,用袖口拭去嘴角的酒渍,点了点头道:“嗯,我去看过了,睡得很香。”说着拿右手抚了抚左手手背,像是刚刚有人碰过她的手一般。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他变了很多,起码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了。” 花韵眼角翘了翘,把大拇指举起老高,与有荣焉道:“这是自然,我们花家儿郎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世间女子哪个不以嫁入我花家为荣?”仿佛华青的一句淡淡夸奖是在说她似的,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花家…很早以前就问过你,你们到底是哪个花家?”华青好奇问道,弯眉轻颤。 “你应该还没去过落神峰吧?”花韵喝了口酒瞥了眼华青,见她没有反驳就自顾自说了下去:“也难怪,毕竟是你家曾出了变故,有些东西没人告诉你。不过也快了,你用不了多久就能上去落神峰见见世面了,届时就知道我们是哪个花家了。” 华青看了一眼花韵,知道问她也不会再多说什么,索性一声不吭,闷头喝起了酒。 然而她不想说话了,花韵反而谈兴渐浓,将身子探到她跟前,说道:“你猜不易在十万大山里学到了些什么?什么妖主啊,十三辰啊,这些高手我都没听过!”然后不经意间问了句:“你呢?听说过吗?” 华青呼吸一窒,差点就将答案脱口而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听说过,可她曾亲眼所见的那些怎么可能轻易忘记?只是实在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此事罢了。 “原来你也不知道啊!我还以为青州与十万大山唇齿相寒,你身为青州之主怎么也该听过一二呢。”花韵再次问道,眼睛盯着华青的脸一眨不眨。 “你也说了我家曾出过变故,太多秘闻没能传承的到。”说着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顺手将碗放在屋脊上,站起身背对着花韵说道:“今晚酒兴已尽,下次再喝。”青光又是一闪,人影消失不见,整个楼顶再次剩下花韵一个人。 后知后觉地摆了摆手,花韵努了努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跟不易之间有些故事,既然你瞒我,那么我也不告诉你不易从妖谷带出来了一个蛋蛋,那可是连落神宫都少见的好东西啊!” 再次往碗里添满了酒,花韵举起来朝向钩月:“举杯邀明月,对影,对影…”将酒饮尽,酒碗随手一扔“噼里啪啦”掉下屋顶,好在夜深,沉睡中很少有人注意这一响声,偶有注意也不过以为这是春猫路过罢了。 “对影成,成你个大鸭蛋蛋…”花韵嘴角苦涩一笑,向后仰去。 本来她就坐在屋脊上,现在向后轻轻一靠,便倚着屋脊的石雕沉沉睡去。 而福林楼后院的客房中,洛不易也睡得正香,与黑刀纸伞包袱等一同放在床头的挎包轻轻动了动,隐约可见是个近似圆形的物件,也许是这轻微的动静还是有些大,洛不易轻轻皱了皱眉,嘴里呢喃了两声:“华凝…华凝…”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伤心话不尽。睡眠中的洛不易眼角落下两滴清泪,将方枕染湿,晕成连珠。 此时十万大山外围的一座破庙前是一洼池塘,池塘周围则是一小片始发新叶的竹林,林下月光倾泄,疏疏像是经冬未消的雪。池塘前老和尚敲打木鱼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望了眼月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手指掐算连连,忽而一笑,自语道:“龙气已足,合当行蜕变之事。” 于是一手端着木鱼,一手持着木槌走回破庙,将之随手放在佛堂下,转身看向一旁的水缸,或者说水缸里的那条沉在水底十几年半两肉也没多长的大青鱼。 “阿弥陀佛,大威天龙菩提耶普陀耶!”老和尚双掌合十,念珠被两手拇指扯成口字,拇指间的十颗珠子不停颤动起来,动静越来越大,引得水缸也发出“嗡嗡”响声,缸身振动,激起水缸里水纹波动,由缸身荡向水面中心,再由水面中心回荡至缸身,如此往复,愈演愈烈,终于水中缓缓浮起一条金脊青鱼,长须盈身,一双金黄竖瞳半露出水面,眨了眨眼睛,便盯着老和尚一动不动。 老和尚放下念珠,捋了捋又长又白的胡子,与青鱼对视道:“是幻是空,是真是梦,就看这一途你我机缘如何了!”说完往门外而去。 而在老和尚刚出破庙大门之时,他背后的水缸中水花四溅,青鱼在缸中绕着缸身转个不停,越转越快,“嘭”地一声水缸炸开,一条二尺大青鱼自水中跃出向着门外飞去,身形越拉越长,越变越粗,鱼嘴伸出如驼,载起老和尚腾空而起,向着南方而去。 而月下的破庙归于寂静,牌匾上的“佛”字也消失不见,变成一片空荡荡。 此时若有人抬头望向夜空,应该能看见有条无爪无角但长鳍的鱼龙划空而过,一个白须飘飘的老和尚立于龙首之后,罡风扑面,大袖鼓荡,仙人能冯虚御风,老和尚则月下乘龙。 青州东林三月风,鱼龙起舞立当空。 远在十万大山中心地带的妖谷之中,竹海内妖主的竹楼之前,十三辰各自按方位闭眼盘坐着,也不知摆了个什么阵势。突然沉龙睁开眼睛,疑惑地看向西面渐沉的弯月,喃喃自语:“这是哪位前辈?气息应该偏属鱼龙一类却龙气甚重,远超我这蛟龙之身,不知是否有希望成就真龙之尊…” 在沉龙的斜对面是紫毛鼠的位置,似乎是察觉到了沉龙开了小差,故而开口训斥道:“沉龙你发什么呆!快快维持大阵,不然妖主有个什么闪失你我难辞其咎!” 沉龙点点头应了一声不再想东想西,静下心来,他自问不比任何人差,晋升真龙早晚的事罢了。 天祈十七年三月初,有鱼龙初动,偶有目击者拜之入如神。 骄阳高照,福林楼今日又没有开门,门前食客时不时地走来推推门,再拍两下,却没一个人出来迎客,不禁无奈,更有熟客知晓定然是这酒楼的老板娘昨夜酒水喝多了,这才耽误了酒楼开门迎客。 酒楼后院被一大早起来的老张头收拾的干干净净,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撒了些清水,以免春天风干物燥,吹得到处都是灰尘。院子当中的一缸荷花开的正盛,林二蛋站在缸前凝神看着,时不时去扯一扯花瓣或者荷叶,看样子似乎准备随时摘下一朵似的。 花韵扶着腰从客房露出头来,一步一挪地走到林二蛋身边,一巴掌糊在林二蛋头上,恨铁不成钢道:“没眼力劲儿的大鸭蛋蛋,没看见老娘走不动道儿了吗?也不知道扶我一把,活该你一辈子都只能做个店小二!”然后转身朝着洛不易的房间挪去,留下林二蛋抱着脑袋站在缸前,看了看花韵的背影,撇了撇嘴巴,然后继续研究起了荷花。 昨晚花韵就那么睡在了屋脊之上,可那屋脊又窄又硬,关键还并不怎么平整,花韵睡了大半宿只觉腰酸背痛,被夜风吹得鼻干口燥,睡着睡着一个翻身竟然从屋脊上掉了下来,顺着瓦片骨噜噜差点儿从楼顶摔到地面,幸好被起身如厕的老张头撞见,将她救了下来,扶回了房中。 以后可不能喝着喝着就在屋顶睡了,太难受了。花韵揉了揉额头,努力做出一副精精神神的样子敲了敲洛不易的房门,柔声道:“不易好弟弟,该起床了!” 等了片刻却无人回应,花韵暗暗点头,这少年人就是少年人,哪怕心中再是如何悲苦,可依旧知道吃饱睡足。如此才是正理嘛,寻死觅活又改变不了什么,待时机一到,自然能够开解心中执念。再次拍了拍房门,说道:“不易弟弟,你不开门我可就进去了啊!” 然而仍是没人答应。 花韵脸上泛起笑容,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我直接进去了啊,你记得盖好被子,万一被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你可不要怪我啊!”说着说着自顾自羞红了脸,用力推开了洛不易房门。 “嘿嘿…不易弟…” 客房床上空无一人,被褥叠的整整齐齐。 洛不易已然不知踪影。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一章 你被发现了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州物产丰富甲天下,这物产不单单指的如米粮、果蔬、矿藏之类,更有灵材、灵药遍布山川大泽,而且十把地级神兵中便有九把来自青州内各个险地,或是荒无人烟的深山,或是积尸累累的悬崖,再不就是毒虫鼠蚁一片一片的沼泽之内,总之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是可能会有宝物出现,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定则。 而解除了禁令的各门各派也加派出门人弟子往各地寻宝,寻找机缘,毕竟能找到宝物不说,几千年来多少门派更迭,说不得哪里就会有前人留下的痕迹。 出了晴雨城往西一直到另一个小城百里郭,三百里内再无城郭,尽是些山野乡村,或许会有稍微大一些的镇子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百里郭之名便是由此而来。这些村镇之间并无官道,却有小土路与官道相连。而官道那都基本上是直通城里的,皆以青石铺就,宽达两丈,四匹马并列也不会显得拥挤,青州历代州主不断修缮才达到如此规模,主要用于货资运送,府军调动,官员巡视等等。官道虽好,但是百姓一般情况并不去走,宁愿循着官道不远处的土路相互往来,这也是百姓们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只因为府军靠着这些官道于妖魔祸乱之时救了太多太多的人。 但现如今这官道之上来来往往尽是行人,可能是天下太平已久,府军也越来越少于调动,此时道上不光有百姓,更多的是一些看就知道不好惹的江湖好汉们,个顶个的负剑扛刀,或是手中拿着流星锤,开山斧之类,反正怎么看着唬人怎么来。这些人可以称得上是低级武者了,毕竟人人都能抡两下刀棒,而为什么天下间武者要远远多于玄门修士的原因也在于此,门槛太低。 可是将这些半吊子的江湖人士称作修者却是不行,他们还不够资格。 以往有五州禁令在,这伙子人虽然坐不住也只能忍着,现今没了禁令约束,他们整日舞刀弄棒火气又大,更别说五州榜一出,弄得他们整日里胡思乱想,都觉着自己要是能闯出一番名号来说不定也能上那五州高手榜,再不济被好事者推举为贤人也不错,哪怕被人教训一番收为门人弟子也算好事一件。 如此一来,好汉们自然忍耐不住来到官道上候着,往往三五成群,欺压欺压百姓抖搂抖搂威风,挑个好欺负的门派修者斗上一斗,赢了自然要“训导”一番,输了就招呼上众好汉一拥而上,反正在入玄级以前,修者与普通江湖人士的修为差距并不明显,更何况他们人多势众,对方既然离了宗门游历,岂能轻易喊来师门长辈?大不了到时候躲上几日,风头一过再出来,谁还能全年等着报仇不成? 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在靠近百里郭不到二十里的官道边上有一家私设的小小茶肆,不知是附近哪个村子的村民瞅准官道上人多,以竹木茅草搭建而成,卖些粗茶散酒熟肉馒头之类,又由于并未妨碍官道,民不举官不究的,干了两天倒也颇受欢迎慢慢红火了起来。 茶肆不大,一共也就八张桌子,人却是不少,每张桌子旁都坐着人。茶肆最边上有三人坐在一起,桌上桌下放着刀斧,不出意外定然是江湖好汉无疑,其中一名怀抱金丝大环刀的汉子生就一副满脸横肉的样子凝重地对另外两人道:“听说了没,有修者在官道上杀人了,杀的是咱们这条官道上大名鼎鼎的好汉韩虎!” 坐在汉子对面的是个身材矮墩墩的黑脸中年人,闻言道:“此事早已传开,听说整条官道的江湖好汉都联合起来要抓住杀人者,为韩老大报仇。” 另外一人是个对眼儿,也说道:“这不是昨日发生的事吗?那杀人的修者会不会早跑了?” 汉子道:“应当不会,听闻那女子被围攻受了伤,定然会先找地方疗伤。” “那她会不会已经去了别的地方,总不能非得走这官道吧?”对眼儿虽然看着傻乎乎的,但是言语不乏重点,确实是有的放矢。 汉子摇摇头道:“不会,她曾言要去百里郭寻找师门长辈,所以一定不会往别出走。” “这样一来倒是必须在她进百里郭之前抓住她,不然怕是会惊动她师门,万一出来个玄级高手咱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黑脸中年人说道。 这时对眼儿将声音压低问向那汉子:“大哥可知是何纠纷,使得韩老大引来杀身之祸?” 汉子看了眼对面的兄弟,说道:“还是你机灵,的确有些缘由。”招招手示意两个兄弟将脑袋凑过来,继续说道:“据说韩老大本来觉得那女子长得好看调笑了几句,发现那女子极为紧张身上包裹,于是问那女子是何物,没想到那女子极为倔强,就是不肯,由此起了争执,而她身上还带了把神兵,没几个回合便将韩老大击败,韩老大气不过便纠集弟兄一起对付那女子,可实在是刀剑无眼,那女子招式又精妙无比,一番混乱后韩老大身中数剑而亡。” “如此说来咱们要是把那女子抓住岂不是人财两得?”对眼儿两眼一亮说道。 黑脸中年人也赞同道:“就是,咱们兄弟三人到时候就风光大了,大哥当这条官道的老大,咱们也能挺起胸膛做好汉,岂不爽哉?” 抱刀的汉子闻言哈哈大笑,引得茶肆的人张望过来,只不过慑于三人手边的兵器而并未多言。 此时在三人身后走过一男子,身穿粗布短衫,却背着一长条状的行李,面上颇多泥灰,扣着一顶粗布头冠,快步往茶肆内里走去,寻了张一人的桌子,向这张桌子旁坐着的人拱手问道:“这位兄弟,茶肆人多,可以让我坐这儿吗?”声音粗哑怪异,却颇有礼节。 这人低着头看着桌上一本薄册似是在细细品读,听到男子问话也不抬头只伸手打了个请坐的手势,便不再说话,只是夹起几片熟肉放入口中。 “多谢这位兄弟!”短衫男子闻言谢道,坐在了对面,许是饿极,没等店家过来招呼便粗声粗气地喊道:“店家,一碗茶,一碟熟肉和一个馒头。” 店家是位看上去六七十年纪模样的老农,手脚倒还利索,闻言一双浑浊的眼睛细细看了眼短衫男子,缓缓说道:“这位小兄弟,老汉的茶不值个钱,一碗而已,权当老汉请你了。”说着将馒头放在熟肉上随手端起,另一只手拿着个空茶碗和一双竹筷走了过来放在短衫男子面前,刚要回炉火处提茶壶却见原本这张桌子的客人提起自己跟前的茶壶往短衫男子面前的空碗里倒了满满一碗。 店家见状呵呵一笑便走开了,临走深深看了这位依旧低着头读册子的客人一眼。 短衫男子惊愕道:“这…谢过这位兄台!” 可是对面的人仍旧只顾着研究桌上的书册,听到短衫男子道谢也只是摆了摆手,再次往嘴里夹了几片熟肉咀嚼着便不再言语。 短衫男子确实饿极,一手馒头一手筷子便是一顿狼吞虎咽,没吃几口果然被噎住了饶是脸上满是泥灰仍看得出被憋得通红,急忙将茶水端起灌了几口才缓过来气,歇了好一会儿才将剩下的馒头与熟肉吃完。 而由始至终,对面的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将面前的书轻轻翻了一页。 “小兄弟,老汉再送你一碗茶水喝吧!”店家老农提着一茶壶走到短衫男子身边说道。 似乎有几分羞涩,或者说是难为情,这短衫男子小声道:“啊…那就谢过店家了。” “呵呵,无碍,出门在外谁都有个困难时候,老汉我啊,一眼就看出来小兄弟你……”老农边说着边将茶壶提起,眼看就要往茶碗中倒茶,却有人抢在他前面将短衫男子的碗取走了。 店家老农一愣,看向对面的客人,说道:“客官,小老汉我正要给这位客官倒茶喝,还请把茶碗放回。” “我这里还剩下些茶水,应该足够给这位兄台解渴,就不劳店家你费心了!”细长的手指搭在茶碗之上,骨节分明。 眼角微颤,店家老农再次说道:“那让老汉我为客官再添些热茶吧!” 对面的人嗤笑一声,抬起头道:“何时小小茶肆竟能如此大方,白白将茶水送出?店家开的是善堂不成?” 短衫男子本来被两人争相请茶喝的状况弄得有些迷糊,闻言有些诧异,向对面一看,好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面貌秀逸不输女子,一双狭长的眸子黑白分明,带着丝戏谑看向店家。 这边动静已然惊动其他茶客,纷纷看向此处。 “既如此,那么老汉就不打扰二位了!” 店家老农缓步离去,然而不知为何,短衫男子总觉得那老汉竟有些生气。 “多谢这位…少侠!”短衫男子一再接受对面少年的好意,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微微站起身对那少年拱了拱手,然而站起身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少年,只得按常例喊了个少侠。 但是对面少年将两只茶碗同添了些茶水,压低声音有意无意说道:“你还是坐下来好些,听闻棚外边的三个好汉说要寻一女子修者的仇,不知他们会不会认错人。”说着将看了好大一会儿的书册自桌子上收了起来,放进了背后的包裹之中。 短衫男子瞥了眼依稀写了“天刀”二字的书册,听闻少年的话语,不禁口吃道:“不,不清楚你说,说的什么意思!”粗哑的声音带了丝慌乱。 “我是想说,这位姐姐,你被发现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二章 一事能狂便少年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大抵男子扮做女子,或者女子扮做男子,总归是不容易的,首先女子骨骼偏娇小轻灵,而男子骨架笨重宽大,再者女子皮肤细腻又滑又嫩,男子的却粗糙不堪,更不要说嗓音及长相了。 短衫男子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纰漏,此时也顾不上问,只得坐下来背转过身去,因为棚外的三个好汉已经站起身往这里走来,一个个抱刀拎斧的,看就知道不好相与。 “嘭” 一把金丝大环刀砸到桌子上,一满脸横肉的汉子踩着凳子居高临下道:“你把头转过来!” 短衫男子闻言,只好在将身子再次转过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脸怎么这么脏?”随行的黑脸中年人问短衫男子。 “我,我给家里做活来,不知怎的弄脏了。”短衫男子喏喏道。 满脸横肉的汉子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只好问身旁的对眼儿道:“你不是说这个男子有问题,为何我看不出半点毛病?” 对眼儿使劲儿看了眼短衫男子,对自己老大说道:“大哥,你瞧他虽然脸和脖子上都脏兮兮,但是耳后却白净细腻,脖颈修长,他要是个男子那肯定是个小白脸儿,还是注定当兔爷儿的那种!”说着指了指短衫男子的手,道:“还有你看他的手上虽然故意弄脏,但不难看出手纹平整,连个茧子都没有。” 短衫男子闻言不由将桌上的手往袖子里收了收,却不知他的一番动作让满脸横肉的汉子眼前一亮。 “哈哈,果然是她!”汉子兴奋不已,将大环刀往短衫男子面前的桌子上一插,说道:“你是自己把宝物交出来呢还是咱兄弟几个动手搜呢?啊?哈哈哈…” 短衫男子歉然地看了对面的少年一眼,然后眼露狠色,桌下的双手猛然用力,将桌子掀翻朝着那三人砸去,然后抱起行礼就要往茶肆外跑。 然而店家本来在炉火旁调整火候,不知什么时候挪了两步恰好挡在短衫男子之前,呵呵笑道:“这位小姑娘,你还没给老汉饭钱呢!” 短衫男子急切之中也没管店家老农的称呼有什么不同,自腰间取出一粒碎银抛给店家,说道:“是在下不对。”声色婉转动人,如何能是男子?说着便要往店家老农的一侧绕过去。 可那店家对抛来的银子不管不顾,又是侧跨一步挡在短衫…女子之前,说道:“老汉在此地足足守了三日,才见到自十万大山归来的你,想用一粒碎银来打发老汉却是不太够啊!” 这会儿被桌子砸了个正着的三个好汉追了上来,见短衫女子被店家堵在茶肆出口,骂道:“好你个小娘皮,茶水泼了我一身,桌子险些砸伤咱们兄弟,真是好胆!兀那老汉,多亏你拦住了这小娘皮,以后这条道儿上我保你生意兴隆!”满脸横肉的汉子说着便往短衫女子肩膀上抓了过去,然而手才伸出一半,便“呃!”地一声软软倒了下去,身后两个兄弟头上不知何时分别插了支筷子,也是如同他一般仰头倒了下去。 茶肆中本来看热闹的食客们见出了人命,纷纷大喊着杀人了四窜而逃。 “呵呵,看老汉又替你杀了几个人,这下姑娘你欠老汉的东西越来越难以算清了,该怎么偿还呢?不如把你的行礼给老汉怎样?” “千手宗!”短衫女子脸色难堪,看了眼三具尸体额上的筷子,心中虽然恼怒这三人纠缠,但也感觉他们罪不至死,眼前的老汉出手竟毫无顾忌。 万物分阴阳,天地有日月昼夜,人也分好人坏人。性本善也好,性本恶也罢,或是由利益驱使,或是有所苦衷,相互拉拢,成帮结派。因此世间门派众多,虽说大都斩妖除魔一心向道,但总会有那么几个想尽了心思来为自己捞好处的存在。 这千手宗便是其中之一。别看这个宗门的名字还挺气派,实则是个以修者身份为遮掩,行抢劫之实的强盗宗门。只是这千手宗素来只对一些弱小势力动手,对大宗门如一、二等势力则一向是敬而远之,见则退避三舍,颇懂生存之道,故而能存在到如今。 只是这次为何竟然敢对水月宗这一等势力动手了?莫非这老汉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错,短衫女子来自水月宗,这次与门内师姐们出门游历至百里郭,自己因为觉得与众师姐们在一起不甚有趣,便从城里的客栈瞒着师姐们带着师门神兵偷偷跑了出来。前几天她路过距离晴雨城不到百里之遥的一个名为石头岗的小山村,在村里一处枯井旁休憩之时发现枯井隐隐有豪光放出,于是便雇了当地村民下井打捞出一块似铁非铁,似石非石的怪异石块来,心中隐隐觉得是难得的宝物,便急忙往百里郭赶,半路上却遇上一群无赖,与之发生了口角还闹出了人命,却不知怎的被这千手宗得到消息,看出端倪,料定她身揣宝物。 “晚辈来自水月宗,还请这位千手宗的前辈高抬贵手,水月宗定有厚报!”短衫女子咬咬牙说道。 “厚报,什么厚报?若真放了你离去怕是等待老汉我的会是三刀六洞啊!老汉从石头岗路过听闻有个女仙子花银子在井里捞了块石头,问明方向后一路追至此地,花钱租了几天这茶肆来特意等候类似之人路过,可惜前后宰了两个小姑娘都不对头,这才听说有个女修者杀了人正四处躲藏,老汉今日见你乔装打扮,略一琢磨,估计就是你了。你说老汉这么费尽周折是为了要你们水月宗的什么厚报?什么厚报能比得上有可能蕴育地级神兵的宝物呢?待老汉我杀了你得了宝物逍遥自在,谁又能知道是老汉我动的手呢?这三个死人么?还是那些逃走的食客?哈哈,此时就你我二人,你要是识时务自己拿出来,老汉还能给你个体面的死法,不然老汉将你先奸后杀对你水月宗的名声可不太好,毕竟你们水月宗都是仙子来的,说实话,老汉我倒是盼着能有这艳福上身!”这千手宗的老汉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言语间并不把短衫女子放在眼里。 短衫女子暗自焦急,这修者中年纪越大越要当心,因为修为会随着时间而不断加深,眼前这千手宗的老汉那么大年纪,只怕起码是个玄级高手。而自己才是黄级中阶的修为,加上伤势未愈,哪怕倚仗师门神兵之力可能也无法将其击退。 “店家,结账。” 这时一声叫喊将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俊逸麻衣少年背着包裹行礼,手中颠了一粒碎银,一上一下地抛着。 千手宗老汉眼睛微微眯缝,对那少年说道:“老汉倒是忘了客官你了,不过这账就不必结了,反正客官你得把命留在这儿,就当老汉给你烧香了!” “店家这话就不对了,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吃多少东西给多少钱,把我身家性命给算上可就太过了。你不能因为我没让你喂这位姐姐喝那两碗毒茶就记恨上我啊!”少年两手一摊,与那老汉辩解道。 “毒茶?什么时候?”短衫女子一阵后怕,回想店家老汉不止一次想给自己倒茶都被这少年阻止,当下看向少年的眼光充满感激。 “好一个聒噪的小子,老汉果然留你不得!” 话音刚落,也没见那老汉什么动作,少年那边哎呀一声,捂着额头靠着竹子软倒在地上,手指间透出一根筷子正中眉心。 “啊!”短衫女子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向少年。 “哼,老夫的一手暗器从未失…” 千手宗老汉吃惊地看向前方,短衫女子也是脚下急停,看着靠着柱子捂着额头重新站起来了的少年。 少年闭着眼睛,筷子似乎入骨极深,竟没一丝鲜血流出,另一只手突然把筷子自手指缝间拔了出来,额间并无半丝血痕,说道:“一点儿也不疼!”说完还冲着短衫女子笑了笑。 短衫女子轻舒了口气,却又惊讶于少年死里逃生的手段,心中暗喜,犹记得刚刚见少年看的是本叫做天刀的书册,现在想来那应该是本招式秘籍。这样的话,以少年的身手再加上自己游走以神兵威胁,有很大的概率可以解决这千手宗的老汉。 但是这时候没等她与少年言明,那老汉怒道:“安敢欺我!”两手中出现一把又一把的暗器,向着她与少年投射而来。 这会儿她才意识到一个门派存在是有道理的,这千手宗的暗器名副其实,施展起来确实如同千人千手一般把暗器撒将过来,瞬息之间已然到了她眼前,避之不及,吓得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锵” 一声轻响暗器被削成两半,擦着短衫女子的头皮掉在了地上。而射向少年的几枚暗器却直直打了个空。 “什么?”千手宗老汉一阵错愕,似乎活了这几十来年还没见过直接将暗器一削为二的打法,还想再说些什么,那少年原地向着他甩了一刀,他虽然没看清刀的路数,可经验告诉他非得躲开不可。 然而没等他身体有何动作,少年的一刀已经掠过了他的头顶,从鼻梁至后脑划出一道血痕。 “为什…”为什么少年明明离得那么远却可以挥刀砍了自己?为什么少年砍自己,自己竟躲不开?为什么明明跟少年无关他却非要插手? 答案没有人告诉他,他已然双目无神向后躺去。 这时远处传来阵阵叫骂声,少年拍了拍短衫女子的肩膀问道:“姐姐自己能跑吗?” 短衫女子眼下仍然如坠云雾,闻言迷茫地看向少年:“你,你说什么?嘶…”腰腹间竟有血迹渗出,大概是刚才跑动牵扯到了伤口,导致伤口又裂了开来。 少年翻了翻白眼,余光瞥见在茶肆旁竟还有头驴子,想来不是这已经死掉的老汉所留便是逃走的食客忘了牵走,总之将驴子牵过来,硬是扶着短衫女子跨了上去,重重地拍了一下驴屁股,在短衫女子惊恐的目光中,驴子吃痛,撒开四个蹄子狂奔而去,少年哈哈一笑,足尖轻点跟在驴子身侧。 可惜驴子到底不如高头大马,颠的那女子一阵惊呼,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然而头冠却被颠掉,露出一头青丝。 “敢,敢问少侠如,如何称呼?” “少侠不敢当,叫我洛不易就是,你呢?” “寒,寒莹!”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三章 中计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两条腿的追不上四条腿的。 洛不易早在妖谷之时便已经尝试过了,如何能不记得那追之不及却又遥遥在望的滋味儿?若是短距离之间他还可以发力飞掠,可长途跋涉的话就很是困难了,不是不能,是太过费力。好在他对玄级修为的运用已经比当初好上太多太多了,而这头毛驴也不过是个普通家畜比不过赤豹那般实力修为,这才能让他悠悠哉跟在身侧,毫不费力。 而现下这个叫做寒莹的女子在驴子身上被颠簸地伤口隐隐作痛,却也仍不好就此怪罪洛不易,因为除了此法她并不能安然逃离。眼看那些所谓的江湖好汉们在身后的烟尘中越来越少,寒莹轻舒了一口气,总算是甩开他们了,她和洛不易走的是远离官道的村路,这些路四通八达,不是本地人根本不知道哪条路是通向哪里的,而且路旁多有树林,经此时分却已是有了枝繁叶茂的迹象,更不要说日头已经沉了下去,四周渐渐昏暗了下来。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又要想办法靠近百里郭了,不知师姐们会如何焦急。 如此又行了半个时辰,眼见的天已是完全黑了下来。 “咱们好似迷路了。”洛不易抓住缰绳,将一溜小跑的毛驴扯了扯,这驴子跑了一路也是累极了,本来四蹄已经慢了下来,被洛不易这一扯顿时停了下来。 寒莹皱了皱眉,望向四周影影绰绰的林子不由一阵头疼,如若不是知道洛不易修为比自己高出太多,想对自己做什么几乎是轻而易举的话,她都要怀疑洛不易带她来这里是别有用心了。 “那该如何是好!”她出来游历,与师姐们在一起之时都有师姐帮忙打理休憩事宜,此番她偷跑出来也幸运地找到了借宿的人家,她身上的男子衣衫就是取自那里,如此她又如何知道在野外露宿该怎么办? 洛不易揉了揉鼻头,闻言颇觉不好意思,道:“无妨,在林间找处空地就好。”露宿而已,他这一年半多的时间里最多的就是露宿了,睡在屋子里的次数反而极少。当下扶着寒莹下来,一手牵着驴子在树林间钻来钻去,还真的就被他找到一块有好几段枯木的空地出来。 随手将驴子的缰绳系在一棵小树的树干上,就地捡了些枯枝败叶围成个柴火堆,然后打了个拇指与中指相扣,“啪”的一声,火堆升起团火苗,熊熊地烧了起来。 寒莹目露惊讶,之前见洛不易挥刀犀利无比,还道他是专修武者多年练刀有所成,毕竟武者在前期的进境要比玄门修士要快得多,可没想到他竟然还会道术!想她们水月宗乃堂堂一等宗门,虽然以修道为主,但同时还要修习武技防身,前期进境极慢,远不如专修武道的同辈修者修为高。只是不知道洛不易修的是什么道,挥手就能唤火,像她们水月宗主修的就是控水幻境之术。 见寒莹立在一边发呆,洛不易没有打扰她,自顾自坐在包裹之上,将挎包打开瞧了两眼轻轻拍了拍,嘴里嘀咕了两句,便望着火苗发呆。洛不易这边开始发呆,寒莹却回过了神来,学着洛不易的样子坐在了一截枯木上,却将包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 “放心,我对你那所谓的宝物没有丝毫兴趣,你不必如此小心。”洛不易虽然盯着火苗,却头也不回地说道,言语中满是无趣。 寒莹眼珠转了转,却没接洛不易这一句,而是好奇问道:“你杀那千手宗之人时用的是什么武器?怎么黑漆漆的?能给我看看吗?” 歪头看了寒莹一眼,洛不易将背后黑刀取下,手腕一抖封印便轻轻解开,递给了寒莹。 “你这刀是不是特别锋利?我见你一下子就把那贼人给劈了,咦,刀锷是莲花状的,真好看!”寒莹饶有兴趣的把玩着洛不易的黑刀,只是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了刀刃,兴致所到之时用黑刀刀尖戳了戳脚下的枯木却发现怎么也刺不进去,不由惊疑:“怎,怎么会?你的刀这么钝吗?” 火光下,寒莹脏兮兮的脸更显得驳杂一片,加上此时神态,惹得洛不易一阵轻笑,在寒莹疑惑的目光下接过黑刀,朝着火堆轻轻一挥,无形刀气便将火堆一分为二,两火堆之间的地面被砍出条裂缝来,泾渭分明,再把黑刀刀尖朝下一松手,刀身轻松入地半尺,没有半分滞怠。 “你!你故意的还是你的刀是地级神兵?不,你一定是故意的,我们宗门才有两把地级神兵而已,你怎么可能随身带一把?这把刀一定还有使用诀窍是不是?你一定是故意看我出丑的!”寒莹气的将嘴嘟起老高,只是配合那张脏兮兮的普通面孔不见半分可爱就是了。 洛不易并没做辩解,只是乐呵呵一笑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枝,忽而他皱了皱眉,眼光越过火堆看向树林深处。 而这边的寒莹仍在数落着洛不易:“你这小子也太坏了,如果被我师姐们知道你敢戏弄我,非要把你打成猪头不可!嘻嘻…”说着竟自己笑了起来,见洛不易没接话,又自顾自说道:“你这刀也不错了,锋利异常,还有如此特性,定然是玄级神兵了,虽然比不上师门让我带着防身的玄级神兵,可也足以看出你们师门对你还算不错,至于地级神兵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得看机缘!”边说边用手摸了摸包裹里的奇异石头,幸好她用厚布包的严严实实,不然在这夜里肯定要被看出光芒了。 “如果你有神兵的话最好现在就拿出来防身,不然待会儿我怕没时间照料到你!”洛不易说道。 到底是个修者,寒莹心中一凛,慌忙解开包裹,从中取出把墨鞘秀剑,警惕地望向四周,惊疑不定道:“怎么了?有什么异状不成?”害怕之余还有些兴奋,以往都是师姐们显露本领,一番打斗之后告诉她要怎样怎样小心,从没有机会亲身上阵斩妖除魔,前两天在官道上与人冲突打斗那是她第一次真刀真枪与人动手,失手杀了人之后她暗自惴惴了好久。 正当寒莹觉得似乎哪一个方向都可能有异状之时,洛不易轻声说道:“来了!”说话间提起黑刀横在胸前,任封印的布条垂落在脚边。 两人对面的树林间传来“嗒嗒”异响,像是人走路却缓慢沉重至极,丝丝阴寒气息弥散开来,火堆被气息所迫,竟有熄灭的迹象。 “唵,嘛咪叭咪哄!” 洛不易口念六字大明咒,一句佛号引动浩荡佛门正大光明之气,火堆重新大燃起来,阴寒气息也不再那么迫人心脾。 六字大明咒又名六字大明陀罗尼,是佛门贤者观世音菩萨心咒,有无上威能,若是佛学修为高深之人来施展只怕那散发阴寒气息之物连靠近都不敢,直接吓得屁滚尿流而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反而愈来愈近,气息丝毫不收敛,反而更放肆了几分。 其实这也因为洛不易本身修为及佛学不够精深之故,若是换成他师父来,一句“阿弥陀佛”便可以让来犯之物化作飞灰了去,以免涂垢人间。 “咔嚓”一声,林间跃出来一物,骇的寒莹捂住了嘴差点儿叫喊出声,连洛不易都眉头紧皱不已,恨声道:“妖魔!” 只见那物左半边人身,右半边则脏腑裸露,只由鳞甲半遮半掩,跳动隐约可见,口中尖牙交错咀嚼着半截小儿手臂,血肉模糊,一双眼睛干涸如死鱼却渗着血水。 “看这妖魔化的程度,起码是个魔帅中阶的妖魔,也就是说起码得有玄级中阶的实力!”寒莹害怕归害怕,但到底还是一等宗门的弟子,对妖魔并不缺乏认知,看向洛不易的目光里充满担忧,担忧的不仅仅是洛不易的修为足不足够,更是担忧自己帮不上忙扯了洛不易的后腿,要知道妖魔的手段各异,凶残异常,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玄级中阶的人族高手可比的。 对于寒莹的担忧洛不易并不知晓,或许知晓了也并不会放在心上,偏头对寒莹说了声:“站在原地别动,保护好自己!”提刀主动出击! 那妖魔见洛不易洛不易冲着自己冲来“桀桀”一笑,将啃到一半的小儿手臂扔到地上,长满鳞甲的那只手突然伸出五尺多长向着洛不易抓去。 洛不易嘴角冷笑,这妖魔怕是不知道自己黑刀之锋利,不闪不避地将刀送入了妖魔手中,想就势斩掉妖魔这只爪子。 “锵!”黑刀被妖魔紧紧抓住竟蹦出火花! 大意了!洛不易眸子一沉,却不慌不忙双手一用力,不到寸许白芒出现在刀身上,妖魔爪子连带爪子上那坚硬的鳞甲到底是被洛不易以黑刀削掉了大半截。 “好!”寒莹远处看的兴奋起来,大声喝彩,可也因此招惹到了那妖魔,另一只肉掌如长蛇探穴掐向寒莹的脖子,然而妖魔这只肉掌可比那只长着鳞甲的爪子要软乎的多,只见寒莹拔剑一挥,寒光映着火光一闪而过,那妖魔的肉掌被齐齐剁去,暗黑色的血水自断腕处不断流出,伤口上像是被炭火炙烤过似的冒出一股子白烟,散发出腥臭的味道。 眼见自己首次建功,寒莹欢喜之情更盛,冲着洛不易炫耀似的晃了晃手中的神兵,意思是她有神兵在手,斩杀这妖魔似乎不在话下! 洛不易没多说什么,见寒莹有自保之力也是放下心来,如此刚好可以全力与这妖魔周旋。自妖谷回来的路上虽然运气好又有小白相送并未遇到什么凶兽,可在十万大山外围的密林里却遇到了几只妖魔,仅有的经历提醒他不要小瞧任何一只妖魔,不然就等着被反杀吧。包括这只妖魔,洛不易可不相信它就这么两招而已,压箱底的招式还没出来呢。 狭长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妖魔,生怕被它偷袭了,他与寒莹都将陷入险境。 然而这时,洛不易看见那妖魔不知从哪里用胳膊裹挟来一道白衣身影冲着他“桀桀”直笑,他循着那身影望去,猛地双目圆睁,身形巨颤,那道身影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不是华凝还有谁?只是她现下双目紧闭,不知是个什么状况。 洛不易心中心急如焚,忍不住举刀向着妖魔冲去。 “放开她!” “不要!”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四章 幻中求真空余恨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幻者不真而惑,犹言天地万物变化,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矣。 然而幻术或者幻境却与真正的幻大有分别,道家有所谓真幻对立,定幻对立,明幻对立之说,因而单纯的幻术只是利用一些手段勾起人的心魔执念,加以引导,让人在朦朦胧胧之间一时难以辨别真假。 而这些幻术或者幻境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当局者迷,谁没中幻术一般来说是难以想象当事之人是如何中幻术的。 寒莹眼睁睁看着洛不易疯了似的朝着妖魔的身侧跑去,而那里除了有妖魔伸长的手臂之外什么都没有。只见洛不易拿刀在空中用力斩了一刀,他自己跟斩到了什么似的惊喜异常,抱着妖魔的手臂激动不已。 一切发生在瞬息间,寒莹只来得及喊一声“不要”,妖魔的爪子已然穿透了洛不易的肩膀将他挑在了半空,四肢垂下,头也无力地耷拉着,不知死活。 寒莹见这状态急得直跺脚,不仅是因为洛不易轻敌受伤,更是因为这样一来自己也要被掣肘而面对妖魔无从下手,毕竟洛不易还在妖魔之手。 也许妖魔也同样知道这点,长了鳞甲的那只手臂挑着洛不易在半空晃来晃去,而另一条没了手的无甲手臂则再度变长冲着寒莹而来,左挥右揽的,差点儿没把寒莹抓住。可饶是如此寒莹也不敢拿秀剑神兵砍下去,因为每当她要举剑之时那妖魔都会把洛不易挑到火堆上面作势要往下丢,气的寒莹眼泪都快出来了,明明知道这妖魔是在戏弄她可还是没办法反抗。 “洛不易!洛不易你快醒醒啊洛不易!你再不醒我可就不管你了啊!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可一切都是假的啊!你快醒醒!”寒莹一边闪躲一边冲着半晌没动静的洛不易叫喊,喊声中都带了颤声。 可能是在火上被烤的时间太久,热气蒸腾使得洛不易有了知觉,也许是寒莹的喊声惊醒了一时昏死过去的洛不易,总之他握着刀的手轻轻动了动,嘴里断断续续地轻声呢喃着说道:“假的…都是假的…我分明知道她是已经遭遇不测了的…三年之约…不…我要去亲自问个究竟!”手一松开,黑刀径直往下掉去,然而洛不易手一翻,做出倒持刀柄的动作,掉落一半的黑刀骤然一个翻转而起轻轻将刀柄送入洛不易手中。 然后便见洛不易倒持黑刀,黑刀上白芒分明,反手一挥,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妖魔手臂便“嚓”地一声被削掉半截手臂,估摸着这次伤势太重,要不就是妖魔怒极,只见妖魔的锯口大张发出如老蛙般的叫声,惊起林中无数夜鸟。 而洛不易一个翻身落地,左掌用力打在穿透右肩的魔爪上,将其一掌自体内震出,瞬间血涌而出,咬牙以左手在伤口四处暂时封住经脉以免血流不止,疼痛过后终于气息一阵萎靡以刀拄地半跪在地上。 寒莹趁妖魔怒吼摆脱无甲手臂后急忙朝洛不易奔过来,慌乱中自包裹里掏出一瓶药粉,不要钱似的往洛不易那拳头大小的伤口处洒个不停。这药粉估摸着是水月宗特制的,遇血则化,带着丝丝清凉气息缓解了洛不易肩膀处的剧痛。 此时妖魔已然停止了嚎叫,一双血眼死死盯着二人身影,两条长短不一的手臂来回摆动不已。 洛不易见状打起精神支撑着站起身来,连玄级凶兽都会有临死一击,比凶兽更为狡猾的妖魔怎么会没有压箱底的手段呢? 果不其然,只见那妖魔体内脏腑剧烈翻腾不休,锯口大开像是有什么东西自腹中往喉间倒出,齿间有黄绿色汁液流下,淌在地上“嗤嗤”作响,想来是有剧毒的。而妖魔腹中之物则终于从喉间呕出,被锯口一下子吐了出来,迅速至极,喷向两人。 洛不易推了寒莹一把,让她就地闪开,而他自己则滚向另一边,将那袭来之物避过。待其落到地上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一枚透明蛋状之物,蛋里隐约有许多活物在蠕动不休,突然蛋壳炸开,里面蹦出十来只身披鳞甲,嘴上也是锯齿交错的魔蛙来。 “小心有古怪,别碰那些魔蛙!”洛不易提醒道,说着自己那黑刀砍向一只朝他脸上跳过来的魔蛙,“唰”的一声,黑刀没有任何阻滞轻易划过,然而那被斩成两半的魔蛙突然炸响,将洛不易震飞跌到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来。 寒莹见状刚要过来搀扶却被两只魔蛙虎视眈眈地盯着,一动也不敢动。 洛不易暗自调息嘴里默念道:“临!兵!斗!者!”四周灵气突然汇聚到洛不易身旁,洛不易站起身来活动了下右肩膀,吐出一口沉气,刚被魔蛙炸飞而震颤的内腑也稳定了下来,晕乎乎的脑袋也瞬间清晰了不少。幸好他在妖谷时熟练掌握了九字真言中的“斗”字与“者”字,不然经验不足的他次次大意,次次都要被折腾的遍体鳞伤,别说打胜了,能安然活下来都是个问题。只是可惜堂堂九字真言,六甲秘祝这等斩妖降魔的顶尖秘法被自己当做辅助来用,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只是当下如何破局?眼见寒莹被两只魔蛙困住,而剩下的全都一窝蜂朝着他跳来,不得已一退再退,瞥见这半天没动静的妖魔站在原地保持着张口的姿势,洛不易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咬破右手指尖于左掌布罡行雷,又持之以太极,咒曰:“天地苍苍,雷火茫茫,借我煞气,以显其罡,风火雷迪,掌心雷,疾!” 掌心雷乃雷道正法,雷火气息在洛不易左掌之间凝聚成形又被洛不易一掌祭出几乎是瞬间落到了那妖魔身上,轰然之间炸掉了妖魔半截肉身,右边身体上的鳞甲也被炸掉大半,威力之大显而易见,这雷法对妖魔的伤害显然比对凶兽要大上太多。 “咕…噗…”那妖魔终于有了动静,喉间嘶鸣不已,呕出一股又一股的鲜血。而与此同时那些恼人的魔蛙已经停止了动作。 果然,洛不易暗道自己猜对了,这妖魔做不到控制魔蛙的同时还能顾及自身,不然也不会站在原地木头桩子似的动也不动任由他施法。感受着体内的灵力,看了眼依旧鲜亮的符咒,忍不住抬手对着那妖魔补了两掌,“轰”“轰”两声过后,那妖魔被炸的粉身碎骨,只留下几个动也不动硬邦邦的魔蛙来。 “呼…”洛不易瘫坐到了地上,看着被雷火气息引燃的一些枯枝有些皱眉,可别引发大火伤了附近的村庄了。 这时寒莹取出一块布子,将留下来的魔蛙一只一只的捡起来放到洛不易跟前兴奋地说:“这可是好东西啊,用力击之就会炸开,威力之大可抵玄级高手一击,用来与妖魔拼杀最合适不过了!” “你拿去好了,我不需要。”洛不易本身就是玄级高手,虽说魔蛙的确方便省力,但他还是想靠自己实力。勾动了下体内残存的灵力,洛不易结印唤出些水球来将自己周围燃烧的枯木灭掉,可眼看更远处还有许多,洛不易有些头疼,这次的掌心雷厉害是厉害,可就算太耗费灵力了,不知道等进阶地级后会如何。 寒莹喜滋滋的将秀剑及魔蛙收进包裹,瞥见洛不易的动作脸上一笑,双手结印道:“凝水咒!” 到底是术业有专攻,寒莹虽然是黄级,可这道凝水咒一施展出来明显比之洛不易要高出不少,夜间水汽被寒莹聚集到此处雾蒙蒙,湿潮潮,转而化作一股股细流浇在一块块燃烧的枯木之上,激起“呲呲”声响。 不一会儿,只余下两人脚下的两三块枯木还在燃烧,洛不易往里重新丢了几块枯木堆成火堆,这才瘫坐在地上。 “不然,我为你疗伤吧?”寒莹看着洛不易肩膀的伤口有些担忧道,她们水月宗的功法极为适合疗伤,对恢复体力气血有大用。 洛不易瞟了眼因动作大牵扯的腹部伤口出血还未停的寒莹,说道:“不必,你先医治你自己就好,我有疗伤功法。”说完坐起来盘膝运气,闭目不语。 见洛不易此时兴致不高,寒莹也只好讪讪笑道:“我受的伤怕留下疤痕,就没运功,只敷了药而已。呃…你确定自己可以?”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洛不易接过话头,颇有些气恼地踢了下被震落的树叶,只好学着洛不易盘膝坐好,静养伤势。 此时天上月亮被云彩遮住,许久也不见散开,夜空只剩几点残星。刚才洛不易、寒莹二人与妖魔打斗动静颇大,附近就算是有什么小毛贼、野兽什么的应该也不敢轻易靠近,是而两人完全不担心此处安全与否。 只是妖魔虽除,悸动仍存。洛不易眉头依旧紧皱,满脑子仅是刚才眼前的幻象,那一抹白衣几次出现梦影之中,他记得太清楚。停下运功运的磕磕绊绊的长春功,转而念起了多心经,几遍下来仍是难以平静,只得将手印散开,望着刚刚露出头来的月亮发呆,手指在地上写下了“华凝”二字而不自知。 正所谓: 半轮素月,俯仰人世几万年。 葳蕤思情,莫待风满一孤春。 这一夜好漫长。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五章 江湖路远,不见不见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俗话说得好:百里而异习,千里而殊俗。 与晴雨城因时晴时雨,临近十万大山而出名不同,百里郭是座真正默默无名的小城,既没有风景名胜可供游人玩耍,又没有前人遗迹能让骚客文人瞻仰,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硬要说有的话,那便是在百里郭之中宠女之风甚重,人人都以宠妻爱女为荣,出门必是绫罗绸缎装扮之,男子则粗布麻衣以奉;乘坐马车只有女子才可进车厢,男子不论多有权势家产如何丰厚也只得骑马跟在车驾旁;吃饭之时必须女子先起筷之后,男子才可吃食;家中若有上房,女子必居之。 因此,百里郭是附近方圆几百里内女子最想嫁入之所在,同时也是周围村落男子最不想流落之地,虽然五州大地并没有什么男尊女卑的规矩,只信奉实力至上,但在百里郭无缘无故被女子压上一头,还是使得他们本能的抗拒,所以百里郭中女子最多,男子却是少的可怜。 这不,此时骄阳初升,城门口便聚集了一群女子,她们统一穿着月白道袍,道袍背后绣有一弯入水新月,人人背负一把长剑,气质出尘。 “师姐,小师妹果真会从这里入城?咱们要不要再迎出去一些?”其中一女子对队首之人说道。 “不必,再往前空有疏漏。据昨日进城之人言道曾与当地江湖人士动手并杀人的的确是小师妹没错,据他所说在前方二十里左右之地有人在昨日厮杀,依我看,定是小师妹无疑。”为首的女子气质端庄,语音温婉,美目中隐隐有几分担忧。 这时队中有弟子骚动,喊道:“看!那个是不是小师妹?就骑着驴子的那个!” 果真,不远处的官道上洛不易牵着驴子走在前,驴子上寒莹披头散发,满脸泥污。 “幸而驴子昨晚没被吓跑,不然今天哪儿能这么快到城里。”洛不易左手拉着缰绳,右臂因伤势过重而自然垂落,伤口处用块布子草草地扎着。 因为怕腰间留下疤痕所以不想运功疗伤的寒莹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洛不易比她伤重,却还得靠洛不易步行为她引路,略微低了低头道:“这次多亏洛大哥你了,不然我怕是难以渡过此劫。” 洛不易自是知道她说的是昨日茶肆那一遭,但旋即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道:“姐姐,我算死了也才十六多未到十七,别总叫我大哥,莫非你们女子都以岁小为好?” “哼!就是要叫你大哥,不许叫我姐姐!我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寒莹心下暗恼,也不知洛不易从哪里看出来自己年纪大的,就因为自己脸上这张面皮吗?那倒还可以被原谅,毕竟这面皮确实难看,要不是师门为了她安危特意寻了这等奇物来遮掩真实面貌,她也不愿意在面上带这东西,闷得难受。 抬头向前方看去,城门口有一队女子负剑而立,寒莹一喜,摇手喊道:“师姐!”然后俯下身子从洛不易手中夺过缰绳,骑着小毛驴“嗒嗒”地往城门而去。 洛不易无所谓地紧了紧背后的包裹,一步一步地遛了过去,只是有些感慨,才十七岁就长成这样实在是…长得有些着急了。 百里郭的城门不大,但入城门处却有一不小的广场,寒莹及她的众位师姐们就站在广场边上等待洛不易过来。 “多谢洛少侠援手,曦尘代水月宗上下感激不尽,还请告知师门,水月宗定当登门道谢!”为首的一位女子抱拳道。 洛不易紧走两步抱拳回礼,笑道:“见过曦尘女侠,我辈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况家师区区散修,不劳贵宗如此。” 曦尘做为众人师姐,此次历练中辈分最大之人自然要聊表谢意,况且洛不易小小年纪据小师妹寒莹所说拥有远超自己这玄级初阶的实力,更当得自己慎重,更不要说其背后还有师父长辈,虽然洛不易说他师父是散修,但凭洛不易的修为就可以推算出其师父定是地级高手无疑,世外高人隐士般的存在。想到此处从怀中取出一玉瓶递向洛不易,说道:“这是我水月宗秘制伤药,对愈骨生肌有奇效,正合洛少侠所用!” 洛不易虽有长春功疗治内伤经脉,但这外伤与骨头确实需要这等妙药才好,当下也不推辞,抱拳谢过。 这时寒莹刚从包裹中取出怪石打算交给师姐,见状暗道终于能说上话了:“洛不易,跟我们一起入城吧,师姐说要好好宴请你一番!” 然而洛不易却摆了摆手,道:“在下还要赶路,途经这百里郭却并不敢多做停留,眼下就不打搅众女侠了,告辞!”抬脚就往城里而去。 “你!”寒莹有些无语,她与众师姐这么多女子在此,并发出邀请,谁知这洛不易竟一口回绝,洒然而去,换做别的男子恐怕早欣喜若狂了。 “我以后往何处去寻你,何时才能再与你相见?”突然寒莹冲着洛不易背影喊道,捧着怪石的手突然一用力,被怪石上的颗粒硌的生疼。 然而洛不易仍是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回道:“江湖路远,不见不见……” “师姐…”寒莹气恼非常,转过身看向身旁的曦尘,情急之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曦尘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门内最受宠的小师妹,说道:“洛少侠故意与你疏远,说不定是因为你这面皮吓到他了。”言下之意是这小师妹对那洛少侠太过于热切。 可寒莹却以为曦尘师姐是提醒她现在带着的面皮的缘故,哼了一声对着城门的方向喊道:“下次再见定让你大吃…” 早市人群茫茫,洛不易混入了人群中已经不见了身影。 “一惊…”话已说尽,寒莹脸上不知何时滑下两行清泪,顺着有些发黄的面皮滴到了手中怪石之上。 她们水月宗由于修炼功法的缘故从不强迫境界修为的提升,是以门人弟子修炼全凭自觉,因而生性喜动不喜静的寒莹实力最差,十七岁的年纪修为才黄级中阶,几乎比二等宗门的核心弟子都不如。 寒莹心下暗暗发誓要好好修炼,快些达到玄级修为好自己独立出门游历,到时再遇上洛不易,她便摘了脸上的面皮,这样他总不会故意疏远她了吧? 只是这时寒莹手中的怪石突然崩裂,射出一道玉色光团,寒莹来不及反应被碎石打在胸口,打的她一口鲜血喷到刚刚升起的光团之上。 骤然发生的变化让众人一阵慌乱,就带城门口路过的行人都纷纷侧目,看到底发生何事。 曦尘将晕过去的寒莹抱在怀里,第一反应说道:“把道袍外衫脱掉,快!”她自己也脱掉外衫将那玉色光团直接一裹,揽向自己。 “快撤!原先的游历取消,马上回宗门!”曦尘心中“咚咚”跳响如雷震,如果她猜的没错,刚才的动静是寒莹带回的石头中有地级神兵出世造成!算上她们这次出门游历所带的秀剑和留在门内清绝仙子手中的玉净瓶,她们水月宗将拥有三把地级神兵! 想到此处,她一点也不高兴,她不是门内长老或者宗主,拥有地级修为完全不怕有心人觊觎,她只是一个玄级初阶的小弟子,或许在江湖上来说不大不小算是个“高手”,可在真正地级高手眼里不过是个稍微大点儿的蝼蚁,只需拿脚底轻轻一碾便会将自己碾做粉尘,要知道,这世上的地级神兵虽然有一些,可并不是每个地级高手都能得到的,就算地级高手自己有,可他们弟子呢?后辈呢?这种东西谁还会嫌多吗? 之前听到消息说有女修者杀人而她猜测是小师妹之时还隐隐有些责怪小师妹的莽撞,现在看来虽然小师妹还没来得及好好交代这神兵的来历,但能惹得小师妹拔剑杀人,继而会被人追杀,看来是有人误打误碰猜对了小师妹挟带重宝,并打算杀人夺宝了。 怀璧其罪啊! 好在其他弟子虽然不明白这位师姐为何如此吩咐,但还是立刻照做。 首先要回客栈取回马匹和行礼,然后再……曦尘皱眉,突然想起来什么,对身旁的弟子说道:“捏碎通灵玉玦,让门内派高手接应!” 这弟子难以置信道:“师姐,确实需要吗?”她至今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很有必要!”曦尘头也不回道,腋下挟着寒莹疾跑。 “是!”这弟子也毫不拖泥带水,从怀中取出一如冰般环状玉玦,用力掰做两半,只见玉玦在众人凝重眼光中生出一道淡蓝色光华飞天而起,朝着西方水月宗山门所在而去。 曦尘看了眼昏死过去的小师妹,及自己手中被外衫包裹住的玉色光团,暗道,希望千万赶得及才好! 一行人离尘而去。 告别了寒莹及其师姐们的洛不易自是不知道她们发生了什么变故,此时的他正在百里郭的大街上寻着东西,一家又一家的店铺寻过去,终于在经过一条巷子时于一棵槐树下发现了自己的目标,一个买卖马匹的私贩,以及被拴在树干上的几匹高头大马。 洛不易走上前去,摸着下巴开口问道:“有没有一匹马,可以上山路,平地里也照样可以奔走如飞的那种?”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六章 此马非马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鲜衣怒马胡不知?负剑仗行少年时。 哪个少年没有一剑一马一天涯的侠客梦?洛不易自然也不例外。 小时候二师父曾拿许多文人侠士的来给他解闷,要不是破庙周围没有地方跑马他早就缠着二师父给他弄一匹马,好充当一回行侠仗义的大侠。 这没什么好笑的,谁都会有这么个时候,哪怕临到暮年,只要胸中热血未冷,仍可以跨上大马,提上三尺青锋,问一句敢有不平? 就像女子总会想嫁个好人家一样,男儿如此才少年。 洛不易给寒莹牵了一路的驴子,见她一颠一颠的似乎挺有趣来,遂想起了小时候的念头,这才满城地寻着。别说,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就给他找着了。 马匹自上古以来都是人们出行代步的首选,尤其在满足了府军的需求之后,青州及其他各州并不禁止马匹私卖,甚至如青州还会在与北极冰州相交之地建立马场,用以驯服及饲养马匹,待其长大后便卖给青州各地或是其他各州。 所以人们对马匹买卖并不陌生,许多乡绅都会买上几匹留做家用,更别说来往做生意的货商们了。 大槐树下卖马的是个牙缝儿稀疏的老倌儿,听见洛不易如此问便咧开大嘴笑了起来,说道:“这位少侠真会说笑,按您这说法,您要买的是一头猛虎而非是马匹啊!” 洛不易眉毛一挑,双手抱胸道:“这是何道理,我与你买马,你却拿此话挤兑我?” “哈哈,少侠莫恼,听我慢慢道来。这走山路并不是马的强项,但若硬让马来上山自是无可厚非,虽然比不得驴子、骡子之类耐力足,但也尚说得过去;可您上了山总得下山吧?这时候的马就要拖后腿了,因为马的膝盖在两只后腿上,你别看他前腿弯弯,其实那是趾关节,下坡时极易摔倒。非得让它下山,倒也能,它能横着下,就跟老牛下山是一个道理。听说在济州有种巨兽名曰:象,四足四膝,高逾两丈,此等巨兽下山亦是不易,马自然更是不行,上山容易下山难呐!” 卖马的老倌儿极为健谈,说话间将缘由说的一清二楚。 略微一思索,洛不易便琢磨清楚了,这马儿不像兔子前蹄短后蹄长,在平地尚能一日千里,到了崎岖山路上怕就有心无力了。但寻摸了大半天又岂会如此便死心来,不甘地问道:“马儿这么大个子怎会连走个山路都不成?莫非要找驴子?” 老倌儿闻听此言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只苍蝇,乐道:“少侠您说的不错,要想上山路还真得找头驴子,再不济能寻头老牛也是上佳之选,至于这马匹,非是我这卖马的不做您生意,马匹比之驴子来要高出太多,在山路上一颠簸,少侠的屁股怕是要分作四瓣咯!” 听这老倌儿说的有趣,洛不易也是一乐,心中不甘少了许多。在老倌儿身后的五匹大马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若非大师父交待之事需要去一处大山之上,乘着快马一日千里不需要太久便能赶到青州腹地,州府城之所在。 想到此处,洛不易不禁摸了摸背后的黑刀,想及自己不知何日才能突破地级,成为世间有数的高手高高手,那时御起黑刀不要说一日千里了,哪怕是万里都不在话下。 卖马的老倌儿许是瞅着洛不易极为面善,或是见其对这高头大马念念不忘,便想着多说两句:“我曾听闻我祖父说过世间有种神驹,蹋山路如履平地,步水泽劈波斩浪,撵云霞分虹吐雾。若少侠您能寻到此马,定能得偿所愿耳。” 洛不易虽然好奇世上是否真的有这种神驹,但还是对老倌儿说道:“若真可以,我便让它下十几二十个小崽儿来,到时便送您一只,也好叫您见识见识!” 老倌儿一乐,道:“那我倒是要记下来咯,少侠您到时候可别忘咯!哦,对了,这马名为龙马,我家世代饲马,若不是祖上曾记载这等神物,我也无从听闻呐!” 还挺煞有其事,洛不易仍当老倌儿在与自己取乐。虽然这方天地有妖魔有妖兽甚至还有鬼魂,但也没听闻哪里出现什么神物,如传说中的凤凰、麒麟等是否是人所杜撰还真不好说,反正亲眼见到的人几乎没有,现在最多再加上一个龙马罢了。 如此想着,洛不易带着遗憾挥手作别卖马的老倌儿,寻了间面摊儿,热乎乎吃了碗面,与摊主打听了方向便朝着城门外走去。 虽然大师父并未给他期限,但他还是想着能快些完成师父的任务,好早一些到州府城去。那里发生之事他要亲自查个明白,人为也好,妖魔也罢,或生或死,他总要为华凝讨个说法! 百里郭去城千又五百里有一大城名曰凤阳,凤阳城因在凤山之南而得名。洛不易自青州东极之地而来,自官道转小路,没进凤阳城,反而先到了凤山山脚之下。 凤山方圆近百里,不算大,可也说不上小了。这凤山之上并无门派,盖因此山白天炽热异常,晚上却犹如数九寒天,若是一两天如此倒也罢了,可这凤山常年都是这样,人要想在山上居住还真不是什么容易之事。但是这奇特的气候却造就了凤山独一无二的产物,凤木。 凤山多梧桐,凤木便是凤山之上梧桐树,其木因极冷极热之变化而纹理奇特如流云飞雪华美至极。有好琴者闻之,特来此求得凤木制成七弦琴调音以示,果然铮铮如大火燎原,其势浩大,一发而不可收。此事传出后,凤山之凤木几乎被砍伐一空,好在斫琴所选皆为五十年以上之木,这才为凤山留下了几许生机。 凤山山脚下有处凤眼湖,湖水碧蓝清澈,偶有鱼虾戏波于上,湖水由山上小溪及地下泉眼汇聚而成,乃这凤山周遭大小兽类之饮水处。 这几日洛不易日间赶路,夜里休憩,没个停歇,现下坐在湖边的卵石上累的是精疲力尽,现在想来,当初在十万大山能够走了一个来回也是相当难得了。要知道他虽然是玄级高手,可并非那种擅长脚力之人,仅有的身法也只是黄级时的挪移窍门,并不能加快脚程。听闻江湖中有专修轻身功法者,修至极深处可踏雪无痕,临水飞飘,可这在洛不易看来大抵是夸大其词了,若真能踏雪无痕,临水飞飘,那与飞鸟何异?修者至地级才可御使神兵飞行也就成了笑话。 如此怪不得长途跋涉者都会准备马匹代步,就连许多修者也不例外,毕竟能省力又气派,谁不喜欢? 洛不易双手捧了洼湖水,心道也不知有没有野兽在这湖水中撒过尿,谁知道这群不开化的兽类会做出什么来,可想了又想,终究是忍不过嘴中干涸,轻轻抿了一口。 哪知湖水刚入口中,他只是随意看了下湖边景色,看那奇形怪状的岸石,看那水边悠悠闲闲的小兽,突然间将双指探进嘴里,从喉咙间往外掏着什么,一阵呕吐声后,终是掏出了刚才咽下去的那口水和一些胃中残渣。 “它娘的!”洛不易从没骂过人,这次骂的确实也不是人。 只见湖边有头驴子正冲着他龇牙咧嘴地笑,这倒不算什么,可关键是那驴子撇开后蹄子用它得天独厚的第五条腿往湖里“哗哗”地撒着尿,那声势,啧啧啧,说是排山倒海也不为过。 洛不易气的牙痒痒,因为分明觉着这驴子是在笑话他,或者说故意嘲笑他,说不定连往湖里撒尿都是那驴子有意为之! 要不是不清楚驴子的底细,洛不易早就上去将这惹人恨的驴子大卸八块了。他迟迟没有行动一是因为看那驴子似乎在对着他笑,搞不好还破通灵性。二是因为这头驴子一身白毛,要知道大抵兽类,毛发全白者多有灵异。像道教神仙传说中的上洞八仙之一张果老便是天地初开的第一只白蝙蝠;而在有些民间传说中,全身变白的黄鼠狼能得道成仙,身上的刺全都变白的刺猬也能飞升。 那些传说是真是假洛不易不得而知,反正在妖谷之时曾听有位叫蓝依的侍女说她们灵狐一族以白狐者灵性最重,也是最有可能修成仙的存在。 这时候那白色毛驴踩着碎石,一蹦一跳的向着洛不易的方向走来。 洛不易屏气凝神,与不知底细的白毛驴冲突实属不智,于是后退几步,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过这神秘的毛驴。 可有时候不想找麻烦,那麻烦却会自己找上门来。 那驴子路过洛不易身边之时,冲洛不易翻了个白眼,嘴里“吁律律”叫了一声,跟马叫声极为相似,目前为止都还不算什么,洛不易都能忍得住。 哪知道白毛驴临走前将屁股一扭,尾巴一甩,“啪嗒”一物自其股间落到了洛不易面前,那物黑黄墨绿,散发着一股草腥气及恶臭,洛不易定睛一看,险些气笑,额上青筋暴起,一字一顿道:“驴,屎!” 管它什么灵性不灵性,底细不底细的,洛不易上去就是一脚踢在驴屁股上,将其踹飞趴在岸边卵石上好半天没起来。 “吁律律!” 白毛驴努力再三,终于站了起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着洛不易嘶鸣不已,驴唇张闭之间一口唾沫直冲着洛不易面门而去,好在洛不易虽然气极,但修为还在,一个偏头险险躲过。 “好啊,还敢吐我口水!” 洛不易提着一双肉拳欺身而上,那白毛驴也不跑,站在原地,等洛不易靠近后突然一蹄踢向洛不易,角度之刁钻,力道之狠,若放在被十三辰锻炼之前还真有可能躲不过去,而现在嘛,只见洛不易猛地一跺脚翻身骑上了驴背,当头就是几下老拳招呼。 “我让你往湖里撒尿!我让你作弄我!我让你拿屎甩我!我让你拿口水吐我!我让你踢我!” 白毛驴被洛不易五拳掀翻在地,如马般嘶鸣不已。 “我让你…” 洛不易终于出够了气,冲着白毛驴示威性地举了举拳头,暗道这毛驴真结实,挨了他几拳硬是啥事儿没有,若不是看它嘴里半吐着舌头,两只前蹄抱着脑袋,他都以为自己是打在石头上了。 “呼…”长出了口气,洛不易转身向着凤山上而去,再气愤也不值得在这里耽误太久,大师父吩咐的第一个目的地马上就要到了,他可不想多浪费时间。 然而走了几步,洛不易突然眼珠一转,倒步退回白毛驴身边,举着拳头看向白毛驴,笑眯眯道:“以后跟着我怎么样?我保证会对你很好,考虑一下,嗯?”嗯,两只拳头都举起来了,差一点就碰到驴脸上。 “吁律律……” “好,你答应了就好!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 “吁律律?吁律律!” 凤眼湖畔,一个少年揪着一头白色毛驴的耳朵,一步一步往凤山上而去。 此时,谁也没料到这头白色毛驴会在以后做出何种惊天大事来。 总之,一切是注定的。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七章 凤山神木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凤山山路上,洛不易倒骑着白毛驴稳稳地坐着,过了会儿可能是还嫌不够舒服,于是干脆双手背在脑后躺在了驴背上,双腿则轻轻夹着驴屁股,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这热气蒸腾的山上树木竟被伐去近半,像只被褪去羽毛的雀鸟,神韵不再,华丽不再。本来对山上景色还有些期待的洛不易索性便闭上了眼睛,不去看这令人糟心的情景。 不闭眼,或许能有些鸟啊花啊树啊什么的入眼解解乏,这一闭上眼就只剩下偶尔的鸟鸣与细细风声,但似乎少了些什么。 叹了口气,只好没话找话道:“小毛驴啊小毛驴,你有名字没?”然后便等待白毛驴的回应。 然而不出所料的没有回应。 气得洛不易狠狠地揪了把白毛驴那短戳戳的鬃毛,疼得白毛驴“吁律律”叫了一声,两只前蹄跃起差点儿将洛不易自身上给抖落下去。 “驴儿啊驴儿,你有名字没?”虽然差点儿被颠掉,但洛不易似乎挺高兴,这才对嘛,有应声就好啊,哪怕是个驴子呢。 白色毛驴自然不会说话,哪怕颇通人性也只是打了个响鼻回应洛不易。 洛不易闻声裂开嘴笑了笑,道:“哦,原来你没有啊,那我给你取个如何?” 回应洛不易的仍是沉默,再次揪了把鬃毛,道:“装聋是吧?” 吓得驴子赶紧打个响鼻以示回应。 洛不易满意地笑了笑再次舒坦地躺了下来,不是他故意要欺负这驴子,实在是这驴子太可恶,上山前竟趁他不注意给他裤子扯了个口子,露出一小块屁股来。 “怎么不装聋了?我给你取名字是真把你当自己人,虽然我还不到十七的年纪,但以后肯定是要做个大高手的,不至于埋没了你这家伙。想我对你如此尽心你装聋作哑,真是该打!不过取个什么名字才好,你这装聋作哑的家伙…聋…龙?” 直起腰转了个身,洛不易趴在白毛驴脑袋上道:“叫龙怎么样?…不好不好,这名字太大你压不住。龙马如何?对,就叫龙马!龙马,聋马,哈哈…”洛不易越说越兴奋,却没注意到白毛驴那双如墨砚般的眼睛闪过一丝金光。 山路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与座下的白毛驴子说个不停,偶有猎者自林间穿行路过看见这一幕也不禁莞尔一笑,这个年岁正好玩,胡闹些再正常不过,却是开口大声提醒道:“少年郎在半山腰玩耍便好,千万莫往山顶去,山顶最是酷热难耐,这两日又常有老鸹袭人,恼人的紧。” 洛不易闻言朝着猎者远远地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随着驴子的蹄声越走越远,方向正是山顶无疑。 那猎者说的老鸹袭人确有其事,这时的山顶的确有黑影盘旋,忽而飞到空中,忽而落到山顶的梧桐之上,远远望去的确吓人。只是那黑影突然又自四面八方汇聚到山顶最中间,堆出一个黑袍人影来,这人影头上扣着黑袍的兜帽,满脸都是黑色鳞羽,一只鸟喙直直露了出来。 然后便见这怪人站在一棵树顶,自言自语道:“天妇罗大人说凤山有棵神木,其心似火非火,似木非木,甚能养蕴灵性,对她的伤势恢复有大用,故而拍我来取,据说还是圣女求得圣主开了尊口才赐下的疗伤之法。但我已然将漫山遍野的树木都查看了个遍,也没发现哪棵会是神木,莫非早被人族砍了去当柴烧了?”原来是圣教的妖魔到此,而且观其魔化程度,当是魔王修为无疑。 “我还是入城调查一番为好,不然就此回禀天妇罗大人岂不要被骂个狗血淋头?”嘀咕了两句之后,这魔王便双臂一振,化作两只黑羽翅膀往山下飞去。 而就在那魔王离去没多久,自林间的小路上走来一头白毛驴子,驴子四蹄踩在山石上“嗒嗒”作响十分有趣,而驴子背上躺了个少年,嘴里叼了根不知名的野草,一晃两荡的悠悠哉哉。 这一人一驴自然就是洛不易与龙马。 “嗯?怎么不走了?”洛不易在龙马背上躺得有些出神,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子不再往下倾斜,而是平平躺着,再加上龙马似乎停止了脚步,只好坐起身看向四周。 “哦!原来已经到山顶了。” 洛不易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极目望去,树木不少,梧桐也有很多,当然也有很多被砍断留下的树桩。可大师父说的参天神木在哪儿?山顶平坦几乎一眼就能望到边际,可看不到有什么称得上参天的大树。 莫非是什么丰山而非凤山? 洛不易有点纳闷,但转念一想,哪有如此巧合之事。转头看向龙马,问道:“你见过一棵特别高大的树么?听说还会冒火。” 龙马看都不看洛不易一眼,直接给了他个驴屁股。 “哦,那还真是伤脑筋了。” 明明是春天,这山顶却是酷热难当,不说像个蒸笼,那也绝对是被架在铁锅上了。看着在这种气候却依旧生机勃发的梧桐,与其他没精打采的树木,洛不易将目光放在了地面上,自语着:“参天神木已是难寻,还得会冒火…” 将挎包自肩膀取下,拿出从妖谷带出的灵兽蛋,那蛋入手微凉不到手掌大小,如白玉般散发出柔和光泽。但是似乎仍是毫无动静,让人不禁猜想若是时机到了,会孵化出什么呢?据紫玉前辈说这灵兽蛋不是妖谷的任何一种族,连她也无法断定到底是何灵兽,妖主在闭关前嘱咐他要将其孵化出来,然后送往中州,届时自有人会接应于他。这便是妖主请洛不易帮的忙。 当然在洛不易看来如果有大师父他们出面会更顺利一些,但是既然是师傅们及妖主的交待,他不妨照做就是了,而且他也好奇这灵兽蛋中会孵化出什么灵兽来,要知道灵兽大多是后天觉醒而成,似这种天生的灵兽蛋普天下再难有第二颗。 然而这独一无二的灵兽蛋此时却有些发烫,猝不及防的洛不易下意识松了下手,马上反应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灵兽蛋却已然掉到了地上。 洛不易尚未来得及懊悔,自灵兽蛋掉落的地面之下传来一阵悸动,一道火光闪出将洛不易逼退,然后就见一棵满是火焰的巨大梧桐树自虚空中浮现,这树几人都合抱不住,高更是不知几许,洛不易抬头望去只看的见满目的火光,哪里分得清楚什么是树,什么是天。 “这便是神木吧?高可参天同时又通身火焰。”洛不易惊叹不已,这等神异景象他还是头次见到,只是不知那颗灵兽蛋上哪儿去了。 “你是在找这颗灵兽蛋吗?”这时一道女声自树干中传来,火焰向两边散开,一身披火焰的女子显出身形,踏着虚空俯身问向洛不易,火光缭绕之下看不清面貌,双手捧着一颗灵兽蛋,正是洛不易所寻那颗,只是灵兽蛋此时变得不再莹白如玉,而是通红如烙铁。 洛不易见女子现身也不知人家是何身份,只好试探问道:“敢问前辈与这神木是何关系?” 这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说话间却极为柔和:“你拿着此物来寻我却不知道我是什么?”说着拿起灵兽蛋冲洛不易晃了晃。 洛不易闻言也有些尴尬,但奈何大师父确实没交代来此为何,只说让自己寻神木为灵兽蛋寻找孵化之机就是了。 “好叫前辈知道,师父并未交待要我如何,只是说要让我来此……” “来此孵化灵兽蛋?”女子接道,似是对洛不易的目的一清二楚。 洛不易点点头,并未多说。 “你师父是何方神圣可否告知?”见洛不易不说话,这女子却又追问道。 洛不易一琢磨,貌似说出来也无妨,于是道:“家师共有两位,俱是出家人。大师父是位道德高僧,二师父是位道教真人。” 猛地,这女子似有几分急切,问道:“你大师父是个和尚?法号为何?”不等洛不易答复,又自语道:“是了,应该就是他了,除了他世间又有几人知晓我在此处?”蓦地望向下方洛不易,说道:“你既然是他的弟子,那么我便知晓究竟该如何做了。” 洛不易一怔,刚想问这女子想如何作为,只见神木上的火焰疾速褪去,而女子身上的火焰却更为欢腾。 “我本为凤山神木之灵,自有灵智已数百年,然而百十年前有妖魔祸乱凤山,我便大开杀戒,将其一一诛灭。然而不意竟被魔气所侵,蚀我真身,迷我心灵,差点儿走火入魔将凤山化为一片魔域。幸而你师父经过助我清醒过来,还教我用漫山凤木镇压体内魔气。然而我本为灵体,魔气虽被镇压但曾被侵蚀过的痕迹无法除尽,自知终有一天仍会化作妖魔,为祸一方,只好自我封印于地下。你师父后来曾探望过我,言说有朝一日会需要我帮忙,我自是并无不允,在变成妖魔被除掉之前还能帮助我的恩人,何乐而不为呢?然而近年来,周围百姓为谋取钱财将我镇压魔气之凤木砍伐一空,我是越来越有心无力,生怕还没来得及报答恩情便化作了妖魔,心智大失。” 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洛不易道:“我与这灵兽蛋俱为灵属,其实你拿灵兽蛋唤醒我之时,我已然猜到了你有可能是来求我帮忙的,因为这灵兽蛋钟天地之神秀,想要孵化并不容易,而我身为神木之灵,所持有的乙木神火最是适合蕴养灵性,当能对此灵兽蛋出世大有裨益,我想,这便是你师父向我所求之事吧!” 言罢,也不等洛不易再问什么,身上的火焰一闪多了抹绿色,如树藤缠绕般将灵兽蛋团团裹住,那灵兽蛋似乎颇有灵性,感受到这火焰后变得十分喜悦,竟主动往自身吸纳更多的火焰。 洛不易在女子下方看着这神奇一幕惊奇不已,暗叹这天地之大果真无奇不有,连身后被神木显露时惊走的龙马也慢慢踱着步子回来,仰起头看着那些火焰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桀桀大笑声自远而近传来:“哈哈,果真是神木!将神木之心交出来!”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八章 神木有灵曰木桐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灵与精相近,天地之精气,万物之灵性是也。又因其生成纯粹故而多有特性,如山灵之威严,如水灵之博大,如木灵之仁慈。 这凤山神木之灵本就心地善良,哪怕光是洛不易直接寻来都极有可能会助他成事,更别说她曾经受过洛不易大师父的恩惠,答应了要帮忙,这一加算起来更是得尽心尽力。 然而天不遂人愿,帮灵兽蛋凝聚灵性才刚刚开始,便有人来捣乱。 “前辈继续,让晚辈阻上一阻!”说着,洛不易取出黑刀,看向头顶那一群老鸹包围着飞过来的黑衣身影。 玄级与地级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一般来说,黄级高手可以应对十个未入品级但身手敏捷身强体壮的普通人;而玄级高手可以对付十个黄级高手;可是这种算法出入较大,毕竟每个人修为高低很难以数量计算,譬如黄级巅峰与玄级初阶又能差多少来?而玄级低阶杀百十来个普通人简直轻而易举,更不要说玄级巅峰甚至半步地级了。 而一旦成为地级高手,俱能沟通天地法则,别的不说,单单是地级威压便能让一众玄级高手动弹不得,除了半步地级的修为还可以反抗一二,统统都要束手就擒,但凡地级高手对付地级之下的人时,威压是上上之选。 果不其然,洛不易刚抽刀站定,那自半空袭来的黑影便哈哈大笑道:“不自量力的废物,让本乌王给你个教训吧!”话音刚落,乌魔王威压瞬间落下,朝着洛不易狠狠压去。 洛不易动作一滞,双腿有些颤抖,但是却咬牙坚持了下来,黑刀被双手稳稳握住。他在妖谷的一年时间并非虚度,早已知道地级高手的威压对地级以下之人会有怎样的压制,得益于日夜被十三辰联合折腾,洛不易对一般地级高手的威压已经可以做到勉强动作了。 当然能动不代表能视之如常。 “哼!”乌魔王见威压所起作用不大,于是肉翅一挥,三根黑羽缭绕着黑气刺向洛不易。 洛不易眼神坚毅,刀上寸许白芒升起自下而上划出弯月迎向三根黑羽,然而“嗤嗤”两声,三根黑羽仍有一根疾刺向他胸膛,此时他一招刚出加上动作缓慢尚未来得及回手,只得将刀横过挡住了那根黑羽,被劲道打的倒飞出去。这也就是黑刀材质好,不然换了寻常兵刃早被打成几段。 见洛不易被一击打趴下这乌魔王并未将其看重,只是看着眼前由于身上火焰逐渐削弱而露出姣好面容,身穿金红长裙的神木之灵,威胁道:“神木之心在哪里?交出来,不然地上那小子将性命不保!” 神木之灵被灵兽蛋几乎将所有乙木之火吸收殆尽,体内一直被压制的魔气由于缺少镇压之物逐渐有了苏醒的迹象,此时正备受煎熬,闻言心生担忧,周身的火焰不由一滞,看向洛不易。 “嘿嘿,我不管你是何人,但我答应你,只要你将神木之心交给我我便放你一条生路!”乌魔王继续扰乱道,心思却放在神木之灵手中的灵兽蛋上。虽然他不知那是何物,但看上去定是宝贝无疑,而且说不定那便是神木之心。 见神木之灵仍顾不上理自己,乌魔王陡然一挥双翅掠向神木之灵,或者说是她手中的灵兽蛋。 “尔敢!”神木之灵大惊,只是灵兽蛋蕴养灵性已到了关键时分,她不敢轻举妄动,不然极有可能前功尽弃不说,灵兽蛋也将出现不可预知之变故。 “哈哈,神木之心是本王的了!” 就在乌魔王马上就要抓向灵兽蛋之时,自地面有一道刀煞之气向他砍来,惊疑之间旋身躲避,然而还是被刀气蹭到,肉翅上羽毛被打落一片,刀痕处煞气肆虐鲜血流淌而出。 地面上,洛不易双手拄刀单膝跪地,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干裂的双唇轻吐出两个字:“天,刀!” 不错,打伤乌魔王的一招正是脱胎于天刀门的天刀神术,这门构想奇特的功法在天刀门手里被埋没不知几个经年,如今终于重现世间,被洛不易研究透彻后改良一新,拥有了击伤魔王的能力。 只是这一招在目前的洛不易使来弊病满满,不但刀煞的速度不快,用完这一招后洛不易便耗尽了所有修为,浑身再使不出半点力气来,只能任人宰割。 “好!好!好!”乌魔王被气得连说三个“好”字,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会被魔帅级别的人族小子所伤,自从进阶为魔王之后从未再发生过这种事情,不再管顾什么神木之心,直直向洛不易掠去。 好在被这么一耽搁,神木之灵终于将所有乙木神火送入灵兽蛋内,供其慢慢蕴养,见乌魔王掠向洛不易,不禁大喝一声:“住手!”一手收起灵兽蛋,一手想也不想地就朝着乌魔王背后抓去,手上腾起火焰熊熊。 但凡禽类飞鸟,速度都差不到哪儿去,乌魔王本体为乌鸦自是速度也不慢,但不想那神木之灵后发先至,险些将他背后给点燃,只好放弃击杀洛不易,转身与神木之灵战在一起。 洛不易将握在刀身上的手收了回来,如果神木之灵没有及时赶到的话他就又要用血唤出黑刀内残存的九字真言的力量了。抬头望去,神木之灵一只手与那妖魔厮杀极为不便,更不要说为了蕴养灵兽蛋而把本来缠绕一身的火焰消耗殆尽,此时的神木之灵怕是只有全盛时期的五成战力,处处被动。 “噗”神木之灵一个不小心被乌魔王打在肩上,吐出一口冒着丝丝黑气的暗血,跌落在洛不易身边。 “哈哈!原来与本王同属妖魔,既如此交出神木之心,本王留你一命。还不快快醒来!”乌魔王见到神木之灵吐出的暗血心中一喜,然而说着说着声音变得混沌起来,那声音止不住地往洛不易与神木之灵脑袋里钻。 神木之灵心道不好,没想到这魔王竟会唤魔之法,而自己曾被魔气侵蚀,怕是难以自持。将灵兽蛋递到洛不易手中,道:“快走,我支撑不了多久,届时将意识沉沦,敌我不分!” 洛不易正凝神默念心经抗拒魔音贯耳,听到神木之灵如此说话,接过灵兽蛋将之放入挎包内,说道:“前辈我来助你!”将黑刀插在地上,盘膝结伽跌坐,双手自然垂至丹田处,拇指相抵,口诵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 一时间洛不易之声竟隐隐超过乌魔王之声,为神木之灵争取喘息之机。 乌魔王见之一怒,化作一丈多高的乌鸦,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洛不易,张开嘴发出一声鸣叫:“嘎啊!” 洛不易只觉太阳穴一跳,“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面色苍白不再,变成淡金。 “啊!”神木之灵被乌魔王这一鸣叫震得更是眼中黑气翻涌,抱着头哀嚎不已。 “快走,你快走!我就要压制不住了!”神木之灵脸露狰狞,金红色的长裙沾满了泥土。 洛不易看了眼挣扎的神木之灵,嘴上的血也没去擦,仍一字一句艰难念道:“…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舍利子是诸法…” 说也奇怪,明明洛不易的佛理一般,佛门修为也算不上多好,比不得动辄修行数十年的老和尚,可偏偏神木之灵的眼睛愈来愈清明,脸上的神色也渐渐缓和了几分。 看着几乎念一句便吐出一口血的洛不易,神木之灵的眼光变得越来越柔和,不禁伸手抚向他脸颊,柔声说道:“木桐一世孤独,唯有漫山树木为伴,今幸得上苍垂怜,见遇恩人之徒,被其舍命相救,无憾矣!” 猛地站起身来,身上燃起金红火焰飞向半空中的巨大乌鸦,恨恨之声传遍山顶:“吾曾斩除妖魔无数,因此被魔气所趁,惶惶多年,今日吾再斩一魔,让凤山再复祥和!”火焰越燃越亮。 “你?你想自爆?你这疯子!不…”乌魔王赶紧挥动翅膀想要逃离山顶,心下懊恼不已,早知就不与其废话直接杀了就好,万一被其自爆波及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可乌魔王速度到底还是比神木之灵慢了些,更别说神木之灵此时怀了死志,哪里能容乌魔王逃脱? 天空中一团金红火焰瞬息砸向巨大乌鸦,然后“轰”一声巨响,白色火焰照亮山顶。 洛不易被神木之灵的动作所惊,却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神木之灵自爆的他神情呆滞,连火舌肆虐向他也忘记了闪避。 “吁律律!” 一声马叫,不知藏在何处的龙马突然现身狂奔而至挡在了洛不易身前,被地级高手自爆形成的火焰将身子一侧烧了个透彻,疼的龙马一掌驴脸揪成一团。 爆炸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瞬间就生离死别阴阳两隔,只留下满山顶的树木断枝残骸被爆炸的火舌引燃,铺了满满一地。 而曾经隐于虚空浑身大火也安然无恙的神木本体亦被炸断,燃着大火砸向空地,哪怕是断做两截依然长跨整个山顶。 洛不易拄刀站起来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摸了摸垂落腰间的挎包,脸上意欲难明,将黑刀收起,又低头看了眼龙马此时水汪汪的大眼睛,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这时高空中有一物破空而来,失魂落魄的洛不易反应不及被正好砸中头顶,直挺挺向后躺了下去,嘴里若有若无地发出声呓语: “木…桐…”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九章 舍生而取义者也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凤阳城外十余里是府军在此的驻地,屯兵三千是惯例,毕竟作为大城之一要有充足的兵力来应对一切突发状况。 比如今日。 府军在凤阳城的驻地自然比不得州府城的驻地那般雄伟,但仍然不容小视,远远看去如同一只上古巨兽让人望而生畏。 驻地的瞭望塔上,值守的军士正在以伸缩镜观察凤阳城现状与周围村落的动静,这是每日作为值守必须时时刻刻注意之事。突然,他将手中伸缩镜扔给身旁同伴,自己旋风似的跑往大帐跑去。 “报!凤山山顶发生爆炸,大火烧起数十米!” 这里的统领是个半步地级的高手,名为宋良,此时正在沙盘前推演排兵布阵,虽然不像上古时会发生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但是发生祸乱之时,调兵遣将、粮草分配又有何分别? 听闻属下上报,宋良精神一振便往帐外走去,发现凤山方向果然有烟火之气,遂道:“传令其他玄将及中黄将与我一道去探个究竟!另外派人通知城主详情。” 不多时,两队人马自府军驻地出发,一队前往凤山所在,一队往城里而去。 待宋良赶到凤山脚下之时,看见只一半黑一半白的驴子往凤眼湖边小跑而来,等双方离得近了才发现驴子背上有一少年,手里紧紧抓着一根手臂粗细三尺长短的乌黑木棒,身上背着行李就那么趴着。 “那少年可是从山上而来?”宋良驱马上前几步,打算向这极有可能自山上下来的少年打探些消息。 “这山顶是如何起的大火?”离得越近越是能闻得到对方身上那隐约传来的焦灼味道,更让他认定对方便是山顶大火的见证人。 然而那少年动也没动,倒是那驴子似乎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还冲他打了个响鼻。 “统领,要不将其擒下?”身后有其他玄将上前问道。 优柔寡断从来不是府军的作风,看少年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的样子,起码要将少年带回驻地再论其是否知晓内情,于是宋良点了点头同意了属下的提议。 只是就在那玄将刚要上前之时,少年座下半黑半白的驴子突然屁股朝向他们,尾巴甩动间许多带着草腥气恶臭冲天的黑黄色团子被甩向他们,“噗噗…”作响。 这东西毕竟特殊,任凭几人武技再高,武道修为再深,也绝不敢也不愿去碰这东西分毫,吃惊之下连忙闪躲不已。 等他们一阵慌乱之后再寻罪魁祸首,那驴子却已经趁乱跑到了湖边,然后纵身跃起两丈远,带着少年一头扎进了湖水之中。 宋良将眉头紧紧皱起,直觉告诉他这一人一驴必有蹊跷,却不意被对方逃了。他自然没有认为对方跳进湖里是自寻死路,这五州大地上水遁之法并不少见,总不能对方水遁都不会却还敢这样做,那真真是作了大死。 与众人在湖边站了良久,确认哪怕水性再好的人或者驴子也无法在水下呼吸如此之久,这才无奈带着众人往山上而去。 这一驴一少年自然就是龙马与洛不易。 就在他们刚刚离去不久,一张驴嘴咕嘟咕嘟吐着气泡浮了上来,露出头顶后迅速地扫了番空无一人的岸边,眼中显露得色,打了个响鼻“吁律律”地叫了两声,然后终于想起了什么,从水中一跃而出便跳到了岸边乱石滩上,看样子竟轻轻松松尤有余力,精神抖擞的好似刚才它不是在水中憋了半天气,而是躺下小憩了片刻,身上焦黑状的皮毛被湖水冲刷之下也脱落很多,看上去起码不是那么黑。 然而它背上的洛不易就没这么幸运了,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伞和包裹也都一兜儿的水,封印黑刀的布条都被洇透,符文隐约浮现出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继续当做封印。其实这些还不算什么,糟糕的是洛不易的肚子可能由于溺水的原因变得胀鼓鼓的,还有他整张脸变得青黑片片。 龙马屁股一甩将洛不易自背上卸到地上,然后扬起两只前蹄避开洛不易腰间的挎包,朝着他肚子狠狠的跺去。 “噗…” 洛不易被跺的如凤眼湖中的虾米般弓起腰来,湖水血水之类的被一口喷出,躺在乱石子上喘着粗气,好半天才有气无力的张了张口,说道:“别闹…” 打着响鼻不屑的看了眼洛不易,龙马慢慢踱着步子走到湖边,用蹄子从水中捞出一根三尺半长短手臂粗细的乌黑木头来,踢向洛不易跟前。 “神木之心…”指尖碰触到木棒感受着蕴含其内与乙木神火如出一辙的神异之力,洛不易自然能认得出这便是那魔王所寻之物,而且他没猜错的话这神木之心只有等木桐身死之后才能出现,也就是说这所谓的神木之心,其实就是神木之灵的心! “吁律律…” 龙马打着响鼻,四蹄不耐地在碎石子上踏来踩去,不多大会儿便在蹄子下刨出四个浅坑来。 不再多想,洛不易翻身起来,甩了甩纸伞和包裹里的水,纸伞一番折腾已是有些残破,包裹里的秘籍也不知如何了。 抓起木棒,跨身上了龙马背上。 他仍是无法释怀那道燃起火焰的金红色身影。 “向西…循着路…我睡会儿先……” 龙马歪了歪嘴,轻轻地打了个响鼻,顺着小道往凤阳城而去,只是走了没几步许是感觉洛不易在背上睡熟了,四蹄交错间突然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几息之后又出现在了半里开外,兴奋的犹如一个偷腥成功的猫儿,连续几个闪现之后便从小路上不见了踪影。 自龙马载着洛不易离去过了有大半天,天都已经完全黑了,月光明亮,凤山山脚下一行人自山上牵着马走了下来,正是凤阳城府军统领宋良一伙。 “统领,这座凤山怎么不会冷热交替了?”一玄将问道,他们沿路走来从下午走到了晚上自然察觉到了此间不同。 宋良叹了口气,却答非所问道:“想不到凤阳城侧竟有如此高人,山顶打斗痕迹分明是一魔王级妖魔被人以同归于尽的招数所杀,而我们护卫凤阳城却毫不知情,置身事外。我曾在天将殿查阅过凤阳城历代驻军的报告,在百十年前凤山上曾有无数妖魔聚集为祸,魔王级的妖魔就有三头之多,那时魔焰滔天,凤山上下魔气四溢。当时的统领是位天将殿长老,闻讯后与附近宗门率军火速赶到,然而到了之后发现漫山遍是被烧成焦炭的妖魔尸体,更有巨大妖魔本体被打成粉碎,堆起半山来高,火焰残存。这位长老便推测,可能有数个地级高手联合将其剿灭,但是观妖魔死状,更可能是死在了一位半步天级或者地级巅峰的高人手下。” “啊?那为何今日竟陨落与此?”另一玄将不解问道,山顶的痕迹与统领所述极为相似,看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不知为何当初可以灭掉三头魔王,现在却与一头魔王同归于尽。 宋良思索了片刻,摇头道:“世事难料,可能高人前辈于当时就已经受了伤,残活至今,见有妖魔为祸仍是拼死以抗。我人族能与妖魔厮杀争斗到今日,少不了这些前辈高人们的大义无双。回驻地后我会将此间事实通过天象馆传至天象殿,求天象殿主代为转告天将殿众长老。我人族每一个地级高手都弥足珍贵,能在与妖魔战争中起到巨大作用,无数人会因其免于受伤或死亡,这种前辈不应被遗忘,我亦会以天将殿驻青州凤阳城府军统领之名义请凤阳城城主在此凤山山顶立衣冠冢,以彰其功!” “啪!啪!啪!” “宋统领所言极是,咳咳…本城主明日便命人上山清理山顶,为前辈筑起衣冠冢,还请宋统领放心!” 一清越男声自不远处传来,众人望去,只见一清瘦男子提着一盏昏黄破旧灯笼骑着匹瘦马缓步迎来,但奇怪的是现在的气候早已转暖,但那男子身上竟还披着件厚厚的破旧披风。 宋良忙上前拱手道:“原来是褚城主,不知褚城主来此是…”他虽心知肚明,但仍然没有说破。 如宋良所言,此男子正是凤阳城的城主,这位姓褚的城主名为褚河,年后刚上任,与宋良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这次得府军相告凤山变故便急忙寻了盏灯笼循路而来,听道宋良相问便回道:“在下得府军军士相告凤山出了异状,心头也是焦急万分,虽然明知帮不上什么忙,咳咳…可总想着要与众府军一同站在最前线才是,但在下身子实在有些不适,咳咳…这马匹骑快不得,是以才刚刚赶到。咳咳…”褚城主一面说着,一面以袖子掩口咳嗽了几声。 闻言,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月光下脸色俱是带上了丝笑意。宋良本来并不甚喜这类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书生,本来也只是因其是大儒凌春秋凌夫子的得意门生才对其高看了一眼,哪曾想今日会有这么一番言论,心下好感剧增,连说话都缓了几分:“城主大人能有此心即可,我等自会记在心上,此时月高风大,就让咱们兄弟几人送大人回城吧!” 褚城主闻言一愣,旋即笑道:“看来在下的确是拖了后腿了!” 府军众将尽皆大笑,宋良亦笑曰:“正要大人为吾等照明引路才是!” “哦?咳咳…在下求之不得矣!” 月光下,一众府军将领簇拥着一道单薄身影骑着马轻跑而行。 “大人,这衣冠冢上该当刻上何字?我等俱是军旅粗蛮,这种问题还得仰仗大人你啊!” “刻上‘义’字如何?” “何意?” “舍生而取义者也!”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章 睡不醒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浩荡五州神气寒,轩辕紫青惊苍穹。神兵无数倾云落,天下谁人不佩剑? 剑乃天道神兵,不管是达官贵人、名门望族,还是文人骚客、江湖侠士,亦或者商贾庶民、贩夫走卒,皆以佩之为荣。修者中更有许多宗门以长剑作为主要兵器,如水月宗,如玉虚洞,如青城山,如蜀山。 其中青城山在蜀山之东,相距其实并不太远,大约也就一千多里,而在青城山山脚下依山而建一大城,曰青城。 这日,青城城门口踱步走来一半灰半白的毛驴,毛驴上半躺了一个翘着腿,打着一把破了几个洞的红纸伞,闭着眼睛半睡着的少年。这少年如此怪异的行为自然引得守卫城门口的府军的注意,但不知为何隐约觉得这个少年不可能会做出什么坏事,竟没上前盘问放任少年与驴子进城而去。 刚刚进了城的毛驴子瞪大了眼睛四处乱瞧,毕竟一城有一城的风光,而且这座城的习俗如何,民风又是怎样的,都能从这城内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出一二来。 比如这里的江湖人士佩剑者居多,街上的修者也是不少,这些修士大都穿着道袍背负着一把法剑。还有就是这青城的铁匠铺也太多了,这一条街上就有四五家,而且每一家几乎都是以铸剑为主,店里店外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铁剑。 这座城一定崇尚用剑,而且民风好武,龙马心里想着,然而当它越走越远才发现这城中简直游人如织啊,而且几乎各个手臂上挎着竹篮,龙马偷眼一瞧,这竹篮里放的尽是些香烛之属,龙马这才意识到这街上最多的怕不是背剑客,而是这些不知何处佛庙道观的香客;街道两边的铺子最多的也不是铁匠铺,而是一家又一家,鳞次栉比的香烛店! 这座城怕是尚道要多过于尚剑,那些负剑的修者定然是附近道观的弟子了,只是不知这么多道门弟子下山所谓何事。 龙马自然不知道这青城山自上古以来便是道家名山,更乃传说中的天师道祖地,近日正逢天师道道统自龙虎山回来祭拜祖师灵像,作为现今青城山主人的龙门派自然要组织弟子迎接。于是龙门派一边迎接着各地云游的龙虎山门人,一边等待正主龙虎山天师嫡系前来。 寻了一家面条铺子,龙马两只前蹄轻轻一抬,将洛不易从背上抖落下去,然后自己在板凳旁站定,姿势熟稔至极,看来已不是一次两次这样做了。 而被抖落的洛不易轻松落坐在板凳上,扛着纸伞背着刀,怀里揣着根木棒,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垂着头一声不吭。 店家见有客到自然赶紧过来招呼,只是谁料刚走到怪异无比的洛不易身边,还没张口便一愣,好像知道洛不易要吃什么似的转身回去给洛不易端出了两碗葱花细面来,直到碗放到桌子上与桌子相碰发出“咚”一声轻响,店家才跟如梦初醒一样挠挠头诧异的看了看洛不易,不明所以地回到了案板前。 也是饿极了,也是牲畜类都胃口极大,刚端上桌的一大碗面还没飘散出半丝香味,龙马张开大口拿舌头一卷便连面条带汤水稀里哗啦卷进了口中,独独留了一个空白干净瓦亮如新的大瓷碗。 “哎呦!哎呦!”店家小跑着自案板前绕了过来,边跑边喊道:“客官!客官使不得,使不得的呀!您也不看着您那驴…您那驴子真漂亮!”刚跑到洛不易跟前,店家想说的话却全部换了个味道,变脸之快简直比刚才龙马吃面的时候还要快上几分。 然而从始至终洛不易都没看店家哪怕一眼,只是伸出筷子晃晃悠悠地在碗里挑起一根面吃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这时街上传来一阵嘈杂声,却原来是天师道的几位年轻天师披着红披风头戴天师冠,脚踩法剑飘然而来。 由不得众人不哗然,这御物飞行是地级高手的拿手本领已是共识,更不要说几个天师看年纪都没超过而立之年,前途远大的紧啊! “好!”人群中却是有天师道自各地赶来的云游弟子喝了声彩,自觉面上春风灿烂。 而龙门派人群却是微微摇了摇头,略微有些气恼。这天师道装什么装,还装到了他们面前,顿时有弟子按奈不住道:“不过小小障眼法罢了,看剑!”说着自背后拔出法剑,在剑身上以中指指节轻轻一扣,“锵”一声轻响,剑音清脆悦耳,然而剑音所过之处那些天师道年轻天师们脚下的法剑轻轻一颤,只见一块大木板出现在众人眼前,木板上是几名脚踩法剑的天师,木板下却是近十来个弟子,穿串一般彼此紧密相连。 “哈哈…” 围观者一阵大笑,原来这便是所谓的年轻地级高手!这就是御剑飞行的潇洒天师! 正当众人大笑之时,又一声大笑自半空传来:“哈哈哈!这是老夫精心准备的变戏法儿,怎么样,精彩不精彩?还有那白毛小儿在哪儿?”随着声音落下一把法剑,法剑表面龙腾虎跃,只是若不仔细看的话定然以为还是把小儿玩耍的破木剑而已。而法剑上站立着一位须发灰白身穿杏黄道袍的虬髯老道。 “无耻老贼,你既然来了老夫岂能不来看你出丑?”话音刚落,又是一把破木剑从天而降,这把木剑上水涌火汹,一样简陋非常。而木剑尚未落下之时一青衫道袍身影破空飞来,祭起木剑踩在上面于半空转了几圈才稳稳落下,而这自称“老夫”的道人一头乌黑长发,只有鬓角一缕是白色,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出头。 “参见老天师!”天师道众人不论大小老少尽皆朝着老道一恭到底。 而与此同时,龙门派众道不论高矮胖瘦俊笨美丑同样做了个稽首,齐声道:“参见掌门!”。 一时间杏黄与青色泾渭分明。 两大道教真人联袂露面不说,还携门人弟子搞了这么大一排场,这可是十多年来未曾有过之事。见状赶紧跪下磕头不已,有的甚至当场点燃了香烛当场跪拜起来。 乖乖,这可都是活神仙,龙虎山先不去说,单说这青城山上的龙门派在十数年前“天变”之时几乎以一派之力抵住了方圆三千里所有妖魔的围攻,誓死保住了青城,老掌门更是因此离世,门人弟子十不存一,经过这十数年的修养才逐渐恢复过来。 两位高人碰面后并没有如何争吵,反倒是一人踩着一把木剑,于众人头顶飘然而过,新奇的是那虬髯老道几乎是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无形间分开一条狭窄通道。良久,龙门派掌门说道:“哼,你上次顿悟收获不小嘛!” “哈哈!小意思,小意思,老夫纵横江湖几十年,杀妖除魔无数,才换来这小小顿悟的机会,嘿嘿,你别说,感觉就是爽!”虬髯老看着龙门派掌门说道。 顿悟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有的因之一跃成为地级高手,有的因之道术大进,有的因之一睡好几天。 在人群簇拥着两位老神仙离开之后,刚刚还喧闹无比的大街重新恢复了平静。这时道旁的面摊处洛不易仍一根一根的吃着面条,丝毫没被刚才的热闹场景吸引半分的目光。只不过这大半天才吃一根,着实令人心急。 而龙马的眼神却平静如一潭深水,很是让人咤异,这驴子跟成精了似的,眼神瞅着怪吓人的。店家连忙往旁边撤开几步,以防被什么东西突然加害的样子。 龙马早就见怪不怪了,不论是洛不易吃面条时的慢条斯理,或是店家的怪异目光,它都是衣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正这也就是只驴子,不然把它当做个耍横无赖的二流子也无不可。 只是突然间两把木剑一左一右插在洛不易桌上,一把龙虎交错,一把水火相容。 同时两道不同声音齐齐喊道:“醒来!”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一章 不懂与不通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道苍苍,人道茫茫,鬼道幽幽。 道之一字存乎天地,用之于人存乎一心。因而修道者或修降龙伏虎,斩妖除魔之卫道法门;或修纵地金光,凭虚御空等逍遥之术;或揽月搬云,点石成金行虚幻之变;或起坛施法,布雨行云好顾念众生;或修神立命,餐风饮露求羽化升仙之法。凡类尽此,大道三千,不可一一赘言。 龙虎山老道法号唤做不懂,为地级巅峰高手,擅长调剂龙虎协和阴阳,一身道法深不可测,木剑一起,求晴祈雨只在瞬间;法令一下,飞禽走兽咸至眼前。 龙门派掌门法号不通,修为亦是地级巅峰,专修上古金丹之术,辅以外丹符箓之法,战力不在其师兄不懂老道之下。 是的,龙虎山老天师不懂老道是龙门派掌门不通道人的同门师兄。这是因何?其实两人均不是土生土长的龙虎山人或者青城山人,算是半个外来户,这源于他们小时候的一场经历,或者说是缘法。 那时两人还不相识,只因同在一座破庙中躲避风雪才凑在了一起。而后没多久庙里来了一负剑的麻衣道人,来时便如骄阳融雪,破庙里的寒意仿佛被一扫而空,两人暖和了起来,然后相视一眼,齐齐往麻衣道人身边挪了挪,越挪越近,贴紧了身子那麻衣道人也毫不着恼。直到麻衣道人休憩足够起身离开,两人忽然间福至心灵,紧跟着麻衣道人而去。 此后那麻衣道士行走江湖期间,身边便带了一大一小两个小道童。 可是有一天,麻衣道士离开了,并嘱咐他们可各自到青城山与龙虎山拜当时的掌门为师。不知所措的两人只好按照吩咐,年纪大一些的去了较远的龙虎山,年纪小一些的则上了较为近一些的青城山。说也奇怪,明明收徒严格至极的两派掌门竟纷纷一眼相中了自己送上门的徒弟,并收为入门弟子。 再后来时过境迁,两人书信往来感叹以为再也见不到麻衣道人了,却又被师父带往中州落神峰观礼,恭贺天将殿殿主继位,在大殿上看见了为天将殿新任殿主递交传承神兵的两位高高在上的老神仙的尊荣之后,两人在各自师傅身边突然喜极而泣,不由自主地走到大殿中“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已成青年之身的二人嚎啕大哭。 这时仪式刚好结束,其中一位令天下亿万万生民敬仰的老神仙走到两人身前,轻抚两人头顶说两人可为他记名弟子,以后可称呼他为师尊。 什么叫福源深厚?这就叫福源深厚!这份殊荣甚至比之曾被道塔塔主大人留在落神宫,亲自为当时的道门天才玉虚洞太玄指点讲解雷法也毫不逊色。 之后天下便传出道门三杰的说法,不懂与不通各自能够继承掌门之位,除了本身实力强悍,威望服众之外,两人在天将殿大殿之上对着道塔塔主大人喊得那一声师尊功不可没。 只是如此说来,不懂与不通两师兄弟既然与玉虚洞太玄,也就是当今五州高手榜第二的高手齐名,他们为何没有上了榜呢? 五州高手榜是以实际战力及近年来的战绩为准,也就是说首先修为不能低了,其次还要有骄人的战绩。比如一个三岁小童偶然间给了濒死的魔主一菜刀,那小童就成了天下第一了?这自然不可能。或者说其实深山里有位高人修为直追落神宫两位塔主,如此高手自然该上榜了吧?可这高人隐居从不显露修为,甚至连制定榜单的天象殿都不知道这人修为如何,这榜单之上如何能有他的名字? 再就是,修为高不见得就是战力高,道法强不见得打斗强,不懂与不通两人的战力或许修为高绝无比,但真打起来不见得能打得过玉虚洞太玄。修为无高低,道法有偏重,如是而已。 其实最主要的是江湖茫茫,修者如过江之鲫,他们道门与佛门自然要让出位置来给其他鲜活的鱼儿们,各自推出一个怀仁及太玄已是极限。 但不管怎么说,这不懂与不通无论是在道门的地位,还是本身修为都是一等一的高,此时出现在洛不易身旁却不知是何用意。 龙马好笑地看着那插在桌子上的两把木剑,以及突兀出现在另外两条凳子上的不懂与不通,还有一激动被吓晕过去的店家,“吁律律”打了个大大的响鼻,意外的是有两根细面不偏不倚地被它从鼻孔里喷到了对坐的两人脸上,不知是龙马没咽下去还是故意的怎么着。 不懂本来打算与不通相伴一起回到青城山上,可从一面摊经过之时发现此处气息有些异常,也不知是何缘由。遂放出神念一查探,陡然间变了脸色,与不通附耳告知后两人携手而来,并出言试探之。但还没有完全确定的时候,不知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到了自己二人脸上。 突如其来的遭遇使得两人同时一愣,将脸上之物摘了下来,惊疑地四处张望了一番除了头驴子外也没看到什么奇特的人物,只好继续观察仍然慢悠悠吃面的洛不易。 “如何,确认是顿悟吗?”龙门派掌门不通道人问道。 不久前刚有过顿悟经历的不懂老道眉毛一皱,说道:“这气息的确没错,可与我的又不太一样。我顿悟之时只觉万物有疏离焉,似他这般一靠近便让人觉得亲近无比,还能将自己的本能表达出来,实在闻所未闻。而且既然你我二人都没能叫醒他,想来应该不是普通的顿悟那么简单。” 而不通道人却道:“你闻所未闻那是见识浅薄,重要的是这少年的顿悟竟然有这么久,那岂不是说要比你厉害多了?你顿悟之时动也不敢动,人家这少年却还能够吃面。” 不懂老道也没法子确认对面的少年究竟是何时开始顿悟的,但还是担心道:“顿悟自然时间越久越好,只不过我当时是一瞬间而已,醒来已觉沧海桑田,这少年如此长时间的顿悟,万一醒来他神魂承受不住该怎么办?” “这…”不通道人一阵愕然,但片刻后还是道:“这少年资质堪称逆天,日后必为我人族柱梁,不可不救,派内还现存三枚跃龙丹,大不了我忍痛给他吃了保他一命便是!” 不懂老道瞪圆了老眼,惊道:“你疯了!你们龙门派自上古时传到现在仅剩那么三枚跃龙丹,而丹方早已丢失,这等保命仙药便是有人被断做两截也能强行救起一条命啊!你如此对一个外人用,只怕门中会颇有微词吧?” “唉…咱们师尊曾教诲我等要为人族大计,不要设门户之见,再大不了我将这少年勉为其难收入门下便是,即便门内再有其他说法,只冲着老夫一个人来便是!”不通道人站起身走到洛不易身旁,背对着不懂老道,双手负后,好一个悲天悯人的高人形象。 不懂老道听到不通道人提到两人共同的师尊顿时敬仰之情油然而生,但是听到后半句后才反应过来,然后眼珠一转,捋了捋虬髯说道:“师兄我那里倒还有枚龙虎丹,这是独属于龙虎山掌门特有的,我完全可以做主让给这个小少年,再说我这么大年纪了连个徒弟都没有,想来这少年看在救命之恩上会愿意做我之徒,好为我养老送终吧!” 不通道人听到不懂老道这般说法,知道他已然发现自己想收那少年为徒的心思,索性挑明了话头说道:“师兄你都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就别跟我抢了,你没收徒我又何曾有过徒弟?这少年如此良材美质,师尊见了说不定都会动心,师弟我年少无知,你就让我这一回如何?” 被不通道人这番说辞险些气笑,不懂老道反驳道:“我也就比你大个七八年而已,你竟说我踏进棺材了?那你岂不是也快要死了?不行,这少年绝不让与你,让与你相当于害了这孩子。谁不知道你不通道人比起道术更喜剑术,故而要求门人弟子人人负剑,还拿着那三脚猫的剑术功夫去蜀山找那剑门之人切磋,怎么,以为蒙着脸就没人认得出你了吗?堂堂地级巅峰高手剑术输给个半步地级很值得骄傲吗?” 见被扯开了遮羞布,不通道人满脸通红,扭头辩解道:“你不也是仰慕当年师尊带我们游历天下之时仗剑芒鞋的风采,才在当年向师尊讨了“百兽”与“乱水”两把木剑的吗?” 到底是痴长了几岁,不懂老道微微一笑,说道:“师尊说这两把木剑本就是道门某位祖师曾用过的,拿与我们正当合适不过。” “你!”不通道人气急,可无奈于说不过对方,拔出桌上的乱水木剑,冷哼道:“老规矩,走!”然后在刚吃完面的洛不易耳边轻轻笑着说了句:“乖徒儿,为师去去就来,等我!” 木剑腾空而起,不通道人一脚踏上去后便朝着青城山侧岭而去。 “走就走,又不是第一次来。”不懂老道扬了扬满是虬髯的下巴,拔起木剑百兽刚要破空而去,突然又想起什么来,俯到呆坐着的洛不易身前说道:“好徒弟,刚才那家伙是你那不成器的师叔,可不是你师父。你师父是我,看见没?这一脸胡子多威猛!在这里等我,看我把你师叔揍得屁股开花!” 木剑一挥,带着他拔地而起,将面摊的草棚撞出个窟窿来。 龙马张了张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店家,抬头望了望头顶的窟窿,走到洛不易身边用嘴叼起他肩膀往背上一甩,洛不易稳稳当当的躺在了龙马的背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吁律律…” 背后的青城山那边传来隆隆巨响,龙马的蹄子迈的更快了几分。 青城山下青城街,四蹄如雨人独行。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二章 剑门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城山多草木,四季青翠如常,因诸峰环峙,状如城郭而得名,平日里诸多游人皆喜欢游山玩水,纵情肆意之间可观一等宗门龙门派之一二,常有其弟子于山涧林中练剑斗法,往往会引得众人于旁观看叫好,好在龙门派下均严守戒律,才没有驱赶这些烦扰至极的游人来。 今日龙门派上下几乎倾巢而出去迎远道而来的龙虎山众,是而山林俱是一片清幽静谧的景象,不时有三五游人往来其间,惊起鸟雀乍翅忽飞。 “往日总有道士在此练剑,一招一式极为精彩。”一书生捡起一根树枝像模像样的往前一戳,正中身前同伴的腰窝,引起好一番胡闹。 “好了,好了,山道湿滑,还是注意些为好。”其中有人阻止道。 这时侧岭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众人被震得左摇右晃,差点儿就摔下山坡去,不由惊叫道:“什…什么动静?这是怎么了?” “快看天上!”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侧岭那面的天空立了两道身影,一黄一青,均脚踏飞剑,潇洒如仙。 “哈哈,白毛小儿,看师兄我这道法术如何,鼓风生虎!”杏黄道袍的虬髯老头儿自然是不懂老道,只见他鼓起腮帮子,将嘴唇用右手食指及拇指捏开撮起,左手向上托在嘴边向着前方吹出了一口气来,一只半虚半实的老虎自小变大,最后变为八丈高低立在两人之间,空洞的虎目如同无底深渊凝视着前方那道渺小的身影,仰天发出一道无声的长啸,朝着前方猛扑了过去。 见风虎扑来,被称作“白毛小儿”但其实只有鬓角一缕白发,身穿青衫道袍的不通道人手拿乱水木剑,指天一语,道:“老虎淋湿了就跑不动了,看我喝云成雨!”剑尖指处,刚好有一朵流云飘过,瞬间真有大雨倾盆,淋在那只风虎身上,那风虎动作果真如同沾了湿泥一般,行动缓慢,连身形也在越变越小。 “哈哈,你以为师兄我的风虎就这般不济?要知道行云祈雨的本事师兄尚在你之上,岂能没有防备?” 话音未落,那风虎果然又起变化,虽然身形越变越小然而同时也越来越凝实,然后自背上生出一双羽翅来。终于,一只添翼风虎展翅飞出那片雨云,在半空兜了一圈后换了个方向再次扑向不通道人。 不通道人眉头一皱,自怀中取出一张黄色符纸往空中一扔,那符纸迎风见长,变成一条黄金绳索迎向风虎。 “不好!师弟你从何处学来的这‘捆仙锁’之术?”不懂老道大吃一惊,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风虎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不通道人一晒,说道:“师兄你善能召龙唤虎,作为你的师弟自然要留一手!此符虽只用的黄符,可照样克制你的龙虎之术,如此你本事被我断了大半,又该如何是好呢?” 符纸在上古之时因作用或因信仰和制造方法不同可分为黄,蓝,粉,绿,红,紫,黑七种,对承载法术的增幅依次增强。当然也有其他门派之按照五行制符,分作白,绿,黑,红,黄五种,只不过这种五行符纸只看所施法术的五行属性来选符纸,没有什么增幅效果罢了。 不懂老道眼神沉了下来,说道:“我龙虎山道法无数,我因百兽剑在手,便主修了如此奇术,想不到师弟你也学了那等仙术,若不是师兄我近来顿悟有所得,只怕还无法在你这里讨得了好去!” 风虎突然自空中消散,而捆仙锁的符纸夜飘回了不通道人手中。 再看不懂老道,周身风缭雾绕,眼睛变成兽瞳,双臂上风气凝聚,隐约一双虎爪模样显现出来。 “道门虽然请神大术有失,但老道我仍是从顿悟中有所斩获,附灵术!”不懂老道大叫一声,虬髯怒张,朝着不通道人扑去,瞬息而至,手屈如爪抓向不通道人。 不通道人惊骇不已,眼看虎爪抓来,没来得及祭起“捆仙锁”,只好将嘴一张,一粒豪光被吐了出来,晃晃悠悠迎向虎爪。 “轰” 半空中一阵波动,激起两人衣袂飘飘,道袍鼓荡。 虎爪与豪光僵持中,两人亦是满头大汗,本来眼看虎爪慢慢推进,两人一对眼,均是苦笑不已,然后双双撤去各自功法。 险些又打出真火来。 “不如我们等那少年醒来再让他决定?”不通道人提议道。 不懂老道捋了捋虬髯,赞同道:“就依师弟所言!” 两人整理了一番衣衫,双双御起法剑朝着青城中飞去,留下一山羡慕的游人。 守城的府军对高来高去的两人似是早就习以为常,见之也并不劝阻。毕竟对方是地级高手,而且还是他们道塔塔主之徒,哪怕只是记名弟子也足够让他们仰望和尊敬了。 只是不消片刻城中传来两人大吼:“徒儿!” 洛不易此时身在何处? 常言道:天下名山僧占多,剩下的名山洞天则被其他势力瓜分,比如青城山与蜀山,青城山是道教名山,一脉祖地,这蜀山亦是不凡,乃天下剑修圣地。 剑修在武道中为顶尖修者,也是武者中所占人数最多的那一类,武道入门极易,而入武道者大多都是以一把铁剑成名,看那乡村里舍三五岁小童也都会拎根树枝比划个“看剑”之类,浪迹江湖,游历天下,谁又能缺少得了一把铁剑伴身? 所谓一箫一剑平生意,才算不负狂名十五载。 其实剑修在道门只能算作旁支末流。道教大多主修内外丹法,其他修习方式或许也各种各样,但几乎没有主修剑法的,在道门看来剑法乃是辅助,道士佩剑的虽然多,但主要用作装饰和施法媒介,哪怕可能修习一些剑法也只为行走江湖防身罢了。 修道者为道,为长生,而剑修之法,并非长生之法。 天地有五仙,天,地,人,神,鬼。在道门,入地级者可称地仙,入天级者可称天仙,而五州大地上剑修之法只能修到地级,陆地剑仙之说便来自于此。 以普通人百年寿命而论,修者入玄级后增寿半百,进阶地级后再增一百,这地仙的寿命极限便在二百五十来岁,哪怕不乏有善养生者寿命长久一些,可也没有超过三百岁的。 故而待剑仙尸解之后一身修为化为飞灰,付之流水,为道门所不取。 尤其当今天下剑修者并无一人能入地级。 可饶是如此,天下练剑者仍如飞蛾扑火,前仆后继,可谓一时悲壮。 蜀山范围内大大小小几十剑修门派,其中有一门派占据蜀山主峰,名曰剑门,为蜀地剑修公推剑道之魁首,倚蜀峰之险,仗蜀道之难,为二等宗门中最顶尖的存在,若不是剑修难入地级,早就一跃成为一等宗门。 剑修入地级难,其实蜀道也不遑多让。 龙马载着洛不易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青城山,又辗转来回不知怎么来到了蜀山脚下,看着那登天似的石阶打了个大大的响鼻,撒开四蹄往山上而去。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矣。 瞧那笔直颠簸的山路,峭壁间一脚来宽的小道,不是山里的常客如采药人,或是这山的主人如剑门中人,想要上这蜀山还真是个难题。不过这似乎都难不倒一头白花花的驴子,龙马踏地极稳,几乎不打滑,再遇上以它之躯难以踏足之地或是小道断了一截,便偷偷往四周瞟上一眼,然后嘴巴一咧,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已到了容易四蹄踩踏之处。而它背上的洛不易虽是稳稳地坐着,但仍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这时要是醒了往脚下一看,怕是能被这高陡的峭壁吓个半死,须知这等峭壁连树木都光溜溜的没有几棵。 可既然蜀山之路如此难走,以龙马的惫懒脾性为何非要带着无甚自我意识的洛不易到蜀山之上,除了它之外估计无人知晓。 如此这般,在龙马一路耍赖和“努力”下,一人一驴终是来到了蜀山之颠,而在台阶的尽头立有一块剑形石碑,高约三丈,上书“剑门”两字,一笔一划,剑气四溢。 “来者何人!”一声娇喝响起。 石碑后闪出一男一女两名身着麻布打衣的剑门弟子怀抱宝剑在石碑前站定,右手并做剑指在左拳上一搭,齐声说道:“剑门守山弟子索方、袁婷见过这位朋友,敢问朋友来自何门何派,来我剑门有何贵干?” 剑门虽是二等宗门,但行事有度,早有一等宗门大气磅礴的架势,一般来说在守山弟子自报家门后,来访之人也会说明自身来历,双方算是各自好看,既不伤和气又赚足了面子,更重要的是能知道对方是来求人办事的还是来找事儿的,报给宗门也好做个防备。 这不,索方与袁婷按照惯例先自报家门后又等着来访者自报家门,原以为也就再简单不过之事。 然而左等右等,一盏茶功夫过去了,两人所行剑门独有剑礼都快有些搭不住了,对方仍是没有半点响应。 看着眼前不远处骑着白毛驴子,抱着根木棒打着把残破红伞的怪人,索方再次问道:“这位朋友来我剑门可是有事相求?” 回应他的却是那头驴子不屑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住想要拔剑的冲动。 “朋友若是碰巧路过现在自可离去,我二人就当没发生过此事如何?”袁婷皱了皱眉,不过到底是女子,比索方要多思量一番,对方看着不像找麻烦的模样,如此放任离去就好,免得生出口角,显得堂堂剑门以势压人。 袁婷这番话终究是有些效果,龙马不再给对方翻白眼了,而是四蹄迈开,竟是打算强行撞过两人,冲入剑门之内! “好胆!” “找死!” 索方与袁婷跳起,拔剑刺向冲来的白毛驴子。 然而龙马猛地四蹄一顿,背上的洛不易被甩了出去直直撞向两个剑门弟子的剑。 索方与袁婷只是为了制止白毛驴子,而并非真的想要伤人,可此时剑招已出,力已用老,两人想再收回却是难上加难。 就在洛不易马上被刺中的时候,洛不易背后的黑刀自行解开刀身封印,而洛不易则伸手握住刀柄,轻轻一刀隔开了两把铁剑,再一个翻身飞起,怀中的木棒被自然甩飞出去,狠狠砸中了龙马的脑门,疼得它“吁律律”一声嘶鸣。 而剑形石碑上洛不易迎风而立,双目紧闭,无雨却打着一把残伞,黑刀斜指向下,封带随风而荡,姿态潇洒,好个耍刀少年郎!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三章 少年细雨小扬刀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剑门由来已久,具体多久也无从考量,反正被充当是山门的剑形石碑已经被稳稳地放在那里将近两千多年了。 这两千多年来剑形石碑象征剑门威严,别说人了,连只鸟都不曾在上面停留过。而今日,却有个胆大无畏的少年一下子立在上头,将之视作了踏脚石。 天色暗沉,有细雨丝丝落下。 顾不得大不敬,索方袁婷对视一眼,踩着石碑蹭蹭而上,两剑齐攻洛不易下盘。 而洛不易黑刀轮挥,荡开两剑,随之一人一脚给踢回了地上。他自己随之翻身而下,刚好落到了龙马背上。 “吁律律” 龙马欢喜的一阵嘶鸣,扬起四蹄从摔在地上的两人之间跑了过去,奔向剑门大殿所在。 少年睡梦间一无所知,却于细雨中仗刀骑驴入剑门。 索方抚胸坐起,见状头皮发麻,深吸了一口气道:“快,报信!” 而被摔得不轻的袁婷忍着痛楚从腿侧取出一枚圆筒,用力一拧,有道飞芒自筒中飞出,悠悠荡荡,原来越快,直飞到了剑门上空后炸做无数剑光。 剑修者,气走肺金,秉承剑之锋锐,故多正直,勇猛,一往无前,但向直中取,不问屈中拿,善能越级而战,修为可低,战力却高。 剑门现任门主名叫余非凡,未及不惑,一身剑道在当世可属前三,然因剑修难入地级的缘故,修为止步于半步地级。其师枯剑老人在十年前凭借半步地级的修为力斩一头中阶魔王于剑下,而后力竭身亡,其尸骨被火化置于后殿祖师堂内。 与往常一般,余非凡照例在大殿中以自身气息温养佩剑,这是剑修们常做之事,也是剑修用剑能做到随心所欲的原因之一。 余非凡佩剑名为“非离”,乃是取千年寒铁合陨铁之精所铸,锋利无匹,吹毛短发,削铁如泥,更因被余非凡日日温养的缘故,剑身灵光闪烁,灵性非凡,乃玄级神兵中的极品,若有机会说不定会蜕变为地级神兵,当然这把剑在余非凡手里比之地级神兵也是丝毫不弱,甚至对余非凡来说这把非离剑给他什么神兵也是不换。 一人佩一剑,一剑伴一生。剑在人亦在,人毁剑消亡。 何为性命相关,这便是了。 余非凡精于剑,更痴于剑,指尖轻拂过剑身感受丝丝清凉,满意之中隐有一分遗憾,若自己修为能突破,真正踏足地级,便可入后山剑阁焚香奏请祖师遗剑,为非离剑引一道神韵助其成就地兵之身,佩剑化作飞剑。 剑阁乃剑门禁地。 相传千年前剑门是有陆地剑仙的,而且据门内典籍记载,剑门祖师于两千年前创立剑门一派,创派之初乃是剑门最昌盛之时,曾一门三剑仙!然而剑仙终有陨落时,历代陨落剑仙之飞剑就被供奉于剑阁之内。剑门弟子,只有踏足剑仙之境才可入剑阁,求历代祖师所留的飞剑为佩剑升华为地兵。 可是自千年前起,剑门不知何故便再无有弟子能进阶为剑仙,不乏有惊才艳艳之辈在欲突破入地级之时突然走火入魔,被天降劫火烧做飞灰。 不入地级终不能打开剑阁,不打开剑阁终不能为非离剑升华蜕变。 突然被置于膝上的非离剑发出欢快剑吟,余非凡满是诧异,非离剑灵性非凡他是知道的,以往每当青城山上的那个老不羞趁着夜色来偷袭他,或者说来找他“切磋”剑术之时,非离剑便会突然示警,音如雷鸣,但如今日这般欢快却从来没有过,莫非预示着什么机缘不成? 但当此时,殿外有剑光坠落,余非凡顾不得细想便拿起非离剑往殿外窜去。 剑门身处蜀山之顶,门内建筑多以山石所筑,举派上下也没几个木楼,其中最大的木楼便是剑门大殿了,剑门不敬天地,以剑为尊,故而在大殿前的修炼场上便有一五丈巨剑直插入一座连地大鼎之中,巨剑乃创派之初收尽蜀地精铁而铸造,历经千年早已锈迹斑斑。 而在巨剑前,三十多个剑门弟子将一人一驴围在中间。 龙马烦躁地直打响鼻,蹄子不耐地踏在修炼场的青石上“哒哒”作响。要不是怕被人看见它早没影儿了,哪里还容得这群家伙拿剑对着自己。而洛不易似乎察觉到周围剑气缭绕,蓄势待发,故而手中黑刀一直没有收回。 “不论何人,速速拿下!”修炼场外一位执剑传功长老下令道。 “诺!”众弟子轰然应答。 旋即有三名弟子上前击剑以试,不料其中两人被龙马各自一蹄给踹倒,另一人手中之剑还未落下便被龙马拿脑袋朝胸口一撞,给顶飞了去。 场外传功长老冷哼一声,说道“未入品级者退后!结阵!” 场内弟子又下去七八人,只剩下不到二十来个黄级修为的弟子。只见他们团团将洛不易包围起来,分做两圈,一内一外,一向左一向右,绕着洛不易打转。 就在龙马看的眼花缭乱之时,洛不易受剑气牵引自它背上跃起,打算跳出包围。可哪里容得他这么轻易逃出,那些内圈的弟子长剑一举,剑尖刺向洛不易下盘,然而洛不易脚尖轻点剑尖,于毫离间借了下力,跳到了圈外。 然而此时早有外圈的弟子摆好了阵势,见洛不易果然跳出瞬间有九个人九把剑分别刺向洛不易的上、中、下三路,打了洛不易一个措手不及,一边拿刀格挡,一边急向后撤。 正当传功长老看的津津有味之时,余非凡自大殿内走来,顶着雨丝,看着修炼场上的一片混乱问道:“究竟发生何事,怎会如此?” 传功长老回头一看,见是门主,说道:“禀门主,今日我于修炼场上指导众多弟子修炼剑法,然而天有小雨,刚遣散了众弟子。突然这少年骑着驴子闯了进来,将修炼场搞得鸡飞狗跳。随后有守山弟子发出剑光预警,心急之下,只有先将其拿下再说。” “哦?拿下是吗?”余非凡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场中虽忙乱至极但目前为止仍未半分疲累迹象,一手持刀,一手举伞,闭着双眼犹如梦游了似的洛不易,对老者说道:“要拿下他可不易,长老难道没发现吗?这少年似乎极擅后发制人,而甚少主动出刀,若我所料不错的话,这少年必定未曾正经学过刀法,全凭对打斗经验老到加之身手敏捷,这才防守多于攻势,能在二十个黄级剑修手下坚持良久。” 剑修中甚少身手不足者,余非凡更乃剑道高手,只是几眼便看出了洛不易的招数虚实来。 传功长老本就是门内负责传授弟子剑招及功法之人,刚才心急于拿下捣乱之人才没有好好观察,现下经过门主提醒仔细观察了几个回合也终于发现了端倪,惊道:“果真如此!而且这少年气息悠长,怕是自身修为不低,如此一来莫说二十个黄级修为的弟子,怕是再来十个在短时间内也难分胜负。” 余非凡点了点头,道:“我们门内弟子还尚无如此资质者,这么小的年纪,修为竟达到了玄级巅峰,如果不是招式太差,几可横扫一代了。” “哦?”传功长老闭目感知,却只觉那少年气息隐晦深沉,他却是难以感知的到。 “错不了,这少年修习功法定然特殊无比,若非我为半步地级,又有非离剑在手,这才从其一招一式间窥得丝丝痕迹,得以推算得出。唤袁飞来试探一番吧!嘱咐他,只准使用招式,不得动用修为。”余非凡说道。 两人彼此交谈,一直都默契的下意识忽略了洛不易不知为何一直是闭着眼的状态,这也算是身为长辈的一种倔强,不想承认别人家的孩子比自己家的要出色的多。 传功长老闻言应了一声,朝不远处招了招手,唤来一方脸汉子。 袁飞乃是门内众位弟子中五位玄级高手之一,基础招式于弟子中最是扎实,唤他来定然可以与那少年好好周旋一番。 “那少年,可是你打伤我妹袁婷?”袁飞跃入场内,将其余弟子换下问道。 洛不易哪儿能回答与他,只是刀尖下摆,脑袋晃晃悠悠,眼睛连睁也未睁。 “岂有此理!”袁飞见洛不易连搭理也不搭理他,气的垫步一进,剑如长鞭削向洛不易举着伞的胳膊。 洛不易身随刀动,横刀挡在手臂之前。岂料袁飞虚晃一招,剑未砍至中途斜向下刺向洛不易大腿,饶是洛不易动作再敏捷也差点儿没反应过来,险险闪避过后黑刀才姗姗来迟迎住了袁飞的剑。 “再来!” 袁飞得势不饶人,手中长剑如暴雨疾风接连或刺、或削、或劈、或斩,绵连不绝,将扎实的剑术基础显露的淋漓尽致。 而洛不易初时还一阵手忙脚乱,没几个来回后竟是逐渐跟上了袁飞的招式,防守的水泄不通。 余非凡看着袁飞与洛不易打斗不已,惊疑道:“险些看走眼,这少年怕是有高手着意调教过,而且那位高手是位惯用长兵器的,光凭身手招式打起来,我与其怕是胜负难料!” 传功长老心里惊愕万分,万万没想到门主对其评价这么高,要知道门主作为剑道魁首无论是剑术招式,还是剑意剑气,都乃登峰造极之境,其人更是凭借一身剑道本领曾打败过地级中阶的高手,比之上一任门主怕是都胜出一筹,以其半步地级的修为可想而知要做到如此地步是多么难得。而他却坦言世上竟还有一人在身手招式上不输于自己?谁?落神峰上的那二位老神仙吗? 这边说着话,场下的袁飞却打出了真火,他万没料到自己手段尽出仍是奈何不得这少年,让他以后如何在门内以招式扎实自诩?心下一阵慌乱,被洛不易一刀逼退,顿时忘了传功长老的嘱咐,当下一发狠,挥剑喝道:“看我剑气!” 两道剑气自其长剑上甩出,袭向洛不易。 “不好!”传功长老大惊失色,这袁飞竟敢罔顾师门之令,用出了剑道修为! 而余非凡的非离剑已然脱鞘而出,穿过雨帘拦向那两道剑气。 然而有两把木剑比之非离剑更快,后发先至挡在了洛不易身前,与剑气相撞,激起石屑飞扬。 “我看哪个敢伤他!” 细雨很快将烟尘压了下去,一青一黄两道身影出现在剑门众人面前,正是不懂与不通!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四章 争徒者有三,剑道神光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蜀山小雨更如翠,剑气冲云凝寒来。 这山顶与山下的节气还是差了一截的,自这蜀山半山腰升起一团团云雾,渐渐升至剑门修炼场来,将剑门众人及洛不易等一行人围在雾中。按理说现在阳春时分,哪怕下着小雨也不该如此,想来到底还是山顶偏寒的缘故。 好在龙虎山善能捕风捉云,而不懂老道更是其中的高手,只见他就那么挥了挥衣袖,便将这周围的云雾驱到别处去。 余非凡双指一招,将脱鞘而出的非离剑收回,看着来人不禁感到头疼无比,这两人中来上一个就已是麻烦至极,还一下子出现了两个。无奈却也只好上前迎道:“余某见过两位道长,不知两位到我剑门有何贵干?” 不通道人的龙门派与剑门算得上是邻居,与这剑门门主余非凡也是相当熟悉,毕竟曾经趁夜来剑门找其切磋剑法好几次,虽然每一次都被轻松撂倒就是了。 但是再熟悉,在其众多门人弟子面前也不好太过于放肆,只得规规矩矩道:“贫道两人今日是为寻我这徒儿,冒昧而来,还请余门主见谅!” 这话倒是不错,不通道人与不懂老道自从在青城面摊上找不见了洛不易,那是急的满城乱转,差点儿将府军给全部逼出来帮他们一同寻找,吓得青城城主连连跪求才让两人放弃了这一想法,没办法,他们二人身份特殊,在道门尤其如此。 于是二人只好命众多门人弟子一起寻找骑驴少年,他们自己则御起木剑自半空寻找,本来也是想上蜀山让余非凡帮忙,谁料竟看见有个方脸大汉竟要以剑气重伤那仍沉迷顿悟中无法醒来的少年,赶忙一人一剑将其保护的严严实实的。 “哦?这位少年竟然是不通道长你的爱徒?”这次余非凡是真的惊讶了,不仅惊讶,还连带着些许的羡慕,这种徒弟给他一百个他都不嫌多。 不通道人挺了挺胸膛,微笑道:“当然…” “当你个大头鬼当,没见过你这种厚颜无耻的家伙,明明是老道的徒弟什么时候竟成了你的了?”不懂老道开口骂道。 岂有此理,抢徒弟的还敢骂人了还?不通道人自是不甘示弱,与其对骂到一起。 看着两人吵得热火朝天,余非凡有了丝丝明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打断二人喧闹声,说道:“哈哈哈…原来这少年并不是二位的徒弟,不管两位来此为何,但是总不该在余某传授弟子剑术之时来打断余某!” 传授弟子剑术? 顿时鸦雀无声,不光是吵架的二人停了下来,就连门人弟子们也是个个望向余非凡,莫非门主说的是真的? 看着众人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余非凡说道:“余某至今仍未收亲传弟子,现如今徒弟自己找上门来,为何不收呢?” 不懂老道与不通道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也是个抢徒弟的。 不懂老道不禁讥笑道:“传授弟子剑术?亏你还是一门之主,难道看不出我徒弟正在顿悟中吗?幸好没被你打断,不然以他如此长时间的顿悟,一旦醒来神魂怕是难以承受,岂不是被你硬生生毁了?” “什么?不懂道长你说他这是在顿悟?怎么可能,他与我门下弟子打斗良久,我等以为他是事出有因才不愿睁眼,如此顿悟简直闻所未闻!”剑门的传功长老对这两位道长亦是有所耳闻,万万不敢对其不敬,只是对少年这种顿悟方式实在难以理解。 这时不通道人说道:“我师兄前不久刚经历一次顿悟,对此应当不至于认错。只是一般来说这顿悟后自身毫无意识,一般都是在原地或坐或立,片刻之间得沧海桑田之变。我等观这少年按理来说也当如此,只是不知为何竟还能凭本能打斗,更不知为何竟会到了此处,实在令我等惊奇不已。” 龙马在众人身后眨了眨眼睛,为何到此?咧了咧嘴,“吁律律”打了个响鼻。 洛不易并不是第一次如此,早在福林楼之时便曾醉梦中挥刀击败天刀门一众,这都靠的是在妖谷中时“千锤百炼”的本能,实在是被“欺负”怕了。 一旁的余非凡自然听得明明白白,顿时更是恨不得马上将这个少年抢进门内。看了看不通与不懂两人,开口道:“既然这个少年并不是二位高徒,那余某掺和一脚也算不得什么吧?” 此言一出,不懂与不通立马将目光投向余非凡,一时之间轻视凝重起来,,三人剑拔弩张。 余非凡手上非离剑出鞘半寸,剑气四溢开来,无匹锋锐气息拔地而起;不懂老道则周身风云气息缭绕,脸上半阴半阳;而不通道人立在那里,看似没什么动静,却似有豪光自他体内隐隐透出。 传功长老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虚汗,出言提醒了一句:“门主,两位道长,这少年本身应该有师承吧?” 闻言,三人气势一顿,接而如春雪消融,顿时没了半点火气。 是啊,少年若是没有师承,那他一身的修为是从何而来的呢?总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想到此处,众人不由地将目光看向洛不易。 而此时天色乍晴,云开雨消,一抹亮光自云间缝隙投射而下刚好落在洛不易身上,而后山突然一声炸响,一道道剑光瞬息便至,朝着洛不易而来。 “这方向…是剑阁?!”余非凡惊疑不定,那处禁地他都还没进去过,或者说千年以降尚还没人进去过,毕竟不是剑修无法入剑阁,剑修不成剑仙也无法入剑阁,那里存放历代剑仙祖师的飞剑,有残剑断剑,也有完好无缺之剑,而且把把都是地兵之剑! 看着那源源不断般的剑光不懂老道有些愣神,问向比他们更吃惊的余非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害了那少年?” 不通道人却摇摇头,羡慕道:“不会,这可是大机缘啊!那些剑光唤做剑道神光,为剑道灵性凝聚,只会帮那少年重塑剑体,从此入陆地剑仙便再没有半分阻碍,只是其从何而来就不得而知了。”他素来爱剑,这一点不论是门人弟子还是青城的官员百姓都知道,可是爱剑是一回事,会剑又是一回事,他虽然是道塔塔主大人记名弟子之一,在修道上可称得上天赋卓绝,但在剑术上真的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与修道天赋相比怕是有云壤之别,现在见洛不易轻松获得通往陆地剑仙境界的资格,不可能不羡慕。 余非凡看着少年,眼里带着异彩说道:“我剑门后山有剑阁,阁内有创派以来的飞剑,虽然近千年来无人进去查看过,但据余某估计,其数量怕是有十数把之多!而这些飞剑今日不知何故竟然化作剑道神光,意欲成就此少年!” 不懂与不通相视一眼,心下各自震撼连连,如他们这般身份自然听闻一些秘辛,知道这剑门曾是能与道门与佛门相提并论的巨擘,现今固然不知何故落魄至此,但其底蕴深厚仍然可见一斑。 这时云层大开,无数光芒落了下来,将位于山顶的剑门照耀的明亮无比。 洛不易身上的剑道神光也消失不见,轻轻向前栽去,一道白色身影将洛不易稳稳接到了背上,不是龙马还有谁?只见它嘴里叼着把纸伞,撒开蹄子就要往剑门入口处跑。 “我就说有些古怪,这少年陷入顿悟,虽然有本能的反应,可万不可能自己跑这么远,果然是这头驴子作怪!” 只见不懂、不通和余非凡三人齐齐挡在龙马之前,刚那番话便是不懂老道所言。 不通道人接着说道:“这头驴子怕不是从妖谷中偷跑出来的吧?可界山怎会让它通过?”三人作为顶尖势力之主自然知道十万大山中隐藏着什么。 不管如何,有这三人看着反正龙马是偷跑不掉了,于是垂头丧气地驮着洛不易到了巨剑前,四肢伏地,趴了下来。 余非凡看了眼动作不似驴子的驴子,对着不懂、不通两师兄弟拱手说道:“此少年事关我剑道兴衰,说不定真的可以突破剑仙之境,打破我等剑修不得入地级的魔障,还请两位道长忍痛割爱,暂时让他留在此处,余某在此替天下剑修拜谢!”说着就要向地上跪下去。 “使不得!”“何苦如此?” 不懂老道与不通道人哪儿能眼睁睁看着余非凡跪到地上,连忙出手将其搀扶起来,两人本来只是爱才心切,又因为是道塔塔主的记名弟子,不敢轻易收徒,现如今碰上这等天资少年才起了收徒的心思,而现在想到洛不易极有可能已经有了师父,且余非凡又是如此相求,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余非凡大喜过望,连忙向二人道:“多谢两位道长大义!请两位道长放心,此子在剑门绝不会受到任何委屈!” 二人摆了摆手,也暂时没了再呆下去的心思,打算取回木剑后先行离去,毕竟青城现在还被他俩闹得乱成一锅粥呢。 “余门主留步,老道这便回了!”不懂老道打了个稽首说道,顺手将木剑祭了起来。 看了眼不懂老道的百兽木剑,余非凡亦是有些艳羡:“两位道长好走,余某御不得飞剑,就不远送了!”天下间几乎没人能拒绝御剑乘风的诱惑,尤其是他们这等剑修。 不通道人踏上木剑,心有不甘的多看了几眼洛不易,突然身形一顿,指着洛不易的方向颤声道:“师兄,你我怕是还得再多叨扰余门主一阵子了,你看!” 不懂老道闻言顺着不通道人的手指看了过去,猛地双目圆睁,虬髯怒张,惊声道:“那是?” 巨剑前,洛不易趴卧在白毛驴背上,手中黑刀尚未收回,而沿着黑刀刀柄处有一根长长封带垂落下来,随着山风轻轻晃荡,封带上朱红云箓与梵文交相辉映,醒目至极。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五章 拜见师兄!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五洲大地虽然大部分的妖魔界裂缝现在还处于被封印的状态,但在别有用心者的遮掩下难免还会有遗漏,好在这种不起眼的裂缝大多逃不出来什么大的妖魔,最多逃出个魔将或者魔帅,数量也不能多,每次只能通过一个妖魔,否则妖魔界裂缝就有被人族察觉的可能。 而在这处裂缝上是一座荒山,妖魔圣主在五州界的行宫就位于这座荒山之上。 “紧纳罗,你去将那使者接来。”圣主嵇长歌将手中折扇合上,坐在靠椅上吩咐道。 紧纳罗恭敬称是,担忧地看了眼圣主之后才惴惴离去。自从妖谷回来后圣主的状态就一天不如一天,如今又要接见什么狗屁使者,真不知道圣主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待紧纳罗出去后,圣主不复刚才的儒雅,整个人无力了一般瘫坐在靠背上,身形如水波般摇晃,险些溃散而去。只是这情形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圣主的状态很快恢复如常。 没多大会儿,紧纳罗领回来一玉衣青年,只是脸色并不太好看。 “禀圣主,使者带到!”然后便站立于圣主身侧一动不动。 那玉衣青年神色倨傲无比,见了妖魔圣主其态度也不见改变丝毫,只是随意拱了拱手道:“你就是妖魔圣主?” 嵇长歌倒也没生气,只是将折扇“啪”地一下打开,说道:“这里没有别人自称妖魔圣主的话,那你说的应该就是指的我了。” 闻言,玉衣青年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嵇长歌,道:“我们原以为妖魔圣主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却不想竟如这般手无缚鸡之力,莫非你当圣主倚仗的是这一副好皮囊不成?” 紧纳罗脸色大变,背后弯刀被推出鞘,只待圣主一声令下便将这不知所谓的天道使者给斩了完事。 “怎么,你家主子派你来只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那倒令人可惜了,紧纳罗,送客吧!”嵇长歌不紧不慢道。 听到送客,那玉衣青年顿时慌了,忙道:“慢着!主人命我告诉你落神宫好似已经发觉我们的动作,主人有好几步暗棋都被其端了,嘱咐你一切都要见机行事。另外,这封印之期限马上要到了,让你早做准备。” 嵇长歌闻言不置可否,轻轻晃了两下扇子说道:“我也有一事相告,近来我出神遨游大道,发现被你家主人打断的剑道似乎蠢蠢欲动,有了复苏的迹象,你们也早些做防备才是,别到时候手忙脚乱。毕竟,那些陆地剑仙最是能斩你们这群所谓的天使!” “什么?”对那些家伙的印象还停留于千年之前,但即使这样,这玉衣青年现今想来也是一阵肉紧,那群家伙最是不讲“道理”,明明地仙修为却敢与他们天使动手,经常动不动就飞剑追杀他们。幸好主人于一千年前将剑道打断才遏制了那群家伙的再次出现,之后过了二三百年,天下便再无剑仙存世。 可是如今那剑道竟然有了复苏的迹象,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此想着便直接转身欲回。 “想走就走吧,今天是第一次与你们天使打交道,给你们留个面子,如果以后还是这副德行的话,你们也就不必来了,我妖魔界就算没有你们帮忙也照样可以成事。”嵇长歌说着抛出一条断臂,扔在那玉衣青年脚下。 玉衣青年一看,顿时冷汗沁沁,原来自己的一条手臂竟不知何时被那妖魔圣主摘了去,而自己堂堂天使,天仙级的高手竟然毫不知情!不禁后怕无比,同时也恨声说道:“多谢圣主手下留情,玉庆感激不尽!”说罢扭头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圣主,你…”紧纳罗无比担忧,却只来得及说出半句。 似乎是知道紧纳罗想说什么,笑着打断了他道:“无碍,此身虽是一丝分神,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掉。”真身被封印在落神宫下,而破封的日期也越来越近了。 嵇长歌双眼看向虚空,也不知在看些什么,而背后的紧纳罗则崇敬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坚定。 顿悟,是佛门的说法,相传佛祖在菩提树下打坐七天七夜,才在最后一刻顿然领悟了佛理真谛。 洛不易顿悟的状态已然持续了多久,余非凡等人自是不知,或许龙马知道,但它应该不会告诉这些人,毕竟这三人将洛不易抱回房中,却单单将它留在巨剑前。 “吁律律…” 龙马打了个响鼻,将两个想要拿萝卜逗弄自己的女弟子吓跑,无奈的望向大殿后的一座木楼,那里是门主的起居之处,洛不易现在就在那里。 这时有一个弟子抱着一截木棒路过,龙马眨了眨眼睛,它看的分明,便是被它故意遗留在剑门外的神木之心,因为洛不易这般状态俱是拜那截木棒所赐,若不是洛不易抱了一路舍不得松手,它早就给扔掉了。 “禀门主,据索方师弟说此物是这位少侠所遗落。” 三人齐齐看向那个小弟子手中之物,余非凡走上前去将其拿在手中,随手挥退了弟子。 “咦?此物似乎颇为不凡,不知是何树种。”余非凡好歹也是半步地级,领悟的那一丝道韵足以让他探得这神木之心的神异。 “哦?余门主,可否让老道我看看?”不懂老道揪着虬髯迈步过来,说的客气,却是直接伸手自余非凡手中拿取。 余非凡当然知道这老道不好招惹,只好将其拱手想让,反正只是一根木棒而已,谁看不是看?嘴上却道:“此物初碰只觉清凉入脾,拿在手中又觉其中蕴含异火,令人匪夷所思。” 不懂老道左打量右打量,不确定道:“似乎有些乙木神火的味道…” “乙木神火?我看看!”不通道人自不懂老道手中夺过神木之灵,仔细观察一番后终于确定,说道:“是了,的确是乙木神火,此火奇烈,却最养灵性,若余门主你的非离剑得此蕴养的话,怕是用不了一年半载便能踏足飞剑之列。” 余非凡不由惊喜不已,但还是谨慎问道:“的确如此?” “嗯,师弟所言不错,此物本是木类,又算火属,凶焰滔滔却生机自溢,而且我所料不差的话此物怕是灵类遗体。”不懂老道一顿,朝门外打了个稽首,道:“道生无量天尊,乙木生火,神灵备焉,阴阳相济,木火相融,大道可期啊!若没有陨落的话怕是这天下又会多出一尊天级高手了。” “…无量天尊…”不通道人亦是与不懂老道一样稽首道,目光中满是惋惜。 余非凡自然也能明白两人之意,如今世上只有两尊天级高手,如果再有一尊的话,人族便能获得更多的喘息之机,那将来妖魔再次大犯天下的时候便能救助更多的黎民百姓。这神木还是等这个少年醒来看能不能求得一块就是了,而且观其大小,似乎刚好适合做成那传说之物,应该会剩下不少木料。 “等师兄醒来看能不能求来一些做成香料,相信对凝神入定有奇效,说不定还能让老道我第二次顿悟!” “师兄所言极是,等师兄醒来便是,观其周身气息渐渐有了变化,相信苏醒之时便在顷刻。” 余非凡有些发懵,怎么这两位道长似乎是称呼这少年为师兄?不由疑惑道:“请恕余某鲁钝,方才似乎听闻二位道长称呼那少年为师兄,不知…”话说半截,却是没敢再往下说,只待两人回答。 不懂与不通两人对视一眼,不通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不懂老道挥手将房门关上,对余非凡凝重道:“法不传六耳,今日破例与你一说,还望余门主答应老道与师弟,千万将此事记在心中,不得再外传,亦不得找其麻烦,否则我道门上下穷尽碧落黄泉亦必追杀之!”说着眼露精光看向余非凡。 二人乃当今道塔塔主记名弟子一事基本只在道门心口相传,其他宗门的高层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并没敢再告诉他人,以免惹来麻烦。而余非凡本是与龙门派的邻居,又与不通道人相熟,惊异其与不懂老道以师兄弟相称,这才被不通道人告知了两人的来历,当然其间未必没有吓唬余非凡,令其与自己好好切磋剑术的意思。 余非凡听不懂老道说的慎重,不由联想到二人的来历,再联想到两人对那少年的称呼,不由无奈一笑:“余某发誓,出得你口,入得我耳,若多嘴则天打雷劈!”不意又涉浑水。 不懂老道这才满意地捋了捋虬髯,道:“我师兄弟二人的来历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曾求教于师尊那云箓之道,曾得其亲手教书,方才在这少年兵器之封带上又见了与师尊如出一辙的云箓。先不说这天下懂得云箓之术的不出三指之数,就算还有,怕也是写不出如师尊这般出神入化,婉若游龙之迹。再加上云箓之旁还有佛塔塔主亲书之梵文,怕是任谁也再做不得假!” “本来我就奇怪,从其顿悟来看此少年天资之高怕是不输那青州州主,怎么可能没有师门?虽然修为不及那州主十岁之龄踏入地级,但追上她也是早晚的事,这天下间又有谁能做其师父?却原来…”不通道人说到此处便不再开口,但脸上的笑意却从未消失过。 余非凡此时心情难以言表,今日本来剑阁被毁算得上是剑门最大损失,尤其历代剑仙祖师遗留的飞剑纷纷化作剑道神光融入这少年体内,他自然要想方设法将其留下,不然如何对得起剑门列祖列宗?更不要说这少年说不定便是剑道重现之机,陆地剑仙便会在此少年身上重现! 可谁想这少年极有可能是那当世仅有的两位老神仙之亲徒,自己的一番心机怕是派不上用场了,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咬牙忍道:“余某晓得轻重,两位道长放心便是!” 二人对视一眼,刚要开口安慰余非凡却听背后传来簌簌细响,不由得转过身去。 只见少年扶床而坐,手腕轻轻一抖,封带直接将黑刀封印,而后看向面前之人,虽睡眼惺忪,但尤为清澈明亮。 这时床前一黄一青两道人“扑通”一声齐齐跪在地上,眼神透着喜悦,激动道: “拜见师兄!”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六章 剑匣?刀匣?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江雪拜见佛塔塔主!” 落神宫封印处,一白衣少女跪在地上,青丝如瀑,肌若冰雪,唇若朱红,穷尽天下怕是再难找到一个如这般美丽的女子了。 “阿弥陀佛,老衲见过施主。这枚龟甲本想留给不易,但老衲竟给忘了,如此给你便是。”老和尚仍是一身旧僧袍,只不过身上比往常多披了件金纹袈裟,将一金灿灿龟甲递给江雪后身形缓缓升起,半悬在空中的阵眼处,一阵金光闪烁后,广场法阵上的黑袍们顿时起来了一半,默默朝老和尚行了个礼后离开了法阵,往佛塔方向走去。 “谢佛塔塔主!” 江雪自地上起来后便恭敬立于道塔塔主身旁,美目低垂,亭亭玉立如清水白莲。 这时道塔塔主,也就是洛不易二师父开口问道:“去过济州了?见到云昙那老妖婆没?” 老和尚闭着眼睛,手中念珠转个不停,闻言说道:“鱼龙潜跃不知何时才能化作真龙,我也只是隐约推算其机缘在南海,但究竟为何,却一直推算不得。” 道塔塔主轻捏了把脸,喟然道:“唉,谁让枯鱼那老瞎子不知跑哪儿去了,本就是留一后手,希望来得及罢!”又道:“早些时日天将殿曾问何时可以迎回他们少殿主,那个我说等你回来再议。现下你已归位,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了?” 老和尚闻言睁了睁眼睛,旋即又闭上,说道:“既如此,可命他们前去青州州府,不易届时应该会在那里。” “应该?到底准不准啊?话说回来,小不易被你派去何处了?”他不是不会掐算,只是这等费心思之事一向不是他所愿,还不如直接问过老和尚来。 “妖主的灵兽蛋需要乙木神火催化。” 老和尚言简意赅,却让道塔塔主险些跳起来:“乙木神火?是不是那棵有神木之心的万年梧桐神木?” 一时无语,老和尚没说话,道塔塔主却知他没否认既是承认,又因涉及洛不易,忍不住有些担忧道:“乙木神火可蕴养灵性不假,催化灵兽蛋也无妨。可我怕的是小不易会得到那神木之心,要知道那神木之心极易让人入定顿悟,万一小不易从顿悟中看到了些什么岂不是害了他?他那强大无比的神魂万一因此觉醒,小小躯壳岂能承受得住?” “阿弥陀佛…他已不是小孩子了,上次妖谷之行他受益良多,成长不少,变化巨大。而且,我相信他。” 老和尚言语平淡却让道塔塔主安心许多,稳稳当当坐好后嘀咕了句:“三戒啊,这可是你说的…” 眼不可见地微微点了点头,老和尚轻声道:“知道了老二,不,师兄…” 一旁的江雪有些迷惑,怎么一会儿老二一会儿师兄的?当然她虽好奇,对此却是不敢问的,只是垂首把玩着手里的小龟甲发呆,两位大人口中的不易究竟是何人?为何能得其如此看重? “差点儿忘了,云昙那老妖婆说啥没?”道塔塔主问道。 “她说已找到一位。” 道塔塔主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傻乐了半天,又问道:“没说别的了?” “说了,她说让你记得提前给自己准备副棺材,到时定来吊唁。” 笑脸立马变了,撇了撇嘴道:“哼,我要不是找不到那女人躲哪儿了,哪里还用得着准备棺材?早把那只鸡给扒光了毛烤来吃了!” “…阿弥陀佛…” “哎…无量那个天尊呐…” …… 一剑门弟子托着个长条匣子进了剑门大殿,殿内他们门主正与三人谈笑风生,各自桌前放了一壶清酒,一碟春笋。 “禀门主,工房的匠人已按照上古图谱将剑匣打造完成,请门主过目!”说着将手中剑匣双手奉上。 余非凡接过剑匣细细打量之,只见匣面天然木色纹理如凤舞龙翔氤氲成趣,背面镶嵌环扣系着条背带,匣口望之如凝深渊,最妙的是本来以洛不易的神木是不足以打造普通剑匣的,幸好剑门祖师笔记中记载了一个仅手掌宽窄,唤做“不平”的剑匣,被巧匠成功打造而成。 “果然好剑匣!” 闻言,不懂老道与不通道人从自己桌前站起身朝余非凡,朝剑匣走去。 在场唯有洛不易一口一片春笋吃着,表情里满是感叹。他自因为得了神木之心而陷入顿悟中至今已不知多久,五六天不敢说,起码三四天应该是有的,好在他竟然没有怎么感觉到饿也是奇了。 而且没想到醒来后竟然有两位道长口称师兄下跪拜见自己,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但喊就喊吧,也不告诉自己来龙去脉,硬是说什么时机未到,只等师尊亲自告知究竟。这有什么好等的,能认出两位师父的亲笔封印,再者凭两人的道士打扮便知道大半是二师父之徒了!于是他索性安安心心的等着,反正做一个师兄也不需要多难。 在道门,记名弟子见了亲传弟子必须行礼尊称师兄,这是尊重道统,哪怕记名弟子与亲传弟子所学相当,哪怕记名弟子修为要大大超过亲传弟子,规矩便是规矩,不容更改。 “师兄啊,你看看这剑匣满意不?”不懂老道腼着脸将剑匣递给洛不易,希冀地看着他。 “我用的是又不是剑,是刀,要剑匣作甚?”洛不易挑了挑眉毛,但还是接过剑匣以手拂摸,不得不说工匠技艺精巧,神木本就属于神材,被制成剑匣后更是隐约觉得匣内丝丝灵韵在凝聚,显然对神兵极有好处。 这剑匣是上古时剑修们用来存剑养剑之所。按理说地级神兵便可收入体内,或灵台或丹田之处,或体内其他窍穴,剑仙之剑起码也是地级神兵,然而因剑仙诚于剑,痴于剑,不屑更不愿将剑收入体内,剑匣便由此而生。 然不通道人却说道:“这匣子放入剑器自然叫做剑匣,但师兄你将刀放入其中,那岂不是可以改叫做刀匣了?” 余非凡在一旁插不上话急得背着手走来走去,听完不通道人的话不由心头气恼无比,这名唤洛不易的少年如此剑仙之材却不练剑,着实浪费,他特意找人将神木做成剑匣,好吸引洛不易学剑。谁知这两个道士不但不劝其练剑,还给那剑匣改名做刀匣,实在是暴殄天物。 可洛不易显然对不通道人的提议更感兴趣,闻言眼前一亮,从背后取下黑刀解开封印,便将其自匣口放入,合上匣口后背在身后试了试,感觉倒是蛮舒服。 洛不易少年心性一上来,左转转身子,右看看背后,嬉笑说道:“如此我也像是一代剑仙人物了!” 话音未落,背后剑匣震颤不已,匣中龙鸣不断,雷吼不休。 “不好!匣中神兵过于霸道,剑匣承受不住,快快放其出来!”余非凡到底对剑匣了解颇多,看情况不对,赶忙提醒洛不易,同时也面露古怪,从未听闻有哪个剑仙的飞剑会在匣内待不下去的,哪怕是一截树枝放在其内也不该如此,何况是把刀呢? 其实不用余非凡提醒,洛不易也已猜到是黑刀在折腾。这黑刀的前身还是“铁棒”之时便是霸道无比,哪怕自己是其主人,更与其朝夕相伴,仍必须以两位师父亲手绘写的封带封印之,因而哪怕黑刀出世,甚至灵性非凡,他也一直以封带封印着,不怕其伤己,更怕其伤人。而现在将黑刀独独放入匣中,没了约束自然恢复了霸道本色,可将之封印再放入其中岂不是浪费了神木剑匣蕴养灵性的能力? 将剑匣放在地上,打开匣口,只见一道雷火于匣内暴起,发出“轰”的一声,黑刀自剑匣飞出,绕着大殿转了几圈才安然飞回洛不易身前,悬在半空滴溜溜转着。洛不易无奈叹了口气,只好再次将其封印起来,放回背后。 另外三人啧啧称奇,如此灵性的神兵太少见了,只是不知其是何品级。 眼见得洛不易对着剑匣发呆,余非凡拿胳膊肘碰了碰不通道人,给他瞟了个眼神。 不通道人心领神会,低头讪笑道:“师兄,对着匣子可还满意?” 有什么好满意不满意的,反正都是用不上。不由想起了神木之心的前身,那位叫做木桐的神木之灵,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开口道:“满意,满意极了。” “那剩余的那些边角料,不知师兄你可还有用处?”不通道人小心翼翼问道。 边角料?洛不易愣了一下,旋即想到神木之心的作用,不禁莞尔,罢了罢了,也许这便是神木之心的归处吧。 “拿去,拿去便是!”洛不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冲三人拱了拱手道:“叨扰许久,洛不易在此赔罪,与诸位前辈相识本是乐事,奈何尚有要事在身,只好辞行而去,万望诸位前辈见谅!” “师兄!” “何不多呆几日?” “洛少侠!” 三人大惊纷纷出言挽留,然见洛不易去意已决,也只好作罢。 “师兄,这是师弟闲来无事写的一张符箓,待有不测,抛出并以灵力催动即可,以师兄目前的修为,地级以下皆可缚之。”不通道人自怀中取出写有“捆仙锁”之术的符纸交到洛不易手中。 不懂老道不甘示弱,自腰间取出一枚丹药,说道:“此乃我龙虎山炼制的小龙虎丹,虽然比不过龙虎丹那般善能保命,然亦有洗筋筏髓之效,对于所受内伤用处颇大,师兄还请贴身带好。” 洛不易自是知道两个便宜师弟给的都是好东西,这也是其一番心意,闻言郑重点了点头,放入怀中。 这时余非凡手拿一本厚册子走到近处,将其一把塞给洛不易道:“大道三千,莫不殊途同归。洛少侠现今成就剑仙之体,修习剑道当能一日千里,若置之不理岂不浪费?这本手册乃历代祖师之笔记,余某捡精择要将其誊抄整理成册,望少侠珍之重之,余某在此拜谢!”说着就要弯膝而跪。 “余门主,使不得!不易答应你就是!”洛不易急忙搀起余非凡。 不通道人是真把自己当成洛不易亲师弟了,怕洛不易心中为难,于是劝道:“师兄你虽然醉心刀术,然据余门主所说师兄你似乎并无甚刀法招式,何不以剑入道,再以剑道进刀道,此为触类旁通之理!” 这番话算是说进了洛不易的心里,顿时芥蒂少了许多,对三人郑重拱手道:“晚辈尽力!”说完将剑匣自地上提起背在身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 “龙马!” “吁律律…” 一只嘴里嚼着半根萝卜的白毛驴子自巨剑前嘶鸣一声站了起来,将满嘴的萝卜喷出口外,叼起地上的纸伞朝洛不易奔来。 “师兄保重!” “洛少侠保重!” 洛不易背对着三人摆了摆手,接过龙马口中的纸伞,跃到了龙马的背上,喊道:“下蜀山咯!” 龙马“吁律律”叫着,扬起四蹄便往循着来路往山下而去,那陡峭的台阶对其来说竟如履平地一般。 而剑门大殿前,三派掌门,三位顶尖高手面含不舍,依依惜别,望着洛不易的背影久久不愿回神。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七章 于绝处又逢生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轻车熟路马蹄疾,绵草留风情依依。只恨春来花先好,陌上佳人云不归。 雁荡山山脉绵延数百里,山势浩荡独特,山石较多而树木较少,山中多山贼凶兽,虽有两州府军把守重要据点,但还是少不了有山间小贼循着时机,抢了就跑进山里,府军完全没办法进去那山脉中搜剿,着实令人头疼至极。因此除非迫不得已,就连货商也会尽量避开此处,宁愿绕些远路。 然而此处乃是自济州往返青州之要道,有时哪怕再不愿意,形势所迫,该过还得过。 “妺喜姑娘,咱们是不是该继续上路了?” 问话人是一青年男子,胡子拉碴,怀抱铁剑,颇有番浪子模样,若是被一些少妇小娘瞧见,少不得要接连好几天茶不思饭不想。 “陈见大哥说的是极,但此一路上唯有这处有些花花草草,妺喜想要多停留片刻,以付春思。”然后便不再多言,竖起手中竹箫倚在樱唇边,只见朱唇忽起,只闻箫声呜然。 陈见闻言只好听任之,毕竟眼前这个天姿国色的少女是自己的雇主,抛开别的不说,这位五州美女榜排行第四的绝美少女乃是自己生平仅见的美人,以往与自己有过露水姻缘的那些小娘子实在难以及其万一。这次自己凭借玄级初阶的实力打败一干追随者与雇佣的高手,就是希望在护送其回青州州府城的这一段路上能够将之拿下,故而才会明知此处不甚太平但仍然对其千依百顺。 妺喜离开花满楼已有两年多,虽然那是一处妓馆,但身为清倌人的她从小便被老鸨百般呵护,幕后老板也对她甚为宽容,从不强人所难,因此那花满楼于她算得上是半个家的存在,哪怕她真正的家早于“天变”被毁之一空。 她这次去济州是受云昙宗老祖宗云昙婆婆的邀请观礼新任宗主继位大典,据云昙婆婆自己说十分喜欢她的才艺过人,尤其是奏箫之技甚为精纯,更因此送了她一根南海紫竹所制的长箫,本来还说要宗门中高手护送她回去的,但被她给婉拒了。只因她直觉那云昙婆婆对自己似乎好的过分,她思之再三也想不明白堂堂一等宗门对自己区区一清倌人有何好图谋的,又不想心有芥蒂,只好自己另行雇佣修者高手一路护行了。 “妺喜姑娘,有人过来了,还请回车厢内回避!” 不得不说陈见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在护卫妺喜这件事上还是相当尽职尽责,因而妺喜收起长箫在丫鬟的搀扶下独自进了车厢,只在车窗处悄悄掀起半条缝来偷偷露着头观察着。 只见山路上走来一头白毛驴子,远远观之倒也有几分骏采。而驴背上半躺着一个读书少年,许是因为山上少有林木,故而骄阳大作,少年手中举着一把残破的红色纸伞,半露半遮的终究挡下了些许阴凉。 陈见见其走近,令随从奴仆将路让开,然后问道:“你是何处少年,往何处去?” 洛不易闻言将册子从脸上拿开,看了眼陈见及旁边的马车,和马车附近的丫鬟仆人,知道他们这里多半是有女眷,不甚方便,于是拱了拱手,道:“路过路过,在下不作停留便是!” 若是平常时刻,可能陈见也就放其过去了,但此番见洛不易行了个行走江湖通用的拱手礼,知道这少年定是同道中人,于是喜上心来,他正愁没办法在妺喜跟前露脸,这少年就赶了上来,刚好能让自己展示超高修为,好赢得佳人芳心。 “在下济州海天帮帮主亲传弟子陈见,向少侠请教高招,看剑!”说完拔剑刺向驴背上的洛不易。 陈见真的是求胜心切,也不管洛不易此时躺在驴背上方不方便,如此而言,他此番动作算得上是偷袭了。 陈见的剑很快,毕竟是玄级初阶的高手,哪怕并不如剑门剑修那般剑艺精湛,照样能登得上大雅之堂。只是尚未等他将剑送到洛不易胸口,然后再摆出一副高人风范放过洛不易,只觉眼前猛地飞来一物,砸到了他的头上,将他砸的倒飞出去,“哎呦”一声跌在地上,连铁剑也摔掉在了地上,一手捂头,一手捂屁股,叫苦不迭。 洛不易重新撑开被弹回的残伞,无奈的耸了耸肩再次半躺到龙马背上,由着龙马自己往前走,他则抱着那本剑意精要看的入神。 现在的怪人真多。 龙马“吁律律”打了个响鼻,尾巴一甩一甩甩飞了个黑黄色的团团刚好砸在躺地上还未来得及起身的陈见脸上。 “呕…这是什么东西?” 驴蹄声“哒哒”响的又急又快,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此时车厢内传出银铃般的笑声,一闪而逝。 而陈见呆坐当地满脸狠色,与黑黄痕迹。 “咱们继续赶路吧!”妺喜在车厢内说道。 常言说得好,山间赶路需看日头,这日头一但落下,哪怕是时辰未到,这山里也会黑了下来,届时山高林密,四处幽黑一片,大型兽类便会伺机而动,外出捕食。要不怎么说上山请赶早,赶早有收成;下山莫贪黑,贪黑必遇鬼。 会不会遇鬼不知道,反正不会安安稳稳便是了。 陈见护卫着车队行走在山道上也是颇为紧张,万一窜出个凶兽来就不好了,如果来两个,那自己也不敢大意,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比他实力高的凶兽来袭击,万事小心。 “陈大侠,这里石头上写有字迹!”队首有仆从探路喊道。 陈见闻言从马车侧面纵马上前,就着隐约的天色一看,果真在一处平坦的坡地上堆了几块大石头,其中一块石头上用白色石子写了两行字,不由念道:“此处安全,可休;前方危险,必死!” “发生何事?”妺喜从车上下来走到石头边上,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问道:“这是否是人提醒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了?如此我们今晚不如就在这里露营如何?”她虽然娇贵,但既然有过长途跋涉到济州的经历,对露营自然也不算陌生。 陈见沉吟一番,说道:“尚无法确认到底是谁留字示警,万一是雁荡山山贼故意留在此处,等候咱们上钩,咱们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圈套?” 妺喜点点头,也不得不承认陈见所言并无差错,一时间不好决措。突然又灵光一闪,说:“会不会是之前那个骑驴的少年所留?” 之前那个骑驴少年?陈见揉了揉脸,哪怕已用过水囊冲洗好几遍,还是隐约觉得有些恶臭,不由有些恼怒道:“绝无可能,那少年如何知晓前方会有危险?咱们趁天色尚未全黑,抓紧赶路就是,距离下一个府军节点已不足五十里,况且我曾于白天走过这条山路,也没遇见什么危险。” 妺喜深深的看了陈见一眼,施了个万福道:“如此,妺喜全赖陈见大哥做主了,请千万护得车队周全!” 陈见闻言脸色好了许多,说道:“妺喜姑娘放心,我这就到队首领路便是!”说完策马而前。 妺喜看着陈见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回到了车厢内。 于是车队再次前进,于晚色中缓缓而行。 复行四五里,陈见又招手让车队停了下来,不单单是夜已黑的厉害,天上连一丝星光都欠奉,更是因为他座下的马不再迈步,而在马蹄之前隐约间又看见一块大石头横在路中间。 “点燃火把!”陈见下令道。 自有仆从点燃火把站在队里,每隔一段距离就立有一人。 陈见就着火光也看清了石头的全貌,瞥了一眼之后便不再当回事,嘀咕了句:“故弄玄虚!”然后大声道:“路中间有巨石,绕开即可!”至于巨石上的字,这次他连告诉妺喜的想法都没有。 然而妺喜的马车经过巨石的时候,车窗上窗帘被拉开一道缝隙,妺喜从缝隙中清晰看到巨石上的字迹:慎言,慎火,可保一命。 暗暗叹了口气,对马车旁举着火把的仆人小声吩咐道:“将马车前后火把熄灭了吧,我想小憩会儿,你们若嫌黑可与前后走在一起。” 仆从虽然搞不清楚妺喜想做什么,不过到底还是听话去办了,毕竟妺喜是他们的雇主,没道理不听她的话。 如此车队继续前行,越走队伍越是安静,可能是因为晚上的关系,连小声说话的女眷的马车都没了声音。陈见倒是越走越轻松,又大约二三里后,不禁大笑出声,说道:“哈哈哈…我还道是什么灵机妙算,原来也不过是小儿之口,黄不可信!哪里有什么生命之危?” 突然一阵山风吹来,仆从手中的火把被吹得一暗,人影马影乱晃闪动。待一切恢复平静,陈见突觉四周暗了许多,心里不由紧紧一抽,猛地抢过仆从手中火把往队尾奔去。 “人呢,其他人上哪儿去了?是不是偷偷停下休息了?来人,来人,去给我找回来他们!”陈见骑马惊慌失措,来回转悠,却哪儿还有什么人,整个车队自妺喜的马车之后到队尾之间空空荡荡。 又是一阵山风吹过,除了陈见手中的火把,四周变得漆黑一片。待陈见调转马头再看,四周只剩他自己,以及妺喜的马车。 “妺喜姑娘,妺喜姑娘你还在吗?妺喜姑娘?”陈见的声音越见颤抖,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山风呼啸,将火把吹得晃动不已。 陈见终究还是个玄级高手,咬咬牙下了马,将铁剑抽出,一手握剑,一手举着火把,绕着马车找寻着,突然一只巨手从天而降,一把抓住陈见握着剑的胳膊,将其提了起来。 “啊!”陈见被一股巨力差点儿将胳膊扯断,慌忙间拿火把顺着感觉捅了过去。 “吼!”只见火光下一只人形巨魔站在马车顶部,手脚长满兽毛,浑身上下唯有脑袋是人脑袋,却大如车轮,口中兽齿嶙峋。 “妖…妖魔!”陈见眼露惊慌,未战先怯,关键看其妖魔化程度,他自认不是其对手,慌乱中拔腿就跑。 可那妖魔怎能任他逃走,身形来去如风便将他一把抓回了马车旁,铁剑与火把丢在了一旁的地上。 陈见挣扎着扶着马车站起来,将马车车帘掀开,对妖魔说道:“这,这里有个女子,比,比我好吃,随你吃,随你玩,放过我!” 妖魔却不管不顾,一把将已经下破了胆的陈见的胳膊给扯掉,丢进嘴里咀嚼着。而陈见则趁机一脚踢在妖魔头上,顺势倒飞而去,强忍着伤势向来时的路跑去,相信有妺喜在,妖魔一时之间追不上自己,而此期间,便是自己逃生的关键时期。 马车内,妺喜背靠车厢,既恐且怒,却不敢说一句话,愤恨地瞪向妖魔。 妖魔自大嘴里吐出根手骨,将头转向车厢里逃无可逃的妺喜,缓缓伸出了巨手。 妺喜闭目静待,一时间无悲无喜,这世间或许便是无趣至极,到死了却不知这一生有什么好欢喜的。只是不知怎的,脑中闪过日间那个有趣的少年,哦,还有那头驴子,嘴角又不由地撩了起来。 “噗通”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 “喂,你都要被妖魔吃掉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这声音似曾耳闻,妺喜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恐怖的妖魔,而是一张带着笑意的俊逸面孔,手中的刀在火把的残光下仍显得黑沉沉,刀柄处有封带随着山风吹拂而飘飘不已。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八章 有人想让人以身相许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若于绝境处看天,云也惨淡,风也凄苦;若于逢生时见夜,月亦清朗,星亦灿烂。 这晚无星无月,却有一少年提刀破开夜色,为其慷然赴死而来。 哪怕刚才也并无甚悲喜,此时反而一笑,腮边尽是胭脂泪。 洛不易挠了挠头也不懂这个女子怎么又哭又笑的,只好说道:“先别笑了,快走吧,还有一头大家伙估计马上就要来了。” 他本就走在妺喜一行车队前头,待走到这处附近时发现有一大一小两头妖魔在林间左右休憩,想了想,终究还是回头在来路的石块上留下示警,但又担心有人会冒险前行,因此走了一段后再次留下警告,希望不会有人冒险引起那对怪物的注意,然后悄然离去。可是走过这段后又感觉有些别扭,叹了口气折返回来,刚好看见那被龙马甩了一脸屎的家伙断臂逃生,那头大的妖魔则无声跟在他身后,而小的这头则伸手往车厢内抓去,于是自背后一刀削掉了那妖魔巨大的脑袋。 说来要感谢那个被甩了一脸屎的家伙,因为这一大一小两头妖魔,妖魔化程度极大,洛不易若想自这两头妖魔嘴下救人无疑困难重重。幸好被引走了一个,才给了他可趁之机, 妺喜抱着紫竹箫扶着车厢慢慢起身下了马车,绕过躺倒在一旁断做两截的妖魔,这才对洛不易盈盈一拜,道:“妺喜谢过少侠,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方才在车厢内光线极暗,现在下了马车,火把的光打在妺喜脸上,脸上的泪痕也遮不住的绝色面孔出现在洛不易眼前,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饶是见惯了华凝、青华与花韵姐姐的洛不易都不由一个晃神。 “呃,快走吧,另外一头大的不好对付,咱们赶到前方的府军据点就好!”顾不上回答妺喜的问话,领着其往不远处的龙马身边走去。 龙马见洛不易领来个女子,无奈打了个响鼻,竟主动俯下身子让妺喜上了驴背。 这时山风突起,洛不易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说:“不好,那只大的马上回来了!妺喜姑娘请抱紧龙马的脖颈!龙马你载着这位妺喜姑娘到前方府军据点,快快快!”洛不易脸色满是凝重,只来得及嘱咐一番后一刀背拍在龙马屁股上。 龙马屁股吃痛,嘶鸣一声便往洛不易所指的方向跑去。而驴背上的妺喜被猛地一带,不由自主抓住了龙马的短鬃毛,一边俯在驴背上,一边回头望向重新回头跑回去的洛不易。 本来屁股被拍就挺疼的了,再加上被背上的女子猛拽鬃毛,龙马激恼之下四蹄更是颠的飞快。 四周漆黑,除了蹄声不闻半点声响,静的骇人。然而妺喜心绪却是平实的很,不同于之前自己在马车车厢中的时候听到车厢外有异响的时候的不知所措与担惊受怕,自打洛不易出现的那一刻她便已然释怀了,哪怕此时被妖魔所害也没有遗憾了。 妺喜心中一片光风霁月。 如果说这五州大地上有什么能让人无条件相信的,那必然是府军了,那清一色的火色盔甲哪怕在夜里都如火般耀眼。 如此跑了大概有一刻钟,妺喜看到了前方灯火通明的府军据点,不禁大喊:“我乃青州州府人士,与同伴在前方遭遇巨型妖魔,请各位将军驰援!” 此处据点乃一木寨,早有军士望见妺喜奔来,听见其喊声连忙进内禀报。 不多大会儿,“吱嘎”一声,据点大门敞开。 两名骑马中年玄将率数十名军士自据点内而出,向身在龙马背上的妺喜问道:“可是头颅巨硕,四肢毛长爪利,身形庞大之辈?” 妺喜连忙点头,发间青丝由于颠簸垂落一缕,此时看来却独具风情。 马背上两府军玄将对视一眼,道:“却是巨魔人无疑,想不到竟从雁荡山腹地跑到此地,难怪这几日晚间少有货商经过,想必大多遭了毒手。” 另一玄将对身后众军士道:“与我等所猜测不差,左右取来猎魔网,带上火把,这次必将其剿灭!” 身后众军士轰然应诺。 片刻之后,妺喜跟在府军之后悄然跟了上去,而领头的玄将看过其一眼之后也不知与同伴说了些什么,便没劝她回去。 一路急行军,盏茶功夫之后已经能听到吼声与打斗声,再没过多久就听见“蹭蹭”脚步声,洛不易自转弯处脚尖着地飞速掠来,黑刀提在手中,脸上带着古怪意味。 “小心!”洛不易只来得及喊上一句,一道巨大身影比他更快跳来,“轰”地一声砸在洛不易与府军之间。 只见此巨大身影高约两丈,双手双足巨大无比,毛发茂盛,双腿之间鲜血淋漓,头颅怕是有马车般大小,冲着洛不易嘶吼不已。 “嘿嘿…”洛不易竟有些不好意思,嘀咕道:“又不是故意砍你那里的,再说你别处皮毛厚实的很,谁知道那里竟不堪一击!” 那巨魔人似乎听得懂洛不易说话,一听此话便双手捶胸一把抓向洛不易。 洛不易后跃避开这一抓,一时间颇为苦恼,这巨魔人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自己附加刀芒的一击也仅仅能在其身上留下一道浅浅血痕,但没有人掠阵他也不敢轻易欺身,最重的一次是趁其不备以刀气砍断其第五肢,也因此被其追杀良久。 要是能制住那妖魔片刻就好了! “那位少侠请稍待,看我等出手制服那巨魔人!撒网!”有一玄将大声道。 洛不易终于停下身手闪向一边,那巨魔人刚要冲着府军发怒之时,只见有数条巨大绳索自一旁缠向巨魔人四肢,不待其发力挣扎,就有一遮天巨网兜向其头顶,然后各有军士齐齐发力,竟将那妖魔拉倒,网子越收越紧,一时间巨魔人竟挣脱不得,只是满地打滚,荡起阵阵灰尘。 “破其一点,刺!”数十名军士列作两纵队,气势凝聚竟如玄级高手,关键竟然有煞气集结在他们头顶,刹那形成一把微弱的长枪虚影,随着众军士们挺刺的动作飞向了巨魔人。 “吼!”避无可避的巨魔人身上被扎出一个大洞来,顿时安生了好多,生怕因动作过大再次撕裂伤口。 军士们则被两名玄将挥退好远,因为一击过后这些府军萎靡不振,刚才竟是以秘法将全部修为用以凝聚煞气之枪,难怪可以重伤巨魔人。 洛不易原以为自己改良了天刀已是难得,不想府军竟是还有这等类似天刀门的那种合击之术,但是综合比较起来,应该是自己的天刀略胜一筹,毕竟可以一个人打出那等远超自己修为的一击,他方才不是没有想过以天刀给巨魔人来一下子,只是怕万一没将其杀死,自己反而毫无还手之力岂不完蛋? “速速诛杀此獠,以免夜长梦多!” 两名玄将从马上翻身下来,与洛不易一起分作三处跳到巨魔人头上。不待其反应过来,两位玄将以内力附着到枪尖,自其脸盆大小的眼中刺了进去,而同时洛不易刀身泛起白芒,连同刀气甩向了巨魔人因剧痛而大开嘶吼的口中。 顿时如中败絮,三人的劲气在巨魔人的头颅中钻来钻去,最终使其七窍中流淌出红白之物来。 “这巨魔人虽然实力与我等相仿,但其毛甲厚重,寻常兵刃伤之不得。我等枪矛虽利但短时间内想要将其杀死甚为不易,便唯有出此下策!”一玄将见洛不易看着那巨魔人死的凄惨,怕其起了恻隐之心。 洛不易闻言将黑刀插在地上,双手抱了抱拳,笑道:“将军多虑了,在下不会那等妇人之仁,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才是。另外这妖魔的毛甲甚为难得,望将军不要推辞!”对妖魔,他没有半分好感,那毛甲虽厚,可他到底用不上。 两玄将相视一眼,露出些许笑容,这少侠如此知轻知重不枉他们驰援到此,冲其拱了拱手,便转身去照看自家军士。 这时,妺喜才骑着龙马过来,谢道:“多亏少侠舍命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 “唯有以身相许?”洛不易听着妺喜的话不由眼前一亮,脸上也带了抹笑意。 倒不是他真的想挟恩图报,只是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侠士话本中经常有这么一出,他自己也算是救过好几个女子了,比如灵枢灵琪师姐妹,比如青华,比如寒莹,但与话本中说话如出一辙的也只有这位妺喜姑娘,这才起了兴趣,忍不住出言调笑。 “唯有回州府城后再…”妺喜将话说了一大半才反应过来刚刚眼前这位少侠说了什么,瞬间红了脸颊,低着头不知所措。 这下轮到洛不易尴尬了,人家姑娘要真的说想以身相许也就罢了,权当做客套话推了便是,可人家姑娘显然没有这个想法,自己那般说辞却是太过孟浪了些。 “咳咳,妺喜姑娘莫要怪罪,在下方才言不由衷…”然而话没说到一半,便被妺喜打断。 “言不由衷?莫非小女子蒲柳之姿配不上少侠不成?”妺喜幽幽说道,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啊?”洛不易哪里碰到过这等软刀子,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登时急的抓耳挠腮,最后只好说道:“妺喜姑娘万望见谅,在下洛不易,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在下的错,我,我去看看府军需不需要帮忙,告罪,告罪!”说完拔起黑刀朝着众府军而去。 妺喜这才敢抬起头,盯着与府军商讨如何将妖魔毛甲剥离的洛不易久久不语。 洛不易么?以身相许?哼,想得美! 但,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龙马四蹄不耐地踏着地,“哒哒”声响叩开了女儿家的心扉。 妺喜拢了拢碎发,于火光下一笑,如灿烂烟花绽放。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九章 车马擎伞弄梅花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有道是神仙总羡鸳鸯好,千万红尘走一遭。 出了雁荡山山脉,景色像是换了个季节,在山中时尽是嶙峋山石,少有密林于左右道旁。而山外则不然,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百花满路香醉个人。 洛不易掐指一算,现在却已是初夏时分,当此说热不热,还有几分春意的日子,最是适合游玩赏花,瞧那一对对才子佳人,一双双江湖侠侣,他看了都会不自禁地撩撩嘴角,曾几何时,他与华凝也曾如这般于晴雨城街头漫步,如那个被花韵捉弄了的清晨,如两人一起寻找铁匠铺之时。 可惜现在侧坐在龙马背上的女子不是华凝,而是一个比之华凝都丝毫不差的美丽女子,巧笑倩兮,风华一时无两。 这女子正是妺喜。 她跟随洛不易出了雁荡山府军的据点,不急不缓之下花了半天的功夫才看到了这么座小镇。 说是小镇,其实也不小。由于正好建在青州与济州来往要道之上,来往货商旅客几乎都会在出了雁荡山山脉后来到这小镇休整一番,或是吃饭住宿,或是采买货物,一来二去之间,这小镇竟也发展的不比那晴雨城差几分。 洛不易也算是见过不少女子了,但总觉她们的心思难以琢磨,这不他见妺喜有些扛不住晒,于是自背后取出纸伞递向妺喜,说道:“伞有些残破,姑娘你凑活着遮阳用先,等到了前边镇上为你再买把新的便是。” “不劳洛少侠破费,用来遮阳而已,残破一些又何妨?”妺喜到底是自幼读书,知情达理,岂会在这种事上难为人?况且自己盘缠之类的均在马车上,托洛不易去寻时却早不见了踪影,估摸着是被山中贼人将马车整个给牵了去。 接过洛不易递来的伞,将其撑起,眼神不经意扫过伞柄,发现上面刻写了个“凝”字,眉眼低垂半分,问道:“洛少侠也是有趣,竟还给这把伞取个女儿家的名字。” “名字?没有啊。”洛不易哪知其说什么,只是照实回答罢了。 “哦?那这把伞定是洛少侠朋友之物咯?”妺喜用手指尖磋磨着那字问道。 “朋友?比朋友还重要,是…哎…。”洛不易慢悠悠答道,话语间满是惆怅之意,却是连句话也没说完便不欲开口了。 而妺喜也不欲再听下去,竟骑着龙马自行往前奔去,将洛不易远远甩在了后头。 镇子口有座木刻的牌坊,清楚写着“石木镇”三字,名字有些怪,但偌大的青州有几个地方取个怪名字又有何妨,谁会注意到呢? 妺喜之美貌自不用说,毕竟是美女榜第四顺位的存在,因此哪怕没人认识她,可她骑着驴子进镇所过之处男男女女莫不指指点点,惊叹连连。有男子因多看了妺喜几眼而被身边女子扭捏几把;也有女子学着妺喜或遮阳或擦汗的样子,学了半晌却总觉学不来那般自然而然的架势,羞恼地跺几下脚;甚至有墙根的小老头因为年纪大流了些口水便被老婆婆拿着拐杖使劲儿往背上敲去,直骂其老不要脸。 洛不易跟在妺喜后面双手背在脑后悠哉悠哉的走着,反正龙马又跑不丢,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安置妺喜,总不能让她跟着自己一路往州府城而去吧? “洛少侠于小女子有救命之恩,想来收下一把伞应该不至于推脱吧?省得碰上下雨天这把残伞连个雨也遮不住,书上说‘礼当理之’,小女子自觉送把伞应该不至于唐突,聊表心意而已,洛少侠以为何?” 洛不易正琢磨着事情,冷不丁被人拿伞拍了一下,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妺喜骑着驴子停在一卖伞的摊位边上,方才便是她拿伞拍了自己一下,不然还真就被他给错过去了。 “你说什么?”洛不易的确没注意妺喜说的什么。 妺喜不怒不笑,却也不客套了,直截了当说道:“我说再买把新伞,这把破伞扔掉吧!”说着作势要将残伞往地上扔。 “别啊,这可是宝贝呢!我去看看前方有没有卖吃的!”洛不易自妺喜手中抢过残伞,背在了身后,往前方小跑而去。 而妺喜则在原地气的将紫竹箫攥得紧紧的,直到指节发白才颓然呼出了一口气。这模样,哪还像那艺名远播五州的清倌人,与普通人家的倔强小女儿又有何异? 卖伞的是个老翁,见状笑道:“姑娘长得真好看,那小伙子看着也精神,看你们这小两口笑笑闹闹让我想起了我和我老伴儿,当年呐……” 妺喜自然听不下去老翁与其老伴儿如何如何,只听到前几句已然让她羞红了脸,绞着手指喃喃说了句什么后便揪了把龙马的鬃毛往洛不易的方向追去。 人群茫茫,妺喜边用衣袖遮住半边脸,边寻找着洛不易,终于在一面摊处瞧见了他。 洛不易见她赶来,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扶着她自龙马背上跃下,轻轻坐下后,冲着未来得及过来招呼的店家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下。 至于龙马,洛不易自打与它结伴以来还真没管过它,它饿了会自己去寻吃的。 妺喜坐下来后学着洛不易的样子低着头,耳朵却极为机警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她相信洛不易让她禁声是有原因的,而不是捉弄自己,果然听见隔壁三个装束统一之人窸窸窣窣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赵城外有宝物寻主…无人能…” “…不得泄露…回禀宗门…” “那人…已杀…” “…地…兵…女子…” 可能是没什么需要再需要多说的了,也可能是意识到他们的隔壁又坐了一桌人,妺喜至此就再听不到什么了,甚至她余光看到隔壁的人还往他们这里瞟了一眼,吓得她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赵城距离此地已没多远,以龙马的脚力一两天就能赶得到,但关键是妺喜还跟在身边,如何安置她是个大问题,想到此处洛不易的眉头深深皱起。 “怎么了?”妺喜凑近身子小声问道。 洛不易看了她一眼说道:“没什么,约莫是一个朋友出事了。” 也许是猜到洛不易的意思,妺喜有些沮丧道:“那你是不是要去救朋友?然后带着我不方便?” 察觉气氛有些尴尬,洛不易从桌子上的茶壶中到了些水,一杯给妺喜,一杯给自己,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嗯,确实如此。” “洛少侠自行离去即可,小女子虽然孤身一人又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想必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小女子蒲柳之姿应该不至于被一些歹人看中,剩下的几座大城就让小女子日夜兼程多多赶路,漫步走去有朝一日定能回到州府城,安安全全!” 洛不易不禁以手扶额,大感头疼。 五州美女榜虽然被江湖人士津津乐道,但洛不易要么是在赶路,要么是在野外露宿,更因为盘缠不多的缘故,连偶尔的到城里找吃食也大都在路边的面摊上,很少到酒楼中去,因此也没怎么听说多少五州榜之类的事情。当然,就算偶然听见了,以他的性子也不至于去记一些不相干之事,自然也就无从知晓华凝和她姐姐都在榜上,而眼前这个幽幽怨怨眼中几乎要泛起泪光的妺喜姑娘更是当世美女榜上顺位第四的美人儿。 刚好面被端了上来,洛不易与妺喜两人各怀心事,相顾无言唯有默默吃面。 只是面再好吃也终有吃完的一刻,两人又各自发起了呆,直到隔壁桌的客人已经换了两拨,店家才过来催促,说道:“两位客官,咱们面摊儿利润微薄,一天时候也就这会儿功夫能上几个人,所以您们看是不是给其他客人让开个地儿?” 洛不易闻言一愣,明白过来后更显得有些尴尬,说道:“店家稍待,我们这就走。给,这是饭钱!”洛不易说着自腰间取出十枚铜板抛给店家。 到底还是收了钱,店家下去之后确实没再上来。 “走吧。”洛不易招呼道。 然而妺喜坐在凳子上,低着个头一动不动。 洛不易头都要炸了,只好说道:“好好好,跟我去寻辆马车好了,时间长了你这般样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好个妺喜,听到此话直接笑嘻嘻站起来施了一礼,说道:“洛少侠,请!” 于是两人一驴在街上走走停停,最后才在一小客栈后门发现有这么辆马车,与其主人家讨价还价半终于让其点头答应将车身及车厢卖给他们。 接着洛不易将其许久不用的车厢收拾一新,又体贴的到街上买来两套崭新被褥铺在上面,最后将车身套在不情不愿的龙马身上,这才扶着妺喜上了马车,哦不对,是驴车。 别看龙马是头驴子,劲头可真不小,一架车厢外加一男一女,跑起来竟毫不费力。于是妺喜在车厢内,洛不易在车厢外,车厢有些老旧发出“嘎吱嘎吱”晃动的声响,配上车轮“碌碌”倒也别有番趣味。 妺喜似乎是头一次坐马车,只觉从没像如今这般快活过,撩开车窗看向窗外景色,怎么也看不够,难怪会有“花月正春风”之语,虽然没有“车如流水马如龙”之盛象,也是极为难得了。 “洛少侠,小女子给你吹首曲子吧!”妺喜将脑袋从车厢厚帘处露出来,问向将脑袋靠在车厢上以伞遮阳,抱着黑刀假寐的洛不易。 洛不易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估摸着是在魂游太虚的多,只含含糊糊“嗯”了一声后便不再言语。 饶是如此,妺喜也是喜上心头,将一直带在身边的紫竹箫取出,竖在唇间,洞箫呜呜然之声渐起。 箫声三叠,隐有十小段落参差其间,随着吹奏节节攀升,优美明快,刚柔并济,箫声中满是倔强与坚定。 一曲罢了,洛不易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不由自主地看向妺喜的樱唇,问道:“这是何曲?” “上古残曲,梅花三弄。”妺喜黛眉轻舒,秋水般的剪瞳定定望向洛不易,眉梢眼角满是说不尽的风情。 洛不易收回视线,将头轻轻撇向一边,良久,道:“你比之梅花丝毫不差。” “咯咯…”妺喜清笑出声,紫竹轻转,箫声再起。 玉人吹箫光不度,梅花清苦终自开。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章 剑气初成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洛不易这两天算是过得比较舒坦的,先是路过村镇时备了些干粮散酒,饿时啃点儿熟肉,渴了喝碗酒水,时不时的拿剑门的余非凡给的那本精要研究着,闲来还有个艺名远播的妺喜吟诗奏曲,畅快处总让他不自觉想起前段时间顿悟时所见的场景。 记得那时他懵懵懂懂,迷迷糊糊,隐约间看见一个人脚踏祥云游遍天地,与云端金色天神对骂,与地底黑脸鬼王对酒,笑看沧桑瞬息千年,怒起时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金晃晃物什,一击便将这天地打得粉碎。 那种畅快,那种逍遥,他羡慕的紧。 待清醒过来后,自己新认的那两位便宜师弟也没有如何多问自己顿悟的收获,只有他知道自己那时随时可入地级,甚至不知何故竟隐隐有了羽化成仙之感,飘飘乎神魂欲飞,要不是两位师父曾嘱咐他要尽量慢些提升修为,他当真差点控制不住诱惑,而且那时的他虽然剑体初成,却半点剑法也不懂,贸然入地级于剑体而言相当于进剑仙之境,什么都没准备的他怕就要控制不住一身的剑意爆体而亡了。 一般的练剑之法大体可分为“站剑”与“行剑”两种,“站剑”静止时动作沉稳,出剑则敏捷准确,常常以后发而制人;而“行剑”则需要动作连贯均匀而有任性,料敌先机,以此两种练剑之法持之以恒,剑法当入门矣。 而在余门主也在精要中注明锋锷如槊刃,而以身为之柄,微州目连猷人之身法,轻如猿鸟,即剑法也。 洛不易以此为剑法诀窍,与自己在妖谷习得的守刀之势互为印证,总算得了大收获,甚至感觉将一些窍门用于刀法也未尝不可,至少在自己没有适合的刀法招式之前,也能多一些保命手段。 左手托起一丝剑气,右手托起一缕刀气,两种手段明明都出自他手却又大相径庭,两手随意往道路两边的树上一扔,“噗噗”两声,左右各有一颗碗口粗的树应声而倒。 这时刚好妺喜掀开车厢帘,看见这一幕脸上一喜,说道:“恭喜洛少侠神功大成!” 洛不易闻言不禁莞尔,哪里来的什么神功大成,不过是对自身修为有了更多的了解,熟练掌握之下的必然结果,不信看看那些老一辈的玄级高手,哪个没有几手保命好手段? 不过他也没多做解释,对妺喜这种没有修为之人来说,讲太多反而弄得她迷迷糊糊。 妺喜见洛不易只是笑笑,而根本没说话,正待要追问几句,自不远处出现一队骑马者,连忙钻进车厢内,将帘子掩的严严实实。 洛不易赞赏的看了眼车厢,对妺喜的聪明又高看了几分,实在也是她的容貌太过惊人了些,寻常人见到少有能把持的住的,而不远处而来的马队气势汹汹,只怕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吁!” 五人身穿玄色袍衫,领头之人四十来岁见洛不易身背一堆行礼,下意识问道:“可曾见过一少女路过?” 洛不易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回道:“并不曾看见。” “哦?是吗?那么你这车厢里是何人?”说着拿手中剑柄就要去挑开车厢的帘子,然而未及半途,便被洛不易用脚踢开。 “放肆!” 五人齐齐拔剑出鞘,剑尖纷纷指向马车上半蹲着的洛不易。 “我说了里面没有你们要找之人,还不快快退去,不然要你们好看!”洛不易懒洋洋地说道,言语间并没将这五人放在眼里。 领头男子恨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今天就让我们替你死鬼爹妈教育教育你!看招!” 说完,五人自马上跳下举剑便向洛不易刺来。 或许在前几天洛不易还得下马车与其周旋一番,可既然当下琢磨出了些小玩意儿,见猎心喜的右手弹出一道刀气来,向着领头者的剑身飞去。 “锵” 仿佛真有刀剑相交之声,领头者的剑登时自中间齐齐断开,而剩余的刀气余劲未消打在马前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吓得那马前蹄扬起,险些跑了去。 其余人顿时动也不敢动,领头者这才反应过来,抱着自己的断剑颤抖个不停,嘴里哆哆嗦嗦说道:“剑…剑气!”而又不可思议的看向马车上的那个少年,问道:“玄,玄级高手?” 洛不易见状也颇感无趣,哪知这样就把来人给吓傻了,百无聊赖地坐回车厢边上,轻轻踹了下龙马的屁股,乘着马车就要往前走。 其实是洛不易有些想当然了,他以为只要入了玄级的武者会内力外放都是极为稀松平常之事,可他却不了解这人的机遇不同,接触的功法不同,自身资质也不同,并不是人人都能内力外放的,像他这般年少还能发出刀剑之气的更是少之又少,相当一部分的玄级武者还只能凭借修为强行压制低级武者。 而玄门修者会好上一些,毕竟入了玄级后,灵气转化做灵力,可供施展的法术大大增加,自然在很多情况下要强于武道者,不用再单单倚靠武技防身护法。像是刚才,洛不易完全可以炸几个掌心雷,当然这种威力比较大的法术很容易造成伤亡就是了。 其他几个见洛不易要往前继续赶路,赶忙把自己的马牵到道旁,生怕惹了洛不易生气。 只是没等洛不易走几步,领头者突然朝着洛不易大喊道:“少侠请小心,前方鱼龙混杂,多有江湖人士追捕一怀揣神兵之少女!”看来他仍然认定众江湖人士所寻之人就在那车厢之中。 洛不易自然听到了那人的喊话,只是他却皱起眉头,原以为是寒莹的宝物出世,引起众多江湖好手的围找,现在想来又有些不对,因为在此附近并没有听到有关寒莹师姐们的消息,就算是寒莹再次与其走散,那闻讯而来的肯定应该有她的一众师姐们。 可不是寒莹又会是谁呢? 前两天在面摊处还听闻赵城附近有宝物在择主,附近修士多番尝试也不得靠近半分,他自然也是在意的,哪怕得不到,去见识一番也是好的。 少年心性,如此而已。 但是这宝物出现已经好几日了,消息竟然没扩散出去,而且看样子连刚才寻人的那几个家伙也不知道有宝物。 赵城附近山脉不多,城外仅有的也只是这座方圆十几里的小山,高不过一二里,洛不易所经过之处便在这小山山脚下的土路,这会儿龙马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拧着脖子非得往山上去,任洛不易揪它耳朵也不管用。 “怎么了?”妺喜自车厢内探出身子问向有些气恼的洛不易。 洛不易伸了个懒腰,无奈道:“龙马不往前走,死活想上山,我打算上去打探一下,你是在车厢里等我还是咱们一起?应该很快。” “一起!”妺喜想也没想便从马车上跳下,幸好被洛不易提前扶住了胳膊,不然落地时极有可能将脚崴了。 于是在洛不易带头下两人猫着腰自山脚慢慢向上爬去,此时天青风淡,若不是龙马的反应让洛不易直觉这座山有些问题,他与妺喜两人在这山上游玩片刻倒也是不错之消遣。 就在洛不易与妺喜在半山坡往上爬时,山顶约有十数人围聚,甚至其中竟有龙虎山及水月宗这等大派弟子,也有几个江湖好手,都围着一块巨石上的石剑,各个狼狈不堪。 此时水月宗的弟子开口道:“依小女子之见,还是将消息传回各自门派的为好,不然咱们只在这里耗着岂不白费心机?” 站在水月宗弟子身旁的龙虎山道士也附和道:“含光师妹说的有理,咱们既然已经尝试过各种方法接近宝物却不得其法,还不如通知门派众多高手来此一一试过,毕竟宝物择主,没人能抢夺的了啊!” “哼,你等大派自然人多势众,高手如云,如果将消息传回哪里还有我等汤水喝?”说话之人是一秃顶汉子,如果洛不易及妺喜两人在此定能认出此人穿着与他们在石木镇所见的三人一模一样。 “对!不能让你们把消息传下去,大不了我们在这里死等,看看到底是谁先坚持不住,谁便没了收取宝物的资格!” 有几个散修叫喊着,并向秃子投以感激之意。 水月宗的三名女弟子与龙虎山的那名道士彼此对视一眼,均无奈一叹。本来这宝物是他们先行发现的,但不知怎的又有个秃子窜了出来大叫大嚷,惹来附近散修,哪怕其实力略逊于自己等人,可也差不了多少,一时间势均力敌。 现在双方均已试过收取宝物但未成功,如此干耗着已经有三四天了,众人均疲累不堪,不禁恨恨地瞪向那秃头汉子。 此时这秃子正暗自得意幸好自己机警将消息系于一块石头之上,往他前几日与同门分手处丢了过去,想必这时门派已然得了消息正往这里赶来,届时不管山顶的是什么一等宗门弟子,还是什么江湖散修,统统将他们灭了口,谁又会走漏风声呢?到时宝物便会归他们门派所有,一跃成为一等宗门指日可待,而他也会成为门派大红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哈哈哈…不想我黑山也有机会得到宝物,清风堂更有可能跻身一等宗门之列,图刁,你这次办的不错!” 与话音同时出现的竟是一身披黑色斗篷的黑脸壮汉,气息深厚无比,而他身后更跟着十余好手,看去似乎个个都是黄级修为。 “你!” 不论是水月宗弟子亦或是龙虎山的道士都是愤怒至极,连散修一伙都直接指着那秃子的鼻子骂了起来:“好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怪不得你不让大家传回讯息,原来你自己早已这么做了!既如此,我等也不让你们好过!” 要说最豁得出去的还是要数散修,几人奋起余力箭步蹿向宝物,个个将手放于石头一旁,看模样竟是要使力将其推下山去! “尔敢!” 只见那清风堂黑山大步踏来,一双肉掌翻飞之间便将几个黄级的小散修给拍飞,生死不论。 事发突然,龙虎山的道士出手不及,只能怒道:“前辈不觉有些出手太重了吗?” “哦?原来是龙虎山的天师道士,你说我出手重?那正好,你们所有人便都留在山顶吧,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我清风堂得了宝物了!哈哈哈…”说完一双肉掌转而向这道士拍去。 “跑,快跑!我不是其对手!噗…”龙虎山道士不料清风堂之人说打便打,只来得及取出符纸,还未施展道术,便被黑山欺身一掌打在胸口,喷出口鲜血来。 而水月宗的两个女弟子见初入玄级的龙虎山师兄都不是那黑山的对手,直吓得一边出招一边后退不已。 “哈哈,死来!”黑山狞笑着避过水月宗弟子的剑,反手拍向其天灵盖。 而就在黑山刚抬起手之时,一道声音响起喝道: “看剑气!”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一章 一指剑气破百尺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胸中有剑气,溢出惊鬼神。 剑分有形与无形,有形之剑既为手中之剑,以剑法剑招,仗三尺青锋斩不平;而以剑之意境退敌则为无形之剑,两者皆为剑道本质,一修技,一修意,不同的是有形之剑好修,而无形之剑难得,但其亦有共通之处,那便是均可打出剑气。 那边话音未落,一道半透明剑气便已刺透了那黑山的肉掌,吓得他当即动也不敢动,眼睛却怒视着声音来处。 只见自水月宗弟子们背后走来两人,一少年一少女,少年挺拔,狭长的眸子透着冷意,背后乱七八糟背了一堆行礼,少女则有些好奇,一双媚眼满场乱看,两人均蒙着面,看得出都是自下裳撕下来的布子,因为下裳耷拉着的线头还在山风吹拂下一荡一荡。 “你是来自何门何派,胆敢坏我好事?”黑山不由得出言试探,总得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来历才好决定接下来是走是留,是杀人还是求饶,只因自己多半不是那男子的对手,若是二流宗门还可以搏命一试,毕竟二流宗门的话彼此所学应该不会差的太多,若是一流宗门弟子,那自己怕是要退避三舍了,从挨的这一道剑气看来,其修为似乎隐隐超过自己这玄级高阶一线,若是招式功法再比自己厉害一些,那岂不是说自己将毫无还手之力? 那少年冷冷回道:“天剑宗!”听声音确实年纪不大。 “天剑宗?”黑山想遍自己已知的所有剑修门派都没能想起来有这么一个宗门,于是心底慢慢安了下来,至少这说明那少年不是来自任何一名门大派,自己还有一拼之力! 这对少年男女自然就是洛不易与妺喜,两人未到山顶之时便听见吵闹声,急忙加快脚步,刚好看见那龙虎山的道士被打伤,而与寒莹的师姐们穿同样道袍的女子也即将中招,于是马上甩过去一指剑气,将其救下。 至于他口中的天剑宗也是他信口胡诌的,其实他照样可以报剑门甚至青城龙门派,想必这两家也不会在意自己打着其旗号乱来。只是他觉得报任何一个宗门都是在给人惹麻烦,若为了糊弄一下那黑脸汉子倒不如随便取一个名字罢了。 “管你什么天剑地剑的,我只知道成王败寇!”黑山随手擒来一散修,“咔嚓”一声,将其脖子扭断。 “啊!”却是妺喜被吓了一跳,不禁藏在了洛不易背后。 洛不易两眼怒火渐起,他只见过凶兽袭人,见过妖魔害人,还从没见过人杀人之情景,如今算是开了首例。 “这位天剑宗的朋友请小心,此人乃赵城一带有名的恶霸,最是心狠手辣,残害乡邻,欺压良善,无恶不作,手中起码有十余条命案,城主府实在是抓不到其罪证才让他逍遥法外至今,不然早就枭首示众!” 其余散修也怕遭黑山毒手,急忙退到洛不易等人身边,其中一名散修应是当地之人,没几句话就揭了这黑山的老底。 这时那黑山杀了一人之后气焰正嚣张,闻言往地上“啐”了一口,狞笑道:“说我坏话?没关系,待我将你们全杀了再为我忏悔吧!” 说完他一挥手,众多手下一拥而上,拿着十八般武器向洛不易身边之人袭来,而他则独独冲着洛不易掠来,在他想来,这少年虽说修为比他略高,仗着剑气也的确不可小觑。但如果自己能欺身靠近,那么解决掉他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如那被自己差点儿一掌废掉的龙虎山道士一般。年少无知嘛,经验少,就该多吃点儿亏才是福气。 然而洛不易眼睛闭了一闭,再睁眼时眼里尽是淡漠,眸光看向那黑山掠来的身影如同看一具尸体,嘴中说道:“既如此,便拿你来试招吧!” 洛不易的资质有多逆天?不太好说,反正自小到大他的两位师父就是怕其修为增长太快而走火入魔,一直不敢教他真正修炼之法。然而自十五岁那年的秋天开始,被两位师父拿不知名的功法诓骗的洛不易走入了十万大山,短短数月便突破为玄级高手,经过妖谷锻炼后修为更是稳定在玄级巅峰,在被神木之心引导顿悟,又被剑道神光塑体之后更是差点儿突破地级,如果非得给此时的洛不易定个阶位的话,那便是武道修为,玄门修为双双半步地级! 这也是为何剑门门主余非凡笃定洛不易是剑道重现辉煌的关键,对其更是乐意倾囊相授,甚至将历代祖师们的剑道心得精要整理成册赠予洛不易,可见对其之看重。 而洛不易果然不负众望,虽没能聆听余非凡的亲自指导,但仅仅靠着一册精要便将剑之一字琢磨了个七八分,更是与在妖谷练刀的经验相互印证,终是自行悟出了剑气之道。 如此悟性,当得起一句前无古人了! 只见洛不易左手并做剑指,直伸向黑山欺近的身影,轻声道:“剑气一指!” 一道锋锐剑气自洛不易指尖爆发,将眼露惊骇却来不及躲闪的黑山给刺了个通透,而剑气余势未消,将三十余丈外飞过的雀鸟给射做一团乱肉。 洛不易一指剑气三十余丈! 满山顶之人无论是围攻众人的清风堂众,还是自顾不暇的水月宗、龙虎山弟子,亦或是一众受伤散修,尽皆陷入呆滞,望着如指路仙人一般的洛不易一时无语。 这时那个曾被黑山打伤的龙虎山道士也是咤异无比,心道这天剑宗不知是何等宗门,眼前之人如此年少却有这么高的剑道修为,连他所熟知的剑门那几位玄级弟子都怕是比之不过。惊讶过后他也率先反应了过来,大喊道:“恶首已除,莫要放走这群祸害!”手中黄符一抖,念道:“九天神雷,罡正不凡,四方煞元,集结以令!雷击!”雷声自云外响起,轰隆隆之声过后,白日里自天空打下几道手指粗细的雷光,瞬间有一多半因黑山身死而魂不守舍的清风堂众被炸倒在地。 “不好!” 秃头汉子见势不妙刚要逃跑,却被水月宗含光及其师妹拦下,心生慌乱的他哪里是此时兴奋异常的师姐妹的对手,没几个回合便被斩落了头颅。 另外一边的战况也刚刚落下帷幕,散修们也是伤亡惨重,坐在地上暗自调息。 “玉明师兄!”含光见龙虎山道士脸色苍白气息萎靡,与师妹连忙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玉明道士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当务之急应该是先行谢过那天剑宗的高手少年才是,但看遍山顶也没发现那位高手少年及其女伴来。 “奇怪…糟了!”玉明道士眼露慌乱。 “怎么了玉明师兄?”含光关切道。 玉明道士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他们身后的巨石,只见其上石剑依旧,才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含光,说道:“还好,不算枉费力气!”还好没被那少年将宝物取走。 含光也明白了玉明的意思,与自家师妹比比对视均眼中含笑,以龙虎山及水月宗这等身份还不屑于如此不要脸皮,当着山顶众散修的面明抢一件宝物,最后的结果定然是两宗分别派人尝试与宝物接触好定其归属,但不管怎么说这都会是大功一件。 玉明缓了口气,看着石剑对正忙着调息的散修们说道:“此宝物将由龙虎山与水月宗保管,你们亦可寻来好友亲朋尝试机缘,莫说我等宗门不近人情,你们可有异…” 话未说完,只见巨石上的石剑竟自行嗡鸣作响,摇晃不已,震得巨石“簌簌”落了一地石屑。没等山顶一众人等有何反应,那巨石“咔嚓”裂开,本来插在其中的石剑便突然拔起,直冲上云霄,再也不见了踪影。 山顶上又多了几块碎石,与其相伴的只剩下满山顶或懊恼,或失望,或幸灾乐祸,或目瞪口呆,灰头土脸的一众人。 却说洛不易在将那黑山一指戳死之后,见那龙虎山道士唤来雷电一下击倒数人,便知道胜局已定,于是看了眼那山顶巨石之上的石剑后便带着妺喜下了山。 不是他不想得到那石剑,只不过争夺之人众多,他总不能强抢过来吧?那些散修还好说,可那水月宗及龙虎山的弟子他总不能视而不见吧?那种大派弟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到手的鸭子,届时再产生争执反而不美。或许水月宗那里还好说,毕竟与寒莹也只是相识,但是龙虎山那里他是真的没好意思拉下脸皮,毕竟他还有两个便宜师弟,一个是龙门派掌门不通道人,一个便是那龙虎山掌门不懂老道。 妺喜现在还处在兴奋之中,没想到出了琴棋书画之外竟还有这么广阔的天地,众人的打斗自不必说有多么紧张惊险,关键是洛不易那一指剑气实在太过于惊艳,不知怎的,她竟也生出了想要与洛不易一样修为强横惩奸除恶的想法,只是想到云昙婆婆送的那把紫竹箫,以及对自己过于亲切热情的态度,她心里总归是踏实不下来。 “咦,龙马呢?”妺喜将蒙面布解下,却没瞧见龙马与马车。 洛不易也摘下蒙面布,踮脚看了看,确实没看到龙马的身影。 “那家伙不会是跑去哪里偷懒了吧?”洛不易嘀咕道,以龙马的性子不是没可能,他自然记得当初收服龙马有多费劲,那龙马的性子又有多么顽劣。 “我们往前找找看,应该不会太远。”洛不易提议道。 两人相伴没走多远,隐隐听到蹄声“哒哒”,车轮“碌碌”,妺喜一喜,道:“它果然在附近!” 只是其中竟掺杂着女子的叫喊声。 “…诶?你怎么往回跑啊…” “快带我走好不好?好多人追我…” “吁律律…” 回应她的则是龙马的嘶鸣。 十几个呼吸间,龙马便将马车连同一穿着破旧坐在车厢边的邋遢少女给带了回来,于道路拐弯处奔了过来。 洛不易没好气的朝龙马屁股轻轻踹了一脚,嘴里笑骂道:“下次再跟别人乱跑就给你改名字,不叫你‘聋马’,叫你‘瞎马’,看你长不长记性!” “吁律律…”龙马打了个响鼻,驴嘴咧了咧,露出一口大白牙。 转而又看向坐在车厢边上惴惴不安的邋遢少女,洛不易心中有几分明悟,怕是这几日那些江湖好汉们搜寻的便是她了,看她一身的狼狈便知道这几日过得有多艰难。 妺喜见这少女的可怜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也跳上马车坐在其身边说道:“这位妹妹不要害怕,我们不怪你偷马车之事。出门在外谁还能没个难处,何况是一介女流之辈…” 听着妺喜温声安慰少女,洛不易也便不再多言,揪了下龙马的耳朵示意其调过头来重新往前走去。 “妹妹你芳名为何?”妺喜知书达礼,善解人意,三言两语间便跟那少女亲近了不少。 那邋遢少女略带好奇地看了眼洛不易与妺喜,悄悄往妺喜方向挪了挪,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柔声道:“我…我叫方怡!”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二章 两个女子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北极冰州,滔滔风雪如天盖下倾。 “州主大人慢走!” 雪英堡大门前堡主方渐离将州主冰无极送上了由五头极地牦牛拉的牛车,神态恭敬至极,给足了这个一州之主的面子。 冰鸾看了眼方渐离,对其拱了拱手后走到队首,骑上一头白色牦牛带着队伍离去。 行过数十里,车厢内冰无极突然出声道:“鸾儿,你过来!” 冰鸾虽然不知为何,但仍是乖乖骑着坐骑回到牛车旁,问道:“鸾儿在,义父!” 冰无极将车帘撩开一角,看了看左右的府军说道:“你回去后马上向天将殿辞去冰州府军统领之位,调任为副统领,让其另派长老过来任职统领安抚军心。然后…” 冰鸾神情丝毫不变,心中却也猜不透冰无极的打算。这府军统领与副统领本质上没有多大区别,只是一个职位高些,另一个低一些罢了。不过要说不同的话那就是一州府军之统领不得离开本州之内,而且必须在府军驻地或者跟随州主,而府军副统领就没这个限制了,可以任意至其他地域,难道义父打算…冰鸾不敢乱猜,只是恭敬静待冰无极之语。 “然后沿着雪英堡至青州方向独自搜寻下去,务必要找到雪英堡堡主之女方怡的行踪,事关重大,万不可掉以轻心!”冰无极神色凝重道。 “是,义父!不过那位方渐离堡主不是自称曾于一年前寻找过吗?”冰鸾疑惑道。 冰无极冷哼一声,道:“他找?我看他是巴不得方怡不回来!” 冰鸾似乎有些明白但还是不敢确定,惊问道:“此话何讲?” “以往我见他,他定要拉着我比试一番,看是他的家传玄冰道配合寒魄珠厉害,还是我的冰神诀更霸道。而这次我主动提出要看看他的修为精进与否,他却推三阻四,连寒魄珠都不敢露出来。以我之见,这个方渐离多半有诡!而确认他是否真的有诡之关键,怕是就在方怡身上!”冰无极肯定道。 “义父的意思是那方怡并非是被妖魔掳走,反而是被人送走逃离了此处,只因那雪英堡堡主方渐离是假的?”冰鸾饶是有所猜测但还是吃了一惊。 冰无极点了点头,道:“应该就是这样,甚至我怀疑寒魄珠就在那方怡身上,鸾儿你此番寻找可依此确认其身份。” “是,鸾儿遵命!”冰鸾见冰无极没有其他吩咐了就重新回到了队首,只不过心中如何能够平静下来? 而冰无极坐回车厢内后神情更为凝重,雪英堡中的假方渐离定然与妖魔脱不了关系,只是这妖魔以往都是直接祸乱天下,什么时候学会耍阴谋诡计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哎……” 一声叹息自车厢内传出,却被风雪瞬间揉做粉碎洒落在茫茫雪原。 “哎…” 洛不易坐在车厢前重重叹了口气,没想到两个女子在一起竟是有说不完的话,这一连好几天了,两人除了吃食,或是到农家借宿,基本上很少自马车上下来。 这让近来已经习惯了听妺喜箫声的洛不易多少有些不适,连往日每天一杯酒水也不喝了。 只是怎么一路走来净是遇见些女子?如妺喜这般普通女子有,如寒莹那般怀揣地级神兵的一等宗门弟子也有,还有这如方怡这样来历神秘的流浪少女,关键竟还有地兵傍身,虽然她没在洛不易面前露出来过,但洛不易岂会猜不到她曾露出过蛛丝马迹,从而被那群江湖人嗅到了味道? “前面的马车停下,我家寨主有话要问!” 轰隆隆一阵马蹄乱响,自马车之后窜出几个流匪,哐当当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子,你车上可有女子?”一刀疤脸问道。 洛不易翻了翻白眼,玩心顿起,结巴道:“有…有的。” “让她出来,老子从不劫色,只为寻宝!”刀疤脸拍拍胸脯保证道。 装作有些无奈有些惧怕,洛不易敲了敲车厢门框,道:“有…有人找!” 话音刚落,门帘被掀开,两个风姿各异的少女探出了身子。妺喜自不必说,那是入了美女榜的佳人,而梳洗打扮换过衣裳后的方怡显然也是娇滴滴玉人一个,虽然不可避免的有些风霜之色,但骨子里的娇柔之气还是可以看得出来。 “何事?”妺喜脱口问道,却看也不看眼前乌泱泱一大群人。 而方怡本来面对洛不易就要紧张许多,尤其看到马车前凶神恶煞的一伙子人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刀疤脸及一众属下看见自车厢内出来的两位丽人都变作呆滞一般,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巴一动也不动。 有这般绝色相伴谁还要什么宝物! 到底是老大,刀疤脸的见识明显比手下的一众酒囊饭袋要多得多,抹了把几欲流出嘴边的口水,大笑道:“哈哈,老子改主意了,老子不要那劳什子宝物了,老子就要这两个年轻的小娘子!” “大人们尽管带走好了,如果可以,给小子我留点儿盘缠就好!”洛不易小心翼翼道。 “哈哈哈…原来你不是结巴,无妨,这十两银子当做大人我犒赏你的,接着!”刀疤脸大笑着说道,自怀中掏出枚银锭扔向洛不易。 见洛不易急不可耐的将银锭揣入怀里,妺喜摇了摇头,便自行回了车厢里,顺便还拉了把惊慌失措的方怡。 重新坐回车厢内的方怡却怎么也无法保持平静,自己从冰州被家传神兵寒魄珠一路带到青州边界,先是心惊胆战地藏了半年,而后才问清楚了方向朝青州州府而来,身上的拿首饰换的银两都被花了个精光,尤其最近几个月几乎是靠着东偷西摸才勉强活了下来,可由于用寒魄珠的寒气来捉野鸡时不巧被路人看见,终被人追寻一路,直到遇见洛不易与妺喜。 可这才平静了两天,就有强人来袭,自己也不过才黄级而已,如何能够对付得了那么多人? 方怡十分不甘心,自己明明还没有寻青州州主报了父仇,怎么可以如此被抓?而且还要连累妺喜姐姐与那个洛不易! 看着神情复杂变换不定的方怡,妺喜自然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只当她是被那几个流匪吓到了。轻轻叹了口气,将其揽在自己怀中,冲着帘外说道:“洛少侠,小女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君不闻苟且之人有怪癖否?” 方怡不知为何困乏之意涌了上来,努力抬了抬眼皮不解地看了下抱着自己的妺喜,却忍不住睡了过去。 而车厢外的洛不易听得妺喜之言,再次翻了翻白眼,将黑刀自背后取下,手一抖解开封印,朝着那群流匪之前的空地就是一刀,“噗”的一声,刀气斩在地上激起石子与土块打在一众流匪身上,一时间人仰马翻。 “刀…罡之气,玄级高手!”刀疤脸哆嗦道,他没想到学着江湖中人寻宝还能碰到如此铁板。 洛不易见道路虽然被他弄得一片狼藉但显然并不妨碍龙马行走,于是轻踢了一下龙马屁股,马车悠悠然自一群仰躺在地上的流匪之间驶过,留下两道车辙。 被人扶起来的刀疤脸唏嘘不已,好在人家没下重手已是仁至义尽,哪里还敢再去肖想那车厢里的美人来?只好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暗自叹惜,谁让自己没那个命来? “那是什么?”刀疤脸眯了眯眼,再看时却什么也没看见。 “好像是道剑影?”摇了摇头,“大概眼花了吧…” 刀疤脸没看花眼,除了他之外谁也没注意到,确实有把石剑鬼鬼祟祟地跟在洛不易的马车后面,然后剑影一闪,轻轻插在了车厢后露出的横木之上。 赵城是座大城,同时也是仅有的几座依照上古时的痕迹所建的城郭之一,城头处的“赵城”中的“赵”字便是上古所残留的瑰宝。 方怡醒来已多时了,跟着妺喜一起掀开窗帘看着热热闹闹的街市,心中的不适已然消散了许多,自己总归是不用再如丧家之犬一般东躲西藏了,这般想着,又是朝着妺喜靠近了些许。 妺喜自然察觉了方怡的动作,但并未多心,看了看天色,掀起前帘对洛不易道:“不然今晚就在这座城里休息如何?方怡妹子今日颇受惊吓,小女子想来还是城里安稳一些。” 听妺喜这样说,洛不易掂了掂所剩不多的银两,心道幸好那流匪头子给了十两银子,不然他们这一车三人怕是走不到州府城就要饿死中途了。往街道两旁望了望,寻见了个客栈,下了马车拽着龙马直奔而去。 “小二,一间上房,一间下房!”洛不易到客栈门口大声喊着,然后将两女扶下车来。 小二从客栈中跑将出来,接过洛不易手中的缰绳,看了两女一眼,见妺喜拿布子蒙着脸,而方怡也是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样子,便转过身对洛不易道:“客官对不住,咱们客栈的房间就剩一间上房了,不只是我们,别家的客栈也大多满了,您看…” 也不知道小二说的是真是假,洛不易想了想,问道:“咱们有后院吧?领着这两位姑娘去上房,然后将马车带去后院即可。” 小二在洛不易及两女之间来回看了看,冲洛不易举了个大拇指,朝着客栈门内大喊了一嗓子:“掌柜的一间上房!领这位少侠及两位姑娘上楼!” 一位年过半百的掌柜迎了上来,将三人让进客栈,边上楼边对三人说道:“三位放心,咱家的床板都是一寸半的厚木板,结实着呢,大可以可着劲儿折腾!” 掌柜的年纪大了,嗓门却不大,也就是在三人跟前,不然还真没人听得见。 方怡有些懵懂地看了眼耳根发红的妺喜,又看了眼洛不易,冷哼了一声。 洛不易一头雾水,这都是啥跟啥? 饭后,洛不易便到了后院,一头钻进辕木架在石磨盘上的马车里睡去,而龙马抬头看了眼三楼那间虚开了下窗子又将其关上的房间,打了个响鼻,继续低头啃着一整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烧鸡。 而马车后,一把石剑插在车厢横木上,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三章 有天使飞星降世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世人妄想白云间,却不知天上更有天。 茫茫云海,浩瀚星空,两玉衣青年站在云端,于月下俯瞰着地面遥遥山河,万家莹莹灯火。 “玉庆,你真的不打算将剑道有复苏迹象的消息告诉主人?”一男子长发披肩,对着眼前的独臂青年问道。 被称作玉庆的青年满脸怨恨,道:“这次去见那魔主,被其断去一臂,如何还有面目去见主人?我只能将复苏剑道之人杀掉,戴罪立功,如此才好去求主人治好我伤势。玉辛,此番你一定助我!” 青年玉辛闻言皱了皱眉,说道:“须知天地有法则,人间天级以上的高手不得来天上天,而似我等天仙天使也不得到那人间。若无主人赦令,我等私下人间定会被天地法则碾做粉碎!” 玉庆却坚持道:“所以我才来求你帮忙,我们地煞天罡一百零八天使中谁人不知你玉辛最会封印之术,若你将我修为封印至地级,届时再凭借天仙体魄飞下人间,岂不是可以瞒天过海?” “你!”玉辛没料到这玉庆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可碍于情面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劝道:“就算你到了人间又能如何?那五州大地茫茫人海,你到何处去寻那复苏剑道之人?” 却没想玉庆竟胸有成竹,道:“哈哈,玉辛你有所不知,这剑道被主人打断之后,人间便再无陆地剑仙,我等也少了诸多后顾之忧。可既然剑道欲复苏,那么必然会助力一人突破为陆地剑仙。我已求得地煞之主推演,并赐我一纸卦书指路,此番下到人间会直接寻到那复苏剑道之人!” 然而玉辛还是不甚同意,想着再次劝导一番:“你被封印成地级高手,万一被人识破岂不危险?” “哈哈哈!人间有实力打败天使的不过那几个而已,个个都忙着应付那妖魔圣主的手段,哪儿能刚好被我撞见?”玉庆闻言大笑道。 知玉庆去人间之意已决,玉辛知道再也劝不动他了,只好叹息一声,口念玄文,以指尖按向玉庆的眉心之处。罡风鼓荡,劲气四溢,良久,玉辛收回指头,面露疲色,封印一位天仙的修为岂是易事? 只见玉庆眉心处留下一枣核状朱砂印记,而其他处并无异样。 玉庆察觉到修为的变化,心中大喜,冲玉辛道:“我将那复苏剑道之人斩杀后定会回归此处,看在你我千年的交情上你定要记得接应我!” 说着话,玉庆身体突然被一阵罡风吹下云端,只见他自怀中掏出一紫色符纸,念念有词,那符纸紫光闪耀,便带着他往地上一处飞去。 玉辛看着玉庆的身影消失不见于云间,叹了口气,盘膝坐在原处,静待玉庆功成而返。 赵城客栈里,三楼的一间上房的灯光始终不灭,方怡与妺喜躺在床上小声说着些悄悄话,当然更多的是方怡拉着妺喜说话,而妺喜则仰面躺着敷衍地应着声,她也不知为何与妺喜这般亲近,可能是由于妺喜性格柔和,善解人意,如她那逝去的母亲一般。 “那妺喜姐姐你以后一辈子都要在那花满楼做清倌人?”方怡心中不愿,哪怕妺喜才艺冠绝五州,也不可能永远如此,何况是在花满楼那种污秽之地。 妺喜将方怡的手与自己双手一起搭在腹部,听到方怡的问话眼睛也没睁,说道:“怎么可能,清倌人做到三十来岁人老珠黄时就没人捧了,那时花满楼怎会养着我这么个闲人呢?不过拿我当做摇钱树罢了。”也许是夜深人静,妺喜的言语松弛的紧,与那平日里的风度俨然的才艺大家可截做二人。 将身子侧转过来,面对着妺喜,方怡说道:“等我报了父仇,我想以后能跟在姐姐身边!” 妺喜睁开眼,扭头看了眼方怡,然后又闭上眼,说:“我早就厌倦了诗词歌赋,厌倦了吟诗作曲维持那群人们喜欢,如果可以,我想要换个活法,只是如此一来,你还要继续跟着我吗?” 方怡没料到妺喜还有这番想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半晌,自己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妺喜却没看见。 夜已深,桌上的油灯耗尽了灯油,忽闪忽闪,终究熄灭了。 后院里点了两盏灯,挂在后院入口处。 龙马在地上卧着呼呼大睡,整个后院都回荡着它的呼噜声。而在这些呼噜声的掩盖之下,有一把石剑自马车车厢后面慢慢飘了过来,或许是在害怕什么,小心翼翼的从前帘处拱了进去。 然而没过几息,“嘭”地一声,石剑从车厢内倒飞而出。 紧接着,被封印着的黑刀自车厢内缓缓飞出,悬立在车厢门前,兀自颤动不已,似乎极为气愤。 洛不易自然也被这番声响吵醒,探出车厢,先是一把将悬立半空的黑刀收回背后,再挑眼看了下不远处缩头缩脑像是被黑刀一下子打晕了的石剑,颇觉意外。 “呦,这不山顶那宝物吗?怎么跑这儿来了?”洛不易自语道,关键是这宝物怎么跟黑刀打起来了?看了看左右,也没别人啊! 那石剑晃了晃剑身,朝洛不易这边挪了挪。 谁知石剑这一动,洛不易背后的黑刀亦是颤动不休,没等石剑有多靠近洛不易,便又自行飞出“嘭”地一下将石剑击出老远。 无奈将黑刀再次抓回来,瞥了眼自远处回来的石剑,洛不易好笑道:“你们怎么打上了还?” 走过去将石剑握在手中,而黑刀颤动两下却终归没有再从洛不易背后跳出来将石剑击飞。 送上门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何况自己正缺一把顺手的剑练练剑招。只不过这把石剑的样子确实有些丑了,说是石剑其实不过一根石棍罢了,也就是手柄处有个凸起形似剑锷这才被第一眼当做是石剑吧? 想到此处洛不易不由有些好笑,黑刀前身是铁棍,而这把看着像石剑的却是根石棍,也算是跟自己颇有缘分了。 “既如此,不管你是玄兵还是地兵,总之先留在我身边吧。”洛不易自语道。 既然没什么事了,洛不易被打搅的困意又涌了上来,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便欲往车厢而去。只是仰头时余光一瞥,天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揉了揉眼睛,果然有一颗飞星袭月,划破夜空往下坠落。 洛不易默然不语,想起小时候总喜欢夜里站在破庙前仰头数天上的星星,而每当这时二师父就会把他放倒在草地上,说是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这躺着看星星最是舒坦。然后二师父自己也会躺在地上与他一起数着天上的星星,跟他讲那边是青龙七宿,这边是白虎七星,还有十二辰的分布等等。如果刚好有流星之类的掠过夜空,二师父便会像模像样的掐指一算,说什么天下即将大乱之类的,而大师父就会训斥二师父误人子弟,说凶兆是对紫微帝星而言,如今五州大地没有皇室怕什么流星。只不过大师父说是那样说,每当流星出现的夜里大师父都会外出,有时好几天都不曾归来。那时的他只顾着好玩儿,哪里明白其中的神异,又哪里猜得透大师父会去做些什么。 直到现在长大了,都能独自进出十万大山了,才算明白二师父信口胡诌的话明明早有定论,这人间尚有妖魔作乱,不时也有凶兽伤人,哪里真正太平过?哪怕像现在五州大地逐渐平静,慢慢恢复盛世之象,也绝对算不上安然无忧,那妖魔何时卷土重来未可知啊!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流星都预示着大灾大难,流星亦分几种,一种是拖长尾,划过夜空时常常留下痕迹,类似扫把,便是民间所传的贼星、扫把星,上古称其为彗星,若星象出现此类星体则被视为不详,若坠落在地,并有残存者称为陨星,更是大凶之兆。 而有尾,但尾部较短或不明显者则称为使星,这种较为常见,相应的,并不算什么大的动静,一般星象上也并不将其作准。天象殿曾言,使星如警星,见则思己过,修身养性,灾祸自消矣。 还有一种被称为飞星,这种无尾无翼,更没有什么凶兆,以洛不易二师父的话来讲,这飞星说不定是某只飞鸟,口衔夜明宝珠飞过。 而洛不易看见的这一颗,正属飞星,虽然坠落速度快了些但无尾无翼,周身只发出莹莹紫光。 只是不知为何,洛不易越看那颗飞星越觉得不舒服,尤其是那飞星好似直冲着他掉下来似的。 这时背后的黑刀突然变得滚烫无比,颤动不休。洛不易以为其与石剑不和,刚想安抚黑刀,忽然身上的汗毛也根根乍起,浑身血脉一阵发凉,连仍被握在手中的石剑亦开始“咔咔”响个不停。 忍不住心头一惊,再仰头望向那飞星时猛地瞳孔一缩,那飞星坠下,紫光中隐约有道白衣身影。 “临!兵!斗!者!” “跑!” 洛不易丝毫不拖泥带水,强忍住打颤的身体,口中九字真言瞬间诵完,一脚踩在马车上借力跃上了屋顶,便顺着屋脊往大街上跳去。 那飞星越来越清晰,其中人影似乎看清了在屋顶仓皇逃亡的洛不易,直冲着那洛不易的身形撞来。 一声轰然巨响,客栈的半个屋顶被紫光飞星掀翻,洛不易更是被撞飞跌在大街上,划出一道十余丈长的沟壑。 紫光中,一玉衣天使飘然落下。 “有妄自重开剑道者,天降使者斩之!”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四章 看剑!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何为天使?上天之使者,代天行使其令者也。 竹屋前,老瞎子坐在一张竹椅上,空洞的眼神望向东南方向坠下的一颗隐隐带有些莹紫的飞星,嘴角带起一丝讥笑,自语道:“什么狗屁天使,一条狗腿子罢了。” 州府城外东去五百里有一座名为四图的小山,山上极少人家,尽是漫山遍野的竹子,按理说州府城附近的水土偏冷,本不适合竹子生长,可说也奇怪,这山上的竹子却长得相当茂盛,尤为喜人。 老瞎子就特别喜欢这些竹子,哪怕他自己看不到,可用手摸摸这些微凉微涩的竹节已然是很满足了,特别是今年春天,这竹笋跟疯了似的直往外冒,也不管人受不受得了,几乎把他们的住处都给占了,连床板下也满是偷偷露头的小笋。 这些笋可是好东西,稍微蒸炒煎煮一番,便是难得的美味。 老瞎子自然不擅此道,而跟在老瞎子身边的素衣少女亦拿此没辙,毕竟打小都没碰过此类事物,让她吃可以,让她做,那可就不成了。 “你今晚就打算要让她突破?那孩子这大半夜的都还在练剑。”一身着青纱裙的美貌妇人扭着腰走了过来,随手将一碟炒笋放在老瞎子身边的竹桌之上,学着他的样子用俩葱剥似的指头捏起一片来,通过月光看着。 老瞎子咀嚼着口中美味,不知是在思索如何回话,还是年老力衰吃东西有些费力,良久之后才说道:“那丫头本就天生剑胚,自从得天兵认主之后一身剑骨逐渐长成。这若是放在剑道未折时自然是好事一桩,天底下多出一尊陆地剑仙来不论是对于抵抗妖魔,还是对匡扶大道来说都大有裨益。可现在这剑道尚未复苏,她越是快要突破,这天道反噬越是厉害,她的劫难越多。而我手段虽有一些,但这次还是只能让她破了面相,假借身死躲开天道反噬。到如今,她这剑胚之体已是压抑不住修为了,剑道一旦铁了心要以她为契机来复苏自身,那丫头立时成为陆地剑仙不假,可同样的,怕是会立马遭受天道的反噬,届时以她刚突破的状态来说绝对有死无生!” 美貌妇人闻言把手中的笋片“啪”地摔到地上,怒道:“那你怎么还敢让她今晚突破!你不心疼那丫头,我心疼,那可是我徒弟的心上人!枯鱼老贼,我不管你有什么算计,总之那丫头要是少一根头发,我哪怕烧了这条残命也要将你送到天道面前,让天道之上的那人好好的看看这个破坏他无数计划的老瞎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说完甩着袖子就要离去。 “放心,今晚另有他人先成剑仙,我只要借其气运替丫头挡上一挡,好让丫头安然渡过此劫即可。”枯鱼老瞎子乐呵呵说道。 走到半路的美貌妇人眼神一凝,转过头来问道:“哦?是哪家的?余非凡?你可别害了人家!”这老瞎子从来都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最擅借势,也心黑的很。 气运之说飘飘渺渺,世间精通者少之又少,可眼前的老瞎子却算得上是其中的魁首,他之言不可不信。只是气运能够大到可以跟天道反噬相抗,起码得是一方巨擘了,而且在剑道断折的今日敢以剑入道,破地成仙,这气魄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老瞎子闻言一滞,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最多受点儿苦头罢!” “哼,最好如你所言。”妇人冷着脸叮嘱了一句,终是进了门内。 而竹椅上的老瞎子则面色古怪地用手拧了下脸,轻声嘀咕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威胁我,若是被你知道那个被剑道选中,做第一个突破陆地剑仙之人是那小子的话,岂不是要把我杀了?” “瞎子爷爷,谁要把你杀了?”一道声音响起,素衣少女提着两柄白色短剑坐到了老瞎子身旁。 老瞎子耸然一惊,讪笑道:“呵呵,丫头你的神兵用来暗杀绝对一流,离这么近老瞎子我都没感觉出来丝毫气息。” 素衣少女摘下白纱斗笠,小心擦了擦额间因练剑流出的汗水,尽量不去碰触脸上的伤疤,闻言轻声笑道:“这是玲珑的能力之一,可以收敛隐藏我的气息。” “嗯,不愧是天兵,只是不知其他的能力及红豆如何,真是叫老瞎子我期待!呵呵呵…”顿了顿,老瞎子又说道:“丫头,做好准备,今晚你可以突破了!” “现在?” “再等等…等等…” 赵城的大街上,洛不易一口鲜血喷出,连因受到剧痛把持不住而掉落一旁的石剑之上都沾染了许多。 那玉衣天使一步步向洛不易走来,嘴里讥笑道:“本尊还道是什么剑道巨擘或者世外高人之类想要恢复昔日剑道荣光,却不想原来只是一毛头小子!” 洛不易哪里听得懂那玉衣天使说的什么,擦了擦嘴角鲜血,从背后取出黑刀,自沟壑中一边站起身来,一边解开黑刀封印,沉眸说道:“虽然不太明白尊驾为何要找我麻烦,不过既然是冲我来的,想必也不会轻易饶过我,可我又不能引颈就戮,只好反抗一二,万望见谅!”最初的恐惧已经开始消退,言语间冷意渐起。 “哈哈哈…反抗?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反抗!”玉衣天使自然便是玉庆,闻言好一阵大笑。 洛不易朝地上“啐”了口,也没辩驳,只是黑刀一闪,一道刀煞之气便自刀尖甩向那玉衣青年。 “天刀!” 一出手既是全力! 既然知道来者不善,洛不易自是不打算留手,试探什么的没必要,因为无论从其身化飞星来看,还是从其一击将自己重伤来看,对方都是实打实的高手无疑,修为起码地级! “煞气?” 玉庆饶有趣味的看着袭来的刀煞之气,一手扭拧间,已是将其抓在了手里,任凭其在自己手中“呲呲”作响。 洛不易眼露骇然,这可是他目前最有杀伤力的招式了,以前在凤山上打伤乌魔王就是靠的这一招式,更别说自从得了余非凡给的剑意精要后受益良多,已把这一式天刀术的杀伤力提升了不止一点半点,他自信哪怕是地级高阶也不能单纯以体魄接住这一招,所以一上来他就用上了这一式,想趁其大意之下,让对方吃个大亏。可眼前自称天使的这个玉衣青年却轻而易举地接住了,看样子还游刃有余,那就由不得他不惊骇了。 玉庆看着眼前的目瞪口呆的少年不禁开口说道:“怎么,看见本尊接了这一刀你好像特别难以置信?如果这就是你目前状态下最强一击的话,那本尊劝你还是自行了断的好,本尊修为虽然因惧怕天地法则而被封印至地级巅峰,可也绝不是你一个区区半步地级能够抵挡的。” 此番话说完,似乎是故意要吓唬洛不易一般,当着他的面将手中的刀煞直接放进了口中,一口一口咀嚼着咽下了肚子! 修为被封印后还是地级巅峰,那么未封印之前呢? 洛不易不敢多猜,心知,这怕是离开两位师父之后的最大一次危机了,而且目前看来,几乎毫无胜算。若那玉衣青年真的本就是天仙之身,堂堂天级高手,以其体魄别说是他可伤地级的一击了,哪怕是地级巅峰亲至也不见得能破开那玉衣青年的体魄。 差距太大,那种差距,让一切招式技巧失去了所有意义。 但是又怎么可能闭目等死呢? 倒持黑刀,双足点地,朝着玉衣青年其身而近,咬破手指迅速在掌心画符,然后,朝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可憎脸庞狠狠按下去。 玉衣青年毫不在意地说:“本尊说过,你还是自行了断的好,以你的攻击无法对我造成…” “掌心雷!” “轰” 由于离得太近,洛不易被雷火气息掀飞跌到两丈开外,只是起身的瞬间笑意爬上了脸庞:“呦,我还真以为所谓的天使万法不侵,万尘不染,这不接地气的很?” 因大意被洛不易以掌心雷炸的满脸乌黑,头发散乱甚至还有几根冒着火星,玉庆气得双眼直欲喷出怒火来:“此番定要叫你生不如此!” 天使玉庆双手合十,瞬间又按掌成爪,朝着洛不易当胸抓来。 “锵!” 玉庆其双爪与洛不易挡在胸前的黑刀相碰传来脆响,让玉庆不禁惊疑出声:“什么?”按理说以他之体魄及修为,这少年哪怕拿的是一把玄级神兵也要被自己一爪拍碎,结果自己手上却分明被其划下一道白印!可见这少年的刀不是泛泛之辈。 如果不是私自下到人间不能动用自身威压,玉庆真想让对方尝尝被威压镇压一动也不能动的滋味,区区一个少年也敢反抗自己? “再来!”洛不易见其双手上的白痕不禁暗道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提着黑刀划向天使胸口。 玉庆冷哼,这少年真当自己堂堂一百零八天使之一是泥捏的不成?一爪抓住黑刀刀身,在洛不易惊愕的瞬间对着其胸口就是一爪! “噗!” 洛不易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跌回到石剑旁,胸膛处衣衫破碎,胸骨塌下去半分,爪印如血! “如何?事到如今还想着要复苏剑道,突破陆地剑仙不成?”天使玉庆高高在上俯瞰着洛不易与其身旁的石剑,又看了看洛不易手中的黑刀,嗤笑道:“不曾想剑道选定之人居然是个耍刀的,这剑道怕也是走投无路了!你知道我们天使最喜欢做什么吗?最喜欢看那些自以为是的陆地剑仙尸解而去,于这天地间再不存半点痕迹!区区一个地仙,也敢看不起我等天仙,也敢与我等做对?死不足惜!你也是,哪怕你只是个区区半步地级。哈哈…” 似乎是在虐打洛不易的过程中想起了某些过往,玉庆的情绪有些亢奋起来。 “咳咳…” 洛不易几乎每咳嗽一声都带出一口淤血,抚着胸膛半坐起来,断断续续说道:“既…既然你…你总说起剑道,那…那我就以…就以剑道来与你…与你这所谓的天使较量一番!” 洛不易言出必行,果然不顾黑刀的震颤将其封印起来,放回背后,然后拿起一旁被摔得满是裂痕的石剑,摇摇晃晃站起来,右手横剑在胸,左手捏作剑指,目光坚毅道:“看剑!” 石剑裂痕崩开,发出一道炫目光芒,光芒中洛不易身上剑意四溢,直冲牛斗,一道无量剑光通天彻地!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五章 剑道事,以剑了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剑是意气兵。 持剑者意气多重,这剑也就越厉害。 君不闻,擎持一把剑,要平天下不平事,要让天道再无不公时! 赵城是有名的古城,江湖中人也好,修行中人也罢,只要出了宗门游历之人就很少有不来此处的,尤其是在这五州禁令解除了近一年半之后,几乎满城都是修者,武者更是多不胜数,这也是为何洛不易于日间投宿之时得知房间短缺之根本原因。 可这种风潮也导致了赵城中人跟风尚武,少年游侠儿出门不带把铁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少侠! 今夜,赵城所有人没一个能睡好觉的。 赵城上空不时有剑自屋里破顶而出,浩浩荡荡向着一处大街落去。 洛不易的这一剑时间特别长,长到天使玉庆终于意识到不对,刚欲出手打断洛不易的蓄势,却突然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露惊骇。 无尽剑雨来自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落下,把把剑器意气无双! 来不及多想,玉庆一退再退,瞬息一百丈!而自他与洛不易之间的街道上落满了嶙峋剑器,几无可落脚之地。 “该死!”玉庆神色狰狞,他如何也没想到一个不堪一击的半步地级能将自己逼退近百丈,让他堂堂天使之尊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手成爪状握起,再向上一引,整条街道自中间翻起一条土龙,将剑器荡开,朝着洛不易咆哮着撞了过去。 洛不易身上剑意收敛下来,剑光亦消失不见,只余手上石剑耀眼依旧,见土龙袭来,左手剑指一引,剑气轰然而出迎向那土龙。 “轰” 土龙炸做碎块,将两旁的商铺撞坏不少,一时间,本来躲躲藏藏在屋内看神仙打架的居民不由哀嚎连连。 而剑气余威不止,向天使玉庆而去! 见剑气如白练涌来,玉庆却不屑道:“就算你入了陆地剑仙境又如何?凭你这不伦不类的剑意,不精不纯的剑气,怎么可能破得了本尊的体魄?” 五指屈张平伸向前,剑气被撕裂开来,散溢四周,激起碎石无数。 “哈哈哈!本尊说了你那是枉费心机,根本不可能伤的了本尊丝毫!”玉庆得意不已。 而此时在剑气尽头,洛不易持剑而来,一剑刺向玉庆伸出的手爪。 “哼,你剑道修为还差得远,想以剑伤本尊那是痴人做梦!就算你手中的剑是地兵也不可…你!” 玉庆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刺透自己手掌,刺入自己胸膛半分的石剑惊怒不定,转而怒视洛不易,恨声道:“天…兵!” 而此时的石剑哪还有半分“石剑”的影子,剑锋似一点流星,剑身如澄澈秋水,看似无刃却锋芒无匹,隐有古篆铭刻其上,剑柄古朴做火袭状,如青龙破渊,又似天火陨落。 洛不易一击得手不敢贪图冒进,翻身回落到一座商铺屋顶,心中暗叹侥幸,从自己没能以黑刀占到便宜开始,便已经意识到这玉庆的不同,或者说天仙体魄的确厉害,于是只好咬牙突破地级,引动剑体,成就陆地剑仙。 本来他以剑气迷惑那天使,想着以大约是地级神兵的石剑再试探一番,如果当真无法破其体魄,那么就只好动用两位师父留在黑刀内的九字真言了。 不料石剑给了他惊喜,竟是一把天兵,那玉庆大意之下终是被天兵伤了手掌及胸口! 其实也不能说玉庆是大意了,这种状况令他始料未及,毕竟天兵几乎不存于世,玉庆印象中也唯有地煞之主及天罡之主两位还可能有一把,谁知眼前这个复苏剑道者却也有一把! 是了,没有点儿手段辅助,这亲手复苏剑道的少年又怎么能安然度过天道反噬呢?本来此房天地剑道断折已是定局,这少年想要破地成剑仙,重现剑道荣光,又怎么可能没有波折,没有劫难? 想到此处,玉庆这才心里缓过劲儿来,自己怕就是这少年的劫难,果然天道恢恢,哪里能容别人钻空子,哪怕是身为一百零八位天使之一的他也毫不例外! 但是只要能将此子灭杀掉那一切都值了!玉庆眼光流转,看向洛不易手中的古剑,贪婪之意渐起。 “死来!”不顾手上及胸口的伤势,玉庆一爪挥过,巨大爪印压向洛不易。 而洛不易刚要躲闪,猛然想起脚下商铺之中多半还有人居住,低头一看,果然从屋顶一道裂缝中瞥见了屋内抱在一起的几个人影,眉头皱起,只能强提一口气将古剑横过,脚尖一点,主动扑向那爪印,待距离的近了,古剑连挥,两道锋锐剑气将爪印散。 玉庆见状心中冷哼一声,他算是看出来了,那洛不易似乎还在挂念着街道两旁的平民百姓,真是愚蠢透顶!这个少年招式本领也好,还是修为深浅也罢,都距离自己甚远,可自己如今只剩下一臂而已,久战之下难免会有差池,何况对方手中有天兵,自己何苦与其近身搏斗呢?挥手间又是两道爪印打向左右两处民房。 “不好!”洛不易没想到这所谓的天使手段如此下作,竟故意用平民百姓的安危威胁他,只好咬牙硬撑,两道剑气分别接向两道爪印。 如此,洛不易没一会儿便气喘连连,单膝跪在残破的大街上暗自调息。 见洛不易的狼狈到连剑也举不起来,玉庆脸上不由露出得色,刚要再打出爪印,突然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冷哼道:“便宜你了。”虽然很想再玩耍一番,可这毕竟是在人族大城之中,若是引来人族高手,自己可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想到此处身形一闪已是到了洛不易身前,手成爪状向洛不易头上按去。 “你终于过来了!”洛不易抬手一笑,挥剑刺向玉庆胸口。 “你!”惊怒之下,惧于天兵之威玉庆连忙后退,心中气极,若不是这把天兵,自己何必如此费力? 而洛不易得势不饶人,古剑连挥,剑气翻涌,打在玉庆身上“砰砰”作响。 “岂有此理!”玉庆伸手将眉心处朱砂封印抹去少许,怒道:“这是你逼我的,天级之威下,你当受刑罚戮!” “轰” 玉庆身上腾起白金气焰,气息若深渊不可凝视,朝着洛不易镇压而下。 洛不易本就受伤颇重,虽然强自坚持,可已是强弩之末,刚才一番示敌以弱又何曾不是真的已无余力?此时天使威压下,登时被压到在地,拄着古剑咬牙不已。 “哈哈…我看你再如何坚持!什么剑道复苏,什么陆地剑仙,统统将被我天使玉庆斩断,妄图逆天者,化为齑粉吧!”玉庆虽然现下有些癫狂,但仍知道自己必须尽快了断此事,不然等天地法则辨认出自己是私自来到人间的,哪怕天道留情,他也绝不好过! 擎天巨爪轰然拍下! 洛不易背后黑刀颤个不停,然而洛不易却努力用手拍了拍黑刀,说道:“剑道事,以剑了!” 奋起余力,拄着古剑站了起来,仰望那压下来的巨大手爪,抹了把嘴角因伤势被引发而流出的鲜血,他不管是不是剑道利用了他,既然得了好处,就当了其因果。 “剑起!” 古剑脱手而出挟带无匹剑意冲天而起!而在其后,满城剑器亦如剑雨倒倾,锋锐之气刺破天际。 夜空下,巨爪金光灿灿,却被一把古剑轻易穿破,而后剑雨冲刷,巨爪荡然无存! “不可能…这不可能!” 玉庆满眼骇然,恍惚间一把古剑如飞星刺向他眉心之处。 “不!”玉庆眉心处剑过无影,枣核状封印化作一血洞,无尽天地之威自四面八方而来,将其瞬间挤成了齑粉,化作灰灰了去。 地面上,洛不易望着那天使消散之处久久不语,古剑悬在他身前尽显亲昵之态。 “剑道,立!” 洛不易说完这句话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几乎同一时间,五州大地,但凡剑兵均各自震颤不休,隐隐向着青州赵城方向,几欲飞身而去! 四图山上的竹屋之前,枯鱼老瞎子还在与那素衣少女说着什么,突然,少女手中的一双白色短剑绽起傲然剑意,剑鸣如凤鸣于桐,清越悠长,剑意似冰雪莲华,绝美森寒。 “丫头,就是现在,引导剑意冲击天地玄关!” 老瞎子说着自怀中甩出去三颗铜板,恰好成三才之阵将素衣少女护在其中。 素衣少女闻言屏息凝神,索性将短剑放开,任其上下如凤鸟翻飞。 然而剑光欲冲破云霄,双剑飞舞轨迹变得杂乱,老瞎子的三枚铜板眼看抵挡不住,届时引来天道反噬不仅素衣少女要受到惩罚,想要瞒天的枯鱼老瞎子估计也要受到牵连。 “该死的枯鱼老贼竟然说大话,险些害人害己!” 美貌妇人自屋里走来娇声呵斥,可是手底下却是不慢,一条红绫被她丢向素衣少女,自己却飞向两把短剑之处,双手如莲花般翻落,口中诵念道:“护法归藏!” 瞬间,剑光似是被隐藏了半截,光柱不到半空就消失不见,一双短剑也不再乱飞,老瞎子的三枚铜板重新恢复平静。 老瞎子虚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水,笑眯眯的冲着自半空落下来的美貌妇人说道:“多亏了道塔塔主大人相助,否则老瞎子我就功亏于溃了!” “给我闭嘴,休得胡言乱语!他是他,我是我,井水不犯河水!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故意在这里等着让那丫头破境,是算准了我会出手吧?”美貌妇人甩了甩袖子白了枯鱼老瞎子一眼说道。 这时素衣少女破开红绫走了过来,手中一把如雪长剑,盈盈下拜道:“谢过何仙前辈出手相助!” “跟我客气作甚…哎,以后跟那臭小子一样叫我二师父…不,还是叫我师娘吧!”美貌妇人何仙上前将素衣女子扶起,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道:“冰肌玉骨,当真是冰肌玉骨,此番姿色已是不比你那五州第二的姐姐逊色丝毫了,不易那臭小子真是有福气啊!”言语间丝毫不将少女脸上的疤痕看在眼中。 “是,师…娘!”素衣少女娇羞道。 老瞎子捋着胡子笑道:“剑意透骨,隐而不显,不知出手时会是怎样的境地,如此一来你比之那个臭小子也是丝毫不差!” 竹屋前,近千根竹木枝条尽落,主干凝霜,浑如千把长剑刺破天空! “好孩子啊,扶爷爷回屋睡觉咯……”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六章 终须一别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蜀山之顶,剑门之地。 巨剑前所有剑门弟子肃立,脸上带着兴奋之色,背后长剑尽皆欢鸣不已。 余非凡右手并做剑指一引,左手中以神木之心蕴养多日的非离剑脱鞘而出,入空中如嘶鸣,再如牛哞,终似龙吟天地,一众弟子背后长剑被非离剑剑意带往夜空,一条剑龙煌煌下得山去,再上得云霄,如游大海。 余非凡眼中神光暴起,非离剑自半空扑下,朝着他眉心刺来却又突然凝立不伤其丝毫,然紧随非离剑而来的其他剑兵则插向各自主人身前的石地之上,微鸣以敬。 “哈哈哈…我剑门千年后再出剑仙矣!” 余非凡畅快大笑,吐出剑门千年辛酸,而非离剑则如皓月当空,剑光照耀千里。 “恭贺门主成就陆地剑仙尊位!”剑门弟子躬身施礼,无论男女,眼中无不带着热切,带着崇敬。 整座蜀山如残剑重生,剑气勃发,蜀山周围妖魔鬼怪无不退避三舍,不敢与之相抗。 待众门人弟子兴奋够了各自散去,余非凡独自一人站在巨剑之前,不知想些什么,良久才朝中州方向作了个揖,叹道:“枯鱼前辈诚不欺我!” 又想起刚入剑仙境时,隐隐感到青州境内竟还有两人在他之前已成为剑仙,其中一位是那洛不易的话,另外一人是谁? 一双剑仙! 想到此处余非凡心里激动不已,再加上他的话,这剑道便已有了三位地级高手,陆地剑仙的存在,剑道,当真复苏了! 与蜀山上下热闹非凡,欢腾不休而不同,青城山上龙门派则是一片鸡飞狗跳,剑器异动之时众道士以为是有野鬼山精捣乱,刚睡醒就纷纷往自己的剑上贴各种符,什么镇宅符,破甲符,祈火符,凝水符等等。 单单如此倒也没什么,只能算是名门大派对应急之事的反应快了些,准备足了些,毕竟以前没少受过妖魔滋扰,这番动作倒也合情合理。 可偏偏这龙门派重在内修,小小的符纸却是将修为体现的淋漓尽致,众道士见贴了符纸之后这些法剑仍是颤动个不停,于是念起了咒语,将法剑上所贴的符纸引燃,一时间咿哦之声大作,弟子房内也因此传来着火之声,灭火之声,水声哗哗等等声响。 不通道人站在大殿前听着各个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声响,眸光深沉,倒不是怪门人弟子瞎折腾,而是连他也不太搞得清楚状况,毕竟对于剑道来说他只算是个门外汉罢了。 看来只能等天亮之后去一趟剑门,寻那余非凡问个明白。 转身走回大殿,继续入定默诵黄庭经。只是转身时,有一张符纸自被他背在身后的乱水剑上落下,无风无火自燃成烬。 而落神峰天象殿中,殿主白辰抱着一壶酒自酌自饮,醉眼有些迷蒙的望向殿外的星空,喃喃道:“我竟然什么也没能算到,真乱啊…现在,就只剩一把了…” 昊天镜星光幽幽,一行字醒目的紧, 赵城发生之事虽然由于洛不易的一再小心,并没造成什么居民身亡的情况,当然有些人会受伤就在所难免了,再就是被砸毁的商铺房屋有些多,好在城主已经许诺为其重建,这群商人们的哀怨之声才算是被压了下去。 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被好事者传的沸沸扬扬,有说是地底有条蛟龙出世坏了街道;有说是天上的天兵天将打架,所以落下了那么多的剑器;更有目睹者宣称是一位少年神仙打杀了一个玉衣妖魔等等等等,显然这最后一种说法几乎没人会信就是了。 这件事在赵城引起的风波不可谓不大,尤其是城主因此事被州府青华宫问责,而后其府军驻地统领也被天将殿出函训斥,以至于赵城的府军跟疯了似的满城的搜寻罪魁祸首,宣称要扒地三尺,也要把这赵城仙人谜案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而现在这个所谓的赵城仙人谜案的唯一幸存人却躺在一架马车里,旁边还跪坐了两名女子,好在这马车不小,车厢足够盛得下三人挤在一处,倒是大大的车厢将拉马车的白毛驴子衬的有些小巧。 妺喜与方怡百无聊赖的说着悄悄话,生怕一丝动静就会将洛不易惊醒,时不时还会投去一道担忧的眼神,实在是因为这洛不易如此昏睡已经好几天了,若不是方怡肯定洛不易没事,妺喜都想将他直接交给府军了,反正洛不易没做坏事,相信府军也不会冤枉好人。 那天夜里她俩被巨大声响及晃动吵醒,先是发觉客栈屋顶被掀去一半,又于后来大街上打斗的身影中辨认出了洛不易,待那天上的人影被洛不易打杀之后,两人才到后院找龙马一起接应洛不易。幸好她们距离洛不易近了些,才赶在府军之前带走了洛不易,而且从另一个城门出去时,龙马竟然施施然地从一众守门的府军面前走过,那些府军竟然对其视而不见! 倒是方怡颇有些心不在焉,不同于妺喜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她出身于雪英堡,耳读目染之下自然明白那天夜里与洛不易打在一起的是位地级高手,而且看架势比之自己父亲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如此高手竟然败在了洛不易手下,而且,她拿眼偷瞄了下放在车厢一脚的行礼,其中有把古剑,洛不易就是靠这把神兵杀死的那位高手! 那如果自己是洛不易的话,有没有可能帮自己回到雪英堡,为自己父亲报仇?方怡心绪难宁。 突然车厢外传来嘈杂声响,马蹄阵阵经过却随着一声停而又安静了下来,但这份安静并未持续很久,很快有人敲了敲车厢壁,说道:“里面之人还请出来一见!” 妺喜与方怡对视一眼,心下有些暗疑,这两天她们为避免抛头露面,一般是由方怡买了干粮后她们在车厢中食用,一是洛不易需要人照料,二来妺喜的容貌还是太惹人注意,她们两个女儿家只能尽量减少麻烦。 所以会是谁呢?这各城府军一般不会轻易出城,毕竟他们主要职责便是守城。可除了府军外还会有何人来找她们呢?莫非又是些流匪?妺喜想起以前的经历有些害怕。 这时外边又在催促,妺喜只好使眼色让方怡露头先应付一番,希望只是来问一下路吧。 方怡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努力不露出车厢内的一切,说道:“请问何事?” 官道上,马车前后左右围了十几匹马,甚至还有一辆三匹马拉着的豪华马车就在一旁,与她们此时所乘坐的马车简直天壤之别,要知道这马车越豪华,就越是辎重,通常一匹马便可拉两三人不成问题,这三匹马同时拉一辆马车,可想而知有多奢侈。更不要说马车通体红木打造,并且以锦缎装饰,就连车顶都有如华盖,络缨缤纷。 有一壮年男子离车厢得最近,显然就是方才敲车厢之人,此时他拿着一纸画像与露头的方怡对比了一番,朝着马队中间的一富家翁模样的短须中年男子说道:“钱总管,这也不是妺喜小姐!” 妺喜小姐?方怡眼神一动,努力不让自己神情有异,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啊?找妺喜…小姐何事?” 钱总管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笑意盈盈,到底是个黄毛丫头,这与不打自招何异?索性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姑娘见谅,我家老板苦于妺喜小姐失去联系多日,不得不派人寻找,我等只是其中一队人马,若是姑娘有妺喜小姐的下落还请告知一番,好让我等确认其安全与否!” “呃…”方怡自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妺喜姐姐的熟识之人,一时间犹犹豫豫不知如何答话。 此时车厢内传来一声娇弱叹息,妺喜掀开车帘露出了面,对那钱总管微微颔首道:“钱伯伯别来无恙!” 钱总管见果然是妺喜,连忙翻身下马,跑到马车前道:“妺喜小姐如此长时间音讯全无,叫老板好生担心!” “车队遭逢妖兽侵袭,又被山贼洗劫一空,多亏有洛少侠相救才得以幸免于难,一路相送至此!”妺喜垂首道。 能走到此处却不能托个信儿回来不成?只怕遭遇劫难是真的,可更是不想那么快回花满楼才对。钱总管也没戳破妺喜的言不由衷,只是说道:“让妺喜小姐受苦了,还请移步花车,至于这位洛姑娘我等自会报答之!”不过费些钱财罢了。 “我不是洛不易,他受重伤还在马车内昏迷!”方怡见那钱总管将自己错认成洛不易,连忙解释道。 “怡儿!”妺喜却是阻止不及。 钱总管眉头深深锁起,沉声问道:“妺喜小姐口中的洛少侠是位男子?” 然而妺喜并没回答他,而方怡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也瞬间不敢再多言语。 “妺喜小姐还请移步花车,这是老板交待好的,容不得推诿,不然我等只能用强了!”钱总管这番话语气颇重,而随着他的话,周围的一众壮汉齐齐驱马往前,气势骇人,竟是均有修为在身! “这…”妺喜头疼不已,她自是知道那位花满楼的幕后老板如何一言九鼎,向来不喜讨价还价,哪怕是从小就颇为得宠的她也没这个荣幸,万一对方用了强硬手段,自己与方怡二人又哪儿能讨得了好?毕竟洛不易仍昏迷不醒! 看得出来妺喜的犹豫不决,钱总管道:“妺喜小姐的救命恩人不是身受重伤?刚好老板在附近有位熟识,其医术精湛,想必将车内的洛少侠送去照料好的过与我等一同上路吧?” 终究是担忧洛不易的心情占了上风,妺喜攥着紫竹箫下了车,冲钱总管施了一礼道:“有劳钱伯伯了!”说完便缓步朝那辆豪华马车走去。 而方怡转身看了眼不省人事的洛不易,又回过头看着妺喜的背影,以及周围如狼似虎的一群人,生怕妺喜受了委屈,咬了咬牙,喊道:“妺喜姐姐,我陪你一起!”跳下马车跟随妺喜而去。 钱总管当然没在意一个小姑娘能做些什么,况且去的地方还是万花楼,对左右两人使了个眼色后大声喊道:“你二人将洛少侠护送至神医家,切记,一定好生照料!” 左右两人心领神会,连连称是。 “回程!”钱总管跨上马背,大袖一挥说道。 妺喜与方怡望着两名汉子护着洛不易的马车拐进小道,直到看不见影踪,才放下车厢的窗帘,相顾无言,四目水光潋滟,竟是有些依依不舍。 乌兔忽东或飞西,良人终有别离时。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七章 再重逢,相见不相认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草长莺飞二月天。 现下虽然已经不是二月,但气候宜人犹有过之。四图山下一处山坳里,一头白毛驴子正在草地上撒欢似的跑来跑去,时不时的还会叫上两嗓子,看样子兴奋的厉害。 而在白毛驴子不远处,一辆马车被卸掉了轮胎停放在那里,两名黑衣壮汉倒在马车之后不知生死。一头戴白纱斗笠的素衣少女坐在马车前,靠着马车车厢,手里一把白色短剑一上一下的抛玩着。 也不知如此过了多久,车厢里传来一声轻哼,素衣少女手中短剑“嗖”地一下子不见了踪影,同时她的双手齐齐攥紧。 洛不易终于醒转过来,这一路自晴雨城出发走走停停,大多时候意识清醒,可也有不少时候直接失去知觉,或顿悟或沉睡或受重伤昏迷不醒。也就是他命大,不然换了别人只怕熬不过几个夜晚就要命丧妖魔之腹了。 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暗自苦笑,到底又是失去知觉的一次战斗,每每与人战斗总会搞的精疲力竭,然后便不省人事。看来以后打斗真的要小心再小心,浑身的伤势不说,这昏迷之后被如何对待全看天意,万一运气不好遇上个心怀不轨之人,可就真的倒了霉了。 扶着车厢壁缓缓坐了起来,瞥见角落里的行礼,探过身将其一一取了过来。 先是自包裹中取出不懂老道给的丹药,塞进嘴里,顿时一股清凉气息化解开来,伤势似乎立马好转了一分,果然不愧小龙虎丹之名。 将包裹与黑刀背在身后,残伞也不例外,又赶忙取来挎包,手伸进去抚摸了两下,顿时松了口气,包里的那灵兽蛋安然无恙,而且隐隐传来心跳声,想来灵兽破壳之日不会太远。 最后看向角落里与神木剑匣放在一起的古朴剑器,将之捞来平放在大腿之上,指尖倒扣,轻轻弹了下剑身。 “嗡” 剑身轻颤,剑吟之声悦耳无比,如山泉淌过,如清风吹过。 洛不易沉吟不语,手指拂过剑身古篆铭文,最终还是将神木剑匣打开,将古剑放了进去。 天道不容剑道,古剑重开剑道。 将剑匣背起,满身晃晃荡荡的往车帘处爬去,既然自己在车厢内,那么妺喜与方怡呢? “你醒了?” 声音平和,略带沙哑,不是洛不易熟悉的任一种声音。 嗯?掀开车帘的洛不易惊疑不定,入眼的是位素衣少女,头戴白纱斗笠,关键是他并不认识此少女是何人。 “跟我走吧。” 素衣少女说完率先下了马车,走了两步便驻足停下,回过身来等候洛不易。 说也奇怪,明明是不认识的人,洛不易却下意识觉得这是自己极为亲近之人,眼下妺喜与方怡均不在身旁,便跟着这少女走一趟吧! 洛不易下得马车,站起身,身形却是有点不稳,左摇右摆的。那素衣少女见状,冲一旁撒欢跑来跑去的龙马招了招手,道:“过来!” 龙马是个什么顽劣性子,洛不易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当初想让龙马听话不知费了多大劲,遭了多少罪,这素衣少女抬手一招就能让龙马过来了?洛不易不大相信,要知道如龙马对妺喜那般熟络也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罢了。 可就是让人惊掉眼球,龙马听那素衣少女一声招呼竟是真的颠颠儿的跑来了,而且还特别乖巧的站在那少女身旁轻轻拿头蹭着她的胳膊,看样子已经对洛不易视而不见了。 洛不易用尽力气翻了个白眼,却也无奈,被那天使打的体魄一时半会儿还痊愈不了,好在小龙虎丹已经起效,约莫着三五天的功夫应该会好的差不多了。 “上来!”素衣少女说道。 “我?我不用,还是你骑吧。”洛不易指了指自己,他本以为少女唤来龙马是要给她自己骑,没想到是为了自己,可堂堂一个大男人又哪里好意思了? “太慢。” 少女言语简练至极,让洛不易不禁想起了当初在妖谷不告而别的青华来。 可听这少女的意思是嫌弃自己受了伤,行动不便?洛不易嘴角抽了抽,终究还是一步一挪的走到龙马边上,努力抬腿跨坐了上去。 “走…” 少女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说到一半,不过倒是没引起洛不易的注意。 于是一背着满满当当行礼的少年骑着白毛驴子,而一位素衣少女隐隐走在驴子之前,为其带着路,于这处山坳中缓缓走出。 而这不知名的山坳中只剩下一辆马车的车厢,以及两名作恶未成反被杀的黑衣壮汉。 四图山距离州府城不远,于附近很有名气。虽然居住者甚寡,但往来收取竹笋或竹竿之人却是不少,毕竟这四图山上千万颗竹子,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往往才刚被人砍出一片空地来,几个春雷过后,再下一场雨,便又会有竹笋破土而出,于短短时日内长成数丈高枝,这样的地方有哪个百姓不会喜欢呢? 然而四图山出名可不仅仅是因为这些竹子,更是因为这竹子堆成的山上有个仙姑,姓何,大家便将其称作何仙姑。可为何称之为仙姑呢? 四图山上下竹子是不少,可也有不少毒虫蛇蚁,比如最是让人难以防备的竹叶青便经常在大家挖笋砍竹时偷偷咬上一口,这蛇儿牙尖嘴利口又毒,一口便能要去人们半条命,救治不及时的话当场死掉也是常有之事,因此附近医术再好的郎中也往往对其束手无策。可若是将中毒人抬往山上的一座竹屋之中,那里的主人便会端出一杯清茶,喝完茶水不消半柱香时间,中毒之人便能站起来活蹦乱跳。 可随着人们去求的多了,越来越多的中毒者发现自从喝了那竹屋主人的茶水后耳聪目明,几乎再未生过小灾小病,连腿脚都利索了不少。这一来,本就不笨的居民们自然动起了脑筋,也不顾是不是被蛇咬伤了,直接上门求茶,搞得竹屋主人是不厌其烦。于是突然有一天,这竹屋之前横卧了一条好几丈长,碗口粗细的竹叶青,吓得众人纷纷后退不敢上前一步。而那巨大的竹叶青似乎也并不袭人,只是那么悠哉哉趴着,如果不是偶尔尾巴还会动一下大家便要当其是条死蛇了。 但也是赶巧,刚好有一位笋农不小心被枯叶下暗藏的蛇儿咬了一口,被同行者送来此处求救,看到竹屋前的巨大青蛇被吓得当场晕死过去。就在同行者以为其必死无疑之时,竹屋主人推开了门,踢了一脚巨大青蛇,然后示意中毒者的同行人将其抬进去,也就是这时人们才发现哪里有什么巨大竹叶青,不过是一根几丈长的碗口粗细的竹子罢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闲的无所事事的人敢去打扰竹屋主人,要知道那可是能将竹子变作巨蛇的仙姑啊!至此周围的居民们真的将其看做了四图山山神一般的存在,细心留意更是发觉,似乎自从知道山上有个仙姑之后,这附近连妖魔都没有再来滋扰,如此一来,人们差点没有为何仙姑立个长生牌位,若不是人家还活的好好的,怕就是要建起庙宇来供奉人家了。 “说说而已,怎么不见他们给我建个生祠?虽然我不是官员,但好歹也是他们口中的守护神。” 竹屋前不知何时建起了一道竹墙,将其围做一个院子,此时院门紧闭,一个老瞎子与一位美貌妇人分别坐在院中的竹椅上摇摇晃晃。 何仙接着道:“再说我救我的,他们要怎样是他们的,与我何干?” 老瞎子哈哈大笑:“以前只与你说过话,却没同你说过话,你口口声声说着与自己的不同,却偏偏像极了自己。” 何仙轻哼一声饮了口茶水,她自然知道老瞎子口中的两个你并不是口误,既是指的同一人,又不是同一人。 而老瞎子却继续说道:“所以这就是你选择做女子的原因吧?暗恨自己是男儿身,没能成为那个人的红颜,却又偏偏喜欢上了自己,道济啊道济,你倒是一如既往的胡来啊!” 何仙少见的没有驳斥老瞎子的话,却脸上浮现一抹红晕,轻声狡辩道:“一气化三清本就是残本,虽然师父有所完善,但到底没亲自修炼过,出现一点差池很正常…” “所以你先恋师,再自恋,真不愧是你啊!哈哈…”老瞎子越说越乐,最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何仙终于怒红了脸,随手将茶水泼往老瞎子,犹自不解恨道:“枯鱼,别以为师父赐予你一双眼睛,你就可以随意窥伺,惹恼了我把它挖了还给师父就是!” 被泼了一身水的老瞎子也不敢再多言,只是无奈自己一时“心直口快”说了太多,如此才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拧了拧衣衫上的茶水,小声嘀咕道:“不说就不说,生什么气真是…” 于是小院里重归于寂,只闻风吹竹叶,鸟儿啼叫。 “来了!” 何仙与老瞎子同时说道。 院门本是竹子所制,这会儿被人轻轻推开,一素衣少女引着一头白色毛驴走近院子,驴背上坐着一个面色苍白,嘴唇紫青的少年。 “瞎子爷爷,何仙前辈,宁华已将人带来了。”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八章 小剑仙是个耍刀的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青州州府城以西两千里处为都明城,都明城也是大城之一,这座城的城主极为尚武,更是在城中心广场处建了一座比武擂台,只要不使用道术或是大威力招数,只凭武技,均可以在上面一展拳脚,能独战五场而武技优胜者则可领白银五两,能独战十场而武技优胜者可领白银二十两!能独战二十场而武技优胜者可领白银百两! 故而城中心处一直人满为患,不单是欲参加比武者,更多的是看热闹的闲人们,往往能将擂台周围围个水泄不通,人族天生好奇,善学好闻,在此处体现的淋漓尽致。 别看胜五场什么的说着容易,其实一天下来很难有武者达成,大家都是撑死玄级的修为,将武道修炼的炉火纯青,大抵差不太多的本事,就算有人偶然胜过一两场,下一场也必定会被人打落下去,要想在这里拔尖儿,难的很。 可饶是如此,来此者仍是络绎不绝,只因传说那五州高手榜第三人的散修陆无敌便曾在此处连胜三百余场,连续五天不眠不休,而这战绩,只是这位高手初入玄级之境时所留,让人不由一阵惊叹。 此时擂台上正你来我往地斗个不停,而台下人有的叫好,有的品头论足,自是热闹得紧。 当然也有人一边看一边聊着闲话:“诶,听说了吗?高手榜有变动了!” “怎么没听说,好像是把原先排名第十的佛教密宗参森大师给顶了下去,新上榜的是原二等宗门蜀山剑门门主,余非凡!”旁边一人答道。 “那参森大师岂不是变成第十一名了?”左右又有好事者参与进来。 最先抛出话头之人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你可就猜错了,别说高手榜只到第十名,就算有十名以下的排名,那参森大师最多也只能排到第十二位,因为排在第十一位的另有他人!” 此言一出,周遭之人皆是好奇无比,纷纷问道:“莫非还有人在参森大师之上?” 那人见如此多人感兴趣,也是谈兴大起,说道:“此消息我还是听城主府之人所说,据说第十一名也是一剑道高手,曾在赵城唤来千把剑兵灭杀一玉衣天魔,当地府军判断与剑门的余非凡余门主同为陆地剑仙之境,而且若不是事后没有找到那位高手,余门主与其到底谁是第十名还犹未可知!”顿了顿,许是怕周围之人有以参森大师为重的,又补充道:“当然,要知道这高手榜只论战绩与战力,故而参森大师可能排名会落后些,若是他有拿得出手的战绩,想必能够往上升一升。” 然而人们已是被陆地剑仙的消息震撼住,哪里还顾得上考虑参森大师的排名,于是有人问道:“那这第十一位高手可有名号?” “名号?余门主号非离剑仙,那第十一位虽然不知姓甚名谁,但天象殿仍是给取了个名号,曰小剑仙!” “小剑仙……” 闻听此信者无不议论纷纷,先是被陆地剑仙的手段震撼住,又为其剑仙名号神往之,毕竟,谁不羡慕那青衫仗剑走江湖? 围观者众中尚有三人听此消息不言不语,继而离开此处。只是走了没几步,其中手拿折扇的那位儒雅俊朗男子突然开口,说道:“紧纳罗,吩咐下去,妖魔界或者圣教中人皆可袭杀五州高手榜榜上有名之人,视其贡献,皆有赏赐!”不然人族之意气渐盛,对大计不利。 “是,圣主!” 天地间波澜再起。 “所以这就是那把剑?”何仙把玩着手里的古剑,问道。 老瞎子也凑热闹道:“这把剑有什么名堂,叫何名字?” 一旁的空地上盘膝坐着一少年,正是洛不易,闻言答道:“正是此剑,其名为三千,晚辈仗之以除天使。” 不知道为何,他对着院子里的人都讨厌不起来,何仙也好,那个瞎子也罢,更不要说把自己带来此处的那位宁华姑娘。不是他面对陌生人不知道谨慎,只是直觉告诉他,面对这些人不必忌讳什么。 更何况,他心中一片光风霁月,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对方无恶意,那自己也不用做什么隐瞒。 何仙拂过剑身双面铭文,哦了一声,旋即笑道:“如此,洛少侠也算是一方高手了,加以时日,定能名震天下。届时怕是全天下的女子都要将洛少侠看做是心上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让某个人生气…”说完快速地瞟了眼宁华,嘴角抑制不住的撩起。 洛不易被此言说的云里雾里,哭笑不得,正待反驳间,老瞎子却又说话了:“而且这洛少侠几乎差点儿上了那五州高手榜,也是可惜可叹啊!” “会说话就好好说话,不会说就闭嘴,什么叫几乎差点儿,上了就是上了,没上就是没上。”何仙兀自翻白眼道,她现在可对着老瞎子没甚好感,她没想到洛不易便是那新开剑道的第一人,更想不到那老瞎子竟然瞒着自己,以至于洛不易差点儿身死道消。 老瞎子似是早已习惯了这何仙说话的架势,闻言不急也不恼,笑呵呵道:“这位洛少侠借三千重立剑道之势,以剑道余威斩杀当时半开封印,几乎相当于半步天级高手的天使,造成的动静不可谓不大,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那里遭逢大战,双方实力也能猜出个一二,若不是洛少侠没有被人亲眼目睹斩杀了天使,只怕以那剑门的余小子刚入陆地剑仙的境界,尚不足以位列五州榜第十位,而你洛少侠,更是应该出现在前三之列!” 洛不易自然知道自己能侥幸灭杀那天使多半是挟剑道之威,但却不想除了自己之外,尚有这老瞎子能将当时情形分析的一清二楚,恍如其亲眼所见一般,要知道他仅仅告诉面前几人赵城的动静是他一人一剑所造成。 至于那劳什子排行榜他可从来没想过要上,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连那剑门余门主尚且只能排在第十,与其相差太多太多的自己凭借真本事如何能够上得了那高手榜? 何况他可不认为那排行榜上就是全部高手了,不说直到现在仍让他摸不清真实实力的两位师父,还有身为当今道门新秀,与那五州高手榜排名第二的玉虚洞太玄真人齐名的不懂老道和不通道人,都不曾入了那所谓高手榜,更不要说现在他面前就有两位让他难以探出深浅的何仙与老瞎子。 想到此处,洛不易摇摇头,说道:“晚辈自然知晓自身斤两,也尚未敢肖想上榜。” 老瞎子捋了捋胡须,空洞的眼睛看向洛不易,笑道:“呦,想不到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这是好事。当然,能上那五州榜固然是对战力修为的肯定,没上榜的也不见得就是修为不济,这榜单本就是由落神宫下令,天象殿制定,榜单已是斟酌再三,道门与佛门及各州势力还有散修,尽量包含在内,别的不说,你想想这落神宫的两位塔主老神仙难道不是这天下间数一数二的高手?可他们却没在榜单之上,甚至于凡属落神峰者几乎都不在榜单之上,比如那高手如云的天将殿,莫非没两三个能入得那高手榜之人?” 洛不易半知半解的点点头,别的不说,先将此秘辛记下就是了,只是不知为何,听到那落神宫的两位塔主老神仙之时,他总不由想到自己的那两位师父,尤其是二师父,从十万大山回来后还没能见得着他。 那边把玩三千良久的何仙将其递了过来,洛不易顺手插在身前的地上,而后又自背后将黑刀取出,解封后也插在身前,与那三千并在一起。 只是刚把黑刀插在地上,那三千便似惧怕一般,抖个不停,几息之后,终于发出一声轻吟,拔地而起,自行回到了剑匣之中。 “呃…”洛不易顿时愕然,没想到黑刀如此霸道,三千还是石剑的时候便不许其靠近,现在三千已经出世,可黑刀照样欺负人家,弄得堂堂天兵跟受了气的小娃娃似的。 “咯咯…”一直站在老瞎子及何仙两人身后默不作声的宁华姑娘突然轻笑出声,只是这笑声完全不复沙哑。 洛不易不知怎么了,听到这笑声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华凝来,不由地恍惚起来。 “咳咳,那么敢问洛少侠,既有三千这等剑道神兵,又有神异非凡的黑刀傍身,洛少侠今后当以何为主?” 却是那宁华轻咳了几声,出声相问,声音依旧沙哑。 而洛不易尚在恍惚间,闻言下意识答道:“岂可朝三暮四?我生来便与这黑刀之前身相伴,其出世之时更是让人难忘,而剑道学来亦不过是有着触类旁通的心思罢了。”说完便将黑刀握在手中,眼神游离不定,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何仙见洛不易魂不守舍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吩咐道:“宁华,洛少侠伤势未愈,你带其往屋后小房休息去吧。” “是,何仙前辈!” 宁华轻轻走出,领着冲老瞎子及何仙抱了抱拳的洛不易往屋后而去。 “看着自己的徒弟却不能相认,是何滋味?你啊,终究还是舍不下这张面皮,喜欢自己就喜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老瞎子劝解道。 何仙沉默几息,却开口道:“这孩子的地级进阶有些特殊,希望不要影响了以后晋级才好。” 老瞎子知道何仙仍是不愿提及落神宫中的那人,也只好顺着何仙的话说道:“以他资质,迟早能领悟到适合自己之道,不妨事。老瞎子我只是好奇,若是天下人知道这孩子身为剑仙,却只为练刀,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呵呵,想来会很有趣。” 何仙挑了挑眉,有趣吗? 或许。 也是,谁让堂堂小剑仙却是个耍刀的呢?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九章 年轻真好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夕去晨来,黛青的天色与氤氤氲氲的雾气翻腾着将竹屋后的小房紧紧缠住,像是条白练巨蟒看中了什么美食,垂涎欲滴,却不忍下口。 “吱” 竹门一声轻响,洛不易自房内走出,伸伸懒腰,一手拎着黑刀,一手拿着本薄薄册子往后面的空地走去。 其身后,白练巨蟒不甘心到嘴的美食跑了,挣扎着想紧追而去,却不想用力太大,将自己扯散了身形,重又化作雾气向前翻滚而去。 头顶尚有星辰并未隐去,如此天色不利读书,但洛不易已然成就地级修为,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均已打通,虽然还做不到夜能视物,可看清册子上的字形却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是最后一本秘籍了。”洛不易喃喃自语道,两位师父一共给了他黄、玄、地三本秘籍,尚有八副小人儿画,这最后一本秘籍上书写一个地字,也是提醒洛不易到了地级之后再做修炼。 洛不易头朝下以单手倒撑作盘膝之势,又将双腿平伸做桥,另一只手则将秘籍翻开,模样说不出的怪异,只有洛不易自己知道这是八副小人儿画中的第三种及第四种姿势,最擅明心清志,以此姿势来修习地级秘籍,想必能够事半功倍。至于其他几个姿势,他昨晚一一试过,最多只能做到第五种双腿跌坐抱圆守心之势,与长春功一同行使,相得益彰,一晚之间,伤势又好了不少。 秘籍不厚薄薄一层,只有寥寥几页,其上功法亦不多,唯有一式刀术,名为藏刀术,将地级刀兵收入体内,在体内以神魂意念蕴养灵性,出刀时力求瞬杀,一击必中,威力大小,全凭持刀者意气。 洛不易看着此术却是有些心念起伏,这藏刀之说与自己在余非凡给的剑意精要上看到的一式养剑之术有些相似,不过这养剑术是将剑气剑意蕴养体内,平日里绝不动用丝毫,以达到出剑时将一腔意气耗尽,达到石破天惊之威力。 朝阳渐起,金光将升腾做白雾的地脉灵气打散,复又重归于地。 洛不易手指微动,地级秘籍已是燃烧了起来。反正已经记得牢牢的,留之无用,还有那本件已经要亦是如此,要么还给剑门,要么直接烧掉了事。至于在去十万大山前,二师父说什么黑刀会引导他修习最适合他的功法一事,这一年多以来他早已不报什么希望,谁知道二师父当时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以自身经历观之,大概齐有三成是胡说八道罢了。 翻身站好,将黑刀往自己身体内刺去,然而黑刀轻易刺破了衣服,却怎么也刺不破自己的身体。嗯?洛不易皱眉不解,拿着黑刀在手上试,在胸口试,在眉心试,均没有反应,不禁自语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将黑刀收入体内?” “你在做甚?”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洛不易转身看去,原来是宁华带着白纱斗笠翩翩走来,似乎是打算来此练剑,手中一把白色长剑晶莹耀眼,让洛不易看花了眼,站着一动不动。 宁华走近,手中长剑不自觉攥紧,却若无其事问道:“怎么了?” 回过神来,洛不易挠了挠脑袋,道:“你的剑与我一个熟人极为相似,不过她的是双短剑,而你所持却是长剑。” “想必洛少侠的那位熟人对你至关重要吧?”宁华声音沙哑依旧,却带了丝颤抖。 好在洛不易早已沉浸自己的念头之中,并未留意太多,听到宁华问话,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你刚才是在做什么?”语气不由欢快了许多,宁华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洛不易拍了拍脑袋,对啊,这竹屋的老瞎子及何仙都是前辈高人,那么作为其晚辈的宁华应该也懂的比自己多些,于是问道:“敢问宁华姑娘可否告知这神兵如何收入体内?” 宁华双手一挥,雪白长剑瞬间不见了踪影,再双手一拍,长剑又出现在其手中,问道:“洛少侠是指这样?” “啊,对,应该就是这样。”其实洛不易也没见过几次,因此才懵懵懂懂。 宁华看着洛不易身上衣服被刀尖戳出的几个洞,险些笑出声来,但还是故意问道:“洛少侠的神兵叫什么名字?” 洛不易听道这话,终于意识到自从得到黑刀已经一年半多了,可是自己仍然没有想到要为黑刀取个名字,或者说让黑刀告诉自己名字。 见洛不易一言不发,宁华便知道洛不易确实没有为黑刀取过名字,不急不缓说道:“既是如此,那就等洛少侠的神兵有了名字之后再说吧,也许,洛少侠可以考虑一下你的那把名为三千的剑兵。” 这时有人说话声传来:“宁华所言极是,呼唤神兵之名是与神兵沟通的最好途径,神兵往往因此而与主人心意相通,进而能任意进出主人之身。” 洛不易与宁华回头,忙道:“见过何仙前辈。” 只见何仙拿着两把木剑而来,看了看宁华手中的长剑与洛不易的黑刀,说道:“今日你二人便互为敌手,只凭剑技,让我看看你们交手到什么地步。” 宁华与洛不易互视一眼,颇有些跃跃欲试,接过何仙扔过来的长剑,各自退开一步。 “好,开始。” 何仙一声令下,宁华与洛不易便各自出手迎向对方。 只不过这一出手便让何仙看出了两者的区别,洛不易没甚多招式,但时机抓的却极准,出手毫不犹豫;宁华招式自然是精湛的,毕竟是出于她的真传,而她又对女子剑法极有研究,讲究的便是招式的精妙与繁复,当然宁华的不足十分明显,没有经验,不懂灵活变通,常常被洛不易一阵狂挥乱砍搞得手忙脚乱,从而失去进攻良机。 如此这般两人你来我往好几十个回合,看在何仙这等高手眼里简直是不堪入目,这也就是剑道有些伎俩能供两人耍耍剑仙手段,这两人距离真正的剑仙人物如那余非凡,还差的太远。 两人的比试在何仙看来是菜鸡互啄,可在彼此眼里却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宁华长久以来一直是自己练剑,虽然有这位精通剑术的何仙前辈指教,但其只让自己练剑法,自己并不曾有过实战经验,今日能有此机会实属难得。 而洛不易能够得此良机,与真正使用短兵之人较一技之高低,无论如何也是有些兴奋的,而且与他得自于矛兔锻炼出的防守手段不同,这宁华姑娘显然更加善于连绵不断的进攻,明明是位女子,观其剑法也偏阴柔,但攻击性却极强,他与其互搏良久,已是受益非凡。 “如此,你们二人互补长短吧,我就不赘言了。” 见两人发现各自的不足,何仙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让这一双少年男女自己在这里练剑就是了。 直到日上三竿之后,洛不易与宁华才从屋后空地回来,宁华倒是看不见表情如何,洛不易却是精神振奋。 老瞎子又坐在屋前的竹椅上,听到脚步声笑道:“收获不小吧?”他知道这不是常规的练剑方式,可惜时不我待,无法强求太多,好在二人资质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然还真容易留下隐患。 宁华应了一声,便回房而去,而洛不易则就地坐了下来,向老瞎子道:“的确收获不小,宁华姑娘的剑技比之晚辈要好上太多!”顿了顿又说道:“老前辈见谅,晚辈实在有一事不明,还请老前辈解惑一二。” “哦?不知是何事,洛少侠大可明言之!”老瞎子乐呵呵说道。 洛不易斟酌再三,开口道:“晚辈与老前辈和何仙前辈素昧平生,与宁华姑娘又非是熟识,何况此番蒙难又实属凑巧,缘何能得诸位相救?” 哪怕随性如洛不易,遇上如此问题也是想了良久仍然没想个明白,他哪里能知道这三人均与其缘分匪浅,纠葛更深,但此中难言之隐又岂是一言半语能解释的清的? 老瞎子也没料到洛不易会问这问题,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可这一点也难不倒他,只听他说道:“不瞒洛少侠说,老瞎子我自幼双目失明,从没见过这春天的花,也没见过秋天的月,不知道什么是丑,不明白怎么算美,可有一天,一位圣者路过,赐给了老瞎子我一双眸子,从此我能看得穿人心,看得透人间许多大道理小道理,甚至有时付出些代价还能窥得见未来一角,洛少侠,你说那位圣者对我是不是恩同再造?” 洛不易不曾想这位瞎子前辈还有如此经历,如此本领,听其问话不禁下意识答道:“却是如此!” “宁华那丫头是我头两年结识之人,因其家姐逼她嫁给不喜欢的人,遂以刀划面,明志不嫁,后来更是离家出走,投奔于我而来,你说这孩子如此惨的遭遇,我是不是应该收留她?” 听老瞎子又问他,虽然隐约觉得不对,但还是答道:“老前辈宅心仁厚,确实难得一见!” “而前几天我夜观天象,发现你虽然侥幸开立剑道,但尚有一小劫,过不去仍会身死道消,于是便让宁华那丫头去救你一救,要知道你俩可是真正的有缘人啊!你说老瞎子我这么做是不是良苦用心?” 洛不易下意识说道:“确实良苦用心。” “所以老瞎子我就将宁华托付给你了,你可不能辜负了她,可好?” 洛不易仍是点点头:“好!”继而惊疑不定地看向老瞎子:“老前辈你?” “你答应了就行!”然而老瞎子哪里给洛不易反应时间,冲他背后招了招手,一声嘶鸣兴奋地响起。 “吁律律!” “龙马?” 洛不易听见叫声急忙转头,却见龙马势如疯狗般跑来,然后屁股一转,两只斗大后蹄狠狠地印上了洛不易的胸膛。 “噗…”洛不易吐出一口酸水朝着宁华房间的窗子落去。 瞬息过后,一道冰雪剑气自宁华的房间中冲天而起。 而老瞎子悠哉悠哉地拍了拍咧着嘴贱笑个不停的龙马的脑袋,呵呵笑道:“年轻真好啊…”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一十章 托付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距离洛不易差点儿被一剑劈成冰棍儿已经过去有几天了,这期间,洛不易都是躲着宁华走的,更别说一起练剑了。 但洛不易照样每日起得很早很早,早上的练剑也被他改成挑水了,用他的话说就是总不能闲坐着,一定要用什么手段来锻炼一下自己,不然哪怕锋利如黑刀也会逐渐钝下去。 “呦,洛少侠这又是去打水啊?” “哦,是的,何仙前辈。” 何仙眼珠子转了转,道:“那我问你,近日怎么不去与宁华练剑了?” 洛不易挠挠头,想了半天才说道:“晚辈琢磨出一种练刀的方法,就是以刀尖挑着水桶,双手平伸,一步步自泉水边走回来。” “哦?如果真能做到那可真是了不起。不过我倒是有个建议,既然是锻炼,何不以单手单臂持刀,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厉害的多?”何仙好心地提示道。 洛不易瞬间苦了脸,只好硬着头皮道:“啊?谢过何仙前辈指点,晚辈今日便试上一试!” 果然洛不易取出黑刀,用刀尖挑着上山接了桶水,只不过返程时真正受了难,来时以刀尖挑空桶,凭他的实力不说轻轻松松,也算是绰绰有余;可当桶里灌满了水,再想以刀尖挑之,那费的力呈几十上百倍增加,他憋红了脸才将水桶挑离地面。 然而没走几步,水桶就差点儿脱落下去,只好换做双手持刀,这才晃晃悠悠往回赶。 等到他走回竹屋,已是到了中午时分,桶中的水被他洒了近半。而竹屋前,老瞎子与何仙两人并排各自坐在竹椅上,宁华则依旧站在两人身后,这番阵势,像极了书上说的上古时候官老爷们在开堂审问犯人。 洛不易本就心虚,一见这阵势,低着头,弓着腰,一声不吭地从三人面前走过。然而没等其走过一半,就被人叫住了身形。 “洛少侠打水回来了?”何仙挑挑眉招呼道。 “嗯,哦,是的,不易见过何仙前辈,老前辈,宁…宁华姑娘…”洛不易见躲不过去,索性将水桶放在了地上,对三人抱了抱拳。 老瞎子将手放在耳朵后,做听声状,等洛不易说完才哈哈一笑,道:“我当是谁来了,悄没声儿的,原来是洛少侠!怎么,莫非洛少侠被宁华丫头的剑气冻伤了身子,连走路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被何仙及老瞎子挤兑的几乎无地自容,洛不易只好咬咬牙道:“宁…宁华姑娘,在下知错了!” “哼!”宁华轻哼一声,不知是喜是怒。 不过大概是怒比较多吧?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会在险些被人看光了身子之后还能带着喜意的。 老瞎子这时又发话了:“洛少侠的一句知错了就想要将毁了宁华丫头一世清白的过错揭过去,是不是有些不地道?莫非我们宁华丫头就该受此委屈不成?” “晚辈并无此意,只是…只是不知怎样才能求得宁华姑娘原谅?”洛不易欲哭无泪,实在是想不出能让三人满意的方法。 那日洛不易被龙马一双后蹄给踹飞到宁华的房间,却正值宁华在换衣裳,洛不易赶紧闭眼示意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却仍被宁华一道剑气给打了出来,冻了个够呛,然而惊鸿一瞥之下看到了多少,就只有他知道了。 或许洛不易也不清楚自己慌乱之下看到了什么,只是连续几日晚间睡觉总会梦到华凝,甚至于每天早上都会一柱擎天,堪比那雨后暴长的竹子,无奈之下只好去打水,一为清洗衣衫,一为磨炼意志,好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倒是将读了十几年的佛门,道门经典忘了个一干二净。 “求原谅?让一个女儿家家如何原谅你?你也忒不会说话了!”何仙却是气恼这小子的不开窍,明明看着挺聪明一人。 其实洛不易早就知道了如何才能保住人家宁华姑娘的清白,要么自己死,要么只能与其定下媒妁之约。只是这样一来,置华凝于何地? 洛不易无奈地低下了脑袋,颓然道:“好叫三位知道。在下其实早已与人有约在先,若非如此,在下…”话不用说透,不然显得无礼,点到为止就好。 老瞎子沉吟片刻,叹道:“看来洛少侠是识大体之人,又与佳人信守承诺,令人佩服。但…但老瞎子我有一事相求,还望洛少侠应允!” “哦?老前辈何事,晚辈洗耳恭听。”洛不易思索再三,心底大概确定了老瞎子所求之事。 果然,老瞎子从背后拉来宁华到他跟前,对洛不易说道:“本不欲难为洛少侠,但老瞎子自知泄露天机太多,大限之日已然不远,现在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跟在我身边的宁华丫头,想她孤苦无依,柔弱不堪,离了我该怎么过啊!何况现在又被人坏了名声,以后还怎么托付给好人家,还怎么相夫教子?我可怜的丫头啊…”说到伤心处,老瞎子那双空洞洞的白眼里竟还挤出几颗泪珠来,只是这话里话外,无不是想让洛不易主动接下他的嘱托。 洛不易听着这半真半假的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首先,老瞎子说自己时日无多是真是假还犹未可知,但是说一个剑技超凡尤在他之上的女剑修是柔弱不堪,就有些不合适了。其次说宁华孤苦无依,那作为传授宁华剑术剑技的何仙前辈又该如何自处?当然,撞破宁华换衣确实是他的不对,可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当时是遭了这位老前辈的苦心算计。 可关键在于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他确实犯了过错,而且这过错关系到一个女儿家最为重视之事,他哪怕再混账也不能视之不理,何况这宁华与老前辈还算得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瞒老前辈,晚辈不远万里自晴雨城至此,乃是为了入州府城寻人,实在不知应该如何对待宁华姑娘。”洛不易倒是说了实话,他本是为了赴华凝姐姐的三年之约,更不要说在花韵处得到关于华凝的情报,其中内容也不知是真是假,更需要他亲自求证一番,如此情况,他哪里有心思顺水推舟,接下老瞎子的托付? 何仙眉头紧皱,问道:“洛少侠可是嫌弃宁华丫头脸上有伤痕?其实大可不必,世间多得是神妙方子能将其恢复原有容貌,此事我可作保!” 然而洛不易只是轻轻摇摇头,并无多言语。 老瞎子又气又恼,不料这臭小子竟如此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急的他胡子都险些被自己揪下来几根。 这时宁华开口,道:“不知洛少侠打算何时启程前往州府城,小女子恰巧也有一些琐事要回州府城处理,届时同行可好?”声音依旧沙哑,听不出是何情绪。 洛不易苦笑,无奈至极,却也知道这是宁华最后的退路了,如果他再做推诿怕是要让宁华姑娘再无半分颜面,只得道:“有何不可?两日后在下便请姑娘一同上路!” 宁华略施一礼,回屋而去。 洛不易见老瞎子与何仙并未打算再多说什么,心下轻舒一口气,拱了拱手,提着水桶往午后而去。他得抓紧时间把内衫洗了去,不然两日后干不了再如何上路? 待两个年轻人都离开之后,何仙白眼瞥了下老瞎子,道:“多此一举,险些被你弄巧成拙!早让丫头直接跟着他走不就好了,你非得整什么定终身!” 老瞎子捋着胡子,满脸疑惑道:“不应该啊,哪儿有送上门的媳妇儿不要非得往外推的道理?” “呵呵,我乖徒儿心里惦记着华凝那叫做有情有义,此番却被你逼迫的险些自陷于不义,你没想想,你这般逼迫让不易置华凝于何地?”何仙目前是个女儿身,心思比老瞎子细腻太多。 老瞎子终于一声长叹:“罢了罢了,本来想着若能在此见到他们二人成亲多好,如今看来果然人定难胜天啊!看不到咯,看不到咯…” 扶着竹椅站起身,老瞎子慢慢摸索着往屋内走去,身影说不出的萧条落寞。 何仙本待还要说些什么,听完老瞎子这番话顿时一愣,才知道老瞎子的无奈,最后檀口微张缓缓吐出一口香气来,自语道:“这都是命啊…” 短短两日过的飞快,这一大早洛不易便收拾好了行礼,整装待发。巧的是他走到屋前正欲辞行,发现宁华已然在等他了,而老瞎子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洛不易的气,这洛不易与宁华眼看将要出发到州府城去了,他却连个面也不露,只有何仙一人拉着宁华的手站在龙马身旁。 只见何仙从袖子中取出一段红绫,为宁华系在脑后青丝半垂处,小声嘱咐道:“师娘有些苦衷不便离开,而此去一别,你我还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若是以后他们师徒欺负你,就回来找师娘,师娘为你做主!” 宁华转过身,双膝跪地,轻轻说道:“徒…就此拜别师娘!” 何仙转头抹了抹脸上的泪,这才将宁华扶起身来,并帮其坐在龙马背上,然后转头看向正走来的洛不易,说道:“洛少侠,千万要珍惜啊!” 洛不易自然不解其中之意,只以为是何仙又在撺掇自己,于是有些羞臊地搓了搓脸,走到了龙马身旁,哪里敢再胡乱接话。 何仙倒是没生气,知道这其中情况复杂,而宁华也心结未解,并不想暴露身份,怪不得洛不易,也怪不得任何人,只能说是造化弄人罢了。 “晚辈告辞!”洛不易领着龙马朝院门外走去,转身的刹那松了口气,他总觉得那位瞎子前辈跟何仙前辈对他隐瞒了些什么,可既然两位前辈不想说,那他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了。 竹林间,一少女素衣配白纱斗笠,一少年麻布青衫背着行李,少女侧骑着白毛驴子,少年双手背在脑后,随着“嗒嗒”声渐行渐远。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初临州府城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州州府城,算得上是青州最安全之地,因为这里有五州高手榜第六顺位的青州州主坐镇,还有两万五千名府军驻扎,更有人族祖庙大阵存于城内,妖魔大军都不一定敢随意出现,无数年来,也就十几年前“天变”最为严重之时才被攻破一次而已。 可最近州府城附近却接连发生妖魔截杀修行人士的事件,尤其是五州榜第八位的火刀仇亭云曾被五名魔王偷袭,要不是府军驻地两位统领察觉动静,于危机之时赶到,这位名满天下的高手只怕就要陨落了。 于是路过州府城的江湖中人人人自危,修者亦是成群结队,毕竟谁也不会觉得自己就比那仇亭云强多少,更不要说真实情况是与其相去甚远了。 路上行人很多,大都一队一堆的,如洛不易与宁华这般两人相伴的实属少见。 洛不易显然不知道他仅仅几天没在外行走,外面已是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只是一只手拿着根草叶逗弄着龙马,时不时让其不耐地打个响鼻。 而驴背上的宁华则盯着洛不易背在身后的红纸伞眼睛眨也不眨,忽而在龙马一个响鼻之后开口问道:“想来洛少侠是个念旧之人,这伞破败到如此程度仍带在身边。” 洛不易听这话听的耳熟,仔细一想,恍然想起前些日子里妺喜也问过类似的话,耸了耸肩说道:“念旧说不上,就是舍不得扔掉,就像是一把剑用顺了手,一件衣服穿的合了身,哪怕再换个新的也不会觉得舒服,总是原先的才会顺心。” “可是旧物亦是自新物而来,换个新的说不定会更顺心。”宁华戴着白纱斗笠,看不清是个什么表情。 要是再听不出言外之意,洛不易就只能撞龙马身上撞死算了,却是微微一笑道:“确实衣不如新,可是人不如故。” 洛不易自认对这宁华姑娘并无非分之想,想那青华也好,妺喜也罢,都算是除了华凝之外与自己接触最多的女子了,容貌自是不必多说,性情也是各有疏异,与宁华姑娘相较,应该不输其半分,可洛不易仍是没动半点心思。 不知道洛不易的回答会不会惹宁华不高兴,反正自此后宁华并未再开口说一句话,洛不易暂时也落得清静,心中却在盘算着何时有空能再与其练练剑法。 四图山距离州府城也就五百里左右,若是平常时候,洛不易骑着龙马一两天的功夫就能赶到,但现在因为有了宁华作伴,而他牵驴步行,脚力自然慢了下来,一来二去之间已是走了三天了。 好在现在城门已隐隐在望,约莫不出半个时辰便能走进了那州府城。 “洛少侠你为何不将三千剑收入体内,而是存放与这木匣之中?按理说三千剑已然认你为主,便可以收入体内了。”却是宁华似乎又对洛不易剑匣里的三千剑有了兴趣,又或者是行程中实在无趣寂寥,宁华开口说道。 洛不易挠了挠头道:“曾听剑门门主余非凡前辈说过,剑修精于剑,诚于剑,等闲不会将之收入体内,以免沾染太多自身气息。” 宁华倒是头次听这说法,闻言不禁一愣,诧异道:“剑兵沾染自身气息岂不是会灵性大增?余门主为何如此说法?” “姑娘应该知道,唯有品阶在地级及以上的神兵才可收入体内。”洛不易边说着边拿眼看了一下宁华,想起她曾展示过的那把白色剑兵,想来定是地级神兵无疑了,至于天级神兵他却并不以为然,怎么可能那么凑巧,他有一把,然后宁华也有一把,那样的话天级神兵岂不是要烂大街了? 宁华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但这与不将剑兵收入体内有何干系?” “地级剑兵在剑修亦被称作飞剑或仙剑,而剑修之剑兵,一般都是进阶而成,由寻常剑兵入黄级,由黄级入玄级,由玄级入地级,一级一阶均合乎心神,因此,剑修与剑兵之间羁绊极深,所以剑修向来有剑在人在,剑毁人亡的说法。此固然壮哉,但剑修者既然视剑如命,又怎会舍得让佩剑毁亡?所以许多剑修哪怕入了地级,成就陆地剑仙之境,也不愿将佩剑收入体内,一是示意不忘剑修持剑之苦,二就是怕剑兵太过通灵,只认主人,担心其身陨之后佩剑殉主。”洛不易不急不缓地说道。 “其实此事存乎一心耳,若其主已逝,其剑或寻新主,或替原主残存于世,或以身殉之,剑性有如人性,岂可抑乎?”洛不易也是心生感触,说话间想起了剑门的剑塔之中那些积蓄两千年,却化作剑道神光成就自己剑道剑体的诸多残剑。 “而这剑匣却是以故人遗物所制,善能蕴养灵性,本是带在身边聊以慰藉,却不想真得了这柄古剑,如此一来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而他身后的古剑三千,在匣中轻吟一声之后,复归于寂。 “洛少侠果然顾念旧情。”宁华何曾见过洛不易如此姿态,一时间也是颇为动容,却是再不提将与剑相关之事。 官道遥遥,路途迢迢,然终是有个尽头。 两人自州府城东面而来,自然先入了东门,经过守门府军仔细核算其的确是人族之后终于是进了外城,一番大城盛象迎面而来,洛不易见过不少大城,如凤阳城,如青城,如赵城,其气象各异,繁华无比,当得起大城之称,比晴雨城不知高出多少个台阶来。 但走至这州府城才知以往所见尽皆过眼云烟,才知什么是大城气派,才知什么是繁华景象。看那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人群;那鳞次栉比,一排又一排的商铺;那热闹非凡,客似云来的酒楼客栈;还有比官道都要宽出一倍有余的大街,时不时地巡查而过的城备军,无一不诉说着这座青州第一大城的繁华,不愧为青州州主所在之地! 洛不易虽然心心念念要到州府城寻那华凝姐姐问个明白,如今真的到了地方却反而一阵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又不知该从何下手。 “要不咱们先去寻个落脚之处?”洛不易提议道。 宁华本就是追随洛不易而来,见他有此打算,亦是点头附和,不论有何目的,作何计划,总得先安顿下来才好说其他之事。 于是两人沿着入城大街转悠,好在这州府城实在繁华,这一条街上的客栈就有四五家,洛不易路过一家上前询问之,才发现欲求一客房而不得,竟是已然客满。洛不易曾在赵城住店时就听说近来客栈常常客满,许是因为江湖人士走动繁多的缘故,数家客栈连个房间都空不出来。 想到此处洛不易顿觉不妙,带着宁华将入眼可及的几家客栈问了个遍,果然早已被定了出去,以一斑窥全豹,想来这州府城但凡能够住人的客栈酒楼都似这条街上的一样,腾不出半间房来,就算偶有遗漏,怕也不是洛不易这等新入州府城之人能够寻得到的。 洛不易无奈,冲着宁华苦笑一番后漫无目的地拐进一条巷子里去。 七拐八拐之后。 “要不咱们寻一间民居暂住?”洛不易再次提议道。 宁华轻笑一声,点点头示意无妨,忽然又听到附近有喧哗之声传来,探头看了看,却原来是巷子口有座道观,道观前竟是列了一队人在排队求卜问卦。 洛不易见宁华探身,知她有了几分兴趣,心下略微有些诧异,本来在他看来这宁华曾与家里不和,遭逢劫难毁了容貌,又修炼有那等寒意森然的剑法,起码应该应该是个半冷不热的性子,却不想她会要去道观前凑热闹,却也并不说破,随意道:“我向来没有卜算过,也不知是个怎么样的卜算法子,不如去见识一番怎样?” 不待宁华说话,洛不易便自顾自拉扯着龙马的耳朵往道观前走去,龙马也不知是疼还是怎么着,咧了咧嘴巴,打了个响鼻,倒是惹来宁华一声轻笑。 这世间的卜算之法大抵可按做十类,依次为卜筮、五行、干支、占星、八字、看相、生肖、测字、求签、黄雀等法。 其中有的生僻难解,有的世人皆知。 比如占星之法便是遵循“在地成形,在天成象”一说从天象中寻蛛丝马迹,天象殿基本上便是通用此法,再辅以数术及其他算法,长久以来并无错漏。 而其中的求签之法便是民间运用最多的一种算法,大凡寺庙、道观之前,或者是人群热闹之地,便多摆有签桌,放有签筒,等待有缘人问卜前程。 这座无名道观之前的便是属于求签之法。 “宁华姑娘,瞎子前辈是依照哪种法门?”站在队末的洛不易看着前方长长的队伍心中也升起了好奇,揪着龙马的耳朵与身旁的宁华闲聊了起来,但由于不知道老瞎子的名号只能以瞎子前辈代称。 自龙马背上下来的宁华扭头看了眼洛不易,轻声回道:“瞎子爷爷卜算之术天下无双,已经不拘泥于任何术类,各种算法信手拈来,往往见一人已知其死期,手指一动已知万类根由。”说着不知想起了何时,嘴角撩起浅笑,只不过隔着白纱洛不易没能看得到。 “哦,果然厉害!”洛不易其实并未听清宁华所言,只觉得宁华那略带沙哑的声音竟是如此悦耳,越听越好听,越听越熟悉,不知为何竟与记忆中华凝的声音联系了起来。 主持解签的一定是位道行高深的道门真人,因为这求签卜卦的队伍排得特别快,摇签者得了说法往往信服而去,少有质疑者。 没多久,便是轮到了洛不易与宁华。 “你先!” “你先!” 二人同时开口谦让道。 “洛少侠先请!” “宁华姑娘先请!” 却是不知为何,临到了这摇签之时,两人反而相互谦让了开来,争执良久也未见结果。 “你俩一起吧!”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测字,炸签,卦象预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卜算,凡人以手段妄图揣测天意,以得吉凶变化,以知生老病死。 老人们都说活了一辈子临到死最怕几件事,一是想要却求不得,二是养恩却无人孝,三是信命却不知命。 求不得,徒奈何;无人孝,必有报;不知命,但能算命。 故而人遇事无决断之时便多会想起以卜算来窥得天意,好决定下一步走向,其中又以妇人及老人居多,为何?妇人多优柔寡断又情丝乱付,老人则是年龄越大越是担忧子孙疾苦,凡人之情,于此可得一斑。 但是像洛不易与宁华这样的少年与少女结伴来求签问卦的却是极少,他们这个年纪大多应该在吟诗作对,游山玩水,驷马斗鹰,哪里会来此处求什么签,若真求,那肯定也只是为了求问姻缘才对。 终南观自打去年名噪一时之后,梅道人便专门定了这么一日子,每月月中,于道观前摆签桌,为解放百姓解签解惑,也不收半颗铜板,反正赵家人给的银钱还有富余,届时用完再说。 仍旧一袭破旧儒衫的梅道人眼见这两位谦让来谦让去,半晌没个结果,只好让这俩人一起问卦。 “真人说笑了,这求签最忌心不诚心不专,岂有两人一同求签的道理。”洛不易到底是半个道门子弟,如今听到让他与宁华一同求签的说法不禁反驳道。 而宁华却又一言不发,看姿态应该是在等待洛不易的决断。 只见梅道人自背后摸出套纸笔来摆在桌上,道“你俩运气不错,今日尚可测字两个,是而,请吧。”言语间毫不客气,却也听得出其并非无礼,只是性格使然不拘小节罢了。 洛不易将毛笔轻拿,歪歪脑袋看向宁华,挑了挑眉毛,问道“试试?” 宁华稍稍迟疑了下,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洛不易起笔于纸上按下一字,然后将笔递给宁华,只见她瞥了一眼洛不易所写之字,轻拢袖口,皓腕搬抬,撇捺间已是书完一字,将笔置于桌上。 梅道人双手揣袖,探身一看,乐了,拿眼左右瞧了瞧洛不易与宁华,说道“两位当真有趣,妙也,妙也!” 宁华依旧是那般模样,隔着白纱也看不出个什么神情,倒是洛不易略微有些错愕,他没想到宁华会按照他所书写之字写了个一样的。 俗话说得好,见字如见人。 白纸上一左一右两个字,左边的字清秀大气,颇有风骨,看得出是有名师教导过,而且此师不拘门类,竟能让一个女儿家练就如此字体,看来也是位德高望重之人;右边的字俊逸端庄,隐隐有出尘之意,出于一少年男子之手也是难得的很。 是为“金”字。 梅道人拿起毛笔,以笔端点了点洛不易的字,坐着施了个稽首,眉开眼笑道“道生无量天尊。不想今日竟遇见位小道友,小道友有礼了!” 洛不易没想到这道人竟然能从一字之间窥出自己是半个出家人,连忙回礼道“晚辈确实师从道门与佛门,让前辈见笑了!” “哦?”听到此番说法,梅道人略微皱了皱眉头,这天底下虽然佛道两门为当世之首,但仍旧还是有些许冲突的,不料竟有高僧真人会放下芥蒂一同做这少年的师父,不顾门派之见,当真是高人高德。 不过这与此番测字并无关系,重又笑道“小道友无需多礼,不知你欲求何事?” 闻言洛不易深吸了口气,说道“晚辈所求是为寻人,还望前辈指点迷津!” “寻人?” 梅道人略一思索,不紧不慢的说道“你看这字上人下王,小道友,你所寻之人应当在一处极为繁盛之地,于上古时称之为王城,今时今日被称作州府。” 洛不易暗喜道果然如此,又追问之“那前辈可能算出其是生是死?” 那梅道人晒然一笑,说道“小道友说笑了,既是寻人,而非招鬼,所寻者自然是尚存于世才能算得出来,不然哪怕小道友你与其因果再深也是寻求不到的!” “那就好,那就好…”洛不易连连自语,忽又问道“不知晚辈何时能找到她?” “嗯?”梅道人闻言以笔在金字之上圈了个圆,眉头紧皱,半晌后才说道“许是贫道道行不够,没能算得出来,只有一言以赠,缘起万里如隔面,否则隔面犹万里。” 洛不易看着被梅道人圈住的那王字之中的两点,喃喃失神“缘…没有缘分,还是时机未到…” 看着洛不易因会错了意思而失魂落魄的样子,宁华隐在袖口中的纤纤玉指狠狠攥起,险些掐出血来。 “梅前辈请,小女子所求是为姻缘!”宁华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却不难听,倒是有些韵味。 洛不易被宁华打断沉思,连忙向梅道人道了个谢,看向宁华,问道“宁华姑娘你认识这位前辈?”他方才明明听见宁华称呼这位真人做梅前辈。 宁华转头看向洛不易,轻声道“以前曾…曾与梅前辈有过一面之缘。”仓促间竟是差点露出了破绽。 之前在四图山上之时洛不易就听老瞎子提过宁华的来历及遭遇,以为是宁华在家中时曾与家人见过这位梅前辈,当下也没多想。 可是梅道人却有些疑惑地看着宁华,似乎要透过白纱斗笠将其面貌看清楚,良久才道“怪了,贫道总觉这位姑娘的身形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姑娘可否告知?” 宁华蓦地身体一紧,慌张间不知说些什么。 好在洛不易为梅道人解惑道“宁华姑娘离家出走已许久,想来是以前曾在某处见过梅前辈的风采。” “哦,是吗?”梅道人仍是有些不解,但并未深究,他在道观多年,有几个香客见过自己是最普通不过的事了,又向宁华道“姑娘是求姻缘?那再好算不过了,金字一上一下为人王,两厢情愿胸中藏。姑娘写此字不管是故意为难贫道也好,还是特意学着这位小道友来,都能自这金字的王上人中看出姑娘出身高贵不凡呐,想来五州大地没几个如姑娘这般家世显赫的了。” 言谈中宁华不置可否,只是问向梅道人“那…” “姑娘别急,姑娘所求姻缘尚有小小情劫,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事,不然称之为十全十美也不为过,而且,姑娘与姻缘近在咫尺,只看姑娘如何抉择了。以上,乃贫道自字中测得,姑娘切记于心才是。”梅道人打断宁华说话,以笔在字上点了一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与洛不易。 察觉到梅道人的眼光,洛不易有些尴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自怀中掏出一粒碎银放在签桌上,道“如此多谢前辈费心,这粒银子就当晚辈请前辈喝茶了!”常言道,皇帝都不差饿兵,小鬼儿也得吃饱了才会受阎王爷调遣,更何况是求人卜算。 梅道人也不去看银子,笑道“定好了今日解签不收半颗铜板,但测字不在此列,既然小道友请贫道喝茶,那贫道也不能小气了去,贫道得传终南道统,于卜算一事上颇有独到之处,如此,再给二位解一次签好了。”说着将签筒重新放在两人之间。 然而洛不易此时已经测过了字,不管这梅前辈的道行高低深浅,算的准与不准,洛不易并不会一直放在心上,毕竟寻人还得自己一步步去寻,总不会算个卦华凝就能自己跳出来到他跟前吧? 洛不易不在意,可是宁华却好似笃信不疑,听梅道人如此一说,便双手抱起了签筒,也不知道心中所求是什么,摇起了签来。 “啪”,一声签响。 不知为何,洛不易的心也跟着重重一跳,不由地将眼睛看向宁华。 “啪”,又是一声签响。 这次洛不易的心倒没有跟着一起猛然跳动,只是头顶似乎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如春雷滚过。 “啪”,第三声签响。 然而第三声摇签之声还未落下,整个签筒“咔”一下炸裂开来,所有竹签“哗啦”一声撒了一地! 如此变故自然引得旁观众人惊骇莫名,任谁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毕竟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说有人求签时会把签筒给摇炸了的,一时间连带看向宁华的眼光都带上了一丝惧怕。 梅道人见此变故,心中乱跳如雷声隆隆,只是强自镇定安慰道“无妨,无妨,春天风干物燥,签筒又是竹子所制,如此炸裂也是偶然之…” 这边梅道人解释的快,洛不易却大喊一声“小心!”然后一把抓住宁华的手将其扯往一旁,没待宁华回过神来,只见比一发丝还要细的蓝紫色电光自云中斩劈而下! “轰” 签桌被劈裂炸开,连同签桌前散落的签筒及竹签都被溢出的雷火气息炸碎,烧做焦炭。 事出突然,这一变故没人能预料的到,直到此刻排队求签的香客信徒及围观看热闹之人才惊叫连连,作鸟兽散去。 还好没有人员伤亡,洛不易反应及时将宁华拉开了原地,没受半点伤害,反倒是梅道人距离桌子较近,被炸开时的气浪冲击,脸上黑一块青一块的,道髻也被燎断少许从而披散开来,仍在冒着蓝烟。 然而这并不是三人关心的,此时三人目光齐齐汇聚在那处竹签散落之地,那里竹签几乎都被落雷击毁,烧成了灰,但尚有一支竹签残留大半。 宁华将其捡起来,看了看,又一知半解地递给了梅道人。 脸色已然很难看的梅道人接过宁华手中的残签,脸色更是巨变,喃喃自语道“卦象预警…” 不禁抬头看向洛不易与宁华二人,颤声道“跑,能跑多远跑多远;藏,能藏多严实就藏多严实。不然你们二人性命难保,丧命只在旦夕之间!” 话音未落,一道流光自天外坠落到此时空无一人的道观前。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剑再逞威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流水落花春不再,风起云涌正当时。” 梅道人将残存的竹签拿在手中,只看了一眼便已经认出仅剩下“风起云涌正当时”这半句的竹签便是自己签筒中唯二的下下签之一,再结合那姑娘摇签时出现的异象便知她所求之事多半要经历大劫难,故而出言提醒他们二人,不然九死一生岂是说笑之言? 洛不易将宁华挡在身后,现在问她摇签所求是何事已然于此时境况毫无益处,只因流光渐渐隐去,自流光中走出一位玉衣青年,眉心间有一枣核印记,其穿着打扮,与他在赵城所杀天使别无二致,若洛不易所料不差,对方应该还是冲着他而来。 “在下玉辛,贸然拜访还望见谅!这位少侠就是重新开立剑道之人罢?在下有位朋友曾说要讨教一二,不知少侠是否见过?” 来人月朗风清,眉目温润,双鬓垂肩,倒是一副冠冠如玉的君子模样。 洛不易如临大敌,黑刀翻落手上,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至于这位叫玉辛的天使口中所谓的朋友,大概齐就是被他借剑道开立之威势杀死的那位天使了。而且对方既然能找上门来,说明已经确认洛不易与其有关系,想要蒙混过去只怕很难。 “前辈的朋友的确来找过在下,而且…”洛不易攥了攥手里的黑刀,看了眼玉辛,继续道:“而且已被剑道杀之!” “哦,果真如此…”那玉辛点了下头,眼里无悲无喜,眸子轻轻垂下。 梅道人轻轻拉了下洛不易,示意其往道观里走。然而洛不易却摆了摆手,将宁华推了过去。既然天使来寻,那他想躲也是躲不开的,只希望不要连累了他人就好。 就在这时,玉辛抬了抬眼帘,寡淡至极的眼神看了洛不易一眼,说道:“既然少侠已经承认,那在下为了全朋友之义,只好与少侠较量一番。” 说完便向前一步踏出,周遭房屋轰然开裂。 “少侠不必多虑,此时房内已然无人,均被在下挪移到城外,这里也会被设下封印,想必一时半刻没有人会来打扰我等。”挥手间整条街上空被扣下一明黄法阵。 洛不易向左右望去,果然不见一人,连梅道人及宁华都不见了踪影,又瞥见那自称玉辛之人眉心间的枣核状印记已脱落少许,知道这便是那玉辛的神通由来,底气之所在了。 说话间又是两步踏出,地面龟裂如地龙翻身,无数砖石迸溅而起朝着洛不易凌空抛来。 “在下无意伤人,亦不擅长打斗,只是朋友出事在下不可袖手旁观,因此在封印解开之前,在下会尽全力与少侠一战,或分胜负,或分生死!” 玉辛五指虚抓,掌间有一透明光球滴溜溜转个不停。 洛不易连连挥刀击飞袭来的碎砖乱瓦,闻言扫了眼玉辛眉心的朱红封印,心中苦笑。之前赵城那位地级巅峰实力的天使只有单臂,自己虽然仓乱但也能还手一二,最后更是侥幸借助剑道重立时的威能一举击破其眉心封印,才使得自己脱险。 而眼下这位天使即使被封印后实力依旧是完完全全的地级巅峰,又没伤势在身,洛不易恐怕自己难以招架得住。 再一刀划开迎面飞来的一匹白绢,洛不易不再固守,以走剑之势行近刀之法迫近玉辛身前一丈之内。这个距离刚刚好,进可攻远可守,恰好也是自己刀煞之气的绝佳施术范围。 “天刀!” 一道如水刀光划向玉辛,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那玉辛不得不硬接下这一刀,另一只手死死抵着刀光不让其靠近,却终于拦不住被其在胳膊上划下一道伤口,血液瞬间渗了出来。 洛不易见状也是松了口气,这些天使每每都会大意硬接他的招式,却不想想他们自己已然不是天级修为,举手投足间已经没了那种莫大威能,而且看这玉辛的体魄比之赵城所见的那个天使是远远不如啊。 这倒是个好消息。 然而好景不长,那玉辛用举着光球的手在自己的胳膊上随手一晃,血迹瞬间消失不见,看其左右摇动的架势,哪儿还有半点儿伤势。 天使果然没一个好对付的,哪怕是这等被封印了大部分修为的。 洛不易把心一沉,却是没敢犹豫,再次迫近身形,先找找破绽再说,手中黑刀左劈右砍,始终不离玉辛上中两路。 “一百零八位天使各有专长,有的擅长战斗,有的擅长寻踪,有的专门写符,有的专门炼丹。在下不才,封印之术还比较过得去,虽然限于自封修为绝大部分的术法暂时无法施展,但若只是皮外伤之类的小伤势是根本难不倒在下的。何况…”那玉辛从容不迫地晃动身形,闪避着洛不易的劈来的黑刀,眯着眼睛说道:“何况在下虽然不擅长战斗,可对付一个区区初入地级的废柴还是轻而易举的,无论你是不是入了剑道!” 抓在手中一直没有动静的光球被他朝着洛不易按去,任洛不易躲避再三仍被一下子砸中了腹部倒飞出去,跌落到一片废墟之中。 “这颗灵气球里封印了在下平日里无事攒下的一些灵气,无其他作用,仅仅是习惯存些备用的灵气罢了,真要说有特点的话,也就是分量重些罢了。” 被仅仅分量重些的灵气球砸中的洛不易抱着腹部吐出一口淤血,还好他在最后的关头下意识绷紧筋骨硬挡了一下,不然毫无防备地被砸中,肠子都要被打碎了。 “砰!砰!” 玉辛抬起头,看了眼头道:“时不我待,在下不能再等下去了,少侠保重!” 翻手出现十颗灵气球。 洛不易看着半空中踩着飞剑拼命以剑气攻击法阵的宁华,眼中神采莫名,抹了把嘴角的鲜血,喃喃自语道:“是啊,速战速决吧!” 洛不易将黑刀收起,拉开剑匣,古剑三千窜飞而出,凛冽剑光闪耀。 只是这时,封印法阵外有清冷女声传来:“谁人在我州府城闹事!” 业火莲花轰然砸下,落在封印上炽烧着。 华青本在青华宫与中州而来的商裳讨论藏剑山庄重建后的进展,并打算进一步商定青州府军所需装备的打造规格,突然发现有流光坠落城中,思之再三,并与两位族老确认并无门派或者高手报备要到这州府城,遂打算亲自一看。 可是当祭出青华莲灯之时却发现那道流光坠落之处无法借用龙脉地气,只好御起莲灯飞了过去。 待她赶到时发现有一头戴白纱斗笠的素衣女子御着飞剑在半空以剑气轰炸一明黄光罩,才知此处被人下了封印,透过黑色面纱看到封印下的是洛不易,错愕之余又有些担忧,瞥了眼素衣女子脚下的雪白长剑,心知这女子定是新出世的女剑仙,当下也不敢轻视,与其点了下头之后才祭起青华莲灯,挥手洒下数朵业火莲花。 宁华看见这个与自己打扮如出一辙的州主大人,下意识停下了手里的攻击,甚至稍稍往后退了些许,更是别过脸去生怕与其有了交谈。 而封印之下的两人哪知这些,眼看那业火莲花即将要把那封印烧穿,玉辛不由加快了结阵速度,嘴里却轻松道:“你们州主很厉害,尤其她的神兵,应该是叫做…青华莲灯?对吧?连我们都有所耳闻。” 似他们这种身份自然要将五州大地上各种名门望族,高手宗派一一调查清楚,尤其是如青州华家这般繁衍数千年的家族更是需要小心谨慎,以免什么时候有任务来人间却不小心阴沟里翻了船去。 玉辛毫无压力,洛不易却慎之又慎,将三千剑擎起,浑身剑意勃发,只待玉辛稍有破绽便以剑击之,但是不由自主地,眼睛忍不住看了下半空中封印边上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那是华凝姐姐啊! 前方风起,洛不易向正前方看去,只见那玉辛祭起的十个灵气球似是被丝线穿了起来,连做一串珠子状,旋转着,呼啸着,隐隐带起风声如旋,被玉辛高高抛出,朝着洛不易轰然砸来,如巨山之崩,如海啸拍浪。 就是此时! 在妖谷锻炼之时,十三辰中的矛兔就曾对自己说过,天底下不存在没有破绽的高手,哪怕经验再丰富,武技再熟练的高手在出手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露出了最大的破绽,所以她没有教洛不易什么刀技刀法,只让他学会观察,学会谋定而后动,后发而先至,找到对手破绽并于瞬间将之击溃,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而天使玉辛的难缠自不用说,几乎是不怕洛不易黑刀加身,在洛不易无法造成更大伤害的前提下,那玉辛的封印术及天仙体魄只怕能将洛不易活活耗死。 好在情况有变,玉辛选择了一击以决胜负,正合了洛不易的意。 玉辛抛出十颗灵气球之时洛不易也总算找到了他的破绽,一道剑气喷涌而出冲向灵气球,另一道剑气更是一瞬间朝着玉辛的胸口而去,而在剑气之中洛不易御起三千古剑紧随剑气而至。 “愚蠢,少侠这条命就由在下收走了!” 说完玉辛的手操控着灵气球不顾剑气的阻拦狠狠往洛不易身上砸来,似乎是要将其砸死在半路,至于洛不易打向自己胸口的剑气他只是伸出手御之,能有一把可伤他体魄的神兵已是难得,莫非还想用这把平平无奇的旧剑刺伤自己不成?要知道那玉庆多半便是死于那借剑杀人的剑道之手,如今剑道初立,怕是不会再助其打杀天使。 可要不说别心怀侥幸,也莫要轻视大意呢?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洛不易的三千古剑自然没有再得到剑道加持,可玉辛目前也不过只是地级巅峰状态,再加上三千剑是绝无仅有的天级神兵之一,这一下子可不会好受。 刹那间,三千剑刺入了玉辛的右胸口,而玉辛抓住剑身的手被剑刃所伤,鲜血顺着剑身滴落下来,而剑气更是逮住机会顺着伤口将其胸口给刺了个透彻! “天…兵!”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一十四章 姐妹相见亦不识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人生意外事最十成十,从来没有例外。 如天上茫茫多的繁星,如河里数之不尽之泥沙,反正多得是在人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外的事。 玉辛看了看自己右胸口的伤口,颇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他是真没料到眼前这少年的剑兵会是天级神兵,要知道整个天罡地煞一百零八位天使中也就那么一两把而已。 “玉庆就是伤在此剑之下的罢。”玉辛肯定道,看来他也犯了跟玉庆一样的错误,哪怕他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 洛不易一击得手急忙掉转身形往后退去,离开那一串灵气球的攻击范围,他可不觉得那个叫做玉辛的天使会没有余力继续打下去。 玉辛挥挥手将灵气球收在手中,看了看头顶封印法阵上越来越大的空洞,已然是没了继续打下去的想法,把灵气球按在伤口上,看着逐渐好转的伤势,开口道:“这次就先这样吧,不过这位少侠,下次再见,在下必会以全盛之状态来应对,届时可不要说在下以大欺小!” 一边说着,一边自怀中取出一张金色符纸,手轻轻一晃,金符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金光将他包裹在内,徐徐离地。 洛不易不知道为何之前那玉辛明明可以忍着伤势将灵气球砸下来却偏偏无动于衷,现在看着其在金光中对自己拱了拱手,然后化作流光拔地而起冲破封印法阵,向天外飞去,洛不易背后偷偷捏着的“捆仙锁”符纸也被他重新收入怀中,额头冷汗淋淋,背后已是全然湿透。 “洛不易。”与宁华截然不同的沙哑怪异。 眼见封印法阵大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飞了下来。 洛不易双眼一眯,于瞬间收起三千剑,拔出黑刀来,看向边飞来边说话之人,恨声道:“你还敢来见我!” 挺刀纵起跳向半空,迎着下落的黑衣人影而去。 “月刀!”黑刀自下而上劈斩,一道刀气朝着华青率先飞去,而洛不易跃起的高度还未到极限亦跟着刀气往华青身上砍去。 华青没想到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洛不易会受到他横刀相向,但想着自己头上还带着黑纱斗笠,洛不易并不清楚她就是与他一起入过妖谷又不告而别的青华,顿时气也消了大半。弹出一道火焰迎向洛不易的刀气,而她本人则借着刀气被火焰拦下的瞬间身形一转,刚刚好让过洛不易的黑刀,隔着黑纱与他四目怒视,又一先一后落往地面。 宁华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手心不由出了把汗,幸而三人都落到了地上,不然在半空中打起来可就伤脑筋了。 “刚才那是何人?”华青问道,并未在意刚刚洛不易砍向自己的那一刀。 洛不易却是哼了一声,问道:“华凝究竟怎么了?” 华青闻言一时无语,加重语气重新道:“我问刚才那是何人?” 这华青不重复问一遍还好,现在一张口,那洛不易立马怒气勃发:“我问你把华凝怎么了!” 被洛不易突如其来的暴怒弄得有些生气的华青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说到底华凝的事有她绝大部分的原因,哪怕她不比洛不易少伤心多少。 “怎么,堂堂州主大人连句实话也不敢说吗?”洛不易进一步逼问道。 华青叹了口气,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跟洛不易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弄得她一点防备都没有,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凝儿不见了。那些日子我刚好不在州府,有妖魔冒充我入了青华宫,导致祖庙大阵出现纰漏,还逼着凝儿嫁人,再之后凝儿的住处生了大火,事后发现一具焦尸。” “你是说华凝果真…噗!”洛不易身形巨震,被强行压下的伤势再次翻涌起来,喷出一口鲜血。 一旁的宁华赶紧上前扶住洛不易,一点也不顾男女之防。 华青见洛不易受了伤刚想迈步上前,见那素衣女子比她先了一步,又硬生生收住身形,不由多看了那素衣女子两眼,对洛不易说道:“不,凝儿不一定遭遇不测,据红缨所说失火后并未从废墟发现她的神兵。” “那双雪白短剑?”洛不易一愣,不由看了眼宁华持在手中那柄眼熟至极的雪白长剑。 华青点了点头,也顺着洛不易的目光看向了宁华手中的长剑,心头一颤,问道:“这位仙子来自何处,师承何门?” 宁华见两人都盯着自己的长剑看个不停,双手一合,将剑兵收入体内,不慌不忙道:“民女来自城外四图山,剑法学自何仙前辈。”声音略微沙哑,却比华青的要好听多了。 “可是四图山何仙姑?”州府城附近能人异士华青均是一清二楚,这何仙姑在四图山附近极受推崇,她自然有过一番了解。 宁华见她果然知晓何仙前辈,轻点了下头应道:“附近村民的确这样称呼何仙前辈。” 华青顿时没了深究的想法,不禁暗笑自己一把,刚才竟差点儿以为这素衣少女便是华凝,眼前的素衣少女明明是陆地剑仙般的存在,哪怕是头初生雌虎亦有了啸傲山林的资格。而华凝自幼便不喜习武修道,短短一年半没见,华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踏足地级境界,何况她的声音与华凝差之太多。 洛不易也收回了目光,是了,华凝本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如何能成宁华这般压抑的性子,哪怕她们俩名字也有少许相似之处。 “你还未回答我,刚才那是何人?是妖魔还是…”华青再一次提问道,她到底是一州之主,这条街被毁去近半,却并无百姓受伤,这种情形令她不由想起了前些日子赵城所发生之事。 洛不易心里记挂着华凝的下落,听到华青的问话,随意说道:“他自称玉辛,为一百零八位天使之一,只为赵城被剑道杀死的同伴报仇,自封修为而来。” 华青听到洛不易这一番话陡然眼前一亮:“赵城…剑道…这么说来你便是那五州高手榜榜外第十一顺位,小剑仙本人?” 此时的洛不易已然没那么恨愤,毕竟华凝有很大的几率尚存活人间,联系方才梅前辈给测的字,想必华凝此时正在州府城某处,此时再与华青闹难堪就颇显不智了。听到华青这番说法,急忙道:“其实这大都是借了剑道重立之势,当不得真。” “你不是练刀,如何又成了陆地剑仙?”华青疑惑道,同时看了眼他背后的剑匣。 洛不易正欲答话,一队府军跑了过来,领头的赫然便是青州府军驻州府城副统领,地将赵成恩! “州主,末将来迟!”赵成恩对着华青抱拳一礼。好奇地扫了眼宁华与嘴角有血迹的洛不易,猜测着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华青微微点头道:“赵将军不必多礼,适才是有天使下来人间寻仇,现已返回天外天,所幸并未造成伤亡。” 赵成恩眼角一凝,道:“天使?那等货色下界寻仇?” “正主是这位少侠,名为洛不易,仅有的陆地剑仙之一,前段日子让你们驻扎赵城的府军挨训的便是他了。”许是对洛不易说开了华凝消失的疑点,华青的念头通达了许多,连带说话都多了几句。 “哦?”赵成恩惊讶地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洛不易,客气的拱手打了个招呼:“见过洛少侠,洛少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真是难得!” 洛不易在宁华的搀扶下急忙回了一礼,只是这位赵将军怕是不知道他身边的宁华亦是地级高手,不然又要大吃一惊。 眼看不远处已经有居民陆续回来了,华青对赵成恩说道:“赵将军带府军先行回去吧,这里我会让城备军来善后。”府军是用来战斗的,而不是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反正城备军还清闲的很,给他们正合适。 “是,末将告退!”赵成恩向华青行了一礼,又与洛不易相互拱手别过,往城外走去。 华青见赵成恩走远,问洛不易道:“你之伤势…”言语间颇为担忧,毕竟打伤洛不易的是位天使,哪怕封印了修为也不可小觑。 “无碍,他并未一上来就下死手,我倒还撑得住。”洛不易想着自己自修为小成以来与人战斗皆以负伤为多,明白自己的身手还是太差劲,不然倚仗神兵之力,不管是黑刀还是古剑三千都足以让他拥有巨大优势。 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与她同样带着斗笠的宁华,华青欲言又止,罢了以后有机会再查明这女子身份吧,她自己的说辞就算不错,可亦是有些不妥之处,比如这少女从始至终都未说出自己家世来历。 “若有事,可来青华宫寻我!”丢下一句话后,华青随着青光消失在了原地。 洛不易松了口气,将黑刀封起放回了背后,不顾宁华的搀扶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而宁华则站在洛不易身旁,侧头看向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街上行人渐多,多是附近居民回来看自己的屋子,看到遍地的狼藉,有的痛骂,有的哭泣,一时间百态俱现。 “吁律律…” 一头白毛驴子跑了回来,它身后则是有些恍惚的梅道人,看了眼幸免于难的道观,长出了口气,这历代祖师们的心血可不能毁在他这一代。 又将目光转到洛不易及宁华身上,嚅嚅不知怎么开口。他如何也没想到来找他测字的两人,一位当着自己的面御剑而起,一位能在那般恐怖的高手手下活下来,这两位少说也是地级修为,而且那位少女更是剑仙一名!想想自己一大把年纪还在区区玄级徘徊,真是将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斟酌再三,梅道人说道:“两位,不如入贫道这道观休憩一番如何?”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赵家来访,礼多难怪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落神峰上,天象殿殿主白辰对着昊天镜推演天象,瞥见一道流光自镜面划过,连番掐算之后才喃喃自语道:“这都第二次了,怎么今年那些天上的鸟人们如此不安生,竟接连私下人间,不怕被他们主子处以刑罚吗?” 转而又嘿嘿一笑,赵城那个被剑道拿来祭了,活该,没事瞎掺和。他们主子断剑道之时还千小心万小心的,哪里轮得到他们下来?剑道欲立需假借人手,而欲立剑道之人必然也是劫难重重,度得过自然好事,度不过那便万事皆休。本来剑道欲立会惹来天道窥视,从而大劫降临,谁知那天使自以为是,给了剑道钻空子的机会,这下剑道挟千年积累,定会迸发大量剑修,于日后期限到来之时的妖魔大战大有裨益。 如今看来这道流光也应该是冲着那立了剑道之人去的,大概率是报仇吧,不然就不会私自下来了,不过私自下来就意味着修为被封,那么没有神兵在手的他们想要报仇成功,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走出院门,望向落神宫所在的方向,心中疑虑泛起,这剑道复苏会不会也在两位塔主的预料之内,更甚至其实是他们一手主道的? “啪啪” 白辰突然往自己脸上糊了两巴掌,骂道:“让你揣摩天意!让你心怀不轨!”一边打自己一边“鬼鬼祟祟”退回殿内,关上了殿门。 而殿门两旁的殿侍互看一眼,神色连变都没变。 他们对这殿主的性子太了解了,类似的情景不知见过多少次,见惯不怪。 是夜,月朗星稀。 洛不易与宁华最终还是住进了道观,毕竟两人一时之间找不到落脚之地便只能如此了。 宁华一人站在道观的院子里,掀开白纱,仰望星斗,悠悠长叹一口气,日间猝不及防与姐姐相见,她心里比见了洛不易还要乱。虽然从老瞎子处知晓了她当初那番劫难是由于剑道想要复苏所引起,又赶上那妖魔施展诡计,自己被假冒姐姐之人所逼才走到如今境地。但是若让她摘下白纱斗笠,承认自己便是华凝,又如何能够? 或许等有机会将脸上的伤疤去掉,那时再说吧。 这时,身后房门被打开,洛不易自客房中走了出来,瞧见宁华也在院中,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今日差点连累你。”洛不易也抬头看向夜空,嘴上却向宁华赔礼。 宁华诧异地看向洛不易,却什么也没说,点点头后往自己所住的房间而去。 洛不易站在院子中,听得宁华房间的门被关上后,便良久不语,久久之后长叹一口气。那天上的明月亘古未变,他此时在看月亮,却不知那月亮是否在看他,也不知州府城的某一处华凝是否也在看着月亮。 “月啊月,告诉她,我很想她…” 声音不大,在夜里听来却格外清晰。 而宁华的房间中,白纱斗笠被放在桌上,宁华靠着房门久久不语,一行清泪顺着伤痕交错的脸颊徐徐落下。 遥望人如月,静夜起相思。 翌日。 被摧毁近半的街道上满是修葺房屋的匠人,每隔一段还会有城备军守在一旁,负责监造。 来自赵家的马车刚进街口便被满地的砖石废料阻挡住了车轮,再不能前进一分,不得已,车夫只好向车厢内喊道:“老爷,老夫人,前面的大街不知是怎么了,满是人和砖头,咱们的马车根本没法子过去,接下来咱们是打道回府还是绕道另一边的街口?” 没一会儿,车帘被掀开,被称为“赵三分”赵家的家主赵铮明露出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番马车外的情况,皱了皱眉头,道:“不必,你在这里等我们归来即可。”转头朝车里说了句什么才探身下车。 赵铮明探身下车,自有仆人来帮忙搀扶于他,可是他却摆摆手,制止了仆人的动作,反而掀开车帘,与车上的老夫人一起将心爱的孙女赵明珠扶下了车。 “明珠啊,爷爷的乖孙女,爷爷带你去终南观上柱香,你也顺便散散心,啊?”赵铮明亲自搀着赵明珠,神态说不出的慈祥,就如普通人家的一个与孙女相依为命的可怜老人一样。 然而赵家最为得宠的明珠小姐却仍是不发一言,眼睛毫无焦点,只会随着赵铮明一步一步往前走,丝毫不去关心自己是要去何地。 说是布偶却还能动,牵线木偶也就似此了。 两人身后,便是被侍女搀扶着的赵老夫人,如今已是头发花白的她对这位孙女也是上心的很,这次来终南观进香便是她所提议的,主要是她想问问那观主当年抽的签到底还算不算数,签上的转机到底在何时? 赵家可是内城的大家族,便是放眼天下也是数得着的名门望族,更不要说天下但凡是读书人便都会给赵家三分薄面。因此这赵家出行虽然比不上被称作“活财神”的沈申沈家那般张扬隆重,可是照样奴仆成群,自有人为其开道引路,一番艰辛后终于是到了终南观。 赵铮明这不是头一次来终南观,看着那与十多年前一无二致的山门,又看了看手边的宝贝孙女儿,饶是阅历丰富的他也不禁想到,如果换做是当年的那位观主,是不是就更有把握可能将明珠儿救治好?但旋即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位观主已然不在,何况现在的这位梅道长本事亦是不差。 其实,是没得选啊。 道观此时还没开门,自有仆人上去敲门。 “嗙嗙” 沾惹些许铜绿的门环是去年刚装上的,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银两,这在梅道人看来一点都不值得心疼,倒是这新门环的声音听来的确比单敲木门的声音大了许多,街坊们万一有个什么急事比如需要代写书信或是急于寻找走失的孩童时来敲门,他总算能早些知道,好来开门,一解其燃眉之急。 今日也不例外,梅道人听到门环的响声便丢下后院中正坐在签桌旁帮忙重新制作竹签的洛不易与宁华,忙去开门,他在观里生活这么久,没少被街坊邻居照顾,他们有个什么事找自己怎么好意思推脱。 “哪位啊?” 梅道人拉开门闩,想着是不是后面街上的小毛头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所以他们家大人想让自己给卜一卦,想到此处自嘲一笑,自己堂堂鬼神大术的传人,却只能做些卜卦之算,真是白瞎了这一身本领。 “梅道长!” 推开门,太阳光刚好打到他眼上,晃的他眼睛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待他拿手遮了个荫之后才慢慢缓了过来,睁开被晃花了的眼睛,眼帘颤了好久才看见身前站着的一群人。 “赵家主!明珠小姐?赵老夫人!” 看到这一群人梅道人是有些吃惊的,毕竟自一年前赵老夫人来求过一签之后他便再与赵家无甚来往,这次来了这么一群人,梅道人心念急转,已是明白了赵家来意。 不得不说赵铮明的确有一套,见梅道人认出了自己等人,先拱手一礼,道:“梅道长别来无恙?” 街道上不乏有认出赵铮明身份之人,比如那些城备军,见此情景俱都瞠目结舌,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赵铮明什么身份?那可是天下古籍独占三分的“赵三分”之家主,可这位家主竟然对这座不起眼道观的观主如此礼待,实在令人惊讶,莫非这位观主有何特殊之处不行? 梅道人赶紧大开观门,说道:“赵家主这是要折煞贫道啊!贫道分属晚辈,当不得此礼,快请进,快请进!”赶忙将这位赵老爷子及其家眷随从让进了门内。 道观本就不大,在挤进了一干人等之后空间就少了一些,尤其是赵家的仆人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往观里搬运着礼品,一箱子、两箱子、三箱子…足足六箱子的东西,将前堂占了大半来。 梅道人眉头紧紧皱起,不知道赵家这是搞的什么鬼,连忙道:“赵家主,这是…” 赵铮明捋了捋胡子,笑道:“老夫本是一书生,家中别无长物,古籍倒是成堆。前些日子管家整理时发现一些道家典籍,我等却是无用,不如将其赠给道长,以资道长成道之用!当然,也只发现一箱而已,其他的是些布匹、药材、玉石等,合当给道长做俗事之用。” “这…”梅道人这次是真的无法选择了,如果仅仅是些黄白之物,他还可以全力推掉,可赵家主却给了一箱道家典籍,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舍拒绝了,而且还一起送了药材、布匹、玉石等物,等同于逼他全部收下,不然就一箱别留! “哎…”重重叹了口气,梅道人无奈苦笑道:“赵家主就请明说吧,此次究竟是何事累赵家主如此?贫道实在是无功不受禄啊!” 见梅道人果真无法拒绝这道家经典与俗物的结合,赵铮明与赵老夫人对视一眼,互相眼里均露出喜意,还是伯庸的话说的有道理,道经归还是应有之义,再附上些俗物,这梅道长绝对不会拒绝。 隐下脸上喜色,赵铮明双手抱拳道:“好叫梅道长知道,一年多以前,我家明珠承蒙梅道长出手相救,已好转许多,但时至今日依旧如同牵线木偶般模样。其后不久,内人曾向梅道长求得签语‘沧海月明珠有泪’一句,敢问签语中并未写明的下半句‘蓝天日暖玉生烟’到底应在何时?” 这赵家主的确是对明珠小姐疼爱非凡,不然也不会如此低声下气求人。 梅道人叹惜一番,抬头看过赵家众人,忽然双眼一凝,看向赵铮明及赵老夫人,问道:“这明珠小姐人呢?”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一十六章 掌上明珠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玉会不会生烟洛不易不知道,只知道若是梅道长再不过来的话,他与宁华二人就坐不住了。 毕竟制竹签也不是什么易于之事,做的合适与否还得让梅道长来确认。 签筒好做,洛不易用黑刀削掉一截粗细合适带着少许竹节的毛竹,仔细修整了下边缘,免得不小心被刺伤了手去,这对锋利异常的黑刀来说只是小事一桩罢了。 但是竹签就没那么容易做了,先得将竹料劈成同宽窄同长短,薄厚也相同的竹片,修整边缘后还得以笔墨写下签语,这些签语有长有短,各个卦师所用签语各有异同,一般来说符合他们自己习惯算法和解签方法的才是最合适的。因此,洛不易只能等那梅道长说一句他便写一签,然后交给宁华让她晾晒在桌子边缘。 可是刚刚梅道长着急忙慌跑出去开门了,并未交代其余竹签的签语是什么。 洛不易将刚刚写完的这一支竹签捏在手中,百无聊赖地照着其上的签语念道:“沧海月明珠有泪…” 别的先不说,这梅道长所写的签语倒是文绉绉的,读来颇为有趣。 然而就在此时,有一道女子声音响起:“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这位公子,明珠有礼了!” 洛不易与宁华闻言抬头望去,只见一娇弱佳人俏生生立在桌前,身姿削瘦,清秀的脸庞多了抹病态苍白,薄唇几无血色,眼睛却明亮至极。 “在下洛不易,见过明珠姑娘!”虽然不认识对方,但洛不易出于礼节还是站起来说道。 宁华却是一声未吭,听来似乎洛不易并不认识此女子。 赵明珠脸上凝笑,说道:“不知道两位在忙些什么,明珠是否有幸参与?” “梅道长的签筒因我俩损坏,故而帮其重做一个。”这次却是宁华抢先回答,只是话语中却并没清说要不要让明珠与她跟洛不易一起。 “哦,小女子来自内城赵家,这位小姐是?”那赵明珠言笑晏晏问向宁华。 宁华心里一惊,问道:“可是‘赵三分’赵家?”与老瞎子混迹的一年里,宁华了解了不少东西,内城的赵姓人家有两三个,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赵三分”了。 “家祖正是赵铮明。”赵明珠不卑不亢,嘴角轻笑。 与宁华的吃惊不同,洛不易对什么赵家丝毫无知,闻言也只是笑道:“明珠姑娘要一起制签那是再好不过,只是梅道长未归,我等也不能贸然写下签语。” 赵明珠吃不准洛不易是敷衍她还是事实如此,但还是回道:“那位梅道长就在前堂,想必不久就会过来。” 也许是梅道人修炼有顺风耳的神通,听到了赵明珠的说话,带着赵家众人自前堂走回了院子当中。 “明珠儿,我的宝贝孙女儿啊!” 赵铮明方才在梅道人的提醒下发现宝贝孙女不见了,也是一时之间方寸大乱,幸而有仆从看见其自前堂后的侧门进了后院,所以在梅道人的带领下找了过来。 其实也是他太着急了,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又是在道观里,赵明珠怎么可能无端端消失掉? “明珠拜见祖父、祖母,让您二老担心了!”赵明珠见赵家众人在梅道人带领下朝她走来,当即盈盈下拜,双膝跪倒在地,脸上泪水涟涟。 这一声拜,直叫赵铮明双腿一颤,险些瘫软在地,倒不是吓得,而是一时惊喜,看着赵明珠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还是赵老夫人反应快些,在仆从的搀扶下连忙快走几步,将赵明珠双手紧紧握住,痛哭不已:“我苦命的孩儿啊…” 赵铮明也蹒跚着走了过来,到底顾及着家主的威严,只是背过身悄悄抹了两把眼泪,颤着声音道:“没事儿了啊,没事儿了!”顺手把赵明珠拉起来搂在怀里。 倒是梅道人看着赵明珠与洛不易二人若有所思,嘴里嘟囔个不停,转而又看向宁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看来非常有必要嘱咐那赵老爷子一番,千万别招惹祸端上身。 洛不易与宁华看着眼前热闹一幕一句话也没说,不知内情的他们自然不明白为什么就仅仅只是见个面,就要哭个不停,自然更不知道这群人究竟是为何而来。 两人又同时看向梅道人,期盼着他能给个答案,却发现那梅道人呆呆望着他们,或者说单单望着洛不易,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铮明一年多之前请梅道人救治赵明珠,一是确实听说鬼神之术对神魂之事颇为擅长,再就是为了掩饰宝贝孙女儿遭了一番劫难的事实,他承认自己的确也存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可既然不想弄得沸沸扬扬,世人皆知,那就只能交给这终南观,看这梅道人的手段如何了,不然凭赵家的人脉,怎么也能请的动龙虎山的那位老天师来此一试。 没想到这梅道人还真有两下子,不仅使得他宝贝孙女儿的情况有所好转,更是为他夫人解了签,说什么来年春暖花开时定有转机,这不,果真转机来了,甚至他的掌上明珠直接恢复成正常人了! 赵铮明转身,朝着梅道人一揖到底,不待梅道人说话,就摆摆手道:“梅道长无需多言,老夫这一拜你当得起,老夫虚活光阴八十载,始知人间亲情难常在。若不是梅道长你出手相助,明珠她如何能熬到今日?若不是道长你告知我等明珠之事会有转机,我等又如何能够有信念守得云开见月明?老夫以赵家家主之名义承诺,只要赵家存在一天,必定力保终南观传承不断,道长便为我赵家座上宾,俸禄一世!” 俗话说得好,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千万莫为黄白之物伤身伤神。这梅道人自认是个纯纯粹粹的出家人,更不会太过于在意钱财,哪怕能轻松得享一世富贵也不会将其放在心上。可赵家开出的条件是要保终南观世代传承,这就好比给自己送礼不提金银珠宝,而是装了满满一箱子的道家典籍,让他如何能忍心眼睁睁看着却不收下?同理,这赵家保证终南观能够传承下去,更是让他无法拒绝。 “明珠谢过梅道长舍命相救!”赵明珠施了一礼,又接着道:“明珠虽然一直神志糊涂,但神魂记得所有事情,每每思及便感念自身福源深厚才能够得遇道长这般人物,是明珠的万幸!祖父所说还请道长不要推脱,既是赵家谢意,亦是明珠感念!” 梅道人看着亭亭玉立、知书达礼,说话条理清楚的样子感叹不已,不愧是赵家子弟,连个女儿家都这般出色,丝毫不顾忌自己是受到伤害之人,遂开口道:“贫道得赵家青睐,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见这梅道人终于答应做自家的座上宾,最高兴的还要数赵老夫人,此时她的情绪已然缓和下来,开口道:“是要好好感谢道长,只不过,签中所提及之男子是何人?莫非是说道长你自己?” 梅道人愕然,旋即大笑,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指着洛不易道:“老夫人说笑了,这少年丰神俊朗,气度非凡,断非泛泛之辈,想来便是签中所提之人!” 贪图一时口快,梅道人说完就后悔了,只因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森寒之意隐隐刺痛肌肤,循着源头感知过去,却见宁华抬头看着自己,哪怕隔着斗笠上的白纱也能感觉的到有双眼睛剑意喷薄,直朝自己而来。 怎么就把她忘了?这个叫宁华的女子,似乎是位不世出的剑仙来着!梅道人冷汗“唰”地一下子流满了额头,背后已然湿透。 赵家人并未有修为在身,此次出门又不曾带了护院,是以只是突觉有阵冷风刮过而已,下意识将衣衫紧了紧,才想起了他们一进来后院时便看到自家的掌上明珠似乎正与那对少男少女说着什么,于是赵铮明笑了笑,眯着眼睛冲两人问道:“敢问两位可是梅道长弟子?” 这对少男少女一大早便身处这终南观的后院之中,铁定昨晚便住在了此处,既然这样那么两人是其弟子的概率极大。 没等洛不易与宁华二人回答赵铮明的话,梅道人赶紧开口道:“非也,非也,两位少侠远道而来,只为寻人而已,机缘巧合之下入了贫道的道观,贫道荣幸的很啊!” 赵铮明依然不甚理解梅道人的言外之意,不过想来也没什么紧要的,再次说道:“老夫赵铮明,忝为赵家一家之主,方才见孙女儿明珠与两位相谈甚欢,不知老夫可否邀请两位到我赵家做客?明珠朋友甚少,难得与两位投缘,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洛不易看了看将头撇过去的宁华,又看了眼抬头数云朵的的梅道人,挠了挠头,终还是不忍拒绝这么一位老人家,点点头道:“这有何不可?近日便会与宁华及梅道长一起登门拜访,届时赵家主不要见怪才是!” “哈哈哈…洛公子说笑了,届时老夫必倒履相迎!”听到洛不易答应了下来,赵铮明哈哈大笑,又转身向梅道人抱拳道:“老夫挟家眷们先回去了,请道长届时与洛公子及宁小姐一起来我赵家做客!” “一定一定…”梅道人随口打着哈哈答应道,现在心中所想是赶紧将赵家人先行送走再说。 赵明珠朝洛不易及宁华施了一礼,深深看了洛不易一眼,忽而一笑,脸颊绽起红晕,扭头跟着众人离开了后院。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洛不易根本没往心里去,见宁华仍自顾撇着身子,好奇问道:“宁华,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冰寒剑气划过,宁华拍拍双手,施施然走回自己屋子,而洛不易坐在桌子之后,浑身结满冰霜。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一十七章 缘起不如缘灭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人靠衣裳马靠鞍,此话不假。 今日一大早,宁华便上隔壁街的成衣店买回两套成衣,一套轻纱白衣,一套浅色麻衣,一是为自己,二是给洛不易。 洛不易终于能丢掉身上穿了一路的破衣烂衫,梳洗一番后换上新衣,的确是一风度翩翩少年郎,明明是一件常服,却自有洒脱之意由内而发。 宁华也换上新衣,飘逸出尘,近来的身形有些拔高,之前的衣裳早就不怎么合适了。 看着宁华一袭白衣,洛不易暗想,不知将宁华的伤痕治愈后,她摘掉斗笠会是个怎样的光景,问道:“何仙前辈曾言世间有良方可祛除姑娘你脸上的伤疤,不如我们寻觅一番?” “谢洛少侠好意,此等话语,无须再言。”宁华说话间透着股冷意,也不知洛不易何处惹恼了她,又开口道:“此番你与梅道长去吧,我自有事要去城中。” 洛不易料想她大概是去寻家人,处理私事,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了句万事小心,背上黑刀与剑匣,便与早已等的心急的梅道人一起出了道观,往赵家而去。 却说赵家家主赵铮明这几日满面红光,笑容就没断过,全府上下都知道自从明珠小姐恢复正常后,这老爷子便整日价如此。 家仆们也是高兴起来,这主人心情好了,他们自然也轻松些,想着近一年半以来的阴郁时光仍是感叹不已,难得啊,只盼望明珠小姐可以永远好好的就是。 然而自主屋奉茶回来的小丫鬟晴蚁却面无血色,满脸惊骇之意,左右小姐妹们见状赶忙过来打探消息,其中一人道:“怎么了晴蚁妹妹,莫非老爷跟以前一样又开始生气了?” “这不能吧,我刚从明珠小姐那里回来,明珠小姐正倚着窗户做女红呢,老爷怎么会不高兴呢?”又是一人问道。 小丫鬟晴蚁后怕地拍了拍已初具规模的胸脯,说道:“非是老爷生气,而是老爷书房里有一客人身穿黑袍,我端茶给他时见他的手伸出来时跟怪物一样,满是鳞甲,可我揉了揉眼睛再看,却没有了鳞甲,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急忙退出来了。” 众人一听,不禁扑哧笑出声来,其中有人说道:“晴蚁肯定是看花了眼,咱们赵府几大护院均非泛泛之辈,老爷又是这青州有名的家主,怎会有怪物来咱们赵府,还成了老爷的座上宾了?” 其他人连连称是,笑闹了一番之后各自散去,只留下晴蚁在原地茫然挠头,莫非真是她自己看错了? 赵铮明是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的家主,被收藏于地下密室的那些古籍足以证明这一点,更不要说满书房的名人字画成堆。 只不过此时印有伯庸私印的一副海棠春睡图被撕成粉碎扔在了地上,赵铮明满脸怒气地冲着眼前的黑袍人道:“我孙女儿已然恢复正常,自不需要贵教的圣女大人费心!” “嘿嘿,需要我们时软语相求,现在不需要我们了就要将我们弃之如敝履不成?啊,赵家主,我这句‘弃之如敝履’用的可对?”黑袍人用猩红的眼睛盯着赵铮明狞笑道。 赵铮明闻言一滞,黑着脸道:“你这是强词夺理,当初是你们找上门来说只要我提供给你们有关州府城的古籍你们便会救治明珠,可是近一年时间你们都毫无进展,现在明珠她自己恢复正常,让我如何再与你们苟合下去!” 黑袍人一愣,失声笑道:“苟合?赵家主真是位读书人,遣词造句用的真好!不错,正是苟合,赵家主自认与我们一起是与虎谋皮,是狼狈为奸,我们圣女不会否认这一点,赵家主你也要承认这一点,真是默契,难怪圣女选择与赵家主你进行接触。” 将话说开后,赵铮明却反而没那么怒气冲天了,但仍是说道:“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再与你们合作下去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从今之后,我们互不相干!” “好说,好说,反正我会将赵家主的话转告给圣女听,至于圣女会做出什么决定来,谁也无法保证,现在天妇罗大人受伤未愈,在青州之事圣主已交给圣女大人全权处理。只是有件事要提醒赵家主,圣女还未从那些古籍中找到想要的东西,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在下先行告退,告退…” 黑袍人向后退去,没等到门口便慢慢化作一只小巧黑鸟,自窗口飞出,独留下赵铮明坐在书案后,脸色阴晴不定。 约莫半盏茶功夫之后,有家仆敲门。 “嘭嘭” “进来。” “启禀老爷,有自称终南观梅道人者前来拜访,说是应老爷之邀而来!”一年轻家仆恭敬道。 赵铮明终于正眼过来,问道:“就他一人?” “嗯?哦,还有一个年轻人跟在身旁。”年轻家仆回答道。 赵铮明闻言喜上眉梢,双眼一亮说道:“既如此,请其进来正堂吧。哦,对了,顺便告诉明珠儿一声!” “是,老爷!小的告退。”年轻家仆倒退出去,并将门掩好。 洛不易跟着梅道人走来这一路那叫个目瞪口呆,原来自己在外城见的那一两条街根本不算什么,多的是比其繁荣的多的街市,尤其进了内城之后,更宽的街道,更大的建筑,更精致的商铺,无疑不诉说着其身为青州州府城的荣耀。 看着赵家这高门大院的,洛不易总算对赵家的家世有些猜测了,知道这赵家是内城少数传承数千年的世家之一,更兼有“赵三分”之称,难怪昨日见赵家人,其身上自有一股非同寻常的气质,那是千年世家的底蕴。 梅道人看着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洛不易,心中踌躇着待会儿见了那赵家家主该如何解释洛不易的存在,毕竟按之前的卦象来说,洛不易算得上是那明珠小姐的有缘人,如果仅仅是做一次客倒还好说,怕就怕那赵家家主会生出别的想法,比如… “梅道长,这位公子,老爷有请!” 于是洛不易与梅道人跟随着赵家家仆走进了这座赵家深宅。 梅道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赵家,因此倒还比较镇静,但作为第一次有机会来赵家的洛不易却一直张大了嘴巴,合都合不上,他没想到自己在街上已经显得特别没见过世面,进了赵家仍是如此,虽然有些丢人,但不得不说到底是千年大族,院中处处可见底蕴,比如满院沧桑无比的青石板,比如那一颗颗需多人合抱的古树,比如虽然老旧但是别有韵味的亭台楼阁。 那年轻家仆瞥了洛不易一眼,碍于礼数没敢讥笑出声,但分明轻视了几分,暗自决定等见了那群小丫鬟,定要与她们说笑一番,谁让这个长得人模狗样儿的小子竟然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傻小子来着。 洛不易哪知道还会有人看不起自己,只是沉浸在这种古老家族大院带来的神秘感中,再联想到赵家是个天下藏书最多的家族,不由感叹连连,这赵明珠的家还真是不简单呐。 “洛公子!” 洛不易转头望去,却是赵明珠施施然走来,裙裾翩翩,青丝垂肩,气色相比前几日已然好了很多,看得出来这几日修养的不错,不过直到现在梅道长也没跟他说着赵明珠小姐患过什么病疾。 “明珠小姐!”虽然不熟悉,但洛不易依然抱拳行礼,相比被叫做洛公子,他更喜欢被叫做洛少侠。 赵明珠领着一众侍女丫鬟走来,施了个万福,说道:“梅道长,洛公子,一别数日,犹如经年,祖父已经等急了,请跟我一起来吧!” 梅道长笑眯眯看了眼洛不易,也不说话,看的洛不易脸上臊红一片,这赵明珠刚才所说的话就差指着洛不易脑袋说想他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的就是此了。 一路无话,洛不易特意走在众人最后,先是宁华,再是赵明珠,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这么受欢迎了,只希望这次做客不会变成相亲就好。 只是相比较赵明珠小姐,他更愿意与宁华坐在一起,哪怕被教训几道剑气,似乎也亲切无比,就像华凝被惹得生气偶尔耍个小性子。 挠了挠头,想什么呢?明明只是来做客,在找到华凝之前,他可没心思去考虑那些乱七八糟之事,管她谁谁谁的,都要靠边站。 “梅道长与洛公子登门造访,老夫有失远迎啊!”赵铮明自正堂走至门口,哈哈大笑着迎向众人。 “赵家主客气!” 梅道人与洛不易连忙齐声回礼,这赵家主是位老者,他们俩于情于理都应该对其尊敬一些。 一番寒暄,众人各自落座。 赵铮明自然坐在主座,笑道:“老夫却是要再次感谢梅道长对明珠的救助之恩,还有洛公子,若不是洛公子,明珠现在只怕仍是如同牵线木偶一般,每每思之,总让老夫后怕至极!” 洛不易根本不知道这赵家家主为何如此说法,于是看向梅道人,想必这梅道人应该知晓一切之因由,有时间再问问他好了。 这时赵铮明突然开口问道:“不知洛公子是否婚配?” “嗯?”洛不易一挑眉,还真是被他稀里糊涂猜中了,难怪他早就觉着这情况不对。 思虑再三,洛不易终是开口道:“不瞒赵家主,晚辈的确有一心上人,彼此两情相悦。” “啪”赵明珠失手打翻了茶杯。 “明珠偶感不适,失礼告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再临九戒堂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哐当” 赵府的门被一家仆关上了,而洛不易与梅道人才刚刚踏出门槛。 两人不由对视一眼,便无奈离去。 刚才吃饭时那赵家主假托有事务处理,并未与他们二人一同就餐,两人倒是落了个心静,哪怕连个侍者也不在身边,竟也高高兴兴的吃了个痛快。 比起来洛不易半点都不委婉的拒绝,赵家主没将两人赶出门已是修养甚好,而且也幸好赵家主没有将话说透,不然双方还真是没了转圜的余地,连个台阶都没了。 洛不易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此番却是晚辈连累梅道长了,不然那赵家主也不会置梅道长于不顾。” 哈哈一笑,梅道人却是说道:“洛少侠不必放在心上,赵家既然是看在贫道救了明珠小姐的份儿上才对贫道另眼相看,现如今明珠小姐既已康复,又哪里会再有贫道什么好处不成?所以今日之待遇不过是贫道日后之常态罢了!” 还是梅道人看的透彻,大门大户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对人以善?若不是存了求人的心思,或者尚有利用之处,让他们放下身段主动结交是根本不可能之事。 听得梅道人所言,洛不易深感赞同。那赵家主兴许也是看重了自己某一点,才会起了那等心思,自己言明尚有心上人,等若是将自己的价值生生砍掉,也难怪那赵家主再没正眼看自己一次,只是有些伤了那位明珠小姐的脸面。 堂堂千年世家家主的青睐岂是那么好得的?天上可不会掉下馅饼来。 “梅道长大量!不过晚辈尚有一事不明,那赵家主曾言是梅道长你救了那明珠小姐,敢问明珠小姐所患何疾,又为何说若不是晚辈那明珠小姐就好似牵线木偶一般?”这两个问题洛不易已经疑惑了好久,现今终于问了出来。 梅道人沉吟一番,终还是开口将自己如何受老友之托,那明珠小姐是如何失踪又如何被寻到,而他又是怎样以鬼神大术将其神魂救回,明珠小姐又为何会被说成是牵线木偶,前前后后,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洛不易。 在梅道人看来这位洛少侠本身是个地级大高手,将事情对其说清楚以免与赵家产生误会,也算他看着老友凌春秋的面子上为赵家解释一番,更不要说那位宁华姑娘也是位陆地剑仙,而且似乎那位宁华姑娘对洛少侠也颇有好感,若因此事将赵家记恨上了,出手惩戒一二,他作为当事人之一更是无法对老友交待。 “……故而贫道曾为那赵老夫人解签,签上说等天气回暖之际会有为男子出现,因缘际会之下,明珠小姐的神魂苏醒,重新掌管肉身。”梅道人边走边道,还不时查看着洛不易的脸色,好在其并无异样,才在心中松了口气。 洛不易惊奇道:“所以这赵明珠小姐便把晚辈当做有缘人,而那赵家主也看在这点想要留下晚辈?” 同时也是一惊,不想竟然遇到了鬼神大术的传人,据二师父说,由于世间神道没落,当世道门体系中缺少这一传说之中的法术,而且可能连落神峰的道藏塔中都并未收录,算的上是传说中的法术。 梅道人无奈一笑:“只怕事实就是如此!” “哈!”洛不易哑然失笑,没想到这种事能这么随便的。 “不过那位明珠小姐是真命苦,晚辈也不是刻意要惹其伤…什么人!” 洛不易不待回头便一指剑气甩了过去。 “啾!”一只家雀自墙上掉了下来,身上溢出鲜血来。 梅道人随着洛不易转过身去,问道:“怎么了?” 洛不易往回走了两步,见果然是只鸟儿,拿角尖拨弄了两下道:“晚辈适才察觉有人窥伺,而且气息诡异,不想一道剑气打死一只雀鸟儿,看来是晚辈多心了,修为也远未到家。”说着在道旁寻了棵大树,于其根部用力跺出个浅坑来,将那只死去的家雀扔了进去,并掩好土。 “雀鸟儿啊雀鸟儿,是我不小心杀了你,不过早死早投胎,望你下世能做个人来,好过整天为了吃食飞来飞去。”洛不易蹲着嘟囔了两句,跟着念起了往生咒。 梅道人知道洛不易是佛道双修,但听其念诵的往生咒分明属于道门,而不是法事中常用的佛门经典,知道他是看在自己这位道门前辈的份儿上才如此,不然明明佛门的往生咒更适用于这等枉死的生灵,这位洛少侠岂会不知? 树荫下,一位少年在一座小土堆前虔诚念咒,天真又可爱。 只是那虔诚为家雀儿念咒的少年,不知是哪两位高人所调教,梅道人羡慕的紧,不知自己何时能收个这样的徒弟,将鬼神大术传于他,须知在鬼神面前,一切生灵都是平等。 “好了,梅道长,咱们走吧!” 洛不易念完咒,起身拍了拍手,率先往前走去,梅道人摇了摇头,笑了一下,跟在其身后而去。 然而在两人离开后,死去的家雀曾在过的墙头上有一只小巧黑鸟露出了头,嘀咕道:“难怪赵家人不跟圣女合作了,原来是有了如此强援!嘶…好厉害的剑气,幸好我躲得快…” 这只黑鸟听了个一知半解,扑棱开翅膀往相反方向飞去,翅膀尖上隐有一道血色。 宁华自洛不易出门后便牵着新备了缰绳与鞍鞯的龙马出了门,兜兜转转小半天,竟是不知怎么转悠到了九戒堂,想了一想,还是走了进去,至于龙马就任它在门口待着,据瞎子爷爷说这头驴子最通人性,乃不世出的灵物,不用担心其会自己偷偷跑掉,也不用怕被人私自领走。 “这位…可是宁华姑娘?” 刚走上二楼,便迎面遇到了一个自三楼走下来的眉眼都带着笑意的光头胖子,冲宁华打了个招呼。 宁华抬头一看,笑道:“原来是九爷,好久不见!” 九戒堂的老板九爷见果然是宁华,也是开怀不已,说道:“的确是许久未见,你跟你爷爷已经离开九戒堂好几个月了,怎么,这次回来是你爷爷打算再次来九戒堂吗?如果是的话,我马上把三楼那个蠢货赶走,要知道老茶客们最喜欢听你爷爷讲故事了,连我也不例外啊!” “谢九爷抬爱,不过爷爷他暂时还在城外调养身体,暂时并没有再次出山的打算。”宁华轻说道,过去一年来与瞎子爷爷一直在九戒堂倒是对如何应付这位九爷颇有心得。 九爷闻言道:“哎,可惜了,希望他老人家保重好人体,早日归来啊。宁华既然到九戒堂来,就坐下来喝杯茶吧,我待会儿与云溪打个招呼,让她给你上杯上好的花茶!” 九爷哈哈笑着往二楼柜台而去,而宁华则轻笑一声,自行向前而去。 临近中午,茶楼里几乎是座无虚席,唯一的一张空桌刚被宁华所占,而其他茶客自顾自在闲聊着,闲聊内容五花八门,形形色色都有,比如谁家丢了两个鸡蛋,谁家小媳妇儿跟人跑了,谁家读书的孩子进了城备军,当了个小小的队首。 “听说艺名传遍五州的清倌人妺喜姑娘自济州观礼回来了,现在花满楼每日都人满为患!” “哦?花满楼之前不是有位大花魁,柳如双柳姑娘吗?妺喜姑娘这一回来,怕是这位柳姑娘就要被无视了。” “是啊,如双姑娘美则美矣,但又怎么能及得上五州美女榜顺位第四名的妺喜姑娘,被打入冷宫也只是早晚之事罢了!” “哈哈哈,多虑了,有些才子或者大家族的子弟们是冲着妺喜姑娘清倌人的才艺去的,可妺喜姑娘不在时他们照样会去如双姑娘处开荤,所以啊,这如双姑娘被冷落不了的!” “此话有理,萝卜青菜还各有所爱,更不要说吃素与吃荤更是有大差别了!” “哈哈哈…” 邻桌虽然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但已经是地级高手的宁华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听见每一句话,妺喜之名她也有所耳闻,毕竟是排名在自己之上的人物,而且多才多艺,的确是难得的女子。但是随着说话越来越多,内容也越来越不堪入目,宁华听了几句后就不忍心再听下去。 “宁华姑娘?刚我听老板说你来了,还以为他故意拿话骗我们,没想到果真是你!”云溪笑着将茶壶与茶杯放在桌子上,还奉送了一碟糕点。 宁华轻笑一声,将糕点接住,放在桌上,拿起一块递给云溪道:“谢过九爷和云溪姑娘,最近可还安好?” “安好,安好,一切都好!倒是宁华你不是说过要去找心上人吗,怎么样,找到了吗?”云溪悄悄压低嗓音问道。 宁华闻言一顿,却是轻轻点了点头,头上因为带着白纱斗笠,看不清是个什么表情。 云溪两眼一亮,说道:“真的找到了啊!太好了,那就恭喜宁华姑娘你咯,我先去忙,稍后再来找你聊。”说完便轻身离去,脑后的小辫甩的轻快,看得出与宁华聊几句之后心情甚好。 轻轻摇了摇头,宁华自己也拿起一块,掀开面纱一角送入口中,的确是老味道,是云溪亲手所制,平日极少拿给人品尝,怕是因为她回来才特意拿出来的。 只是刚咬了一口糕点,宁华正打算给自己倒一杯茶水,眼睛随意一瞥,手中茶壶差点儿被她摔下桌去。 入眼所及,一个满脸钢须的彪形大汉自楼下走了上来。 若是红缨在此,怕是能认出来这个令宁华失态的大汉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一十九章 阎老五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凡诸作恶者,必有果报时,苍天自已弃,众生当苦意。 妖魔祸乱五州大地的确可恶至极,造下杀孽无数,天下生灵涂炭。妖魔依靠杀戮与侵略发展壮大,以吞噬生灵来迅速提升实力,因此人族视妖魔为死敌,两不能共存,这是生存之道,不能相让。 可是人族之间也常存在一种恶人,视律法如无物,把为非作歹当做天经地义,为自己赢得利益的同时做下无数伤天害理之事,若有阴曹地府,这种人死后阎王爷也不会收下他,直接扔十八层地狱里去了。 此亦为大恶。 在州府城的西北角,宁华便看到过这种大恶,可惜没能将他们全部手刃之,直到如今再一次遇到。 宁华朱唇轻启,恨声道:“阎老五!” 那被称作阎老五的彪形大汉仿佛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自在的四处看了看,然后猛地朝宁华的方向看过来,可是入眼哪里有敢与他对视之人? 所谓能把坏事做多了也算有点儿能耐的,这阎老五在阴暗处做惯了见不得人之事竟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别人的一道视线都能引起他的警觉,怪不得能逍遥至今。 宁华收回视线,虽然她没有刻意收敛气机,但仍然暗自惊讶这阎老五的反应,分明是个区区黄级修为却能如此机灵,这种反应比之玄级高手也不差了,若不是她带着白纱斗笠怕是就要被其发现了。 传闻有种瞳术,看人一眼便可定其生死。宁华并不清楚自己成为剑仙后目光变得有多犀利,隐隐有剑意升腾,这也就是她一直带着白纱斗笠,不然只怕看别人一眼就能让其遍体生寒。当然这也是她尚未完全稳固修为的缘故,毕竟如此年纪被剑道及神兵牵引,入了剑仙境,能稳住心神没有走火入魔已属难得,剩下的水磨工夫只能慢慢打理。 只是这阎老五到九戒堂来做什么?这里是茶社又不是酒馆更不是花满楼那等烟花之地,似他这种人还能坐下品茗论道不成?最多也会跟宁华的邻桌那般说些粗俗之言。 可他是一个人,这二楼又几乎座无虚席,说明他肯定是来寻人的。 果不其然,那阎老五在二楼兜兜转转,坐在了两个衣着光鲜亮丽之人的身边,低下头凑在一起不知在抡着胳膊说些什么。 那处茶座距离宁华甚远,宁华凝神听了一番也没听清半分,只得先安心下来喝杯茶水。 这时邻桌那三人又在说着些什么,宁华嫌其吵闹,撇过头来,一边喝茶吃糕点,一边留意着阎老五那一桌的动静。 茶是茉莉,不同于她第一次来时喝的栀子花,茉莉让人逐渐心平神静,似乎耳边隐约的嘈杂也少了几分。 二楼就这点不好,茶客多时,当一楼满了,一些喧闹之人就会上来找座位,只不过他们虽然上了二楼,却仍如在一楼一般高谈阔论,满嘴唾沫星子乱飞。每每这时便会有原本二楼的宾客出言交涉,提醒其注意涵养,可既然是一楼的常客哪会管你二楼什么规矩,凭的你二楼就高贵了? 因此双方往往会言语往来,终至大打出手。 可若在五州禁令尚未解除时撑死也就是召来城备军,各自训斥一番了事,可现如今五州禁令解除,各大门派派遣门人弟子行走五州,游历天下,这州府城作为青州最为繁华之地自然也不例外,哪怕是外城这么个小小茶社都有其身影。 于是自持正义的武者或者玄门修士便会跳将出来,小小扬名一番。 阎老五及其同座者便被一中年壮汉提着领子丢出了窗外,玄级初阶的他自然有资格迎来二楼的喝彩。 宁华无奈,本想就此了之,可思及那阎老五曾经所做之事,往桌子上丢了粒碎银,然后下楼而去。 她可不相信那阎老五这一年时间没做坏事,以前是她没修为,现在一腔剑意自然不再惧怕什么,非得亲自管上一管不可! 九戒堂门外,龙马蹲卧墙角倚着墙壁懒洋洋晒着太阳,见宁华下来便赶紧站起身来,咧开嘴“吁律律”叫了一声。 然而宁华只是拍了拍龙马脑袋,轻声道:“自己回去找洛不易吧!”然后往远处疾走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身影。 “吁律律” 龙马无奈地打了个响鼻,转身走向来时的巷子。这时一辆马车经过,恰好车厢窗帘被风撩起,龙马往车厢里一瞥,顿时咧了咧嘴,悄咪咪跟在了马车后面。 宁华并不知道龙马没按她说的自己回去终南观,而是跟着别人的马车走了,她此时正跟在阎老五及阎老五的两名同伴身后,全神贯注,生怕被其发现。她没学过身法轻功,全赖进阶后的地级修为提升了她对肉身的把握,小心翼翼之下才能跟踪了这么远,从九戒堂一直跟到了外城西南方向的区域里。 “哐哐哐” 阎老五用力拍开了一座荒院的大门,里面走出一个瘦小精悍的小老头儿,打量了三人一番,又往四下看了看,才终于放其进了大门。 宁华自拐角处走出,翻手唤出一把白色短剑,整个人影晃了一晃,气息瞬间收敛了起来,一只小鸟飞过撞到了她的肩膀上险些被撞晕,原地飞了好几圈才拔高身形往远处飞去。 轻声一笑,宁华足尖一点,轻飘飘落到了废院中的房顶上。 院中一共七人,这还是算上了阎老五及其同伴,其他四人一个是开门的瘦小老头儿,一个是个面目朴实的庄稼汉,一个风韵犹存的风骚老娘们儿,一个圆圆胖胖的大个子。 “阎老五,早就告诉过你要手脚干净点,你偏不听,一年多前你胆大妄为迷晕了赵铮明的孙女,玩弄之后也不知道斩草除根,你可知,前几日那位小姐已经恢复清醒,万一赵铮明追问起来,暴露了我们的存在,圣女还如何借用其古籍找到州府城大阵的破绽?”瘦小老头儿呵斥道。 阎老五闻言急忙辩解道:“请圣女放心,我和弟兄们虽然耍了那小妞儿一晚上,可是都没露出脸来!” 大个子奇道:“不露脸?不露脸你们玩儿个什么劲儿,莫非你们只是在一旁着看而已?真是奇了怪了,现在的人族都这么厉害的吗?单单用眼睛看就能把小娘子给上了?” “那岂不是比我还厉害?要知道我都还得亲身上阵!”庄稼汉一脸讥讽。 “你们几个几百岁的人了,别欺负人家小五子,说不定小五子能打隔空炮也说不定,你说是吧,小五子?”风骚老娘们儿媚笑道。 阎老五对着这四个圣女的亲信的调笑不敢反驳一句,更不敢有所隐瞒,嘿嘿一笑道:“我,我有个习惯,耍妞儿时喜欢带上面具,扮成幽冥阎罗,兄弟们就是牛头马面及众鬼差…” 风骚老娘们儿一愣,旋即放荡大笑道:“哈哈哈…哎呦哎呦,想不到小五子你这么有情趣儿,改天让我试试如何?” 让你试试?阎老五心下猛然一颤,想起圣教底层流传的传说,圣女新任的八个亲信中,属这老娘们儿最不是东西,跟人上了床把人吸干不说,还会将人给活活吞入腹中,最是可怖的紧。 “既然媚四娘有此需求,咱们就先给她让让地方如何?”瘦小老头儿说道。 庄稼汉闻言也笑道:“反正今儿是阎老五向媚四娘交任务的日子,我等来此只是路过,恰逢其会而已,这等事情就用不着陪同了。” 大个子虽然没再说话,但连连点头,看样子也不想掺和其中,率先化作一只红眼肉耗子掘土而去。 同为圣女亲信,趁天妇罗受伤未愈赶来辅佐圣女,可那只耗子总是想偷懒不出力,最是胆小怕事,在八人中颇不受待见。 媚四娘冲着肉耗子离去的方向冷哼一声,回过头来对另外两人媚笑道:“两位自可离去,不然留下来与我共度良宵也不错,要来吗,吴宫大人?” 瘦小老头儿干笑一声道:“这就不必了,老头子我干瘪瘪的,想来你也没兴趣!”说完一跺脚,身下出现一道裂缝,化作一只五彩斑斓的两头蜈蚣一头钻了进去。 见吴宫都遁走了,庄稼汉虽然很想与这媚四娘吹箫品竹一番,但自认为根本不及吴宫那一身子毒来的有底气,能在这只魔螳螂手里讨到好处来,当下身子一抖变成一条长满了鳞甲的蚯蚓拱进了地里。 阎老五眼看着四个圣女亲信瞬间跑了三个,跟随他而来的两个新成员已经吓得浑身抖个不停,汗水不要命地往下流,阎老五咽了口唾沫,说道:“大…大人,我手下还有好几个没耍过的小妞儿,不如献给您咋样?” 媚四娘目送几人纷纷遁走才转过头来看着阎老五三人,道:“我要的是身强体壮的男人,要那些没半点精气的小娘子有什么用?你们三人将我伺候好了就饶你们一命,不然现在就叫你们身首异处!”挥手一道劲气打在院中一颗合抱大树上,将其打了个通透。 “是是是,小的们绝不敷衍!只是在这处院落岂不是太委屈大人你了?” “咯咯咯…及时行乐,哪管什么院落!” 威逼利诱之下,阎老五三人只得认命,干笑着将媚四娘搂入怀中,往破房里走去,不多大会儿,呻吟之声与喘气之声及吸吮之声纠缠在一起,倒是颇为火热。 “啊!”一声惨叫传来。 “老五?” “阎哥你怎么了?救命啊…” “咯咯咯…别跑啊…” “啊!”“啊!” 又是接连两声惨叫,屋内归于沉寂,隐隐只余女子满足无比的呢哝。 而屋外,已是冰雪满院!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二十章 玲珑红豆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雪处凝剑霜,霜剑似冰摧。 媚四娘拍了拍鼓胀如车斗的肚子,在自己的嫣红上捏了一把,发出一声畅快低吟,今天竟有意外收获,三个送上门的小点心不要白不要。至于圣女的任务,多的是底层的小喽啰能跑腿儿完成,这年月,给他们想法子挣钱还给他们撑腰,多得是要入教好好表现的,不差这么两三个,圣女也不会因为这样就责罚她这个魔王中阶的存在。 虽然都把她媚四娘当做老娘们儿,可唯有与她真刀真枪的干过之后才知道她肌肤是怎样的奶白滑腻,完全不输任何一个水嫩少女。 抚摸了会儿自己的脸,这张脸是她最不满意的地方了,完全不同于身子的水嫩,反而有些人老珠黄的味道,这也是她被传作老娘们儿的原因。 “哼,我只是没找到合适的脸蛋儿换罢了,他们又哪知我这张脸放在百十年前那也是天姿国色!都说五州美女榜如何如何够分量,榜上的女子又如何如何美丽,改天换张脸来…” 支起身子,半解的衣裳轻轻滑落,露出姣好的曲线与点点汗珠,肚子上的隆起在一点一点消减下去但仍是左凹右凸。踢开阎老五三人被撕扯成破烂的衣衫,刚要伸个懒腰,才觉有阵寒意透窗吹来,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猛地扭头从半掩的窗户缝隙朝外看去,明明是大晴天入眼却满是冰雪,心下一凛,随意扯来块布衫搭在身上便推开门往外跑去。 这里是一年四季交错有时的青州,又非是常年风雪肆虐的北极冰州,如何能出现这等景象? “哐当”一声,门被媚四娘用力推开。 只见院中站里一位头戴白纱斗笠的白衣女子,青丝过腰,隐见朱红布绫飘飘,手中提着一把雪白长剑,俏生生立在门前。 遥知人间冰雪样,剑气森寒人如霜。 要说媚四娘会害怕倒还不至于,毕竟堂堂魔王中阶的她经历过不少杀伐,仅仅是以神兵弄出来点儿冰雪还不至于让她望风而逃。 “这位妹妹是何人,为何来打扰姐姐的好事,莫非也想掺和一脚?这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三个壮汉都进了姐姐的肚子了,妹妹若还想一度春风最好回去带个相好的再来,说不得姐姐还能指教你个一招半式!”边说边露出了自己的肚子,上面隐有手掌自肚皮内凸显。 宁华哪里见过如此阵仗,被媚四娘逗的羞恼无比。 她本持着玲珑短剑在房顶敛息查探,却不小心撞破四个大妖魔汇聚,已非昨日懵懂小姑娘的她哪里不知道这四个妖魔均是魔王级的存在,哪怕她想要将之连同阎老五在内一同杀掉怕也是没有半点机会,说不得还得搭上自己的性命,因此只好忍耐了下来,直到其中三个魔王遁走。 只不过接下来发生的男女交缠,生吞活人,更是让她面红耳赤外加可怖万分,若不是玲珑剑的敛息能力强大,她一时神魂不稳怕是早就被发现了。 媚四娘见宁华不说话,扭了扭腰和臀,拧着一张隐约可见风韵的脸道:“妹妹不如先行退去,待找来了郎君再来姐姐这里讨教两招,你我姐妹同侍一人岂不美哉?” 若是能说退眼前这女子最好,或者能拖延一会儿算一会儿,媚四娘这时刚吞了三个人还未消化殆尽,若能撑过这一时半刻便要这女子同样葬身于腹! 就是不知这女子手中的雪白长剑究竟是作何使用,若仅仅是把地级神兵倒还无妨,怕就怕其主人是个剑修,那等杀伐至上不讲理之至的疯子们十分不好对付,越级而战是常事。她数百年前刚出妖魔界时就曾被剑修缠上,着实苦恼了一番,而且据说最近剑道已然复苏重立,更有一大一小两位陆地剑仙出世,别的魔王她不管,反正她遇到肯定是就要马上逃跑的。 总不能这个女子就是剑仙吧?媚四娘忍不住嗤笑一声,绝不可能!挥手一道劲气打向宁华。 而宁华闻言心中正大怒,说什么共侍一夫,真是:“不要脸!”忍不住骂道,脚下踩着薄雪提着雪白长剑掠向媚四娘,一剑削掉媚四娘打来的劲气,再反手一剑刺向媚四娘的肚子。 “呦,妹妹好狠的心,竟要姐姐肠穿肚烂不成?”媚四娘不屑一笑,对宁华刺来的长剑毫不在意,反手便要将之捞在手里,她的一双手刀可是堪比地级神兵的存在,丝毫不怕宁华的长剑。 见媚四娘抓向她的长剑,宁华也不变招,嘴角泛起冷笑顺势一划,那媚四娘的左手顿时鲜血淋漓。 “啊!” 媚四娘一惊,瞬间倒退两步,右手捧着左手惊恐不已,怒道:“你这是什么兵器,为何能伤我的手刀?” 宁华将长剑一抖,甩掉上面残留的妖魔污血,说道:“这把剑叫玲珑红豆。” “玲珑红豆?”媚四娘回想五州神兵榜上并未有此怪异名字,遂心中稍微平复了些,略一琢磨,说道:“原来是个小剑修,难怪能凭借地兵以上面附着的剑气伤了我的手刀,不过也仅此而已了,数百年前我便杀过不少剑修,男男女女都有,不差你这一个!” 媚四娘说完嘴边长出一对利齿,下半身越变越大,越来越长,多长出一双长腿来四肢撑地,化作虫足一双玉手也化作两把带着锯齿的锋利镰刀来,这便是她在圣女八个亲信中仍能得以被重视的根本所在,不同于其他魔王完全化形妖魔,反而保留了几分人族的特征,让她的杀伤力更加暴涨,自称玉面螳螂! “唰唰” 两只巨大镰刀朝宁华挥舞而来,宁华举剑挡之,却被巨力震到墙根处,险些将墙壁撞倒。 “咳咳,还好没倒,不然就要多费一番力气了。”宁华轻咳了一声,自语道,足尖再点朝媚四娘冲去。 “没用的,我化出真身后手刀的硬度会再上一个层次,堪比巅峰地兵,你根本无法突破我的手刀!”媚四娘狂笑不已,手刀连挥,将宁华斩来的剑一一挡下。 宁华一个翻身回落地上,皱眉不已,她目前的确难以发挥长剑的威力,才会仅仅在媚四娘的手刀上留下几道白痕而已。 不过她又何必使用蛮力来? “凝!” 一声轻吒自宁华口中吐出,瞬时满地面的薄雪凝结成冰,连媚四娘踩在雪中的四足及下腹也被冰霜裹住。 媚四娘皱眉道:“你是地级高手?不过你这一手凝冰之术可不怎么样,对我可造不成半点威胁,我只需轻轻一动便能破去你的冰块。”说完冲着宁华得意一笑。 宁华闻言轻笑道:“哦,是吗?不过那就够了!” 伸手将长剑祭起,以指做剑引领长剑冲天而去。 “剑…仙!” 媚四娘眼露惊恐,她若是能再对剑修了解点便可以早些猜到持有地级剑兵的剑修多半会是剑仙,如此也不至于在发现了宁华能施展凝冰法术,有地级修为之后还不当做一回事,慌张之中赶紧用力挪动身形,却被脚下冰层阻了一阻。 就这一阻也够了! 雪白长剑须臾如冰雷坠落向媚四娘背后的大腹,媚四娘挪动身形的同时回首以手刀迎剑,“咔嚓”一声,半截锯齿刀刃被硬生生砍了下来,再一声“噗嗤”,媚四娘的腹部被玲珑红豆刺了个对穿,绿色的汁水不断渗出。 “啊!”媚四娘凄厉惨叫,暗恨自己大意没能早些察觉宁华剑修的身份,不然也能有所防范。 “你是剑门中人?” 早就听闻剑修圣地所在,剑门曾有一门主以半步地级的修为生生斩杀一魔王中阶与自己一般修为的高手,虽然最后力竭而亡可丝毫不损剑修的威名,她以前所遇剑修可没这么厉害,莫非因为他们不是剑门中人? 宁华自然没有回答媚四娘的问话,以前虽然有所练习,但真正对敌起来还是有所欠缺,尤其御剑颇为耗费心神,真不知道洛不易当初在赵城是怎么一气御起千余剑的。 “再来!” 长剑回旋,绽出剑气,返身向媚四娘腹下四足斩去。 “休想!当我是木桩不成?”媚四娘气急败坏道,四足蹬地,背上薄翅忽然展开,飞上了半空。 “别以为只有你有飞剑,我也有罡气!”手刀连挥,道道劲气攻向地上的宁华。 宁华看着半空中忽左忽右的媚四娘,眉头深深皱起,额间有香汗垂落,本来御剑已属不易了还得躲避袭来的道道罡气,宁华一时间心力交瘁。 见宁华只剩下闪避,而毫无进攻之力,媚四娘大笑不已:“你再来杀我啊,看你御剑快,还是我飞得快!” 的确,螳螂本就属于小巧机敏的虫类,于狭小空间内左突右闪十分迅速,这媚四娘魔化之后也不过比常人大了一倍,但速度仍旧不可小觑,而宁华毕竟手段有些生疏,两相抵之,双方变成了现在的状态。 宁华无奈,只得手掐剑诀,道:“你可知我为何将雪落在这方院落里吗?因为这样一来此方风雪尽在我掌握。雪来!” 顷刻间院内风雪大作,雪花大如竹席翩翩落下,媚四娘辗转腾挪再快也无法躲开所有雪花,明知道这是宁华的手段也没办法,翅膀上很快就被沾上了许多。 “想要凭这些积雪冻住我还早的很呢!”媚四娘嘴硬道,虽然翅膀被冰雪冻硬了许多,却不肯承认宁华的厉害,只是停下手中的动作全神贯看着宁华的长剑。 宁华也在留意着媚四娘的状态,见其飞腾越来越迟钝,轻笑一声,说道:“我说过,那就够了!” 玲珑红豆朝着媚四娘眉心瞬间而至,媚四娘一双手刀连忙挡拦,只是那雪白长剑突兀一分为二,闪过媚四娘手刀,一把红豆仍然直刺其眉心,一把玲珑却绕到其后脑。 “嗤” 一声轻响,媚四娘头颅落地,眉间一个血洞,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雪住风停。 一双白色短剑在这方小小的冰雪院落如两只雪鸟纷飞起舞,忽上忽下。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二十一章 遭遇天妇罗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未时,日跌,太阳偏西也。 洛不易与梅道人回到道观时已是半下午,未时过半,实在是这州府城太大,在不能跃马扬鞭或是御物飞行的情况下,步行实在是太费功夫,往来一趟赵府,基本上时间都耗在路上了。 道观里龙马不在,很显然是被宁华骑出去了,以宁华的性子解决私事绝对不会拖泥带水,按理说应该比他们回来得要早得多。 可是宁华确实还没回来。 也许是回来路上在街上闲逛了会儿,买了胭脂水粉,买了发簪手镯,看会儿杂耍看会儿卖艺,这才耽搁了时辰。 不禁有些自嘲,他又不是人家的什么人,瞎子前辈想把宁华托付给他的时候还被他给拒绝了,现在又在担心东担心西的。 “怎么了,看你心神不宁的?”梅道人见洛不易时不时往道观门口看,知道他是在等宁华却明知故问道。 洛不易放下手中摇了半天却一支签也没摇出来的签筒,结巴道:“没…没怎么。” 见洛不易这副嘴硬的样子梅道人也不戳破,只是揣着手一笑,道:“如果是那位明珠小姐也就罢了,贫道观洛少侠对宁华姑娘是有感觉的,却不知为何而故意疏远?洛少侠应该看得出来宁华姑娘对洛少侠你算得上是情有独钟,如此两情相悦又为何不走到一起呢?” 闻言,洛不易到底嘴角撩起苦笑,忍不住说道:“道长你有所不知,其实晚辈有一心上人,如今生死未卜,此番到州府城便是为了寻找其下落,与宁华姑娘的相遇实属巧合罢了,只不过晚辈最近经常下意识间把宁华姑娘与晚辈心上人混为一谈,也是无奈至极!” 想起洛不易前几日测的字,梅道人恍然大悟,这就没什么好劝的了,总不能让洛不易放弃自己的心上人吧?只是仍丢下一句话后才往后院而去。 “人这一辈子其实都是在转圈圈,在中途会遇见好多花,红的蓝的粉的,颜色各异,芳香扑鼻,有人会摘下花继续前进,有人会抱着花厮守一生,但也有人沿途不取分毫,兜兜转转最后回到原地,发现花开无涯。” 洛不易品读良久,似懂非懂,最终也是一无所获。 阅历不够。 不打算这么继续等下去了,起身背上黑刀与剑匣,迈出了道观大门。 但是应该往哪儿走? 抽出黑刀往上一扔,“噗通”一声,黑刀掉在了原地,而刀尖指向… “那方向是?”洛不易揉揉脑袋,捡起黑刀朝着外城的西南方向走去。 冥冥中自有天意。 这是宁华第一次诛杀妖魔,而且还是这种魔王级别的,相比一年多以前第一次杀人时的慌张与心里的不适,这次心里反而感觉舒畅了许多,看了眼已然死绝的媚四娘,擦了把因御剑太多而渗出额头的汗珠,挥手将两把短剑重新收了起来。 看了看偏西的太阳,宁华自语道:“该走了,没想到散心也能遇到妖魔作乱。只是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圣女是谁,又是否跟冒充姐姐的人有关联…” 推开院门,门外与门内完全是两个世界,刚要迈出门槛,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去走到媚四娘的尸体旁边,手中白光一闪出现把白色短剑将媚四娘的手刀齐根斩了下来。 “你们人族都是这样物尽其用。” “谁!”宁华猛然转过头来,差点儿将斗笠甩掉,连假音也忘了用。 一个佝偻老妇人自门外慢慢走了进来,见宁华如临大敌的样子嗬嗬一笑,说道:“不用怕,老身不过是路过而已,觉得这院落中的冰雪气息有些熟悉才多看了两眼,却不料看见了老身的一条骚狗身首异处,而且你还割下了她的手臂!” “所以你也是妖魔?”宁华凝重道,手中的短剑不自觉往身后藏了藏,她可再没多少余力与这个不知底细深浅的老太婆厮杀了。 老妇人瞥了一眼宁华藏在背后的短剑,问道:“一年多之前,在这座州府城的西北方向也有处类似这样的院子,有天晚上满院子的人被冰雪剑气杀了个一干二净,而今又在这里发现同样的冰雪气息,你说,老身还不是该过问一下?” 宁华自然猜得到老妇人说的是什么事,忍下心中惊骇,仍强硬道:“那群人死有余辜,罪有应得,若是再遇到,能杀绝不放过!” “嗬嗬嗬,那些人虽然不算什么,可到底算是老身的手下,突然死了那么些人让老身被瞧尽了笑话。而今你又杀死了圣女座下八位亲信之一的媚四娘,老身若是没撞见便罢,既然撞见了,就不能置之不理,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老妇人狠狠跺了下脚,枯瘦的双手如爪探向宁华,身形瞬间便至。 宁华急忙后撤,挥剑挡之,可是那老妇人爪势纯熟至极,一个探身便差点儿擒下她的手腕,短剑的锋利也再派不上用场。 老妇人又是一爪将宁华逼退到墙角,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下手爪,狞笑道:“你这是技穷了还是强弩之末?不过无所谓,老身瞧上了你手里的神兵了,你就可怜下老身吧!” “老前辈想要,晚辈自当双手奉上,还请留晚辈一命!”宁华不知为何突然对那老妇人恭敬无比,但她是否尚有余力只有她自己知道。 想着这人杀了媚四娘还算有些手段,不过此时又能接的下自己几招?不介意与她玩儿玩儿,遂将双手垂到身侧说道:“你有这个眼力劲儿就行,老身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辈,完全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就看你…” 声音戛然而止,一道白光透体而过。 宁华看着悬浮于胸前的短剑红豆,笑了一笑,还好自己刚刚唤出第二把短剑,出其不意之下将眼前这老妇人重伤,如此应该可以放下心来。 然而她还未再刺第二剑,老妇人被剑刺透的身影慢慢如水纹波动般消失,随之在其身后又有一道一模一样的身影出现。 老妇人嗬嗬笑着,豆大的眼睛透着兴奋之意,扫了眼被握在宁华手里及悬浮在她身前的两把短剑,说道:“还真是让老身大吃一惊,如此美丽的短剑竟然有两把,要不是老身见一个能斩杀了媚四娘的女子在老身手下毫无还手之力,还真就要被你骗过,差点儿让老身以为自己已经伤势痊愈了!” 刚才竟然是个假身!宁华暗怪自己大意没能分辨出那假身的破绽来,还把手段给浪费了,顿时心下一凛,将两把短剑化为一把长剑,娇喝道:“剑气!” 剑气如冰蛟出洞,森寒剑意四溢开来。 老妇人躲过宁华的一道剑气,还抽空儿弹了弹身上被剑意冻结的衣衫,不屑道:“神兵是把好神兵,可是你这剑术就难等大雅之堂了,与那剑门的余非凡怕是相差太多。不过观你手骨年龄尚小,能有如此成就也甚是难得,不若入我圣教,老身亲自求圣主为你灌顶,他日你之成就当在圣女之上!” 宁华一时间拿这老妇人毫无办法,本刚经历一场大战的她心中已是萌生退意,闻听此言说道:“恕不奉陪!” 挥手又是一道剑气打出,另一只手摄来一枚雪球向老妇人砸去,未及脸部便爆散开来。 “雕虫小技耳!” 老妇人偏头躲过剑气,却被雪球散落的雪花弄得眼前一时间白茫茫一片,以为宁华是要趁机攻击她,于身前布下一水状屏障。 “老身这道法术已经多年没用过了,十年?还是一百年?忘了,毕竟这么低级的法术用了也没多大帮助,不过此时拦截你这般不精不纯的剑气倒还能阻上一阻。” 说话间,雪花已经落尽,老妇人身前再无一人,那宁华已是不见了身影。 “安敢欺我天妇罗!” 老妇人,也就是天妇罗大怒不已,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那小丫头摆了一道,起身朝着身前的方向追去。 而利用天妇罗被骗的空隙,宁华御起长剑便飞出了废院,没多远之后又落在地上,将长剑化作两把短剑,持在双手中绕着巷子钻来钻去。 玲珑的敛息能力只有在短剑状态下才可以,不然单凭御剑又能飞多远?大白天的御剑在半空,岂不是要被那老妇人找个正着? 只好循着道观的方向而去,希望洛不易已经回来,能助自己击退那老妇人。 宁华并不知道老妇人就是天妇罗,更不知道她曾是半步天级的存在,此番也是天妇罗伤势未愈,大意之下被她戏耍一番才侥幸逃得性命,不然凭宁华的对敌经验绝对逃不过天妇罗的手段。 然而逃了不知多久,连番大战尚未有喘息之机的宁华已是精疲力尽,可是四周尽是生疏的街道与房屋,那道观到底还有多远? 应该走的有一半路程了吧?宁华暗自琢磨,反正这街道是越来越宽,巷子也越来越整洁。 此时天已暗沉,夕阳半露,行人渐少,宁华撩起斗笠上的白纱,露出一张本该倾城倾国却伤痕纵横的脸,靠着墙用力喘了几口气,只盼着自己已将那老妇人甩脱。 忽然对面的屋顶上传来笑声,难听至极。 “嗬嗬,老身还当是什么天姿国色,原来是个丑婆娘,亏得老身还想引领你入圣教,万一把圣主大人吓到了该怎么办。” 宁华抬头望去,夕阳里,那老妇人浑如黑影大魔,看不出半点光芒,当即心下一惊,往前走了几步,顺手将白纱重新遮住脸说道:“我丑或不丑,不劳你这妖魔费心。” “不不不,老身现下并不关心你美貌与否,老身为找到你费了大力气,险些引发伤势,只为了你手中的神兵!” 天妇罗飞身扑下,双爪朝宁华抓来,任凭宁华双剑挥舞也在几个回合后被她一掌击在胸口,撞上了身后的砖墙。 “噗…”宁华难免吐出口淤血。 “老身早就听说,欲夺神兵必先杀其主人,想来你也不例外,将神兵交于我吧!” 一只枯爪朝宁华头上按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二十二章 火刀相助退妖魔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传说人临死前的那一刹那会回想一生中的所有经历,所有挂念的事,所有难忘的人。 宁华没听过这些传说,自然也无从判断真假,不过最后当天妇罗的手向她抓来之时,她心里想的却是幸好洛不易没见到她这副满脸伤痕的鬼样子,如果就此死于他人之手倒也不错。 只是有些遗憾,三年之约到底还是未能等到。 我落泉下泥销骨,君当人间长白头。 就在天妇罗的手险些碰到宁华斗笠的时候,一道半透明刀气朝她的手腕斩了过来,凌厉无比,感应到其中的锐利气息,她第一时间缩回了手,被堪堪让过的刀气打在了地上,激起砖石碎屑四溅。 “老人家这么粗鲁可不好,会吓坏小姑娘的!” 洛不易扛着黑刀走了过来,挡在宁华身前,歪着头说道:“难怪你许久都不曾回道观,原来是被这么个老妖婆看上了。” 他自道观出来后,按着黑刀所指的方向寻来,一路随意闲逛着,他并不知道宁华遇险,更不知道玩闹似的抛出黑刀也能选对方向,于附近听到打斗声后便急忙赶来查看,还真让他误打误撞赶上了! 听到洛不易对老妇人的调侃,宁华险些笑出声,下意识先将短剑收了起来,透过白纱看着洛不易的背影捂着胸口说道:“可不是老妖婆?又老又不是人的家伙!” “真是妖魔?”洛不易本来只是随口一说,闻言仔细打量了一番天妇罗,发现对方除了枯瘦些,神态诡异一些,倒也没看出来什么特别的地方。 被两人如此调侃,天妇罗再好的耐性也忍不了,当即怒道:“两个毛头小鬼,老身天妇罗,下幽冥报到时别忘了跟阎罗王报老身的名字!” 双手如树根一般探出伸入被砖石铺垫的土里,再次破土而出时却已经到了洛不易及宁华二人脚下,如毒蛇暴然出动。 “小心!” 早在天妇罗的双手插入地下之时,洛不易便已然抱住宁华的身躯,往上一跳,便轻松躲过了暴起的树根。 将宁华放到一座二层商铺的屋脊上,嘱咐了句:“莫乱动,等我。”也不等宁华说话,洛不易便自屋顶跳落,举起黑刀直直冲着天妇罗斩了下去。 “天刀!” 自打好好琢磨过剑意精要之后,洛不易对剑气刀气的掌握早已是今非昔比,以前要用尽全力才能发出的一刀,现在轻而易举就能打出,不再如以前一下子消耗掉全部修为的同时威力更是提升了不止一筹,只是似乎不再能如玄级打出地级的威力一般,在地级打出天级的一击,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在阻碍着刀煞之气突破极限。 不过想来足够了,足够对付眼前这个自称天妇罗的老妖婆! 刀煞先洛不易一步斩在了冲着屋顶伸来的树杈,将其轻易劈做两截,而黑刀亦紧随而至招呼向天妇罗周身要害,如暴雨倾落。 天妇罗侧身急躲,但还是被刺伤了几道口子,露出枯皮下森白的老骨头,一时间难以置信道:“出手几乎无甚章法,却硬生生伤及老身之体!你这刀什么名堂?” 落地的同时又以双脚从墙壁借力,再次向天妇罗挥刀,口中念道:“月刀!”刀刃自下而上划过宛如月牙勾云,刀尖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天妇罗的胸口。 如今的月刀可不是如同在十万大山外围密林之中遇见伥鬼时那般简单,刀身泛起寸许白光,刀尖亦是暴长寸许,最是锋利凶险,此为近身搏杀之刀。 “嗬嗬嗬,老身可不会一个坑里跌倒两次,看你是白费心机了!” 天妇罗周身自地下长出数根碗口粗细的树木,将洛不易牢牢挡在外面,任凭洛不易挥刀砍断之后,马上又有新的补上。 果然难缠,看来地级实力的高手不论是天使还是妖魔都有其独到之处,没一个平庸之辈。仓促间咬破右手食指于左手掌心画符,迅速挥掌拍出一击,同时口中喝道:“掌心雷!” 入了地级就是有这般好处,许多法术可以不用再念冗长的咒语,而且这样一来如掌心雷这等损耗修为越多,杀伤力越大的招数施展起来更显得利落干净,灵活无比。 “轰” 雷火气息爆开,用树枝树杈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天妇罗被一记掌心雷打的眼冒金星,周身枝杈更是被炸的七零八落,徐徐冒着蓝烟,于断残处显露炭火炙烤痕迹。至于她本人更是披头散发,面如锅底。 “咯咯…!”却是宁华自屋顶轻轻笑了起来,实在是那天妇罗此时样子太过滑稽。但笑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自己捂住了嘴,紧张地看了洛不易一眼,再不敢说一句话。 “该死的小子,老身除了一年前与那青州州主切磋,各自负伤而归之外,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欺辱老身,纳命来吧!” 身形一晃,水纹波动下那天妇罗摇身化作一棵三丈有余的大树,枝条千万条,树根如虬龙盘卧。 枝条树根齐动如蟒蛇惊掠。 洛不易一退再退,可是这里本就是一条街巷而已,他又能退到哪里?直到退无可退之时只好挥刀斩之。然而斩了一刀也没解决困境,又有更多的枝条树根打来。 “掌心雷!” 洛不易又拍出一掌,雷火瞬间将树枝树根点燃,顺着来路烧向天妇罗。 “可恶!老身若是没受伤,岂会怕你区区雷火!”天妇罗只好将枝杈树根自行断掉,弃之不用,任由雷火将其吞噬,大怒道:“老身倒要看看你究竟还能打出多少掌心雷!” 又是无数枝条刺向洛不易,任他连拍数掌,地上也不过多了些残枝断根而已,须臾自有新的枝条补上。 宁华见洛不易陷入苦战,也是心急的很,调试了下内息,自觉恢复了少许,便要去相助洛不易。 只是一道声音阻止了她。 “姑娘莫急,待仇某助那位少侠一臂之力。” 宁华循声看向身侧,却见一道身影瞬间闪过朝交手方向而去。 “哈哈哈,少侠,刀不是这般用的!” 闻声,天妇罗及洛不易手上动作一顿,看向来人,只见其长衫飘飘,纶巾风流,玉面有须,自是一番从容气度,说话间自袖中掏出一把半尺来长的铁片,往两人中间一划,一道火焰刀气瞬间便至,将所有枝条斩做灰烬。 “离焰刀?你是高手榜第八的火刀仇亭云?”天妇罗不禁有些忌惮之意,这仇亭云的功法招式对自己甚为克制,虽不及青州州主华青那般业火肆虐,但有刀气相辅亦是厉害的紧,不然他们也不会派出多位魔王高手截杀于他。 天妇罗心中暗恨,若不是派去寻找神木之心的乌魔王一直不见回来,她的伤又因伤及根本,不用神木之心辅治将被困于魔王高阶终身难以寸进,这会儿哪里还用得着害怕这仇亭云? 眼睛扫过虽然一时狼狈但无损战力的洛不易,早在屋顶跃跃欲试的宁华,以及虎视眈眈的仇亭云,天妇罗心中萌生退意,虚张声势道:“和你们三人之力也难是老身对手!”一张树脸上怒云升腾,无数树根再起,袭向洛不易及落在其身旁的仇亭云。 洛不易见天妇罗如此难缠,也是不再犹豫,便欲将黑刀封印起来,自剑匣中唤出古剑三千。 说来也是可笑,明明是个用刀的,此时除了黑刀的九字真言之外的最强底牌却是剑道。 然而刚要有所动作,却被仇亭云以手按住,只见其拎着他那柄铁条似的离焰刀笑着说道:“莫要被敌者将手段瞧尽,今日且看仇某手段如何,记住,刀应该这样用!” 说完将离焰刀顺着天妇罗袭来的方向轻轻劈斩下去,那样子不像是在斩敌,更像是于宣纸上执笔填字。 动作文雅之极。 却一往无前! 火焰刀气将树根斩之一空,余劲不消,仍向着天妇罗斩去。 “轰” 三丈余高的大树被炸裂开来,木屑燃烧着砸到街巷的墙上。 洛不易心生向往,同时也感叹这高手榜果然例无虚名,排位第八的高手就能将如此难缠的魔王击溃。 宁华跳将下来,冲仇亭云一礼,道:“谢仇前辈援手!” 仇亭云却是摆摆手,皱着眉头朝方才天妇罗所在走去。 宁华与洛不易不知所以,只得跟了上去。 “怎么了仇前辈?”洛不易问道。 仇亭云将离焰刀收进袖中,捋了捋短须说道:“果然不出所料,这魔王早已借壳脱身,逃离而去,仇某并不曾伤其丝毫。也幸而如此,否则仇某这华而不实的一刀怕就要被她看穿,徒生事端。” 洛不易闻言疑惑道:“华而不实?可晚辈看的分明,前辈的一刀气势霸道无匹,一往无前,令晚辈心向往之!” 两人限于阅历经验,并没看出仇亭云是如何发现的破绽,也只好留在以后琢磨。 “仇某限于伤势,气势虽有,然意气终是差了几分,根本不足以击败那魔王,先前那一刀也是存了侥幸,想以你我三位地级高手之威将其逼退罢了。但是你二人记住,不管是刀是剑,招式威力大小全看意气。而所谓意气者,意在先,气后之,意起而气生,此为刀意之根本,剑意之穴窍。” 这时两人才从仇亭云的脸上发现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方才众人在余晖中,周身又是火焰又是树枝树根不断,竟没能注意到仇亭云是受伤之身。 仇亭云看了两人一眼,笑了笑,又道:“得遇两位实乃幸事,方知我人族英才辈出,人族有望,人族有望啊!” 天边夕阳只留一道金边,仇亭云冲二人点了点头,于脉脉斜晖中渐渐走远。 终于意气无双!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二十三章 消息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佛塔塔主回落神宫已经有些时日了。 其实哪怕是落神峰上知道佛塔塔主曾离开落神宫多年的人也是甚少,这次他悄然回来更是只有极少人得知。 而落神宫下四大殿主自然不在此列。 “天将殿大长老花锋,参见道塔塔主、佛塔塔主两位大人!” 天将殿暂时没有殿主,花锋便是天将殿目前资历最老同时也是职位最高之人。 “起来说话吧。” “谢两位大人!” 道塔塔主垂眼看了下恭敬立于座下的花锋,问道:“花长老来此何事?” 花锋忙道:“启禀道塔塔主大人,花锋已将天将殿事务交接完毕,此来专为辞行往青州而去!”花锋越说越是激动难以自持,虽然大小姐仍未言明是否要回殿,但能先将少主接回也是喜事一件,而且少主回归,大小姐必然也会回来与其一见,算得上是两全其美,一举两得。 花锋这么一说,道塔塔主自然想起前些时日的确传令给花锋,让他交接一干事宜,准备去接回他们天将殿的少主。 倒不是花锋拖延时日,而是天将殿委实管辖天下府军,事务繁杂,殿主又不在,好多事花锋都要亲自过问交接给副手,直到今日方才理清。 看了看刚刚睁开眼的老和尚,见其并无其他意见,遂说道:“着天将殿以万军迎回少主,同时落神宫特使随行宣读法令!”稍微顿了一顿,又扭头对站在他身侧的江雪说道:“你自去收拾一番,稍后与花锋长老一同下山吧。” “是,江雪遵命!” 江雪应声而去,神情毫不意外,想来她早就被道塔塔主告知过此事。 花锋紧跟着刚想要谢恩而去,这时佛塔塔主开了口,平静说道:“此番去青州不同以往,又遇有妖魔蠢蠢欲动,老衲特许落神宫五十护法陪同,以护佑周全。” 道塔塔主颇为意外地看了眼老和尚,以往老和尚是从不过问这类事情的,但随即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一切都是为了不易那小子,自然如何郑重都算得上是情有可原。 花锋大喜过望,他身为天将殿大长老,对落神宫的护法们并不陌生,知晓其各个都是不世出的高手,如此才对两人拱手道:“谢道塔塔主大人,谢佛塔塔主大人!” 一时间花锋心驰神往,恨不得马上出现在青州。 妖魔行宫中。 圣主嵇长歌拿着一纸情报靠在椅背上,手中折扇扇啊扇的。良久,嘴角撩起抹微笑,冲座前等候多时的紧纳罗道:“中州探子传来消息,说有一万府军出了地界,直往青州而去。” 紧纳罗接过嵇长歌递来的情报,来回读了两遍,确认无误后才接着嵇长歌的话说道:“而且带队的竟然还是天将殿大长老,花锋,随队的还有落神宫五十护法,这…” “这阵势从没见过,连当初天将殿驰援青州都无余力出动一万府军,更遑论五十护法了。”嵇长歌凝思了片刻后又说道:“通知如双抓紧行事,若是难以成事就及早撤回,这番动静,怕是冲着青州州府而去,切记暂避其锋芒,期限未到,我真身无法破开封印,妖魔界也未得解封,万不可发生冲突,否则我等救之乏力!” 的确,一位天将殿大长老,五十位落神宫护法,外加上一万府军,这等阵容连他紧纳罗碰上都难以全身而退,只是以圣女那般倔强的性子…紧纳罗摇了摇头,反正依令行事便是,那圣女总不至于连圣主的话都不听了。 青州州府城天象馆内,老天象官周垒脸色凝重,玄光镜刚接到来自天象殿的传令后便连忙起身,往青华宫而去,就跟当初五州禁令解除时一般,如此大事他不敢耽搁丝毫。 入了青华宫,却见华志明、华望云两位族老呆呆站在大殿前满脸严肃之色,不禁问道:“两位族老这是在作甚?州主大人可在大殿内?” “周老倌儿?你找州主大人何事,总不是五洲禁令又有变动了吧?”华志明看了周垒一眼,忍不住调笑道,言语间还拿周垒上次五州禁令解除急需通知州主,却因州主外出而没能找到,急的那叫一个团团转,真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周垒哪儿有闲心与他们打交道,又问道:“州主大人可在?” 华望云脸上神情古怪,说道:“大小姐在是在了,不过你确定要现在就去找她?” 周垒一听州主大人确实在大殿内,哪里还管其他,撒开脚丫子就往大殿内跑去,却是没再听清楚两位族老在身后的大呼小叫。 前几日中州藏剑山庄离去之后,华青转而去外城知名的九戒堂的三楼逛了一逛,才知道本来被不少人推崇的说书人老瞎子及其孙女竟已离开多日,不免有些遗憾,能被大儒凌春秋视为隐士,定是一方高人无疑,可惜无缘得见。 只是正要转身离去时,忽闻看台上传来胡琴声声,凄凄凉凉,挠人心脾。 胡琴其实是个统称,台上那人所奏乐器正名为奚琴,而世人观其形制,简称其为二胡。 二弦有幸相望却不相交。 有缘无分是吗? 华青扔下一张银票,便将那把二胡换了过来,带回了青华宫。 只是二胡好买,想学会演奏却极为不易,更别说华青并未请乐师教导而是自己琢磨,几日下来仍是不得其法,成音不成曲。 要不然,为何两位族老会站在大殿外连门都不敢进呢? 周垒先前只顾着跟两位族老打探消息,也没留意大殿内的动静,直到越走越近才听到越来越嘈乱的声音,吱呀难言,刺耳疼心。 远远望去,大殿尽头那个位列五州高手榜第六位美女榜第二位的女子坐在主座上,及腰青丝被一条红绳束在脑后,仍旧是一袭黑衣,只是怀里多了把二胡,弓弦交错间,吱吱呀呀不断。 红缨站在州主身侧,用双手捂着耳朵。自州主将假冒州主之人拆穿并赶走之后便将她带在了身边,时不时与她说些体己的话,便已经是最大的安慰。只是两人都默契的没再提起二小姐华凝,一来斯人已逝,再提及难免伤心伤神;再者便是州主似乎一直认为二小姐并未身亡,只当其不在宫中罢了。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明明是她亲手将二小姐送入房中的,一直到大火将阁楼烧完都未曾有人见二小姐出来,至于那双短剑说不得也早被大火烧成焦炭难以辨认了,不然那废墟中的尸体又是谁呢? 眼看着州主大人最近的性子越来越无常,红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尤其是最近不知从哪儿弄回来把二胡,整天价拉个不停。本来也没什么,能够陶冶番情操也能让州主大人排解几分孤寂,省得经常想起二小姐来成天不高兴。 但这声音实在叫人难以忍受,别人还可以躲得远远的,可是作为近侍的她只能捂着耳朵默默忍受了。 抬眼,见大殿入口走来一道苍老身影,步履蹒跚,摇摇欲坠。 是天象官老爷爷! “主人?州主!”红缨唤道。 “嗯?” 华青这才从二胡的沉浸中回过神来,看了眼红缨,又望向殿下正行跪礼的老天象官,作恍然大悟状,二胡声中,竟没能听见老天象官的声音。 “周爷爷请起!” 周垒是华青祖父尚在之时的老人了,当得上三朝元老之说,又任天象官这等清闲却又非亲信非擅长卜卦之人不可在其位的清贵职位,与华家的关系不可谓不近。 “谢州主大人!”周垒恭敬道,老眼左右看了看,却没再看见另一道白衣的调皮身影。 他几乎是看着华青与华凝两姐妹自小娃娃逐渐长成大人的,去年的大火他是知情人之一,私下也曾卜算华凝到底是不是真的已死,但接连算了三次,卦象不是一篇混乱就是半生半死之象,弄得他费解连连,险些向天象殿求助。 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他怕天象殿算出来的结果与自己想要知道的结果不是一回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华凝会真的身死。 这点倒是与华青不谋而合。 “周爷爷有事自可差人来报与青华宫,我自会解决,何必亲身到此?” 华青的话语打断了周垒的思绪,他收回心思,对清冷如月下仙子的华青说道:“禀州主,天象殿有消息传来,极为紧要!” 天象官的主要职责除了在平日里的观测星象,祈福于天之余,便是将天象殿传来的主要消息整理好,按照消息的轻重缓急分类归纳好,并定期报与州主。 “哦?”华青疑惑,同时也知道这条讯息怕是要紧之极,不然老天象官不至于信不过手下人,而亲自来传消息了。 “究竟是何事?”华青凝重道。 老天象官周垒朝着中州方向施了一礼,回头说道:“据天象殿所传消息,有三万府军在天将殿大长老带领下朝我青州而来,届时将直临州府城!而且随行之人乃是落神宫特使及五十护法!” “落神宫!?” 华青也是一惊,直接从州主座上站了起来,与经常打交道的天将殿不同,她也只是从族中长辈及个别修者前辈口中听说过这天下修者之圣地,落神宫。 见老天象官再次点头确认,华青心念急转,猜测天将殿及落神宫的深意,然而半天不得要领,只得让老天象官回去。 落神宫… 良久,二胡声再起,但还是一样不堪入耳。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少年寻得花满楼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昨日黄花昨日风,昨日驴叫声声空。 洛不易抹了把脸,将写于纸上的打油诗团成一团扔了出去,重新铺上一张等待人来测字。 设摊测字是洛不易与宁华自己提出来的,因为两人没钱了。 洛不易在赵城时便没剩多少盘缠,能熬过这么多天算是他算盘打得精细,能凑活就凑活了。而宁华这次出门则根本没带什么盘缠,用老瞎子的话说便是既然跟着洛不易,那么一切让洛不易解决。 于是他们目前借宿在道观,直到今日。 但是在道观里白住就罢了,一直这样白吃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哪怕梅道人言明自己并不缺这些银两,他俩也不能这般厚着脸皮沾梅道人的便宜。 所以洛不易寻思起来梅道人新做好的那筒竹签,与宁华两人到了这处热闹集市上。 至于他百无聊赖时写下的打油诗,可能只有他才明白上面写的什么意思。 “不知道龙马如何了。”洛不易半趴着说道。 人就是这样,东西不在了才想起珍惜。 龙马在的时候洛不易还总嫌弃它吵闹不堪,更兼之与其初次相逢时龙马又是那么恶劣,因而洛不易总是会漫不经心的捉弄龙马一番,虽然很多时候他自己也并不会讨得了好处就是了。 可是龙马这一失踪,洛不易反而顾念起它平日来的好来,从凤城一路载着陷入顿悟的他到蜀山,再遇到妺喜拉上马车,然后又到州府城,行程岂止区区万里?他没细算过,不过想来就算不够两万里,也差不太多了。 能与人同行千里便已是缘分,与龙马这两万里下来倒可以说他们俩上辈子就已经有缘了。 宁华正饶有兴趣地摇晃着签筒,想着会不会又有天雷打下来再整个卦象预警什么的,闻言放下签筒,说道:“这都怪我,我原以为它会回来寻你,却让它走失了。” 洛不易摇摇头,看着有些自责的宁华说道:“与你无关,以龙马的性子肯定是半路遇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不然它早就回来了。”相处一路,他对龙马的性子甚为了解,当下就猜了个七八不离十。 但是就算猜到又如何,他们该去何处找龙马呢? 这处集市位于外城一角,乃生意人眼中极少的风水宝地之一,为何? 石板铺就成大龙,鳞片层叠财气浓。行人如水蕴财气,早有金蟾卧上头。 在风水中讲究“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而且寻龙点穴看的就是龙脉枝干,这宽街大道便是龙脉的枝干,青石板便是其错落有致的鳞甲,而将整条龙脉盘活的便是这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亦是风水中所谓的“水”,龙脉带来财气,而财气被人们盘活,融入“水”中,这才算作藏风聚气之风水宝地,最是适合开店做生意。 而凡是龙脉,必有其结穴之地,那处便是整条龙脉最为精华之地,财气最为雄厚,谁要是在那里建了个铺子,可真就能达到日进斗金之目的了。 天下风水,皆类于此。 这些都是从二师父的旁门典籍中一本唤做地经的风水书中学来。 洛不易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愁眉不展,他本打算通过推演这闹市小龙结穴之地,找到最繁华也是最热闹的地方打探下消息,兴许能有华凝或者龙马的消息,毕竟一个貌美倾城的少女,与一头浑身白毛的驴子,应该是极为显眼的。可结穴之地那是那么容易一眼就看出来的?入眼所及之地莫不是摩肩接踵的行人。 看来还得亲身细细寻之,只不过这样一来,他与宁华设摊卜卦好赚取银两的计划怕是就要先行搁置了。 “宁华姑娘,你看这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我想寻个地方打探下消息,劳烦你在此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 洛不易说话极为客气,他自然知道将宁华独自留在此处有些不地道,但是总不能没人照看摊位吧? 对此宁华倒是没有什么异议,虽然挣钱要紧,可寻回龙马也是要紧之事。 于是洛不易背上黑刀与剑匣,站起了身,想了想将随身带着的那本剑门门主余非凡所赠剑意精要递给宁华,道:“这是剑门门主所摘抄历代剑仙心得,对你我学剑颇有益处,我不在时你先翻看之,权当解闷儿也好。” 宁华接过剑意精要,也是十分欣喜,她早听何仙提起过这位剑道前辈,与何仙前辈只算半个剑道中人不同,这剑门门主才是真正的剑道魁首,若不是气运不够,不足以重立剑道,这千年之后的世间第一位剑仙怕是轮不到洛不易头上。 也许何仙前辈的精妙剑法并不会比剑门门主低多少,只在何仙手下学过数月剑法的宁华能有机会见识更多更高的剑道真意自然是有益无害,更何况她也仅仅是一年之前才真正开始在神兵的引领下接触剑道。 不登高山,不知山之高也。 当下也不管洛不易要去做什么,翻开书看了起来。 风水上忌直喜曲,龙脉走势如枪刺中堂被视作大凶,而龙脉曲中有度,回龙探首方才是有情之兆,是为大吉。 但凡事不可一就而论,像这平地城池之中便不能硬把曲直当做定论,须知这城池如大印,龙脉如镇玺之兽盘踞,故而城中建筑也多呈回字形环绕,正来直往。 当然,州府城一城之大龙不可能在这等喧闹之地,也不是洛不易这等半吊子能找得到的,只是他猜测其大概率在人族祖庙之地便是穴场所在,不然也不会能够成一城之阵法。 龙脉分为真龙、假龙、干龙、支龙等等,他现在要找的便是大城龙脉的一条小小支龙,想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洛不易沿着街道寻找结穴之地,行人是活水,只需顺着行人寻之,定能找到支龙结穴之地。 应该就快要到了,洛不易边梳理地气流向边观察着周遭行人。这些男子行色匆匆,但无不带着期待之意,想来将去之地也必是一好去处;而地气也是越来越活跃,看来源头就在附近。 就是此处了,青州州府城龙脉的一条小小支龙结穴之地! 只见其大门口莺莺燕燕,四五位女子花枝招展,手中香帕团扇轻掩樱唇,娇笑着招揽行人,而行人或是偷偷看上两眼便脸红脖子粗似的匆忙跑开,有的支支吾吾连话都说的结结巴巴却被众女子推搡着送入门内,也有大大方方的,双臂一展,拥着两个浓妆女子便进了门里,而随之自有别的女子从门内跑出,如先前几人一般站到了门口。 不单单有这些人,洛不易分明瞧见尚有一些读书人三五成群往里走去,时有乡绅富商结伴而来,甚至一些带着家丁奴仆的大老爷乘轿而来,掀开轿帘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两眼才敢在下人们的搀扶下走下来,着急忙慌的往门内而去。 闻着四溢的胭脂水粉香气,看着众人脸上春意盎然的神态,洛不易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而且哪家做生意的会大白天也灯火通明,怕是再大的酒楼都不至于如此。 大门敞开,其内金碧辉煌,宾客如云流水,络绎不绝,顺着大门往上看,赫然便是一门匾,只是上面的内容却让洛不易一时瞠目。 那门匾通体檀木所制,其上三个鎏金大字写的雅韵不凡,花满楼! 竟是这么一处所在,洛不易可不是刚进城一无所知的二愣子,自然听说过这全州府城或者说是全青州最大最豪华的青楼馆子。 看来选在此处是有高人指点过啊!想想也是,似花满楼这等销金窟自然是建在最为合适之地,人来如水,水送财来,更兼之这花满楼是处青楼馆子,汇阴之所,最是能涨偏财运势,如此,倒是相得益彰。 只不过久阴不居,此处可不是什么养生之地,极易生成阴煞,普通男子在此怕是都逃不了被损磨精气神,来的次数多了怕是有身陨之祸,但是花满楼既然敢做这么大,想来定是有预防不测的手段,或者直接将此地阴煞镇压之,细水长流,既不耽误揽财,也不会伤及性命。 洛不易看着那块檀木门匾若有所思。 “呦,这位小爷怎么光在那儿站着啊,快快里边请啊!” “好标致的小爷,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尤其是这双眸子,看的姐姐我心里直痒痒!呦,还害羞了?咯咯咯…”这位女子一身襦裙,模样倒也清秀。 “这位小爷年纪看着不大,说不定是只童子鸡呢!” “在哪儿,在哪儿?” “眉宇间神气凝结,天庭饱满,气宇轩昂,定然元阳未泄,果真是个童子!” 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洛不易何曾见过这阵仗,一时间傻了眼,被这些漂亮姐儿们瞬间围了起来,左冲右突怎么也跑不出去,一会儿的功夫被她们从脸蛋到胸膛摸了个遍。 “姐姐们,姐姐们,我并没打算进…”洛不易倒不是看不起这些风尘女子,只不过他真没这种想法,况且要被两位师父知道他因贪恋美色进了这销魂蚀骨之地,怕是把他生吞了的心都有。 况且就算两位师父不在意,他也照样没脸去见华凝了。 “这位小爷是不是身上没带银两?这样,你要是陪姐姐的话姐姐分文不取,还会给你个红封,至于老鸨那儿的例银,姐姐我替你出了!” 先前夸洛不易标致的那个襦裙女子说道,她是真心看上了洛不易,想要破他的身子,为此不惜倒贴银子。 另有一女子调笑道:“你这妮子平日里接客都是推三阻四的,缘何今日这般主动?这位小爷再好,还能如那些学院的学子般才华横溢?莫非你瞧出这位小爷的本钱,跟前几日后院新来的那头白毛蠢物一样雄厚不成?” 洛不易脸上臊的厉害,正要推托离去,闻听此言不禁问道:“白毛蠢物?可是一头驴子?” “可不就是头驴子!管它作甚,走走走,姐姐领你去喝杯水酒!”襦裙女子将洛不易的一条手臂拉过来,抱在怀中磨着,边说话边将洛不易往花门楼内拉去。 可怜洛不易被温软之感包裹,脑中一片空白,鼻息间脂粉香气熏得他晕晕乎乎,下意识间任由襦裙女子拉扯。 然而不出意外的话,宁华此时仍在签桌后抱着剑意精要品读,静待洛不易归来。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度喜相逢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近来花满楼那是大大的风光了,据说远赴济州观礼的曲艺大家妺喜小姐已经归来,只怕曾经为了争夺与妺喜小姐一晤而互相攀比甚至大打出手的盛况将要再次显现。 花名为小蝶的老鸨子是所有人里最高兴的一个了,自打被这花满楼的幕后老板沈家之主看中做了花满楼明面上的当家人已经十多年了,妺喜尚未去济州观礼的时候她就最喜这个最乖巧同时也是最赚钱的丫头,那些名门望族的公子哥及书院的才子们无不争相到访,为一睹佳颜而倾尽身家,甚至还会有许多厚颜无耻的老不羞们来问询妺喜何时能赎身,他们可不介意妺喜的出身好坏,更何况妺喜只是个清倌人呢? 当然也会有真正欣赏妺喜曲艺造诣的先生们纷杳而至,连大儒凌春秋都曾拜帖请妺喜到府上一叙乐道。毕竟礼、乐、射、御、书、数是君子六艺,乐道乃是其中之一。 于是妺喜刚回来的这段日子里,老鸨子到手的白花花的银两能抵得上往常一整年的进项。这种长得漂亮,又乖巧,还特别能挣钱的丫头,最好再给她来上一二十个,这样就能在那沈家的家主身前表表功劳,得一两句温言良语岂不美哉? 老鸨子这厢高兴的紧,但有些人却不甚喜之,小怜便是其中之一。 作为花满楼另一大招牌,花魁柳如双的侍女,小怜极为看不过那妺喜的清高做派,尤其不喜跟随在妺喜身边的那个叫方怡的丫头,明明同为侍女,凭什么那方怡都不拿正眼瞧她,哪怕走碰头看她的时候也是一脸的鄙视? “怎么说咱们也是后来的,圣女到花满楼时恰巧那妺喜受邀至济州,是以咱们是其对门,却从不曾相识。但那侍女也忒的无礼,见我几次就讽我几次,言语中还对圣女你多有不敬,真是叫人生气!” 小怜一边为柳如双梳妆一边说道,气愤的小脸蛋儿上像是抹了两朵腮红。时常骚扰她黄明据说一年前就已被人处死,没了他的存在,小怜与圣女间也就少了些许隔阂,重又亲密起来。 柳如双将镜子旁的窗户推开条缝,瞥了眼临窗下一楼客似云来的场景,一双媚眼轻轻眯了一下,旋即又恢复正常道:“妺喜小姐是乐道大家,又是美女榜上第四的绝代佳人,自然备受推崇仰慕。似我等庸俗之辈自然无法与之相较。” 一年前被青州州主打伤的她此时已痊愈,在刻意低调之下接客越发少了起来,连逢场作戏都几乎欠奉,因此也导致老鸨子看她越来越不入眼,要不是刚好那妺喜回来,忙的老鸨子不可开交,恐怕早就找她谈心了。 不过好在她的谋划已经悄然铺开,只等利诱威逼那赵铮明将所有关于州府城的古籍交出来,从中找到有关州府城及祖庙大阵的记载,好将之破坏殆尽,变相完成圣主的任务。 至于圣主情报中所说的数万府军朝州府城而来,想来不至于那么巧被她赶上,应该还来得及。 其实这都要怪那黄明,本以为他的身份能起到大作用,将祖庙大阵悄然破坏掉一小部分,使其有漏洞存在即可,然后蛊惑府军兵马远离,她便能率人强行夺了这州府城,再不济也能将祖庙毁之一炬。可谁想那黄明并不曾真正知晓府军的传令方式,导致出了纰漏,被人瞧出破绽,一拖再拖,终于功败垂成。 小怜哪知眼前的圣女须臾间已经转过了多个念头,将篦子放回桌上,又拿起一支牡丹花珠金错银丝簪来,小心翼翼地别在柳如双的发髻上,满意地看了看,说道:“其实圣女若是摘下这张假面皮的话必然不逊色与那妺喜,就算现在这样也是美艳端庄兼而有之,是少有的美丽女子!” 柳如双不置可否,芊芊素手自脑后捋来一缕青丝在指尖绕啊绕,想着心中那个英明神武的男子,良久说道:“那又如何,他还是一样视若无睹…”像是与小怜说话,可更像是喃喃自语。 没怎么听清柳如双的话,却又不敢开口多问的小怜只好将目光转至开向内堂的窗户,从被柳如双打开的缝隙中往下望去,不过这一望,让她惊疑了一番,隔壁的那个叫做方怡的丫头怎么会往一楼去?而且她似乎在同一男子交谈,样子还颇为熟络,莫非是她相好?那就有趣了,这下子非得取笑她一番! 小怜的这番动作,自然全入了柳如双的之眼,顺着视线看过去不消片刻便知晓了原因,不禁笑道:“怎样,想不想出口气?俯耳过来…” 闻言一喜,小怜连忙将耳朵凑了过去,不时点点头,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却说洛不易被襦裙女子拉进花满楼后,不待他向其打听白毛驴子之事便被灌了一口酒,顿时更是不知身在何处了,眼看就要被襦裙女子按倒在这二十八隔断之一的毕宿中铺设的软塌之上,忽然想起与华凝喝酒的场景,脑袋一下子清醒了大半,奋力将襦裙女子推了起来。 “这位姐姐请,请先不要乱动,在下,我,有些事想向姐姐打听,依姐姐在这等人员嘈杂之地必然见多识广,可曾听闻有何女子独住附近?”洛不易红着脸,先开始还结结巴巴,后来就越来越顺溜,同时也后怕不已,幸好没有再喝下去,不然非得清白不保。 襦裙女子见洛不易把自己推开尚自有些不乐意,遂又钻进洛不易怀里,抓着他衣襟道:“小爷何必打探什么独居女子,想要采花,便来找姐姐我就是,姐姐我什么花都给你采,任你玩儿!” 被这襦裙女子的动作惹得有些不自在,更别说其冲着他脖子吹着香气。但洛不易还是强自坚持着,梗着脖子说道:“我也是为寻人而来,若姐姐有消息还请告知一二!” “咯咯…小爷你真有趣,哪儿有找人找到这青楼妓馆来的?不过姐姐还真没听说过有什么独身女子,倒是让小爷你失望了。”襦裙女子的手顺着洛不易脖子上的青筋轻轻滑动着,不时吞咽下口水。 洛不易只得再往软塌里挪一下,忍着刺激说道:“那之前姐姐曾说后面有头白毛驴子,不知是谁的异兽?” 襦裙女子紧跟着将上半身贴在洛不易胸膛上,伸出舌尖舔了下洛不易微隆的喉结,气息火热道:“那驴子算得什么异兽?只不过是跟着妺喜大家的马车回来的蠢货罢了,若不是妺喜大家亲自叮嘱不得伤害那驴子,怕是早就被老鸨子宰了下酒咯。” 顿了一顿,红艳欲滴的脸蛋盛满娇羞,一双星眼望向洛不易,紧接着道:“小爷老是关心那蠢物作甚?它本钱是不小,可小爷你的也不差啊!”手掌轻轻拂过洛不易下身,那里有一柱擎天。 妺喜在花满楼?可是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个风尘女子,想起妺喜似乎颇擅乐器,难不成是位清倌人?一定是了,刚才这女子称其为妺喜大家来着,而且据其所说,龙马估计也是认出妺喜了,才会跟随至此。 正想着事的洛不易没留意襦裙女子的动作,直到其温软小手蹭了他柱子一下,才惊觉异状,连忙将她推开站了起来,大喝一声:“万万不可!” 这花满楼一楼的隔断,是按照二十八星宿之名所设,两两之间相隔并不太远,以往有些秽琐之声倒也经常传出来,而且多半是女子装模作样喊叫出来,以彰显客人们身强体壮,气势凶猛。 而且花满楼惯会调教漂亮姐儿,但凡有一丝不情愿也不会让其出来接客,因此基本上不会有男子呼喝叫喊,当然,除了最后一下例外。 然而刚才竟有男子大喝出声,听其声音竟然还是位少年! 方怡抱着一堆水果自云端小筑下来,本来是打算到一楼穿过后门给后院的龙马送些吃的解解馋,自那些隔断前路过时也是低着头一路小跑,堂堂冰州三大势力之一的大小姐,现在却在家青楼馆子里为一个清倌人当跑腿丫头,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但方怡已经很满足了,相比较之前近一年半的颠沛流离,现在穿得好,吃得好,睡得也好,妺喜姐姐对她更是像对待妹妹一般亲近,还能偶尔欺负一下对门的笨丫头,哼,谁让她是那个什么什么花魁的侍女,更有好事者将其比作牡丹来,笑话,她要是牡丹,那妺喜姐姐还是清水白莲哩,真正出淤泥而不染,比那个卖肉的好上百倍,不,千倍! 只是近来妺喜姐姐时常吹奏那把紫竹箫,调子还是那首她都要听烂了的梅花三弄,她便知道妺喜姐姐准是又在想那个叫做洛不易的了。 因而她把自己离开妺喜的时间往后挪了挪,等什么时候妺喜姐姐了结了心愿她再离开想办法去见青州州主吧! 后门在西面,过道一侧排开便是简单的星宿隔断,这边的是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每间里面都隐隐发出嗯哦之声,方怡忍着不去遐想,却禁不住臊红了脸,小巧精致的耳朵也也变得红润起来,似是一对珊瑚小角。 就剩最后两间了,方怡提了口气,打算一鼓作气跑过去,忽然自那挂着毕宿花牌的隔断中传来一声大喝,若是寻常或许她都不会理会,只是这道声音委实太过于熟悉,但她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眼珠转了转,将耳朵贴在栅门处,听着里面的动静。 “…姐姐我这头大白虎今天非要会会你的小龙王…” “万万不可,我与妺喜姑娘相识,现在找她有事,还请这位姐姐见谅,告辞!哎呦…” 什么白虎什么龙王的方怡听不懂,可是那男子说与妺喜姐姐相识她却听得一清二楚,而且这声音似乎是属于… “妺喜大家是多大的角儿,那轮得到小爷你这背着一身破烂去见她?今日你就是把那花魁如双搬出来也没用,姐姐我非得尝尝你这只童子鸡的味道不可!呃…” 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须臾,一声叹息响起。 “唉!是在下得罪了,这粒碎银是在下目前全部身家了,权当赔罪!至于你身中的法术,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就会自动解开,告…告辞!” 洛不易弓着腰,强忍着腿间的不适拉开了栅门,抬眼一看,面前一怀抱水果的秀丽少女,面红耳赤,眼中怒火升腾。 “方怡姑娘?果真是你!妺喜…啊!”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情不当时,破烂玩意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一个地级高手的体魄能有多强? 从不入级到黄级,再到玄级,直至进阶地级,其身体经脉均被打通,体魄被逐渐增强那是板上钉钉之事,只不过到底体魄增强了多少就因人、因功法而异了。 一般的地级高手体魄经过天地灵气锻炼内外浑然一体,脏腑结实,筋骨坚韧。 至此地步,寻常人拿着把寻常兵器想要打伤地级高手无异于痴人说梦,别说打伤了,估计让其破层皮都难。 还有一些专修体魄者更是如此,甚至一些入级神兵都难以伤其分毫,厉害非常。 而洛不易于蜀山剑门中经剑道神光灌顶强制成就剑体,体魄无疑强横的很,比之一般的地级高手的体魄要隐隐高出一线。 然而这等体魄此刻正承受着惨无人道的伤害。 “啊!”洛不易不自禁惨叫出声,这下子别说弓着腰怕尴尬了,连站都站不稳了,痛的蹲了下去。 毕竟被方怡使劲在他脚上踩来跺去的,虽然不见得会受伤,可是真的会疼啊! “方怡姑娘,你可见过龙马到此?” “哼!” 方怡气不打一处来,得亏她妺喜姐姐天天挂念着这家伙,郁郁寡欢,可他倒好,竟然在这名为毕月乌的二十八个隔断之一里与漂亮姐儿打情骂俏! “跟我走!”方怡也顾不上去给龙马喂食水果了,没好气的就要拉起半蹲着腰的洛不易往回走。 忍着脚疼,洛不易半弓着腰跟在方怡身后,虽然不知道方怡为何生自己的气踩了自己一脚,但还是接着问道:“方怡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那妺喜姑娘果真在花满楼?” “妺喜姐姐是花满楼的清倌人,堂堂乐道大家,洛少侠你千万不要将妺喜姐姐与这花满楼的其他女子看成同类人,那样就太对不起妺喜姐姐了!”方怡边走边警告洛不易,她可不想让妺喜被洛不易所误会,至于洛不易刚才是在毕宿的隔断里,最好还是不要让妺喜姐姐知道。 洛不易自然知道将那些风尘女子与妺喜姑娘相提并论有些不妥,却又说道:“方怡姑娘你这是要带我去找龙马吧?” 方怡虽然在雪英堡时称得上是不谙世事,可这一年半来的艰苦生活早练得机灵无比,知晓妺喜的心思后再对比洛不易的想法,不禁暗暗轻啐一口,怎么光想着他的驴子作甚,难道还能跑了不成?但还是答道:“先不说龙马,你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先见见妺喜姐姐吧?” “啊,见妺喜姑娘?”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在这种地方与故人相见总觉得难为情,尤其故人还是位漂亮女子。 于是花满楼的一楼大厅里,众花客与诸位漂亮姐儿相互勾着肩搭着背,有一少女拉着一半弓腰的少年自他们之间如泥鳅般穿过,荡起层层波纹。 老鸨子正与几位老顾客唠嗑儿,余光瞥见方怡的身影不禁有些许纳闷儿,这妺喜大家新收的丫鬟怎么跑下来了?而且还拉着一位少年?莫非… 辞了老顾客,往楼梯前一站,恰好将两人拦下。 “方怡丫头,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啊?这位是…”老鸨笑吟吟说道,眼睛却瞄向洛不易。 “蝶姨?” 妺喜被沈家收养与老鸨子相识已久,自小时候便称其为蝶姨,而方怡则显然是随着妺喜的叫法称呼之。 要说方怡机灵也是机灵的,只不过限于阅历,于这人情世故还是功夫尚浅,只听她答道:“这位是洛少侠,曾救妺喜姐姐于危难,是过命的交情!今日遇见,是以妺喜姐姐邀其一晤,聊表谢意!” 若是妺喜在定然不会这般说法,肯定将关系撇的一干二净。而在方怡看来,洛不易于妺喜有恩,花满楼也好,沈家也好,都应该好好报答才是。 可是有些人就是怕妺喜与旁人牵扯深了,尤其是洛不易这种来历不明,毫无背景之人,与妺喜牵扯的深了有害无益。 其实也是,似妺喜这等乐道大家,还是位清倌人,岂能允许其与男子纠葛不断,纠缠不清,沈家岂会允许? 老鸨子仍旧笑眯眯不动声色的说道:“原来是救命恩人呐,那倒是要好好感谢一番,只是别太大功夫,免得影响你妺喜姐姐的清誉!”这样说着,却也打算一定要向沈家报个信儿不可,否则出个什么意外,她可担当不起。 见老鸨子不再阻拦,方怡便领着洛不易上了楼梯。 只是刚上三楼,发现楼梯口站着一个人,却是那花魁柳如双的侍女,小怜。 “哼!”方怡冷哼一声,对着小怜抛了个白眼就要从其身边经过。 小怜没理会方怡的白眼,只待其过去后往洛不易面前一站,柔柔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你!”方怡气极,她家主人不就是那个花魁么?这时候将洛不易抢过去不就是为了想做什么么? 好在洛不易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此时已经能站直的他眉头一皱,说道:“不知贵主人是何人?在下急着要去见一位故人,如此便失礼了!”他虽然不知道方怡与眼前这女子之间有何恩怨,但明显方怡对其是厌恶的,那么先入为主之下,他对眼前的女子客气是客气了,可话里话外全是不想与其接近。 小怜没想到来花满楼寻欢作乐之人也会拒绝自家圣女的邀请,一时愣在了原处,等再回过神来时,洛不易已经自她身边走过,随着方怡进了云端小筑,只得恨恨跺上一脚,转身回了沐雨阁。 而洛不易这边也终于进了屋里,见到了妺喜。 “洛少侠,你怎的来了?” 妺喜本在案前琢磨乐谱好参加晚上沈家家宴,没想到说是去给后院的龙马送果子吃的方怡竟然将洛不易领了回来,当真是令她惊喜不已。 至于方怡,在将洛不易引进门内后便闪身离开,往后院喂食龙马而去。 毕竟一直捧着那些果子太累了。 洛不易看着一身华裳的妺喜,又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被一楼的女子拉进来的,尴尬地挠了挠脑袋顾左右而言他道:“这几日龙马多亏你照料,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上哪里去寻它。” 听洛不易提到龙马,妺喜也是莞尔一笑,对于那头曾载过自己不少路程颇通人性的调皮驴子她也相当喜欢。那天她一下马车便被突然凑上来的头颅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龙马,这才拦下了七手八脚要把龙马牵走宰杀掉泄愤的下人,将之放在后院好生照料着。 “哪里,能与龙马相见我也是高兴的很。那日与洛少侠不言而别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幸而洛少侠无恙,否则我心难安!” 虽然不是很清楚究竟发生何事,但联想到老瞎子前辈之语及死在宁华手中的那两个黑衣人,多少便能猜出几分,洛不易打着哈哈连声道:“无妨,无妨。” 转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本就狭长的眸子一眯,盯着宁华的嫩红小嘴儿笑道:“倒是许久未曾听到妺喜姑娘的箫声了!” 妺喜闻言一笑,如明媚春光打开了窗子,阳光投射进来,整间屋子都亮亮堂堂的。 取来紫竹长箫倚在窗前,呜然古韵声声,隐隐有雀跃之意。 自然是上古残曲,梅花三弄。 洛不易盘膝坐在案前,却是对着妺喜发起了呆。 或许好看的女子大都一个样子,又或许各有不同,比如说青华的美是一种清美,那妺喜的美便是明媚。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妺喜的身影竟然慢慢变作华凝,冲他轻轻一笑。 随后一声叹息,一声门响。 独留妺喜吹箫依旧,只是腮边泪沾胭脂,淌淌而流。 洛不易掩好门,听着门内箫声逐渐涩然,只得暗自叹息,不是他心狠,而是怕误人误己。 他有什么好的? 转过身,见一头戴牡丹珠簪的漂亮女子正眯着媚眼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莫名其妙之下冲其点了点头,便要自其身旁走过。 可谁想这女子轻移莲步,将身子稳稳堵在洛不易身前,冲他挑了挑眉毛。 洛不易无奈,只得再往另一边走,可这楼梯口本就不大,几尺见方之地而已,又能走到哪里去?转眼又被这女子堵住。 看着这女子挑衅的目光,洛不易只得开口:“姑…” 迎面甩来一轻纱广袖,洛不易仅仅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双目虚沉,身形摇摇晃晃,浑浑噩噩之间随着女子走入了云端小筑的对面。 沐雨阁! “还是圣女有办法,随手一招便将这臭小子带了回来,让这臭小子再不将圣女你放在眼里,非得去寻那个妺喜!” 小怜拿着把鸡毛掸子,从上面揪下一根绒毛,放在洛不易鼻翼底下请轻轻扫着,看着他不时的皱眉咯咯直笑。 柳如双看着洛不易背后的东西若有所思,嘴上却道:“你这丫头小心些,莫要把他惹醒了!” 虽然这迷魂术在黄明身上百试百灵,但第一次对洛不易这种明显身怀修为之人出手,不知道效果如何。 而且前几日玄鸟王曾言自己被一个少年以剑气打伤,虽然是出其不意,但也足以证明那个少年实力非凡,加上据玄鸟王说那少年很可能是赵铮明请的援手,柳如双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不知道玄鸟王口中的少年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小心翼翼地自坐在案几之前的洛不易背后取出那根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条物件,以手摸索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把兵刃。 于是慢慢揭开布条,只见上面朱红云箓与梵文交错,露出一把黑漆漆不带半点光泽的直刀。 “这是…神兵!” 柳如双身为圣教圣女,自然见多识广,看到云箓与梵文便知手上之物不凡,基本上可以肯定这是把神兵,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还会是把地兵,不然也用不着以写有云箓及梵文的封带共同封印之。 不过这把神兵有多厉害呢?若真是把不错的神兵,将其献给圣主也是不小的功劳。 玉手握上刀柄,急不可耐的往案几上削去。 “咚” 一声闷响。 黑刀纹丝不动,案几也未伤及半丝半毫。 饶是一向自诩运筹帷幄,稳重镇静的圣女,温柔娴慧,风采照人的柳如双都险些破口大骂。 “什么破烂玩意儿!”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串冰糖葫芦儿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见过连木头都砍不动的刀吗? 这就是了。 柳如双气的香肩抖动不已,就算自己这张案几是红木所制,坚硬非常,可也不至于一刀砍上去连个白痕也没留下,也不知到底是案几太硬,还是这黑刀太无用。 最起码也是一把神兵,按理说不会如此,是不是用的方式不太对,需要灵气之类的? 再次将黑刀举起,打算再试一把,将妖魔之力运向黑刀。 “啊!” 柳如双一声惊叫,左手成刀状将握住黑刀刀柄的右手齐腕割下,黑红的血立马自伤口流了出来。 “圣女!”小怜给吓了一跳,连忙自梳妆台下的抽屉里翻出一块银缎布子来,捂在柳如双伤口上。 柳如双心有余悸的看了掉在地上的黑刀一眼,上面的残手还在“呲呲”冒着赤红之色,越燃越小,直至消逝一空。 刚才她试着将妖魔之力输向黑刀,那黑刀就突然变得滚烫无比,有一股力量顺着她功法运转的方向逆行而来,若不是她见机得快,马上将右手断下,只怕此刻她的心脉已被那股逆行之力燃烧殆尽,她的冥莲之体也将化作飞灰。 妖魔甚少使用神兵的,一是如地级神兵之类的极为难得,而低级一些的神兵作为妖魔的他们又看不上眼,兴许还不如自己本体的爪子鳞甲好使。 二是这神兵各有属性,极少有妖魔能够寻到恰好适合自己本体功法属性的神兵。 而且如人族无法直接使用妖魔死后的遗蜕,不然极为容易被感染魔气一般,曾被道门佛教当做法器使用过的神兵万万不可由妖魔掌控,否则也极易被两教信仰之力净化成虚无。 可这黑刀明明不是两教法器,柳如双作为圣教独一无二之圣女,岂会连这些都看不出来,因而被误伤? 柳如双暗恨不已,眼睛直欲将依然失了神的洛不易给直接射杀。 然而柳如双杀心刚起,本来毫无动静的洛不易突然暴起,左手如爪瞬间擒下柳如双,掐住了她的细嫩脖颈,右手虚握,黑刀自地上一个飞旋,回到了洛不易的手中,就要往柳如双身上缓缓刺去。 “怎么会这样?” 见自家圣女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持刀少年提着脖颈拎到半空中,小怜眼中只剩无尽的惊恐。 柳如双算是被洛不易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然她怎么说也是堂堂魔王,就算是再不会战斗也不至于连一招都未比划就被擒下。 此时她心里纳闷至极,不会是这少年醒了吧?明明给他施了迷魂术,哪怕人族的地级高手中了此术都会被迷个一时半刻,何况区区一少年? 还好她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眼角余光瞥见洛不易此时仍是半眯着眼,松了口气,知道他的迷魂术还尚未解开,强忍着快要窒息的感觉于黑刀就要透体而过前,左手掐了个诀。 “移,形,换,影!” 柳如双艰难道,刚说完,她出现在了内室的闺床之上,而洛不易自然手中一空,黑刀却刺中一丑陋布偶。 喘了几口大气,柳如双行至小怜身旁,道:“走,咱们先避一避!” “那个人怎么办?”小怜指了指此刻一动不动的洛不易说道。 柳如双干脆连看叶不敢再看,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杀意再惹得他动手,刚受重创的她可不敢再去招惹那家伙,天妇罗留给她的法术傀儡只有一个,而且刚刚已经作废。 “且不去管他,咱们先脱身再说!” 说完唯一的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揽过小怜的纤细腰身,双足一点,撞开了窗子,往后院而去。 沐雨阁中,洛不易持刀呆立,动也不动。 过了没多大会儿,洛不易终于悠悠醒来,伸了个懒腰,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黑刀,再看看四周屋子里的陈设,分明是在一处女子闺房。 奇怪了就,他记得从妺喜的房间里出来之后遇到了一个女子,然后自己似乎酒劲儿返了上来,晕晕乎乎什么都不知道了。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而且他这酒量真是越来越低,他记得在隔断里的时候应该只喝了一杯而已,却醉成这样,连进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甩了甩黑刀,将散落在地上的封带捡起来,重新封印好背在身后。 他抽刀是为了什么来着?脑袋里没一点印象,眼角瞥见地上有些许的灰烬,用手指捻起来一点,凑在鼻翼下闻了闻,眉头深深皱起。 妖魔? 不会有错,虽然味道很淡,其中隐隐还有香味,但是特属于妖魔的那种气息怎么都掩盖不了。 看来这屋子的主人不是妖魔,就是被妖魔所害,而他显然应该是发现了妖魔才在下意识间挥刀攻击。 洛不易暗自揣测着各种可能,刚要打开房门离去,却突然脚步一顿。 “吁律律…” 才发现案几不远处的窗户开着,从窗外传进来一声熟悉的叫声。 “龙马!” 洛不易跑到窗边探身一看,果然见龙马在楼下的院子里望着他所处的窗子不耐地打着响鼻,它身边并无一人,想来方怡喂食完后已然回了妺喜房间。 于是翻身一跃而下。 龙马起身,踱了两步,恰巧接到了洛不易。 没好气的揪了把龙马的耳朵,洛不易笑骂道:“总到处乱跑,还记得我上次说你了没?你知不知道你害人家宁华姑娘内疚了好几天?” 龙马心虚地低了低头,两只大眼睛左右看了看,见宁华没在跟前,才咧了咧嘴。 这应该就是后院了,洛不易看着这堪比寻常院落近十倍大小的后院,感叹着真不愧是州府啊,连座青楼的后院都比他见过的所有建筑都要大得多。 说也奇怪,洛不易自屋内跳至后院动静可不小,但半天过去了,连个下人出来问话都没有。 不过这也刚好方便他了,瞅了瞅四下无人,夹了夹龙马的肚子,嘴角一挑,说道:“还不快走,万一有人出来让我付清你在这里白吃白喝的银两,我可是身无分文,届时只好将你拆散了卖掉,驴肉值不少,你这驴蹄子可不值钱,人家倒斗的要的都是黑驴蹄子,不过你这身皮毛蛮稀罕,做成大氅估计没人穿,但是要熬制成…哈哈…” 听着洛不易一件件地细数着它哪个部位值钱,哪个部位不好,龙马心中突突乱跳,不待洛不易说完,撩起蹄子就朝着敞开的后院大门跑去。 而在三楼,与柳如双的窗户正对着的窗户打开了一道缝隙,窗户边隐有一道华服身影,见洛不易背朝着自己的方向身影摆了摆手,说了句:“他发现我们了。” 索性将窗户完全推开。 “那就是你说的进了妺喜房间之人?”华服身影问道。 而在一旁垂眉低首的花满楼老鸨子闻言急忙道:“是的,老板,就是他!” 原来华服身影正是这花满楼的幕后大老板,当代沈家家主,沈石。这沈家家主有个癖好,他不喜欢别人称他为家主,而是习惯让人称呼他作老板。 沈石沈老板轻轻点了点头,又向身后问道:“你曾说过有个姓洛的救过妺喜之命,可是这人?” “禀老板,属下并未见过那位洛不易洛少侠,但是当时被属下安排去处理那位重伤的洛少侠的两位兄弟至今未归,想来是凶多吉少了!”钱总管毕恭毕敬地说道,言下之意虽未直接确认骑驴而走的就是洛不易,但应该七八不离十了。 “是吗?那就有意思了,只是本该在妺喜房间的他如何会从柳花魁的房间里跳出来?小蝶,你去将这位洛少侠将那头白毛畜生带走的消息跟妺喜说一声,免得她找不见那蠢物了再不高兴。记住,别忘了告诉妺喜洛少侠是自哪里跳入后院的。”沈老板轻飘飘说道。 被叫了花名的老鸨子风韵犹存的脸一红,偷眼看了下眼前的伟岸背影,娇滴滴应道:“小蝶省得,老板放心!”说完便雀跃离去,仿佛被称作小蝶已经是对她极大的褒奖。 钱总管看着一句话就让老鸨子顺顺溜溜乖乖听话的老板,心道不愧是而立之年便将沈家大小事务处理的漂漂亮亮的家主,其在经商一道,与揣摩人心这一块称得上是天纵之才,与当今的州主大人在修炼一道上的天赋想必也是并不逊色多少。 “钱伯,那位被妖魔几次三番偷袭成重伤,至今未愈的仇亭云如何了?” “禀老板,火刀仇亭云已然答应今晚定会来参加家宴。” “那自然最好,不然那云昙宗可不怎么好打发…” 时已至晌,待洛不易骑着龙马回到摊位之时宁华已经不在,只留下一张空桌而已。 “坏了!” 洛不易一拍脑袋,他与宁华早上出门时便未曾吃半点东西,如今宁华怕是已经饿坏了,自己回道观去了。 亏自己还对人家说什么去去就回! 可得好好哄哄,不然… 回想下宁华那冰雪剑气的寒意,洛不易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然而摸遍了全身上下,只摸出了藏于钱袋底部的两颗铜板。 这下可糟了。 四周的热闹仿佛与洛不易没有半点关系。 “冰糖葫芦儿…冰糖葫芦儿…两文一串…” “绿豆糕,五文一块!” “…姑娘看这条手帕多好看,料子又好,才只要十颗铜板…” 待龙马载着洛不易回到道观时已然过了午时,梅道人在前堂接待香客,没顾得上理会洛不易。 将龙马牵至后院,见宁华于树荫下仍抱着那本剑意精要正看得出神。 “回来了?龙马哪里找到的?”宁华放下剑意精要,看着洛不易问道。 洛不易闻言一愣,下意识回答道:“从花满楼啊!” “花满楼?”宁华身上寒意渐起,冲洛不易走来。 刚说出口洛不易就后悔了,虽然说的是实话,可那也得有人相信啊! 宁华凑到洛不易跟前,隔着白纱嗅了嗅,说道:“你倒是不说假话,一身的酒味还有胭脂味儿!” 洛不易感到寒意更盛了,急忙拿出藏在身后的东西道:“这是我回来路上买的,带给你吃!” “冰糖葫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洛不易觉得方才宁华的声音一点都不沙哑。 宁华接下了冰糖葫芦,往树下走去,看样子是要重新读那剑意精要。 洛不易终于松了口气,然而… 一道剑意点来,洛不易浑身被冻成了冰块。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二十八章 长大了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和尚是色中饿鬼。 记不清是何时洛不易的大师父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只记得二师父后来接过话茬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该硬的时候就要硬,什么色中饿鬼也不怕,都能给他干吐了。 他那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长大后便渐渐忘了这段话,今日却不知怎的想了起来。 要知道他也可以算作是半个和尚。 胭脂香气混以酒味之后尤其醉人,洛不易哪怕被宁华的剑意给冻成冰块也没能将浑身的味道祛除,晕晕乎乎的吃过晚饭便一头栽到自己的屋子里呼呼大睡,险些将放在床头挎包里的灵兽蛋给压着。 这天晚上洛不易做了个梦,梦里认识的几个女子一人端着一酒杯,将他强按在软榻上就是一顿硬灌,然后便是衣袂纷飞,玉光入眼而来,恍惚之下看见有青华,寒莹,妺喜,尤其是宁华那如意般的玉背,冉冉生辉,最后都化作华凝的柔唇,印在了他的脸上。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洛不易已是记不得了,只知道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得洗衣服了。 而且嘴巴有些黏黏的,砸吧砸吧嘴,甜的,还带有一丝酸意? 抱着换洗的衣物打开房门,发现宁华已经起来,正在树下的桌子边上吃一串冰糖葫芦,手里抱着的书应该还是剑意精要。 洛不易不禁疑惑道:“昨天给你的现在才吃?别放坏了。”冬日里还没什么,现在天气越来越暖,洛不易也只不过在外衫内穿了件内衣罢了,要是将冰糖葫芦放一宿,只会变得又软又酸。 “清晨于道观门口刚买的。”宁华头也不抬道,斗笠上的白纱被晨风轻轻吹动,恰巧露出她因唇上沾了块糖霜而舔舐的舌尖。 吞咽了下口水,洛不易喉结翻动道:“哦,是嘛,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不知道洛不易说的到底是什么好吃,弓着腰,蹿向了不远处的柴房,那里有个木桶,刚好够他打水洗澡洗衣服。 “大清早的洗什么洗…”宁华摇了摇头,不知道洛不易搞什么。 梅道人刚好自屋里出来,看着洛不易的背影嘿嘿一笑,道:“这下就有男人味儿了!”他这终南观可不像龙虎山那般还得讲究什么炼精化气,留个童子之身,满了自溢就好了嘛。 不多时已是到了早点时间,梅道人刚熬好白粥,便有人咚咚敲响后门,看情形颇有砸门之势。 梅道人只好再去开门,等回来时身后跟了个人,嘴里更是没好气道:“我还当是哪个催债的来了,原来是凌春秋凌夫子,真是好大的威风!” “老友何处此言?老夫不过是来讨碗粥吃,何必这般不近人情?” 凌春秋甩着大袖跟在梅道人身后,呵呵笑着完全不把梅道人的愠怒放在眼中。走进来第一眼却是看见了树下的宁华,疑惑道:“原来老友这儿有位客人在,真是失礼失礼!”说着朝宁华施了一礼,而后又道:“只是这位客人,老夫是不是见过你?” “九戒堂三楼,说书人宁华见过凌夫子!瞎子爷爷让我代他向您问好!”宁华连忙回礼道,对凌春秋礼敬有佳。 凌春秋也只是闻名去过三楼一次,算是与老瞎子及宁华有一面之缘,却对当时尚在三楼说书的老瞎子是赞不绝口,不仅颇为同意其诸多观点,更是敬其博闻强记,兼之有如此才学却行恣意说书之事,叹其大隐隐于市,是真正的隐者。 不意这位宁华姑娘和那瞎子前辈竟然还能记得自己,凌春秋也是十分高兴,捋了捋胡须说道:“前辈还能记得伯庸,已是令伯庸雀跃不已。不知前辈如今在何方,伯庸也好登门造访?” 宁华笑吟吟说道:“瞎子爷爷目前应该还在四图山,与何仙前辈在一起。” “莫非是有仙姑之称的那位前辈?”凌春秋两眼一亮问道,见宁华点头确认,心里已经开始了盘算,这种机会极少,看来有必要抽时间走一趟。 这时梅道人走了过来,两手各端一碗白粥放到两人面前的木桌上,没好气地瞪了凌春秋一眼,说道:“先吃粥吧,等会儿再聊!” 对于去年流传于州府城的九戒堂说书人其实他也有所耳闻,只不过没想到这位宁华姑娘竟是其中之一,而且人宁华姑娘是一地级高手,可想而知她口中的那位瞎子爷爷及何仙前辈怕是掉不下来这个级数,过会儿找机会提点他这个老友一下。 这时柴房的门开了,洛不易神清气爽的自门里走了出来。 “呦,这么巧,我刚洗好就开饭了。” 说着自顾自去盛了一碗然后坐在了宁华身边,凌春秋对面。吹了吹粥,好使其没那么烫嘴,沿着粗碗边缘呼噜噜喝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时才看见自己的对面是个陌生人,不由拱了拱手说道:“有客人在?呃…见过这位前辈!” “小兄弟不必多礼,随意些就好。” 凌春秋自打洛不易一露面便饶有兴趣盯着看,在他看来这洛不易方才的一番举动一点也不显得唐突无力,反而洒脱至极,兴之所至,行之所至。 “你…”宁华早就看洛不易有些不对劲了,却说不上来哪里有变化,明明还是这么个人,却感觉他于细微处又有些许不同,以前有时思前想后,像个老学究多过于一个少年,而现在仿佛一场春雨洗过,风和日丽,月朗风清,反正脱掉了什么枷锁一般,轻松了许多。 梅道人眉头紧皱,忽而叹息一声:“恭喜洛少侠堪破心障,心境更上一层楼,如此资质真令贫道羞愧万分呐!”转身去盛了一碗饭过来。 洛不易也没在乎什么心境不心境的,只是洗了个澡之后感觉宁华似乎又好看了几分,不禁头向宁华一偏说道:“你今天更好看了。”边说边喝了口粥。 这也幸好是宁华带着白纱斗笠,不然的话只怕会被洛不易突然这么一句话说的羞红了脸,饭也顾不上吃就得离开。 一道剑意升腾,洛不易又被冻在了冰块里。 梅道人神色淡然地喝了口白粥,对这早已是见惯不怪。 比不得梅道人的处之泰然,凌春秋感受着对面的凉意心中惊讶万分,他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相反因为好友是个高手,还特意了解了修为的划分,虽然看不出来那宁华的具体修为却也知道就刚刚那一手,已然是比自己的好友要高明得多了! 按下心头惊骇,与梅道人换了个眼色,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都不是普通高手。 凌春秋捋着胡须说道:“昨夜得沈家邀请,去了那里一趟,却是在那儿见到了你们修者中的一位大高手,高手榜第八位的火刀,仇亭云,那位仇大高手文质彬彬,谈吐不凡,老夫与之交谈良久也是受益多多。尤其是他提出这天下的希望不仅在于他们一众高手,更是得看天下的少年,少年有英才,人族才有望,如今看来所言不差!” 少年强,则人族强! 梅道人扫了一眼只顾着喝粥的宁华,以及身上的冰块慢慢有了裂痕的洛不易,点点头赞同道:“是啊,让人不服老不行啊!”转而又好奇问道:“那位仇大高手不是听说被妖魔偷袭数次都重伤了吗?去沈家做什么?” 凌春秋摸了摸自己的粥碗,被对面冰块的寒意所侵,已是没那么烫了,遂说道:“听闻是由于济州有个叫云昙宗的宗门想要招妺喜大家入门做弟子什么的,而沈老板好像并不想同意此事,所以寻了找人从中说和的心思吧!” “妺喜大家?就那位花满楼的清倌人?能拜到云昙宗也是好事一桩,以免将来自陷入牢笼之中。”显然妺喜之名连梅道人这种不关心它事的道士都听说过,对其钦佩又怜悯。 而宁华听到花满楼之名不由一愣,转身看了眼那身上冰块逐渐被抖落下来的洛不易。 “妺喜么…”洛不易抖落冰块的动作一滞,转瞬恢复正常。 没注意两个小年轻的动作,梅道人自顾自对凌春秋说道:“对了,赵家人没同你说吧,那位明珠小姐已然恢复正常了。” “哦?确实没有听闻,昨晚那赵家主也在,确实并未与我说起此事。只不过明珠小姐是因何好转的?之前听你说什么时机未到心窍不开…” 凌春秋说到一半,见梅道人不停地对自己使着眼色,才发现宁华也不吃饭正端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而洛不易则呼噜噜将粥喝完,看着他说道:“若不出意外,我就是那个时机,而且我也拒绝了赵家的好意。” 虽然心里很是震惊,但凌春秋表面上还是很镇定,皱眉道:“小兄弟,如此说来你已经知道了明珠小姐的遭遇?”凌春秋对洛不易颇有好感,并不愿意洛不易是因为明珠小姐的遭遇而拒绝赵家的好意。 洛不易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道:“有关明珠小姐之事确实听梅道长提起过,但我拒绝赵家是在此之前,没有嫌弃明珠小姐的意思,只因心有所属。”不自觉地扫了眼宁华。 凌春秋的脸色也好了很多,不由取笑道:“可是宁华姑娘?老夫倒是可以厚颜做媒。” 此言一出,梅道人及洛不易脸色齐齐一变,而后听宁华说道:“那祸害赵明珠小姐的祸首已伏诛。” 众人缓了口气,却又为宁华口中的消息惊讶不已。 “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洛不易疑惑不已,只记得宁华唯一一次独自出道观过午未归,而自己去寻时恰遇她遭天妇罗追杀,回来后也没多问。 “就是上一次我出道观,见那人行迹可疑,跟踪后听见他自己承认曾带着阎罗面具污辱赵家小姐,于是被我失手杀了。”宁华虽然承认是自己杀了那阎老五,却略过了大半细节,主要是经过太过不堪,令她难以启齿。 凌春秋虽是一介读书人但仍然侠气浩荡,闻言抚掌大笑,道:“杀得好!老夫恨不得手提三尺青锋亲自荡平那群妖孽!” 人间多有不平事,岂能处处有青天? 不过但凡遇上了便不会推脱便是。 这时自后院门处走进来一女子,哽咽下拜道:“多谢女侠为明珠伸冤!”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一书生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赵铮明苦恼好几天了,玄鸟王来了好几次,左说右道的提醒他将所有藏书都交出来,并且告诉他圣女已经知道他找了强援的事,若是再不好好合作就将他与圣教合作的事泄露给城备军,想必那群闲得无聊的人定会乐意来赵家坐坐,找出一切线索。 可是他分明已经将所有有关州府城的古籍交给了圣教,不知为何他们还要来找他,万一他们要的什么线索不在他所拥有的古籍里呢?还有什么强援更是令他摸不着头脑,若真有的话哪里还会害怕他们圣教的威胁? “你们赵家真的打算一意孤行吗?”玄鸟王这次算是代替圣女下最后通牒来,若真的在此寻不到线索的话,只能让圣主费神再行推算了,至于请动圣主的代价,便看这赵家付不付得起了! 赵铮明眉头青筋暴起,当初果然不该招惹这所谓的圣教,现在不但没帮上自己的忙,倒让自己损失了不少古籍,还赖上他们赵家了,当即也不再顾忌什么文人雅相,说道:“我赵家已仁至义尽,倾尽所有,你们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就赖我们赵家,如果是你们猜错了,根本与我赵家无关又待怎说?” “不可能!”玄鸟王大手一挥说道,这是他们圣主以残魂窥得的一丝天机,又岂会出错?“定然是你们赵家有所疏漏!” “我赵家已仁至义尽!”赵铮明咬牙切齿。 玄鸟王还待再说什么,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爷爷,玄先生。” 却是赵明珠推开门走了进来。 赵铮明强挤出一丝微笑:“是明珠儿啊,快快到爷爷身边来!” 玄鸟王虽然身为魔王,可也对这个惹人怜爱的丫头颇有好感,脸上神色缓和了几分,往后退了两步,为祖孙两人让出地方来,说道:“望赵家主再好生考虑一番,玄某告辞!” 自门口走出,化作一只黑色小巧飞鸟离去。 赵明珠收回视线,目光灼灼地盯着赵铮明的脸,说道:“孙儿有闻擅化形变幻者,非是灵兽便为妖魔,孙儿观这位玄先生虽进退有礼,但应该并非灵兽,灵兽应该都在十万大山里出不来吧?” 不是灵兽,那么就只能是妖魔了。 “明珠你…”赵铮明愕然,却原来自己的宝贝孙女不知不觉中已察觉了这么大的事情。 赵明珠眼中含泪,却嫣然笑道:“孙女无聊时便会多翻几本书看,咱们家那么多古籍自然会有些有关此类事情的记载。而且,孙女还发现了有本书不太对。” 赵铮明猛然一惊,马上意识到自己孙女说的是什么,却仍颤声确认道:“怎么不太对?” “一本书的书皮明显是其他书书皮的两倍厚,显然不对劲,但是孙女却不知如何自书皮中取出隐秘。”察觉到赵铮明的神态,赵明珠不由心中暗叹口气。 “那本书何在?”赵铮明向前一步抓住赵明珠的手。 “自然是送人了。” “送人了?” 轻轻挣脱自己爷爷的手,赵明珠抹去眼角泪痕,道:“孙女儿揭不开秘密,又恰巧想送给我救命恩人送个东西,就将之随手送人了,想来咱们赵家也不缺那么一本书,哪怕有什么隐秘。爷爷这么疼我,想来应该不会怪罪我将那本书送人吧?” 赵铮明眼角抽搐,却也只能违心道:“爷爷自然不会怪罪我的宝贝明珠儿,来,跟爷爷说说,送给哪个救命恩人了?” “当然是送给…”赵明珠眼珠转了转,指着门外道:“看,有下人过来,似乎是有急事!” 宠溺地看了眼赵明珠,却怎么舍得再责问她?转而却想这也许不是坏事,这次东西真的不在赵家了,那些所谓的圣教人总该离去了吧? 一家仆走进来行礼道:“禀老爷,老房头儿说有个名为三七的书生带着封信函来求见老爷!” “老房头儿?”赵铮明颇感讶异,若是一般人,老房头儿根本不会惊动他,自己就能处理了,可既然这次差人寻他,说明来者定有过人之处。 这时赵明珠道:“爷爷,我们去看看吧!而且我恢复之后还没见过老房头儿。” “那便走吧!”对于人才英杰,他们赵家也乐意结交一番。 两人相互搀扶离开,只是两人谁也没看到在房檐上,一只小巧黑鸟眨巴了一下眼睛便往天上飞去。 赵府门口,一个高挑书生惴惴不安立在门口,身后背着个破旧包裹,手里拄着跟破木棒,脚下鞋履透出了脚指头,相貌平平无奇,倒是一双卧蚕看来比较喜人,整个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唯有被洗的有些发白的灰色长衫看起来还干净些。 “学生三七,拜见赵家家主,还有这位小姐!”书生三七局促道。 赵铮明与赵明珠看着这个书生相互对视一眼,看不出来他有什么特别的,于是赵明珠问道:“你是想借阅我赵家的古籍?” 三七连忙点头,毕恭毕敬道:“正是,学生正欲熟读诸书,达经闻义,望小姐恩准!” “那不知你想借阅哪类书籍,经史子集,诗书词本,杂文工艺这些我赵家倒是有些残本,你选一两本观完还之即可。”赵明珠道。 赵家藏书本就广为天下读书人艳羡,来借书者络绎不绝,而多为老房头儿接待安排,一次只借出一本,还得写明何人何时借阅,何时归还。但饶是如此,借书不还者也百之有一,别看数目小,每借出一百本就有一本未被归还,长年累月下来,赵家密室藏书已然十去其一了。 读书人的事情能以还书与否概论?不知,反正以此说来,赵家将书外借算得上是慷慨至极。 “学生不才,欲遍观群书!” 本来还畏首畏尾的书生说此话时却意外的坚定,眼中透出坚毅之色。 赵明珠将眉头紧紧皱起,她本来对来赵家借书者甚为宽容,哪怕偶有借书不还者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还会劝慰她爷爷。毕竟求之为学,她不介意帮上一把,哪怕想借阅的书的数量多了些,她也会尽量想个折中的法子去说服她爷爷。 但是眼前这个书生竟然说要遍观群书,这事如何叫人相信? 赵家密室藏书岂止数万,便是不吃不喝地每天看一本也将耗费毕生精力。更何况看书又不是看过就算,解文达意,思理辨析,有难解者需以经月读之,而且若无名师相教,其意难现,读了也等于白读。 赵明珠看了她爷爷一眼,见其轻轻摇了摇头,只好说道:“若你欲多借几本,我赵家也可尽力通融,但是这遍观二字休要再提!” “可学生确实需要遍…需要如此,万望通融通融!”三七一听这话险些哭了,只得一再哀求。 见这书生如此,哪怕赵明珠心肠再好也有些不快:“你这人怎得如此胡搅蛮缠?考虑清楚之后再来我赵家吧。” 叹了口气扶着赵铮明踏回了门槛,独留那书生在原地如丧考妣。 这时老房头儿一瘸一拐地自不远处走来,见了赵明珠与赵铮明赶忙快走几步,身形一上一下让人担心他会不会把自己晃倒。 “脑…脑夜小…嗷姐!”费力地说完这句话后将视线放在赵明珠身上,眼神满是喜意。 赵明珠见了老房头儿心情也是不错,笑着说道:“我数日前就已恢复,然这几天老房头儿你不在,没能见到你。” 老房头儿是有真名的,反正在赵明珠印象中大家都喊他老房头儿,久而久之真名也在没有人提及,现在估计也没几个人记得了。 老房头儿眯眼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赵铮明,正色道:“那书…书僧…” 然而不待老房头说完赵铮明便打断了他的话,只见赵铮明不耐的摆了摆手,皱眉道:“老房头儿以后闲杂人等莫要让他们进来,哪怕是借书者也不可随意借给他们书,尤其是像门外那个小子的,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便余怒未消地拉着赵明珠走了。 冲着与自己摆手告别的赵明珠笑了笑,老房头疑惑不解地往大门口走去。 大门仍未关闭,也并无门卫看笑话,只有一个呆头呆脑的笨书生看着高大的门墙怅然若失。 “老人家!三七这便走了…” 见老房头儿走到自己跟前,三七冲这位好心的老人家抱了抱拳,若不是这位老人家好心让下人去通报,他估计连赵家家主的面都见不着,更遑论与那位可人的小姐还说上了几句话,已是难得之极,只不过终是没能如愿得到遍观群书的机会罢了。 老房头儿看了眼三七,浑浊的眼睛露出一丝思索,然后捡起一颗小石子,在门前的青石板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以那只跛脚的鞋底费力抹去,冲其咧着嘴笑笑然后退回了门内。 三七若有所思地看着被老房头儿抹得一塌糊涂的字迹,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赵府的门口。 不若青华?那位老人家的确是这么写的。 青华书院自是读书人的圣地,青州各大城均有分院,州府城的是总院,更有三大儒坐镇,还有经楼内数不尽的藏书。 不如去青华书院碰碰运气?反正都从中州一路至此了,可怎么能拜入青华书院呢? “这位兄台,观你眉宇间愁云惨淡,必然有心事重重在胸,不如来我卦摊算上一卦,卜问前程可好?”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三十章 算得第一卦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算卦是一门“学问”,此处当然不是说算的准与不准,而是得有“真材实料”。 首先得整一身行头吧?要不就跟青城山龙门派似的深青色,要不学那龙虎山的天师们整一身杏黄道袍,要是再往衣服上点缀个九宫八卦或是太极阴阳鱼之类的,就更显得专业了。 其次这行当还真是看年纪,好像年纪越大让人越能信服,毕竟像卦象这种有学问的东西年轻人怎么可能懂得了,只有胡子和年龄一样长的杂毛老道们才算有点能力把卦算准。 再者算卦就要有算卦的样子,扯个布幡,写句铁口直断或者神机妙算之类的老成之言,或是十卦九不准,不准不要钱这种耍心眼的话语,让人一眼能瞧见这算卦之人的水准如何。 最后,能够伶牙俐齿是最好,将黑的说成白的,将白的说成红的,只要有本事哄得求卦之人信了就行。再不行的话也得懂个起码的察言观色,能于细微处看出一个人近来的运道如何,这样才好让人信服。 凡此种种,不过“学问”的十之一二罢了,闹市处,求卦者众多的摊位起码具备一样优势。就算以上几样都没有,也不能带个姑娘就出来啊,哪怕这姑娘带着白纱斗笠看不见面容,可光是那白衣之下难以掩藏的姣好身段就足够惹人无限遐想。 名为三七的书生就那么看着这条街上大小新旧约莫七八个算卦的摊位,以及拍着自己肩膀笑容满面的俊秀少年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让他算卦?不可能的,就算别人算的再准他也不可能算卦的,堂堂儒家子弟,圣人门徒,当自强不息,当厚德载物,怎么也没听说过什么应当卜卦问天知命。 除非算卦不要钱。 “兄台听我句话,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你我既然如此有缘何不坐下来聊聊?”俊秀少年仍在极力地说服着三七。 一个不大的少年罢了,又能懂得什么卦象之术?准是看见他满脸愁容想要占个便宜罢了。 三七无奈,正要严词拒绝,眼角瞥见其桌子腿下垫了本书,嚅嚅说道:“既…既然是你请我的,那我有个条件,你要是答应了我就…我就坐下来…”说完还偷眼看了下那少年。 那少年便是洛不易,闻言险些笑出声来。 想不到他与宁华二人一边打探华凝的消息,一边重新换了几个摆摊的位置,直到今日不但华凝的消息没有打探出来丝毫,半个铜板也未曾挣下,不得已只好来到这据说是州府城最大的风水街上,跟人挤了这么不多大点的地方出来摆了个摊位。 可是光有摊位还不够,总得有人来啊! 洛不易经过深思熟虑后觉得是自己不够主动,如果能拿出像那花满楼的漂亮姐儿们往楼内拉客的架势来,说不定他们俩早就赚的盆满钵满了。 于是洛不易为了银子,咬咬牙招揽起了路人。 这个书生便是他们俩遇到唯一一个停下来听他们讲话的路人。 可是现在这书生竟然还要讲条件! “好说,什么问题都好说!”洛不易心想,你人都坐下来了,还怕你不掏钱不成? 遂将其领向了自家的卦摊,一边按着书生肩膀让其坐下来,一边说道:“兄台今日所求之事准与不准皆在这一筒竹签之间,若然不信自可抽签验证一番。” “验证倒不必,我自求一签,若能有解决之道,银两双手奉上,否则…”三七的眼珠转了转,不自觉的往下看了下,接着说道:“否则将你们用来垫桌脚的那本书赠予我!” 哪本书?洛不易往桌下一瞥,瞬间了然。 上次与凌春秋凌大儒共吃早饭,闲聊时宁华提及杀了祸害赵明珠小姐的贼首,却不想被独身去道观却刚好路过后院门的赵明珠小姐亲耳听到,激动之下将随身伴读的古籍相赠,而后恋恋离去。 而今日出门设摊,怕等不来人有些无聊,于是将之带上解闷儿,却刚好放桌子的地方不甚平整,左右调试之也无果,只好将这写着说文杂论四字的古籍垫了桌脚。 洛不易古怪地看了眼三七,而后问向宁华:“宁华姑娘,此事可否?” 宁华手指在桌面轻轻敲着,每敲一下都会有淡淡剑气自指尖凝结成冰华,而后瞬间又消失无踪,听洛不易问自己不由好笑道:“此书明明是那赵小姐赠予你这位救命恩人的,怎么问起我来了?” 洛不易自从去了趟花满楼,回来睡了一觉之后,破了心障,整个人犹如把利刃直来直去,又如清风恼人却自顾洒脱不羁,难以捉摸。 不过宁华并不讨厌他这样就是了。 “宁华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明明是人家赵小姐为了感激你替她报仇赐予她新生,才送了一本书给你,否则按你的说法那梅道长岂不也是她救命恩人?”洛不易反驳道,但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出来,这赵小姐的恩人还真够多的,只是这么多的恩人只送了一本书就不怎么合适了,怎么也得整些雪花银吧? 转头将签筒递给书生三七,对他说道:“兄台放心,此事我作准,只要卦象不灵,那本书双手奉上!” 三七捧起签筒呆了一呆,而后闭起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狠狠地将签筒晃了三晃,一支竹签“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洛不易正要去拿,却见三七早其一步将竹签拿在了手里,念道:“灯火阑珊处不空,佳人垂青…这是何意?” 将竹签自三七手中一把夺了过来,确认了一眼后问道:“兄台求签的时候求的是什么?” “有何区别?”三七是头一次求签就多嘴问了句,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洛不易回应的他只好惺惺作罢,说道:“我自求之事不知转机何在,亦不知该何去何从。” 洛不易闻言愣了一愣,再次看了一眼竹签,乐了,说:“签上说你之转机就在眼前,乃得遇贵人之象。”说完笑吟吟的看着三七。 三七虽然呆是呆了点可又不傻,直觉这洛不易简直就差脸上写着贵人二字,等着他去相求,登时起身欲走连书也不要了。 “诶诶,兄台留步,留步,我说的是实话,若不然你将这签拿去给边上的几位卦师解一解?”洛不易忙拉住三七,这好不容易来了笔生意,可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 三七半信半疑地接过竹签问向相邻的几个摊位。 第一个摊位的卦师说:“客官你这是要交桃花运啊,你瞧这佳人垂青可不就是有小娘子看上你了吗?嘿嘿…” 第二个装模作样一番,说道:“不空是为空,施主,签上说让你遁入空门…诶,施主别走,是签上说的,又不是我…贫僧说的!” 第三个说:“你这签不灵,试试我的无极老母太上无量龟灵甲,百试百灵,千人夸万人好啊!” 第四个:“解签,五两纹银!” …… 当三七摇摇晃晃地回来,神情已是说不出的难受,就像是本来打算吃个果子,却不小心咬了个虫蛀的,而且虫子只剩半截,关键另外半截还被咽进了肚子! 转了半圈,感觉还是这少年比较靠谱些,但是再靠谱也不意味着这少年就真的能算得准。 “将书给我,你们算的都不准!” 洛不易绝口不提给书之事,嬉笑着看三七将竹签递给他,说道:“兄台,这卦象如此,俗人不明就里自然可以信口胡诌,但我这可是真心解签,可不是巧言善令!何况这一人技穷二人技长,兄台你不妨将缘由说出,咱们讨教一番也好过一个人愁眉不展不是?” 这一番话说的洛不易口干舌燥,今后再也不出来摆摊算卦了,哪怕去干点苦力也好过这般费劲。 显然洛不易的话触动了三七,犹犹豫豫地坐下来后将自己如何辛苦求学至州府赵家,又如何被拒,前前后后说了个清清楚楚。 “你确定是要遍观群书?”洛不易怀疑道。 三七洒然一笑,说道:“旁人都以为我三七不知天有多高,不知地有多广,可我却想看更多的书,越多越好。我不相信当今天下修者能炼己身诛妖魔,而我们堂堂读书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其血流成河,英杰陨落。” “吾欲以自身为鼎器,炉养百经,以身饲道,开我天下读书人之先河!” 一字一句恍若振聋发聩,洛不易与宁华对视一眼,虽然隔着层面纱,却仍能感的到宁华的动容。 “是不是像是在说梦话?”三七自嘲道,一改方才豪气满怀的模样。 良久,洛不易冲三七施了一礼,叹道:“兄台之志向如皓月当空,皎皎千万里,又似一气长风穷尽五州,在下远不如也!” 说着将竹签往签筒里一扔,再不提自己那半吊子的解签之术。 三七忙起身还礼,连道不敢,眼睛却时不时瞟过桌脚被压住的那本书。 宁华见之,轻抬桌脚将书取出递给了书生三七,道:“你说那位老仆于地上写了不若青华这四字?” 三七接过被压褶的书本,将厚厚的封皮慢慢抚平,看着上面所书的说文杂论四字欢喜不已,连听到宁华略带沙哑的声音也只觉如闻天籁,点头道:“老人家写的的确是这四字,我想来应该是提醒我可以拜入青华书院一试,可是无缘无故,书院又怎会收下我这么个连学堂都没进过的假书生…”说着不禁讪讪一笑。 “青华书院是吧?我觉得兄台你这卦金是掏定了!” 洛不易说着看了看宁华,两人齐齐一点头。 “这位三七兄台,跟我们走一趟吧,说不定你的转机真的就在眼前!” 洛不易与宁华一起收拾好桌椅,将之用绳索缚在龙马身上,不由分说地拽起三七就走。 “这…这是要让我去哪儿?”别说三七算得上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是手有缚鸡之力还能比得过洛不易这般堂堂地级大高手? “去哪儿?去一个让你做的梦能稍微真实一些的地方。” 就这样,宁华领着龙马,洛不易拉着三七,往道观方向而去。 但愿凌春秋凌大儒今日又来蹭饭,让他算得这第一卦!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书中有藏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老友,今夕何年啊?” “天祈十七年。” “十七年了?是啊,距离上一次‘天变’已经十七个年头了,下一场‘天变’也近在眼前了…” 一时两人无语。 当年的惨事历历在目,梅道人与凌春秋都算是“天变”幸存者了,如今回想起那段岁月还是忍不住叹息一番。 “洛少侠和宁华姑娘呢?”凌春秋来此许久也没能遇上洛不易和宁华,倒是看着梅道人喝了整整半坛黄酒,逐渐说起了胡话,好在他滴酒未沾,尚能照顾一二。 梅道人眯着一双醉眼笑了笑,说道:“两人去设摊算卦解签去了,也是好笑,贫道岂会缺他们那几粒碎银?赵家人给贫道的东西不知能换多少黄白之物。” 凌春秋也是一笑,说道:“这两位乃性情中人,有趣的紧,你是如何认识他们的?” 梅道人喝了杯酒,将洛不易与宁华如何来道观求签,如何天使飞降,又是如何剑仙临世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两人竟是如此高手?”凌春秋难以置信道,平日里虽然知道这两人有修为在身,可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修为会高到这种地步。 嘿嘿一笑,梅道人自嘲似的说:“本来我还想或许祖师爷的鬼神大术有传人了,可是后来一想,兴许人家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也说不定。唉,愧对祖师啊!” 话说到这里凌春秋就不好接话了,不过他也见多了梅道人的酒后唠叨,待其酒醒来后定然会否认自己说过的所有话。 晚风徐徐,淡天云散。 等洛不易三人到道观之时,梅道人已是酩酊大醉,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而凌春秋则坐在梅道人对面自饮自酌,看样子也有三分醉意。 “凌夫子!”洛不易与宁华赶紧打招呼,还不忘拉一下呆呆傻傻的三七。 凌春秋转过头一看,说道:“原来是你们二位啊,设摊收获如何?嗯,这位是?”虽然这两人是大高手,但还不至于让他这个大儒如何畏惧,何况在他看来两人乖巧得很。 洛不易将三七拉至自己身边,介绍道:“这是三七,胸怀大志,为我等所敬佩,但其投学无门,无书可读,故而想向夫子借个方便,好让三七能一偿所愿!” 接着转头对三七说道:“你不是想入学青华吗?这位便是副院长凌春秋凌夫子当面!” 看着依然饮酒自得其乐的老人,三七结结巴巴道:“你…你们骗…骗人的吧?”怎么刚巧自己想进青华书院,而他们就能找来个人称之为凌夫子?凌夫子是当世大儒之一,怎么可能这么随随便便出现在这样一处道观的后院,还与人肆意饮酒丝毫不顾及风度。 “哈哈哈…骗人?骗人就骗人吧。不过你想入学?那老夫问你,你乡试几何,之前在哪座学院,先生又是何人?” 凌春秋抹去胡子上沾惹的少许酒水,方才忍不住笑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洒出酒杯一些。 听儒衫老人对自己发问,先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凌大儒凌夫子,三七半是苦涩半是羞涩地说:“学生未曾入过学院,也未曾有过先生教导,至今所学不过是在学院打工之余偷学…” “五州各地书院不论是不是官办,都应有工读之名额,为何不申请?”凌春秋皱眉道,他既为当世大儒,又是青华书院的实际掌舵人之一,对各地的办学情况均有所了解。 三七说道:“余生于中州,自小无依,挣扎于蒲底,数年后又遇一孤儿,伴之。然余虽天幸无恙,伴却大病缠身,余打工所得均为其买药煎服,却无余力再得学位。”学院为其提供打工的机会已是难得,也可以打工偿还学费,但他却选择结算工钱为同伴买药治病,哪怕不能上学。 凌春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又问道:“你言说自己出自中州,那即来青州,你那同伴…” 闻言凄苦一笑:“伴自觉大病无治,星夜离去,待寻到时已然只剩半截尸首,据府军查验乃是妖魔所为…”顿了顿,深吸口气,接着说道:“余深觉无力,为其守灵三七,便离了中州,一路艰难到此!” 洛不易与宁华这才知道三七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估计其名也是后来改之,足见其情深义重。想了再想,洛不易打算再帮上一帮,对沉吟不语的凌春秋说道:“凌夫子有所不知,三七尚有大志!” “哦?是何大愿说来听听!” 此话不是出自凌春秋之口,而是出自支楞着胳膊半爬起来的梅道人。 “炉养百经,以身饲道!” 此言一出不论是凌春秋还是梅道人均猛地站起来,眼光灼灼看向三七。 良久,就在三七差点被当世大儒及玄级大高手的气势压得软倒在地的时候,凌春秋与梅道人对视了一眼,又对三七说道:“让你进书院难免惹来闲话,为你招致灾祸。不知你可愿来书院打工之?书院经楼近来被曾今曾夫子翻乱了许多,需要人整理打扫,放心,工钱少不了你的!” 喜从天降! “这…学生谢过凌大儒凌夫子!”这时要还确认不了凌春秋身份的话,三七尽可以直接蠢死算了,也不必枉读什么诗书了。而且还特意让他打扫经楼,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凌春秋坦然受了三七一拜后便让他起身,站在自己身后。 而三七此时仍处于恍惚中。 原来签上说的没有错,这位少年解签也是奇准,果然他就是他的贵人!如此想着却将收至怀中的说文杂论取出,递向洛不易及宁华道:“多谢两位援手相助,三七拜谢!这本书却不是三七该得之物。”再次抚摸书皮,眼中不舍也带有一丝疑惑。 洛不易上前接过书来,见三七眼神有异,调笑道:“怎么,不乐意承认在下算卦算得准?还是觉得至此尚在骗局之中?” 三七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三七只是觉得这本书的封皮有些不对。” “不对?如何不对?”洛不易来回摩挲着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这时凌春秋笑道:“当时那位赵家小姐以书相赠时老夫便发觉有些蹊跷,此书书皮较之寻常书皮要稍微厚实一些,虽然书是古籍没错,但想来多有能工巧匠能揭开封皮表层嵌入一些事物。” 洛不易见凌春秋说的头头是道,好奇道:“那这里面又能放什么呢?这么薄薄一层的。” “金箔或是蝉纱,再不就是素纸,唯有这些如丝如毫之物能放进去,但匠人似乎是故意做的粗糙了些,以至于能被常年接触书籍之人轻易察觉。至于其上会有什么内容,就不在老夫考究之内了。”凌春秋捋着胡子呵呵笑道。 “这我倒是有所猜测,说不得就是那位小姐赠予洛少侠的定情之物,比如一首情诗,或一句笺语。嘿嘿…”梅道人眯着一双醉眼说道。 洛不易下意识地看向宁华,见其一声不吭,心里不知怎的着了慌,忙道:“没道理这么费劲,若真如梅道长所说直接将其给我就好,何必兜如此大圈子,在我看来她可能知晓这书有蹊跷,却不知到底里面有何物,因而当做奇巧之物相赠。” 如此说着,却将黑刀取出拿在手中,将书置于桌上,以黑刀锋刃小心翼翼切入书皮边缘。他不敢用剑气或是刀气,以免威力太大将书皮摧毁,单以黑刀的锋利足够切开。 梅道人半醉半醒,嗤笑道:“怎么可能,书皮柔韧又极薄,除非以水润之再耐心揭之,不然再锋利之物也无法自侧面边缘将书皮剥开,一分为二。” 然而他话音未落,便见洛不易的黑刀轻易地切入了书皮之中,那样子倒像是在以薄刃切豆腐一般,锋利如斯! 世间两极之物最是难以破之,至刚至强则坚硬无比,刀刃难入,而至软至柔则不受力,刀刃难以加之,眼前一幕令梅道人简直是大开眼界。 凌春秋限于所学,虽惊讶却并未放在心中,在洛不易锋刃切入少许之后便道:“停,如此深浅应该是差不多了。”匠人一般会留下些空间以免被人瞧出破绽,洛不易的刀身刚刚没入便已足够。 洛不易闻言将黑刀收起,两手将被分作两片的纸页轻轻撕了开来,果有一张薄如蝉翼约莫两指宽窄的纱布掉了下来。 宁华随手将其捞起,只见上面只留下一句话,宁华念道:“余尝工于皇宫,有龙气藏之。” “皇宫?看来此物应传自上古时期,却不知为何被嵌入此书。”凌春秋凑来看了一眼说道,同时也将眉头深深皱起,此方天地没了皇权已数千年,何来皇宫之说?是好事之人无聊弄之,还是果然藏有深意。 宁华道:“既是如此不知所谓之物留之何用,毁了便是。”言语中听不出丝毫异样,说着将此物轻轻抛出。 洛不易手一挥,纱布轰然燃烧殆尽,看向宁华道:“看,我就说定然不是什么情诗吧!” 众人尽皆付之一笑,至于各人真正所思所想就不得而知了,要知道无论在什么时候,“皇宫”及“龙气”都不是什么一般的东西。 “天色已晚,凌某告辞!”凌春秋估摸着天色,那曾今应当还未关上经楼大门,还得尽快赶过去才是。 “凌夫子慢走!”洛不易与宁华恭送道。 “赶紧走,赶紧走,省得我还得给你们做晚饭!”敢这么对凌大儒的也唯有梅道人了,梅道人嫌弃似的摆了摆手,巴不得他们二人赶紧离去。 凌春秋率先离去,三七自然赶忙跟上,临行也没忘冲着众人行上一礼。 “等等!” 这时洛不易突然跑了过去,对惊讶的三七伸了伸手,说道:“卦金呢?” 三七一愣,旋即笑了,自怀中取出钱袋高高抛向洛不易,哈哈笑着跟在凌春秋之后而去。 洛不易接住钱袋,掂了掂分量,嚯,沉甸甸的。 乐嘻嘻地关上门,回身走回桌子旁。 “多少?”宁华问道。 “看分量应该不少。”这可是他辛苦挣得的第一笔卦金。 洛不易将之“哗啦啦”倒在桌上,脸色瞬间黑了一半。 “一、二、三…十七枚。”宁华一枚枚数过,又补了一句:“的确不少。” 是不少,可惜都是铜板,没有哪怕一粒碎银。 那个三七是怎么一路从中州到青州州府城的? 洛不易的脸终于黑成一片。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这一夜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妖魔界于人间的裂缝处来了三道身影。 此时被妖魔圣主力量遮掩的妖魔行宫之中。 玉辛等人在紧纳罗紧纳罗引领下见到了如今已是半虚半实状态的妖魔圣主嵇长歌。 “玉辛见过圣主,圣主安好,主人让我为圣主带来神魂灵药一颗,帮助圣主稳固神魂。” 玉辛恭敬无比地将丹药奉上,自有紧纳罗接过,双手献与圣主。 嵇长歌接过灵药,用手捏了捏,玩味地看向玉辛“听说你们有人私下人间,先是被剑道重创,又被天地法则碾做齑粉?” “确有其事,主人已经训斥过我等。”玉辛不动声色道,脸上神情看不出丝毫异样。 “可我又闻州府城有人当街行凶,封印了整条大街不说,还惹来青州州主亲自出面,你说说看,那人会是谁呢?”嵇长歌打开折扇轻轻扇动。 玉辛广袖轻甩,掩住因用力过度而青筋显露的手掌,说道“在下属实不知。” 见这玉辛如此,嵇长歌轻笑一声也失去了逗弄的兴趣,合起折扇问道“你们一百零八位天使,天罡所属三十六,以玉名之,地煞所属七十二,以瑶名之。今日你一天罡带着两名地煞来我圣教行宫又有何贵干呐?” “无他,唯主人手书一封请圣主过目!”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折素纸。 嵇长歌眼中精光一闪,随手一招将手书摄来,展开看了几眼,然后轻呼一口气将之化作虚无,笑道“怎么,你们还打算去斩杀那个重立剑道的少年?” 玉辛肃言道“天使不可杀,天庭不可辱!” “哈哈哈…”嵇长歌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说道“你们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蛮不讲理,只许你们天使杀人,不许人杀你们天使,为此不惜与天道妥协一二好换来你能暂时不惧天地法则的特赦,甚至还要我们帮你们掠阵?” “确是如此,还请圣主海涵!”玉辛学着人族的样子作了一揖。 “我不答应。”嵇长歌说道。 还尚未站起身的玉辛一愣,作揖的动作也持续不下去了“为什么?” 嵇长歌却将扇子往桌子上一扔,闭上了眼睛“紧纳罗,送客!” “是,圣主!”紧纳罗拦在三位天使之前,伸手虚挡“三位请吧!” “这…”两名地煞天使还待说些什么,却被玉辛制止道“瑶泉,瑶京,走!” 四人沿着通道往来处走去,临近出口时紧纳罗道“前方便是出口,三位径直走去便可!”说完转身走了回去,不再去管三位天使。 “岂有此理,竟敢如此欺辱我等天使!”瑶泉,瑶京两个气愤无比。 玉辛却道“不必如此,主人未在罢了,若是主人降临哪里容得他们放肆!” 听到玉辛提到他们主人,瑶泉,瑶京两个顿时变得憧憬无比,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哪怕是你我队首在此亦不会让他们这样嚣张!” “队首?天罡之主与地煞之主吗?也许吧…” 玉辛摸了摸怀里的赦令,区区一座人族大城而已,以他的封印术动作快一些的话未尝没有机会。 却说紧纳罗回到嵇长歌身边,说道“圣主,那三个家伙已经走了。” “告诉如双,让她见机行事。” 嵇长歌伏在案上亲笔写了封信递给紧纳罗。 赶忙接住信纸,紧纳罗问道“圣主,您意思是…” 嵇长歌笑笑说道“本来以目前我们在青州的实力部署还得让那三万府军几分,但是既然有傻瓜来做挡箭牌,我们要是不顺水推舟一把,岂不是浪费了他们的好心?” 随手将毛笔掷在案上,墨汁迸溅如血。 晴雨城这几天人心惶惶,就连日间的行人都少了许多,就算偶有行人走在街上也是无精打采的,尤其是到了晚上刚刚吃了饭就熄了灯关了门,倒不是为了睡觉,只因自打天一黑满城便响起二胡声声,直至响至后半夜,坊间传闻是有什么外地的卖艺人被妖魔所害,死后不甘化作幽魂奏起二胡一吐怨气,惹得人们睡不好觉。 无稽之谈而已,根本不是什么妖魔,先不说传闻中的卖艺人有没有遇害。作为一城之主的傅天明早就去请教过福林楼的花韵老板娘,据其所说乃是一高手路过,在此地驻留几日罢了。 这可是大好事,能被地级高手花韵老板娘称作高手之人,自然不会是什么江湖小虾米,起码也会是玄级修为以上的高手,说不得还会是个地级,这样一来他晴雨城就有两个地级高手坐镇了,这待遇,只怕唯有州府城可以媲美了吧? 如此,本来凄惨兮兮的二胡在他听来竟也越来越好听,这不,天又黑了下来,又能听到二胡声了,傅天明竟然还有些小期待。 与城主大人的期待不同,城中居民们对这二胡可是恨得牙痒痒,但是再恨又能如何,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也是白搭,难不成与幽魂比划两下子去? 福林楼的老板娘花韵自然不怕什么二胡声,哪怕拉二胡的人就在她边上坐着。 “没事儿,随便你拉破了天,甚至故意让声音响彻全城,姐姐也都权当没听见!”运功封闭了听觉的花韵拍着鼓胀胀的胸脯说道,那豪气干云的样子比之深山立寨的义匪也差不太多了,大有天老大她老二的架势。 束起一条马尾的华青抱着二胡端坐在福林楼的屋脊上,没理会站在一旁说胡话的花韵,径自拉起了弦弓,吱吱呀呀,在初升的月下奏着心事。 而花韵则望着半天星月喃喃道“再多陪你几日吧,以后再想如此见面就不知是何处境了。你也得到消息了吧,三万府军已经快到州府城了!” “你这偏远小城的酒楼老板娘怎么会有这等消息?都到了这时候了还不愿意说出你的真实身份吗?”华青微微闭着眼睛问道,手上拉弦的动作并没因此停下半分,忽而又一笑,忘了花韵此时应该已经闭了听觉了,白白说了这么多话。 那边花韵仍自顾自说着“十八年的期限就要到了,魔主破封在即,很快你也会被传召至落神宫,希望那时你或者不易已将华凝那丫头寻了回来,那时你我汇聚于双塔之下,喝酒吃肉,何等畅快!” 饶是华青这一州之主心中一惊,险些将琴弦扯断。在落神宫的道藏塔与佛藏塔之下胡闹?这大话吹的有些过了。 花韵胡言乱语了几句,然后终究坐了下来,靠着华青的背一时不语,四周唯有二胡声阵阵。 而华青心事重重,二胡也越发凄婉。 “我与华凝结伴十数年,相互之间从无隔阂,亲近无比。可自从她喜欢上洛不易之后与便有了自己的心事,也不再对我提及。我不知喜欢人是种什么样的情感,直到机缘巧合与他同行十万大山…” 华青看了眼仍旧不闻外声的花韵,停下了手中的弓弦,喃喃道“这才知道了那是种什么滋味…” 青光一闪,已是消失在了原地,独留不知何时开了听觉的花韵苦笑不已。 这一夜,晴雨城居民们不用再忍受二胡声。 这一夜,青州州主步入地级巅峰境界。 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洛不易怀疑这句话完全就是不用到处寻人的家伙们随口说的,反正他到州府城已有十来天了,可关于华凝的半点消息也没能寻到。 此时他并没有和宁华在一起,只是在内城中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说闲逛也不怎么准确,因为他还奢望着能寻到与华凝有关的蛛丝马迹。 不然到青华宫转上一转,问问红缨好找些线索? 可是想到华凝的姐姐他还是禁不住地缩了缩脖子,但又有什么能比找到华凝要紧呢?不自在就不自在吧! 青华宫好辨认的很,毕竟是州府城最大最豪华的建筑,只要照着这一点去找,轻易就能找到。 跳过高高的围墙,以他此时的身手还不至于被巡视的府军发现。他倒是多了个心眼,不想撞见华凝的姐姐,那就不从正面进入,尽可能绕开或雄伟或是高大豪华看着就是这青华宫中地位高的人所用的地方。 比如那条走廊的尽头处建筑物就空旷多了,那里应该比较适合他走动,或许红缨会从那里经过也说不定。 可怜洛不易一个地级大高手,五州高手榜榜外第十一位的小剑仙,被自己心上人的姐姐的威名给逼迫的都不敢正面相见。 洛不易踏着月华于树梢掠过,越是靠近那条走廊越是能听到有弦声阵阵,不是琴不是筝,而是二胡之声。 青华宫这样的地方谁会大晚上的拉二胡啊?尤其声音还这么渗人。 几个跳跃之后洛不易便靠近了发出声音的地方,原来是一大片空地,而空地上有一黑衣身影盘膝而坐,抱着一把二胡,青丝披散,身边一盏灯笼发出昏黄光亮。 “嘶…”洛不易下意识便以为是华凝的姐姐,登时吓得拔腿欲逃。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蓦地,二胡声断,那道身影发出清冷之声,在洛不易听来却分外熟悉。 迟疑了下,洛不易自树梢跳下,轻轻落到那道身影之前,待看清那人的脸之后顿时一愣,旋即惊喜无比“青华,是你?好久不见!” 华青神情古怪,但最终还是扬起嘴角,微微一笑道“是啊,好久不见。” 月华青莲孤灯影,却叫良人夜中逢。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真好看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有人说世上所有的遇见都是久别重逢,那么所有的久别重逢是否都如初次遇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不相逢月半边。 华青看着洛不易惊喜的样子,回想起与他在晴雨城初次碰面,那时两人互不熟识,甚至彼此关系一度极为紧张;后来又在界山山顶相遇,她也没了面纱遮挡,算是真正与其第一次相识。 甚至,若是她与洛不易相识在前… “你怎的到了这里?”华青眼神闪动看向惊喜的洛不易,按住琴弦的手指却忘了松开,在肌肤上勒了一道深深印记。 洛不易学着华青的样子盘膝坐在她对面,说道:“我是为了寻心上人的线索才来这里的,倒是你,堂堂地级高手怎么也在青华宫?哦,我明白了,你名叫青华,而这里是青华宫,你是供职与此吧?或者你是华家的亲戚?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对洛不易的说法不置可否,华青只是问了句话:“心上人?谁?”心里又不禁自嘲,这算是典型的明知故问了。 “华凝。” 果然不出所料。 华青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稍稍顿了一下之后才说道:“你既然寻到青华宫来,想必也听到过关于凝儿的传闻,为何还要如此固执呢?” “凝儿?看来青华你跟华凝的关系挺不错。”洛不易略有些意外,转而又说道:“不管他人是如何想的,反正在我看来华凝应该尚在人间。” 不可能有事的,毕竟他们俩还没相见不是吗? 他只盼着能将她找到。 “但愿如你所愿,我也盼着你能将凝儿找到。”华青喃喃说道。 洛不易笑着拨弄了下华青怀中二胡的弓弦,说道:“倒是你,怎么来这等地方拉二胡来了?” 被洛不易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慌忙松开琴弦,说道:“没什么,此地清净罢了。”可不是清净?这里曾被一场大火烧的通透,连半块焦炭都不曾多…只不过华青不欲再次重复给洛不易听罢了,没多大意义。 洛不易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二胡的琴弦,随口问道:“你认识一个叫红缨的吗?之前应该是华凝的贴身侍女。” “哦?她现在跟在了州主身边,怎么,找她有事?”自然猜得到洛不易找红缨何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问询华凝之事,他竟还觉得有所疏漏。 一听红缨在华凝的姐姐身边,洛不易顿时连连摆手摇头:“不不不,没事,没事。” 察觉到洛不易的怪异情绪,华青也是一时难以明了,两人慢慢沉默了下来。 灯光昏黄,月色戚戚,两人相对而坐,彼此看着彼此,洛不易的手仍勾在二胡的琴弦上,发出“腾腾”声响。 仿佛回到了在十万大山里,两人相依为命,互相搀扶的场景。 蓦的,两人对视一笑。 “你真好看!”洛不易不知怎的从最终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饶是华青这今夜刚刚晋升为地级巅峰的大高手,也不由得被洛不易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惊得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之后不禁脸色一红,愠怒道:“登徒子!” 华青登时起身抱着二胡,拎起灯笼便纵然上跃,再一个翻身就不见了踪影。 月色下,空地上只余下洛不易一人,良久后朝着自己嘴上轻扇了一耳刮,自语道:“叫你嘴贱!” 本来还想趁着遇到了青华,以她的修为必然是青华宫重要人物,关于华凝一事必定有他所不知道的消息,这下好了,还没能问得出口,竟用一句话把人家直接吓跑了。 怅然一叹,也不欲在青华宫中多留,纵起身形朝来时方向掠去。 然而在洛不易背后不远的走廊顶上,一道黑衣身影伫立,灯笼早被吹灭,手中青华莲灯释放青色光华将其气息敛藏,望着洛不易踏着树梢隐隐远去的背影幽幽一叹。 心下有些烦躁,洛不易掠出青华宫后并没有直接回终南观,而是踏着周遭建筑的至高处例如屋顶之类,绕着青华宫闲逛。 这次是真的闲逛。 可是大晚上的能往哪儿去,这是在内城里,又是在青华宫周围,根本没什么热闹的地方。当然洛不易也没打算找什么热闹的地方,不然他完全可以去外城花满楼里寻那些漂亮姐儿。 兴之所至,行之所至罢了。 这时有一座几乎不逊色于青华宫的建筑出现在洛不易眼前,说是一座也不怎么准确,因为这是一片建筑群,亭宇楼阁,舞榭歌台等无一不有,主殿侧厢更是不缺,垣墙绵延,花木繁茂,远远观之,在主殿之前有一大片空地,或者说是广场,其大小约占这座巨大院落的三成左右。 洛不易借着屋脊踏足朝前掠去,发现这些屋脊也不简单,初眼看去竟有不少传说中瑞兽的雕像。越来越多的迹象让洛不易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地方南北取直,左右对称,再加上眼前的一处处建筑形制,像极了那传闻中的上古皇宫。 继续往前,洛不易却发现一些蹊跷之处,这么大的院落都可以称之为宫殿了,却显得有些破败,或者说是缺少生气,不似青华宫那种侍者府军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之地,这里安静的有些孤寂,可称之为死地又不合适,因为那座主殿隐隐有些光亮透出。 有人居住? 也是,这么大的地方要是没人住还真是蛮可惜的,想必多得是名门大族想要将其占有。但是能在内城里拥有这么大一座宫殿似的宅院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不过这与他也没什么关系,大晚上的贸然进入人家的地方是非常无礼之事,还是趁人家没发现赶紧离开才是正理。 然而他刚有了离开的念头之时,背后的黑刀却微微颤动了起来,让洛不易眉眼一凝,看向那片空地。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轻轻拍了拍刀柄,安抚了下黑刀,朝着广场中央跳了下去。 落地无声,洛不易不禁暗赞自己身手越来越好。以指节扣了扣地上的砖石,也并没有什么异响,可黑刀的异动明明指向此处。 偷眼看了下虽然亮着灯但没有半点动静的主殿,指尖吐出一缕剑气,轻轻弹向地面,生怕弄出大声响来惊动了这里的主人家。 然而。 “轰”地一声,地面石板土块炸起,飞溅向四周,整片广场陷出一座深坑来。 “糟了!”洛不易暗骂,没想到千小心万小心,一道剑气竟能引发这么大的动静,连带着他脚下也没了立锥之地,实在是意料之外啊! 身形瞬间拔高,于半空一转,折回了主殿的屋顶。 这时主殿大门被打开,洛不易扒着屋檐偷偷看去,一身着黑缎锦袍的青年男子从殿内走了出去,站在台阶上往眼前的广场四处看了看,丝毫未在意出现的大坑,又转身走回了殿内关上了门。 洛不易瞟了一眼那青年男子,发现是个生面孔,根本没见过。转念想想也对,他才认识几个人啊,怎么可能刚好就住在这主殿之中? 直到殿内再无声响,洛不易才踏了一下屋脊,借力跃过广场,往垣墙外跳去。只是掠过广场上空时余光瞥见坑底的东西不禁眼神一缩,险些忘了提气摔下坑去。 整个坑底铺满了一具具尸体! 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天色已经不早,内城门也快要到关门的时辰了,只得按捺住想要马上调查清楚的念头。 紧赶慢赶,终于在内城门将要关门时恰好出了内城。于一条巷子里寻了个暗处,御起黑刀往道观而去。 倒不是洛不易不喜欢御剑,而是御剑时的动静太大,在夜里经过外城很难不被人发现,而黑刀就要隐蔽多了,无声无息不说,速度还奇快无比。 终南观已然关了山门,不过这丝毫难不倒洛不易,自半空直接落到院子里就是了。 这会儿梅道人房里的灯已经熄灭,想来做完晚课之后便早早睡下了,反倒是宁华房里还透出一点昏黄。 “回来了!”宁华推开房门,刚好看到洛不易刚刚落地正收起黑刀。 “啊?哦,刚回来。”不知为何,洛不易此时竟有些心虚,或许是因为他跟宁华说是要去搜寻华凝的线索,结果却只与青华见了一面,还说了那般恬不知耻的话。 宁华从屋里将油灯端出来,放在院中的桌子上,自己则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怎么样,有线索吗?”语气听得出很好奇。 洛不易一屁股坐在了另一边,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没甚线索,只能确认华凝应该并未身亡。”对于宁华的问话,洛不易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毕竟当着她的面非得寻找另一个女子,对宁华来讲应该是不好受的吧? 宁华哪里会不好受?她心里都快笑死了,洛不易哪能想到他想找的华凝就是宁华,一直就在他身边呢?嘴上却又问道:“那怎么回来这么晚?” “你不知道,我在青华宫附近看到一处不比青华宫小多少的特大宅院,关键这宫殿似的宅院颇为诡异!”洛不易凑近宁华身边说道。 青华宫附近的特大宅院?宁华暗自皱眉,不禁说道:“如何诡异?” 洛不易闻着宁华身上隐隐透出的幽香,表情有些疑惑,但仍将自己所闻所见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宁华,见宁华沉吟不语,不禁问道:“宁华你家在州府城,可有听过那地方的传闻?” 宁华半晌才道:“的确知道。”转而又扭头冲洛不易说道:“明日一起去看看可好?” 此言正合洛不易的意,于是忙不迭应声下来。 见洛不易答应了自己,心事重重的宁华端起油灯走向自己的房间。 “诶,宁华!”洛不易却突然喊道。 宁华闻言转过身来,看向洛不易:“嗯?何事?” 洛不易也站起身来,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看向听话,然而嘴上却道:“没事,就是觉得你真好看!” “呵呵。”宁华似笑非笑,径直回了房内,不再搭理洛不易。 话刚出口洛不易就后悔了,朝着自己的嘴“啪啪”就是两巴掌。今晚自己这张嘴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没见过宁华相貌如何,而且明明知道人家脸上有伤疤,却还说人家好看。 只是有些意外,宁华这次竟没有用剑意点他? 兴许是她忘了吧。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三十四章 黄宫,黄明未死?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翌日,天刚蒙蒙亮洛不易与宁华就相伴离开了终南观,径直往内城而去,而道观里只剩下在做早课的梅道人及呼呼大睡的龙马。 历经将近一个时辰,洛不易终于带着宁华来到昨夜自己发现满坑尸体的地方,而此时大白天的他俩也不好众目睽睽翻墙而入,只得走到正门前。 “就是这里,黄宫?”洛不易看着气派无比的大门以及大门之上那块写着“黄宫”二字的牌匾有些惊叹,别人都是黄府、赵府什么的,这里倒好,直接就是宫殿了。可这就是所谓“黄宫”的话,那么害华凝的罪魁祸首岂不是就在这里? 宁华抬眼看过那两个字,暗道,果真是这里,一口贝齿差点儿咬碎。 黄宫这一存在宁华自然是知道的,但这个在华家祖训上被列为禁忌的地方只允许历代家主接触,并且无论如何要保证其传承不灭,连她也只知道作为一州之主的姐姐也是最近几年才开始接触黄宫的。 黄宫也的的确确是座宫殿,华家记载乃是华家先祖亲自按照上古皇宫的形制而建造,只是并未提起为何如此,这也就是五州大地上没有了皇权,不然旁人若敢如此建造怕是要被满门抄斩。 但这都不是宁华重视的原因,此处乃是黄明的家。 不错,就是那个在祖庙上逼迫自己做其小妾的黄明,也是让她以满脸一十六道伤疤明志的黄明,更是让自己心生死意,若不是被张小鹿所救自己早就化作焦炭的那个黄明! 虽然听老瞎子所言,她的劫难多是由剑道择选立道者所引发,但丝毫无损她对黄明的憎恨! 可是明明她姐姐发布通告说那黄明已被处死,那现在黄宫中的人是谁? “走吧!”洛不易一道剑气将大门门闩悄然划开,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 宁华没想到洛不易是打算这么进去的,吃惊之下赶忙跟了上去,顺手将大门掩住。 有了目的地,进门便是几个纵跃,洛不易与宁华瞬间到了广场之上。 “这便是你说的大坑?”宁华用力踩了踩脚下坚实的石板地面,哪里像是有坑洞的样子? 洛不易也愣住了,简直无法相信眼前所见,一大片石板铺满了整个广场,而且看其成色,分明历经了多年风雨,根本不像是临时铺就。 “坑呢?” 洛不易疑惑难解。 昨晚他明明用剑气触发了一个布满尸体的大坑,怎么可能今天一大早就恢复了原样,连夜填坑也不见得有这么快。 宁华见洛不易一脸的难以置信,明白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于是伸手挥出一道剑气,朝着地面狠狠斩去。 “轰” 尘土飞扬,石板碎屑及土块迸溅的到处都是。然而等尘埃落定,地上只出现一道冰雪剑痕,除此之外,却是半个坑洞也没出现。 宁华与洛不易对视一眼,皱起了眉头。宁华可不相信洛不易会胡言乱语,他说有个大坑,坑里尽是满满的尸体,那么他所眼见之事实肯定就是如此,不会有什么虚言。 只不过为何今日看不见也找不到? “两位不请自来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破坏在下的院子?” 这时一道温和男声自两人背后响起,洛不易二人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一男子身着黑缎锦袍,面带春风,正望着他们二人微微而笑。 “黄,明!”宁华话语中的恨意掩藏不住,实在是她现在带着白纱斗笠,不然脸上的神色不定有多么狰狞难看。 而洛不易听到宁华喊眼前男子为黄明后心中难免惊讶,接而双眉紧皱,向宁华求证道:“哪个黄明?莫非是要纳华凝为小妾,又因妄动祖庙已经被处死的那个黄明?” 他当初在晴雨城得到花韵给他提供的消息,虽然恨之欲狂,但祸首已逝,剩下的便只有寻找华凝才是首要之急,但没想到于今日又听到宁华称呼别人为黄明,心中难免往那个黄明身上想。 “就是他,化成灰我都忘不了他的模样!”宁华两手一翻,雪白长剑已是到了手中,遥遥指向黄明。 然而洛不易比她更快,身影一闪黑刀便已驾到了黄明的脖子上,道:“你就是黄明?传言你不是死了吗?” 疑团太多,洛不易虽然恨极黄明但也不会随意下杀手,总得先搞清楚为何已死的黄明又活了过来。 黄明伸出手捏着黑刀的刀背将其轻轻推开少许,道:“的确有人称呼在下为黄明,看两位的样子应该也是在下熟识之人,不妨给在下讲讲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洛不易皱眉,直觉有些不太对劲。 宁华却懒得听下去,以长剑挥出一道剑气,瞬间斩在黄明身上。 “唉!”洛不易一时未查没能拦下宁华,只能眼睁睁看着黄明受了这一剑,有些气恼道:“宁华姑娘你太鲁莽了,我还想打探一下看他有没有华凝的消息!” 宁华将剑一收,冷道:“哼,听他唧唧歪歪何用,华凝之事你还不如…” “不如两位还是为在下讲讲以前之事吧!” 这时本该被剑气冻成冰块的黄明却拍了拍胸口的碎冰,看着两人说道。 怎么可能!洛不易对宁华的剑气剑意最是了解,普通人受上一道便会被冻住心脉,根本没可能生还下来。 “两位似乎对于在下安然无恙十分费解?”黄明问向两人。 宁华又打来两道剑气,仔细观察,发现剑气临其身时却又被一层金黄光芒挡了下来,溢出的气息也不过使其胸口稍微结了些冰霜而已。 “宁华,别试了!”洛不易按下宁华蠢蠢欲动的长剑说道,此时他心里暗自衡量,刚刚那层一闪而逝的光芒是什么,为何能够拦下宁华的剑气,换上自己是否能将其破开? 黄明叹了口气,道:“两位这次能静下心来了吗?” 洛不易与宁华对视一眼,收起了手中刀剑,就这么看着黄明。 “不瞒两位说,在下的记忆起自一年之前,恍若大梦一场,梦醒便已在这处牢笼之中。至于在下是何时沉睡在这里,之前又是做什么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至于这个名字,还是将在下唤醒之人告之。所以请两位务必告知在下所有前尘往事。” 眼前这个黄明一揖到底,神态诚恳至极。 洛不易调查华凝的下落那么长时间,自然知道黄明的一些底细,只是他实在没办法将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人与传言中那个狂妄,张扬,好色成性的家伙联系在一起。思之再三,终是将自己所知挑挑拣拣告诉了黄明,至于他害了华凝一事却并未提及,此时华凝既已失踪,黄明也成了这副德性,说之无益。 听完洛不易所说,黄明心中愧疚与悔恨满满,连道:“不想在下曾经竟是那般模样!” “你不是他,你究竟是谁?”宁华却疑惑道,刚见此人时宁华因与黄明的恩怨而一时冲动,可细心观察下来发现眼前这个人虽与黄明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与让她恨极的黄明根本就是云壤之别,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她不信一个人会有如此大的改变,哪怕是因为什么失忆。 至于这个黄明到底是谁,只能问将他唤醒之人了,而那人不出意外的话,便是全青州唯一一个与黄家有真正接触的州主大人,也就是她的姐姐。 黄明疑惑问道:“在下的确叫做黄明,莫非与两位所识之人并不相同?” “没错,你的确不是他!” 一道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一身黑衣,带着一黑纱斗笠,自然是华青恰好到此。 “是你!”黄明大惊失色。 华青看也不看黄明,冲着洛不易及宁华道:“你们来此作甚!” 洛不易见到华青心中难免生起丝惧意,却谎道:“我来此追寻华凝下落。” “胡闹,我已将所有已知的消息与你说过,快些离开此地!”华青训斥道。 宁华却忍不住说道:“州主大人不是通告天下这黄明已被处死,那这人又是谁?” “与你何干!”华青直接说道,一点也不给这个与自己相似装束的女剑仙面子。 宁华险些气极,不想自己这个姐姐说话如此气人,她决定了,要更晚些再与她相认! 华青转过身来,对黄明道:“回屋去!” 原本颇为有礼的黄明却突然吼叫道:“我不回,不回,在此度日如年,为何不能放我离开?我要离开此地!” 说着便往大门外跑去,只是脚步刚踏到广场便被一股金黄光芒震回了大殿前的台阶之上。 不理洛不易满脸的震惊,华青抓起那黄明一把丢尽了大殿之内,双手于虚空连点,大殿之门砰然关闭,任凭黄明在殿内拍打也无济于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昨晚我曾见这处广场塌陷,满坑都是尸体,州主大人是否应该解释一下!”洛不易自然不会相信华凝的姐姐会做什么恶事,只不过太多让人不解之事,不弄个明白他无法安心。 华青看了看一脸倔强的洛不易,不由又看向身旁的宁华:“你又是谁,为何会认识黄明?” 洛不易往宁华身前一站,说道:“这位是我朋友,帮我一同寻找华凝的下落。” 华青对此不知信否,只是盯着洛不易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道:“既然想知道,那就看吧!” 取出莲灯,双指点出一缕青火扔向广场中央,火焰燎过石板,瞬间所有石板塌陷,现出坑底一张张并未盖上的石棺,以及石棺之中一具具穿着不一,却长相相同的尸体。 宁华满眼震撼,喃喃道:“这些都是…” “黄明!?”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祖庙示警,梅道人亡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五州美女榜顺位第二。 伴身神兵乃五州神兵榜排行第三的青华莲灯。 自己更是高手榜的第六名,十岁之龄便已是地级高手,为天下人万人敬仰。 这便是华青。 而作为青州之主,全青州的老百姓们无一不会挑着大拇指说一个好字,别的不说,光是竭心尽力驱除妖魔安定民生外,还下令免了青州二十年的赋税,令其他四州纷纷效仿,天下百姓莫不感其恩德。 要说这样的人会作恶多端,洛不易第一个不相信,可是眼前那满坑的石棺及尸体却让洛不易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为何会有这么多的黄明,而且还是尸体?”洛不易看向华青。 华青走到坑洞边沿,背对着二人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这是数千年来所有的黄明了。” 宁华这时却道:“若事关你们华家隐秘的话可以不用解释。”这时她哪里还看不出来此地怕是事关她们华家数千年来的祖训了,又怕华青为难,故而主动替她开脱。 华青意外的看了宁华一眼,思索片刻后开口道:“无妨,其实这并不是独属于华家的隐秘,而是共属于天下人的隐秘,只不过为了此地之安危而并未对他人提及罢了。” 洛不易疑惑道:“属于天下人的隐秘?” 华青点点头,道:“不错,可惜我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这所有的黄明看似存在,其实不过是此方大阵运转而结出的一颗果子,因其饱含怨气而被大阵遗弃,最终化作黄明而已,坑里的那些尸体是这些年来生不逢时而产生的。” “生不逢时?”宁华隐隐好像有些明白华家长久以来一直在做些什么了。 深深地看了宁华一眼,华青道:“的确是生不逢时。大阵结出果子毫无规律可言,若是已经有了一个黄明,再结出一个,便要从中选一个留下,另一个杀之;若是长久没有新的果子结出,便要想方设法延长黄明的寿命。” “延长寿命?似黄明这样的存在怎么延长寿命?”洛不易不解道,须知这黄明既然并非正常生灵,那么肯定无法跟正常人一样看病吃药,延长寿命之说更是荒诞。 然而这次不是华青回答,却是宁华替她说道:“华家对此定然深有研究,那黄明既是大阵怨气所生,那么只需令其滋生类似怨气之物即可,因此华家可以放任黄明胡作非为,或者强行禁锢他,令他心生戾气?” 华青丝毫没否认,反而点了点头。 洛不易皱眉道:“非得如此不可?” “非得如此不可,须知万物负阴而抱阳,这黄明虽是怨气产生,却是大阵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与大阵同根同源,不可多,也不能少,否则大阵失衡崩溃,遭殃的只会是天下人。”华青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也就是对着洛不易,否则有着“红莲”之称的华青岂会有如此耐心? “这大阵和天下人到底有什么关系?”宁华实在不想让华家背负着如此责任,还昧着良心做了不少坏事。 华青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说道:“家父失踪,我所知隐秘甚少,祖训之中也并未提及,只说此地出事的话将天下大乱,其祸之大,不亚于‘天变’。而据我长时间以来的观察推断,此阵法怕是与上古皇家有关。” “上古皇家?”洛不易回想下挡住宁华剑气的金黄色光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蓦地又想起得自赵明珠的那本古籍之中的那一小块纱布,隐隐有些猜测,遂对华青说道:“只怕不仅是皇家之事,更是与龙气有关!” “龙气?”华青看向洛不易,不知他怎会有如此说法。 洛不易点点头,将古籍之事与华青说了一遍。 华青怅然:“如若真的事关龙气,还真的…” 话未说完,突然自地上升起一青色光罩,越升越大,看范围大小,应该是将整座州府城笼罩在内了。 “当,当,当” 三声巨响自不远处的祖庙方向传来,如春雷阵阵响彻州府城。 “这是…”洛不易脸色凝重。 而华青与宁华却齐声说道:“祖庙示警!” 华青顾不上询问宁华是如何得知这三声巨响是祖庙的动作,而青色光罩更是为了护城而升起,挥手将此处坑洞用阵法掩盖起来,对二人说道:“想必你们也认出那空中的是护城光罩了,此时祖庙发出预警,可见事态重大,在我未腾出手来帮助你们之时切记保重自己!” 说完毫不拖泥带水,随着青光闪烁消失在了原地。 “接下来怎么办?”宁华有些担心她姐姐,毕竟这是少见的祖庙为了保护一城族人而发出的动静,也不知道她姐姐能不能应付的来。 洛不易紧皱着眉头,用手拍了拍渐渐有些躁动的黑刀,却将三千古剑自剑匣中御起,道:“我有些不好的预感,宁华姑娘,我们先回道观与梅道长商量一二如何?”说着踏上了剑身。 宁华应了一声,也取出玲珑红豆这把雪白长剑,道:“走!” 顾不上会不会惊动城中百姓及守城府军,二人堂而皇之自内城御剑而起,从半空中飞向终南观。 只是他们不知道自他们走了之后,黄宫大殿的台阶上,水状波纹出现,天妇罗桀桀笑着自水波后走出,看向了大殿前的广场。 两剑速度差不多,但三千剑隐隐比宁华的玲珑红豆要慢上一丝,一先一后,一雪白,一古朴,划破天空。 一路上处处可见逃难躲避的人群,毕竟就算不清楚祖庙发出的三声巨响是什么意思,可头顶上的青色光罩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到,但凡不傻的都会赶紧跑回家,来不及回家的也会就近找地方躲下去,就是外地的人们只能看哪家酒楼客栈尚未来得及关门,能让他们落一落脚了。 府军早已关闭了城门,避免因行人过客来往导致有心怀不轨之人趁乱混入城内。其实此时祖庙大阵起了作用,护罩之内的人出不去,护罩之外的人也进不来。 城备军也忙疯了似的,全员出动,走街串巷,连他们的军首都在亲自引导居民行人们如何避难,还要防止一些不法之徒趁机作乱,烧杀抢掠,作奸犯科,真真是操碎了心,心中暗骂也不知道是什么引发如此变故。 黄宫在内城中心区域,而终南观则在外城边缘地带,两地相距甚远。可再远还能难得到两柄天级飞剑不成?不消片刻,洛不易与宁华二人便回到了终南观。 自空中直接落进院子,却觉得甚为不妥,隐隐有丝血腥味迎面而来。 “怎么回事?”洛不易眉头紧锁。 道观里满院洒满了书籍,尤其是之前赵铮明送来的那一箱道门古籍更是扔的到处都是,连三人房间里所有的书籍都被从房间内搜了出来。 “糟了,灵兽蛋!”洛不易赶紧跑回房内,他出门因为图方便并未带着灵兽蛋,要是被人搜走了就坏了,大师父交给他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进门,摸了摸床头衣服下的挎包,幸好灵兽蛋还在,想来来终南观者只是为了书,而并未在意其他东西,才让灵兽蛋躲过了一劫。 等等,只是为了书? 洛不易跑出屋去,却发现宁华已经自前堂回来,见到他后说道:“前堂无人,梅道长的屋子里也没人。” 莫非梅道人出事了,被歹人捉走了? 绕着院子看了一周,洛不易说道:“不对,龙马也不在,来人不可能连头驴子都会掳走,所以定然是龙马载着梅道长跑掉了,咱们追之即可!” 御起飞剑,与宁华一起循着可能的方向找去。 的确没人会留意一头驴子。 却说龙马自敌人走后载起受伤垂死的梅道人离开了终南观,在它看来危险之地不宜久留,尤其是这种洛不易与宁华双双不在,还未归来的时候。 趴在龙马脖子后的梅道人嘴边血迹未干,气若游丝,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似乎随时都可能兵解离世。只是如何能甘心?他连个徒弟都没有,这次好了,临死前不但没有人为他养老送终,就连终南观的镇门绝技鬼神大术都没有人继承,终南观的道统在他这里将要断绝,让他死后有何颜面再去见终南观的列祖列宗还有他的师父? 怪只怪那群妖魔太过凶狠,完全不给他反应之机便将他打伤,当然就算给他反应之机无非就是晚些受伤罢了,毕竟妖魔可是出动了三头魔王啊!而且如果不是这次,谁又能想到看似平静安全的州府城竟然隐藏有如此多的妖魔?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书才引得对方如此重视,竟然将他道观里所有的书都找了出来。莫非是某本道家经典上写有什么不世出的斩妖之术引得妖魔忌惮,故而先下手为强? 梅道人的思绪越来越模糊,强撑着一口心气也不过是盼着能等到洛不易罢了,可是濒死的他坚持了这么久终究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梅道人眼皮即将合上的时候,洛不易与宁华终于赶到。 “梅道长!梅前辈?”洛不易将梅道人自龙马背上抱了下来,就要运功为其提气。 可梅道人却吃力地摆摆手制止了洛不易的动作,自怀中腰带处抽出一条丝绢,上面黑底金字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篆,缓慢而郑重地塞进洛不易手中,用尽全身力气般艰难开口道:“天见…可…怜,贫…道…将…将此术…交予…你,望…珍之…重…之!” 洛不易将丝绢揣进怀中,坚定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晚辈定不会辱没了鬼神大术!”不管是自己修炼还是找人继承,总归不会让此术断了传承。 听到洛不易答应下来,梅道人整个人轻松了下来,脸上也露出笑意,临死,他终于不怕对不起宗门了,以洛不易的资质说不定会找出让鬼神大术得以重现人间的窍门。 突然,梅道人紧紧抓住洛不易的手,双目圆睁,面部带有不正常红光,几乎是声嘶力竭般吼出一句话:“皇宫!龙气!妖魔定是为此而来!”说完双目一闭,倒向了洛不易怀里。 病危残喘的人临死前通常会有回光返照,显然梅道人此时的情况就在此列。 洛不易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回想着梅道人的话,将之抱到了龙马背上。 这时宁华扯过龙马的缰绳,对洛不易道:“我将梅道长送回道观,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保重!”听到梅道人口中“皇宫、龙气”四字,她自然也想到了内城的黄宫,不管怎样都要去亲眼看上一看。 重重地点了点头,洛不易御剑而起。 “保重!” 妖魔们,来来来,看你小爷我的刀够不够锋利,剑够不够快!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三十六章 火刀再遇天妇罗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四图山上。 僵卧床上的老瞎子翻了个身,头上的湿毛巾也被他不经意甩掉在枕上,立马沾湿了枕巾。 坐在床边看守的何仙只得叹口气,将毛巾取下,重新在床下的水盆中攥了把水,敷在老瞎子额间。 “明明知道自己一把行将就土的年纪了还要逞强,看把自己给逞倒了吧!还把我给紧张的要命…” 何仙看着昏睡不已眉头紧皱的老瞎子忧心忡忡,今日一大早,这老瞎子说什么他感到一阵心惊肉跳,怕是有什么遗漏之处并未算到,于是运起双眼望向虚空,却不知怎的突然喷出一口血后仰面躺了下去,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她也没什么好办法,自己又不擅长算卜之术,只能先稳住老瞎子的伤势,对于老瞎子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才会被反噬她可猜不出来。 一气化三清之术本就是残篇,不然也不会出现她这么个异数,这也导致他们三人与本体更有所专,只有重新合为一体才算得上是道塔塔主的巅峰形态,独独一个的话也不过是巅峰天级高手罢了,不然本体也不会于十几年前的“天变”之中被魔帝偷袭重伤。 而她所擅长不过是一些杂项及左道之术,其中就包括被道门视作末流的剑仙之法。 究竟发生了什么?要是桃花散人那家伙在就好了,虽然比不上老瞎子的那双眼睛,可至少比她强得多,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州…” 突然床上的老瞎子嘴里嘟囔着什么,何仙赶忙凑上去听,良久才神色古怪的直起身来。 “州府城?”那里能发生什么?在如今期限未到,妖魔尚未破封而出的时候,这五州大地除了落神峰就最属那里安全了,不但有全青州最多的府军驻扎,更有人族祖庙存在,危机之时会运转大阵,张开护罩,没有天级的实力休想将之击破。 可如果没问题的话,老瞎子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而她担心老瞎子又走不开,连想去州府城确认下都不能。 但愿一切安好吧。 天妇罗今日算是走运了,本来被圣女的几个亲卫挤兑她现在连个小小的人族都对付不了,气得她连这次领队到终南观寻找所谓的州府城大阵阵眼的线索都没去,一大早从花满楼圣女处出来后偶然看到了结伴往内城而去的洛不易及宁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施展隐匿法术悄然跟在其身后。 没想到跟着二人兜兜转转之下竟然到了这么一处地方,还见到了一年前将她打伤的那个小贱人,很好很好,以此时的她根本不敢对三人有任何恶意。 然而在她心生退意时却听见三人谈话,才知道这所谓的黄宫竟然有可能是龙气所在,联想到圣主大人所言,让他们按照提示找到古籍破坏州府城中的大阵,会不会就是此处呢? 越想越有可能,耐心等到三人都离去她才自虚空中走出来,查探起这片广场,至于什么人族祖庙升起大阵护罩什么的又与她何干,八成九是圣主给圣女的亲笔信中提及的那群天上的家伙们真的来捣乱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州府城如果这么容易被犯的话,她天妇罗当初堂堂半步魔帝又哪里会落得如此下场? 看了眼大殿中那个早被圣女杀死又复活,趴在门缝冲自己张嘴嚎哭却传不出一丝声音的黄明,原来他被圣女称作活死人确实是有原因的,不过想必圣女只是以自己的冥莲之体察觉到了黄明的体质特殊,却不知道他原来与一方大阵有关。 天妇罗将自己身体化为一棵巨木,此时的大小却比不久前与宁华及洛不易打斗时要大上许多,想来是妖魔圣主为了大战在即又有些恩赐送来,让她伤势突然好了不少。 枝杈疯长,很快遮住了半个广场,树根盘踞在石板之上,几乎难以伸进石板的缝隙中。这一点自然在天妇罗的预料之中,毕竟她这是在想法子找大阵的空子,或者说是破解大阵之外的这一层保护。她不相信曾经独自修炼至半步魔帝境界的自己会连个年久失修的大阵的破绽都找不到。 这处大阵的确由来已久,甚至恐怕连华家在数千年之后都遗失了修补它的方法,昨晚洛不易机缘巧合之下的一道剑气恰巧点中了大阵的破绽之处,才能使大阵打开缺口,现出满坑的尸首来。 “老身就不信一寸一寸的找,会找不到破绽,给老身出来!” 巨树满头的枝条化作万千针影瞬间刺向地面,两两间隔不过寸许,照这样的效率,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能找到大阵的破绽。 “咳咳…仇某还道贸然进了别家的院落有些不妥,但自墙外看这棵巨树太过茂盛,仇某虽不醉心此道但也难免好奇,特来问问主人家是施了什么猪尿羊粪,这巨树长得跟疯了似的。” 一副文质彬彬模样的教书先生踱着步子走了过来,手上轻巧巧拎着一条半尺来长的铁片。 “仇亭云!” 天妇罗一张树脸变得更加难看,要说在青州有数的地级高手之中她最讨厌谁,那肯定要以青州州主华青及眼前的这个火刀仇亭云为首,五行上的克制不是说说而已,在她巅峰时期倒还不怕他们俩,只是现如今境界跌落,她又被这两人克的死死的,所以在圣教决定要集结实力教训一些人族高手之时,她便提了仇亭云的名字,从而导致他在入州府城的路上几次三番被截杀。 仇亭云眯着眼睛对天妇罗微微一笑,说道:“正是区区,仇某见过这位魔王,不知魔王在我人族的院落里做什么?莫不成行将就木打算找地方落地生根了此残生,还是有所图谋,比如这片广场之下藏了什么东西引得堂堂魔王冒险以求?” 天妇罗示弱道:“老身并未招惹过你仇亭云,上次与那两个小辈一起欺辱老身之事,老身可以既往不咎,更可以说服圣教撤销对你的截杀,只要你今日当做没看见老身,一切都可以商量!” “的确很有诱惑力,仇某确实被你们妖魔截杀弄得苦不堪言,可仇某更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让一魔王如此低声下气?”仇亭云细眼中透出一道精光。 “冥顽不灵!” 天妇罗万千枝条转而向仇亭云的面部激射而去,树根更是紧紧贴着石板缠向仇亭云的脚。 仇亭云不慌不忙,捻起铁片模样的离焰刀说道:“上次仇某未能与阁下好好切磋一番实为憾事,今日有幸相逢,却是不胜之喜!” 手中离焰刀挥过,刀气燎原,金火之息漫延过后,天妇罗的一众枝条、树根几乎全部化为焦炭,寸寸开裂,仅有的几根突破刀火也被仇亭云一一躲过。 “你们妖魔寿命长久,兼有一界之地,高手众多,然而本体招式实在单一,故而在真正高手眼里总是不堪一击。仇某不才,不若让仇某见识见识魔王你化为人身后武技如何?”仇亭云颇有兴趣道。 天妇罗闻言甩掉被烧焦的枝条和树根,说道:“妖魔之躯比之人身要强大的多,老身自会让你见识见识!” 自行断掉一截枝干,枝干又断做无数小段,迎风便涨,转眼间便有无边圆木生成,狠狠撞向仇亭云。 “金火之息又如何?当树木无边无界看你又能斩出多少刀气!” 天妇罗看着仇亭云以手中离焰刀劈开一根又一根圆木,刀法稳健至极,看样子暂时尚有余力。 “你们人族有句诗写得好,老身十分欣赏,那句诗念做‘无边落木萧萧下’,而巧合的是老身也有招萧萧落木,看你能不能接的下!” 说完抖落满树的叶子,如片片刀片袭向仇亭云。 本来无边的圆木便已是费力无比,这漫天的落叶更是让他费力费神,若是入州府城时没被截杀成重伤,至今也尚未恢复,这些小小伎俩还不至于让他使出看家本事,但现下藏不住了,如此,却是输了那魔王一筹。 “也罢,好叫魔王知道,仇某被称作火刀并不仅仅因为手中离焰,更是因为仇某自持人族意气,正气生火!” 只见仇亭云双手握住离焰刀,高举在头顶,刀身仅仅露出寸许,模样颇显滑稽却又气势凛然不可侵犯,向着眼前圆木及落叶断然劈下。 刀气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圆木也好,树叶也罢,遇之便燃,一叶燃千叶,一木烧百木,霎时间,仇亭云身前直到天妇罗面前被烧之一空,如同无物。 天妇罗心中大怒,若是自己仍在半步魔帝境界,那仇亭云的刀气又如何能将她枝干所化的圆木点燃? 怒极反笑,说道:“看你那副德行又能接得住几招!”言罢便又故技重施。 仇亭云平复下内息,强行忍住伤势,他知道以现在的自己接不住几招,但只要拖延下去,总会有高手发现这里的不妥,尤其这里距离青华宫如此接近。 可既然仇亭云能想到,那个不知道在妖魔界存活了多久的天妇罗又岂会想不到?趁着仇亭云疲于应付圆木及落叶的空档化作人身朝仇亭云冲了过去。 此时仇亭云刚将圆木及落叶一刀燃之,正换气喘息,瞥见天妇罗突然变化身形强提精神与其撞在一起,须臾又分开来。 “嗬嗬…老身终究技高一筹!” 天妇罗枯瘦的手爪上抓着一大块血肉,而反观仇亭云腰间鲜血淋漓,却是被天妇罗重伤。 仇亭云运气点下伤口周围关穴,将血流止住,强忍剧痛对天妇罗道:“你也休想讨得便宜!” 言罢,天妇罗抓伤仇亭云的那条胳膊突然被刀气自内而外炸裂。 “哼!倒是老身小瞧你了!”方才拼招时她确实没感到自己中了仇亭云的刀气,不过转而又狞笑道:“老身说了技高一筹,断无虚言,以一条手臂换你重伤,值得很!” 只见天妇罗断臂处伸出一条树枝,重新化为手臂,虚抓了两下,又向仇亭云头上探去。 “给老身死来!”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使再降州府城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州府城外青州府军烧起了狼烟好提醒州府城外附近的居民躲避,更是为了让左右大城驻地的府军提高警惕,随时准备策援。 号角呜呜,战鼓咚咚,整个驻地不算正在州府城值守的一千名府军,还有近两万四千名府军迅速集结完毕,身着红铠,手握银枪,肃杀之气隐隐透出。 青州府军总统领,州府城驻军统领地将崇名与州府城驻军副统领赵成恩各自骑在战马背上,崇名望了望眼前几乎无穷尽般的府军,自亲卫手中接过一把通体由青钢打造的偃月刀,伫马而立,威势赫赫。 偃月刀并不是府军标准配备,而是崇名个人喜好罢了。此类属长柄刀兵,因其重量较重故而劈、斩威力非同小可,但也因此,并不太适合普通府军在战场上用,更多的是作为训练体力膂力之用,或是成为仪仗所用。 崇名显然不怕偃月刀的重量会成为自己的累赘,强横的实力足以将其转变为杀敌优势,骑于战马之上与妖魔相对往往能一刀将其劈做两半。 而作为天将殿长老之一,自然知道大长老花锋要到州府城是为了接迎他们天将殿少主,谁料此时州府城会发生如此巨变,他是既担忧州府城,又挂念他们少主,哪怕谁也不知道少主究竟是州府城中的哪一个。 “禀统领,万事已备!”赵成恩查点完手下的报告,向崇名长老说道。 崇名长老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继而将偃月刀高举,冲眼前二万四千府军喊道:“天将殿所属…” 声如洪钟,又如猛虎啸林,众府军军士听得清清楚楚,可见崇明长老修为之深厚。 “战!战!战!” 如雷翻滚,似万兽哮天。 一声令下,二万四千名府军在两位地将统领下朝州府城迅速进发。 驰援! 而此时的州府城上空,青色光罩之外,三道身影虚立半空,一人着玉衣,两人着玄衣。 玉辛看着青色光罩微微皱眉,自己倾尽所有才让随行的瑶泉与瑶京二人能够将修为压制在半步天级境界,如此一来算上他这个得了主人特赦令能够自由施展天级修为的天使,绝对可以迅速将那少年灭杀之,而不用再怕有人从中打搅。 谁知他们三人还未以堂堂天使之姿降临到城内,这座人族大城突然升起光罩,将他们阻拦在外,一时之间不得寸进。 脚下乃人族大城,一州之要地,据说人族祖庙就在这方城池之中,这样看来,光罩必定与其脱不了干系。 但那又如何?他玉辛天使最擅封印之道,这光罩厉害归厉害,可将城内城外分隔开来本身就算是封印的一种,只需花费少许时间而已。 手掌一展,十来个灵气球瞬间落在他们脚下的光罩上,自成阵势,他竟是打算以封印破封印! 瑶泉与瑶京看着玉辛忙碌的背影彼此对视了一眼,可不要等他们在人间以半步天级修为停留的时间到了期限,而玉辛却还没有将封印解开。 而就在他们的脚下的光罩之内,华青站在祖庙前的石阶上仰头望着头顶光罩外的三道人影,对身旁统领祖庙守军的玄将孙胜说道:“孙将军,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务必以祖庙安危为重!” 华凝主导的那次祭祀中,祖庙大阵被当时的黄明以丹书铁券暗地里破坏不少,至今也没能发现其究竟对大阵做了什么手脚,这次如果再有什么影响了,那才真的是百死难辞其咎。 孙胜自然明白此事的严重性,应道:“但叫州主大人放心,只要孙某有一息尚存,定然不让他人靠近分毫!”说着将赤青铜棍砸在地上,发出轰然声响。 华青淡淡“嗯”了一声,然后青光一闪,身影已是出现在了光罩之外,独面三大天使! “是你?”玉辛看到来人颇为意外,他当然记得上一次以业火烧穿他封印法阵的黑衣女子,想到她此时竟能从光罩内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心中恍然,道:“你便是这青州之主吧?姓华?应该是凭借青华莲灯出来的吧?” 瑶泉与瑶京顿时颇感兴趣地看向华青,要知道哪怕在天使之中这华家的青华莲灯都算得上是顶尖的神兵,若不是有地域性限制,怕是连他们队首都会动心。 华青自然也认出了这位曾经袭击过洛不易的天使,心下猛地一惊,嘴上却依然说道:“三位所为何来?为何侵扰我护城大阵?” 玉辛闻言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仍然让脚下的灵气球继续运转,以封印破解,说道:“你既是华家之人,那本尊也不多费口舌了,将那位少年交出来,我三人便离去。何如?” 虽然有所猜测,但是听他们确实是为了洛不易而来,华青黑纱下的面容白了几分,强自道:“人族岂有手足相残之理,三位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好。” 这时玉辛不再说话,瑶泉却道:“哪里容得你多口舌,乖乖听话就是!” 瑶京也赞同道:“安安稳稳当你的州主便好,不然天命不属,教你华家早晚分崩离析!” 华青不理会言语不敬的瑶泉与瑶京,只看着玉辛道:“尊下也是这般道理?” 玉辛闭目,不言默认。 “如此便失礼了!” 唤来脚下的青华莲灯,华青踏在光罩上,自莲灯上弹出三朵青焰,分别甩向玉辛等人。而自己则顺着光罩往下滑去。 青焰飞至三人面前,玉辛则看也不看青焰,任由其飘来再轻轻吹出一口气,青焰随之而灭。 “赤炎烧身,青焰焚魂?也不过如此。” 瑶泉与瑶京两人则一拳一掌,将青焰轻易击开,人往下落的华青追去。 “我等将修为压制,只保留半步天级,如此,你这青州州主能否接下?” 随着两人声音响落,数百丈高空中,拳印掌印缭绕着雷光冲着华青砸来。 华青轻踏光罩,见两人的攻击接连而至便嘴角撩起轻笑,不退反进,青光一闪到了两人身后,青华莲灯的莲心处两丝苍白火苗飘起,以迅雷之势弹向两人后脑。 哪知瑶泉与瑶京也突然转身,再次拍向火苗道:“当我俩是初出茅庐不成?你这火…” “轰” 瑶泉与瑶京接触火苗的臂膀被瞬间烧穿,连带着大半个肩部都有烧灼的焦黑痕迹在伤口处漫延。 “天级高手?不对,是蕴含天级气息的一击!” 玉辛丢下正在破解大阵光罩的灵气球,直接跨步到了瑶泉与瑶京的身边,翻手变出几个灵气球扔在两人的伤口处,苍蓝光芒闪过,灵气球的封印与恢复双管齐下,最终阻止住了伤势的漫延。 “谢过玉辛天使!”瑶泉与瑶京忍着伤口的剧痛连忙施以援手的玉辛,他们俩已经足够小心,却不想那青州州主另有厉害手段,一下子将两人伤至如此地步。 “我只能帮到如此地步了,你二人抓紧疗伤吧。”那火苗他不知是何手段,不敢轻易触碰,而且伤口处尚有微弱气息在烧噬着结下封印的灵气球。 转眼看向早已用青华莲灯瞬闪至他原先立脚处的华青,却是在用业火破坏他的灵气球,想要阻止他破解光罩。 然而玉辛却是不慌不忙道:“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以地级神兵打出的天级手段,不过想来以她区区地级修为必有限制,而且,我的封印阵法可不是那么容易破坏的。” 那玉辛说的不错,青华此时确实已经到了极限,两次引发青华莲灯的白色火苗几乎用尽了她的全力,浑身汗出如浆,却仍是咬牙趁着那领头的天使不在之时尽力瓦解着他所设下的阵法封印。 然而就在这时光罩上的灵气球突然发出几道光柱,将华青牢牢围在中间。 突变令华青措手不及,想再用青华莲灯离开此处却发现一时无法动弹,在她吃惊之际那玉辛却赶了过来。 “听说你华家的青华莲灯可以借用龙脉地气从而瞬移,这可是许多天级高手都无法领悟的能力。” “但本尊的法阵也并非普通法阵,万物皆可封印,法阵可以封印,灵气可以封印,伤势可以封印,区区人族,自然也不例外。” “或许你之神兵可以瞬移,可在本尊的封印之下,你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呢?不然你这一州之主还是留在这里看着吧,我会很快破开光罩,寻到那位少年,交予主人发落。” 一番话说得不紧不慢,转而专注看向破解光罩的灵气球。 就好比是尚古时候流传下来的寓言,闹市上有卖矛与盾者,矛甚利,盖盾不得阻其锐;盾极坚,凡矛不可进也。然以其矛攻其盾,利耶?坚耶? 玉辛天使的封印术自有其独到之处,否则也不会不将人族祖庙大阵放在眼里,直接以自己的封印阵法来破解大阵的护城光罩。 青华莲灯或许可以在青州界域内任意穿行,同时真有突破任何阵法的能力,可是以华青此时的状态又怎么操控莲灯去破开天级高手玉辛的封印术? 华青心中焦急万分,可是玉辛的封印她的确一时半会儿挣脱不得。 而此时那玉辛突然出手,灵气球的闪烁速度快了许多,不大会儿那光罩之上传出了“咔嚓”之声。 几乎是瞬间,整个青色光罩最中间被破开了一个大洞。 天祈十七年五月初三,护城光罩被破。 有天使三名降于州府城。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三十八章 黑刀是位姑奶奶?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洛不易赶回黄宫时仇亭云已摇摇欲坠。 半边身子塌了一半,左臂也断掉了半截,满脸的鲜血,整个人被天妇罗以一丈长短的手臂插透胸口提在半空,右手无力地垂着,手中火刀真的似一条普通铁片似的,再无半点锋芒气势。 一道剑气点了过去,那枝条应声而断,而仇亭云落下的瞬间被御剑赶来的洛不易稳稳接在怀中。 “仇前辈!” 后退身形,将仇亭云放在地上,洛不易手指在其身上点了半天也没能止住他嘴角及伤口处不断溢出的鲜血,只好自身上撕下布条先绑在了断臂上,转身护在仇亭云之前。 仇亭云费力地睁开眼,见是洛不易,微微笑了笑挣扎着站起了身,道:“倒是让少侠你看笑话了。” 洛不易回头见仇亭云低垂着脑袋,头上发冠早被打落,披散着头发,落魄至极,但嘴角依旧笑意盈盈,眼神温润。 “你怎么样了仇前辈?”赶忙回身搀住仇亭云的右臂。 “能临死前见到少侠也算是幸事,就让仇某最后助少侠一臂之力!”仇亭云声音有气无力,但分外清晰,语气坚定无比。 天妇罗这时脚步蹒跚走了过来,嗤笑道:“嗬嗬…你被老身打成如此惨状还妄言助那小子一臂之力,你哪里像是个地级高手,依老身看倒更像是个嘴硬的穷酸书生!” 转而又向洛不易道:“至于你这小子,老身还未放在眼里,尽管放马过来,让老身看看你这几天又能长什么本事!” “哼!”洛不易将黑刀背在背后,却把三千剑提在手中。 但仇亭云把右臂拦在洛不易身前,说道:“咳咳…让仇某为人族尽最后一份力吧!”又笑着对洛不易道:“这一刀算是我教你的,不过代价是,将刀,带到我女儿手中!” 没等洛不易出声答应,仇亭云单臂横刀冲着天妇罗轻声道:“仇某以前学文拜读诸子杂文,然未见有书生得以凭此斩尽妖魔,后来得遇此刀,转而学武,方能出尽心中恶气。” “然人族毕竟孱弱,高手不多,十七年前一役更是令人族精锐尽去,导致后辈青黄不接,我辈痛甚!” 仇亭云嘴中不断溢出鲜血,顺着脖颈沾湿了胸前的衣襟,却仍接着说道:“幸天怜我人族,近来人族英才不断涌现,仇某这条残躯也终于可以以身殉道!” 天妇罗狞笑:“大言不惭,让老身亲自送你上路!” 水纹波动,天妇罗身如幻影掠向仇亭云,令人捉摸不定。 那怕身无余力,仇亭云腰板也挺得直直的,单刀竖在胸前:“早年学书丛云阁,却向江湖浪客行。铁刀一寸斩妖魔,人族自有意气长!” 离焰刀斜劈而下。 无甚大声势,也无浩大巨响,天妇罗的身影临近仇亭云尚有丈余之时却戛然而止,自肩头到到腰间差点儿被劈成两半。 而仇亭云却动作变也没变,直挺挺倒了下来,浑身化作了火星逐渐消失,只留下一柄长短不盈一尺的铁片,铁片上火光正慢慢退隐。 “嗬嗬…老身就说了他只是空口大话而已。” 天妇罗重新化作巨树,人形时的致命伤痕出现在树身上也不过是道斜痕,虽深,但不致命,虽难免成为破绽,但以巨树的生命力只要时间足够,恢复只是迟早的事罢了。 洛不易盯着化为巨树的天妇罗眼神淡漠无比,若不是离焰刀的力量全部都被仇亭云借以燃烧自身体魄及神魂,好施展他的最后一式刀意,天妇罗此时只怕早已被真真正正劈做两截,树身也要被烧成焦炭。 “谢前辈指教!”洛不易弯腰捡起离焰刀,嘴上轻轻说道。 短短时间内就接连丧失两位相识的前辈,洛不易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将三千剑放入剑匣之中,取下黑刀,对天妇罗说道:“仇前辈的这一刀就由我来继续完成吧。” 天妇罗大怒大笑:“就凭你?还早了好几百年!” 枝条与树根齐齐涌动,铺天盖地而来。 然而洛不易看也不看天妇罗,学着仇亭云的样子将黑刀竖在身前,凝视着刀身说道:“仇前辈曾说过,不论刀剑,地级之后招式威力大小与意气二字有很大的关系,我之前不是太懂,今日却稍微理解了一些,看刀罢!” 有人之意气为一情字,有人为一仇字,有人为一恩,有人为一怨。 但归根结底,意难平,气不顺,当吐不快! 洛不易这一刀同样的无声无息,直直斩下,枝条被劈开,树根被砍断,天妇罗的本体巨树自树冠到树根被无形巨刃一分为二,连其脚下由大阵所化坚硬无比的石板也被斩出一道深深痕迹。 “老身…不服…” 巨树轰然倒地,满树枝叶掉落一地化作虚无,无数的树根也萎缩下来,整棵巨树瞬间衰败。 洛不易脸色苍白无比,汗珠涔涔而下。刚才那一刀不仅结合了学自仇亭云的刀意,更是用上了许久未曾试过的天刀术,不想这两相一结合瞬间掏空了他的一身灵力,灵台处都有些枯竭之意。 不过威力倒的确是不容小觑。 拄着刀半蹲在石板上,扫了眼大殿门缝中目瞪口呆的黄明,洛不易心中思绪纷纷。 他并不是那种胸怀大志之人,相反,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学着两位师父那般寻一人迹罕至之地造一木屋了此余生。如果没有妖魔的话,他想办法寻到华凝之后与其浪迹天涯,或是游历天下,岂不爽哉? 后来被师父安排前往十万大山,见小白,结识青华,并在妖谷中被十三辰狠狠操练了一年,再到来州府城的这一路偶有所得所遇,修成了如今的一身本事。 然而华凝为妖魔诡计所害不知所踪,木桐被迫自爆,梅道人被妖魔打成重伤最终离世,仇亭云也与妖魔遭遇现在已然灰飞烟灭… 令人心痛万分。 好似所识之人大都没什么好下场,而且均与妖魔有关。 妖魔,妖魔,都是妖魔,要是没有妖魔就好了。 “咔嚓” “嗯?” 洛不易抬头看去,只见极高的青色光罩上出现一个大洞,大洞边上一黑色身影被几个光柱困在其中,而另有三道身影朝地面直直落下。 洛不易估算了一下距离与方向,发现其下落的地点他刚好知道,是祖庙!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祖庙可容不得别人胡来。 然而有心赶去,他却已无余力再御物飞行,同时又无法耐心恢复。 来不及再多做他想,洛不易手攥刀柄抱着黑刀,以指节轻扣刀身说道:“打个商量,不管大师父与二师父跟你有过什么约定,但此时人族祖庙有难,身为人族一员难以袖手旁观,助我一臂之力可好?伙计?” “大哥?” “大爷?” 然而黑刀并无半点反应。 洛不易急的直挠头,哭丧着脸道:“我的姑奶奶诶,算我求你了可好?” “啊!” 不知是那句祖奶奶起了效果,还是洛不易相求黑刀有了作用,黑刀带着洛不易拔地而起,风驰电掣般往祖庙方向飞去。 而在州府城外约二百里处有数万人马正急军奋行,旌旗迎风招展,上书“天将”二字。而在队伍打头是一黑一白两匹神驹,一匹是千金难买华贵至极的照夜玉狮子,一匹是赫赫有名的战马乌骓,筋肉虬起,雄壮威武。 乌骓马上是一须发皆白身披轻铠的魁梧老者,此时他观望了一下远处晴朗天色,对旁边人道:“目的地已近在眼前,今日必到州府城,只是这一路上辛苦江雪姑娘跟着我们这群大老粗一起受苦了!” 江雪骑在玉狮子身上,以白纱遮面,一身雪白锦衣罩身,闻言道:“花锋长老客气了,万千军士同行,江雪岂能独自一人专享?” 落神宫岂会连区区马车都出不起?只是被她强自拒绝了而已,若不然三万府军步履疾行,五十护法快马在前,她如何好意思一人坐在马车上? 花锋捋须长笑,对身旁的女子又高看了几分,明明日弱势女流,更无丝毫修为在身,却跟着三万府军自中州至青州州府城,长途跋涉,风餐露宿,真正的风尘仆仆,想不到她竟然能够坚持下来,单单就这份毅力就足以让人钦佩不已。 “报!” 这时有探子自前方拍马而回,骑至花锋及江雪面前之后翻身跳下马来,单膝跪地行抱拳礼道:“报告特使及大长老,前方兄弟回传,距此地约二百里以外有狼烟升腾,预估其地点乃是州府城驻军之处!” “嗯?” 花锋沉吟一声,从怀中掏出火红令旗扔给探子,果断下令道:“马上通传军令,全军全速开拔,不得延误!” “遵令!” 探子双手接过令旗,又翻身上马往后面大军环骑而绕,手中令旗高举道:“宣大长老令,全军全速前进!” “诺!” 三万整府军齐声相应,声势震天。 花锋与江雪对视一眼,抱拳道:“有请特使赐符!” 江雪丝毫不敢耽搁,自怀中取出由道塔塔主大人圣笔亲书的一张符箓来,檀口轻启道:“遵道塔塔主令,五十护法疾行开路!” 只见江雪与花锋两人身后的大军中,自队首奔出一骑五十人来,人人黑袍罩头,将二人呈环形围在中心,然后便见江雪手中符箓发出幽幽白光,将这五十余人笼在其内。 “全速奔行!” 五十二人骑着五十二匹马,在一声娇喝下瞬间爆发,速度竟是比之地级高手御物飞行不慢丝毫! 全力赶赴州府城!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三十九章 撒欢儿的刀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人族祖庙就在青华宫后墙外,占地面积尤为广大,换言之若是从空中经过,十分容易就能辨认出来。 孙胜紧握长棍望着天上飘忽而下的身影紧张难耐,他自然将州主大人与其交手的过程看在眼里,更是认得出州主大人此刻被光柱困住,不得动弹。 而下落的三道身影怎么看都不像是御物飞行,更像是冯虚御风… 天级高手?!孙胜心里一紧,险些就跪坐到了地上。 这该如何是好? 这时祖庙前的破损地面突然翻起,一只体壮如牛的红眼肉耗子钻了出来。 “凶兽?不对,是妖魔!” 孙胜来不及多想,一棍向着耗子头上敲去,那耗子躲也不躲,被赤青铜棍砸中却全然不当回事儿,晃了晃脑袋道:“呦,这是顶着什么了,这么硬?” 被耗子的头部震的手臂发麻的孙胜倒退几步,心中震惊无比,同时也知道,眼前的这只耗子怕是头魔王无疑了。 不用孙胜招呼,守卫祖庙的五名黄将及五百士兵自然结阵将这只耗子团团围住,凭借人数及阵法的优势,不是没有可能将这头魔王留下。 肉耗子左右环顾一圈,开口道:“怎么这么人?耗子我可吃不完,吴宫大人出来吧!” 孙胜一惊,还有? 而在众府军脚下的地面上悄然裂开一条地缝,紫黑之气从中喷出弥散开来,军士们相继栽倒到地上。 “有毒!”孙胜反应过来也已经晚了,自闭穴窍之后仍是恶心头晕的厉害,喉咙逐渐有血腥之气涌起,而他身旁的五位黄将已然眼圈发青,嘴角溢出了黑血,拄着长枪半跪在地上。 几个呼吸之间州府城人族祖庙驻地府军五百零六人只剩孙胜一人依旧强自站立。 这时地上的裂缝张裂开来,一条人腰粗细的双头蜈蚣从中爬出,黑紫色的身躯令人看之胆寒,转而化作一干瘪瘦老头儿。 “老头子我想让你耗子王先饱餐一顿再露脸,不然你再要如何下嘴?”瘦老头儿吴宫嘿嘿笑道。 肉老鼠再次看了看身子周围躺了满满一地府军,龇了龇牙齿,说道:“没这个口福就算了,反正有人也不嫌有毒。” 话音刚落,又有一巨大鳞甲蚯蚓自地下翻滚而出,一张庄稼汉模样的脸出现在头部,与其巨大的身子相比较却显得尤为滑稽可笑。 “耗子王说的极是,这些养料稍后我就收走,免得惹人耳目。”庄稼汉开口赞同道。 孙胜闻言脑门青筋跳动,自己袍泽怎么就被称作养料了?不禁怒道:“此乃我人族祖庙,岂容尔等妖魔滋扰!” “嗯?”“哼!”“嘿嘿” 三大魔王魔焰滔天,齐齐看向孙胜,魔王威压瞬间而下。 “啊!” 孙胜浑身筋骨欲裂,被威压震得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几乎成了奢望,只是努力用赤青铜棍撑着自己的身躯,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堂堂人族祖庙驻地府军统领,青州府军玄将之中可排前三的他怎么可以在妖魔面前倒下? 虚立于半空的玉辛看着祖庙前发生的一切皱了皱眉,手掌动了动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毕竟主人曾言明不得直接插手人族与妖魔之事,推波助澜可以,借力打力也行,但不可给了天地法则出手镇压他们的借口。 “猜那玄级小儿能撑多久?” “依我看,最多也就十几息就要筋脉炸裂。” “也是,毕竟是区区人族而已…” 瑶泉与瑶京虽然身受重伤却仍看的津津有味,那副旁观的架势像极了戏台下观戏的流氓胚子,戏台上的角儿们费力演出,本想换个满堂喝彩,可这些流氓胚子不仅不喝彩,还评头论足,恨不得唾骂两声。 “好了,我们就此看着便是了,待妖魔事了,我们再行出动,免得被其利用,陷入妖魔与人族的大争之中!” “就依玉辛天使所言,反正之前那魔主极其属下都极为无礼,我们可不能参合进去。” 瑶泉与瑶京立马消停了许多,主要是为了卖玉辛这天罡之主面前的红人一个面子,至于下方的妖魔就让他们闹去,还有人族?管他死活! 只有玉辛皱眉凝目,看向不远处,露出疑惑之色。 孙胜自然不知道先前担心不已的三位天级高手已经停止了下落,虚立半空看戏,唯有三大魔王抬眼看了一番,才暗自松了口气。 他们此番到什么终南观寻找州府城大阵破绽的线索却一无所得,互相商量之下才决定到人族祖庙碰碰运气,万一能够破坏了祖庙岂不是大功一件?想来那时 圣女便不会再怪他们办事不力,要知道他们几名魔王起于微末,难得与妖魔界的顶层人物攀上关系,更是认为那圣女便是他们进阶魔帝的关键,不然也不会作为其亲信亲卫被任意驱使。 三位魔王想到此处饶有兴趣地看向双眼鼓胀通红的孙胜,不知这人族又能撑到几时,如此有趣的人族可是不多啊,却是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他的信念,盼着有人相救?不可能了,他们可是瞅准了那青州州主被困于光柱之内才敢冒出头来的,而护城光罩尚未解除,府军也一时难以进来,他们还怕什么? 别撑着了,没人来救你了。 三大魔王暗道。 “嘭” 一物自半空被甩落而下,砸在了破败不堪的石板上,顺便滚了几滚。 “哎呦我的姑奶奶诶!” 洛不易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抱着脑袋叫唤道。 黑刀自己飞与被洛不易御使,其速度相差甚大,难以言语表达,前一眼还在黄宫,后一眼已到了祖庙广场,且黑刀自半空飞过几乎无人能察觉,偶有凑巧,也不过以为是幻觉而已。 而离地匆促,洛不易也只来得及抓住黑刀的刀柄,一路飞来也只能忍受劲风迎面,临到最后还被黑刀猛地一甩,整个人被撞了个七荤八素。 只是当洛不易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却发现眼前有一红铠将军手持长棍站在祖庙门口,而他对面则有三头魔王正虎视眈眈看着他与自己。 感受到四溢的威压,洛不易如何不知这是三位魔王在戏耍欺辱那不过区区玄级修为,并且已是身中剧毒的府军将领。 不禁怒火中烧,强提一口气,走到那玄将身前,道:“没事,站好,看我为你报仇!” 孙胜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少年心里担忧不已,他虽然没注意这少年是如何出现在此处,但这里有三头魔王,来此不亚于送死。 但说也奇怪,自打这少年挡在他身前,那三头魔王的恐怖威压瞬间不见了,莫非魔王们起了善心特意要绕过他们二人?不可能,没听说妖魔会对人族手下留情的,还是说这少年…孙胜看着少年背上的剑匣激动不已,通红的眼睛中异彩连连。 “小子,此地你不该来,快些走吧!”不知为何,吴宫对站在眼前的少年颇为顾忌,直觉告诉他这少年并不简单,尤其是少年站在那里之后,他们堂堂三大魔王的威压竟然无法绕过去。 吴宫想将洛不易劝退是出于谨慎,但庄稼汉长相的鳞甲蚯蚓却并不赞同,甩动着可怖无比的身子说道:“来就来了,多点养料也是好的,虽然今日收获已然不少,可谁会嫌弃吃的少呢?对吧,耗子王?” 鳞甲蚯蚓转头问向红眼肉耗子,却发现其根本不理他,身子一动也不动。 “不对!” 瘦老头儿吴宫显然更敏锐一些,发现了异常,盖因他们三人合力的威压竟然小了许多,转身看向耗子王的时候才看见其双眼赤红不再,只留下死寂的灰白,而其下颔处往身下滴着血滴,落到一个掌心大小的洞口边上。 “他头顶上怎么有个伤口?”鳞甲蚯蚓半挑起身子看向耗子王的头顶,庄稼汉似的脸上惊恐一片。 “嘶…” 吴宫倒吸一口凉气,头来,那耗子王岂不是被穿透了头颅? 怎么可能! 谁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无声无息地斩杀耗子王,还不被他与那鳞甲蚯蚓发现? 这时洛不易却开口道:“咦,我的刀呢?” 刀? 孙胜一愣,这位少年莫非不是传说中的五州高手榜第十一位的小剑仙?可是曾听赵副统领说起过那小剑仙的打扮确实如此,一身浅色麻布衣衫,相貌秀逸,身后背着的便是不世出的剑兵。 而对面的吴宫及鳞甲蚯蚓也是一愣,吴宫更是眼睛紧紧盯着地上的那处深深的坑洞。只盼着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不然他们今日算是碰着硬钉子了。 可是往往人生就是这样,不,应该是往往魔生就是这样,盼什么不来什么,不盼着什么的时候,它们却接踵而来。要不佛家怎么会有个说法叫做求不得呢? 洛不易看遍了广场也没发现黑刀的影子,只好凝神感应黑刀的方位,毕竟同床相伴多年,哪怕不知其名,但如此简单之事还是可以做到的。 找到了! 心中一喜,洛不易右手前伸做虚握状,轻喝一声:“刀来!” 没有天地异象,没有轰鸣巨响,更没有四方为贺,唯有一漆黑长刀自地下破土而出,须臾冲天而起。 洛不易空着手傻站着,嘴角略微抽搐,只得无奈苦笑道:“我的姑奶奶呦…” 好一把撒了欢儿的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四十章 隐秘与书院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是说夫妻,可大家族就能免俗了?一家子的男女老少有谁见了危难到来会没有别的想法? “爷爷,咱们逃命去吧!” 赵谦哭着跪倒在赵铮明的跟前。 望着这个不成器的小孙子赵铮明心中难免叹了一口气,寻常人家尚有富不过三代的说法,他们赵家传世数千年,自然也少不了会有些不堪造就的后代,良田万亩还少不了杂草丛生呢,何况人来? 好在他赵家还有个人中龙凤般的嫡长孙,只是这时正在中州孔家做客,并未在州府城而已。 赵铮明看了看屋子外面的青色光罩,及来回奔走匆忙脸有异色的下人们,不禁暗自庆幸,也幸好他还在中州,而不是州府城。 如此想着,却握了握身边赵明珠的手。 他们赵家经历的风雨多了。 怕什么。 “赵家主家里好热闹,这是怎么了,还跪上了?” 一声调笑,身穿华服的女子脸上蒙着面,不请自来,却并无下人禀报,身后跟着四名奇装异服之人,曾经来过赵家的玄鸟王赫然在列。 赵铮明见到这些人心中止不住一沉,皱着眉头挥手斥退胡闹的赵谦,将五名访客让进了屋,而他则拉着赵明珠的手坐在了主座上。 “这位只怕就是圣教之圣女了吧?赵铮明有礼!”在赵明珠惊讶的目光中,赵铮明抱拳施了一礼,没办法,对方可是妖魔圣女,挥手便可以让他们赵家荡然无存的真正大人物。 那为首的华服女子自然便是蒙了面的柳如双,今日他们兵分两路,由三名亲信去往那曾医治赵明珠的终南观搜寻极有可能是大阵线索的古籍,而他们五人,则来与赵家修缮关系,毕竟赵家传承数千年,说不定便有连魔主大人也不甚清楚的隐秘传下。 “赵家主有礼!”柳如双略施一礼,然后便开门见山道“久闻赵家主家世渊远,今日登门实是有事相求,还望赵家主应允!” 俗话说这无事不登三宝殿,自打柳如双一露面起赵铮明便知道对方不是来这里喝茶的,只是自己毕竟是人族,她又有何时来找他呢? 赵铮明略一思索,捋了捋胡子说道“说来不怕圣女见笑,赵家虽然存在的时间久了些,但毕竟许多事都过去了无数年,今日想要再次找起,只怕是千难万难啊!” 柳如双斜睨了赵铮明一眼,说道“赵家主才是说笑,圣主曾言赵家乃上古皇族遗脉之一,什么事能瞒得住你们?难不成还要本圣女下跪拜拜你们不成?”说到最后,柳如双柳眉俏立,一双美目迸出慑人精光。 “你!” 赵铮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震惊又愤怒地看着轻巧巧地将赵家最大机密之事说了出来的柳如双,嘴唇哆哆嗦嗦道“你…你们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圣主修为通天,与天地同寿,甚至哪怕天道崩塌都不会损其丝毫,这天地间岂有他不知之事?以前圣主懒得管问,今次特意来书点明你们赵家的底细,如此,你赵家还要继续冥顽不灵么?小心明日起便会闹得人尽皆知!”柳如双隐隐威胁道,不如此,赵铮明这老滑头估计也不会乖乖就范。 再次颓然地坐回椅子上,赵铮明看了眼目光中满是惊疑的赵明珠,全身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们赵家的确是上古皇族遗脉之一,不仅赵家,世间还有好多古老家族均是上古时期排的上号的传承。 这些家族平日不显山不漏水,却自有延续之道,能传承上千年之久。 而他们赵家,则是以上古时期收录的古籍残本在五州大地上博取了一些名声,换来世人的敬仰,这才在皇权不再,龙气不显的天地间赢得一丝残喘之机。若是被世人知道他们赵家竟然是皇族遗脉,怕是立马会迎来举世唾骂,严重者会惹来其他势力攻伐也说不定,毕竟,上古皇族在绝大多数的印象中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明珠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爷爷,她竟然不知道赵家原来是传说中上古时期搬弄权术,战乱不断的源头之一,当场愣在了原地。 轻轻拍了拍赵明珠的手以示安慰,赵铮明眼中无尽疲色尽显,好在赵家其他人并不在场,不然这消息怕是瞒不下去咯。 “圣女究竟是有何隐秘想要知道,还请言明吧,老夫知无不言!”赵铮明终究妥协,却是不敢再惹怒那圣女。 柳如双嫣然一笑,对赵铮明道“赵家主果然痛快,本圣女自也不会为难与你,你只需说出州府城大阵的关键究竟是何物即可!”边说边以手轻撩面纱,想必面纱底下定然是倾城之貌,闭月之姿。 赵铮明神情一滞,而后又恢复正常,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贵教的玄先生会一直想要州府城的古籍,竟然是想打州府城大阵的主意,只是如此一来,老夫就无可奉告了!” “轰” 圣女威压勃然爆发,震得这赵家祖宅猛地一颤,竟是扑簌簌掉落下些许泥土来,而赵铮明与赵明珠被威压一震,动也不能动,喉间一甜,一股热血自胸腔涌了出来,双双瘫倒在地。 “赵家主怕是忘了我妖魔界这无尽年来杀戮了多少人族,真以为本圣女会是菩萨心肠么?若不是怕节外生枝,早就灭了你们一家,” 小小惩戒了赵铮明一番后柳如双便收起了威压,免得一时不小心将两个普通人给玩儿死了。 赵铮明嘴角溢血却来不及擦,被同样萎靡不振的赵明珠搀着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恨声道“非是老夫不说,而是老夫根本不知!” 柳如双柳眉紧蹙,不悦道“究竟是何原因,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玄鸟王这时也劝道“赵家主还是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吧,不然圣女怒火之下你赵家焉能讨得了好?”说完看了眼柳如双,见其并无异色才松了口气。 赵明珠掏出手帕为赵铮明拭去嘴角血迹,偷眼恨恨地瞪着五妖魔。而赵铮明却紧紧攥着赵明珠的手对眼前的柳如双缓缓张口,说道“族中记载,州府城大阵乃是落神宫天象殿为了镇压青州残存龙气亲自所设,外人如何能得知?” 闻言,柳如双眼神不断变换,良久才道“不可能半点风声都不走漏,建设大阵定然需要大兴土木,那些参与建设的工匠莫非没人留下只言片语?” “圣女大人说的是,只是日间过去了不知多少年月,老夫却是无从得知…”赵铮明摇了摇头,微微低垂的眸底闪过一丝不屑。 柳如双气极,圣主偶然窥得天机,明明为她指明了所需要的线索正在赵家,可近一年的时间他们一无所获,如此又该怎样向圣主交代? 莫非圣主大人算错了?不可能的,虽然只是一缕残魂,但其修为境界仍需妖魔界上下仰望之。可若是圣主大人并未算错,赵家也并未说谎的话,线索又该从哪里找起? 忽然,玄鸟王凑近柳如双耳旁嘀咕了句什么,柳如双瞬间喜上眉梢,对赵铮明轻哼一声,说道“赵家果然好算计,将祸水东引给自家的恩人,好让圣教扑个空。不过放心,早在本圣女来赵家之前已经派了三位魔王去往那外城的终南观,想必此时已然得手而归了,如此,你可满意吗,赵明珠小姐?” “我们走!天上那群家伙在给那青州州主捣乱,咱们去看看戏,或者给她添一把火…咯咯…”柳如双转身离去,带走一众亲信。 门内,赵铮明眼神黯淡,赵明珠瘫倒在地而不自知。 而门外,闻讯刚刚赶到的护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州府城如此动静自然也惊动了青华书院,只不过与居民们乱成一片不同,学生们仍旧在各自学堂上习读经典,而自有授课先生在一旁训导。 “时天下乱,书生不乱,更当治乱…” “…学经知典,方能融会贯通,为黎民天下福…” “…尔等之道,不在平祸患,不在救世间,在…” …… 凌春秋凌夫子在经楼的窗前听着讲义声声,读书阵阵,时而皱眉,时而点头,并在心中一一记下不妥之处,待到州府城之乱过去,再与授课之人一一相议。 而在他身后,一形容枯槁的驼背老人探过身来,听着传进窗来的声音撇嘴不已,不满道“尽教些无用之说!” 凌春秋转过头看着这位自闭于经楼数十年的老人,不由笑道“谁说不是呢?可不教这些教什么?扶龙之术?斩龙之能?这五州大地皇权不兴,王朝不再,学来有何用处?琴棋书画?吟诗作对?经义文章?本来刚恢复几分盛世迹象,这些倒也说得过去,或者出几个治世能臣也好,但谁料风云又起啊!” 老人亦是看着天际的光罩感叹道“是啊,风云又起,只是我儒家偏偏还是不能站在最前面,为亿万生民挡下劫难!” 一听此言,凌春秋不由转头看向经楼内那个埋头苦读的身影,在其身侧,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经卷。 “也许他能成功呢?” 老人顺着凌春秋的目光看去,捋须一笑道“比我强,王老头儿亦赞不绝口!” “炉养百经啊…” 青华书院中两位大儒齐齐叹道。 而窗外,青色光罩再添裂痕。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们下来啊!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阿弥陀佛,法印见过崇名将军,赵将军!” 一身驼色僧衣,身披斑斓袈裟的法印和尚捋着白花花的长胡子向刚刚到达城门口的崇名施了一礼。 似他们这种同为地级的高手,基本上相互之间都有过一定的了解,尤其是府军驻地距离悬空寺并不远,两人偶尔也曾见过面,坐而论道。 崇名与赵成恩下得马来,赶紧还了一礼,崇名心下虽然隐隐有些猜测,但还是问道:“大师安好!不知大师到此是?” “老衲于寺中坐禅,突觉心跳莫名,冥冥中觉得州府城有大事发生,故而来此查探,果不其然被老衲猜中!”法印和尚垂眉低首说道。 佛门自有许多不可思议之神通,这点崇名是知道的,因此也并未多问,用手中偃月刀敲了敲青色光罩,沉吟道:“护城光罩既已升起,便轻易不可破之,吾等也只能就此等待。” 法印轻皱眉头,问道:“竟然连府军也毫无办法吗?” 闻言,崇名脸色一肃,说道:“大师有所不知,若是祖庙大阵突然开始运转,吾等尚可进城斩妖除魔,但如若是祖庙自行升起护城光罩,那么就不是吾等能够插手之事了,非人力所能及也。” 赵成恩却是首次经历州府城升起护城光罩之事,要知道连当初“天变”期间都未曾如此,因此问道:“为何人力不能及?”其实还有句话尚未问出,那就是,既然人力不能及,那他们两万四千名府军来此作甚?干愣着? 崇名并未直接回答赵城的话,只是考教似的说道:“成恩你入地级时间尚短,又久在驻地之中,许多隐秘都不清楚,其实此事的话法印大师应该猜的到为何。” 说着用手向上指了指,便背手而立,不再说一句话。 法印看了看崇名的动作,皱了皱眉,忽而不知想起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赵成恩莫名其妙却又心急得要死,忍不住催促道:“两位就别打机锋了,快告诉在下吧!” 见崇名冲自己点了点头,法印和尚捋了捋胡须说道:“听闻上古之前有远古,那时天上与人间尚有联系,常有仙人下凡救济世人,世人也有成仙之机。而自上古不知何朝何代开始,天地断绝,凡人不可登天,天人不可下凡。” 竟然还有这等说法,赵成恩黑铁似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随即不解道:“可这又跟州府城上空的光罩有何干系?” 这次没等法印继续说下去,崇名接道:“记得当初来州府城之前,大长老花锋曾嘱咐我一句话。” 真是树的影,人的名,听闻天将殿大长老花锋有事嘱咐,赵成恩与法印和尚相视一眼,齐齐看向崇名。 “花锋长老曾言,州府城乃人族祖庙所在之地,若有一天祖庙升起了护城光罩,那么便不难猜到州府城陷入了困境,此境非天级力量不可破之。” “盖因这护城光罩护的是州府城,罩的是城中居民,提防的不是吾等这些驰援之人,而是那来自天上的白云客,上古时期便断了联系的天人使者!” 崇名目光悠悠抬眼望向巨大光罩,似乎已经自城门前看穿了城墙,看到了人族那沧桑祖庙。 良久,心性极佳的法印老和尚最先自震惊中缓过神来,唱了句佛号,说道:“若是光罩完好,自然只能暗等,可老衲方才分明听到两声脆响,若不出所料,当是护罩已破!” 赵成恩暗道,这护城光罩如此巨大,若被破之我等岂能看不出来?是否是法印大师弄错了? 而崇名却点了点头,道:“应是以点破面,有天级高手出手了。” “阿弥陀佛…”法印和尚默认,看来崇名与他想到一处去了。 赵成恩看了看毫不意外的崇名,心想,难怪崇名长老明知道这州府城升起光罩仍领兵而至,看来的确是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刻。 也是,祖庙大阵再厉害,也毕竟是件死物,况且无数年岁月侵蚀,早已破败不堪,漏洞满满,被那天上来客钻了空子是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成恩,让军士准备准备,马上结三千大阵,州府城危在旦夕,吾等岂能坐以待毙?当合力击之!” “末将领命!” 大阵三千,以至少三千府军为一阵法,可抵地级高手一击。 赵成恩心中了然,只怕崇名长老领兵至此的目的便是此了,倾两万四千名府军之力,好破开已然有缺陷的护城光罩,好护送地级高手入得城内,支援祖庙及州主。 “报!” 然而当赵成恩刚转了身,即将下达命令之时,有探子自队尾纵马而来。 “报二位统领,有五十余骑人马自二十里外而来,速度奇快无比!” 五十余骑?赵成恩皱眉,莫非是周边江湖人士赶来?还是修者门派闻讯前来应援? 此时崇名长老越众而出,先是拍了拍赵成恩的肩膀,然后大手一挥,说道:“分列而迎,落神宫特使及花锋大长老即刻将至!” 声闻数里,二万四千名府军听得一清二楚。 而在城内的人族祖庙上空,玉辛也说不清为何会主动拉着瑶泉与瑶京避开地上少年御使的长刀,直觉告诉他那把刀不是易于之辈,与其上次得见,简直天壤之别,尤其在见到黑刀穿透光罩如无物之后,更是对其将警惕提至最大。 黑刀穿透光罩,发出“咔嚓”一声轻响,刀身顺便将困住华青的光柱削去半根,才余兴未消回落往地面。 哪知它就算是回落,却仍是一点也不老实,忽东忽西,肆意穿梭,偏偏速度奇快,就算是以吴宫及鳞甲蚯蚓的修为也无法轻易捕捉到黑刀的身影。 洛不易苦笑连连,虚握的手已然有些颤抖,而那黑刀却仍在半空不肯下来,只好无奈喊道:“回来!” 似乎是听到了洛不易的喊声,黑刀于半空一颤,终是朝着洛不易飞了过来,只是方向好像有点儿偏斜。 吴宫瞳孔一缩,猛地向后退去,同时大喊道:“快躲开!” “啊?”鳞甲蚯蚓不知道吴宫什么意思,只感到身上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自脑门透了出来,旋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看着如一条死蛇般趴卧不动,并不时从身体往外流着脓水的鳞甲蚯蚓,饶是以阴毒而闻名妖魔界的吴宫也免不了遍体生寒,浑身颤抖个不停,忌惮地看向朝着洛不易飞去的黑刀,几乎失声道:“天…兵…” 而孙胜则看着一击杀死鳞甲蚯蚓,有如神助的黑刀仿佛忘了全身的剧痛,热血沸腾不已,嘴角溢血却不自知,心道,这就是小剑仙,不,小刀神的实力吗? 洛不易自然不知道孙胜已把他当做什么小刀神,也不知道那魔王吴宫将这不知为何一时半刻间兴奋无比的黑刀错认为了天级神兵,他只是看着悬浮在身前的黑刀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看着黑刀自那鳞甲蚯蚓身上透体而过,更是因刀意凛冽将其内脏肉腑化作了碎肉浓汁自伤口流出,洛不易不由得泛起一股子恶心之意,实在是不想伸手握住黑刀。 倒不是黑刀上面也有那些腌臜之物,反而刀身及刀柄俱都一尘不染,干干净净。 是洛不易的心里难免作祟而已。 感受着黑刀传来的委屈情绪,洛不易只得将解开黑刀封印时顺手绕在手腕处的封条布带缠在刀柄处,这才以手握之,垂下白色封带长长如剑绦。 “轰” 也许是血已流尽,直到此时,耗子王如牛般的身体才轰然倒在地板上,荡起一片尘埃。 洛不易以握刀的右手掩住鼻口,左手轻轻扇开眼前灰尘,冲着眼前道:“好像就你一个了,还如此冒进,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看来你的确并非泛泛之辈!” 烟尘散去,露出本来隐在烟尘中打算伺机偷袭的瘦老头儿吴宫来。吴宫停下脚步,本来想趁着这少年不备,赌他只是好运气有了把厉害神兵,本身却不过是个半吊子而已。 可是吴宫赌输了。 但他毫不后悔,因为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他施展自己最拿手的攻击了,比如刚才混在灰尘里的毒气。 是的,吴宫老头儿是妖魔界少有的不以肉身攻伐,不以武技知名,只将一身剧毒钻研到极致,却令无数妖魔都害怕异常的存在。 方才他见机行事,于灰尘中混入了自己体内毒到了极致的血尘,无色无味,不易被察觉,却毒性甚大,曾经天妇罗仗着修为高深欺辱他们这些自妖魔界底层而起的魔王,于是被他偷偷以此毒偷袭,结果那天妇罗当场气息萎靡,要不是圣女相劝,天妇罗差点儿就要呜呼哀哉了。 天妇罗曾经半步魔帝都承受不住他的毒气,凭这小小人族又如何能够?还是个少年,看来他攻破人族祖庙,夺取天级神兵就在顷刻之间! 洛不易哪里知道吴宫老头儿会如此猥琐,下着毒还要偷袭,偷袭不成就拖延着时间等他毒发身亡。 提了提体内残存的灵气,默默将仅会的几个九字真言诵念一遍,加持己身,提刀向前迈了一步,奋起余力递出去一刀。 “噗嗤” 吴宫老头儿见洛不易身形微动,以为他终于坚持不下去,要毒发倒地,忍不住现出狂喜之色,一个恍惚,胸口便被插入了一把刀,刀身黑漆漆不泛半点光泽,却极为锋利,透体而过丝毫不觉得疼。 怎么回事? 孙胜目瞪口呆,这么轻易就又斩了一个魔王吗? 吴宫老头儿也目瞪口呆,仍是不相信自己的血尘对这少年没半点用处,一时间竟是忘了逃跑。 往往迷信沉沦于某件事物,当其被打破之时,便会出现此类情景。 吴宫发呆,洛不易却不会,手上一用力,黑刀干脆利落地将吴宫老头儿轻易劈成了两半。 只见其尸身落地,化作一条人腰粗细,近丈长短,浑身紫黑的双头蜈蚣来,不过现下已分成两边罢了。 不理会孙胜眼中的狂热,三大魔王均丧命于其手的洛不易甩了甩黑刀,抬眼望向半空中看了半天戏的三道人影,喊道: “下来啊!” 好家伙,这一刻当真意气无双!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双瑶运道不济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日月浩荡云海沉,仙台渺茫难通凡。 往来长河千万载,谁知天人是为何? 捧持宝鉴兮,摘星辰。 安得风雷兮,震乾坤! 玉辛看着人族祖庙前冲着自己叫嚣的少年,摇了摇头,并不甚在意。不过只是一巴掌的事而已,也就是那把黑刀及少年背上尚未出匣的天剑还让他能稍微顾忌些。 可玉辛忍得住,有人却忍不了。 瑶泉与瑶京脸色难堪之极,就连青州州主都不曾对他们三人如此轻视,这个毛头小子又安敢如此? 敢于小瞧他们的终会受到惩罚,若不是一州之主不可轻杀,那人族女子早被他们斩断了脖颈! 两人一对视,便朝着地面上的洛不易冲了下去。 玉辛见状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什么。也罢,便让两人泄泄气也是好的,毕竟为此损失了两条臂膀,虽然都是奉了主人之令,但归根结底是为报友人玉庆被杀之仇而已,他玉辛又何必与之为难呢?反正在那少年死之前将之带往天庭交予主人便是。 洛不易眯眯眼看着直落下来的两名天使说道:“这位将军,请离得稍远一些,别被染了一身的血!” 孙胜左右看了看,发现四下无人,才知道眼前的小刀神是对自己说话的,连忙应道:“是,在下领命!”说完忍着一身的伤势往身后的祖庙门口而去,至于祖庙内,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看拳!” “接掌!” 两位暂时半步天级的天使凌空而下,各使出绝技向洛不易压了下来。 洛不易自吴宫的两只脑袋中用刀翻腾一下,找出两个东西,看其并未损坏,终于松了口气,自语道:“希望能撑得过一时。” 用力将手中之物往压下来的拳掌各自扔过去,嘴里却不知念叨着什么。 “嘭!”“嘭!” 两声轻响,触及到拳掌罡劲的物什炸碎开来却是将其阻了一阻,而趁着这个空档,洛不易已然不见了身影。 “轰!” 一拳一掌落在地上,将石板炸翻,土地掀起,瑶泉及瑶京随着这试探性的一击也落在了地上,只是两人背对而立,却没发现洛不易的下落。 “汪!” 一声炸天犬吠,一条长毛巨犬不知从何处窜出,朝着瑶泉受伤的肩膀咬了过去。 “哪里来的畜生!”瑶泉不及反应,瑶京却一掌拍了过去,那巨犬被拍落在地却一骨碌又站了起来,摇摇头,啥事儿没有。 瑶京一惊,自己虽未用全力,但半步天级的一击岂是易于?可那巨犬却好似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并未受到什么伤势,不禁惊道:“这不可能!” 不管可不可能,那巨犬的确重新又朝着他们跳了过来,巨口大张,却是翻身咬向瑶京受伤的肩膀。 “小心!” 瑶泉不及提醒,只得一拳朝着巨犬的头部砸了过去。 然而未及打中犬头,那巨犬恍然间又化作一头青色巨蟒将瑶泉紧紧缠住,瑶泉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怎么又出来条巨蟒? 瑶京心下惊恐,莫非这是人族祖庙隐藏的手段,专门制衡他们这些天人来?不然先是巨犬,又是巨蟒,哪怕他们二人此时仅是半步天级也不该如此,况且,何时半步天级这么廉价了,连个毛头小子都杀不死不说,还被莫名手段耍弄大半天。 心头怒火渐起,瑶京仅剩的一只手揭去眉心半粒枣红封印,金光流转,天级修为逐渐显露,瑶京面色庄重,掌上金光暴涨,朝着巨蟒头颅拍去。 “蠢货!快快住手!” 瑶京闻言一阵疑惑,手掌却是收之不及,已然印在了不闪不避的巨蟒额间。 “噗” 如破果瓜。 “啊!” 巨蟒惨叫一声却是松开了缠绕的瑶泉,软倒在地,现出一道身形,头部颅骨开裂,红白之物流了出来,其面容赫然正是瑶泉! “怎么有两个瑶泉?”瑶京头脑一阵昏沉。 没来得及阻止瑶京的白衣玉辛终于落到地上,只是大袖一挥,凝眉怒斥道:“看你做的好事!” 清风吹过,刚被巨蟒缠身的那个瑶泉化作一阵紫烟散去,与此同时,不远处手持黑刀正喃喃作法的洛不易现出了身影,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瑶京看着躺在地上的瑶泉,又看了眼自己仅剩的一只手,问向玉辛道:“这…是我做的?” “…正是!” 玉辛暗自叹了口气,却赶忙又将瑶京的修为封印上,说道:“尽快,你先回去吧!” 他本无意插手瑶泉与瑶京跟洛不易的打斗,毕竟与其职位相同,这次领队也不过是假借主人之威罢了,而且,哪个天使不是骄傲之辈,出手岂容他人指指点点? 但是亲眼看着瑶泉与瑶京两人落于地面却在那少年身边兜兜转转,左一拳右一掌的,竟然互相打了起来,疑惑间看见瑶京突然揭开了自己为其设下的封印,不禁勃然变色,又见其出掌拍向一脸晕晕乎乎的瑶泉,这才出声提醒,哪知还是没来得及。 也是,解开封印后的瑶京也是天级高手,同是天级的玉辛离那么远自然拦之不住。 但瑶京私自揭开封印已然引起天地法则的注意,饶是玉辛的反应再快也没能掩盖住独属于天级的气息,此时瑶京的发间已经隐隐有了崩溃的迹象。 “快走!”玉辛目眦欲裂。 咬了咬牙,看了看被自己亲手拍的脑浆迸裂的瑶泉,以及不远处虽然吐了血,但却斜眼看着自己笑个不停的洛不易,终是忍不住又远远拍出一掌,才往天上慢慢升去。 “轰” 地陷三尺,人族祖庙颤抖不休,石屑扑簌簌直落。 而洛不易被按在了手形坑底,不知死活。 眼见得瑶京唯一剩的一只手也已经消散大半,玉辛连连甩出十数个灵气球在瑶京的身上,恨声道:“快去找主人,兴许还能救你一命,莫再耽搁!” 有了玉辛这个封印的大行家帮忙压制,瑶京也轻松了几分,终于越来越快往白云之上飞去。 直到看不见瑶京的身影,玉辛才收回了视线,看了眼被一连串的打击给破坏的七零八落的祖庙广场,以及那个祖庙前眼若死灰的红铠将军,才悠悠叹道:“起来吧,剑体应该不至于被这么一击就轻易给解决掉才对。” “咳咳咳…” 洛不易吐出一口脏血,才呼哧呼哧大口喘了几口粗气。 此时的他虽然没死却也差不多了,虽然由于剑体坚韧,又被黑刀挡下了大半的攻击,但天级就是天级,随手一击便将他打至如此地步,想挣扎坐起来,却再没半分的力气,全身筋脉断了一般。 再加上之前被那条双头蜈蚣以毒气偷袭,虽然他及时用祀蛇所教的方法压制住了毒气,可此时因为无力挟制又在体内蠢蠢欲动,脑袋都有些发昏了。 玉辛一个闪身便到了手形巨坑的边沿,正眼看向洛不易道:“你叫什么名字?” “咳咳…洛不…咳…不易…咳咳咳…” “洛氏不易…洛少侠,你能否告诉本尊你是怎样将瑶泉及瑶京,也就是那两个独臂之人耍的团团转的?”玉辛好奇地看着动也不能动只能以眼睛盯着自己看的洛不易问道。 洛不易闻言吃力的翻了个白眼,嘴中含糊不清:“嗬…嗬嗬…” 笑话,这会儿别说让他解释刚才他是如何以十三辰之音虎所传的幻音将那两人拉入幻境;又如何学蜃猴用得自双头蜈蚣颅内的蜈蚣内丹布下幻境,再将其引爆,好加深那两人被迷惑的程度;然后再配合须狗的幻影术逗引那两人自相残杀,连番操作之下,才有了如此效果,让两位半步天级的高手于暴怒下中了计,这会儿就算让他多笑几声都是要命之极的事情。 “哦,忘了洛少侠已经是半个死人了。”玉辛双手抱在身前,好整以暇道:“让本尊猜测一番…是幻境吧?那两个得自双头蜈蚣的东西是…定风珠?” 蜈蚣若是活的时间足够久的话便会自颅内生出一颗珠状物,常被唤做定风珠,又称为蜈蚣内丹,传言舌下含之可无视飓风,而且据蜃猴说此丹最是惑人,若能利用得好,效果即便不如他手中的蜃珠也差不太多了。 洛不易闻言诧异,不想这位玉辛天使也听说过此传闻。本来他觉得那条蜈蚣已妖魔化,内丹说不定早不在了,他是奔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才翻找那双头蜈蚣令人作呕的颅脑的,谁知还真被他找着了。 见洛不易脸上神色,玉辛便知道自己所言不差,挥手将瑶泉的尸身以灵气压缩成球,收在了拢着的袖子中。 毕竟这可是天使的尸身,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算得上宝物。譬如那曾在赵城被洛不易引剑道之威给斩成碎屑的玉庆,其身虽被天地法则化作齑粉,但齑粉落在赵城,无论如何也会滋养赵城一方水土,若干年后,怕是会出不少人族英杰。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今日,就且看玉辛究竟会如何处置洛不易吧。 帮无辜被杀的瑶泉收拾起尸身,玉辛饶有兴趣地看向洛不易,说道:“如何,你起不来跟我走的话,我就只好亲自动手了。” 他对洛不易感官不错,若不是好友玉庆的性命折在了洛不易手中,他怕是会起了与其交往的心思也说不定。 与其他天使高高在上不同,他日常研究封印术只余便最喜坐在云边,俯瞰云下烟火人间,故而对人族别有一番心意。 半晌没听到洛不易动静,玉辛知其的确不能动弹分毫,于是便打算将洛不易亲手带走。 然而当他刚打算出手时,自四面八方传来喊杀声阵阵,似乎已经将他团团包围。 玉辛的眉头紧皱,又舒展开来,脸色淡然,无悲无喜地说了句话。 “有点意思。”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可值一笑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州府城为青州最大城,更是经济政要枢纽,平日里都是人潮不断,车水马龙。 今日当然也不例外。 然而自打那青色光罩升起之后,连普通居民都感到不对劲而纷纷逃窜至家中,游人也想方设法地寻一处暂时可藏身之地。 花满楼中此刻也是宾客满满,但这些宾客来此可不是为了寻欢作乐,大抵也只是为了暂避灾劫而已。 老鸨自然不乐意如此,可这群人里不仅有贩夫走卒,寻常商贾,就连女子都有不少,更甚者有些看着就极不好惹,不知是江湖豪杰还是名门修士,亦或兼而有之,让老鸨子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道那些喊打喊杀的老爷们会不会一个兴起将她这座花满楼给拆了。 可是人多了自然嘴就杂了些,更何况在如此靡靡之地。 那些江湖豪杰和名门修士不知从哪个闲汉口中听说什么花满楼最妩媚撩人是花魁柳如双,而容貌最好的还是当属五州美女榜上顺位第四的曲艺大家,清倌人妺喜姑娘。 乍一听竟有如此美女在花满楼,与自己同一片屋檐,人群便炸开了,纷纷要求老鸨子将妺喜姑娘请出来,让大家一饱眼福。 这可急坏了老鸨子,让妺喜因为这些半颗铜板都没花的人三言两语给挤兑出来了的话,他们花门楼以后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不由急忙劝道:“哎呦呦,诸位客官见谅,这妺喜姑娘偶感风寒,于昨天起就不见客了,妾身我虽然有意请其出来与大家打个招呼,可更心疼妺喜姑娘那羸弱之身啊!”说完还以手中手帕擦了擦眼角使劲挤出来的几滴猫尿。 也亏得老鸨子能在这转眼之间想出如此借口,还细心提到是昨日就已然生病,而不是为了拒绝这些宾客而随口胡诌。 可谁又会听信这老鸨子之言,纷纷叫嚷不断。 “休得胡言乱语,我们想请妺喜姑娘出来你便说她生了病,若是想请那花魁柳如双出来又当如何?” 人群中有人喊道。 “这…如双姑娘确实今日一大早便外出省亲去了…”老鸨子这次却是实话实说,还说什么自家亲戚与赵家有些渊源,她当时没来得及多想也就答应了,现在想来却有些嗤之以鼻,若是能跟那等家族有所联系,那哪里还会在这烟花之地沦落为花姐儿? “出门了?瞧洒家砸了你这破店!”有一莽汉晃动着手中两柄板斧,气势汹汹。 一眯缝着眼的小个子捻着自己的细须应和道:“就是,妺喜姑娘病了,花魁如双也出门了,我看你这店是不想开了!” “敢骗我们?哪怕有沈家撑腰也说不过去!” “说得好!给我们一个交代!” “让他们出来!” “出来!…” 人声一时嘈杂,现在不管是不是江湖中人或者修士们,都纷纷开口吼一嗓子。 老鸨心中又急又恼,可又实在不甘心让妺喜就此露面,这样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这群家伙们?白白拉低了妺喜的身价,那样的话该少赚多少银子啊! 一时之间,老鸨子进退两难。 时三楼有呜然箫声传出,古朴庄重,大气浩荡,一拍一节似大浪拍打岸边礁石,又如黄钟大鼓振聋发聩,使人不由为之一肃,满堂宾客嘈杂顿消,连一些妓子的调笑声也渐渐隐去,纷纷抬头望向声音来处。 有些茶水余温尚存,热气袅袅而生,未至半空便随着箫声呜呜荡漾,旋即消弭而去。 箫曲不长,不及一盏茶的功夫便停了下来,而满堂宾客初从箫声中回过神来却面面相觑,不知何人吹箫。 少倾,有哝哝清音自楼上传出:“时值州府城祸乱,诸位均是我人族英杰,何不大显身手护我人族万民,以彰显其功?妺喜一弱质女流,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望诸位鼎力!” 此话一出,众人先是寂然,而后哄然而应。 “竟然是妺喜姑娘!” 一书生模样的青年道:“方才箫声乃古曲将军令,此曲如将军点兵,多以琴筝鸣之,铮铮然有金石声也,而方才吹箫者竟能将此曲以箫声奏之,丝毫不减壮势,更多一番豪情,其技艺令在下叹服!” 小个子捻着胡须,尽力睁大眼道:“还用你说?谁不知道妺喜姑娘乃是乐道大家,精通曲艺,连凌大儒都曾夸赞不已!” “妺喜姑娘真乃巾帼英雌,不让须眉,方才箫曲振奋人心,在下铭感五内!” “妺喜姑娘说的极是,州府城大乱,我等不思出力护卫人族,反而躲进屋檐下避雨,真是惭愧之极!” “走!谁跟洒家出去,不就是打架斩杀妖魔么,洒家怕过谁来?”莽汉晃动着手中板斧,身上气势升腾,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玄级高手! 这次立马有人响应。 “这位高手,算我一个!”小个子说道。 “还有我,还有我!” “我!” 哗啦啦,人一下子走出了大半,凡是略微有些身手的尽皆推门而出,浩浩荡荡往街上而去。 老鸨顿时一喜,还是妺喜姑娘厉害,三言两语就将这些莽汉们给忽悠出去了。 而在三楼云端小筑之中有一束着马尾的白衣青年看着手持紫竹箫倚窗而立的妺喜淡淡一笑,说道:“这位姑娘方才一番话其实是说给在下听的吧!” 妺喜看也不看这位相貌清贵一脸傲气的高挑青年,似是自言自语道:“身在乱世浮如萍,美人如花隔云端。” “美人如花隔云端,云端…这便是云端小筑的出处?但你总得给我一个出手的理由吧。”白衣青年说道。 妺喜转过身来,道:“卫护人族不是修者应当之意吗?” 哪知白衣青年嗤之以鼻道:“虚伪,你若是还不说实话的话,我便带着方怡走了!”说完作势欲起,却被方怡紧紧拖住了胳膊。 白衣青年不由一笑,拍拍手安慰了下方怡,此时外面护城光罩尚在,谁又能出的去? “扑通” 妺喜直直跪下,垂首道:“小女子有一友人,为人热忱,又身为修行中人,值此纷乱时刻怕是会出手相助州府城。小女子甚为…甚为担心其安危…” 白衣青年嫣然一笑,看了眼抓住自己手臂狠狠点头的方怡,看似漫不经心问道:“哦?你那友人姓甚名谁?” 妺喜悄悄抬眼,却见那青年也在望向自己,不禁俏脸一红,呢喃轻语道:“洛…不易…” “洛不易…洛不易…” 白衣青年嘴里念叨了两声,然后一个闪身自通向后院的窗子飞身跃出。 “妺喜姐姐!”方怡连忙跑过去将妺喜扶了起来。 妺喜就着方怡的搀扶站起身来,却呆呆望着刚才白衣青年离去的窗子久久不语。 州府城如此大,高手自然也是不缺的,只不过大都是在黄级或者玄级的水准,地级高手凤毛麟角,更有甚者出于种种心思并未施以援手,究其根本,所为不过二字而已。 一是名,一是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可并非虚言而已。 好在这类人不是大多数,极少一部分而已,还不足以坏了人族这一大锅粥。 州府城满街上不时有行色匆匆者往内城城门而去,惹来路人诧异目光,那可是祸乱之声最大的地方。而且若是此时有人御物飞行在州府城上空,当可以看到有人头攒动如蚁回巢般往祖庙汇聚。 有点意思,玉辛看着乌泱泱人影涌向祖庙广场,冲着他奔来,脸上无悲无喜,脑后青丝无风自动。 “本尊看惯人间丑态,自认深知你们人族劣根,这群前来支援祖庙者其实并不与本尊的目的相悖,你信不信,只要本尊透漏出自己的修为,言明与你只是私人恩怨,并不会伤害你们人族祖庙丝毫,那些人只怕会对你的惨状视而不见,会对你的求救听而不闻,如何,要不要试试?” 洛不易闻言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怎么会有人这么恶趣味?至于人族劣根不劣根之类的,关他何事? 见洛不易脸上的神色颇有些不以为然,玉辛不动声色,然而整个广场附近所有人尽皆一愣,而后被死死压在了地上。 “如何?”玉辛瞥向洛不易,想从其脸上看出些许异色。 然而。 “可…笑…”洛不易出言如吐丝,轻不起鸿毛。 洛不易虽然不知道玉辛动了什么手脚,但是却能感到广场赶来的一众人群未等到达祖庙跟前便已经扑通通,或跪或趴到了地上,连人族祖庙都在玉辛的威压下摇摇欲坠。 “本尊乃上天侍者,天级高手,欲擒拿此少年,今日尔等不扰本尊行事,本尊便放过尔等,并许诺不毁这人族祖庙!” 玉辛说着便收起了自己的威压,看着蜂拥而至的一众高手们慢慢爬起身,然后哆嗦着退出广场的范围,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洛不易,说道:“看吧,本尊说过,他们会做出个好选择的。” 其实只能算是人之常情吧,洛不易与那些人并不熟识,在没有未及人族祖庙的情况下估计没人会愿意招惹玉辛这么个传说中的天使,堂堂天级高手,要知道在这方天地人族能有此修为者也不过仅仅两人而已。 “你安心随我走吧,兴许主人会饶你一命也说不定。人族?终究缺陷太多。”玉辛伸手虚抓将洛不易凌空摄来,提在手上。 “……”洛不易嘴唇微动。 玉辛眉头轻轻皱起,问道:“你说什么?” “他说你可笑!”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四十四章 无力,接连惨败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华莲灯是少见的高阶地兵,在华家人手上更是能爆发出非同寻常的力量,别的不说,就单单能够借青州龙脉地气于两地间来回,便已经使华家人立于不败之地,任凭有多少地级高手都只能眼睁睁看着。 然而天级高手不在其列。 天级高手无一不能虚空而立,掌握些许法则便足以应对青华莲灯的神出鬼没,更有甚者能够利用一些手段封锁虚空,再定住地气,青华莲灯的穿梭瞬移之能便被抵消了大半,或许青华莲灯另有其他能力来突破天级高手的手段,不过,那已经是区区地级的华青无法做到的事了。 因为,华青就是被玉辛以封印手段强行禁锢在虚空当中,不得寸动。 “你是如何突破本尊的封印站到本尊身前的?”玉辛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华青猛然一惊,旋即平静了下来,再能折腾又如何,不过是只稍微大一些的蛾子罢了。 华青似乎也并不打算回答玉辛的问话,将青华莲灯挡在自己身前,咬牙再次祭起一丝苍白火苗,说道:“把他放下!” 玉辛看着青华莲灯莲心处的那丝白火略一皱眉,手掌松开洛不易的同时又朝着华青手中的青华莲灯抓了过去。 然而玉辛的指尖刚碰到青华莲灯,青华莲灯已随着一片青光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还有华青的身影。 “瞬移吗?”玉辛转过头与刚出现在他身后,作势欲弹那丝白色火苗的华青说道。 华青神情一变,青光一闪再次消失,然而再次出现在几步之外的时候却没有看见玉辛的身影,正疑惑间自己的黑纱斗笠被人自背后摘了下来,不由勃然变色再度退出十数步。 然而。 玉辛再次鬼魅般地出现,并且故意似的,出现在哪儿不好,偏偏又出现在华青背后,轻语道:“如此你又能坚持几次?” 急转过身来,用力过大的华青脚下划过一道深痕往后再退。束起的青丝被甩在脸上,沾染汗水后成缕状贴在脸颊两侧。 已然力竭的州主大人面如金纸,美目一横道:“你猜?”华青再动,倏忽而移,片刻之间在这广场之上闪现数十次,然而每次都被玉辛紧随而至。 “噗” 华青拍向自己胸口逼出一口鲜血喷在青华莲灯上,莲灯青色光华更甚,连白色火苗都隐隐染上一丝血色。 玉辛挑了挑眉,好奇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青华之血吧?” “哼!” 青光再闪,华青身形又消失不见。 玉辛下意识想要跟随空间波动追过去,却丝毫没有发现华青的气息,不禁微愣:“怎么可能?” “有意外才有意思!” “什么!” 玉辛抬头望去,却见华青自半空单臂擎着青华莲灯飞速落下,而在她另一只手的指尖燃有一丝苍白火苗泛着血色朝他眉心抛来。 双目瞳孔一缩,玉辛身形变换,再次出现时已到了洛不易身边,遮住眉心的手缓缓放下,露出托着一串灵气球却焦黑一片几被烧穿的手心。 华青站在刚才玉辛所站立之地,持着白色火苗的那只手臂衣袖爆开,如藕似玉的肌肤血如泉涌,却是不知何时整条手臂的筋脉皆已崩裂开来,另一只本来擎着青华莲灯的胳膊虽然看上去毫发无损却是再难以举起半分。 然而华青却含血微笑,仰面倒了下去,手中莲灯自动回到其灵台,然后撑起一道青幽光罩将华青护在其中。 以地级巅峰的修为,利用青华莲灯将身为天级高手的天使玉辛打伤,足以自傲了,并且,她实实在在的尽力了。 “啊……” 围在广场外围的一众高手们惊恐不已,如果说那位自称天级高手的天使他们并不认识,那么后来出现的带着黑纱斗笠又一身黑衣的身影他们可以说是熟悉无比了,哪怕再孤陋寡闻的家伙看到她手里的莲花状的青铜灯都会知道那正是他们的州主,五州高手榜排名第六的存在。 “怎么会……” 只是州主大人的出现并没能他们高兴多久,虽然与那天使之间的攻防战看起来精彩又惊险,然而看似疲累至极的州主大人坚持了几个回合之后最终还是差了些手段,仅仅将那天使打伤了手掌而已。 可是谁又能怪州主大人手段不力呢? 毕竟,对手自称是天级高手,而他们,仅仅在其威压下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青…华……华…青…” 洛不易尽力朝着华青所在的青幽色光罩歪头看过去,此时的他哪里还不知道青华就是华青,感叹造化弄人之余也就只剩下苦笑了,难怪在青华宫会见到她,难怪她说自己叫做青华。 如此也好。 负手而立的玉辛看着躺在自己不远处的华青,手默默攥紧却又放开。 凭华青一州之主的身份,他这个上天使者难以痛下杀手,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并不被允许出现在这片天地,若动手杀了青州之主的话,哪怕他有主人的特赦令都要被天地规则碾做齑粉。 “走吧!”玉辛对脚边的洛不易说着话便再次将其摄起提在手中。 然而就在此时,自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一白衣青年,遥遥朗声说道:“天使大人还请留步!” 玉辛不禁皱眉,却仍是转身冲其温声说道:“何事?” “在下受一位名叫妺喜的姑娘所托,需带走这位少侠,只是现在看来怕是千难万难,故而当求一战,尽人事耳!” 白衣青年说着双手一拍,一把银枪出现在手中,枪缨鲜红似血,从广场边沿高高跃起,如高山雪崩朝玉辛当空砸下。 再次将洛不易随手丢在地上,玉辛偏头轻易接住白衣青年的枪头,疑惑道:“你们青州地级修为的都是女子?男子都死光了不成?” 一击不中却也不可惜,白衣青年翻身落下,闻言答道:“大人此言差矣,在下虽是女子,却不是青州人士。” “不是青州人…本尊观你枪法颇有回风落雪之势,可是来自北极冰州?”玉辛到底无数年于云端坐观人间,对各州风土均有所涉猎,虽然此次只是第二次下到凡间但仍随口道破了白衣青年的来历。 “北极冰州府军副统领冰鸾,见过天使大人!”白衣青年,也就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冰鸾不卑不亢见礼道。 冰鸾她听从义父冰无极之命,先是致书天将殿请来石迁长老坐镇冰州府军,然后领了副统领之职后便悄然出了冰州,一路循着方怡最可能经过之地朝青州而来,并在交界处发现了些许方怡的蛛丝马迹,然后追至了州府城。 刚好前些日子沈家搞了个家宴,邀请了乐道大家妺喜及五州高手榜第八的火刀,冰鸾好奇偷入沈家大院,却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陪同妺喜躲避宾客纠缠的方怡,再三确认之后终于肯定了方怡的身份,便提出要带她回冰州州府城处,好揭发那名假堡主的行径,谁料方怡不知为何一直不愿意回去,一拖再拖之后便拖到了今日。 玉辛不由多看了冰鸾一眼,道:“既是冰州之人便不要插手此事了,这位洛少侠又不是你们冰州人士,你也与他素未蒙面,仅凭旁人一句话便要来此拼命,此举颇为不智!” “洛少侠乃我人族少年英杰,而在下忝为人族冰州府军副统领,又岂能置之不理?况且在下忠人之事,自当全力以赴。大人看枪!” 冰鸾未及说完便挺枪疾刺,于漫天暴雪中练就的枪法的确有其独到之处,令玉辛边躲边退的同时也频频点头称道:“如此,给你个机会,用你威力最大的招式打向本尊,本尊已然不欲再继续耽搁下去。” 的确,本来主人的嘱咐是与妖魔们合作行事,哪知那妖魔圣主傲慢无比竟然拒绝了他们的提议,于是他与瑶泉和瑶京便结伴来到了州府城,并一时大意导致瑶泉被瑶京失手打死,而这已经够得上办事不力了,现在瑶京因为误揭封印而提前回到了天庭,他自然不想再浪费时间,回去的晚了只怕会惹来主人的不快,而且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至于什么麻烦,想想是谁先他一步回了天庭便知。 冰鸾闻言点了点头,后退几步,凝神运气道:“在下有一枪学自落神峰天将殿,请天使大人品鉴一番。回雪一枪!” “唰…” 无数道飞雪般的枪影汇聚成一条银枪,向玉辛直直刺来,枪尖飘忽不定,如无数雪花突兀落下。 然而玉辛手掌轻摆,于万千枪尖幻影中轻易寻到那点寒芒,两指夹住了冰鸾的枪尖,哪怕此时他身后虚空出现了道道枪影,在祖庙前的地面石板上出现一大片深不见底的空洞,空洞中寒气升腾,于洞口处凝结成霜;哪怕他头顶有无数冰矛直落而下,根根刺向他脑袋。 “哗啦…”一阵冰凌撞击之声。 广场边上围观的高手们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玩儿的好一手凝气成形。 原以为那白衣青年只是个哗众取宠,接而找死之辈,却不想其竟然是个地级高手,而且还是个女子,真是让他们把脸都丢尽了。 只是地级高手的一击能够对天级高手造成伤害吗?他们拭目以待。 祖庙前的广场上冰块落尽,露出玉辛的身影来,两根指头将冰鸾连人带枪摔到地上,并随手扔过去几个灵气球,转眼间从灵气球中伸出几道光柱,将无奈苦笑的冰鸾牢牢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玉辛轻掸了下衣袖上莫须有的灰尘,看向祖庙广场边上吵吵嚷嚷围观的众多高手,问道:“还有人要试试吗?” 瞬间鸦雀无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给你一刀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人亡而悲。 人亡而碑。 传说远古有大神女娲捏土为人,故而人族身死之后有尘归尘,土归土这么一个说法,万物皆有轮回,谁也逃不出个例外。 宁华牵着龙马载着梅道人的尸首一路走回终南观。 虽然见了不少前往内城的修士,但她并未放在心上,有姐姐那种手持青华莲灯的高手在应该万无一失的,更何况还有洛不易,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一束剑气打在地上,在树下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深坑来,宁华却没有直接将梅道长埋掉,毕竟对于道家真人遭劫离世是否应该做个什么法事她并不知晓,只能等洛不易回来。 然而此时突然有无上天威压下,宁华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扑到在地,连白纱斗笠都掉落在了地上。 “这是…天级高手!” 威压来得突然,消失的也快,宁华浑身动弹不得心慌无比的感觉很快如潮水般退去,但是旋即又担心无比,姐姐与洛不易究竟在和什么样的高手战斗? 将梅道人从龙马背上放到院里的青石板地面上,唤出两柄雪白短剑。 她这一对短剑名字分别为玲珑及红豆,玲珑擅敛息藏身,兼而锋芒不露,而与其相反,红豆寒气逼人又善能招云致雪,端的是一对极为罕见的神兵,寻常人得其一已是难得,她却有整整两把,关键这两把还是一对。 红豆轻甩,一道森寒剑意朝着梅道人打出,而这道剑意刚碰到梅道人的尸首便迅速凝结成冰,化为一座冰棺将梅道人紧紧覆在其中,却是比平时惩戒洛不易的剑意要强大数倍。 轻舒了口气,她也没想到自己现在的剑意如此惊人了,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省了她几分力气,自怀中掏出洛不易所赠的剑意精要放在冰棺上,果然剑道先辈们的经验至关重要,给了她许多启发,也弥补了她剑道的许多缺陷。 安置好一切,宁华拍手将两柄短剑合二为一,戴上白纱斗笠,目露坚毅,手引剑诀,雪白长剑拔地而起! 然而片刻之前的祖庙广场边上,一众高手看着气势无双的天使不由倒退几分,丝毫不怕人笑话。 怎么,怕跟天级高手过招很丢人吗? 也不是没有心思活络之辈看着玉辛似乎对敌从不下死手,于是生出了个胆大包天的想法。 “在下都明城赵大宝,请天使大人赐教!” 一胖脸大汉哆哆嗦嗦地走出人群,背部被汗染湿一片,额头更是冷汗涔涔。 玉辛面露疑惑,手轻轻一挥,那大汉便被一道劲气打飞,跌落在一处空荡荡的街口。 那大汉从地上爬起来,先是紧张兮兮地捏了几把自己的一张胖脸,而后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我赵大宝能从天级高手手下逃得一命,日后必当闻名天下!哈哈…” 转身往远处跑去。 众皆嗤然,哪里能瞧得起这等欺世盗名之辈,然而其中不少人分明眼神一亮,心思闪动。 “人族祖庙危矣,我宋天德岂能袖手旁观?” “没错,州主大人被打伤,作为青州子民自当鼎力相助,算我丁山人一个!” “哈哈,上天使者又如何,我人族岂可轻辱?” “…就是,就是…” 一时间人声鼎沸。 不管这群人是不是真心为了人族,为了他们州主华青,反正一个两个的站出来不少,只是其一个个眼神闪烁,看着就不怎么靠谱。 玉辛见此不免嘴角上撩,对被丢在一旁的洛不易说道:“看,本尊之前说的说的可有半点差错?” 洛不易吃力地睁开眼睛,嘴唇颤巍巍动了两下,却不屑发出半丝声音。 然而玉辛却看的分明,那洛不易仍是想说出那两个字。 可笑…… 可笑?笑什么,笑他玩弄人性?笑他妄自为尊?笑他视人命如草芥? 可他本就是天庭无上天使,天级修为的存在,比这芸芸众生不知高出凡几! 玉辛神色一凝,广袖一挥。 “轰” 整座州府城无论是修者还是江湖人士亦或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所有人瞬间跪倒在地,神情浑浑噩噩,有甚者整个人仆倒在地,嘴中鲜血吐出而不自知。 城中房屋倒塌不知凡几,这也就是威压仅仅针对神魂作用,不然整座州府城怕是就要荡然无存。 天级之威恐怖如斯! 洛不易与华青本就是伤极故而仰躺在地,被这天级威压影响,神魂动荡之下不免喷出一口淤血来。 而祖庙广场及其附近除了玉辛外没有一个人是站着的,被光柱困住的冰鸾半跪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没办法,他们几人离这位天使大人离得太近。 广场外原先喧闹的高手们已然无力再说哪怕一句话,虽然并不是针对他们放出的威压,但已足够让他们神魂巨震深受内伤了。 而先前跳将出来的几个出头鸟早已神魂尽灭,七窍流血,萎靡倒地而亡。 见此效果,玉辛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一次将洛不易提在手中道:“可笑吗?本尊也如此觉得,区区人族蝼蚁竟想向本尊出手,当本尊是他们追名逐利的工具不成?” 眼角无力下垂的洛不易张了张嘴,奋起余力,断断续续说道:“与…我…何干?我…我只…想…给你…一…刀……” 是啊,洛不易来此的目的原就是相助华青,遇上这个为他而来的所谓天使也只想尽力地砍其一刀而已,哪怕明知根本不是其对手。 总不能坐而等死吧? 玉辛正眼看了看洛不易,对这个不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更加满意了。 可惜他曾杀了玉庆,可惜他是剑道亲选的复苏剑道之人。 还是交予主人发落吧。 “走…你!”玉辛提着洛不易的手上一阵剧痛,下意识将洛不易摔到了华青身旁。 洛不易挣扎着拄刀坐起身来,与华青对视了片刻,扭头对着以灵气球止血疗伤的玉辛咧嘴笑道:“我可不能跟你走,她还没有找到,我怎么能跟你走…”短短几句话却累的洛不易气喘吁吁。 虽然毫无防备之下被洛不易划伤了胳膊,但玉辛却并不着恼,饶有兴趣地说道:“不想跟本尊走?可你分明不是本尊对手。” 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那条蜈蚣的毒气已经逐渐侵入了脏腑,整副身体也被另一个天使临飞往天空前打的七荤八素,此时也不过是强行吊了一口气而已,这一站起来,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剧痛无比,不由倒吸了口凉气说道:“总得试试才会死心!” “倒要看看你这一时半刻恢复了几分力气。”玉辛好整以暇,这洛不易也就一把黑刀及一直没有在剑匣中的天剑让他能顾忌一些,否则以其区区地级的修为且已经满是伤痕的身体根本难以对自己造成任何伤害。 洛不易将左手往黑刀上轻轻抹过,鲜血顺着刀刃淌了下来,黑刀蒙上一层血色,刀身却泛起金黄与玉色光华,梵文与云箓接连亮起,似乎有声声梵唱及袅袅仙音隐隐回荡。 双手握住刀柄,左手伤口处的血染上封带,洛不易口诵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黄级修为时,洛不易以此术斩过玄级巨虎;玄级修为时,又以此术伤过半步地级的雪魈;而此时他以地级修为催动,又能发挥出多大威力呢? 他拿不准,只希望能够超过天刀术之威力。 玉辛看着洛不易的一番动作,神情由毫不在意慢慢变得凝重,能在神兵上铭刻秘术的都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尤其是这种从气息判断起码也有天级威力的招式。 “你师父是二塔主之一?”除了那俩老不死的也没人有这种能耐了吧? 洛不易脑中闪过不通与不懂两位便宜师弟,再浮现出二师父的一张胖脸,暗自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大师父还差不多。 来不及多想,洛不易浑身的刀意已然冲天而起,黑刀刀芒暴起十数丈,向着玉辛轰然斩下。 玉辛今日首次慎重无比,在身前瞬间布下十来道由灵气球所化的封印法阵,希望凭此抵消借由洛不易刀身施展而出的九字真言秘术,最起码也要能够削弱一些,毕竟观此秘术的气息,不擅战斗的他并无多大把握能够接下。 至于躲开这一刀?还是别说笑了,天级的力量非是易于,早在洛不易念诵真言的时候便隐隐有一道法则之息将玉辛死死盯住,换言之,玉辛此时避无可避。 缭绕着金白之色的刀芒锋利无匹,轻易破开层层法阵,如巨大神兵斩向玉辛,而玉辛双手泛起白光死死将其抵住,脚下滑出近十丈远,余威激起乱石穿空。 不好! 玉辛心下惊恐,双手白光溃散,刀芒欺身而上。 轰! 地上被斩开一道深深裂缝,玉辛半跪在裂缝尽头,双臂无力垂下,肩膀一道刀痕深入胸腑之间。 而洛不易一刀斩出后已经趴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了半分,唯有微弱的呼吸能够证明其尚在人世。 广场周围的高手目瞪口呆,不意那位垂死的少年竟能将所谓的天使打伤,实在出人意料,要知道那可是天级高手啊! 当然有明眼人早就看出洛不易怕是激发了什么秘术,才能打伤天使,不过饶是如此,也足以说明洛不易不是泛泛之辈,不然三岁小童举刀岂能伤虎? 然而这时,有一众五人御物而至,落在玉辛面前,其中一女子笑道:“堂堂天使,竟被一区区人族少年以半残之躯伤至如此,可悲!可笑!” 然后又转头看向趴在远处的洛不易,嘀咕道:“该死的小子!” 左手芊芊摸了摸右手手腕,然后下意识又抹了把脖颈,眼中恨意满满。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许动他,不许动她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高卧天庭了道真,一层云来一层天。 从来只有仙笑人,哪有凡人敢伤仙。 九字真言秘术玉辛自然是听过的,更何况其是被封印在神兵之中,与封印者亲手施展出来的威力更是天壤之别。 擅长封印的他本来对此甚为了解,只是他实在没想到洛不易的九字真言秘术会有如此威力,大意之下仍被伤至如此。 若再思及为其黑刀铭刻秘术之人,一百零八位天使的两位队首,天罡之主及地煞之主恐怕也到不了如此地步。 玉辛站起身来,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血肉模糊间隐隐能看得到胸腔内跳动的肺腑,丝毫没搭理身旁喋喋不休的妖魔圣女柳如双。 “就算打伤了本尊又怎样,本尊还不至于因为此伤势而陨落。”玉辛挥手唤出几个灵气球,将其按向自己的伤口,企图阻止伤口处不断漫延侵蚀的刀芒余劲。 洛不易半睁着眼,眼珠不由向上翻动,竭力想看一眼说话的玉辛却不能够,只得眼睛微微闭上。 有个天级的高手在此,谁能改变战局? “玉辛天使,本圣女想宰了这小子泄愤,可否?”被冷落一边的柳如双凑过来说道。 玉辛斜睨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说道:“觉得本尊受伤了,所以你们区区五头魔王就敢冒犯天威?” 威压磅礴而下,包括柳如双在内的五头魔王坚持不住瞬间半跪于地,浑身骨骼咯吱咯吱乱响,口中鲜血不断流下。 天级威压有多恐怖?一整个州府城都承受不住,何况五头地级妖魔了。 好在玉辛只是小惩大诫,威压一放即收,冷哼一声道:“看在魔主的面子上饶你们一命,给本尊离远些!” 说完便不再管他们,而是看向洛不易道:“好事多磨,等急了吧?” 话音刚落,突然皱眉极目看向内城城门的方向,喃喃说道:“又有人来?今日还真热闹啊!” 果然不过片刻之后,有一票人马自远处奔来,气势如虹,为首的是一黑一白两匹神驹,神驹之上分坐一须发皆白的老将及一白纱遮面的白衣女子,其身后是数十骑黑袍身影,须臾而至。 一马当前的白衣女子江雪与老将花锋点点头,然后娇喝道:“塔主有令,如遇祸乱当平之!道塔护法何在?” 身后众黑袍护法从马上飞跃而起,呈两层将众人围在中间。 花锋勒马不前,问道:“尔等何人,安敢祸乱人族祖庙?” 玉辛皱眉看向将他与众妖魔围困起来的五十名黑袍护法,看了眼花锋,却问向江雪:“你是落神宫道塔之人?” 江雪虽是普通人,并无修为在身,更出自中州一小门小户,行事却颇有大气,此时闻听玉辛之言,说道:“道塔江雪,此番忝为落神宫特使,阁下是何人?” 眸子微微眯起,玉辛一字一顿说道:“天使,玉辛!” “唰” 不待江雪下令,五十黑袍护法已然同时结印,暂时弃了妖魔不管,而是将天使玉辛围了起来,做好了随时下手的准备。 对天使之恨犹甚于妖魔! 而江雪在落神宫虽然时日尚短,但由于长久跟在道塔塔主身边,对一些隐秘事情自有了解,尤其是落神宫与这些天使及其主人的恩怨,于是急忙道:“结诛天阵!” “万物生道,三生二,二生一,一生道,天有四九,当诛其一!” 五十名黑袍护法齐声诵咒。 得益于道塔塔主的亲身教导,江雪下令施展之阵法正是众位护法想要施展之阵法,此阵须有七七四十九名道行高深的黑袍护法修持,再以一人为阵眼,方能让这五十名黑袍护法将修为展现的淋漓尽致,以五十名地级高手撼动天威。 玉辛岂能坐以待毙,确认了江雪身份后便一个闪身拍向离他最近的那名黑袍护法,然而手掌尚未落下,便有一光头浑身泛着金光挡在他身前。 “阿弥陀佛,南无不动明王法身!” “嘭”一声,金色光头被拍飞,金身更是寸寸溃散,浑身鲜血四溢。 崇名与赵成恩连忙合力接下施展了不动明王法身的法印和尚,却同时被余劲震飞摔落到地上。 极擅防御的法印和尚竟然经不住认真起来的玉辛随意一击,地级与天级之间的差距果真如隔天堑! 但玉辛却心底暗怒不已,因为被那和尚的金身一耽搁,五十名黑袍护法结印已成,大阵瞬间而立! 玉辛气急而笑,真拿他堂堂天使当泥捏的不成?滚滚天威再次爆发却被大阵相阻,没有半分余威传出阵外。 这平平无奇的所谓诛天阵竟然如此了得! 柳如双慌了神,本来是想做只黄雀,好跟在天使之后搅和这州府城,如果能趁机毁了人族祖庙或是州府城大阵更好,但此时得知来人是落神宫之人后哪里还敢再多待片刻,与玄鸟王等使了个眼色,最好趁落神宫注意力在玉辛天使身上之时逃出此地,再从长计议。 刚要离开的时候,却又瞥见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洛不易,当初在沐雨阁的经历在脑中冲荡不休,恨意翻涌上来便冲动地往洛不易掠去。 在洛不易背后站定,看着洛不易被巨石砸过一般的身躯,柳如双心底快意了许多,更坚定了要亲手除掉他的想法,然而她刚要伸手,却又猛然后退一步。 一雪白长剑挟轰然落在柳如双与洛不易之间,冰雪莲华随之盛开,一素衣女子手持长剑自莲花中走来,伸手轻抬了下白纱斗笠的笠檐,轻轻说道:“不许动他!”声音微微沙哑。 宁华自感受到天级威压后便一路赶来,终于是在柳如双下手之前救下了洛不易。 只是余光瞥见祖庙前的惨状,生死不知的姐姐,嘴边溢血的白衣持枪女子,还有被她以莲华护住气息微弱却仍手握黑刀的洛不易,宁华心痛难忍。 长剑一横,护持在洛不易身前,向柳如双问道:“是你们做的?”急切间哪里还顾得上改变声色。 柳如双见自己的目的被破坏,便立马有了撤身而退的打算,可宁华的开口,又吸引了自己的注意。 “你是何人?”柳如双皱眉问道,她自小便天资聪颖,就算称不上过目不忘之能也差不多了,对面素衣女子的声音在她听来十分耳熟,只是一时半会儿的又难以想得到是谁。 宁华并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让柳如双想起了什么,仍是说道:“你不用管我是何人,今日你休想离开!” 话音刚落,他们身旁传来巨震,却是天使玉辛被五十名黑袍护法以阵法压制,半身匍匐于地,肩膀至胸膛的伤口开裂,悲愤之间双手猛然捶地不已,使得广场地面震颤不休,祖庙都几乎摇摇欲坠,想以这种方式震散黑袍护法们的阵形。 不过黑袍护法们似乎早有所预料,竟然借大阵之力凌空盘坐,然后以其中一人为引再次将玉辛狠狠压下。 当然,祖庙并未塌毁,不过是随着震动晃了两晃而已。 而柳如双站稳身形后却被眼前的人惊了一惊,难以置信道:“原来是你?你竟然还活着!” 宁华,哦不,华凝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得身形一时不稳,猝不及防之下将头上的白纱斗笠甩到了地上。 露出一张伤痕纵横交错的脸来。 对自己脸上的疤痕浑不在意,但华凝却凝眉看向柳如双,疑惑道:“你认识我?” 此时问话却是反了过来。 柳如双此刻却媚笑不已,说道:“也是,当时本圣女皆以斗笠遮面,再加上有天妇罗大人的术法掩护,本圣女的面目你自然看之不见!” 话已经说到如此程度,华凝又岂能听不出来?不禁恨声道:“你便是假扮姐姐之人?”虽是询问,却说得分外斩钉截铁。 柳如双带着面纱,但一双媚眼却是满满的不屑:“不错,也不怕告诉你,的确是本圣女做的,现今连你那州主姐姐都不知死活,你又待如何?” 说完转身便走,既然杀不死那小子,她是一刻也不想待了,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听圣主的,这次要稳妥行事,先离开这里再说其他。 “留下!” 华凝长剑一展便要往柳如双追去,然她身形刚动,有两道身影落在她身前,挡住了去路。 却是一男一女两名中年人。 “圣女既无心与你交谈,又何必苦苦相逼呢?”男子相貌粗犷,说话却细声细语,嗓音尖细无比。 “是极是极,似你这等丑陋无比的存在岂能见圣女真容?在这里好生待着就是,咱们不与你一般计较!”中年女子吐出口中细长舌头,在华凝跟前“嘶嘶”甩个不停。 华凝冷哼一声,周身剑意暴起,长剑一挥便将眼前中年女子的长舌头削去一截,身体与剑共同化作一道流光飞向柳如双。 中年女子以手捂着鲜血淋漓的嘴巴“呜呜”难言,倒是中年男子大惊失色,不住地叫喊道:“剑仙!是女子陆地剑仙!啊…” 柳如双心中一凛,作为妖魔圣教之圣女她自然听说过剑仙的威名,哪怕已经近千年没有再出现过也丝毫无损剑仙的威名。 剑仙,主杀伐! 可是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恶龟先生!” “圣女放心,属下在!” 与玄鸟王并列而立的矮胖老者迈步而出,手中掷出一物挡在他们三人身前,那物迎风而大,致使人剑合一状态御剑飞来的华凝一剑撞了上去。 “当” “咔嚓” 华凝被反震之力荡开,翻身落在地上,手臂一阵发麻而抖个不停。这才抬头看向眼前拦住她的东西。 原来是个巨大龟壳,只不过中间处被她的长剑刺穿一个空洞。 恶龟老者叹了口气,似他这种种族一般的妖魔的确先天不足,如果是传说中的那枚不动如巨的话应该可以稳稳拦下来而不会有丝毫损伤。 与玄鸟王对视一眼,慎重地点了点头,对柳如双说道:“圣女,此女子颇为扎手,虽然修为与我等相仿,杀伤力只怕要高出一大截,属下建议咱们五人一同出手,以免失手!” 柳如双闻言神色凝重地应道:“好!环银夫妇,玄鸟王,恶龟先生,一起出手,杀!” 于是华凝身前有柳如双,玄鸟王,恶龟老者,背后有环银夫妇,同时向她全力一击! 华凝避无可避! “不许动她!”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为卿疯一场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使岂是易于? 花锋竭力观察着那玉辛天使在阵中的一举一动,以免一时不察被那天使钻了空子,导致诛天阵被破,届时他们这群人恐怕就有来无回了。 征战从来如此。 当然,诛天阵也并非浪得虚名,对天级高手的压制之力亦非说笑而已,那玉辛天使被大阵所克制,十分能耐使不出一分,惊恐异常,此消彼长之下才被花锋指挥着大阵连番打击。但好在诛天阵虽然对他们天使压制的厉害,但杀伤力却相应的差了几分,几次攻击下来被他以天人之躯轻易破去。 战况一时陷入胶着。 江雪看不懂这些护法与那天使的一番打斗,因而早就将指挥大阵的令符交给了花锋,毕竟那可是天将殿大长老,指挥阵仗无数,对敌经验丰富,比她要强出太多太多来。 而她索性将目光调往到一旁,看到那位初来的女子剑仙被五头魔王攻击,忍不住以手轻掩小嘴儿,险些惊叫出声来,此时五十护法与花锋长老尚在与那天使艰难对敌,而在城门口刚结识的法印大师及州府城府军的两位统领因为帮助护法们设阵而被天使打伤,正盘坐调息,竟然挪不出半分余力相助! 就在她以为那女子剑仙马上就要被五头魔王所害之际,地上爬起一个踉跄人影,朝女子剑仙挣扎跑去,背后剑匣一把古朴飞剑后发先至,将那对中年夫妇所化的两条银环巨蛇的头颅刺了个对穿。 “不许动她!” 洛不易越跑越稳,他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能够无视浑身的剧痛及几乎筋骨尽断的伤势,只是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华凝的声音,稍微恢复了些意识之后听到了华凝与那女妖魔之间的对话,抬眼更是看到五头魔王一起对华凝出手,脑子瞬间一片混沌,半点意识都没了,连何时放出飞剑的都不清楚。 华凝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在发觉本来动也不动的洛不易替她解决了后顾之忧后心中又惊又喜,转而将雪白长剑于手中抹过,口中轻念道:“红豆生此国,万里不复春!” 玄鸟王与柳如双刚掠至华凝身前,就发现两人双手竟然蒙上了一层冰霜,动作不由一顿,而早已等候多时的华凝长剑一挺,趁着这一功夫刺向柳如双的胸口。 柳如双挥着手中墨笔唤出一道黑色水幕,然而却被华凝长剑将之凝结成冰轻易击碎,心下一惊,正欲以伤换伤之际被玄鸟王救下,转身回撤数丈。 而稍慢一步的恶龟老人终于赶到,却被不知怎么瞬间而至的洛不易横刀拦了下来,挡住了去路,满眼的暴戾疯狂,倒是比他们更像几分妖魔。 “怎么回事?”恶龟老人吃了一惊,堂堂高阶魔王却被洛不易一双眸子吓了一吓,不免心中恼怒,但当看见不远处两条银环巨蟒的尸首时对洛不易却慎重了几分,就算那对夫妇不过刚入地级不久又是初次从妖魔界来到人间,身手也差了几分,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任人宰割的。 这时自华凝脚下已经有冰雪漫延,柳如双身上水气缭绕,被寒气所侵变成雪花扑簌簌落到身上,气息逐渐变得紊乱。 “圣女快逃,此地不宜久留!”玄鸟王救回圣女柳如双后化作玄色大鸟又朝着华凝飞去,双翅鼓动成风,将寒气吹开,脚爪带着玄光抓向华凝。 好华凝,来不及与洛不易说话就后退数丈却将手中雪白长剑御起,迎向玄鸟王的爪子,刚一接触,就将其爪子斩断数根。 玄鸟王急忙掠向高空,心中惊骇难以自持,自己这双爪子就算不如妖鹏鹰魔之类也能够与一些地级神兵硬碰硬而毫不落下风,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斩断? “玄鸟王,小心飞剑!”恶龟老人与洛不易缠斗之余也不忘朝着玄鸟王提醒一声。 飞剑?玄鸟王看向在华凝身前悬浮着的雪白长剑,不由疑惑,这有什么小心的?然而这个想法刚自心头升起来,一把古朴飞剑穿过了他的翅膀。 “啊!” 玄鸟王再无力飞在空中,只得落在地上,捂着受伤的手臂护在尚未来得及逃出广场的圣女身前。 柳如双眼见玄鸟王被飞剑所伤,而恶龟老人正与洛不易斗在一起,但形式甚危,至于环银夫妇早已变成两条死蛇了。 “该死!”华凝的冰寒剑意极为克制她的冥莲之体,现下能努力维持人身已是极致,更不要说援助一二。 只是转眼间华凝御使飞剑又至,两人不敢耽搁丝毫,只得以罡气边打边退,却是不敢再碰华凝长剑哪怕一下。 然而久守必失,玄鸟王本就不擅在地面打斗,此刻又不敢飞上天去做活靶子,终是被华凝剑气所伤,身上血痕越来越多,冰晶越结越厚。 “唰” 一道夹杂在剑气之中的剑意终于打中了玄鸟王,玄鸟王瞬间变成了一坨冰雕。 “玄鸟王!” 柳如双竭力以手中神兵将冰块敲开,放出里面奄奄一息的玄鸟王。 看着眼前似乎走投无路的柳如双,华凝深深吸了口气,依仗着手中神兵之利将两魔王逼至如此地步也足以自傲了,只是报仇似乎还略显不够。 将雪白长剑再次祭起,向柳如双及玄鸟王刺去,剑未及身忽又分作两柄短剑,一柄将猝不及防的柳如双肩部刺伤,另一把忽然出现在玄鸟王胸口,来不及躲闪的玄鸟王被瞬间刺了个对穿,化作一只玄色大鸟跌落在地。 柳如双后悔无比,本来以为有三位天使坐镇,他们能够大收渔翁之利,谁料三位天使不知怎的只剩一人不说,连落神宫的人马都提前到了,早知道就不来这里凑热闹。 捂住伤口,顾不上管已死去的玄鸟王,捂着自己的伤口对华凝说道:“你又没死,现在我亦中了你一剑,咱们就此和解如何?” 因连番施展御剑之术而筋疲力竭的华凝不敢露出丝毫破绽,闻言不由冷笑,说道:“妖魔与人族之仇恨不共戴天,任你巧舌如簧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双剑回落自己身前,华凝悄悄咬破舌尖,打算强行再施展一次御剑之术。 别看她似乎胜的轻巧,其实早已摇摇欲坠,御剑术自是精妙无双,可又怎么可能次次建功?无非在老瞎子的教导下算计精巧,能更好利用种种破绽,加上眼前的两头妖魔大意,兼之久未见过御剑之术,并且被冰寒剑意所克制,多重原因之下才算有所斩获。 不然以她的那丁点经验,早在这两头妖魔的夹击下丢掉了性命。 “噗” 双剑染上一层血色。 “疾!” 双剑气息大盛,朝着柳如双飞去。 “尔敢!” 一把弯刀自天边瞬息而至,将华凝的双剑打的剑光暗淡飞转回去,让此时与神兵心神相连的华凝灵台险些破碎,一下子栽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脸色如同金纸,配合难看的伤疤显得可怖无比。 非是那柄弯刀厉害,而是其上所蕴含的气息太过厉害,瞬间便破了华凝的心神。 天级高手! “咳咳…紧纳罗大人!” 柳如双看着自半空落下的紧纳罗急忙起身行礼,对于这个常年跟在圣主身边的魔帝不敢有半分懈怠。 “圣女快走吧,那三个蠢货弄出的动静太大,只怕会惹出大麻烦!”说话间紧纳罗收回自己的弯刀。 “紧纳罗大人切记我恶龟老人不负圣…呃…” “嘭” 洛不易摇摇晃晃地将恶龟老人已然化作一只磨盘大小丑陋无比的龟鳖尸首扔到紧纳罗身前的地上,神色呆滞道:“不…不许动她!” 紧纳罗看也不看身前的洛不易,对其连出手的兴致都没有,他堂堂妖魔界一方魔帝自是不会对区区一伤残出手,哪怕这个仿佛下一秒就会咽气的少年是地级修为,而且刚刚杀了他们一名魔王。 只是紧纳罗没打算把洛不易怎么样,柳如双却不想将其放过,只见她指着洛不易及受伤的华凝道:“如双拜请紧纳罗大人出手杀了此二人,如双与其有大仇,今日不除…咳咳…恐遗祸甚远!” 紧纳罗先是为柳如双注入一道魔气,替其祛除华凝留下的冰寒剑气,这才睁眼看向洛不易,及被他挡在身后的华凝。 “本尊不欲欺凌尔等,但圣女有求,本尊也不好推辞。”紧纳罗说着伸出一根手指,道:“本尊只出一招,一招之后生死不论,本尊都不会再出手!” 并不理会欲言又止的圣女柳如双,只是遥遥看向被落神宫一众护法给稳稳压制的玉辛天使,嘴角不屑一笑,轻啐道:“废物一个!” 然后拔出圆月弯刀,轻喝道:“月升!” 堂堂魔帝出手,说是一招便是一招,不会多也不会少,更不会因为洛不易与华凝修为低且身受重伤而有所保留,出手既是全力。 无边血色洒下,一轮妖异血红的满月自紧纳罗背后缓缓升起,让在场人感到一阵压抑不安。 洛不易左手握着不知何时落下的三千古剑,右手中是以封带缠着手柄的黑刀,浑沌的眼中映着血色。 “月陨!” 半空中一轮血红圆月挟带无匹威势向洛不易与华凝砸来。 “…不…许…动…她…不许…动她…不许动她…不许动她!” 手中黑刀古剑爆发无双意气! 华凝艰难撑起身,看着眼前手持刀剑的身影,不禁泪眼朦胧。 这一对少年男女啊!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四十八章 闹剧落幕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人族与妖魔积怨已久,双方可以说是化解不开的宿敌;落神宫作为人族势力魁首与妖魔更是针锋相对。 是以打从紧纳罗出现在广场上,花锋就注意到了他,如魔神般降临,弯刀轻易将女子剑仙震伤,及魔王对其恭敬的态度,无不说明其修为非凡。 而如此修为的高手竟是为救一个女魔王而来,看来这个女魔王在妖魔之中身份非同一般,让他后悔没有第一时间将其剿灭或是捉住。 不过也快了,州府城驻地府军应该就在不久之后便会到来,而来自中州的三万府军也在全力赶路,怕是用不了多时便能赶到。 眼下还是先将这名天使拿下才好,不然夜长梦多,久战必失。 江雪自然也在留心新来的妖魔,只是突然自其背后升起一轮妖异满月,于半空中洒下血红光芒,惹得她不由以手掩住小嘴儿来,然后就见那轮血月朝着那名女子剑仙及挡在女子剑仙身前的那位手持刀剑的少年砸了下去。 接下来就看到了一幕令她毕生难忘的场景。 洛不易手上黑刀锋锐之气及古剑上的剑意不断吞吐,随着一身意气向着那轮血月迎了上去,将其阻了一阻,但随着血月下沉之势愈重,洛不易的双臂亦渐渐被压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洛不易的浑沌双眸中闪过一丝清明,开口喝道:“三千剑道!” 张口一吐便是满城剑气,须臾有无数剑器自城中升起,往祖庙广场飞来,而后直直坠向那轮妖异满月。 以剑食月! 左臂抬起了半分,右手黑刀不甘示弱,有无上锋芒自刀刃升起,瞬间划过血月,如燕过江水风乱月,锋芒无匹断乾坤。 一刀斩月! “轰” 血红满月消散,方圆数十丈内陷出一个巨坑。而在其中心,洛不易半跪于地,低眉垂首,双臂无力下垂,身如血洗。 但他脚下石板完好,身后华凝没有受到半丝伤害! “好刀!好剑!” 早在使出一招月陨之后就已带着圣女立在虚空的紧纳罗既是夸赞洛不易接下了自己的一击,同时也是觉得洛不易手中的神兵当真不错,而后又暗自叹息,这少年透支自己血脉激发潜力而接下自己一击,以后前途只怕是晦暗无比,若不是拉不下面子,真想把那少年的刀剑抢过来。 “可惜啊!”紧纳罗看着洛不易仰面倒在其身后的女子剑仙跟前不由叹了一口气。 立在紧纳罗身旁的圣女柳如双侧目看了眼这位魔帝大人,心中暗自琢磨其不知是叹惜洛不易的以后还是单纯地因为没能抢过来神兵。 只是可惜没能杀了那两人! “走吧,再待下去有害无益!”紧纳罗见地上的玉辛败象连连,不由伸手抓住了柳如双的肩膀说道。 柳如双点了点头,道了声是。可不能等到落神宫的援军到来,届时腾出手后就该对付他们二人了。至于圣主交代的任务没能完成,柳如双对此倒是不如何担心,想必以现在的情况圣主应该不会太过于怪罪她,毕竟谁也没料到落神宫到的如此之快,此非她一人能抗衡之。 落神宫率人族与妖魔界相斗数千年,谁敢小觑? “走?你们走不了了!” 虚空接连闪烁,一道身影瞬息而至,凭风虚立,不是何仙又是谁? 紧纳罗瞳孔微缩,人族本来就只有区区两名天级以上的高手,他们常年镇守在落神宫中的封印处,按理说并不会到此,那么这名天级高手又是何人? 任何一位天级高手都不是什么酒囊饭袋,只怕他们没那么容易走掉了。当即将柳如双挡在身后道:“本尊妖魔界五方魔帝之一紧纳罗,不知尊驾大姓高名?” “妖魔而已,你管我叫什么?” 低头看见下方抱着洛不易的华凝,不禁眼角一跳,继而怒气充斥心胸,问道:“凝儿,你们怎么了?” 心神未愈,后知后觉的华凝闻言仰头而视,看见何仙后眼中绽放无限神采,忽又委屈大哭道:“师娘,替洛不易报仇!” 听到华凝叫自己师娘,何仙本该高兴,可是思及两人惨状又怎么能高兴得出来? “是谁!” 只见华凝素手凝血遥遥一指,何仙顺着方向看去正是紧纳罗二人! “好啊,新仇旧账一起算!凝儿,借你神兵一用!” 何仙左手剑指一引,华凝身前悬浮的一双白色短剑颤抖不休,突兀如双龙腾空而起,冰雪划空似鳞甲闪耀,张开巨口往紧纳罗咬去。 见双剑袭来紧纳罗丝毫不慌,背后圆月弯刀出鞘化为一轮圆月挡在自己面前,向着龙头沉沉压下。 可玲珑红豆在何仙之手与在华凝之手岂可同类而语?哪怕何仙只是暂时借用,天级神兵之威亦终究被发挥出了几分。 双剑所化之冰龙一口咬住月轮,向着地面反扑而下,连紧纳罗都无法撑住身形。 轰! 一双短剑飞回华凝身边,却在地上留下两条冰龙交缠而成的巨大冰柱,将紧纳罗与柳如双牢牢冻结在其中。 何仙落在双剑之上,却脸色凝重看向冰柱所在。 “咔嚓”声响不断,冰柱从中裂开,面色冰冷的紧纳罗与瑟瑟发抖的柳如双破冰而出。 “你究竟是何人?” 刚刚虽然是试探,但窥一斑而得全豹,这女子的实力不在他这个魔帝之下,甚至可能犹有过之,是最近进阶的吗?那么似这样的人这方天地还有多少?他们妖魔界这次破封是不是应该更加谨慎一些? 何仙当然没觉得能用一招就能将紧纳罗拿下,但对方如此轻而易举地破冰而出还是出乎了她的预料,应该说不愧是妖魔界五方魔帝之一吗? “凝儿,将红绫给我!”可惜剑术只是她所修炼众多神通中的一类而已,她又不是以剑入道,终究不如真正剑仙那般剑气纵横,但若以别的本领相辅,相信应该足够了。 华凝解下脑后红绫,递到何仙手中,余下力气全用来维持怀中洛不易的气息。 “红尘万丈,唯情最苦。” 何仙接过红绫不知想起了什么,喃喃说了一句之后便将红绫扔在空中,而那红绫迎风便长,滔天巨浪般往紧纳罗涌去。 只是这时原本被道塔五十位黑袍护法压制的始终无法攻击的玉辛突然自怀中掏出一张铜鉴,上刻特赦二字神纹。 此鉴一出,五十护法设下的诛天阵瞬间告破,纷纷被震飞出去,连似浪红绫也重新变得普普通通飞回何仙手中,宝光暗淡。 花锋正待重整旗鼓,却听那玉辛持鉴诵之:“浩浩天威,荡荡天规。今余下凡有罪,请天道降罪罚之!” 时风停尘驻,众人皆伏于地。见天洞大开,有仙乐隐隐传出,更有雷声轰隆,又见天光照下,落在满身狼狈的玉辛身上,引其缓缓飞起。 “特赦令!”何仙咬牙切齿道。 何仙作为道塔塔主的化身之一,自然认出了玉辛手中所持正是其主子为他们赐下的特赦令,此令专用来求天道赦免犯下天条罪律之天人,更可持此令爆发天级修为而免于被天地法则惩戒。 但那帮天使却以天级修为在人间捣乱之后,因怕被人间高手诛杀,利用天道接引罪人的手段重返天庭,而自身又因持有特赦令能够幸免于责罚,将其当做保护自身的一种手段。 “哈哈哈…” 本来玉辛并未打算以此手段返回天庭,他更希望是与瑶泉,瑶京一起带着洛不易风风光光的回去,哪像现在瑶泉被瑶京误杀,洛不易也没被他抓在手中。 不甘心地看了洛不易一眼,发现其进气还不如出气多,全靠其身边女子吊着一口气而已。玉辛喃喃自语:“希望你能活下去,下次本尊定然不会与你心慈手软!” 天道接引神光之下,玉辛升至了半空,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不,有人! 何仙硬扛着天威飞起,双手结印连连,十数个印诀于一瞬间完成,一道紫白雷光自手中发出。 “斗法归藏,白雷!” 紫白雷光打入天道接引神光引起一丝涟漪,天洞中虽然雷声响彻但终究再没其他动静。 “你!” 避无可避的玉辛硬生生受了这一道雷光,望着胸腹间焦灼一片的伤口恨恨不已,却只能咬牙受下。 因为云层已至。 何仙悻悻地甩了甩手,如果不是来得晚,这所谓的天使都不够她一手打的。 幸好还有一个,能在给小不易及小凝儿报仇的同时过过手瘾。 道门神通那么多,她却独爱斗法。 紧纳罗看着何仙神情亢奋地直往他飞下,不由头痛无比,他可不是来此打架的,更何况那落神宫一众护法已经腾出手了。 手往怀里掏了掏,取出一把折扇往虚空一划然后交到柳如双手中。 “这是圣主那把?”柳如双喜出望外,抱着折扇不想撒手。 运转魔力将折扇划出的裂缝撑大一些,对柳如双道:“走吧!” “哪里走!” “轰” 红绫卷过紧纳罗方才所站之地,可那两人双双已踏入虚空裂缝,然后随着裂缝闭合而消失不见。 “该死,都怪老瞎子醒的太晚!” 暗骂一声后,何仙也只得落到地上。 “师娘!”见何仙终于有了闲暇,华凝也松了口气,忙请其查探洛不易的伤势,丝毫不顾自己的伤势也是十分严重。 何仙查探一番,心中沉重十分。 不易这孩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那边落神宫终于得了闲,花锋与江雪走了过来。 “可是塔主当面?” 斟酌再三,花锋还是尝试问道。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四十九章 声声参拜,找到你了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今日的落神宫格外宁静,不仅是因为道塔塔主大人的那个绝美近侍随天将殿的大长老花锋去往了青州,更是因为道塔前的封印上少了五十名黑袍护法吟念咒法。 “…呼噜…呼噜…” 道济看着沉沉入睡的老和尚暗暗咬牙切齿,若不是念其伤势未愈早就上前饱以老拳了。 掰着指头一算,想来江雪与天将殿一行人应该已经赶到青州州府城附近了,希望他们能顺利找到小不易并安全带回来。 要知道有些人一直不死心,如果让他们知道天将殿是去接自己少主的话,说不定便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想当初他与老和尚于十万大山深处将小不易寻回的时候可没想到他会是天将殿的少主,是花绝之子,这世事轮回自有定数,谁能尽皆看透?或许只有枯鱼那老瞎子可以吧! 不过最近怎么回事儿,天上的动作越来越明显,那群心眼儿坏到底的家伙们如此频繁地偷入人间又想搞什么? 他娘的恶心人的玩意儿,等他将她寻回再给其好看。 看,强如双塔之主亦有疏漏。 四图山上,老瞎子哆哆嗦嗦地揣着手站在窗前,揉了揉自己那一双空洞无比的眼睛,神情凝重而落寞,天道果然好手段,要不是他突然心神不宁想要卜上一卦,只怕此时还被天道蒙在鼓里。 “真是大阵仗,四个天级…咳咳咳…” 希望何仙能够赶得及,不然就出大事情了! 山风飘窗而入,吹起堂前挂着的四张画像,一张在上,三张在下。奇特的是最上面一张画像细看下竟隐隐与洛不易的二师父有七八分像,而下面三张画像里中间的那一张不是何仙又是何人? 而此时祖庙广场之上,花锋一脸期待地看向何仙,期待她能给出个肯定之语。依稀记得他还是天将殿一名普通军官的时候曾有过惊鸿一瞥,此女子一身红色嫁衣自落神宫出走至今未归。 只是后来他逐渐成长为天将殿大长老,才对颇多隐秘有所接触,了解到道塔塔主大人如何惊才艳艳,自己补全了一气化三清的大神通,也是那时候才对当年那个红色嫁衣女子的身份有所猜测。 “你是现任天将殿殿主?不像,花家断无此窝囊之人,一把年纪了还是区区地级修为!” 何仙沉着脸一面查探着洛不易的伤势,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花锋。 被何仙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羞愧万分,但也是喜意盈盈,这位高手既然不否认,那就是默认了,不由双膝拜倒:“天将殿大长老花锋拜见道塔塔主化身大人!” 江雪听见花锋如此说法却也似乎并不意外,早在落神宫时便偶然听塔主说过此类之事,说什么他尚未寻回化身,战力失了大半,却没想到在此处竟然遇见其化身之一。 而且竟还是位女子。 “塔主近侍江雪拜见化身大人!” “嗯?” 何仙一愣,余光看了江雪一眼,却又撇过头来说道:“他不是不喜欢女子么?怎么还找了美丽女子做近侍?” 江雪没想到何仙会如此问,顿时不知如何作答。 好在何仙可能也只是随口一问,又自言语道:“待我救回不易再说。” 说完手上结印于洛不易身上连点,瞬时四方灵气汇聚而来,凝在她指尖,又顺着洛不易的伤口浸入体内,为其平复伤势。 又自怀中取出一枚龙虎丹来,塞入洛不易口中,借此缓和伤势。此丹还是当初她尚在落神宫时所得,现今世上只怕也没比之更好的丹药了吧? 或许还有更好的疗伤手段,但以目前条件,已经算是做到极致了。 只是江雪心中却难免泛起了嘀咕,不易?这便是被两位塔主经常提起的那个人?若是的话,那岂不是说…… 何仙轻舒口气,总算是抢回小不易一条性命,同时也暗恨远在落神宫的两人竟将小不易置于如此危险境地,且其伤势不仅是灵台干涸开裂,浑身毒素,一身热血去了近半,最致命之处乃是受天级招数所致,全身筋骨分错,经脉断截,以她之术亦难以令其短期内恢复。 “你们来此作甚?”何仙救完洛不易,又为华凝醒神通络,助她安定心神,恢复灵力。 “这…”江雪一时古怪难言,看了眼躺着不动的洛不易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花锋却不知其中关节,闻言瞬间喜笑颜开,连忙回道:“回禀化身大人,此番花锋受命来州府城迎回少主,不想却遇到州府城遭劫,故而赶来相助!” “哦,你们少主在州府城?挺好,接回去吧,期限临近,天将殿确实需要个主心骨。”天将殿乃落神宫臂膀,如能寻回少主自然最好,况且“天变”之时她并未在落神峰上,说起来花绝之陨落与她也算有分关系。 只不过何仙连洛不易是自己的弟子都是听闻枯鱼那老瞎子所说,至于其他消息却并不知晓,枯鱼那厮也并未跟他提及分毫。 花锋连连称是,转而看向江雪道:“江雪姑娘,正当大人在此,合该请出塔主大人符诏寻出我殿少主才是!” 这番话合情合理,江雪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不过想到洛不易如此惨状,江雪难免多了几分踌躇。 “江雪姑娘?”花锋催促道。 “啊?哦!” 此事既然难以言明,那么便当做全然不知好了。 江雪取出一卷玉色符诏,轻声祷念道:“天道昌,地道亡,人道焉能无将?此诏曾在幽冥乡,凭于此,寻花郎!” 话音刚落,只见那玉色符诏自行飞起,化作一翩翩白鹤绕着他们转了几圈,而后又轻轻落在洛不易身边。 “嗯?这是…江雪姑娘可是拿错符诏了?”花锋有些不解,为何符诏所化之白鹤刚刚飞起,却又立马落下? 江雪不知如何解释,只是小心翼翼地看向为华凝稳定伤势的何仙。 收回搭在华凝背上的双手,何仙看向那只耀着玉色光泽的白鹤,想了想,嘬嘴吹了声口哨,那白鹤重新化作玉色符诏缓缓落于洛不易身上,又散为点点星光渗入洛不易体内。 “哦?”何仙见状乐了,感情自己的宝贝徒弟竟然是天将殿这一代的少主! 花锋此时再难以置信也明白过来此情此景意味着什么,顿时老泪纵横,双膝砰然下跪,道:“天将殿大长老,花锋,参见少主!” 调息良久终于有了起身之力的崇名与赵成恩一同搀着面色惨淡的法印和尚慢慢走来,还没与唯一认识的花锋见礼,却听其如此称呼地上的少年,不禁一愣,然后再顾不上脚步虚浮的法印和尚,立马跪在地上道:“天将殿长老,青州府军统领,崇名,参见少主!” “州府城驻地府军副统领,赵成恩,参见少主!” 用尽全身之力,自祖庙门口拄着铜棍一瘸一拐走来的孙胜见此情景眼中崇拜之色大盛,“扑通”一声跪下,大声喊道:“祖庙驻军统领孙胜,挟五百战亡兄弟,参见少主!谢少主救命之恩!谢少主报仇之恩!” 声嘶力竭,血丝破喉。 被一场场战斗下来,广场周围的一众高手被几次三番折腾的没能活下来几个,但这几人却分明觉得能得见此战斗亦算不枉此生了,更何况见到了传说中的落神宫护法,以及难得一见的府军一众高层,以后拿此事说将起来谁不得乖乖悄悄的洗耳恭听? 正当他们心驰神往之际发觉周围轰声雷动,红色盔甲的府军疾行而来,只一瞬间便将通往祖庙广场的所有街道占据,自外城至内城再到祖庙广场,一路上全是府军! “这…是府军赶来了?”虽说有些遗憾,但能亲眼得见如此数量的府军,他们的说资便又多了一条。 只见这些府军站定后列阵整齐,动作一致,长枪均立于身侧,目光炯炯,端的是训练有素! 花锋自然知道是自己带来的三万府军到了,虽然没同青州州主打招呼有些不妥,但值此祸乱之时也算事急从权了。 然而此时此刻,自家的少主却因大战力竭,受伤难治。 “北极冰州府军副统领冰鸾参见少主!” 玉辛禁锢她的光柱自其返回天上后便慢慢消逝,只是眼前一幕幕令她心摇神动,想不到她受妺喜所托凛然来救的少年竟是天将殿少主?如果不是认识天将殿的大长老花锋,她都几乎以为有人互相串通来骗她了。 花锋闻言转身冲跪在自己身后的冰鸾点了点头,虽然疑惑其为何不在冰州当值而出现在青州州府城,但眼下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转眼看了看场外密密麻麻的府军,与调息完毕集结成队的五十名护法,不禁沉声喝道:“天将殿所属听令!” “喏!” “今我天将殿众将领,率数万府军,恭迎少主回家!” 所有天将殿军士,花锋,崇名,赵成恩,冰鸾,孙胜,以及整座城所有的府军单膝跪地,大声道:“恭迎少主回家!” “恭迎少主回家!” “恭迎少主回家!” 连续三声,声震全城! 华青被声音所惊,从昏迷中醒来,撤去身上的青华,慢慢站起身来,却望见不远处抱着洛不易的满脸伤痕的少女,喃喃失声:“凝…儿!” 而本来躺在华凝怀中一动不动的少年此时指尖一动,然后慢慢伸出手,于无数双期盼的目光中抚向华凝满是泪水的脸颊,无力道:“我…找到…你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五十章 他人何人,此心我心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这几天州府城的居民们算是大开眼界了,见识了护城光罩,看到了天使降临,魔王肆虐,据说还有高手打斗,地级高手,天级高手层出不穷,连他们州主大人都受了重伤。 后来更见城门处来了数万府军,一直从城门口排到了祖庙广场处,好家伙,烈火一般的盔甲让人看了便热泪盈眶。 这府军一来,大战便落下了帷幕,如同当初“天变”时一模一样令人信服,仿佛只要有他们在,不管什么灾劫都会过去。 只是他们最后喊什么“恭迎少主回家”颇为令人费解,什么少主,竟然令无数府军一同下跪,真是厉害非常了。 就算现在,依然有不计其数的府军分散在城中的各处,大街小巷,内城外城,甚至许多人流繁杂之地还会有府军亲自护卫,说是为了杜绝有妖人混入,一时间连偷鸡摸狗之辈都消停了,令城内居民夸赞不已,恨不得永远如此才好。 而在花满楼中,老鸨却苦着一张脸,恨不得前几天就丧命于妖魔手下才好。先是花满楼的花魁柳如双自从那天护城光罩降临的那天一大早借口出了花满楼后便再无音讯,厚着脸皮去赵家询问却被赵家下人拿着扫帚赶了出来。 发觉事情不妙的她急忙向沈老板禀报,哪知沈老板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似的,说了句再捧一个花魁出来便是。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商人逐利,管她什么如双如单的,只要能挣钱就好,这个不行了就换下一个好了。 可这还不算什么,花满楼里漂亮姐儿来来去去她小蝶见的多了,还不至于仅仅为了个花魁就哭天抢地。 关键的是就连他们花满楼真正的天字号招牌,乐道大家清倌人妺喜姑娘都要离开花满楼,也不知道怎么的和那济州的云昙宗联系上了,说是要拜入云昙宗修炼玄门法术,真令人难以置信,而偏偏沈老板不知怎的也答应了。 那妺喜从小到大花了沈老板无数心思,又是请人教其读书,又是请人教其学习乐道,自小到大十多年之后艺名才传遍了五州,这可不是半年几个月就能培养出来的花魁所能比的了的。 三楼,云端小筑中。妺喜冲冰鸾盈盈一拜,道:“如此便谢过冰鸾姐姐了,姐姐与怡儿一路走好!” 冰鸾拉着依依不舍的方怡冲妺喜道:“妺喜妹妹既然打算踏入修行之门,那么山高路远,总有再会之期!” 转头又看向妺喜身旁的云昙宗女长老说道:“穆长老,此番前往济州,有劳一路相送我这个妹妹!” 那姓穆的女长老连忙回礼:“冰统领放心,妺喜姑娘是连我们云昙宗老祖宗都十分中意的,绝对不会怠慢了就是!” 听到此话后冰鸾点点头,不再言语。 这时方怡终是难耐离别之苦,突然扑入妺喜怀中,哭泣道:“此去一别,天各一方,姐姐万望珍重才是!” 看着这个跟随自己时日不多,却亲切异常的便宜妹子,妺喜也是不由一阵不舍,轻拍了下方怡的背,道:“欢乐聚,离别苦,人生总无常。但就像冰鸾姐姐说的,即入修行门,那你我自有重逢之日,那时再相拥而泣好了!” “嗯!”虽是难舍,但方怡总算识得大体,没有再过分纠缠。 “如此,保重!” “祝姐姐能和洛少侠有朝一日喜结连理!哎呦…” 冰鸾到底是一方将领,见不得如此婆婆妈妈,与妺喜两人抱拳之后便拉起方怡的胳膊自后院的窗口纵身而下,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身影。 妺喜追到窗前,强自忍下眼中的泪水,却又想到方怡临别之语,俏脸一红,却又带上一抹苦笑:“我喜欢听,我不相信……” 泪水终是没有忍住,顺着腮边留下。 这花满楼中一片愁云惨淡,同是外城名地的九戒堂却是欢声笑语不断。 九戒堂有三层,不知道是谁定的规矩,亦或者是潜移默化,这三层中一层贩夫走卒三教九楼,二层文人雅士富贾乡绅,三层鱼龙混杂常年老客,每层自成一体,互不干扰。 那是往常,今日每层都混成一锅粥似的,不仅一楼沸沸扬扬谈论着近日的见闻,二楼里也是人声鼎沸,一众体面人哪里还会有平日里的端庄,纷纷说起自家藏剑如何自行飞起,威压临身时又是如何狼狈,仿佛说话声音没有大上几分,就会被人认为是胡说八道一般。 三楼里同样热闹,虽然现在的这个说书人不及老瞎子风趣渊博又睿智,但一张嘴皮子倒也有几分功夫,一番话下来挠的众看客心痒难耐,恨不得能在当场。 “却说那位小剑仙使出一式九字真言秘术,唤来一把天刀将那个天使的肩膀削了半拉子,若不是连番大战力竭,只怕小剑仙一刀就要将那天使剁成两半!” “好!” “老王八这段说的到还有些意思。” “是极,是极!” “可是老王八,那小剑仙能使出那么厉害的一招,岂不是天下第一?要知道哪怕是高手榜第一的怀仁大师都难以伤及天级高手!” 这人口中的老王八自然便是此时台上的说书人。老王八姓王,排行却不是老八,只不过因为一双绿豆眼,胡子小小一撮的形象及其惹眼,瘦到佝偻的样子像极了某种长寿之物而得了这么个“雅号”。 老王八听到台下有人发问,挠了挠头道:“老王八我也是听别人说起的,若有不对大家海涵,海涵啊!” 这一示弱台下那群人哪里还能忍得住,纷纷出言相训。 “老王八功夫不到家啊,要是老瞎子在就好了,肯定能跟咱们大家伙儿说个一二三来。” 一中年商人应道:“就是就是,老瞎子不仅自己厉害,连带在身边的孙子孙女都是一等一的灵巧。” 这时又另有人说道:“哦?这位大哥说的可是老瞎子身边那个整日带着白纱斗笠的白衣少女?别的不说,声音都是好听的紧。” “看来这位老弟是近一年左右才到三楼听书啊!”中年商人笑笑说道。 “说的是极,可大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刚刚那人回问道。 中年商人放下茶杯,往嘴里捏了颗花生米,细细嚼了几下才说道:“但凡从一开始就听老瞎子说书的茶客,哪个不知道老瞎子最先带出来露面的是个眼睛大大,水灵可爱的小子,长得跟个小丫头似的可爱,还特别懂事,叫什么来着…小鹿…张小鹿!要不是那孩子是个哑巴,我都想让我家小女儿与他认识认识了,别的不说,能天天听老瞎子说书岂不爽哉?可惜那张小鹿竟是个短命的孩儿!” 老王八听下面说的越来越离谱,想扯回话题却不知从何入手,不禁将目光求救似的看向一直靠着窗子看热闹的九戒堂老板,九爷。 九爷见状抹了把光溜溜的圆脑袋笑了笑,大声道:“前些日子倒是见了老瞎子的孙女宁华姑娘,她言老瞎子在城外故人家中养病,兴许过不了半年几个月的便又会出现在这三楼之中!” “至于老王八说的那位小剑仙使出一刀伤了天使,依我愚见,怕是要付出不少代价,尤其是在连番战斗之后。而且如此秘法,相信一定不是他本身战力,不然咱们打赌看看,下次的高手榜出来后,那位小剑仙定然不会是头三名之列!” “九爷!” “九爷!” 众茶客看客连忙招呼,对这个能在外城这种地方经营出九戒堂这种场所的九爷不敢有丝毫不敬,人人都礼遇有加,一场嘈杂到此算是告一段落。 但还是有好事者说道:“九爷见多识广,那么九爷,小剑仙会刀又会剑,再叫小剑仙只怕不怎么合适吧?您不如为其取个雅号,让大家伙儿长长见识如何?” 九爷面对这种刁难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随口说道:“定人雅号那是天象殿的事情,我说了可不算数。好了,老王八继续吧,别让众看客等急了!” “诶,瞧好儿吧您就!”老王八见九爷稳住了局面,这才拿起鼓槌“梆,梆,梆”地敲了起来。 九爷没再继续呆在三楼,而是慢悠悠下了楼梯,与几位熟客打过招呼,便往柜台而去。 “与九香的消息传到了吗?小姐怎么说,咱们要不要去拜见少主一番?”九爷身子探过去,占据了整个柜台面。 云溪抬眼看了下四周,后又迅速恢复原状,轻施一礼后说道:“九香大人回复说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有些人铤而走险!” 九爷不出意外地点了点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瓜,像是有无限懊恼。 远在晴雨城的福林楼中,花韵与华青正坐在二楼的窗边对饮,你一杯,我一杯,并不言语,而边上已是摆了好几个酒壶。 “停停停,不喝了,老娘都快要吐了,你怎么修为高了之后酒量也大了起来?别忘了你还是个伤者啊!”花韵捂着越来越有料鼓荡荡的胸口几乎吐在桌上。 华青闻言看了眼花韵用手捂着的地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同时也终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花韵用力揉了把鼓荡荡,像是缓解了几分恶心之意,问道:“小凝儿也算寻到了,功夫还那么俊俏,我都不敢轻言胜之,你还有什么忧虑的?她那一脸的疤痕又不是没方法去掉,何必如此作态?” 如果对面坐的不是她花韵老板娘的亲家,鬼才乐意这样老妈子似的劝慰。 然而苦口婆心的良言人家未必听的下去,重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啪地一声放在桌子上,说了句:“你不懂!” 青光闪过,华青已是不见了踪影,独留花韵无语静坐。 良久,花韵自怀中内襟掏出一方厚厚的棉帕扔在了桌子上,嘀咕道:“谁说我不懂?” 学着华青的样子也是一饮而尽,落杯时桌上多了两点晶莹湿润。 “好像谁稀罕当他姐姐似的……”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五十一章 化长风以归去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妙妙自然道,羽化何偏偏。 磅磅遭劫至,托体世无间。 民间有句俗语叫僧不问名,道不言寿,意思是出家为僧之后尘缘尽断,而修道者也不过为了求一个长生不老羽化升仙,和光同尘与时休。 羽化是上古时先贤们的说法,是指修行到一定境界的道者能够蜕去凡胎,以神魂登天成仙。而后来天地断绝,人间高手上不了天,天人下不来人间,这羽化却成了道教高人们或寿终正寝,或遭劫离世的说法,取的就是羽化而登仙之意。 当然羽化归羽化,不是说这人就真的变成羽毛,或是长了翅膀,该如何下葬还是得如何下葬,入土为安。 这也是传统习俗了,上至贵族官员,下至黎民百姓,亦或三教九流都约定成俗,事死如事生,死者为大便是此了。 这一点道士也未能免俗。 不过与凡俗不同的是道士如无疑问都是坐化,当然在降妖除魔中遭劫的也不少,但只要保持尸身完整,便会对其进行安葬。 而对于安葬之法在道教上层道士间主要有两种:一种称之为“坐缸”,将尸身以坐姿放入一台大缸之中,然后封缸后再进行安葬,之后压坟,再以砖石建塔,立碑。此法与佛门高僧圆寂后行涅槃之法甚为相似,想必舍利塔也难出此类。 二是棺葬,除了坐姿改为躺尸,以棺材代替大缸以外,也是坟冢之上建塔立碑,以彰显其道德。 这些都是道教中上层道士们的葬法,一般的小道士与普通俗众并无二处。 梅道人隶属道教旁支,其传承的终南观乃鬼神大术一脉,说不定在道塔之中都未曾收录此术。 而梅道人似乎是此脉单传,也不知道他们这一脉是否有什么不同于寻常葬法之处,出于谨慎考虑,再加上洛不易一直在恢复伤势,终于在梅道人死后的第七天才重回到了终南观,为梅道人料理后事的同时取回自己的行礼。 洛不易拖着仿佛碎骨拼就而成的身体,与华凝一起在终南观里寻了半天,才在赶来一起处理梅道人后事的凌春秋的提点下找到了藏于神像之下的终南宗谱。 “由于所修鬼神大术的原因,终南观一脉极为忌惮死后留下尸身,以免被鬼神或愚弄或报复,为祸人间!”华凝翻了翻宗谱,终于在其中一页记载中找到了想要的信息,替洛不易念了出来。 凌春秋其实早就来过两次了,只不过梅道人尸身被华凝以剑意凝结的寒冰所护,哪怕这几日的天气和熙温暖,那块冰也是经久不化,只好隔一天来一次,这才于今日等到了洛不易与华凝,闻言道:“如此只好集薪火以化之了。” 说着将目光投向洛不易,毕竟按照衣钵传人的说法来看,被梅道人以鬼神大术托之的洛不易才有决定梅道人该如何安葬的权力。 “那就依凌大儒所言,将梅前辈火而化之吧!”声音沙哑生涩,吐字缓慢,令人无法想象这话是出自一名十六七的少年之口,只怕说是个耄耋老翁都有人信。 华凝上前扶住因为说了几句话而脸色变得潮红一片的洛不易,心疼地拽了拽他袖子,拿袖子擦了擦他鬓边的冷汗,这才顾得上对凌春秋说道:“凌夫子,不易有伤在身,我又是个女儿家,此番全赖凌夫子主持了!” 凌春秋点了点头,说道:“于情于理,老夫当仁不让!” 于是替洛不易将刀剑斜背在身后的华凝扯着病恹恹的洛不易坐在了院中,看着凌春秋忙前忙后。 “我没事。”洛不易无力地翻了翻眼睛,用尚未结疤的左手轻拍了拍华凝的小手。 感受到手背传来的异样,华凝心中更是疼惜,面上却是一红。 如此,两人不再言语,看着凌春秋忙上忙下,忙前忙后,忙个不停不休。 别以为将梅道人火葬就很简单,以佛门高僧涅槃为例,需将四寸方木横竖排列,间隔半尺,高起三尺以成井,往井内添以香草木屑,还得浇上香油以提高温度,再往上面铺上干净的草席,多铺几层后才会将肉身放上。 或许由于时间地点限制,凌春秋一时之间找不到上好的香木香料,但所需之物一样不少地堆砌在了后院。 华凝手指微动,冻住梅道人的冰块化作丝丝冰霜洒落一地,没有伤到梅道人的尸身分毫。 洛不易见之微微一笑,心道华凝的剑道天赋如此之好,短短时日剑意已有翻天覆地变化,这般手段已然不弱于专修冰系法术的高手了,她才应该是开立剑道之人。 不过也幸好不是她,不然他为此遭受的一切怕是就要换她来担。 梅道人身上的冰刚刚消失,便有凌春秋带来的下人将之放到了草席之上。凌春秋拿起一火把将木井周围的干草引燃,然后将火把扔在棕油遍布的草席之下,火势瞬间燎起,让人不由后退了几步。 然后就见凌春秋不知从何处拿出一破旧铁锅,将之扣在地面,然后拿起堆木井剩余的一根方木,“当当当”地敲了起来。 “长风归去兮,五香起;长风归去兮,星火飞;醒有美酒醉,睡后游人归,长风归去兮,何处寻……” 此时的凌春秋凌大儒哪里还有青华书院三大儒之一的夫子气派,纶巾早就因张罗上下而从头上掉了下去,崭新的儒衫也因帮忙搬运木柴棕油而沾满了油污,脸上汗水混着泪水与鼻涕流到一起,随着敲击铁锅的动作边起伏边掉在地上。 也许是受此时氛围影响,又也许是尸首燃烧起来会有熏天恶臭,哪怕有棕油遮掩也无法将这味道完全消弭,华凝的眼眶渐渐地红了起来。 洛不易也难免伤神,梅道人是他们进州府城以来结识的第一人,在世之时对他与华凝颇多照料,性格豪爽,为人不拘一格,更在临终前将其宗门的秘传鬼神大术托付给了他,这般信任让他无所适从,只能竭力修炼好此术再说。 这时终南观的山门响起“笃笃”敲门声,洛不易三人虽然顾不上去看门,可自有下人前去问看,不多时便跑回来回话道:“洛少侠,是此间街坊来此悼唁,不然我将其打发走……” “不必,让人进来!”洛不易尽量将话语简洁,但饶是这么简单一句话就已让他脸色一变,差点儿血气上涌。 华凝却是赶忙以手轻轻顺了顺洛不易的胸气,替洛不易向兀自有些疑惑不解的下人解释道:“梅前辈在世之时便对街坊四邻极为照顾,现今梅前辈羽化升天,让街坊们进来祭拜一二乃是应有之义,不过注意莫要喧闹才好!” 洛不易赞许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就是这意思。 下人颇为理解地应了个是,然后便往山门处再次跑去,看样子是去转达洛不易及华凝的意思去了。 然后只听见木门轻开,有邻里街坊男女老少或举着一根香,或提着一篮子酒菜,或提着一壶酒水穿过前堂联袂而来,而且看样子应该是商量好的才对。 大概应该是下人的提醒起了作用,这些人走来之时俱都轻手轻脚,将手中之物放在地上之后便就地一拜,冲依旧闷头唱着小曲儿不知是哭是笑的凌大儒鞠了一躬,再朝洛不易及华凝的方向轻轻点头示意了下,然后便又蹑手蹑脚地往山门外走去。 大火烧的正旺,火光冲天,刺鼻的味道也终于掩藏不住,逐渐弥漫于空中。 华凝眉头一皱,虽然有白纱斗笠的遮挡但还是有味道止不住地钻进她的鼻子,让她一双好看的眉毛拧成了结,但她对此却毫无良策。 这时洛不易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举起左手,以拇指轻搓食指与中指,捏出一朵火焰来,甩向空中。 “嗤嗤” 异响连连,洛不易捏出的火焰在空中燃烧起来,将异味清除一空。 洛不易缓缓地弯下腰,手伸向地上的酒壶却不能够,无论如何也碰不到酒壶的把手,不禁无奈苦笑。 这时他身旁伸出一只手来替他将酒壶端起的同时还将他也搀扶了起来。 华凝将酒壶递道洛不易面前,说道:“喝一口吧。” 洛不易轻笑,只觉得身边人儿最是可爱,叼住壶口嘬了一口,而后意念一动,华凝背后的剑匣中一柄古朴飞剑破空而起,于后院上空翻腾不休。 正所谓“夫唱妇随”,洛不易与华凝的关系虽然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可也差不远了,见洛不易如此,华凝也似模似样地喝了口酒,便将酒壶随意扔向地面。 “啪”地一声,酒壶碎裂开来,而与此同时,华凝手中翻出两把一模一样的白色短剑亦飞向空中,追随洛不易的三千古剑而去。 于是三把飞剑上下翻飞,如蝴蝶,似惊鸿,忽而于云中嬉戏,忽而自火焰中穿过。 而飞剑之下,凌春秋击“缶”而歌,洛不易与华凝紧紧依偎在一起,良久,向着火焰阴影处竭力施了一礼。 大火有时休,人却无时不悲。 当然,更多的人是将情绪藏起来,于无人处细细舔舐罢了。 “两位这便要走了?”凌春秋手中捧着老友的金塔,狼狈的身形苍老了何止一分。 华凝将洛不易搀扶向饿了几天也没见瘦下半点的龙马的背上,回头向凌春秋施了一礼,道:“洛不易还有要事处理,只盼无事缠身之日再来与夫子叙旧!” “吁律律…”龙马打了个大大的响鼻。 洛不易吃力地扭过头来冲凌春秋洒然一笑,而后坐正身形,用干涩沙哑的声音冲龙马道:“走!” 大街上有风乍起,华凝斜背着刀剑与行礼,一手牵着龙马,一手扶着斗笠,洛不易坐于龙马背上身形说不出的沧桑萧条,却竭力撑着把红色破纸伞,于风中一晃一晃。 一时间龙马的四蹄踏在石板路面上的声音随风飘出老远。 哒哒哒。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小无忧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州府城城外府军驻地的主帐之中,何仙稳稳坐于高位,左右下首处便是花锋与江雪,其次便是崇名与赵成恩等府军将领,而在堂下,华青端正正立在何仙对面。 “小不易与小凝儿并不在此处,他们说是有事,短则三五天,长则七八天,去去就回。小青儿你又有何事?” 何仙以手支棱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青州州主,也就是华凝的姐姐,华青。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华青本人,虽然以前对这位有着“红莲”之称的州主大人有所耳闻,但是当亲眼看见对方那无双的容颜还是不由一叹,好个清冷脱俗的月宫仙子,怕这世间也就她座下的江雪才能在容貌上强压一分,可气质却又远远不及了。 华青此刻自然没有带着斗笠,毕竟是拜见传说中的道塔塔主的化身,哪怕只是其一也是仅有的天级高手,足以当得起她的尊重。 不过听到何仙叫她小青儿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这样子的不着调,她仅从花韵身上见到过。 “无事,有几日没见到他们人影,故而找来看看。化身大人可知晓他们往何处去了,又是所谓何事?” 连番大战之后,州府城的政务乱成了一锅粥,不仅要设法安抚居民,料理战死府军后事,还得抓紧将有所损坏之处进行修补,更需要协调城备军与府军两相结合,在城中搜寻妖魔余孽的踪迹。 而洛不易与华凝却在府军中由何仙亲手稳定伤势,阴差阳错下华青却是再没见过两人一面,是以得知两人稍微恢复了些之后便急忙赶来,谁料却扑了个空。 何仙却也并未刁难她,说道:“只是听他们说要去神兵城,所谓何事却是不知。” 意外地看了何仙一眼,本来觉得以其跟花韵类似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捉弄她的机会,却没想到这位化身大人竟然如此好说话。 抱拳行了一礼,道:“谢过大人指点,华青告退!” 与花锋及江雪等人微微示意一番,华青随着一阵青光闪动消失了身形。 何仙望着华青消失之处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愣愣出神,开口说道:“此女子将来必成大器,天级之位当有她一个!” 四座皆惊,不想塔主化身对这位青州州主如此看重,要知道说的那可是天级啊! 良久,花锋首先平复下心境,却看向何仙,犹豫再三道:“化身大人,您何时回落神…呃…” 话未说完,何仙的身影已然闪烁不见,徒留一屋子相视无言的身影。 神兵城在州府城西北约一千里外,从州府城离开从侧面绕过了青霞山便能看到城门入口。 每座城都有城门,每扇城门都有府军把守,若是在平日时倒也不会怎么严格,大抵觉得不是什么妖魔或者十恶不赦的恶人便也就放行过去了,最近却是要严格得多,出入城门必须取出官府开具的证契,不然不得入城。 没法子,不如此的话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去甄别是否有妖魔混入城门了,孰不见以州府城的勘查力度都被数个魔王混入,都明城的城主可不敢掉以轻心。 其实都是以防万一的手段罢了,没人会觉得仅凭这个就能找出魔王来,毕竟到了那种修为,多得是方法可以瞒天过海。 可是没有证契的话的的确确又入不了城,也出不了城,其中方便与否只能因人而异,各城采取措施不尽相同,各显其能而已。 “这位小姑娘,没有居民证契咱们可不敢对你放行啊!” “可我得去找爹爹啊!” 城门处,井然有序的排队出城的队伍里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小姑娘,大约四五岁年纪,头上一根白色布带系在额间,娇憨的小脸儿上满是焦急神色。 值守城门的府军也是无奈,本城的城主就是如此吩咐的,他可不敢不照令行事,只得好言相劝道:“小姑娘,你还是让家人为你办好了证契再来吧!” “可……” 人群一阵推推搡搡,将那小姑娘挤出了队列,只能无助地呆立片刻后垂头离去。 这朵小浪花在拥挤的人潮中并没有翻出什么花样,只是这时,华凝牵着浑身雪白的龙马到了城门下,洛不易就坐在龙马背上,忍受着旁人鄙视的目光。 哪儿有自己骑着驴却让女伴走在地上牵着驴子的男子?太不像话了! 查验进城证契的府军没好气地冲龙马背上的洛不易翻了个白眼,对其说道:“证契呢!” 洛不易笑笑没动,华凝却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玦递给府军,同时说道:“咱们进城有事要办,最多一两日既回。” 府军军士疑惑地接过玉玦来一看,顿时一愣,然后恭敬道:“原来是青华宫的大人,请!” 不错,华凝拿出来的是青华宫的令物,足以证明自己的身份清白了,并不妨碍进入这神兵城。 洛不易与华凝入城后寻了间茶馆解渴,将龙马留在门外后于几乎满座的茶桌间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向小二要了壶粗茶。 神兵城顾名思义,以神兵闻名,城中从事专门打造神兵者不知凡几,是众多修士最喜欢到的地方之一。 当然,这里打造出的神兵大多是黄级之属,偶尔有神材充裕者能侥幸打造出玄级神兵便会被抢之一空。 要知道地级神兵凤毛麟角,玄级神兵便已是珍贵至极,更不要说还有绝大部分的修者用的仅仅只是黄级神兵而已,甚至有的宗门实力薄弱些的只能以普通兵器防身,因而来这神兵城寻一件合适的神兵便是十分重大之事了,此时在这茶馆之中几乎都是怀着这种想法才到这神兵城来的。 可能唯有洛不易与华凝真真切切不是为了神兵而来。 “青华宫记载,仇前辈平日里就隐居在这神兵城的一处铁匠铺中,同居者只有其女儿一人而已。” 华凝为洛不易重复了下得自青华宫的情报,为洛不易和自己各沏上了一杯茶。 洛不易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狭短铁片,拿在手中细细摩挲着,不由想起了仇亭云化作星火消逝的那一幕。 这时有些修士谈兴渐浓,嗓音也逐渐大了开来。 “…此番高手榜变动,令我等措手不及啊,谁能想到当初名动赵城的小剑仙竟然升至第八位,而且还是以刀之名!”一人拨弄着一小碟腌菜说道。 同桌的有个黑衣中年人,接道:“谁说不是呢!还有自余非凡升至第九位后原先的西州州主沙赞也被后来居上的那位女剑仙挤出了榜单去,只是这位的名字跟咱们青州的小公主名字是一模一样,会不会是同一人?” 先前那人道:“不可能,谁不知道小公主根本没有任何修为,不会任何功法。” 黑衣中年人说道:“这倒也是,不过咱们州主大人将那冰无极跟黎月师太强行按下一头,真是叫人快意啊!” “哼,你们只和新人笑,不念旧人恩情,果然人走茶凉才是至理名言!” 众人一看,却是一名幼稚女童站在茶馆门口的过道上,小模样儿长得娇憨可爱,一身白衣,头发胡乱揪成一撮,额上系着一根白色布带,而这条带子与其衣服布料并无二致,仔细看之,可发现其衣服下摆处被撕下一条边来,想必那正是她额上之物了。 但是这么个小女童却唠唠叨叨说出这么句话来,实在惹人发笑。 “话可不能这么说,小姑娘,要知道我等也是极为佩服仇前辈的风采,能几次三番于妖魔的截杀中逃脱,并且以身受重伤之身重创一巅峰魔王,实在是我辈楷模!”黑衣中年人说道。 “此话不错,为我人族牺牲者,人人正当铭记,况且公道自在人心,谁会忘了英雄之名?”黑衣中年人的同桌说道。 先不说这番话有几分真情实意,又有几分虚情假意,但到底也算好话,那位小姑娘听过之后脸色缓和了下来,但仍是把嘴撅得老高,再次轻哼一声说道:“睁眼说瞎话,那仇亭云怎么能算是英雄?不过一说谎话的大骗子罢了!” 这话前话后两种做派可算是让众人开了眼,更何况还是位小小女童如此,顿感哭笑不得。 “嘿!你这女娃娃…” 旁人话还没说完,那女童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跑了出去,徒留众人一阵笑闹之语。 洛不易抿了口华凝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喉咙,等华凝将她那一杯喝完之后才将热的烫手的铁片揣回袖中,说道:“走吧。” 华凝何等聪明,自然马上意识道了什么,连忙放下茶杯道:“是刚才那个小女童?”难怪刚才洛不易一直盯着那个小姑娘看个不停。 两人说走就走,直接抛下半粒碎银在桌上。 不过那小姑娘跑的也太快了,他们不过多喝了两口茶的功夫,再出来,却已经看不到那小姑娘的身影了。 不过没事,两人都是地级高手,又对那个小姑娘比较上心,在人流并不太多的街道上轻易分辨出了属于那小姑娘的气息,一路追寻而去。 神兵城到处是叮叮当当的声音,人们不是忙着打铁就是在去打铁的路上,想想也是,青州有近三成的黄级神兵出于此处,如此大的需求量自然需要全城人老少皆“匠”才能承担地下来。 叮叮当当的铁锤敲击声,还有无处不在的烟熏火燎,都给洛不易与华凝寻找那小姑娘造成了影响。 不过好在龙马的脚程够快,即便载着洛不易也没慢下半分,这才在气息变淡前寻到了小姑娘的住处。 赫然是一座小小院落,院落的一个角落里依稀是座灶炉,竹竿上晾晒着几件衣服,而小姑娘赫然拿着一把小铁锤一下一下地砸着一根铁条,嘴里碎碎念叨着: “小啊小无忧啊,不呀不发愁呀,打把大宝刀啊,换个大馒头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五十三章 倔强与坚强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也不尽然,没娘的孩子也早当家。 小无忧她是被她爹爹带大的。 没有娘亲又如何,她爹爹照样把她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就算其中困难重重,她跟她爹爹照样撑了过来。 但是她爹爹是个男子啊,别看人模人样的,可到底对好多事都一窍不通,不像王小丫的娘亲一样能做漂亮的新衣裳,不像刘大妮的奶奶那样会梳好看的小辫子,更不要说像张同方的姐姐会做可口的饭菜了。 她难免有时会羡慕,但却从不说出口。 没办法,因为她听爹爹说他以前是个书生,就是除了死读书便百无一用的那种,当时他家里还算阔绰,自是什么事都有下人代劳。可好景难常,妖魔祸乱,他家也被毁,只留他一个独苗。 这种书生,你指望他能会些什么? 后来她爹爹下定决心学武练气,没钱了就摆个摊代写书信或者替大户人家摘抄族谱之类的换些米面,也就是在那时才机缘巧合结识了她娘亲。 两人相互扶持,她爹爹的修为越来越高,她娘亲也终于怀上了她。 要不怎么说好景难常,她娘亲在生她的时候刚好遭遇妖魔,虽然被及时赶到的爹爹救下,但遭遇的惊吓可不是那么个虚弱的女子能承担的起的,没撑到第二天便一命呜呼了去。 留下父女俩相依为命。 别看小无忧年纪小,可她早在刚记事的时候就开始当了家。 爹爹不会做饭,她会啊!煮小半锅粥,蒸两碗饭,配上抹了盐巴晒制的萝卜干,不照样嚼得起劲? 爹爹不会给她梳辫子,她可以自己来呀!不需要多繁复的花样,拿根绳子随便一抓,反正不会披散着头发就好。 至于衣服更好说了,娘亲留下的衣服剪短些就是了,也不怕宽大,扯根布条一系不就成了? 爹爹又时常出门,几乎每次回来都会弄得一身狼狈,虽说偶尔也会带些钱财回来,但日子总是过得异常清贫,她要更懂事才行。 前两天听街上人说有个叫仇亭云的高手死在了州府城,高不高手的她不在乎,她刚开始以为是同名同姓,可是问了好多人才确认下来那的确是她爹爹,因为那个仇亭云也有把离焰刀,这离焰二字是她取的。 死了就死了,爹爹常说什么人固有一死,要么重于大山,要么轻于鸡毛,死得其所就好。她不太懂人死了还比什么份量轻重,但想来能让爹爹豁出性命去做的事,对他来说也算死得其所吧? 可是爹爹的尸首总要接回来才是,这才将家中余钱拿去城中的成衣铺,换了件合身的白衣服,又想起曾见到城中有人送葬的时候头上绑着白布条,这才用铁片从衣服下摆处扯下了一截来,系在头上。 哪知她连城都出不去。 “当当…当当…” 小铁锤抡的挺起劲儿,这是她张罗的一个小活计,满城都是打铁匠,耳濡目染之下她自然生了心思,如果她能打造把好刀出来,是不是就可以添补家用? 不知道当初她爹爹是不是也生了同样的心思,才在这城中盘下了这么一处有些破旧但明显曾有铁匠居住的院落。 “…换个大馒头呀…” 与往日的玩闹不同,这次打铁的小无忧尤其的认真,或许是因为家中余钱都被她拿来换衣服了,又或许是意识到爹爹已经不在,再无人为她遮风挡雨,嘴里不断念叨的同时,稚嫩的脸颊亦有汗滴不断滴落而下,额间的孝带也已经湿透了。 “笃笃笃” 小无忧手上的动作一顿,不由得看向了院门,透过满是稀疏裂缝的门板依稀看到了门外的身影。 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头上带着个白纱斗笠,背后像是背着什么东西。 而其身旁是一头罕见的白毛驴子,那头白毛驴子隐隐在发笑?也许是她看错了。 驴子背上坐了个男子,比她爹爹看着要年轻的多,也好看的多,目光看着好熟悉,就像…… “有人在家吗?” 是那个女子的声音,听来悦耳极了。 可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她都看见他们了,他们会看不见她? 嘟了嘟嘴,小无忧把小铁锤往地上一丢,有气无力道:“来了…”拖拖沓沓,没有半点精神。 拉开门闩,露出半张小脸儿,犹豫问道:“你们找谁?我爹爹在家哦!” 华凝闻言不由一愣,难道找错人了?这小姑娘的父亲明明在家,那么定然不是仇前辈之女。于是转头看向洛不易,却发现他在暗暗笑她,难免眉头一皱,这是何意? 见华凝疑惑,洛不易也不打算解释,轻夹龙马的腹部,让其缓步上前,冲着小无忧说道:“我们找你。这东西认识吗?”说着将袖中的铁片出示给她看。 “啊!是离焰…”小无忧话未说完便用手捂住了嘴巴,面露惊骇。 华凝这才知道他们俩并没有找错人,实在是那小无忧太过机灵,怕他们俩是坏人所以假借她爹爹在家,想要让他们俩知难而退。 “你们进来吧!” 小无忧开门将二人让进门内,再将院门掩好,眼睛却时时盯着洛不易手中的铁片。 华凝将洛不易自龙马背上搀扶下来,于院中找了块干净些的石砧让洛不易坐下。 “我爹爹呢?”小无忧走到两人身前问道,虽然已经知道消息,可仍是存了分幻想。 洛不易并未回答她什么,只是看向小无忧之前用铁锤锻打的那根铁条道:“打了多久了?” 小无忧并不明白这个说话嗓音跟个老头儿似的洛不易为何问这个,只是下意识答道:“两年…” 两年?华凝颇为意外地看向小无忧,以其年纪来看,看来是刚记事起就开始动手了,也不知道那时的小无忧能不能拎得动铁锤。 “我爹爹呢?他是不是真的…”小无忧撅着小嘴儿,泫然欲泣。 洛不易还是未曾多言,手上一直紧紧捏着的铁片却被他放开。 “嗤” 铁片上腾起火焰,洛不易的两根手指险些被烧焦,表皮却是冒起一股白烟。 “啊,离焰!”小无忧却并无害怕之色,反而脸上闪现惊喜之色,将其握在手中。好在那铁片,那离焰刀也挺知趣,火焰虽然升腾,却并未伤及小无忧一丝一毫。 洛不易与华凝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其实旧主已逝,这离焰刀完全可以说是无主之物,它本可以自行离去寻找新主,却一直并未如此做,现今看来,它是记挂着小无忧了,或者说,是想认小无忧为主。 也许这正是仇亭云所期盼,想要让离焰刀代替他继续守护小无忧。 “仇前辈战后已化作星火消散于天地,但其英姿永存世人心中。” 良久,华凝才代洛不易回答了小无忧的问题,尽可能地避免引起小无忧的情绪,毕竟对于一个小女童来说如此消息太过残酷,哪怕观其孝带应是对仇前辈的死讯已经有所耳闻。 然而谁也没料到小无忧的反应。 “爹爹真的死了啊!也好,他肯定是去找娘亲了,真让人羡慕啊…” 小无忧的动作一顿,低着头把玩着离焰刀,让人看不清她面上是个什么表情。 华凝摸了摸小无忧乱糟糟的辫子,替她将孝带捋在脑后,说道:“小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不如…” “不不不,不用!” 华凝的话还未说完,小无忧的脑袋就摇的跟她小时候最喜欢玩儿的拨浪鼓似的,而后小脑袋一扬,道:“我以后的打算多着呢,我想当神兵城中最好的铁匠,我想挣最多的银两,我还想跟爹爹一样做个大高手,能够斩妖除魔,济世救人,当…当天下第一!” 洛不易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小无忧一眼,又冲没死心的华凝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志向?” 小无忧闻言展颜一笑,道:“爹爹说过,生如蝼蚁要立鸿鹄之志,命薄如纸须有不屈之心。” “哈哈…咳咳…” 洛不易听到此话畅快地笑了起来,却又因动作太大引动了伤势,不由得剧烈咳嗽了起来,惹得华凝急忙搀住他,为他轻拍背心,稳定伤势。 见洛不易因她的话而发笑,并且引动了伤势,小无忧嘟起了嘴:“有什么好笑的……” “的确不好笑,更值得钦佩。”华凝看着小无忧稚嫩的脸颊回想起当年她这个年纪尚还在被王老夫子用戒尺敲手心,而小无忧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且独立如斯。 小无忧被华凝一句话给羞得面红耳赤,却坚持昂首挺胸,只是眼睛不时地瞟向洛不易。 “那个,可不可以借我几颗铜板啊?家里余粮不多了,我想做碗粥招待下你们…”小无忧将离焰刀贴身收好,双手搓着裙角说道。 “当然可以!”华凝说着自钱袋中取出半粒碎银递给小无忧,又对其道:“我们等着喝你做的粥!” 小无忧接过碎银便蹦蹦跳跳地推开院门跑了出去,边跑边喊:“等我哦!” “我们走吧!” “可……” “她不会跟我们走的。” “也是,那我留书给……” …… 当小无忧兴高采烈地提着半袋米回来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我就知道…” 嘟着嘴将米淘洗好放进锅里,用离焰刀引燃所剩不多的柴火,便守在了灶台边。 “仇啊仇无忧啊,要给爹报仇呀;先啊先吃饭啊,再呀再练刀呀;等我长大了啊,去杀大妖魔呀……” 童稚声声,却意外坚定。 而墙外两道身影这才放心离去,蹄声哒哒,渐行渐远。 第一章 怨去吹箫,狂来说刀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仲夏端午,苍龙飞至中天正南,七宿大张,如上古典籍易经中的乾卦第五爻辞曰:飞龙在天,乃龙飞天的吉日。 是日,龙星既得中正,乃大吉大利之兆。 是日,有三万府军自青州州府城开拔,回往中州而去。 听传闻讲,当时有近两万余驻军相送,州主大人及一干文武官员亲身相送,出城十里方归,给足了府军面子。 可惜的是当时有府军封城,外不得进,内不得出,来往行人均被挡至府军队列之后,为大军让出了通道,是以少有人能得见当时盛况。 不过有小道消息称当日参与送行的大相沈文回家后曾无意间向家眷透露,被众多高手层层护卫在队首的是一头罕见的白毛驴子,驴子背上坐了个病恹恹裹着披风的少年,和一个头戴白纱斗笠的素衣少女。 这些消息其实距离人们生活较远,并没有对城中居民造成任何影响,最多不过茶余饭后多了个谈资罢了。 但在当日确实有两件事着实在外城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其一是闻名外城的九戒堂竟然宣布当天所有茶客均不记账,还可获赠一碟甜粽。这一举措自然让众多茶客欣喜,也让更多有心想去九戒堂却囊中羞涩的人们喜笑颜开,无形中更令九戒堂深入人心。 有些聪明的酒家饭馆也是灵机一动,当即让出些利润以便招揽更多的客人,薄利多销之下竟比平日里挣得还要多上两三成,也算是意外之喜。 其二是花满楼那天也是满满的人群,不是在楼内,而是在大门前。据当时在场的人说大家伙儿集结在一处不为别的,只因从不在外抛头露面的清倌人妺喜大家竟然身着一身旧衣裳出现在众人面前,手拿一根紫竹箫,竟是当街吹起了古曲。 要知道妺喜可是美女榜第四啊,天下有几人能见过此等绝色?一时间没人再去注意妺喜吹奏的是何古曲,倒是人群里里外外堆了十来层。 毕竟以往妺喜大家可是有钱都难以见到,何况是不花半文钱了。 不过后来那个在场之人回忆,那时妺喜大家虽然脸色如常,但分明箫声呜呜悲婉,有懂音律的书院学生曾大胆猜测,妺喜大家吹奏的正是上古残曲,梅花三弄。 然而现在州府城的文人豪绅们却是有钱无处使,哪怕倾家荡产都再见不到妺喜大家一面了。 云昙宗位于济州中部,门中长老弟子不论男女共计三百五十七人,若是算上宗主云想容及老祖宗云昙婆婆便是三百五十九人,缺一不足上古周天之数矣。 而最近云昙宗却终于补全了这么个数字,这位刚入门的弟子还直接拜在了老祖宗门下,直接成了云想容的同门师叔,而众弟子也多了位深居浅出的师叔祖。 只不过这位师叔祖却因长得太过倾国倾城而令众男弟子魂不守舍,时时到处打听如何才能偶遇到这位师叔祖,或许没有勇气打个招呼,但远远的观赏一眼便足以傻笑好几天。 入夜后,云想容于宗门大殿前叹息不已,早知道师叔的影响力这么大便不领着她让众人拜见了,弄得现在女弟子人人自惭不已,男弟子个个胡思乱想,长此以往,这济州境内的大势力分布怕是要重新划分了。 “妺喜见过宗主!” 听到这声招呼云想容并不意外,作为地级初阶的高手自然早就察觉到妺喜的气息从此处经过,只不过没想到她是来找自己的罢了。 “师叔!”云想容赶紧上前揽住妺喜的手臂,她对这个小师叔也是亲近的很,毕竟是老祖宗力排众议收下的关门弟子,辈分上与自己母亲也分属同辈。 “师叔入门后一向勤奋修炼,也就于乞巧节那露面喝了杯酒水,却不知今日有什么需要好让师侄我效劳效劳?” 云想容的一句说笑却让妺喜连忙说道:“宗主说笑了,妺喜岂敢如此,只是有些难句不解,却又不敢随意叨扰师尊,故而只好向宗主求教!” “原来如此。” 于是云想容便与其携手进大殿寻了两张蒲团席地而坐,良久,妺喜才带着一脸喜意与歉意离去。 “虽然入门太晚,但是好在天资聪颖,悟性甚佳。但是即便如此只怕也不是老祖宗收入门下的原因,但是,那又该是为什么呢?” 云想容一时陷入沉思。 而刚入云昙宗仅仅数日的妺喜从宗主云想容处回到独属于自己的一处优雅院落,毕竟辈分在此,云昙宗,或者说云昙婆婆不知出自什么原因对她甚为看重,而她虽然并未妄自菲薄可入门实在太晚,不以勤补拙的话日后修为怕是难登大雅之堂。 更遑论,她最终想要的是能够站在那个人的身边。 拿起紫竹箫倚在窗前,自打从青州州府城至此,每当孤寂翻涌或是神乏体困之时,吹奏箫声便成了排遣抑郁之气的最好方式。 箫声呜呜然,自有哀怨之声四起。 而风也至,吹入窗棂,夜幕深沉,箫声如落梅片片随风而去。 时值七月,济州热浪如潮,兴许也就晚上才能有许多凉风。 而与济州不同,北极冰州却是终年冰雪覆盖,全年风雪不断,别说热浪如潮,连稍微温暖些都欠奉。 当然,冰州疆域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是跟冰山似的,至少与青州和中州接壤之地是一处过渡,与青州冬日一般,有晴有雪,更有山有水,有树林,有草原,是五州大地少有的避暑之地,有的人还特意不远数千里之遥到此处游玩。 吉原便是与中州接壤之地,此地没有城郭,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林海绵延千里,而且此地少砖石,居民多是以林木做屋,御寒保暖的同时也算是一奇特风俗。 但是吉原到底是入了冰州边界的地方,昼夜温差极大,往往白天还是风和日丽,夜晚便突然变作风雪大作,若是有外来人初到此地,在不了解此地的情况下难免会遭受一番苦难,更甚者会冻死冰雪中也不过是寻常之事。 好在吉原的居民们大都十分好客,若行人偶有困难向其求助,想必也不会被拒绝。 而且吉原上每隔一定的距离就有可供行人晚上躲风避雪的木房,这些被外地人称作逆旅的木房多是由当地居民自发建造,毕竟没人乐意时不时地在某天的早上发现半路上躺着个冻僵的尸体。 这时夜已深,在其余四州刚刚有几分凉意的时辰里,吉原上已是寒风凌冽,白天茂盛葱郁的草木都凝上了一层白霜,如果谁还跟白天似的穿着单薄的话,肯定要被教育做人,不,做鬼了。 一间普普通通的逆旅之中围着火盆坐着四个装束各异的男子,长相自然也不相同,其口音也是各异,如果硬要说他们有什么相同之处的话,那便是他们都配着一把刀,虽外形不尽相同,但看他们紧紧握刀的手就知道对其必然是无比重视。 “我的刀是用深潭寒铁煅烧三天三夜,经历万次叠打而成,刀成时有寒光欺月之象,刃可断铁无痕,名为寒风,乃黄级高阶神兵!”头上戴着玉石抹额的青年人抱着一金鞘短刀说道。 “俺的刀重五十五斤,长三尺二分,挥动时可有罡风削面,对手若敢接下这一刀,定让他手断骨折,当下便喷出一口大血,哈哈哈……”粗毛胖脸的大汉将一把金丝环刀靠在膝盖边上,满脸的笑褶子。 这时一贼头鼠脑的小矮子将自己的刀放在身前,说道:“刀者,杀人器也,看咱这刀如月锋,刃上血槽更是深刻,比起两位的刀来怕是要胜上一筹啊!” 然而没等青年及大汉反驳,一直未说话的白发老人却冷冷一笑,说道:“老夫听闻此处有谈刀大会,故而来此一探究竟,没想到左等右等却只等来你们三个毛头小子在此大言不惭!” 另外三人脸上一红,这所谓谈刀大会本是他们与江湖同道吹嘘之时夸大其词,却没想到会引来他人,但是有人观看更好,正好合了他们人前炫耀的心思,这才有了刚才那番特意比试,不想却惹来老人的嘲笑,一时间气愤难耐。 大汉将金丝环刀往老人身前一插,道:“老东西你说谁毛头小子呢?信不信俺一刀砍了你!” 小矮子也舔了舔刀锋,用手拂过深深血槽,嘿嘿笑道:“咱们自己在这儿耍子,挨着你啥事儿了?不行咱们俩比划比划,看你一直舍不得亮出来的刀又能有多好!” 而那青年就直接多了,将他视若生命的寒风自金鞘中抽出,指向老人道:“拔出你的刀,我不信你的刀能比我的更锋利!” 老人缓缓站起,在另外三人凝重的目光中自手上刀鞘抽出一截断刀。 “哈哈哈…老东西你拿着把破刀唬俺呢!” “你的刀身怕是还没咱的刀柄长,跟你比试真是没得丢了咱的脸面。” “哼,我的刀也能将你的刀削断!” 三人极尽嘲讽,疯狂肆意,然而老人却浑不在意,只是凝视着自己的刀刃道:“不管是用重刀还是轻刀,快刀还是慢刀,短刀还是长刀,持之利器以伤人也,算不得真正刀道。老夫曾听闻人族有善刀者以意气御刀,威能无匹,须知那等境界非是持以神兵为利,乃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为刀道之始也。” 似有刀光乍闪,那三人的刀身自中间齐齐折断,断口平滑无比,如刃切刀削。 “这…” 三人齐齐愣神,直愣愣看着老人将断刀插入刀鞘,不敢再言语半句。 这时屋外有哒哒蹄声响起,在寒风中听得格外清晰。少倾,一道声音自门口传来:“诸位打扰了,我和这惫懒的家伙想于此躲一宿!” 一身披棉布大氅牵了头白毛驴子的少年推开木门走了进来。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二章 刀奴?刀痴?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门内无人应声。 青年、大汉与矮个子是被断刀老人吓得不敢出半点声音,而断刀老人不出声就纯粹是懒得搭理了。 但无人搭理岂不就是无人反对? 不知道屋内四人究竟如何思量,反正少年见此情形也只是轻轻歪了下脑袋,当即掩好门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而那头白毛驴子也学着少年的样子趴卧在火盆前,蠢蠢的脑袋还直往少年腿上蹭。 看着各自举着把断刀的三人组,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老人,少年不知是有些害怕还是拘谨,将头低低垂下,似是不想打扰这四人分毫。 “这…这位小兄弟,你也…也是来参加我…我们谈刀…谈刀大会的?” 青年将手中更短了一截的短刀悄然插回金鞘,看似波澜不惊,却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另外两名同伴闻言也将手中断刀背至身侧让那少年刚好看不见,讪笑着看向老人与少年。 “谈刀大会?” 少年抬起头好奇地看向青年紧握着的刀鞘,随即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们都是刀客啊!在下背后乃是一双短棒而已,聊以防身罢了。”说着将背后以厚布紧紧裹缠之物重新理了下位置,好让自己蹲坐的更舒服些。 青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坐下来闭目养神的断刀老人,斟酌着语句道:“不敢自称刀客,就是,就是区区一耍刀的!” “对,对,耍刀的,耍刀的…”大汉与矮个子连忙附和。 少年闻言点点头道:“耍刀的好啊,听说世道越来越不太平,有把刀防身才好,比我的一双短棍可好使多了。” 三人连忙赞同道:“是啊,说不定何时倒霉便会遇上妖魔,尤其是这寒风刺骨的深夜。” 几句话交涉之后,气氛总算是没那么尴尬,三人也终于犹犹豫豫坐了下来,不然他们可不敢继续跟这个恐怖的断刀老人待在一处,届时少不得要去外面的寒风中待一宿。 只是这位断刀老人又会是何方高手,修为几何,能一刀斩断黄级高阶的神兵的高手,修为起码也是玄级,对他们来说依旧是一尊庞然大物。 “三位大哥的刀有何名堂,讲给在下听听吧!实不相瞒,在下也是个爱刀之人。”少年左看看,右看看,自是已经发现地上三个断了一半的刀。 三人闻言尴尬不已,连道不敢,青年说道:“咱们的刀不过寻常刀刃,哪里有什么名堂,小兄弟见谅,见谅!” 另外两人也是满脸堆笑不已。 “咦,这地上怎么许多断刃?”少年似乎才发现地上之物。 “啊!”三人惊诧出声,然后似乎是窘迫到了极点,忙不迭地推门跑出,冒着深夜寒风而去。 少年或者是不及阻拦,并没多余动作,只是嘴里嘀咕道:“哎,都怪我,这种天气任凭三位大哥功夫再好也会受番苦头。想来我还是也离去吧!”说着便作势欲起。 而这时断刀老人却道:“少年人行此夜路实在太过危险,观你又无修为傍身,今晚便留于此处吧。” 虽不知这老人为何等自己都坐下这么久了才说这般话语,但少年还是微笑着点头致意道:“多谢老人家,在下定然不会乱走。” 如此应着声却厚着脸皮坐了下来,又盯着断刀老人的刀鞘道:“老人家也是刀客?” 或者是因为眼前少年没有什么威胁,老人紧握断刀的手也松了几分,目光凝向刀柄,说道:“刀客?不,老夫不过是一介刀奴罢了。” 少年闻言不由双眉一挑:“刀奴?” “不错,刀奴!以刀为伴,以刀为友,却被刀所锢,被刀所迷,顾不得大道三千,看不下红尘俗事,如此,不是刀之奴仆又是什么?” 老人眼中迷茫之色一闪而逝,隐隐有疯狂之色渐起。 “是以老夫最是看不过世间那些以刀器欺世盗名之辈,若被老夫遇上一两个,早就一刀一个杀个干净,免得他们玷污刀之名!” 少年看着老人的异状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说道:“可是在下一路走来,听说有位以刀痴为名之人专杀刀器或刀术不如他者,不知老人家可有耳闻?” 断刀老人闻言眉头一皱,脸上现出思索之色,良久才道:“却是不曾听闻此事,但少年人请放心,若是老夫得遇此人定当与其理论一二,他听话之后就此罢手还好,不然老夫定让他尝尝吾断刀之利!” “啪”地一声,少年以手拍额,看似烦恼万分。 而老人继续说道:“老夫行走江湖无数年,见过万千持刀之人,也算得上阅历不浅,但几月前听闻高手榜火刀离世,而上榜者乃是一少年,令老夫百思不得其解,莫非世上已无真正懂刀用刀之人?” 此言一出,那少年直接一头撞在旁边的驴头之上,疼的他抱头痛呼不已。 “对了,少年人你姓甚名谁啊?” 突然,断刀老人将目光紧紧盯着洛不易,准确说来是盯着洛不易背后厚布裹缠之下的一双短棒,眼中有杀意波动。 少年苦着脸一笑,说道:“我叫…”突然话语一顿,下意识看向身后木门。 “轰” 逆旅木房的门被砸开,一道身影倒飞进来,朝着少年的方向砸了过去。 “吁律律…” 那头白毛驴子早在门刚被砸破的同时已然急忙跑开,少年手臂微动却最终停了下来,因为有道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何人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断刀老人刀不出鞘,持刀之手却稳稳将那道身影拦下,定眼一看,却是方才的青年,手中一把金鞘短刀赫然在握。 “小…小心…妖…” 将吐血不止而亡的青年放到地上,老人看向残破的门口,寒风中一道巨型身影蹒跚而来,映着逆旅火光,可见其外形与人族极为相似,只是浑身毛发稠密,手足俱有长爪。 “这是何妖魔?” 自忖见多识广的老人也没能认出这么个妖魔是何来历,但手中断刀已然把鞘而出,似有刀光一闪,那妖魔手足皆断,突然扑到在门口动弹不得,口中发出刺耳哀嚎。 “老人家好刀法!”少年抚掌而笑,屁股却是没离开地面半分。 断刀老人刀不入鞘,却转身看向少年,再一次问道:“少年人你究竟是谁?起初老夫走了眼,以为你身无半点修为,可侃侃谈来又觉你并非不学无术之人,而且你身后之物,老夫可不觉得会是一双区区短棍而已。” 少年人洒然而笑曰:“老人家还是先处理眼下之事吧,这不,又有东西来了!” 老人神色一凝,看向门外,除了那头趴在地上哀嚎不已的妖魔外,密密麻麻围了一层又一层一模一样的妖魔,粗略数之,怕是有近百之数! 饶是老人刀法玄妙,刀芒无形无影,可面对这么多妖魔只怕还是力有不逮。 “不论你是否身怀修为,老夫劝你暂时护住自身,待老夫将这群妖魔除尽再与你相论二一!” “老人家尽管放手施为,在下拭目以待!”少年坐在火堆旁,手揣在袖子里,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见状老人略一点头,断刀刀身虽仅七寸,然却有三尺无形刀芒,身入妖魔群,却似虎搏狼。 据落神峰上天象殿记载,这种妖魔名为雪魔人,毛长爪利,体型大而酷似人形,多在冰州腹地隐匿不出,此次却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边缘之地。 而这些雪魔人实力低下者不过初入魔将,实力高者得有魔帅实力,常常成群结队出动,这次怕是得有十数名魔帅在群中,一般的魔王级妖魔都不被其放在眼中,更遑论眼前这个手持断刀的老人家撑死了可以匹敌半步魔王而已。 与妖魔相对,生死只在刹那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断刀老人出手既致命,刀光闪动之下便有**只雪魔人断肢残身,称得上是威风凛凛。 少年人观察的仔细,这位老人家所使刀术力求一击必斩,然后将断刀蕴养在刀鞘之中,再寻找下次出招之机。 然而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么多雪魔人有不到二百只手,于是在断刀老人力斩三头魔帅,近四十多头魔将之后,断刀老人终于后撤两步,打算换上一口新气。 然而也就是这时候,那雪魔人中体型最大的那几头奔跑如风,转眼间就到了断刀老人前后左右,各自双爪连挥,自有道道罡风打出,朝断刀老人周身上下而至。 “不想这群妖魔如此难缠,莫非老夫今日将命丧于此?” 电光火石间,断刀老人的心头只来得及闪过此念,这时候他旧力刚消新力未生,哪怕强行提力将来犯者斩去一二,自己也要被其余妖魔斩于爪下,可是强行突围的话,又力有不逮,陷入了两难。 是时有声音自其身后逆旅中传出:“老人家且看在下这一招如何!” 断刀老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那少年双手置于左边腰侧,右手拳眼抵在左手掌心处,如拔刀般拔出一道刀芒,霎时间锐气翻涌,刀光似电光乍现,刀气似水色漫延无声划过众妖魔身体。 “噗” 不知是哪头妖魔先发出声音,或者是所有妖魔同时发出声音,近十名魔帅,数十名魔将无一幸免,动作戛然而止,跳在半空的自半空跌落,行在地上的直接扑倒,自腰间出各个断做两截,再也没了丝毫声息。 老人喉咙动了动,将断刀插回刀鞘。 “按理说,你救了老夫,老夫便不宜再与你为难,可谁让你是用的刀术,老夫斗胆问一句,少年人,你究竟何人?” 少年拍了拍空无一物的手,似乎刚才所做不过如扫地一般轻巧,听到老人疑问,不禁脸上升起苦笑,说道: “在下便是那不懂刀,不会用刀的家伙。” “天刀,洛不易。”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三章 此生为君掸雪提刀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你就是五州高手榜顺位第八,天刀洛不易?” 断刀老人换了好长好长一口气,长到所有的气息都被他灌进了手中的断刀之中,刀气滚滚出声,在鞘内盘旋呼啸,不吐不快,却被老人死死压制,力争接下来的一击超常发挥。 “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的确被人称作天刀。” 洛不易重新将手揣了起来,仅仅数月便少了几分稚气,多了一些棱角的脸庞挂起笑意,像是在打量什么令人满意的货品般打量着眼前这个脸上疯狂之色渐起却又并非无药可救的老人。 他因伤势过重而被花锋及江雪率五十护法马不停蹄地送回了落神峰上,三万大军则远远地吊在身后,好在州府城距离中州并不算太远,天将殿所选战马无一不是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良驹,若战马疲累则从所经过的大小城郭中借换一二,星夜疾驰下也不过才花了近月余就赶回了天将殿。 然而回到天将殿并未来得及接受传承,就被一群担忧无比的长老及将领们按倒在床上,请来天医殿所有长老及殿主副殿主,忙上忙下又是月余才将他伤势稳定下来,只要以后没有太大的动作,伤势自会慢慢好转。 也是因此天将殿众长老决定将洛不易继任一事往后延期,待其完全痊愈后再去觐见两位塔主,商议相关事宜,反正大小姐也还未回到天将殿。 只是大长老花锋经常暗自疑虑,搞不清楚为何那道塔塔主化身的何仙大人不一起归来落神宫,再思及自家少主及华二公主对何仙大人的称呼,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秘闻被他逐渐撕开一道口子。 而华凝本来一直陪伴在洛不易身边,但天医殿殿主却将其寻去,说是寻到了治疗其面部伤痕的古法,要与其实验一二。 于是留下洛不易一人在天将殿中养伤。 养伤其间洛不易虽然足不出户,但也强撑着身体开始接触天将殿一些事务,比如说学习兵法韬略,熟悉调兵遣将章程,了解军士锻炼进度,或是查看一些疑难卷宗,也好为以后继任做准备。 而在那些疑难卷宗之中就有些事件天将殿一时之间还未来得及出手,而静极思动的洛不易便独自揽了过来,权当是继任殿主前的历练好了。 眼前的老人家便是此行目标之一。 中州边缘,有人以刀痴为名遍寻用刀名家,与其比试刀术,胜者自不必多说,败者则被断刀断手断尸,三种后果必占其一。 据天将殿暗部记录在册的刀术名家便有数十人败于其手,不出名的只怕败者更多,出手狠厉,绝不容情。 若是仅仅如此,天将殿便也不必过问太多,当做江湖事江湖了就好。可关键有亲眼目睹者形容那刀痴行事十分怪异,偶对持刀恶人尚还留情三分,有时又得理不饶人,一代刀法大师却难有全尸。 性情阴晴不定,似乎随时处在入魔边缘,也无外乎有人会称其为魔刀了。 但洛不易亲眼观见这位以刀痴为名却自称刀奴的老人竭力斩杀妖魔,护持他这么个不明来历的小子,忽然觉得,这老人家或许还可以拉一把。 “天刀?老夫穷尽毕生之力追寻刀道,自一区区木刀小童起每天挥刀数百,直刺,斜劈,横挂,挥斩,直至修炼有成,入了品级。” “自那时起老夫便没有拜过任何人为师,一招一式均是自己所悟,刀之一技上,自觉已穷尽世间技法,于是走访名家,查漏补缺,以致于老夫所败之敌自己都数不过来有多少,终于一只脚踩在了地级的门槛之上,这一踩就是近十年,时至今日,老夫仍然不过是个半步地级而已。” “而你,又有何资格被称为天刀?” 老人拔刀便斩,似是将数十年郁气一招吐尽,断刀之上刀气凝结成光芒,呈半月形向洛不易摧来。 恍惚间老人已看到了洛不易如他以前所见那些眼高手低之辈一样被断做两截的惨象,虽隐有不忍,却仍是坚决无比。 刀道至圣,岂容沽名钓誉? “唉…” 一声短叹,一根手指生生抵住了这道刀芒。 洛不易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向前迈出一步,手指轻颤,便将断刀老人的刀芒捏碎,说道:“我学刀不过两年…” “两年!” 洛不易话还未说完便被老人打断,相较于洛不易随手捏碎他的刀芒,洛不易刚才那句说了一半的话更让他浑身汗毛乍起,满脸的疯狂之色充斥入双眼,使之变得寒冷无比,视之如渊。 “不可能!” 挺身贴近,手中断刀朝着洛不易便是一划,如羚羊挂枝角,似飞鸿踏雪泥,当真有功夫在身,惹得洛不易侧目连连,一退再退,使之招式意气穷尽。 穷则变,变则通。 果不其然,老人身法一变,断刀之势如破竹而下。 两人都是刀道高手,一个地级,一个半步地级,深沉夜色也并未影响二人视线,进退变化看的分明。 这也刚好合了洛不易的心思,能尽量少动手的同时不妨多看看老人的手段,反正他也的确少见刀术高手对招,有个自愿喂招的当然见猎心喜。 好在得益于矛兔的锻炼,洛不易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怕人贴身短打。 又一刀被洛不易轻易躲过,使得断刀老人本就须发散逸的面孔更加黑上了几分,一声炸喝之下刀势时如疾风骤雨扑面盖去,时似狂风暴雪刀刀无间,转瞬已是换了两种刀法。 然洛不易身形左摇右摆,次次分毫不差地让过断刀,脸上不慌不忙,甚至连半颗汗珠都未生出,看来是自祖庙一役后身法上有所突破,不枉费矛兔的一番教导。 许是被洛不易激起了性子,断刀老人手上刀法层出不穷,有自己所悟,有学自对手,反正只要对他有益都被他信手拈来一招一式朝着洛不易丢了过去。 洛不易也是眼花缭乱,当初在妖谷中时矛兔磨砺他所用多是长矛,如此繁复的招式他还尚未见过,似波涛堆岸雄浑大气有开有合,似羊毫书写蝇头小楷隽永精致,月明风清天朗,日暗云愁夜沉,如此如此,接连而至。 但,如此贪多,嚼得烂么? 仿佛是印证洛不易想法似的,断刀老人挥刀的动作越来越慢,其浑身汗如浆涌,寒风中已是凝上了一层冰霜,丝丝白气如蛇蟒吐信,渐次升至空中。 那是灵气不受约束,呈现溃散之相。 “你!” 断刀老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却是无力再战,反观洛不易却仍似无事一般,莫非地级与非地级差距如此明显? “老人家你的努力是一等一的,天赋也是不差,在无人教导下能突破至半步地级更显才能,当得起一声高手!” 洛不易看了看天色,寒风更冷,偶有雪花夹杂而落,逆旅之中透出的火光暗淡,但映照之下断刀老人的的身影尽显沧桑。 老人终于回过气来,眼神狠厉地看了眼洛不易,嘴上却叹道:“你之夸赞于我更似针扎刀刺,若不是敌你不过,早将你斩于刀下!” 闻言洛不易也并不怪罪老人,只是饶有兴趣道:“其实我所会的刀法甚少,若不嫌弃,以后你把你会的刀法教我可好?” “哈哈哈……” 断刀老人仰头大笑:“你找我学刀?你可知我手下斩杀多少刀道同修?” 洛不易恍然,道:“老人家想起来了?” “嗬嗬…在将毕生所练之刀法挨个对你使出之后老夫便已想起了往日种种,却原来自己就是便是那所谓刀痴!”大笑慢慢转为苦笑,最是伤心画不成。 有辱至圣刀道! “唉……” 一声长叹,断刀老人心灰意冷,一身刀意如水般自体内倾泄而出。 而正是这时,洛不易移步而来。 “我也有一刀,不妨老人家你品品味道如何!” 老人下意识看去,只见洛不易单指泛起神光如刀划下,径直点在他眉心之间,使他脑中轰然一响,身上散溢的刀意霎时一顿,眼中却依然印着方才洛不易指尖划过的轨迹。 雪更大,风更急,洛不易将身后披风往身上裹紧了些,盘膝坐在了老人身前。天知道这位老人家多久才能醒过来。 佛家有当头棒喝一说,洛不易虽未出声,然而刚才那一指倒是深得其中之妙,颇有戒定慧之真意,而让老人灵台为之一静,却是借鉴了鬼神大术之中有关神魂的法门,初试之下倒是颇有成效。 只是断刀老人的问题在于所学刀法太多,而且刀意驳杂不精,难免会使其心神分散,又借驳杂刀意进阶半步地级,真不知该说他天赋异禀还是命大,没被心魔所趁毁了修为已是大幸,但终究受到影响,性情大变,灵台时而混沌时而清明。 而且今日观其状态似乎已到了极限,心魔大盛,若放任不管,只怕用不了多久,一头魔王便会应运而生。 是以洛不易先是费尽心机支开三个最终被妖魔所害的倒霉蛋,再坐观老人品行,如果当真不值一救,他自然不会白费功夫。 好在老人虽然对用刀者颇为执念,却不忘自己也是人族一员,对洛不易颇多照顾,再加之老人以前所杀之人也并非全然良善,洛不易终是起了救人的心思。 这才在老人被雪魔人剿杀之时出手相助,并引导其使出所有刀法并败之,当其心神迷惘之际便是点醒他的最好机会。 所谓不破不立便是这样了,虽然不知道这位老人还能不能再立得起来。 一夜风雪未成冰,日星光耀吉原中。 寅时刚过,卯时初起,日星照常破开天际,吉原上下顿时金光如海。 这里的天气就是如此了,尤其是这七月之间,哪怕晚上风雪再大,第二天太阳一出来,照样化作雪水滋润吉原大地与林木。 断刀老人恢复意识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明显的感觉自己好像少了些什么,然后又多了点什么,只不过一时之间来不及弄清楚而已。 因为刚睁开眼便是满地雪魔人的尸首,随着消融的冰雪逐渐显露出来。 “醒了?那就好。”洛不易活动了下盘做了一晚的下肢说道,因为这样意味着断刀老人已经度过了关卡。 “你…”老人此时还有些许转不过来弯。 “怎样,以后把你会的刀术都教给我如何?”用手掸了下披风兜帽及肩膀上还未来得及消掉的冰雪,笑眯眯问道。 “我…”老人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了。 洛不易挥手召来逆旅中舒舒服服睡了一晚好觉的龙马,翻身骑上,对尚自懵懂的老人道:“还想不通?算了。”扯了扯龙马的长耳朵,道:“走着!” “吁律律…”龙马打了个响鼻,抬嘴作势要咬洛不易的手却被一巴掌糊在驴脸上,登时老实了许多,四蹄撒开了便跑,踩冰踏雪,如履平地。 而老人仿佛觉得一生中最大的机缘正离他而去,下意识地追了两步,才发现自己竟然一步窜出去老远,哆哆嗦嗦地抽出手中断刀,以气御之,竟飘飘忽忽飞了起来。 他,入了地级了? 呆立良久,脑中闪过那洛不易以手掸雪的画面,断刀老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将断刀一收,便向远处隐约的身影狂奔而去。 这辈子,跟定他了! 第四章 冰州初行始定心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吉原一处极为少见的客栈中。 “主子,喝茶!” “主子,小心烫着!” “主子,别噎着咯!” “主子…” “噗…” 洛不易实在受不了,不禁脸色一苦埋怨道:“哎呦,段老你让我安安生生喝口茶好不好!” “哦哦,好的,嘿嘿…” 段老姓段,这是自然的。 他有一把断刀,当然这也算不了什么。 不过他以前有个匪号为刀痴,在中州边缘之地曾掀起不小的风波,尤其是用刀者人人自危,无不闻风丧胆。 但是他现在却以奴自称,不再是自以为的刀奴,而是自甘为眼前这个少年人的仆人。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在成为地级高手之前他自视甚高,什么武道高手,修者隐士极少有被他放在眼里的,哪怕是高手榜上的存在也没几个能入他眼的。 然而在成为地级高手之后他却恍若变了个人似的,竟然颠儿颠儿的跑来认这位洛不易为主,要知道洛不易也仅仅是想请他教其刀法而已。 可要说他是一时心血来潮想报洛不易救命之恩及指点之义又何至于斯? 洛不易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段老究竟是怎么想的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转头看向恭敬跪在地上的黑衣少女:“你叫九香是吧?起来回话。” “是,少主。”九香自地上站起,却是偷眼看了下洛不易。 似乎没看见九香的小动作,洛不易喝了口茶水,问道:“听闻你一直在姐姐身边与张部长互为帮衬,为何今日来此处寻我?” 天将殿麾下自有各门各部,这九香所在的暗部只是其中之一,却遍布五州各地,为天将殿收集密报的同时监察各地的动向。 暗部这些看似可有可无,甚至并未被天将殿记录在册的人,他们虽然形形色色,来自九流三教,可谓是蛇虫混杂,修为也有高有低,瞧起来似乎并不值得一晒,但他们的手段及功绩绝不容任何人忽视。 而今日洛不易在一路上留下暗记,便是想要引出暗部之人,好打探一下为何这吉原之上会出现那么多本该在冰原腹地的雪魔人,不过看来此番注定要一无所获了,因为九香循着暗记找来的同时肯定也会将暗记一一擦去。 听见洛不易的提问,九香不由将视线投了过去,抓住机会赶紧多看洛不易两眼,然后不情不愿地扫了眼洛不易身旁邋里邋遢的段老,那情形不言而喻。 段老现在是堂堂地级高手,岂会将九香一个小小的玄级放在眼中,不过九香不信任的眼光还是让他心有不满。 两人的神态自然都被洛不易看在眼里,想了想说道:“段老的身份正要委托暗部代为通报天将殿,为其置办腰牌,就以…”洛不易再次看了眼段老,说道:“以我亲侍之名!” “嘶…” 九香的小嘴儿倒吸一口凉气,不由正眼看了下幸运的邋遢老头儿,才向洛不易正礼道:“尊少主令!” 作为被天将殿自小收养更当做精英锻炼的九香如何能不明白少主亲侍的重要性,也不是少主一句话就能办的下来的,她将话递上去,自会有人层层审核老头儿的身份。 盖因作为少主亲侍不仅要实力高超,更要身世清白,能得少主信任,关键还有一点,少主亲侍无一不会成为天将殿的长老,传闻大长老花锋便是前任殿主的亲侍。 但这些不需要让少主知道,少主方才的态度已然表明这老头儿值得他信任,故而九香才不再避讳道:“小姐有口信让属下捎来,小姐说不日便会启程赶回天将殿,在她回去之前,少主无论如何不要去碰历代殿主遗留的传承。” “哦?”洛不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眉心处,然后说:“我知道了。” “那你可知如何联系暗部负责统整冰州情报之人?我有些事情想要了解一下。” 闻言,九香小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就是啊!” “你?”洛不易惊讶道。 “对啊,少主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尽管问,九香可是做好功课才敢来的!” 九香眨眨眼,一番话有真有假。 其实不仅仅是花韵有话传达,更是她主动要求老张头将她调派回中州的,然后听闻洛不易在此处便耍了个手段将被蒙在鼓里的冰州负责人与她自己调换了过来,她对这位一直流落在外的少主可是好奇的紧。 洛不易点点头也没多想:“你可知吉原附近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之事?” 九香眼睛一亮,说道:“昨天深夜有雪魔人不知何故暴动,四处劫掠,伤人无算,但据情报称有人发现那伙雪魔人在一残破逆旅前被屠戮一空。属下来的路上也曾查探,发现其是被二人以刀所伤,想必,其中一人定是少主无疑。” 对九香的一番推断洛不易丝毫不觉意外,要是暗部之人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才是怪了:“除此之外吉原附近没有异状了吗?冰州腹地呢?” “禀少主,吉原附近并无什么异状,至于冰州腹地…倒是雪英堡的动作最近频繁了些,但所为也是斩除妖魔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九香冥思了片刻,终于将牢记的情报说了一遍。 “不会有什么问题?也许吧…”洛不易裹了裹背后的披风,暗道在屋子里也会有冷意,这冰州的气候也太怪了些,而他这身子骨时好时坏,确实差了些。 “着暗部全力调查雪英堡异状,随时禀报于我!” “是,少主!” 九香行礼又起身,借房间中的支柱遁去,与来时一般无二。 洛不易将手中微凉的茶一饮而尽,瞥见身后一直不敢说一句话呆若木鸡的段老头儿,不禁说道:“段老?段老?这怎么了是?” “啊…没,没事,没事…”似乎才回了魂儿,段老神色茫茫然。 “没事?没事的话就先去歇息吧,明日还得赶路…” 洛不易伸了个懒腰,往冰凉的榻上躺去。不过这也比昨晚冻了一宿好太多了。 “是是是,老奴告退…” 替洛不易掩上房门,同时也关上最后一丝不甘。 这位不知具体姓名究竟为何的段老从此只以老奴自称,至死也不曾更改分毫,哪怕日后声名显赫,也从来不敢忘记曾有位少年为他夜宿雪中,曾有位天将殿少主嘱他夜深当眠。 北极冰州的风光可一言以盖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段老久在中州边缘游荡,却从未往冰州深处走过,毕竟除了世代生活在冰州的原住民,恐怕极少会有人族再涉足其中。 冰州居民少是出了名的,可是冰州的凶兽却比其余四州要多得多,再加上藏匿其中的一些妖魔,可以说冰州远比表面上的白雪皑皑要凶恶的多。 只是这些白雪掩盖之下的凶险还远远不止于此,比如段老此时脚下之物。 “段老你要不然还是御物而行吧!”坐在龙马背上逍遥自在的洛不易看着前面走在驴子身侧却突然停下的段老给了个很好的建议。 段老将脚下尚有些发软的不知什么兽类的粪便在雪上蹭个不停,闻言尴尬一笑,说道:“不妨事,不妨事,老奴也是不小心,只是不知这是何凶兽的腌臜物,在这气候下还能有如此大的热量。” 小小曲折两人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段老引路之余到底长了个心眼,将灵气附在脚底,走路都轻松了几分。 两人已然走了整整一天,这一天之间从吉原步入这冰天雪地也算他们脚程不慢,更得益于龙马走在雪上竟然四平八稳,连个踉跄都没,而段老也不愧是入了地级的高手,哪怕不御物飞行也照样跟上了算得上神速的龙马。 但这冰州的确称得上人烟稀少,一路下来他们连个鸟都没见过几只。 看了一路的雪景有些无聊的洛不易微微眯着眼睛,不然怕是要被雪给把眼睛晃坏:“这冰州就是如此景色么?” 倒不是不好看,但是看久了难免会有几分寂寥之感。 段老知道这新认的主子只是没话找话而已,但还是恭敬无比道:“想来就是如此,依老奴之见恐怕这里的冰雪几乎都很少融化,是以甚少有林木生发。” 说话之间却是将手搭在额前,一张老脸顿时喜笑颜开,对洛不易说道:“主子,可见是有人烟了,快看!” 其实段老不说洛不易也已经注意到了,雪地尽头有一群人敲锣打鼓地走着,而且各个穿红戴绿,人群中抬着一顶大红轿子,看上去喜气洋洋。 “这架势,莫不成是送迎嫁娶?可也不对,按时辰算来都已申时过半,谁会选个这样的时辰?”段老嘀咕着,“兴许是路途太远,而雪地又不好走,是以耽搁了时辰不成?” 洛不易听着段老自言自语不断的声音,哈哈一笑说道:“或许咱们今日有幸能够看一眼新娘子。龙马,走快一些!” “吁律律!”龙马闻声便回应以嘶鸣,四蹄撒开便往远处追去,将段老甩在身后。 呵呵一笑,段老也加快了身法,疾步赶上。 龙马自是灵异之兽,段老又是地级高手,不消片刻便一前一后到了那群人身边。 “主子,可有看见新娘子?” 段老重新站在龙马之前,他年纪大了,有洛不易这么个主子却并不介意,甚至有时看着主子的少年做派还会有些哭笑不得之感,比如路上向他丢雪球之举,比如现在看新娘子之好奇。 而洛不易却在龙马背上坐直了身子,眉头紧皱,喃喃道:“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段老,你不觉得吗?” 不对劲?段老凝思苦想,蓦地灵光一闪,发现了蹊跷之处。 前方那群人敲锣打鼓不假,抬着花轿喜气洋洋也不假,对他们二人的到来置若罔闻也没关系。 可这群人竟然没有发出哪怕一丝声响! 第五章 异乡寻异客闻异事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万物有不平则鸣,此乃道理。 然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亦是道德经典之言。 此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何况区区有声无声之物。 但那是涉及大道玄妙之理,眼前这看似正常实则古怪无比的一群人,洛不易左看右看都不觉得他们能与什么大道扯上关系,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普通人。 可,对方为何对他们视而不见,而且能做到半点声音也没有? 实在是亘古未有之事! 洛不易皱紧眉头,驱龙马上前,以手取直探向其中一人之肩膀。 “主子!” 段老一愣,马上出言提醒洛不易此举不妥,同时却又暗恨自己身为奴仆不称职之极,早知如此就该替下洛不易,自己亲身试探,以免主子之体受伤。 暗道谨以此为戒! 不得不说段老现在越来越有一个亲侍的样子了。 然而洛不易轻轻摇头示意无妨,手上动作丝毫不停,刚一碰触那人肩膀,却如探入水波一般无碍穿过,泛起阵阵涟漪。 “这…”段老目瞪口呆,饶是他自认阅历不浅也没见过如此情形。 洛不易也是难以置信,连忙退开两步,让过这一诡异的人群,原地驻足皱眉不已。 “主子,咱们还是绕过这群人吧,没搞清楚什么情况之前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段老劝阻道,这并不是他胆小,而是面对异状的老成之言。 这次洛不易没有再反对,他又不傻,明知那群人有问题还上赶着去折腾,于是点了点头,便打算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等寻到有人烟之处再想办法打探这些什么情况便是。 可这时龙马不知道是发觉了什么,突然“吁律律”地叫了起来,还冲着走远的诡异人群撂起了蹶子,差点儿将洛不易给甩下背来。 “龙马,别闹…” 洛不易呵斥的话刚说了一半就发现了龙马突然异常的原因,不远处的大红轿子的窗口探出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身影。 “方怡?!”洛不易惊疑不定。 且不说本该在青州州府城妺喜身边的方怡此时却出现在冰州,还与那群诡异之人在一起,或者说她也是诡异人群中的一员,那么,妺喜是否亦在此处? “主子与那位姑娘相识?” 段老自然也看到了方怡,同时也留意到了洛不易的神态。 洛不易不出所料地点了点头,同时一阵犯难,该怎么与其相见呢?要知道他可是根本碰触不到对方! 作为一名自认合格的奴仆,一看洛不易脸色段老便知道其在为难什么,顿时陷入沉思,俄而说道:“主子既然认识那位姑娘,那么想必此处不是虚幻,或是存在于小小秘境,或是咱们不知不觉间误入了什么阵法之中。” 段老的说法不无道理,此方天地的确有些秘境隐匿,其飘无定处,寻无定所,极小几率才会暴露在世人眼前,但小秘境也多为无人之境,是以洛不易并不太确信他与段老会刚刚好踏入了小秘境的入口。 而相比于小秘境的说法,洛不易更宁愿相信他们俩无意中撞入了一处大阵中,想来是这里人迹罕至,就算偶有路过肯定大都是些普通商人,或是押运冰州特产的府军,他们修为不够甚至没有修为,故而并未如他与段老一般看见那群人,察觉到诡异之处。 只是这样想来还是令人有几分咋舌,若果真是阵法的话,那该是多么恐怖的阵法竟能涵盖如此大的范围? 想及于此,洛不易从后背上取下以厚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堆物什,解开后露出藏在其中的一方剑匣。 一旁的段老早就想见识一下传闻中洛不易赖以成名的刀兵,却意外地看见洛不易竟然自背后取出剑匣,而不见刀兵,顿时有种感觉不吐不快,遂问道:“主子,您的刀呢?” 洛不易闻言一笑,却并未多言,只是将剑匣拉开,剑指轻轻一引,一道剑光倏忽而起向着四周游去,片刻既回,归入匣中如鸟恋巢乍飞又落。 “以天级神兵的气机为引,再大的阵法也得露出几分破绽吧?”洛不易喃喃自语。 哪怕昨日已经知道洛不易的身份是天将殿少主,但段老还是吃了一惊,这就是天将殿的底蕴,少主竟然有天级神兵伴身? 是了,少主在被称为天刀之前的确有个称呼是小剑仙,但如果少主所擅长刀术比剑法更甚的话,少主的刀兵又该是何等的惊人? 不外乎段老会胡思乱想,实在是天级神兵给人的震撼太大。 可惜他半点都没猜对。 别看段老想得多,其实一切只是发生在瞬间。 在洛不易的三千古剑绕着四周飞了一圈之后逐渐有光芒从其剑痕处升起,须臾又有声响隐隐传来。 “成了!”段老暗道果然剑仙的手段有些玄妙,若以刀法破之的话就要多费一番力气了,动静又大,说不得便会弄巧成拙。 “走!” 洛不易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不多时踏入一道剑痕之中,身后段老不敢怠慢,急忙跟上。 而他们身后,剑痕不知被什么力量逐渐抹去,此地重新恢复寂静,画面却没静止。 方怡揉着脑袋醒了过来,只是入目满是红色,让她猛地一个激灵从窗口探出了身子,才发现自己竟然乘着轿子不知被抬往哪儿去。 “这是哪里?还有,冰鸾姐姐呢?” 她跟随冰鸾一路返回冰州,于半道上发现一个不知名的部落,但到底回到了冰州,在自己的地盘上哪儿用得着跟在青州似的小心翼翼,加之旅途劳顿便进部落整顿,毕竟有冰鸾这么个冰州府军副统领在,无论到哪个部落都是座上宾。 然而哪知这个部落对她们并不如何热情,只是冷冷地提供了些饭食供她们食用。 这也算不上什么,没人规定冰州居民见了她们就必须大肆欢迎之类的,于是两人便打算草草食用之后便离去。 到那时为止还十分正常,但她的记忆也就到那时为止了,再醒来时已经坐到了轿子里,身穿一身大红嫁衣,头上貌似还有凤冠珠帘。 “这是哪里,你们把我带往哪里?”回过神来的方怡终于慌张了。 抬轿子的是几个膀阔腰圆的大汉,虽然同样穿着红装,但那脸都是惨白惨白,其中一个扭头看向方怡,大嘴一咧,黑黄的牙齿顿时露了出来:“呦,姑娘醒了?别心急,快到了,快到了…” 什么快到了?她有股不详的预感。 坐在轿子上不知东西南北的方怡努力伸长了脖子往前瞧去,果然见在人群的前方有一巨大盆地,其方圆不知十几里许,盆地中无冰无雪,却有无数宫殿林立,秩序俨然,隐约还有军士往来其间。 那是何处? 方怡一时间呆了,哪怕身为冰州三大势力之一雪英堡的堡主之女也未曾听说过冰州之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处奇特之地,而且据刚才那人说的,她好像就是要被送去此处? 心底不由地升起一丝恐惧。 她还未给父亲报仇,她还未有个心上人,她还未与妺喜姐姐再次相逢江湖中,如此,怎能身着嫁衣去往一个未知的所在? 想要跳下轿子,却发现身无余力,手足发软,本来区区黄级的修为在此时更是化为乌有,像是被挑断了手足筋脉一般。 “冰鸾姐姐!快来救我…呜呜…” 方怡万念俱灰,心中唯一的曙光便是那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的冰鸾。 要不说但凡劫难总有一线生机,不宜放弃过早,总会有人在驰援的路上马不停蹄。 “吁律律…” 一声驴子嘶鸣在轿外响了起来,落在方怡耳中顿觉耳熟无比。 “莫非…” 方怡脸上升起笑意,忍不住掀开了轿窗的帘子。 外面的人群早已将来人团团围住,同时脸上也没了半点喜气,转而变作了凶神恶煞般质问道:“你是何人,是怎么到的这里?” 来人自然是洛不易与段老,此时两人也并未理会这群乌合之众,洛不易只是俯在龙马脖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将脑袋探出大红轿窗子的方怡,笑道:“一段时间未见,不想方姑娘竟要嫁做人妇,洛某特来祝贺,小小心思不成敬意,请方姑娘莫要推辞才是。” 说着随手掷去一颗雪球砸在方怡的凤冠上,将之砸在地上。 然而方怡一点也不恼,反而欣喜无比:“洛不易,洛少侠,洛大哥快救我!” “你们竟然相识?”先前那个与方怡答话的大汉一愣,旋即大叫起来:“他们要劫秀女啊!” 一大群人神情激动,叫骂声声。 “放肆!” 段老一怒,地级高手的威压初次显威,将除了方怡之外的一干人等拍到地上。笑话,有他在,哪里轮得到这群人在主子跟前唧唧歪歪。 方怡不禁一喜,没想到等来了个洛不易不说,他身边竟还有个地级高手:“快扶我出去,我好像中毒了!”也不知冰鸾姐姐是否跟她一样。 洛不易无奈,只得从龙马背上翻身而下,将方怡自轿子中搀扶而出,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也不太清楚…连冰鸾姐姐也不见了!”方怡想了想,还是迷迷糊糊的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她一醒来就到了此处了:“可是,他们说要把我送往那里!”一手指向眼前奇大无比的盆地。 洛不易眯着眼睛看向那深深的盆地,一脸的若有所思。 而段老此时教训完那群不懂事的白脸人之后恰好走了过来,附在洛不易耳边嘀咕了些什么。 “有意思。” 洛不易偏过头来看向身边的方怡,问道:“想救冰鸾?” “想啊!可…”方怡反应自是不慢。 “想就好!” 洛不易直接打断了方怡的话,脸上同时满是追忆之色。 “咱们玩儿过家家吧!”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六章 “儿戏”太儿戏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道藏塔共有九层,每层都有各自不同妙用无穷,而九层皆俱,则可补天缺,擎天倾。 同时这九层道塔也是道塔所属所有人的起居之处,包括大小所有侍者以及一众护法,当然,他们并不在同一层就是了。 江雪自打来到落神宫之后便有了个习惯,那就是每天都会在日落之时坐在塔顶眺望云海,任头顶天空那个巨大空洞之中电闪雷鸣,雪飘星落,火焰升腾。 那样的景色再配上江雪那张在上古之时必然祸国殃民的脸,实在是美得过分。 可惜的是如此美景目前只有一个人能欣赏的到。 “你见过她了?”道济背对着江雪,看向远处茫茫云海。 “禀塔主,江雪与花锋长老的确见过化身大人。” 江雪垂眉低首,并不抬眼向前看去,不是不敢,而是自从有一次偶然看见塔主大人将抠出的鼻屎随意弹下塔去,甚至还将那根指头放入口中之后,她便打定主意但凡有塔主在场,她就不再抬头看其哪怕一眼。 道济哪里知道自己在江雪眼中已经是腌臜无比,或许就算知道也不会介意,类似的事他不知道做过多少。 闻言只是再次开口:“她,没有多说什么吧?” 若是花锋在此,可能就品出些什么了,然江雪一不是阅历深厚之辈,二不是胡思乱想之人,听到塔主大人问话就只是问什么答什么:“化身大人并未说多。” “哦,看来也没说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还得去找她一趟。”道济自言自语道,“与小不易相处的如何?” “嗯?”江雪不解其意,然还是恭敬答道:“并未与天将殿的少殿主有过太多接触。” 她说的是实情,一路上洛不易基本上都与那个华家二公主在一起,就连天将殿那个被赐姓的花锋长老也甚少有机会与其说话。 道济捏了把下巴,对其说道:“意料中事,不过以后有机会的,届时你不妨帮帮他!走了!” 伸手一招,一只白鹤不知从何处飞来,任道济踩在背上又朝天变飞去。 “江雪遵命,恭送塔主!” 即便满心疑惑江雪也自知不是问话的好机会,况且该她知道的不用问也会有人对她说。 夕阳如血,漫天浸如焰火,江雪将散落耳边的发丝撩起,一双媚眼迷茫而又迷人。 而此时冰州一个巨大盆地的边缘,一行三人在通往盆地的台阶上走的不急不缓。 中间的是头奇异的白毛驴子,驴背上是位身穿大红嫁衣,凤冠霞帔一样不少的少女,而驴子一左一右分别是一持刀老者及一身着黑色披风的少年,少年背后的剑匣为其添了几分不羁。 三人是谁自然不用多问,只是他们这是要作甚? 郎扮女来女作郎,叽叽喳喳堂梨旁。 抱花牵黄圈做客,猛虎狂狮岂如常? 笑呵呵,绕膝之趣。 正真真,人间儿戏。 洛不易自幼在破庙中长大,从来不曾有别的什么玩伴,最多也不过与缸里的青鱼自言自语一二,或是跳进池塘中玩泥摸水。 但二师父从不让他无聊,总是想尽了法子与他逗乐。 比如削竹做马,或是寻来小兽与他嬉戏,还曾将大师父的袈裟偷来同他玩龙舞狮,诸如此类,难以一一赘言,但若是问他年幼时对什么印象最深,那肯定非“拌儿戏”莫属了。 想着当时大师父带着二师父以袈裟折成的帽子装作山里的老樵夫,他则算是老樵夫乖巧的小孙子,然后便是二师父盘起发髻捏着嗓子扮作戏里的女妖怪跳了出来,一阵嘻哈怒闹。 “拌儿戏”,是大人们的说法,小童们在一起却说是过家家,但既然说是过家家,那么自然是围绕着“家”这个字眼来的,或互为父母,或当作夫妻,兄弟亦可,姐妹也行。不是说扮做别的不行,只不过小童们最熟悉的便是家人,模仿起来也是惟妙惟俏,故而来来回回总是这些。 而今日,洛不易便与段老伙同方怡扮上了一段家人送亲的桥段。 “洛不易?洛少侠?咱们这样到底行不行啊…”方怡左看看右看看,还是觉得不太靠谱儿,仅仅靠这样就能混的进去那谷底的宫殿群? 说实话,她不太信。 当然,洛不易也并没多大把握,只不过一时间又没别的办法,据放走的那群人说冰鸾副统领比方怡先一批到的谷底,此时还不知道如何了,这时候争分夺秒才是关键。 因此无论什么结果,总得:“先试试看呗!” 盆地很深,台阶自是不少,但却难不倒无论什么地形都如履平地的龙马,没用太多时间就到了谷底。 这盆地的布防也是怪,明见着有军士来回巡逻,却根本没管这陡长的台阶,似乎料准了没人会来这处捣乱。 或许便是出于对那不知名大阵的信任。 于是他们三人都自台阶上下来,在街市行走大半天了,无论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或是不知什么来历的军士,根本无人搭理他们。 这样也不错,他们首先要做的便是赶紧了解这个地方。 对段老使了个眼色,让其想办法打探些消息,而他则领着方怡到了街边一家首饰店。 “客官请,客官您这是送亲呢?给新娘子买对手镯可是上上之选!” 精明无比的首饰店老板见洛不易与方怡过来连忙招呼个不停,手上麻利地取出了一双精致的银镯,递到洛不易身前。 洛不易放开做做样子牵着龙马的手,将镯子拿在手里细细观了一遍,却发现上面的精细花纹繁妙无双,富丽堂皇,但不属于任何一州所特有。 要知道凡为众人所喜者,必有其独到之处。 还是以手镯为例,若手镯在青州贩卖,则多镂刻莲花纹样,或间之吉兽花鸟,精巧之余方显大气磅礴;在济州贩卖则以虫鱼水纹居多;而在冰州贩卖,则多镶嵌玉石,毕竟入乡随俗,谁也脱不了这个礼字。 “老板的手艺不错,这纹路颇为经典,若没有数百年的传承断断无此韵味。”洛不易公平评论,诚恳至极。 那老板一听顿时喜上眉梢,无论洛不易买或是不买,单单是夸他一句已是让他生不起恶感来了,不由说道:“客官好眼力,不瞒客官讲,我世世代代居于此城已有近千年之久,称得上是城里的老字号了。是以客官您一来,我就看出您不是本地人,只怕是从方外世界过来的吧?” 洛不易把玩手镯的手不禁一顿,按住龙马背上一慌张差点儿跌落下来的方怡,微微眯起狭长的眸子笑道:“老板此话何解?” 好似没发现洛不易的异样,那老板继续道:“咱们这城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送秀女进来,咱们也不知道他们来自何方,但大家都称他们来的地方叫做方外,想必是某个小小异界吧!客官您说呢?”说话的同时也不忘打探洛不易的来历。 又是秀女?洛不易蹙起眉毛,不过看来这老板知道外面有别的地方,但是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罢了。 这般想着,下意识往来时之地瞧去,不由地眼神一缩,险些惊呼出声。 一直留意洛不易的方怡跟着转过头去,却忍不住轻呼出声,连忙将手捂住她的嘴巴。 而在他们身后远处哪儿还有什么台阶,哪儿是在什么盆地,入眼只是一望无际连绵不绝的云海而已! “据说方外贫瘠无比,两位客官送秀女进城想必是存了得一份奖赏吧?” 首饰店老板兀自喋喋不休,可这时洛不易与方怡已经顾不上回答他了,因为有一队兵马已经朝着两人围了过来。 为首的是位模样俏丽的女将军,一身枣红皮甲衬的她英武不凡,头盔顶处一枝雪白羽翎神气无比。 “为何劫掠我国秀女,来人,拿下!” 一声娇喝,自有军士将方怡及龙马牵至一旁,而剩下之人以刀枪相加,直接将洛不易背上的剑匣取了下来,连人一起押至女将军面前。 怎么会?还等着洛不易将这群人打的落花流水的方怡瞬间傻了眼,旋即看见洛不易嘴角似有似无的笑容才回过神来,感情洛不易是故意被抓住,好探查究竟! 方怡暗赞洛不易灵活机变,转瞬间就想到了这个顺水推舟的好主意。 “等等!把这个吃了,不然我把这秀女当场斩杀!”女将军将刀架在方怡脖子上,另一只手抛给洛不易一枚黑色药丸。 “洛不易,不…” 方怡劝阻的话没说到一半便被这女将军扼住了喉咙。 “别,我又没说不吃。”洛不易接住女将军抛来的药丸,凑在鼻尖闻了闻,“还好,不恶心人。”随意便扔进了嘴里。 见洛不易吞下了药丸,女将军可见地松了口气,由武器及人,敢背着剑匣的想来会有几分手段,不过只要吃下那枚禁药,再好的伸手也要白搭,招呼左右道:“本将军也不过一枚而已,便宜你了,押…” “主子!” 刚从不远处打探消息回来的段老见洛不易竟被一群杂兵押解,顿时心里一惊,然后怒气冲天,刚要大开杀戒之时却瞥见洛不易冲他使了个眼色,不禁气一泄,拔出来的断刀却又哪里有半分气势,划拉来划拉去如同醉蟹一般,被蜂拥而至的军士将手脚捆了个结结实实。 女将军驱马前来,自手下手中接过属于段老的刀,拿在手中掂量了片刻,却险些被气笑:“一把破刀还装什么高手大头蒜?”随手递给手下,然后道:“带走,将这老奴关至天牢!”顿了一顿,看向洛不易一张俊脸,犹豫片刻后说道:“这小子送到我府上,我要亲自审问!” 想来这女将军是在场品阶最高者,是以说出的话无人反对,令出如山,自有人将段老押走,而洛不易也紧随其后被送至另一处。 至于方怡,却被女将军亲自押送,连同洛不易的剑匣一起往城中心而去。 此所谓: 世事如棋局局新,陷入乱麻纷纷难。 若有高人局外看,一刀断之始见真。 第七章 皇宫?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万物冲气为和,阴阳调和谓之道。 而万物自有阴阳,或阴盛而阳隐,或阳锐而阴藏,故万物有形而备焉,有体而异焉。 人之身体也是如此。 女子属阴,若阳气盛则皮粗毛旺膀阔腰圆;男子属阳,若阴气生则嗓尖音细肤白肌嫩。此是阴阳错乱,妖异生矣,俗世中少见。 然据上古史书记载,上古皇城中曾有太监存在,以刑去物,削阳为阴,伴君随驾,以妖人之身祸龙之正气,故皇权更迭不断,朝代反复无常。 皇权有失是不是由于妖人尚不足说,但这妖人指的就是太监无疑。 当然,于五州大地皇权早已无影无踪的情况来看,估摸着很难再见到什么太监了。 而在冰州的一个不起眼的盆地中,楼台林立,街市俨然成形,而在这座无雪之城的最中心处是一座巨大宫殿,其大小只怕比之青华宫都要不差多少了。 “禀皇上,朱雀将军已将被劫持的秀女安然带回,正在殿外等候召见!” 一白发如雪,唇红如血,皮肤娇嫩若婴儿,身穿一件黑底金纹蟒袍的老太监低声道,其声又阴又柔,明明没半点力气,却传遍殿中各处,惹人心底发寒,尤其是其口中所唤,皇上?这五州大地上何时有了个皇上? 而大殿之上赫然是位身穿金色龙袍的威严女子,闻声说道:“快传朱雀将军进殿,朕要看看朕的秀女究竟是何等角色,竟会惹来狂徒窥伺!” “老奴遵旨!”自称老奴的老太监躬身称礼,而后朝着殿外高声喊道: “宣,朱雀将军觐见!” 令去如山,即刻便有一身穿枣红皮甲之女将走上大殿,其身后跟着一位红色嫁衣打扮的女子,正是方怡,还有一小小军士,手捧的正是洛不易的剑匣。 女将军虎步走上前去,抱拳跪礼道:“朱雀参见皇上,吾皇千秋万代,永世其昌!” “朱雀将军平身!”女皇单臂虚扶,示意朱雀将军起身,却看向其身后的方怡问道:“这位就是方外雪夷部落送来,与那位冰丽佳人是同伴的秀女?” “正是!”朱雀将军将身子往阶前一让,露出身后有些不知所措的方怡来。 女皇身子前倾,说道:“将头抬起来,让朕一观绝色。” 方怡此时心中古怪难言,本来担心了一路洛不易吞下那女将军的药丸不知有妨碍否,现在又从那所谓的女皇口中听到像是有关冰鸾的消息,心中松了一口气。可同时又有些不自在,自己就是被一群怪人送到此处,给这位女皇做什么秀女? 轻轻抬起头,看向殿上那位女皇,心中却在计较如何能打探出冰鸾的下落。 方怡是堂堂冰州三大势力之一雪英堡堡主之爱女,自小娇生惯养,矜贵非凡;又逃离在外近两年之久,历经不少艰难困苦,性子被磨砺许多,这一抬眼,眸子里闪过莫名神光晃了那女皇一下。 再加上本来方怡就生的如雪中幽兰,虽然比不上美女榜上那些角色,可也自有一番风华流露,令那女皇感叹连连:“好!难怪今次那雪夷部落连送两人,果真难得美色!” 又指向阶下那名军士手中的剑匣,秀眉一蹙,问道:“那是何物?” 朱雀将军忙将剑匣呈上,道:“回皇上,此物得自劫掠秀女的方外小贼,现已被末将以地灵丹控制,定当严加审问!” “朱雀将军做事朕自然是放心的,不过难道连将军也不知此物为何?”女皇不解道,原以为是朱雀将军带来之物,她定然有所了解,可看来事实情况并非如此。 女将军一愣,连忙告罪道:“请皇上恕罪!末将确实不知,不过猜测其中应该是某种武器,但如何打开,末将却不得而知。” 女皇顿时面露不虞。 “禀皇上,老奴倒是略知一二!”这时边上的老太监探头过来,不待女皇询问便将剑匣的来历说了出来:“老奴曾闻方外仙山有擅剑术者,其剑技惊人,其剑法通神,其中常有佼佼者以匣养剑,待剑出则有风雷之势,瞬息万里,称之为飞剑,乃剑仙手段也!是以想打开此匣的话,必须其主亲自动手才行。” “哦?”女皇面露惊喜,“如此说来朱雀将军所抓之人定有不凡?天佑大武朝,若能得此人才相助,大武朝定然国祚无双!朱雀将军,你可知该如何做?” “末将领命,定然说服其与我大武朝共进退!”女将军单膝跪地,郑重其事应道。 “如此就好!” 随即那女皇招呼左右道:“将秀女送去与那冰丽佳人一处,好生照料,待大典到来之日再与皇朝共襄盛事!” 殿中并无太多人,一酷似太监的老奴,一枣红皮甲的女将军,加上一些侍女,再就是方怡及那高高在上的女皇。 “吾皇圣明,吾皇千秋万代,永世其昌!” 然而一群人称贤说圣,女皇俏目微喜,独独方怡觉得荒诞无比,寒意阵阵袭人。 这处城中不比盆地之上冰天雪地,反而温暖如春,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瓜果蔬菜长势喜人,但想来肉食应该是不缺的。 洛不易被朱雀将军派人送回她的府邸,此时左手鸡腿右手猪蹄吃得正欢,倒不是他胡搅蛮缠命朱雀府之人强行提供,没有半点身为阶下囚的自觉,而是朱雀府的下人们主动提供,说是那女将军已经吩咐过了的。 对这点洛不易虽然不甚理解,但丝毫不妨碍他吃的痛快,反正那什么药丸也吃了,总不至于再往饭食里下毒害他吧? 刚好自天将殿出来之后他还尚未如此大吃大喝过,饱餐一顿之后便瘫坐在了靠椅上,这样子哪里像个囚犯,倒像个来此处耍横的大爷。 从傍晚一直睡到深夜,洛不易耳边才传来开门声,一道身影闪了进来,趴在他肩膀道:“原来你这俊脸小子竟然还是位小剑仙呢,真让姐姐我大吃一惊!” 不动声色地将女将军擦脂抹粉散发着幽幽香气的脸从嘴边推开,说道:“别离这么近,刚吃完猪肉,别再窜了味儿了!” “切,不解风情的小子,你那相好已经送到黄宫了,就别再做肖想了。” 朱雀将军此时身披轻纱,举手投足间健美的身姿显露,却是与身穿皮甲截然不同的风情,魅惑而又英气十足,若是在花满楼至少也是二十四节气一个级别的。 “是以,你能把你为何已经劫掠成功,却又进入皇城自投罗网的原因告诉姐姐吗?姐姐跟你保证,只要你如实相告,别说你那相好,就连姐姐我你也可以一亲芳泽,岂不美哉?” “亦或,你想染指我们皇上?” 洛不易刚开始听着还无所谓,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见了三千剑后都不会无动于衷,至于对他采取的措施无非就是权色诱惑。 结果说着说着跑出来个皇上,直接把洛不易给镇住了,晚上吃饱的肉食在肚子里翻腾不已,急忙澄清道:“我还是喜欢女子的。”然后又小心翼翼问道:“你们皇上这么豁得出去?” “锵” 朱雀将军从腰带中抽出把软剑逼在洛不易脖颈,勾住他的后脑狠声道:“你最好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可管不住自己的双手,说不定下一刻就削下你的脑袋!” 然而洛不易没听见似的,任由其手臂缠在脖颈,悠悠哉坐正身体,抓过早已凉透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水,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才转头看了已然气极的朱雀将军一眼,眯着眼说道:“你不会。” “姐姐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姐姐我当然不会,但前提是你把姐姐我伺候舒服!” 朱雀将军勾过来洛不易的脑袋亲了一口,而后将身上纱衣一脱,仅着片缕的娇躯在烛光下闪耀动人光泽。 洛不易默默偏过脸,叹口气道:“好好的审问怎么非得脱衣服?” 不等那朱雀将军再说些什么,洛不易又轻声开口说道:“段老,拿下她。” “你说什…” 一道人影如风而来,轻易便将那朱雀将军攥在手中,冷哼一声道:“老夫的刀是破刀,可拿下你们这些乌合之众照样手到擒来!” 来人正是本来被朱雀押送至天牢的段老,而此时的段老身着白色的破旧囚衣,其胸前还写了个大大的囚字,至于断刀已被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寻到,紧紧实实地握在手中。 “段老,以后再这样看热闹我就生气了啊!”洛不易无奈说道,他虽然吃了那颗不知名的药丸,但照样能察觉到段老在那朱雀将军露面不久就已然到了屋外,却不知为何,一直不肯来屋里。 段老嘿嘿一笑,却并不多做言语,笑话,主子福色当头,他岂能出来大煞风景?于是一直挨到洛不易出声叫破他的存在。 “你!” 朱雀将军惊愕无比,这老者是怎么从天牢出来的?而且这老者的身手竟然这么好? 将轻纱扔到朱雀将军身上,却不再看她一眼。接着没好气地瞪了眼段老,这才说道:“如何,有什么消息跟我说说看?”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洛不易的脸色,发现洛不易并没有真的生气,嘿嘿一笑道:“禀主子,在城中居民处并没有打探出什么情报,倒是被关进了天牢才自一名罪犯口中有所收获,是以老奴才来得晚了些…” 洛不易翻了个白眼,道:“没怪你,讲就是了!” “是,谢主子!”似乎一大串话就是为了得到洛不易这句话而已,段老喜滋滋道:“这还得从此座皇城的女皇说起…” “女皇?”洛不易意外地看了眼朱雀将军,见其并未反驳,才示意段老道:“没事,继续!” “是!这座皇城的女皇……” 段老的声音极富感染力,抑扬顿挫恰到好处,一番解说后洛不易终于对这皇城有了几分认识。 “没说错吧?” 洛不易望向一旁耷拉着脑袋的朱雀将军,良久才见她轻轻点了点头。 “这就颇有些麻烦了……” 望着窗外遮住月亮的阴云洛不易沉默不语。 “段老,明日随我入趟皇宫如何?”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八章 其实我是耍刀的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皇宫,顾名思义便是皇家的宫殿。 远古时有传言,天帝宫殿有万间宫殿,而皇帝作为人间极贵就造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宫殿,比其少了半间,以示对天帝的尊敬。 当然,这都是牵强附会的说法,哪里可能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宫殿,别说这冰州里不知名的盆地,便是青州州府城的青华宫都没那么大规模。 翌日,睡了一个好觉的洛不易与段老在那位朱雀将军的陪同下往皇城中心的皇宫走去。 “朱雀将军,你们皇上多大了?”洛不易百无聊赖问道,其实就算不用朱雀将军带路,他也可以感应的到三千剑所在的位置,想来便是那皇宫的所在。 自知逃不出段老手段的朱雀将军早就放弃了挣扎,闻言规规矩矩地答道:“女皇双十芳华…剑仙大人,是否让我换身衣物,再…”朱雀将军抬眼看向洛不易,同时也注意躲避着周围行人指指点点的目光。 洛不易拿眼瞟了下被一袭被单裹得严严实实的朱雀将军,笑道:“奇怪,昨晚明明是将军你自己仅着片缕,怎么今日又要换衣服了?贵国换装之风如此盛矣?” 朱雀将军闻言羞得面红耳赤,坦言她对洛不易是有一些好感,谁让洛不易那张脸还挺耐看来着?但她主动色诱却并非全是出自于自己私情,更多是为了打探出洛不易的来历,谁料他完全不入套就是了。 见女将军终于老实了,洛不易与段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在外人看来,也就是朱雀将军今日带了两个古怪随从,最多不过是她披了件怪异装扮罢了。 然而未及到得皇宫大门,便有一黑底金纹蟒袍的老者拦在他们身前,将手中拂尘一甩,说道:“看来朱雀将军劝说无效,故而皇上派老奴来此多嘴问一句。”老太监将头看向段老说道:“这位就是昨晚将天牢闹得混乱无比的地级高手吧?听说你们方外便是如此叫的?” 段老闻言一愣,随后将断刀抽出,横在胸前道:“正是老夫,不想你这人也有这等见识!” “好说好说,老奴也是听旁人随口一说便记住了,只是不知与老奴这初入先天的修为比起来孰高孰低,可否赏脸切磋一番?”老太监一副极尽和蔼的样子问道,只是配合他的口音却是显得古怪的很。 先天与后天境界,是独属于这座皇城的修为境界划分。 昨晚段老在被押至天牢后便想法子逃离,却意外碰到了一位同是来自于五州之地,却因追踪失散的师妹误入此城,被关在天牢已有近三十年的玄级高手,而且据其所言,他一身的灵力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被对方以诡异手段取走,至于到底用来做什么却不得而知。 而他们这座皇城中修为最高的却是除了面前的这个老太监就只有传说中的国师了,而相传,国师大人自皇城存在起便已是百岁高龄,时至今日仍活在皇宫之中。 这所谓先天与后天之境便是那位国师大人从道教内门功法中剥离而出,而在这座皇城内盛行下来。 段老昨晚与天牢的军士动过手,并不觉得此间高手能有多厉害,甚至相比较五州的玄级和黄级高手来说,这座城里的高手们修习的功法威力还要差上一筹,因此对于老太监的提议并不担忧,唯一令他在意的是若他与老太监去切磋了的话,自家主子的安危谁来保证? “去吧,段老。你不去的话他们也不会放心让我进入皇宫。”洛不易淡然一笑说到,“你说对吗,朱雀姐姐?” 然而朱雀将军却不敢看向洛不易的眼睛,含含糊糊道:“不知你在说什么…” 段老眉头一皱。刚要询问,哪知对面的老太监突然一掌探出,他急忙撤身,却一退十数丈,被老太监稳稳地挡在他与自家主子中间。 看着背后已经开始交手的二人,洛不易转身就走,还不忘叫上惊讶的朱雀。 “你一点也都不担心你的仆人吗?”朱雀好奇问道,她可是清楚地知道那个成日笑眯眯的老太监是个多么恐怖的高手,收拾她这种后天的高手简直不要太轻松,比之昨晚段老擒下她的手段还更要凛冽几分。 洛不易连头也不回:“第一,我从没拿段老当仆人,第二,我相信他。” 不问那名老太监有什么本事,有多少看家手段,既然托付给了段老,那么在其失败之前他不便再插手。 况且以段老的刀法,洛不易可不觉得他会轻易落败。 两人继续前行,皇宫已历历在目,奇怪的是周遭竟连一个守卫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穿廊越巷,路过一偌大广场,才看见了通往皇宫大殿的拱门,洛不易暗自嘀咕道:“承乾…倒是比州府城的那个黄宫要规矩的多。” “嗯?什么皇宫,皇宫怎么了?”朱雀耳朵好用的很,连忙追上来问道。 可洛不易又怎么会对她说那些,只是一边走进拱门,一边说道:“没什么,你听错了。”没等朱雀质疑就又自言自语般问道:“进了皇宫就能知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了吧?” 朱雀低头不语。 过了拱门,眼前豁然开朗,难怪一路走来都没见到什么守卫兵马之类的,原来都聚集在了此处。 只见大殿前近万人手持长枪短矛,背负利箭,甲光如鳞在水,分开两列,自有标兵护持露出通道。而在通道的尽头则是数不清的台阶,台阶之上,一女子身披绛红金缕龙袍,头戴九珠宝华龙凤冠,尊贵无比,华贵至极。 “罪臣拜见皇上,吾皇千秋万代,永世其昌!” 却是朱雀将身上被单扔下,露出曼妙玲珑的躯体,轻纱罩体,难掩火辣穿着,双膝跪地后翘起丰满,显出一道沟壑。 “爱卿为大武朝鞠躬尽瘁,身陷敌手,又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那女皇轻移鸾步,朱唇轻启,言语间雷霆雨露微施,倒也颇见手段。 “谢皇上!”朱雀连忙起身,然后对洛不易道:“小剑仙,这便是我朝女皇,还不快快参拜!” 洛不易拍了拍朱雀将军裸露的香肩,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女皇身影拱了拱手说道:“洛某见过女皇,女皇可否将洛某的朋友放出来,这样的话,洛某就权当没有来过如何?” “洛剑仙,朕之秀女乃是雪夷进贡而来,本来旁人若多说半句都是大不敬之罪,但既然是洛剑仙亲自开口,那朕便给你这个面子,来人,将方秀女带上来!” 那女皇以手击掌,唤来侍女将方怡领了上来,只是方怡领出来后竟是一脸的神思恍惚,整个人呆呆滞滞,看也不看洛不易一眼。 然而洛不易却将手往袖子里一揣,笑道:“女皇好像数错了,应该还有一位吧?” 那女皇一级一级台阶走下来,直到距离洛不易三丈处站定,展颜一笑:“原来洛剑仙还有位朋友,这倒是不巧,朕并没听说有其他秀女送来,不若洛剑仙在皇宫常住下,朕一定广派人手搜寻贵友,如何?不然朕可不敢相信你会说话算话,食言而肥之事朕可见得不少。” 洛不易望了眼台阶之上神情有些不对的方怡,摇摇头道:“看来女皇陛下没有听明白洛某的意思,洛某不管贵国是个什么来历,又在图谋什么,但看在你们也是受害者的份儿上,只要你们交出洛某的朋友,洛某答应你,这国祚你们可以留下来。” “好大的口气!洛剑仙,想必你已是忘了你曾服下本朝的地灵丹了,某说你是方外名山剑仙一样的人物,即便你是真正剑仙也要束手束脚,十分修为使不出半分来!不然,真当朕是昏了头敢走到你这方外之人跟前?”女皇冷冷一笑,面色逐渐阴沉下来,确实有几分威势显露。 洛不易无奈,只得以手扶额道:“与洛某同行的那位老者名为段老,其刀术精湛,又于前不久突破了地级,哪怕放在你们口中的方外也是难得的高手,女皇你不妨去问问他愿不愿意留下,总好过揪着洛某一人不放不是?” “或者说,女皇身后的那位指名点姓要洛某留下?” “放肆!” 女皇大怒,纤手一挥,近万军士枪矛冷对,弓弦拉至满月,羽箭颤巍巍,蓄势待发。 嘻嘻一笑,洛不易摆摆手:“别,别这么冲动,洛某只是随口一说,要知道洛某现在可是连剑都拿不起来…” 那女皇走上台阶,步履极其缓慢,而后突然回首冷着脸道:“朕最后问你一遍,到底同不同意留下?” “你!皇上待你如此厚道,何不…”朱雀却是想着再劝诫一番。 哪知洛不易将手一摆,却是打断了朱雀的话,答非所问道:“洛某有心上人的,面对将军及皇上的厚爱实在是怕把持不住自己,故而…”话不说尽,兴许能留几分薄面。 朱雀看了洛不易一眼,隐下不忍之色,却终是向女皇慢慢退去。而随着她的动作,两旁军士逐渐收拢阵形,聚在洛不易对面。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上古残留的史书上哪个皇帝是好脾气的?哪怕这小小一方皇城中的女皇都不是易于之辈。 “杀!” 早有弓箭手按捺不住,扣弦的手指一松,两千余利箭抛射而出。更有枪矛手将短矛同时投掷出来,比之利箭更加势大力沉。 须臾间,数以万计的短矛利箭铺天盖地,于咫尺间向洛不易袭来! 只见洛不易双手置于左边腰侧,右手拳眼抵在左手掌心处,朝漫天黑影拔出一道如月刀芒。 瞬间锐气翻涌,所有箭矛被刀气所中,纷纷炸裂开来,更有躲闪不及者被刀气迫身,鳞甲开裂,鲜血迸溅,惨嚎不断。 而做完这一切的洛不易拍去手上灰尘,重又将双手揣进袖子里,冲台阶上目瞪口呆的女皇及朱雀微微一笑,道: “其实,我是耍刀的…” 第九章 吾剑何在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刀之一字,写来简单,无非两笔而已;用起来也容易,用力一挥便是。 然世间人何止千万,刀字的写法自不相同,用刀之法当然也各有异同。 然而有人曾想将所有刀法穷尽,在刀之一道上走火入魔,被人点醒后才恍觉自己可笑,至圣刀道,岂有穷尽? 这人当然就是以刀痴自诩,却以刀痴为名,现自称老奴的段老。 却说段老与老太监在洛不易往皇宫之后便你来我往的试探起来,本来心存轻视的段老几招过后终于正视面前这个不阴不阳的老太监,不由收刀抱拳一礼道:“老夫本来以为此地尽是乌合之众,却不想你这先天高手的确有独到之处。” 先天高手以道家内功为根本,以贯通天地双桥,打通任督二脉为目的,功底扎实无比,算是极尽凡人之力,与五州大地上的地级高手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两者之间最大不同却是若想突破为地级高手则必须沟通天地法则,得其认可方能于招式间勾动天地,使之威力倍增。 老太监的一身功夫就全在他的一双肉掌上,与段老的一番试探也发觉对方刀法精湛,浑然一体,他最擅长的贴身短打在那一把断刀之前并不具备任何优势。 “老奴自护卫这座皇朝已有数十年,期间遇过不少来自你们方外的高手,但无一例外被老奴拿下,按在天牢之中,为我大武朝延续国祚。你们主仆二人若是识趣,可为我朝供奉,届时自会得到国师的奖赏!”老太监立于街道中央,意图说服段老。 然而段老却不想与他多说什么,主子当时吞下那所谓的地灵丹,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万一不小心受伤就遭了,他这所谓的亲侍自认主以来又起到什么作用了?至于那个所谓的国师:“老夫实在不懂,既然你们已经偏安一隅,那又何必靠一个老妖精呢?” 五州大地上修者若入玄级方可增寿半百,突破地级可再增寿一百,而成为天级高手则可在此基础上再增寿三百,满打满算也不过数百年光景。 而作为此方皇城存活至今的唯一国师,竟然能活近千年,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偏偏这所谓大武朝的人将之视为仙神。 果不其然,老太监闻言不由怒气冲天:“国师乃我大武朝之擎天巨柱,哪里由得你肆意诋毁,真是找死行径!” “看掌!” 却见老太监手掌闪着青玉光华朝段老拍去,在段老以断刀劈来的同时又换掌为爪,将断刀一把抓在手里。 “哼哼,若你手中无刀又该如何?”老太监手一用力将断刀仅剩的一截抓断,扔在地上。 骤变之下段老抽身回撤,看着手上孤零零的刀柄满是叹气道:“老夫自木刀断裂始换上铁刀,刀法增进的同时铁刀也逐渐断至如此,而今日也终于到此为止。” 将刀柄扔在地上,段老以手成刀,又说道:“老夫曾观遍无数刀法,其中不乏惊才艳艳之术,闲暇时将其分作杀人术,奇刀术,以及炫人眼目的刀戏三类。” “今时老夫便以奇刀术中的手刀,与你这位先天强者过过招,说来不怕你笑话,老夫自晋升地级之后还是首次与你这等高手交战,而你我又牵挂各自的主人,所以…” “啰啰嗦嗦,难怪这么大年纪才晋升先天,既然想死就来吧,老奴奉陪到底!” 早已难耐的老太监五指成爪再次向段老抓来。 然而段老也是刀气纵横,手掌边缘染上一层刀芒,看上去与老太监的手掌并无二致,却轻易接下了老太监探来的爪子,却又毫不停歇,朝老太监的心口刺去,虽然被及时回手的老太监双手夹住,但也足以证明这手刀端的是凶险异常。 段老得势不饶人,手刀再次虚斩,老太监心一横,默运玄功,以身体硬接下了这一手刀,腹部被划出一道血口的同时将段老一掌击退,在其胸口印下了一玄黑掌印。 抹了把嘴角的血迹,段老却惊讶于这老太监玄功惊人,先天之境果然有独到之处,一击便将他打伤的同时竟能承受的了他如此近距离的一刀。 “果真不愧是上古的修炼之法,老夫若再藏拙岂不令阁下耻笑!”老太监的实力得到了段老的肯定,手上刀芒更盛,逐渐形成一把断刀模样。 “老夫曾误入歧途,若非被主子点醒现在只怕已化为一魔头四处为恶,现在老夫就以学自主子的一刀来决此胜负!” 段老将刀放于腰侧,缓缓抽出,一道如匹刀光斩向惊骇欲绝的老太监。 “什么!” 老太监手上玄功运到极致,如钢似铁般抓向斩来的刀芒,却被刀芒所挟之势撞向身后街道地面。 “轰” 老太监被刀芒斩入地面,迸溅起无数砖石。 段老的刀道天赋竟然如此恐怖,刚学的招式就有如此威力,一击打败攻守无双的先天高手! 踏着碎石走到老太监身边,段老看着对方虽然被震伤内脏却依旧以双手死死抵着残余刀芒的样子,也难免喟然一叹,若不是主子助他进阶地级,他又哪里能有实力打败眼前的对手呢? “你…你主子不是…剑…剑仙吗?为…咳咳咳…”老太监话未说完便咳嗽不已,丝丝血迹自嘴角溢出。 老太监的意思,段老自然明白,只是不待他解释便有无数破空声自皇宫方向响起,两人齐齐转头看去,却见有巨刀横空而起,带起难以计数的残矛断箭。 “看来主子也不得不出刀了!” 段老压抑住自身伤势,便向皇宫急急掠去,独留老太监原地难以置信。 而彼时的洛不易正穿过心神崩溃的军士一步步迈上台阶,没去看惊恐的女皇与意味难名的朱雀,施施然走到方怡面前,然后“啪”地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 “你!”方怡惊疑不定又满脸愤怒。 洛不易拍出了一巴掌之后却马上后退数步,看着方怡笑道:“不趁着现在扇你一耳光,我怕待会儿忍不住把你宰了,说吧,真正的方怡在何处,而你和你们国师又是什么关系?” 只见那个方怡所在之处一阵黑烟弥漫,烟雾过后露出了一脸带鬼脸面具的男子,一旁的女皇及朱雀看了这个男子之后急忙问礼道:“原来是国师之徒!”心中却疑惑连连,这国师之徒何时变作了那位方怡秀女的模样? 所谓的国师之徒并没有与女皇及朱雀回礼,却是看向身前的洛不易道:“你是如何看出来我不是那秀女?” “看来你与人族脱节已久,怕是早就忘了一个正常的女子见有人相救会是个什么神态了,以至于对我露出那般难看至极的表情。”洛不易翻翻白眼不屑道,对这种无关紧要的小喽啰提不起太大心思,若不是想问出方怡他们的下落,怕是早被他毙在掌下了。 国师之徒由于有面具遮挡看不出脸上什么神色,但从其眼神就可看出其对洛不易是如何愤怒,闻言道:“看来你的确不出师尊所料,乃是极其难缠之人,幸好师尊早已将你的飞剑封印住,不然仅凭那两个女子怕是无法完全制约你!” “哦?看来你是愿意说出她们俩在何处了?”言下之意却是并不在乎三千剑在何处。 “哼,不妨告诉你,那两个秀女正与其他人一起被师尊以秘法收集灵气,以延续这大武朝的国祚!”这人提起自己师尊就一副崇敬至极的模样,看来的确对那个国师推崇备至。 洛不易听到这番话顿时松了口气,虽然他看似不慌不忙,但的确对方怡及冰鸾的下落颇为忧心,毕竟找不到那两人的话他也无法放开手脚在此大闹一通。 “如此说来她们俩肯定在你师父身边了?那就容易找的多了。”顿了顿又转头对那女皇道:“至于延长国祚什么的,你们不会还信这一套吧?” 女皇心跳个不停,直觉有些大隐秘会被洛不易说出来,忍不住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洛不易冲其一笑,眼光扫了一下国师之徒:“近千年来你们仿效上古建立皇城国都,却又设下阵法迷惑世人,不知威逼利诱多少愚民向你们进贡了无数修者少女,美其名曰是秀女。可洛某哪怕再孤陋寡闻也不至于连这所谓的秀女是献给皇上的都不知道,而所谓什么秀女能延长国祚之类的说法,洛某却是从未听过。” 那国师之徒却是强自说道:“你没听过只能说明你见识浅薄,这大武朝屹立千年,师尊长生不老便是明证!” “苟活千年是你们足够小心又没遇到真正高手,至于国师不老不死…”洛不易此次却是瞟了眼女皇:“国师不老不死都要靠你们女皇秀女选的勤快!” 朱雀眼中满是不信,而女皇更是晃了两晃,如同站立不稳般:“此…此话当真?” “强…强词夺理!”国师之徒慌张无比,呵斥连连,殊不知,这番样子更让人对洛不易所说之言信了几分。 对此洛不易并不打算多做解释,所谓真相总是要在一番波折之后才能水落石出。他只是看向那国师之徒:“我的剑应该与你那师尊在一处吧?” 国师之徒突然有分不好的预感,略带丝哆嗦道:“你…你什么意思?” 这番表现刚好证实了洛不易的猜测,虽然自己能确定三千剑就在这处皇宫之中,但究竟在哪一间宫殿内却让他一时无法辨认,想来便是那国师所谓的封印产生了作用。 不过那又怎样?他可不光会耍刀而已。 何时剑仙会找不到自己的飞剑? “吾剑何在!” 一道剑光通天彻地! 第十章 假国师真女皇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吾有剑器当高名,一朝飞尽天下霜。 三千流水三千恨,不及三千剑气长。 在皇宫大殿之后自有无数宫殿位列,其中位于东北方有一独院小殿常年无人打理而变得荒废,杂草丛生,残砖败瓦遍地都是。 这座皇宫大小侍者近千人,却少有知晓这座小殿地下另有玄机。 东北方,于风水上乃是鬼门所在。此方树木寒阴,隐有萧条断绝之意,却是炼魔纳气的首选方位。 而此地之下却有一宝塔倒悬,塔座在上,塔尖朝下,怪异无比。 塔尖处,有一金袍人盘膝而坐,坐下乃是一神秘阵法,阵纹道道又漫延向同样盘坐在他四周的八名女子,幽幽泛着惨绿光芒,时不时还有一阵波动沿着阵纹自那些女子传到金衣人身上,令其脸现满足之色。 但现下他却顾不上慢慢体会,置于他双膝之上的一方剑匣兀自颤动不休,他只能竭力以封印压制,而剑匣颤动的原因他自然也猜得出,只怕是剑匣的主人到了近前。 不过这似乎还难不住他,只见其双手连动,十数张符纸被他瞬间抛向四周,落在条条阵纹之上,阵纹骤亮,剑匣的颤动终于小了几分。 金袍人这才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环视了一下四周盘坐的女子,却将目光定在其中二人身上,脸上升起莫名笑意,说道:“怎么,还在等那人来救你们?我们所在之处一般人可寻找不到,况且,服下我的地灵丹,他只会任由我摆布!” 方怡与冰鸾愤恨不已,然而却是由于阵纹存在说不出半句话来,尤其是冰鸾,作为冰州的府军副统领竟然不知道冰州有这种残喘于世的上古皇族遗脉,被阵法保护起来延续近千年之久,而且此处竟还有一头厉害非常的妖魔! 就在此时,被金袍男子施以层层封印的剑匣突然匣口大开,一道无匹剑光从中冲起,直直破开层层宝塔,最后将地面上的那座不起眼小殿摧成废墟,刺破云霄,真真正正的通天彻地! 金袍男子见到洛不易的飞剑竟然如此威势,震撼之余也不由心生贪婪,但是又猛然回过神来:“糟了!”动静如此大岂不是会把那个剑仙引来? 然而没等金袍男子有何动作,剑光已然消逝,而与此同时,原先放置剑匣的位置立了一道身影。 “你是谁?”金袍男子问道。 “绑了我的朋友,拿了我的剑,你竟然还问我是谁?” 洛不易揣着手说道,而一把古朴长剑悬在他身侧,正是古剑三千! 金袍男子闻言一滞,却转而大笑道:“哈哈…你这是自投罗网,合该被抽光灵气,成为大阵基石!” 只见金袍男子不知从何处取出一面龙纹小鼓“嘭,嘭,嘭”地敲了起来,每敲一下还看一眼洛不易,眼中满是得色。 “嗯?” 洛不易初时不解其意,但随着金袍男子越敲越带劲儿,他也随着鼓声不断地皱着眉头,而后又以手捂住胸口,一副痛苦难当的样子。 “地灵丹若是给女子服之能够封其灵力,若是给男子服用,则能以此夔龙鼓控其心神,。不消多时你定当听命于我!” 金袍男子鼓声打的响,而洛不易自然给面子地吐血连连,看在冰鸾及方怡的眼中自是心痛万分,冰鸾是根本没想到来此处就她们的便是天将殿少主,一时间担忧无比,若是被大长老知道她累得少主身陷险境,她定然少不了挨一顿训斥。 而方怡更觉得要是洛不易在此出了意外的话真不知该如何跟妺喜姐姐交代,既希望他能救下自己又想让他快些离开,一时间纠结无比。 但一直如此下去可不是个事儿,洛不易再多的血也顶不住如此浪费。 “哈哈…只要你不抗拒鼓声,自会成为我之傀儡,那样也不用再受如此痛苦,如何?地灵丹可是大武朝独有,你不用妄想将之化解!”金袍男子声声催促,看来这所谓的国师大人并未有太多耐心。 洛不易忍着心口剧痛笑道:“谁要与你做傀儡了?而且,我也没打算将之化解,直接…直接吐出来不就好了…” 说着洛不易一拳又一拳地捶打着胸口,却是比鼓声还要快上一些,突然自口中吐出道淤血,一枚被莹白之气包裹的药丸赫然就在其中,正是地灵丹! “舒服多了!”洛不易缓了缓气息,他以祀蛇传授的防毒之法封印住了那朱雀将军逼迫他服下的地灵丹,好取信于她。现在虽然受了些苦头,但终是找到了方怡及冰鸾的所在。 “那么你这头魔王能否束手就擒?”洛不易将剑握在手中,看向金袍男子。 金袍男子将上衣脱下,露出一身的金色鳞甲,含怒说道:“吾等来此造塔建国已近千年,以你们修者灵气蕴养此地龙气,假以时日,吾等定能化魔为龙,届时摆脱妖魔之体,借以成就千古伟业。奈何总有尔等外人前来捣乱,实在可恨至极!” “别说的一副委屈无比的样子,当妖魔的时候杀害生灵,不想当妖魔了也照样害人无算,就这样你们还妄想借龙气摆脱妖魔之身?只怕最后落得个人不人,魔不魔的下场,此方天地可容不下你们如此折腾,早晚会有大祸临头的。” 洛不易当然不是胡说一气,万物皆有类,妖魔也好,人族也罢,都乃是天地法则允许之存在,若是想要在此之外重新立一新种族,那得先问过此方天地同不同意。 “休逞口舌,成王败寇从来如是,吾等届时自有应对之策,不惧天劫!”化为金甲魔王的男子说道,手抓成爪,指甲凸起却又朝洛不易抓去。 洛不易闪身躲过三道明黄爪痕,感其气息,确实不似别的妖魔般戾气冲天自有一股令人厌恶之气,反而堂堂皇皇,光明正大,若不是洛不易亲眼所见定然难以相信刚才如龙一抓是出自一头魔王。 不过既然对方开打,洛不易可不会坐以待毙,于是三千剑起,挟着剑气一往无前,轻易破开那金甲魔王双爪撑起的护盾,刺入其胸膛。 “不…可能!”金甲魔王看着刺穿自己鳞甲的古朴长剑难以置信,自己吸收龙气多年,本以为自能抵挡地级神兵,却被这柄飞剑轻易刺穿,难道剑仙都是如此凌厉不成? 洛不易随手一招,三千剑既飞回自己身边,笑道:“如何,若你还不使出全力的话,这把剑可不会等你太久。” 话音刚落,金甲魔王突然起身,化作一条虬角鳞蟒,长舌肆虐巨口咬向洛不易。 “这才对嘛!”洛不易指尖拂过剑锋,三千剑出如虹迎向虬蟒,率剑气与其盘旋而起,直上地面,又是一条大蛟般与其交缠不下。 洛不易走至冰鸾及方怡跟前,思索着如何将其从大阵中救起,而他背后不断有金鳞扑簌落下,却是被剑气所破,碎成好几片来。 看了看脚下阵纹,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龙马呢?” 两女口不能言,均摇了摇头,冰鸾是不知洛不易口中的龙马为何物,而方怡则是知道龙马的踪迹却开不了口。 洛不易见状也只能罢休,本来是想起在盆地之上时龙马似乎对这方阵法有些敏感,下意识问了一句,但既然一时之间寻不到龙马,也只得另寻他法。 再不行,把魔王宰了总会有时间慢慢琢磨。 “噗通” 一条鲜血淋漓的虬蟒自半空跌落,溅起砖石无数,连带上面几层塔的砖石都被其巨大身躯蹭得掉落下来。 虬蟒嘶吼声越见无力,血沫子不要钱似的喷个不停,终于在抽搐几下后挺在地上动也不动。 “啊!” 几个女子被巨大妖魔尸首吓得大叫不已,也正是此时她们才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动弹了。 “阵法失效了!”冰鸾终于开口说道,然而语气中掩藏不住的虚弱与疲惫,毕竟与其他几个仅仅黄级的小姑娘比起来,她这个地级高手才是这个大阵真正所需之人,或者说所需之灵力来源。 “走吧,先上去再说。”洛不易背起剑匣,左右手分别挟起冰鸾及方怡,踩着三千剑朝着高高的洞口飞去,而在其身后,另有六道女子身影被洛不易以剑气裹挟塔顶断裂的梁木载着出了洞口。 地底悬塔的洞口被三千剑开在这处小院中,小殿也被剑气摧毁,只剩一些断墙残瓦。 “多谢少侠…呃…前辈相救!” 这几位女子同样个个身怀修为,起码也是黄级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是来自哪个宗门就是了,本想向洛不易道谢,却发现称呼其少侠显得不够尊敬,毕竟明显看着是地级高手;可称呼前辈又不怎么合适,因为洛不易看起来似乎比她们年纪还小! 洛不易却摇摇头,与冰鸾对视一眼后与其凝重道:“现在道谢还有些早,过了眼下难关再说吧!” 方怡无力地蹲在地上,问道:“洛不易,冰鸾姐姐,国师不是被杀掉了吗?” “国师被杀?不见得吧,刚才地底下那个草包可不见得会是国师,真正的国师,或者说真正设下大阵迷惑五州修者之人尚还在这皇宫之中。”洛不易对方怡解释道,转而又抬头看向半空,道:“我说的可对?女皇大人!” 众人望去,只见半空一条凤头龙身金光闪闪的鳞甲大兽踩着云雾漂浮着,听见洛不易说话后轻轻冷哼一声。 而随着这声冷哼,以此为中心的皇宫各处宫殿全部倒塌,只是瞬间,洛不易等人面前便有如平地,一眼便望到了皇宫边际。 这威势,起码也是半步魔帝的妖魔! 第十一章 屠龙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凡物化龙者,有鱼鲤之辈,鳅鳝之属,蛇蟒之行,盖成其形,沾其运,遭劫度难,蜕尽凡身,往复自然矣。 然喝形取象,必然有能与龙形相似之处,进而扬长避短,终成龙象。 但以凤头而龙身者却从未听闻之,龙为鳞虫之长,凤为羽类之首,两者虽同为祥瑞但岂有相似? 所以这位女皇所化之形又是个什么怪样子? 洛不易看着半空中腾云驾雾的凤头龙怪异之感涌上心头,若要说其是龙却长得不像,若要说其是凤也根本不是。 所以应该是龙气收的太多了吧? 御剑而起,与那凤龙平头而视,洛不易问道:“女皇大人才是设下此方大阵之人吧?” “非也,大阵是皇城建好之后自动出现,想来是这天地怜悯大武朝建朝不易,故而有意遮掩。也正好方便了朕收集灵女积攒龙气,化形为龙身,佑大武朝万世无疆!”凤喙开合,女皇娓娓道来。 洛不易闻言皱了皱眉头,女皇的说法却是与预料的并不一样。因而说道:“那女皇还真是洪福齐天!不过女皇能够聚拢一班皇家遗脉建立国祚,的确是令洛某佩服万分,不过区区妖魔妄图得天之幸,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嘴上说着佩服,心里却复杂至极,这女皇不论本身就是妖魔,还是由人族化为妖魔,她妄图建立万世之基也好,想要借此化魔为龙也罢,他都不甚在意,可女皇为此近千年来不知关押暗害了多少身怀修为的女子,这些女子想必都是各大小宗门的未来精英,却不知不觉丧于此处。 关键这女皇小心至极,每年只用财宝跟盆地周围的冰州部落的部分愚民换取八个名不副实的秀女,再加上冰州的特殊地理气候,也的确难以引起修者们的注意,不然此处怕是早就被曝在光天化日之下。 但遮掩此地的大阵究竟是怎么回事?若真是天地自成,岂不说明天地法则有意助其成事? 一时间洛不易也想之不通。 女皇却回答道:“待朕成龙之时早已是天龙之身,哪怕你们人族落神宫都轻易不会与朕为敌,届时蜕去魔身,谁还知道朕曾杀人数千?” 那女皇说的不错,若不是他们几人刚好撞破此事,再给那女皇百十年时间,说不定还真给她变成龙身了,那时候人族欢迎还来不及,又有谁会质疑其来历? “女皇说的不错,可洛某却看不下去,只好大胆向女皇讨教一二!”说罢手指一引,脚下三千古剑剑气如龙朝着女皇咬去。 女皇自然不惧,凤喙大张,似啼似吼之声发出,震得洛不易自半空跌落下去,震得其余众人体内翻江倒海一般,哇地一下吐出口鲜血来。 但洛不易的飞剑却没受丝毫影响,剑气与金黄之气裹挟在一起,剑体时不时刺向龙身,又被凤喙逼回。 “朕屠戮近万军士方才凑够血气,成此半龙之身,岂容你阻之!”自洛不易乘剑光飞往地下悬塔之后她便将身边军士全数杀之,以人族气血催发龙气之力,虽时机不对,但也不能任由洛不易将此地阵法破坏殆尽。 龙爪探下,与三千剑撞在一起,激起鳞甲片片,龙血洒下碧空。 “你这飞剑!”女皇大骇,不料洛不易的飞剑竟然如此锋利,一个不慎被其所伤,不由得怒气勃发凤喙啄在飞剑之上,而洛不易心神与飞剑相连,被此一击后脸色一阵潮红,吐出口淤血来。 三千剑飞回洛不易身边,剑身略微有些暗淡。 女皇凤头高昂,盯着洛不易说道:“任你飞剑锋利无双,也难敌境界压制。最后问你一句,是否留在皇宫为朕出力?” 洛不易擦去嘴角血迹,仰头笑道:“只怕你是不曾听闻剑斩天仙的说法,不然也不会如此狂妄,洛某虽不才,但到底是重立剑道之人,不若再接洛某一剑!” 也不等女皇应声,洛不易以手拂过剑刃,诵念道:“剑道三千,吾有一式伤别离,请女皇品鉴!” 手中三千古剑剑光大盛,突兀飞起,朝着女皇凤喙刺去,竟是打算硬碰硬! 那女皇初时不屑,再看便觉有锋芒自剑刃亮起,心道不对,急忙偏头避让,然而突觉龙身四处寒意阵阵,凝神看之却见四爪处爆出血痕,鳞断甲崩,血流如注,伤可及骨。 而再找飞剑却寻之不见,仿佛刚才飞剑临头俱是幻觉一般。 洛不易弹剑笑曰:“伤时总不见,别离恨不成。女皇,这一剑可还受得?” “剑道神通?”女皇凤目显露惊骇,不想洛不易小小年纪便掌握了剑道神通,要知道那曾是诸多妖魔的噩梦,连天上仙人都为之惧怕的招数,也是剑仙以地级之身力斩天仙的根本所在! “看来女皇的确知晓剑道之事,洛某也就不必赘言了。”他这一剑看似飞剑而出,实际上三千剑一直在他手里,飞出的是剑光及剑气罢了。 女皇闻言知道自己所猜不错,心头更是大骇,她目前压制洛不易全凭修为比其高出一截,若是洛不易尚有余力再出剑道神通的话,她只怕会殒命当场。 “这是你逼我的!” 女皇凤喙再啼,声闻全城,渐次又有血沫自其口中流下,随之啼叫慢慢变为低吼,凤头上毛羽凋落。 众人再无法承受这等声音,洛不易只好持剑设阵,以剑气将声音挡在阵外。 然而此时天上血纹闪动,汇成气柱朝那女皇落了下来,而那女皇得其相助竟然凤头变粗了几分,隐约有金色鳞甲生成。 “不好,她欲强行化龙!” 洛不易左右两难,欲阻止那女皇,却担忧自己一分心身后八个女子承受不住如此吼声。 “少主,请不要顾忌我等,魔帝之害甚于八条人命!”冰鸾语气坚决。 其余女子虽然不解冰鸾为何称洛不易为少主,但既然洛不易是此间唯一高手,一切都要看其如何行事,闻言不由看向洛不易。 方怡此时也说道:“既然都是修行之辈,面对妖魔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洛不易,不要管我们了!” 此言不错,五州修士除魔卫道乃是本分,别说她们已是入了品级的高手,哪怕是未入品级,单凭人族与妖魔无数年的仇恨便足以让她们舍生忘死。 可话是如此说,洛不易又岂能当真置她们于不顾? 就在洛不易两难之际,一道人影迅速掠来,朝洛不易单膝一跪道:“老奴来迟,望主子恕罪!” 这道人影正是段老,他虽飞快赶来,但由于断刀被毁,他一时间无物可御使,因而直到此时才堪堪赶到。 当然,即便是断刀没被老太监打断,区区一把凡铁也不足以支撑段老御使飞行,他刚入地级时能够凭其飞了一段距离也是由于与断刀太过熟悉的缘故。 说来也是可惜,那把断刀与段老相伴多年,若是材质再稍微好些怕是能效仿剑修养剑之法为其提升品阶,高了不敢说,成为玄级刀兵还是有些把握的。 言归正传,洛不易见段老赶来不禁心中一喜,忙令段老以灵力替他撑起阵法,而他本人则御剑而起,朝着正在蜕变的女皇飞去。 “尔敢!” 女皇怒极,周身血气爆发,竟将洛不易阻了一阻。 平时也就罢了,最多费些力气,然值此关键时期洛不易哪里敢浪费半息时间?当即改变方向,朝着天空血纹闪烁之处飞去,不知他打算怎么做。 “剑道三千,当有一道能开天!” 洛不易人剑合一,以三千古剑撞向血纹,“嗤”地一声,剑尖似乎刺入了什么东西,洛不易眉角一扬,喝道:“开!” 剑气锋锐无比,无数血纹被四溢的剑气斩碎,然后整片天空裂了开来,化作尘埃扑簌落下,如秋叶,如冬雪。 “吼!” “你毁我机缘!” 女皇又哪里还顾得上自称为朕,整个脑袋没有一根羽毛,头骨有一半变为龙头,血口张开朝着洛不易咬了过去。 洛不易急忙以三千剑挡在胸前,挡下了这一口,然而整个人却被撞出数十丈,好不容易才御使三千古剑停在了半空。 “只要你还未踏足天级高手之列,那么我就还有机会将你斩于剑下!” 洛不易咧嘴一笑,此时的他已非当日什么都不懂的愣小子,被天级高手所伤此时还未痊愈的他自然不敢小瞧天级高手,而若不是天级高手的话,他凭借天级神兵当有一战之力。 “狂妄!” 丑陋至极的龙形妖魔四爪不断有鲜血淋漓而下,然而龙目如火,龙口含血,再次朝洛不易冲撞而去。 说实话,就算这条丑龙并未完全蜕化,尚还不是天级修为,可凭其肉身,几次冲撞也足以将洛不易给撞残。 见丑龙又咬来,洛不易无奈,将三千古剑祭出,而自己则朝着地面落了下去,地级高手应该还不至于被从半空摔死。 古剑剑气冲天绕着龙头翻飞,丑龙心一横,以龙爪抓之,三千剑轻易刺入骨中,然而似乎是被骨缝卡住,任凭三千剑颤动不休一时之间也未能拔出来。 “看你还有什么花样!”龙嘴口吐人言。 下落中的洛不易闻言叹了口气,说道:“你怕是忘了,我其实是个耍刀的!” 双手藏至左腰侧,右手拳眼自左手掌心拔出一道刀芒。 丑龙龙目一瞪,露出无边恐惧。 天地为之一寂。 段老手上往阵法注入灵力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看着天上一幕目瞪口呆。 一人飘飘落下,一龙爪插利剑飞在半空。 而两者之间一道无边刀芒升起,斩断龙身如无物,龙血喷洒漫天,刀气激破云层。 “此屠龙术矣!”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十二章 化龙?惊龙!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常言道,哀大莫过心死。 老太监赶回皇宫之时只看到满目疮痍,宫殿尽皆倒塌,宫人十不存一,死的死,伤的伤,安排好的近万军士竟然个个倒地不起,脸色惊恐枯黄,身无半点血气,似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精气神。 再抬眼便看到了自半空跌落的那条丑龙尸首,心中升起不详预感,抑住胸口不断翻涌的血气,朝着那处疾掠而去。 此时段老正帮助地面上萎靡不振的几个女子往后退了几丈,因为就在下一刻巨大无比的龙尸掉了下来,砸在废墟之上溅起漫天尘土。 “主子!” 段老迎上变换身形不断减轻下落之力最终砰然砸下的洛不易,将其自坑中扶起。 洛不易摆摆手示意无妨,眼睛却看向一道跑来的的身影。 段老这时才发现由远及近的身影,当即挡在洛不易身前说道:“你来此作甚?莫非还想再过几招?” 然而赶来的老太监却根本没注意段老说的什么,只急急问向众人:“皇上呢?国师呢?这一切都是你们做的不成?你们想走就走,为何还要将皇宫夷为平地!” 看着事到如今依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老太监,洛不易扯了扯嘴角,说道:“你们国师变成了一条大长虫;至于你们女皇,眼前那条龙尸便是;还有,皇宫里的一切,基本上都是贵国女皇所为,与我等可没什么关系。” 不是洛不易急于撇清干系,他只是不欲眼前这个可怜的老太监被蒙在鼓里罢了。 听了洛不易的话,老太监呆立半晌,口中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女皇怎可能是如此…丑物…”老太监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么个词来形容他眼中那条非龙非妖魔的尸首。 洛不易沉思片刻,问向老太监:“你什么时候开始服侍你们女皇的?或者说,你们女皇一直是这副模样?” 老太监脸上浮现回忆之色,慢慢说道:“老奴自小服侍女皇…她一直…这!”老太监突然眼睛圆睁,似是被什么惊住了一般。 段老凑近来,看着脸色青红不定的老太监向洛不易问道:“主子,他这是…”对于跟自己交过手的老太监他难免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洛不易将手揣进袖子里,说道:“只怕是那所谓的女皇一直以自身修为影响周围人的感知,是以连先天高手的这位…前辈,都没能察觉那女皇真正的身份是个妖魔而已。” 其实那女皇算得上是多此一举,并非只有将皇宫各种人员配置齐全才可以假借人皇之名凝聚龙气,只要宫殿形制规矩,自能有皇宫的效用,不然上古时期皇权何以昌盛,实在皇宫对龙气的凝聚有大用。 当然,并不是有了皇宫就能凝聚龙气,皇宫的主人若与皇宫命格相当,才能有龙气源源不断,积蓄千年,才成一丝,终被此间女皇所用。 甚至洛不易怀疑那位女皇其实跟皇族遗脉有着极深的关系,而并非简单的妖魔,不然如何能得知皇宫建造之法,又如何能得知利用龙气的窍门?反正他是不知道的。 至于到底那女皇本就是妖魔,还是由皇族之人化为妖魔,他也照样不得而知。 “是老奴我瞎了眼,竟然将妖魔认作皇族,尽心服侍数十年,害我人族血脉无数!”老太监言语中满是悔恨,他虽忠于皇室,但若皇室乃是虚假,只是妖魔借机脱壳的工具,那么他一直以来的作为岂不是助魔为虐?想及于此,右手食指及中指成剪状抠向自己的双眼。 “你这是何苦!” 洛不易急忙出手卡住老瞎子的指剪,劝道:“与其如此,何不如以尔残身救我人族于水火?” “阁下此言何意?”老太监生于斯长于斯,从未接触过方外世界,也不知此时方外世界是如何情况。 洛不易这才松开手,顺便将卡在龙爪之间,此刻由于无人操控关节而松动了几分的三千古剑召回手中,说道:“你们口中的方外,乃是五州世界,这方皇城也不过北极冰州上一巨大盆地而已。然而五州妖魔作乱,百姓民不聊生,前辈既为先天高手,修为卓绝,正是五州所不可或缺的高手。”言尽于此,洛不易说到此处心中也不由惊疑或许那女皇前身真的是皇族也说不定,不然岂有传承能教导此间人族修炼先天内功? 老太监闻言眼中满是震撼,说道:“竟然如此!老奴便舍了这残身,为我人族多诛几头妖魔…呃!” 老太监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只龙爪从他背后透身探出,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眼透出胸口的利爪,喃喃道:“皇…皇上…”没来得及转身看最后一眼就没了气息。 “你们都要与朕陪葬!” 似乎是为了吐尽最后一口怨气,这条丑龙朝天怒吼一声,顿时风云变色,众人头顶的天空有雷电盘旋而至。 洛不易见之大惊失色,喊道:“快快离开此地,它已召来化龙劫,届时波及我等绝无善终!” 凡物化龙之际会有天降雷电击之,撑得过,化为天龙,撑不过,化为劫灰。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在洛不易的提醒下刚离开几步,便有雷电轰然落下,朝着丑龙落了下去。 “吼!你们该死,你们该死!” 一击细如发丝的紫色雷电便轻易将丑龙头骨击穿,那丑龙身体抽搐几下之后便没了动静,然后又是一道雷电劈下,龙尸转眼燃烧了起来。 至此,天上的雷云才消散开来,无影无踪。 “这…” 众人惊愕无比,这化龙劫也太霸道了,丝毫没给丑龙半点挣扎的机会。 洛不易恍然有所明悟,要么刚刚的雷劫是为天劫,天地发现有妖孽欲破坏天地法则故而遣雷击之;要么是那丑龙坏事做尽,化龙劫时计算丑龙所修功德不够,故而加大了惩罚,不留一丝活路;当然,还可能是这妖魔的本事不够,强行化龙自然难以成功。 不管是哪一个缘由,洛不易都只能说是幸好上天有眼,要知道他此时连番施展招式已然触动了旧伤,若真被丑龙以雷劫波及到他们,他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耐能够将之拦下。 此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 “算了,此间事了,我们走吧。”洛不易提议道,虽然他还会想着那个名为朱雀的将军是否能在女皇的手中逃得一命,但此时四下皆被移平,只能后续让冰州府军来处理此事了。 说来也是可笑,所谓皇城只有一个女皇,再加一个老太监和一个女将军,便是所有的权利中枢,莫非其他的官员都是过家家的吗? 如此儿戏。 对于洛不易的说法众人自然没有异议,相互搀扶着彼此便打算往皇宫外走。 然而此时一声驴叫唤起了众人的注意。 “吁律律…” 洛不易转身看去,却见龙马自他们身后的小殿废墟中一跃而出,朝着燃烧的龙尸跑去,将嘴里叼着的一根物件往劫火里一甩,然后撒着欢儿跑回了洛不易身边。 “你从地底法阵中拿的?”洛不易猜测道,虽然不知道龙马是如何下得悬塔,又如何上来地面,不过以他猜想,值得龙马如此大费周章的也唯有设下地底法阵的阵眼了,只是猜不到会是什么天材地宝,又为何要扔到劫火之中,要知道那劫火可是无物不燃的。 龙马也没否认,只是拿脑袋一直拱着洛不易的腿,这样子显然是默认了。 于是众人只好等待劫火熄灭,看到底龙马弄了个什么东西。 龙尸那么一大团,盘卧一堆足有一座房屋那么大,如果要用凡火来烧不知道要烧多久。可是劫火就厉害多了,哪怕是一具龙尸不到一时半刻之间也会化为灰烬。 只是可惜了那一身的神材了,若给能工巧匠的话不知道会做出多少神兵玄甲来。 劫火渐渐熄灭,没等洛不易动作龙马便一马当先跳入灰烬中,须臾口中衔着一段残物跑了回来。 “哦?”洛不易见之双眼一亮,接到手中把玩了一番道:“倒是个意外之喜,虽有些可惜,但聊胜于无。” 段老也凑上前来,看着这烧火棍一般的物什问道:“主子,这是何物。”不是他眼拙,实在是这东西太难看,他看不出来好歹。 洛不易不由看了段老一眼,问道:“段老,你的断刀呢?” 被洛不易突然一问,段老先是一愣,而后下意识答道:“回主子,打斗中断了,日后再随意配一个就是。”说的轻巧,那可是陪了他数十年的心头好了,曾陪他打斗过无数场生死之战。 “那还真是巧了。”洛不易随口说着,一手捏成剑指,又对段老道:“把手给我。”剑指在段老伸来的手掌上一划,然后将流出的血滴在那根烧火棍上。 段老出于对洛不易的信任并未多言,只是随着血滴落在那物什上心里渐渐有了明悟:“这莫非是…” “看你运气好坏咯。”洛不易随意说着。 其他人包括冰鸾及方怡在内也终于慢慢意识到这对主仆俩在做什么,心里除了羡慕就满是感慨了,谁会将地级神兵随意赠人呢? 在段老震惊与感激的目光中,那物什吸收了他的血后逐渐褪去了丑陋不堪的外壳,一把二尺来长的残刃终于现出身来,迸射无数道光华,将头顶云气肃之一清。 宝物生成神兵完全随机,神兵出世前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武器,段老能得其所擅长神兵,不得不说运道不错。 洛不易瞄了眼刀身自带的古篆铭文,笑道:“惊龙?刀出惊神龙,好名字。” “谢主子恩赐!” 段老郑重一拜,手腕轻抖,惊龙刀吟如龙!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十三章 茫茫冰雪趣脍鱼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江湖中盛传的轻身功夫,往往唤做什么草上飞,或是水上漂,反正意思是能跟鸟儿一样,那就是真功夫。 如此才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鸟儿会功夫吗?显然是不会的,但是鸟儿会飞;江湖中人或是修者会功夫吗?显然是会的,但是他们却不会飞。 轻身功夫,是借同样的力能够跳的更高,跃的更远,说白了是种借力使力的法门罢了,与鸟儿的飞完全是两码子事。 这也是为何地级高手能够御物飞行,天级高手能够凭虚御空,是天下修者最向往之事了。 冰州雪原上,三位地级高手正在雪地上疾掠,而不比三人慢上丝毫的白毛驴子也四蹄轻快如飞,由于积雪深厚,蹄声都近乎于无,殊为不易,尤其背上还载着一少女。 “洛…洛少侠,咱们歇会儿行吗?龙马太颠的慌!”方怡自半路上无意喊了声洛不易之后就被冰鸾好一顿凶,吓得再也不敢对洛不易随便了,每次说话还带上了敬语。 三位地级高手闻言将脚步放缓了许多,洛不易偏头笑道:“奇怪,我们都是费力在跑尚还不觉得累,你坐着龙马却还嫌累,这是何道理?” 明知洛不易是在说笑而已,冰鸾还是下意识劝道:“少主,怡儿毕竟修为浅薄,哪怕有寒魄珠护体也难以承受一天一夜不间断的赶路,不如我们寻处休息如何?” “冰鸾副统领说的极是,再缓行片刻,如有合适落脚之处便下马休憩一番。”冰鸾开口,洛不易自然很给面子,尤其是他也有类似的想法。 段老听自家主子这么说,忙道:“主子,老奴先到前方探探路,再与主子禀报!” “有劳段老!”洛不易回道。 剩下的三人一驴将脚步放缓,悠然看起了雪景。 越是接近冰州腹地越是能体会到何为“冰”,真正的冰天雪地,这里似乎没有日光照过,无一处不是冰雪,稀奇的是照样有草木存在,哪怕被冰雪覆盖也自有一番生机,葱翠无比,负阴而抱阳,正是应了那句老话,冰冻之下无寒骨,早教韧草雪中行。 “此处还不算太冷,故而少主还可以看得见有些耐寒的草木生于此处,若进了冰州深处就只能看得见冰山雪川了。” 冰鸾耐心为洛不易解释着,哪怕洛不易现在还未接任天将殿殿主之位,她也在此时此刻对其恭敬无比,毕竟,那是与她义父同等级别的存在,甚至在落神峰上的话语权仅在两位塔主之下! 他们走在雪道上,这厚厚的积雪怕是深及膝盖,饶是他们时刻以灵力附在脚底,好让身体轻一些,不至于深陷雪中,但每一脚都被雪将鞋面掩住。 洛不易一时玩心大起,将附在脚底的灵气撤掉,整个人陷下去了一大截。 “啊!” 方怡发出一声惊呼,却是龙马学着洛不易的样子,四蹄“噗”地一下踩进了雪里,因其四蹄细长,所以比洛不易要下陷得深得多,整个腹部都贴在了雪上。 洛不易从雪中一跃而起,没好气地在龙马屁股上踹了一脚,笑骂道:“驴就要有个驴样,学人作甚!” “吁律律!” 龙马咧着嘴讪讪从雪地中抽出四蹄来,迈着步子悠悠走开,留下雪地中四个拳头大小深洞的深洞,及圆滚滚的肚皮,以及后两个深洞之间的一大团印记。 “天,竟然这么大!”洛不易险些惊呼出声,以前虽远远地见过,但离这么近这么直观地看到大小还是吃了一惊。 洛不易的话方怡可能是离得远些没听到,可就在洛不易身边的冰鸾却听得一清二楚,眼神瞟向龙马方才所在的位置,不由暗暗轻啐了一口。 不远处人影闪动,几个呼吸间就到了洛不易身前。 “主子,前方似乎是一汪湖泊,现在应该已经冻结成了冰面,我们可以试着在其岸边休憩一番。”段老说道。 洛不易闻言一喜,道:“冰湖?却还是没见过,不知会是什么景色。冰鸾副统领可知这湖是什么名字?” 冰鸾却眉头一皱,说道:“回少主,冰州多以冰雪为主,道路难行,故而先人以经验为据,筛选出适合人畜通过之通道,然我二人自误入雪夷部落,又被其送往无名皇城,一番折腾之后已是偏离了原路,故而无法判断此处究竟是何地,那冰湖是什么来历也无从知晓。” “是吗?那依冰鸾副统领之见咱们需不需要绕开此处?”洛不易皱眉问道。 凝思片刻,冰鸾道:“倒也不必,区区冰湖而已,以咱们的实力当可轻松行过。” “也罢,就在湖边小憩,然后再赶路。”洛不易最终拍板定音。 几人遂往前方不远处走去,及至一处开阔之地才停下脚步。 放眼望去,果是一览无遗之地,这湖泊看去也就里许宽窄,平平如整,若不是段老以气机感知都难以发觉这雪下有冰层,冰层以下竟然还有水流。 洛不易扫了一眼,饶有兴趣道:“这冰下可有鱼虾?” “冰海里倒是有许多鲜美鱼虾,这冰湖之中只怕水浅冰深,难有活物。”冰鸾此言非虚,大凡水面结冰,而水下不冰者,皆因水深温厚矣,故而水不大,难以温厚,鱼虾难活。 段老却道:“老奴久闻冰湖鱼美,今日怎么也要吃上一条,主子,您瞧我的!”说着便行于湖面上,欲寻个好地方下手捉鱼。 冰鸾看着尽职尽责处处为洛不易着想的段老心中也不免钦佩,地级高手哪有愿意为人奴仆的,可偏偏这位段老心甘情愿。倒不是说他不知廉耻礼仪,毕竟未来的天将殿殿主的亲侍,那会是什么丢人之职? 她更钦佩的是这段老作了洛不易的亲侍后能放下地级身段,事事为洛不易身先士卒,而且还以老奴自称。 这让她想起在大武朝中那个最后被女皇一爪杀死的老太监,同样的地级修为,同样的自称老奴,不同的是段老的主子是洛不易。 “段老,是不是要先开个口子?”有些兴奋地跑到段老身后的洛不易问道。 段老不好意思笑道:“老奴也不是太懂,只是听人说过而已,这事还得问过冰统领!” “冰鸾副统领,请指教一二!”洛不易笑着拱了拱手道。 无奈,冰鸾也只得踩上了湖面。 方怡则仍坐在龙马背上,看着眼前一幕嘴角微翘。自皇城地底救出的其余女子已然各自回山门了,想来她们肯定会将所见所闻告知其师门长辈,洛不易之名也应该会很快就能传遍冰州。 幸好她们没有赶上什么秀女大典,不然怕是会直接被那妖魔女皇给吸成人干。 而那座皇城的大阵被洛不易以剑道神通破去之后,便不复温暖如春的气候,风雪顷刻而至,想必城中居民定然少不了会吃点苦头。 加上没了大阵的保护,少不得会有人生出别的心思,毕竟一座偌大的皇城定然少不了会有些财宝美人之类,惹人眼红。 好在洛不易说他已经联系了天将殿,自会有人将其处理妥当。 不远处,冰鸾唤出自己的长枪,先将湖面上的积雪清扫出一块来,露出雪下坚实的冰层,然后长枪狠狠扎进多半截。 “冰上捕鱼,需寻一冰层透亮处,然后凿出个孔洞,冰下鱼儿看到有亮光自冰层投下,便会自己聚集于此,再加上有孔洞给它们透气,常有鱼儿因为贪这一口气而忍不住窜上来。” 冰鸾一边说着一边用长枪将近两尺厚的孔洞边缘扩大,不一会儿便成了一个一尺方圆的洞,里面有湖水翻涌上来,竟还冒着丝丝热气。 见此冰鸾一喜,说道:“运气不错,这水是活水,想来湖底自有泉眼与别处相通,这样一来应该会有不少鱼儿。” 听着冰鸾的讲解,洛不易与段老均受益良多,感叹不愧是久居冰州,并且率府军出海无数次的府军副统领,端的是经验老到。 说话间,果然有数条鱼儿寻到洞口,争先恐后地将嘴伸出水面,鱼嘴一张一合,煞是可爱非常。 突然,一条银白鱼儿自水中跃出,跌落在冰层之上,又许是被突然接触到的冰雪冻得厉害,一上一下跳的极为欢腾。 “果然有鱼自己跳了上来!”洛不易惊喜不已,他几时见过如此有趣的场面,早在十万大山中之时也不过是寻些小兽罢了。 段老手疾眼快,拔出腰间被破布裹住的惊龙刀,将冰上的鱼用刀尖挑了起来,细细观之发现此鱼长短不盈一尺,身纤体长,鱼鳞极为细小。 冰鸾瞟了一眼,介绍道:“此为雪鳞鱼,又被冰州人称作冰凌鱼,此鱼不用去鳞,不用剖除内脏,鱼肉紧实鲜嫩,鱼骨又极易清理,故而常被用作鱼脍而食。” 鱼脍洛不易知道,又叫做鱼生,是将鱼切做薄片,配以蘸料生食之,自有其鲜美风味。于是忍不住又看向鱼儿聚集的冰孔,希望会再有别的鱼儿自己上岸。 然而不知是不是他们运气用尽,半晌再无鱼儿跳将上来,于是洛不易干脆使了个小小的法术,只见一团水球将几条鱼儿裹在其内慢慢飞上了冰面。 “主子还会法术?”段老诧异道。 洛不易嘿嘿一笑,说道:“曾跟二师父小小学了几招,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段老与冰鸾对视一眼,均无奈苦笑,旁人费尽心思进阶地级已是不易,很少会再涉足其他领域,道者很少学武,武者很少学道,为何?时不待也,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于是片刻之后,段老的刀上,以及冰鸾的枪上均挂满了鱼,三人将冰孔以雪填盖之后便回到了岸边。 只是四人齐齐发起了愁,他们该如何使用这些鱼儿? 冰凌鱼尚还好说,生切就是,但是其他的鱼儿不适合做脍,需要以火烤炙,可此地冰天雪地,哪里有干柴来?哪怕强行自冰雪之下寻来树枝只怕也根本点之不着。 众人只好将不能生食的鱼儿抛给龙马,剩下的就交给段老料理一番,别说,段老的手段相当老练,想必行走江湖时没少风餐露宿。 就在众人吃着鱼脍,龙马不分好歹将鱼儿一条一条囫囵吞下肚子之时,有些许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却是两个满脸污血的男女,其中那男子直愣愣盯着洛不易手中的冰凌鱼道:“可…可否分我二人一条冰凌鱼?待我俩回到雪英堡后必有厚报!” 洛不易一愣,下意识便要将手中鱼儿递过去。 正在这时,方怡突然大喊道:“小心!” 话音未落,两道乌光朝着洛不易双眼刺来。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十四章 莫名之敌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方怡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看到雪英堡的弟子,明明距离雪英堡的势力范围应该还有一大段路程要走。 于是抬头看去,哪里有什么雪英堡的弟子,这两人鬼鬼祟祟看着眼生至极,如果是真正的雪英堡弟子,她不可能一个都没见过,况且就算她不认识对方,对方无论如何也得认识她这么个雪英堡的大小姐! 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小心”,便果真看见那两个自称雪英堡弟子之人分别自手中翻出一枚乌黑短刺,朝着洛不易的双眼掷去。 可洛不易又岂是一般人?如此程度的刺杀还不被他放在眼中,随手两道剑气便将短刺打成粉碎。 “你们…是何来历?” 说实话,洛不易这是头一次遇见被人刺杀的情况,以往所见大都是妖魔袭人,这一队男女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非要刺杀素不相识的他呢? 这一男一女唰的将罩在身上的破烂又脏乱的衣物扔下,露出一身紧身短打装扮,也不言语,直接朝着洛不易打来, 方才事出突然,旁人来不及反应,才让洛不易自己出手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两人不是善类,身为天将殿少主亲侍的段老又怎会置之不理? 只见段老一个跨步挡在洛不易身前,手按在惊龙刀柄上,大喝一声:“好胆!” 地级威压之下,地上的雪无风自起,朝着赤手空拳打来的两人卷去。 那两人在段老的威压之下勉强保持身形已是不易,被这风雪一摧,登时坚持不住,双双跌落在雪地之上,动也不能动。 段老在中州边境混迹数十年,妖魔杀过一些,手上人命也有不少,对这两个敢向洛不易出手的家伙毫无好感,抽出腰间的惊龙刀架在那男子脖子上,说道:“如果你们不将自己的来历交代的一清二楚,老夫的刀不介意在你们身上开个洞!” 言语间毫无身为地级高手的风度。 “你,你一地级高手怎敢如此行事,不怕同道中人笑话?”男子虽然惧怕不已,但仍强作镇定。 “老夫生来草莽,从不介意自降身价。倒是你们,为何出手袭击人族同道,此番作为与妖魔何异?”段老目光悠远,对男子的指控并不在意,因为他最在意的是:“何况,你们行刺的是主子!” 躺在一旁的女子插嘴道:“我们自然知道行刺的是谁,他正是我们如今罪魁祸首之一,天将殿少主,花洛!”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洛不易以洛为姓,是因为两位师父捡到他时随身的玉佩上所刻便是“洛”字,其实那是他的名,而非姓,天将殿传承一直是以花家为嫡系,数千年来从未变过,若洛不易改为花姓,自是当以花洛称之。 然而此事仅天将殿内部少数人知晓,别说新到的段老,便是冰鸾也无从得知,更别说此时一头雾水的方怡了。 洛不易放下手中被段老切成薄薄肉片却以鱼骨相连的冰凌鱼,迈步走到段老身旁,说道:“段老,放开他们吧。” “这…是,主子!”段老心不甘情不愿地撤去威压,将刀从那男子脖颈上拿起。 “起来吧,你们至少要对我这个被害人说些什么吧?”洛不易俯瞰着地上的两人。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舒缓了下被威压镇压的有些疼痛的灵台,女子接着道:“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你害的我们复国无望,流离失所!” 男子也接着道:“不错,我们与你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虽是叫喊着但却没再傻乎乎地冲上来。 “复国?你们是与那女皇一路的?”洛不易揉了揉有些疼痛的眉心,思来想去,他所接触之中也就那盆地之中的皇城称得上与国有些关系。 然而两人却是一愣,下意识道:“女皇?什么女皇?我们头领是位男子啊!” 洛不易闻言双眼一眯,道:“还请详细告知!洛某保证你们可以安然离去。” “呃…” 两人顿时语塞,他们就算再傻也不会真的如此轻易地将自己所知告诉洛不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不敢开口多说一句话。 本来他们在祖地里听说洛不易年纪比他们还小而且离他们所在不远,故而有了生出了将其暗杀的心思,没想到一番寻找,还真让他俩碰上了。 只是被段老教训了一番之后他俩才意识到杀洛不易之事并不简单,就算洛不易年纪小,可不代表他身边没有高手随从啊! 也难怪祖地里的人没有轻举妄动,毕竟祖地绝大多数高手都分散在五州各地,唯有祖地长老还在祖地,约束着众位高手。 洛不易当然不知道两人在想些什么,但是见两人大半天一声不吭还是皱了皱眉头,旋即又展颜一笑道:“你们走吧。” “嗯?”这对男女看向洛不易,难以置信地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们又不肯告诉我你们的来历,而我又不想杀人,不把你们放走,难道留在身边膈应自己?”洛不易挠了挠后脑说道。 两人无从判断洛不易说的话是真是假,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 “你们二人还不快谢过天将殿少主!” 这时雪地上走来一道身披蓑衣的身影,老态龙钟,胡子几乎垂在地上,一双眼睛却意外地温和有神。 洛不易一凛,在场包括他在内共有三位地级高手,可若不是那老者出声竟无一人察觉到此老者是如何出现在此处的。 冰鸾与段老下意识挡在洛不易身前,冰鸾道:“来人止步,既然知道是天将殿在此还不报上名来!” 而那一对男女看见老者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玲楠,徐明,拜见长老!” 那老者却看也不看玲楠与徐明,径直走到洛不易跟前道:“老朽谢过天将殿少主对这两个小娃娃的不杀之恩,天将殿不愧落神宫下第一殿,若无其他事的话,老朽便带着这两个小娃娃告辞了!” 洛不易攥紧了拳头,却眯眼一笑,道:“老人家请便!” “呵呵呵,天将殿少主宅心仁厚,日后必有好报!” 老者慈眉善目,施施然带着玲楠与徐明往远处而去,不多时便不见了身影。 冰鸾与段老松了一口气,他们二人自然也能感受得到那老者的恐怖,说实话,他们二人并不觉得联手起来就能是那老者的对手。 “究竟是怎样的高手,为何从未有耳闻?”冰鸾自己都怀疑这个冰州翻天覆地了,她不过出州一两个月,回来后先是被陌生部落的居民下药送入盆地皇城,又遭遇今日的老者,似乎什么牛鬼蛇神诡异之事都成群结队出来了。 段老却皱着眉头对洛不易道:“主子,刚才那老者给老奴的感觉颇为熟悉,就像是…” “像是那皇城的先天高手是吗?” 不等段老说完,洛不易抢先将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正是如此,主子,只不过其气息更内敛,也更深凝如渊。”与老太监交过手的段老最有发言权。 洛不易此时却道:“算了,咱们继续吃些东西然后赶路要紧。”说完自己率先坐了下来。 然而洛不易不在意,不代表他真的不会往心里去,毕竟对方可是以杀他为目标的。只不过方才他的直觉告诉他要是与其发生冲突,他们或许能胜之,但肯定是惨胜无疑,说不得他们四人中的某个或者某两个便会遭遇不测。 所以他轻易将对方放走,并且没有丝毫追上去的打算,毕竟他毫发无损不是吗?而且他相信天将殿对那老者及其所在的组织定然有所记载,待了解透彻之后他必然会找机会去讨个说法。 冰鸾与段老面面相觑,但也猜得出洛不易定然另有打算,所以并未多言。 而方怡却是左看看右看看,继续吃着手上的冰凌鱼,在场众人个个比他修为高,尚还轮不到她考虑许多,她现在只想着能早些回到雪英堡的范围内,好求洛不易及冰鸾帮助自己揭发那个冒充她父亲之人。 一时无话,众人与龙马接着吃东西,仿佛刚刚发生的事被北风带走,被冰雪覆盖,不再有点滴踪迹。 只可惜他们到底是身在冰州,方才与那偷袭的男女及神秘老者对话所耽误的时间,足以将他们的冰凌鱼冻结,嚼之如冰晶,似雪块。 这也是冰州为何盛行以肉干当做干粮的原因,诸多含水之物在冰州无一不会被刺骨寒风,削魂寒气给冻成冰疙瘩。 “嘎嘣,嘎嘣…” 龙马倒是嚼的起劲儿,上下两排大白牙吃起冻成冰疙瘩的鱼来没有半分不适,让洛不易羡慕了好半天,但他没辙,这是种族天赋,老天爷赏龙马饭吃。 “咱们今晚在此休憩?”冰鸾问道,前方便是一望无际之冰湖,有什么动静一清二楚,至于身后的雪道会不会有其他人来他们也管不着,小心行事就好。 洛不易看了看周遭场景,疑惑道:“此地风寒不小,似乎并不适合过夜。” 段老也不解地看向冰鸾,按理说冰鸾身在冰州多年,应该颇为了解雪地难以夜宿,可为何还如此提议? 冰鸾与方怡对视一眼,笑道:“稍等。” 然后化出自己的长枪走到不远处一抖,耍起了花枪。 洛不易记得在青州人族祖庙前时,那玉辛天使就曾说冰鸾的枪法有回风落雪之势,此刻观之才知其所言不虚。 只见其枪出卷起满地白雪,枪舞雪成浑圆,不到片刻,一个巨大的雪球扣在了地上,然而冰鸾尚不停歇,枪扫不断,风雪逐渐聚集,将雪球越变越大。 良久,冰鸾收枪回力。 “好了,虽然不及冰块坚固,但足以撑过今晚,使我们免于风雪之扰。” 众人看之,一个两人多高,丈许方圆的大雪球便做成了。 洛不易与段老也反应过来冰鸾这是做的什么了,分明是个简易雪屋。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洛不易兴致勃勃地搓出双手上的火焰,慢慢按在雪屋上,按出个门的形状,再逐渐进去将多余的雪掏出来,或是以双手按实,竟是打算以肉掌将其拍出个空间。 段老见洛不易都亲自动手了,赶忙道:“老夫也试试!”一头钻了进了屋里去,帮洛不易一起动手。 两名地级高手协力自然快捷的很,不多大会儿,便将雪屋的外壳掏了出来,虽偶有雪水化出,但在寒风下不多时便结成了坚冰。 最后,在冰鸾的指导下又往其中铺了些新雪以隔寒,简易的雪屋终于建好。 然而在众人与龙马兴致勃勃地进雪屋以躲避风雪之际,在冰湖的另一端有些诡异的人形正蹒跚而行,朝着他们的方向挪动着,毫无声息。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十五章 君子与桃花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州州府城外的四图山上最近冷清了许多,外人很少知道其原因,只道是已过了挖掘竹笋的旺季,而竹子要到了夏末秋初才会真正长成材。 而四图山上的竹屋前,一个邋里邋遢皮包骨头的老瞎子坐在月光下悠然自得地喝着茶,在他旁边则是位身披白底青纹鹤氅仙风道骨一派高人气派的中年道士。 然而这个道士高人先是拿手指放在茶盏中探了探水温,又将指尖的茶水送入口中用舌尖尝了一下,最后才端起茶盏呼噜噜嘬了一口,道:“她确实没跟你说去了哪里?” 道士口中的“她”指的是谁老瞎子自然晓得,再次抿了口这杯由落神宫道塔塔主大人亲自冲泡的粗茶,说道:“她确实没跟我说她要去何处。” “你确实不知道?”道济再次问道。 老瞎子顿了一顿,说:“她确实没跟我提过。” 两人复归沉默。 此时有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似人声,似鬼语。 许久,老瞎子又说道:“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她明明白白地是想躲着你,你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难为我做甚?要老瞎子我说你俩还是不见面的好,她想嫁你,可你却不想娶她,见了面也是难堪。幸好她的左道之术要高于你,她若存心躲你,你怕是寻之不见。” “所以我先来寻你,你总不会不知道吧?”道济眼中笃定之意甚重,死死盯着老瞎子。 老瞎子面不改色心不跳,随口说道:“别闹,她真没对我说。” 这是老瞎子第三次否认了,按理说道济不至于再追问个不停,可偏偏道济又一次说道:“你知道我的意思,你帮我看看就好,如何,枯鱼师弟?” 扭过头来,老瞎子惨白的双眼在月光下更显得骇人,明明不会看得见东西,双眼却直勾勾盯着道济道:“道济师兄,非是枯鱼不给你看,枯鱼最多还能卜算三次,你确定要让我浪费一次在这上面?” 枯鱼老瞎子话里的意思道济听得分明,眼中不忍之色一闪而逝,最终说道:“罢了罢了。” 又是好长一段时间无语,长到老瞎子都以为道济已经走掉了的时候,道济缓缓开口道:“师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老瞎子听到这个平日里看似玩世不恭却最是孤芳自赏的大师兄称呼自己为师弟,心里没来由多了许多感触,叹了口气道:“如何不知?月华在天,阴气如潮,阳气退守一隅,东北方鬼门大开,虽然幽冥并未重现人间但照样可以隐约听到有鬼哭神嚎之声穿透法则壁垒,不用说今日定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也是十七年前妖魔异界趁机冲破封印大闹落神宫之日。” 老瞎子说的不错,当年落神宫损失惨重,无数年来头一次差点儿被妖魔将宫墙都给冲破,造成当时的天将殿殿主陨落,甚至连他们的师父,那个亘古唯一仙神一般的男子都被偷袭而魂飞魄散。 道济点点头,浑然忘了老瞎子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接着说道:“再有一年,师父与魔主约定的期限就要到了,届时魔主欲破封而出,吾等将无力阻拦,是以思来想去,师兄我琢磨出了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一气化三清!” “嘶…” 饶是以能堪破天机而名闻天下,以一人之力次次料尽妖魔先机,处处与天道之主为难,使双方恨之入骨无不欲除之而后快的前天象殿殿主枯鱼,听到道济的话之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气化三清乃道教无上秘术,在上古乃至远古之时都是响当当的至高修炼法门,可惜在漫漫时间长河中断了传承,只留下一本残篇。 而作为师父的大徒弟,道济绝对当得起惊才艳艳这几个字,残篇得自无所不能的师父,但道济硬是以无上毅力与悟性将其补全,当时落神宫上下一干英才无不叹服。 可惜哪怕修复的再好也不是原篇,道教开宗祖师所著,又被历代前辈高人经无数年逐渐完善的道教秘术,岂是一个人用区区十数年光景就能穷尽?一气化三清之术终究有个致命的缺陷。 然而那时志得意满的道济尚未来得及与师父一同参详,便兴致冲冲地修炼了去,这一修炼当真是突飞猛进,道济几乎是以破竹之势一跃成为天级高手。 彼时,刚修出一位化身,其性纯良端正,众人都对其赞不绝口;再后来修出的第二位化身则为人随性温和,最喜醉酒,但也深得众人爱戴,连师父都差点儿以为道济真的将一气化三清之术补修完整。 可随着修为越来越高深,道济终于修出了第三位化身。也正是这一位化身让大家意识到道济修炼的一气化三清之术只怕出了个大纰漏。 第三位化身听说是位女子。 不错,正是何仙其人。 “你是打算归元?”缓过神来的老瞎子为自己的想法再次吃了一惊。 道济既然敢说就没打算隐瞒什么,闻言也只是闭上眼轻轻应了一声:“是。” 得到肯定答案的老瞎子并没半分高兴,反而眉头皱了起来,慎重问道:“你强迫他们?” 何谓归元?归为返,为还,元为始,亦为一。 不论归元在别处作何解,在一气化三清之术上只有一种说法,那便是将所有化身反本还原到本体,以三位化身之红尘阅历及天道体验还有修为,来助本体强行突破极限,踏入某个神秘境界。 可是这样做自有不为人道之处,三位化身各有意识,实乃是活生生的人物,让其归元相当于泯灭其性情,削除其灵识,天地间再无此人半点蛛丝马迹,所有存在痕迹自会被天地规则修复。 比将人直接杀了还要残忍。 道济摇了摇头,或许是又想起来老瞎子根本看不见,于是补充道:“与他们商议过了,我可没有强人所难的嗜好,正一与桃花都同意了的。” 他说的轻巧,可其中关窍之处又哪里能为外人道来?老瞎子虽然算不上外人但毕竟不是他自己。 老瞎子心中松了口气,虽然并不觉得道济会是那种为了修为境界不择手段之人,但听到其亲口解释终究是释然不少。 “所以你来此处追根究底是为了请何仙归元?”他也总算知道道济来此催问他关于何仙的消息是为了什么,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她在何处,她若存心躲起来,我除非用一次眼睛,可这样一来…” “哎…罢了罢了,算老道我运气不好。”道济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拍拍手唤来白鹤。 他当然不是怪老瞎子不告诉他,他只是有些气恼自己无用。 “明年今日我娶她为妻,还请枯鱼师弟代为转告!” 话音未落,人影已倏忽而起,落在盘旋半空的白鹤之上,旋即飞离了四图山。 重新靠回椅背的老瞎子喝了两口茶水,将不小心入口的一团茶梗吐出口去。 其中有三根茶梗恰巧落在桌上,长短一致,上中下并在一列,隐约成一卦象。 “乾卦,元亨利贞,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强…不息…” 州府城以南,那里有座晋阳城,并没什么太吸引人之处,尤其是这会儿正是大晚上,只怕进了城也看不见什么人。 但晋阳城外却有座烂桃山倒是蛮有名的,因为山顶的一座桃花庵里有位姑娘极擅做桃花纸,这种纸不同于寻常宣纸,本身自有纹理色泽,闻之更有幽幽桃花香味扑面,深受城中的文人雅士所喜。 桃花住在桃花庵已然一年半有余了,初时还为了生计不得不重新酿起了桃花酒,做起了桃花酥。 然不管酿酒还是做点心都极为依靠原料,现在的桃树又不像桃花散人在的时候能够常年盛开,是以她又慢慢琢磨出了以桃枝,桃叶砸烂以水和成木浆,再混以阳春三月收集的桃花瓣,这桃花纸便成了。 今晚她将仅剩的一捧晒干的桃花瓣做成了桃花酥,虽然没有新鲜的花瓣做出来那么爽口,但却干湿适宜,别有韵味在其中。 打开最后一坛桃花酒,将其放在院中软塌前的桌子上,再摆上一酒杯,一碟桃花酥,虽然良人不再,然能于此夜静观月华漫天也是难得。 都说七月十五是什么鬼节,她可不在意,明明月色这么好,这么美。若真有鬼,怎么也不见她的一双父母来看她一眼?索性他们俩的坟茔还离得近一些。 夜风吹来,桃叶扑簌作响,叶间拳头大小的桃子若隐若现。 这是桃花散人唯一给她留下之物,春能开花,秋能结果,时时均有慰藉。 刚坐定,却感觉小院门口似乎有道白影一闪而过,吓得她一个激灵,莫非,七月十五真有孤魂野鬼出没不成? 小心翼翼走过去,咬了咬下唇,壮着胆子将门拉开一看,却连个鬼影都没。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也是,这座烂桃山自从桃花散人来住以后变得平静无比,平日里别说鬼怪了,连妖魔都不曾来滋扰生事过。 关上门,重回到院中,做软塌上往桌子上摸去,然后一愣,下意识仰头看去。 月影中有白鹤翩然飞舞,白鹤上站着一白服鹤氅的道士冲她比了比手中的酒壶与桃花酥,隐隐有笑声传来。 而月华之下,桃花喜极而泣。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十六章 月下冰尸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福从来不会双至,祸却不会单行。 这一晚月华如水银倾泄,雪地上银白一片,月霁雪晴,说的便是此了。 洛不易一伙人餐后见天色已晚,便入了雪屋躲风避雪,段老自告奋勇坐在靠门边上,接着是洛不易和龙马,再往里则是冰鸾和方怡。 自夜幕降临及至第二天天亮足足五个多时辰,雪屋中又不能生火,着实没意思得很。可雪屋中四人一驴却不甚在意。 龙马是个惫懒的货色,若是无事,让它睡上一天都行。 而洛不易等四人均是修者,打坐入定都是寻常至极的修炼方法,哪怕仅仅黄级修为的方怡在寒魄珠的帮助下也能借助冰天雪地的环境进行修炼。 对修者来说最廉价之物可能就是时间了,往往一个入定就是好几个时辰。这还是普通门派修者,若是佛道两教的修者,一个闭关据说可以连续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端的是厉害非常了。 入定中修者的灵识内敛,很少会再多关注其他情况,因而入定的地方往往选择极为安全之处,例如宗门内,例如密室中,实在条件不允许就需要找个人为其护法。 今夜几人之中充当护法的自然是段老,毕竟剩下的三人中,方怡修为太低,冰鸾虽然是地级高手又身兼冰州府军副统领之职,但段老自诩一代刀客岂能让一女子替上自己? 至于洛不易就更不用提了,时至今日段老都不曾忘记那天凌晨他醒来后看到洛不易为他守了一夜的身影。 况且,那是他主子来着。 段老背对着众人,替自家主子背着三千古剑,将惊龙刀置于双膝之上,以主子教他的养剑之法慢慢蕴养惊龙刀。 说来脸红,本来洛不易收下他时便说要让他以后教其刀法,可这一路忙着赶路并无太多闲暇,却被洛不易抢先教会了他一门养刀之法。可别小瞧此法,日久天长之下,持刀人与刀之间的联系便会亲密无比,得心应手也不过时间长短而已。 月至中天,月光自是美的紧,可沐浴在月光中的雪地却不逊色分毫。这风花雪月也许说的只是两种事物,一个是风中花,一个便是这月下雪。 想来老天爷都喜爱这景色,这一刻竟无一丝寒风呼啸,万籁俱寂,可能说的就是此情此景了。 只是不知为何,段老的耳边老是觉得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可四下观察又无半点动静,若不是刚进阶地级没几天,他都以为自己人老了,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由不得段老不上心,冰州与西洲都是出了名的神秘之地,因其环境恶劣复杂,多得是未知的危险,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族修士葬身其中。 段老将惊龙刀握在手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前的冰湖在月光下既美丽又神秘,平静无比,但他只觉这种平静只是假象,其下说不定有多少暗流翻涌。 这时冰湖湖面上突然凸起一小团雪,在冰面上慢慢移动,段老双眼一凝,暗道只怕刚才的可疑的声响就出自于此物,忍不住刚想要拔刀,却发现又出现好几个移动的雪团。 不,不是好几个,是一大堆!茫茫湖面上呈一线堆积而来,越来越近,颇有潮水蔓延之势! 段老思来想去怎么都不觉得这会是什么好事,忽想起今晚当值七月十五,民俗中元鬼节,莫非真有鬼怪如此凶猛?他混迹中州边境数十年,倒也见过些灵异,甚至遇到过幽魂,但如民间传说中的什么鬼王,什么僵尸一类的却不曾见过。 也许是妖魔作乱! 足尖轻点,孤身跃出,双脚恰恰踏在湖边沿,腿陷雪中一尺有余,抽刀要站稳! “唰” 一道如针刀气似剑般刺向远处一团缓慢移动的雪堆。 相比较洛不易的刀意精纯,段老的就要繁杂了许多,虽被洛不易当头一指点醒,去芜存菁,但到底所学甚多,还剩下不少菁华让他慢慢嚼食。 这手刺刀术便是其中之一,据说成形自上古时军队将士,骑马纵横时一刀出,无坚不破。 此虽有夸大之嫌,但这道刀气的确厉害的紧,飞离雪面不过一尺高低,却并未惊动雪面丝毫,直接将那团雪刺了个对穿,刀气犹自不休,将与其一线的数个雪团串了一串。 于是几声闷响过后,那几个雪团不再移动,却有泊泊鲜血流出,借着月光观之腥红将雪染透。 “果然有诡。”段老自语道。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个雪团中探出一条条手臂,有的露出森森白骨,有的还挂着些许烂肉,也有的筋肉完整,却泛着青黑之色。 眼见如此情况段老暗忖不行,得告诉主子一声。 然而他刚要转身之际却瞥见那些雪团中一个个人形跳了出来,不同于在雪团中时缓慢的移动,现在却个个或跳或跑,虽然比之常人不如,但已是比先前快了无数倍,要不了几息就会到湖边。 “不好!”希冀以大叫唤醒入定的众人。 段老的大喊仿佛成为了激怒那些怪人的信号,其速度瞬间提升了近乎一倍,无数的人形怪物朝段老争先恐后跳来。 果断抽刀砍之,刀气纵横,将数只怪人撕成碎段。然而一刀过后又有更多的怪人扑来,而且不乏玄级修为的战力,段老不免陷入了苦战。 这时段老背上的剑匣大开,三千古剑倏然而出,闪耀着剑光绕着段老飞了一圈,剑光四散,将其面前的怪人一扫而空。 “这么漂亮的冰湖上竟有如此恶心的东西,真是大煞风景。”洛不易自雪屋中缓缓走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感情他刚才是在睡觉而不是打坐入定。 冰鸾也走了出来,看到眼前一幕皱眉道:“这是冰尸,偶有冰州居民于雪难中离世,被冰封在冰雪之中,长年累月吸收地气寒气而产生尸变,实力有高有低。但其一般只以个体出现,如此规模之大的冰尸群几乎没出现过!” 洛不易闻言说道:“意思就是说眼前这一堆的冰尸出现的蹊跷是吧?不过咱们先解决眼前之事再论其他!” “是!” 冰鸾取出长枪,跳到冰湖之上,与段老一起跟那群冰尸战到一处。 一时间冰尸嘶吼声与娇喝怒吼不断,枪劲刀芒肆虐,不时有残肢断骸被气劲冲起,砸落到雪屋边上。 “洛…洛少侠,你怎么不一起帮忙?” 方怡躲在龙马身后,从雪屋中探出头来。 但洛不易可顾不上回答她的话,这冰尸看似无边无尽,但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才到了这里,而且,在冰尸群的尽头一定有什么在操纵它们。 手指一动,召来三千古剑,双脚踩在剑上朝着冰湖的尽头飞去。 “这里暂时交给你们了!” “是,主子!” “遵命,少主!” 冰鸾与段老见洛不易御剑而去,自然知道他肯定是有所发现,他们虽然很想同行,但眼下这么多冰尸若放任不管逃离出去的话,只怕会造成全冰州的恐慌。 御剑速度有多快?洛不易没有刻意算过,但几息之后终是到达了到达了冰湖的尽头,也终于明白了冰尸源源不断的原因。 这冰湖的尽头竟然是一块巨大冰棺,冰棺中是一头较常人十数倍大小闪耀着冰晶色泽的冰尸。而在冰棺四周,有数不清的尸体堆积,在吸收了冰棺的气息之后缓缓起身,往冰湖的另一端缓缓走去。 “这就是那些冰尸尸变的原因了吗?”洛不易暗自琢磨着,只是不知道这冰棺中的巨人又会是何来历,又是如何被冰封在此处。 并没想及太多,洛不易手上剑气连挥,将那冰棺及其周围的尸体炸开。若将之毁掉,那些冰尸就能够停止了吧? 的确,洛不易的剑气犀利,冰棺被几道剑气便炸裂成碎块,原本尸体堆上蠢蠢欲动的群尸也没了动静。 但洛不易却心中顿感不安,冰湖之上已经走远的冰尸并没有停止动作,还在朝着冰方怡等三人的方向而去。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洛不易发现那头巨大冰尸似乎手指动了一下,若不是他于月下眼花没看清的话,那么事情恐怕就麻烦了。 把这头冰尸也毁掉会如何呢? 刚升起这个念头,洛不易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灵…气…” 谁在说话? “…你…要你…” 不对,这声音似乎不是从四周传来。 洛不易站在半空一低头,与冰湖中的巨大冰尸四目相对,只见其巨眼中一片黝黑,还带着一丝金芒。 “是你在说话?”洛不易神情凝重无比。 那巨大冰尸缓缓站起身来,头颅堪堪与半空中的洛不易平视,要知道洛不易虽然是在半空,可也有足足十丈高低! “要你…” 这次洛不易终于弄清楚是哪里传来的声音了,是直接从他心里,而且若是他没猜错的话,出声者正是眼前这头十丈高低的巨尸。 “吼!” 巨尸仰天长啸,挥舞巨手朝着洛不易狠狠拍来。 来不及多想,洛不易御使飞剑急忙避开,却被巨手挥过带起的罡风差点儿掀翻。然而在他还未停稳的时候,巨尸的另一只手又再次挥了过来。 “剑气!”洛不易手中凝聚一道剑光,挟带剑气如龙朝着巨手迎了上去,想要将这条手臂摧毁。 然而事与愿违,剑气并未在巨尸手臂上留下丝毫痕迹,惊愕的洛不易也被巨尸一巴掌拍到了地上。 拄剑半跪在冰面上,洛不易满脸惊骇,刚才被拍下的时候若不是湖面冰层雪厚,他只怕要被摔出内伤来,但即使这样冰层也被砸开数道裂缝。 竟有如此怪物不惧剑气丝毫! 而圆月下,巨尸凶威赫赫,双手合十,虽未开口,但已有声音在洛不易心中炸响。 “南…无…阿弥…陀…佛!”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十七章 上古佛门大圣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具足十念,称南无阿弥陀佛。 洛不易还是小娃娃的时候经常会睡不着觉,偶尔还会因做噩梦而惊醒。对此与他最亲近的二师父虽然火急火燎的但却没有半点办法,试过了给洛不易讲些志异传说,或是念些平静心神的道家经典,结果统统不管用。 而彼时二师父便会将大师父拉到洛不易床前,说什么要大师父想办法哄洛不易入睡,大师父哪知道怎么哄小娃娃入睡?但大师父毕竟是得道高僧,虽然不会哄小娃娃,可他会念经啊! 正所谓和尚说话,仙女散花,更别说是念经了,那真是称得上舌绽莲花。 从小乘教法到大乘教法无一不精,从梵文念法到常言念法无一不会,兴致来时还会为洛不易一一讲解经文中的典故与经文释义,虽然丝毫不管洛不易听不听得懂就是了。 洛不易哪里能记得住那许多,在他那时候能记得最清楚的怕就是老和尚挂在嘴边的一句“阿弥陀佛”。 大师父曾说称南无阿弥陀佛者,以圆满无间念佛可得往生,或以至心无其余杂念,念念相续,念十句也能得往生。 那么人死之后算不算是心无杂念?如此状态下念佛是否能得往生? 洛不易不知道答案是什么,若以眼前巨尸死后还能复生而说,应该算是得了往生;可往生便是如此丑恶样子不成?恐怕没人知道,就算真正有往生者估计也不会有人再转身告诉别人。 可巨尸至阴至邪,为何能念出正大光明之句“南无阿弥陀佛”来呢?还有,巨尸生前是何物,为何躯体如此巨大? 洛不易不解,只知道自己被摔得不轻,眼前的巨尸虽然念着佛号但是出手却一点也不仁慈,若不是自己运气好没受伤,怎么也要这巨尸好看! “小…辈…你可知吾现在以何法与你交谈?”那巨尸盯着洛不易,嘴虽没动,但声音已传到了洛不易心中,说话也由初时的生涩变得圆转如意。 洛不易先是警惕,再是疑惑,然后震撼无比道:“他心通?” 巨尸缓缓点头,脸上的冰渣及碎肉扑簌簌掉下一些来,在月光下颇为恐怖,也让洛不易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死灰色。 洛不易是被巨尸吓得。 这话说不对也对。洛不易见过不少凶手妖魔了,不乏比这个巨尸更为血腥恶心者,因此洛不易不会因为巨尸区区长相就感到害怕,他毕竟自诩为半个出家人,懂得诸相非相的道理。 然而这话说对也不对。他的确有些被巨尸给吓到了,不是被那骇人的外貌所惊,而是他本来就对一具巨尸能够念诵佛号而感到惊奇,再加上其双手合十,怎么看怎么像是个佛家弟子。 最关键洛不易一直对巨尸与他沟通的方式感到好奇,并且觉得颇为熟悉,知道巨尸自己提起洛不易才壮着胆子一猜,果然是“他心通”无疑! 他心通乃佛门六通之一,般若经有云:三他心通,能如实知十方沙界他有情类心心所法,谓偏知他贪嗔痴等心,离贪嗔痴等心。乃知聚心散心,小心大心,寂静不寂静心,解脱不解脱心,皆如实知。 佛门的说法或许有些夸大,但不代表他心通就真的是妄言。洛不易曾听自己大师父言说此神通对修行菩萨道之人来说基本上是百利而无一害,实是渡人渡己的无上神通。 欲要修炼此神通需审度自己身心二相,再观他人身心异同,以己度人,以人度己,如此加行成就,往复来兮,方得如实知悉他人种种心相之神通。 知难行易,这方法说来简单,其实艰难异常,桎梏繁多,若不是道德高僧根本不可能修炼成功,当世佛门修得此神通者只怕不出一掌之数。 故而洛不易得到巨尸肯定,确认其果真是以他心通与自己沟通便慌了神,这巨尸竟然是佛尸! 而且观其躯体异相,这具佛尸定然不是一般高僧死后所化,说不得便已存在亘古。 想及于此,洛不易连忙收敛心神,站起行佛礼道:“阿弥陀佛,后学末进见过大师,大师佛法高深,神通广大,实乃不世出的肉身菩萨!” 必须得恭敬些,自己现在伤势还未痊愈,也就是天医殿手段了得,不然自己这走一路打一路早就伤势复发了。而现在面对这不知是敌是友的佛尸还是装矮子好些。 佛尸一张死人脸看不出半点表情来,闻言只是死死盯着洛不易,而话语声声早已用他心通传入了洛不易的“心”中。 “小辈你果真是吾教中人,可否听吾讲几句话?吾有事相求。”那佛尸倒是意外的客气了起来,说话虽然比较大声,但分明带上了丝小心翼翼,似乎怕将洛不易吓跑了似的。 洛不易此时有些纳闷,这佛尸竟是有事相求?而且其语气仿佛早猜到自己与佛门有几分瓜葛,但求人就好好说事,这一湖面的冰尸是怎么回事? 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看向佛尸,推托道:“在下区区小儿,修为低下,只怕有负大师所托,还望大师收回成命,另寻他人。”他哪里有兴趣管那佛尸是有何事相求,他现下只想赶紧离开此地,甚至连满湖面的冰尸都不想管。 直觉告诉他,那佛尸恐怕并非善类。 “阿弥陀佛,小辈不必心忧,吾乃上古佛门大圣,因种种厄难被困于此。但吾自冥冥中窥得一丝天机,穷尽心血算出今日便是吾脱困之机,还请相助一臂之力,事成后,吾必有重谢!” 那佛尸言之凿凿,看来确有其事。 然而洛不易却笑了笑,将手按在剑柄上问道:“原来是佛门大圣当面,却不知大圣是受了什么厄难成了如今这幅样子,还望告知,在下好奇的很!” 本来还好声好气说话的佛尸闻言声色一冷,周身阴寒之气大盛,咬牙切齿道:“小辈,你休要妄言菲薄,没端端断了前途!” 似乎是被佛尸这声恐吓生生吓破了胆,洛不易连忙唱了声佛号后说道:“大圣息怒,是在下失言,作为赔礼还请大圣告知在下如何搭救大圣?毕竟,大圣现下看起来十分地…威武雄壮!” 许是洛不易的回答令其十分满意,那佛尸喜得咧开了嘴,露出满口尖细而锋利的牙齿,大笑道:“哈哈哈…吾有一法可使神魂出窍,借你之体,脱此桎梏!” 洛不易嘴角翘起笑意,说道:“但大圣之体修炼难得,神魂舍体而去岂不可惜?” “无妨,无妨,此体乃是法天相地神通所化,死时得遇此地冰灵,护得一丝性灵存生,故而法相未消,吾复得往生矣。” “况且此身相非本相,吾舍其而去并未有何可惜。” 佛尸面相越见祥慈,远古时佛门古佛说法拈花而笑兴许都比不过此时佛尸端庄有相,一脸的高深莫测。 听着佛尸的说法,洛不易似乎疑虑尽去,将三千剑背在背后,说道:“既是如此,便请大圣施法,好脱离肉身,早日证得菩提。” 麻木的脸上除了满满的笑意看不出别的神情,佛尸的双手结做了个莫名的手印,四周顿时阴寒之气翻涌升腾,最后竟然化作数十粒巨大佛珠浮在半空,而且每粒佛珠上隐有符文闪现,彼此间以寒气相连。 洛不易眉头逐渐有汗水流下,但是仍然笑道:“大圣,在下有个问题,为何大圣所言像极了夺舍呢?” 佛尸的双眼由幽黑变得冰寒与金色交织,终于狞笑道:“吾等候数千年只为寻一身具佛性且修为深厚,悟性超群之人,期间有无数人被吸引而来,却无一合适于吾。然今日,吾于沉睡中被人唤醒,才发现冰湖的另一端有数个修为勉强足够之人。最终是你来寻吾,年轻又修为高深,悟性必然不错,而且你还刚好与佛门有些联系,更逢阴气大乱,正是天助吾成道,你之肉身就交给吾使用吧!” 佛珠落下,将洛不易围在中间,隐隐呈华盖之形。 洛不易抬眼看了下阴寒佛珠,以及高高在上如神佛俯瞰世人的佛尸,咬牙道:“果然如此,但大圣以为在下岂会没有半点防备?” 他早就料到佛尸没安好心,但又惧于对方实力不敢轻举妄动,只因对方会他心通,又自称佛门大圣,要知道在上古之时,那是对佛门天级高手的敬称! 是以他开始有了防备的时候就在积蓄力量,不然若要突然全力出手的话只怕旧伤复发,天医殿近一个月的努力便要化之东流。 “剑道三千,我有三千一剑足矣,看剑!” 只见三千古剑自洛不易背后缓缓升起,积蓄已久的剑意在三千古剑的增幅下化作一轮光剑浮现,随着洛不易一声令下,所有剑影齐出刺向他头顶及周身上下的佛珠,而三千古剑更是化作长虹向佛尸飞去。 佛尸将洛不易一切动作看在眼中,硕大双目看不出是悲是喜,却有隆隆佛唱自四周响起,更有大声在洛不易“心”中响彻:“小辈,你既然知晓他心通之能,便该明白你所思所想,一切盘算在吾面前如白纸一一陈列之,你是白费心机!就让吾以至高佛法打醒你这执迷不悟的小辈!” 再平凡的招式在真正的高手手中都能有无穷威力,佛尸双手再次合十,做空手入白刃将挟带无穷剑气的三千古剑紧紧夹在两掌之间。 然而三千古剑到底是天级神兵,在洛不易的全力加持下爆发出来的力量自然非同小可,剑气将佛尸的双手削的肉屑纷飞,露出森寒冰骨。 “这是…剑仙飞剑?而且还是仙剑级别?”佛尸吃了一惊,没想到洛不易竟还有此神物防身,而自己到底不是当年那个威名赫赫的佛门大圣,肉身余威已不足以抵挡仙剑之威。 “但那又怎样,小辈你又能使出多少手段,吾之肉身便是受伤又如何,吾之所求不过你之肉身而已!” “南无阿弥陀佛!” 字字如雷响在洛不易心间,洛不易一时间灵台明晦交替,一口心血喷了出来,瘫软在地。 他心通之能由佛门大圣使出竟恐怖如此!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十八章 看,这是刀哦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推荐:巫医觉醒。 一棵树上的桃花不可能每一朵都同样好看。 同样修为的高手也分为三六九等。 如果说在与佛尸真正交手前洛不易尚还觉得他能与其抗衡一二,毕竟他与天级高手交过手,又能力抗半步天级而不落败。 可当那佛尸真正使出神通后洛不易才知道哪怕其堕落成一具冰尸,那也是曾经的佛门大圣,其神通之力非同小可,威力远超普通半步天级的高手。 洛不易根本承受不住佛尸这远超半步天级的一击,或者说佛尸生前就是天级高手,成为巨尸后即使水准跌落依然与半步天级有着根本上的区别,更别提盆地皇城中那个化为丑龙的半吊子女皇了。 三千剑被佛尸仅剩半截的手爪狠狠抛在地上,发出一声悲鸣,旋即又倒飞回洛不易跟前,剑气自成法阵,将瘫软在地的洛不易紧紧护住。 佛尸看着洛不易嘴角溢出的心血心疼道:“你心神为何如此不堪一击?看来以后吾还要严加修炼。” 言语之间已是将洛不易的肉身视为己有,至于洛不易的意见,他才懒得搭理。 心血乃是一身血脉之凝结,一百滴普通血都不及一滴心血来的宝贵,吐出一口心血相当于将洛不易一身血气去了大半。 洛不易俯在地上不敢多做动作,一口心血已是要了他半条命,别说什么他的心神弱,便是他的心神强如天级,在他心通的突袭下也没有半分便宜可占。 只希望在剑阵的拖延之下他可以恢复一丝心力,或者能等来段老及冰鸾也好,有了帮手后说不定能与这佛尸抗衡一二,然后能找机会杀掉的话那是最好了。 但事事岂能如他所愿? 他心通最根本的神通乃是知晓他人身心,洛不易的一番心思早被佛尸探查的一清二楚。 “小辈你不必枉费心思了,你那两个同伴现在亦是分身乏术,故而安心接受吾之神魂吧!至于你这把仙剑,吾定会为你好生保管!” “佛陀弥阿无南!” 正念为佛,反念是何? 一道闪着冰蓝光芒的人形光影透过剑阵朝着洛不易灵台而来。 洛不易见之一愣,旋即回过神来,他大意了,原以为凭剑阵可以将佛尸的神魂阻拦个一时半刻,好让他缓口气对佛尸的夺舍能有些许反击之力,却忘了以他心通之神异,怕是剑气根本不会阻拦,而三千剑虽然想拦截却不及对方迅速,只来得及回旋了剑身,将剑柄伸向洛不易。 而以洛不易现在心血大失的样子也只赶得上微微抬手伸向三千剑便没了动静。 实在是佛尸的神魂太过厉害,历经数千年不但没有萎靡之意却更显得精纯,左突右躲之下快若闪电般一头撞进了洛不易的灵台,使之身形一顿,犹如石像一动不动,连三千古剑都不再动弹半分。 只是不知何时,洛不易的额间浮现莲花状的金色印记,微微亮如萤火。 然而自佛尸神魂进入洛不易灵台的那一瞬间开始,所有的冰尸便停止了活动,倒在雪地上或是被风雪重新冻结覆盖或是散做一堆烂肉,一堆碎骨。 湖面刮起了风,将未被冰尸足迹踩过的冰雪重又卷向空中,一层雪浪追着另一层雪浪,浪头上复又有几粒冰晶,被月华一晃,光闪闪,璀璨夺目。 段老与冰鸾气喘吁吁地从冰湖另一端赶来,身后跟着骑在龙马背上的方怡。 两位地级高手自不必说,他们本来一直在拼杀源源不断般的冰尸,但人力有时尽,两人早已精疲力尽,不得已之下,连方怡都与龙马一起上场,与冰尸纠缠在了一起。 正当他们被数不尽的冰尸所累,颇有些应接不暇之时,所有的冰尸突然间一愣,然后扑簌簌倒在雪地上,仿佛突然没了精气神似的,无一例外。 这才意识到洛不易极有可能已经将罪魁祸首解决掉了,遂结伴,沿着冰湖一路找了过来。 及至跟前,他们猛然一惊,在冰层覆盖,雪浪滔天的湖面上,一头十丈巨尸屹立如山,浑身冰霜。而在巨尸身影下,一俊美少年半跪于地,双目紧闭,额间金色萤火如雪中残烛,颤巍巍,晃悠悠。 在少年身前,一把古朴长剑悬浮于空,跟少年伸出的手臂相距只差分毫,周身剑气森寒将少年笼罩其下。 冰鸾心中惊骇欲绝,原来少主方才一直是与这等妖魔打斗的么?果然虽与其同为地级高手,但真正战力相差不知凡几。 段老也看着如此神魔般的巨尸喉结翻动,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再望向洛不易的目光便充满了崇敬之色,这便是自己的主子,不愧为天将殿之少主,未来天将殿的绝对领袖! 然而唯有自到此处后一直紧盯着洛不易的方怡瞧出了不妥,从龙马背上跳将下来,凑到洛不易跟前道:“洛少侠?你怎么一动不动?” 可是她虽然凑到洛不易跟前,却浑然忘了她离洛不易太近,已然是误入了洛不易剑阵的感应范围,顿时一道道剑气游动开来,其中几道剑光一闪便朝着方怡刺去。 “当心!” 冰鸾到底是一州副统领,久经战阵,对洛不易的剑阵早就留了心,见方怡凑上前去便下意识抓住其手臂,用力往回一拉,让方怡堪堪躲过了洛不易剑阵的护阵剑气。 不要以为洛不易的剑阵没能防住佛尸非同小可的神魂便是无用,若洛不易的修为进阶为天级的话肯定不是如此结果,届时任凭佛尸神魂再如何狡猾,也绝对无法突破彼时的剑阵。而方才若不是冰鸾手疾眼快,方怡少不得就要被剑气削掉半颗脑袋。 三人重新围在洛不易身旁,看着其身周的剑阵顿感无奈,又不敢贸然打搅洛不易,索性只好围坐下来,等待洛不易自己清醒过来。 可他们哪里知道被围在中间的洛不易正在与天级高手的神魂对抗,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天人交战! 修者的灵台是什么?没人能说得清楚,只知道这个地方可以存储灵气,可以化灵气为灵力,可以化灵力为法力,可以将一个普通人变成绝世高手。 灵台在哪里?灵台修炼有成者大概会指向自己的眉心,因为但凡感悟天道者有所精进都会于冥冥中感应到眉心深处灵海的波动。 到底是不是如此没人知道。 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一个丈八金人凌空而立,而在其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金色莲台,大到这丈八金人与之相比无疑是沧海与粟米的差别。 “天地奇观!此灵台合该为吾所用!”丈八金人眼中狂喜,他没想到这次被人唤醒遇到的少年带给他如此大的惊喜,象征法力的灵海已如此巨大,这少年的灵台更是亘古未见,如果他将之占为己有,日后的成就定然远远大于他之前身,说不得有资格去触摸那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门槛! 想及此处,丈八金人冲天而起,顺着莲台的轨迹往上飞去。 “只要将那小辈的神魂灭于此处,吾必可取而代之!南无阿弥陀佛,哇哈哈哈…” 狂态毕露! 天级高手的飞行速度有多快?这个不好说,毕竟修为深浅及功法好坏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但总体来说绝对比大部分地级高手御物飞行要快得多。 丈八金人飞了不知多久,或许是几息,或许是几个时辰,又或许是好几天,反正飞到他一个佛门大圣都几乎感到厌烦的时候,终于到了莲台之上。 莲台自是巨大无比,只是其上不知为何另有一座高峰,拔地而起,参天而止。 “为何不见那小辈神魂在此,反而多了一古怪山峰?”丈八金人脸色微凝,虽然这莲台处处透着可疑,但也并未往心里去,毕竟他一天级高手来到地级高手灵台处,哪里用得着小心翼翼。 沿着莲台的地面一直向山峰飞去,及至其山脚下,才发现山峰之高或许远超莲台,他虽仰头望之却根本看不见山顶于何处。 而在山脚下竟有一小小木屋,陈旧,破落,摇摇欲坠,看着就知道其存在已不知多少年了,也就是此处乃灵台之上,并无一丝风语,不然一阵风便能将其吹倒。 屋子不大,也不知道住没住人,但丈八金人却浑然不惧,因为屋子才及他半腰来高,而在灵台中,一切事物以神魂本尊模样大小为类,修为越高,可化出的神魂越大,修为越低,反之可化出的神魂越小。 而这神魂,便是施展法天相地的根本所在。 丈八金人走近木屋,他到现在越来越糊涂,为何这小辈的灵台之中如此乱七八糟,而且,直到现在他都没发现那小辈的神魂。 莫非是在这小破屋中?丈八金人脸上带上一丝讥笑,那这小辈的神魂也太不堪了。 蹲下身来,手指轻之又轻地戳了下那紧紧关上的木门,生怕一个用力过大将木屋给戳塌。他还想着看那小辈一脸惊恐的神情呢。 然而他的力道哪里是那么容易可以控制的,那木屋又是如此的破败,轻轻一动已是将木门给整个卸了下来,砰地一声撞塌了木屋另一面的墙壁。 “干嘛,吵醒我睡觉…” 一身着白衣的小女孩从木屋中走了出来,头发松松散散,用手背揉着惺忪的眼睛。 丈八金人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小辈的灵台中会有别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半大女童? 许是半天没听人回话,小女孩揉着眼睛一看,不禁嘟嘴问道:“主人,你怎么变成大光头了?” 主人?丈八金人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以他心通窥测小女孩心神,然而却无一丝回应。 怎么会?他自修成他心通后无一次失手,现在却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失了效。 “你偷看我?你不是主人!”在丈八金人脚下的小姑娘终于睁开了眼。 丈八金人一愣,他心通失败也就算了,竟然还被发现了?这完全不可能的事! “不是主人却来了这里,还把我吵醒,说明是主人被欺负咯?” 小姑娘摇头晃脑,自言自语,却又举起左手对眼前金光闪闪的大和尚说道:“喂,知道这是什么吗?” 下意识地点点头,手啊,谁不知道?丈八金人有些疑惑。 似乎是知道丈八金人的想法,小姑娘右手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道:“这不是手哦,这是刀,不信你看!” 丈八金人神情先是好笑,再是疑惑,却马上转化为无边恐惧,瞳孔中倒映小姑娘奶白又胖嘟嘟的手,向他脑袋伸来。 “噗” 一声轻响过后,丈八金人砰然仰面倒地。 而小姑娘嫌弃似地甩了甩手,用手背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往木屋中走去。 “姑奶奶继续睡觉咯……”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十九章 只拿重逢作初见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推荐:巫医觉醒。 但凡若有初见,当是久别重逢。 洛不易自成为地级高手后还从未见过自己的灵台,也不知道如何进入灵台,最多只是感应一下气息而已。 只是当时佛尸化成的光影朝他飞来,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想拦住光影,而在没有成功后,不知怎的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漂浮在水面上,与当初在十万大山外层的无名死水湖泊时不同,这里的水漫漫毫无边际,而且与当初浑身湿透不一样,这一回他连衣服都没有被水沾湿。 要是这里有艘独舟多好! 一半清水一半舟,山人谈笑醉梦中。 忽而一曲晴风雨,半为酣睡半迷睛。 可惜这里无舟无山,也无人为自己奏曲吹箫,更无人与自己酣睡惺忪。 洛不易躺在水面上随波逐流,没有半点目的,也不知为何心中宁静的很,只是漂来漂去良久,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拍了拍脑袋苦笑不已,他明明是在防备佛尸的神魂夺舍,怎么就到了此处了? 脚下水面深沉,不见倒影,鞋底明明踩在水上却未被浸湿,若不是有波光粼粼,他都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水了。 可这里是哪里? 仰天看去,天不阴不晴,不云不雨,无日无月,无星无辰。 一丝明悟升上洛不易心头,洛不易静立凝神,身后的披风无风自动。 不知过了多久,洛不易再睁眼时微微吃了一惊,明明他并未移动半步,脚下的水他也可以肯定还是之前的水,身为地级的他还是有能力辨别这小小细节的。 但是为何眼前的一切跟刚才截然不同,宛如换了片天地? 灵台之中便是如此奇异之地? 眼前是座古朴亘远青苔漫延的青石莲台,说是莲台是因为那确实是莲台的样子,不然硬说是座小山也可以,于碧水中静静屹立,不远不近,离他也就十多丈左右,若是陆地上他只需一个借力便能到莲台之下,可在水面上呢? 洛不易大着胆子迈出步子,然后不出意外地平平稳稳立在水面,如履平地,软绵绵像是踩在蒲草上一般。 远观之,洛不易不急不缓一步一个涟漪朝着朝莲台走去,而涟漪不断波荡,将整个水面搅动,本来隽永的画面登时变得生动起来。 而洛不易没看到的是他所过之处,脚印踏过之地,长出了七七四十九朵白色莲花,整整齐齐排成一列,蔚为壮观。 终于走到莲台边上,洛不易以手轻触之,除了手上有些微微湿润触感外,竟有股亲切之意隐隐透出。 毕竟这是在他的灵台之内啊,虽然不清楚别人的灵台是否跟他一样有山有水有天空就是了。 头顶是高不见顶的莲座,要上去只怕要花些时间,他敢说,若要寻佛尸那道光影只怕还要到莲座之上,而且没猜错的话灵台之内唯有此处莲台最为显眼,换成是他一定不会放过探寻此处。 “三千!” 洛不易手指微动,下意识地想要将飞剑唤出来,等了片刻却不见动静,这才回过神来,他并未将三千剑放入体内过,三千剑自然也无从进入灵台来。 可莲台那么高,没飞剑他又该怎么上去?洛不易摇头叹息不已。 但紧接着,洛不易笑了起来,同时为自己的反应太慢而自嘲,这是哪里?这是他灵台啊! 轻轻闭上眼,洛不易左手剑指轻触眉心,一动不动,即刻,他整个人身形慢慢淡去,消失在了原地。 灵台之地玄妙无穷,只怕当初发现灵台创造功法之人都未能穷尽其妙用,更遑论后世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庸庸碌碌之辈了。 及至洛不易再睁眼时已经到了莲台之上,只是与他想象的会有佛尸神魂等候与此不同,空无一人,唯有大片空荡荡的地面与一座清秀挺拔入云的山。 既然佛尸神魂还未来到此处,那么他不妨先在自己的灵台转悠转悠,这是他第一次以神魂之身到自己的灵台中来,岂能不好奇之? 空地没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青石与泥土混在一起,别说满是鲜花鸟语花香了,连一颗小草都没有,更没有郁郁葱葱的林木,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荒凉至极了。 这番景致若是单看定然无聊至极,可若配上远处一片白茫茫,渺无人烟,加上那座让他眼前一亮的高山,却有一种神秘苍凉的意味荡然而出。 尤其朝着山峰走了一会儿才发现在山脚下竟然有一间木屋,极尽简陋,只是远远观之,木屋好像没有门,那这木屋里定然没有人。 虫有穴,鸟有巢,人自远古繁衍至今,皆以屋为居,因而有区于兽类。可… “这是在我的灵台之中,如何会有木屋呢?” 按理说此方有山有水,多出一个木屋并不算什么,奇怪的是此处地面上无树无木,倒是那座山峰草木颇为繁盛的样子,也许这木屋便是以此为成。 再不然,只能归咎于灵台之神秘莫测了。 在自己灵台之中,洛不易并未有太多顾虑,最大的危机便是那佛尸的神魂,可来莲台之后洛不易也曾用心感应,竟是没有发现丝毫佛尸神魂的痕迹。 按理说这是佛尸神魂定然比他先进来,作为天级高手,对灵台认知之深远远超过他,莫非蛰伏在某处打算给他致命一击不成? 何必呢,佛尸神魂是天级,而洛不易区区地级,不可同日而语。 但说是这样说,洛不易走到木屋跟前仍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万一里边就是佛尸神魂等着闷黑给他一下子呢?就算没有佛尸神魂,那有个毒虫蛇蚁吓他一跳也不好。 木屋没门,倒是省了他敲门的动作。而冲着门的另一侧木板墙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砸烂,而且似乎有块木板正倒在不远处,看其大小应该就是木门没错。 这屋子被人砸过? 洛不易心一紧,身体贴紧门框,慢慢将脑袋探入屋内,瞬间呆立原地。 屋内并无任何复杂陈设,仅有套破旧桌椅,椅子被蹭地瓦光锃亮,桌子也干干净净,上面以几块碎石堆了两个小人,一大一小,圆脑袋,大肚皮,笨拙却可爱。 而最大的陈设也就是张木板床了,光秃秃,连套被褥都没有的木板床。床不大,三尺宽窄,五尺长短。 一个白衫白裙的小姑娘侧身蜷缩在床上酣睡,枕着自己的胳膊,嘴里流出的口水将粉嫩的小脸儿润湿,连同披散下来的一缕头发上都带了些许。 洛不易不知道为何自己心底升起股子错觉,眼前这个小姑娘像是自己的至亲,连他的血亲姐姐花韵都比不了的那种。 就像…就像是自己的女儿! 摇摇头,洛不易赶紧将自己脑袋中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 华凝云英未嫁,虽说与他两情相悦但两人从未有逾礼之处。两人最最亲密之时也不过是当初在晴雨城福林楼的客房中,被花韵姐姐作弄和衣而眠罢了。 而他除了一柱擎天或者偶尔凌晨惊醒就再没过别的经历。 哪儿来的女儿?况且他满打满算也才十七岁罢了。 但这个小姑娘真的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不知不觉中洛不易坐在了小床边上,侧过身来看着床板上小小的人儿那红嘟嘟的小嘴儿,长长的睫毛,小巧可爱的翘鼻子,一个念头止不住地膨胀开来,或许有个这样的女儿也不错。 多可爱的小姑娘啊! 想到此处洛不易傻笑了两声,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 可是乐极生悲,许是洛不易的笑声过大,小姑娘轻轻皱了皱眉头,手背搭在眼帘上揉了揉,吓得洛不易连忙捂住自己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小姑娘还是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雪水般的大眼睛定定地看了下洛不易,再撑着手半坐起来,往四周环视了下,然后又一头扎进了洛不易的怀中。 洛不易没有半点防备,手忙脚乱地将小姑娘接住揽在怀中,有点着慌,但更多的是惊喜,就像是双目失明的瞎子突然看见了春花,看见了秋月,从最初开始的惊喜无措,到最后终于恍然大悟,以感叹天之幸甚。 平复下心情,缓过神来的洛不易却动也不敢动,直到小姑娘将一只手递到他嘴边,只见金光一闪,一颗金色小石头闪着五彩光晕出现在小姑娘拇指与食指间,然后便听见小姑娘呓语似的声音:“给…你吃…” 惊讶地看了看神异的小石头,再低头看了看怀中依旧闭着眼的小姑娘,洛不易不疑有他张嘴便将小石头自小姑娘指间叼进了口中,囫囵吞了下去。 而小姑娘心满意足地将手缩回洛不易怀中,没几息便沉沉睡去。 洛不易低头替小姑娘轻轻捋着碎发,将其压在晶莹粉嫩的小耳朵后,再将视线挪向小姑娘的眉眼之上细细端详着,心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喜乐。 然此时自洛不易腹中有五彩豪光静静绽开,幸好没有影响到熟睡的小姑娘,洛不易本身也没有感到异样,但身上却说不出的温暖,精神越来越饱满的同时洛不易不知不觉睡了起来。 灵台中似乎没有兔走乌飞之说,洛不易到此已久,但门外的天色却从未变过半分,依然是蒙蒙一片。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洛不易终于醒来,情不自禁地伸了个懒腰,却马上醒悟,双手在怀中一阵摸索,眼神四处乱瞟,接着动作一顿,放下心来,朝着趴坐在桌椅上的小姑娘走去。 “你是…”洛不易心底存了太多疑问,比如小姑娘是何人又为何出现在他灵台中,比如小姑娘给他吃的五彩石子是何物,比如那个该死的佛尸神魂身在…… “你什么你!竟然这么久不来看我…”刚刚还饶有兴致摆弄桌子上小小石像的小姑娘突然站在椅子上转过身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洛不易撅着小嘴儿道: “叫我姑奶奶!”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二十章 你是谁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推荐:巫医觉醒。 天地有常,阳来阴藏。 夜半云缺,月已偏西,阴寒之气于子时达到极致后逐渐消退,天地间极阳之气随之而生,慢慢与阴寒之气分庭抗礼。 段老与冰鸾,方怡三人在此守候了洛不易良久,若不是其虽然嘴角溢血但气息绵长有力,神色也还尚可,三千剑依旧老老实实主持剑阵,他们只怕会以为洛不易已然遭遇不测。 不外乎他们如此遐想,因为他们面前的那头巨尸实在太过恐怖,十几丈高,坚冰覆体,样貌可怖,好在其手掌有被剑气削断的迹象,不然他们都怀疑到底有没有人能将其打伤了。 但是现场并未有太过激烈之战斗,说明其中一方败北奇快,以至于胜方并未太过费力。而对比阴寒气息散去后重新变得硬邦邦的巨尸,与虽然一动不动但安然微恙的洛不易,明显是后者赢下了这场比斗。 只是他们想不明白洛不易为何如同入定了一般,这么久都未醒来,而他们又不敢冒然将之唤醒。 不得不说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他们的猜测的确头头是道,并无疏漏,只可惜天地广阔,难料之事比比皆是,他们哪里能料到这巨尸前身乃是佛门大圣,沉睡数千年又被人唤醒,只是为了夺舍洛不易而已。 仿佛在佐证他们的想法,那矗立许久的巨尸仰面向后跌去,砸在冰面上竟是摔得四分五裂,连湖面都被砸开一道裂缝。 “快,莫让裂缝延伸到此影响主子!”段老低声喝道,惊龙刀刀光一闪将延伸来的裂缝之前的冰湖斩出道断层来,然后便收刀闪到一旁。 不是他不想动手,实在他只会刀术,不会法术,将冰湖斩破可以,可拦下冰层裂缝并非只会砍断就能做到的事。 果不其然,裂缝到段老横断冰面处为之一顿,即刻又有数道细小些的裂纹自断面炸开。 “我来!”又是一声低喝。 这时冰鸾闪身替上,一把银枪舞的浑圆,腿做弓步,将银枪猛地抛向断面。 只见飞枪似箭,银枪稳稳地扎在那些裂纹之前,而后枪尖处一阵寒气猛然暴开,段老横断冰面之处露出的冰水瞬间绽放出冰花朵朵,沿着冰面一直开到银枪枪尖处,附近所有裂纹都被冰花掩盖,冻得结结实实。 冰鸾拍拍手,将银枪召回倒持在手中。 “冰统领果然好手段,老夫佩服!”段老由衷轻声赞道,与他这个新晋的地级不同,冰鸾踏足地级数年,又供职在冰州,怎么也有些化水为冰的手段,而事实证明一切果然如他所料。 轻轻摆了摆手,冰鸾轻声自谦道:“其实大多是冰雀的神异罢了。”冰雀是冰鸾手中银枪之名,由冰鸾亲自命名的冰雀枪乃冰属性的地兵,更少见的有破风之能,难能可贵。 段老自然不会相信那真的只是一把神兵的功劳,再好的神兵若无与之相配的强者掌握根本就是明珠暗弃。但既然冰鸾无意居功他也不必多费口舌,是以转而说道:“那头巨尸果然恐怖,仅靠自身重量便能将湖面冰层破坏成如此模样。” 冰鸾收起长枪,在盆地时所中的地灵丹之毒虽已消散,但依旧有些残留,子时前还与段老一起拼杀冰尸,方才又小小消耗一番,此刻正暗自调息恢复,听闻段老说话后赶忙接道:“巨尸固然恐怖,可少主的实力才是真正深不可测,想当初青州之行曾有幸见少主一刀一剑硬接下魔帝一击,至今记忆犹新,令人钦佩!”出于对洛不易的敬重及对段老的尊重,冰鸾可谓是处处谦让,让人难生恶感。 “哦?冰统领见过主子的刀兵?” 段老来了兴致,他至今还未见过自家主子的主要武器。虽然早就听闻自家主子刀剑双绝,剑乃剑仙之剑,开立剑道,千年来第一位剑仙!但刀是什么样的刀他就不甚清楚了,哪怕他见过主子不用刀使出的刀术已经算得上是当世一绝。 而且见过了三千剑剑意冲天,剑气激扬的种种,他现在只剩下好奇自家主子的刀了,听主子说那刀被他自小带在身边,几乎是最为珍视之物。 “怎么,段老未见过少主的刀?可惜当初我也是远远一观,而且在招式余威下并未能将之看清,只依稀记得应该是把黑色长刀。”冰鸾看了段老一眼,将自己所知一一相告。 “黑刀?”段老回想了下自己知道的名刀,并不记得其中哪一把是黑色长刀,遂问道:“冰统领可知其名为何?实不相瞒,老夫仅见过主子使了些刀术,却没见主子拿过刀兵。” 这时全靠冰魄珠护住自身与龙马安危的方怡接道:“没名字,洛…洛少侠的刀他自己都不知道名字,而且也不知是何缘由一直没为之取名,只将之随口唤做黑刀罢了。” 段老与冰鸾皆知方怡曾与洛不易相伴同行过一段时间,是以对其所说并无怀疑。 只是段老仍不改刀痴秉性,免不了转身望着洛不易的身影喃喃道:“真想见见那是把什么样的刀啊!” 天边月圆如盘,几人的身形在雪地上被月影拉扯,长短不一。 此时洛不易的灵台深处,巨大青石莲座之上的木屋中,洛不易与一头顶扎起一撮小团子,其余头发随意披散着的白衣小姑娘深情对视。 “我们见过?”洛不易疑惑道,毕竟小姑娘的反应来看似乎是认识他的样子。 “哼!”小姑娘将脸转向一边。 洛不易挠了挠头,一边思索着自己为何一进来就把这小姑娘给得罪了,一边继续道:“你给我吃的金色石子是又是何物?” 小姑娘白了洛不易一眼,又将脸转到另一边去:“哼!哼!” 用手使劲儿搓了搓自己的脸,洛不易无奈说道:“我的确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你,又是什么时候惹你不开心;我也承认一声不响地进你屋子打扰你睡觉的确不太合适,可这里毕竟是我灵台之中,而外面有同伴还在等我归位,此处更有强者环伺,就算你是想对我发脾气,也先让我知道你是谁好吗?” 洛不易好话说尽,尽量让小姑娘能够信服自己。 然而什么用都没有,洛不易说了半天话换来的只是小姑娘更大的白眼,然后干脆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一言不发,连“哼”都免了。 见这模样,洛不易只能当自己方才抱着小姑娘的情形是在做梦,而梦里的小姑娘与现在这个嘴巴不饶人,撅起的小嘴儿只怕能吊起半斤老酒的小姑娘更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洛不易哪里会哄什么小姑娘开心,他自己都只是个半大的少年而已,若是换做华凝不开心了他还能想想办法,但是对一个完全听不进去话的小姑娘他根本不知从何下手。 如此他也只能慢慢起身,朝门外走去。 走到小姑娘背后时他忍不住道:“那,我就走了啊…” 小姑娘将脑袋朝另一个高高扬起,只留给洛不易一个毛茸茸的小团子,故作高冷地哼了一声。 洛不易见小姑娘果真不打算再与他说话也只能暗暗叹了口气,一步两步地往门外走。这是他除了华凝之外第一个想要去了解的女子,哪怕她看起来只是个乳臭未干的仅到他腰间高低的小女娃娃,给他的感觉却像是两人早已认识了数年,百年,千年,乃至上万年,只是不知为何他没能认出她,而她却认出他罢了。 不甘心。 就此离去实在不甘心,而且他直觉在自己走之后这个小姑娘定然会孤苦伶仃,独自泪流。 咬咬牙猛地一个回头,却瞬间热泪盈眶。 小姑娘不知何时从椅子上下来了,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本来一双秋水灵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时挂满了泪花。 “你走,你走啊,你都十好几年都没进来陪我玩了,现在不理我就要走!呜呜…我就知道你不想理我了!我就知道你不想要我了!呜呜…” 她虽然倔强忍着努力不哭,可还是有呜咽之声自口中漏出,连忙用小手叠在一起捂住嘴巴,好似这样便能堵住自己忍不住埋怨的话语和不小心发出的哭声。 洛不易只感觉小姑娘每哭一声都像是有刀往他心窍上捅,随着小姑娘呜呜咽咽他便被捅得死去活来。 而听着小姑娘的话洛不易脑子一炸,豁然开朗,他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将所有合理不合理之处全然串联了起来。 这里是他的灵台,除了那个强自以秘术闯进来的佛尸神魂外,又有什么人能不知不觉出现在自己灵台,而且看样子已经住了好久好久呢? 尤其想到不远处桌子上一大一小的两个石头小人,洛不易再也忍不住,走了两步一把将有些发愣的小姑娘抱在怀里。 “你让我吃的金色小石子是神魂舍利?”他不是没感觉,现在神魂强健无比,念头更是通达许多,而吃下舍利子的效果还正在潜移默化地发挥着,例如能加深对佛法的领悟,能够更好地使用佛门神通,等等等等,只会越来越好。 “…嗯…”小姑娘将头埋在他肚子上,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用手摸了摸小姑娘杂乱的头发,洛不易接着问道:“那还有个和尚的神魂…” 虽然洛不易没有将话说完,但小姑娘显然明白洛不易的意思,仍是头也不抬地道:“被…我杀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吃的…就是…” 果然如此,洛不易哭笑不得,想不到他一直担心的大麻烦却已被小姑娘轻松解决,真不愧是“她”啊! “那我这次神魂得以进来灵台还与你相见,是因为…”洛不易发现他特别喜欢这种与小姑娘默契有加的说话方式,他往往只用说出上半句,小姑娘自会告诉他想知道的一切。 不出所料,小姑娘将鼻子上因哭泣流出的鼻涕用力在洛不易身上拱了拱,然后说道:“因为…因为你把我本体送…送进来了…” 声如蚊呐,洛不易若不仔细些还真是难以听清。 看来自己想的没错,洛不易终于将所有事情捋顺,然后俯下身捧起小姑娘泪痕犹存的脸蛋儿,眼睛望向那对剔透晶莹的眸子,道:“那我该叫你什么名字呢?黑刀。” 洛不易努力藏起自己的别有用心。 而小姑娘也像是没看出任何异常来,下意识回道:“黑什么刀,难听死了。叫我…”小姑娘眸子突然转了转。 “你还是叫我姑奶奶吧,哼!”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二十一章 刀是什么样的刀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洛不易无奈一笑,早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套出来话,却不想被小姑娘如此轻易识破。 自古名刀名剑有其名者,皆以重器视之以彰其名也。 而五州大地上各修者的神兵亦有名称万千,几无相同。 有文雅者为神兵取名红炉,添香;有豪放不羁者为神兵取名九钟,巨缶;也有俗不可耐者称自己神兵为大牙,长舌。 诸如此类,比比皆是,盖天下修者良莠不齐,世人之千姿百态也。 然这些最多不过玄级神兵,而且绝大多数分属黄级罢了。 但地级神兵却与之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地级神兵无需锻造天然成形,天生地养,造化神秀,本身就蕴含一丝天地规则,出世后自行认主。可若是得不到它的认同的话,你想给它取什么名字都是不会被接受的。 当然,你自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将其叫做别的什么,也可以用它一些小小的本事,可是想将其所有厉害之处完完全全用出来的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这也是为何高手们得到地级神兵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与其沟通,为其取名的原因了。 当然,地级神兵的取名方式也有异同,有的与其沟通后便能达到共识,有一个双方都能满意的名字,比如冰鸾之冰雀枪;而有的则出世便有名字自己显露,如段老的惊龙刀。 而天级神兵与地级神兵大同小异,只不过因其傲骨天生,大都其名自校罢了,就像洛不易的三千剑一样。 而黑刀明显是个特殊存在,自其出世之初便与华凝的神兵锋芒毕露不同,深沉内敛,虽与洛不易贴身相处十几年却并未告诉洛不易自己的名字,他私下为其取名,与其沟通,但完全没有回应就是了。 洛不易也曾在他姐姐花韵的提醒下去问两位师父,可两位师父明明与黑刀相识却并未与他讲过关于黑刀的一切,只说是他们二人尽心收集的神材所制罢了。 现在想来,定然是对他有所隐瞒了。 是以他至今未能得知黑刀真正的名字,或者说黑刀不告诉他。而两位师父为他准备的修炼秘籍中的那式藏刀术他也因为无法将黑刀收入体内,从而无缘得练。 事情转机发生在去中州的路上。 那天替洛不易背负刀剑的华凝突然对洛不易说黑刀不见了,只留下封印用的布带。刚开始洛不易以为黑刀是被人盗了,正打算请花锋长老及各位护法协同寻找,却见黑刀不知从何处飞来,倏忽入了洛不易左手掌心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任凭他怎么呼唤都无济于事。 事情发展出乎他的预料,然而他也得以提前修炼起了藏刀术,只能算是意外之喜。 及至今日小姑娘所说洛不易能够进得来灵台是得益于他将黑刀送进来,倒还不如说黑刀是出于某个不知名的原因自己躲了进来。 黑刀的名字依旧没有着落,也不用费心再取名字了,因为猜出小姑娘就是黑刀的时候他就知道小姑娘必然有自己的名字,同时他连称其为黑刀的念头都没了。 可也不能当真叫她为姑奶奶啊,那算个什么事儿。 “我记得有两次于昏迷中听到有人说话,也是你吧!”当初沉溺于十万大山外层的死水湖中之时,还有于密林中被巨虎打晕的时候,他隐隐之中确有这样的感觉。 情绪恢复过来的小姑娘可没那么乖巧,只见她从洛不易怀中撤出身来,退了两步坐在椅子上道:“不然嘞?那时你有危险,怎么叫你你都不理我,后来我就只好自己想办法帮你咯。” 第一次时小姑娘是怎么帮他的他没什么印象,反倒是第二次的时候他记得自己进入了一处空间,里面是两座青色巨碑,而碑纹则是两位师父为他铭刻在刀身之上救了他数次的九字真言。 不管如何说,自己还真是被小姑娘所救,因此洛不易向前跟了一步,用手摸了摸小姑娘脑袋上的小团子,温和笑道:“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就算不知道她的名字,暂时似乎也没什么,而且看来她好像也不会主动告知。 只是:“我真的该走了,神魂有些不太对劲!” 可不是?洛不易神魂逐渐发出白光,身形边缘已经有些模糊。 小姑娘注视着洛不易,将洛不易上上下下看了个通透,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选了这么副孱弱的身子,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重回巅峰!”小大人的模样可爱极了。 她的话有些语病,洛不易又岂能自己选择出身?洛不易也全然只当她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姑娘而已,所言也只是担心他自青州州府城一役所受伤势难以康复罢了。 “很快,不会用太久的!” 闻言小姑娘白了洛不易一眼:“你还是什么都不在意,忘了你自己怎么陨落的了?” 陨落?洛不易眉头蹙了起来,但转眼又为之一笑,到底还是小孩子,陨落二字岂能乱用?估计她想说的是受伤吧! “算了,现在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上次的梦你都白做了!”小姑娘前言不搭后语,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像模像样地摇了摇头,摆摆手道:“走吧,快走吧,不然你的神魂就难以归位了。” 洛不易心中一惊,看来不能耽搁了,将小姑娘再次拥在怀中道:“以后我多找机会进来陪你。” 猛然又被一抱,小姑娘呆了一呆却仰头道:“你说的哦,不许反悔!” 洛不易愕然,随即哈哈大笑道:“岂会?别的不说,但这点还是能保证的!” “那我可以考虑给你些好处!”小姑娘煞有其事道。 揉了揉小姑娘乱糟糟的头发,往后退了两步。她的话洛不易并未往心里去,将手指点在眉心后便要神魂归体。 “等…等一下!你以后还会不会再轻易陨落!”小姑娘神态透着担忧与不舍。 受伤? “不会的了,绝不会再轻易…陨落!”洛不易一笑,顺着小姑娘的话说道。 世间那么美好,有美酒,有小曲儿,有华凝在,有小姑娘在,有师父在,有姐姐在,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人,那么多好玩儿的事。 他才不舍得呢。 不管是受伤还是真的陨落。 剑指点在额间,洛不易身形化作白光,从门外飘出往天际遥遥飞去。 而木屋前,追出来的小姑娘眼中含泪,望着白光消散之处喃喃自语:“以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希望你这次不会再食言了…” 小手一招,一把不比她身高差多少的黑刀出现在她手里,轻轻举高。 轰隆隆巨声响动,莲台四周之水倒悬空中,仿若天塌,浑如地陷! 洛不易一睁眼,却被突然的亮光晃了眼睛,下意识用手遮在额前,才缓过神来。 红日初升,一道金光刚好朝着他照来,瑰丽非常。而金光中有三道身影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主子!” “少主!” “洛少侠!”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放心,没事了,走吧。”话说出口却是干涩谙哑,气息也有些许虚浮,究其原因,果然还是心血大失。 将三千剑换回剑匣,试着站起来,却腿一软差点儿摔倒在地。 段老见状急忙一个跨步将洛不易搀住,忙问道:“主子你怎么了?”在他想来自家主子应该是大胜的一方,怎么会如此虚弱? 冰鸾看了看洛不易此刻脸色变得煞白的洛不易若有所思道:“少主这是失血之状,可观少主身上并无伤痕,现下却是难以判定。” 一旁小跟班似的方怡忍不住点点头,并乖乖地将龙马牵了过来,好让洛不易乘坐。 虽然很想拒绝,但的确有些血气不足的洛不易无奈只好在段老的帮助下翻身上了龙马的背,无语至极,他好像自修炼以来便大伤小伤不断,果然变强没有捷径可言。 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洛不易虽然经常这伤那伤的,但修为进境之快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连那青州州主都被他比了下去,如此说来他受的这些伤也就不算什么了,相信若是能够以受伤换得修为进境,五州大地多的是修者愿意这样做吧?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是让他们知道洛不易崛起至今不过两年长短,只怕是会大叹天道不公吧! “我只是失了些心血,日后慢慢补回来就是了。”洛不易见几人仍旧一脸担忧,只好对他们解释一二。然而这一解释却更让三人面色大变,只好深吸口气然后指着不远处逐渐被风雪盖住的巨尸说道:“那巨尸乃是上古佛门大圣法身残存,堪堪比半步天级高出一线的存在,却是以神魂之法欲夺舍于我!” 这下三人脸上只剩惊骇,不论是上古佛门大圣还是神魂之法在他们听来都恍若远在天边,危险无比。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洛不易竟然生还下来,而且还生还了下来,那岂不是说洛不易比之那所谓的佛门大圣还要胜出一筹? 发呆的三人想的什么洛不易从其面目表情也能猜出个大概,但他却无心解释,拍了拍龙马的脑袋绕过巨尸的残肢断骸往冰湖的北岸踢踏而去。 佛尸之危固然是解了,虽然都是靠的小姑娘之力。可究竟是谁将佛尸唤醒的就耐人寻味了,而这些他没跟三人提起。 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见洛不易已不在原地,环顾四周后急忙撒腿跟了上去,幸而洛不易顾忌伤势只是缓慢而行,他们并没有费太大力。 就这样,四人一驴重新踏上路程,只不过这次骑驴的由方怡换成了洛不易罢了。 段老跟在龙马身侧,看着因心血丢失太多而无精打采的自家主子眼中浮现无限崇敬之意的同时欲言又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 “段老,你有何事就问吧,不然真心替你难受。”洛不易虽然还是气血虚浮,头晕无力,但终究恢复了些许说话的力气,一眼扫过自己的亲侍,见其一脸的好奇实在太明显,却又碍于主仆之实不敢轻易发问,所以只得洛不易自己主动叫破。 讪讪一笑,段老脸上闪过赫然,但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主子,您的刀兵,可否让老奴开开眼?”眼中满是希冀之色。 “哈哈…”洛不易忍不住轻笑两声,却引起脸上不正常的气血涌动,又摇摇头示意一旁瞪向段老的冰鸾自己没事,说道:“若是你昨日想要看刀我还真没办法给你看,今天的话却可以试试。” 另外三人齐齐驻足,不约而同眼睛一亮看向上岸走了一段距离的洛不易,只见他勒驴停步,转身看了眼冰湖的方向,嘴里轻轻嘟囔了句什么,然后右拳自左掌中抽出半寸黑色,转瞬之间却又恢复原样。 正疑惑间却听到隆隆如雪崩似的声响,定眼一看,三人如见仙迹。 整个冰湖之水连同冰层飞到空中,如冰河倒挂,再轰然落地,大地都颤了三颤。 这是一刀之威?!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二十二章 再遇逆旅论诸事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桑葚,鸡血藤,白芍,熟地黄,当归,黄芪,人参,枸杞,何首乌,三七…” 洛不易看着九香摆在雪地上的那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而包袱里则装满了他刚刚念过的所有东西,散发着阵阵药香。 而他自幼被二师父以药浴铸体,对这些寻常补血益气的药材算得上十分熟悉。 “禀少主,因为平日里要低调行事,故而据点并未太多准备药物以防采购过多引人耳目,而这已经是附近据点中所有的补充气血之药材,请少主恕罪!” 九香单膝跪地,话语中满是自责:“少主放心,属下已经命人通知天将殿,相信长老们肯定很快便会将宝药送到,届时属下一定亲自送来!” 洛不易扶了扶额头,他本意是打算让暗部不用这么郑重其事,他心血大失的确虚弱无比,可不意味着就要行使特权打乱暗部一贯部署,只要按部就班以药材辅助,他自能以自身能力配合长春功逐渐恢复心血。 但九香令暗部如此行事他也不好说一个拒绝或是责怪之,那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只好说道:“那就麻烦暗部辛苦一趟了,但一定要小心,莫要露了踪迹,若有不测,人比药重要!” 暗部每一个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为了培养他们天将殿付出了无数心血。他们平常潜伏在五州各地,打探各种机密情报,实在重要无比。若是仅仅为他而出事岂不令人扼腕叹息? 那只九香听到洛不易的话神情激动道:“多谢少主体恤暗部,我暗部定然不负少主所托,定将宝药送到!” “算了,事已至此,你先起来吧!”放下扶额的手,洛不易说道。 “是,少主!”九香恭敬站到一旁,静待洛不易之吩咐。 洛不易以指节轻扣桌面,发出“笃笃”声响。他们四人一驴绕过冰湖行了有近一天的路程却是终于遇到了一间逆旅,也不知道是何人所建,不过与其他逆旅不同的是此处竟是有人占下,并以此为居所。 这时一个头戴绒帽的少女提着一壶刚烧开的热水及一个糙碗朝洛不易走了过来。 “洛公子,请喝些热水吧!”少女名为雅布,乃土生土长的冰州人士,却因家中亲长遭妖魔侵害而与她哥哥雅图侥幸一同逃了出来,流落至此。 这间逆旅被她哥哥以好不容易寻到的树枝断木夹以兽皮隔开成里外两个屋子,外间紧邻逆旅木门,常有风雪自门缝中灌入,不宜长久居住,故而被当做堆放杂物及生火煮雪水之处。 而里间则是他们兄妹二人的起居之处,有简易的木桌椅子及被其隔开的两张以兽皮铺就的床褥,虽有些不合礼节,但活着已是不易,哪还顾得许多。 洛不易他们到达此处之时,少女的哥哥却是已经出去寻找吃食了。 接过雅布的水壶,洛不易道了声谢,说来他们此时占用的是少女他们兄妹的住所,甚为不妥,但为了联系上暗部却是不得已为之。 好在冰州人大都豪爽好客,连个小小少女也是如此,见洛不易身体不好更是主动让出了里间,让众人感慨良多。 少女将碗放在桌子上,偷眼看了下洛不易,听到他的道谢声后脸蛋倏地一下脸红了,扭了下身子就往外间跑去。 面对屋内众人异样笑意的眼神,洛不易好不尴尬地笑了笑,并不知道此时他的脸色堪比霜雪,在屋内小小油灯的照耀之下有些面如冠玉的味道,也难怪雅布那少女春心萌动。 段老到底心疼自家主子,连忙说话转移话题,问向站在冰鸾及方怡身边的九香:“九香姑娘,敢问老夫的腰牌何时才能发放?”虽然才几天而已,但他已是等的心急,尤其是越来越崇敬洛不易之后更是心急的想将自己的身份赶紧确定下来。 九香闻言连忙抱拳行了个礼,道:“正要跟段老说明,天将殿已将申请交到总务处,然而却有些许波折。” “怎么,莫非是老夫昔年干的混账事…”段老一惊,也只能如此猜测。 斟酌了下言语,九香对段老道:“段老早年的确冲动了些,不过好在都是公平决斗,下手狠了些倒也无人置喙,而且绝大多数都并非完全良善之辈,段老略施惩戒也算得上为民除害了。但有一人段老却必须亲自与其说明情况,了其家人心结。” “中州飞刀手蒋文芳,于三年前败于段老之手,却从那时起不再碰刀,眼睁睁看着家人被妖魔屠戮至一人,最后愤而自杀,独留家人残存世间。” 九香说完便肃立一旁,看着洛不易及段老如何决断。 段老看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洛不易一眼,道:“老奴不在意什么名利,只想好好跟随主子。自打算跟从主子之后,前尘往事便已抛之脑后,然而既然身为主子亲侍,那就不能为主子惹上半分麻烦,老奴定当妥善处理此事,要杀要剐悉听他便!” 听段老如此说,洛不易却笑了:“段老言重了,天将殿还不是几张嘴就能污辱的了的,段老若心里有愧就去看看,需知,亲侍的位子永远为你留着。” 言下之意竟是不打算追究段老以前的过错。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说得段老心里暖融融一片,连忙道谢后立在了洛不易身后。 众人皆羡慕的看向段老,能摊上洛不易这个主子可是难得之极,日后等洛不易继承了天将殿殿主之位,那段老就变成了殿主亲侍,未来的天将殿大长老之位几乎唾手可得。 这时洛不易又说话了:“九香,你在暗部多年,可曾听闻天将殿有何宿敌?” 闻言九香脸色猛然一变,问道:“少主可是遇到什么人了?” 将九香的反应看在眼里,果然不出洛不易的所料,天将殿对于那个神秘老者所在的组织果然有所了解。于是洛不易将自己所遭遇的事情向九香说了一遍。 九香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低着头嘴里不停咒骂着该死,见段老及冰鸾和方怡均看向他,才恍然想起什么来,抬头果然见洛不易一脸淡然地盯着她看。 “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不等洛不易有何疑问,九香就抢先答道:“请少主治罪,对方连少主的姓名及行进路线都能掌握,那说明是我们暗部出了细作,此事重大,请少主让九香找出此人之后再来领罪!” 九香说的不错,洛不易的疑虑也正在于此,他的姓名就罢了,但是那些人是如何得知他的行进路线的?因此暗部之中有人身怀二心便成了板上钉钉之事。 九香说完也顾不上礼节与洛不易及众人告别,几乎是夺门而出,于门外打了个呼哨,顶着傍晚的风寒抓住了一双从天而降的神骏巨鹰的鹰爪,往天上飞去,几个盘旋后消失在了寒风中。 “是神鹰!”雅布在外间见九香仓皇跑出去,下意识追了上去,却刚好看到巨鹰与九香一同飞起的场景,连忙跪在地上祷告不已,样子虔诚而神圣。 而里间的其他人自隔断的门框中看到如此情景,有了然有诧异,了然的是冰鸾与方怡,诧异的是洛不易及段老。 “冰州原住民视鹰为神明之物,因其不惧风雪,能穿越万山,是冰州人的信仰。”冰鸾缓缓开口解释道:“因此在冰州但凡以鹰而名者多能得到众人尊敬,怡儿的雪英堡也在此例,虽然音同字不同,但依然为冰州人所熟知,远超冰剑门数筹。” 方怡也道:“鹰在冰州实在是不可侵犯之神物,绝不可辱之!” 洛不易与段老对视一眼,这才明白少女雅布为何如此大反应,都直接行上了跪礼。 不一会儿,天色暗暗,风雪凄凄,竟是渐渐下起了雪来。 早已从地上起来的少女雅布靠在门框,望着越下越大的雪只得将逆旅的木门关上,失望地嘟囔道:“看来今天不会回来了…” “雅布姑娘是在说谁不会回来了?”洛不易微撑着身子,本打算看看在外间的龙马需不需要喂食,却听见少女自言自语。 “啊,是洛…洛公子…”少女雅布被洛不易吓了一跳,转瞬间红霞又爬上了嫩白的脸蛋,这也是冰州人的特点,由于冰州太阳极少露面,故而大都肤色白皙。 小心翼翼地冲洛不易行了个礼,雅布说道:“我…我是在等哥哥回家,不过现下风大雪大,天也黑沉下来,他想必会暂时寻到能躲风避雪之处,择时再归来。” “哦?雅图大哥经常如此?”洛不易此时隐约能听到门外的风声呼啸,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天气。 雅布小巧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不乏担忧之色:“是的,哥哥经常外出寻找吃食,有时是猎物小兽和雪原山石上的苔菜,有时是不知何处换来的米面,往往一出门就是好几天。今日已经第三天了,按理说天黑前他肯定就会赶回来,然而却没有…” 听完雅布说话,洛不易安慰道:“放心,你们兄妹都是好心人,好心有好报,雅图大哥定然会平安归来!” 雅布刚要道谢,这时段老钻了过来,手中拿着药材和行礼中剩下的冻鱼,向雅布借来锅盆,却是打算为自家主子煎药的同时做些晚饭吃食,毕竟大家都不是天级高手,可以辟谷不吃东西,他们暂时可离不开食物。 于是雅布拿出珍藏的苔菜及面粉,做了几个饼子贴在段老煮汤的铁盆边上,红着脸道:“我,我不太会做吃的,我跟哥哥都是这样凑活着吃的。” 闻讯从里间出来的冰鸾及方怡看了眼,冰鸾道:“这是冰州常见的做饭方式,连府军中都广为流传。”说完主动出手帮忙,动作却是比之雅布要熟稔的多。 少女不太懂什么府军什么的,但看着几人就知道定然不凡,那位能抓着神鹰的双爪飞天的女子称那洛公子为少主,他们又岂是平常人? 小小的心思纠结哀怨,却无人得知。 随着众人七手八脚地准备晚饭,逆旅的木门之外已是漆黑一片。而本来卧在外间柴堆旁睡觉的龙马突然抬起头看向木门,“吁律律”地打了个响鼻,最终冒出股热气,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没过多久,在药味及鱼肉香味,和面饼的焦香之气中,“砰砰”敲门声响起。 “小妹快开门,今日我遇见了两位来自雪英堡的大侠要借宿,快些把门打开!”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二十三章 鱼汤与肉干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冰州的饮食习惯由于受到天气及环境的影响,十分的粗犷且单一,若不是段老将龙马没顾得上吃完的冻鱼带到逆旅,他们今晚最多也只能喝一碗雅布以苔菜及平日里舍不得吃的面粉煮的糊糊。 现在好了,不仅有以鱼肉及苔菜熬煮的肉粥,还有看着就风味独特的饼子,足够几个人果腹之。 然而令少女雅布更加开心的是与她相依为命的哥哥回来了,与其同行的是两位雪英堡的大人物,并且这两位大人物还带了些肉干前来借宿,真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人有些多,但他们兄妹大不了在外间对付一宿,里面的两张床铺中哥哥的那一张可以给来自雪英堡的两位大人,而她自己的床铺则可以让给那位看似穿着朴素,却大气非凡的公子。 雅布如此想着,却是手中拿着两位雪英堡大人带来的肉干,想用她哥哥的猎刀削做碎块放到鱼汤盆中,想必这样一来会多出些许风味,那位公子应该会喜欢。 “雅布姑娘却是不必如此,这鱼肉易烂,而肉干坚韧,并不适合放在一起烹煮。或许雅布姑娘你可以为那两位大人单独做上一锅,岂不是更好?”段老说着拿手端走鱼汤盆,生怕少女雅布将手中肉干掉下半粒。 “啊,原来是这样!”雅布不好意思道:“我不太懂做饭,平常这些都是哥哥在做!”说着又翻出个铁盆来,将肉干切碎放在盆中,还找了些仅剩下的苔菜放入其中,再添些雪水,架在了段老刚为她腾出来的火架之上。 她会的仅是这些了,若是哥哥在的话肯定比她做的更好。只是哥哥正在陪雪英堡的大人说话,还是不要打搅的好。雅布偷看了下坐在外间另一个角落里的哥哥及两位雪英堡的大人,也不知道他们说到了什么,时不时的往她这边看个不停。 盆里的水逐渐被炭火烧开,肉干也随着“咕嘟咕嘟”冒泡的水上下翻浮,一种奇特的香味散发开来。 不自禁地拿来只糙碗,便要自其中舀出一碗汤来常常味道。 然而有只手伸出来挡在了她眼前,那只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 “主子说雅布姑娘留我等借宿是难能可贵,是而请雅布姑娘喝碗鱼汤,以聊表谢意!”段老笑眯眯地将鱼汤放在少女雅布的手中,那只空碗却不知何时被他取下放在了地上。 是那位公子请她喝的鱼汤!雅布端在手里,瞬间感觉面前的鱼汤是世界上最为鲜美之物,而火架上煮的正香的肉干仿佛变得索然无味。 “呼噜噜”,雅布边吹着鱼汤,边沿着碗边往嘴里吞咽,不消一会儿,鱼汤便被她喝了个干干净净。 “小妹,熬好的肉干汤你喝了吗?”一个身材颇为高大的年轻人身上一副猎人装扮,从两位雪英堡大人身边走来,幽幽问道。 雅布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顺嘴答道:“哥哥,我刚喝了鱼汤…” “什么!为什么不喝我拿给你的肉干熬的汤?为什么?”年轻人雅图勃然大怒,冲着雅布大吼道:“你可知那是雪英堡两位大人带来的肉干,珍贵无比?” 多年来熟悉的哥哥突然变了番样子,让少女雅布吃惊的同时也被吓得泫然欲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愣在了当场。 好在段老还未离去,见此情形道:“雅布姑娘,我家主子有请进内稍叙,还望行个方便!”前半句是对少女雅布所言,后半句却是看向少女的哥哥,雅图。 “哼!”雅图似乎不欲与段老多做交谈,转身朝两名雪英堡大人走去。 段老也不生气,仍是笑眯着眼领着一头雾水外加一脸委屈的雅布朝里间走去。 进门后便看见那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少女坐在冲门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在用手指卷着头发玩儿,跟前是那个英气勃勃的清秀女子,见她进来,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 而在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那位好看的公子正闭目凝神,眉清目秀,唇红面白,真比起来说不定比她还好看呢。 “禀主子,雅布姑娘来了!”段老凑近洛不易跟前,轻声提醒道。 洛不易闻言终于抬起眼帘,眯眼笑道:“让雅布姑娘受惊了,不过在下却有一事相问,雅布姑娘觉得今日的雅图大哥自进门起与往日想比可有何异样不妥之处?” “今日的哥哥?自进门起…” 雅布的思绪不由回到不久前…… 门外的喊声引起了忙于做饭的众人的注意,尤其其中的少女雅布更是喜的几乎一蹦三尺高,跑过去一把将木门打开,站在门外的果然是她挚爱的哥哥,还有两道披着斗篷带着兜帽的身影。 “哥哥!”少女雅布一把扑了上去,竟是想让意外归来的哥哥将她抱住。 这可能是雅布与自己哥哥长久以来的习惯性动作,毕竟两人相依为命,怎么亲近都不为过。然而没想到平日里会将她牢牢接住的哥哥却身子一侧,堪堪让过了她扑过去的身影,让她扑了个空不说,还险些摔倒了地上。 “当着两位雪英堡大人的面,不得放肆!”哥哥雅图面色冷冷地教训道,说话语气陌生至极,让少女雅布心里颇有些难受,以至于没顾得上注意两位所谓的雪英堡的大人物。 随后哥哥雅图与少女雅布进屋后见到洛不易等人并未惊奇,也未说话,直接领着两位雪英堡的大人物往外间的角落,与那头白毛驴子相对的方向而去。 众人都挤在外间按说应该热热闹闹,但是自打哥哥雅图回来后连本来有说有笑的洛不易他们都停止了交流,只是将目光看向那个与少女雅布同龄的少女。 而不知为何那个少女还摇了摇头,也不知何意。 这时许是哥哥雅图的好客本能起了作用,故而走来递给少女雅布一包沉甸甸之物,说道:“小妹,这是两位雪英堡的大人带给咱们的肉干,我已尝过,味道很好,你将之分给诸位客人充饥好了!” 少女雅布一喜,接过布包,手碰到哥哥的手时被吓了一跳,因为哥哥雅图的手竟是冷若玄冰,而且肌肤僵硬,不带半分弹性。 但她并未多想,只当是哥哥初从冰天雪地归来,被冻得厉害,心里对哥哥更是崇敬了一分。 将到手的布包打开一看,果是一条上好肉干,不知是取自何兽类,但脂白肉红,虽无一丝水分可不难看出肉质肥瘦适中,若吃起来定是浓香满口,颇有嚼劲。 只不过少女雅布没有留意到她打开装有肉干的布包的一瞬间,段老与冰鸾齐齐脸色大变,不可置信之色一闪而逝,面现惊容却又很好地掩盖下去。 “少主,怡儿,进里间说话!” 冰鸾给洛不易及方怡一个眼色,三人一同进了里间,却不知去说些什么去了。 少女雅布刚要请哪位公子尝尝难得的上等肉干,却见其回里间去了,也只能暂时作罢,于是便有了想将肉干加入鱼汤的心思,却被段老所阻止。 将今日哥哥自回来后的表现都回忆了一遍,少女雅布虽然脸有古怪,却不知从何说起。 平日里的哥哥大方豪爽,且对她颇为温柔,脸上几乎时时带笑;而今天哥哥回来后却对她几乎是不假颜色,虽然称呼她为小妹,但却没有半点亲切之意,她起初是以为哥哥忙着接待两位雪英堡的大人,所以有些顾不上她,现在想想却又觉得不像。 而且往日除外寻找吃食回来的哥哥多多少少都会有几分收获,这次却是空手而归,虽然有两位雪英堡大人所赠的肉干,但那并不跟以前一样是哥哥拿猎物换回来的。 那哥哥出门几天是没有打到猎物吗?还是遇上了什么事没有顾得上?为何不跟她这个妹妹提起呢? 再联想到这位洛公子问自己哥哥是否跟平日比有什么异常,少女雅布蓦然一惊,莫非哥哥是撞了邪了? 见少女雅布神色变幻莫定,洛不易知晓少女心中依然有了一定的猜疑,但他却并不打算说破什么,只是说道:“雅布姑娘莫要多想,在下也就是随口一问而已。不过…”洛不易话锋一转,又问道:“雅布姑娘曾说家里是遭了妖魔才与雅图大哥一起逃出来的。不知具体经过雅布姑娘你方不方便透露一下?” 虽然让一个姑娘家回忆那种事颇为不好,但为了摸清楚来龙去脉,洛不易也只能狠下心来跟少女雅布求问了。 好在事件已经过去了几年,雅布如今回忆起来已经并不会再无谓的悲伤:“那是在一个晚上,邻居家中来了客人,爹爹和娘亲还有姐姐都过去帮忙置办吃食,过了许久才回来。然后夜里睡觉时他们三人闹起了肚子,便出去房外如厕。那时我与哥哥被动静惊醒,便携伴想到门口寻人,却看见…”雅布眼睛充满了惊恐,接着道:“就看见月光下有两只满身尖刺的人形怪物在…在啃食爹娘和姐姐!” “啊!”却是方怡被雅布描述的画面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外间的雅图似乎听到了方怡的叫声,喊道:“小妹,你在做什么?” “没…没事,哥哥我这就出去!”雅布下意识抹了两眼泪花,然后向洛不易施了一礼往外间走去。 “冰统领,你觉得…”洛不易偏头看向冰鸾。 冰鸾点了点头,道:“不错,应该就是我们方才讨论之物。” 方怡放开捂着嘴的手,小声道:“那这位雅布姑娘就太可怜了!” 洛不易赞同的点点头,人世间的悲喜大都并不相同,亦不相通,但足以引起人们同情之心。 “走,咱们去会会那三个…人?”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二十四章 食人者,兽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雪英堡在冰州可以算得上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连距离中州腹地甚远,足不出户的雅布都知晓那是冰州的三大势力之一,因而对那两位来自雪英堡的大人物恭敬有加,生怕惹怒了两人,甚至于在她心中还会有个不为人知的小期盼,万一她跟哥哥也能进雪英堡当做弟子该多好! “小妹,你去给两位大人盛碗肉汤!” 雅布刚从洛不易那里出来,就被雅图指派到来自雪英堡的两人跟前,拿最后备用的两只糙碗给那两人一人盛了一碗肉干熬煮的肉汤,分别递给两人。 其中一个接过碗后用鼻子深深嗅了一口,桀桀笑道:“香,真是香啊!”兜帽下的脸藏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是个什么人物。 “是大人带来的肉干好…”雅布急忙说道,她可不敢贪功,谁知道会不会惹来两位大人的不快。 另一个也接嘴道:“可不就是肉香?天底下只怕再没有比这更香更美味的肉了!” 这人微微抬头,恍惚间似乎有道绿光自眼中射出,骇得雅布不禁倒退两步,可再看时这人明明一直低着头,没有动弹分毫,只好当做是她自己眼花。 可,是眼花吗? 这时洛不易三人自里间出来,方怡走在最前面,只见她对雅布笑了笑然后对其身后的三人说道:“虽然你们披着的的确是雪英堡制式的斗篷,可雪英堡弟子分为雪英,雪灵,雪鸣三部,你们二人隶属哪一部?” 来自雪英堡的两位大人正喝着肉干汤,闻言一愣,其中一人迟疑了下说道:“我二人分属雪英,雪灵两部,你有何事?” 方怡却冷冷一笑,说道:“刚才是我说错了,雪英堡弟子从未有过分属,皆由外事长老分管调配,你二人从何而来的雪英,雪灵二部?” “不不不,师弟记错了,我二人是由堡主亲自教导,是亲传弟子!”另一人说道。 “那就更不可能了,堡主一共三位亲传弟子,大师姐齐梦,二师兄周江,三师兄何康,你们二人又是何时拜入堡主门下?”方怡斜睨了那两人一眼道。 是了,她是雪英堡堡主之女,雪英堡大小事物她均有所耳闻,之前这两人进门时洛不易等人就问过她是否认识,现在她站在两人面前,两人却根本没认出她来,说明什么,说明这二人显然不是雪英堡弟子? 当然,两人也有可能是在方怡离家后才拜入的雪英堡,刚好与方怡岔开了时间也未可知。 被方怡接连不断地拆台,那两人也再难以容忍下去,唰地站起来冷冷对着方怡,哪怕脸部被兜帽遮挡着也有一股慑人气息透露出来。 “啊!”方怡被两人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藏在冰鸾身后,露出只眼睛偷偷看着颇有些气急败坏的两个冒牌货。 雅图挡在双方之间,问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两位大人是我们兄妹的贵客,你们凭什么出言不敬?” 洛不易等人并不言语,只是冷眼看着他们三人,这时一直熬着药的段老也站了起来,刚好将雅布及雅图隔开,说道:“雅布姑娘,你还是退开些的好,这事件有些复杂,恐对你不利。” “小妹,来我这里,离这些人远一些!他们怕是没安什么好心!”雅图劝道。 雅布左看看,右看看,虽然听惯了哥哥的话,可下意识觉得那位老人的话也不错,一时间真是左右为难。 洛不易终于开口道:“雅图大哥,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相告!” “何事,你问就是了。”雅图一脸的面无表情。 “在下曾听雅布姑娘说过,雅图大哥每次出门都会带些食材回来,这次为何空手而归?而这两位雪英堡的大人你又是怎么遇上的?咳咳…”洛不易将手揣在袖子里,却因为说话太多狠狠地咳嗽了几声。 段老看的心急,连忙将熬煮好的药汁倒在糙碗中,为洛不易端了上来。 洛不易边捏着鼻子喝着那熬得乌漆墨黑的补药,眼睛却瞥向半天都说不出来个一二三的雅图,催促道:“怎么,雅图大哥是想不出来了吗?还是说,你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呢?”顿了顿扭头对段老道:“段老,以后熬药的时候帮我找片甘草,我记得九香带过来的药材里有,不然没甘草含着的话这药就太苦了!” “是,老奴晓得了,下次一定准备上!”段老眉眼含笑道。 而沉默多时的雅图抓着自己脑袋面目狰狞道:“我确实想不太起来,可又怎样!我兄妹好心收留你们你们却问来问去的!”说着拿起扔在一边的肉干道:“如果今晚你们还想在此借宿的话就必须把这肉干吃掉,不然的话就滚出这里!” “哥哥!”少女雅布几乎难以置信自己一向豪爽好客的哥哥会说出如此话来,感到难以接受的同时更有些疑惑,为何哥哥一直强调那肉干? 雅布的疑问洛不易替她问了出来:“肉干?哦,冰统领这肉干是何来历?”他虽然得了冰鸾及段老的提示,但也不介意让雅布再听一遍,免得责怪了他们就不美了。 冰鸾点头应是,看着对面三人尤其是雅图说道:“冰州地广人稀,条件恶劣,虽有州府接济但却难免有未尽之处,于是曾有发生人食人的现象,而食过人肉的人在短时间内看不出异常,长此以往,就会变成一种罕见的妖魔。” “人魔,食人肉,啖人血,啃人骨,常以人肉干当做普通肉类引诱常人误食,凡误食者皆沉迷此味而不能自拔。而且他们以血亲为至味,以同类为佐食…” “啊!” 雅布此刻反应再慢也听得出来问题了,吓得直接打断了冰鸾的话,惊恐地指向自家亲哥哥。 是了,谁是谁的至亲,谁又以谁为佐食呢? 这时雅图眼中红光大盛,向着他们猛扑而来,只是还未伸出手就被一阵威压狠狠压下,“嘭”地摔在了地上。 “哼,主子面前岂容尔等放肆!” 段老接过洛不易递回来碗,将之放在炉火旁的地上,然后拍拍手站了起来,眼前三人不过蝼蚁耳。 那雅图身后的二人一声怒吼,将身上雪英堡的斗篷猛地一拉,现出半身裸露的筋骨嶙峋,俄而又有尖骨如刺破出体外,更是平添了几分凶狠戾气。 “是他们,就是他们,哥哥,就是他们杀了爹娘和姐姐啊!”雅布激动又惊恐地指着那两头怪物,冲着趴在地上的雅图喊叫不已,要不是方怡是个黄级高手还有几分力气,怕还真拦不住这冲动至极的雅布。 洛不易将手重新揣进袖子里,嘴里的苦涩重新显现在脸上,却只能强忍着不适说道:“段老将那两个枉顾人族伦常的货色处理干净,但是,暂时留那雅图大哥一命。” “是,主子放心!” 段老回身一礼,而后正过身来对着两个张牙舞爪冲将过来的人魔说道:“早就看你们两个不顺眼,这次合该你们粉身碎骨,奇刀术,解骨!” 惊龙刀狂挥如暴雨,顷刻间原本气焰嚣张的两个人魔于身上大部分关节处断作了一地残骸。 “段老好刀法,这式解骨于刀技要求不低,段老学成后还请教我一手!”洛不易之眼力自然可以看得出段老这招的独到之处,是以夸赞不已。 收刀归鞘,段老请吁口气道:“还是修行不够,不然这两个人魔全身关节皆要被老奴斩断!不过主子要学,老奴自是全力教导!” 摆了摆手,洛不易笑了笑,用手指了指地上因为没了人魔操控而陷入昏厥,嘴中却有獠牙外翻的雅图,说道:“咱们还是先讨论如何处置雅图大哥吧,你们看雅布姑娘都快急哭了!” 这会儿没了危险,方怡自是赶忙放开了雅布,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哭道:“多谢洛公子为雅布家人报仇!还望洛公子再发发慈悲救救雅布哥哥!” 说的声泪俱下,哭的好不悲切,脑袋就那么硬邦邦地磕在逆旅坚硬的地面上,声响不大却尤为情真意切。雅布可不笨,在这里说了算的只有这位看似与她同龄却分明不是一个世界的洛公子,哪怕刚才出手斩杀妖怪的老人家都对其唯命是从。 “雅布姑娘快快起身!” 冰鸾将雅布扶起,劝道:“少主没打算不管你哥哥,不然也不会留他一命了。只不过你哥哥此时的情况比较复杂,少主正在决断如何相救。” 在场若论对人魔最为了解的恐怕还要数冰鸾为最,她在冰州任府军统领数年,见过不少人族相食的事件,人魔之祸也处理过几宗,每次都力求拔草除根,不容有丝毫遗漏。 冰州人族生存已是艰难,哪里还能再任由彼此拿彼此当做吃食? 那边拧了大半天眉毛的洛不易终于神情一舒,看向雅布道:“雅布姑娘,雅图大哥已经误食过人肉,使之恢复如常十分不易,但唤回原本人性尚且可为。”顿了一顿又道:“但方法有二,请雅布姑娘细听。一是使其神志如常,但需如兽类般以血食进补;二是如正常人般生活,却虚弱非常。雅布姑娘如何选择,还请尽快,不然雅图大哥凶性再起时便祛之不易了!” 雅布再次陷入为难之境,这两种任一都不是她所愿。 似是看出雅布所想,段老劝道:“人食同类,乃心魔入骨,故成人魔。你哥哥是被人魔引诱,迷了心窍,故而寻回此处想以你为食。主子设法驱魔已是想尽办法,哪里还能两全其美!” 听了段老的劝诫,雅布心里有了决断,哽咽道:“我…我选第二种!” “南无阿弥陀佛!” 洛不易自服下佛尸神魂舍利后第一次诵念佛号,只见金光漫地,隐有金莲生于此间,随着洛不易口中佛经阵阵,金莲绽放五彩豪光,将雅图裹在其中。 生而为人,岂能自甘堕落为兽? 第二十五章 祖孙三人入冰州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目之所及,几无尽头。 而在这白茫茫之间,一行四人走在皑皑白雪之上,一步一步行地缓慢。 他们现在想快也快不起来了,洛不易在龙马背上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没有半分精神气儿。 也是洛不易活该,本来就失了许多心血,体魄虚弱无比,又强行为雅图祛除魔气兽性,致使神魂萎靡不堪,成了如今这般德行。 可总不能看着雅图渐渐化作人魔不管不是? 段老看着如此样子的洛不易心疼的厉害,恨不得回到当时阻止他救那个半人魔,至于别人会不会因此悲伤难过什么的他才管不着,自家主子就真的活该变成这样子吗? 现在只盼着暗部送来的宝药能够及时些,好让主子能少遭点儿罪。 段老时不时瞥来的目光自是被洛不易看的分明,他现在主要症状还是心血有失,至于神魂的毛病因为有佛尸神魂舍利的逐渐影响却可以乐观些。 偏头看向方怡,道:“方怡姑娘,那两件斗篷可收好?”虽然两个人魔已灭,但有疑点尚未缕清,比如这两件斗篷是人魔抢来还是说那两个人魔杀过雪英堡弟子都难以界定。 方怡也是知道这点,故而脸上有些怒色,这怒气当然不是对洛不易而言,而是针对人魔:“收好了,我一定要查个清楚,雪英堡弟子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她爹爹呕心沥血治理雪英堡,总不能让弟子平白无故没了两个,还是以这种方式,而不是死在与妖魔敌对中。 冰鸾拍了拍方怡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们会助你一臂之力的。”又道:“据雅布姑娘所言,此去西北约两千里便是雪英堡,想来我们再行一两日便能进入雪英堡的势力范畴。”她军伍出身,对距离的估算自有一番方法,是以眼前虽一片冰雪但她有了目标物作为参照之后照样能辨别方向与路程远近。 这方面冰鸾是行家,是以洛不易及段老均没有异议,按照其所指前进就是。 然而此时天外传来一声鹰唳,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道人影裹挟着罡风自天外降落在众人面前,在雪地里打了好几个滚儿才慢慢站了起来。 “何人!”段老下意识拔出惊龙刀问道,但看清身影后却恍然一笑,收刀立在洛不易身侧。 那人影将裹在身上的兽皮迅速脱下,叠好后收进背上的包裹之中,厚厚的衣物也难掩其玲珑的身段,单膝下跪道:“参见少主!” 来人正是九香。 “咳咳…九香姑娘为何如此匆忙,究竟所谓何事还请慢慢道来!”洛不易虚抬手臂,示意九香起身,明明昨晚刚碰过面,他确实好奇九香因何追上他。 九香站起身仍是不敢抬头,抱拳道:“禀少主,暗部细作已被揪出,冰州暗部于今日午间完成重整,以后绝不会再对少主信息有半分的泄露!” 洛不易不经意间看见其衣裙下摆处的血迹,猜也知道这所谓的重整不会太平顺,一翻血雨腥风看来是免不了的。但既然暗部已经做了整改,那他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至于那些人的身份,等他继承了天将殿之后自然能有权利调阅一切机密。 “我已知晓,还有何事,一并说出来吧!”如果仅仅此事九香还不至于单独跑一趟,定然是有什么意外情况。 “是!”九香站直身子对驴背上的洛不易道:“清除细作之时才发现对方已经将少主急需补血宝药的消息散布了出去,果然午时传来天将殿护送来的宝药被抢掠的消息。我冰州分部连番出错,上任主事已然谢罪,其他人之罪责还请少主一一评定!” 说着将一纸名单递到洛不易手中。 九香也是倒霉,她本与冰州分部没有关系,却因好奇洛不易而来此,履历上平白多了一污点不说,以后想要再往上评级都要被减掉不少功绩。 洛不易接过名单,却看都没看便将其揉做雪粉,任其散在雪地中。 “少主!”九香惊叫。 洛不易眼神平静看向九香及身侧众人,缓缓开口道:“我初为天将殿少主,不知自己一言一行竟会牵动如此多人的命运…咳咳…于心愧甚。这次大家无错,错在我,故而无颜责罚。” “少主!” “主子!” 众人除方怡外连忙单膝下跪。 洛不易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自己却深吸了口气笑道:“这次就当咱们打平了吧,谁也不欠谁的。至于以后,按段老的话来说,前尘不记,后事勉之,当以此为戒!” 这话主要是说给九香及段老说的,故而两人对视一眼,应道:“遵命!” 至此,段老晋级地级前的诸多错事被就此翻篇,九香等暗部一众冰州分部相关之人逃过一难。 “好了…咳咳…”洛不易以袖子掩住口鼻咳嗽了几声,接着问道:“九香姑娘,暗部可知是何人将药抢了?” 九香偷眼看了下一旁半句话不说的方怡,然后冲洛不易道:“贼人手段颇为干净,现场只留下一袭斗篷。” “斗篷?”洛不易惊道,然后与他人的反应如出一辙,俱是下意识看向方怡,然后小心翼翼问道:“什么样的斗篷?” 然而未待九香描述,方怡便将自己包裹中的那两件人魔留下的斗篷取了出来,忐忑无比地问向九香:“可是这般模样?” 在九香缓缓点头中方怡的脸色逐渐变得沮丧起来,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雪英堡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转而突然对洛不易道:“洛少侠,请一定相信我,这其中定有误会,雪英堡为人族抗击妖魔无数,绝不会向天将殿出手!此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方怡连番保证,当务之急是一定不能让洛不易以为所有事确实是雪英堡所为,一旦让他这个天将殿少主认定雪英堡冒了天下之大不韪,那雪英堡的处境将会变得岌岌可危。 洛不易见方怡坚定无比的样子,连忙点头称是。他也不相信雪英堡会如此不智,不单是雪英堡,换上五州大地任何一个势力都不会傻到与天将殿为敌。 笑话,哪个势力有天将殿高手多?从不入级高手到黄级高手,乃至于玄级高手和地级高手,天将殿不论是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都远胜天下各势力。 不然真当天将殿这数不清的岁月中能抵得住妖魔侵扰是说笑不成? “看来雪英堡之行在所难免,既如此,干脆以迅雷之势捣之。”洛不易说道:“冰统领,我们就此分别如何?” 冰鸾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看了一眼方怡,然后说道:“少主的意思是…” “冰统领猜的不错,正是要…”洛不易眯起了眼睛,笑意森然。 顷刻,一只矫健巨鹰自银白雪原飞起,盘旋几息之后不见了踪影。 惟余莽莽。 雪英堡与冰剑门还有冰州州府乃冰州三大势力,其中冰州州府常年在冰海附近活动,并不与冰州腹地势力纠缠;而冰剑门弟子则是以女子为主,能固守本土已是不易,开拓势力范围就有些困难了;反观雪英堡的发展倒是逐年稳步增进,尤其是近两年,雪英堡的势力范围大了整整近三成,颇有席卷整个冰州之势,这让人不自禁想起了五州大地除了青州之外的那条规则。 其余四州若是有人想要顶替州主之位,可向落神峰申请,在落神峰见证下言明州主过失,并且再战而胜之,州主之位既到手矣! 当然这都是冰州的散修们臆想罢了,究竟是不是如此还犹未可知,毕竟这冰州的州主冰无极大人可是五州高手榜第五的存在,仅次于前不久在人族祖庙前大出风头的青州州主。而再看那雪英堡堡主,虽是地级修为,可却并未上得高手榜,倒是其家传神兵寒魄珠于神兵榜上排名第六。 洛不易三人经过这间凿在山壁上的巨大酒馆时,身后饿了两天多的龙马已是开始抗拒不了酒馆中飘出的饭味了,耷拉着脑袋,耸着鼻子一阵乱嗅。 “爷爷…咳咳…就这里吧,看着挺热闹!”洛不易对段老挤眉弄眼道。 段老脸上苦笑连连,忙小声讨饶道:“主子,您可羞煞老奴了!老奴哪里能当您爷爷啊,您是我爷爷还差不多!” “诶,爷爷,哥哥说话你听就是了,难得哥哥有心思陪我们玩儿,大家权当闹着玩便是了!”九香劝道,她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烧了什么高香,能跟少主一起随行,能做少主的妹妹,还能如游玩似的逛在这处热闹的游市。 所谓的游市便是开市时间不定,只随天气而时开时关的街市了,像今日便是少见的大晴天,故而商贩一起打扫街道,于这处雪山下摆开了阵势。 段老听自家主子与九香都这样说,只好无奈地暂时接受了这么个提议,成了洛不易及九香的“爷爷”。 “那就随爷爷我进这酒馆喝两杯,说来好几年未曾喝过水酒了,今日却是可以开开荤,哈哈…” 想开了的段老变得豪气顿生,领着洛不易及九香“兄妹”二人掀开厚厚的毛毯做的帘子走了进去,连龙马也悄声跟了上去。 这时满堂的醉客们丝毫没意识到进来的祖孙三人是个什么身份,更想不到这区区老少三人便将冰州江湖几乎搅了个天翻地覆。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二十六章 九香斗酒借胆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可能是天太冷的原因,数万年来的冰雪从未化过,日头也很少露面,风雪随时而至,故而冰州始终带着一股沉气,死气沉沉。 冰州民间如此,是以相互往来较少,哪怕相距不过半马之距也从不曾主动相亲;冰州各势力如此,因而冰州犹如一团散沙,府军仅在冰剑门及雪英堡设立驻军外便没再管其余中小势力;冰州江湖亦是如此,冷冷清清,熟人见面也不过点个头就算,至于切磋比试什么就更不要说了,谁会闲着无事找那罪受,撑死了动动嘴皮子还要担心会不会冻坏了嘴唇。 这冰雪,似乎将冰州的精气神给冻没了。 而冰州各地最热闹的时候便是其游市开市之时。 这一天里人们穿着最新的棉袄,披着料子最好的皮毛,成群结队来到街市上,这里有寻常难见的米面糕点,珍奇稀有的兽禽骨肉,花样繁多的各类衣着,令人目不暇接的杂耍,总之能够想到的一切,在街市上基本都能寻得到。 冰州的江湖中人也不会放弃这一热闹,将早已生锈的刀剑磨亮,好久不穿的劲装再次穿在身上,外面罩一件气派无比的毛氅,讲究些的再叼根旱烟,乖乖,这得是多高的高手才能有的排场! 然后江湖中人便于街市上寻一处能够聚集起来胡天说地的这么一处地方。 街市依山而设,街市一段山壁中被向内挖出一大块空间来,空间不大不小,但是拿来做个酒馆却是绰绰有余了。 段老“祖孙”三人走进这酒馆之中时食客酒徒大都忙于各自面前美酒,并没有太多人关注来了什么人,偶有抬头望向三人也是因为三人穿着有异于此间人士,故而多看两眼,然后继续喝酒吃菜罢了。 “客官来点儿什么?咱这儿熟食荤菜米饭馒头应有尽有,更有自家酿的烧刀子,冰州这冻死人的天气喝上两杯才会暖和几分!不过三位客官别嫌小的我多嘴,三位虽然有修为傍身,故而耐寒,但还是多加一件裘袄来的暖和。” 天底下的小二似乎都是一般机灵,一眼便从三人穿着的轻衣布衫上看出三人并非冰州本地人,是而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态度不是一般的好,这话语说来也丝毫不令人觉得厌烦,反而令人亲近了几分。 听完酒馆小二的话,段老笑着应承下来并顺便要了些吃食。这小二说的在理,确实是他考虑不周,既然打算乔装打扮,那还是入乡随俗低调一些的好,待会儿寻个卖裘袄的添置两三件就好,尤其是自家主子最近身子骨正是虚弱的时候。 这酒馆的动作麻利无比,不多久,三人的一碟酱牛肉,两笼热腾腾的肉包子,一盆肉汤便被小二端了上来,临了还放下三只粗碗,以及满满一壶酒。 “客官慢用,有何事但请喊小的,小的随叫随到!”酒馆小二说完便一甩肩上的布巾往别处忙活去了。 洛不易笑吟吟端起酒壶,给段老及九香一人倒了多半碗,这酒壶中的酒水便已去了近半,看来再添一次酒这酒壶就空了。 然后开口说道:“爷爷,小妹,那小二说的不错,冰州天冷难耐,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段老哭笑不得,却也只得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辛辣之意满浸嗓眼,如着了火一般,不愧烧刀子之名。但段老到底年纪大,有些阅历,虽因醉心刀道少沾美酒,几年来再次喝酒更是这等火烈口感,一时难以下咽,但脸上却不懂声色,甚至还有几分笑意,令人看不出虚实。 而九香却也出人意料地喝了一口,脸上连红都未红,半点异色都无。 洛不易见两人喝的轻巧,不由疑惑,莫非这酒其实好喝的很?但他拿鼻子凑上酒壶嗅之只觉辛辣扑鼻,闻着就令他作呕,再想想自己三杯就倒的酒量,暗叹自己果然是不适宜喝酒之人。 洛不易这番动作放在平时没什么,放在冰州腹地之外的地方也没什么,但在这酒馆中,多是冰州江湖客的眼皮子底下却惹来了旁人两句不咸不淡的言语。 “兀那小子,要喝酒就喝,闻来闻去作甚,那又不是婆娘的屁股腚子能闻出个屁来,你们说是不是!” “哈哈哈…” 一时间半个酒馆都哄笑开来。 冰州本就民风剽悍,若不是气候恶劣堵的人人只能在家里窝着,只怕天天都有架打,处处都有命案发生。但老堵着也不是个事儿,一旦放松开来便容易收不住心,难免生出事端。 这不,眼下取笑洛不易的络腮胡子就这么回事儿,本来他打扮的威威风风出门来是打算好好显摆显摆,若是能得到一众女侠们的芳心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谁想来到这酒馆之后发现四下都满是他这种打扮的,他体型还不如旁人的魁梧,真是矮戳戳把自己矮到了地底下。 偏偏这时又来了三个外州人,其中还有个人模狗样的小白脸,脸白的跟掉进雪里了似的,没半点男子血色,长得倒是美得很,跟个娘们儿似的,身边还有个漂亮小妞儿作陪,真是羡煞他也,当即找机会呛了那小白脸两句,总能引起那漂亮小妞儿的注意不是?兴许酒馆中的其他女侠见他如此男儿气概也会倒贴过来,那样岂不美哉? 至于那个背着棺材板子,腰间别了根烧火棍的老头儿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那种货色他一口气能吹跑好几个。 笑话,他雪里小白龙的名号岂是自夸而已?! 傻蛋到处有,此处尤其多。 段老斜睨了那群傻蛋一眼,偷眼看向洛不易,见其微微笑着摆了摆手,他也只好不予理会,不然抖抖身子就要让他们摔个狗吃屎。 然而有时候不去理会这等腌臜之人,他们还以为你是在忍气吞声,怕了他们。这不,那群人中又有个满脸疙瘩的汉子哈哈大笑道:“老爷们儿就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似这等扭扭捏捏的兔爷儿,老子以前在青州也是试过的!啊,哈哈哈…” 那一口大黄牙沾着肉屑,开口间还有口水混着酒水残汁喷将出来。这德行,别说有洛不易在此,便是没有洛不易这号“玉人”做衬,这群人想引起什么女侠的注意也注定是痴心妄想。 “啪” 一声脆响后人群顿时为之一静,却是九香遥遥将酒壶投下,砸在酒馆石头地面上,酒水四溢。 “你们不是想看喝酒吗?跟我比比看如何?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比不过我的是废物,不敢跟我比的是孬种!届时你们从哪个黑窟窿来的回哪个黑窟窿去,找你们娘喝奶去!” 九香一脚搭在板凳上,双手插在腰间说道,一身紧衣穿着将娇小的身段衬的玲珑有致。 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九香的小身板该胖的胖,该瘦的瘦,反正在洛不易看来大小适中,想必十分顺手。 自称雪里小白龙的络腮胡子跟满脸疙瘩的大黄牙见果然有个漂亮小妞儿露面,心下是十分兴奋,彼此对视一眼后络腮胡子咧嘴道:“小娘子你既然想比,那咱就比比。咱俩也不占你便宜,你喝多少,我俩就喝多少,若是我俩跟不上,就算我俩输!我俩输了的话就随你处置,可要是你输了呢?” “输了又怎样!”九香眼睛一瞪,怒道。 两人组哪怕心思再龌龊,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得退而求其次道:“输了的话就陪咱哥俩喝两杯小酒,啊,哈哈哈…” 事已至此九香反而不生气了,只是朝一旁欲劝阻却又无力的小二喊道:“来上几壶烧刀子,谁输算谁账上!” 那小二无奈,只得拎来两坛子酒,一边留上一坛,最后轮到九香这边时悄声说道:“姑娘也忒莽撞了些,这些莽汉理他作甚!也罢,这烧刀子最忌细品,姑娘千万注意身体,实在不行了招呼一声,我家掌柜在此地还是有些脸面的,当可担保姑娘无事!” 小二是难得的好心性,九香自然笑着谢过,有机会托此处暗部之人多家照料便是。端起酒碗朝那边早已等待不及的二人道:“来!” 咕咚咕咚两口就将一碗烧刀子入了口,众人一阵叫好。 那两人见九香如此爽快当即也毫不示弱,连忙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双方你来我往,不一会儿每人三碗烧刀子已是各自下了肚子。 段老担忧地看了一眼九香,又小声跟洛不易道:“九香如此是否需要制止一二?” 洛不易好整以暇地喝着小二刚送上来的大碗茶,闻言轻轻摇了摇脑袋,说道:“无妨,让她发泄一番吧。” 不论九香是因为差点儿由于宝药被劫之事受到牵连,所以心生感触,想要借酒发泄;亦或者是真的想要维护洛不易这个少主的威严;再或者是她仅仅想要喝几碗酒,顺带教训几个流氓败类,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无伤大雅。 九香已经喝下了第五碗,而那两个流氓已是败象频现,络腮胡子那个在喝完第四碗时已是仰面躺倒在了地上,而正在坚持的这个大黄牙第五碗刚放下碗一头栽在了桌子上,抱着半桌子的菜呼呼睡了起来。 众皆惊然,这烧刀子可不比寻常酒水,性子烈的很,这小小一碗的量能抵普通黄酒两三碗,最是上头。 而这位漂亮姑娘不声不响的喝了五碗之多,尤其看她样子似乎还尤有余力。 可不是尤有余力? 九香又给自己倒上了一碗,酡红着脸俯身在洛不易跟前,醉眼朦胧道:“哥哥,陪九香儿喝两杯可好?” 呵,好大的胆子!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二十七章 初遇冰剑门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醉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洛不易看着一头栽在桌边睡着的九香揉了揉自己眉心,他本以为九香的酒量不错来着,毕竟她喝酒的姿态看上去爽快的很,不是酒中豪杰还真不容易摆的出来那架势。 哪知她五六碗过后也照样一醉不醒。 且随她去吧。 其实不常喝酒的洛不易冤枉九香了,那几碗酒不是酒中老饕还真不敢轻易尝试,毕竟随随便便的一碗起码也有二两酒,几碗下来没有八两也有一斤了。这可不是什么果酒花酒之类,是纯正的粮食酒,不说九香区区一个女孩子家家,便是段老也不会如此。 斗酒闹剧虽然因三位当事人的相继醉倒而告一段落,但酒客们的谈兴却并未就此了结,那两个败兴的闹事者已被其友人抬走,而剩下的九香自然就成了众人指指点点的对象,伴酒就菜的谈资。 然而九香的一番动静终究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老人家有礼了,敢问老人家如何称呼?” 这时有三位女子走了过来,为首者是一青年女子,身穿皮襦,其身后则跟着两名少女,三人皆是背负长剑,朝着段老齐齐施了一礼。 段老见状笑呵呵还礼道:“老夫姓段,三位所为何来?” “晚辈文绮见过段前辈!”那青年女子又施了一礼,这才说道:“实不相瞒,晚辈三人来自冰剑门,方才见到这位姑娘豪气不输男子,是以生了爱才之心,想要引荐这位姑娘入我冰剑门,好在这茫茫雪原有一落脚之处,彼此互为砥砺!” “冰剑门?老夫如雷贯耳,可惜的是我这孙女所学俱为家传,不适宜再入冰剑门。”段老好言婉拒道,他们三人只是路过此处,可没打算长居,让九香能安安稳稳地去冰剑门待上一段时间,可也没必要因此与这三个女子交恶,因而又道:“不过相信我这孙女会很乐意与你们交朋友。” 三个女子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并不沮丧,应道:“荣幸之至。”她们三人并非没有看到段老的武器,也猜得到九香有非常大的可能身怀家传功法,只不过雪英堡扩张的越来越厉害,她们冰剑门迫于压力只能固守领土的同时四处寻找人手加入她们,好减轻宗门压力,因此虽然未能将九香成功引荐至冰剑门,但可以结识一位巾帼便是好事一桩。 说着三个女子往自己的桌子走去,九香还没醒,她们三人与一老一少两个男子可谈不来。 九香睡得熟,洛不易怕其着凉,于是将自己披风解下搭在了九香身上,而他自己却因为被帘子外突然吹进的冷风弄得嗓子一痒轻微咳嗽了两声。 段老心疼坏了,赶紧让洛不易坐下,眼睛下意识瞪向掀着帘子不放的一伙子人,最终与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对上了眼睛。 那中年男子瞳孔一缩,对左右吩咐了什么,便见其中有几个人脱离了队伍,往此处而来。 “你们这一桌的饭食由我们队首包了!”说完便扬长而去,随着那个所谓的中年长老一起坐在了与洛不易等人斜斜相对之处。 段老眯眯眼,对只顾着埋头就着茶水吃包子的洛不易小声道:“主子,您看…” “我看到了,这里临近冰剑门要多过于雪英堡,却不知道他们雪英堡来此作甚,或许从他们处能有些突破?不过先不去管他们,快吃东西吧!”洛不易说话间头也未抬,轻易吞吃了一个包子。他心血大失,正需要以食物进补,以往在雪原赶路并没有机会多吃多喝,现在好不容易有些现成热食,他可不想错过机会。 是了,刚才那群人明显披着雪英堡的斗篷,相信但凡有些眼力的都可以认得出那独属于雪英堡的标志。 至于对方为何与段老对视一眼后就直接说要请他们这一桌,只能说是段老尚还不足以完全收敛自己的气息,被眼力好的瞧出了端倪,是而向他们示好。 段老闻言知道自家主子心里定然有所决断,是以对那些雪英堡之人留了意之后便学着洛不易一同大朵快颐起来,时不时的喝上一口烧刀子,也是说不出的惬意,近来赶路冰原的疲惫瞬间去了大半。 要不说民以食为天呢?除了仙人外又有谁能躲得了这一出? 洛不易这边风平浪静地几无半点声响,而其他处议论声就没停过,尤其是雪英堡人露面之后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三个冰剑门的女子,眼神颇为玩味。 常言道,千夫所指无疾而亡,被许多人一直这么盯下去也不是什么好感受。以文绮为首的冰剑门人额头青筋暴胀却也只能咬牙忍下,虽然雪英堡来势不善,可她们也不好因为别人到这里吃饭就喊打喊杀的。 好在那一队的雪英堡人并未多待,简单吃喝之后就重新站了起来,看样子是打算赶路了,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只是那雪英堡领头之人临走时转了大半圈到了段老身前,恭敬行了个礼后还对洛不易留了句话。 “在前辈跟前却只顾口腹之欲,白白浪费机缘!” 洛不易险些被这句话噎住,又要来两屉包子吃了几个才算身心通畅,再找那群雪英堡之人时已经找不见其踪影,眼下只好闷闷不乐地喝着茶水。 而段老见此也不知从何安慰,只是尴尬地笑笑,希望主子不会因为那睁眼瞎的三言两语而给自己记下一账就好。 刚刚雪英堡人的做派大家都看在眼里,是以纷纷私下猜测这位背着长方木盒,腰挎神兵的老前辈是何方神圣,莫不成是哪位不世出的地级祖宗? 还有那位老前辈跟前的两位年轻人,姑且是孙子孙女吧。孙女豪气无双,少见的巾帼英雌,连冰剑门都忍不住上前招揽。反观老前辈那个孙子,满脸的病容,没有半点血色,滴酒不沾,毫无男儿气概,只顾着埋头苦吃,也难怪雪英堡的人会说其白白浪费机缘,这等货色,也就只配贪嘴吃食了。 在场的女子们为自己曾对洛不易竟有半刻的动心而后悔不迭,这种男子要来有何用,吃软饭不成? 不得不说冰州的女子与冰州的天气一般剽悍无二,小白脸虽然很养眼,但是养眼却不养胃,好看但不好用。 洛不易当然没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饱饱地吃了一餐后将剩下的包子放入行礼中几个,其他的便拿给早就眼盼多时的龙马吃了。 至于现在还醉着的九香,相信她醒来之后不会想吃什么东西的,届时让小二端碗汤上来给她解解酒也就是了。 反正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在此多待会儿便是,大不了多给小二点儿银两。 期间洛不易跟段老没少跟酒馆小二打探情报,果然这雪英堡近来十分不正常,按说此地在冰剑门的势力范围之内,但雪英堡却不断在此区域内活动。一开始还说个有事叨扰,后来干脆打个招呼都欠奉,彼此见了面也是话不投机,现在更是连话都不说了。 按理说双方相安无事多年,轻易都不会再起事端,因而冰剑门的门主也是一再地忍让。可雪英堡并不领情,接连派人于冰剑门势力范围内乱跑,似乎是在试探冰剑门的底线。 而且这两日雪英堡曾有大批人马夜间自此处经过,却不知是往何处而去。 这在洛不易及段老的眼中已是十分可疑了,看来他们这次无论如何都非常有必要到雪英堡一行了。 只是,以什么理由好让雪英堡能够少些防范呢? 正在两人冥思苦想的时候,外面街市上喧闹了起来,与洛不易等人同样逗留此间酒馆的文绮三人忙挑开门帘出门查看,今日此游市开市,整条街市都是由她们三人监管,职责所在,却哪里敢马虎半分? 文绮探身一看,只见街市尽头人潮耸动,隐有叫喊之声传来,又似有四蹄奔踏之声由远及近。 “那是…”文绮极目远眺,嘴里喃喃道:“…是牦牛群!”神情逐渐惊恐。 “快快躲开,有牦牛群出没!” 文绮大声喊道,让有些发愣的行人回过神来纷纷寻找避身之物。 牦牛是少数几种冰州原住民可以在冰州喂养的牲畜之一,其抗寒,体壮,不论是搬运货物亦或是养来作为吃食,都是上佳之选。 但有一点不好,那就是牦牛的脾气很差,属于一点就着的那种,是以哪怕是牦牛的饲主没什么事都不会轻易去招惹牦牛。 可今天竟然有牦牛群自街市穿过,真是闻所未闻之事,先不说除了大型商队很少有人会饲养成群的牦牛,就算是野生的牦牛群也极少会主动攻击人族领地。 除非是有人故意将牦牛群引到此处! 如果是这样就不难解释了,毕竟有人会想方设法地破坏冰剑门在此地的威望,已是显而易见之事。 文绮暗恨,心里不由想起不久前离去的雪英堡一众。 好在牦牛群奔走之声势极大,来此街市的又大都是冰州江湖人士,见势不妙便早早躲避开来,受惊者有,受伤者却甚少。 终于,声势浩大的牦牛群奔腾而过,文绮三人也返身回了酒馆之中,对有些慌乱的众人解释了一通,终于将众人安抚下来,这位于山壁之中的酒馆再次热闹了起来,三人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然而,还是会有搅局者。 “文绮姑娘,在下心中跳得厉害,恐有灾祸即将发生,还请告知游市中所有人暂且退出街市才好。” 洛不易轻声咳嗽了下,郑重无比地对有些犹豫的文绮说道。 “真的,不听我的话,你会后悔的!”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二十八章 三千冰雪为剑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文绮自小在冰剑门长大,所接触者以宗门弟子居多,但偶尔也会受宗门指派到各地执行任务,比如这次到此处监管游市,所遇果然都是冰州江湖中人,以她初入玄级的身手及阅历堪堪能够应对。 这次意外的看到一个十分对脾气的小姑娘,本想将其引入冰剑门,但人家的长辈赫然是一代高手,并不太在乎拜入冰剑门。 至于小姑娘的那个病秧子哥哥,她与两个师妹并不太想搭理他,见多了冰州男子的豪爽,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姑娘的哥哥少了些血性。 她们冰剑门的女弟子们最讨厌的便是那种仗着有张好脸蛋儿便四处沾花惹草的男子了,这小姑娘的哥哥看来与那些男子俱是一路货色,为了跟她们搭上话还谎称有什么灾祸,真是令人厌恶万分! 洛不易看着眼前逐渐露出鄙夷神色的文绮,纳闷儿地挠了挠后脑勺,这冰剑门的弟子是怎么了,听见他说的消息后被吓到了不成? 可再晚了就来不及了呀,他对于自己曾经多次准确预测危难发生的直觉十分自信,是以在段老还无任何感应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劝说文绮通知在街市上的所有人赶紧避难了。 “文绮姑娘…咳咳…可听清在下所言?”洛不易客客气气地再次问道,要不是自己在此无甚威信,他也不会寻求文绮相助,毕竟此处的人们相信冰剑门弟子要远大过于他这么个陌生面孔。 但那文绮分明冷哼了一声,带着两位师妹绕过洛不易往自己座位而去,独留洛不易原地傻乎乎站着,若不是给那位老前辈留了几分面子,遇上这种登徒子她们早就一巴掌过去了。 段老本以为自家主子主动跟那冰剑门人搭话是为了探听些消息,不想却说出什么会有灾祸发生之类的话,老眼一转,便以为自家主子是闲来无事找人小女子调笑去了,是以见其吃了个瘪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那三个算个甚,九香或方怡哪个不比那三人强?你若有意,她们定然乐意!”见洛不易闷闷归来,段老嘿嘿笑着劝道,许是几口烈酒下肚后现在正醉意盎然,竟也大着胆子调笑起了自家主子。 怎么一个个的都这样? 洛不易翻了个白眼并没理会这第二个喝了酒就忘了自己是谁的段老,只是拧着眉忧心忡忡道:“希望是我错觉。” “能有甚灾祸?最多是妖魔杀至,我等必然手起刀落,手起…” 段老醉话说了半截却突然一愣,猛地站起来喃喃道:“这是什么动静!” 洛不易抬眼看向那看似坚实无比的山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看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这时终于有人注意到了段老的动静,只是他们猜想不出这位被雪英堡敬重无比的老前辈为何突然站起,又为何喃喃自语。 不过下一刻就有人意识到了有些不妙的情况似乎马上到来。 “这柱子为何在不停发颤?”有灵觉敏感者皱眉道。 “怎么会?这柱子上下接连山壁,坚实无比,只要山不倒地不塌,根本就不会晃动半分。所以你定然是…怎么会这样!” 这人话未说完便已经发现了不妥,那柱顶之上与山壁连接处有石屑不断扑簌落下,当真让人心忧。 与此同时,又有人察觉了不对,那桌子上的茶碗微微晃动,茶水不断荡起细小涟漪。 文绮三人也终于面色大变,这种种迹象像极了有地龙翻身,莫非方才那个登徒子所言的灾祸便是此不成?不禁拿眼看向那位老前辈的孙子,却见其与老前辈一同抬头望着头顶石壁,令人不解。 地龙翻身俱是自地下有震动传出,为何他们二人抬头看呢?文绮突然灵光一闪,同时也心头一震,莫非他们察觉所谓的灾祸不是来自地下,而是…山上? 是了,此处酒馆是由人工在坚实的山壁上凿出,只占据了大山不及万一之地,按理说即便会有地龙翻身只要山不倒不晃,便不会有影响。但酒馆内的种种迹象表明的确有巨动即将到来,综合那位老前辈的动作,必然是这座大山之上出了问题。 但山上又有什么?这里是冰州地界,到处是几年不化的冰雪,又甚少会有凶兽妖魔藏匿其中。 险从何来呢? 文绮原地踱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蓦地一惊,突然冲着酒馆中尚且停留的人们大喊道:“快走,快退出街市,有雪崩!” 喊完便往酒馆外跑去,她必须要告诉所有人雪崩即将到来,万一要是晚了片刻的话所有人岂不是要被埋在雪下? 文绮跑了出去,她的两位师妹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催促众人道:“快走,快走!趁还未听到声音赶快冲出这条街市去!” 冰州常年积雪不化,高山上也累积了无数年的雪层。而从这些雪山脚下经过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相传凡是雪山上均有雪龙盘踞,过雪山时不得穿赭衣持瓠大声喧哗,如若不然便会触犯雪龙,降下无边大雪,届时暴风奋发,飞雪如瀑,遇者十死无生,尽皆丧没。 酒馆中多是冰州原住民,闻声已然知晓即将有天大的灾祸将要降临此间,不由慌乱逃窜。现在还未有“龙怒”声声,他们尚还有时间。 可既然是有灾祸,又岂能事事称心如意?众人才刚跑出门帘,便有龙吼阵阵如滚地雷声自山上传来,抬头望去,只见白茫茫一片自山顶翻涌而下,铺天盖地,其势如万马奔腾,似无数牦牛群冲锋而行,无物不辟。 完了! 众皆大呼,他们这些冰州人自然知晓若遇雪崩定要趁着还没听到声音的时候赶快离开原地,向地势平坦处逃离。可若是听到声音再跑便多半来不及了,能逃出此灾厄者少之又少,何况他们此时正处于山脚的街市中,虽然有文绮及其两个师妹及时相告也并未有多少人能相信的确有雪崩降临,以至于错失了逃离的最佳时机。 那雪崩转瞬间已是到了半山腰,街市上众人已然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飓风,有胆小者已经呜咽了起来,谁想来游市凑个热闹竟会遇上如此灾祸,早知如此的话在家里窝着多好?此刻只怕除了能够御物飞行的地级高手外,大部分的人都要留在此处了。 兴许无数年后有人会从冰层中看见他们,那会儿他们都化作冰尸了也说不定。 街市不宽,本就仅容两人并排而已,现在有人逃窜有人呆立,拥堵的一塌糊涂。 文绮站在酒馆前,与两位师妹对视一眼后苦笑不已,不想这次执行任务会碰上难得一遇的雪崩,要知道这座雪山以前从未有雪崩发生过,所以酒馆主人才会在此开设酒馆,而此次游市也选在此处。 可惜从今之后应当再也不会有这个游市了,她们三人注定要与这街市上的许多人陪葬。 文绮很清楚发生这次雪崩后冰剑门肯定会将前因后果查个水落石出,但像这么多人一同被掩盖在雪崩之下的话,冰剑门没有胆子敢隐瞒,必须要对州府及天下人一个交代,而负责此次任务的她们便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咳咳…你们怎么还不跑?不然避在酒馆中也可稍避风头啊!” 一声慵懒话语打断了文绮的沉思,她循声看去,只见洛不易跟在那老前辈身后慢慢晃悠出来,而颇合她脾气的九香却并未跟在身旁。 “前辈还是快些避难的好,不然地级高手也不敢说能在雪崩中生还,何况…”文绮扫了眼洛不易,其中意味不言而明,至于在酒馆中躲避,无非早死与晚死的差别罢了。 段老看着心存死志的三个女子心生感触,他阅历深,自然猜得到缘由,可也只能无奈一叹,他练的是刀,并不会其他神通,没办法救出更多的人,自保已是不易。 于是在那隆隆雪雷响彻天际,蟒龙驾驰雪车朝这小小街市上无数人影横压而下的时候,文绮眼中的老前辈,据她推断极有可能是地级高手的老人将背上剑匣取下,竖在雪地上之后便往后退开,然后她便听到了令她以后半生都难以忘怀的话语。 “咳咳…此处冰雪无数,当以三千冰雪为剑…咳…起剑阵!” 随着这一句话落下,那剑匣倏然大开,有无匹剑光从中射出,随着剑光出现的还有一把古朴长剑,上面铭以古篆,实是把无上神兵。 洛不易祭起三千剑,剑指一引,三千剑瞬息绕着这条街市跑了个来回,所过之处出现一把把以冰雪凝结成的长剑,皆剑柄朝下,剑锋朝上,随着洛不易一声喝令迎向了铺天盖地的雪崩。 那些冰剑数量有多少一时之间无人数的清,许是数百,或者上千,再不就真的跟洛不易所说一般,能有三千冰剑之数。 这些剑各个如同百战将军冲入雪崩军团之中,往来厮杀好不爽利!整个雪崩之势也不由为之一顿,似乎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又重整旗鼓,纠集军马再次冲了下来。 半空一片一片的白茫茫洒将下来,目瞪口呆来不及逃跑的无数人仰头看去,只见漫天“瓢泼”大雪中有无数道剑光散发无匹剑气与“雪龙”斗在一处,剑光闪闪,剑气勃发,雪血四溅崩裂,洋洋洒洒,众人脚下已是积了一尺来高的雪粉。 但雪崩毕竟势大,雪龙虽逐渐变为强弩之末也仍有一战之力。反观原本众多的冰剑已然消耗磨损的不剩几把,那把古朴长剑也摇摇晃晃,不复方才精神,终于一剑将整个雪崩一分为二之后落回了剑匣之中。 雪崩终于没了束缚,朝着众人一压而下。 “嘭” 文绮下意识护住脑袋,身上一沉之后就着雪粉半扑于地,但旋即又是一愣。 “这…” 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周身积雪不过恰恰堆积在她脖颈,不光是她,身边的两位师妹也是如此。转头往其他地方看去的时候发现有些壮汉尚且站立不动,而雪也不过达其胸口而已。 再抬头,哪里还有雪崩的半点迹象! 此时她才知道那剑光最后不是大败而回,而是凯旋归来! 而剑的主人此时已瘫倒在段老怀中,在段老的护持下洛不易周身并未落下半片雪花,脸庞却比雪还要惨白。 段老抱着陷入昏迷的自家主子,背起剑匣往酒馆中走去,只是脸上悲苦难抑。 谁敢以螳臂当车,谁能当蚍蜉撼树,谁堪凭人力胜天? 想必,这就是了。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二十九章 傀儡袭人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常言道: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 有种人从不管自己过得怎样,看见别人有难他是根本忍不住不管的,届时落得满身泥泞,遍体鳞伤,也只会洒脱一笑,呵,真是倒霉。 洛不易便是这种人。 本身自己已经有伤势在身,再加上所患的新伤,洛不易这一昏迷就是好久好久,久到其他人都已经安然无恙,对他拜谢不已;久到他自己被段老及九香带着在雪地中走了两天都没有丝毫醒转过来的迹象。 九香于龙马背上回头看了看被以缰绳及木板拖曳在龙马身后的洛不易,想了想,还是将自己身上买自游市的毛皮斗篷解了下来,翻身下马,盖在洛不易的身上,哪怕他已经被各种毛毯裹得严严实实。 她酒醒以后就已然发现洛不易昏迷不醒,是而自责非常,一向隐于暗中的她头次能够光明正大地行走在江湖中着实让她情绪难以控制,一时冲动后不免放浪形骸,让少主置身于那种险境之中。 不过区区一处游市而已,恰好让他们几人碰上就罢了,还闹出了牦牛群招摇过市,尤其不知多少年未曾雪崩过的雪山出现了雪崩,要是巧合倒还罢了,不然就真的需要好好调查一番了,所以她出了酒馆后当即就找了隐蔽处以暗部特有的方式放出话头,让其在寻找宝药的同时留意一下雪英堡的动静,毕竟按段老对其所说的那样的话,后来出现在酒馆的雪英堡一众定然有问题。 龙马的步子一如既往的稳,四蹄踩在雪地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比段老的轻身功法可要高明多了,是而洛不易在木板上躺的沉稳,并没受太大颠簸。 只是段老将仅露出个脑袋的洛不易看在眼里,既为自家主子这种喜欢强出头的性子感叹不已,也为自己这个身为地级高手的亲侍帮不上忙而羞愧。 以至于他都生出了要去学些其他方面的法术的想法,再联想起自家主子当时于雪崩下设下的剑阵,不由地心生向往,或许他真的应该去学个刀阵什么的。 九香再次上得龙马背上,努力向前挪了挪,因为龙马的身侧满是别人送的礼物,什么衣服干粮小玩意儿之类的装了两小袋子,若是洛不易不想当天将殿少主了,那么转而当个小商贩也能勉强满足他吃食。 三人一驴按原定计划正朝着雪英堡的方向行进,虽然以他们现在步行的速度很慢也就是了。 突然天边飞来一只巨鹰,翅膀呼扇时掀起一股飓风,卷起一地雪粉,却并未停留,直接翻起身形又掠到了半空,爪子抛下一方令牌及坠在令牌之上的一张油纸。 九香自龙马背上借力跃起,一把将坠落之物抓在手中,又轻轻落了下来。 “这是…腰牌?”九香掂了掂腰牌,果然见令牌两面各刻有上古秦篆,一为天将殿字样,一为亲侍字样。 天将殿能有资格得亲侍追随的不是殿主,便是未来殿主,而显然这个腰牌便是给段老的了。 只是之前总务那边还说段老尚有情况未能解决,故而腰牌迟迟办不下来。怎么现在又让暗部驯养的灵鹰将腰牌带来? 九香一阵迷惑,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于是连忙打开油纸,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生怕错过了什么机密情报。 于是等九香终于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后,将油纸一把搓成细粉,洒在了雪中。扭头看向故作目不斜视其实早已忍耐不住的段老,将腰牌抛给了他,同时抱拳说道:“段老,以后请多多关照!” 早已按捺不住的段老连忙接过属于自己的腰牌,珍重无比地在身上蹭了蹭,问道:“之前不是说要老夫将以前糊涂事搞清楚后再发放腰牌吗?为何现在又改了主意?” “总务给的说法是少主接连遇事,是以特意发放腰牌以备不时之需。”九香解释道,她的暗部身份不能暴露,是以万一发生什么事需要他们亮出身份之时也只能借助段老的名义了。这在天将殿史上还是特例,想来是各位长老担心少主安危,是以向总务那边施压了。 只是少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她查看过少主的伤势,其身上有很明显的旧伤,再加上这一路上不断的打斗与消耗,旧伤似乎又复发了,这才是少主目前最为严重的伤势,想必也是其一直昏迷不醒的原因。 好在少主的神魂之力似乎正不断恢复,上次强行以剑阵拦截雪崩的后遗症也会慢慢好转一些,等少主苏醒的时候再佐以宝药,相信会很有帮助。 当然,若是能说服少主回去天将殿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可惜的是少主似乎答应那方怡要为其解决雪英堡之变,而且还不欲让府军直接插手,以免给人府军仗势强行干涉冰州内政的口实。这样一来,无疑添了许多麻烦。 这也是他们为何一接近雪英堡势力范围便装作爷孙三人的主要原因。 复行数十里,天已半昏半暗,远处隐隐已经有个部族的影子,九香比对了下地图,那处部落应该叫做冷锋,他们还来得及投奔到冰屋住下。 但就在这时自雪道两旁的雪里突然窜出十数道人影,各自身披雪白兽皮,手持弓弩便向段老他们射来短簇箭矢。 “保护主子!” 段老一声暴喝,提气拔刀朝来人跃去,人未至,刀气先到,转瞬间便将两道人影劈做四段。 而九香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在人影窜出的时候便下意识一个后空翻扑到了洛不易身上,将其往怀中一抱,就地翻了几个滚儿,刚好躲开了射到木板上的箭矢。 九香后怕地倒吸了口凉气,右手自衣衫下摆处摸出几枚钢针随手甩了出去,右手则不知从哪里摸出把精致匕首将洛不易护在身下。 但九香的那几枚钢针并没起到多大作用,虽射中贼人,却如中败絮,而且并未影响其丝毫动作。 “段老小心,这些均是傀儡人,不惧伤痛,必须将其斩断不可!”九香出言提醒道,她混迹暗部日久,对一些秘法秘闻均有涉猎,见钢针的表现便知那是傀儡人,手上动作不停,结印道:“五行遁法,金火遁法,爆!” “噗” 那两个中了九香钢针的傀儡人身上突然炸出两个大洞,奔袭而来的脚步也戛然而止,一头栽到了地上。 段老本来还在纳闷这群人为何如此悍不畏死,再次削断两条手臂后得到九香提示,才知道这群人俱为傀儡,心下不由一怒,冷喝道:“驭刀术!” 话音刚落,只见段老手中惊龙刀如蝴蝶般在段老两手间上下翻飞不已,顷刻飞旋至不远处的两个傀儡人处,转眼间划过其头颅,又转回段老手中。 “扑”,“扑”两声,傀儡人人头随之落到雪地上。 比起洛不易的意气行刀,段老方才露出的这一手刀术称得上是刀道秘术了,其精妙与剑道的神通御剑术颇有相似相通之处。 九香看在眼里,心里不由暗赞,难怪少主执意收其为亲侍,这段老的刀法果有独到之处,而且听说少主还打算让段老教他刀法,想来其必有值得少主借鉴的地方。 瞥见又有一个傀儡人举起了弓弩,九香想也不想地把自己手中的匕首朝其脑袋掷了过去,以这等傀儡的反应埋伏他们已是极限,根本不足以避开她投掷而出的匕首。 果然,那傀儡人虽然悍不畏死,更有玄级高手的杀伤力,也能在冰雪中忍耐多时做出伏击之举,但到底是被人操控,又限于傀儡的材质,那傀儡人虽有躲避的动作,但身体反应根本跟不上,被九香的匕首正中眉心,穿脑而过。 段老在几息之间交手了几个傀儡之后也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一现象,召回惊龙刀后斩断迎面射来的一支箭簇,刀芒暴涨瞬间便斩出几道刀气,将近处的几个傀儡一一斩做数段。 九香见状松了口气,现场傀儡人死伤大半,剩下的几只想必也不会再成什么气候,于是赶忙将被压于身下的洛不易扶了起来,查探其气息后发现并无大碍,这才有闲心看向在场上左突右进的段老。 这群傀儡终究不成气候,因其并无生人气息的原因也就是埋伏用作突袭手段尚还能令人猝不及防,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又怎么可能会是段老这种刀术几乎已臻化境的刀客的对手,几个起落之后便被段老一一斩杀殆尽。 段老将惊龙刀还入刀鞘,刚要与九香说话却又眉头一皱,看向九香及洛不易身后的一处雪堆说道:“阁下是什么人,还是出来的好,不然老夫可不保证这把刀下一息会不会落在你脖颈之上!” 九香一惊,气息探向不远处的雪堆,果然发觉有生人藏在那雪堆之后。想来是方才他们与傀儡人打斗之时才躲在彼处。 只见一怯生生的少女自雪堆后露出身来,穿着冰州雪原常见的皮袄,棉衣棉裤棉帽将其护持地严严实实,手上一只小娃娃玩儿的布偶,倒是一副普普通通的冰州本地居民之相,长得虽比不上九香,却也比之前所遇的雅布要水灵许多。 然后她的说法也佐证了这一点,只听她说道:“不…不要杀我!我…我是冷锋部落的,出来…来玩!”这少女许是亲眼目睹了段老杀人的经过,又被段老的话吓得不轻,说话都有些哽咽,有些结巴。 段老眉头舒展了几分,按九香的情报来说,前方的确是一个叫做冷锋的部落,是以这个少女大概率不会是与这些傀儡一伙儿的人。 看了看半躺在雪地中的洛不易,段老说道:“既然你是部落中人,那可否带老夫等人去部落中借宿一宿?” “只…只要你们不杀我,我这就带…带你们去!” 少女双眼含泪,手中布偶被她攥得死死的。 第三十章 夜宿冰屋吊心神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冷锋部落,是自中州方向进入雪英堡势力范围的的第一个部落。 说是部落,其实不过数十户人家罢了,而所住的冰屋彼此间更是离得甚远,与青州邻里鸡犬相闻不同,在这里只怕被妖魔偷袭了也不会有几个人听得到什么声音动静。 那少女自称名为朝夕,说是母亲生她时从早到晚生了整整一天,她经历了难得朝阳与夕阳,故而有了这个名字。 虽然她目前刚勉力生下她就力竭而亡,这个名字也成了她母亲唯一给她留下的东西。 “我…我家里就只有爹爹在了,但他被摔坏了腿,我还要在冰屋里照顾他,所以只能让你们借宿在柴房…” 朝夕怕极了段老,边说话边用眼角余光瞥向他,生怕他一个不满意便拔刀把她断做两截。 段老看着眼前的一座冰屋与冰屋旁边的简易柴房,无奈也只能答应下来,好在柴房虽然简陋,但能遮挡风雪,总也好过他们连夜赶路,就算他与九香能够撑得住,可自家主子到底有伤在身,而且昏迷不醒,能在此间休憩一两日也是好的。 于是与九香对视一眼后推开柴房的木门,领着龙马走了进去。 而九香则小心翼翼地扶着趴伏在龙马背上的洛不易,生怕他掉下来,经过朝夕身旁时也不忘掏出一锭银子抛给她,虽然不必冰州人习惯的以物易物来的实在,可一锭银子已然足够在此处多住些时日,便是买下这间柴房及边上的冰屋都不在话下。 朝夕像是惊喜莫名,又像是终于可以远离段老,连忙揣着银锭跑了出去,还不忘将柴房门好好掩上。 段老并未在意朝夕的离去,虽然这个于他们战后突然出现的少女的确领他们进了自己家中,但总觉得尚有一丝疑虑在心底徘徊,让他无法真正信任那个朝夕。 这个柴房不大,除了角落里堆积不多的木柴与少量炭块,还有一些晾干的牲畜粪便,都是日常取暖所用。 剩下的空间足够给洛不易用龙马身侧行礼中的兽皮设个地铺,再将炭块与木柴取出一些引燃,想必会慢慢暖和起来。 如此这般之后,洛不易被两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暖融融的地铺之上,九香也取出随身的火折子打算引燃木柴及炭块,却多番尝试也未能成功点燃。 就在九香捏起手决,刚要念咒的时候柴房门又被人推开了。九香下意识看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未能看到,莫非是被强风吹开的不成?就在她打算起身去查看的时候才发现门口雪地上有道人影匍匐着趴了进来。 这情形饶是在暗部见惯了诡谲之事的九香都不禁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个面容枯瘦呈现黑黄病态的中年男子。 “你是何人!”段老出言问道,不同于愣了一愣的九香,他第一时间便将手搭在了刀柄之上。 来人闻言努力用双臂撑起上半身,咧嘴艰难地笑了笑,满口的脏牙露了出来,然而开口却道:“啊…咦啊…吧!” 段老与九香对视一眼,彼此眼底闪过惊讶之色,原来此人是个哑巴! 这个哑巴口中咿咿呀呀地叫喊着,手指却指向九香眼前的那一小堆木柴及炭块,又指向不远处的牲畜粪便,一顿乱指的同时口中的发声更为急促起来。 “我爹爹的意思是那些晾干的粪便比木柴和炭更容易点燃,好烧的很。对吧,爹爹?” 门外有声音随着一阵冷风吹将进来,冻得那地上的人影禁不住一个哆嗦,回头看去,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并疯狂往门外爬去。 朝夕让过爬向她的爹爹,向柴房中凝眉看向她的二人解释道:“我…我跟爹爹关系不大好,他总是说我害死了娘亲。刚与他提起说家里来了客人,然后转身给他熬药的时候他就来这里了,我…” 段老点了点头,对一脸苦相的朝夕说道:“朝夕姑娘无需自责,令尊大人也是出于好心。不过能否与姑娘借个锅盆,天已入夜,我等好用干粮做些汤水。”行礼中的药材还有一些,刚好可以给主子熬煮一些,想来会对主子的伤势有些帮助。 朝夕应声而去,顷刻便回,递给段老一个陶瓷瓦盆,然后取来晾干的牲畜粪团又接过九香手里的火折子帮她将火生了起来。 “我还要给爹爹煮药做吃的,两位请…请自便吧!”朝夕虽然与两人熟悉了不少,但还是有些羞涩,说着就跑出了柴房,只是临出门前皱着眉头看了眼躺在两人身后的洛不易。 朝夕离去的时候也不忘给带上门,让两人心底的好感不断升起,连段老也坦言的确是他看走了眼。 找了几根粗实些的木柴支起瓷盆,段老去门外找了些新雪熬煮成水,再放入需要煎的草药,竭心尽力为洛不易弄了些药汁,在九香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喂给了洛不易。 门外寒风大作,夜临时分,天上无星无月,唯有雪花飘飘而落。 段老与九香将取自游市的包子及熟肉以火烤炙后聊以果腹充饥,寒风中隐隐有男子嚎哭之声传来,辨其方向,正是朝夕与其父的冰屋。 “不然我去探探情况?”九香提议道。 段老沉吟片刻,说道:“只消查探,尽量不要断其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是这等残破之家,定然有许多常人难以理解之事。 九香点点头,捏了个法决后便闭上了眼,下一刻从段老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精妙的遁法!”柴房中段老不由赞叹,他这次是真有了学一些傍身法术的想法。 不同于武道的直来直往,万般术法神通自有其精髓令旁人瞠目结舌,九香的遁法便是传自道塔的密藏,五行遁术,虽然限于修为未能如传说中那般战力无双,但照样有不可思议之能,潜行,藏身,觅踪,移形换影,以五行之物迸发杀机,威力不在同阶法术之下,甚至犹有过之。 九香使遁法来到冰屋之外,悄然靠近其窗子。 这冰屋由寒冰修砌而成碗扣状,内部衬有兽皮,就算偶有热气蒸腾也不会化开坚冰,反而因兽皮沾染湿气后又与冰块冻结在一起,浑然一体,保温隔寒,比起洛不易此时所在的柴房要好上太多太多,便是比起青州的普通民居也不差多少了。 冰屋照样留有门窗,厚厚的门板窗棂裹着棉布,尽可能的留住屋内的热气。九香伸手轻轻掀开窗外的一层遮板,屋里的嚎哭之声更甚,凄厉哀叫,渗人至极。 “爹爹,那些人是我的贵客,可不能随便去接触,万一把人给我吓走了该怎么办?” 九香听的分明,这句话是出自朝夕之口。想想也是,冰屋内就他们父女二人,她父亲又是个哑巴,自然不会说话,这说话的女声也只会是那朝夕了。 回应那朝夕的并非话语而是咿哦之声,这也在九香预料之中,其父亲身为哑巴又怎么能跟正常人一样说话呢? 屋内朝夕的话语再起,却有了几分怒意:“今日我的玩具俱都被毁,无论如何也得出了这口气!” 玩具被毁?这朝夕年龄已然不小了,怎么还会有贪耍玩具的毛病?不过倒是的确记得初遇时朝夕的手中握着一个布偶来着,后来就没太留意。至于玩具被毁,兴许是跟其他玩伴耍闹时给弄坏了,以至于心心挂念着要讨回来。 九香不比朝夕大多少,却暗觉朝夕有些小孩子气,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没有母亲的孩子都会寂寞,在这冰天雪地中成长的慢一些,不是罪。 “不过今夜过后我的玩具就会再多一个,爹爹,到时候你能跟娘亲一起作伴多好,你的腿伤也就不算什么了,我们一家子永远也不会再分开!” “雪英堡那边已经答应我,只要我完成任务就给我单独设立长老之职,可以管辖包括咱们部落在内的许多部落,会是当之无愧的大人物,那时就会有许多人来陪我玩,也没人会再看不起我,爹爹,你该为我高兴才是,怎么会哭起来呢?” “呜…啊……”朝夕的父亲发出的声音真可以算得上是鬼哭狼嚎了。 而窗外的九香此时捂着自己的嘴巴吃了一大惊,虽然听不懂玩具什么,爹爹娘亲作伴什么的,但雪英堡三字她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朝夕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这一点她与段老都暗暗以气息探查过,她缘何能够成为冰州三大势力之一的外设长老? 此时冰屋内呜呜咽咽,俄而又有轻声话语声,但九香却难以听之真切,于是只好捏了个法决后隐去了身形,往柴房中去。 只是九香没有发觉在那冰屋的顶部还趴着一个人影,脑袋刚好转向她离去的方向,空洞的眼睛及嘴巴在漆黑夜中尤为可怖。 九香一回到柴房中便打算将自己所偷听到的一切告知段老,可刚开口的瞬间听到了柴房外的敲门声,以及随之而来的人语声。 “外面风大雪大,两位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 朝夕推门而入,手上抱着一条毛毯。 九香眼珠一转,说道:“朝夕姑娘此话何讲?我二人并未出过柴房,自然不会四处乱走。” “倒也是,门外并无足迹。”将毛毯递到九香手里道:“冷锋部落晚间常有雪兽出门,只要不出门便不会伤到你们半分,早些歇息吧!” 没头没脑地说了几句话之后,那朝夕便又退出了柴房。 九香走至门边,将柴房门以两根木柴抵住门脚,扭头看向段老,轻声道:“今晚一定很热闹!” 段老眨巴眨巴眼,一头雾水。 第三十一章 段老斗女尸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雪花如坠,天地一片暗沉。 冰州的天就是变化无常,白天明明还无风无雪,到了晚上无星无月倒也罢了,竟然还飘起了雪花,不是冰州本地人的话还真的是难以接受。 整个冷锋部落早已歇息,寂静非常,唯有雪落扑簌,风起呜呜。 柴房内的炭火烧的旺旺的,由于房门并不能关的很紧密,门框间的缝隙刚好可以透气,因而柴房内并不如何气闷,相反在炭火的影响下还升起了几分暖意。 洛不易仍在昏迷之中,但是比起白天来要好上很多,不知是因为喝了药的缘故还是因为柴房中终究比在雪地中要暖和一些,洛不易的脸色在火光映衬下多了几分血色。 九香裹着毛毯靠在木柴堆上沉沉入睡,下意识往炭火这边斜着身子,似乎早已忘了夜间偷听到了什么。 段老却并未睡着,正在以洛不易所授的养刀之法温养惊龙刀,只不过这番动作入在外人眼里还真是容易被当做假寐。 外面寒风呼啸,隐有脚步踩在雪地里中的“咯吱”响动传来。 段老斜睁了睁眼,并未理会。 只是那声音渐渐行至柴房门口,却又不再有丝毫动静。 半盏茶功夫,一盏茶功夫。 半刻钟,一刻钟。 终于半个时辰之后门外再次有了动静,不过这次不是走路踩雪声,而是“笃笃”敲门声。 嘴角咧起冷笑,段老却没应声。 然后便见有缕缕杂乱发丝从门缝之间穿了进来,有的贴着柴房地面,有的沿着木板边沿向段老爬去,无声无息却诡异非常。 段老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毫不在意,任由发丝顺着他衣衫攀上来,就好像是地锦缘墙,不一会儿就上了他的腰。 好段老,瞥了一眼后也不慌张,右手做刀状轻轻划向发丝,刀过发断,他身上的发丝瞬间掉落,余下的发丝倏地缩回门外。 至于沿着柴房木板想要缠上洛不易及九香的那些,则被段老自炭火中以手指夹起的两粒烧的通红的炭块砸中,溅起一阵火星后也瞬间缩回了柴房外。 “哼,雕虫小技!” 方才的手段若是用在玄级高手的身上,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可是用在灵觉灵敏的地级高手身上就有些不够看了。 尤其段老正留神注意着柴房内的动静,一团团小小的发丝又能有什么可怕的,还能逃得过段老的手段不成? 门外复归于静。 段老暗道,莫非对方的手段只尽于此? 如此耐心地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门外终于有了新动静。 “…嗬嗬…哈…嘻嘻…” 传来一阵怪笑,是个女子所发出,却尖戾刺耳,闻之若以锥刮铁砧,又似夜枭啼鸣,渗人心脾。 段老皱了皱眉头,以他的修为都感觉难听的紧,听后脑袋竟有迷蒙之意。而反观自家主子与九香却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似的,昏迷的昏迷,睡觉的睡觉,跟往常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哈哈…嘿嘿…” 门外怪声仍未断绝,听起来虽然并不是在门口,却仍然惹得段老心头一阵阵烦躁,身姿不由得左摇右晃,终于按捺不住一拍地面往门外撞去,丢下一句话给被惊醒的九香:“照看好主子,老夫去去就回!” 九香闻言一个激灵护在洛不易身前,连眼角的眼屎都来不及擦拭,匕首便横在了胸口,环视了一遍柴房后瞥见了地上的一堆怪异碎发,以及被段老撞开后涌入大量风雪的柴房木门,神情专注起来,再无半分睡意。 却说段老追出门外,只见屋前大雪漫漫,虽无月华星光,却有莹莹雪色暗生,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入眼满是黛色。 而于黛色中有道可怖到令段老动容的身影默默凝视着他,饶是见多了妖魔杀过不少人的段老都忍不住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道为何? 这道人影看装束打扮勉强可以辨认出是个女子,该女子却并非活生生的人样,五官早已变形,鼻子眼睛及嘴巴俱都化为了黑窟窿,面皮与耳朵也都干裂开来,于脑袋上揪得皱皱巴巴。 一头青丝倒是乌黑茂密,长及于地,隐隐有烧焦的味道弥散,想来方才偷袭柴房的便是此物了。 若仅仅是这样还没什么,毕竟这天下少什么都少不了死人,老死的,病死的,被人杀死的,绝望自杀的,等等等等,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相信大多数人都有见过死人的经历。 但是眼前的女尸绝不只是死尸这么简单,关键是造型太过诡异,四肢干瘦如柴,关节屈伸极尽夸张,扭摆的幅度绝对不是常人或者一具尸体能够做到的。 最关键的是女尸的如斗大的肚子上有个特别大的口子,虽然看上去被人用针线缝了起来,但仍然依稀能看得到其内干涸的内脏如肠子之类的露了出来。 这是个孕妇! 再联想到九香与他所说的情况以及少女朝夕的身世,段老觉得自己似乎能猜出这女尸是什么身份了。 这或许就是那个朝夕的母亲的尸身了,只是不知道是被何人做成了这副德性。 “阁下弄这具尸体在此是想把老夫吓倒不成?” 段老环顾四周,希冀从蛛丝马迹中找出将这具尸体摆在此处之人,而这个人只怕不是那朝夕便是朝夕其父,必是这二人中的一个无疑。 “…嘻…嘿嘿…哈哈哈哈…” 下意识一道刀气循着声音甩了过去,才发现声音是由身前不远处的女尸发出的,而他的刀气砍在其身上不过留下一道浅浅伤痕而已。 “不可能!”段老下意识退了几步,将惊龙刀拔出刀鞘,自己则将柴房门牢牢挡住。 他怕了。 倒不是说这具可以发出声音的女尸是厉害到令他恐惧,而是从这一道刀气之下他便意识到了女尸的难缠,如果再多出个什么变故,比如说操纵女尸的人突然偷袭,那他与九香是否还有能力完全护住仍然昏迷的自家主子? 而且,这具女尸是否与偷袭他们的傀儡有关还未可知。 他不确定,所以他怕了。 那女尸可不会管段老在想些什么,长的有些异常的双手划了个大圈挥向段老。段老以手上残刀挡之,却被打退向柴房,在将要撞开房门的时候堪堪停住。 “哼!” 自觉丢了面子的段老冷哼一声向女尸掠去,惊龙刀刀芒流转,出手既是全力,刀刃斩向女尸手臂,却被女尸以头上青丝狠狠缠住了腰肢及双腿,刀芒再盛也只能无功而返,被女尸轻易捏住了刀背。 “…嗬嗬…” 女尸为自己能拿住段老而发出诡笑。 段老面红耳赤,不想竟被女尸如此轻易给抓在手里,不由说道:“老夫纵横至今却在你这诡物手上输了半筹,可老夫又岂是这么好拿捏的?看刀气!” 惊龙刀刀芒又起,有刀气自刀上勃发而出,将女尸的手震开的同时捅向了女尸的胸膛。 “噗嗤”一声闷响,那女尸被捅了个通透,受惊之下连忙将段老甩在一旁雪地上,自己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向着身后退了两步。 得理不饶人的段老见状,从地上翻身跃起,惊龙刀朝着女尸后脚跟划去。可女尸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竟是轻轻抬脚躲了过去。 “厉害!” 段老由衷赞叹道。 不过段老又岂是易于?惊龙刀刀刀不离女尸双脚,没几刀后那女尸到底露出了破绽,向后的双脚彼此碰触到,险些摔了一跤,而段老的刀也紧随而上,斩破了女尸的双脚脚筋。 “呵呵,到底是具尸体,灵活性终是差了一层。”段老暗忖道,同时手上惊龙刀却毫不停顿地朝着因此跌落地上的女尸再次斩去。 “嘭” 段老的一刀没有斩到女尸,却狠狠斩到了地面之上,炸起了飞雪无数,连不知被掩在积雪之下多少年的土地都溅起了泥块。 再看那女尸,却是以手作腿跳到了半空,又于飞雪中缓缓落在一人身旁。 “果然是你!”段老拍了拍身上的雪块,不出意外地看向那人。 “你们弄坏了我的玩具,就必须要接受惩罚,我也肯定会报仇!”少女朝夕站在冰屋门口看向段老,手里拿着的小布偶姿势与其身旁的女尸并无二致。 段老眯起眼睛,看向这个白天对自己唯唯诺诺生怕自己杀了她的朝夕,道:“你还言道你母亲是因生你而难产去世,如今你却这样对待其尸身,实乃大不敬!” “住口!要不是她死了别人怎会骂我是扫把星克死了她?你可知道长这么大从来无人与我为伴?就是生怕被我克死!”朝夕胸膛起伏不定,本来白皙的脸蛋此时虽然在夜里看不清楚,但想来定然是红通通一片,说不得连眼里都会是怒火。 “况且,雪英堡已经答应我,只要我能够想办法杀了你们,我就会是这百里之内的唯一外设长老,届时多得是人会来拥簇我,争相与我为伴!” “所以你们还是给我去死的好!” 朝夕将手中布偶拿将起来,摆出了个魁星踢斗的姿势。而奇特的是朝夕让布偶摆出动作,其身旁的女尸也一样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姿势来。 看来那少女朝夕就是以此控制女尸的,与伏击他们的傀儡估计是如出一辙。不过想来若是将那布偶破掉,这女尸也就不足为虑了。 然而正在段老摆好架势,打算迎击女尸的同时想办法破掉布偶的时候,柴房木门被“嘭”地一声撞开,一道人影跌落在段老身旁的雪地,撞出了个深坑来。 “九香?你怎么…主子呢!”段老大惊。 而九香抚着胸口艰难起身,嘴角溢出血迹,眼睛定定地看向柴房之中。 一道近一人半高的身影渐渐走出柴房,于火光映衬下不难看出有个人被其拎在手中。 “主子!” 第三十二章 好冰!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九香听着柴房外的动静并没太担心,一个刀道大师晋升而成的地级高手,再大的灾祸也足以应付一时,只要是天级之下的手段,绝对能够支撑的住。 忽然头顶吹进一阵冷风,九香抬头一看柴房的房顶竟是被无声无息拆下来一块,雪块也瞬间落了下来。 “什么人!”九香一把钢针撒了出去,听声音应该有一枚打中了什么东西。 “咔嚓,咔嚓” 一个人头探了过来,口中钢针被嚼的脆响。 “啊!” 九香轻呼,只因眼前之人她与段老在入夜时分刚好见过,分明是朝夕的父亲! 可朝夕的父亲怎么会出现在柴房房顶,还把她射出去的钢针给嚼着吃掉! 种种异象让她不得不提起十二分警惕,护在了洛不易身前。 朝夕的父亲眼冒红光,嘴里咀嚼声不断,从掀开的屋顶处钻了进来,只不过身体修长,光是腰就得有一米之多,两条腿支棱在地上,再配上他凶厉的眼神及走了样儿的五官,不似个人形,倒像是个四脚蜈蚣,跳到地上比寻常人高出一大截来,诡异非常。 这副模样的怪物将九香给吓了一条,妖魔鬼怪各有奇形怪状,她饶是在暗部见多识广还是免不了吃了一惊。当然,这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 而九香到底是暗部成员,还是个精英头目,手中匕首狠狠刺向怪物胸口,却被其双手挡住,只好转而借力刺向其眼睛,却想不到怪物浑然不避,直接一掌推出。 九香只觉胸口如遭锤击,倒身飞出了柴房去,跌落在段老脚边,一口鲜血喷出了口。 而那怪物却擒着洛不易同样爬出了门外。 九香被段老扶了起来,擦去嘴角溢血轻声道:“那怪物起码有玄级巅峰的实力!”她就在暗部,精通的是情报而非修为战力,是以也不气馁,直接对段老说了对那怪物实力的估量,同时也为自己没看护好少主而自责不已。 段老眉头拧的厉害,这朝夕与女尸已是颇为棘手,再加上一个玄级巅峰的怪物就更是难缠,这要在平日里倒也没什么,最多也就是费些手脚罢了,可如今自家主子落在其手,他投鼠忌器之下,根本不敢多做反抗。 朝夕经此一变也放下了举着布偶的手,微笑着走到那怪物身前,打量了一番被拎在半空的洛不易,说道:“虽然不知道雪英堡为何让我截杀你们,但想来他们最想杀的应该是这位公子吧?” 十几岁的少女,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厉害的紧,动不动杀啊杀的,比之他们先前遇见的雅布可要乖戾的多了。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段老将惊龙刀还入刀鞘,似是放弃了打斗:“若想邀功,取我一人的项上人头好了,何必难为我孙子和孙女?” “他们当真是你的孙子孙女?”朝夕问道,她只是得了雪英堡的任务而已,并不清楚这三人的身份,反正都要被她杀死,问那么多作甚:“可那又与我何干?我只要杀了你们自会得到雪英堡的奖赏,届时多个部落都要听我的话,都要陪我玩!” “那就休怪老夫无情了!” 话音未落,段老身上磅礴威压朝着朝夕碾压而去,将其禁锢在原地的同时闪身冲向以朝夕父亲的尸身做成的怪物。 他承认他在赌,不过他赌对了,那少女朝夕怎么可能是地级高手?就连妖孽如主子也是历经磨难才有了如此的修为,而像青州州主那般的天纵奇才世间能有多少?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个! 的确,那朝夕不是地级高手,不过是个精通旁门左术的女娃娃罢了,身上更是没有半点修为,被段老死死地镇在了原地,满身汗水淋漓。 可朝夕修为没有半点,不代表她左术不行,相反对此道还颇为精通,若不然怎能炼制出十数个玄级傀儡,以及能接下他一道刀气的女尸,还有眼前这个长身怪物! 段老瞬间而至,伸手探向怪物手中的洛不易,这般轻巧之事他做来并无压力,先前是拿不准操纵女尸的是谁,现在知道是朝夕,而朝夕没有修为傍身,自然要被他以地级威压镇压。 而结果也果然如他所料,朝夕被镇压后手上的布偶跌落在地,同时那女尸也没了动静。 但是天难遂人所愿,就在段老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能将自家主子抢回来的时候,那怪物的手突然一动,掐在了洛不易的脖子上! 段老急忙停住身形,探出去的手也急忙缩了回来,看向怪物的眼神惊疑不定。 这怪物按理说应该受制于那朝夕,可为何女尸都停下了,那怪物反而什么事都没有?而且也根本不惧怕他的威压,莫非那怪物是地级实力? 有些旁门之术的确不需要修为,只要材料足够便能施展,可这怪物还是让段老难以判断其根底,只好慢慢后退,示意自己没有敌意,以免其一个发怒将主子误伤或者误杀就不好了。 似乎是满足于段老的动作,怪物掐在洛不易脖颈上的手爪松了几分,如爬虫般爬向仍被段老镇压在地上的朝夕。 朝夕眼中流露出喜意,说实话,她并未想到这具以自己亲生父亲炼制出的傀儡人能给她这么大的惊喜,竟能吓退这个杀人如麻的老头子,但下一刻她眼中的喜意直接变为了惊恐,因为她被她父亲亲手抓着脑袋提了起来,然后重重地往地上摔去。 “啪” 恍如瓜裂,朝夕先着地的脑袋被摔得脑浆迸裂,头骨碎成了好几瓣,脸上的表情停在了瞬间,唯有一双不再灵动的眼睛还在诉说着自己的意外与惊怕。 与此同时那怪物抱着头嚎叫不已,忽而一只手将瘫在一旁的女尸抓在手中再次嚎叫了一番之后将女尸单手提起一口一口塞进了嘴里,女尸那能挡得住段老刀气的尸身便被轻易吞吃入了怪物腹中。俄而,怪物的眼睛又对上了另一只手中的洛不易。 怪物的表现将段老及九香惊得满脸骇然,却旋即反应了过来:“不好主子!” “少主!”九香情急之下爆发的身法竟比之段老还高出一线,手上印诀不断:“金木水火土,五行遁法之冰遁!”她强行使出自己尚未掌握的遁法,只希望能将少主自怪物手中救下来。 地上冰雪凝结成一个巨大冰轮,在九香的指引下狠狠斩向怪物提着洛不易的胳膊。然而那冰轮不知是力有未尽还是那怪物太过筋骨强韧,冰轮不过在怪物胳膊上斩下一道血痕,便重又碎成冰雪洒了洛不易一脸。 九香吐出一口闷血,手中匕首还未再次刺出的时候便被怪物随意一手挥开,摔在了雪地上。 而那怪物眼中红光大盛,无视同样举刀斩来的段老,张口朝着洛不易脑袋咬去,似乎洛不易是道难得的美味,为此连另一条手臂被段老用刀斩断也顾不上管。 “主子!”一刀力尽,新招未出的段老目眦欲裂。 “少主!”摔在地上一时无力起身的九香高声呼喊,自责无比。 可谁也来不及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怪物慢慢接近洛不易。 说时慢,其实一切只发生在瞬间,怪只怪洛不易运气不好,怪只怪这头弑主的怪物太过凶残。 估计这洛不易会成为史上第一个死在这等不知名怪物手中的天将殿殿主。 如此憋屈。 然而就在此时,段老背上的三千剑突然出鞘,令刚要继续挥刀的段老一愣的同时又惊喜不已。 “主子!” 喊声中九香看见那把古朴飞剑如电光闪动自那怪物头顶直刺而下。 “嗤” 一声轻响后那怪物张开的嘴永远也闭不上了,轰然倒在了雪地上,之前被怪物抓在手里的洛不易也随之跌到了地上。 “咳咳…好冰!谁拿雪整我?”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三十三章 雪英堡堡主“方渐离”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洛不易终于及时醒了过来,还一剑劈掉了那诡异的傀儡怪物,令段老及九香喜出望外,于是三人摒弃了柴房在朝夕的冰屋中睡了一宿。 好吧,说睡了一宿其实是自欺欺人,三人只是强忍着不适到天明罢了。 那冰屋中满是残肢断骸,不知是以什么手段祭炼过竟是毫无腐烂之意,要知道冰屋中可不比荒郊野地处处冰雪,不足以将尸体保存下来。 得知前因后果的洛不易也不得不感叹旁门之术的厉害,让一个身无修为的普通少女做出了能轻易击败九香,连段老也会头疼不已的傀儡和怪物。 不过虽然厉害,但弊端也是显而易见,轻易得来的力量又岂是好操控的?这不,朝夕就是让傀儡怪物反噬,活生生送了性命。 至于雪英堡究竟是个什么打算,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是否知道他们身份,都还得他们亲自验证一番了。 或许是雪英堡没料到他们几人能轻易过了朝夕这一关,是以接下来的路程他们并未遭到袭击,一路平安无事。 不过在路上骑着龙马的人由洛不易换成了九香,不是洛不易已经痊愈,而是在他看来自己尚有余力可以支撑,之前连番出手所消耗的心神之力因舍利终于被他吸收掉,也已于这几天的休养中恢复,现在身上也不过是不见好转的旧伤,及尚还短缺的心血,由于强行使用招数震坏的经脉反倒是小问题了。 当然,这些伤势并非不严重,只不过洛不易看不得自己骑着龙马,而同样受了伤的九香却只能缓步行走罢了,因而强令其如此。 只是三人中就只有段老一个战力完全的高手,至于洛不易,他便是想要再次出手也会被段老拼死拦下,而九香,勉强维持修为在黄级巅峰上下,对段老来说可有可无。 就这样的一行三人奔波数日后终于到了雪英堡之前。 “来人止步,报上名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大门大派的守门人都会说上这么一句,以前在青州的蜀山上遇见过剑门弟子这样说法,如今到雪英堡门前依然如此。 其中有一名看似头目的弟子走上前来,对三人一个抱拳道:“三位,此处乃雪英堡山门,若有事请说明来历,若无事请远离!” 周江被派来值守山门已经近月余,他不过问了句为何大师姐跟萧湘长老为何闭关半年之久还不出来,不知怎么就惹得师父不高兴,训斥了他一顿后罚他在此,要知道他们三个是堡主亲传弟子,何时用得着费这个劲,受这个苦?也难怪三师弟何康老实嘟囔着什么自从小师妹被魔王掳走之后师父就得了失心疯。 段老上前一步,温声道:“段某挟孙子孙女前来拜访方堡主,还请代为通报一声!” “你们找师父?”周江问道,同时脸色微变,又小声附在段老耳边道:“如果是两年前我也就帮你们通报了,师父对上门拜访之人颇为客气。可是这两年师父因小师妹失踪的事性情变得喜怒不定,前不久还将其同族赶了出来…” 不是周江大嘴巴,妄自揣测自己师父,而是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师父的变化却无从倾诉,大师姐闭关未出,三师弟又太过天真,因为小师妹的失踪而郁郁寡欢,整日神经兮兮,说什么自己在雪英殿上见过妖魔出没,甚至还跟师父把酒言欢,这不是扯淡了么? 可除了两个师姐师弟,其他的弟子要不与他不够熟络,要么他不信任别人,好多话都没有说,也不敢说。 是以今天看见段老等人心中活泛起来,不能跟自己人说,跟外人说道说道总可以吧?反正外人又不认识他周江是谁,反正这些人也见不到师父。 不然他都快要憋死了! 洛不易轻咳了几声,道“这位气宇轩昂,人中龙凤,想来便是方堡主亲传弟子无疑了。而方堡主共有三位亲传弟子,分别为大徒弟齐梦,二徒弟周江,三徒弟何康。大徒弟是个女子,而三徒弟听说尚自年少,所以阁下应是方堡主二徒弟周江,在下说得可对?”他听方怡描述过几个堡中的重要人物,是以轻易判断出了周江的身份。 而段老亦是微微一笑,拍了拍肩上的雪道:“段某再说一遍,地级散修久闻雪英堡大名,今日特来拜访,烦请周小哥代为通报一番!” 段老身上的威压朝着周江压了过去,却一放即收,他只是想让周江知晓他地级的身份好方便他们办事而已,并没打算大张旗鼓,打草惊蛇。 但饶是这样就足够令人惊讶。 周江瞠目结舌,哑口不言,接踵而来的消息让他应接不暇,刚刚还腹诽人家不认识他,进不去雪英堡,现在倒好,人家既认识他,还是位地级高手,不出意外肯定能得到师父的应允与其相见。 想了想,周江只好面如死灰道:“请段前辈在此稍待片刻,晚辈这就去禀告师父。”说完无精打采地往山门内走去,留下一众吃惊的师弟。 雪英堡的大门虽气派,但三人并没什么心思观赏,以方才那周江的态度来看,似乎对他们被劫杀一事根本不知情,要知道周江可是堡主亲传,雪英堡大小事他都应该知道一二,可照如今情况看来,那周江心思单纯不像是随意撒谎之辈。 所以雪英堡那位堡主的行事竟是把许多人蒙在鼓里了不成? 洛不易三人没在门口等多久,周江便返了回来,恭敬道:“段前辈,家师有请!”说着走到前边引路,只是走了没两步便被人替下。 “周师兄,堡主说你值守山门任务紧要,特来让我二人替你接迎三位贵客!”接替周江的两名弟子说道。 这两名弟子周江认识,乃是年前入门的一对兄弟,分别唤做林升,林名,为人勤快,做事精炼,极得师父欢心,是少数能自由初入雪英殿的新红人。 见林升林名两人同时出现,周江只好撇撇嘴退下,他可不跟何康似的,自以为是师父最小弟子就没眼力劲儿地跟这两个新红人过不去,被师父罚了禁足。 只是周江临走前还不忘绕道到段老跟前,恭敬道:“段前辈,这个…晚辈并没说过师父坏话,您说是吧?” 段老捋了捋胡子,有意逗弄周江道:“老夫可不知道什么是好话什么是坏话,届时若方堡主问起,老夫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告知与他便是!” 周江瞬间黑着脸逃了出去,在他看来估摸着一两个月的看守山门的惩罚是少不了了。 洛不易意外地看了眼段老,自己这个亲侍竟然也会有如此顽劣的一面,不由轻笑出声,只是看了看左右之人才又对段老说道:“爷爷,别耽搁了见方堡主的时间!” 段老将洛不易的神情看在眼里,闻言点了点头道:“是极,两位我们走吧!”最后半句话却是对那林升和林名二人说的。 那两人也不吭声,径直走在前边带路,九香在龙马背上看的分明,两人嘴角邪笑根本不曾停下,满是嘲讽不屑之意,不由担心起了此次直面雪英堡的后果。 他们三人伤的伤弱的弱,唯有段老能完完全全发挥实力。若少主并未受伤的话他们此行当然不会有什么危机,便是妖魔成群她也敢闯一闯,可现下却吉凶难料。 万一雪英堡确实被妖魔占领,也早已识破了他们身份,那么此处只怕真是龙潭虎穴,等着他们入瓮呢。 但如果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雪英堡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派人截杀他们三人呢? 山门距离堡主所在的雪英殿极远,他们又不似方才周江一路小跑,一步一步走了近半里地后终于上了那雪英殿之前的台阶。 “三位进去吧,堡主正在静候三位。”林升说道。 但是那林名却出手拦道:“等等,这驴子需要留在门外,由我等代为看管。”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洛不易三人挑不出半句不是。毕竟不能真的把一头驴子骑进大殿,哪怕他们来此不善,可也不能失了礼节惹人嘲笑不是? 无妨,反正龙马也丢不了,而且这雪英堡怎么也不至于要对一头驴子出手。 九香被洛不易搀着从龙马背上下来,再次感受到少主的照顾兴奋的满脸通红,却只能按照他们先前所商定的那般说了一句:“谢谢哥哥!” 洛不易轻轻点头,搀着九香一步步走上台阶,跟着段老进了那扇巨大石门。一番动作下来更是让九香身入浮萍,两脚似踩在棉花上一阵无力,脸上的嫣红已经蔓延到了脖颈。 九香此时的脸色必然有一番美意,然而洛不易的注意力却并没放在九香身上,而是看向雪英殿中那高高台阶上负手而立之人,一个中年面貌却有半尺长须,头发花白之人,气凝深渊,端的不凡。 想来这便是目前雪英堡的堡主,方怡口中的妖魔。 但是以洛不易与段老的眼力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来这位堡主究竟有何不妥,其身上并无半点魔气,莫非方怡所言皆是虚假? 不会,若是虚假的话,冰鸾作为冰州府军统领断然不会随之胡闹,定然是冰州州主或是冰鸾发现了异样故而找方怡求证。 而且雪英堡到底是对他们出手进行截杀,甚至还作死抢了天将殿给洛不易的宝药,若雪英堡并无不妥的话又岂会做出此等事来? 就在洛不易等三人暗自思忖的时候,那台阶上的人物朗声笑着走了下来,抱拳道: “雪英堡堡主方渐离见过天刀,洛不易洛少侠!”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三十四章 人走,军动,心动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州晴雨城终于改回了靠山城这个名字。 说起来这也是城主傅天明心心念念的事,早在一年前他就上书给州府,直到最近才被应允。 于是大张旗鼓地舞狮舞龙,召集全城百姓在此,只为了亲笔写下靠山城三字,如此才觉得霸气无方,像是天底下就他一个男子拥有英雄气概,一身肥肉都震颤着喜气。 福林楼外人潮涌动,但是这个昔日红火的酒楼今天却冷冷清清,关起了大门。 “老板娘,你真的要走了吗?”林二蛋一脸的鼻涕眼泪,可怜巴巴的抬头望着眼前的花韵,好似花韵敢说个走字他便敢当场哭出声来。 花韵老板娘叉着腰没好气地看着这个脑子糊了驴屎的林二蛋,难怪他从昨日起就神神叨叨的,看见她就哭,忍到今日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对啊,我真的要走了,怎么了?”倒要看看他想说些什么。 闻听此言,林二蛋的嘴瞬间撇了开来,哇哇大哭道:“老板娘你不要我了,咱们十几年的交情你就这么不要我了!”不仅哭,还立马坐在了地上扒拉着腿,又拍腿又捶胸的。 花韵头疼无比,这林二蛋不靠谱了十几年,现在这么大了还这副德性,实在是找打。想到便做,花韵对林二蛋从不手软,“啪”地一巴掌拍在林二蛋脑袋上,险些将他头给打歪,笑骂道:“滚你个大鸭蛋蛋的,老娘何时说要把你留下了?老娘打算去中州开间豪华无比的大酒楼,你便是我御用店小二!” 脑瓜子被打的嗡嗡作响的林二蛋也顾不上梳理被打乱的头发,随意抹了把一脸的狼藉从地上爬跪起来,抱着花韵的大腿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道:“我就知道老板娘你不会抛弃我的!”待将满脸的狼藉蹭干净之后又对花韵一脸认真道:“那到了中州后是不是该给我涨点儿工钱?”小眼睛忽闪忽闪,充满期待之意。 拧起眉头,将腿从林二蛋怀中抽了出来,一脚将其踢翻在地,气道:“去你个大鸭蛋蛋的,老娘养你这么多年费了多大劲儿!你倒好,时时刻刻光惦记着老娘的财产,想涨工钱门儿都没有,除非老娘我英年早逝!” 花韵一把将被林二蛋弄脏的裙角撕掉,往后院走去,临掀开门帘时丢下一句话:“每月最多涨一钱银子!” 本来沮丧的林二蛋瞬间憨憨笑了起来:“每月一钱银子?一年就一两多,不错,不错,嘿嘿…” 城门口人头攒动,城主傅天明正对着城中居民讲说着改名为靠山城的重大意义,比如晴雨城之名有些不太符合现状,不再时晴时雨,远没有靠山城来的霸气;比如以靠山为名他将是城中百姓最大的靠山,一定带领百姓过好日子,以争取实现他的宏图大志…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只是在人潮边缘,一辆普通无比的马车悄然驶过,驾车的是名中年汉子,目不斜视,一丝不苟,若换上战袍定是位好将军。 马车上有人轻轻撩开车厢窗帘朝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了一眼,很快又把窗帘放了下来。 车厢中,花韵看着拿手背擦泪的林二蛋少见地没有训他骂他,从腰间取出一方手帕,递给林二蛋道:“给,擦擦。” 林二蛋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和鼻涕,然后递还给花韵,兀自抽泣不已。 花韵不动声色地将手帕从自己背后车窗中丢了出去,劝慰道:“以后还是有机会回来的,届时也不妨碍给小红姑娘上香。况且中州人杰地灵,多得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届时老娘给你介绍两个。要知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哭丧着一张脸的林二蛋闻言一愣,旋即看着花韵的俏脸忽然又哭的更厉害了:“十几年了,也就小红对我好……” 见劝说无果,花韵叹了口气,这感情之事谁能说得清,谁又能做主?想当初她何尝没被人劝过,那道高高在上的身影如今却成了她的亲弟弟,她该向谁诉苦? 世事无常。 造化最是弄人。 就在花韵,林二蛋和老张头儿离开靠山城往中州而去的时候,冰州州主冰无极也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义女冰鸾,以及他意料之中一起回来的雪英堡堡主之女,方怡。 “所以现在的雪英堡堡主定然是有人冒充的了?”冰无极搓了搓双手,笃定地说道。 方怡点点头,这两年的苦可不是白受的,她早已不是当年被精心呵护在她爹爹手心中的珍宝,肯定道:“当时我的确看到有人跟爹爹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还有魔王在其身旁!”她两年来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找人救出爹爹,现在冰州州主问她,她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冰无极看了眼冰鸾,见其轻轻点头,遂不动声色地又问了句:“那渐离兄为何不将你以寒魄珠送来此处?”这是他最大的疑虑,为何雪英堡堡主会舍近求远,将方怡送往青州方向? “爹爹曾说妖魔既已动手,只怕冰州也不安全,是而驱使寒魄珠将我送了半程。”方怡仔细回想了下当时她爹爹所说的话,暗暗明白爹爹更是怕她无法在冰州生存下来直至找到帮手。 凝思了片刻,冰无极将双手放下来,抱在胸前道:“这倒的确是渐离兄的行事作风,严谨,思虑周全。” 转而又对冰鸾道:“鸾儿,天将殿少主是何打算,我们要想与之配合,总得知道他的计划,不然无从下手。” 冰鸾一笑,说道:“倒也没有什么计划,简单来说就是直接以大势相压,州府出动府军,再联合驻守雪英堡的府军,直接控制雪英堡,届时让怡儿携寒魄珠与其对峙,自能揭穿其面目。” 冰无极点了点头,道:“的确是简单的方法,但行之有效。”旋即拿出一张公文,用墨鱼油研磨出墨汁,写下了几行小字,并以州主印信落之,递到了冰鸾手中:“以此文调动部分府军,鸾儿,你去与石迁长老说一声,咱们即刻启程!” “是,鸾儿遵命!”冰鸾领命而去。 实际上她身为一州府军副统领,并不需要对冰无极如此恭敬。可她同时又是冰无极之义女,对义父恭敬些乃是应有之义并不算逾礼。 冰州府军大概是五州大地中最为辛苦的了,不仅要防备妖魔,更要与渔民一道出海捕鱼清除海怪,好补贴冰州各部落居民们的食物;还得保护州府勘测队免遭雪兽妖魔侵袭,甚至要沿途护送各运货队伍通往其他各州,可以说少有清闲之时。 但同时冰州府军的福利又是最好的,军饷为五州之最,但凡能熬住冰州极苦的府军皆会成为天将殿重点培养之人,因而一些自认意志坚定不怕吃苦者还会主动请缨到冰州来。 冰鸾来到府军临时帐篷,走到一专注阅览军务函件的老者身前,抱拳道:“冰鸾参见石迁长老,此次归营特来报到!” 一身儒雅之气的石迁长老放下手中函件,微笑说道:“副统领终于办完差事回来了?那我这暂时的统领也该回天将殿处理事务了。” “怕是还得些许时日。”冰鸾将冰无极的文书递给石迁长老,道:“雪英堡有变,尚需我们镇压,不然恐生变。” “哦?”石迁接过文书看了一遍后不由色变,随后拍案而起:“少主到了冰州,而且往雪英堡而去?” 冰鸾点头:“确实如此!” “那还等什么?点兵出发!” 石迁长老带上头盔,率先往帐外走去,冰鸾紧随其后。 而此时他们的少主正与雪英堡的主人把酒言欢。 当然,这么说不太确切,应该是把茶言欢,洛不易现在可不能喝酒,不光是酒量不好,他的伤势也不允许他如此放纵,因而在雪英堡堡主设宴款待他们的时候就声明滴酒不沾。 “段老对爱孙还真是爱护的紧呐!不过说来段老也是好福气,不但自己是地级高手,爱孙更是五州高手榜第八位的高手,孙女也是玄级高手,令人心生羡慕。须知,此等阵容已然可以撑起个一流宗门势力了!” “不过为何段老姓段,而爱孙姓洛呢?” 雪英堡堡主以茶代酒敬向段老,笑语晏晏,分外可亲。 段老喝了一口热茶,笑着说道:“不易随母姓,自幼跟随其母身边,也是近来才重又相逢。”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说辞,反正无伤大雅,也没人查得到。 堡主恍然一笑,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洛少侠此番来冰州这苦寒之地意欲何为啊?”顿了顿又道:“堡内有弟子言说曾在冰剑门的游市上见过几位,不知几位与冰剑门有何干系?” 洛不易暗道这位堡主只怕为的就是这个问题,所以才对他们有所行动,再加上不知其从何得知他便是天刀,这次他们完完全全处在被动,于是转了转眼珠,计上心来,说道:“晚辈久闻冰州异域风情,无从得见,兼之冰州女子大都肤白貌美,故而来此,望结一番良缘。至于家祖与舍妹只为陪同而来,顺便见识一番冰州景色,却不想于不久前被人偷袭,我与舍妹都伤的不轻,无奈之下只好就近拜访堡主,以求疗伤之所!” 这话真真假假,那堡主若无证据轻易辨别不了,闻言将信将疑道:“果真?如此说来三位不是那冰剑门请来的强援了?” 洛不易,段老,九香三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原来他们被截杀的原因在此,那雪英堡堡主是把他们当做冰剑门请来的强援了,看来洛不易出手阻止了那次雪崩给雪英堡带来了巨大震撼,所以冒险出了一次手。 “堡主误会了,我们祖孙三人无意插手冰州势力角逐。”段老眯着眼睛笑道。 “呵呵…” 那堡主也不知道相信与否,只是默默喝了口茶,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不易三人见之心下一沉,已是做好了强行突破雪英堡的准备,然而那堡主下一句话却令三人一愣,感到莫名其妙。 “洛少侠不若在我雪英堡寻一女子,若有幸喜结连理,岂不妙哉?”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三十五章 风雪将至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方明掌控雪英堡近两年,他自问比起他兄长方渐离来要做的好多了,起码这么长时间来他呕心沥血,雪英堡的势力范围扩大了好多,这是连他父亲都不曾做到的壮举。 但是在扩大势力范围的过程中免不了与其他人发生摩擦,这就要靠自己的铁血手段了。 方明的铁血手段还真的是铁血,按照与妖魔圣教的约定,他任命了不少被圣教以秘法掩饰身份的妖魔高手,一次次的征伐中终于将冰剑门逐渐逼退,主动让出了大片区域,而这,并不为门内众弟子所知,并且由于是势力间的摩擦,州府几乎不会插手。 妖魔毕竟是妖魔,死性难改,常常擅自屠戮势力内部落百姓,好几次险些掩盖不下来。所以他迫切想要得到真正听命于自己的人族高手。 可以说洛不易三人的到来刚好让他欣喜若狂,若能得其相助,他甚至有把握向中州落神峰申请与那冰无极斗上一斗,为此,他连洛不易等人曾相助冰剑门挡住雪崩也不在意了,只要能将其留在雪英堡即可。 是以,在听闻洛不易说自己来冰州是为了游玩及寻缘之后,方明蓦然心动。 “雪英堡弟子众多,出色的女弟子不在少数,洛少侠不如留在我雪英堡几天,多交几个朋友也是好的。而且我观洛少侠似乎也是身体抱恙,我雪英堡刚好有些疗伤圣药,对洛少侠及这位姑娘的伤势肯定有好处。洛少侠觉得如何?” 洛不易却笑道:“早听闻方堡主有一位掌上明珠,俏丽多姿,天真可爱,不知晚辈可有幸得见?” 此言一出,这位方堡主眼睛不自然地眯了一下,又瞬间恢复正常,道:“呵呵,原来洛少侠对小女…”又道:“此事原也简单,只是小女近来往其外祖家探亲并不在堡中,是以洛少侠还得多等几日,方某这就传书怡儿,让其早日归来,好与洛少侠相见!” 段老眼角略微一抽搐,看向洛不易,只见洛不易不动声色道:“如此甚好,谢过方堡主成全洛某爱慕之心!” 洛不易明知道方怡不在雪英堡,却提起她,就是为了试探这位方堡主的反应,没想到其并不犯难,反而声称方怡会于近两天回堡,他倒是想看看到时候这位方堡主能找出个什么人来。 “哈哈哈…那就请三位贵客在我雪英堡多住几日。来人,带三位贵客下去休憩!” “三位请吧,晚间方某为三位设宴,请勿要推辞!” 能有这番结果也算意料之外,双方默契地没提截杀之事,洛不易三人退出雪英殿,在侍者的引领下找到龙马,同往客房而去。 方明倒也言而有信,夜宴过后还真的送了许多疗伤药品,甚至其中就有属于天将殿派人给洛不易却被雪英堡劫掠的那枚宝药。 深夜,雪英殿的客房隐隐亮着灯,洛不易,段老,九香三人围坐着,看着桌子上的其中玉盒陷入沉思。 良久,九香忍受不住,率先道:“没想到这雪英堡果然抢了宝药,这下子麻烦大了,他们这个势力怕是要被除名了!” 这个玉盒就是盛放宝药的容器,九香曾在暗部给的图像上看的分明。而人族势力胆敢抢掠落神峰天将殿的宝药,这种事闻所未闻,滑天下之大稽。 段老也道:“这雪英堡堡主也是魄力极大,竟舍得拿此等宝贝来招揽主子,换上别人说不定还真就动心了。” 这宝药在天将殿也没同样多余的,是专为少主洛不易所制,最是能补心血,炼制颇为不易,因而被放在特制的玉盒当中,非天将殿人无法打开禁制。 “不见得。”洛不易说道:“说不定这雪英堡根本不知道这玉盒中的是何物,只是拿来应付我罢了。或许连出手抢劫的那些人也不知道这玉盒其中有如此珍贵的宝药,他们只是兴趣使然,因而对天将殿出手。” 什么人会热衷对付天将殿呢? “兴趣使然?”九香暗怒:“何人胆敢以杀府军,抢夺天将殿物资为兴趣?这雪英堡真是作死!”她自小被天将殿收养,又被培养成暗部精英,对天将殿忠诚的很,想到有人欺辱天将殿就气不打一处来。 段老人老成精,逐渐明白过来洛不易的意思:“主子是说…截杀天将殿的那些雪英堡人是妖魔?” 洛不易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妖魔肯定有,但只怕也有别人,比如曾经于冰湖之畔刺杀我的那群神秘人。” 那个老者给段老的印象颇为深刻,赞同地点了点头。 然而九香却不赞同道:“他们不会与妖魔或者五州的门派合作的。” “哦?”洛不易看着说话斩钉截铁的九香若有所思,但也知道九香不会多告诉他什么,因此并不会逼问九香,只是说道:“看来只能是妖魔所为了,就是不知道这雪英堡中会有多少妖魔,又有多少人被蒙在鼓里。” 是啊,雪英堡的结局已是注定的,就看还有多少人能够不同流合污了,不然整个雪英堡被搞得乌烟瘴气,堂堂冰州三大势力之一沦落为魔窟。 但是不管怎样,他们还需要留在此处几天多了解一番,这雪英堡是否还有得救。 洛不易用九香教给他的方法在玉盒表面施了个手决,玉盒“啪”地一声被打开,露出其中闪耀着五彩之色的宝药,小心翼翼用拇指及食指捏了起来。 “恭请少主服下宝药!”九香站起来肃然行礼道。 洛不易明白九香的意思,宝药被寻回,若是他将之服下的话,那暗部的人也能好受一点,那些尖细所造成的后果就会少一点点。 捏着宝药,将其送到嘴边,毫不犹豫地吞服了下去。药丸入口即化,变成一团温热之气顺着经脉到了洛不易心脉附近,慢慢修复着被佛尸震伤的心脉,一点一点弥补着洛不易因此所失的心血。 段老及九香眼看着洛不易的气色好了起来不禁对视一眼,满心欢喜。 是夜无眠,三人对坐到天明。 翌日,天刚蒙蒙亮,雪英堡山门已经开始换人值守。 虽说值守山门是件苦差事,周江也最为讨厌,不过谁让这差事是他师父吩咐下来的呢,再苦再累也得坚持下去。 周江裹着厚厚的兽皮大氅,戴着绒绒的棉帽,这穿着厚实无比的皮靴,腿上裹着兽皮,做足了御寒的准备。 其实不光是他一人,身边几个值守山门的弟子都是相似打扮。 只因早晨的这段时间尤其的冷,山门处寒风呼啸甚为冻人,他们不如此的话根本就受不了这等寒冷,要知道他们身为土生土长的冰州人尚且如此,换了别人早就被冻成冰疙瘩了。 周江跺着脚,左摇右摆,争取为自己取暖。只不过相比其他弟子的肃立他就显得有些随意,但也无人不服,毕竟周江还是堡主亲传的二弟子,哪怕其他的弟子是近半年才入堡的,他根本一个都不熟。 这时,在山门之后有一身披狐裘的白净少年偷偷露出脑袋,轻声唤道:“二师兄!二师兄快过来!” “咦?”这声音有些熟悉,周江回头,果然见三师弟何康在门后喊他,于是跟身边弟子交代了几声之后就往门内走去,边走边说道:“你小子怎么来了,师父不是禁你的足了吗?” 而眼见得周江穿着厚实的滑稽样子何康不由得幸灾乐祸道:“你这值守山门的任务还没完呢?看我,师父禁足的期限今日就已经到了,已经是自由之身,所以特来探望一番,如何,羡慕吗?”何康说着还在周江身边施施然转了个圈。 周江没好气地抛了个白眼给这个亲如兄弟的三师弟,说道:“小康子你似乎挺嚣张啊,别以为你最小我就不敢揍你,要知道大师姐已经闭关了,没人替你撑腰了啊!”说着把手指捏的嘎嘣嘎嘣响,一步步走向何康。 看着不怀好意的周江靠近,何康也逐渐向后退去,口口声声喊着:“你别过来啊,我可不怕你的!哎呦…”却是何康不小心被脚后的雪团绊了一跤,摔在地上。 如此好机会周江自然不会放过,朝着地上的何康猛扑过去:“嘿,看你往哪儿跑!”将何康死死压在了身下,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何康肚子上招呼过去。 “啊,啊,啊…” 明明周江并没太用力,那何康却叫得尤其大声,眼睛看了看左右,又半挺起身子看了看不远处值守山门的几个弟子,见他们并未太过留意这边遂附在周江耳边道:“我有了…哦…大师姐…啊…的踪迹…”声音时轻时重,却是将话藏在了被打的叫喊声中。 闻言周江一顿,却又继续大声道:“让你目无尊长,今儿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看拳…”立即小声问道:“在哪里?” “啊!”何康配合地叫了一声,又轻声道:“跟我来!”说完自身下抓起一把雪朝着周江的脸糊了过去,趁其一愣脱开身然后往远处跑去:“我要找师父告你一状!” 回过神儿来的周江马上跟着追了上去,大喊道:“你小子敢!别走…” 山门处几个弟子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却并未放在心上,继续自己的任务。 谁又能想到跑远的两个人会将雪英堡的遮羞布扯下半拉子,露出其不为人知的一面。 此时,天上有片片雪花飘落,被寒风卷起飞的好远好远。 第三十六章 萧湘与荆楚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雪英堡后山长老峰上现在可算得上是人才济济,除了峰顶长老阁中的萧湘萧长老及与其交好的荆楚长老又多了两位长老,新多出来的两位长老是由堡主亲自招揽,据说多次被外派执行任务而完美完成被堡主称赞有加。 是以在雪英堡弟子的眼中这新来的两位长老正如月边星辰冉冉升起,看样子用不了一半年便能超过两个“旧”长老,成为雪英堡中一人之下人人之上的存在。 事实也是如此,两位新长老在雪英堡中的话语权越来越重,再加上另外两名“旧”长老一直刻意忍让退避,整日躲在这长老峰上,若不是两人还有传功之职,众弟子都几乎快忘了他们二人了。 此时峰顶的长老阁中,萧湘长老与荆楚长老两人对坐,中间放着一精致暖炉,散发着丝丝热气。 荆楚打了个哈欠,他不明白为何萧湘长老这么早就差人将他叫醒,唤来此处,这么半天了却又一言不发,因而问道:“萧长老,将晚辈唤来可是有何吩咐?还请言明,晚辈自当效力!” 一直神游物外的萧湘长老重重叹了口气,保养的姣好的容貌上闪过一丝愁绪,定定地看着荆楚说道:“荆长老莫要再装作糊涂,你从一年前就开始减少在堡中露面的次数,不是大事根本不出头,哪怕有弟子需要传授功法也是能躲就躲,这又是为何呢?” 因为偷懒而被人抓了现成的荆楚蓦地一慌,脸皮都不由红了几分,搓着手结结巴巴道:“这个…呃…是因为…”好吧,让他自己承认自己不学无术,懒到了家的确不太容易,不然还是老老实实挨骂的好。 荆楚显然打算破罐子破摔,低着头学着萧湘长老的模样也重重叹了口气,然后便一言不发。 萧湘长老见荆楚由于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摆出这幅架势来,不由一愣,旋即又满是同情地说道:“如此真是委屈荆长老你了!” 接着说道:“荆长老你明明早就看出了堡内危机四伏,连堡主都难以让我等信任,却只能为了雪英堡不出内乱而自坏声誉,背负无能之名,令我佩服万分!” 说着站起来双手搭在腰间给荆楚行了一礼。 这一礼慌得荆楚也站了起来,一脸的懵懂道:“这…萧长老你…唉,何必呢!”狠狠地拍了下大腿,暗道这萧湘长老似乎不是为了说教自己偷懒,那就好,那就好… 不清楚荆楚心中所想,萧湘却在荆楚拍了一下大腿后请其坐下,道:“我早就觉得堡主自怡儿被妖魔掳走后就性情大变,恍若换了一个人似的,当时窃以为堡主是因痛失爱女所以情绪变幻无常,所以并未太担心。只是后来堡主竟招揽了两名外姓长老,时常偷摸去做些隐秘之事,终于让我起了疑心!” “于是我便暗自调查,终于发现了些蛛丝马迹。荆长老,你可知我发现了什么?” 被萧湘一番话说得迷迷糊糊不知所云的荆楚下意识问道:“发…发现了什么?” 萧湘向前探了探身,几乎抵着荆楚的脑袋说道:“他们不是人。不知是什么秘法将他们的气息隐藏的极好,但还是露出了破绽,我从下人处得知他们收拾洞府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不知名碎骨,拿给我辨认。” “那碎骨竟是人骨!” 荆楚眼睛大睁如铜铃,内心惊涛骇浪翻涌不断,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望向萧湘。 慢慢坐回,萧湘看着如此模样的荆楚微微皱了皱眉头:“荆长老何必再如此作态,这雪英堡最大的不堪已被我知晓,荆长老却不必再瞒我了!” “我也想不通曾上落神峰与妖魔拼杀过的堡主为何招揽了两头人魔,或许是被蒙在鼓里,又或许是…” 萧湘说不下去,或者说不敢说下去。 “唉,多灾多难,两年前堡主的女儿被妖魔掳走,接着堡主性情大变,现在雪英堡又被人魔侵入,怎么想都觉得…”荆楚挠了挠头,哪怕再笨他也知道这其中有些关联。 萧湘双眼一亮,果然最先发现异常的便是这位后辈,只是他为何不直接告诉她呢?是了,无凭无据怎么说服人,关键那两头人魔隐藏的极好,从外表气息上极难分辨出不妥,换成是她若不是亲自发现也定然难以相信。 可是连长老都成了人魔,那普通弟子呢?或者说堡主呢? 雪英堡危矣! “如今雪英堡不知谁还可信,请荆长老助我一臂之力,扫除魔障!” 萧湘站起身,抱拳,一揖到底。 荆楚一慌,请他帮忙?他能帮什么忙?可不帮又实在抹不开面子,只好道:“萧长老言重了,为雪英堡晚辈义不容辞!只是该从何入手?”要知道近来他几乎不管堡内事务,而萧长老也忙于修炼,故而他们俩在堡中威望早已不如以前,又该怎样将那两头人魔揭发呢? 萧湘既然将荆楚寻来此处,自然是成竹在胸:“若在平时我也只能暗暗忍耐,但现在却是有了个好时机。我听闻堡中昨日来了祖孙三人,其中祖父是地级高手,而其孙也是地级高手,若能得其相助,我们便可以强行揭发那两头人魔,届时掌握大势,便是堡主也不得不妥协,彻查堡内众人!” “两名地级高手?”荆楚掂量了一番敌我悬殊,犹豫道:“若有两位地级高手相助自然是好,可万一那两名地级高手不与我们一路呢?” “呵呵,如果是别的地级高手还真可能会有所犹豫,但那位肯定不会。连堡主都为其心折,设下私宴款待。荆长老可猜得到是哪位?”萧湘卖了个关子,她得知消息的时候都是一喜,心道这是天赐良机。 荆楚嘴角一抽,他整日里在洞府睡觉,根本没留意过堡中一应事务,还因为怕被别人知道他偷懒而遣散了下人,致使堡中发生了什么有趣之事他根本是无从得知。 如此他又怎么猜得到是哪位地级高手? “总不会是高手榜上的人物吧?”荆楚随意说笑道。 萧湘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果然,荆楚长老并非泛泛之辈,在堡中自有情报来源,但连他都投鼠忌器,可见这雪英堡的问题多么棘手。 但是若有那位相助的话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荆长老猜得不错,正是五州高手榜顺位第八,天刀。”萧湘眉眼含笑,一如春风解雪寒。 两人随即下山,却是分路而行。 先说萧湘长老,她并非只凭两头人魔就认为雪英堡烂到了根,她掌握的线索太多了,比如堡主亲传弟子中的大徒弟齐梦对外宣称是闭关了,其实不然,齐梦的下落想必谁也意想不到。 其实每个势力门派都会有自己的牢狱,用来关押作恶者或者触犯门规的弟子,雪英堡当然也不例外。 冰牢,位于雪英堡西面一处以巨石搭建的石堡底下,石堡简陋又破败不堪,有一青石大门直通地底牢房,大门上方的冰牢二字已存在数百年之久。 不同于青州各城的牢房有府军协助城备军看守,雪英堡的牢房只有堡内弟子看守而已,至于府军,一般情况只在雪英堡东边驻扎,以防雪英堡生变。 萧湘长老顺着大门走了进去,却越走越奇怪,她上次来这里是为了追寻人魔洞府中碎骨的来源,一时心血来潮。但那时尚有不少弟子轮值与此,此刻却空无一人。 发生了何事? 走及地牢深处,她瞳孔猛地一缩,只见过道拐角处横七竖八的躺了几个看守弟子,以手探其鼻息发现呼吸正常,翻看了一下瞳孔,心中一松,这些弟子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越往前走,每隔一段都有一个弟子倒在地上,看其模样,跟先前的几人如出一辙。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萧湘眉头深深皱起,同时也警惕起来,小心别被暗算了。 好在这地牢中真正的囚犯比犯错的弟子要少得多,而那些弟子见到是萧湘萧长老均是一愣,随即连忙见礼。 “你们可见到究竟是何人所为?”萧湘指着地上躺着的看守弟子问道。 牢房里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却不知是否该开口。 嗯?莫非其中有何隐情? 不过这可难不倒她:“谁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的话,我可以做主早日放你们出去!” 话音刚落,便有机灵的弟子道:“禀萧长老,您继续走下去就可以看见了,不是外人,但我们却是不敢明说!” 深深地看了这弟子一眼,萧湘道:“好,我记住你了。待我出去便找戒律官说明此事。” 那弟子一喜,连忙道谢不已,却让其他弟子及一些囚犯羡慕不已,嗷嗷直叫。 但这些都与萧湘无关了,广袖一甩,往地牢深处而去,她倒要看看不是外人的话又会是谁。 只是渐渐反应过来,按照方才那弟子所示意的方位来看,似乎与她来此处的目的一致。 萧湘心中微动,这样一来就能够猜得到是谁闯下此祸了。 冰牢地下牢房的尽头,一般是用来关押十恶不赦之辈或者犯下弥天大错的弟子,然而此时牢房门大开,牢房中却有三道年轻身影聚在一起,其中两人赫然是周江及何康。 而另一人是个女子,面容憔悴,散发披肩,在这冰冷的地牢中却只着一身淡薄衣衫。 不错,此女子便是堡主亲传大弟子,齐梦! 第三十七章 你喜欢吃人肉吗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齐梦作为三位亲传弟子中最早拜师的大师姐,其修为高深,其姿容出众,其兰心蕙质,乃众弟子颇为爱戴的大师姐。 她于半年前偶然一次出雪英堡时刚好撞见了新来的两位长老率一些新招收的弟子在冰剑门的势力范围内与其发生冲突,那两位新来的长老出手极为狠辣,动辄伤人至深,其手下亦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在将冰剑门的人赶走后对当地的居民言辞欺凌,稍有不顺便随意打杀。 面对如此情况齐梦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上前制止,并劝说两位长老要手下留情。然而那两位长老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就连那些弟子也不拿她这个大师姐的话当回事。 于是气极的齐梦在回了雪英堡后找她师父禀报此事,却被告知不要多管闲事,她只是下意识顶了几句嘴,便被她师父封了修为,扔在了这处暗无天日之地。 这也就罢了,偏偏那两个长老得知此事后还特意来探望了一番,极尽威吓嘲讽之能,而探望的最终结果便是将齐梦一身御寒的衣服扒了个精光,只留一身单衣于这阴冷的地牢之中。 而她的师父,那个雪英堡最为位高权重之人,整整半年来却从未看过她,仿佛早已忘了她,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大徒弟似的。 这半年她只能顿顿冷汤残饭,饱受苦寒,能坚持下来全凭着一口怒气。 但今日,她终于见到了她的两位好师弟,周江与何康,两人甚至不顾自身安危要将她救走,如若被师父知道他们两人的行为,只怕这两人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大师姐,快跟我们走,我的迷狐散撑不了多久!”何康焦急无比,那迷狐散本来是为了给小师妹捉雪狐而特意配置,但小师妹失踪了,他也就不介意给天天看守地牢的家伙们尝尝鲜,只不过那到底是给小兽吃的,现在给这些家伙们用也不知道能撑得了多久。 周江已经从一开始的心惊胆颤变得兴奋无比,本来听三师弟何康所言说什么他从看守冰牢的家伙们口中得知地牢深处有位女子被关在其中,而且处境极其悲惨,追问了许多人才确认下来,于是两人壮着胆子到了这里,一番手脚后终于见到了这个女子,也就是他的师姐,齐梦。 “师姐,师弟说的不错,快些逃走才是正理,然后我们再找师父求情!” 周江的话点醒了齐梦,缓缓点了点头,努力想从地上站起来,可浑身虚弱无力又哪里能挪动半分? 是了,她被师父封印了修为扔在此处,能凭着一身单衣坚持道现在,全靠一口心气支撑着,现在看见两位师弟来救她,复杂心情溢于言表,没当场晕过去都是好的。 周江与何康见状赶忙一起出手搀扶,周江还把自己身上裹得厚厚的棉衣披在齐梦身上。 就这样,三人走出了牢房。 然而没走几步却迎面撞上道人影,何康下意识扔出一把药粉,却被其轻易挡下,只听对方嗤笑道:“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来劫狱,却只有这点手段吗?” 师姐弟三人大惊失色,这才看清楚来人是谁:“啊!是萧长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荆楚与萧湘分道而行,他却朝着雪英堡招待宾客的石堡走来,一路上嘀咕不已,一向最讨厌麻烦的自己不想最终还是掺和进了这种麻烦事中来,但也没辙,毕竟是职责所在,这次又不能像往常一样偷懒躲开,说到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可萧湘长老非得让他来找昨日进堡的祖孙三人,要知道他最不善与人沟通,也不知道这闻名于青州人族祖庙一役的天刀是否好相与,别没拉拢成功不说,还将其推向了堡主那一边,那样一来的话,自己与萧湘可就真的回天乏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妖魔作乱,在雪英堡中耀武扬威了。 随意找了个下人,问清楚是否有三位贵客住在此处,又分别是哪个房间,这才整理了一番仪容站在了洛不易房前。 说到此处不得不夸一句荆楚的确有独到之处,他立于洛不易门前不张扬,不喧闹,就那么静静立着,只待那位有着天刀之称的高手自己开门走出来,届时看到他立于门外多时,岂不是好感满满? 上古时有贤者门前立雪,他荆楚今日也要效仿一番! 这想法自然是好的,可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不随人愿。 洛不易服下宝药后便让段老及九香回房休息了,而他也难得在这被炭火管道熏得暖融融的客房内好好地睡了一觉。 至于会不会有人来暗害他们,洛不易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只要他们的真实身份未被泄露,以现在雪英堡堡主的态度看来一定会视他们为上宾,别说暗害了,保护都还来不及呢。 是以洛不易这一觉睡得是心安理得,那叫一个安安稳稳,直到日上三竿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甩甩胳膊,伸了个懒腰,感觉伤势恢复不少,他于昨晚服下的宝药无愧于宝药之称,不仅对心血恢复有奇效,就连在祖庙之前受的伤都隐隐有了开始恢复的迹象。 要知道他打从中州出来入了冰州,就几乎无一刻消停,不是遇见妖魔就是与人斗法拼杀,甚至还阻止了一场雪崩,说实话,他没把自己玩儿死都算是他命大。 洛不易不由一喜,如此一来,这雪英堡之行就更加有把握了。 起床,穿衣,如此一番后将斗篷重又披在身上,在胸口点了两下抑住一些气血,脸上自然苍白了几分,与昨日一般无二。 示敌以弱也就是这般了。 推开门,一股寒风灌了进来,让洛不易更清醒了几分。 只是门外站着的三人让他愣了一愣。 其中两人他自然认识,正是段老及九香,正背对着他。还有一个面相普通的中年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眉毛发梢都凝着霜色,这模样似乎已是在此站了多时。 “爷爷,小妹。这位是?”洛不易率先开口的同时也是在提醒两人不要露了破绽,而最后一句却是看向那陌生之人。 “起来了!”段老带着笑意看向洛不易,见其脸色依旧,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不过瞬间又恢复如常。 “哥哥!”九香低着脑袋羞羞地喊了一声,却声如蚊呐,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喊洛不易哥哥了,却依旧害羞的紧。 荆楚见从门内出来的少年脸色苍白病态,却是眉眼温润如水,话语不急不缓,自有一番风流之势迎面而来。 “在下荆楚,忝为雪英堡长老之职,听闻洛少侠在此,特来拜访!这位可是洛不易洛少侠?” 洛不易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原来是荆长老,快请进屋一叙!”先不管这位长老的目的是什么,其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而且对他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他并不反感这位长老,相反还有几分好感。 何况,他们对于这个荆楚长老并不陌生,方怡为他们讲述此人的生平及趣事之时用了两个词,一个是她自己的评语,好玩儿,另一个则是出自她父亲的评价,大智若愚。 将荆楚让进屋后,洛不易与段老及九香才一同进了屋,众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然而过了半晌没一个人先开口,洛不易三人只是看着荆楚微笑不语。 而荆楚嘴角抽搐到险些抽筋,无奈只好先开口道:“洛少侠天刀之名如雷贯耳,我等未上榜之人自是佩服万分,更何况洛少侠如此年少,实在令人羡慕地紧啊!”说着兀自干笑了两声。 然而段老看看九香,九香看看洛不易,洛不易看看荆楚还是一声不吭,不打算接话。 荆楚现在极度后悔,暗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此时仍在洞府中抱着被褥取暖,何苦来此跟这群怪人费这劲。 这都要怪萧湘长老,要不是她将自己唤醒,他也卷进不了这麻烦之中。可既然来了,不弄清楚又岂能甘心?于是又讪笑道:“洛少侠到雪英堡可是有事?若有事的话不如告诉在下,在下定然鼎力相助!” 边说着还给自己倒了杯水,自一大早起他还滴水未进,此刻哪怕昨夜的水已是冰冰凉凉也不妨碍他润润喉咙。 “哦?洛某来是想休憩养伤,同时若能寻得一段情缘也不错。”洛不易终于说话了,只是其中玩笑要远远大于实际。 养伤?寻得情缘?若真是如此的话倒也不错,雪英堡与其结缘只有好处。 荆楚不知其说的真假,只是下意识说道:“若是怡儿小姐还在的话就好了,与洛少侠你也不失为一良配。”话说出口,却是在思虑如何将这祖孙三人拉至自己阵营。 洛不易闻言嘴角噙起微笑,说道:“怡儿小姐?方堡主说其省亲去了,不日即归,而且的确答应洛某与其相见!”他也在揣摩这位长老的来意,若是能与他们的目的达成一致那是最好不过。 “不日即归?”荆楚大皱眉头,堡主怎会如此说法?就算性情大变也不至于空口白话,雪英堡上下谁人不知怡儿小姐被魔王掳走一事? 果然如他跟萧湘长老所想一样,堡主只怕是真的出事了。 “看起来荆长老好像很惊讶?”洛不易不断试探着这位长老的底线。 荆楚虽然此时可以确定洛不易三人应该暂时还未与堡主等人站在一条线上,但又苦于不知道该怎么将话挑明了说,憋了半天才终于问了洛不易一句话: “洛少侠,你喜欢吃人肉吗?”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三十八章 又一个方怡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深夜,方明仍于雪英殿中批阅堡内大小事件,待看到戒律官递上来的文书之后眉毛拧了一拧便又松开,那三个小鬼想闹就由得他们好了,毕竟是他那位兄长的亲传弟子,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够与其和平共处的。 只是可惜了他那小侄女了。 他当初从堡中出走的时候小侄女还未出生,那天光顾着与他兄长争斗,却是没顾得上与她说两句话。 还好当时老祖并未来得及伤其性命,他那个兄长也将其用寒魄珠送走了,不然他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令人好奇的是,方怡至今未归,这方明又拿什么让洛不易相见呢? 这时雪英殿大门被推开,林升和林名两兄弟走了进来,斜睨着眼说道:“堡主大人,两位长老来找!”说话间这两人竟是丝毫不把方明放在眼里,说话毫不客气。 方明并未在意这两个名义上是弟子,实际上是妖魔派来监视自己的人,或者说他早已习惯,遂平静说道:“请两位长老进来吧。”这时候来的长老只能是那两个人,不,是两头人魔。 林升和林名两兄弟不屑地笑了笑,因为不用他们招呼,那两头人魔已然进了门来。 “堡主近来真是春风得意啊,听说连五州榜上的高手都来投奔了,估计到时候就没我们什么事了。”一男子将兜帽自头上摘下,露出一张凶厉的脸,左半边脸上魔纹漫延。 而另一个男子满头灰发如乱草,右半边脸上的魔纹与刚才说话的人如出一辙,却一副脑满肠肥的样子,开口说道:“何止呢,堡主大人御下有方,连地牢都让自己弟子给闯翻了,而且还被那位萧长老给保下,带去了长老阁,真是出人意料!” 方明听着两人阴阳怪气的话语也不着急,抬眼幽幽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道:“逢蒙,雄诛两位长老言重了,若能得榜上高手相助,雪英堡在冰州将无人敢樱其锋,与圣主掌握冰州的计划不谋而合,方某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左半边脸上有魔纹的逢蒙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我看是暗藏私心才对!谁不知道堡主雄才大略,欲让雪英堡势力遍布冰州,不知是你那死鬼老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方某不欲与你二人争辩,届时等到圣主破封而出一切自有定论。”方明坐在案几之后脸色晦暗不明。 阶下两人齐齐一滞。 见气氛有些不太对的雄诛连忙岔开话头说道:“大家都是为圣教效力,不必如此针锋相对!堡主以人族身份入我圣教于圣主的计划大有裨益,我等佩服得很!” “另外,堡主托我兄弟二人递上去的画像那位伽心大人已经收到,最迟明晚便能将人送来,请堡主放心才是。” 方明闻言眉头轻舒,伽心大人的能耐他自然是晓得的,雪英堡之所以能有众多妖魔在府军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出入正是托了他的手段。 想了想还是嘱咐道:“最好如此,一定要小心谨慎。洛不易的战力想必你们二人也有所耳闻,若是能借他的手为我们所用会省下无数的功夫,圣主让我等掌握冰州的任务在其破封之前就能完成,到时候这就是一份大礼!” 看着阶下双眼发光的两魔,方明心头腾起杀意,等着吧,等他权倾一州,夺过州主之位甚至可以制衡天下时,这些看不起他的,侮辱过他的都将被他以权势碾碎,什么妖魔人族都要仰仗他的鼻息。 圣教也好,落神峰也罢,都不过是他借以施展拳脚的踏脚石罢了! “而且方某决定明晚宴请洛不易,若能将其招揽至麾下最好,如若不然还要仰仗两位长老鼎力相助,将其斩杀,不留后患!” 方明想着一套嘴上却是又一个说法,但是他说的倒也不错,若是洛不易不能为他所用留之只会成为祸患,他可是得到过手下的情报,洛不易曾经帮助冰剑门挡下过他处心积虑引起的雪崩,说不得便会被冰剑门的人招揽了去,毕竟冰剑门大多都是女弟子来着。 逢蒙与雄诛对视一眼,冲方明点了点头后略带兴奋地转身离去。 杀人嘛,他们二人求之不得,要不是方明看的紧,他们二人早将这堡中的大小弟子杀个精光,一一吞入腹中,而且洛不易是个地级高手,味道肯定与众不同。 两位长老的离去没给方明带来半点波澜,只是在大殿的门关上之后起身走道了身后墙壁的浮雕之前,看着那条巨大的冰雪蛟龙怔怔出神,口中如同梦呓一般说道:“兄长,待我让雪英堡成为五州执牛耳者时…” 声音渐小渐消,于大殿中散去。 一夜风雪。 在距离雪英堡约数百里的一处山谷里,山壁上有一个隐秘的山洞,山洞之中隐隐有白烟升起,洞中“人”声鼎沸,群魔乱舞。 一个满头白发的人形怪物手拿毛笔在身前的一张人皮上涂涂画画。 说他是人形是因为他的确有手有脚,说他是怪物是因为他除了一张嘴巴和一双竖瞳之外根本没有鼻子和耳朵,当然,如果嘴巴与眼睛之间的那两个倒立枣核一样的孔洞就是鼻孔的话也未尝不可。 “伽心大人!那方明要求的人已训练好,绝不会耽误今日的行程!”一男子对着这个人形怪物恭敬说道。 怪物伽心在人皮上点下最后一笔,拿起来递给来人道:“去给她换上,处理干净些,别有什么疏漏被人看了出来,毕竟是要与地级高手见面的。”说着舔了下自己的鼻子。 是的,嘴里吐出条一尺来长的舌头舔进了鼻孔,渗人的同时也够恶心人。 然而这男子却习以为常,接过人皮后恭敬行了一礼向来处而去。 没多大会儿,那男子再次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两人齐齐向伽心鞠了个躬,尊敬的很。 妖魔界等级鲜明,圣教中更是如此,他们两个小小魔帅哪里敢对魔王巅峰的大人有半点不敬。 伽心绕着少女转了个圈,伸手在少女脸上抹了一把,又捏了下少女胸前的柔软,转到其身后拍了拍那少女的翘尖儿,鼻子贴着后背嗅了几嗅,还用又长又细的舌头在其身上舔来舔去,直到少女浑身升起嫣红才罢手。 “嗯,不错,算是吾为数不多的杰作之一,加上你们本为人魔之体,显形之前哪怕地级高手就近看也难以辨认出痕迹。”一双竖瞳闪过满意之色,较之以前往雪英堡派去的那些半残次品来说,这身人皮要来的更加出色。 男子兴奋笑道:“这都是伽心大人的丹青妙笔世上无双,再配上人族的易容之术,简直就是大变活人啊!”伽心的评价越高,他手下之人完成任务的几率越高,在圣教之中他的贡献也就越大。 伽心睨着眼看向男子道:“黑啰不必妄自菲薄,你们人魔一族也算得天独厚,对付人族有天然的皮相体型作为掩护。但是听闻你们将冰州腹地的雪魔人给赶出去不少,吾劝你们见好就收,莫要坏了规矩,惹圣主发怒。” 伽心说话温吞吞不急不缓,文质彬彬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妖魔。 被称为黑啰的人魔男子眼中闪过冷色,却笑着说道:“大人若无事我就安排她往雪英堡应约去了,待功成之时再为大人道谢!” 多看了黑啰及那少女一眼,着重道:“人魔一族食欲极大,切记要忍耐,不然形体一变这身人皮便如竹篮打水,将再兜不住你们的气息,到处都是破绽!” 言尽于此,伽心看着黑啰忙慌而去,心知其立功心切,恐怕根本没将自己的话当回事。上次逢蒙与雄诛二人回来时他便发现其人皮已有破损,提醒他们注意时,他们却推说魔王级高手自能变幻人形,根本不放在心上。 然而他们不知人魔成于人,却以人为食,盖妖魔界此类魔物也是极少。若无伽心精心制作的人皮相护,与人相处时间久了自生诡异之味,此乃天道为人族留出一线生机,万事断无灭绝之理。 伽心叹了一口气,怕就怕圣教在冰州布局多年的大好形势会被这群急功近利的人魔给毁了去。 他得想想法子。 当晚,风雪初霁,雪英堡处处张灯结彩。 大部分的弟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连山门及雪英大殿都挂上了红纱红灯笼,据说那膳房的厨子们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连囤积的雪水都用了好几缸。 “笃笃笃” “洛少侠,堡主有请!”林升与林名两人这次见了洛不易要比上次安生多了,也恭敬多了,他们堡主已经对他三令五申不得得罪洛不易等人,就连逢蒙与雄诛两位魔王都被其以圣主之名压下了气势。 洛不易推开门,对紧随身后的段老及九香说道:“爷爷,小妹,咱们赴宴去!” 时月上青天,少有的洒下银辉于堡顶皑皑白雪之上。月下雪英堡灯火辉煌,众精英弟子于殿前列阵以待,雪英堡堡主携逢蒙与雄诛两位长老亲自出殿门相迎。 待那一袭斗篷的洛不易率先露面,雪英堡堡主眼底精光一闪,迎了上去,笑道:“洛少侠快请!过了今晚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洛不易抱了抱拳,却应道:“雪英堡除魔卫道,匡扶人族,洛某自然与雪英堡是自己人!” “正是,正是!哈哈…”雪英堡堡主大笑不已。 一众人正要往殿内而去,这时,有一道娇俏身影从台阶下跑了上来。 “父亲大人,怡儿省亲回来了!”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三十九章 宴无好宴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月明星稀,何康站在长老阁前,与周江及齐梦一起往下看去,只见山下星光点点,应在了他们面前,众人还未细细观之,便有清悦声音响起。 “合该我等下山去也。” 众人回头,看见来人后连忙行礼道:“萧长老,荆长老!” 萧湘与荆楚点了点头,对视一眼后萧湘自身上取出一方红色锦帕,捏了个法决将其祭起,那红色锦帕迎风便长,成了六尺方寸大小,众人相继跃上。 “离火帕,疾!” 锦帕破空,带起一抹焰色在夜色中向山下雪英殿的方向掠去。 而此时雪英殿中唯有堡主,堡主女儿,位于主座;逢蒙与雄诛两位长老,以及一些近年来提拔起来的精英弟子分别入座;而洛不易,段老,九香三人坐于对面。 方明举起酒杯,朗声大笑道:“今日贵客临门,小女也刚好省亲归来,算是双喜临门,请诸位与我共饮此杯!”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自然没人反对,于是众人均举起了酒杯。 “且慢!”逢蒙却在众人刚要喝下时阻止了大家。 方明眉头一皱道:“逢蒙长老有何事待会儿再说!”此时他兴致刚起,自然不许逢蒙捣乱。 如果是旁人听到方明这话也就给个面子暂时不吭声了,可早就看洛不易等人不顺眼的逢蒙却置若罔闻,拿手指着洛不易三人道:“大家同起酒杯,为何你三人却仅仅端起了茶水?怎么,是看不起雪英堡呢,还是看不起堡主大人?” 众人拿眼看去,果见洛不易三人端着茶杯,其中位于座首的负着剑匣腰佩短刀的段老笑眯眯说道:“这位长老言重了,老夫这一双孙子孙女各有伤势在身,虽得堡主赐药却仍未痊愈,故而不甚饮酒,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段老说的委婉,回答逢蒙的同时算是给足了方明面子,故而方明眉梢稍霁,向段老举杯示意,揭过了这一茬。 “再者洛不易洛少侠乃五州高手榜顺位第八的高手,他欲从我雪英堡寻一女子,结之以情缘,诸位弟子可有良荐?当然,自荐也是可以的,哈哈…” 方明说着目光扫过一众精英弟子,眼中满是笑意也满是慎重,说实话他本想把方怡直接提出来,可这样太过明显,座下的弟子中也有两个女子,平日里对他言听计从,为人机敏,他不能伤了得力干将的心。 最好是那两人没这意思,然后他再“无奈”将方怡推出来,岂不更好? 果然其中有一个女弟子眼神颇为意动,但眼神瞟过方明及其身边的方怡,最终还是按捺下来,只是仍会时不时扫上洛不易一眼。 方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他选的得力弟子,颇有察言观色之能,这也正合了他的意思,于是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堡内女弟子的心气儿还挺高,连洛少侠这等少年才俊都不被你们放在眼里,看来是打算学那萧湘萧长老为我雪英堡奋斗一生了,啊?” 这自然是他玩笑之语,他巴不得没人提出要与洛不易结识,接下来他刚好可以顺着话引出那方怡。 眼睛不由扫向洛不易,却发现他扭头朝大殿门外看了过去,顺着视线一扫,顿时眉头一皱。 “萧湘,荆楚见过堡主!” “弟子参见师父!” 萧湘与荆楚带着齐梦,周江,何康三人自门外走了进来,齐齐抱拳行礼。 方明眉毛拧了起来,萧湘与荆楚对他行抱拳礼也就罢了,毕竟是两位长老,可连三个亲传弟子也行抱拳礼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不过方明到底心思缜密,并未立即生气,满满疑惑萦绕心头,他特意没有告知萧湘与荆楚,是因为知道他们两人这一年来深居简出,甚少露面,而且似乎慢慢在疏远自己,此刻他想拉拢洛不易,自然不想节外生枝。 至于三个亲传弟子他仍是并未太过在意,他可不认为三人胆敢反抗他这名义上的师父。 只是他们五人为何凑到了一起,还相携出现在此处? 当着众人面,尤其是洛不易当前,方明哪怕再有不悦也只能强行压制住,对萧湘及荆楚道:“知你二人不喜喧嚣,故而这次并未派人去打扰你们。现在既已到来,便入座吧!” 又对以齐梦为首的三个亲传弟子道:“今日喜事临门,你们三人的胡作非为我就暂时不追究了,安安生生坐在一旁就好!” 齐梦三人微微低着头,像是一眼也不敢看方明的样子,跟着萧湘和荆楚退往旁边,自有弟子站起身让五人坐下,而位置,恰好就在洛不易下首。 终于风平浪静,方明吁出了一口气,言归正传,重又对洛不易说道:“堡中事务繁多,让洛少侠见笑了!” 洛不易拱拱手,不在意道:“晚辈不敢,说实话,晚辈还等着堡主为晚辈介绍一下您身旁的女子是何人呢!”洛不易眼神迷离地看向方怡,一副色与魂授的样子。 方明闻言大笑,然后将身旁方怡的手放在自己手中,亲昵地拍着,说道:“怡儿在大约两年前的时候被魔王掳走,吾费尽千辛万苦才将其寻回。可惜的是怡儿所受刺激不小,遗忘了许多事情。洛少侠若是有心,不妨多陪陪怡儿,不是方某自夸,怡儿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定然会为你所喜!” 说着眼神朝方怡示意了一下,方怡心领神会地从主座上站起,朝洛不易小跑而去。 也是方明见机得快,将这以人魔扮成的方怡的来历拐了个弯说成因受惊吓失去了部分记忆,这样一来足以应付突然出现的萧,荆两位长老以及齐梦三人。 “洛少侠,我是方怡,你可以叫我…怡儿!” 洛不易看着头戴绒毛小帽,身穿藕色短袄,披着桃色披风,低着头用手指绕着头发卷来卷去的娇俏少女心里满是惊叹,明明知道这是个假货,却根本看不出来破绽来,不知道这群妖魔是怎么折腾出来的。 就在他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有人抢在了他前面。 “小师妹?你何时回来的,怎么我们都不知道!”周江惊喜无比道,他们只被萧湘及荆楚告知要来揭穿两个长老的真面目,没想到会刚好遇见小师妹回来。 方怡眼睛一转说道:“哦,你是三师兄?” 她在洞中了解过一些雪英堡众人的情报,知道作为三位亲传弟子之一的三徒弟与方怡的关系最好,而刚到的五人中除去萧,荆两长老外尚有一女二男,女子自不必说,这位首先与她搭话的男子必然是三师兄何康了。 周江难以置信道:“你果然忘了我,我是你二师兄周江啊!”说着拉了拉身旁的何康冲方怡道:“这才是你三师兄!”转头又对何康道:“老三你倒是说句话呀!” 与慌乱无措的周江不同,与小师妹方怡关系最好的何康及一向稳重的齐梦均是凝重地看着方怡,眼神里满是警惕。 然而方怡的注重点并不在那三人,反而目光炯炯地看着洛不易道:“洛少侠以后就留在雪英堡可好?” 洛不易却摆了摆手,微微笑道:“你的事不急,接下来有场好戏上台,不妨好生欣赏一番!” 洛不易话音一落,一直注意着他的方明心中一突,莫非有何事是自己无法预料的不成? “禀堡主,我二人有事要说!”却是刚坐下没多久的萧湘与荆楚再次站起。 方明眉头紧蹙,直觉告诉他不能让两人说下去:“有事等此次宴会过后再说,洛少侠不远万里来此,雪英堡不可做无礼之事,徒惹江湖同道笑话!” 荆楚心下犯难,明知道这是个大麻烦可又不想让萧湘这“弱女子”抗在肩头,这次难得男人了一把:“禀堡主,若此事不说清楚,日后雪英堡才会真的成为众同道之笑柄!” 音清声朗,大义凛然,令人肃然起敬。 方明脸色难看至极,怒道:“一切都等洛少侠…” “方堡主!”洛不易打断了方明的话,将双手揣进袖子里好整以暇说道:“不若先解决了家事再说话可好?” 眼见洛不易的态度如此,方明强忍着怒火点了点头,心知只能先让两个老资历的长老说说究竟是什么事了,若不影响他拉拢洛不易还好,不然的话这两个可有可无的货色只能拿去当人魔的食物了,就像是冰牢里的那些废物一样。 “谢洛少侠!”萧湘感激地看了一眼洛不易,又敬佩无比地看了看身边的荆楚,清清楚楚说道:“逢蒙与雄诛两位长老根本不是人族之身,而是人魔!” 此言一出,真正是四座皆惊,不光是坐在下面的一些弟子,连方明方怡二人都大惊失色,至于逢蒙与雄诛则是脸色铁青地看向萧湘,雄诛说道:“萧长老莫要血口喷人,我二人虽然入堡时间晚,但为雪英堡开疆拓土功劳可不会小于你们两位,莫非是见堡主待我二人不薄所以心生嫉妒?此事还要堡主为我二人做主!” 洛不易在一旁瞧的分明,这个雄诛倒是能言善辩的很,若是旁人说不定还真会被他三言两语给扳回局势。 方明黑着一张脸道:“萧长老,荆长老,无凭无据可不要乱说,伤了同门的感情!”他心里真是要把两人恨死,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竟在这时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证据?当然有。”萧湘说着竟是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贴着符纸的布包,当着众人的面将符纸揭开,解释道:“若不将其气味封起来,只怕大家早就忍不住了!” 萧湘嘴角泛起冷笑,打开布包,赫然是一块带着些许血肉的碎骨,有诡异味道夹杂血腥之气弥散开来。 “这就是证据!”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四十章 雪英堡之变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古来人心最难测,易浊易变易生魔。 若要世间重清明,拨乱反正需杀生。 自上古时期妖魔乱世开始,人族先辈与妖魔相斗经历无数劫难,期间困难重重,人族死伤无数。 有先贤自妖魔出现轨迹中发现妖魔不仅仅是来自妖魔异界,更有人世间本就存在的各类妖魔。 他们有的是因为感染了魔气,有的是因为修炼功法走火入魔,有的则是因为生了心魔。 前两种先不说,单说这所谓心魔。 人有善恶之分,心也有善恶之说,且不提人之初性本善或恶,人自打有了意识便产生了善恶。 有人会因一饭之恩铭怀在心,有人会因一句咒骂惦记一生,有人会因一己私欲不管别人死活,等等如是。 善既善了,恶既恶了,善恶无大小。 当人有了恶念后,心魔就生了,心魔一生,很少有人能逃得出来。 比如冰州曾经有过一次雪暴发生,在那期间冻死的人不少,饿死的人也不在少数,冰州居民因此锐减三成。 也有些人不甘心就此死去,千方百计想要活下来,为此不惜打起了死人的主意。他们找来冻死饿死之人的尸体,当成寻常牲畜兽类的尸体,或生吞,或烹之,开始了大逆不道之举,心魔犹如竹笋得春雨,暗长滋生。 人,便成了人魔。 当萧湘长老将布包中的连肉碎骨取出来的时候,逢蒙与雄诛明显的浑身一紧,气息不由得紊乱了许多,连眼睛都发红了几分。 但雄诛还是强忍着诱惑道:“你取出这么一块人骨肉来又是何意!” “呵,雄诛长老果然见多识广,这东西原本我也不知道是何物,却原来是人骨肉啊!至于我是何意,相信雄诛长老很快就知道了。”萧湘戏谑地看着差点儿失态的雄诛,神情却逐渐慎重起来。 都说天上龙肉香又香,地上驴肉尝一尝,有些吃遍五州的老饕餮们会如此说。可还有一种肉他们绝对没有吃过。 那就是人肉。 因为但凡吃过这种肉的没有一个不会沉浸在其肉香之中,将之视为至味。 因为但凡吃过这种肉的俱都是心魔滋生之辈,无一不变成了人魔。 人肉真的好吃吗?不见得,但人魔嗅到这混着血气香味的肉骨头却根本把持不住,逢蒙与雄诛两个还好,阶下弟子中的一些原本隐藏极好的人魔却根本抵挡不住人肉的诱惑,一个个撑破了原本堪堪维持人形的人皮,骨刺峥嵘必现。 哗然巨变,有弟子来不及反应被刚现了形魔气四溢的人魔们齐齐撕成了碎片,顿时惨叫声魔啸声响彻大殿,血腥之气如潮涌动。 而就在这时,逢蒙与雄诛也再难以自持,人皮被撑破,一根根骨刺透体而出,巨大无比,血肉淋漓。 萧湘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对坐在主座上那个低沉着头不知神情的堡主道:“堡主,妖魔已显形,请诛杀之以正视听!” “诛杀?”方明说道,意味难明。 “他不会下手的。”洛不易老神在在,手里紧紧抓着身旁方怡的手腕,抬眼看向她说道:“你倒是坚持的久,原身是什么样子可否让我见识一番?” 洛不易话音刚落,方怡手指突长,指甲变的又尖又利,只是转眼间便将身上如花似玉的皮囊毁了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假方怡张开血盆大口便要朝着洛不易咬去,却被洛不易轻轻一震手腕将之抖落成了一堆碎骨。 “真是不乖,跟方怡一点儿不像。”洛不易摇头叹道,又看向主座上眼睛已经要喷出火来的方明,说道:“堡主大人,令爱怎么是如此模样?” 方明看着似乎一头雾水的洛不易,所有前因后果似乎都串联了起来,怒道:“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要给我难堪,如此也好,便趁今日将你们一网打尽!” “林升,林名!封住大门!我倒要看看他们几个如何能抵挡我等击杀!” 大门被关上,林升与林名化作人魔真身,四肢着地迈步围了上来。 萧湘与荆楚带着齐梦,周江,何康三人围聚在洛不易三人身旁,而被突如其来变故所杀有幸存活的几个弟子也慢慢退至一起。 洛不易眼神微微眯了起来,说道:“按理说我们几人中的地级高手超过你们,你们又是哪儿来的信心能将我们斩杀呢?” 这句话却是问向方明,他们这边有洛不易,段老,萧湘及荆楚四个地级,而对方满打满算也不过方明,逢蒙和雄诛三个地级,看上去似乎并不是洛不易等人的对手。 “哼哼,既然敢让你们进来,我自有手段能灭了你们!”方明怒火冲天,没料到自己招揽洛不易的宴会竟会变成了揭穿他们身份的宴会,而这些,显然全拜萧湘及荆楚那群人所赐。 他到现在都认为要不是别人搅局,洛不易肯定能为他所用,而现在,他只能狠下心将之击杀掉了。 整个人拍案而起,手指掐诀,喝道:“玄冰道四十六,冰封!”一口寒气吹将出来,朝着洛不易等人散去。 “连寒魄珠都拿不出,果然是个假货!”荆楚喜道。 方明这一出手却是远远不如他的兄长方渐离,没了寒魄珠的增幅,他的法术被荆楚以玄冰道四十九的冰盾术稳稳挡住。 而段老心知自家主子有伤在身,虽然宝药有奇效,却也不想劳烦他动手,于是将剑匣解下竖在洛不易身边,而自己拔出腰间残刀,往逢蒙及雄诛两头人魔那处跃起。 “段老,算我一个!”萧湘不知段老底细,但面对两个厉害的魔王级人魔,她可不认为段老一个地级就能够轻松应对。 荆楚却见自己苦修的冰盾术刚好能拦下那个冒牌货的法术,主动朝其靠了上去,在他看来方明怎么也比那两个狰狞无比的人魔要好对付的多。 得益于方明自大,赠给洛不易三人的伤药确实货真价实,九香如今的伤势好了许多,修为也恢复到了玄级,兀自手持匕首护在洛不易跟前。 至于齐梦三人,他们率剩下的几个弟子与十数个魔帅级魔将级别的人魔战在了一起。 洛不易倒好,看着热热闹闹的打斗没有丝毫上去帮忙的意图,而是见谁有不测则甩过去一道剑气,几次过后,便帮助齐梦等人将局势稳定了下来。 不是他偷懒或者残忍到不顾他人的死活,不然也不会帮齐梦他们了。 只不过他在回想整个宴会的过程,从那假堡主迎他进门起,到假方怡归来,再到那逢蒙找麻烦基本上找不出什么异样。 反而是允许萧湘他们进大殿时有了些破绽。 按洛不易所想,若他是那假堡主看见可能搅局之人出现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进来的。而那假堡主虽然脸色难看,但却并不太在意,竟然就那么让萧湘他们入了座。 是觉得他洛不易不值得招揽,还是觉得能够力挽狂澜,能将所有不安全部掐灭? 不是洛不易自大,他算得上是声名在外了,只要是修行中人鲜有不知五州高手榜,不知他天刀洛不易的。 如果不值得招揽的话,对方又何必费这么大心思呢? 所以洛不易宁愿相信对方是有压箱底的手段可以镇压扭转战局的,在对方以为他还是个伤者的时候。 这也是洛不易为何坐在原地,装作大伤未愈的最主要原因。 段老一直留意着洛不易的动静,见他的确如约定所说没有参战心中一块大石头也落了下来,他可舍不得自家主子再受伤了,哪怕只是多费些心力多费些法力也不行。 眼前的对手是雄诛,他化成人魔原身的样子比之逢蒙的样子要更巨大的多,段老不过地级初阶的修为应付起来有些吃力,但是层出不穷的刀法弥补了修为的不足,虽然一时间不足以取胜但也能支撑得住。 当然,这也是他存心想看看自己能跟魔王级的妖魔能战斗到何种地步,所以特意未动用惊龙刀之力,不然绝对胜算满满。 反观萧湘一张离火帕将逢蒙压制的死死的,逢蒙再有手段也被离火帕拦住,心中不由对人族的地级高手存了敬畏,之前替方明开拓疆域的时候并未遇到冰剑门地级高手,所以一直是以摧枯拉朽之势战而胜之。 现在才知道人族地级高手并不是易于,就连萧湘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地级高手凭借一件普通地兵都能将他压制。 再看本就不擅战斗的方明与那个蠢笨的荆楚战的旗鼓相当,不禁焦急起来。 他知道,他们败像已现。 打斗中与雄诛对视一眼,双双将各自对手逼退,仰天长啸,声音古怪又刺耳,却能够透过大殿石门,直冲雪英堡各个角落。 洛不易眼神一凝,隐约听到大殿门外隐约传来的呼啸回应,以及逐渐慌乱起来的惨叫喊杀声,心道莫非这就是他们的后手不成? 大约两年前,雪英堡有内门弟子上百人,外门弟子也有近千人。而在方明大肆扩展势力范围的期间内,重又招收了几乎一倍的弟子,而这些弟子在听到逢蒙与雄诛可达神魂的一声呼啸后,纷纷化作人魔真身袭向其身旁或者附近的其他弟子。 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似乎还够不上手段,这两天九香早就以暗部的身份与驻扎在雪英堡的府军通过气了,所以雪英堡各处人魔开始暴动,府军也开始行动了起来。 殿外的动静还不足以让洛不易太过费神,只是,这个假堡主的最后手段又是什么呢?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四十一章 血染雪红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黄鹏是雪英堡的精英弟子之一,作为玄级高手的他按理说也足够资格参加今夜的宴会,只是他此时在自己房内闷闷不乐喝着酒,一杯接一杯,醉意堪堪爬上了脸。 几天前他被堡主派去冰剑门势力范围内的一处游市,让他赶二百头牦牛从那处临时街市通过。他并没有直接照做,而是先进了当地一家颇为热闹的酒馆,进门后就看见一位气势相当不俗的老者,便吩咐手下将其酒钱付了,算是卖了老者一个好。 待了一会儿后发现自己的修为根本看不透老者的实力,将之与堡主给他的感觉对比之后,下意识里觉得老者比堡主的修为要厉害的多,于是离去时行了个礼给那老者,还挤兑了老者身边的少年两句,他对于那种草包没有丝毫好感。 而出于对那老者的敬畏,接下来黄鹏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私自将二百头牦牛的数量减至了五十头,却没想到牦牛群奔腾过市意外地引起了雪崩。 好在得知雪崩被一个高手拦了下来,万幸没有伤及人命,哪怕那个高手就是他认为的草包。 直到现在黄鹏也没弄明白堡主让他赶两百头牛到冰剑门势力范围内的街市的用意何在,因势力争斗给冰剑门找麻烦他能理解,但五十头牦牛轰隆过市引发的雪崩已非人力能阻,换成二百头的话又会造成多大的灾难?不提牦牛群本身的破坏力,单单其引发的雪崩就足够让人恐惧。 可不论如何,他这次的任务并未按照堡主的意思完成,想来这就是他未能进得雪英大殿参加晚宴的原因。 又是两杯酒下肚,黄鹏脸上酡红一片,昏沉中似乎是听到了几声呼啸,不似人声,倒像魔啸。但堂堂雪英堡怎么会有魔啸,尤其是现在正值雪英堡实力壮大之时。 黄鹏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果然酒量不佳,才几杯酒而已就出现了幻听。 然而下一刻,却有两头浑身骨刺的人形怪物破门而入,在黄鹏一双醉眼转头看去的时候被其中一头怪物一口咬掉了脑袋,另一头将黄鹏的胸腹一爪穿透,内脏都被扯了出来吞入了肚子里。 雪英堡精英弟子,一代玄级高手瞬间殒命,葬身魔腹。 在雪英堡各处,此类情景比比皆是,大都是因为突然之间的变故慌了心神,被人魔趁机夺了性命。 而府军的反应也足够迅速,在魔啸声传出的时候便全军出动,在雪英堡各处抵挡人魔侵害。 此处驻扎的统领是名叫做张非的身怀玄级巅峰修为的玄将,看似粗犷的面貌却是一心思细腻之辈,早被暗部的人通知今晚可能会有大变故,一定要设法维持雪英堡安定。 虽然平日里值守雪英堡安危的是雪英堡中的弟子,而他们府军则驻扎堡中日夜操练,看似对雪英堡不闻不问,好像对雪英堡一无所知。 但他们出动的瞬间便已迅速占领了各个要道出入口,相信换了雪英堡中的弟子也无法像他们一样迅捷。 可是这几乎遍地的人魔还是出乎了张非的预料,随手砍翻一头人魔后不禁将目光投向雪英殿,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在这时,他看到那雪英殿的大门轰然碎开,众多身影从中窜了出来。 “你这假货别跑!”荆楚大叫着踏着冰梭身法追着最前面的身影,却因周身太多地级高手的气息将空气扰乱,他一时失察,摔进了离他最近的萧湘长老的怀中。 “荆长老!” 萧湘将荆楚抱住,说道:“荆长老你的御物之术该练练了!”她与逢蒙的战斗久不见胜算,只好与段老合在一处替段老拦下雄诛的攻击,险些将她的离火帕给打破。 而段老腾开手后果然不负她望,手上残刀刀芒一起,瞬间便把两头人魔打伤,而那假堡主见势不妙,将荆楚逼退后伙同两头人魔打破大门冲了出来。 段老紧随二人之后,下意识看了二人一眼,然后便追逐人魔而去。 “你们休想逃走,留下为人族同胞陪葬吧!” 有无地级神兵在手,在地级高手的战斗之中至关重要,比如本来与雄诛战至旗鼓相当的段老在真正用处惊龙刀之力的时候两头人魔骨刺再坚韧,手爪再厉害也难敌刀芒加地级神兵之威,受伤是迟早的事。 段老一道刀气斩去,仓皇逃窜的逢蒙被削断了数根骨刺。 “安敢如此欺我!” 逢蒙与雄诛齐声怒吼,身上的骨刺甩出去近乎一半多,朝着段老射了上去,猝不及防的段老残刀疾挥,却也难免疏漏,被其中一根骨刺射穿了左手手臂。 “嘶!”段老吃痛一声落到了地上,这人魔的骨刺不但有倒刺,似乎还有几分毒气,他的伤口火辣辣的同时左臂也变得无力了许多,只得赶紧运功压制。 而两人魔发出骨刺后变得虚弱了许多,随着方明一路横冲直撞,府军中没有地级高手,根本拦不下他们,只有御使着离火帕的萧湘及坐在其上的荆楚还在紧追不舍。 “哪里走!” 张非长枪戳来使得方明的步伐乱了一乱,挥手一道寒气将其逼退后萧湘已是到了眼前。 方明见状不妙,只得布下层层冰雪同时口中大呼道:“伽心大人,救我一命!” 稳坐于大殿中,看着齐梦等人解决所剩不多人魔的洛不易隐约听到一声呼救,低头一笑,心道就等着你了。 而在齐梦身边曾经对洛不易微有心动的那名女弟子突然身形暴起,朝门外飞去,于瞬间释放出的魔气将众人推开,连人带人魔哗啦啦倒了一地。 洛不易一拍剑匣,三千剑携剑光而起,浮于洛不易身前。洛不易踩在剑上,三千古剑载着他朝大殿外飞了过去,临过齐梦等人头顶的时候还不忘扔下几道剑气在那几头残余的人魔身上。 伽心早就觉得这些冰州特有的人魔不靠谱,但唯有人魔在未现出真身的时候与人族最为接近,能够混入雪英堡中帮助方明实现魔主的计划。 但这些人魔也太不争气了,不但被人察觉破绽,连同拼杀的时候都令人失望,真个胆小如鼠,局势一有不妙拔腿就跑。 幸而他担心今晚事有不逮,与方明打过招呼后杀了个女弟子,披上她的人皮混了进来。 起先他还并不想暴露身份,只要那方明能够将在场坏事之人杀光即可,至于人魔一族他自会禀报圣主,任其发落。 但想不到两头人魔身为魔王,没有半点大局观,竟以啸声引动其他人魔暴动,难道忘了雪英堡尚有府军驻扎吗?这让他如何控制局势? 伽心恨得牙痒痒,知道圣教历时两年多才将雪英堡这一冰州三大势力之一渗透到如此程度,如今一切都白费了,要不是方明呼救他甚至希望他们全部死光光,哪怕他被圣主责罚也认了。 魔王巅峰级的修为一放开,借助怀里的宝贝不过几息就到了方明与两头人魔跟前,瞪了几人一眼道:“事已不可为,若给府军反应过来我们谁也逃脱不了!”说完提起方明就飞了起来,往雪英堡外而去,独留逢蒙与雄诛在此绝望哀嚎。 洛不易赶到时只看到伽心离去破空的痕迹,顾不上逢蒙与雄诛御剑追了上去。 不是他不管两头人魔,实在是那伽心飞离的速度太快,他不敢稍有放松。而两头人魔自有段老和萧湘他们处理,何况还有数千府军。 而进雪英堡以来的事情皆不入他所愿。他原本与冰鸾及方怡商议好,等她们率州府府军过来控制住局势,与那假堡主当面对质后自能真相大白。 但想不到雪英堡原本的长老及弟子也有发现不对劲的,更兼有假堡主设宴,为省亲归来的假方怡接风,肯定会带上他的所有嫡系。 如此机会实在是难得,即便不能将其一网打尽也能让其元气大伤,他不能不心动。 因而洛不易答应与萧湘合作揭发逢蒙和雄诛那两个假长老真人魔,今晚所有的行动他们商量的事无巨细,唯一令他们措手不及的是堡中人魔的数量,竟是隐隐比之堡中人族还要多上一些,令人惊怒,人魔对雪英堡的渗透竟然如此之深。 但是洛不易越跟越心惊,他的飞剑是天级神兵,在他的御使下速度自然不低。但那被称作伽心的妖魔御使的宝物也仅仅比他慢上一筹而已,不知是何种擅长逃跑的宝贝。 至于对方会是天级高手,或者拿的天级神兵,他都不屑去想,如果是那样的话对方会二话不说就跑? 洛不易所猜不错,伽心怀中的是圣主亲侍紧纳罗大人给他的一道玉符,激发后能带他御空飞行,速度可媲美魔帝高手,更有一次瞬间挪移的机会。 但是他这一路上总觉得身后有人跟随,由不得往后一看,发现远远地吊了道身影,不禁吓得他亡魂大冒,险些以为是天级高手追来。 转念一想,如果真是天级高手的话,哪里容得他们在雪英堡肆意妄为,早把他们拍死了事,怕是什么人也有天级宝物吧。 宝物不比神兵,往往法力功效有限。 玉符增幅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伽心无奈,只得将速度慢了下来,好在他们已经到了据点的山洞附近,不若以逸待劳,将之坑杀。 洛不易见那假堡主与所谓的伽心在一处山头附近没了踪影,心知定然有妖魔巢穴在此,遂御剑绕着山头转了了急转,却蓦地双眼一瞪,目眦欲裂。 只见千年不化的冰雪盖满山头,而在山背面,有无数人族骸骨堆砌,那些骸骨大都破碎散落,被雪覆盖掩埋,边沿有许多新骨被抛下。 血,染红了山背,也染红了雪。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四十二章 人魔族长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洛不易很少如此暴怒,但眼前的一切让他根本难以保持理智。 再三找了一会儿后终于在半山腰上一块巨大岩石之后发现了一个足够两三人随意出入的山洞,趁着怒气也不管有没有埋伏便一头扎了进去。 山洞不宽,但沿着山洞走几步便豁然开朗,魔气冲天。 洞口不过是条通道,通道通往山腹,山腹中有一群明明人模人样却魔气满满的东西,他们抬着一具又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往更深处走去,嘴里还骂骂咧咧。 “最近族长的胃口大了许多,这点儿肉都不够他一顿吃的!” “是啊,要不是伽心大人每天剥的人皮有数,咱们圈养的那些人早就吃光了。” “伽心?听说族长正在冲击瓶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为比他还要厉害的存在,圣教地位也会大大提升…” 一群人魔渐行渐远,敛息藏在一块凸起岩石之后的洛不易咬着牙忍着胸中澎湃的杀意,他不知道伽心为什么要剥人皮,却知道人魔们所谓的族长是为了要更多的血食帮他松动瓶颈。 但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成为他们肆意滥杀人族的理由。 洛不易将三千剑收在斗篷下,而他则微微低着头往洞中走去。 这座山的山腹似乎已被掏空,四通八达,到处都是过道,洛不易兜兜转转之下竟也没被其他人魔察觉,兴许是他本身收敛气息的本事够硬,而他的修为强过绝大多数的人魔;又或许是这里的人魔们并没能清楚认识彼此,因而洛不易的相貌也并没让他们感到诧异。 “喂,你是哪个来着?这身皮囊不错啊,是求伽心大人为你特制的吧?除了那个雪英堡的大小姐数你这个最好了,改天借我穿穿,勾引几个小女子开开荤,这里好是好,不缺吃食,可就是鲜活的血食轮不到咱们吃,那些被圈养的人族怎么吃怎么有股膻味儿…” 一个人皮破了半条胳膊的大胡子人魔搂着洛不易的脖子,颇为亲密道。 洛不易偏头看了一眼这头人魔,说道:“人怎么会有膻味儿,别不是人被吃光了,用假人肉骗了你吧?” 大胡子人魔闻言露出思虑之色,自语道:“不会吧,昨日还见有许多的啊!” “族长近来冲击瓶颈,需要大量血食,刚我还见许多被剥了皮的血食被送往族长那里,没准儿…”洛不易将来时见闻跟大胡子人魔说了一声,料想他会有所反应。 果不其然,大胡子人魔闻言点了点头,焦急道:“你说的不错,走,咱们去看看,别真是如此可就糟了!” 人魔在还未吃到血食的时候与正常人族极为相似,凶性也没那么显而易见,是以大胡子人魔拉着洛不易便往圈养人族的所在而去。 那是处如同璎珞般的山洞,天然的乳石将其分为好几个石室,而石室之中则是些衣衫褴褛的人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因各自的容貌资质被安排在不同的石室,相同的是每个人眼神空洞,没有半分神采,哪怕有人踩在另一人身上都也没多大反应,更多的是每人浑身上下尽是屎尿,远远闻之的确有些骚膻味道。 “果真有膻味!”洛不易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出现异样,要知道那些石室中的都是与他异样活生生的人族同胞,却被这些人魔圈养如猪狗,不,连猪狗都不如! 甚至这里连个看守都没有,摆明了不相信会有人族从这些石室中跑出来,圈养的蠢笨牲畜罢了! 洛不易复杂的心思并没有被大胡子人魔得知,见这里人族并未出事后说道:“吓死我了。不过这些人族身上的味道太大了,我得去提意见让他们刷洗的时候用心一些,这屎尿…” 大胡子人魔的话说的洛不易心中阵阵不忍,眼见同胞被如此对待实在难以静下心来。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其他的人魔经过,手指弹出一道剑气将大胡子人魔的脑袋给扎了个粉碎。 “吁…”洛不易这才舒了口气,但是看见那几个石室中的人族同胞仍是觉得心中压抑的厉害。 他们活着只怕比死了更难受。 往外刚走了几步,洛不易闭上了眼。 一把三寸小剑从他身后飞起,朝着石室而去。 不大会儿,纤尘不染的三寸小剑回到洛不易手中,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境不禁低吟了一声。 洛不易叹了口气,将三千剑攥得紧紧的,安慰道:“没事,他们下辈子一定不会再这么凄惨!” 别看洛不易说的波澜不惊,但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而且还一次性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这种感觉可不是说说而已。 不过这时容不得他多想,毕竟他的目的是来此追杀假堡主跟那伽心。 循着通道又转了几圈,没少见人魔在分食人族同胞血肉,尤其是他找到了一处挂满人皮的山洞,心中恍然,这应该就是人魔们口中的伽心所在之地了,因为他还见到了一张熟悉的人皮及雪英堡精英弟子所穿的衣服。 可是伽心跟假堡主又在何处?他们弄这么多人皮便是为了给人魔借以混入雪英堡的不成? 心下一怒,手上捏起一把火焰朝着人皮丢了过去,只一瞬间整间山洞便被大火吞没。滚滚浓烟夹杂异样香味弥散开来。 掩住口鼻,洛不易往洞口掠去。 他已不打算再做寻找,干脆打草惊蛇,将这里的人魔一往打进。 果然不出他所料,人皮被烤香味四溢,人魔哪怕有伽心帮忙以人皮封印其魔气仍是被这独特的香味所引诱,忍不住现出真身,顿时洞中魔啸四起。 而其中,以人魔族长的啸声最为凶厉,同时夹杂着怒吼声声:“谁人毁我血食,挡我求道之路?谁人烧我真皮,断我全族前途?” 洛不易眯起了眼睛,朗声回道:“人族,洛不易,前来拜访人魔族长,请现身一见!” 魔啸顿时为之一静,俄而有猖狂笑声响起:“哈哈哈…你要是能进得来就见我吧!” 笑声刚落,数不清的人魔顺着通道跑向洞口,冲着洛不易而来。 “自寻死路!” 不是洛不易自大,要是那人魔族长直接出来与他拼杀一番的话他可能还需要费些功夫才能剿灭这些人魔,但他们竟然顺着通道一个个自己跑出来,真的省了洛不易好大的力气,这些未入地级的人魔有哪个是他一合之敌? 洛不易手中三千剑一晃,迎风便长,迎着通道就是一个来回。地级高手加上天级神兵,区区未入地级的人魔谁敢樱其锋? 三千剑所到之处真个是挨着既死,擦着就亡。 也许人魔族长终于知道了这情况,大吼着要将人魔们召回,怒道:“放这人族进来,让我将他撕碎!” 看着一个个哆嗦的人魔洛不易背着手缓步而上,三千剑悬在身侧,他进一步,那些人魔便退一步,他进两步,那些人魔便退两步,冷哼一声,三千剑剑出如龙,将这些人魔吞噬一空,化成齑粉撒在通道之中。 “吼!你该死!” 那人魔族长怒吼声不断,却不曾现出身影。 洛不易若有所思,心里一动,御起飞剑朝声音来处飞去。 天级飞剑的速度何其快,不过几息便到了山腹最深处,只见这里的深坑中并没有人族尸体残骸,有的只是遍地骨刺狰狞,穷凶极恶的人魔,以及被围在最中间的那头三四丈高,通体漆黑散发着丝丝魔气,巨大无比的怪物,却被人腿粗细的铁链拴住了四肢,任他挣扎的再厉害也没能将其挣断,只是徒劳而已。 “哦,你就是人魔族长?”洛不易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头明显异于其他人魔的怪物,问道:“那伽心何往?” 人魔族长空洞的双眼泛起红光,头骨张合道:“原来你就是追杀伽心的家伙,他实在是太没有胆量了,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吓得用宝贝挪移回了圣教!” 洛不易撇撇嘴,将三千剑握在手中道:“可我这个毛头小子到底还是来到了此处,你的族人们也被我斩杀了不少。” “而且,我好奇的是绑住你那四肢的铁链究竟又是何物,你,又为何不出来杀我呢?” 在洛不易大肆屠戮人魔的时候这人魔族长始终未曾出现,这一疑点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不是人魔族长丧心病狂到连自己族人的死活都不在乎的话,便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人魔族长不能离开原地,或者说被困在了原地! 洛不易这话一出,坑底的人魔们怒嚎不已,只有人魔族长一言不发,却将铁链挣得“呼啦”作响,虽不能损其丝毫,却也让铁链散溢出几道电芒,电得他身上骨屑簌簌掉下不少,气得他张口吐出一道黑气朝洛不易喷去,被洛不易避开后将地面炸出个深坑。 “恼羞成怒了?你以为你区区一个不能动的半步魔帝能将我怎样?”洛不易凝视着坑底的人魔族长,说道:“就凭你刚刚吐出的那口魔煞之气?” 如果是正常的半步魔帝,以洛不易现在的状态可不敢这么嚣张,毕竟在洞口斩杀那么多人魔已经费了不少法力了。但是明显的人魔族长连自己族人被杀的七零八落都不能出手相救,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人魔族长口中溢出黑气,滴落在地上嗤嗤作响,咬牙道:“我只恨吞食血食太少,没能突破瓶颈,不然区区几道链子又岂能困得住我?” “冥顽不灵!”洛不易冷声道:“你身为人族却化身为魔,还想登魔称帝?岂不知魔帝亦是天级高手,你以同胞为食有悖天意,若没临近天级还可混几年活头儿,离天级越近就越会被天意知晓,不信你回想下自己身上那几道锁链从何而来?” 随手将三千剑掷出,洛不易手掐剑诀,瞬息间有近千道剑影悬于众人魔头顶,而三千剑尖之下,赫然便是人魔族长的头颅! 第四十三章 圣主出走,黑刀再现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用几句话来形容伽心眼前的景象再贴切不过:此山鸟飞绝,此境人踪灭。万石无一木,处处是尘埃。 诗词不是伽心的长项,能有这么几句杂诗已是搅干了脑汁。他所擅的丹青也是在机缘巧合得到一位人族先贤的遗宝,又苦练数百年才有了今日的手段,配合自己的法术制皮为衣。 其实这人皮衣尚有巨大缺陷,那就是呆板。 伽心毕竟不是人族,无法领略太多丹青韵味,所以他只能在冰州人魔的帮助下实现化魔为人的壮举,常人不注意或者丹青之道造诣不够的难以察觉破绽。 可关键现在人魔反而成了坏事的关键,他再无奈也只好带着方明用紧纳罗给的玉符逃了回来。 “伽心大人,这里就是圣教行宫?”方明虽然是地级修为,可是身为人族的他并没有到过此处,而眼前的荒山显然不符合自己心中对于圣教行宫的定义。 要知道那可是以一界之力压得五州苦不堪言的妖魔圣教啊! 伽心听着身旁这位野心大大,能力亦是不弱,将人族冰州三大势力之一的雪英堡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方明说话,心下替他有些可惜,若不是人魔一族实在难堪重任他们此时说不定早就将洛不易说服下来然后在冰州大杀四方,届时州主冰无极都拦不住他们的步伐。 可惜啊! 该死的人魔! 如此想着,伽心依然为方明解释道:“这里不过是前哨罢了,也可以当做是障眼法。你看吧,马上我们就能进去了。”他说这番话自然有底气,因为那玉符被用完后直接碎成了齑粉,紧纳罗大人肯定已经知道了。 果不其然,伽心的话音刚落,山顶之上一阵波动,然后一道幽深通道出现,紧纳罗从中走了出来,面无表情道:“你们进来。”也不给两人答礼的机会转身就走,倒是通道尚还存在。 伽心心道坏了,紧纳罗大人如此做派显然是给了他们个信号,圣主很不悦! 两人对视一眼,心有戚戚焉地跃入通道。 通道自然直接通向行宫深处,方明心事重重,只顾着跟在伽心身后低头向前走,没什么心思看左右风光,天知道在等待他的是什么下场。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了一间书房之中,耳听得伽心道:“拜见圣主!”同时跪在了方明身前,骇的方明一哆嗦,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直接跪了下去。 他可是人族,而她拜见的是无数年来与人族斗争拼杀无数的妖魔圣主! “失败了?” 声音和煦如温暖春风,似是并不在意什么胜败。 伽心心中忐忑却也没有迟疑半分,立即应道:“禀圣主,人魔一族不堪大用,终是被人发现了破绽。” 死一般的沉默。 如此持续了近一刻钟的功夫,方明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可眼前哪还有伽心的身影,至于再抬头… 他可没那个胆子了。 “你下去吧。” 仍是那道声音,和煦温暖如春风,在方明的耳中听不出半点不适,他认得出这道声音属于谁,当即俯首顿首道:“是…” 退回身子,跟着一小童走了,至此都未敢看一眼圣主的长相。 只是他心中隐约还有个疑问,伽心哪里去了? 嵇长歌扫了眼离去的方明,弹弹袖子上莫须有的灰尘对身旁的紧纳罗道:“他人族的身份留着有用。” 淡定的样子仿佛刚刚一个弹指将伽心化为虚无的人不是他。 紧纳罗恭敬一礼也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道:“是。”但是他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嵇长歌,仿佛那道透明的身影随时会消失掉一般。 而事实也差不多了。 嵇长歌此时不过一丝神魂罢了,十几年的消耗已是让他走到了尽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等不到自己破封而出的时候了,只怕几天就要消弭于天地间。 “我原本寄望于五州内乱可以帮我们轻易拿下这方天地,以解我妖魔界资源匮乏之虞,蒲生,你说,我做错了吗?”仰靠在座上,嵇长歌眼神空洞,不知望向何处。 紧纳罗的本名既是蒲生,却很久没被自家圣主提及了。 圣主的心,果然乱了。 但未待紧纳罗回话,嵇长歌又说道:“再过不久他就要出来了,届时你要多担待些,他毕竟压力大,脾气也不怎么好…” 话里的“他”指的是谁紧纳罗自然知晓,只是他此时还未明白嵇长歌说的他就要出来了是何意,只管情绪低落地听着嵇长歌碎碎念叨着。 “…好了,我不过一丝残魂罢了,不值得你如此。” “另外,在最后的几天里我想随意走走,你就不要跟着了…” 声音逐渐消去,连带着一起消去的还有那道在座上坐了一年多的身影。 而此时,不知名山洞中轰声隆隆,洛不易的千道剑影几乎将那个大坑给砸了个稀巴烂,人魔要么被剑影穿透要么被炸起的石头砸伤,尤其是人魔族长脸上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尤为明显。 然而洛不易并没有半分欣喜,看着人魔族长硕大的脑袋脸色有些难看。本以为自己的剑阵即便不能够消灭人魔族长也能将之重伤,却不想以三千剑之利不过击穿其骨而已,对比其硕大的头骨根本不足一晒。 但他此时的法力已经不足以再发出此等规模的招式,驱使天级神兵太耗法力,哪怕认他为主的三千剑也只是好上一些而已,所以洛不易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激发属于三千剑的天级威力,只能以所学剑招试探几次之后再做计较。 像他刚刚以三千剑唤出千道剑影,已经借了三千剑少许力量了。 而现在显然到了该洛不易以地级修为催动三千剑,看其究竟能发挥多大威力的时候了。 只是还没等洛不易祭起剑兵,那人魔族长哗啦啦抖着铁链,张嘴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你果然出手了,你果然出手了,你明明知道我是被天道镇压在此处还敢跟我动手?看着吧,报应马上来了!” 洛不易脑门突然冷汗涔涔,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若是人魔族长犯有弥天大罪,真的只需要几根铁链将其困在此处就行? 会不会有什么陷阱在此等着被想救人魔族长的人触发? 仓皇之下刚要离开此地便见有万道金光从人魔族长脚下的地面射了出来,连原先死了一片的人魔尸体都被金光穿透,又有一道黑色锁链朝着洛不易飞了过来,被洛不易拿剑挡了回去。 “哈哈哈…你迟早与我一样的下场,谁来救我都会被此处法阵当成同伙儿,会遭受到与我同样的待遇,要知道这可是天道所下的封印!” 人魔族长开心不已,终于有人敢出手打动此地的法阵,而人刚好又是几乎灭了他人魔整整一族的仇家。 他恨不得洛不易被铁链缠上,得到个与他同样的下场。 “怎么样,想不到吧?你以为这么多年我不会想办法逃走吗?实在是无力逃走才会在此处打算强行突破修为,可你竟然将我需要的血食都给杀了个干干净净,毁我前途机缘,我岂能与你善罢甘休?” “是以我故意示你以弱,想不到的是你果然上当了!” 说着话,那人魔族长朝着洛不易又吐出一口黑气。 洛不易跳将开来,恰恰躲掉那一口黑气。但他此时根本顾不上逃走,那铁链简直长了眼睛一样无孔不入,洛不易怕刚转身离去便会被铁链寻到时机,尤其是在看到了那铁链与自己的三千剑这把天级神兵相碰却毫发未损。 这困住人魔族长的法阵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但转念一想洛不易不禁扇了自己一耳光,自己似乎有些本末倒置。 此地是天道囚禁人魔族长的地方,故而有种种神异。但是如果自己将那人魔族长杀掉的话会不会就能够解决一切?这法阵到时候是不是就会自行消退? 想到自己刚才竟然有了逃跑的想法,洛不易脸上微微赫然,好在这里只有他与人魔族长,而人魔族长显然也并未留意到他的脸色,不然就丢脸了。 只是似乎这法阵还有其他的特点。 洛不易一边御剑躲避铁链和金光,一边还要提防人魔族长时不时的偷袭,不免险象环生,心神有些乏累。但他还是抽空甩了几道剑气落在了那人魔族长硕大的头颅之上。 然而平时无往不利的剑气好似没吃饱饭一般,只蹭起两道骨屑而已,然后便了无生息。 果然不出所料。 洛不易回想刚刚三千剑也只能在人魔族长头骨上留下个孔洞,心中疑惑逐渐清晰了起来,出现这两种情况要么是人魔族长骨骼坚硬堪比地级神兵,要么就是有什么东西逐渐化去了三千剑的威力。 而由自己跟人魔交手的经验来看,人魔中似乎并没有在防御上有何出众之处,总不能人魔族长就能够搞特殊吧? 他宁愿相信是此处法阵为了困住人魔族长包含了一丝法则之力,能让其范围内的人魔族长修为大退,他的剑招受其影响也威力大减。 不然半步魔帝岂能只会喷喷黑气而已? 但怎么击杀人魔族长呢?天道可没有道理与人言,要知道以三千剑这种天兵之力被不是天级高手的洛不易御使都会被削弱威力,那么洛不易就算激发三千剑的天级力量也不会有太大的把握,如果做不到一击击杀的话,他的处境就麻烦了。 看着越来越张狂的人魔族长洛不易重重叹了口气,罢了,早点结束吧,不然段老跟九香会担心他。 “姑奶奶,帮个忙…” 洛不易轻声嘀咕道。 于是铁链纵横中,金光闪烁中,黑气翻涌中,洛不易在三千剑上微弓双腿,右手握拳自左手手心中抽出一物,寸许既合,隐约有一道黑芒闪过。 而就在此方洞顶,有一道巨大刀芒倒插进来,从人魔族长头顶倏忽而过。 山顶破开,有飞雪而下。 坑底,人魔族长死不瞑目。 第四十四章 谢什么谢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冰鸾与方怡怎么也没想到洛不易没等她们起来接应就将雪英堡搞了个翻天覆地,不过在听了九香的解释之后也知道是形势所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怪不了谁,即使她们知道若是府军压境的话雪英堡说不定会直接放弃抵抗,哪怕千余的人魔在近万的府军面前也根本不够看。 假堡主被揭发的第三天,也是人魔祸乱雪英堡,将雪英堡毁的七零八落的第三天。 “此事是我有失考虑。”洛不易与方怡在大殿前的台阶上看着阶下州府留下的一部分府军与堡中弟子收拾整理满地的狼藉,至于被冻得结结实实的血迹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清理的的了,只能等时间与风雪带走那些惨象。 方怡咤异地看了眼帮自己报了仇的洛不易,刚要说话却被萧湘长老抢了先,只听萧湘道:“少殿主大人此言差矣,若不是少殿主的果决,那人魔被州府大军一吓,早就跑别处害人去了。况且,也是我等自作主张要趁机揭发这些人魔的,与少殿主大人并无太大关系!” 洛不易的身份在今日一早方怡领着冰鸾和石迁到来雪英堡的时候就已经暴露,说实话,那近万的府军齐喊少主的场面的确让人热血沸腾现在想来都让人记忆犹新。 不是萧湘故意将洛不易摘的干干净净,事实上也的确如她所说,因为结合堡内弟子和不到三千名的府军,加上他们一众高手,足以压得下假堡主和两名假长老。 但他们怎么也没料到那假堡主竟然将雪英堡渗透的如此严重,以至于哪怕有驻扎雪英堡的府军帮忙仍是造成了重大损失,内门弟子损失近半,外门弟子也折损了大部分,雪英堡算是在冰州三大势力之一的宝座上坐不稳了。 方怡这才有机会说话道:“洛少侠已经对我雪英堡仁至义尽,雪英堡又怎么可以忘恩负义怪罪洛少侠?焉知那妖魔会不会在我们随府军到来之时擒下堡中弟子作为要挟?” 洛不易不由感叹方怡是真的长大了,流落在外的磨炼与连番的变故已经让她能够看清楚一些东西。 只听方怡又道:“雪英堡与妖魔厮杀数百年,绝不是死几个人就能把雪英堡弄垮的!萧长老,荆长老,如今爹爹生死不明,雪英堡已成残迹,不知二位可否辅佐我重建雪英堡?” 方怡一脸期待,显然是希望萧湘与荆楚能够答应下来,现在百废待兴,她自然想让两位长老为她压阵,总不能让祖宗基业就此化为乌有。 “萧湘愿为雪英堡效犬马之劳!”萧湘长老答应的爽快,她是被老堡主也就是方怡的爷爷收养的,自小虽未有父女之名却有父女之实,与方怡的父亲一同长大,名副其实的堡中元老。 方怡不由一喜,又看向一直躲在萧湘身后偷懒打盹儿的荆楚,笑容渐渐淡了几分。 看到方怡的脸色萧湘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扯了下身后荆楚的袖子。 “嗯?怎么了?问我?”荆楚不是没听到方怡的话,只不过在他看来这事都不需要回答,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小师妹这个都不用问的好吗,不然我们为啥要揭穿逢蒙跟雄诛,完全可以偷溜出去找州主大人解决啊!我二人就算是想要除魔卫道也得衡量下值不值不是?”荆楚当长老前还是堡内弟子,所以叫方怡一声小师妹合情合理。 荆楚的说法让方怡心里一亮,在雪英堡内解决,叫做家丑不可外扬,为家除魔还怕什么危险,衡量什么得失。 洛不易见这里也算其乐融融,便笑了笑下台阶往府军驻地而去,那里有冰鸾和石迁在训导驻扎在雪英堡的府军们。 毕竟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府军的失察之责逃不了。 “天将殿自建立至今已不记其年,每年死在除魔时的军士少者数千,多者数十万,落神宫白玉围墙之上军士名字何止亿万?” “世间空有神龙种,无奈亡魂称英雄。” “但天将殿所记载中,至少老夫所了解到的记载从来没有妖魔在侧而府军毫不知情,任由妖魔残害我人族,实乃天将殿之耻…” 洛不易到时天将殿的石迁长老正说的激动,并未注意到洛不易的到来。倒是站在一旁的冰鸾看见后给石迁使了个眼色。 石迁果然心领神会,余光终于注意到了洛不易,当即就要下拜:“石某参见少主,少主贵体无恙?” “拜见少主!”近两千名府军齐齐参拜。 洛不易无奈苦笑,先是双手搀起了石迁,刚要让这两千名府军起身,却被石迁一把按住了他想要抬起来的手。 “少主,你来的刚好,驻守雪英堡的府军有了过失,天将殿理应惩罚,否则军纪不正,军威不再!”石迁一脸的严肃。 驻守雪英堡的府军所谓的过失便是对堡中人魔祸乱的失察,但是洛不易却知道这也不能怪府军,毕竟连包括自己在内的数个地级高手都一时间没有发现破绽,何况实力远远不如他们的府军呢? 但看这架势必须有个说法,就如九香所在的暗部出了错要领罚一样,不仅是要严明军纪,更是对他们的尊重,因而不仅要罚还要狠狠地罚。 洛不易算是被赶鸭子硬上架,只好说道:“此地驻军统领何在?” 一直留神听着事态发展的张非赶忙回道:“末将在!” 看了眼粗犷的张非,洛不易心念急转,道:“妖魔狡猾诡计多端,的确防不胜防,但错不可不纠,戒不可不惩,且听令!” 张非神色一紧,眉头汗涔涔如雨倾下,却又在寒风中蒸腾升华,这模样,竟是比他当初等待入伍时还要紧张。 “雪英堡驻地府军不察外情,放任妖魔作乱而不顾,致使雪英堡弟子死伤数百,你们难辞其咎!” 洛不易声色严厉,听得包括张非在内的近两千名府军羞愧难言,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只盼望洛不易能够赶紧宣判对他们的处罚。 “故而当奋力除魔以儆效尤,待杀满两千妖魔后此令自解!”洛不易看着脸色难看的张非说道。 “末将遵令,雪英堡驻地府军遵令!”张非闻言一愣,下意识应声称道。 “雪英堡驻地府军遵令!”声震云霄。 府军存在的意义便是除魔维和,洛不易给他们的处罚并不太像是处罚,无非是数量要求多了些罢了。 石迁见洛不易如此行事也不欲多说,毕竟是未来的殿主,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何况洛不易刚刚所说并不逾矩,别以为两千头妖魔并不多,分给府军也就一人一头而已。可真要是两千头妖魔出现在他们眼前,这两千府军想将之杀掉绝非易事。 “少主来此是有何交代?”石迁与冰鸾见训话完的洛不易欲言又止,故而开口点破。 洛不易闻言一笑,道:“来冰州日久,当下雪英堡之厄已解,我打算回落神峰了,故而来跟二位辞行!” “的确,少主不宜离殿太久,是该回去了。”石迁点点头,洛不易作为天将殿殿主,天下府军共主,流落在外的确不该。 冰鸾也提议道:“要不着府军相送?” 洛不易摇了摇头,继续道:“不用,有段老一路随行,再加上暗部相助,应当万无一失。”至于九香,在冰鸾率领府军赶到的时候已返回暗部,毕竟她尚还有职责在身。 而这时段老刚好牵着龙马过来,与石迁和冰鸾见礼后对洛不易道:“主子,龙马已经寻到,咱们现在就走还是…” 洛不易没立即回答段老的话,而是没好气地踢了龙马一脚,这惫懒货胆小的很,那天晚上也不知道藏在了何处躲过了人魔暴乱的时刻,今日才被段老寻到。 哪知龙马张嘴咬住洛不易衣襟,拽着他便往外走,洛不易与众人奇怪之下跟随而去,却是又一步步回到了雪英大殿之中。 “洛少侠,段老,石统领,冰统领,诸位这是?” 此时方怡尚在殿中与萧湘及荆楚两位长老商讨重建事宜,见洛不易一行人来此不禁眼露疑惑,尤其是前面领路的是一头白毛驴子,只好奇道:“龙马怎么了?” 洛不易闻言苦笑,摇头道:“我亦不知,方怡姑娘还请稍待,看龙马究竟意欲何为!” 听了洛不易这位大恩人的话方怡自无不允,于是眼睁睁看着龙马从大殿奔过,一跃而起直冲着宝座,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冲着宝座背后的墙壁撞了过去。 “龙马不可鲁莽!”洛不易急忙阻止,宝座及其周围毕竟是雪英堡最为权势显赫之地,龙马此番动作实在无礼之极。 但龙马已然跃起,哪怕听到洛不易的声音也根本来不及停下,就那么施施然撞在了壁上的冰雪蛟龙身上,只听“轰”地一声,冰雪蛟龙被撞掉,化作一道寒气进了龙马的口中,而龙马显然对此满意之极,施施然打了个饱嗝。 只是这时谁也顾不上龙马,盖因在墙壁上的冰雪蛟龙被龙马吞食了之后,原先冰雪蛟龙所在的区域竟出现一个方丈大小的空间,而其中一块冰棺模样的冰块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那是…爹爹!”方怡喃喃道。 早在冰棺出现的那一刻萧湘与荆楚早就身形一闪冲了上去将冰棺小心取下,别人可能还需要费力辨认,但他们二人却知道这正是他们雪英堡世传法术玄冰道八十三,冰棺之术形成之物,而在雪英堡甚至当今世上能将玄冰道修炼至如此深的境界,并且用出如此禁术的,唯有原雪英堡堡主方渐离! “爹爹!”抱着冰棺,看着里面隐约的人影方怡泪流不止,哭道:“萧长老,荆长老,我爹爹怎么了,救他出来啊…呜呜…” “这…” 萧湘及荆楚对视苦笑,最终萧湘说道:“堡主施了禁术应该暂时无事,不过想解救他却并非易事!” “哦?此话怎讲?”洛不易奇道。 荆楚接道:“玄冰道八十三为我雪英堡防御法术,同时亦是禁术,用出后施术人修为会掉一级,同时这冰棺也非天级力量不可解!” “啊!这…” 众人闻之一惊,若是缺少法力,这么多地级高手在场,足够施展任何法术了。可天级的力量却并非法力多寡所能改变。 而段老在众人中一愣,下意识看向自家主子,见自家主子也看着他点头,遂压下心中惊喜道:“请主子出刀!” “刀?不用。” 于众人诧异目光中洛不易口中轻吟:“剑道有三千,当有一剑可破法!” 段老背上剑匣颤抖不休,突兀一道剑光暴起,绕着冰棺转了一圈后又飞回了剑匣。 那冰棺随之喀嚓声不断,几息之后终于散碎开来,方渐离瘫软在地。 “爹爹!”方怡又惊又喜,探身将其头部抱在怀里。 萧湘以指探脉象,脸上一喜道:“堡主气息尚在,只是虚弱无比,尚需调养!” 如此奇妙之事连冰鸾与石迁都感叹不已,向方怡连连道喜。 “咦,洛少侠呢?” 方怡扫过众人却没看见洛不易的身影,那可是她真正要感谢之人。 “在那里!”冰鸾指着殿外提示道。 方怡将她爹爹交给荆楚,连忙追了上去。 天上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 “洛少侠!谢…” 方怡谢字未说完就见洛不易跨坐到龙马背上,背对着她摆了摆手,道:“谢什么谢?只愿山高水远,你我另有重逢之日!” 段老牵过缰绳,二人一驴子朝雪英堡山门外走去。 而方怡望着那越走越远,终于消失于茫茫雪海中的身影,于漫天落雪中喃喃自语:“若是能再相伴一路该多好…” 第四十五章 少年一笑当长歌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御物之法分为两种,以力御物,以神御物。 以力御物不是说凭力气把神兵抛起来,然后身体借力在上面踩两脚向前窜出一段距离。这里的“力”指的是法力。 这也是当前绝大多数修者所选用的法门,与神兵心意相通后凭法力驱使其飞起来,速度不俗,也很稳定。 而以神御物却很少有人修炼,盖因神魂之力太难得,而且一旦神魂有失危险不小,故而哪怕以神御物有很多的优点比如这样御物会更加圆满如意,比如速度更快,比如神通威力更大等等,除了修习剑道神通者几乎无人问津,久而久之也就被世人渐渐遗忘。 “段老你这御物之法还得再多练练啊,连龙马都赶不上!” 洛不易躺在龙马背上任由天上雪花落在脸上,倒也不冷,反而丝丝凉意让人心醉。 此时无风有雪,而且还是冰州少见的细粉小雪,飘飘洒洒,不急不密。 龙马也少见地撒蹄狂奔,轻踏在雪面上带起如烟雪雾,却稳稳将御刀行在半空的段老甩在身后。 旁人若见这一景象怕是会被吓一大跳,什么时候地级高手的飞行速度连头驴子都追不上了?但是若看仔细的会只怕会被吓得更厉害,什么品种的驴子能跑那么快,连御物飞行的地级高手都追之不上? 段老幽怨地往前下方看了自家主子座下的龙马一眼,本来自家主子提出让他御刀飞行的时候他还担心龙马跟不上他,毕竟自己手中的惊龙刀御空速度也是极快。但想不到的是自家主子说完话的一瞬间,龙马跟发了疯了似的飞快奔了起来,边跑还“吁律律”地放肆欢叫,然后无论他再如何尽力追赶也没能追上过龙马。 可对于自家主子的话他又不好不答,于是只好大声为自己辩解道:“不是老奴不行,实在是龙马并非寻常牲畜兽类,老奴甘拜下风!” 说完这话段老一张老脸有些羞红,败给龙马实在非他所愿,可事实又是如此不容置疑,堂堂地级高手只得认命。 洛不易会心一笑,刚要说话却听座下的龙马“吁律律”叫个不停,显然是听到段老认输后兴奋不已,丝毫没顾忌段老的面子。 这到底是是个什么灵兽!段老脸都黑了,心下不免有些气愤。 似乎是知道段老的心声,洛不易此时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龙马本是他在凤山脚下凤眼湖畔遇见的一头白毛驴子,因为他要取水喝的时候被龙马作弄从而有了争执甚至大打出手,继而为了惩罚龙马让它成了自己的坐骑。 后来龙马在凤山山顶为当时还是玄级的他挡过魔王的火球,也曾载着他走过青城山,上过剑门颠,又从中州到冰州,几乎这半年多以来的行程都有龙马陪着。 而龙马也时常表现出一些灵异之处,不管什么环境下都如履平地就不多说了,对法阵还特别敏感,而且颇为擅长发现隐秘,像是这次没有龙马帮忙,谁又能想得到在那石雕之后会有那么大的密室来存放雪英堡堡主方渐离的冰棺呢? 龙马的种种神奇与灵异说明他定然并非凡类,只不过究竟是何种异兽就不得而知了。妖兽定然不是,灵兽的话又不太像。 再想到他留在天将殿的灵兽蛋,不禁感叹造物的神奇非凡。 一人一驴在雪原上疾驰,比来时不知道要快上多少倍,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回到中州。 若没有意外的话。 从冰州道中州,越靠近中州边缘树木越多,而选择在此开山立派的小宗门并不在少数,而雪剑门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一位玄级中阶的中年门主吴风,一位玄级初阶的门主夫人慧莘,十来个刚入黄级或未入品级的弟子,便已是这个小宗门的全部。 而且相传他们之所以叫做雪剑门是因为门主夫人慧莘是真的出自冰剑门,与其有一脉相承的关系。 至于这说法是不是真的,没人知道,但这一带的门派却真的很给面子,凡事都会让着雪剑门几分,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让着雪剑门无非稍微吃些亏,但惹到雪剑门了,万一人家真跟冰剑门有来往,他们岂不是自找苦吃? 人在江湖漂,谨言慎行是首要条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时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要不然怎么会有“福祸无门,惟人自召”的说法? 今日雪剑门全部出动,只因听别的门派传说有人在大白天看见一道人影在附近的密林里游荡,时而倏忽消失,时而又会在不远处出现,若隐若现,周身还有华光绽放,极为神异。 本来这是好事,有神异出现说明那道放光的人影身上肯定有宝贝。因而雪剑门也想掺上一脚,毕竟宝贝都是有缘者居之,说不定这宝贝的有缘人就是他们呢? 但这也是坏事,附近宗门七八个,人人都是为了宝贝而来的话加起来怎么也有百十来人,这人一多了就有了纷争,比如现在。 近百号人将一棵树紧紧围住,只因倚靠在树干上的那道身影,以及护在身影前的十几个人。 “吴门主,宝物是大家共同寻到的,你们这样做派是不是太过于贪心了点儿?” 有一个宗门的门主在此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虽然雪剑门可能有冰剑门作靠山,但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冰剑门最近被雪英堡压制的厉害,而且并不看得上他们这些小门小派,一般来讲不会与他们计较,尤其是他们还占理的情况下。 吴风有自己的夫人作为后盾,面对这七八个宗门底气也是足的很,闻言环视了下周围的人群抱了抱拳道:“诸位,雪剑门吴风有礼!大家伙儿都是为宝贝而来可以理解,但这位年轻人身无长物,浑身上下并无半点藏匿宝贝的地方,显然不是大家寻找的身怀宝贝之人,何不放其离去,非要喊打喊杀呢?” 先前说话那个人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们的人到此地的时候分明看见此人身上有豪光闪现,不是宝贝又岂会如此?而且你说他身无长物,我却说他说不定已将宝贝认主,只需我们将其杀了自有分晓!” 世间修者皆知,神兵认主后只有杀死其主人才能有机会让神兵再行择主。 “这…”吴风一皱眉头,对此情景颇感棘手。 他并不觉得刚才那人说谎,尤其是提到身后的年轻人身发豪光极有可能将宝贝收入体内的时候他更是心中一动,那年轻人身上的莫非是地级神兵不成? 说实话,若真是地级神兵的话他也会有想法,当然,若是没认主的话就好了。 但这样一来他更无法说服那些人不动手了,他虽背靠夫人,但也没办法阻止这么多的宗门势力,一个不好他们也会被连累乃至被击杀,届时就算冰剑门势力再大,他们若是死无对证又该当如何? 从来财帛动人心,万代无例外。 慧莘了解自家相公,知其心怀正气但又顾忌自家门人弟子们的性命所以投鼠忌器,只好亮出自家的师门身份:“冰剑门慧字辈弟子慧莘见过诸位同道!” 冰剑门比之剑门多一个冰字,但其实跟剑门并无瓜葛,所练剑法偏向利用其施展法术要多一些,其门下弟子无分内外门之说,却有“贤,明,慧,文,定”等字辈划分,而慧莘正是慧字辈弟子,在门内正是骨干精英,却不知为何外嫁到此。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 雪剑门,冰剑门,仅仅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 众人听慧莘亮出自家身份,无论乐意不乐意都拱手施了一礼,神情更是平添了几分忌惮。 慧莘见此心中一松,她就怕这些人为了宝贝不顾道义将雪剑门也归入斩杀的目标,现在看来他们还未到那种程度,看着有些急切的相公,慧莘再次开口对众人道:“如若诸位信得过雪剑门的话,慧莘可代诸位问这位年轻人一问!” 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众人皆点头同意之。 慧莘与吴风对视一眼,携手走到一直微笑看着他们的年轻人跟前,问道:“这位年轻人,他们都说你身怀重宝,若是有的话还是交出来的好,只要你交出来,我二人定保你性命无忧!” “可要是宝贝已经认了主该怎么办?”年轻人从怀中取出一檀木纸扇,上面隐有豪光闪烁,笑眯眯看着慧莘与吴风。 二人一愣,年轻人此言分明承认他的确怀有宝贝,而且已经认主,如此一来,他们二人一时间也毫无办法。 正在二人思索间,其他人闻言终于按捺不住,其中有人说道:“他身上果然有宝贝!咱们杀了他再分宝贝!” 吴风怒道:“不可!若是随意杀人的话我们与妖魔又有何异?” 但现在知道那年轻人身上有宝贝的众人们已经顾不上搭理雪剑门的二人,任凭吴风怎么阻止都无济于事,一个个抽出武器朝他们逼近过来。 见事不可为,慧莘扯着愤怒而又不甘心的吴风率一众弟子渐渐退至人群外。 “年轻人不要怪我等心狠手辣,杀你取宝后我等自会尽力斩杀妖魔,岂不比你柔弱无能要好得多?” “众弟子听令,为了人族,杀!” 在内围的几个不同门派的弟子相互看了一眼,咬咬牙,举着手中刀剑便要往那年轻人砍去。 那背靠树干的年轻人见状一笑:“妖魔?人族?呵呵…” 正在这时有一柄古朴长剑自半空落下,刚好插在那年轻人身前,掀起气浪将周围众人震得倒飞出去。 “人族岂能做如此不堪之事?” 场中仍然站立者不多,闻言朝身后看去,只见一干瘦老者牵着一头白毛驴子缓步走来,而驴子背上坐着一身披斗篷的少年。 两人一驴施施然走到年轻人身前,那驴背上的少年剑指轻轻一点,地上的古朴长剑飞回了牵驴老者背后的剑匣之中。 少年在驴背上俯下身子,一双眼睛诚挚温润,微微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背靠树干的年轻人晃了晃手中的纸扇,“啪”地一声将其收起,嘴角轻轻一勾,一字一顿回道: “嵇长歌!” 第四十六章 随行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一袖飞剑风雷起,世人谓我剑中仙。 剑修最大的企盼怕就是能够立地成仙,御剑除魔,潇洒世间。 天下谁不羡慕那白衣御剑当空过,万里碧天不留痕? 所以当洛不易一把飞剑逼退近百人时,不要说其他人,就连雪剑门众弟子以及见过冰剑门高超剑术的吴风都是目瞪口呆,然后便是心生仰慕之情。 至于慧莘更不用说,哪怕冰剑门擅长的是法术,她也比其他人都要清楚这看似简单的一剑其实是活生生的剑仙手段,来人肯定也就是地级高手,再加上那个少年的模样,让她不禁联想到了一个让剑修崇拜无比的名字。 “小剑仙…不,天刀,洛不易…”慧莘小声自言自语道。 吴风自震惊中缓过神来,听到自家夫人像是在说些什么,皱眉问道:“夫人,你在说什么?” 但慧莘此时显然是已经没办法回答自家相公了,整个人陷入了呆滞之中,让吴风一阵莫名其妙。 洛不易看着眼前自称嵇长歌的人不由恍惚了一下,一种熟悉感自心头升起,让洛不易困惑不已,自己明明没有见过他却感觉与他好像认识了好久好久。 “我们是不是见过?”洛不易脸上笑容变成了紧皱眉头,他远远看见一群人要打杀一个儒雅男子,忍不住出手救下,却不料对方给他的感觉如此之怪。 嵇长歌闻言一笑,不料世间之大沧海难度,天地之小桑田相邻,救下自己的少年他竟然见过,而且还是在青州禁地十万大山之中有过一面之缘。 他心中恍然,自行宫出来后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冥冥之中来到了此处。但是由于自己快要消散的缘故竟被人发现并且堵在了这里,好整以暇地看了出戏,虽然不惧这些土鸡瓦狗但怎么也算是一个小小麻烦。 于是在被那少年飞剑救下后掐指算了一算,却意外地发现自己什么都算不出,而且想不出来原因,只好将其归咎于自己已经不久于此天地。 只不过眼前的少年给了他个大大的惊喜,当初不过玄级的小家伙现在已是地级高手,而且他没猜错的话,少年便是重立剑道,他曾借机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人。 真有意思! “见过没有?或许吧!”嵇长歌不置可否,他自看见洛不易之后还没断过笑,而这一点或许他自己都并未发觉。 诚然嵇长歌的回答让洛不易有些莫名其妙,但意外的是洛不易自己一点也不生气,从龙马背上跳下来,对嵇长歌道:“见你似是无力,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妨骑我这头驴子代步一程如何?”虽是这样说却并未等嵇长歌同意,主动将其扶了起来,送上了驴背。 期间嵇长歌不是没有想过拒绝,笑话,两人都算得上是生死之敌了,他又怎会接受洛不易的好意?何况他乃一界之主,妖魔之尊,岂能让区区人族高手碰到他的缕魂之身? 可不知为何,他于无声无息间设下的屏障根本没有阻拦洛不易丝毫,而且在洛不易的手抓住他的胳膊的时候全身的修为突然间为之一滞,为了行走世间特意凝聚的身体也因为没了修为的维持险些崩溃开来。 好在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洛不易没来得及发现异常便已经燕过水纹青,但嵇长歌心中的涟漪却如同惊涛骇浪久久难以停息,顺从的坐上了驴背,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向这个人族少年高手,眯着眼睛道了声谢。 洛不易满意地笑了笑,冲身后的段老使了个眼色便欲离去。 “慢着,你们如此轻松就想将宝贝带走不成!” “就是!带走宝贝也成,但是得给我们补偿才可以!” 被飞剑余波震倒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其中真有不怕死的不顾师长的眼色开口,全然没看到大部分人如同看死人一样地看着他们,慢慢后退了几步,连其师门也毫不例外。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来人不好惹,你们是眼瞎还是傻瓜,想死也别连累其他人啊! 好在洛不易根本没搭理他们,径直随着龙马向远处走去。 “哪里走!” 不知死活就是不知死活,竟然举着刀剑就追了上来,段老眉头一皱,挥手两道刀气戳去,两人大腿上立马多出两个窟窿,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嘶!” 其他人下意识吸了一口凉气,那个御剑少年可能是地级高手也就罢了,明显奴仆模样的老者竟然也是地级高手! 而后脸色齐齐一变,若是他们抢走宝贝之后突然想要灭口怎么办? 似是看了出来现在众人心里的想法,慧莘主动道:“放心,以洛少侠的身份不会杀你们的。” “夫人,你认识这位抢走宝贝的高手?”吴风忙问,方才只顾着看热闹,完全没注意自家夫人的神色有多异常。 慧莘点点头,又摇摇头,回想前日与同门传书收获的洛不易以剑阵阻雪崩的消息,郑重道:“那位老者我不知,但是少年的话倒有几分猜测,而且他肯定也不会为了抢宝贝才带走那位年轻人,因为他是五州高手榜第八位,天刀洛不易!” 余者皆惊。 不说那百十多号人的下巴掉在了地上,段老此时也不断对自家主子使着眼色,凭什么他要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牵马,不对,是牵驴! 要知道他可是堂堂天将殿少殿主的亲侍啊,能有资格被他牵驴以待的只有天将殿的少殿主,未来的天将殿殿主! 然而洛不易并没有理睬段老,也不是没看到段老的眼色,而是在思索着嵇长歌话中的深意,他可不认为嵇长歌没有见过他,反而他自己也对嵇长歌充满了熟悉感,不是记忆上的,而是神魂上的熟悉,这种情况他曾在十万大山中的花海里有过一次,只是那时他不过是个玄级高手,现在成为地级后神魂也非同以往,再加上有佛尸神魂舍利的滋养,以及与黑刀姑奶奶交涉之后获得的好处,都让他察觉到他与这嵇长歌的儒雅青年怕是羁绊颇深。 只不过那嵇长歌好像还没意识到两人之间有些什么。 是因为神魂将消逝吗? “人族还是如此不堪吗?动辄便要杀人抢宝。”嵇长歌竟然嘲讽道。 洛不易看了他一眼,并未太多言语,只道:“人族或有不堪,因为人无完人;但人族更多可堪,自强不息,以堪破不堪,如此方是人族!” 嵇长歌颇有些意外,这洛不易竟未与他争辩,而且还大方承认了人族的不堪,只是下一句洛不易的问话让他心下一跳,险些自龙马背上摔下来。 洛不易那句话是:“你不是人族吧?如此语气令人难免猜忌!” 嵇长歌因为这句话杀气毕露,险些出手将洛不易就此击杀,当然他也是这样想的,也打算这样做,只不过突然消失的修为再次阻住了他。 看着自己完好的双手及身形嵇长歌真正疑惑,为何没了修为自己的身形没有消散?要知道自己不过一丝残魂罢了! 堂堂一界之主的神魂产生了自我意识,更因为临近消散而方寸大乱,惨的是修为也不知什么原因直接不见了,只余一道人身冲着洛不易杀意沸腾。 洛不易无奈地看着冲自己拿手指头点个不停的嵇长歌,翻个白眼说道:“好吧,我相信你是人族了,所以请你把手拿开好吗?就算戳不到我也很令人不舒坦啊!” 但是显然此时的嵇长歌正在情绪上,闻言不但没有停手反而戳的更加频繁。 段老在前牵着龙马的缰绳,听着背后的说话,以及方才感受到的怦然杀意,他有些糊涂地与龙马对视了一眼,他不相信自己都能感受到的杀意主子会感受不到,主子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有了貌似普通人模样的嵇长歌作为拖累,洛不易与段老的赶路速度大大降低,两三天才赶到了临近中州边缘之地,此处已是暖和了起来,与中州的天气大抵相似,而且逐渐有了人烟,不再那么荒凉。 此时天色已晚,他们落脚之地就是一个小乡村。在段老给了屋主老汉一粒碎银后那老汉高高兴兴地领他们进了侧屋,而他老伴还主动炒了两个家常菜拿出俩白面馍馍给他们,以此可以看出三人也算老汉家的贵客了。 可是这饭菜也就是段老和洛不易吃了两口,那嵇长歌半点没吃。 饭罢屋主老汉来收碗筷,看了看洛不易与段老二人,暗自摇了摇头,又悄咪咪走到嵇长歌身边,轻声问道:“这位公子,不知可有意向搞个耍子?” 因为自己是神魂之体所以这两三天没吃东西而被洛不易两人怀疑的嵇长歌疑惑地看了老汉一眼,道:“什么耍子?为何不找他们俩?” 老汉嘿嘿一笑,扭捏道:“他们一个太老,一个太小,不合适,倒是公子你看起来年纪恰恰好。主要是公子们给的银两太多,老汉实在过意不去想让公子好受一些,公子不用疑惑,请跟我来就好!” 嵇长歌皱了皱眉头倒也不疑有他,他纵横两界数千年,还未曾栽在普通人手里过,是以跟在老汉身后而去。 段老掩好门,这几天终于逮到与主子独处的机会,于是将忍了几天的疑惑问了出来:“主子,你为何要将此人带在身边?” “我观此人并非人族,故而想要一探究竟。而且此人看起来又无修为在身,不需顾虑太多。”洛不易将手托住脑袋,幽幽望着黄豆大小的灯火,他都好久没见过华凝了。 段老闻言叹了口气:“此人来历不清不楚,神志有些古怪,主子一定要小心!” 自己亲侍的好意洛不易自然不会无视,点了点头,刚要说些什么却听到院中一声怒吼: “你这糟老婆子休要碰我!” 第四十七章 春女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死生亦大矣! 没几个人会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淡然处之,也许上古先贤圣者能够看得开,也许身为一代妖魔圣主的嵇长歌能够堪得破,但仅仅身为嵇长歌残魂,并且还在这将近十七年的时光里产生了自我意识的嵇长歌却承受不住如此打击。 凭什么?凭什么嵇长歌作为妖魔圣主能够万古不灭,而他却要在这十七年后消散如烟? 所以他失态杀了伽心,所以他自妖魔行宫中跑了出来,所以他没让紧纳罗跟随,所以他将被人追捕当做看大戏,所以他越来越被嵇长歌本身的意识影响,两相冲突之下,嵇长歌性情大变,意识行为越来越无常。 洛不易听到那声喊叫后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声音分明是那嵇长歌的,可他不是随屋主老汉搞什么耍子了吗,为何会这样大叫? 而段老老眼一转,不禁嘿嘿一笑,对洛不易说道:“待会儿有好戏看了!”他方才见屋主老汉的猥琐模样就已经将什么是“耍子”猜出了大半,现在又听到嵇长歌在外面如此喊叫,更是确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果然,正当洛不易思索段老说的什么意思的时候,嵇长歌从门外仓皇逃窜似的进来,脸色苍白,衣衫凌乱。 洛不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老汉满头大汗地追了过来,问道:“老人家这是怎么了,将这位逼迫成如此模样?” 老汉闻言竟有些不好意思,略低着头指着段老说道:“这位老哥给的银子有点儿太大,老汉我过意不去,想带那位公子去耍子一下,没想到他刚开始好好的,后来却又不同意了!” “我怎么知道他带我是去做…做那种不堪之事!”嵇长歌脸上变成了满是羞怒,要不是洛不易及段老看的严实他早想办法跑了。 妖魔圣主又岂会在人族高手手下偷生?今日遭逢此厄令他颜面大失,等他修为恢复后定然将此间所有人统统拍死。 洛不易更纳闷儿了,究竟是什么事? 好在经常在中州边缘逛荡的段老笑着说起了话,冲老汉问道:“尊夫人是名春女吧?” 老汉脸色一红,道:“曾经的确是,后来…后来嫁给我之后就不做了,要不是老哥给的银两太多,我找不开,她…她也不…她是个顶好的人儿…” “什么是春女?”洛不易问道,雪女他倒是知道,而且还见过呢,莫非这春女与其类似? 段老这才恍然想起自家主子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应该没接触过这类的事情,因而解释道:“人族与妖魔征战无数年,不知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五州大地有些妇孺之辈为了维持生计便做上了**买卖,男子出钱,女子出力,这便是卖春之说,而卖春的女子便被人称作春女!” 一旁的嵇长歌狭长的眼眸眯了起来,原来这春女还跟自己有些因果,如此倒是有趣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见了那春女后又会是个什么神情,那可不是个普普通通的春女啊。 “如此老人家也算历经苦难了。”洛不易说着看向屋主老汉笑道:“老人家不必费力了,那粒银子不算多,尤其是能看到那位公子的狼狈也算值了!” 闻言嵇长歌瞪了洛不易一眼,他发觉自己从遇见了洛不易开始就没有半点好运气,先是看好戏被拦下,再是被洛不易强行带走,一身修为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还到了这里出了个丑,等他弄清楚怎么将失去的修为找回来再与其说道说道! 屋主老汉憨笑着离去,洛不易与段老将灯吹灭后也合衣上床上休息,而嵇长歌则躺在他们最边上,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深,少见的有月光透窗而过,刚好照在嵇长歌脸上,只见他的眼睛忽地一下睁开,下得床来,偷偷打开房门,回头看了床上的洛不易及段老一眼便要往屋外而去。 然而下一刻有“咚咚”敲门声自院门处传来,吓得他袖中折扇掉在了地上,檀木与坚实的地面相碰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慌的他赶忙捡起来,再抬头时却发现有两道身影在他身前出现,他抬头一看,不禁讪讪一笑道:“两位醒了!” 两道身影当然是洛不易及段老,本来嵇长歌一有动静两人就醒了,段老想想起身拦住嵇长歌却被洛不易用手按下,二人有心想看嵇长歌半夜起床要去做什么,但先是院门外有敲门声响起,嵇长歌还掉下东西发出声响,两人也不好再伪装下去。 洛不易开口笑道:“这大半夜的是想去作甚?” 嵇长歌心念急转,正想方设法蒙混过关的时候,正房里灯火亮起,屋主老汉从正房走了出来,看向三人道:“是三位夜半敲门?” 段老接道:“是院外有人敲门,我们闻声出来看上一眼,这就回房!” “嗯,三位赶紧休息的好,莫要插手他人之事!”说着往院门处走去,似乎是打算给敲门者开门。 而老汉此时的神情与吃饭时大有不同,阴沉了不少,但似乎并无恶意。 洛不易与段老都不是多事之人,于是扯着嵇长歌给他拽回了屋里,只是段老关门时看见那屋主老汉又领着一人往正房里走去。 关上门,段老回过头附在洛不易耳边轻声说了两句,然后就见洛不易把蹲在地上生闷气的嵇长歌拉了起来,直接问道:“你可见过那老汉的娘子?”别看他与段老吃了人家老伴儿做的菜,可那都是屋主老汉端上来的,其老伴儿是个什么样子他们二人都没见过。 嵇长歌冷冷地看了一眼洛不易,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们吗?做梦!” 洛不易翻了个白眼,对段老道:“睡觉!”自己不再搭理嵇长歌,径直躺了下去。 自己主子的话段老自然不会违背,乖乖地躺到了床上去。 可有些人你越不理他他反而越是来劲儿。 “老汉的娘子原本应该是个十足的美人儿,身段玲珑,面庞精致,便是放在青州那种大城市也是少见的漂亮。如果她真是你们所说的春女的话,那么那些买过春的男子还真的是艳福不小!”嵇长歌平躺在床板上,声声不断。 在如此声音下洛不易自然是睡不着的,只好眯着眼,隔着段老问道:“原本?也对,你之前喊道老太婆来着,怎么,现在上了年纪了?” 嵇长歌仿佛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也忘了回答洛不易的话,只是路唇不对马嘴道:“洛不易,你知不知道与我在一起多危险?实话告诉你,我根本不是人族,如此你还要将我带在身边?” “你不是人族我早看出来了,本来带你在身边是想看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想来你也不会轻易告诉我。”洛不易坦然道,要不是对嵇长歌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才不会带着他呢。 嵇长歌并未修炼有他心通,所以洛不易的想法他也不知道,说实话,如果不是冥冥中觉得他此次离开行宫为的就是与洛不易此人相遇,而且隐隐怀疑自己修为的消失怕是与洛不易脱不了干系。 在这时,正房里传出靡靡之音,三人齐齐呸了一声。 明明老汉妻子都年纪大了,还会有人前来买春,关键是那老汉竟然还并不在意,任由自己的妻子晚节不保。 洛不易,段老,嵇长歌,三人中也就洛不易年纪最小,但曾“逛”过花满楼的洛不易对这种声音可算不上陌生,但怎么听怎么都有丝丝闷声哼叫在其中,以至于洛不易不禁纳闷,那事儿真就那么好? 没一盏茶的功夫,那屋里重又风平浪静,洛不易心想,那来此买春之人应该从那正房出来了。 可等了半天也没能听到开门之声与送客之声,心中不泛起了嘀咕,这还过上夜了? 原来屋主老汉都是骗他们的,什么银两多找不开,什么迫不得已的好人儿,统统都是假话,能让自己娘子与买春者共度一宿,老汉想必也不是什么好鸟。 不过既然安静下来了,他们也就能入眠了,连嵇长歌都没能忍住困意睡了过去,只是临睡前嘟囔了句:“能活着已是万幸,何苦再多求?” 看,妖魔圣主越来越像是个人了。 而院里,龙马望向正房的一双墨眼闪过一道金黄。 一夜无话,洛不易结结实实睡到了大天亮,连段老都少有的睡了个饱觉。而嵇长歌,在洛不易与段老都清醒了也没能醒过来。 也就是洛不易两人不知道嵇长歌的身份,不然肯定要对妖魔充满了不解,这就是他们的圣主?如果是这样的话,人族简直胜利在望。 主仆两人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这时日头刚起,清晨还略带有一丝潮气,却凉凉的直入心扉。 龙马依然酣睡,只不过趴卧在地上的姿势实在不像个四蹄牲畜,倒像条看家护院的大犬,当然,是家里招贼也唤不醒的那种看家犬。 “两位早啊!”屋主老汉自正房走出来,与主仆两人打了个招呼,脸上神情与昨日半夜的深沉截然不同,一脸的老实朴实。 段老应了声早,洛不易也同样,不过有意无意朝正房看了一眼道:“今日我三人就走,还多谢老人家照顾!不知尊夫人可在?我等想向其辞行,以表昨日赠饭之情!”思之再三,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打算探究一番。 诧异地看了眼自家主子,段老心里泛起嘀咕,要知道自家主子平时最讨厌麻烦,凡事能省则省,能简就简,今日为何主动要与人辞行?莫非是想见识一下所谓的春女? 屋主老汉当然不知道主仆俩的心思,闻言乐呵呵道:“行吧,我请夫人出来!” 但老汉还未转身之际,一道沙哑声音响起。 “不必了,我出来了!” 第四十八章 前因与后果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问世间情为何物,怕是没人说得清楚。 此为人间至物,人若有之,已是一大幸事,或图圆满之极,难求而得矣! 两个人能走到一起已是不易,何忍计较太多? 屋主老汉的老伴儿原本是个十足的美丽女子,这话是嵇长歌说的。之前洛不易还有略微不信,可现在眼见为实,不信也不行了。 屋主老伴儿穿的清凉,一双葱腿纤细修长,从开衩的裙摆露出诱人的白嫩细肉,丰股细腰,在乡下里能有这么标致的身段实在难得,再加上饱满坚挺的胸脯,这哪里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简直是个三十来岁的风韵少妇,而且还是风情万种的那一类。 单看这些,便足以证明嵇长歌所言不虚,要是屋主的老伴儿真的是春女的话,那么买春的人还真的是艳福满满。 当然,如果不看她的脸的话。 与脖颈之下不同的是,那张脸皱纹满布,沟壑满脸,脸色蜡黄,一双眼睛浑浊发暗,单看这张脸,说她九十都有人信。 可是明明满头青丝犹在,偏偏一张脸是如此模样,怪异至极。 她到底是老妇人还是年轻女子? 不说洛不易感到吃惊,就连见多识广的段老都吃惊不已,人能长成这个样子?脸与身体其他部位相差不知凡几,似乎是带了一张面具似的。 “呵呵,吓到两位客人了,我这张脸确实就是这幅样子,让两位受惊实在过意不去!” 屋主老伴儿的声音沙哑却不苍老,如果不去看其长相的话,倒还算是个风韵独特的少妇;如果光看长相,听着声音,也只会认为是个声音年轻的老人家。 可这两种样子样子结合在一起,端的是让人难以接受,尤其配以其身份,想到此处段老不禁微微偏过头去,再不愿多看其一眼。 洛不易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怎样,就那么盯着屋主老伴儿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老人家以前一定很好看!” 屋主老伴儿一愣,旋即满是皱纹的眼角一荡,道:“少年人你也很好看!只是,我现在的样子…” “现在也很好看!”洛不易笃定道。 少年的眼中满是倔强。 那老人家怔怔地看了洛不易半晌,直到眼角浊泪肆流才点点头,往屋内而去。 屋主老汉不知何时走到了洛不易身边,扭扭捏捏地道了声谢后随着自家老伴儿回了屋内。 段老疑惑地看了一眼老汉的背影,也看了眼自家主子,问道:“主子,他谢你什么啊?” 洛不易一笑,却对段老道:“没什么,去把嵇长歌叫起来吧,我们也该上路了。” 这个小村落并不大,也没有多少人,但胜在宁静,安逸。此时正值清晨,忙碌的居民早已起来为了一家子的生计做活,而上了年纪的和年纪还小的正坐在门槛上喝着稀饭,村中正路上不时有人往来。 三人从那老汉家中出来后便慢悠悠在村落中转悠了会儿,直到这时候嵇长歌还尚未完全清醒,在龙马背上一栽一栽,要不是洛不易在前边走的慢,嵇长歌怕是马上就能摔下来。 在那屋主老汉家中借住一宿,洛不易休息的还算不错,相比于往雪英堡的一路上灾难重重,回中州的一路可以称得上是顺风顺水了,连带着他的旧伤都有了些许开始恢复的迹象。 “主子,老奴尚还有些疑问,那屋主的夫人是不是有些怪异?”段老自认混迹中州边境数十年,也从未见过如此现象,不是他多事,但凡这种怪事都会有妖邪作怪,而身为少殿主亲侍,他不能不给主子提个醒。 洛不易闻言笑了,指着来往的路人,商贩及在自家门口的妇孺之辈,说道:“这些人都是实实在在在生活的人,你看他们是商贩,其实他们也是别人的父亲,家人;你看他们是老者,可他们实实在在曾是他人的儿子,女儿,同时又是幼者的长辈。如此,他们到底是谁呢?” 段老被洛不易这番话说的有些晕晕乎乎,下意识摇摇头道:“不知道…” 洛不易心头想起大师父的身形,思念之情油然而生,嘴上却说道:“如是我闻,凡众者相,众生相,皆是虚妄。他们既是自己,也是他人,既不是自己,也不是他人。人生在世不称意,何苦问个一二三呢?” 段老一介武夫,哪里会跟洛不易打什么机锋,闻言只觉云里雾里,十分缭绕,什么东西仿佛明明就在眼前却又抓之不住,张嘴喃喃了两下却什么也都没能说出来。 然而段老没说话,龙马背上的嵇长歌却刚好醒来,接过话茬道:“你看那天上的云聚云散,看那风来风往,去留无意,万般随心。别人是个什么样子自有他自己的活法,怪异如何,不怪异如何,又没碍着别人。” 嵇长歌的话说的极为不客气,也俗得很,偏偏段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洛不易见嵇长歌不再打瞌睡,不禁一喜,刚好有事情想要问他。 然而这时街道上跑出来一队道士,看其穿着不似青城山的道士也不是龙虎山的天师,杏黄法袍晁天冠,不净草鞋两脚穿,身披布袋尽符箓,木剑除魔争头名。 “原来是茅山的弟子,想来也是出来历练的。”对于有不懂和不同两个便宜师弟的洛不易自然轻易看出来了这群道士的来历,连忙让段老将龙马牵到路旁。 算起来这群道士都还是他的晚辈,该让就让,谁让他辈分高来着。 不过看其气势汹汹的架势,又是为了什么出现在此地呢? 嵇长歌看了眼众道士跑去的方向,连忙掐算一番,却忘了自己现在没有修为,手指抽筋了都没算清个所以然来,只知道他现在很慌,很想再回去那老汉家中。 “洛不易,快回去,回去!” 嵇长歌瞪向洛不易。 洛不易眉头一拧,根本不知道嵇长歌咋呼什么劲儿,正要询问时,有旁人闲话刚好传进他耳朵。 “…吴老汉真是自作自受…” “只是可惜了那春女了,我记得三十多年前还见过她,长得真叫一个美啊!” “可不是?那腿,那腰,那屁股,哪怕现在都叫绝,没几个大姑娘能比得上!我听曾去过的二赖子说什么那春女已然风韵犹存,头埋在那胸脯里恨不得一辈子不出来,为此哪怕卧床半年也值!” “是啊,是啊,要不是咱们年纪大了,肯定还要再去试试,可惜现在不经干咯,我怕去一次这条老命就留在那儿了!” “哎,这春女哪儿都好,就是太邪性,这是吸人精气啊!难怪这两天总有道士在打听他们俩,看样子是要除掉他们啊!” 被道士路过的动静吸引过来看热闹的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听得洛不易脑袋嗡嗡作响。不过他们话里的内容却让洛不易感起了兴趣,虽然明知道他们的话可信可不信,但有些线索还真得就得这些本地人提供,与自己所猜测互为映照。 不过他没找这些小老头,而是寻了个看起来干干净净面相颇为慈祥的老妇人。 “春女?不是的。她明明是豆女来啊!” 见洛不易这么个好看后生想要跟她打听吴老汉的老伴儿,老妇人温和地笑笑,脸上现出追忆神色。 “豆女本来是我们村儿最最有名的美女了,年轻时甚至曾有中州的大老爷们来下聘礼,可她为了照顾年迈的老母亲非得寸步不离,白白错过了这份儿机缘。” “后来有妖魔袭击了这个村落,她母亲也葬身魔腹,多亏了吴老汉带她逃跑,才终于挨到了府军赶来,由此活下一命。” “也算是天赐良缘,两人年纪相仿,守孝时间一过,豆女就嫁给了吴老汉,据说当时村里的后生都哭了个够,呵呵…” 老妇人显然谈兴颇浓,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睛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这时洛不易插了一嘴,问道:“老人家,这两人确实是一般年纪大小?”虽然早知道答案,但还是再问了一句,无他,实在是豆女除了脸没半点像是上了年纪的。 老妇人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带着异样的神色看着洛不易,小心翼翼问道:“后生你这么问看来是见过豆女的,莫非你…” “老人家莫要误会!”洛不易哭笑不得,竟然险些清白不保:“我们三人昨夜借宿吴老汉家,今早与其夫人确实有过一面之缘!” “哦,哦,我说呢!”老妇人恍然大悟:“你们可别找那豆女麻烦,这豆女也不容易啊!” “大约是在十七年前吧,那一日的天跟要塌了似的,听人说中州的天上破了个窟窿,到处电闪雷鸣,天昏地暗。然后四处出来许多的妖魔,到处杀人,吃人,哎,造孽啊!” “豆女的命太不好了,先是老母亲被妖魔杀了,轮到她的时候被好几个妖魔按在地上就是一阵羞辱啊,要知道妖魔都体型巨大,那东西也大的出奇,当时豆女她的嗓子都几乎哭喊哑了!” “兴许是在豆女身上尝到了甜头儿,那群妖魔竟然没有杀了豆女,而是破布似的将她丢在路旁,我当时还偷偷去看过,哎呦,简直惨不忍睹呦!” 老妇人心眼儿不错,说着还抹了把眼泪,看来的确是个心善的人。 洛不易摸摸并没有半根胡须的下巴,装作老成的样子颇有些可爱:“所以自那之后豆女就成了春女?” “哎!”老妇人叹了口气,点头道:“的确如此,不知道豆女是怎么了,真做起了春女的勾当,也不知是中了邪呢还是入了魔…” 老妇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却是让洛不易将心中许多的疑惑一一解开,只不过前因后果让人无奈,再想起向他们来时方向而去的那群道士,洛不易揉了揉眉心:“都弄错了啊!” “洛不易,回去!”龙马背上的嵇长歌神色坚定。 洛不易眯着眼与嵇长歌对视道:“你确定?” “嗯!”嵇长歌深吸口气点了点头:“我确定!” “我做的事,因果我来承担!” 第四十九章 除魔遭阻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吴老汉一如既往地推开院门,打算上街买菜,好给自己老伴儿施展厨艺的机会。 这是她近十几年唯一有兴趣做的事了,而对于她的兴趣,吴老汉向来是有求必应。 就像是昨晚,老伴儿提出想给三个客人做两个菜的时候吴老汉就没反对,难得有看起来这么顺眼的人到家里来,想必老伴儿也是高兴。 当然,那个看起来比他还老的除外。 后来他看中的那位公子没有如他所想与老伴儿一夕欢好,也是可惜了,那公子看起来儒雅,一身书卷气,没准儿便是哪个大家族出来的子弟。说起来,老伴儿年轻时的确被中州的大老爷给看上过。也是,毕竟老伴儿那么漂亮。 今一早起,那位领头的少年与自家老伴儿见了一面,彼此相谈甚欢,看着比平时要更多几分神采的老伴儿,吴老汉心里也是高兴的紧,不枉他让几人借宿,不仅赚得了银两,还能让老伴儿笑上一笑,真值! 或许他一开始就该带那少年去找老伴儿耍子? 吴老汉所在的村落距离中州不远,气候与其相仿,这七月末的时候尚还有些晚令菜蔬让吴老汉挑选了一番。 这在平时可是根本不能够的,平时拮据的家境捡些没人要的菜叶子也就是了。至于为何不像别人一样种几亩薄田,主要是他年纪太大,再一个就是他舍不得离开老伴儿太远,太久,要不是两人必须做饭吃东西的话,他都不想离开院子,整日陪在老伴儿身边不好? 街上跑过一群道士,引得村民瞩目不已,吴老汉自然也不例外,乐呵呵地看着道士们离去的背影暗道现在的修者的确比以前多多了,这放在十几年前根本不可能有的事,那时候五州禁令还没解除,若没有妖魔大肆入侵,基本都是靠府军来维持安定。 如果那时候没有五州禁令就好了,大门小派的修者四处活动,他老伴儿也不会被… 吴老汉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么多年早就看开了,要不然自己五十来岁的年纪也不会主动为老伴儿找耍子了,再怎么也不如活下去不是吗? 绕过一个摊位捡了两颗梨子,这是她最喜欢吃的果子了,可惜每年只能这时候吃上几天,虽然去村外的密林里找找也能找到,但那种野生的哪有这种特意栽种的个大汁甜? 至于他自己爱不爱吃,想不想吃都无关紧要,他跟他老伴儿谁跟谁啊,一个人能过得稍微好点儿就等于两个人过得都好。 “老姐,这两个梨子几个铜板?”吴老汉乐呵呵问道。 这位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对自己村里的吴老汉也并不陌生,何况每年还会从她这儿买几个梨子。 只是白发老妇人定眼看了吴老汉一下,迟疑道:“你怎么还来我这儿买梨子?” 吴老汉一愣,以为白发老妇人是暗示他今年的梨子贵,这在往年不是没有过,因而笑道:“老姐,多少铜板你说吧,这回手里的余钱足够!”昨日那个比他年纪还大的老者给的是粒碎银子,而且个头儿还不小,看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手头都会“阔绰”一些。 “什么铜板不铜板的,你快回家去吧,你没见道士们往你家跑了吗?哎呦,早知道你出门少,没想到你连这些道士在村子里转悠两天的消息都不知道!”白发老妇人也算是个热心人,见吴老汉什么都不知道赶紧出言提醒了一句。 吴老汉懵了,嘴里喃喃道:“道士…我家…坏了!”随之一惊,丢下手中刚买的菜和水灵灵的梨子就往家跑去。 可不能出事啊! 茅山的道法相比于青城山龙门派及龙虎山略有不同,可又算博采众长,既重视符箓,亦重视法术神通。 其门人弟子们虽然法袍与天师们极为相似,但与其单修道法不同的是本身身手也不错,不说能以肉身武技取胜却也不可小觑。 而在吴老汉的家门口一群茅山弟子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来开,为首的中年领队眉头一皱,冷哼道:“想躲在里面不出来?罗文,罗英,备法坛!” “是,罗武师兄!” 罗文,罗英是一男一女,在这支队伍中是实力仅次于领队罗武的茅山弟子,听到罗武的话后对视一眼,自身上取下来布袋,从中拿出一方锦布放在地上,在锦布左右放上贡品和灯烛,中间则是一精致香炉。 只见罗武步魁踏罡,不知从何处抽出三支檀香,翻手一抖,檀香冉冉燃起,将其插在香炉后嘴里念念有词道:“法正阳和,灵气激昂,明神归位,开坛大吉!如意法坛中将急急如律令,起!” 地上锦布腾地升起,如底下撑着一张案桌似的,刚好到罗武半腰停止不动,悬浮在了半空。 “兀那女魔听着,我乃茅山大智真人座下弟子罗武,识相的速速出来自戮于此,不然法术攻伐岂是你能抗衡?” 罗武此番行为唤做叫阵,算是茅山一贯的作风,他们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万事万物都应留一线生机,不可杀孽过重,故而先礼后兵,以彰其德。 然而院内依旧并无半点声响。 被妖魔无视的感觉岂是好受?反正这回作为领队的罗武脸色发黑,怒道:“冥顽不灵!” 手上拿起一张黄符,于香火上绕了一圈,符箓瞬间被点燃,被他贴在大门上。奇怪的是这张本该顷刻燃烧殆尽的黄符却仅仅烧了个小小的边角,照此速度,全部烧完只怕得有半柱香时间。 罗文上前恭维道:“罗武师兄法力高强,这分疆符一贴,那女魔只怕再想出来也晚了!” 罗英也道:“有罗武师兄在此定然万无一失,我这便吩咐其他师弟把守前后,以防女魔狡兔三窟!” 众茅山弟子听令将吴老汉的屋子围了起来,每一面都有最少两个弟子,而院门正面罗武,罗文,罗英三人依次站好,彼此看了一眼后双手同起法诀:“界以封边,魔以分疆,经阴辨阳,匿无所藏,奉三茅真君赦令,结!” 三人协力下法力如同一泓清泉打向门上符纸,然后自符纸上升起半透明光芒将整个院落围住,形成结界,而这并没花费他们太大的法力。 结界中灵气肆虐,净化一切不洁之物。 紧接着院中有女子沙哑声音响起,那声音听起来与其说像是一声嘶吼,更像一声哀嚎。 而随着哀嚎声响起,分疆符形成的结界为之一颤,险些崩溃。 见状罗武大叫:“不好,此魔实力不俗,诸位师弟快快相助!” “是!” 其他弟子闻声以自身法力加持结界,结界光幕为之一正,再无半分震颤。 罗武轻舒了口气,凭他之力不是不能稳定结界,只不过那样的话他与罗文,罗英三人的法力就不够圆满,待会儿与妖魔战斗起来有个万一状况岂不危险? “文师弟,英师妹,我主持结界,你们祭符,快!”罗武下令。 罗文,罗英马上应道:“是!”同时自布袋中取出符纸夹在手指间道:“天有青冥,地有幽冥,天地所属,妖魔现形,吾奉皇天后土急急如律令!”念着法咒的同时将符纸向檀香靠拢过去,最后只需以香火之力引燃符箓,现形符自会起到作用。 可正在此时有一道身影却将贡品香火用手臂拨拉到地上,连同锦布都被扯掉随意扔在一边。 而由于法坛被毁,茅山众弟子被反噬倒吐一口鲜血跌在地上,而因为修为最高法力最为雄厚所以主持结界的罗武也因此萎靡不振。 “罗武师兄!”罗文与罗英虽然也被反噬,但只是法术未完成而法力躁动,相比罗武要好上不少,连忙跑过来将罗武搀扶起来,助其打坐调息。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坏我茅山弟子除魔!”罗文怒火冲天,换成谁都是如此,本来在为百姓降妖除魔,却被人打扰,以至于众同门受了伤。 来人长长舒了口气,看向三个师兄妹,满脸紧张道:“我…我是吴老汉,这里是我家!” “你家?”罗文皱了皱眉,问道:“你跟里面的女魔什么关系?” 吴老汉面色一苦,慌忙道:“什么女魔,你们可不能瞎说啊,家里只有我老伴儿在,没有什么女魔!”说着便要开门往里走去,却被结界残存的力量弹开摔到了地上,双手双脚朝天,哀声载道。 “吴老汉你别白费心机了,这片院子已被我等设下结界,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也进不去,你休想放跑那女魔!”罗文话语间极为抵触吴老汉及其口中的老伴儿,不出意外的话,吴老汉所谓的老伴儿便是女魔,也就是他们此次想要消灭的目标。 什么结界,什么女魔,吴老汉根本不懂,只知道这些道士是想要对付家中的老伴儿,而她现在很痛苦,那声音他只在十七年前听过! 看着门上贴着的那张烧了近三成的黄符,吴老汉挣扎着站了起来,蹒跚着跑了过去,打算将其揭下,那样的话就能救下老伴儿了吧? 然而万事万物总是事与愿违。 调息完毕的罗武吩咐道:“师弟,师妹,拦下这老汉,看师兄我再施法焚烧此魔!” 罗文,罗英应诺,只得强行将吴老汉死死按住,然后便听道罗武念诵咒文:“天火煌煌,地火汤汤,请诸一火,焚如烈阳,上请火德真君急急如律令,燃!” “不要!老伴儿啊!你们这是造孽啊!”吴老汉涕泪肆流,几次三番想要挣脱可又哪是罗文和罗英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罗武念咒,燃符,请火。 于是,在吴老汉的惨叫声中,在众茅山弟子的敬仰目光中,一朵橙黄火焰凭空而生,朝着吴老汉的院子落下。 此火非凡火,人中燃薪火,一火一燎原,火火相簇生。此火若是落下,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能将这院子连同里面的女魔烧个干净。 这一火的威力竟堪堪有了一丝地级的味道,难怪众茅山弟子仰视,罗武也不愧是此次下山历练的领队,端的是修为高超。 然而这一朵火焰却在刚要落到屋顶上的时候,火焰慢慢变了方向,径直飘向了他们身后,同时一道清朗嗓音响起:“是不是要赶尽杀绝啊?给条活路走行不行啊?” 众人望去。 一潇洒少年郎俏生生立在当场,手指尖一朵火焰滴溜溜转个不停。 第五十章 魔与非魔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人是人,魔是魔,各有差池,不能混为一谈。 哪怕人长得像魔,魔长得像人,也只是相貌有类,非其本质通也。 然有人机缘巧合成魔之,非是本意,此其罪耶? 吴老汉从来没有像今日一般心情大起大落如冰海巨浪滔天,落在海面激起阵阵波浪大大小小久久不息。 记得当年得知自己老伴儿被妖魔糟蹋,那叫个痛如刀绞,生不如死。但过后又怎样呢?该吃还得吃,该生活还得生活。 可自那以后,他老伴儿多了个毛病,必须以男子精气滋养,不然无法维持人身,会变作妖魔之态。所以他亲自为老伴儿牵线搭桥,领来男子让她吸取精气,而代价,便是男子与她一夕欢好。 不是没有人在背地里笑话过他,说他养了个婊子,养了个窑姐儿妓子,可那又怎样,他们能活下去已是不易,其余难听的话他并不在意。 但就算如此仍有人跟他过不去,比如这群道士,竟要用法术神通伤害他老伴儿,差点儿把他给气死,还放出一朵火苗,看起来小小的样子,可让他心里害怕的要命,他敢说要是真的落下来的话一定会把他家的院子烧成灰烬。 幸好那朵花苗被昨晚的少年截了下来,他们的家也算是获救了。 吴老汉他固然欢喜,但茅山的弟子们就不是那么高兴了,比如罗武就喘着粗气道:“你们是何人,为何阻我茅山弟子除魔!”虽然对方不知用什么手段拦住了他唤来的薪火,但还不足以吓住他这个一等宗门的玄级高手,是以一边问着对方来历,一边自报家门让对方投鼠忌器。 “茅山是为上清宗坛,乃道教第一福地,第八洞天,其门主大智真人更是不可多得的道德高人,不知几位与大智真人是何关系?” 洛不易将指头上的火苗“呼”地一声吹灭,轻松如灭烛火,带着笑意看向几人。 罗武听洛不易如此说话,知道其定然认识他们师父大智真人,再不济也对他们师父颇为熟识,更见其轻易灭掉他耗尽大半功力唤出来的火焰,下意识已经不敢不将其放在眼里,抱拳一礼说道:“大智真人正是家师,敢问这位少侠可是与家师相识?” “少侠不敢当,在下虽与大智真人神交已久,但还不曾见过,只是曾听不懂道长说起大智真人一身正气,最是不喜门下弟子牵连普通人。”洛不易同样抱拳回了个礼。 “原来是龙虎山不懂真人好友,罗武幸会!”罗武不禁松了口气,但得知其与不懂真人交好也足够他正视眼前这个少年,只不过这少年的说法让他还是眉头一皱:“少侠何意?我等正在斩除妖魔,何曾连累过普通人?” 罗文,罗英也道:“我们来此降妖除魔之前已经打探过,此处只有这么一家而已,根本不会牵连他人!” 洛不易摸了摸下巴,指向二人道:“不会牵连他人?那这吴老汉你们为何抓得那么紧?” 两人脸一红,这才赶忙松开吴老汉。 而吴老汉刚被放开就一下子扑在洛不易身前,脑袋捣蒜似的往地上磕个不停,哭叫不已:“客人…不…少侠!救救我老伴儿吧,就当看在你们相谈甚欢的份儿上,就当看在你们吃过她做的菜的份儿上,救她一救吧!这,这群道士要杀了他啊!” 罗字辈的三位师兄妹各自看过一眼,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棘手,那老汉竟然和眼前这个神秘的少年认识,而少年本身实力不俗,其身后牵驴的老者佩刀负剑,显然不是普通人,至于驴背上的那个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将目光投向院落的儒雅男子就更加难以捉摸了。 果然,他们见到那少年亲手将吴老汉扶起,然后随意向院子大门甩了甩手,似乎是嫌弃风儿与微尘嬉闹太过,轻轻拍了下风儿的头,捏了下微尘的脸,然后他们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六只眼睛看向大门。 “大胆!” “竖子尔敢,那是分疆符,一动便会放跑妖魔!” “你究竟何人?!” 罗武三人的大声呵斥也没能阻止洛不易半分动作,而被罗武贴在大门上才烧到一半的符纸似是被大风吹过,火焰大盛,一息之间已化作飞灰散落在门口。 而与此同时,院落内传出一道魔啸,随之狂风卷过,吴老汉家的围墙“轰隆隆”向内倒塌一片,灰尘铺天盖地。 待尘埃落定,一道窈窕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其身材婀娜多姿,身上仅仅披着一袭轻纱,而长相更是称得上是花容月貌,眼角魅影微挑,却哪里还是七老八十的脸蛋?哪怕洛不易曾经见过不少的美丽女子也丝毫无损自己对其长相的惊艳。 “大胆妖魔,光天化日下竟敢显形出来,看打!” 倒塌的围墙旁站有缓过气来的茅山弟子,见了废墟后的身影先是一愣,而后取出身上布袋内的铜钱剑向其冲了过去。 也不知那身影是不是从未与人交手过,只会腾挪躲闪,不消片刻便被极擅体术武技的茅山弟子给刺伤了身体,冒起阵阵白烟。 “豆女!”吴老汉情急之下喊起了他老伴儿的本名,更是转身担忧地向洛不易求道:“少侠,少侠你救救豆女吧!” 心忧之情,溢于言表。 洛不易看着豆女身上越来越多的伤痕,轻唤道:“段老!” “是,主子!” 段老闻弦歌而知雅意,一个纵跃跳进了战圈中,将豆女护在身后,对几个茅山弟子道:“你们还是在一旁安生些好!” 段老什么身手?左手一抓,右手一探,便将两名茅山弟子擒在手中,随意丢了出去。而剩下的几个也被他左一拳,右一脚地撂倒在地,如果不是段老实在没有伤人之心,只凭刚才几下,这些个茅山弟子早被打个半死,而不是像现在只是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罗武三人见众同门轻易落败便捻起符纸想要跃进院子与段老计较一番。 可段老轻哼一声,拔出腰间惊龙刀,往地上轻轻一划,刀气过后,便出现一道沟壑出现在罗字辈三个师兄妹身前,吓得其额头冷汗涔涔。 “你们究竟想怎么样?阻拦我等除魔岂是正道所为!”罗武边说话边计量着对策。 洛不易闻言轻叹了一声:“除魔?”又转头看向驴背上的身影,问道:“嵇长歌,你怎么看?” 沉默久久,同时也从未将视线从豆女身上移开的嵇长歌回了洛不易一眼,说出了句众人意料之外的话: “她不是妖魔。” 第五十一章 救豆女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得益于五州禁令的解除,五州内大小宗门均派门人弟子下山除魔卫道,在这落神宫与妖魔界约定期限未到,魔主封印未解的时候,妖魔被压制的死死的,偶有出现都会被群起而攻之。 为何宗门势力如此积极? 妖魔虽被称之为魔,魔气纵横难为人族所容,但身上有许多部位可以用来制作神兵奇物,比如一些兽形妖魔的尖牙利齿,手爪,坚角,鳞甲等,只要魔气不是太浓厚都可以想办法去掉魔气,配以神材铸炼,会有非同一般的效果。 而且每每灭魔之后宗门都会为其记上一功,持之以往,在宗门内会越来越受重视,宗门的资源也会向其倾斜,等到修为足够,战绩自会为世人所知,那五州高手榜的高手们不也是这样一步步打出来的名声? 所以各宗门弟子,尤其是年轻一代尤其热衷于下山除魔,为民为天下还能出名得利,何乐而不为呢? 哪怕这番作态颇有些痛打落水狗的意思。 只不过妖魔行动越来越谨慎,修者们为了寻找妖魔也是费尽了心思。 茅山弟子在附近打听了个遍,终于得知的确有女魔伤人,哪怕被伤的人是自愿如此,可女魔就是女魔,无数年来人族与妖魔的战斗岂是作假?无数先辈们的鲜血又岂是白流? 而现在竟有人说那女魔不是妖魔,这岂不是在说笑? 明明那女魔身上魔气现在已经掩盖不住,并且有逐渐失控的迹象! “这位公子所言不实,那女魔分明属于魔类,若不加以消灭不日便会侵扰百姓,届时百姓因此丧命该当如何?”罗武据理力争,同时也是极为忌惮眼前的少年,毕竟这少年竟然有个疑似地级的老仆人,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谁知那嵇长歌看都不看茅山弟子一眼,却将目光投向洛不易,饱含深意道:“你认为妖魔是什么?” 洛不易直觉这个问题有些不妥,妖魔不就是妖魔吗,还问什么是妖魔?但让他具体说来却总觉有些词不达意。 “曾听大师父说过,在佛门看来夺慧命,坏道法,功德善本,是故名为魔,但他又言此法以偏概全,不足为类。当时我尚年幼,不能解其意,也并未追问。现在想来妖魔一字定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释得清楚的,故而嵇长歌你若对其有所研究,还请不吝赐教!”洛不易说的诚恳,也问的真挚。 嵇长歌折扇往另一只手的掌心一拍,指着洛不易笑道:“不懂就问,挺好,最起码你没有一开始就认定这豆女便是妖魔,足见你还能辨得清善恶,理得清是非。不像有些人,自以为替天行道,却是在枉杀无辜!”说也奇怪,明明他就是妖魔圣主,批判别人枉杀无辜之时却极为自然。 “你!”罗武等三人大怒,毕竟这话里说的枉杀无辜之人怕就是指的他们茅山弟子。 罗武向前一步说道:“我茅山清誉不容你糟蹋,若是不将话说清楚,我等茅山弟子拼着玉石俱焚也要让你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 大手一挥,罗文,罗英,及其他同门尽皆集结而来,隐隐将洛不易及嵇长歌围在中间,凭借人数倒也颇有一番威势。 嵇长歌对此却嗤之以鼻,将袖子一甩,不屑道:“一群乌合之众!” 茅山众弟子被气的面红耳赤,正要发作时却见洛不易苦笑着对嵇长歌道:“你若有所判断,何不说出来让大家明了,偏要逞些口舌之利?” 闻言,嵇长歌皱了皱眉头,认真地看了洛不易一眼,自己茫然道:“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他失去修为后越来越难以自持情绪,就连发现豆女异状后想帮她一帮都得犹豫不决,又在半夜出房门想偷偷相助时被洛不易及段老发觉。 缓了一口气,也不理洛不易诧异的目光,嵇长歌继续道:“魔,在远古时人族也将其写作磨,顾名思义既是磨难,是灾劫。而在这人间,妖魔者来历有二,一是来自妖魔异界,这自不必说。二就是原本人间的人族,因为被魔气所侵在不知不觉中化而为魔。” “这豆女的样子便是如此。” 听着嵇长歌的话,茅山的弟子们也是更为惊怒,这驴背上的人说话颠三倒四,先是说豆女不是妖魔,现在又说是,气的罗武道:“这豆女既然是妖魔,为何不能让我等除之?” 然而嵇长歌又摇了摇头,说道:“她是妖魔,却又不是妖魔。” “是妖魔就是妖魔,什么是又不是的!”罗文,罗英也不由为之气结。 洛不易笑了笑:“他自会道来缘由,请稍安勿躁!”心念一动,段老背后的剑匣窜出一道剑光,悬浮在他身前,令茅山众弟子神色不禁为之一变,顿时安生了下来。 这竟然是一把飞剑!而联想到近来江湖上充斥的关于剑仙千年以后重新出现的消息,不难推断出这个少年男子只怕便是当初青州赵城一战成名的“小剑仙”了,那可是实实在在,战力极高的地级高手,五州高手榜榜上有名的存在! 嵇长歌看着身前不远处连他都有些眼热的神兵笑笑不语,他可是知道洛不易赖以成名的还有一把刀兵,只是不知为何从来没见过而已。 “啪”地一声打开折扇,在胸前悠悠扇了两下,接着之前的话说道:“人欲成仙,总会有三灾七劫,而人想堕入魔道却相应地简单了许多,只需得魔气,生魔心,形变与心变皆备则魔道自成。” “这么说你们可能不明白,举个简单的例子,冰州人魔知道吧?人魔便是典型的先生魔心,再食人肉以成魔气。当然,拜你们眼前之人所赐,只怕人魔一族以后很少会大量存在了。” 嵇长歌此言一出,场内不明所以的众人不由看向洛不易,心中巨震。 而洛不易则笑眯眯问向嵇长歌:“此事你又是如何得知?” “猜的!”敷衍过洛不易,也不管其是否相信,嵇长歌继续道:“言归正传,人魔是种后天妖魔,这豆女按理说也算,但却不完全。虽然被一众妖魔污辱,以致于魔气入体,身形有异于正常人族,可这仅仅是形变,还缺少至关重要的一步。” “生魔变心!或者换个说法叫做,杀人。” “此方天地中物类分聚皆有定理,并非可以随意更改。因而遵其规则,欲成妖魔必须反出根本族类,以人族说,欲成魔必先得魔气,再杀人成就魔心,以区别同族人类。” “而这豆女,显然未变魔心,心不变,又未害人,自然不算真正的妖魔,不过徒有其形的异人罢了!” 嵇长歌到底是妖魔圣主,虽然这番话说的忽深忽浅,但论对妖魔了解之深恐怕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本来昨晚他就打算去帮豆女将魔气取出,助其恢复人身,免得这样奇奇怪怪,非人非魔,只不过今日才想到他没有修为在身,去了也是白去。 众人也是头次听到此番说法,包括洛不易在内都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众人陆续回过神来。 洛不易饶有兴趣地看着龙马背上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嵇长歌,心中捉摸不定嵇长歌的身份,虽然早猜到他不是人族,可为何他对妖魔的事这么清楚? “既然你如此了解妖魔,那么豆女如何才会变成人?”洛不易问道。 此话一出,豆女愣了一愣,而吴老汉则是狂喜,抱着洛不易大腿问道:“少侠,你说的可是真的?豆女真的可以恢复人身?”如果真能恢复人身的话那可真是意外之喜,那样一来他们就不用再做那种卑贱勾当了,同样是活着,能站着谁乐意跪下? 被抱住大腿的洛不易将手揣进袖子,朝嵇长歌歪了歪脑袋:“问题应该不大,对吧?” 洛不易的提问嵇长歌还未来得及回答,便有声音从茅山弟子的人群中传来:“妖魔又怎么可能再重新变为人呢?就算是这女魔如你所说并未堕入魔道,可到底不再是人族同胞,两个族类间跳来跳去,这天地规则又岂是儿戏?” 说话之人乃是罗武,方才嵇长歌所说他也听明白了几分,但是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功绩溜走实在心有不甘。再思及嵇长歌所言转换族类需要足够的代价,故而才有此言相劝。 罗武的话也有些道理,就像当初洛不易在盆地遇见的那女王,想要以身成龙,不也是引发了化龙劫来吗?这便是天地规则设下的警示,否则天地尊严何在? 嵇长歌没理罗武的说话,在龙马背上俯下身子靠近洛不易,一如当初洛不易救下他时俯下身子的姿态。 “你真打算去救?须知那样做可不是说笑而已。”嵇长歌郑重警告。 洛不易把手高高举起伸了个懒腰,对嵇长歌点了点头。 冷哼一声,嵇长歌说道:“此事简单,你将其身上魔气抽出即可,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天地规则的惩罚因人而异,或大或小,你要谨记!” “晓得了。”洛不易点点头,抬脚就要往豆女迈步走去。 然而有人比他离得更近,动作更快。 只见段老将手掌以惊龙刀划破,轻轻抵在豆女额间,说道:“主子,老奴跟随你不久,但已数次见你涉险而不得救,今日老奴斗胆自作主张,还望主子恕罪!” 段老边说话边运功以血气引导豆女的魔气离体,渐渐地,豆女的整张脸几乎都被段老的血染红,而黑紫色的魔气也逐渐被段老引到豆女天庭。 “唉,为豆女抽去魔气是我的主意,又怎么能让你涉险呢?到一旁去吧!”洛不易一掌拍在段老胸口,将其推出数丈远,同时一张不通道人所赠的“捆仙锁”符箓贴到了段老胸口将其结结实实定在原地,不得寸动。 而另一只手接替上段老抵在豆女额头,功力运转之下,洛不易轻易将魔气取了出来。但魔气又岂是好相与的?如同活物一般乱窜,贴着洛不易的手臂上了额头,一把投进了灵台深处。 霎时间,众人头顶上的天空风云变色。 第五十二章 你究竟是何人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蚍蜉犯错,蝼蚁笑之。蝼蚁出糗,走兽乐之。走兽发蠢,世人悦之。世人逾矩,仙佛哂之。仙佛有罪,天地怒之。 天地无垠辽阔,像是长蛇吞鼠吃蛙,苍鹰袭兔捉蛇,这些许小问题根本无足轻重,不过是在天地法则允许范围之内的生存之道罢了。 但像虫变为蝉需经历苦楚蜕去虫衣变幻身形,蛇非长角露足要碎骨破肉再历天劫才能由凡虫化为神龙。 此为物种突破本身族类天赋限制,成为其他种族时显现的劫难。其劫有大小,小如蝉虫蜕衣,化茧成蝶,大如蛇龙之变,天降雷劫,乃天大怒,依规则难之。 豆女之前未能成功化魔,所以没有劫难找上门来。当然,正所谓能力越大,造成的影响越大,以豆女的本事估计也不会有多大的劫难就是了。 但洛不易由于第一次抽取别人体内的魔气,一个不留神被其渗入了灵台,竟想将洛不易化人为魔! 天地自有交感,物类相别有异乃是定则,岂由得人随意改变?豆女由人化魔,再被洛不易相救化为人形,如同戏耍一般,天地不因之大怒才叫怪了。 嵇长歌用折扇遮在眉眼处,抬头看向那风云变幻,隐隐有雷电闪烁的高空,嘴里喃喃道:“想不到一代少年高手,重立剑道之人竟会命丧天雷之下,不知道天上的那群家伙们知道后又会是何感想…” 确实天生异象,那时不时闪烁的电光映在段老眼里恐怖至极,偏偏他还难以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有天雷劈落。 不过就在天雷要落在洛不易头顶的时候突然烟消云散,连天上的雷云都不再见任何踪迹,一切发生恍如一场梦境。 “怎么了?”洛不易见众人愣在当地,只好开口问道。 嵇长歌眉头深深皱起,明明见那雷光马上就要劈死洛不易,却瞬间又消失不见,见洛不易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反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洛不易摇了摇头,心头却有些明悟,知道应是灵台中的黑刀相助,但如此隐秘又岂能随意告知与人? 嵇长歌自然没信,知道洛不易只是不欲告诉外人知晓罢了,他也没有追问,只是将洛不易的奇特记了下来。 “恩人!”一三十来岁的女子跪在洛不易身前,说道:“谢恩人还豆女人身!”说着便涕泪肆流。 吴老汉也跑了过来,与豆女跪在一处,脸上喜悦不断,精神亢奋至极,冲着洛不易磕头不已。 洛不易收摄心神,对吴老汉及豆女说道:“两位老人家还是另寻他乡安享晚年吧。”另一只手收回段老胸口的“捆仙锁”:“段老!” 从禁锢中被解脱的段老心知主子的意思,从怀中取出一块银锭给了吴老汉,在这中州边境之地,足够他们再立新家了。 “这…”吴老汉犹豫不定,看向豆女。 而被洛不易搀起的豆女却道:“是少侠的心意,就收下吧!”她比吴老汉清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显然这里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尤其她现在这副模样,说是五十多岁又有谁会相信呢? 洛不易满意点点头,这位豆女比之吴老汉要豁达地多,也更加大气从容,难怪传闻曾有中州大家族来此想要将其娶回家中。 转头看向众茅山弟子,笑道:“诸位可能要空手而归了,不过在下还是替此处居民谢过诸位出手降魔!” “哪里,哪里,降妖除魔乃我等修者本分,不过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 罗武只得如此说道,不然豆女已经不是妖魔了,而是变成了活生生的人,他们茅山弟子自然没有理由再管人家何去何从。 而至于这位少年剑仙,罗武他们虽然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可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对此洛不易倒是无所谓,因而笑着答了一句:“在下洛不易,见过诸位道友!” “果然是洛少侠。罗武有礼!” “茅山弟子见过洛少侠!” 虽然心有准备,可听到洛不易承认后他们照样吃了一惊,难怪这位剑仙修为高强却极为年少,原来果然是“小剑仙”当面,年少却不幼稚,稳重却不老成。 “好了,此间事了,该我们上路了!”嵇长歌在一旁催促道。 洛不易回头看了嵇长歌一眼,点了点头,知道其有事想要问他,而刚好,他也有事想要问嵇长歌,说实话,他越来越觉得嵇长歌有些古怪了,特别是在经历了今日的人与魔转变之后,更觉对方神秘莫测。 于是与众人告别,和段老一起带着嵇长歌上了路。 半天时光犹如白驹过隙恍然而过,三人一驴也在一处林子外围的小溪旁稍作休息,不为别的,实在是嵇长歌被颠簸的累急了身子,头昏眼花,披头散发,连身上的衣衫都有些凌乱,哪里还有大家族子弟儒雅的气度,倒像是个落魄的书生。 “你这坐骑是什么异兽?”嵇长歌瘫在地上,好久才平复了气息,一方面暗恨自己残魂之身没了修为就如此不堪,一方面对这头样貌平平却速度极为不凡甚至超过地级高手御物飞行速度的驴子产生了兴趣,这种异兽在他们妖魔界都极为难寻。 洛不易吃着段老从之前村落买来的干粮,听到嵇长歌的问话随口答道:“异兽?不知道,我给它取名龙马而已。”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会直接问我魔气之事。” 嵇长歌微闭上了眼睛,回道:“我也以为你会直接问我的真实身份,想不到你还挺能忍的!”他自知身份暴露之时便是他与洛不易分道扬镳之际,但奇怪的是他竟有些不舍,想想都会有些不舍,这还是当上妖魔圣主以来的第一次。 “你灵台中的魔气如何了?”嵇长歌终究先开口问了洛不易这么一句,也许是想套出一些洛不易的秘密,又或许是担心洛不易没办法对付魔气,那样的话他可以出手帮忙,帮洛不易这么一个地级高手要比帮豆女那个傻乎乎的半魔要简单的多了。 毕竟魔气与灵气不同,灵气是五州天地内所有修者所必须的东西,多多益善,哪怕普通人得之也能延年益寿,君不见多少名门大派寻山问脉只为找灵气充裕之地开山立派,君不见道佛两教也多在洞天福地起观立寺,还不是为了能够多沾点儿灵气? 而魔气不一样了,别看它对于妖魔来说是不可替代之物,但对于人族来说却是非常多于的东西,不仅多余,甚至还有害。 害的人神志不清,害的人意乱情迷,害的人欲念横生,人间那么多感染了魔气最终化而为魔的人大多都是被魔气所惑。 因此嵇长歌问起了洛不易,因为看见了洛不易将魔气取出,还不小心被其进了灵台,但是他本人偏偏又突然间平安无事,让人无法猜测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洛不易接过段老手中递过来的水囊,喝了口自小溪中取出来的清泉,感受了一番透人心扉的凉爽,祛除因赶路而产生的那丝疲惫,想了想,刚要与嵇长歌细说,却发现了一件怪事,因而开口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闻言嵇长歌一愣,举起搭在胸口的手臂,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模糊了许多,透过手掌甚至能看得见手后面的天空,以及天空上飘来飘去的白云。 猛然醒觉,他自己还是个区区残魂之身,有那个功夫担心洛不易,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说不定那个时候他就随着一阵清风散去在这世间,真正的了无痕迹。 同时眼睛一眯,既然他自己的身形出了问题,那么修为会不会也回来了? 想到就做,冲洛不易不怀好意地笑了一笑,身形一动,化作了小小身形投入了洛不易的灵台,而身为地级高手的洛不易竟然没有丝毫察觉,连一直留意两人对话的段老都没有发现。 整片天地似乎是陷入了停滞之中,要不是洛不易额前的印迹微微闪动,只怕将他们两人当做泥塑都可以。 看来,哪怕是一丝残魂,恢复修为的嵇长歌都要比洛不易曾经遇到的佛尸神魂厉害的多。 先不说别的,单说嵇长歌一头钻进了洛不易的灵台后有些吃惊,想不到洛不易的资质如此逆天,在别的地级高手灵台中的法力之海还是浅浅一汪湖泊的时候,洛不易的这片大湖真算得上是一望无际了,就算称其为千里泽国也不过分,不难想出当洛不易晋级天阶的时候,这法力之海又该是如何宏伟,波澜壮阔。 若仅仅是洛不易的法力之海有别于常人,嵇长歌还尚能保持镇定,可没想到连其供神魂盘踞修养的灵台都是如此巨大,甚至透漏出一股子亘古久远的味道,一时间嵇长歌有些发愣,他自己地级时是否有如此妖孽他记不太清,或者说根本不愿去想及。 摇摇头,撇去脑海中的这个想法,那人在天上盯的死死的,肯定不会作势这方天地间再出现一个不受其掌控的人。 嵇长歌身形拔起,往莲台之上飞去,他的修为暂时恢复,可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突然消失,必须抓紧时间将这洛不易的隐秘探查清楚。 这洛不易给了他太多意外,他承认,自己对其起了兴趣。 入眼所及,连台之上最显眼的便是那座入云的山峰,可是由于不是自己的灵台,他也无法看清山峰的顶端有着什么,甚至隐隐中他能感受的到那座山峰中蕴含的惊人力量。 还有山脚下的那个小小木屋他可没办法忽略。 一个闪身出现在木屋门前,推开随意用木板做的破门,与木屋中百无聊赖坐在椅子上甩动着一丝魔气玩耍的白衣小姑娘对了个眼。 “你是…”嵇长歌最近一定是因为快要消散,所以心境不宁,见谁都觉得与其有缘。 小姑娘的眼神先是疑惑再是了然,后又变得怒火冲天,小手成刀状往嵇长歌头顶砍来,嘴中还怒骂道:“你还有敢出现在我眼前?!” 惊慌中的嵇长歌第一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身形一晃,从洛不易的灵台中消失了踪影。 不幸中的幸运,他的修为又不知怎么消失了。 而他自洛不易灵台出来后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洛不易半晌,直到洛不易及段老喊他回神上路,他才幽幽问了一句话: “洛不易,你究竟是何人?” 第五十三章 遗族挡道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都说哀莫大于心死,这嵇长歌即便不是心死,也算是被洛不易灵台中的那个小姑娘吓了个半死,他从没想到与对方再次相见是在这种情境之下,他可不是真正的嵇长歌,只是其一丝侥幸诞生了自我意识的残魂而已,见到小姑娘时尚自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竟是浑身震颤,后怕不已。 可她怎么会认这个名为洛不易的少年为主?就单单因为其天将殿少主的身份?可如此一来还不如寻到落神宫,让那两个小辈好生照料。作为他们师父的本命神兵,相信他们会将其当做祖宗一般的供起来,岂不好过认洛不易这种毛头小子为主要好上百倍? 而且他早以为她在上次大战中随着她主人灰飞烟灭了,想不到竟是化作了刀兵,这洛不易一直藏匿的手段竟然就是她。 这样一来,铲除洛不易便是他们圣教的当务之急,不然等天赋称得上妖孽,连神兵都是她的洛不易成长开来,必然会成为妖魔圣教的心腹之患。 倾而,嵇长歌又笑了起来,他现在无丝毫修为在身,就连身体都开始消散,这副模样可没有半分办法去通知妖魔圣教。 至于他尚在封印中的本体,嵇长歌自嘲一笑,他不过一丝残魂,只怕一半天之内便会消散,哪里来得及告知本体? 况且,就算能等得到本体,他说与不说还在两可之间呢,他真想见识一下本体与那小姑娘碰面的场景,想来会十分有趣。 洛不易侧脸瞥了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丧着个脸的嵇长歌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自不久前在一条小溪边休憩片刻之后,对方就成了这幅样子,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正常。 三人一驴的速度不算慢了,眼看着翻过眼前这座龙桥小山就要进中州地界,洛不易与段老也逐渐放下对嵇长歌提防了一路的心思。 “这座山头之后就是中州了,你确定还要跟我们往前继续?”洛不易轻声问着嵇长歌,眼带迟疑。 与这名为嵇长歌的神秘人接触越久越能体会到他的神秘,连续几天不用吃饭喝水,对妖魔之事了如指掌,还清楚地知道洛不易曾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灭了人魔一族,而且不久前手掌还虚化了一下,又莫非是类似幽魂之物?可幽魂毕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如此这般,让人捉摸不透。 甚至洛不易还曾假想过这嵇长歌会不会是妖魔,要知道实力强大的魔王是可以化作人身的,可是偏偏从嵇长歌身上看不到半点妖魔的痕迹,相反人性十足,妖魔的极端性子放在他这里似乎并不合适。 那就姑且抛开他的身份好了。 相处数天,洛不易终于认可了嵇长歌,若不出意外的话,两人说不定会成为好友。 嵇长歌望向小小山头,感叹道:“我亦许久没来过中州了,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况且接下来我也没打算去什么地方,还不如跟着你们!”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嵇长歌将目光投向洛不易,用顾盼生辉来形容可能不太恰当,但的确湛湛如水波动。 洛不易见状一笑,此言正合他意。 倒是段老有些顾虑,这嵇长歌的身份到底还未能弄得清楚,但此时自家主子都并不在意,他只能暗自留心。 于是上山一路,三人倒是和和气气,谈天说地,品古论今,颇有一分闲情逸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三人倒是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进得中州边界去。 “以逸待客非俗事,贵人临门当添茶。几位长途跋涉,老朽却是恭候多时了!”山顶上一身披蓑衣的老者捋了捋长及地面的胡须,虽然体态苍老,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温和清亮。 老者客客气气,但段老却如临大敌,惊龙刀锵然出鞘,人却已经闪身出现在洛不易身前,至于悄然退后一步的嵇长歌,他才懒得管其死活,他只要保证自家主子的安危就是了。 洛不易揣在袖子中的双手攥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老人家几日不见风采依旧啊!却不知这荒郊野岭的,老人家在此等候我等却是何缘由?”他不喜拖拖拉拉,直接开门见山多好。 “上次老朽家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冒昧打扰天将殿少主,多亏了天将殿少主宅心仁厚,放其一条生路,老朽再次拜谢!”老者说着拜谢二字,腰却没弓下去多少。 “老人家客气了,玲楠与徐明两位同龄可还安好?上次匆匆一别,却是没机会再次相见,以后一定登门造访!”洛不易到底是少年,在言语上不肯落丝毫下风。 老者呵呵一笑,然后道:“天将殿少主能有此意最好,老朽及家人欢迎之至!”又将眼睛转向嵇长歌,道:“恕老朽孤陋寡闻,却不知这位俊杰是哪家的龙凤?” 嵇长歌躲在洛不易身后,闷声回道:“我是谁与你无关。” “呵呵,也是,只要你不妨碍老朽,是何人也都无所谓了。”言罢,复又看向洛不易,说道:“上次匆匆一别,没能跟天将殿少主好生打个招呼,回去后家人们怨声载道。不得已,老朽只好再次过来走上一趟。” 老者脱去蓑衣,将其珍而重之地放在山顶的一块岩石上,拱了拱手道:“老朽就这么一件蓑衣了,弄坏了就糟了。是以咱们就选此处如何?山下有府军把守,老朽动作利索些,赶在他们发现之前就结束如何?” “求之不得!”洛不易学着老者的样子解下斗篷扔在龙马背上,全神贯注地盯着老者。 但段老在,又怎么会让洛不易亲自动手?大喝一声:“让老奴先探探他的底!” 段老此举虽属冲动,但犹记得当初冰湖边上自家主子判断,若与这老者对上,算上冰鸾才能与其拼个两败俱伤。而现在冰鸾不在,那个嵇长歌又不像是能够帮得上忙的人,若可以,他愿意以一腔孤勇来换自家主子能多一分胜算。 是以他出手既是全力! 只见惊龙刀上白色刀芒暴涨,连带着刀气向老者轰然斩去。 老者眼中平静无波,刀芒近身后双手变幻如龙似虎,其上附着一层玄玄罡气,朝着段老的刀气探手一抓,竟是仅凭肉掌就将段老的刀气搓了个粉碎,侧身让过段老刀芒大盛的惊龙刀,再紧接着双爪交替擒向段老手腕,竟是要就此夺下段老的刀兵。 然段老毕竟刀术造诣极高,眼见来不及变招,当下把惊龙刀一松,左手接过朝老者胸腹间划去。 “好刀法!” 老者翻身躲避时还忍不住赞了一声,双手却毫不留情,瞬息间化爪为掌印在了段老的右肩膀,将其一掌击飞,于半空吐出口鲜血后摔倒在山坡之上,右肩膀耷拉着,气息紊乱。 段老在其手下竟走不过一个回合! “先天高手!”洛不易凝重道。 在段老与老者动手的过程中洛不易自然发现了老者的不对劲,与段老这等修练武技的修者需要吞吐灵气不同,那老者根本没吐纳半口灵气,竟是全凭内罡之力与段老动手,如此竟还能打碎段老的刀气,并且轻易击伤段老,其的确是传说中的先天高手无疑了。 “哦?原来天将殿少主也知道先天,后天之说,看来并非传闻中的一无所知,如此一来,老朽也能少费一番口舌。没错,老朽的确是先天高手,而且已半只脚踏入宗师之境,亦是你们修者所言的半步天级!”老者拍了拍手,似乎将段老击败不过是做了件微不足道之事,又似乎自己所言也不过是与洛不易谈论了番天气晴雨。 但老者说出口的话令洛不易心潮起伏,好像是接触到了什么隐秘之事却又模模糊糊,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嵇长歌见状提醒道:“对方是半步宗师,武技更是入微,莫要失了心神!” 洛不易闻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冲嵇长歌点了点头,皱眉看向仍站于山顶上的老者,暗骂一声老贼,口中却道:“敢问老人家如何称呼?若不幸败给老人家你也好心服口服。” 这老贼从一出场就占据上风,不管是居高临下的位置,还是话语中一切尽在掌握的优越感,甚至以半步天级的强横实力将段老打伤,都不难看出这老者对于拦截他们之事胸有成竹,处处压制他们,以有心算无心,以强欺弱,以大欺小,称一句老贼简直恰如其分。 当然,此时双方对立,也用不着讲什么道义。 老者闻言一笑,拱手说道:“老朽钟期,现忝为遗族族老之一,见过天将殿少主!” 遗族?洛不易眉头紧皱,他所知有人族,妖魔,妖兽,幽魂等等种族,但搜遍心中所记所想,也未曾有过此类与遗族相关的字眼,看来五州天地的确是有很多的隐秘他尚未知晓,而这次所见的钟期所在的种族就是五州隐秘,而且还想置他于死地。 只是沉思中的洛不易并未注意到他身后的嵇长歌眼中露出了然之色,并且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洛不易剑指一引,段老背后的剑匣顿时大开,有一道剑光倏忽飞至洛不易面前:“钟老前辈修为高深固然为我等楷模,只是束手就擒可不是天将殿所为,如此,只好斗胆出手,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三千,剑起!”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五十四章 相救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人间如红尘弱水,剑器可三千选一。 与黑刀自小相伴不一样。 三千剑是什么来历,洛不易从来没有弄清楚过,但是三千剑救过他数次却是不争的事实。因此不论三千剑为何主动上门让他认主,不管是不是剑道特意安排,洛不易对三千剑一直特别信任。 而今日面对钟期老贼的截杀,洛不易再次祭起三千剑,唤出千道剑影悬在钟期老贼的头顶上,密密麻麻却又错落有致,恍如天上繁星闪烁。 洛不易暗叹可惜,要是能有借力之物譬如冰雪,他就能唤出三千道剑影,绝对够这钟期喝一壶。 可如今千道剑影也可勉强试试。 洛不易从没小看这钟期,当初给他的感觉就是不可力敌,要知道那会儿连同冰鸾在内,他们统共有三名地级高手,而现在不过两名罢了,他岂能不谨慎? 伸手朝着钟期一指,喝道:“落!” 千道剑影如雨滴穿石,串成一线鱼贯而下,任凭那钟期一双肉掌上下翻飞,拍碎一道又一道剑影,也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剑之出矣,如龙入海。 钟期心知长此以往的话久守必失,必须拿出真功夫来,于是玄功一震,身上衣衫爆碎,露出身上虬结的铜色肌肉,一运气,整个人身形暴涨一大截,如果不看其面容,定会把其当做彪形巨汉。 谁能想到钟期一副干瘪小老头儿的身躯中有着如此令人惊叹的爆发力! 彪形巨汉,不,钟期鼓动肌肉,顿时肉身绷紧硬如磐石,手掌也不再拍打坠下的剑影,而是弓起背,低着头坦然受之,任其刺在背身叮当作响,却没有伤到他分毫。 “果然是硬气功!”嵇长歌赞叹道,显然对钟期的一身功夫不说了如指掌也是有所耳闻。 洛不易冷哼一声,刚要将三千剑按下去,就见那钟期浑身气势再涨,竟把剑影弹开,脚下猛一蹬地朝着他激射而来。 这一式可不谓不厉害,钟期凭借身形之力及身躯之坚,恍如巨石般落下,那副连洛不易的剑影都无法伤及分毫的身躯足以比肩地级神兵,若是打在洛不易身上可不是什么好受的。 可洛不易又岂会坐以待毙?手指微动,将三千剑召回手中,说道:“我可不是软柿子啊!” 持剑以待,等钟期撞来时将剑一横,他不信对方再硬能硬的过天级神兵来! 不错,洛不易就是打算仗剑伤人,哪怕是“阴”那钟期一下也在所不惜。 钟期见洛不易长剑横摆,心中有些不屑,真以为他是那种软弱之辈,见有神兵在前便不敢乱动丝毫,要知道他的硬气功加上这一身横练的筋骨能够与地级高阶的神兵硬碰硬而丝毫不落入下风。 然而当钟期的拳头刚要触及三千剑剑尖的时候,心中警钟大作,无比危险之意自心头升起,不敢与洛不易硬碰硬,想将身体撤向一旁。 但这番动作又哪儿能那么容易,他的势头厉害的紧,根本来不及让其慢上半分,再加上洛不易有心算无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钟期老贼到底被“阴”了一道。 “噗”地一声,洛不易手中长剑轻松刺透了钟期的拳头。 笑话,连天级高手在没有防备的时候都会被洛不易的三千剑所伤,更何况钟期只是半步宗师而已。 只不过洛不易的眉头一皱,暗道这嵇长歌说得果然有道理,钟期的武技已达“入微”之境,虽被他暗算,但仍是在须臾间将手上要害躲开,是以其手上虽然看上去鲜血淋漓,但并未伤及筋脉要穴,仅仅只是皮外伤而已。 钟期吃惊之下跃开身形,甩了甩手上的鲜血,运气将胳膊上的伤口止住血,重又恢复淡定说道:“老朽孤陋寡闻,不知这是神兵榜上哪一把神兵?竟能破去老朽的气功!” 硬气功如坚韧皮囊,洛不易的三千剑如锋利针刺,刺破皮囊,气泄外漏,虽不致命,但终究有了破绽,容易成为攻伐之处。 别看他强装淡定,但其实心里早已惊涛骇浪,密报中竟然没有提及洛不易的剑兵竟是如此神物,他很清楚地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五州神兵榜上的神兵,但正因为如此才更令他心惊。 他最讨厌未知之事,因为未知就代表着变数,未知代表着不受掌控。 当初玲楠与徐明悄悄出了族地他并未阻止,甚至还尾随其后,直到其被洛不易放走他才露面,因为当时他并无把握能够在击杀洛不易的前提下还能够全身而退。 所以这次做好了万全准备,也知晓那府军统领退回了州府,这才直接提前等在了此处,以逸待劳,争取将这位天将殿少主一击杀之。 哪想这洛不易竟还有把厉害的神兵,破了他的硬气功, “区区神兵而已,哪里值得钟老前辈如此挂念!”洛不易才不会告诉他三千剑的底细,让其自行担惊受怕去好了。 见洛不易如此不识相,钟期不由得大怒,散去体表罡气,提气于胸,说道:“如此一来,老朽就不再留手了!虎形手!” 钟期再次捏拳成爪,瞬息间朝洛不易抓了过来,速度奇快无比,让洛不易来不及反应只得侧身躲避,却被钟期抓破了身上衣衫,恼得洛不易挥剑斩去,却被经验丰富的钟期察觉了意图早早躲过。 洛不易一指点在三千剑剑身之上,喝道:“起!”正要再次将三千剑御起之时,那钟期又跳了过来,欺身而近。 “看老朽再来!”钟期紧接着就是一顿贴身短打。 而洛不易只得仓皇应付,却被钟期的双爪打的手忙脚乱,若不是他曾于妖谷矛兔处修炼了后发制人的无上守势之法,而钟期又慑于三千剑之威力而有所顾忌,只怕洛不易要不了几个回合就会步了段老的后尘。 但饶是如此,洛不易也逐渐呈现败像。 一咬牙,洛不易不再以法力御剑,而是换成了最是巧妙的以神御剑,心念一动,三千剑脱手而出,挟带无匹剑意直朝着钟期的胸口刺去。 这出乎意料的一击将钟期吓了个够呛,但到底是入微境界的高手,于千钧一发之际一双肉爪以空手入白刃之势将三千剑死死夹住,任其剑气纵横在他手上胳膊上刻下道道伤痕,拼尽全力才让三千剑的攻势缓了下来。 洛不易见这一剑事不可为,便将三千剑招了回来,然后趁其尚未缓过劲儿,三千剑如蝴蝶般再次朝着钟期啄个不停,剑气四溢。 而钟期只得运起气功,好抵御周身几乎无处不在的剑气。 攻守之势大异,这次换洛不易以神御剑将钟期狠狠压制。 但钟期可是洛不易明知难以胜之的高手,很快找到了应对之法,以双手不断拍出罡气,将之在出手之时炸开,洛不易的飞剑也被气劲冲起,弹回了洛不易身前。 洛不易气息一滞,压制住气血翻涌,脸上不动声色。以神御剑就是这么些弊端,极其容易被打伤,伤及心神。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老朽有一招,天将殿少主请接下!” 钟期双手虚合如龙咬,浑身劲气汇于丹田一处,再从丹田沿上阙入中府,经手太阴肺经凝聚成珠,成妖龙吐珠之势。 “真龙吐丹!” 那钟期瞬间须发皆张,浑身腾起一道白色烟气,如腾龙之云气初升,手心丹珠绽出炙热炎阳气息往洛不易激射而来。 隐隐竟有天级气息! 洛不易眉头一拧,这钟期老贼果然还有后招,这霸道一击迅猛如雷根本不容他躲闪,况且就算躲闪道一边,相信钟期也有办法扭转方向再发出气劲。 因而洛不易亲手执剑向前,轻语道:“剑道三千,当有一剑可破万法!” 以天级破天级,同等阶级的力量便要看哪方更利! 剑气冲天而起,剑意一往无前,将钟期的炎阳劲气一分为二,接着逆流而上,直冲着钟期的身躯而去,可惜力有不逮,在接近其面部的时候终于烟消云散,化为了乌有。 但饶是如此,钟期的双手也下意识地分开,想要挡在脸前,炎阳气劲自然也自行消散。 此番招式不分胜负,洛不易的剑气锐利,差点儿就将钟期一剑劈做两截。而钟期的炎阳劲气也霸道无方,孰不见洛不易身后两侧的树木都呈现出了焦黑状,连嵇长歌都差点儿被烧焦了眉毛。 别看说的轻巧,可天级的力量又岂是那么容易激发的? 洛不易现在身上的法术已经去了大半,要是再这样下去,他怕是似乎只有败亡这一条路可走。 至于钟期,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贸然越级使用宗师的力量,险些让经脉爆断,现在仍在隐隐作痛,再来一击他怕是难以使得出来了。 两人各自后怕不已。 “天将殿少主果然少年英才,在天将殿史上能在此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修为的只怕不出一手之数!”顿了一顿,钟期道:“不过这样一来老朽更是留不得你了!” 钟期清亮的眼中闪过一道莫名光彩,自腰后内袋中取出一方形玉玦,上面虬吻做环,篆字为纹,带有一股莫名神韵。 那钟期持之郑重拜了三拜,庄重道:“恭请圣祖镇压之!” 玉玦光晕一闪,洛不易只觉眼前一白,竟就此丢了意识,软软瘫倒。 “不好,是皇族遗宝!” 嵇长歌不意这钟期竟还带着如此重宝,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上前两步抱起洛不易挡在他身前。 钟期手中的玉玦光晕再闪,一道正大光明之气径直打入嵇长歌胸口,穿胸而过。 第五十五章 姑奶奶出手,谁堪情扰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曾携壶酒乱天下,最难孤身无夜话。 嵇长歌从妖魔异界中区区一无名小卒一场场战斗打下来,最终成为妖魔异界的圣主,左右万万妖魔生死,一直都是单枪匹马。 他不知道那样做值不值,但是那个人说了,他就会去做,哪怕为此将一身修为葬送,将长生抛下。 后来他逐渐有了自己的心腹,自己的亲信,甚至有人愿意为他不顾生死。 但无数年之后,无论如何也再找不到一个他心甘情愿为之赴死的人。 以至于为何会挡在洛不易身前,替他受了皇族遗宝的重重一击,身形险些就此溃散的时候,嵇长歌不由怔了一怔,他堂堂妖魔圣主,竟会替人挡了一击?为何,就仅仅是因为这洛不易是她现在新认的主人? 嵇长歌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他知道,这时神魂消散的前兆。 以一丝残魂苟活近十七年,为圣教劳心劳力,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毕竟他所擅长的并非神魂之道。 在他怀中,洛不易额头印记逐渐亮起,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下一刻就会醒来。 而此时钟期把玉玦收起来后走将过来,看着狼狈的二人开口道:“圣祖遗宝会将这位天将殿少主的神魂意识暂时封印,你替他受这一击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我可以亲手将之灭杀!” 然而此时的嵇长歌已经听不清钟期说什么了,眼睛似闭非闭。 但洛不易却站了起来,嫌弃似的看了眼嵇长歌,对眼前满眼震惊的钟期道:“就是你用皇气把主人神魂给封印起来的?” 声音幼稚清脆如总角孩童,而且还是个女童。 钟期道:“虽然不知你神魂如何躲过圣祖遗宝的封印,但这般装神弄鬼又是何必?”又一个预料之外的情况,他倒是宁愿相信洛不易是用什么秘宝挡住了自己圣祖遗宝的一击。 “哼!” 这个“洛不易”轻哼一声,甩了甩手中的三千剑,嘀咕道:“这种货色都搞不定,还得劳烦姑奶奶出手,真不知道你是笨还是蠢!” 一声抱怨不知道是在说洛不易还是说其手中长剑,反正那三千剑闻言委屈无比地低吟了一声,犹如犯错的小孩子见到了自家长辈,想解释却又不敢开口。 “故弄玄虚!看招!”钟期等半天不见“洛不易”回应自己,有些气急的同时也是打算出手试探一番,不搞清楚状况,他心难安。 见钟期拳掌打来,“洛不易”将手中长剑提起挽了个剑花,一脸轻松地接下了钟期笼罩着罡气的手掌,也不反击,只是用剑身轻轻将其拍开,等其一拳打来的时候再次拍开,钟期打的越急,长剑拍的越快。 终于在数十次尝试之后钟期停止了这种行为,他不是那种不知进退之人,尤其在情况超出了他的掌控之时,心中已经有了退走的念头。 “就仅仅这样而已?入微?”似乎对于这种情况“洛不易”还有些许不满意,嘟了嘟嘴道:“没有别的手段了吗?” 钟期脸色难堪之极,他乃遗族族老,更是半步宗师级高手,被如此看轻实在是天大的污辱,于是道:“既然如此,那就接下老朽这一击!” 脚尖连续点地,与此同时更是绕着“洛不易”不断疾走,越来越快,越来越看不清身形。 “八龙夺珠!” 围绕着“洛不易”的身影现出八个一模一样的钟期,均做出妖龙吐珠之势,炎阳劲气更是炙热无比,朝“洛不易”齐齐射出。 这是真正的天级一击,钟期若是方才对洛不易使出这一击的话,洛不易怕是早已重伤甚至陨落,只不过这一击可不是随便就能打出的。 钟期年岁已高,再过几十年只怕就到了极限,而越级打出这一击已是用了他余下近乎所有的寿命,除非能够再次突破入天级,否则他用不了几年便会就此寿终离世。 但是这天级的一击并没能让“洛不易”重视起来,手中的三千剑首次主动挥斩,只轻轻一下,甚至连剑气都未出现,钟期那八道身影一滞,连同手中发出的炎阳劲气都轰然破碎开来,散溢到四处。 重新现出单单一道身影的钟期难以置信道:“你…怎么看…看出老朽真身的?” 对于回光返照般的钟期口中所问,“洛不易”没有回应半分,任其郁郁中断气离世,然后才走向自“洛不易”重新站起便处于发懵状态,连调息都忘了的段老,对其说了一句:“笨蛋!”然后双眼一闭,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山顶之后隐约有府军呼喝声传出,漫山遍野的府军围了上来,应该是山下的府军听到此处动静,派军队查探而来。 段老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危险总算告一段落。 远在青州的州府城中,九戒堂依然热闹非凡,更是因为传说这里曾有青华宫的小公主在此说书打板而引起诸多内城大人物的兴趣,时不时会有一些名门望族的弟子微服到此,体验一番不同于门阀内的雅俗之趣。 比如被天下读书人称作“赵三分”赵家的赵明珠小姐便坐于二楼,用九戒堂提供的茶刀从茶饼上切下两小块普洱茶丝分别放到自己眼前及另一个茶杯中,再提起茶壶,用刚烧开的水将茶丝冲开,然后再将浮水倒掉,再倒入一些水,如此这般重复三次之后,才将水加满,顿时馥郁茶香气随水气升起。 “让公子见笑,明珠在家里习惯这样服侍爷爷,若有怠慢,还望见谅!”明珠小姐手捻香帕轻笑道,如此佳人称得上是明眸善睐,巧笑嫣兮。 而令人更加侧目的是坐在其对面的居然是个破落书生,一身朴素到打了两个补丁的儒衫,明明原本是青色,却被浆洗的发灰发白,就连人也不是如何清秀,五官最多称得上是端正,倒是一双喜人的卧蚕看上去使人印象深刻。 书生闻言连忙起身做了一揖,郑重道:“学生不敢,能得明珠小姐赐茶是三七的荣幸!” 不错,这书生正是当初欲求书于赵家,后来结识洛不易等人,机缘巧合入了青华书院藏经楼的三七。他一直求学于藏经楼,经久不出,此次出来是打算好不容易腾出时间到终南观拜祭梅道人,却刚好遇见了同样去祭拜的赵家明珠。 可惜的是终南观中已无一人,两人于门外焚香拜了三拜后不得不离去,只是临走时不知赵明珠出于何等心思竟将其带到九戒堂,才有了眼下这么一幕。 明珠小姐嘴角撩起轻笑,说道:“当初因家中祖训没能助公子求得藏书,明珠在此赔个不是!不知公子现在何处求学?”边说着边将一杯茶水端给三七。 三七哪曾被人如此对待过,尤其对方还是位女子,一时间手忙脚乱地接过茶杯,却不小心碰到了赵明珠的指尖,不由心中一荡,脸上却是通红一片。 而赵明珠虽是大家族中的小姐,但除了爷爷赵铮明几乎没有接触过别的男子,被三七猛一碰到指尖,倏忽间有红霞飞上了脸。 佳人飞虹,煞是迷人。 见此情景,三七不由喃喃痴道:“美人明珠桃花面,等闲春风吹不开。” 赵明珠刚回过神来,听到三七念念有词,不由问道:“公子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三七脸上臊红一片,连忙掩饰道:“小姐方才问学生在哪里求学,学生回答在青华书院…” 赵明珠作恍然状:“原来是州主门生,这样倒也不错。若需孤本古籍,可到赵家寻我!”说着慌忙起身,一礼作别:“出来已久,家人会担心,请恕小女子先行告退!” 虽然没听清那三七书生方才念叨的什么,但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从小到大没有少见过。她只是闲来无事遇见故人心生好奇,并不打算给自己招惹些难缠之事,扔下半碇银子后离座而去。 三七收起没来得及做完的一礼,看了看桌上的银锭,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被尚还有些滚烫的茶水呛得咳嗽连连,然后抹了一把脸,大笑着走下楼去。 书中亦有颜如玉矣! 而他们走后,一直留意着他们的华青掀开黑纱斗笠的面纱饮了口茶水,一脸的若有所思。 这就是男女之情? 女子请茶,男子懵懂;男子欣喜,女子难为情;女子退却,男子亦弃之。 太复杂,有这功夫还不如拉两手二胡。 近来她出门没了去处,花韵说是要回去中州开酒楼,还邀请她参加什么开业大典,真是岂有此理,中州不比青州,她能随意往来,何况她身为一州之主,万一再有妖魔趁她不在胡作非为,而她又不知情,没能及时阻止,造成大乱,这祸患谁能平定?造成的损失如何恢复? 都说做成一州之主是华家的大幸,可幸与不幸唯有当事人才有资格评定一二,他人置喙最多只能算得上隔岸观火而已。 “缨儿,结账去吧!”华青吩咐道,这里没有华凝存在的痕迹,只有三楼的常客们有时尚能提起一二,从其只言片语中听出些许过往,轻笑哂之。 既然是这样,那便不用再来了。 反正她不在,他也不在。 即便在了,她也不见得会来。 红缨一身红袍锦衣,不知道的恐怕会将其当做哪家的富贵小姐,听到华青说话急忙起身应了一声,然后留下银两,两人结伴回了青华宫。 是夜,青华宫中二胡声响了一夜,众宫人有苦难言。 只是声声心事有谁知? 昨宵独梦未见卿,雨骤风急,浮世沉沦谁打萍? 今亦无梦不复醒,繁花落尽,呓语到天明。 第五十六章 讲故事,听故事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中州是天下众修者心目中的圣地,是以其他四州也有向往之士蜂拥而来,期待能在中州寻到自己的机缘,拜入高人门下。 毕竟,中州是出了名的玄级高手遍地走,地级高手漫山有的地方,说不定就会有哪位高手眼瞎看中自己了呢? 别说这种想法可笑,其实抱着这种想法的大有人在。 而王小五就是其中之一。 王小五其实来自青州,青州都明城外青霞山脚下的闲散人家,因受到都明城周边尚武的风气影响想拜师到山上的紫明宗,却不想被当时一个死胖子个踹了几脚,说什么他是痴心妄想,说以他的资质要是能拜入紫明宗那母猪也能修炼成仙了。 王小五懵懂之下还真的以为自己的资质不堪造就,心灰意冷之下下山归家,不敢再谈武论修。直到后来见那个死胖子竟然穿着一身紫明宗给新入门弟子的服饰,王小五才发现自己是被那个该死的胖子给骗了,什么母猪什么的,再胖的母猪还能有那个死胖子胖了? 于是他气愤之下离了青霞山,心中拜师之火再次燃起,一路历尽千难万苦才到了中州。 他这次铁了心,就算不能像都明城的骄傲五州高手榜顺位第三的陆无敌那样闻名天下,也要跟紫明宗最近声名鹊起的“打虎英雄”沙常一样声震一方! 而且别看他只是个毛头小子,其实自有精明圆滑之处,比如别人都硬生生在中州各地闲逛,以期能遇见世外高人,但他却守在中州州府城之中的一条最大的街道上,而这条街道直直过去,便是被重军把守的通往落神峰之上的唯一通道。 中州的高手再多,多得过落神峰上的高手吗? 所以他等在此处,这是见高手的捷径! “叮!” 一声轻响,一枚铜板落在了王小五眼前的破碗中,让他的眼睛不由一亮,迅速拿起放在手掌中间,这是他今天的第一个收获,而这意味着他今天不用跟前两天似的饿肚子,起码可以买一个馒头吃。 是的,这王小五现今沦落到在大街上做乞丐,以此来渡过成名前的艰难日子。他不是没有想过找个正当的营生,哪怕给人酒楼端盘子当小二也能混个三餐温饱。 但像他这种背井离乡来中州碰运气以期望一飞冲天的人实在太多了,中州根本不缺这种角色,而作为普普通通其中一员的王小五又何德何能能够脱颖而出呢? “这是历练!”王小五不时给自己暗示着,所谓英雄不问出处,相信等他成为五州高手榜榜上有名的存在之后,这段做乞丐的经历说不定也会被说书人编成段子广为传颂呢。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为了学到本领,区区苦难算得了什么? 可惜王小五手中的铜板还为来得及收起来揣进怀里,便被一脚踹了个大跟头,铜板“叮叮当当”掉在了地上,顺着石板滚了几滚。 然后又有声音响起:“你这个笨蛋终于有收获了,大爷我等了好几天了!” 王小五趴在地上扭头看过去,发现一道足足是自己身形两倍有余的胖大人影站在身边,随着他仰头看去,这道胖大人影也蹲了下来,捡起被王小五掉在地上的铜板用手指擦了擦灰尘然后塞进了自己怀里。 这也是个该死的胖子,虽然不是同一个人,但是同样的令人讨厌,而且关键是都欺负过他。 “朱旦!把铜板还给我!”王小五怒声骂道,他全身上下就这么一个铜板,如果被朱旦拿去糟蹋的话他能不能挨得过今天还真难说。 胖子朱旦哪里会听王小五的话,闻言又踹了王小五几脚,狞笑着说道:“还你?拿你的是给你面子,大爷我吃饱了之后好保佑你不会受欺负啊!啊?哈哈哈…” 挨了几脚之后,本就被饿的发晕的王小五眼前一黑趴倒了下去。 时间流转,不知过了多久,趴倒街边的王小五逐渐有了意识,虽然眼睛尚还无力睁开,但已逐渐有声音传进了耳朵,这声音,似乎就来自他身侧。 “洛不易,你真的打算把我带回去?你要真带了,肯定会被高人发现我的身份,届时,你绝对逃不脱被惩罚!”一道声音说话含含糊糊,缓慢且有气无力。 接着另一道年轻些的声音接道:“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何身份,但你是因为救我才落得如此下场,不救你于心不忍,哪怕受些惩罚也是无妨。”说话这人想必就是刚才那人口中的洛不易。 “救你?哈哈…”这人大笑,只是笑起来的声音如夜半呜咽,又接着说道:“我嵇长歌何曾会救一个人族小小地级?尤其你还是人族天将殿少殿主!” 王小五怀疑自己是不是饿出幻觉来了,这自称嵇长歌之人救了天将殿少殿主?怎么可能!看来自己是被饿得不轻。 洛不易并未多言,偏头看了眼虚弱到极致,连说话都成问题,甚至身形仅剩道虚影,若不是披着洛不易的斗篷,旁人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清有个人影在这里的嵇长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洛不易不笨,嵇长歌本身的态度说明了太多问题,特别是进中州以来一而再,再而三提及自己不能跟随洛不易回落神峰天将殿。 只不过洛不易一直相信自己心中的感觉,这嵇长歌与他肯定存在某种联系,哪怕他这十七年来是第一次与嵇长歌相见相识。 “想不想听我说个故事?” “洗耳恭…” 嵇长歌虽然是开口询问,但显然是没打算听到洛不易的回应,他自己已经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还是远古,有个人在孤寂中度过了无尽岁月。后来他腻味了,想要到人世间走一走,于是出门游历天下。可是出门口才发现那个人间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到处充斥着乌烟瘴气,黎民生不如死,妖魔也时不时也出来捣乱,就连天上的仙人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人间疾苦。” 嵇长歌的目光望向此时已经有些暗沉的天空,一双眼神秘莫测,却流露出满满的沧桑。 “于是他想改变这个人间。” “他与同伴让天上仙人不能再轻易落入人间,让妖魔退守异界,让人间以人自理。至此他满足大笑,自以为从此天下太平,因而退回了孤寂。” “可天下人族盛衰自有定律,他归隐后不久,天下复归大乱,人族争端再起,人族各势力为了争夺势力资源大打出手,天地复又战火纷呈。而妖魔借助人间大乱滋生的戾气重新降临人间,登时人族大受其害。” “他想寻回同伴,无奈同伴被天地驱逐的驱逐,禁锢的禁锢,无奈只得联合人间的一些小辈想要将妖魔赶回异界,只是他在与妖魔对峙中发现昔日的一个同伴已然成为了妖魔的头领,伤心无比,因而哪怕后来将妖魔赶尽之后仍是就此遁世,非人间大劫不出。” “但是他不知道他的那个同伴也是有苦难言,身不由己,以人族之身堕入魔道岂有什么好果子吃?” 听到这里,洛不易察觉到嵇长歌的异样后连忙转过身看去,果见其泪流满面,也不知是被故事动容还是心有戚戚,不由安慰道:“兴许那人知道他同伴是身不由己,并不会放在心上!”他此时听得云里雾里,但多少有些明了,只怕故事中的某人与这嵇长歌关系匪浅。 嵇长歌闻听洛不易安慰之言,顿了顿,神情一阵恍惚,泪眼中仿佛看见了心中最为挂念之人冲他微笑摆手,不由痴痴一笑。 但等他眨了眨眼之后,眼前的人影又恢复成洛不易的样子,令他心有遗憾。 “洛不易你记住,你现在的神兵便是那人遗留,千万不可辜负之,否则吾之本尊弹指间就要让你明白神兵易得命易陨!” 洛不易皱了皱眉,不知道嵇长歌所说是他哪把神兵,是黑刀还是三千剑,但不管是哪把神兵都是他必不可少也绝不会轻易放弃的,他自然不会辜负。至于嵇长歌口中的“那人”是谁,他倒是有些猜测,有很大几率会是故事中人。 只见嵇长歌摇摇脑袋,眼神朦胧,如同喝醉了酒般说道:“如果以后再见到吾本尊一定要记得躲开,他与天将殿关系不好,别到时候连累了你!” “我洛不易不怕被连累!只是你到现在都不想告诉我你是谁吗?”洛不易眉眼低垂,眼神有些落寞之意。 “吾是谁?”嵇长歌仰天长叹,见夜幕逐渐低垂,已有晚星点点亮起,想到一丝残魂的自己即将消失于此方天地,不禁悲从中来。 “一元一始同根生,一主一仆盲点灯。 从来残魂不相弃,总为异界我称雄。” “这人间,我还没待够啊!” 嵇长歌站起身来,斗篷下的身形自脚下起开始化作点点星光。 正当洛不易茫然于嵇长歌所念的四句揭语时,嵇长歌突然扭头看向洛不易,急声道:“洛不易,落神峰上有尖细,他是…” 嵇长歌嘴唇蠢动,却惊恐地发现他再发不出一丝声音,满眼怒火地抬头看向夜空,却须臾化作星光点点散去,消逝于天地间。 “呵呵,真好看…可惜是幻觉…”王小五忍着头昏眼花,睁开眯缝双眼看了一下,却仍旧以为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 段老拔出惊龙刀架在王小五的脖子上,道:“主子,这人…” 洛不易久久不语,直到半月初升,有府军自远处巡查而来,才转过头说了句:“带上落神峰吧!” 王小五的视线隐约掠过洛不易,兀自发着昏:“嘿…故事不好听,有人却哭了…”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五十七章 想吃炸酱面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巍巍落神峰,威威天将殿。 虽然落神峰早就被落神宫里的某个老神仙道出了神龙回首的山势,但照样有许许多多的中州游客想要上山一睹龙身真迹,能够离落神宫更近一步。 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没有中州州府城中州主大人的批条,根本没有人可能进得去山脚下重兵把守的山门。 这着实让人失望了一番,还想着就算不能靠近传说中的落神宫,能够看看天将殿也是好的,结果却根本不得其门而入。 其实不是落神宫不近人情,而是应有之义,不然若有心怀叵测之人趁机生事,捣乱落神峰,坏了抗魔大计那该如何是好? 天将殿是落神峰上除落神宫之外的第一大势力,人员驳杂,部门也种类繁多,单单膳房就有三部,每部都占据了偌大的地方,一部叫做庖厨,是天将殿大小侍者仆役吃饭之地;一部就叫做伙房,是为天将殿上下大小军士守卫用餐之处,还有一部则是给天将殿的几位长老及殿主家眷准备膳食之所,唤做天膳坊。 三部膳房各有所擅,像天膳坊最擅料理各种御膳珍馐,许多食谱从上古时流传至今,仍被人所喜爱。只不过天将殿的长老们多是出身军武,很少来此处,反而经常去伙房与军士们一起罢了。再加上殿主一家人丁凋零,大小姐出门不归,上一次少殿主被寻回后更是被天医殿那群医师们守得严严实实,饮食都不需要,顿顿药汤,因而天膳坊已经许久许久未招待过人了,要不是这是配置之一,只怕早就被取缔了。 然而今日这天膳坊上下却翻了天一般,到处鸡飞狗跳,庖厨们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精神百倍,纷纷拿出自己的最好本领,势必要做出一桌好菜。 因为昨天夜里,少主回来了! 所以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想给少主留个好印象,毕竟以后他们能不能在天将殿继续待下去,这个天膳坊还有没有在天将殿存在的必要,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的少主大人。 “龙舟鳜鱼好了没?” “好了!” “持炉百珍鸡呢?” “也准备妥了!” “还有香烹狍脊…” “正装盘!” “……” 作为主庖的甄百味无疑是天膳坊的主心骨,平日里说一不二的他在此时也难免慌乱了几分,因为他对这位散落在外多年的少主一无所知,只知道少主是五州高手榜的高手,但对其所好口味一无所知,只能将自己平时颇受长老们好评的拿手好菜准备好,让少主品上一品。 眼见得快中午了,他们也终于完成了三珍五味,甄百味用食盒装好,一手一个,亲自送去少主寝宫。 天膳坊距离少主寝宫有一段距离,得穿过两个长长的走廊才能看得到,以前殿主及殿主夫人在的时候都是那些侍女来取的,这次换上他自己动手还是头一回。 中州是修者的圣地,落神峰也是如此,更别提统帅天下府军的天将殿了。 这天将殿上下基本上都会个一招半式的,连作为主庖的甄百味都是有几分实力的,不说别的,单说他的刀法来切菜割肉的话便是很多玄级高手也敌之不过,要知道他可只是个修为未入级的厨子啊! 可惜的是刀法好,能切菜,不代表力气大,因而甄百味是越走越累。一共八个菜连盘子在内已是不轻,再加上两个坚实的红木食盒,甄百味年过半百还真的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看着就要到寝宫了,双手如同灌铅,却是根本走不动了,连忙放在地上休憩一会儿。 行百里者半九十。 甄百味暗叹古人诚不我欺,只是如此一来,又如何能按时送到少主寝宫?天膳坊还要不要继续开下去了? “是要给少主送膳?我帮你吧!”一道声音在甄百味背后响起。 这声音初听时一愣,令甄百味有些耳熟,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记忆中红红火火的身影,只不过面容更加成熟了些。 “这怎么使得,您千金之躯…”甄百味急忙推脱,笑话,来人岂是他能指使的动的。 只是一身红衣的人影不等他拒绝已是提起了两个食盒,径直走在了前边。 甄百味只得苦笑着跟在身后,也是他糊涂,这位大小姐说的话什么时候有过折扣?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喝了两杯参茶后已经有些精神的王小五犹自以为身在梦中,不然为何昨晚会迷迷糊糊中被人带上了落神峰,进了座气势恢宏的宫殿群,还被人灌了药汤。 然而等第二天一下醒来,见到了几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喝了其中一位仙女亲手用羹勺喂的参茶,又被其告知少主在等他。然后他就问什么少主。那个喂他喝参茶的仙女告诉他是天将殿的少殿主! 如果要是别人告诉他说这里是什么天将殿他肯定不会轻易相信,但既然是仙女说的话那肯定就是真的,不然什么地方还会有这么漂亮的仙女呢? 随后他被带到了少主的寝宫,说是少主有安排。 “你叫什么名字?” 寝宫屏风前有一老一少,少年盘坐于地,老人静立其后。老人不需说,那少年却是长着一张极为俊俏的脸蛋儿,若是放在他们紫霞山下那个小小山村,怕是大姑娘小媳妇儿都会争着找媒婆与其牵线搭桥。 而刚才那句话就是少年相问。 王小五晕晕乎乎间只觉得眼前身影有些眼熟,被少者这么一问,王小五下意识答道:“王…王小五!” 俊秀少年闻言说道:“甲乙丙丁戌,子丑寅卯辰。天将殿有天干部及地支部,你可入其中一部。”又道:“你有幸听了个故事,我便给你个好处,让你自行挑选。说吧,想如何?” 天将殿的天干部与地支部均是战部,只不过一明一暗,天干部负责天将殿日常守卫之责,像整个天将殿的侍卫均归在甲字号小队之中;而地支部则主要是为保护殿主所设立,若有事,必定死在殿主之前,像上一任殿主被魔帝偷袭而死,地支部百二十人统统战死于其后,无一人后退半步。 什么天干地支?王小五听的迷迷糊糊,但隐约知道这是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遂壮着胆子问道:“哪个可以当高手?” “哈哈…” 少年忍不住一阵大笑,用手指点着王小五道:“你这个家伙!”笑罢又道:“想当高手可以,但要受得了苦,你成吗?” 想起自己曾遇到过的两个死胖子,王小五牙一咬,道:“能!” “好!”少年唤来王小五身后的两个侍女,道:“弄影,带这王小五去地支部辰小队,告诉队首,只要王小五不死不残,务必尽快提升他战力!” 弄影既是喂王小五喝参茶的那位侍女,用怜悯地目光看了眼王小五,冲洛不易行了一礼后带着王小五离去,不用说也知道王小五之后只怕是要遭大罪了。 地支部中的辰小队战力最是强横,但想成为其队员也是最难,结合洛不易的嘱咐,这王小五即便死不了也得脱层皮。 等二人走远后洛不易甩了甩胳膊,将腿摊了开来,看样子累得不轻。 他之前一直在处理自己出门这段时间积累的一些政务,当然都是不怎么紧要又容易上手的。这是花锋长老特意要求的,目的是为了洛不易能够尽快适应天将殿的事务,毕竟他们作为长老的确能够为洛不易分担,可好多事情都必须由殿主拿主意才好。 “云岫,可以用午膳了吗?”洛不易一早起就被闻讯赶到的花锋给吵了起来,饭也顾不上吃就开始整理情报资料,加上昨晚连夜赶回天将殿,现在着实有些饿了。 屏风旁走来一位很秀美的姑娘,姿态婀娜,容貌身段丝毫不亚于刚才的那位弄影姑娘,或者说被选来服侍洛不易的就没一个条件差的。 “禀少主,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奴…我直接去问问看!”云岫暗骂自己口误,这少主早就告诉过她们不用以贱名自称,却偏偏还说秃噜了嘴,对洛不易,行过一礼后赶忙朝着门外走去。 只不过不待她走出门外,已然有一道身影站在门口,神情激动道:“天膳坊甄百味携膳食拜见少主,少主万福金安,长命千岁,洪福齐天…” “哎呀,快进去啊你!”甄百味身后一道声音婉转灵动,却将甄百味吓了个激灵,自己见到少主一时激动竟险些忘了身后还有位招惹不起的祖宗。 许是洛不易看出了甄百味的难处,说道:“甄师傅快请进,说来也巧,刚刚我还在问云岫何时用膳,想不到刚说完你就到了,快让我看看是什么美食!”说是这样说,但洛不易的注意力完全在甄百味的身后,那道一左一右手提食盒的身影。 那声音,他听得熟悉,心中更是不由升起一股暖意。 “哎!”甄百味并没意会到什么,只是小心翼翼接过身后人的食盒,将其放在桌前,然后自其中取出自己精心烹饪的美食,嘴里还边介绍着:“这是弹丝桂叶,这是龙舟鳜鱼,这是地锦汤,这是…” 甄百味及天膳坊的庖厨们的手艺自是没的说,准备的三珍五味更是精致美妙,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闻起来更是馨香宜人,色香味俱全,单单这几道菜,在五州内都找不到几个对手来。 不过显然洛不易这位天将殿的少主并不太关心这个,看着甄百味身后的红衣女子,笑容爬上嘴角。 “这么多珍馐美味你都不准备吃吗?不合胃口?”红衣女子笑问道。 洛不易眼神温润,脑袋一偏,宛如当初那个初涉人间的少年,微微一笑道:“可我还是想吃你做的炸酱面,姐!” 一声姐,花韵瞬间泪流满面。 第五十八章 认祖,归宗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我的好弟弟啊,我为了赶回来那是日夜兼程,不知道累坏了多少匹马,把小家子气的林二蛋给气的啊!哈哈哈…”花韵一身红裙,与那府军的铠甲颜色如出一辙,端的是俏丽无比。 只是花韵她现在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双手叉腰与洛不易讲个不停,这架势,确实有些不怎么淑女,至少在段老看来不够,当然段老也不敢直截了当的对花韵如此说话,要知道这可是天将殿的大小姐来着,是少殿主的亲姐姐,而他作为少殿主的亲侍,自然不会嘀咕什么。 没见自家主子正端着一碗看起来诱人无比的炸酱面吃的正香吗?段老不敢多说一句话,暗叹这天膳坊果真是名不虚传,厨艺那是顶呱呱的好,像他面前的鳜鱼和那什么百珍鸡,的确人间绝味,怪不得能在落神峰上,怪不得能在天将殿中。 “姐,坐下吃面。”洛不易将面吸溜到嘴里,三下两下吞咽进肚子之后劝慰着这个兴奋无比的姐姐,虽然不知道她兴奋个什么劲儿就是了。 好在花韵虽然不靠谱儿,对洛不易却基本上是言听计从,不然也不会洛不易说想吃她亲手做的炸酱面,就真的亲自到天膳坊和面作剂子,炒肉丁作酱,忙活好一阵后做了两碗面,一碗给洛不易,一碗给自己,姐弟俩一起吃,那才叫姐弟情深,其乐融融。 至于她弟弟身边的亲侍,她倒也待其不薄,天膳坊的那些三珍五味她全部给了那老头儿,别的不说,见他吃的也开心就是了。 花韵坐下来,看着吃的满嘴酱汁的洛不易,用手中拿着的香帕给他拭了拭嘴,那温润如水的架势与方才的姿态怕是有天壤之别。 “见过小凝儿了吗?”花韵虽然一直没在落神峰,可是对落神峰的风吹草动还是一清二楚,了如指掌,自然知道华凝也在落神峰上。 而她也是昨天刚到中州,夜里收到来自暗部的情报之后,她让老张头自行处理安排行程,她自己则踏着一朵莲花连夜赶往落神峰,不是心急,只是为了想要第一个见到洛不易,比华凝早那么一点。 至于这是出于什么心思,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洛不易憨笑了下,哪里还有在青州祖庙,冰州雪原杀伐果决,豪气盖天的样子,分明只是个十好几岁又极易害羞的青葱少年,臊红了脸说道:“凝儿为了治好脸上的伤疤一直在天医殿,我昨日回来的晚,今天花锋长老又过来的早,还没来得及去寻她…” 花韵半惊半喜道:“呀,这花锋老头儿也太不会来事儿了,竟然妨碍你们小两口相聚,没事,下次看我替你教训他!”喜上眉梢,为自己的小小心思得到满足雀跃不已。 洛不易自然不知道花韵的心思,只道花韵是真的在为他报不平,嘴上还附和了两句,说的花韵暗乐不已。 不过一碗面,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将其吃完,而花韵也正式说出了来此寻他的真正意图:“见过父亲母亲了吗?要不要去见一下?”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没有见过父母亲,因为父母亲的牌位都还在花家宗祠之中,而宗祠的钥匙,在她手里。 洛不易顿时一阵沉默,他对上任殿主也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是敬重的,对郁郁而终的母亲是怜悯的,却单单没有多少为人儿女的亲情。 这不怪他,他自小时起就被两位师父在破庙中收养,教他读书,教他认字,教他做人,在他眼里,大师父犹如严父,那二师父就是慈母,他没有半点关于其他父母的概念,从前十七年到如今,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哪怕因缘巧合找到了自己的亲姐姐,他也没有多问及家人父母什么的,不是他冷血无情,他是真没有这个概念。 一个姐姐就够了。 可是如今姐姐花韵提到了父母双亲,那么他肯定难以推辞了。 想了想,洛不易终究应了声:“好!” 花家宗祠位于天将殿最中心处,比天将殿平日众将议事的大殿还要宏伟,不是天将殿铺张浪费,实在是历代天将殿殿主的骨灰遗物都在其中,无数代累积之后便有了如此规模。 “天将殿一日无殿主,宗祠一日不开门。” 花韵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抚过因为十几年没被人照料而有些斑驳的大门,及生了铜锈的硕大门锁。从腰间荷包中掏出宗祠钥匙,打开了铜锁。 大殿从外边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是普普通通石头大殿,推开大门后却发现内有乾坤,九根通天石柱就在整座大殿中以九宫之数排列,尚有云蛟盘踞,鳞爪峥嵘,杀气腾腾,望之活灵活现,如真的一般。 不说气势什么的,这九龙之数在上古时是皇家的特权,皇家之外的人敢用那可是要被砍掉脑袋的,连九族都会被诛杀。放在那时的确尊贵无比的九龙柱,但此时也不过沦落为花家宗祠的柱梁而已。 见洛不易望着九龙柱出身,花韵负手说道:“这九条蛟龙是花家第一代先祖之友,其生前随先祖征战妖魔为人族立下汗马功劳,死后化为护法石兽镇守宗祠。” 洛不易惊叹,他知道这方天地神兽几乎隐匿不出,能有九条蛟龙为友真的是绝无仅有之事,那也就是在以前,如果放到现在几乎可以横扫天下了。 然而这等强横之人与蛟龙都在与妖魔对抗中陨落了身形,可想而知当时战况之惨烈。 “花家第一代先祖有三个儿子,我们便是其长子的后代,而其他两支已于无数年中惨死于妖魔手下。你看这些其实大多是空的,能够收回尸身的少之又少,衣甲能残留两件已是万幸。” 花韵招呼了下洛不易,给洛不易指了指那高耸入殿顶的一排排祖宗牌位,其后的金塔少之又少,大部分是空空如也,也有一些用木盒装着其主生前的衣物,如此,便算作衣冠冢了。 洛不易看的仔细,心中不由对天将殿更为钦佩,难怪花家一直以来统领天将殿而无人不服,原来是其殿主每每身先士卒,这样一来云者自然影从。 “他们…在哪里?”洛不易声如蚊呐,要不是花韵一直留意着他,怕是根本不会听到这句话。 花韵一喜,洛不易能够主动提到父母亲,知道他已经在慢慢接受自己的身世,这对天将殿,对她,对花家,无疑是个好消息。毕竟她这个弟弟自刚出生起就在外漂泊了十几年,虽然被她循着那个天字第一号的老瞎子给的批言寻了回来,但那种格格不入的状态不是在天将殿住几天就能消弭无踪的。 “好弟弟快跟我来!”花韵亲手牵着洛不易走到倒数第二层牌位的角落,一对颜色稍微鲜亮一点的排位之前,说道:“这便是了。” 洛不易将视线投过去,上面黑底金漆的两行字写的清楚,花家第九十六代家主,天将殿第九十六任殿主,花绝之灵位,上小下大,极易辨认。 这便是他的父亲,那个修为高绝,以一杆长枪就能匹敌魔帝,被誉为天将殿有史以来最惊才艳艳,最有希望于三十岁前突破天级修为之人,现今只剩下一块木牌? 花韵用手轻轻拭去花绝牌位上沾染的灰尘,说道:“父亲被魔帝偷袭而亡,身体更是被打成齑粉,唯有断枪残甲犹在。” “而母亲的牌位本来不应存放此处,只因当初出事之后你被人掳走,母亲郁郁而终,我心急于寻你,只好暂时于此安放母亲的金塔!” 擦完花绝的牌位,花韵的手指指尖同样拂过他们母亲的金塔,眼神流露出悲伤。当年天将殿险些分崩离析,她强忍悲痛下山寻找失踪的弟弟,因为只有将她弟弟寻回来,天将殿才有做主之人,群龙才有首,百兽才有尊。 花绝牌位旁是一尊金塔,金塔之后是一无名牌位,是他们的母亲。这是天将殿的规矩,没有战功,没有资格于此立下牌位。 而花绝的夫人仅仅是位普通门第的大小姐,身无半点修为的她自然没办法上阵杀魔。 “母亲叫什么名字?”洛不易不知何时眼角留下了泪而不自知,手里摩挲着自小到大带在身上的古朴玉佩,上面篆刻的“洛”字被他积年累月盘得圆润有灵。 对此花韵自然不会拒绝,说道:“母亲姓孔,名孔笙,是中州的贯籍。” “花绝…孔笙…”洛不易喃喃着。 “姐,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可以吗?” “诶!那我在门外等你!” 花韵从善如流,对洛不易更是有求必应,闻言走出宗祠将大门虚掩,而花韵则坐在宗祠前的台阶上皱着眉头。 她煞费苦心地将洛不易引到此处,是想让其能够真正融入到天将殿中来,真正认同花家,认同天将殿,否则的话,将洛不易寻回来与不寻回来又有何区别? 不仅如此,洛不易若是能够在宗祠中有所得,对他继承天将殿和传承花家大有好处。 月升日落,中午到了晚上,花家宗祠面前阴幽幽一片。 花韵托着腮,望着弦月怔怔出神,忽而听到身后宗祠大门轻响,回头一看,洛不易揣着袖子走了出来,看见静坐在台阶上的花韵,轻声问道:“姐,你说父亲跟母亲感情一定很好吧?父亲肯定如我般英俊潇洒,母亲肯定如你般漂亮温柔,姐你说是不是?” 跟温柔扯不上半点关系的花韵眼神一亮,却又有氤氲自眼眶升起,颤巍巍笑道:“那是必须的!” 夜空中,孤月悬天,将天将殿照的如白昼通明。 第五十九章 月夜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我与君共月,可怜一片山。 天下间有各种灵丹妙药,能医百病,消困厄,破瓶颈,甚至活死人肉白骨,端的是各有妙用。然而丹药虽然有奇效,可丹药的手段有时又不能全然尽效,还得根据人的需要来看。 华凝脸上的伤疤一共一十六道,或长或短,均是以其神兵伤之,想要恢复无疑很难。 并不是说堂堂天医殿连这小小的伤疤都去不掉,而是这些伤疤之上尚有天级神兵的气机与伤疤纠结在一起,连华凝这个神兵的主人想要将气机取出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惹得其暴动,影响治疗效果,毕竟这可是五州美人榜上的美人,万一有个差池岂不让人后悔? 故而在天医殿殿主的指导下,华凝每天取出一道伤疤中的气息,到今日方才将所有疤痕中的神兵气机抽了出来。这也是当初华凝修为不够,没办法好好控制自己的神兵才会有如此后患,如果放到现在的话她肯定不会让神兵出现如此情况。 当然,放到现在她也不会再自残了就是。 华凝在天医殿为她单独准备的厢房中倚窗望着天上弦月,暗自掐算着洛不易何时会归来,心里矛盾不已,既想与洛不易早点儿相见,好一解相思之苦,又盼着他能够晚几日再回,因为她此时脸上被天医殿殿主用上了精心调配半月有余的药膏,更是拿净纱布将脑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漏出眼睛,鼻子和嘴,只待药膏生发,她破茧化蝶,恢复容貌之时,恰是洛不易归来之日。 向来女为悦己者容,小女儿家的心思并不难猜解。 此时天上弦月高悬,领华凝无端端想起不知洛不易此时是否已然歇息,不知他是否也在抬头看月,一同望天。 心中柔情满满。 这回与她姐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跟着洛不易跑到中州来,是她曾在书上看过的桥段,但其实心里对她姐姐仍有些愧疚,不过她的容貌还没恢复,倘若之前与她姐姐一直在一起,只怕她姐姐会因她脸上的伤势而自责不已。 如此还不如等容貌恢复后再行相见。 此时月边有道身影袭过,看其轨迹竟是向天医殿而来,华凝心中升起疑虑,这会是谁在晚上御物至此?而且在落神峰上如此嚣张真的好吗? 果然,华凝心中刚有这个想法时便有三道身影分别自天医殿及天将殿和天工殿御物飞起,迎了上去,但是没片刻功夫又各自落了下去,而最初那道身影照旧冲了过来,方向竟然是…她厢房! 那道身影速度奇快,脚踏剑光须臾便到了窗前。 “洛不易!”华凝惊喜无比,足尖一点踩着窗框朝剑光上落下的身形扑了过去,激动之下也不管自己都会不会摔着。 当然,洛不易如何也不会把华凝给摔着,剑光猛然加快,将华凝一把拉入怀里,而后甩了个尾,剑光挟着二人复又冲上云霄。 天下都游半日功,不须跨凤与乘龙。 偶因搏戏飞神剑,摧却终南第一峰。 朝游北越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 三入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上古时的道教仙人吕洞玄是少有修习飞剑之术的道家弟子,这几句诗更是其所作绝句中的几句,磅礴大气,仙气飘飘,剑气纵横,读来令人神往。 而洛不易此时将华凝揽在怀里,将剑光慢了下来,夜风拂面,清爽惬意,怀中佳人温香柔软,身上淡淡药草香味散溢,在风中浮荡。 华凝要是脸上没包着纱布的话定然可以看得见她脸上升起嫣红,目光流转之中净是羞意。这还是洛不易主动与她如此亲密,此间滋味令她险些醉了。 剑光闪烁之下他们落在了落神峰的一处悬崖边上。 洛不易用手轻捋了下华凝的肩上垂落的头发,心疼问道:“最近怎样了?你这般样子可有不适?” 华凝轻轻靠在洛不易的怀抱中,说道:“无妨,姜老先生已是用的最温和之法,两日后自可揭开,届时要好好感谢一番姜老先生!” 她口中的姜老先生便是天医殿殿主,姜心老先生,这位老先生医术精湛,为人和善,乃是落神峰上出了名的老好人。此番姜老先生主动提出要帮华凝治疗脸上伤疤,着实给了华凝很大的惊喜,本来她就存了等洛不易伤好后就下落神峰去寻找灵丹妙药恢复昔日容貌的心思,现在想来却是承情不少。 洛不易点点头,他自花锋长老口中听说过这位老先生,他是现在落神峰上四殿中硕果仅存的老殿主之一,而另一位则是天工殿的殿主,至于天象殿的殿主则是正值壮年,而天将殿却是他自己,当然,他还并未正式继任而已。 “我想等我们成年后向华家提亲,你说你姐姐会同意吗?”洛不易忐忑无比,言语中带着一丝期盼。与其说洛不易这是想问华凝姐姐会不会同意,不如说是想问华凝会不会同意。 华凝没成想洛不易会这么问,心思晶莹剔透如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洛不易的言外之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倒不是她不想同意,这两年经历让她对自己的心境把握极大,意志极为坚定,所顾虑者无非是出自女子天生的矜持。 但既然洛不易问到她了,她又不是心思不定三心二意之辈,况且早在晴雨城初遇时她便下定了决心,因而沉默了稍许后她便转了转眼珠,在洛不易紧张无比的神情中说道:“我姐姐,她应该会答应的吧,毕竟你我成年之时既是三年之期,想来姐姐她不会食言。” 说完这几句话华凝也不禁有些后悔,如此说话会不会显得她太过心急,不够矜持?但须臾,她慌乱的心境立马平静下来。 因为洛不易将脑袋在华凝脑后蹭了蹭,轻声道了声:“谢谢你,凝儿。” “天不苍,地不老,我亦不相负!” 洛不易这句话让华凝眼角笑意满满,看来很合她的心意。 少男少女最喜甜言蜜语,却更喜真心实意。 两人心意交融,早已是交颈老藤,不分彼此。 脚下悬崖在夜幕中难见到底,不知是州府城哪一处区域,但隐约有点点灯火透过云雾映入两人眼帘,恍如江河中静静漂浮的船火,让人静谧心安。 “呦,这是谁呀,大晚上的不睡觉来这里吹风,转身来让我看看?” 也许是洛不易与华凝两人太过专注,连有人到他们身后都未能及时察觉,当然更可能的是因为在落神峰上,两人完全没觉得会有意外或者危险。 于是突然响起的声音将两人吓了一跳,要不是洛不易抓的紧,华凝下意识地转身时会把两人同时带下悬崖,虽然两人都是剑仙高手注定不会出事,撑死了不过有惊无险。 洛不易牵过华凝的手,对来人无奈地撇了撇嘴,抱怨道:“姐你不要故意吓我们好不好!再说了我都说过你先不要跟过来了吗?” 来人正是花韵,她尾随洛不易至此,见两人说了会儿话之后才露面,听完洛不易的抱怨也不生气,笑笑道:“我过来可不光是为了尾随你,你方才在落神峰上御物飞行随意乱闯造成不小麻烦,我总得一处处的为你解释一番,以免让人觉得我天将殿不懂礼数。记着,以后不要如此鲁莽了!” 洛不易挠挠头,他当时刚从花家宗祠出来,心情难免激荡,又突然想见华凝,是以没顾得上思虑周祥便御剑而起,循着天医殿的方向飞来,半路上遇到除了天象殿之外的三殿高手,解释了一番之后才被天医殿的那位高手告知了华凝厢房的位置。 如今想来,的确太过鲁莽,这里毕竟是人族修者圣地,落神宫更是距离不远,有人会说他无礼也不为过。 “知道了姐姐,以后不会了!”洛不易连忙保证,颇有些小孩子犯错被训斥的赫然。 花韵当然不会真的怪洛不易,不说她对洛不易的宠溺,单凭他的两位师父是落神宫中的那两位,爆出身份后就根本不会有人说闲话,那时把四殿拆了都不会有人说个不字。 甩了个白眼给洛不易后,花韵拉起华凝的另一只手,将其从洛不易怀里揽到自己怀里道:“好凝儿,委屈你了!下次见到华青一定替你出口气,好好教训她一顿!” 华凝当然知道花韵不会教训她姐姐华青,最多也只是说说而已,只不过花韵话里话外的真情实意让她感动,不禁乖巧道:“谢谢花姐关爱!” 听到华凝对她的称呼,花韵脸上喜滋滋,拉着华凝双手道:“这段时间就跟姐姐我住一处吧,如此一来,不易想要寻你也方便一些,你看如何?” 对此华凝自然没有意见,从善如流道:“凝儿去跟姜老先生告辞后便去寻花姐。” “此事易耳,走,姐姐陪你去找那白胡子老头儿!”花韵说着拉起华凝就走,只留下张大了嘴巴不知说些什么的洛不易。 其实这是好事,亲姐姐花韵与心上人华凝关系融洽如亲姐妹,那岂不就算是家人和睦吗? 洛不易眼角喜意冉冉,姐姐,华凝,二位师父,自己珍视之人都还安好,简直是天下最令人得意之事,若是人间没有妖魔纷争,平平淡淡一辈子也就足够了。 不过说到二位师父,自己到了落神峰天将殿这件事,也该告诉他们了。 只不过,还用得着多此一举吗? 第六十章 各有机缘各不同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小不易继位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禀塔主大人,总务处已与天将殿的花锋长老将一切准备妥当,只待两位大人选定黄道吉日即可广传天下!” 江雪本来只是随在道济身边安安静静做个侍女,可不知道道济为何非要让她逐步地接触落神宫政务,小到安排他与佛塔塔主老和尚的膳食,再到调整落神宫内护法的值守轮换时间,给各州各城重新分配道塔塔主亲手书写的千里传音符,后来还代表落神宫率护法与花锋长老一道去接迎天将殿少主回归,现在又要配合总务府与天将殿接洽其少主继位大典,在众宫侍眼中俨然已经是落神宫内管家的模样。 不过江雪本人倒也争气,普普通通的出身,却显然生有大气,将道济吩咐下来的大小事务办的妥妥当当,越发让道济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错,如此一来兴许在未来可以帮上洛不易一帮。 端坐半空的道济闻言点了点头,偏头朝身旁的老和尚道:“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老和尚一直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拨动念珠的手也为之一顿,手指一掐,说道:“天将殿百废待兴,少主既归,当为元始,去始说元,有元有终,应取秋中之日。”言闭,手中念珠断做数截,掉落在刻满阵纹的玉石地板上。 老和尚与道济对视一眼,不动声色道:“我这念珠的绳子也该换换了,看来万物都逃不过腐朽,此乃自然之理!” 谁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这话也就是哄哄什么都不懂的江雪,老和尚明面上已经是天级的佛门高手,再普通的念珠被他日夜持诵也会变得不普通,成为神异之物不在话下,又岂会因为区区岁长月短而断散开来? 道济也附和道:“是极,是极。”又低头对江雪说道:“通告天将殿,总务处,天下众门大派,定于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天将殿花家少主花洛继位大典!” “是,江雪领命!” 江雪在落神宫别的本事学了多少不知道,反正她深谙不懂也不要多问的本事,领命后将张符箓往身上一贴,仅离地半尺朝着宫外飘去,却是比用走的要快上太多。 “究竟是何原因你可有头绪?”道济待江雪离去后小声问道,何仙未能寻到,他卜算之能还在老和尚之下。 老和尚思索片刻后却仍是毫无所获,仰起头看向半空巨大的破洞,皱眉道:“天机不显,法则浑沌,根本难以算明!” 但可以肯定的是八月十五那天对他们俩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日子,却是他算定徒儿不易继位天将殿之主的时候。 只是这两者又为何会在同一天? 人族目前修为最高的两人在此时陷入沉默。 总务处及天将殿的动作不慢,很快落神峰上下都知道了天将殿少主将继位的消息,紧接着天象殿将消息传往五大州,由其州府传信给各大宗门。 而青州的州主华青此时拿着老天象官周垒给她的一纸消息脸上现出惊讶之色,想不到那花韵的话竟在此时应验,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原来他们的“花”是那个“花”,怪不得她怎么也猜不到,不过这样一来,花韵所说的于落神宫双塔之下饮酒还真不是不可能。 “周爷爷,立刻传令至青州界内各大宗派,齐至中州落神峰,共贺天将殿新主!” “是!”周垒连声应道。 此乃盛事,各州宗门势力有头有脸的都要出面,州府也不例外,而天象馆乃州府口舌,通报之事他们责无旁贷。 起身欲走,突然又回头看向华青,欲言又止。 华青见状不解问道:“怎么了周爷爷?有话不妨直言!” 周垒这才定了定情绪,抱了抱拳说道:“州主,此去落神峰定然会遇到天下众宗门同道,届时不妨打听下老爷及老太爷的下落。” “周爷爷的意思是?”华青似有所悟。 周垒点点头:“老爷及老太爷不知去向何方,但总不会出了这五州天地,八月十五时正有无数修者云集落神峰上,彼时闻询之岂不是省力至极?就算得不到消息也能让他们留意些许,总好过我们大海捞针呐!” 此话说的不错,华青寻人多年,可父亲及祖父一直杳无音讯,现在周垒提到的办法显然甚为合理,于是点头应下。 于是周垒这才告退。 只不过老天象官这刚一走,华青便有些懊恼,还有件事忘了询问下周爷爷,那就是他们堂堂青州州府,该准备什么贺礼给天将殿呢? 与天象殿能够以昊天镜通知各大州的天象馆不同,各州的天象馆通知其治下宗门要么以飞禽传书,要么以玄门符箓神通,力求最快速度传递出去消息,以从州府城到靠山城为例,前后共用了五天时间,这主要是由于靠山城毕竟偏僻,没有一等宗门的缘故。 而在都明城外紫霞山上的紫明宗作为新晋级的一等宗门,宗主叶冲刚自城主处领来出自落神宫道塔之手的千里传音符,正在暗自琢磨这符箓的用法。 不是叶冲没见识,实在这符箓只有一等宗门才配拥有,若不是有效范围不过方圆两千里,制作符箓又极为不易,而且还有时限,等等诸多限制,道塔早就将其传遍天下了。 “这符箓的纸张似乎从未见过,不知是以什么神材所制,真是玄妙啊!而这符文就是云箓吧?听说精通此云箓的在道门也不超过一手之数…”叶冲越看越喜欢,在手中把玩来把玩去。 灵枢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师父如此德性暗暗偷笑不已,想不到平日里严肃无比的宗主也会有此等孩童模样,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事。 他们紫明宗现在能够从二等宗门一跃成为一等宗门,全赖这位宗主修为高深,悟性又强,才会在灵枢,灵琪,沙常及郑芒采来的幽核花及在洛不易的帮助下取得的玄级虎骨联合炼制的丹药的帮助下,突破瓶颈,成为了地级低阶的高手,这才被都明城城主评定为一等宗门。 因而宗门上下人心鼓舞,弟子们修为竟是如雨后春笋般暴涨,其中以灵枢,灵琪,沙常及郑芒的修为增长最快,修为最低的灵琪已是黄级中阶的高手,灵枢与郑芒竟是已经触摸到了玄级的门槛,而沙常却是已经是玄级初阶的高手,在众弟子们之中算上是数一数二了。 而其中最为令叶冲欣赏的是沙常,不是因为他资质够好人够聪明,而是因为他宠辱不惊,心境古井无波,也不知道当初与其他三人一起历练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不过这也算是沙常的福源,也是四人的机缘。 如果遇见洛不易也算是机缘的话,那他们还真是运气不错。 正在灵枢乱想一气的时候叶冲突然说道:“灵枢徒儿,为师打算将你那沙常师兄收入门墙,你意下如何?” 灵枢茫然一怔,又恍然道:“此事师父有思量就好,徒儿万万不敢左右!”她心知这也是这位宗主师父对她的小小考验,看她会不会心有妒忌之念,但她心中光风霁月,自然不怕她师父如此,因而又道:“沙常师兄为人仗义,对我等颇为照料,况且徒儿曾与其一同历练过,全程全靠沙常师兄提点!” 不管事实是不是如此,反正灵枢是真打算帮上一帮,只为了他们四个曾经的情谊,等以后见了洛不易不至于彼此生疏。 “哦?”叶冲闻言一笑,说道:“看来你们几个确实关系不错,也罢,你去将你沙常师兄叫来!” 对自家师父堪破自己小伎俩灵枢丝毫不感到羞赫,嘻嘻一笑之后出门去寻沙常而去。 叶冲笑呵呵地看着爱徒的身影,他最喜这种宗门内外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因为如此才说明他们宗门充满了希望,以后只会越来越强,而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也是他师父临终前念念不忘之事。 不多大会儿,灵枢将沙常带了回来,灵枢拜道:“禀师父,灵枢将沙常师兄寻来了!” “沙常拜见宗主!”灵枢并未对沙常多说些什么,故而他只是老老实实地参拜一番,也未有什么其他举动。 “嗯。”叶冲点了点头,先是示意灵枢起身站到自己身侧,又对跪在地上的沙常道:“沙常,你现在修习何种武艺?”叶冲并不负责门内传功之事,且沙常并非他亲传弟子,故而并不知晓沙常所擅功法。 沙常不明白宗主为何突然问他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道:“以前练得是软兵,现在却是学得拳法,就是学自传功长老的黄级功法,伏虎拳!” “伏虎拳是佛教禅宗降魔基础功法,虽然功法等级只是黄级,但沉稳势重,倒是颇合你的性子,难怪你能凭之突破瓶颈,成为玄级高手!”叶冲满是赞赏地笑道,转而又说道:“虽你侥幸突破了玄级,但伏虎拳的潜力也已耗尽,再难以提升修为,不若拜我为师,在我亲自指点下自创功法以突破拳法限制?” 沙常闻言一愣,他不傻,知道这是宗主想要收他为亲传弟子,而这显然不是坏事,是而老老实实磕头道:“徒儿沙常拜见师父!” “哈哈哈…好!徒儿快起。” 见沙常稳重中并不迂腐,还透着股机灵劲儿,叶冲是越看越满意,刚要勉励几句时发现身旁桌子上的千里传音符放出金色豪光,有两行金色烟华从符上升起,汇成两句话: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天将殿少主花洛继位,各大宗门当往而贺之。 叶冲神色一喜,道:“两位徒儿,随为师往一趟中州落神峰去见识见识天下间众多真正的高手,当有所获!” 但此时灵枢与沙常相视一笑,同时想到,届时那等盛事,洛不易总不会错过吧? 他们想的不错,洛不易的确不会错过,但却不会是以他们认为的方式。 这人人机缘各不同,天道早有定数,谁争来早与来迟呢? 第六十一章 王小五的机缘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今年的中秋与往年不一样。 往年时候,落神峰上下都会做些月饼以供众军士及宫人食用,而至于一众高层也是一样,无非吃些月饼罢了。但就在刚到了八月初八的时候,天将殿宣布所有的军士可以轮换休息一天,可以下山,可以在军营,可以做所有想做的事,只要不违法乱纪,那一天根本没有人会在乎他们做了什么。 只要他们当天能够赶得回。 王小五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如愿以偿,虽然没有被地级高手收为徒弟,可自己竟然狗屎运爆发成了天将殿中的一员,而且还是那么厉害的地支部! 他初入地支部时尚还懵懵懂懂,结果第一天就如同死掉了一般,浑身筋骨肌肉涨疼无比,明明是简简单单的双手伏地的动作却把他累的险些失去意识,还好有天医殿医师为他们准备的药汤,喝过之后第二天已是恢复了许多力气。 就这样,每天从一个动作,到多加一个动作,十来天下来,他恍如得到了新生,与自己之前相比简直天壤之别,他相信若是现在那两个死胖子在他眼前,他怎么也能把那两人揍个半死,让他们死胖子之称号名副其实。 今日轮到他们小队节前休息,因此出来见识见识中州的繁华特色,别看他到中州有段时间了,但一直在大街上乞讨,常常饿的走不动道儿,又哪里有那个心思能够到处闲逛,是而他是真的看花了眼。 不同于青州人文底蕴的繁华,中州更像是东拼西凑的一副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合规矩的地图。比方说中州的建筑既有青州的砖木高楼,也有济州的竹屋吊楼,冰州的冰屋当然没有出现,可也有毡屋零星散落,再就是以石头搭建的极其简陋的塔楼。 可以说是包罗万象,类别又多又杂。 建筑是如此,街上售卖的商品更是琳琅满目,不胜枚举,看的王小五心痒难耐,可惜刚入地支部,没领到银两,只好眼巴巴地看上几眼,然后急忙错过身去,生怕自己生了贪念,却囊中羞涩,平白给自己找难堪。 可能是临近中秋,街上的人多了近乎一倍,而且大多看着就气势不凡,口音杂乱无比,天南地北,什么人都有。王小五见了不少一个眼神就将他看透的家伙,要不是他现在是天将殿地支部辰小队的一员,心中自有底气,怕是就要被吓得屁滚尿流也说不定。 此时他才想起来似乎是因为少主即将继位的缘故,五州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集结了过来,只待八月十五当天上落神峰天将殿祝贺而去。 真是盛事啊!而如此盛事他也与有荣焉,不光是他,几乎整个地支部的军士都是这样,毕竟是他们以后为之拼命的存在啊!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可知从何处能上得落神峰?” 一青年和尚牵着一匹黑色骏马站在王小五身前问道,一身月白僧袍纤尘不染,眼神温润不见丝毫疲态,皮肤白净,身材修长,身上自有一股儒雅之气,不像个和尚,却像是个读书人,但是其微微行礼时头顶上的戒疤却显的分明。 王小五闻言下意识道:“再往前走路口右拐到那条特别宽的大街,然后继续往前走就到了山门…” 青年和尚双手再次合十行了一礼,道了声:“多谢施主,施主福德无量!” 言罢牵着黑马绕过王小五往其身后走去。 回过神来的王小五突然想起来普通人没有州主批条的话是无法通过山门的,转身想要提醒那和尚:“等一…” 然而茫茫人海中那青年和尚牵着马的身形犹如入水的鱼儿,左一晃右一摆,轻轻松松已经走出了数丈,然后王小五的视线便被人潮所遮挡住,再也看不见了那和尚的踪迹。 王小五叹了口气,只希望那和尚不要硬闯,能够知难而退。 从街边买了俩糖人儿,手拿一个,嘴上舔着一个。他向对首借了半两俸银,如果省着些花的话足够他这一天的开销,毕竟他这是来街上长见识的,而不是为了买东西来的。 只是走了两步发现又有个人挡在了他身前,不过这次的身影却是个小女孩,一身皂底白衣,衬的她小脸可人至极,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或者说是盯着他手里的糖人儿。 “呃,小姑娘你有事么?”王小五问话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将另一只手上的糖人儿往身后藏了藏,不是他多此一举,而是对这种眼神他可是在紫霞山脚下的时候就见得多了,那些毛孩子想让他买糖给他们吃的时候就是这副神情,他可不会再心软上当了。 “无忧,走吧。” 好在一声清冷天籁拯救了王小五,王小五望去只见一个头戴黑纱斗笠,身穿黑色锦衫的女子走过来,拍了拍白衣小女孩的肩膀道:“无忧,福林楼我已找到了,现在就带你过去!” “好的,青姐姐!” 然而小无忧虽然应了声,但仍然痴痴看着王小五背后露了半边的糖人儿。 见状被小无忧称作青姐姐的黑衣女子隔着面纱定定看了王小五一眼。 “哎呀,好吧,这个我还没吃过,送给你了!”王小五咬咬牙将背后的手伸了出来,递向了小无忧身前。 小无忧刚想接住,却又仰头看了眼黑衣女子,见其点了点头才伸手接住,甜甜道了声:“谢谢大叔!” 王小五嘴角一撇,他也不过二十来岁,撑死了长得稍微老了一些,怎么会被一个小女孩叫做大叔呢?正无语间,突然见一银晃晃物件飞来,他下意识一抓,便将其捞在了手里。 “银锭!”虽然只是半锭,但也有个两三两,不知道够他买多少糖人儿了。 “这是…”下意识一问,却发现身前哪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的身影,转身一看却见那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已是没入了人群。 今儿怎么净遇着这些奇奇怪怪的人?王小五纳闷不已,不过他倒也有几分窃喜,毕竟偶然之下竟是得到了半锭银子,如此除了还给队首一两后他还能有大大的富余,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正欣喜间听到隔壁大街上鞭炮声声,又有人声鼎沸如潮,王小五起了好奇之心,将银两揣进怀中,一口咬下糖人儿,便转了个弯朝着热闹之处跑了过去。 待其到了一看,却原来是一家颇为气派的大酒楼开张大吉,门口张灯结彩,甚至还请了舞龙舞狮在酒楼门口又蹦又跳地吸引了许多的观众,让他们驻留在门口看的兴高采烈。 而在酒楼门口有一个人上上下下忙得厉害,看其打扮,显然应是酒楼的小二,怎么看怎么透着股机灵劲儿,就是眼睛有些小,但想来他应该极擅察言观色,还时不时地问门口驻足看热闹的观众要不要进酒楼吃食一些。 王小五开口天色,的确快到了中午之时,摸了摸怀里的银两,暗想自己是不是也奢侈一把,上这酒楼要个菜尝尝。 刚想要朝那酒楼走去,却在无意间瞥见了酒楼的牌匾,心中颇感熟悉:“福林楼?”奇怪,这酒楼明明是刚开张,他是从何处听到的名字呢?正思索时脑中突然晃过刚才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子,才想起来那个黑衣女子似乎提到她们就是要到这福林楼来,忍不住一阵心虚。 倒不是他做了什么对不住人家的事,而是刚得了人家的好处,再当着人家的面儿花钱,他面皮还是有些不怎么厚。 于是欲转身离去,却听到酒楼中一女子叫喊道:“林二蛋你个大鸭蛋蛋的快进来招呼客人,可忙死老娘了…” 闻声王小五赶紧走了几步,听这声音就知道这自称老娘的必然是个母夜叉,说不定膀阔腰粗,眼大如斗,头大如簸箕,浑身黑毛倒竖,口中犬牙外露,张嘴能喷烈火毒水,如此才配得上母夜叉之称嘛。 逃也似的跑了一阵后在另一条街上的面摊上要了一碗面,哧溜哧溜地吃了起来。说实话,相比于那酒楼中的美味,他还是觉得这碗面条更能解馋抗饿。 而且这碗中还有两三片薄肉,就着面吃起来特别香,再“咕咚,咕咚”喝上两口面汤,嚯,这滋味便是山珍海味也不换! “三位别戏弄小老汉,看三位相貌堂堂,气度非凡,怎么会连区区三碗面钱都给不了?” 王小五拿眼看去,只见一青一白一杏黄穿着的三人背对着他正与面摊主人论道:“我三人飞得快,没寻思钱袋都尽皆失落,却不是不想给钱,您通融则个,我们将这三把剑押在此处,最晚明日必来此以银钱相换!” 三人将两把木剑一把铁剑伸出来,想要递给摊主老汉。 不料这老汉以为三人威胁他,顿时吓了一跳道:“三位好汉爷爷饶命,这三碗面算是小老汉请三位吃的,却是不敢提钱,不敢不敢…” 王小五不知究竟来龙去脉,但想来不过三碗面钱而已,而自己刚得了横财,底气正足,豪气顿生,喊道:“摊主将这三位的面钱算在我账上,稍后一起结算!” 摊主老汉自然从善如流,闻言应了一声,不再纠缠三人。 而那三人转过身,上下打量了王小五一番,其中身穿杏黄道袍的老人道:“观其面相,鸿运当头啊!” 青色道袍的中年人道:“资质倒也尚可,难得的是心平如镜,可惜已有被人调教的痕迹,与我没有师徒之缘。余门主,你觉得如何?” 白色衣衫的男子道:“的确如此,可惜了,如果能静心练剑二十年,未尝不能入得半步之境。” 三人最后冲王小五略施一礼道:“小兄弟此番相助,我等铭记在心,若有幸再遇,定当尽力相报!” 王小五不知所措地回了一礼,没等他开口便见三道剑光闪过,三人已是不见了踪影。 懵懵懂懂地付了面钱,王小五也没心思再逛下去,于是转路往山门处而回。 这一天,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过去了。 但他却不知这一天他遇上了多少机缘,若是被人知道怕是要羡慕死他,也会纷纷笑他有眼不识金镶玉,白白浪费大好机缘。 可真的浪费了吗?也许有更好的也说不定,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第六十二章 紫明宗赶到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上流光掠过,如人心头晴阴明灭。 这几日间,中州边境的百姓们倒是涨了不少见识,那么多高手御物飞过他们头顶,耳熟目染之下竟然能够分清哪些是高手独自一人,哪些是高手带着一家老小,有眼力劲儿的甚至还能凭御物速度判断御物的高手是处在什么修为。 比如现在掠过人头顶的那道流光,歪歪扭扭,摇摇晃晃,未及互相讨论便有百姓断定这道流光是初入地级的高手御物飞过,而且好像整个过程还不尽人意,想来是初学御物,而且可能还带着人一起飞过,让人不禁想着是否还要与其加一把力,好让他们飞稳一些。 “这些神仙都喝醉咯,谁上去搀一把!” 大家闲谈说笑。 但百姓再如何讨论也不能为其使上半分力气,这道流光划过天空,最终在中州州府城外停了下来,这么说也不怎么准确,与其说停倒不如说是一头栽了下来,在离地约三丈的时候三个人影摔落,不过好在三人都有修为在身,见势不妙急忙转换身形,因而只有其中的一个男子就地滚了一滚,而女子被另一个中年男子提着肩膀,稳稳当当落于地上。 “谢谢师父!”女子对身边的师父甜甜一笑,又见从地上爬起的男子揉着屁股捂着腰,忙问道:“沙师兄你没事吧?” 沙常忍痛笑道:“无妨无妨,我皮糙肉厚的,摔这一下不算什么!” 他们的师父叶冲此时轻咳一声道:“走吧,中州州府城就在眼前,此时天色已晚,入城休息为上!”说着将被他重新祭炼过的巨山锤从地上捡起来,背在身后特制的绳套中。 别看叶冲的动作轻描淡写,但其实那把巨山锤足有二百斤重,连柄有四尺长短。而且说是锤,模样却刚相识棒槌,都是短短细细的柄,长长粗粗的锤身,这要是抡上一下,玄级高手也接不住,若不是叶冲自身有些血脉天赋,生来神力,还真是难以将之运转自如。 可如此神兵却仅仅是玄级中阶而已,叶冲将之当做地级神兵御使,飞半天,歇一天,再加上带着灵枢与沙常,他们可能是一等宗门中到的最晚的一个,紧赶慢赶终于在精疲力尽前到了中州城,而明日就是继位大典,可见有多险。 两人随着他们师父进了城门,而刚进门就见有府军将城门关上了,三人也是暗道运气。 中州州府不愧是在落神峰之下的大城,哪怕城门已关,依然是处处灯火通明,处处张灯结彩,甚至灵枢还看见了几个穿着暴露的西州女子在一家西州建筑中围着火炉跳着妖娆的舞蹈,有异于其他几州的样貌肤色及穿着打扮着实让灵枢大开眼界,同时心里也暗啐了一口,真不害臊! 虽说他们青州并不像上古时风化严谨,但仍然比不上比较开放的西州,加上其独特的气候,形成了独特的服饰习俗,哪怕到了中州也没改掉这深入骨髓的习惯。 当然,济州的穿着也很清凉,但比之西州还是要差远了,没见身边一青年一中年两个男子的眼角左晃右晃,就是为了能将眼神往那些西州女子那里瞟一眼吗? 想到这里,灵枢忍不住冷哼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叶冲与沙常还是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身体一正,目不斜视。 但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叶冲稳了稳神色说道:“早点儿找客栈休息,然后明日赶早随我上落神峰寻一位故人,有他在,我们落神峰一行会顺畅很多。” 虽然对自家师父找托词的样子很是无语,但灵枢仍是被叶冲话中的意思所吸引,下意识问道:“师父,我们竟然在落神峰有认识的人?不会是什么杂役什么的吧?”也是这消息太让人惊讶,要知道他们紫明宗不过青州内的二等宗门之一,怎么会在中州落神峰上有认识的人?于是连平日文静懂事的灵枢都忍不住乍了舌。 沙常同样如此,要知道他们虽然是青州的二等宗门,但与中州这些宗门相比无疑差了一大截,尤其在这各州高手宗门云集的时候,只怕他们紫明宗都是垫底的存在。 感觉到两个亲传弟子的想法,叶冲也不气也不恼,只是冲他们解释道:“知道我们宗门为何叫紫明宗吗?” 沙常不语,因为他并不知道,或者说他是忘了。 灵枢却道:“我曾听师父你说过,说是因为师祖名为紫明,他老人家创办了宗门,故而取名紫明!” “不错!”叶冲肯定道,很满意这个徒弟此时的机灵,要不然作为紫明宗的弟子却不知道紫明宗是如何创办的,那他这宗主也太失败了些。 当然,沙常也很稳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却把讨好自己的机会让给灵枢,弟子间的和睦相处令叶冲很是欢喜,甚至动了再收一个弟子的念头。 叶冲继续道:“落神峰上有你们师祖的师兄,叫做紫极老人,他老人家现在也是地级高手,届时彼此认识一番。”说这话时他心里却打了个突,不知道紫极老人会不会不待见他们。 能在落神峰上潜修的俱都不是简单人物,闻言灵枢及沙常均是眼前一亮,若是能够得到那位师祖级的人物指点一二那真是莫大的幸运了。 在三人的闲聊中走到了一处客栈,虽然是晚上,但大堂中还是热闹非凡,众多修士坐在此处讨论着明天的盛典。 “听说西州的州主带了一队密宗大师和欢喜庙的女菩萨们,说是要让他们给天将殿新殿主跳舞!” “和尚尼姑跳舞?你确定?” “一看就是孤陋寡闻,别的不说,欢喜庙的女菩萨可不是尼姑,一个个长发飘飘风姿绰约,美的很啊!” “原来如此!” “西州州主不知为何安排舞者也就罢了,听说这次冰州雪英堡堡主与其女亲自护送了一件宝物,里面不知蕴育了何等神兵!” “恐怕最差也是地级神兵!” “我也有个小道消息,济州云昙宗打算……” 嘈杂如此,比比皆是,而且说什么的都有,都声称自己有小道消息,什么都敢说,说什么的都有,平日冷眼冷色的修者全都化为半吊子的江湖人士,说三道四,啊不对,是谈天说地,或者是胡说八侃。 至于其中有几句真话,那就看听的人运气好不好,能不能听得出来了。 不过这些与紫明宗三人没有关系,他们可没有打算去分辨其中关键,只当乐呵乐呵得了,因为他们目前主要是订两间客房,而看情形,显然不够乐观。 “这位高手,咱们真的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只剩下一间而已,不然您凑活凑活得了!”客栈掌柜为难道。 叶冲皱皱眉,没想到这中州的客栈如此受欢迎,竟然没多余的客房,但想想也是,现在中州是修士云集,不说一等宗门,便是离得近一些的二等宗门和三等宗门也都想方设法地想要到此处长长见识。 其实叶冲不知道的是各州大势力早已被安排上了天将殿,他们因为是头一次被通知如此盛事,没有经验,也不敢去山门处尝试,不然肯定会被请上落神峰。 “那柴房总能吧!我们让灵枢师妹住客房,我和师父你睡柴房如何?”沙常插嘴问道,也不忘问下叶冲的意见。 如果是换做别的师父与徒弟,沙常的这番话说不定就要挨训,最起码一个白眼是少不了的,毕竟哪儿有弟子提议让师父睡柴房的道理? 但叶冲不以为意,一来他没那么迂腐并不在乎太多繁文缛节,再者他跟沙常的想法一致,总不好让灵枢一个女孩子睡柴房。 “客人若要这样打算的话倒也是可以的。”掌柜的开这么多年客栈,自然见过有人愿意睡柴房的,当即答应了下来。 可灵枢自然不能如此,刚想要说服师父睡客房,身子被猛然推了一下,不禁美目横对。 却原来是一手提铁锤的大胖子,推了灵枢一下子后也不道歉,一脸横肉地问向掌柜:“老头儿,给大爷我来间客房!” “呦,这位大爷真是不巧,刚刚这三位客人已将最后一间客房订下,您看不如到别的客栈看看?”见人不好惹,这掌柜的也是好言相劝。 谁知这大胖子将目光转向紫明宗三人,嗤笑道:“一个女子,两个男子,订一间房是想搞什么龌龊事?还不如让给大爷我!” 此言一出,紫明宗三人大怒,这大胖子的嘴太损了,一下子将人得罪死了。 “找打!”便是稳重的沙常也瞬间暴怒,提着肉拳就要打将上去,只是肩膀却被叶冲按得死死的。 “你不是他对手,让为师来!”叶冲脸色轻松道。 那大胖子闻言笑道:“大爷我昨日刚突破玄级高阶,正愁没人练手,刚好拿你开刀,看锤!”他嚣张自有本钱,而且作为玄级高阶的高手,他可不怕这满大堂的人,这是因为地级高手及大势力基本上都上了落神峰了,剩下的这些能被他放在眼里的不多。 其中可不包括眼前三人。 只不过他刚举起铁锤摆出架势,却突然一动不能动,浑身颤抖不已,满头冷汗涔涔而下。 “灵枢,赏他一耳光,让他明白祸从口出!”叶冲这是头一次动用地级威压,但效果意想不到的好。 灵枢闻言上前狠狠掴了大胖子一巴掌,那大胖子除了眼神惊恐外仍是不得动弹。 不仅大胖子如此,满堂看笑话的客人除了紫明宗三人就只有掌柜的能动一动,而这掌柜的显然是个有见识的,见状忙劝道:“地级高手大老爷,千万别跟这群人计较,划不来,而且脏了自己名声。再者小人祖辈在此开客栈,听闻凡地级高手及一等宗门势力都可直接过山门往落神峰上去,您和贵徒何苦来此受委屈呢?”掌柜顺着大街指了个方向。 叶冲听到此处双眼不禁一亮,道:“多谢掌柜的提点,我三人这就告辞!” 率着两个徒弟往门外而去,临走还不忘给大堂内众人抱了抱拳:“我青州紫霞山紫明宗师徒三人见过诸位同道,今日唐突实属无奈,来日可到我宗门饮茶,叶某定当面赔罪,告辞!” 言罢威压轻解,大胖子跌在一旁,而醒悟过来的众人也连忙回礼,生怕被这位地级高手所恶。 叶冲轻笑,如此扬名的好机会不用白不用,他叶冲可不是什么笨蛋。 三人除了客栈门,往山门处走去。 意气风发,眼中精光闪闪,他们紫明宗今晚就要上落神峰了! 第六十三章 捣乱的白毛驴子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八月十四,注定无眠。 天将殿待客的宫殿群处处灯火通明,殿侍仆役们也都忙碌不休,端茶送水,取酒上菜,比之平时要累上太多,但他们全都毫无怨言,因为这是他们天将殿的头等大事,为此整个天将殿及总务处都铆足了劲儿要把这事儿给办好,要知道,落神宫那两位可是专门嘱咐过的。 云岫正在交代几个从落神宫借来的宫侍如何待客,哪厢是天将殿附庸需要多给些酒水,哪厢是不世出的高人必须小心接待,哪厢是与落神宫交好多准备些茶点肯定没错,这些都一一交代好,免得落个招待不周或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却不自知。 虽然上至落神宫下到天将殿都不会怕人找麻烦或者惹人耻笑,但终究是不出错最好。 正在此时,距离云岫不远的一个厢房的房门被拉开,一清美绝色的女子从中走了出来,只见她冲身后抱拳一礼道:“多谢不懂,不通两位真人,多谢余门主,华青告辞!” “州主大人请慢走,我等若有消息定然相告!”余非凡拱手道。 不懂老道与不通道人也许诺道:“州主大人放心,待回到门中我们一定吩咐门人弟子多加留意!” 华青闻言再次冲三人拱了拱手便离开了此处,路过云岫时还冲其点了点头,令其不知怎的突然面红耳赤起来,连回礼都忘了。 “不愧为五州美女榜上排名第二的女子,果真气质非凡,也不知道以后谁有那个福气能将其娶回家去。”不懂老道一脸的感叹说道。 不通道人也附和道:“是啊,的确是容貌无双,不过若是以咱们师兄的资质及身份的话,应当可以将其娶回家。” 不懂老道嘿嘿一笑:“是极,是极,我看可以!” 两人相视一笑,退回了厢房。 余非凡看了眼远逝的身影,暗自嘀咕了句:“就是年龄有些不太相对…”将房门一关,三人打算秉烛畅谈。 他们三人这次不带门人弟子就是打定了主意想要顺便游玩一番,只是一夜不睡罢了,难不倒他们三个地级高手。 却说华青自不懂与不通,余非凡处出来之后,一路循着走廊打算回去自己厢房,青州各宗门她都问询过了,几乎所有人都答应会帮华青留意其父亲及祖父的消息。而此时夜已深,她不便再去别州宗门处,只能能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阿弥陀佛,州主大人可曾见到一头白毛驴子经过此处?” 一声佛号将华青的思绪拉了回来,或许是因为在天将殿中,华青下意识没注意周身的动静,连有人靠近也不知道。 华青趁着灯火余光定眼看去,心下了然,说道:“原来是白马寺怀仁大师,华青有礼!”但思及怀仁刚说的话,华青有些纳闷,白毛驴子?她倒是见洛不易和华凝曾经骑过,今晚却没见过,于是道:“大师为何寻一白毛驴子?” 怀仁哪怕对着华青这等绝色神情依旧坦然无比,目光如初生孩童般清澈,合掌一礼道:“说来惭愧,小僧于厢房内打坐静悟佛法,忽见一物破门而入,将小僧手中所持舍利夺走,仓皇间看出依稀是一头白毛驴子,故而追将出来,希望将舍利夺回,毕竟是先辈所遗,小僧不敢轻易将其遗失,但不想那驴子对此地颇为熟悉,动作也是迅疾,小僧无奈竟追之不上!” 这次华青是真的惊讶了,怀仁是何等高手,哪怕她手持青华莲灯,以地级巅峰的修为怕也不是这位佛门骄子的对手,五州高手榜第一顺位可不是自封的,而是确确实实半步天级的实力有目共睹,甚至怀仁还被佛门当做下一个三戒,可谓是期望甚高。 但如此高手却连一头白毛驴子都追不上,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而且怀仁口中的白毛驴子真的是洛不易与华凝的那一头吗? 华青不确定。 “想来是某种灵兽,不若问问天将殿的人看是否有人知道?”华青提议道。 怀仁也是点头,于是二人结伴来到一处殿侍聚集之处,此殿为众殿侍务工之所,分为东西两部分,以矮墙相隔,此时人来人往,颇为繁忙。 弄影正在一大堆人之中清点分配待客之果品糕点,见走来两人不似他们殿侍与宫侍,再仔细一看,连忙迎了上去,行礼道:“弄影见过青州州主大人,见过怀仁大师!不知两位贵客到此是…” 她可不希望是因为自己等人的招待不周而引起面前这两位贵客的不满,尤其其中一位是佛门骄子,另一位更是青州的州主,而且这位青州州主好像是那位华凝姑娘的姐姐,而华凝姑娘似乎与自家少主关系极其密切… “弄影姑娘不必多礼!” “阿弥陀佛!” 华青与怀仁回了一礼,华青可不知道弄影的杂乱心思,直接开门见山说出来意道:“弄影姑娘可知道天将殿是否有头白毛驴子?” “天将殿的确是有头白毛驴子,是少主的坐骑来的,莫非它冲撞了两位?”弄影小心翼翼地问着,而且她这般猜测也是有理有据的,那头白毛驴子在天将殿当真是肆无忌惮,成天一副贼兮兮的模样,还经常到天膳坊偷吃东西,连他们这些殿侍仆役也没少被其偷偷在背后大叫给吓一跳,可谓是苦不堪言,但偏偏这白毛驴子极懂分寸,不过是些小毛病,无伤大雅,于是大家看在少主的面子上一般很少与其计较。 如果真是白毛驴子闯祸了的话,那她就只好禀报少主了,因为那已经不是她能做主之事。 闻言华青与怀仁对视一眼,怀仁道:“阿弥陀佛,施主多虑了。” “我等只是随口一问,告辞!” 华青与怀仁相继离去,留下松了口气的弄影独自莫名其妙。 而此时几人口中的白毛驴子正在被洛不易揪着耳朵教训,要不是华凝拦着,洛不易都能将其耳朵揪下来放点儿葱花姜片炒了吃。 “凝儿你别拦着我,你瞧这该死的驴子都偷了什么东西,那肚子都快爆了,让他吐出来还不听,真是岂有此理!” 洛不易是真的有些生气,明明龙马的肚子不知被什么东西撑得大如车厢,嘴中更是隐隐有金光混合电光闪现,眼见得它眼睛都被憋红了,但洛不易让它吐出来却死活不听,就是不张嘴。 华凝现在已然拆去了脸上的纱布,满是伤痕的容貌也已恢复如初,真真不愧是美女榜第五的美人儿,而且与当初在晴雨城相比似乎成熟了几分,身材挺拔了不少,脸蛋儿也愈加俏丽,身着一身白衣,果真可爱,隐隐有超过第四顺位妺喜的迹象。 “先别生气,让我来劝劝试试!” 华凝拉开洛不易揪着龙马耳朵的手,自己凑上前去附在龙马耳边嘀咕了句什么,那龙马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乖乖张开了嘴,用力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而在此时,有人在殿外喊道:“玉虚洞太玄求见少殿主大人!”声音有些苍老。 太玄?洛不易与华凝都有些不解,这位五州高手榜上的榜眼来此作甚? 但虽有疑问,却也不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于是吩咐两名侍女将门打开,把门外之人迎了进来。 “见过太玄真人!”洛不易率先打了个招呼,然后才有闲暇打量眼前这个传说中的太玄真人。 但就此一看,洛不易有些傻眼,这哪儿是高手榜第二位的高手,简直是个小老头儿嘛! 身躯微偻,轻向前倾,身上并无道袍,浑身上下除了头上梳了个歪歪扭扭的道髻之外,根本看不出哪里像个道士了,脸上皱纹深壑,两排黄牙都缺了好几个,只有一双眯眯眼还微微透着精光。 太玄有意无意地瞟了眼躺在地上伸着脖子张着嘴巴的龙马,向洛不易拱了拱手道:“少殿主客气了,老道我来此只是像少殿主打听件事,不知少殿主可曾见过老道我的一支雷角,一支雷蛟之角!” 那支雷角已被他祭炼,虽然一时疏忽被抢,但还是凭着感应寻了过来,让他为难的是竟然寻到了天将殿少殿主的寝宫,也不知此事这位少殿主知道还是不知道。 “雷?” 洛不易若有所思地看了龙马的肚子及不断吞吐雷光的嘴巴一眼,冲着龙马面无表情道:“吐出来…” “吁律律…嗝儿…”龙马本来张开的嘴已是根本合拢不上,更有一丝雷光混在金光中闪现。发红的眼睛向洛不易投以求助的眼神。 洛不易哭笑不得地蹲下来朝龙马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笑骂道:“亏你还有脸求我!” 运起自小修炼的不知名功法,将手贴在龙马肚皮上,顺着龙马身体经脉往外慢慢梳理。 别以为这动作很轻巧,龙马本身经脉异于人族,更异于其他家畜,洛不易只能小心翼翼探索,只不过有些奇怪这龙马的经脉竟跟长虫似的修长,让洛不易颇费了番功夫。 于是在洛不易的帮助下,龙马将吞进肚子里的东西“噗噗”吐了出来,其中一个赫然是一个泛着雷光的独角。 太玄将其捡起来甩了甩,揣进怀里,冲洛不易拱手道:“多谢少殿主成全,老道告辞!” 洛不易连道不敢,这次是他们不对,将太玄送出了门外,直到其身影消失于廊道后才转身欲回,但刚转身往回走了两步,又有人将他叫住。 “洛不易!”闻声是个女子,且颇为耳熟。 洛不易转头一看,结结巴巴道:“青…华…呃,姐姐?” “姐姐?”华凝走了过来,拉住华青的手,让华青面色一喜,两姐妹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 洛不易见华青没搭理自己,讪讪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向刚刚在华青身后的人道:“这位…” “阿弥陀佛,小僧怀仁,见过少殿主!”怀仁单手持珠还了一礼。 洛不易连忙还礼:“原来是怀仁大师,不知大师深夜来此所为何来?” “小僧听闻少殿主有头白毛驴…” 怀仁刚要说话,却见自洛不易寝宫中飞来一道金光,伸手一接,才发现正是自己寻了半夜的舍利子。 看了看再次讪笑的洛不易及尽力躲在洛不易身后却露出大半个身子的一头白毛驴子,怀仁无奈一笑:“现在却是并无他事了!” 不远处华青正与其妹妹说得正欢,怀仁故而直接想洛不易辞行道:“小僧不便再做叨扰,就此离去,日后再来拜访!” “届时定然倒履相迎!”洛不易诚恳道,不说他对眼前怀仁的好感,便是对于龙马惹的祸他也得好好致歉一番。 而怀仁刚走,华青拉着自家妹子也往自己厢房而去,连声招呼也没跟洛不易打,华凝也只来得及给洛不易个无奈的眼神,便被带走,独留洛不易一个人在寝宫门前傻了眼。 哦,不是一个人,还有一头偷偷摸摸将地上之物重新吞进肚子里的白毛驴子。 “你们下去吧!” 撤下两个侍女,洛不易关好门,一步步狞笑着走向不知灾祸即将降临的白毛驴子。 是夜,天将殿少殿主寝宫里传来声声畅快大笑,而比之笑声更大的却是驴子的叫声,惨绝人寰,催人泪下。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六十四章 两位师父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万里秋云醉五州,天降吉日是中秋。 一般来说世人过中秋都是在晚上,因为只有到了晚上才有秋月可赏,人们也更有闲暇坐下来品茗论道,吟诗作对。 但今日对于天将殿来说却要从寅时就开始准备今日的大典。 比方说特意备置的锦红地毯不能铺的晚了,不然人多了不好布置,同理,各种桌椅板凳也必须同时摆好,似此之事,比比皆是,难以一一枚举。 再加上还得提前布置好防御阵法,以防有贼人混进来欲行不轨,倒不是怕伤了众多高手,而是一旦毁了殿主继位大典的话天将殿岂不成了笑柄? 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早在许久以前就曾有人捣乱天将殿殿主的继位大典,不然天将殿也不会如此慎重对待。 是以天将殿十二位长老之中特意分出了四位来专门负责这些事,就是为了将之办的妥妥当当,漂漂亮亮。 长老们都如此谨慎而忙碌,众殿侍仆役们就更不要说了,上至云岫,弄影那种贴身侍女,下至杂役仆人,没一个消停的,哪怕头天夜里刚侍奉了五州州府势力及各大宗门,喝了一碗参汤后便继续奔走来回。 还有总务处的长官及三个下属更是卯时就到了洛不易寝宫外,亲自抱着一方托盘站在门口等待弄影将寝宫门打开。 “哎呦我说弄影姑娘,您可快着点儿,赶紧把少殿主大人喊起来啊,我这儿急等着让他试殿主大氅呢!”总务处的长官魏翔焦急道,他们总务处得到命令后便与天工殿几位手绣大师及顶尖裁缝夜以继日地设计图纸赶工制作,最终拿出了他手中的这么一件成品,马上率人送了过来。 大氅与鹤氅不同,鹤氅因为源自道教羽化升仙之说故而其上多鹤纹,或是其他道教象征图纹,但鹤氅演化来的大氅就没那么多限制,许多图纹都可以运用其上,因此其用途就比较广泛多了。 像他们为洛不易准备的这件大氅,虽然是以白缎为主色,但有金色丝线暗绣成一朵金莲印记在衣上生长,不屈,昂扬,华美非常,这是天将殿花家的印记,是花家的战纹。 紫白金青,四大殿殿主的大氅各占其一,而天将殿殿主的大氅便是以白为主。 白,万物肃杀之色,莲花净世之象。 听魏翔如此说,弄影却不以为然:“魏大人,听姐妹们说昨晚那位华凝姑娘与少殿主在一起,虽然也有人说后来华凝姑娘离去了,但我可不敢贸然敲门,要不您上前去试试?不过只怕魏大人你真要那样做了,以后咱们天将殿可就不欢迎你了!” 弄影的话一下子将魏翔堵在了那里,是进退不得,又急又恼,可也不敢真的跟这未来殿主的贴身侍女闹不愉快,别看他是总务处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长官,但是又哪里比得上四大殿殿主跟前的体己人。 而且有关那位华凝姑娘与天将殿少殿主的事整个落神峰已经传遍,谁都知道那位跟少殿主一起骑驴的少女只怕是以后天将殿殿主夫人的首选。 “弄影姑娘说笑了,可是总不能这么耗着啊不是?”魏翔一张锅底脸挤成了一朵花。 弄影刚要说话,却看见魏翔身后来人,瞬间睁大了眼,喃喃道:“果然好美…”早听说青州州主华青是五州美女榜第二顺位的美女,昨晚灯光暗沉,也没来得及细细看,今日睹之果然名不虚传,而且其身旁的华凝姑娘竟然也毫不逊色半分。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有一双璧人联袂而来,她们一黑衣如皂,一白衣胜雪,衣服颜色不同,容貌也各有千秋,但却是一样的风华绝代。 魏翔见两人将两身并不如何出彩的服饰穿出了采,也是由衷地暗暗赞了一声,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可同样需要知道这好马会将马鞍衬的精美,而美人无论穿什么都是绝美,稻草可盖不住珍珠光芒。 而正在此时,洛不易推开寝宫大门走了出来,他可没忘记今儿是他将要继位天将殿殿主的日子。 “怎么都聚在门口?进殿说话吧!”余光扫到华凝时目露惊喜,但看到华青时又讪讪一笑,将众人让进寝宫。 待进得门后弄影轻施一礼道:“少殿主,总务处魏大人备好大氅亟待您试穿,还请着衣!” 洛不易本就穿着内衫,闻言向魏翔笑着伸手道:“魏大人给我吧!”他并不是认识魏翔,只不过这里就这么三个人,而明显那位魏翔在三人之中官服最是色重。 魏翔将托盘上的大氅递上,早有弄影准备好与他一起为洛不易穿在身上,整理衣角,对襟,系带,如此忙活了一番后,洛不易终于穿上了大氅。 只见洛不易本就秀拔的身姿此刻更显得玉树临风,白底金纹大氅在洛不易的身上颇显威势,转过身来的一刻,其他人众齐齐赞道:“好一个翩翩美少年,潇洒少年郎!” 尤其是华凝,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上来东摸摸西看看的念头,脸颊飞上了虹彩。 而魏翔将托盘收起,向洛不易一揖到底,喜道:“恭喜少殿主,今日定当光彩夺目!” 有时不见日月,兔走乌飞匆忙。 忙碌的时候时辰过的飞快,天将殿众人还没什么感觉呢,却已是到了午时临近。 大殿将在天将殿正殿举行。 花锋看着满堂宾客心中喜意不断涌现而出,这是他这最近十几年最为开心之时,要知道他任天将殿大长老多年,眼看着两代殿主陨落,尤其是上一任殿主花绝,年纪轻轻便枉送了性命,于天下是英雄不假,可对于天将殿,对于少殿主来说却是大大的不负责任了。 落神峰四大殿彼此互不干扰,但却又相互竞争,虽然天将殿一直是独占鳌头,可其他三殿也不是吃醋的,也是紧追不舍,比贡献,比钱财,比人才,反正是能够想得到的都要被从头到尾比一遍。 这十几年中花锋为了保证天将殿能够领先于其他大殿稍许,可以称得上是鞠躬尽瘁差一点儿就死而后已了。 不过现在好了,少殿主已然回归,他们在自家少殿主洛不易的带领下,必当焕然一新。 终止脑中胡思乱想,花锋正了正衣冠,朗声道:“落神宫下四殿之一,天将殿殿主继位大典开始,有请少殿主,花洛!” 一道剑光闪过,白靴白衫白氅的洛不易手携华凝御剑倏忽而至,将三千剑化为三寸大小悬在身侧,任其如玄鸟飞忽不定,他自己却从殿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姿态从容,俨然一番气度! 当洛不易及华凝在大殿中站定的那一刻,全场所有的宾客中的女子眸光蠢动,显然被洛不易这番姿态所心折不已,很不得自己将华凝替换下来,这其中自然包括了紫明宗的灵枢,但好歹她还有几分矜持,咬咬牙,朦胧着几分目光问向身旁的沙常:“沙常师兄,这位天将殿的少殿主是不是跟洛少侠长得特别像?” 方才洛不易自他们身前经过时,沙常自然将其看在眼中,于是嘴中喃喃不清道:“只怕不仅仅是长得像,而是根本就是同一人!” 两人身前的叶冲及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闻言回过头来看向两人,叶冲皱眉教训道:“你二人嘀咕什么呢,休得做此等不雅之举!” 灵枢与沙常咂咂舌,相互对视一眼后老老实实呆着不动,方才心中的疑虑并没有减少,反而变得多了起来。 花锋见随着洛不易一起到来的华凝退至殿左,冲其笑了一笑。这位名为华凝的少女与自家少殿主相交莫逆,说不定便是他们以后的殿主夫人。 “再请落神宫道塔塔主大人,佛塔塔主大人!” 花锋此言一出,自己率先转身朝早已备好的两张高椅行了拜礼,高呼:“恭迎道塔塔主大人,佛塔塔主大人!” 洛不易也学着花锋长老的样子行了一礼,口中也高呼:“恭迎道塔塔主大人,佛塔塔主大人!” “恭迎道塔塔主大人,佛塔塔主大人!” 身着紫微星垣图纹深紫色大氅的白辰,灵芝百草纹样青色大氅的姜心姜老先生,以及一身金色大氅,大氅上火焰升腾的欧阳铁,也跟在洛不易之后高呼礼拜。 于是满堂宾客不论男女老少,心诚与否,都恭恭敬敬喊道:“恭迎道塔塔主大人,佛塔塔主大人!” 人声震天,如雷鼓动。 洛不易也曾早就想象过两位塔主老神仙会是什么模样,因为据花锋所说,这两位老神仙乃是天底下唯二躲过了天地玄黄四阶寿命限制的高手,乃是人族对抗妖魔的核心所在,不管任何时候,人族只要有这两位老神仙在的话,人族的希望就在,人族的靠山就在。 如此德高望重之人对于人族来讲定然是无比神圣的,将之视为人间的真正天神也不为过,甚至洛不易有时也曾有过幻想,自己的两位师父会不会就是两位塔主? 可那又怎么可能,两位塔主大人怎么可能会收他为徒,还有时间在十万大山外围的破庙中陪了他整整十五年之多? 空中仙乐奏起引人感悟,亦有声声梵唱响起助人稳定心神,而伴着仙乐梵唱两道身影在高椅上逐渐凝聚成形。 洛不易率先回过神来,两位塔主大人出手就是不凡,出手便赠了在场众人这么一份大礼,此番感悟,不知能为修炼减去多少水磨工夫。 只是当他将目光投向那两道身影之时,嘴角的微笑逐渐转为了愕然。 “大师父?二师父?”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 第六十五章 争相献礼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答案或许会有很多,比如绝世的修为,独一无二的神兵,富可敌国的财富,令人感到绝望的深厚背景,等等等等,可这些都需要归功于师门的强大才有可能实现,要不那些名门大派尤其是一等宗门天天有人跪在山门处祈求能当个外门弟子?就连刚刚晋升为一等宗门的紫明宗也不例外,毕竟大家都不傻,总是捡着好的来。 大树底下好乘凉也就是说的这了,至于白手起家能闯出偌大名头的不是没有,而是非常稀少,如一些儒生散人们写的志怪往往有人横发机缘,得到无数好处的事情也只能当做故事看看而已。 毕竟谁都不是陆无敌,不练任何功法,不靠神兵利器,却成为五州高手榜第三顺位的高手。 “怎么样,小不易你惊喜不惊喜?” 道济摸了摸下巴,对洛不易此时错愕神态颇为满意,这便是他一直不主张告诉洛不易自己与三戒老和尚真实身份的原因,早告诉了的话,洛不易又哪会有这般成就。 不得不说当初洛不易能以地级修为接下天级高手的一招太出他们的意料,哪怕凭借神兵之力也是难能可贵。 两年前洛不易懵懵懂懂一头撞进五州天地,犹如初生的牛犊般对周围的豺狼虎豹蛇虫鼠蚁视若无睹,又像一头幼虎慢慢将稚嫩的手爪伸向这世间,露出尖牙利齿,他们也从不干预,吃苦,受难,或是被打,被追杀,那也是他自己的缘法。 就像道济当初说的那样,幼虎不经历搏杀又如何能震慑百兽呢? 三戒老和尚也把阴沉了好几天的脸色缓和了一下,一甩袖子将满场人扶起,然后欣慰地看着自小到大没让他失望过的徒弟,一脸慈祥道:“余事稍后再叙,自先以大典为重。” 这话是对一脸茫然的洛不易说的,也提醒着一旁不注意自己身份的道济,却让被此间谈话惊住的花锋回过了神来。 花锋虽然早从何仙处就有所猜测,但现在被双方证实心中猜想后仍是有巨大欣喜充斥心间,如此他们天将殿与落神宫的关系更近了一步,而且还是那种师徒传承,落神峰上无人可比! 带着狂喜,花锋声音更大了两分:“请两位塔主大人为少殿主证礼!” 随着花锋的声音落下,花韵一身红衣缓步走来,手上捧着一截断枪,立在洛不易的身边。 断枪是花绝所留,说来也是天将殿特色了,传承之物虽皆是破烂,但却可以战纹领悟上任殿主修为真意,令修为突飞猛进。 落神宫下四大殿,殿主的任命与继承其实都由落神宫说了算,但天将殿却是世代相袭,而且与其他三殿换殿主时默默无闻相比不一样的是天将殿每任的殿主继位都是由两位塔主亲自证礼,上一任的天将殿殿主花绝继位时也是如此。 见状,道济与三戒起身走到仍旧半跪于地的洛不易身前,只见三戒老和尚从花韵手中拿起断枪,交到洛不易手中,少见地笑道:“我和你二师父与你在一起十五年仍不如你姐姐花韵慧眼,一眼认出了你,此幸事耳!然今后任重而道远,当砥砺前行,莫问成败!” “是,徒儿谨遵大师父教诲!”不管如何,能在此见了两位师父总是好事一桩。 道济也说道:“先将大典进行完吧,没见底下那群小辈已经是有些迫不及待要了!” 此言不假,一大群的各州势力高手在知道新任殿主与落神宫两位老神仙的关系后眼都亮了,要知道这天下修者还真没有一个不想与两位老神仙扯上关系的,但老神仙何等人物,人间至高无上的两人,可不是他们想亲近就能亲近的上的。 如今可好了,就算无法与老神仙搭上话,也能借为其徒弟继任天将殿献礼的时机套套近乎,这不等于是与老神仙间接有了好关系吗? 一时间几有大半的人后悔自己选的礼物不够好,最起码还能咬咬牙,在今日搏搏彩头,若有幸拔了个尖儿,入了两位老神仙的眼,那可是天大的幸事! 尤其天将殿殿主掌握天下府军,献礼之事简直百利而无一害。 于是待天将殿众长老将领依次与洛不易拜见之后,众人心心念念着的献礼之时终于来到。 “恭喜天将殿殿主!”西州州主沙赞率先站了出来,异域模样的他不知为何竟穿了一身青州人常见的书生打扮,头上一帕白色方巾,手里还煞有介事地拿了一把赭红羽扇,似乎是戏文中的某个上古人物。 但他那异于常人的相貌怎么看怎么让人感觉别扭。 洛不易此时就是这般,下意识回了一礼之后看着沙赞愣了愣神,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西州之人,再加上其奇怪的搭配,明知道这么做很失礼却偏偏忍不住。 西州州主沙赞可能类似目光见的多了,对洛不易的失礼并不在意,反而乐乐一笑道:“看来花殿主对西州很有好感,以后有机会的话可来西州一游,保管花殿主会喜欢上那里!” 洛不易此时还不知道沙赞话中给他挖了多少坑等他自己跳下去,还真的以为西州真的会有一番别样风景,为以后的遭遇埋下了祸根。 正当洛不易向往之际,沙赞拍拍手唤出五位密宗大师,和五位统一穿着却容貌各异的美丽女子,说道:“我西州为天将殿殿主献上一曲极乐天魔舞!” 天将殿正殿足够大,虽然不及其后的花家宗祠,但五州一等势力还是能够坐得下的,毕竟不是每个势力都跟西州州主似的一下子带了那么多人上来,大多宗主或长老独身一人,再不就是带一两个心爱的弟子来长长见识。 但这些宗门未来的核心英才此时却被场中的道道身影吸引住了目光,当然不是因为盘坐五方口诵梵文的五位密宗大师,而是那五位此时已经轻解罗裳,绕着密宗大师周身徘徊,缠绕,身上只余几缕白纱的妙龄美人儿。 于是场中大部分的年轻一辈不论男女不禁暗骂不已,这堂堂人族修者圣地,落神峰上天将殿,岂容如此伤风败俗之舞蹈大肆无视落神峰威严?虽然他们的眼睛也看个不停,面色红涨,呼吸短促罢了。 只不过还有一些天赋异禀之人盯着场面若有所思。 比如沙常就比较不解,看着脸上略显红霞的灵枢与眯着眼陶醉般模样的宗主师父,疑惑道:“师伯祖,他们这是怎么了,明明人家都还没动啊!” 这话不是对旁人说的,而是问向他们宗主身旁的紫极老人。 年寿已到极限的紫极老人虽然不复精神,但一双眼睛还是明亮干净,闻言诧异地看了沙常一眼,说道:“不想紫明师弟除了有个争气的徒弟外,还有个徒孙也是未来可期!”说完又看向场内。 与沙常的懵懵懂懂不一样,洛不易因为在妖谷的经历,其实一眼就看穿了这个极乐天魔舞的本质,其以梵文为引导,让欢喜庙特殊的功法随之放大,惑人心神的同时磨炼神魂,以达到夯实修为的目的。 不得不说这是份好意,而且由十名玄级高阶一同施展,已经无限接近地级高手亲自施展的效果,就算是地级高手也能从中有所收获,没见在场的众多高手丝毫不忌讳地注视着那十个西州修者吗?正所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在场者可没一个地级高手愿意当王八蛋的。 但这些虽然对于其他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处,对洛不易来说就有些不值了,或者说没多大意义,毕竟他已然在妖谷见过更为厉害灵兽拜月炼心,以神魂舍利补神,这支极乐天魔舞着实有些鸡肋。 只是如此一来耽误的功夫就大得多了,其他的州主未必能忍得下去,这不,济州州主问秉天就有些生气,冷哼一声打断了这似动似静惑人至极的舞蹈,嗤笑道:“沙州主不愧姓沙,连这礼物是送给谁的都没搞清楚,你看看花殿主可曾受益半点?” “你!”沙赞欲反驳,却看见了洛不易的样子后瞬间哑口无言,不想他雪中送炭没送成,锦上添花更没做到。 而这时问秉天自身后亲信手中接过一座贴着封条的古朴方池,看似普普通通并无一丝神异,却在将封条揭掉之后现出一丝电光。 “雷池!”座中的太玄真人蓦地站起,紧紧盯着问秉天手中的雷池。 问秉天得意一笑,说道:“不错,这正是远古雷神至宝,雷池!虽然如今神道不现,但其蕴含的雷道神韵绝对能够激发媲美天级高手的一击!用来防身当做压箱底的手段再好不过!” 如果这问秉天所言属实,那么这方雷池还真的是宝物,只不过防身也就罢了,当做压箱底的手段却大可不必,毕竟可以作为杀手锏手段的宝物现在已经广为人知了,又谈何压箱底呢? 说实话,这东西洛不易还真的挺需要,留给华凝防身也是极好的,至于自己,既然知道两位师父是大大高手,那么跟最为亲近的二师父要个类似九字真言那种的防身术岂不是容易的很? “花殿主,问某便将此物献给天将殿,聊表恭贺之心!” 问秉天说着将雷池向洛不易递了过来。 “雷池虽好,却不及此物无忧无恼!” 中州州主将一物自怀中掏出,给众人看了一眼后却引发众人哄堂大笑,盖因那物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大字,令男子玩味一笑,女子暗啐一声。 颠龙倒凤双修**! 第六十六章 道济被算计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名义上来讲落神宫四大殿主与五州州主级别持平,并不存在谁高谁低的说法,而且五州州主各自掌管一州之地,看起来怎么也比四大殿主权力大的多。但可能是因为军权没在他们手上的缘故,有个别州主对天将殿极为献媚,虽然知道天将殿不会因为亲疏远近而对各州府军防卫有所懈怠,但若是能将关系拉近一些,百利而无一害不是么? 所以不管是西州沙赞的极乐天魔舞,还是济州问秉天的雷池都算是物尽其用,哪怕只是为了他们的心安。 而中州州主谢能也有这么个心思,只不过不同于其他州主能够飞檐走壁,高来高去,他谢能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落神宫是看中了他当初在孔家写的那么几张知州论才会让他尝试治理中州的,没想到这一试就是五六年,别的州主上位后肯定是心怀志满,而他却只能日日胆颤心惊,生怕有一天自己这莫名其妙到手的州主之位会不会也莫名其妙就飞走了。 可这次天将殿殿主继位大典给了他机会,要知道不管以后如何,能与天将殿交个好,那么他的位子无形中就会稳固几分。 但他毕竟不是修者,没有太过奇特的宝物能够当做献礼,于是只好暗中派心腹搜集修士功法或宝物,却不是用来自己修炼使用,只想着如何讨好天将殿的新殿主。 可惜的是他终究非是修行中人,手下心腹也不过小小黄级修为,寻来寻去也不得真正好东西,懊恼间却不知是谁将一本古籍落在他居所院落之中,起初一看以为是伤风败俗的春宫画册,却不想里面的内容是真的修炼秘籍。 “谢州主是说这里面有修神功法?”洛不易扯着嘴角翻看着一张张令他面红耳赤,血脉贲张的图纸,心里对这个胖乎乎与当初的晴雨城城主傅天明像极了亲兄弟的中州州主打了个大大的疑问。 “千真万确!”谢能信誓旦旦,生怕洛不易不相信似的解释道:“这功法看起来有些怪异,但是能借男女之事指代阴阳之法,必是上古…啊不…远古的修神之法无疑!” “况且就算不是修神功法,花殿主与心上人一同练之岂不是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谢能笑的满脸揶揄之色,眼睛还不时瞟一下站在一旁的华凝,他可是打探的清楚,这天将殿的新殿主可是与那位姑娘关系密切,他这般投其所好,想来一定可以让这位花殿主铭感五内,记忆犹新! “呵呵…”洛不易已经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形容这位谢州主了,他直觉这位州主怕是要被胖揍一顿,都不用他出手的那种,或许,都不用华凝动手。 “哼!” 果然一声冷哼自谢能背后传出,令他愣了一愣,心生不满,扭头看向发出冷哼之人,只是刹那间,不满变成了欣喜:“华…华州主!” 他虽因落神宫厚爱,机缘当上了中州之主,但数年来一直忙于中州政务,别说妻室,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是以看到五州第二美女跟自己说话已是眼冒星光,至于人家跟他说话是不是对他有意见就完全顾不上了。 华青也就顾忌着这是在天将殿中,两位老神仙跟前,不然早就一脚踹飞这个口不择言的家伙,本来还对这中州州主治理中州的才能颇为钦佩,现在只想等他落单时要他好看。 众人笑看这场闹剧,目光基本上都在那谢能身上,猜想着这位州主如何收场,毕竟他此番行为放在私下还没什么,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胆敢如此,有点儿不将天将殿放在眼里,甚至还有点儿藐视落神宫的意思。 只不过就在这时,洛不易手中的那张张春宫图画金芒绽放,图画线条脱离成条条丝线向洛不易缠绕而去,洛不易吃惊之余将手中画册扔出,闪身躲避却根本避之不及,刚要御起三千剑便见身旁人影一闪,却是二师父道济一把将金线扯到手中,微怒道:“胆敢算计我徒儿!” 道济手上一用力,那条金线被他尽数扯出,轻喝一声:“哪里来给我滚回哪里!” 那金线倒也听话,不知为何便破开屋顶向天外飞去。 道济回头看过三戒一眼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一众地级高手惊疑不定,而那些门人弟子却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阿弥陀佛,大家既然想看,那便来吧!” 三戒老和尚大袖一挥,大殿中除了那中州州主谢能及其亲信外的所有人都瞬间消失不见,只感觉眼前一闪,再出现时却已经到了云巅之上。 天仙不落凡,凡人不上天。 即便是习惯了高来高去的地级高手也从未飞上过云巅,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根本飞不上去,天地法则所限,他们不成天级便没有那个资格。 是以这次他们得佛藏塔塔主相助到了云巅之上,心里豪情万状,那云生雾海之处更是心之所向。 地级高手如此,其弟子门人更是激动地满脸通红,要不是他们现在所有人都虚立云上早就激动地跳将起来了,然而神奇的是他们明明什么都没踩却仍是犹如脚踏实地,让人想不明白是何神通。 人族最为顶尖的战力约有百十名在此,于云巅像仙神云集而立。 而造成这一景象的三戒老和尚却望着天边极远之地皱眉不语,手中重新以法力凝系的念珠被他用力一粒粒缓缓扳动。 洛不易站在三戒老和尚身前道:“大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二师父又是在跟何人激战?” 对于洛不易的问话三戒老和尚当然不会不告诉他,于是说道:“这些人你应该打过交道,便是所谓的上天之使者!” 声音泰然若素,言语间并不拿那些天使当回事儿,令他皱眉的原因也远不在此,而是那天为洛不易卜算黄道吉日的时候,作为卜算用的念珠断裂开来的事情。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预兆,又会带来什么影响?老和尚都难以预料,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哪怕天塌了,他与道济都会将其稳稳撑起! 洛不易自然不知道三戒老和尚在想什么,却对自己这位师父极为信任。 笑话,他的两位师父可是天级高手来的! 这边洛不易正胡思露乱想,天边极远之地一道流光闪现,再出现时已是来到了洛不易跟前,不是道济是谁? 道济将手上莫须有的灰尘拍了拍,对洛不易及三戒老和尚道:“两个小鬼而已,妄想破坏小不易的继位大典顺便把小不易暗害之,却是将你我小看了许多!” 三戒老和尚点了点头,这样倒也还说得过去,也算是不亏他的念珠断了一断。 而洛不易却听的骇然,他这二位师父究竟是何修为?为什么口中所谓的小鬼会被二师父他轻易杀灭? 至于二师父口中所谓的小鬼会是什么修为,实在显而易见,天之使者,莫不是天级修为! 可同是天级修为的二师父却于短短时间内灭杀两个天使,显然不会是一般人认为的普通天级高手,肯定是如同黄级,玄级,地级一样,修为有高,中,低之分,他的两位师父肯定是在高阶那一层,甚至是巅峰! 洛不易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崇拜两位师父,他们的修为对他的震撼无比大。大师父还好,毕竟平日里就是一副高人的样子,但尤其想到不着调的二师父也是如此高手,洛不易实在感到难以置信。 道济说完话对洛不易眨了下眼睛,弄得洛不易哭笑不得后朝两人身后的人群中招了招手,道:“不懂,不通,太玄,你们三人过来!” 一直低低调调在众人之中观礼的三人闻言赶紧过来,只不过不等他们主动抬脚,身体已被云气托着到了道济他们跟前。 于是道济指着不懂与不通道:“小不易,这两个虽然先你入门,但毕竟是为师的记名弟子,你以后视为师弟即可!而太玄…”又指向太玄真人道:“太玄虽不是为师弟子,但实有师徒之实,你以后也视之为师弟好了。你这三位师弟均是道门翘楚,今后道门百年说不得还得靠他们!” 一番话说得洛不易颇觉别扭,却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只得下意识先按照道济的吩咐冲不懂与不通还有太玄三人喊了声师弟,而三人也连忙回礼,看得出来,他们也有些雾水,不知道往常让他们低调的道塔塔主今日为何如此强势。 “好了,景儿也看够了,你们都先回去接着举行大典吧,别耽误了今儿的好日子!”道济摆摆手,像是随意与人道别似的,众人被送回了天将殿,独留洛不易。 看着眼中越来越疑惑,越来越茫然的洛不易,道济轻叹了口气道:“二师父再送你句话,男子汉大丈夫,不为己任,为天下任!” 说完再一摆手,洛不易也于云巅消逝。 “阿弥陀佛,你发现什么了?”三戒老和尚皱眉问道。 此间只剩他们二人,道济便也不再隐瞒,苦笑道:“被算计了!” 原来害洛不易是假,要害他们二人是真,那两个小小天使不过是个诱饵,道济因为心念洛不易所以于云巅愤然出手,将两个天使灭杀,却想不到早被隐匿此处的天地法则所发现,他竭力遮掩气息与众人交代一番,此时马上到了极限。 三戒老和尚心念一动已是将来龙去脉想了个透彻,拨动念珠的手为之一顿,后轰然化作顶顶华盖将道济包围住。 “走吧!你重伤未愈,根本拦之不住!况且你我都未成神级,又哪里能无视天地法则?”道济背过身去。 而老和尚也不说话,静静站在道济身旁,一语不发。 四周有雷声逐渐凝聚成形,也有火苗凭空生出,九天煞风演变为罡,冰块与石块越聚越多,朝着道济挤压而来,被天地法则惦记上,以有心算无心,道济根本逃无可逃。 地水风火雷暴动! 见形势愈演愈烈,道济回头冲三戒老和尚怒道:“师父不在,长兄为父!三戒,你要还认我这个师兄的话就给我滚,莫不成你要让师父所有心血毁于一旦,你要让师父白死不成?” “…阿弥陀佛…” 第二次,三戒老和尚感觉这佛号怎么念怎么难听,双膝跪下冲道济磕了三个头后终于将身形于此处脱离而出,消失不见。 而与三戒一同消失的还有道济周身的顶顶华盖,是三戒将其带走的,因为他始终知道,骄傲如他师兄,做事怎会假借他人之手?哪怕面临死境! “来来来,让我道济给你个惊喜!” 没了三戒华盖的帮忙,地水风火雷一拥而上。 而道济大声笑着,朝那恐怖一步踏入。 须臾,天空震响,五州皆惊。 第六十七章 清风陨,桃花自哀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将殿正殿之中,献礼仍在举行,只不过一众高手于云巅有所开悟,便惦记着回去厢房抓紧时间闭关一下,毕竟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于是大多留下带来的礼物给门人弟子,与洛不易及花锋告罪一声后匆匆离开了大殿。 花韵及华青并未走,一个陪在了洛不易身边,一个陪着自己妹子静立一旁。 “道门三杰”与剑门门主,还有怀仁也都并未离去。 这下子倒是让一众弟子雀跃又开心。 开心的是一些男弟子,没了长辈的束缚,颇觉得自在了许多,更不要说此地仍有几位平日难得一见的高手在此,正好可以借机表达仰慕之情顺便求教一番。 当然,他们可不会说仰慕之情其实更想表达给那一双绝色姐妹。 而雀跃的是女弟子,因为能跟天将殿殿主说上话,至于对其身份的畏惧又哪里及得上对洛不易本人的好奇,这些姑娘看洛不易就差眼冒红光了。 “洛不易,好久不见!”寒莹身披师门道袍,可是依然无损她如一汪秋水般的气质。此时她可不是当初带着假面皮的样子,面容清澈又精致,无愧美女榜第七名的美誉。 只不过洛不易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位是谁。 洛不易皱着眉头看向眼前的水样少女,完全一副不认识对方的模样给寒莹泼了一身凉水,气得寒莹冲着洛不易大喊道:“我!我是寒莹,寒莹啊!” 长辈们都不在,在的人也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和洛不易,再将眼光往另一对黑白双煞身上一瞟,看笑话的想法不言而喻。 而洛不易被这一句大喊勾起了心底回忆,恍然大悟道:“是你啊,怎么这次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了?” 说来着寒莹也是自己的故人了,当时离了晴雨城往州府而去,第一个碰上的就是这寒莹了,只不过当初才黄级中阶的寒莹此时竟成为玄级初阶的高手了,就算是其师门对她极为看重也不至于这么短短半年的时间就提升了这么多,心中明白除了其师门的资源,看来也是她本身天资极高,两相结合才有了如今的修为,地级可期。 当然,也不是说她肯定可以成为地级高手,而是有这么一丝可能,要知道玄级好入,地级却是难上加难,天知道这一步难倒了多少天才高手! 寒莹闻言面色一红,说道:“当初是事出有因,不然岂能如此行事…”说起那段旅程她还有几分羞涩,毕竟是与洛不易结伴经历了些许事情。 “对了,宗主让我把这个给你!” 正当她打算将宗主让她转献给洛不易的礼物取出来的时候,身旁又有人找了上来。 “洛兄弟!”“洛大哥!” “沙常大哥!灵枢!”洛不易见到来人高兴道,这两人是他当初独身进入十万大山时所遇,彼此搀扶走到了界山脚下,历经生死,情谊十分难得。 而沙常与灵枢亲眼目睹洛不易成为天将殿殿主,心中犹犹豫豫,不知洛不易还认不认他们两人,但眼见与其说话的似乎也是小辈故人,这才上前来打个招呼。 可沙常与灵枢的到来像是引发了什么机关似的,趁着几人说话的功夫,更多的人已经蠢蠢欲动,而走在最前的便是雪英堡的大小姐,方怡。 “洛少侠,爹爹让我以此物相谢!” 方怡说着将一冰块模样的石头奉上,却让其他宗门的弟子谨慎了起来,沙常与灵枢相互看过一眼,想起了曾在中州城内听到的传言。 这冰块就是那宝物? 洛不易闻言一笑:“谢什么,除魔卫道天经地义。况且你我也算熟识,见外的话却不必多说了!” 眼见洛不易身边围的人越来越多,华青看了看一点也不生气的华凝,气恼地瞪了她一眼,扭头走了出去。 华凝见姐姐离去也不心急,因为天将殿晚上还会宴请所有客人于殿外赏月,届时再与姐姐说话也不迟,于是她静静站在人后,看着洛不易应付着那群女女男男,嘴角不由地翘起,比起以前,现在能日日与他相见简直是梦寐以求的事。 “轰” 一声巨响震颤天下,众人脑子一片空白,险些晕厥过去。 而洛不易脸色一变,心口疼痛难言,下意识往殿外掠去。而华凝见状,毫不犹豫地御起冰雪长剑随之而去,留下满殿的惊艳。 到了殿外广场,洛不易与华凝齐齐朝天外望去,才见有一颗火星朝落神峰掉了下来,拖着长长的尾巴,如一只凤鸟。 那火光,将整座落神峰映的通红,而在这片通红中,洛不易刚想拔地而起,御剑迎向火星,那火星突地熄灭,化作一道符纸飘向洛不易。 “云箓!”以血迹写成。 洛不易心中一动,伸手将其接在手中。 “小不易啊,二师父我失言咯,本来还想着能见你与小华凝成亲,然后生上十个八个的小娃娃,那时我跟你大师父再帮你看孩子,保证给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可惜我被人算计咯,等你以后有本事了替我教训教训他们,把他们从天上给我一个个扔下来!” “以后要听你大师父的话,他面冷心热,说话不好听,长得也难看,但毕竟活的够久,足以教你成长一些。” “记住,我身陨之事不可对外提及,以免造成恐慌。落神宫中的封印暂时交给你大师父及护法们吧,你却要努力啊,毕竟,期限马上就要到了!” 这时已有人从天将殿大殿中追了出来,想要确认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什么天将殿殿主与那女剑仙都相继出来。 洛不易本人也被这云箓中二师父的声音所惊,对其所说的内容还未来得及反应,云箓又发出声音:“不易,你的刀带在身上吗?让我跟她说两句…” 华凝不比洛不易心神恍惚,作为旁观者的她却也听得出来洛不易他二师父怕是有所不测,故而紧紧抓住洛不易的胳膊,生怕他承受不住。 然就在此时,华凝亲眼看见有一道娇小身影从洛不易身上走了出来。 而这一瞬间,包括华凝及洛不易,还有那两三个跑出天将殿大殿门口的地级身影动也不能动,一种胜似威压的感觉弥散开来,他们似乎连意识都停止住了。 小姑娘伸手将云箓自洛不易手中接过,叹了口气,道:“以往只有你捉弄别人的份儿,这次怎么这么惨?”明明是个小姑娘,说话却老气横秋,让人听来稚嫩可笑。 然而此时没人发笑,因为这落神峰上所有的人都摆出了个姿势,连宫殿间大树上扇动翅膀的鸟儿也半张开翅膀动也不动,风也无风,云雾不行,神异无比。 “道济知错!” “然这小不易…” 小姑娘心下了然,直接打断道济的话,说道:“不用说了,我自有安排!” 似乎一句话让道济放下心来:“也只有您才能真正引导他了…” 云箓变得暗淡,上面的字迹也在逐渐消退。 小姑娘眉头一簇,现出不忍神色,知道这云箓马上就要消散,而道济于这世间的痕迹,也将化为乌有。 重新投入洛不易灵台之中,临走前小姑娘将云箓塞回洛不易手中,这最后一刻,合该给他们师徒俩。 落神峰上云气被风吹起,缭绕各大殿之间,于阳光下的景色奇异无比。而落神宫中,三戒老和尚神色微动,最终却化作重重一叹。 洛不易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张口无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不易啊!” “弟子在!” “当你十几年师父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比我当徒弟的时候开心多了,你可懂?” “弟子…不懂!” “小不易啊…” “弟子…在!” “烂桃山的桃子熟了,有时间了去摘两个尝尝。” “弟子…还是不懂…” “不懂?不懂就对了,因为二师父我也不懂…” “小不易啊,你这一生不易,若是累了就歇会儿,不丢人…” “小不易啊,不要委屈了自己,谁让你受委屈了,二师父替你出气…” “小不…” 声音戛然而止,而洛不易手中的云箓符纸终究化为飞灰,随着一阵清风归于天地间。 不懂,不通以及太玄,余非凡还有怀仁,尽到此处,花锋自然也不例外。 “殿主,究竟发生何事?”花锋于洛不易身后轻声问道,因为是个人都看得出这位新继位的天将殿殿主情绪有些不对。 华凝对花锋几人轻轻摇了摇头,洛不易此时心中苦楚她感同身受,可下一刻,就听洛不易说道:“无妨,来此看看天色而已,看来并不妨碍晚上设宴。” 但华凝在洛不易身侧看的分明,洛不易那双眼茫然无神,泪水如泉涌出。 花锋自然听得出洛不易是在敷衍他,刚要追问,想起了华凝的提醒,只好按捺下来。 而是时,炎阳高照,却有瓢泼大雨自天而落,洒遍落神峰。 远在青州晋阳城外的烂桃山山顶的桃花庵中,桃花艰难地攀到桃树枝上采摘那些个酡红醉人的桃子,好在她体轻,而树又粗壮,庵内这几棵大桃树上的桃子已是被她摘了不少下来,每日力所能及地担上一些到山下或者城里去卖,换几个铜板买些米面,日子又能过的下去。 只是这秋天过完之后就是冬日,是最不好熬的日子,好在她还留了些桃花酒,到时候卖掉一些,留下一些御寒,来年春天桃花开了便采上些做成桃花酥,日子就又能有盼头儿了。 而且,桃花酒与桃花酥,是那跟清风一样的人最喜爱的东西了。 俄而一阵清风吹过,桃花有些被迷了眼睛,只好下得树来,打了些清水濯面。可洗完之后,这双眼睛仍是兀自流泪流个不停,呆呆一愣,桃花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 万里无云,碧天一片,实在是难得的好天气,只是这晴空突然大雨倾盆,落在桃花脸上,已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 八月十五中秋日,碧空倾下苍天哭。 第六十八章 剑境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莫名其妙的大雨下了一白天,却于傍晚之时沥沥而止,要不怎么天将殿的众殿侍们都觉得是天公作美,仿佛是知道今日是天将殿殿主的继位大典,特意给了天将殿一个面子,好让天将殿能够宴请宾客,不至于输了礼数。 这要是被天将殿的新殿主洛不易知晓的话肯定会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不说别的,真当他以为这是对天将殿开恩? 天将殿前的空荡荡的广场地上此时已被铺设的满满当当,案几与垫席成品字形,一主二副,这完全是为了照顾带着门人弟子的众多宗门领袖及地级高手,在这种问题上天将殿从来不省着来,不然做的不好的话如何能得到天下高手共尊,等妖魔卷土重来之日一呼百应? 是以每张案几都水果糕点一样不缺,酒品茶水也备的妥妥当当,在这种事上总务处会与天将殿配合,将之处理的妥妥当当。 天一入黑,便有殿侍到待客殿群各个厢房一一邀请,是而华灯初上,广场上已是渐次有人入座,轻酌浅饮,与平时基本上见不了几次面的同级高手或是谈天说地,或是印证武学修为,实在比自己独身窝在宗门中闭门造车要好上太多了。 但这其中少了一人,中州州主谢能,早被落神宫几个宫侍带走,听说佛塔塔主大人要亲自与他问话,届时会被怎么处置无人知晓,众人对此并无一人敢开口打探。 而且在众人言谈中,无一不会提到白天的那场怪雨,突如其来,没有丝毫预见,而且据各州向天象殿反应,其他地方似乎也在同一时间下起了同样的雨,哪怕冰州那等极寒之地都有雨丝丝飘落,落地后化作绵绵细雪。 这就比较骇人听闻了,要知道五州天地之广大,往往气候不同,异地而异气,千里之内尚有可能晴雨不一,更遑论这五州无垠,想要满天下地下一场雨,而且是一面天晴一面暴雨倾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这雨偏偏就下了,实在令人感到惊奇。 可谁又知道白天里那场没头没脑的怪雨究竟代表了什么呢? 洛不易自开始下雨后就与华凝一起入了落神宫,此时方从落神宫出来,在他大师父三戒老和尚那里待了半天他根本没有说几句话,全程一直是他大师父在说话。 也是难为了这三戒老和尚,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今日一天说的话多,不为别的,只是想要好好劝慰洛不易一番。 大师父说的话他自然要听,何况二师父还嘱咐过他,二师父的话,他更是要听的。 而至于道济的死讯,三戒老和尚与道济的决断一样,秘不发丧。 不论当时在天将殿的各宗门高手也好,还是落神峰上的大小势力也罢,无论他们看出了什么,没看出什么,在落神宫没确认之前没有人敢多说半个字。 “多谢诸位赏脸,我天将殿感激不尽,尽以此杯,满祝豪情!” 洛不易来的时候花韵正替他招待宾客,在各宗门掌门长老的有意圆场下倒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他们或许知道了些什么,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但此时什么都看不出来。 果真是一群老狐狸! 见洛不易这个正主来到,众人起身彼此见礼。 “阿弥陀佛,小僧有一物欲赠予花殿主。” 怀仁说着将一枚核桃大小的舍利递向洛不易,这枚半步天级的舍利是他们白马寺传承了数代的宝物,以之来感悟佛法与修行相互印证,颇有奇效,便是六尘不改的俗人也会慢慢变成精通佛理的大师,而且对修养神魂有奇效,实是不可多得。 本来他并不打算献出这枚舍利,但是谁让洛不易原来竟是佛藏塔塔主的徒弟呢,尤其是道塔塔主一番动作将洛不易拉向道教不少,他们佛门再无动于衷的话就要被动不少了。 道佛之争从未断绝,只不过由于落神宫两位塔主的缘故大都隐在暗处罢了。而怀仁作为白马寺辈分最高,修为也是最高的祖师级人物,不得不为佛门着想一番,最起码也得结个善缘。 洛不易刚将舍利接在手中,还未细细察看便被一道白光将之掠去,震惊之余也不由一阵好笑,这龙马简直是死性不改。 怀仁也只能报以苦笑,没想到最后这舍利还是被那白毛驴子所得,也罢,反正送出手了,他已心无挂碍。 不过龙马的捣乱让洛不易的情绪缓和了些许,接下来与众人一起赏月品茗,还兴起喝了两杯酒,算得上是宾客尽欢。 而众人想再献礼者也趁机上前,洛不易来者不拒,统统收下或递给华凝,或交给花韵,再不行就交于花锋,充实天将殿宝物库藏。 时月明星亮,广场上特意熄了几盏灯火,以免此处太亮与皓月争辉,平白丢了几分雅趣。五州一等宗门及众多地级高手汇集此处真是难得一见,是而有许多殿侍都在周边围聚,共度佳节。 八月十五团圆夜,何人遥寄请相思。 团圆?洛不易两杯酒下肚已是快到了极限,华凝知他心有郁事,故而也为相劝,甚至还陪着他喝了两杯。 但洛不易的酒量实在太差,哪怕只饮了两杯酒也有些醉眼朦胧,偏偏还不用修为护着自己,见夜色正好,月光可爱,从身旁段老的背后引出三千剑,纵身跃向场中空地。 “月下谁言神仙好,人间俗世走一遭。 滚滚红尘三千障,落神峰陡双塔高。 五州古来多少事,尽负狂名恩怨了。 我有慈师名当世,云巅之上天使消。 再有妖魔欲破封,天地哀怨鬼神嚎。 天级不入地级难,玄级一指黄级倒。 剑道如同弱水溺,终为天地起一刀。 今日晴雨引月悬,以剑代刀舞英豪!” 狂态毕露,豪气顿生,洛不易剑劈砍挥洒随意而飘然,踏月而歌,伴月而舞,当真说不出的潇洒姿态,看的一众女弟子脸红脖子粗,恨不得立即扑将上去。 洛不易正抡剑舞之,华凝手持雪白长剑“铮”然一声长吟跳到洛不易身边,洛不易出剑她出剑,洛不易转身她转身,剑与剑相随,意与意相合,两人默契处如孪生双子,又似阴阳相伴相生,我中有你,你中有我,难分彼此。 若这是两人所练剑法一致倒还罢了,熟能生巧,配合无间也还有个说法;可偏偏两人剑法杂乱无章,兴之所至,意之所起,剑光倏忽左右,上下翻飞,两人进退有序,你来我往,令人目不暇接。 别人不清楚没什么,余非凡却看的明明白白,心知这是两人在剑技剑意的修炼上有了长足的长进,陷入了悟剑之境,若此境一过,两人的剑道修为怕是要直追而上,超过他不过是朝夕事耳。 天生剑体者与重立剑道者,真是令人羡慕不已的造化。 想到此处余非凡也只能无奈苦笑,冲喝的兴起的不懂和不通耳语一番,三人结伴往花锋处走去。 三人的话花锋自然重视,尤其是有剑门门主余非凡都如此说了,在场只怕再没有比他剑道修为还要更高的人了。 其实不光余非凡,其他地级高手也有发现蹊跷的,毕竟一身地级修为不是大风吹来的, 余非凡等人的动静有心人看在眼里,心思不够的也会被同伴提醒一二,故而现在所有人在花锋与花韵向他们示意的时候众人也是十分理解地默默抱了一拳,然后带着不解且不够尽兴的弟子们在众殿侍的带领下重回厢房休息。 当然,他们是否会真的休息,还是会和昨天晚上一样欢谈畅饮就不一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今晚所思所想所说定然离不开天将殿,离不开洛不易与华凝两人。 月华之下,洛不易与华凝仍剑舞不休,只不过两人此时已然成了身随剑舞,双眼无神,剑招也逐渐同中存异。 “此为剑意成境之象,虽有默契维持招式演化,可各自神兵已然难以并存于一隅,当速速决断!”余非凡心急道。 洛不易与华凝均是地级高手,修为不弱,战力也极为强横,均是高手榜上有名的人物,且手中神兵更不一般,犀利无比,岂不闻他们二人在青州州府城人族祖庙前战绩显赫? 留在此处的怀仁与太玄对视一眼,怀仁率先言道:“阿弥陀佛,小僧可助花殿主成就剑境!” 而太玄苦笑道:“我专修雷法,此事却不是我所擅长!” 事关华凝,华青坐不住了,开口道:“我可协助!” 若论战力的话,她定然在华凝之上,只不过就像太玄的顾虑一般,这不是战力高就能办得到的,首先得修为深厚,手段强硬,能够不影响两人悟境的同时将两人分开。 听到华青肯协助,太玄双眼一亮,道:“或可一试,不过若再加上余门主,此事当十拿九稳矣!” “为剑道事,岂敢拒之?余某当仁不让!”余非凡腰侧非离剑出鞘,寒光闪烁间已成剑龙之势兜向洛不易及华凝。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怀仁大步跨出,身现佛果金光,随在剑龙之后,大袖一挥将洛不易揽向一旁,而洛不易或隐有察觉,剑锋一转,不复方才情意绵绵之象,变得杀机纵横,剑意滚滚如潮向怀仁倾轧而下。 然怀仁毕竟做足了准备,佛陀法相闪现在身,任剑意斩在法相上也喟然不动。 太玄也不甘示弱,双指点出一道雷河横亘在洛不易与华凝之间,而华青祭出青华莲灯张开一面光华笼罩在她与余非凡身上,好让余非凡专心引导华凝将剑势用尽。 如此,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洛不易三千剑猛地飞向半空,后变化出足足三千道剑光凝聚成一把擎天巨剑将三千剑包裹的严严实实落将下来。 而同时,华凝手中长剑复又化为两把短剑,不理会余非凡的非离剑而剑身一转,脱手离去,化做两头冰雪凤鸾迎向洛不易的巨剑。 “快退!” 怀仁与太玄齐喝。 众人齐齐退后,远离洛不易与华凝。 “嘭” 巨响撼动落神峰。 月光下一朵冰雪莲华傲然盛开,晶莹剔透,冰花飞舞不休,在冰雪莲华之上,巨剑悬立如神祇,浩大威严,剑身光芒闪现。 而冰雪莲华及巨剑光影下,洛不易与华凝双目微闭,执手站在半空。 剑境,终成。 第六十九章 灵兽蛋破彩凤出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自一声巨响之后,不知从那颗火星照耀落神峰,照耀中州,照耀了五个州府开始,还是从瓢泼大雨倾下了整个人间开始,江雪便独自站在塔顶,每天站上两个时辰,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 她也讲不清楚为何自己会来到此处,明明这里风寒天低,上来这塔顶还得穿过好几个法阵,但她还是来了。 遥望远天,尽是雾霭蒙蒙,不见半丝天色,这中秋之后的寒意也是越来越重,这种气候的转变除非是冬日,不然落神宫的阵法并不会太在意,完全任其侵袭。 用当初设置阵法的某位老神仙的话来说就是落神宫若是软弱到连些风雨都经不住,又谈何去与妖魔拼斗呢? 此言倒也有几分道理,因而落神宫便听令至今。 抬头看向天空上的那片空洞,仍是闪电雷鸣,火星四射,令人望而生畏。 听天将殿的殿主与佛塔塔主大人说话中得知,道塔塔主大人竟是陨落于云巅之上,闻之心惊。 黄,玄,地,天,修为四大品级,这些高手她都一一见过,从其作为来看不失为高手之称,尤其地级高手,打斗起来飞天走地,招式也是一个赛一个地威力强大。 而天级高手更不用说了,她都根本看不懂其是怎么动用法术的,往往一个摆手或者一个弹指,法术便以施展了出来,言出而法随说的就是此了。 不是她夸大其词,而是陈述事实而已,毕竟两位塔主大人就在她跟前用过不知多少次的法术神通,她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为何这么厉害的道塔塔主大人竟然还会陨落?她想不明白。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江雪下意识行了个礼应了个是,然后下了道藏塔塔顶,往广场封印处而去。 当江雪到达三戒老和尚身前的时候,双手中已是多了个椭圆状的蛋,正是洛不易的那一颗,本来被道济取来赏玩,现在却被江雪听从老和尚的吩咐,从道藏塔中带了出来。 “阿弥陀佛,如此你便先下去吧!” 三戒老和尚将灵兽蛋摄入手中,随口对江雪说道,而那江雪自然从善如流,听话地退了下去,临走前看见佛塔塔主注视着灵兽蛋一动不动。 道济的突然陨落,将他们二人许多年的规划破坏了不少,毕竟道济作为落神宫唯二的天级高手之一,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绝对的主力,尤其是对抗妖魔之大计。 三戒作为本不弱于道济的高手,同时也是计划制定者之一,实在有些分身乏术,因为有些他可以安排护法或者四殿去做,有的还必须天级高手不可,以前道济在的时候都是由道济出面,现在也只能轮到他自己了。 可如此一来,够资格在落神宫坐镇的又有谁呢? “阿弥陀佛,施主既然来了,还是现身相见的好!” 突然三戒老和尚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然后便见宫门入口处现出一苍老人影,身穿明黄衮龙袍,头戴二龙戏珠冠,满脸沟壑,头发呈灰白之色。 而落神宫除了值守负责封印阵法的护法们动都没动,因为他们知道能穿过如是观法阵的对手绝对不是他们能解决的了的,而且有塔主在,他们根本无需担心。 只听这老人道:“佛塔塔主果然厉害,本王靠国宝能够瞒过如是观,却还是瞒不过你!” 三戒却摇摇头道:“五亲王过誉了,落神宫在老衲眼中如同明镜,五亲王的到来却让明镜有了微尘,老衲无法视而不见。” 听三戒老和尚称他们所在之地为国都,被称作五亲王的老人嘴角抽了抽,反唇相讥道:“听闻佛宗有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看来佛塔塔主的佛法还需加深一些啊!” “老衲的佛法的确一般,这点毋庸多说。不过老衲有个疑问,五亲王不在国都享福,来落神宫何为?”三戒老和尚眼皮也没抬一下。 兴许是因为被小瞧而心有不快,五亲王冷哼一声道:“没什么,就是听说那道塔塔主羽化飞升,本王来祝贺一下!” 三戒喟然一叹:“何苦如此…” “何苦如此?”五亲王狞笑道:“我族族老钟期死在你俩那徒儿之手,可那臭道士竟然说钟期是咎由自取,实在可恶至极!” “那钟期以大欺小本就死有应得,你口吐狂言却是不该!”那五亲王不提洛不易还好,一提起洛不易,连三戒老和尚都对其不客气起来。 五亲王大怒,将头上金冠摔在地上:“好一个落神宫,果真霸道!本王今日来此只为知会落神宫一声,那花家遗子的命我们收定了,希望你们还记得你们师父定的规矩,我皇族遗脉可助你们落神宫共抗妖魔,但落神宫不得阻碍我们追杀花家男子,哪怕这是你们的徒弟也不能例外!” 那五亲王说着顿了一顿,然后又接着道:“如若不然,本王定会将臭道士的死讯传遍全天下!” “阿弥陀佛,五亲王此话却是不该,如此,老衲只好留下五亲王你了!” 三戒这话刚说完,那五亲王满脸惊骇道:“你…你敢!别忘了你们师父定下的规矩,想让我皇族遗脉共抗妖魔就不得伤我们一人!你要敢动我的话,我皇族遗脉上下定不与尔等善罢甘…” 他有胆量来此除了凭借一件国宝之力外,也是打着落神宫不敢伤他的幌子,不然别说落神宫了,连落神峰他都没胆子上。 可是现在这落神宫的塔主之一居然说要将他立在此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全身上下已是变作一抹飞灰腾空而去。 “阿弥陀佛,就算是师父曾经定过这规矩此时也不适用,不易,伤不得!”三戒老和尚拂了拂衣袖说道,仿佛将五亲王搓成飞灰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接着注意力又放在眼前的灵兽蛋之上,用刚刚搓死了五亲王的袖子擦了再擦,口中说道:“阿弥陀佛,虽然时机未到,但只好将您唤醒!” 手中灵兽蛋被他高高抛起,然后就见他用指尖在手腕处轻轻划过,那如黄金一般的血液一流既止,不等其落地,三戒手捏莲花,朝着灵兽蛋一点,那血液瞬间朝着灵兽蛋飞去,将之染成了一个金色之物。 “大威大德,以血化火,凡鸟成凤,缘因成果!” 随着三戒老和尚念念叨叨,悬在半空的灵兽蛋之外升起金色火焰,恐怖的温度让众护法酷炎难耐,仿佛置身炼丹炉之中,可他们却只有强忍着不适,不敢躁动半分。 而宫侍们见状却离得远远的,见那古怪的蛋在如此火焰中仍未损耗丝毫,表面的金色也随着时间渐次消退。 三戒老和尚捋须微笑,不管是当初让洛不易去寻的乙木神火,还是现在以他金身血液点燃的金莲佛火,其实都只是帮助灵兽蛋提升潜力催化灵兽蛋而已,是外因,其最终结果如何,还要看灵兽蛋自己的造化。 说实话,他们与妖主定下的计策能否成功根本没谱儿,只不过是打算尝试一番罢了,若能成功自然好,不然的话只能等到魔主破封而出之日再做打算。 正在此时,灵兽蛋微微震颤了一下,要不是三戒老和尚眼力好还真就看不出来,担心的同时也满怀期待,掐指算了一番却感觉天机一片混沌。 直到火焰被灵兽蛋全部吸纳进去,金血也不见了丁点痕迹。 三戒老和尚眸光一沉,莫非此计失败了,妖主下场终究躲不开天意? “咔嚓”一声轻响,饶是镇定如三戒老和尚都不由抚掌大笑,只要有动静就好,总好过一潭死水不是?而且所料不错的话,刚刚一声只是开端而已。 一切果真如三戒所想的那样,灵兽蛋脆声不断,不一会儿整个蛋身变成了碎花状。接着蛋身嘭然炸开,一只五彩凤鸟冲天而起,周身火焰光芒如煌煌大日。 “唳” 啼鸣震天下,世间的人们心头一松,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脸上不由升起嫣嫣笑意。 而在十万大山中的妖谷竹海深处,十三辰盘坐了半年左右的姿势终于可以起身,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精疲力尽,狼狈至极。 这次守关几乎让众人油尽灯枯,险些坚持不下去,也是幸好妖主转生的时间比预计的提前了些,不然还真有可能功败垂成。 这瞒天过海转生大阵还真是不易,却根本不是此时的他们能够玩儿的动的,险些将命搭进去不假,更重要的是险些坏了妖主的大事! “这回算是出去了吧?”害猪远远望向西方。 闻言紫毛鼠与沉龙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笑意,两人齐齐看向中州方向,道:“定然是出去了!而我们,也快了…” “嘿嘿……” “嘿…” 能走出界山是他们大多数人梦寐以求之事,毕竟没人愿意被当做囚犯一般困于一隅之地。 众人傻笑,紫毛鼠无奈提醒道:“记住了,‘妖主’一直就在楼上,一日三餐都不能少的给我送上去,等明年,明年我带大家出去耍个痛快!” 一时间众皆响应。 之是他们没看见竹楼二层的窗户边上,有着一双如水般动人的大眼睛的少女神色闪烁不定,是而纯真懵懂,是而威严冷酷。 第七十章 阴阳关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西州常年酷热,与北极冰州算是两个极端,但偏偏这两州还是紧紧挨着的,于是冷热之间多了条阴阳河流,在阴阳河流的某一处据说还有座阴阳山,与河流一般无二的属性,左阴右阳,左冷右热,端地神异。 神异之地大多都有宝物,因此不少人都乘船而上,到这阴阳山上寻宝,寻觅机缘,以期能够一飞冲天。 阴阳关,是位于阴阳山上的一座小客栈,小客栈虽小,却是阴阳山上唯一一个能够提供给这些投机者吃食与住处的地方,如果不想被外边忽冷忽热的天气给折腾死,也只能来这么一个小小的客栈了。 因为这处小小的客栈同时也是这阴阳山上唯一一个不被阴阳山诡异气候影响的地方。 并不是没有人打过这家客栈的主意,只不过那些打过这家客栈主意的人总是会不久后销声匿迹,生死不明。久而久之人们都说这是有高人保护这家客栈,也慢慢不再有人胆敢去肖想什么。 客栈现在的主人是一个独眼老汉与一个半边脸上是紫黑胎记的少女,两人辛勤操持下将客栈打理的井井有条。 独眼老人不知姓甚名谁,熟客们都称呼他独眼虫,至于为何不称为独眼龙,想想也知道,凭借老人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又哪里当得起那么威风的称号,称他为独眼虫还是因为给那那不知是不是真的存在的高手面子,否则喊一声死瞎子他又不敢不应。 少女姓吴,单名为一个烟字,却因为左脸上的胎记被称作无颜女。这对一个如花年纪的少女来说确实是最难堪的事情了,因而吴烟头戴帷帽,将整张脸终日掩藏在皂纱之后,哪怕戴着帷帽干活做工并不甚方便。 这帷帽与华青习惯带的黑纱斗笠有异曲同工之妙,要说异处,只在于纱布的一长一短而已。 帷帽出自西州,本是因为遮阳防晒所用,现在被吴烟用来遮面也是物尽其用了,只是有时确实有些别扭,比如晚上。 皂纱是黑色,白天还可以,一到了晚上就难以看的清楚,视力被阻隔,于是她晚上通常是不带帷帽的,独眼虫也心疼她,晚上基本都不用她招待住客。 可凡事也有例外,今晚客栈外面鹅毛大雪,客人们也早早都入房休息,独眼虫腿疼的毛病又犯了,只能让吴烟在此守着客栈大门,万一有人来求宿也好帮其住下。 能救人一命总好过放任其死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要是能多救几个人的话,说不定神佛保佑,能将她左脸上的胎记去掉。 柜台昏暗的灯光源自豆大的油灯火苗,而在这光芒下,吴烟右脸被映衬的绝美无比,若单看这半张脸,怕是见过的男子都会被她吸引,日渐沉迷其中。 手里捧着一本独眼虫特地让青州的朋友给她捎来的一部老旧残破的画本,上面讲的是上古民间传说中的故事,比如仙女下凡嫁为人妇,比如灵兽化为人形报恩,还有猴子拿根铁棒就敢跑上天庭。前两个故事不长,而画本毕竟残破,猴子的故事同时也戛然而止,不知道以后那只猴子是个什么样的命运。 遗憾是难免的,毕竟比起什么仙女什么灵兽来,她更喜欢那只猴子。 “吁律律” 门外不知是什么牲畜打了个响鼻,吴烟从画本中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客栈大门,见一高挑少年牵着一头白毛驴子走了进来,眉眼清秀,容貌俊逸,放在大城中怕是早被媒婆把门槛踏断也要给某些厚颜的大家闺秀们讨个好消息。 “可以让我在这里呆一宿吗?外面委实有些冷的厉害。” 少年开口,温润清和,清澈的眸子看向吴烟,神情未变丝毫。 吴烟下意识拿起画本挡在左半边脸上,右脸却泛起红晕道:“客…客房是通铺,少侠自可去休息…”见少年背后背着一物,知道这少年定是江湖中人,或者是修士之流,不过话语中却丝毫未提及客房一晚多少钱。 通铺?少年一愣,随即释然,这客栈的陈设能有通铺已是不错,的确不能奢求太多,但此时已晚,客栈中空无一人,估计是已经休息了,他再去岂不是扰人清梦? 故而开口道:“我在大堂对付一晚好了,银两照付,不知可否?” 这…吴烟没想到少年会有此想法,但怎么也不好拒绝,毕竟仅仅在大堂一晚上而已,还能平白得了钱财。于是吴烟只能点点头,任其坐在一张桌子边上,而那头白毛驴子如犬状蜷缩在桌脚之下。 偷偷看了几眼少年,吴烟右脸的红晕一直挥之不去,这是她头一次遇到看到她整张脸的容貌还仍然能毫无动容的人,她仍记得少年初看到她那一眼根本没有半点怜悯,同情,或是厌恶恐怖之意。 就好像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女一般。 但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相反还更感激,她已经许久没有被人当做普通人看了。 跑去后厨端了一小盆炭火放在少年面前,犹豫着说道:“虽说客栈不惧寒暑,但你自外而来,还是用火盆暖和一下吧!”说完重重呼了口气,似乎说句话都是用尽了力气,而遮住左半边脸的画本却始终不肯放下来。 “我姓洛,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姑娘见谅!长夜漫漫,我可以借你的画本聊解困顿吗?”洛不易看向少女吴烟,然后又补了一句:“姑娘心地善良,不必顾忌太多。” 吴烟心底一颤,知道这位叫洛不易的少年是在劝说她不必在意别人眼光,同时也是表示他自己并没有恶意。但多年的枷锁岂是那么容易摘得掉的,匆忙将画本往桌上一放,奔向了后厨。 洛不易无奈一笑,这个少女是奇特了些,但若是仅仅如此的话他还不至于特意跟人小姑娘说这些话。 这是天将殿疑难卷宗中的一起。 此次出行,段老与华凝都并未跟在身边,一方面是天将殿众长老中一些人有意想探探他的底子给他的考验,一方面是两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没办法随时跟在他身旁。 像华凝说是要拜访各地同道,打探关于自己父亲及祖父的下落,洛不易虽然担心却也不好阻拦,且他又有要事缠身,就只好让她独自去了,好在华凝这两年已非当年天真的少女,修为阅历都能让人放心,加上他给了华凝许许多多的宝贝防身,别的不说,自保还是有余的。 况且他已经嘱咐过暗部多加留意华凝的动向,想来他们不敢敷衍。 而段老则是要处理自身所遗留的问题,好全心全意地当洛不易的亲侍,虽然洛不易早已言明并不在乎这些事,但段老却不想给任何人留下话柄,尤其在洛不易刚刚当上天将殿殿主之初。 洛不易翻动着手上画本,却并未在意其中内容,因为这两个故事他都看过,就在破庙中时,二师父常常给他找些类似的画本,还曾抱着他一字一句地讲给他说,现在想来却是恍如昨日一般。 第三个故事却是从未看过,一只猴子带着一根铁棒? 洛不易饶有趣味地看了下去,只是不知怎的,当初被神木之心所影响恍如睡梦般的顿悟中,那个豪气冲天的身影逐渐清晰,手中一根铁棒释放无尽金光,随手一击便将他从失神中惊醒过来。 “洛少侠,我给你烫了壶酒,可以…” “多谢!” 回过神来的洛不易连忙道谢,继而往桌旁的板凳上一引,示意少女坐下来,也正是这时才发现少女换了一身鹅黄衣裳。 “姑娘贵姓?”对少女脸上的胎记视而不见,还为其倒了一杯温酒。 “我叫吴烟!”吴烟急忙回了一句,接着又解释道:“不是无颜…” 但似乎是自己急不可耐的态度让自己有些羞赫,作为掩饰,吴烟端起洛不易为她倒上的酒仰头就喝,却因不会喝酒被呛得咳嗽不已。 好不容易等不咳了却发现洛不易正看着她笑的开心,只听其说道:“总算遇见个比我还不会喝酒的!”一句话臊的吴烟脸红不已,却也只能低下头掩饰尴尬。 见状洛不易又是一声轻笑,将自己面前的酒也饮尽,想起了天将殿卷宗中对此地的记载。 阴阳河上阴阳山,阴阳山上如忘川。任你修为比山高,一入阴阳难通天。但有世人山头过,阴阳关前莫心变。从来地级不敢来,一沾阴阳不成仙。 八句话,将此地的诡异讲述的明明白白。头四句好理解,是说这处地方厉害无比,多高修为的人来了也没用,都得被此地的诡异所伤。 但后四句就有些难以理解了,这座阴阳山的山头有什么,这家名为阴阳关的客栈又是什么来历?为何地级高手不敢来此?仙,既是天仙,是天级高手,什么东西地级高手沾了不能成为天级了? 此八句话传自上古,不是没有人想要验证其真假,只不过那些人一个个都没了踪迹,再不曾在世上出现过。 想及此处,洛不易看向身边名为吴烟的少女,似不经意间问道:“吴烟姑娘在这家客栈多久了?这家客栈看起来年头不短了。” 吴烟闻言抬抬头,偷瞟了一下洛不易,羞红着脸,嚅嚅道:“我…我自打记事起就在这里了,细数之下怎么也有十数年了。” “吴烟姑娘是从小就在这里的?那你与此间主人的关系是…” 洛不易又为吴烟添了一杯酒,吓得其连连摆手不已。 心有余悸地将酒杯拿的远离了自己一些,吴烟答道:“爷爷待我挺好的,反正自我记事起就一直是爷爷照顾我。” “哦?吴烟姑娘与主人家是亲人?”洛不易倒是有些意外,明明情报说这阴阳关的主人独眼虫是独身一人,并未有什么亲眷。 这问题吴烟还没来得及回答,倒是有个苍哑的声音响了起来:“看来客人对小老儿十分好奇,那就让小老儿回答客人吧!” 看着端着盏油灯蹒跚走来的佝偻着腰的独眼老人,洛不易置于桌下的手攥的紧紧的,却不动声色道:“洗耳恭听!” 背后剑匣中,三千剑轻轻晃了一下。 第七十一章 如烟心思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三千剑是天级神兵,能让它有如此反应的不是有起码半步天级高手就是有灵异之物出现。 而这被人取诨号独眼虫的老汉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与天级扯上关系的高手,至于宝物则更是难以看出这一身单衣的老汉身上能藏的下什么。 奇奇怪怪。 怪不得天将殿几番派出人手都难以查探清楚,连洛不易此时都是一头雾水,不过好在他知道在一切没有明了之前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这独眼虫也并未对他有敌意不是? “爷爷,你怎么出来了?” 吴烟起身,脸上却是一副小孩子贪嘴偷吃被捉到的慌乱之色,却也没忘扶住独眼虫老汉的胳膊,让其坐了下来。 “爷爷你不是还腿疼吗?” 吴烟蹲下身为独眼虫轻轻敲着大腿临近膝盖的地方,她知道,但凡爷爷腿疼的时候肯定就是这里最难受。 “喝酒了?你跟我一说话我就闻出来了,一嘴的酒味儿!” 说话看似严厉,其实独眼虫望向吴烟都眼里满是笑意,看得出,他的确对这个孙女很好。 听到独眼虫的戏谑,吴烟的脸简直能烫死个人,尤其又抬头恍见洛不易扫向他们二人的目光,更是心底颤颤,似乎有朵花儿正在生根发芽,颤巍巍透出嫩叶和花苞。 见吴烟羞人的模样,独眼虫也不再调笑,眯起一只眼睛半张不张地看向洛不易,另一只却是一道疤痕,形如爬虫,于油灯之下可怖满满。 “这位少侠想问小老儿我与小烟儿是什么关系?” 独眼虫问向洛不易说道,却也没等洛不易回话就继续自说自话道:“小烟儿的确不是小老儿的亲孙女。忘了那是多少年前了,有天晚上小老儿在守门,听到了敲门声,推开门一看,却见个小娃娃被棉被包着躺在门外,整张小脸儿被冻得通红,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狠心把这么好看的闺女给扔下了,小老儿我虽然孑然一身,但养活个小娃娃还是不成问题的,就将其抱进来,取名为吴烟,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到了这么大。” 听来这过程的确不易,吴烟也泣不成声,但洛不易却知道这其中定然有蹊跷,从其话中也能听出一两分破绽,只不过太过不起眼,若不是洛不易早就将独眼虫的日常打听了个七八分,还真难以听出来。 吴烟小时候的脸不见得就是这般模样,那独眼虫所说未必全是实话,大有可能是为欺骗他,或者说欺骗更多的对吴烟好奇的人。 明明半张脸称得上绝美,另半张却是紫黑一片,若说没有缘由他可不信天地下有如此巧合之事。 “吴烟姑娘的名字也是老人家给取的?这么说来老人家您姓吴?”洛不易继续不动声色,只不过低下头去端酒杯的时候眼神已经平静无波。 对方既然有心相瞒,那么他再多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独眼虫闻言一愣,像是没料到洛不易会问出这个问题,于是说道:“少侠说的不错,小老儿的确贱名吴刚!”这又没什么好撒谎的,就算是说出来也不怕。 洛不易将酒杯抵在唇边,轻轻一抿道:“这座山上到底有什么能让修者们如此忌惮?” “那是因为山顶上…” 独眼虫下意识说到一半却又马上停住,旋即怒气腾腾地看向洛不易,瞪着眼睛说道:“狡猾的小子!” 洛不易问的是“山上”,可不是“山顶”。 吴烟也瞬间不再哭泣,抬头看向两人,懵懵懂懂又不知所措。 洛不易嘴角早已挂起微笑,他知道这独眼虫轻易难以开口,故而慢慢地将其戒心消除,再于不经意间提出问题,让其惊慌之下终于露出了破绽。 “老人家不妨跟小子我说道说道。” 洛不易笑起来眼角弯弯,落在吴烟眼里自然是让她心如鹿跳,但在独眼虫看来却分外可恶,使得他把油灯一吹,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客栈深处。 “不管你是哪方势力,但是在阴阳关中最好不要胡闹,否则小老儿可不会给你面子!” 传音入耳! 这下洛不易终于能够肯定独眼虫的确是不世出的高手,只不过想不通对方为何会在这个地方隐姓埋名,而那,或许正是他解开此地疑团的关键。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去山顶走一遭。 独眼虫吴刚的离去,让吴烟倒是束手束脚起来,不知该随其而去,还是继续坐陪洛不易,小脑袋瓜思之再三,还是坐在了洛不易旁边的凳子上,羞羞赫赫。 只一晚,这一晚过后这位洛少侠说不得已然离了阴阳山。 虽然这么一直侧脸看着那位少侠实在羞煞了人,可以后哪儿有机会再碰到如此少年? 洛不易倒也不以为意,第二杯酒才合力约一半就不敢再喝了,默默运转功法,身心慢慢恢复清明。 “吴烟姑娘没听过佛经吧?” 突然洛不易问向一直偷偷看他的吴烟。 下意识摇了摇头,吴烟的发丝都因此垂落了几根掉在额前,复又被她着急忙慌地撩上去,偷眼看了下洛不易见他并未发现,庆幸之余又有些失望。 洛不易当然不是没看到,只不过对于少女的心思他可没打算去猜,趁吴烟不注意轻笑了一下,嘴里开始念念有词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 自出了妖谷之后,洛不易几乎很少再念诵佛经,一是因为他现如今已是地级高手,心神安定,加上得自佛尸的神魂舍利,在佛道上的造诣已经用不着他念经巩固修为;二来他的确没有太多合适的机会能够像今天这么悠悠哉哉,能念诵经文,旁边还有个少女坐陪。 若是洛不易冲着一些善男信女佛教门徒念诵金刚经,定然被其当做生身法师一般对待,然而对少女吴烟念诵佛经不说是对牛弹琴,却也不能说是找对了人。 因为吴烟根本没有听明白佛经含义,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没听经文的内容,只是从洛不易开始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发起了呆,双手伏在桌上,脑袋微微一歪置于手背及胳膊上,看着洛不易一动也不动。 金刚实为般若,破坏一切戏论妄执而不为所动,秉持本心方得始终。 少女可不懂得什么是本心。 于是待洛不易将金刚经三十二章正文,五千一百三十字全部诵完之后,少女吴烟已然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半美半丑的脸庞如此在柜台跳动不已的光芒中似乎也没那么可怖,其嘴角竟还有口水晶莹透亮。 好像是往前十数年从没有今晚睡得如此安心顺意。 此情此景若不看吴烟的相貌,倒也称得上一个天真无邪少女酣睡图,颇为喜人,但洛不易脸上却露出古怪之色,他原本猜测那独眼虫吴刚是个高手,还坐拥阴阳关,那么他收养的这个名为吴烟的少女说不得便是这家客栈的秘密关键,便用金刚经试了一试,想不到并无半分效果,着实让他好生失望。 但似乎也无妨,就当做是给少女净了次心,安了下神。 洛不易将客栈大门关好,插上门闩,任凭外面风雪大作也影响不了这神奇的客栈半丝半毫,令早有听闻的洛不易也暗呼大开眼界。 油灯终于耗尽了最后一滴油,连同灯芯都烧断了半截。洛不易轻轻坐回桌边,静静打起了坐,入了定。 一夜无语。 吴烟第二天是被早起的独眼虫给叫起来的,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浑身清爽无比,丝毫没有哪怕一丁点伏案腰酸背痛肩膀疼的迹象,倒像是洗了个热水澡后接连睡了两天两夜,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汗毛孔都是说不清的舒坦。 “那小子走了?”独眼虫在确认了洛不易不是什么歹人后便安心睡了过去,甚至心中竟然隐隐觉得其有几分可靠。 听到独眼虫的问话,吴烟终于是想起来昨晚的事,下意识看向桌旁,唯有半锭银子仍在凳子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连那头昨晚一直趴在地上的白毛驴子都不见了踪影。 见吴烟这般模样,独眼虫也并未多话,叹了口气后将那盆已经没有半点余温的火炭端了去,然后也不忘再提醒吴烟一句:“客人们快起来了,烟儿你也收拾下吧!”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话:“那小子说不定今日还能回来!” 自家爷爷口中的收拾一下是什么意思吴烟自然是晓得的,往常非常不情愿的事情变得有趣起来,回到房间后将帷帽从墙上摘下,戴在头上后对着铜镜比划了大半天,又觉得黑色的帷帽与鹅黄的衣裳好像并不相配,但犹豫了好久也没将身上衣衫换掉。 万一那位洛少侠回来后看见不一样穿着的自己不认识了怎么办? 少女心思如天上繁星,明暗交替,闪烁不休,谁又能说得清? 此时客栈内的住客们已经渐次醒转,带上行礼干粮,重新上山寻找那传说中所谓的机缘,所谓的宝物,哪怕只有丁点幻想他们也绝不会放弃。 但包括洛不易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在山脚之下,一伙不知从何而来的人形妖魔已然按奈不住,竟然朝着阴阳山顶攀登了起来。 这阴阳之地,将不再安稳。 第七十二章 “棺材”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一阴一阳谓之道,阴阳相冲化万物,世间万物,皆有阴阳之道。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水火是阴阳,冷暖是阴阳,男女是阴阳,山石草木亦是阴阳。 话来来回回说,洛不易相关的道理看过不知道多少,但总是难以理解透彻,两位师父也从来不会跟他说些什么,只说人人都有大道,人人的道也各不相同,如何可以一模一样? 他们两人的道更是不同于常人,现在二师父已经不在,不知道大师父的道又会是什么。 像这阴阳山,看起来普普通通,与其他山峦别无二致,但明明昨晚大雪下的积雪厚达半尺,现在却看不见半点痕迹,只有山石上的一层水迹在证明着昨晚的确有雨雪倾盆。 山上树木也是一如普通的树木一般于绿中渐起斑驳,这却不是受大雪影响,而是四季变换所致,要说真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似乎这些树木生机要远大于普通树木,棵棵粗壮高直,结实得很,而且越往山顶上树木越是生机勃勃。 这相似的场景令洛不易不由想起之前在凤山上的经历,那漫山的梧桐树现在是否也恍如烈火般灿烂,还是因为没有了神木的支撑而萧条一片。 反手拍了拍以神木之心做成的剑匣,心中感叹不已,恍惚中似又看到了一女子遥立树端,后化作火焰直飞冲天,随之炸成火花四下飞溅。 “木桐…”洛不易轻声呢喃。 晃了晃脑袋,眼下最重要的是爬上山头,找到这座阴阳山的秘密,不是他不想御剑,而是在此处御剑竟然仅仅离地一尺! 难怪地级高手不得前来,恐怕要真有高手御物飞过,刚到了阴阳山的范围内就会“扑通”一声落下来,一代地级高手成了断了翅膀的鸭子。 但越是如此,洛不易越是对山顶充满了好奇。 事实证明洛不易的推断绝对没有错,因为洛不易到了山顶之后发现此处尤为奇特,打个比方来形容,洛不易若是平日走路只用一分力的话,在山顶走就要用两分力。不但如此,他还试过运转功法,竟然连功法都要比平日滞塞几分,至于御剑飞行更是想都不要想,飞剑还没祭起来就有了沉坠之感。 怕是任何地级高手都不会想要来此地了,因为来这里相当于让其十层手段废去好大一层,要是再遇上些什么意外,那是不是算自找苦吃? 何况此处又没有什么宝物出世,只怕没有地级高手会主动令自己身陷困境。 没有宝物是暂时的,像现在这么多的人在这么一座山头上翻来覆去地找,迟早会找出点什么东西,宝物被找出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洛不易看着山顶一个个大坑,对那些毅力十足的寻宝人也是佩服得紧,看来他们也不是没有想到阴阳山的奇特之处,只不过寻遍山顶也不得其法,仅仅多了几十个深深的巨坑而已。 “小子你是何人?劝你不要随意踏入我们寻宝之地!” 突然一个个坑里探出了一颗颗脑袋,顶着一张张巨形毡布,看这样子,似乎是在山顶上利用地气抵御寒气,却是在看守各自的寻宝坑。 摆了摆手,洛不易牵着龙马远离了此地。 按照这样子能寻到宝才有鬼了! “吁律律” 龙马也嘲笑似地叫了几声,挣脱开洛不易往山腰跑去。 洛不易也没想到龙马会突然来这一出,但显然没那么多的顾忌,这座山上除了那个阴阳关的独眼虫,又有谁值得他多加注意呢? 提气几个纵跃,洛不易紧跟在龙马之后。 阴阳山上虽然极为限制地级高手行动,但洛不易不计法力损耗之下自然是不会慢下多少,反观龙马却没有受到限制,依然奔跑如旧。 不过倒也是,龙马又不是地级高手,怎么会被限制呢? 洛不易这堂堂地级高手的两条腿仍是跑不过四条腿的,等他追上龙马后才发现龙马竟然在一处陡峭山壁上拿两条后腿往山壁上一蹄一蹄地踹个不停。 这动静显然是想告诉洛不易山壁之后有些东西。 洛不易意外地看着龙马,直到把它看得脑袋深深埋了下去,一双眼睛偏过头去不敢看洛不易,四蹄不安地刨着地上的乱石。 “早就想问你了,你究竟是个什么来历,为何会知道这里有东西?不要跟我打马虎眼,我知道你能听得懂我的意思!” 洛不易装作面无表情的模样,想要吓唬吓唬这惫懒的家伙,不然它一定不会当回事。 可没想到洛不易还是小看了龙马,直接把一个屁股朝向他,看样子是并不打算再跟他多说半句,气的洛不易朝其屁股上使劲儿踹了一脚,却只让龙马挪动了半步而已。 “行,算你厉害,咱们走着瞧!” 洛不易没好气地说道,将背后三千剑祭了出来:“此处一剑当一剑!” 剑光闪烁间,三千剑直入大半,却难以再进一寸,往外拔剑也难以拔得出来,一时陷入了胶着之境。 “果真有古怪啊,连三千剑都吃了暗亏!” 洛不易眉头一皱,法力源源不断向剑身涌去:“一剑不行,再多几剑呢?” 顿时数不清的剑光出现,朝着三千剑所在之处狠狠刺了上去,山石瞬间炸开,露出一道青铜模样的怪异墙壁,而三千剑正是刺进了其中。 “这是什么东西?” 洛不易震惊不已又疑惑无比,光是这一面青铜墙就轻易拦下了三千剑?而且如果这里就是宝物所在之处的话也太容易被发现了。 其实洛不易想得太多了,不是所有的寻宝者都能有一头龙马似的驴子,通人性,能寻宝,也不是所有的寻宝者都有一把能媲美三千剑的神兵,能够轻易在阴阳山如此特殊之地破开山石,寻到这面墙壁。 “再来!”剑光又起。 虽然露出了铜墙,可怎么进去仍然是个问题。 顿时轰隆隆一片巨响之后,洛不易眉头仍是难以平复,那铜墙变得坑坑洼洼却并未破开洞口。 但这片山石造成的动静到底不小,洛不易都有些心急了,若是惹来他人觊觎的话少不得还得费上一番口舌。 将三千剑紧紧握住,双臂青筋暴起,用力在铜墙上一划,终于划出了一道尺余长的口子。 洛不易暗道还好,虽然剑光威力不足以击穿铜墙,但是单以三千剑之利也足以将铜墙破开,透过缝隙看去,这道铜墙厚达半尺,三千剑直入其中却是被铜墙内的气劲吸住,故而无法拔出,但洛不易横剑一划,借三千剑之利破开了青铜墙。 接下来竖切横拉,一顿施为之后洛不易差点儿累瘫在地,这青铜墙果然不是一般的东西,也亏得他的三千剑锋利非常,换成别的神兵还真不一定能够破开这青铜墙,哪怕地级神兵都不行。 休憩了一番之后,洛不易终于恢复了些体力,从破开的半人高的洞口钻了进去。 铜墙后的洞穴不深,甚至可以说不大,一共两人来高,却越往里越低一丈宽窄,两丈深浅,这形制若是洛不易还看不出是什么也就太说不过去了。 这分明是个青铜棺的样子嘛! 洛不易越往深处走越是看不太清里面的情况,洞口的光芒似乎很难照进这处隐秘之所。于是洛不易手指搓起一团火苗,将整间“棺材”照得一清二楚。 光秃秃,一片光秃秃,除了在最深处有一条石台,石台之上有些陈设外根本就是空无一物。洛不易逐渐走近,才发现那石台上竟是一左一右两支烛台,中间则是个精致托盘,托盘中间微微下凹,想来是盛放什么圆形之物,而在托盘正前方,则端端正正放着一坛香炉,只不过香炉中只有余灰罢了。 看样子这是个祭祀守灵之所,莫非他真的闯进了一处棺材之中?那托盘上放的正是骨灰金塔不成? 那可真叫晦气不说,也同时打扰了“人家”的休息,真是挺不好的。 哪怕此时此地空无一物。 正当洛不易打定主意想要离去时,忽然瞥见顶部似乎写着什么字迹。 “那位置…是在棺材盖下面吧…” 洛不易心底升起古怪之意,但既然是作为此地的线索,洛不易也只能暗骂一声晦气然后将手上火团催发的更大一些,这才将字迹看得一清二楚。 “缘因争夺双龙气,珠成人形一场空。” 洛不易最讨厌这种打机锋似的语句,说的不清不楚,让人枉费心思还不一定能猜对。 上半句好像是说什么双龙夺气,而且还是争夺双龙之气,洛不易有些拿捏不太准确,不过那是旁枝末节,并不需要理会,最重要的是后半句,什么叫珠成人形一场空? 洛不易站在“棺材”中久久不语,不知不觉中将手上火团熄灭也不自知。 而在恍惚中,洛不易仿佛看见有一冰一火两条龙气为争夺一枚珠状气团而大打不休,最终双双陨落,掉向极北与极西之地,刹那间两地一处化为无尽冰原,一处生成大火,数万里付之一炬,滚滚黄沙。 而那枚珠状气团缓缓落于两地边界,最终化成一座小山,历经沧海桑田。 时过境迁,那珠状气团竟是慢慢生出了人形姿态来…… 洛不易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而后手上重新燃起一团火苗,带着一脸的疑惑与震惊,走出了“棺材”。 然而刚出了洞口,洛不易还未来得及感慨什么,迎面跑来一伙子人影,看见他后又惊又喜,手中家伙什朝他遥遥一指说道: “呔!那小子站着别动,将宝贝好生放在地上!不然爷爷们将你大卸八块…” 第七十三章 妖魔寻宝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当一只羊独自行走,他颤颤巍巍,小心翼翼,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低下头将犄角亮出来,生怕被虎豹豺狼夺了性命。 但当一群羊凑在一起的时候,仿佛连胆子都大了几分,什么都敢支棱着脑袋一头钻进去,他们相信任何牲畜都抵不过他们头上的犄角,就算是真的豺狼虎豹也无法忽视他们,不敢跟他们硬碰硬,更不要说前面还可能有嫩绿清香的草料吸引着他们奋不顾身。 也不管前面的是牲畜还是猛兽。 “你在里面得了什么宝贝?” “小子,我们是神拳帮的,识相的就把你刚刚得到的宝贝交出来,我等或可放你一马!” “就是,宝贝交出来!” “交出来!交出来!” “……” 有人带头,自然有人应从,一时间这处峭壁之下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洛不易看着眼前咋咋唬唬不知所谓的一群人,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真当他洛不易是泥捏的好欺负不成? 罢了! 三千剑划过虚空,一道剑气朝着那群跳梁小丑甩了过去,打在他们面前的地上激起尘土飞扬,沟壑深深。 “嘶…是剑修!” “什么?大家伙儿当心剑修!” 若要问及这群人最不想跟什么人打交道,那么剑修肯定要排在第一位,在他们看来剑修大都不讲“道理”,最是难以沟通,常常说不了几句话就拔剑出鞘,喊打喊杀的。 而且最令他们头疼的是剑修往往都战力非凡,往往以一敌二那叫个轻轻松松,甚至敌三敌四都轻轻松松,更有甚者修炼出了剑气可以越级而战,在这没有地级高手都阴阳山上,算得上是最难惹的“钉子”。 众人后退几步,有胆子大脑子却不甚灵光的问道:“你是哪个门派的剑修?莫非想仗势欺人不成?” 仗势欺人? 剑门乃天下剑修圣地,今年更是出了一位剑仙门主,声势浩大,天下剑修莫不以其为主。 但这话说的无半点道理,洛不易都险些被这番言论给气笑,将三千剑倒持在手中说道:“怎么现在江湖中流行恶人先告状不成?我是不是说自己来自剑门你们就会退缩,还是我无门无派你们就要群起而攻之呢?” 那人闻言一滞,是啊,不管怎么说洛不易都是能发出剑气的高手,起码实打实的玄级修为,像这样的高手不管是不是剑门弟子又岂是他说杀就杀的? 连忙将身形后退一些藏进人群之中,还不忘捏着嗓子喊上一句:“不管怎么说你都得把宝贝先交出来,不然大家伙儿在阴阳山上这么多年岂不是给你做了嫁衣?” “对!大家在山上山下寻宝无数年,怎么就偏偏你小子能寻到?这不公平,把宝贝交出来大家平分了事!” 若真有宝贝如神兵之流,自可与其他修士交换钱财甚至是功法,不说玄级神兵,光是黄级神兵就不下千金之值,更不要说可能会有地级神兵了,这也是为何他们说平分的来由,足以让他们这群大部分不入级最多也不过黄级的家伙们舒舒服服无忧无虑地过上一辈子。 见洛不易半晌不语,又有人半是威胁道:“小子,你想清楚了,你虽然是玄级剑修,但我们人数众多,有些许玄级好手正从客栈赶来,要是聪明的话就交出宝贝,咱们不伤了和气可好?” 其实要不是洛不易刚刚一道剑气镇住了他们,他们岂会这么好说话? 然而半天不说话的洛不易现在却没将心思放在他们身上,因为他鼻息竟然嗅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伴着一股令他讨厌至极的气息。 “妖魔!” 洛不易眼神凝重。 “什么?你说什么?要么怎么着?说呀!” 站在最前面的一寻宝人问向洛不易,以为洛不易妥协了要与他们商谈条件。 洛不易都懒得看他们一眼,目光却往他们身后望去,眼中透露出凝重。 先前那人依旧犹犹豫豫问道:“你…刚才说要么什么?” 这时众人身后有脚步杂乱而来,有人喜道:“定是我们的门派高手寻来,这次宝物插翅难飞!” 而洛不易却在这个时候大声道:“你们快快让开!” 三千剑凝出数十道剑光直指他们身后,众人也不知怎的还真就下意识乖乖地为其让开一条道,随之向后看去。 我滴个乖乖!竟然有近百只或浑身赤红肌肤长满疥疮毒瘤,或瘦骨嶙峋身上白霜遍布如饿鬼凶灵一般的妖魔在山坡上如履平地,或跳或叫地跑了上来,动作迅捷远超普通人族,以此单论,只怕寻常黄级高手也不是其对手。 “妖魔啊!” “俺类娘啊!” 众人大呼小叫。 但于此间,洛不易的剑光挟带剑气直直射向红红白白的妖魔,能将山石炸开的剑光在有了剑气配合的前提下更是厉害非常,数十道剑光足足将妖魔灭杀了大半才逐渐消逝。 “吼!” 妖魔中有头领大怒,指挥着红白妖魔嗷嗷叫着跳了上来,它不信面前小小的人类还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这可不是在平常之地,这是在阴阳山上! 那些妖魔也并没有猜错,洛不易初时还不觉得,等法力有所消耗之后才恍然发觉自己来阴阳山这么长时间法力根本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要知道他已是地级高手,法力一旦开始消耗,功法便会自行运转,但现在无论功法运转多块,恢复的法力仿佛根本没有进他体内灵台似的,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就像是,被这阴阳山给吞没了一样。 加上他为了破开青铜棺材的铜墙,及消灭数十只红白妖魔消耗的法力,虽然不多,但谁又知道除了这些妖魔,后面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妖魔再出现呢?而这么多的妖魔会不会有魔王级高手出现呢? 保存实力是关键。 想到此处,洛不易脚步重重一踏,手持三千古剑掠了上来,宛如当初手持黑刀迎向角豹一般,比之法术,他的剑术现在也是丝毫不弱! 剑击于空,震荡于妖魔之身,妖魔随之身体溃败;剑击于妖魔,便有妖魔当场分崩离析,剑出如青蛇出袖,剑挥似羚羊挂钩,洛不易的剑技在突破剑境之后有了十足的长进,与昔日相比不说天差地别也算得上是判若两人。 于是洛不易独自一人出手,不多时便将剩余妖魔消灭的一干二净。 哦,不对,还有一头明显要异于其他红白妖魔的暗红魔帅,将三千剑抵在其脖颈间,说道:“你肯定能听得懂我说话,说吧,你们是不是还有同伙?” 这妖魔不愧为魔帅级别,闻言瞪了眼洛不易却是一言不发。 “哼!”洛不易冷哼一声的同时三千剑挥动如闪电破空,轻而易举地将这妖魔的脑袋砍了下来。 此处都有妖魔,那么客栈处是不是也有?那个名为吴烟的姑娘会不会有事? 但随之想到独眼虫吴刚,洛不易也不再怎么心急,返身回到龙马跟前,翻身上了驴背之后在一众寻宝人仍旧震惊的目光中朝山顶而去。 我滴个乖乖,这小子是个剑道高手他们知道,也能看的出来,凭借援手也并不见得多惧怕这小子。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厉害到如此程度,一招就灭掉了半百多的妖魔,而之后一剑一式更是极尽剑道之奥妙,众人中不乏用剑者,经此一事竟然逐渐成长为一方剑豪,也是难能可贵。 当然,这是后话,而在洛不易走了之后他们才想起宝贝之事,可此时众人的心气已乱,心潮澎湃,哪里还有追击洛不易的心思? 再说洛不易登上山顶之时满眼愕然,因为本该满是寻宝者挖的深坑的山顶竟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碗状巨坑,坑底黑黑洞洞,有魔气不断自其中冒出,同时坑边及坑壁还躺了不少人,俱都是尸体,没了半点气息。 只不过奇怪的是竟然见不到半个妖魔的身影,莫不成是在… 洛不易自龙马身上跳将下来,示意它离远些之后持着三千剑顺着坑壁一路滑了下去。 这坑底有什么,一探便知。 阴阳关的主人独眼虫曾叮嘱他不要上山顶,要么是独眼虫故布疑阵,要么就是山顶真的有什么不能够触碰。 但是显而易见的是山顶曾遍地大坑,都是为寻宝而挖,现在却成了这么大这么深的坑,要说里面没有什么,打死他都不信。 随着洛不易越是接近巨坑底部的黑洞,有一丝火燥之感慢慢缠绕了上来,让洛不易心烦不已。这火燥之意不同于冬凉烤火,让人难受无比,意乱心烦,身体也逐渐发疼发烫,火辣辣的,若真要找个形容的话,只能说是浑身像被蝎子尾针不停地扎来扎去。 而且洛不易还听到有声声话语自黑洞中传出,让他不由一愣,看来的确有魔王将山顶炸出这么大的坑洞,至于目的…在洛不易看来总逃不过宝贝两字。 “哈哈哈…宝物就在眼前,待吾寻得龙珠之时,便是此山不复存在之日!” “该死的守珠人现在分身乏术,看还有谁能阻止吾等一族阴阳称王!” 黑洞中传出声声话语,在洛不易听来更觉火辣刺耳,同时也暗暗猜测,其中说话之魔王只怕不是什么善类。 “咚,咚,咚” 这是撞击之声,像是什么爬行之属以身撞门,使之作响不休,而后突然又喊道:“上面何方鼠辈,快快前来送死!” 洛不易一咬牙,强忍着不适朝着黑洞纵身一跳。 “你爷爷来会会你!” 第七十四章 “爷爷”遇危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万事皆有度,阴盛则阳衰,阳盛则阴衰,而阴阳失衡,则妖孽生矣! 所谓过犹不及,当阳太盛成了毒害,阴太厉变为祸端,阴阳之气滋生孽障。 阴阳河上阴阳山,阴阳山底阴阳渊。阴阳渊中阴阳气,阴阳反复妖魔生。 当洛不易落到洞底之时,才发现偌大的洞底有一条赤红巨蟒盘踞于此,长不知几丈,却起码有磨盘粗细,狰狞的脑袋满是肉瘤,獠牙堪有两尺长,猩红毒液顺着牙齿滴落在地面上,瞬间腐蚀出一个坑洞,冒出阵阵火燥之气顺着洞口飘了出去。 而在赤蟒的身后,一道青铜大门散发着幽幽青光,让洛不易不自禁想起了他于半山之处寻到的铜墙,莫非这巨蟒妖魔所谓也是宝物?那岂不是说独眼虫没有骗他,只不过从山顶这里进去是正门,而半山腰处的不过是龙马取巧而已?独眼虫知道宝珠所在,岂不是说他就是守珠人? 不好!妖魔曾自言守珠人有麻烦,那独眼虫又岂能顾得上吴烟? 洛不易暗骂自己大意,早知道应该直接回客栈再说,不过既然遇上了妖魔就不能坐视不理。 “兀那人族小子,竟然胆敢羞辱于吾,就让吾在寻得龙珠之前杀你祭道,纳命来吧!”赤蟒口吐人言,黑红的蛇信子卷出一团毒液向洛不易喷来。 洛不易知晓毒液的厉害急忙闪身避过的同时也不忘打出一道剑气。 他洛不易能够仗着身形小巧避开毒液,但赤蟒的庞大身躯却无法于此地施展开来,于是结结实实地中了洛不易一记剑气,鳞甲上出现一道伤痕,没有血迹流出来却也打的赤蟒嘶鸣一声,粗壮的尾巴吃痛之下来回甩个不停,将此处洞穴撞的砰砰作响,土石乱坠。 洛不易见状便知这赤蟒难搞,而他一身本事在这里也难以施展,就想着将其引出去再说,于是道:“这青铜门之后什么也没有了,你在这里是枉费心机!” 赤蟒刚要因为自己中了一剑气而发怒,闻言看向洛不易,巨口开合道:“你说什么?龙珠没了?” “不错!”洛不易心中念头急转,说道:“双龙夺珠嘛,亦冰亦火,看你这么长,这么粗,说不得就是双龙之后!”洛不易说的也不知真假,全是他自己揣摩,同时也是想要探探这妖魔的来历。 “哈哈哈…”赤蟒大笑不已,恨恨说道:“吾等都是双龙之后,却不过是其阴阳之气荼毒所生,生而为魔,日夜饱受阴阳之气折磨,若能夺得龙珠便可以化为魔龙,届时便毁了这阴阳山!” “不过你说这青铜门之后并没有龙珠又是何道理?莫非宝贝已被你取走?” 赤蟒越说越怒,巨尾横扫,卷起砂石乱飞乱舞。 洛不易不想自己竟然弄巧成拙,这赤蟒直接发怒之下已是不管不顾地打来,洛不易只好将尽力腾挪,只不过此地并无太多空间容他施展身法,不得已只好以三千剑刺了上去,他可不想用身体硬接起码魔王级妖魔的一击。 “噗嗤”一声,三千剑应声刺入,蛇尾被刺破一个血洞,灼热之血顺着剑身就流了出来,掉在地上嗤嗤作响,却不是腐蚀,而是在灼烧地面。 洛不易见状急忙闪到一处,这赤蟒竟然身比熔铁,血更灼热,只好祭起三千剑,剑气融于剑光之中,射向赤蟒之身。 于是赤蟒不察之下身上又多了几个血洞,只不过这些血洞对赤蟒来说似乎并无大碍,那么大的身体留点儿血又如何? 虽是这样说,但痛楚却是实实在在的,赤蟒扭动身体,将比磨盘还大的脑袋向洛不易咬去。 在这地方,以那赤蟒的大口,只怕用不了几嘴就能咬个来回。 “费劲!”洛不易暗骂,要是在别的地方,早将这赤蟒给剁了,但是现在却还得顾忌此处会不会坍塌,届时不就等于把自己活埋了吗? 只好尽力周转,可是此地乃阴阳山,地级高手在此都会被限制,他当然也不例外,身体越来越吃力,法力消耗也逐渐加剧。 “剑道有三千,当有一法可通天!” 洛不易到底少年性子,此时已是按捺不住,强行祭起三千剑,朝着赤蟒咬来的巨嘴一剑捅了过去,顿时剑光通天,剑气缭绕。 赤蟒没想到最终这人族小子会引发这么大的动静,情急之下巨口大张喷出一道火热之息迎向剑光。 于是剑气火息相撞,“呲啦”一声轻响,剑气将火光劈开直入赤蟒巨嘴,瞬间而过。 阴阳山不知自什么时候就存在,但这一天却有白光冲天,一闪即逝,片刻之后,有一少年自白光发出的地方缓缓爬出。 洛不易躺在坑边狠狠地喘了几口气,烟熏火燎的脸上乌漆嘛黑。虽然外面依然酷热,但是这也比洛不易他刚刚在坑洞之中好受的多了,要不是他身手敏捷些,只怕就要被那赤蟒喷出来的火给烤熟了,生生去了半条命。 偏头看过咧着嘴无声耻笑他的龙马,洛不易没好气道:“还笑我作甚?快带我到客栈!”他这会儿可不想再动了,想不到一招就要费那么大的力气,饶是他这地级高手都险些吃不消,归根结底,还是这阴阳山对地级高手限制太大。 而且在他看来,只怕那条赤红巨蟒被限制的更大,起码根本没有做完魔王级高手的威势,手段什么的也差了太多,这才被他一剑削下了脑袋。 以此说来,这阴阳山说不定就是为了削弱类似那赤红巨蟒一样的妖魔才有了这种古怪的现象,只是令人费解的是,“青铜棺材”中已经没了所谓的龙珠,又会是什么导致这等现象的呢? 洛不易百思不解,想来也只有那独眼虫吴刚才会知道答案。 毕竟,他应该就是所谓的守珠人了。 龙马张开大嘴,将洛不易衣衫叼起,轻而易举地甩到了自己的背上,向客栈的方向四蹄飞奔,如履平地不说,速度亦是不慢,堪比普通地级高手御物飞行。 相信不消片刻就能回到客栈。 阴阳关中,吴烟带上了帷帽穿梭在众住客之间。 这阴阳关中没有小二,独眼虫年纪又大,腿脚也不好,只好她这个少女多多劳作,她不是没有劝过独眼虫再聘个小二帮忙打理客栈,但独眼虫说什么外人用着不放心,况且他们阴阳关并不太在乎来多少客人,挣多少钱,像这些寻宝人,来的越少越好。 吴烟觉得她爷爷这是说笑呢,虽然她没有下过阴阳山,甚至连这阴阳关都未曾出过,但她也知道这世道没什么可以,没钱了可不行。 比方在他们家这客栈中,没钱怎么吃饭,怎么喝酒,怎么入大通铺睡觉? 而且没听那些寻宝人住客们说自己多想一夜暴富,多想腰缠万贯吗? 她觉得她爷爷就是嘴硬,因为不管他说什么不在乎怎样怎样,可还是该收钱收钱,连熟客赊账都不行,简直钻钱眼里去了。 “客官,您的面!” 吴烟将独眼虫做的面端给客人后便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因为她要干的活儿还多着呢。不说端茶倒水上菜之类的,还得抽时间清洗碗筷,扫地抹桌子也是她日常做的,还有结账算账什么的,几乎是她能做的都会做,谁让忙碌的时候独眼虫光是做菜都几乎忙不过来,哪里还能有时间做其他的。 看着吴烟来回穿梭忙碌的身影,有两个熟客对坐谈论,其中一人道:“这无颜女的身段儿是越长越好了,而且人也懂事,这独眼虫还真是好福气啊!” “谁说不是呢!”另一人说道:“可惜的就是脸上的胎记太难看,不然说不定那五州美女榜上肯定有她一席之地。” 两人感叹着。 “可往常粗布衣裳的无颜女今日怎么穿上了这独眼虫托人从青州捎来的鹅黄纱裙,要知道咱们在这阴阳山上两三年了都还没见过她穿这件衣裙呢!” “对啊,你不说我还真没留意,这是为啥?” 吴烟为啥换上鹅黄纱裙恐怕他们俩永远也不会知道,除了吴烟自己,她爷爷独眼虫吴刚怕也猜得到,或许还得加上一个人,洛不易。 独眼虫从后厨替吴烟将菜端出来,见今天格外欢快的孙女儿也是心中欢喜,可想到洛不易似乎来此别有用心,欢喜之意还没上到眉梢就又化为乌有。 “烟儿,把这盘…” “轰” 独眼虫的话只说了半截,便有巨响自客栈外传来,倾而震动波将阴阳关这么一座破旧客栈差点儿掀翻,屋子及墙壁晃了几晃后终于还是坚持住没有倒下去。 “爷爷!” 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的吴烟跑到独眼虫身旁,双手抱着独眼虫的左臂不撒手,嚅嚅道:“这…这是什么动静?” 独眼虫一张老脸肉眼可见地难看了些,仅剩的一只老眼隐隐泛起冷意,却坚定道:“烟儿莫慌,只要在这阴阳关中就什么都不用怕!” 阴阳关是他们爷孙两人的避风港,没有人能在阴阳关里动武斗法,但凡对阴阳关有过歪念头的无一不会销声匿迹,而这,是她曾亲身经历过的。 若说他俩尚能平静下来是源自于对阴阳关的信任,但其他人显然不会如此,他们可不觉得这颤颤巍巍的客栈能坚持到什么地步,于是一个两个,最后全都涌出了门去。 “爷爷,他们…”吴烟看着众客官走出客栈门口,不禁问向吴刚。 独眼虫吴刚摇摇头道:“人各有命,我们说了他们也不会信的!” “啊!” “救命…” 独眼虫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几声哀嚎,另有一散发着刻骨寒意的声音响起:“守珠人,快来受死!” 一声巨吼过后阴阳关的门口出现一只眼睛,堪比门框大小,如万载寒冰般刺寒入骨。紧接着眼睛晃动,一张数倍于门框的血盆大口张开,用力一吸,客栈内大小事物被其如呼吸一般吸走。 “爷爷!” 吴烟吓得打了个哆嗦,手上一松,就见独眼虫朝门口撞了过去,她只感觉“嗡”地一声,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办,爷爷快要被妖魔吃掉了! 第七十五章 虫耶?龙耶?不如驴也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独眼虫挣脱开吴烟抓着他胳膊的手,足尖一点便掠了出去,待到马上被血口咬下之时独眼虫双手化为龙爪,擎住上下巨颚,身形一弓,大喝一声后将爪中怪物扔了出去。 “吼!” 独眼虫双脚亦化为龙爪,身后长出龙尾,头上现出双角,用力一蹬,朝门外飞去,脸上被鳞甲覆盖,如妖似魔。 “爷爷!” 吴烟突然见独眼虫化为这般模样,心中惊惧不已,然而此时独眼虫却顾不上与她多做解释,虽说阴阳关是他们一族代代相传苦心经营无数年的地方,有阵法护持不说,在阴阳山特殊的环境下能够抵御绝大多数的地级高手,可万一对方不是地级高手呢? 尤其眼前本该是寒蟒之形的妖魔竟然蜕变为冰蛟之身,恐怕已经不能与祖训之中所述同日而语。 “千万莫出阴阳关,爷爷去去就回!” 踏出门外,果见众寻宝人被一些红红白白的妖魔按在地上啃食,其中还有几个颇为谈得来的熟客,让独眼虫目眦欲裂,后悔没能阻止他们踏出阴阳关。 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因为他总要出来迎战这些自称“双龙之后”的妖魔,届时吴烟与那些寻宝人共处一室,谁知道他们之中会不会有人联想到些什么,平白让吴烟处于危险之中。 再说等他击退这些妖魔之后,那些亲眼目睹的寻宝人只怕也留不得,他可不想任他们到处宣扬阴阳山之变,惹出更多麻烦。 毕竟他们这一族到了他这一代,只余他一人而已。 此时冰蛟从山坡上爬回,鳞爪飞扬,巨首张望,看见独眼虫后长舌一乍,怒吼道:“守珠人,今日把借珠化龙之法交出来,否则今日便是你们灭族之日!” 巨口一张,无数冰箭射出,飞向独眼虫及其身后的阴阳关。 独眼虫浑然不惧,一爪抓出数道爪痕,将冰箭打碎,碎块自半空跌洛,砸到阴阳关上空的时候却突然被一道涟漪荡成碎渣。 “就你们这群渣滓,妄称双龙之后却做尽坏事,涂炭生灵,还想要借珠化龙之法?痴心妄想!” 用力一跳,如箭矢抛飞,跳将到蛟龙头上,双脚一踩,将蛟龙头给重重压在了地上,任其挣扎嚎叫也无济于事,要知道,冰蛟可是长出四爪,生出鬃毛的蛟类,实力虽然被阴阳山压制,却也不是等闲能被人如此羞辱的。 足可见此时的独眼虫有多厉害。 “该死的守珠人,待你禁法失效,便是你葬身之时!” 冰蛟被独眼虫所欺,气的嘶吼不已,尾巴翘起狠狠抽向独眼虫,却被其轻易跳开,抽的自己脑袋嗡嗡作响。 独眼虫一声冷哼,略微佝偻的身形仿佛有无穷巨力,顺手将周身的红白妖魔一爪打碎,一时威势无匹。 冰蛟说的不错,他所用禁法集阴阳山之便利将守珠一脉的地级高手提升为半步天级,而这种霸道的禁术也的确时限不长,时限一到便会任人宰割,只希望这短短时间内他能够将这群妖不妖魔不魔的东西消灭干净,不然他们守珠一族无数年来岂不是苟且偷生?以前无数次击退击杀冰火双魔一族的能力就要在他这一代断绝不成?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冰蛟在此,那火魔又在哪里?为何不在一处,那样的话他也双拳难敌四手,不知如何才能平稳取胜。 复又四爪着地,突进于蛟龙腹部,右爪用力就要将冰蛟开膛破肚,可冰蛟又怎会任由其鱼肉,蛟口大张再次向独眼虫咬来,同时一口白蓝之气喷出,呼呼冰块凝结于此,竟将独眼虫右爪冻了个结结实实。 独眼虫只得抽身后撤,暗道果然魔王巅峰的冰蛟不是易于之辈,想要短时间内解决掉它简直是不可能之事。 而冰蛟一击见效,将身体盘旋起来往独眼虫缠来,独眼虫避之不及也终于被裹缠住了身形,动也动不得。 “哈哈哈,就算你借禁法之威力大无穷,可毕竟不是真正的半步天级,面对神通终究弱了不止一筹,吾族成为地级后先成蟒身,再化蛟形,此乃天赋神通,吾尽全身之力禁锢于你,看你如何能化解!”冰蛟一张龙脸满是张狂之相,兴奋不已。 要知道但凡爬行之属,多会盘之成形,以长身缠绕猎物使之窒息而亡,乃而食之。 可它还是小瞧了半步天级的独眼虫,哪怕只是禁法提升而成也比冰蛟将将高出一线,一声嘶吼之后整个身体包括脑袋在内,化成一条小蛟龙,虽只有冰蛟十之一二大小,五爪皆具,鳞甲泛着金光,龙首狰狞之处却远胜冰蛟,显然比之冰蛟要正宗的多,轻易从其缠绕之中脱身而出,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你竟然敢化为蛟兽?须知这样你终将失去意识,最终成为一头凶兽!”冰蛟大惊失色,继而又道:“你兵行险着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没了后手?你的族人呢,莫非他们都已经不在?” 冰蛟越说眼睛越亮,接着哈哈大笑道:“若真是如此,今日龙珠必定为吾族所得,你还不知道吧,火魔已然往山顶而去,不消多时就能取回龙珠!” 独眼虫,不,现在应该叫做独眼龙。 独眼龙吴刚眼中显露嘲讽之意,不说山顶那道青铜巨门若没有天级力量绝对打不开,就算是他们想尽办法侥幸将其打开,也注定了会一无所获。 早在他从父辈接过重担的时候就开始筹划将龙珠取出,终于在十数年前将青铜门以秘法祭开一道口子,自那之后便日夜守护在龙珠之周,这样一来以性命相护,也算他们守珠人一族最后的努力了,毕竟他若败了,龙珠迟早是红白双魔的囊中之物,就近看守,大不了最后同归… 独眼龙吼声震天,虽然与冰蛟一样不能飞行,但力大又极擅跳跃,数个呼吸间已经跳上冰蛟的巨大身躯之上,利爪切入其鳞甲,蓝白样的血液刚刚流出又在其身上凝结成冰晶,倒也让冰蛟没有因为独眼龙的动作而失血过多。 “没用的,以你这么小小的身躯,根本难以对吾造成致命性的伤害!” 冰蛟疼痛之余也出言嘲讽道,它只希望守珠人会继续这么折腾下去,如此一来等守珠人的禁法时限一过,化为没脑子的凶兽,就容易对付多了。 但是显然独眼龙也能想到此事,他打的主意就是尽快消灭冰蛟等妖魔,然后自裁于此,当然不会跟冰蛟浪费时间,双爪用力抓住冰蛟脑袋后的鳞甲,用力将之拔掉之后张口咬了上去,顿时一大块晶莹剔透的蛟龙之肉被咬了下来。 这一口将冰蛟咬的痛不欲生,还没待其一口寒气喷过去,独眼龙已自咬开的口子一头钻了进去,毫不在意冰蛟体内的寒气,或者说他也没得选择,他到底不是真正的龙,没有那么多神通,虽然战力提升了,却没了法术之助,一得一失间难以说得清好坏。 其实不仅是他,连冰蛟也被阴阳山压制失去了龙蛟之属最大的优势,那便是腾云驾雾,借由这等天赋龙蛟可以无视绝大多数的高手,再凭之布法兴使神通,那才是他们的斗法方式,而不是如同现在一般莽如未开化的野兽一般。 冰蛟被独眼龙这一手弄得措手不及,旋即心惊胆颤,怎能任由那等敌人在自己身体内乱来?蛟牙一咬,全身寒气急转,逐渐蛟身上覆盖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冰霜,将自己紧紧缠裹住,似乎就此化为了一座龙形冰山,要将守珠人彻底冻结,毕竟他有抗寒的优势,而守珠人却没有。 一时间寂静无声,许多红白妖魔静静等待最后结果,不知是他们的头领胜出,还是那条独眼龙胜出。 因为那将决定它们的生与死。 在看似摇摇欲坠的阴阳关中,吴烟躲在门后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哪怕她爷爷变成了令人惧怕之物,她也知道那是爷爷为了保护阴阳关,为了保护她才会如此,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冥冥之中的确是这样感觉的。 现在眼见她爷爷变成的蛟龙钻进了冰蛟的体内,而冰蛟又变成了巨大冰块一般,再加上她爷爷与冰蛟的对话她都听在耳朵里,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要知道滴雨穿石,绳锯木断,转眼间过去了近一盏茶的功夫,这段时间里就算独眼龙与冰蛟的修为再高,总也有将气息耗尽的一刻,况且他们又非专修内息的人族高手,两者之中定然已分出了胜负。 果不其然,又过了几息之后,冰蛟化作的冰山有了动静,众妖魔严阵以待,既是打算迎接头领凯旋,亦是防止独眼龙万一运气好取了胜。 “咔嚓”之声不断响起,独眼龙从伤口处又钻了出来,独眼眼中血丝湛然,口中衔着一巨大冰蓝心脏,大嘴开合几下就将其嚼成碎块吞咽了下去。 “啊!” 吴烟被这情形吓了一跳,就算独眼龙是她爷爷所化,她也难以接受此等景象。 四周妖魔见之一拥而上,毕竟在它们看来独眼龙已是强弩之末,正是将之消灭的好时机,只要守珠人不复存在,它们一族就是胜利的,等多年以后它们族中就又会产生一对头领,说不定就有它们其中的某一个。 而那时,龙珠将触手可得。 想法不错,但现实却不是如此,那独眼龙吞下冰蛟心脏后身体逐渐变粗变长,虽没有像冰蛟那么巨大,可也比原来身形大了两三倍之多。 独眼龙对天长吼,将一时慌乱却依旧冲上来的红白妖魔尽数挥爪灭杀干净,轻而易举的姿态像是驱赶苍蝇一般,然后挨着个将妖魔尸身一个个啃食了个干干净净。 妖魔啃食人族,独眼龙啃食妖魔。 但自视为人族的吴烟却并不感到欣喜,又见她爷爷变作的独眼龙竟匍匐着朝阴阳关而来,那只独眼还朝她瞟了一下,冰冷,疯狂,凶厉,就是不见往日的温暖之意。 龙首在吴烟眼中越变越大,她对着独眼龙喊了声爷爷,回应她的却是一只巨大鳞爪,“嘭”地一声打在阴阳关上,似乎是想要将其拍碎,连同吴烟一起。 好在阴阳关上空光芒乍现,将其巨爪狠狠弹开。 在阴阳关传承无数年的守珠人,今日却被阴阳关挡在其外。 独眼龙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旋即使劲儿晃了晃,眼中红芒大盛,口中吐出一道掺杂血芒的寒气狠狠地朝着阴阳关打去。 光芒乍现,却一闪而逝,破旧不堪的阴阳关在寒气中终究化为了乌有。 独眼龙巨首低垂,赤红的独眼盯着眼前不足半丈的少女,口中垂涎不断滴落,呲呲作响。 吴烟半倒于地上,头上帷帽已被劲风掀掉滚在一旁,青丝散落,鹅黄色的衣衫沾满尘土,半是绝美半是极丑的脸上满是绝望。 “吁律律” 有驴将至。 第七十六章 龙兽归于土,璧人悲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什么样的情景最令人绝望? 近渴的人寻不到远水,好不容易寻到了,却发现远水竟然干涸了;庄家暴晒月余,农者盼雨,算卦的却说今后天气大好,大太阳还能维持个十天半月;反之有地内涝,百姓盼晴而不得,阴雨连绵不绝。 凡此种种,不可比类。 但无论再怎么样的情况也不会比吴烟现在要更惨了,面对昔日亲人化为的怪物,倒在其巨口之下不知下一刻是不是会被吃掉的吴烟显然已是绝望到了极点。 而这条独眼龙模样的凶兽无疑对嘴前的少女极为感兴趣,直觉告诉他这可是个好东西,如果能将之吃进了肚子,他就能够一飞冲天也说不定。 可不知为何潜意识总觉得他又不应该将这少女吃掉,他费力思考,但凭他此时浑浑噩噩的脑袋根本理不清头绪,还不如顺着直觉的意思,将其吞下肚子一了百了。 于是独眼龙兽巨口大张,垂涎滴落在吴烟鹅黄色的衣裙上,将之染湿,参差的蛟牙只需轻轻一合,世间便再没有这个半美半丑的人儿。 正在此时,一道水桶粗细的剑气打来,剑气中有一道剑光闪耀,打在龙嘴之上,剑光将其打出道血洞的同时剑气将龙嘴狠狠撞开,鲜血淋漓之下,独眼龙也失去了吃掉吴烟的机会。 独眼龙兽回首,仅有的一只龙眼看向来人,凶芒闪烁间巨口一张又有寒气喷出。 本来这独眼龙兽是独眼虫施展禁法成形,自身并没有蛟龙之属特有的法术神通,又因迫不得已将冰蛟耗死之后他也由于过了禁法时限化为龙兽,却在吞食冰蛟心脏之后有了冰蛟的神通。 骑着龙马赶回来的洛不易见状不敢怠慢,手持三千剑下意识一挥便将寒气一分为二,让其自他与龙马身侧绕了过去。 趁着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龙马终于载着洛不易来到了吴烟跟前,而洛不易一个翻身落在吴烟与独眼龙之间,长剑持在手中,遥遥指向慢慢转回来的龙首。 而洛不易身后,吴烟泪眼朦胧,望着洛不易的背景哽咽说道:“爷爷,那是爷爷!” 洛不易闻言眉头一皱,看向龙兽,果然见其只有一只眼,虽然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但想来这吴烟姑娘说的应该没错。 凶兽,他遇到过,在十万大山的时候没少看见,甚至还与其交过手。 这下可棘手了,他在山顶被赤蟒的火气熏了个半死,连番战斗之后法力没恢复半点,这阴阳山上还不能御使飞剑,也幸好他有三千剑在手,这才能倚其之利跟赤蟒对抗。 可刚刚他救下吴烟的一剑换做别的一般地级高手根本就硬接不住,早就一命呜呼了去,但这独眼龙首却仅仅是受了点伤,流了点血,完全无损其战力。 这独眼龙兽只怕是不是一般的凶兽,如此一来,该怎么对付它呢? 这边洛不易还在犹豫,那边独眼龙兽早已怒不可遏,见洛不易只是持剑立着,龙首高抬的同时再次吐出一口寒气,同时龙爪破空抓来,带起凛冽劲气。 洛不易见状只得挥手布下一道剑气将寒气阻了一阻,三千剑奋力一挡,却架不住独眼龙兽的巨力,虽然将其利爪斩伤,自己也被巨力拍得身形险些倒飞而出,于是借力向后一退将吴烟抱起远离打斗之地,情形险恶,万一不小心将吴烟误伤就不好了。 这一退,就是十数丈! 待觉得足够安全后洛不易才将怀里赫然娇羞的吴烟放了下来,以剑气为其设下护身剑阵嘱咐了一句后便疾掠向独眼龙兽。 吴烟摸了摸红烫的脸,回味了一番在洛不易怀中的滋味,却又马上将这念头放下,因为那位洛少侠正与她爷爷斗在了一起。 她做不到别的,唯有默默祈祷,只不过一边是救她的洛不易,另一边是与她从小为伴的爷爷却想害她,一时间她不知该帮谁祈祷,只希望彼此都能不要受伤。 都不要受伤是不可能的,洛不易已经与独眼龙兽你来我往的战到了一起,一方剑气四溢,一方寒气纵横,一个身手敏捷,一个鳞甲强横。 双方算是一时间战了个旗鼓相当。 可这并不是独眼龙兽的意愿,他只想将眼前蹦跳的人杀死,然后吞下那诱香的宝贝,急怒之下身形再起变化,长身背后竟然凸起长出一双肉翅,几乎是刹那间就张开成翼,呼扇了两下竟然飞了起来! 洛不易见状大惊,本就因为独眼龙兽是独眼虫所化,他打的畏首畏尾,再加上阴阳山对他隐隐的压制,实在憋屈至极,不过好在独眼龙兽初成凶兽脑子还不甚好用,这才支撑到了现在。 但是这独眼龙兽竟然瞬息生出了肉翅,对于此时无法御剑的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看着刚飞起来还不熟练所以东晃西歪的独眼龙兽,洛不易心知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不然最后吃亏的绝对是他自己。 估算了下体内的法力,还够自己挥霍一会儿。 “剑道有三千,当有一剑可缚仙,剑网!” 只见半空被洛不易唤来近千道剑光,倾而相互交叉成网,朝着独眼龙兽笼了下去。 不是洛不易心急,他没料到唤出的剑光也被阴阳山限制而不得飞起,只好就势让其落下,不然等其衍生出剑气,威力更甚。 不过饶是如此,那独眼龙兽也被剑网缠住了翅膀,自半空跌落下来,碰触剑光之处的鳞甲也被剑网勒得渗出殷殷鲜血,一时匍匐在地,怒吼不已。 此招起意于洛不易那两个便宜师弟所赠的捆仙锁符箓,当初用在段老身上的时候效果斐然,于是在剑境初成后便琢磨出了这一招。 见此招见效洛不易也是松了口气,不然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不成跑回落神峰请大师父出手? 那必然是极好的,可是时间上也来不及啊,等他一个来回之后这独眼龙兽也就不知道会跑到哪儿去了。 “吴烟姑娘,你可有方法唤醒老人家的意识?” 洛不易这话刚问出口就想呼自己一巴掌,人家普普通通一小姑娘怎么可能知道如何唤醒化为凶兽之人的意识? 果然吴烟远远地摇了摇头,大声回道:“我,我不知道!” 无奈,洛不易只得来到独眼龙兽跟前,尝试着问道:“老人家,还记得我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吼叫。 “昨晚你告诉我让我不要去山顶,可是今日我在山顶发现了个大洞,里面有只赤蟒,会喷火的那种,你瞧,我身上的痕迹就是被它弄得!” “然后在大洞之中有一道闪着青光的铜门,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洛不易一边以话语试探着,一边注意着独眼龙兽的动静,果然见其在听到“铜门”两字的时候独眼龙兽的独眼有那么一刹那的呆滞,于是下了一剂猛药。 “缘因争夺双龙气,珠成人形一场空。” “轰” 此言一出,那独眼龙兽双眼红芒暴涨,不顾伤势挣脱开了剑网,龙兽之血洒遍山石,鼓动着全身之力狠狠将只来得及横起三千剑的洛不易撞飞了出去。 洛不易猝不及防挨了一下,摔到地上之后肋下一疼,以手一探,却是断了两根肋骨,苦笑着站起身来。 这还是三千剑替他挡了一下,不然他的胸膛怕是要被撞塌了。 何时能得白云边?雷翅鼓风允当前。 这一来一去之间,那独眼龙兽已是飞上了半空,口中重新喷吐寒气,是而翻飞而下,肉翅利爪抓向洛不易,令其苦不堪言,剑气肆虐也难以将独眼龙兽打中,反而自己躲闪不断,被寒气及利爪侵扰。 洛不易不是不能漫天乱挥剑气,但是先不说独眼龙兽鳞甲坚硬,一时无法对其造成致命伤势,光是其法力消耗之后无法恢复就让他挠头不已,要知道,这独眼龙兽应该是半步天级的实力,就算是它仅凭本能,可洛不易仍是无法无视其攻击。 手忙脚乱是必然之事。 在这种情况下,洛不易有本事也难以支使,就算是洛不易有三千古剑这等天级神兵,却也因为不能接触到其真身鳞甲,难以将其杀伤而成为废招,剑气也只能伤之,却不能杀之。 除非有可能将其一击必杀。 洛不易感到好笑,什么时候这天级神兵也成为鸡肋了?以三千剑激发的剑气堪堪能够将之鳞甲破开,却难以致命。 也是没办法,谁让此处禁止飞剑横空,禁止御物飞行,不然洛不易何至于如此苦战,一剑之下定能穿皮透骨,击而杀之。 当然,独眼龙兽也非易于罢了,半步天级的实力可不是说说而已。 无奈之下叹了口气,不意最后还得用到这一招。 “姑奶奶,帮帮忙,事出有因啊!” 洛不易将三千剑插回背后剑匣,要说一击必杀,除了被限制的三千剑外,也唯有她了。 独眼龙兽肉翅力击长空,寒气旋绕如钟覆,不愧为半步天级实力,未得击中,已有天象为之大变,在阴阳山暑气蒸腾的时候降下了翩翩雪花,升起了幢幢冰山。 洛不易右手拳眼置于左手掌心,弓步立马,一片光华被他抽出却一闪而逝。 而飞于半空的独眼龙兽于这刹那间翅顿身停,自身体中间断做了两截,鲜血还未流出,却已从半空坠落,激起无边风雪砂石。 吴烟不顾剑气伤身,哭喊着跑将过来,抱着奄奄一息的狰狞龙首垂泪不已。 独眼龙兽似乎这时恢复了半分清明,龙爪一探,将另一只从未睁开的眼睛抓破,自里面掏出一透明珠子抛给吴烟后便一命呜呼。 “爷爷!” 无烟抱着独眼龙兽,手中托着透明珠子痛哭。 而早有所料的洛不易转过身去,感到体内法力竟有恢复的迹象之后跺了跺脚,将独眼龙兽埋入地下。 假龙终归要入土,独留璧人泪双行。 洛不易重重一叹:“吴烟姑娘,要节哀啊!” 第七十七章 暗月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夜如墨,月如水。 按说月色之下大地披玉,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现在其中行之却像是钻入了小黑屋一般,要不是洛不易的眼力好,再加上他手上所持的火团光芒毕现,他们可没办法在这茫茫沙海这么毫无顾忌的行走。 “听说这便是西州特有的暗月,每逢此时,暗月笼罩之地黑墨千里,月光不透,沙尘不起,据传尝有阴鬼借此机会踉跄而行,生人回避,死人难安,阴阳如此混乱,却是连修者都不愿意从中路过。” “不想,竟让咱们碰上了。” 洛不易脸色深沉,暗道真是倒霉,他也没做什么坏事,为何时运如此不济?仿佛他走到哪里都会有麻烦之事发生,青州与冰州之行就不说了,去一趟阴阳山竟也遇到了妖魔生事,最后更是亲手将阴阳关的主人葬送在吴烟面前。 此时想来那阴阳关的主人吴刚变化的独眼龙兽实力有些忽高忽低,若是猜想不错的话应该是吴刚想要努力维持意识,好借他之刀自绝于阴阳山。 毕竟从守珠人的身份变为凶残的龙兽绝不是件好事,况且从其最后的动作来看他也应该需要向吴烟交代后事。 自其瞎了的眼睛中掏出的那颗透明珠子,想必就是所谓的龙珠了吧,可在洛不易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后根本看不出半点儿神异,也就是一普普通通的珠子而已,还是说那珠子是个幌子,真正的龙珠另有其… 洛不易不禁向身旁之人看去。 而一旁坐在龙马背上的吴烟则将珠子藏在怀里,神色慌张地看向黑漆漆的四周,生怕有洛不易口中的阴鬼之类突然扑上来,将他们按倒在地分而食之。 当然吴烟想的有些多了,不说如今五州天地神道不显,鬼道不昌,几乎没有鬼神出来乱世,便是有些孤魂野鬼也无伤大雅,有洛不易这么一个地级高手在此,鬼王来了也丝毫不惧,至于传说中的鬼神如钟馗,如阎罗,那就不好说了。 “洛少侠,多谢你陪我走这一遭!不然,不然我…” 兴许是太过寂静,吴烟想跟洛不易说话壮壮胆子,因而透过帷帽缓缓道谢。 此番前来西州是她的意思,爷爷留给她的珠子不知为何给她一种亲切的感觉,就好像是与她性命交关,或者说是朝夕相伴了无数年一般,但明明她才得到珠子没几天而已。 而自从得到珠子之后,她心绪难平,冥冥中竟然想往西州而来,要知道她可从未出过阴阳关,更别说下阴阳山了。 因而在洛不易问她以后打算的时候她鬼使神差说想让洛不易陪她走一趟西州,寻找令她心绪难平的原因。 她发誓,绝对不是故意想借机与洛不易在一起。 “吴烟姑娘不必如此,我暂时没有急事,可以陪你走一趟,以龙马的速度并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洛不易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结束了阴阳山之行,本来照他的估计最起码还得花上好几天时间,于是暗自与暗部联络之后便决定陪吴烟来西州。 西州与冰州和青州相比另有魅力,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当然也曾遇见沙暴,还曾迷路寻找绿洲,也算是涨了阅历,让洛不易他们两人好好见识了一番。 但两人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传说中的暗月。 暗月存在了无数年,在此之中不仅如洛不易所说漆黑一片,光不得透,而且在这其中东西不辨,南北不分,他们这一夜过后也不知道会走到什么地方。 “不然我们就此停下,在此休息如何?”洛不易提议道。 无奈的选择,他们想来应该是错过了绿洲,不出意外的话短时间内根本寻不到能够让他们歇脚的地方。 至少今晚够呛。 这就是没找西州当地人作为引领的下场,也是两人一个艺高胆大,一个什么都不懂,但凡一个稍微有经验点儿的都不至于如此,是以暗月之下茫茫大漠之上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但凭洛少侠做主!” 黑色帷帽下,吴烟轻轻点头。 只不过吴烟话音刚落,远处漆黑凝聚成洞,宽窄可容二人通过,望之生畏。 “什么东西?” 洛不易赶忙拉住龙马,要不是他年轻,那眉头都能拧成麻绳模样。他对于这突然出现的黑洞没有半点预料,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暗月之中。 说来也怪,自从这漆黑洞口出现之后,所谓的暗月已经自动结束,再不似漆黑如墨,月亮光华照遍大漠,壮观无比,悲凉之意勃然而生。 “这又是怎么回事?”洛不易头疼不已,看来这西州之行果然不该进行,倒霉之事接二连三。 这股悲意如天塌,如地陷,众生惶惶不可终日,洛不易尚还好,龙马背上的吴烟早已泣不成声,指着黑洞道:“我,我要进这里!” 洛不易更觉脑胀,他见了那黑洞想要避开还来不及呢,这吴烟倒好,还想要进去? 不过他们一路来此特意避开人烟就是为了寻找令吴烟心绪难宁的原因,现在吴烟这副模样,莫非这黑洞之中便是吴烟所谓的机缘? 这个想法刚刚自洛不易心头升起,那黑洞又起变化,在月光下竟然呈现螺旋之形,发出恐怖吸力,朝着吴烟笼罩过去。 “吁律律” 龙马把脚下砂子踏的乱飞,却也没能阻止吸力突长,吴烟活生生一个大活人被黑洞吸走,洛不易反应过来的时候急忙出手,却也只能将吴烟头上的帷帽摘掉,而吴烟已经不见了踪影。 “该死!” 洛不易心头火起,足尖点地朝着黑洞扑了过去,想要跟随吴烟进去,毕竟是他亲手将其自阴阳山上带下来的,作为地级高手,保证吴烟性命无忧是他分内之事,何况他对这个吴烟并不讨厌,即便是非亲非故,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其不明不白地进了那不知来历的黑洞啊! 到底洛不易不愧是地级高手,没有了阴阳山的压制功力全开之下身形迅如雷电,在吴烟刚刚被黑洞吸走之后,洛不易转瞬扑上了洞口。 “噗” 洛不易摔到了沙堆之上,一脸不可思议地回头望向黑洞,他堂堂地级高手,落神峰天将殿殿主,竟然扑了个空,还摔了个狗吃屎! “怎么可能?!”不信邪的洛不易站起身来朝着黑洞又扑了一次,然而结果不尽人意,洛不易再次稳稳当当地摔在了沙堆之上。 月光倾华,是夜冰凉如水。 月下黑洞逐渐变淡,直至消失不见,独留洛不易目瞪口呆。 第七十八章 绿洲生黑湖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世间不解之谜千千万,蹊跷之事万万千,谁又敢说自己已经将其穷尽? 西州是五州佛法的发祥地,虽然不及青州那般发展壮大成一州之中百十山,百十山上近佛观,但也是西州境内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 而且此地分以教别,其中有近三成的地域信仰佛教,可见其长久之盛。 今日,西州东部迎来一支朝圣队伍,队伍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一不有,既有衣衫褴褛的穷人,亦有衣着光鲜的富贾,不一样的是姿容各异的样貌,相同的是满脸的真诚,其目光之中坚定而又淡然,即便西州此时依然热如火炉,这些朝圣者照样精神奕奕。 人不可没有信仰,这信仰并非独独指的是神佛一类,有时候自己便是一种信仰。 队伍中为首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垂着头,佝偻着身子,手里拄着一根胡杨树树枝做的木棒,头上的花白乱发包着厚厚的头巾,被晒得发黑的脸上满是坚定之色。 西州便是如此,居民样貌有三大类,简单来说一是像老妇人这种与青州人模样一般无二的长相;二是如同西州州住沙赞白肤金发异瞳,自称羯族;而最后一种则是全身黝黑如同锅底,被称为昆族。 三种同族在西州的境地各不相同,头一种不用多说,乃是西州人数最多的,可想而知也不会有太大变化,是势力最大的一部分。 倒是后两种相貌大异,骨相非常,因行事作风与第一种有些差异而隐隐难以相融,势力影响自然也难与第一种相比,但总体来说羯族在西州的处境要明显好于昆族,这也是得益于州主沙赞的力挺,再加上其天赋所致,无从多说。 三者各异却因同为人族守望相助,其中自有多苦难言,此间不再赘述。 兴许是赶路太久,哪怕是心诚如众朝圣者也会疲惫,尤其漫漫黄沙,驼铃叮当,相当考验人心,于是这老妇人那张与青州人如出一辙的面庞略一思索后向身后众人招了招手,众人便各自从骆驼背上取下干粮,围坐在一起,而几匹骆驼则卧在他们身后,将他们围成内圈。 这是他们行走于沙漠中遇到沙暴时常常采取的措施,合众人之力对抗沙暴,往往颇有奇效。 还好此刻没有风沙,不然他们怎么也要受一番苦楚。 待大家将干粮与水囊准备好,老妇人才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进食。 干粮不多,水也不多,仅仅够他们维持生计,想吃饱喝足就不行了,谁知道这些东西又能够支撑他们走多久,万一要是没有补给之处就糟了。 因而人人都只是啃了几口干硬的馕饼,就着不多的唾沫咽下肚子之后,再奢侈地喝上两口水罢了。 “水已不多,千万省着些,待我们寻到新的绿洲之前,一定不能浪费!” 老妇人千叮咛万嘱咐,离了干粮他们或许还能撑几天,离了水的话连一天都坚持不下去,不然他们路上遇见的干尸又是哪儿来的? 众人点头称是,老妇人所说是老成之言,他们并不反对。而老妇人已经是第二次带他们前往莲华寺朝圣,深受他们信赖。 见众人配合的样子老妇人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不是第一次去朝圣了,但能遇见省心一些的众人也让她轻松不少,而此番第二次带他们往莲华寺,希望可以一路顺利到达。 “吁律律” 一声响鼻自众人背后响起。 “老人家,可否求口水喝?” 老妇人抬起头站起身,看见一麻衣少年身披纱布斗篷,骑在一头白毛驴子上,斗篷上的遮帽扣在头上,背上背着块长条木头,肤色不同于西州本地人被太阳晒得黑黄,又不似羯族那种惨白粗糙,冠面如玉,于日头下湛湛生辉。 朝圣者心自向佛,如可以,绝对不会对眼前人的苦难袖手旁观。 实际上老妇人也是这样做的,虽然他们水囊中的水也是不多了,但总不能不让人喝一口吧? 老妇人接过队伍中最后一人刚喝了两口水的水囊,绕过骆驼递到少年的手中。 接过水囊,冲老妇人善意地笑了一笑,晃了晃手中水所剩不多的水囊,往口中倒了两口,水液顺着嘴巴肆流道脸上,为他带来一分清爽凉意。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让你喝水已是难能可贵,为何要将水洒出这么多,可知那已是我等所剩不多的清水?” 一个羯族女子站起来指责少年道,而其他人见状也是站起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对着少年怒目而视。 为首的老妇人叹了口气,伸手想要向少年要回来水囊。她一时心软让这少年喝水不想却引起众人不满,但她也并不怪这少年,不仅是因为少年与她都是青州相貌,更是因为看得出来少年不是本地人,虽说浪费了一些水却是无心之过。 无心之过算是过吗?当然也是算的,起码这少年应该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的,用袖子擦去脸上水渍,又晃了晃水囊,道:“抱歉啊老人家,有两天没看见人了,一时有些难以自已。” 少年将水囊往羯族女子怀里一扔冲老妇人道:“浪费大家些水,却有一言相赠,前方十里之地还请绕行,那处已不适人族接近。” 说完骑着白驴离去,黄沙漫漫,几息之后人影消失不见。 老妇人从这附近来往圣地已不止一次,却不曾听说往前十里不得人族接近,本来对那少年仅有的好感也瞬间消弭一空,这少年浪费对他们来说珍贵至极的水,还为了面子随意撒谎,实在不该。 不过她到底心向佛法,仁善之意为先,因而并未太过在意,只希望她所记不错的话,往前十里左右正是一处绿洲,应当能在水囊里那一点点水用光之前坚持赶到。 只是心里仍然有个疑问,驴子可以在沙丘上跑这么快吗? 要知道沙丘之上不比普通地面,凡尖细而重的东西极易下沉,凡广而轻之物却能如履平地,这也是为何脚掌宽大的骆驼在西州极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可不仅仅因为其耐热又抗渴。若是换上驴子或者是马,只怕走不出多远就要因为蹄子常常深陷沙子且缺水而死在沙丘。 这时愣了半晌的羯族女子终于开口道:“这水…水…” 老妇人皱了皱眉头,一眼横了过去,作为领路人的她也有几分威势显现。让少年喝水是她的决定,这个羯族女子老是这般一遍又一遍地说水囊的事,却是令人生厌。 想到此处老妇人连忙默念莲华生咒,暗道自己竟然起了嗔忿之念,实在罪过。 “不是,这水囊…” “善哉,水囊如何了?” “水囊满了!” 满了? 老妇人连忙夺过水囊,入手沉甸甸的分量骗不了人,晃了晃水囊中的声响也是闷闷之声,打开塞子,里面满满的水映出头顶烈阳,重重迹象告诉她这水囊的确装满了水。 莫非是传说中的神仙菩萨?老妇人低头连诵阿弥陀。 刚刚路过的少年,老妇人口中的神仙菩萨当然就是洛不易,此时的他正在自己所说的不适人族接近之处勒马,不,是勒驴而立。 这里曾是一片绿洲,有花,有树,有草,最重要的是竟然还有水,一大汪的水,清澈无比,犹如碧玉一般,小兽在此悠然徘徊,饮水嬉戏,生机盎然,与各处沙丘相比简直是天上世界。 只是现在,或许在别人眼里此地仍是一片绿意,但是其实在洛不易眼里这里满地残骸,树木被推倒砸断,花草早已凋零,小兽死伤一片,尸体被晒成了肉干,而至于那片令人向往的小湖则黑浪翻腾,隐隐还有腥臭味从中散逸出来。 一个好好的沙漠绿洲变成了如此恶地,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这也是洛不易不让那队朝圣者从这里经过的原因。 洛不易俯下身子问龙马道:“此处可有诡异?” “吁律律…” 龙马回应以响鼻,同时一双铜铃大眼睛不动声色的瞟向洛不易,见其没看它之后明显长出了一口气,这破地方不管有没有诡异,它都没打算去帮忙探查,实在是太臭了! 见龙马都没什么反应,洛不易知道此事靠不上龙马了,只好捏着鼻子自龙马背上下来,这哪儿是绿洲啊,这是黑洲啊! 想他自吴烟被黑洞吸走失踪后,一直在附近转圈寻找吴烟的踪迹,直觉告诉他,吴烟绝对没有走远。 只不过今日转悠到此处,发现竟然有座奇异“黑洲”,令他惊疑的是他的气机竟然将之探查不透,也是令人生畏。正思虑间,发现竟然有朝圣队伍踏破了他正思虑间,气机向四周扩散,发现竟然有朝圣队伍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这才有了刚刚喝人家水,装作高手样子的情形。 但是此地仍旧诡异无比,他捉摸不透,于是将三千剑自背后唤出,御剑飞起,往这小湖上飞去,有何诡异一探便知。 俗话说的好,所谓无风不起浪,事异便有妖,尤其是这黑乎乎的湖水在此并无半丝风动的环境下仍然波浪阵阵,说是这水里没有东西,洛不易可难以相信。 而若真有什么东西的话,洛不易此番行为当真算得上是挑衅了,或者是把自己当成饵食,逗弄一下水中之物,无伤大雅。 技高人胆大说的便是此了。 就在洛不易眯着眼一寸一寸细细寻觅水下动静时,一张比湖泊还要大的嘴巴从湖下猛然拱起,向着洛不易咬来,势比吞天! 第七十九章 鱼和“小神仙”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佛门有八宝,轮、螺、伞、盖、花、罐、鱼、长。 八宝由八种识智:眼、耳、鼻、音、心、身、意、藏所感悟显现,象征佛教威力的八种物象,亦称做八吉祥。 轮即是佛法转轮,螺称梵贝,伞是宝伞,盖为华盖,花为莲花,罐便是宝瓶,鱼形以金鱼,长指盘长结。 能被佛门选中收录的自然有其特性,别的暂且不说,单说鱼,鱼在八宝中寓意生机,象征自在,脱劫解难,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吉祥如意。 还有道佛两教都有木鱼作为法器,可见其用意广矣。 故而鱼在西州是被本地人禁食之物,就算有外地人不知究竟而在无意中抓了鱼吃也会被本地人狠狠教训一顿,有时遇到懂佛法的还会为其念上一篇往生咒。 再加上鱼类本身在西州就是稀罕之物,仅有些绿洲水眼中可能存在,绝大多数的本地人都没有见过鱼是什么样子。 说起来鱼也是种奇异生灵。 有头无颈,有眼无眉,无脚能走,有翅难飞。 鱼类便是如此,也有可能因时地利而大同小异,但也超不出这个样子。 可骤然扑向洛不易的那条鱼却长了四条无指长腿,脚呈鸭掌状,无眼无眉却有一方阔鼻,巨口大张遮天蔽日,满口的牙碎如星辰,密密麻麻却锋利无比,分不清哪是躯干,哪是脑袋,唯有长长的尾鳍告诉世人它竟是鱼属。 或许有人会说这不是鱼,因为没见过鱼会是这幅模样的,但这的确是西州特有的一种凶鱼,沙鳄。 鳄,又称作鳄鱼,青州和济州有些地方还将其叫做猪婆龙。 沙鳄虽然名字是鳄,长得跟鳄鱼一点也不像,唯一有联系的可能就是传说它也是蛟龙类凶兽繁衍而成。传言可不可信不知道,反正其出生到现在于大漠中生存无数年头,期间吞吃了不知凡几的人族及兽类,长的那叫一个巨大。 洛不易本全神灌注地在探查水中情况,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条沙鳄从湖底跳将起来,急忙撤身躲过,好在三千剑是天级神兵,御使起来速度飞快,可就是这样,洛不易的斗篷都被其险险地咬掉了一截。 看着一扑一落将湖中黑水四溅一空的沙鳄,洛不易手上抓出一道剑气朝着沙鳄弹了过去,但也不过仅仅炸出一个小洞而已,对那沙鳄庞大的身体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呵呵” 洛不易乐了,感情他刚才的剑气攻击对这凶兽不疼不痒,早知道直接照着它眼睛将剑气弹过去,看它还能不能安然无恙,不过他此时能够御剑在天,这只凶兽不过是活生生的剑气靶子罢了。 好似感受到了洛不易的不屑,沙鳄巨嘴一张,吐出一道幽幽黑水,险些将洛不易给拍成落汤鸡。 见一招不成沙鳄整个身子鼓胀如球,然后又吐出一片黑光将洛不易整个淹没,旋即大笑,满口利齿一张一合,可怖无比。 “剑气!” 半空突然传出大喝,只见黑光被无数道剑气整个破开,然后便见洛不易自剑气中手擎一把巨大光剑朝着沙鳄落了下来。 “剑道有三千,吾亦有一剑!” 剑境大成后首次亮相于敌人之前。 沙鳄见之大惊,庞大的身躯轻易刨开沙子便要往地下钻去,可再快还能快的过剑光巨剑? “噗” 剑光一闪,沙鳄被一分为二,血都未来得及流出。而在沙鳄裂开倒下的地方,洛不易手持三千剑轻轻甩了甩,又赶紧跳了开来,他可不想被这沙鳄流出的污血染了身子。 挥手召来早就躲得远远的龙马,从沙鳄身上割下半条堪比龙马身子大小的小腿,再将其切成四段,用龙马挟带行礼中的麻绳穿了三段挂在龙马身体两侧。 他寻找吴烟踪迹的这段时间里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也就今日凌晨抓了条沙蛇烤来吃了,现在看到这么大的一条“鱼”,又怎么可能扛得住饿呢? 三千剑自动飞去,唰唰几下砍了些树干,再一个个用剑尖串了回来,也不管其潮湿与否,捏出一团火便砸了上去。 “轰”的一声,树干被法术轻而易举地引燃,冒着青烟的同时大火也烧的旺旺的。 再把沙鳄的肉穿在三千剑上,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沙鳄的腿味道如何,但总归是个鱼状,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洛不易没再多管沙鳄腿,心思全在如何寻找吴烟下落,那暗月太过诡异,吴烟进去了,他却没办法进去,真是稀奇无比。 关键暗月中的那个黑洞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遍寻周围所有沙丘,都未能再寻得到,期间甚至还见过另一场暗月,从开始到天亮却根本没见半个黑洞,仿佛曾经的经历是一片虚假,暗月之中也不该有黑洞出现。 或者说,黑洞并不会为了别人而出现,单单只为了吴烟? 有这个可能,因为当时吴烟好像也很想进去的样子,这样说来,吴烟或许不会有什么危险也说不定。 暗自摇了摇头,洛不易将手上三千剑翻了一下,沙鳄的腿一直单烤一面的话恐怕会焦糊掉,因为这沙鳄的肉竟然并没什么肥肉,干巴巴的跟草料特像,要不是闻起来隐约有股香气,洛不易真想把它直接扔了。 哎,有总比没有好。 他毕竟不是如大师父跟二师父那般的天级高手,能够辟谷不食,绝尘成仙。 洛不易眼眸微微低垂,发起了呆。 龙马见状将身上三段沙鳄的腿肉甩在了沙丘地上,卧了下来,看看沙鳄又看看洛不易,好整以暇地打了个响鼻,姿势优雅,嗯,就像是打算看戏的贵族妇人一般。 西州毕竟酷暑炎热,在沙漠中更是如此,同样的,洛不易的烤肉似乎也熟的特别快,过了一会儿之后便有无边香气蹿了起来。 “咦?看着其貌不扬,想不到闻着还挺香!” 洛不易被这一段烤肉弄得惊喜不已,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 用嘴用力吹了吹,挺起长剑就是一口,虽然被烫了个够呛,可眼角依然笑意盈盈。 的确不错!在他吃过的烤肉中当可排前三,尤其这还是没有放任何佐料的情况下,如此简单的操作便有这么好吃的烤肉,实在令人惊叹,单单就烤肉而言,洛不易觉得这西州也足够称得上一绝了。 一边烫着嘴,一边吃的喷香,洛不易还时而瞅着不远处沙鳄的另几条腿双眼发光。 可惜,实在太可惜了,可惜他不是天级高手,不然凭借须弥化芥子之术绝对能将这沙鳄装下带走,随吃随取。 小口小口的吃,可算是花了一些时间,吃完之后,洛不易手掐凝水诀,将附近被沙鳄隐藏起来的水气凝聚成一团,手指一引,水成蜿蜒小蛇慢慢流向洛不易,被他拿嘴一吮,呼噜噜喝进了肚子里。 之前在那队朝圣者跟前他便耍了一次凝水诀,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们大吃了一惊。 当然,没让他们发现自己是怎么动的手就是了。 “好!” 洛不易将三千剑收进剑匣,站起身畅快地喊了一嗓子,热腾腾的烤肉之后喝些清水解腻最是饱腹解渴,此刻洛不易的肚子都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包。 “呵” 洛不易拍了拍肚子,不料这次吃这么饱,由此可见那沙鳄的肉的确是棒的很。 只不过此时太阳好像有些太大了,晒得洛不易竟然有些头晕,他用力摇了摇脑袋,甚至还用手拍了拍,但是不过片刻,洛不易便仰面倒了下去。 “吁律律…” 似乎是终于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龙马乐的在沙丘上打了个滚儿,四蹄朝天,兴奋不已,直到等远处传来了阵阵声响,龙马的眼中闪过戏谑。 驼铃声声。 骆驼不愧是沙漠中代步或者驮运行礼的不二之选,步伐稳健无比,三头骆驼便足以带动七个人规模的朝圣队伍的物资。 为首的老妇人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明显隆起的沙丘,回头朝队中之人说道:“前面便是绿洲所在,我数次经过,都曾在这里整顿休憩,补充清水。待会儿大家自可饮水休息,但万万不可大声喧哗,因为绿洲中说不定会有传说中的凶兽,沙鳄的存在,那可是连莲华寺的法师们都要联合起来才能消灭的存在!” 闻言,众人因为到了绿洲而有些雀跃欣喜的心情被按捺了下来,变得有几分小心翼翼。因为那沙鳄的的确确是极为凶悍的存在,万一运气不好的话刚好碰上了岂不是倒了大霉?他们可不是那位能凭空为他们变出清水来的小神仙。 于是在老妇人的提醒下,众人小心翼翼又提心吊胆地上了那处隆起的沙丘,却被眼前的所见惊呆了眼球。 本来想象中生机勃勃又美丽至极的绿洲处处狼藉不说,还毫无一丝生气,如果光是这样倒也罢了,水呢?绿洲中经常会有水源存在的啊! 另外,那巨大无比的鱼形怪物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怪物又被分成了两半?这是谁干的? “大家小心,这便是沙鳄,它的血肉含有剧毒,听说莲华寺的法师们曾经误中毒血,一身法力使不出半分不说,且浑身骨肉尽销,端的厉害无比。连法师们都不敢小觑,我们更是连碰都不要碰!” 老妇人到底阅历丰富,见多识广,轻易认出了沙鳄,同时连自己所知的一切倾囊相告,说实话,其他众人能选她作为领队是一种幸运,是一种福分。 引路人的话众人自然是要听的,于是连声应是。 但是须臾间,队中那个羯族女子往坑下一指,喊道:“看,那是什么?” 一头白毛驴子卧在平地上,身旁有一个男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衣服还有些眼熟。 这情形让为首的老妇人一愣,一声惊叹脱口而出: “小神仙?!” 第八十章 龙马龙马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洛不易醒来时已是傍晚,刚一睁眼,眼前出现了七八个人头,长相及肤色各异,相同的是双手合十,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多谢小神仙为我等清除怪物,保我等平安!” 老妇人带头说道,然后众人齐齐向洛不易鞠了一躬。 “呃…”声音如绳锯木。 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嘴巴完全就是木头般,动也不能动,只能从嗓子里挤出一丝声音,但就算这样,洛不易依旧想问问这几个刚见过不久的朝圣者,为什么冲着他行礼,他又因何被称作小神仙? 倒是曾有过小剑仙的雅号。 洛不易未能张口,老妇人却替他说道:“小神仙先是提醒我等不要来此绿洲,又担心我等不知天高地厚于此地遭劫,竟然身先士卒,亲手将此等怪物灭杀,解救我等,造福西州,功莫大矣!” “而且小神仙为了我等竟然身受重伤,只怕也不小心中了这沙鳄的剧毒,不过小神仙请放心,我等一定护送小神仙你前往莲华寺,求寺中法师为小神仙疗伤,想来法师慈悲,佛法无边,一定会将小神仙治好!” 老妇人言恳意诚,洛不易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不过令他哭笑不得的却是自己并不是因为与沙鳄打斗受了重伤,而是纯粹贪嘴吃出了问题,那种想拿三千剑将自己插死的感觉相当严重。 也就是现在毒气攻身,他不能动,否则一定骑上龙马跑的远远的。 但是那沙鳄的毒液太诡异了,他在妖谷时祀蛇亲自传他解毒之法,更对他以各种毒进行磨炼,平常的毒根本难以伤他分毫,就连在青州时的那条大蜈蚣都没有把他怎么样,想不到一时不察之下致使自己全身麻木,动弹不得半分,功法亦不能运转,如同被天级威压狠狠压制一般。 于是,洛不易只得将眼睛闭上,任由老妇人他们将自己扶上龙马背上,半趴在其上,这也是龙马的个头不比真正的马小多少,不然洛不易越见长大的身体还真有些不怎么合适。 “这里有沙鳄尸体,万一再有其他沙鳄出现就不好了。而且近来暗月频发,我们得尽快找到一处较为安全之地夜宿休息!” “再往前二十里有片古庙废墟,我们可以借以停留。” 老妇人极为老道地安排众人收拾行囊,离开这破败的绿洲。 众人中唯有洛不易骑着坐骑,三匹骆驼只是用来驮运行礼之用,平日基本不会用来载人,是而众人仍一步一个脚印在老妇人的带领下往她所说的古庙而去。 月明星稀,下弦月今晚尤其明亮,行走于半途的朝圣者包括老妇人在内均松了一口气,没人想在暗月中走过茫茫大漠。 “暗月是恶魔之眼,它时而睁开,时而紧闭,睁开时吞食所见一切,紧闭时恶鬼畅行,记住,在大漠中遇见暗月一定要注意把自己的方位搞清楚,另外千万不可乱走,恶魔随时在伺机而动!” “古老的传说中这恶魔诞生于西州初始之时,有一天恶魔伴着火焰落在西州,整个西州着起了熊熊大火,等火熄灭之后西州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老妇人手里搓着一串拿石子打磨的念珠一下一下地拨动着,本来粗糙的各色石子被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摩挲变得光滑无比。 她刚才所说都是听自老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是真是假她无从计较,也无从查证,她只是想把自己的经验也好,阅历也好,统统交给这些盼着能见到佛光的年轻人。 “摩诃达者,如何判断是否会遇到暗月呢?” 摩诃达者是对如老妇人这样的引路人的尊称,赞其引领世人到达佛国光明彼岸功德无量之意。这羯族女子问出自己的疑问也是存了以后想做跟老妇人一样的摩诃达者的想法。 “无从分辨,无从判断,恶魔或睁眼或闭眼都只在刹那,我们肉眼凡胎又怎么能感觉得到呢?” “但是不用惧怕,只要我等身处泥潭依然心向佛光,必然有菩萨佛陀现身,令夜叉与龙王相救于我等!” 老妇人向佛之心甚重,不过也对,一般人怎么能当朝圣者们的引路人呢? 只不过话刚说完,本来亮如银色的月光突然洒下道道黑霜似的,将四周染得一片漆黑,三匹骆驼重重地打着响鼻,不安地立在原地,拽也拽不走,众人也尽皆慌乱无比,纷纷开口询问老妇人这是什么情况。 “不好,这便是暗月,大家快快围坐静念般若!” 老妇人席地而坐,指挥众人围坐过来,骆驼也下意识间习惯性地卧在众人外围,这是多日以来养成的习惯,仿佛演练了无数次一般熟稔。 也许是经文真的管用的很,众人围在一起将各自熟悉的经文念了一遍又一遍,心底的恐惧与不安逐渐有所缓解。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大着胆子睁眼一看,不禁喜道:“暗月过去了!” 众人闻言抬头一看,果然月亮重新恢复了泼洒月光的状态,四下也不复黑漆漆一片。 “善哉,善哉,多谢佛祖保佑!” 众人雀跃欢呼。 只不过欢呼既过,四周再次变得悄无声息,而这时老妇人恍如惊梦般借着月光往四周一看,问道:“小神仙呢?”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说话道:“暗月一降临,那头驴子便驻足不前,直到你我都埋头默诵佛经,根本没心思留意!” 老妇人眉头紧皱,这么会儿功夫,小神仙能跑到哪里去呢? 百思不得答案,只好嘱咐众人抓紧时间赶路,此地不宜久留,赶紧找到破庙才是当务之急! 而现在洛不易究竟身在何处呢? 龙马是个来历不知道,反正他此时在一片漆黑之中跑个不停,脚下隐隐有祥云升腾,忽而踏空而去,闯破黑幕,竟然来到了一处荒凉之地。 这里名副其实的荒凉,遍地残骨与山石胡乱堆砌,时不时有暴风卷起乱石白骨飞上了天去,然后暴风忽然一停,白骨乱石又扑簌簌落了下来,险些将龙马给砸了。 硕大的脑袋在空中嗅了嗅,眼睛一亮,转头看了下背上的洛不易,见其竟然被沙鳄的剧毒影响昏睡了过去,遂辨别了下方向,踏空而去。 而在这片注定渺无人烟的小小天地中,龙马的身形越拉越长,脑袋长出鹿角,嘴边长须冉冉,四蹄化作鹰爪,尾巴似鱼似蛇,鬃毛长及脊背,浑身遍布银甲。 好一条如玉白龙! 第八十一章 巨龙之骨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吴烟被暗月黑洞吞噬后便到了此地,一条由无数巨大白骨铺就的链桥,这链桥不知怎么悬在半空,如亘古巨龙一般蜿蜒峥嵘,而在巨龙下方,却是万丈深渊。 说是巨龙一点都没错,因为在这龙骨链桥的尽头是一个巨大龙首骨,龙角狰狞,龙牙交错,也不知是谁开凿如斯巨像并放置于此。 至于多大呢?吴烟现在就在龙首天灵盖的位置,而在她看来自己脚下是一座巨大白玉石台,她就算在这上面来回跑几圈都不用担心会失足掉下去。 远处有通天骨道通往不知何处,这古道极宽,想来并行马车都不是什么难事,更遑论容一个女子跑动了,至于吴烟为什么不往别处跑着走走看,是因为那骨道看着普普通通,却偏偏烫如炭火,她曾试着去走了几步却不小心将双足的鞋子底给烫出个大洞,如今只好赤着脚踩在石台上。 有些奇怪的是虽然这里不见日月,搞不清楚过去了多久,但吴烟并不觉得如何饿,也不曾睡过一觉,每当疲乏的时候脚下石台像是有意识一般,都会主动自脚底板传给她一道温和气息,荡涤心扉,空腹变涨,乏意一扫而空。 那晚她隐隐被怀中珠子牵引,主动想跳进暗月黑洞,如今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珠子此时没了半点动静,自己也不会老觉得西州有东西吸引着自己,呼唤着自己。 想来,这便是她的目的地,只不过,对于接下来应该要做点什么她仍是一头雾水,而且,究竟该怎样才能离开这里她依然毫无头绪。 “吁律律…” 朦胧间,她似乎听到一声嘶鸣,那声音不是马就是驴子,听来耳熟的很,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为什么会耳熟。 不消片刻,远远的便有蹄声响起,顺着骨道跑来,越来越清晰。 清晰的不仅是声音,吴烟极目远眺过去,终于看清了那巨龙背脊的骨道上跑来一头白毛驴子,白毛驴子背上还趴着一个人影,如果吴烟没猜错的话,那必然是她盼了许久的救星要到了。 “洛少侠!” 吴烟简直喜出望外。 她以前在阴阳山上之时除了爷爷以外从未认识其他人来,尤其她爷爷死后更是无依无靠,于是选了洛不易做自己下意识中的依靠,现在看到对方乘着坐骑为救自己而来转眼到了自己跟前。 “谢谢你!”吴烟下意识抱着龙马的脖子拍了拍,这才发现洛不易竟然在闭着眼睛睡觉? 说是睡觉一点也没问题,呼吸匀称,脸色红润,四肢无力,意志昏沉,她当然看不出来洛不易是因为吃了沙鳄的肉中了沙鳄的毒,此时体内的毒正被祀蛇交给洛不易的解毒之法一顿乱锤,洛不易有点儿承受不住这才昏睡了过去。 不过怎样都好,总算有人能将她带出去了。 “洛少侠?”吴烟眼看着龙马把洛不易一把摔在地上,而洛不易却哼都没哼一声。 怎么回事儿? 不信邪的吴烟再次晃动了一番洛不易,仍是没有反应,吴烟这才意识到这位洛少侠怕是出了问题了,但关键是什么问题她就不好说了。 可如此一来她和他又怎么才能出去呢? “吁律律” 吴烟疑惑地看向龙马,不知道这头漂亮的驴子突然叫什么,是有什么事不成? 龙马看了看吴烟,一只蹄子重重地在白玉似的石台上踏了一下,整个石台,不,整颗龙首微微一颤,然后便听见轰然巨响,不远处与龙首相连的骨道竟然震动开来,扑簌簌落下好些骨粉。 似乎是感觉动静还不够大,龙马换了只蹄子又在石台踩了一脚。 “轰!” 这次动静果然够大,连龙首都往下落了几分,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吴烟被这动静惊得一下子坐到了地上,藏在怀中的珠子咕噜噜滚了出来,散发出莫名光晕,然后有一道火光在珠子之中一闪而逝,将这片莫名天地照的明晃晃一片。 而与此同时,漫无边际的骨道竟与龙首脱离开来,而后整条骨道发出震天声响,猛然炸裂开来,所有的如玉巨骨自龙首这端渐次化作齑粉掉落深渊,由近及远,于几息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突然的巨变令吴烟无所适从,只能报以目瞪口呆,然后连忙将掉落的珠子捡起抱在手中,却把她的手给烫的通红,急忙用手帕将其兜住提在手中。 当骨粉还未消失之时,有道虹光自其中飞了出来,蜿蜒翩翩冲向龙首。 龙马见之,欢叫嘶鸣,迎着虹光张开了大嘴,看样子是想将其吞入腹中。 不过就在龙马双眼冒光差点儿以为得逞之际,虹光势头一偏,轻松绕过龙马驴嘴飘向吴烟手中拎着的珠子,透过手帕一头钻了进去。 “吁律律!” 龙马气的原地蹦来蹦去,然后绕着吴烟转个不停,盯着她手中的珠子左打量,右打量,又不时看几眼洛不易,最后鼻子重重地喷出一口白气,懊恼地跳回了洛不易身边。 吴烟吃惊之余指着珠子对龙马道:“想要这个珠子?” 龙马下意识点了点头,但是随即又摇头不已,示意自己想要的与珠子无关。 这时,有数道流光自外处飞来,冲着他们一笑,然后噔噔噔地各自发出声响,手中抱着一光亮木鱼站在他们身前。 “阿弥陀佛,我等乃莲华寺护法,闻得此处有妖孽作乱,故而来降妖除魔,护法卫道!” “不想妖魔狡猾无比,我等不小心被其逃脱,于是一路追赶,想不到其竟然化作虹光逃入女菩萨手中之物里!” “是而有请女菩萨将手中之物交出,好让我等带回寺中,以无边佛法感化,开悟。如若不然,金刚也有怒目之时,佛祖亦有忿念之日!” 来者是三个和尚,皆是中年之貌,穿着与青州自有不同,却不知如何来到的这里,难道也是被暗月黑洞所吞食不成? 但不管如何,事情绝对不是他们自己口中所言事实,起码虹光的出处是漫漫骨道,而对于此,吴烟看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我不懂三位大师说的什么…” 吴烟虽然从小到大在阴阳关没有出门半步,可也听说过外面世界佛道两教之盛,尤其在西州,更是佛门一手遮天之地,故而对这三个大和尚有了些许的畏惧,但又不想将手中珠子交了出去。 “女施主莫要自误,须知佛门广大,佛法如海!” 三个大和尚各个双掌合十,眼睛似闭未闭,口中吐出梵语声声。 而在这梵语之下,吴烟眼神呆滞,心思混沌,不由自主地将藏在身后的珠子捧在了身前,如中魔障。 而见此,三个大和尚眼中露出满意之色,看样子是想让吴烟自己双手将珠子奉上,不想让自身沾染因果。 然而有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吓了三个大和尚一跳,梵音顿止。 “莲华寺行事竟然如此霸道!” 第八十二章 剑戏三法师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洛不易早就醒了,在龙马一踏上骨道时就已经醒了,只是由于全神贯注对抗沙鳄之毒而无法分神罢了。 由于两位师父的缘故,洛不易对于道教及佛教中人是极为亲近的,这也是他发现有朝圣者有可能遇到危险故而主动前去提醒的原因之一。 所谓众生平等,众生皆是佛。 可是眼前来自莲华寺的三个大和尚引不起他半点儿好感,一身的密宗穿着自然是其底气的由来,能够御使法器腾空也是其嚣张的本钱,可睁着六双眼睛说瞎话就有些过分了,那虹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到底该属于谁他看的一清二楚。 而且三个大和尚竟然以密宗法术惑乱普通人心神,让吴烟自己主动将珠子交出来。 想得到珠子还不愿意接下因果,这种行为说好听些叫做贪嘴不露头,说难听点儿就叫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还真是想的美极了,莲华寺的僧人不仅要打诳语,还想当强盗呢。 “莲花寺的主持与欢喜庙的六心菩萨似乎并没去中州,难道这样还无法约束尔等?” 洛不易提起全身力气让自己起身盘坐起来,可平时没甚分量的剑匣现在却仿佛重逾泰山,将他撑在双腿上的双臂压的震颤不已,额头上冒起冷汗,但背脊依旧挺直。 而吴烟则刚刚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刚的动作不禁一阵后怕,不由躲在洛不易背后狠狠敌往半空中瞪过去。 三个大和尚两两对视一眼,中间的那位双手合十,念珠挂在拇指与食指间,缓缓开口道:“善哉善哉,这位施主信口开河却不怕人耻笑?你何德何能可以得知主持与六心菩萨的下落?不过倒也让你说对了,主持大人的确在寺中,不过那又如何,这次乃是主持亲自下令让我等带回神龙之力!” “神龙之力?”洛不易惊讶道。 “不错!”那和尚正色道:“不怕告诉你们,虽然这神龙之力仅剩一丝而已,但运用得当,足以造就一名天级高手!届时我莲华寺必将成为五州天地中不逊色于落神峰的所在,为此,我等就算犯下重重业障,堕落阿鼻地狱也在所不惜!” 想成为第二个落神峰?洛不易嘴角泛起冷笑,真以为一位天级高手就能替代落神宫的塔主大人,他的大师父,那可只能说他们是异想天开了。 不说落神峰庞大复杂的官政体系,抛开最高战力的大师父,单单落神宫护法的战力就足以让他们吃一壶,五十位护法组成的大阵就能够压制天级高手,哪怕只是低阶的天级高手,再厉害些的可能会有些吃力,但是落神宫的护法也有百余多位,相信这可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力量。 但不得不佩服莲华寺的魄力,竟然舍得让三名地级高手,寺中法师到这不知底细的暗月黑洞之中寻那什么神龙之力,若是今天他不在的话还真的要被他们得逞了。 神龙之力没了不算什么,大不了出一个天级高手,或许还是人族之福,但对方为了保密会做出什么事来就不好说了,吴烟能活与否还未可知。 于是洛不易说道:“三位法师意志坚定令在下钦佩,只不过事关友人,在下无法置身事外,况且,眼看三位大师要铸下大错,只好斗胆向三位大师讨教一二!” “三千,剑起!” 背后剑匣轰然开启,三千剑带着龙鸣之音挟着剑气飞向高空,转而又洛向三个大和尚。 那中间的大和尚唱了句佛号,说道:“剑光璀璨,剑气纵横,飞剑如龙,看来施主便是传说中的小剑仙,天刀洛不易!能有幸与五州高手榜榜上有名的高手交手,我等与有荣焉。难智,玄业,与我接下此剑!” “是,难成师兄!” 三人身上金光一闪,每人手结金刚印,瞬间印成,有佛陀之相自三人身上升起,凝为一处,合成一相。 “当” 一声轻响,洛不易的三千剑竟然被佛陀相以双掌入白刃之姿势稳稳接了下来。 是,三千剑的确锋锐异常,可若是三千剑打不中对手也没辙不是?因而当三千剑被佛陀相双手夹住之后,手指一用力,三千剑盘旋而飞,将其引了回来。 “三位大师金刚法印修炼到如此地步,果真并非易于,但在下也不是好惹的!”洛不易见状心头微惊的同时也对三人忌惮了几分,金刚印修炼到能唤出佛陀之影,还能操控佛陀之相接下飞剑,哪怕是凭借三人之力,也足可见三人在此一道上造诣之深。 “剑阵!” 洛不易懒得与三人纠缠下去,直接布下千道剑气,恍如雨坠半落向佛陀之相。 果真如洛不易所预料,佛陀之相虽然厉害,但三人毕竟合作不多,在千余剑气的帮助下,洛不易再次祭起三千剑,“噗嗤”一声将佛陀之相打散,而后余势不剪刺向三人。 “阿弥陀佛!” 难成手捏无畏印探向飞来的三千剑,却被其轻易削去了半截手掌而后闪身躲在了难智与玄业的身后。 “这是什么神兵?” 难智看着飞回洛不易身边的三千剑不由大骇,他师兄难成手印最为熟稔,曾徒手轻易接下地级刀剑,也是一绝,令主持夸赞不已,却想不到在此被飞剑削去了半截手! “阿弥陀佛,若我所料不差,当是地级高阶甚至是天级神兵无疑!”难成于难智与玄业的身后缓缓到来,作为直接受害者,他也是三人中最有权力猜测三千剑真正来历的。 然而洛不易嘿嘿一笑,不置可否,剑指作势,便要将飞剑再次祭出,却见难成,难智与玄业三人急忙散开身形,再不敢徒手接剑。 洛不易暗笑,三个大和尚接不住三千剑,竟被吓得草木皆兵,一身佛法修为难以施展。 “再来,吾有剑气破楼兰,将士身死随风还!” 瞬间三千剑上剑气凝聚,再次向三人冲了过去,剑身在前,剑气在后,如将士领兵,一马当先。 “散开!”难成大喝。 于是三人齐齐拍出一道金色梵文之后向三个方位散去,以免被洛不易得逞。 他们三人身为莲华寺法师,属于法僧,而非武僧,如此御物在半空,却是成为了洛不易的活靶子。 “剑破万法!”洛不易老神在在。 三千剑冲破梵文,余威不减。 第八十三章 杀了狼来了虎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佛门修炼与其他修者并无太大不同,同样分为两种,一修法,二练武。修法者精修佛法,继而悟出种种神通;练武者强体健魄,身具伟力,护法降魔。 像难成,难智与玄业三人这般专修佛法的不能说是比比皆是,却也占了绝大部分,与道教一系专注道家神通的真人们一样,在没有发动神通之时比低自己一级的修者也强不了多少。 而且如莲华寺这等佛门圣地,更有诸般秘法比如借助先辈舍利可以速成法师这等地级高手,虽然战斗力比之普通的地级高手差了些,但也好过其他宗门青黄不接。 于是三位莲华寺的法师在被洛不易一剑破去法术神通之后,只能被迫逃窜,可是连施法的空隙都没有,哪儿还来得及逃跑,况且再跑又能怎样,哪儿能比得上飞剑的速度,三人中逃遁速度最慢的难智一个不慎被三千剑自背心穿透而过。 “难智!” 难成大喊道,恨恨的瞪了洛不易一眼,诚然他们最强手段便是金刚法印,然后对敌时也多是以二敌一,用**力强硬镇压,而自从知道眼前人便是天刀洛不易之后还感觉他们三人能够战而胜之,想不到洛不易竟然这般干脆利落,确实大出他的意料。 现在三人去一,仅凭他与玄业两人根本无法与洛不易斗法,不过看上去那洛不易并不是巅峰状态,好似中了剧毒? “玄业!”难成向一直未说话的玄业道:“他已身中剧毒,我们当与其周旋,待他人发现异状定派援手前来!” 玄业闻言点点头,推出道金光挡向洛不易引向他的三千剑,连忙催动脚下法器逃向远方。 可他们还是小瞧了洛不易,小瞧了天兵之威,小瞧了剑仙之术,洛不易目之所及,意之所向哪儿容得他们逃脱,三千剑意大涨,如神龙探爪般将玄业背心抓透,又毫不停留地追向最远处的难成。 “孽障,你终有一日要拜伏于佛法之下!” 难成背转过身来,往日庄严的脸上狰狞无比,手中出现一把金光闪闪的两叉戟,朝着洛不易的飞剑投了过去。 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产生,有了破法之力的三千剑将两叉戟轻易削断,继而剑光一闪,难成项上人头滚落深渊。 三个莲华寺的和尚,伪地级高手,俱都丧命于三千剑下。 洛不易颓然向后半瘫在石台上,三千剑兜了一圈后插在他手边,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而通常剑修在一场战斗结束后没有将剑收回,意味着仍有危险环伺左右。 吴烟并不清楚这些,只知道洛不易把那三个可恶的光头杀掉了,见他疲累的样子竟然主动替他捏起了肩膀。 在阴阳关中之时她经常给爷爷揉肩捶腿,娴熟得很。 “嘶…舒服…可以再大力些!” 洛不易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伺候,顿时神清气爽,眉宇之间都有一丝笑意,但手边三千剑剑身轻颤,而后竟然自发设下一个剑阵,将洛不易与吴烟,还有龙马护了起来。 “哈哈哈…花殿主果然艳福不浅,先是有青州华家的二公主随行到了落神峰上,现在又有位无颜女子亲手侍奉,令我们这些苟延残喘之辈羡慕得紧啊!” 远处有明黄色光芒亮起,虚空中飞出两个身穿蟒纹的老年人身影,看着约摸六七十岁上下,头戴金丝珠冠,脚踩黄光,手持玉板,虽然皱纹满脸却精神矍铄。 洛不易示意被羞得满脸通红的吴烟停下揉肩的动作,双眼看着那两人脚下黄光怔怔出神,好半天才舒了口气,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是天级高手可以凭虚御空,却原来是狐假虎威,掩人耳目!” 那些黄光洛不易似曾相识,想了想,才想到青州州府城中的那座“皇宫”中的黄明,似乎自其身上也看到过,而且两人给他的感觉又让他想起不久前于中州和冰州边界遇见的老人,半步天级的高手,钟期。 当然不是说这两人都是半步天级高手,而是他们身上都有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尤其这两人的穿着无疑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便是皇族遗脉之人! 至于他们脚下的黄光,定然是什么国宝重器之类的。 洛不易这次却是猜得不完全对,起码这两人脚下的黄光并不是国宝,而是国宝赋予那二人可以利用此间残留龙力的能力,借之在空中停留。 “花殿主谬赞了,我们怎能比肩天级高手,不过是祖宗厚爱让我等可以借用龙力罢了!倒是花殿主的宝剑让我等眼红不已,如若可以倒不妨让我二人观赏一番如何?” 那二人相视一笑,此番族里让他们二人负责与西州莲华寺的融洽事宜,却没想到遇上了如此好事,恰好遇到了洛不易不说,还正值其中毒时刻,正是他们将之灭杀,好报复天将殿的同时给钟期报仇雪恨! “就知道多说无益,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洛不易剑指一引,三千剑锵然飞起,裹挟着龙吟阵阵冲向那二人。 但那二人也并不是引颈就戮之人,其中年纪稍大的一位对另一位说道:“老七,取出祖宗遗宝,我们让这位新殿主尝尝我等皇族遗脉的厉害!” “是,四哥!” 被称作老七之人从胸口处摸出一面铜镜,朝着洛不易的飞剑就那么一晃,三千剑顿时速度大减,慢慢在空中停滞了下来。 然而三千剑到底是天级神兵,纵然那老七手中铜镜神秘非凡,能力诡异,但三千剑自身一晃,而后震颤不已,似乎就要在此时突破铜镜的限制。 “四哥,助我!”老七急忙扯了下身旁人的袖子。 这位四哥却不慌不忙道:“老七莫慌,且看为兄带什么来了!”说着自袖子中取出一张苍黄斑驳的纸来。 “这是…祖宗密旨之一?” 老七大喜,有这东西在,任谁他都敢碰一碰。 然后只听这四哥照着纸上几个蝇楷小字念道:“侠以武犯禁,当止戈!” “嗡” 一道浓郁黄光打在了三千剑上,三千剑上剑光一灭,悲鸣一声飞回了洛不易跟前。 一言之语竟有如斯伟力! 可如此一来,洛不易失去了最安全的御剑手段,等四哥和老七这么两个人飞到龙首石台上,他如今的状况又如何与之相抗? 刚杀了狼,又来了虎,两人危矣! 第八十四章 龙珠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 当权者最惧怕这两种不受掌控的力量,一者如雨渗地,悄然无声,一者似烈火焚原,轰轰烈烈。 是而历代当权者如皇朝都会制约其力量,这种制约秘而不宣,想必那被称作四哥的老者手中破纸便是皇族密旨。 在上古时的皇族那可是天地间最大的势力,其当权者金口玉言,如口含天鉴,一句话往往可以调令天下,谁敢不从? 这还只是上古而已,传说远古中更有皇者可以封神赦鬼,天地人三界莫不遵其号令。 洛不易自冰州回到天将殿后已然了解连不少关于皇族的情况,知道皇族遗脉有许多遗宝,那密旨也定然是其中一件,竟然可以让他的三千剑倒飞而回,再不得御剑,实乃一等一的宝贝,如此逆天的宝贝定然也有使用限制,不然早就杀上落神峰了。 可他现在中毒初解,体力全无,法力运转不灵,刚刚御剑乃是用的神魂之力,可现在偏偏又御剑不得,暗道只怕自己难以逃过这一劫。 饶是如此,洛不易仍是拄着剑在吴烟的搀扶下尽力站了起来,嘴角一咧说道:“你们为了杀我还真是下本钱啊,连密旨这种宝贝都拿出来了,这东西浪费在我身上不觉得可惜吗?” “呵呵呵…”那位四哥没说话,叫做老七的老人倒是解释道:“我等来此本就不是为了你,四哥身上带着的密旨也只是作为威慑好让莲华寺妥协罢了,但是既然在龙陨之地有幸能碰上你,那么杀你便是头等大事,就算神龙之力得不到也绝不能将你放跑!” 老七老人脸色逐渐露出狠色。 洛不易闻言也只能苦笑不已,想不到自己是误打误碰撞上了这两个皇族遗脉的高手,看来自己真是倒霉催的,先是中了沙鳄的毒,又遇上三个夺宝的和尚,现在还来了两个皇族之人,而且看起来各个都是要他命的。 “既然多说无益,那便放马过来啊!” 剑在手,敌在前,总不能未战先怯。 见洛不易如此模样,老七怒不可遏,大喝道:“你是不将我二人放在眼里不成?”说着便要御使脚下黄光飞向洛不易。 “等等!”这位四哥说道:“老七不可大意,这代的殿主年龄虽小却并不能说明其本事也小,要知道他们花家能传承修为与战斗经验,我不相信他在你我两人的包围下没有半点反抗之力,还是小心为上!” “四哥教训的是,我的确莽撞了!”老七向他四哥赔了个不是,又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便以术法攻伐之!” 修者称法术,权者作术法,二者虽有异,威力却相近。 那老七说完就从袖口中取出一卷轴,解开上面的朱红丝带,道:“天下术法除却落神宫外也就只有我族尚还算包罗万象,而这卷奇门之术想必落神宫也没有收录,接我一招,唤兵法!” 只见其大手一挥,便有千军万马从卷轴中跃出,越变越大,直至与常人大小无异,持刀横剑扛枪,端的是凶悍无比。 洛不易见两人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已也是暗笑不已,不过他可没那个好心去提醒他们,巴不得他们永远不要上来才好。 “怎么办,来了好多人!”吴烟在洛不易身侧问道,偏着身子,险些将身子挤进洛不易胳膊里。 软玉温香,可洛不易却顾不得消受,将视线投往吴烟手中半边火红半边透明的珠子,若有所思道:“吴烟姑娘,不知可否借你宝珠一观?” 吴烟一愣,随即将珠子往洛不易手中一塞。对她来说,爷爷已经去世,洛不易已是她目前最为信任,最为亲近之人,是而莫说将珠子借其一观,若不是她还想留着珠子缅怀爷爷,便是给了洛不易又何妨? 洛不易将珠子拿在手中,感受着其中内敛至极却浩瀚无比的力量,眼前一亮道:“兴许,这珠子便是今日破局之关键,可怎么催发呢?” 金黄色的兵马已至,洛不易将珠子放在眼前细细端详,忽然间福至心灵,冲着珠子吹了一口气。 “轰,轰,轰…” 赤红火焰自珠子中喷涌而出,聚成一条威风凛凛的火龙一头撞进了兵马之中,将之撞的七零八落,算得上是如入无人之境! 老七见之大惊,说道:“神龙之力!” 不错,吴烟的珠子中现在被洛不易吹出来的那条火龙就是神龙所遗留,厉害无比,将皇族老七召唤出的兵马烧之一空后于虚空中盘旋一圈后又重新回到了珠子之中。 “哦?果真宝贝!”洛不易大喜,如此一来他们当能够渡过此次难关,于是对半空脸色难看如锅底黑一般的两个皇族老人道:“来来来,还有什么能耐使出来!” 借龙珠之力,洛不易意气风发! “花殿主好福气,竟然已经将神龙之力收为己用,令老夫羡慕。只是不知那颗珠子又是何物?”皇族四哥是神情凝重无比,对此时在洛不易手中的珠子却是产生了意动。 说着话,与老七对视了一眼,现在他们的目标不再是洛不易,而是那颗珠子! 想到便动,老哥俩儿不等洛不易给他们回话便御使着足下黄光亲身而上,眼中满是那龙珠映射出的光晕,对于他们皇族来说,没有什么会比那颗龙珠更让他们感到疯狂的了。 皇族当权者号称真龙天子,他们与莲华寺合作,到此龙陨之地也只是为了获得神龙之力,好让族中的那位能够突破桎梏,但是既然龙珠出现,那么这便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术法有云,龙当翔于天,或潜于渊,此法曰潜龙升天!” 皇族老七开口一念,洛不易手中的珠子便震颤不已,几欲脱手而出。于是洛不易只好将其用双手牢牢按住,可就算这样仍是难以安抚其躁动。 皇族果然有手段对付龙珠! 正在洛不易不知所措之时,吴烟嚅嚅开口道:“要不,我试试?” 于是龙珠被吴烟安然不痒地持在手中,冲着已经飞到他们面前的皇族二老轻轻嘟起小嘴儿呼了一口气。 嚯,一条巨大火龙冲天而起! 第八十五章 聚散不留情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老妇人作为摩诃达者虽然受人敬仰,可还得负责众人的安全,保证朝圣之途的安稳,压力自然也不小。 像今夜遇见了极其罕见的暗月,就是她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地帮助众人免受暗月之危,没有被阴魂牵走了性命。 但是百密一疏,忘了为救他们而身中沙鳄之毒的小神仙正在昏迷之中,在他们朝圣队伍围坐一起静念般若的时候,小神仙却不见了踪影,想来是被藏匿于暗月之中的阴魂无声无息地牵走了那头白色驴子的缰绳,连带着它背上的小神仙也随之而去。 她觉得自己于心有愧啊,毕竟是自己一行人的救命恩人。 一路嘘唏,一路内疚,她着意等带着众人到古庙之后一定再回去寻找洛不易的踪迹。 隐隐月光之下,由沙土混合米浆所砌成的古庙只剩下一个墙壁轮廓,在无垠大漠上显得苍凉无比,似乎亘古之前就已经于此处观望西州风土无数年。 “摩诃达者,你真的要再独自返回寻找那位小神仙?”羯族女子揉了揉哪怕在寒夜已然火气缭绕的嗓子问道,他们的水囊已经干瘪,只怕没有几口水好喝了,如此一来,仅剩下的水是给坚持去寻人的摩诃达者还是留给他们自己,这就成了一个问题。 别说他们不地道,但凡可以,没有人愿意白白丢了性命。 老妇人抬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古庙残迹,再转头看了眼羯族女子,摇了摇头说道:“我年纪大了,半只脚已经埋进了大漠,不在乎什么生生死死,但是让我知死不救,那可不成,我根本做不到!” 一边说着,一边从其身后的骆驼身上卸下自己的行礼,用麻绳扎紧了背在身后,对其他人道:“你们自可去前面古庙中避寒躲风,若是我不回来,你们便在明早日出之时顺着相反方向走去就行,切记不要迷失了方向!” 老妇人叮嘱了几句之后,便沿着来路的脚印向后方走去,麻绳将她的肩膀勒得死死的,行礼将她的背压得弯弯的,整个人都弓下了腰,但是她的步子却又异常坚定。 “摩诃达者…” 羯族女子想了想还是没将水囊拿出来,只不过包括她在内的几个人将脑袋埋的低低的。 怕死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尤其是在这大漠之中,况且丢了性命事小,他们还要去朝圣,岂能在此时此地半途而废? “我们赶紧入古庙内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还得想办法找寻水源……” 有人提议道,只不过说出口的话却很令人担忧,没有摩诃达者在的朝圣队伍,明日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还犹未可知呢。 “吁律律…” “什么声音?” “是谁在古庙之中?” 就在众人商量好要入古庙时,有一声怪响自古庙残迹中传出。 本来这也没什么,可众人今晚上刚历经了暗月,连他们眼中可以变出清水来,神通广大的小神仙都被阴魂抓了去,更遑论他们?而这里的古庙看起来有几分古怪,更别说还有奇异的叫声从中传出,哪怕不是阴魂,也是种厉害凶兽。 于是没人敢上前半步,连平日颇有几分胆气的羯族女子都也弱了血多气势。 “摩诃达者?” “摩诃达者…” “摩诃达者!” “是摩诃达者!” 突然队伍中有人不断叫起老妇人的称号,羯族女子回头一看,果真是老妇人又一步步踱了回来,于是问道:“摩…摩诃达者,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们刚要到古庙之中休憩…不过回来也好,说实话,没有你在,我带领队伍都会绊手绊脚!” 话是这么说的,只不过未必有多真诚就是了。 懒得搭理羯族女子的小心思,作为摩诃达者的老妇人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跟她说,满脸希冀神色,越过羯族女子直接往破庙中而去。 如果没猜错的话,刚刚那声动静,应该是…… “小神仙!” 果然,老妇人率先进了古庙一看,一少年盘膝在古庙残迹正中心,一头白色毛驴不耐的在其四周走来走去,正是洛不易及龙马! 其他人听得老妇人的喊声也急忙围了过来,果然见到他们口中的“小神仙”,也就是洛不易,一下子心底轻松练不少。 幸好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洛不易耳朵一动,从入定中醒来,睁眼看到身前聚集了一大票人,也就是他乃是堂堂地级高手,不然换个普通人来只怕要被吓一大跳。 “老人家别来无恙?”洛不易眯缝着眼睛冲老妇人打了个招呼。 “小神仙不愧是小神仙,居然能从暗月之中逃离,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老妇人笨拙地称赞着洛不易,不过看其别扭无比的样子,想必也是头一次夸人。 从暗月之中逃离?洛不易自问没那个本事,不过他能够安然出来的确也是不可思议。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陷入了苦战,没有御剑的本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费力,偏偏那皇族遗脉的两人手中宝贝厉害,恰恰好克制了他,幸好龙珠帮了大忙,他凭借龙珠,轻轻吹了一口气后便出现一条火龙将那皇族老七唤出的无数兵将烧之一空。 可皇族的两人看见龙珠便没了魂儿,想要将其夺过去,加上他们本身也不是吃干饭的,念起咒术后便想将龙珠唤走。 好在关键时候吴烟挺身而出,或许是由于她是守珠人一脉还是怎么着,龙珠在她手里老老实实的,接着她便朝着龙珠轻轻一口吹了过去,一条数倍于他所唤出火龙大小的巨大火龙吞吐着火焰迎向皇族遗脉的两人,爪撕口咬,没几下之后便将那两人撕碎并且烧成了灰烬。 然后那条巨大火龙似乎并未满足,咆哮着冲向了龙陨之地的穹顶,一声巨响之后竟是将之炸出个巨大黑洞。 最后,吴烟不知怎么自己飘了起来,渐渐升高,钻出了黑洞。他见之大惊,匆忙下爬上龙马的背,让龙马四蹄踩在飞剑上追了出来。 可是出来后看不见吴烟的身影,半点痕迹都没留下,看来是又不知被黑洞给带到哪里去了,而他与龙马二人却是直接到了这处古庙残迹之中。 洛不易无奈一笑,却也并不辩解,只轻声问道:“老人家喝水吗?” 第八十六章 六心菩萨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别看西州的天气酷热无比,可人们的穿着却大多并不如济州清凉,反而尽量穿厚一些,免得被天上那硕大的日头晒坏了身子,烤坏了肌肤。 当然这是说的长相类似青州人模样的人族,观那昆族与羯族却不是如此。 羯族是不怕晒,天生的泛白肤色晒得再多也不过是起一层晒斑而已;而像是昆族却是黑铁似的皮肤,莫说暴晒,便是拿刀拉开一层皮肉估摸着里面也是同样的颜色。 是而在西州唯有这两族人穿着大胆的很,又是光膀子又是露肚子的,就连女子都不例外,衣着尽量的简单而干脆,但配合其特异的相貌和肤色,自然不乏令人赏心悦目的异域美人。 比如老妇人他们遇见的这位。 “这位摩诃达者,我也是虔诚佛教徒一名,不知可否同行至圣地?” 说话者是位貌美女子,怎么个貌美法儿呢?但凡朝圣队伍中的几个仅有的男子一眼看过去魂儿魄儿就飞走了大半,恨不得将眼睛珠子抠出来甩上去紧紧跟着其乱转。 男子如此,女子也不差多少,除了老妇人外纷纷将自己与其对比一番,而后垂头丧气,时不时偷瞟过去的目光中满是嫉妒或羡慕。 洛不易悠悠哉哉倒躺在龙马背上,用斗篷遮着面,听到队伍中嘈杂的声音不由起身回头望去,果然见一女子美的独特,明明是青州人的口音,却身材挺拔有致似羯族女子,秀丽端庄,身上只着层内衫及一件轻纱披肩,若不是这里是在大漠之上,洛不易都以为进了哪家院子遇上了位穿着随意的姑娘。 而且更令人惊叹的是这位女子面容精致无比,在洛不易看来既有华凝的纯真,又有华青的清冷,还有妺喜的媚意,再加上寒莹的水灵,算得上是钟灵毓秀,既有羯族女子的棱角又有青州女子的神韵,仿佛是将他见过的所有美丽女子的长相都集合到了一张脸上。 其眉间有点朱砂,一双水色异瞳彰显其血统并不简单,但掠过洛不易时却仿佛一道亮光直直照进了他心底,恍惚间洛不易又似听到一声冷哼,那女子神色一诧,又转瞬恢复了正常。 “善哉,善哉,既同是信徒当然可以同行,只是希望姑娘你切记佛门亦有清规!”老妇人自然不能拒绝这女子,虽然明看着这就不是盏省油的灯,但出于佛教宗义,只好尽力隐晦提醒了下,免得这女子坏了朝圣队伍的清誉。 “多谢这位摩诃达者,我叫陆心,定当遵守摩诃达者之话语!”那女子闻言答话道,又是轻笑一声掺进了朝圣者们的队伍之中,又不偏不倚正选在末尾,却在洛不易及其座下的龙马之前。 队中男男女女皆向这二人递来如刀目光,恨不得将之凌迟剜死,只不过对象各不相同,男子们想剜洛不易,女子们则是想剜那陆心。 而两位当事人却一个笑吟吟盯着龙马背上的洛不易,眼睛弯成了月亮,而另一个则是盯着龙马身侧的陆心半天不动,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又摇头一笑,却是不再搭理那陆心。 老妇人摩诃达者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她对那陆心无甚好感,只期望她能够别去招惹他们队伍中的那位小神仙,不然惹得小神仙不高兴了,她可担当不起如此罪责。 好在那陆心虽然有心挑拨洛不易,但洛不易却并不搭理她,这是好事。 老妇人轻晃了下手中的念珠,而后大声道:“继续启程!”老妇人身先士卒,带领众人走离了此地。 说实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妇人别的手段多寡尚不去说,单单带路便已是一绝,而后又将众人带来如此绿洲,真是厉害无比,而他们也能借以休息一下。 事实证明,老妇人的想法有些多余了,陆心一路上并未如何扭头找洛不易说话,反倒是其他男子一会儿一次地不断偷偷望着陆心发呆,那口水简直能流成了河。 “这位少侠,不知道如何称呼你,只是不知道可不可以借你座下灵兽一观?”陆心提道。 躺在龙马背上的洛不易闻言嘴角一咧,回道:“不可以!” 女子陆心一愣,似乎是被洛不易的说法给噎了一口,然后只好难以置信般说道:“你竟然拒绝我?” “大姐你说笑了,你想看驴子尽可以放心大胆的看,说什么借与不借呢?” 洛不易眼睛一转,不知想出了个什么好主意,遂又将龙马的缰绳递了过去,说道:“大姐你尽可以看个够。” 于是陆心手握龙马缰绳,看着一旁的洛不易一脸的玩味神色。 而洛不易则上水边洗了把脸,再用手掬了一捧抱在胸前,感叹道:“到底水还是水,人却不见得是什么人…” 不远处的陆心嘴角一抽,总觉得这洛不易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如果是这的话那可就不好玩了。 “这位少侠可是认识我?”陆心小心翼翼道。 洛不易转身看了她一眼,笑道:“大姐想多了,我可不认识你,也猜不出来你的身份!” 只见洛不易轻轻后退,将两个孩子挡在自己身前,一手摸着其脑袋一手偷偷看其脸色,当然,那颗小脑袋无处安放。 “大姐是为何独自一人走在沙漠中?”突然间洛不易问道。 陆心终究一愣,对着洛不易深深拧起了眉。 见其还是没打算承认来历,洛不易干脆将话挑明了,顺便也揭穿其身份道:“何事劳烦六心菩萨化作风情女子来俗世走一遭?”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露馅的,但是六心菩萨仍旧落落大方道:“果然被花殿主看穿了,想来是我本身气质过于突出,以至于花殿主无法视而不见!” “或许吧!”洛不易模棱两可道:“还是想请问六心菩萨寻我作甚?” “哦?花殿主这么笃定我一定是来寻你的?或许我只是路过也说不定!”六心菩萨此时反而踏实了,不慌不忙地跟洛不易周旋着。 路过?鬼才信,堂堂欢喜庙的六心菩萨会因为路过一支普普通通的朝圣队伍突然想在此停留。 吃饱了撑得不成? 洛不易无奈嗤笑一声,大翻白眼以对。 所以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当你费尽心机想知道的时候,偏偏问不出答案,等你对此没兴趣了,答案却又不请自来。 “有人要杀你!” 某名为六心的女子道。 第八十七章 有人胆大,有人示好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闲来弄云花草间,不向朝露梦日边。 终有天光一处开,半为泥土半成烟。 世间意想不到之事实在太多,就像洛不易根本想不到有人会计划着杀他,尤其那人还曾派人祝贺过他当上天将殿殿主。 “你是说西州州主沙赞与莲华寺联手要将我灭杀在大漠之中?” 实在是消息太过令人惊骇,洛不易足足跟这位六心菩萨确认了三遍但仍是满心的荒谬之感,若非他们二人所在之地已被六心菩萨见机得快,以法术笼罩起来,早引得旁人目瞪口呆,但饶是如此,朝圣者队伍之中也已经有人对他们俩指指点点。 “怎么,你杀了人家费心培育出的法师高手,不许人家报复报复你?” 六心菩萨水漾的清眸闪烁着好奇的光泽,她实在想不通就这么个懒散温和的少年怎么会有能力连杀三名假借秘法提升为地级高手的法师,而且据说连前去接应的皇族遗脉中的那两个老家伙都没有再露面,此时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莫非这就是天将殿殿主的普遍战力?说实话,她还真替一门心思想要将天将殿殿主无声无息暗杀的皇族遗脉担心,只怕这无数年来的皇族遗脉没有少死人,不,死高手。 而洛不易听到这一句话时瞳孔几乎缩成针状,脸色大变道:“你为何会知晓?”旋即又看到六心菩萨斜睨向自己的嘲讽目光,不由暗自笑了自己一番,明白莲华寺定然在那三个大和尚身上下了某种秘法,是以能够知晓他们的死前状况。 佛门神通广大,洛不易对此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六心菩萨将脚上鞋袜脱下,玉足濯水,似浑不在意道:“花殿主倒也是个天真的人儿,但既然入得龙陨之地,那龙珠又是不是为花殿主所得?” “是又如何?莫非菩萨你也对这龙珠有兴趣?” 瞬间杀意迸发,洛不易的三千剑不假思索地架在了六心菩萨的脖子上,只待她稍有异动便要让其血溅当场。 手将三千剑轻轻推开,六心菩萨笑道:“小殿主不要这么大的火气,我一介小小女子,对那种神物可没多大的好奇,要不是听说那东西能美容养颜,我才不会多打听一句呢!” 洛不易闻言立即将剑放了下来,倒是让六心菩萨诧异了一番,对洛不易疑惑道:“我说话你就信了?” 六心菩萨感到好笑,她不觉得天将殿殿主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相信她所说的话,正常人会因为陌生人的几句话而去怀疑别人会杀他吗? “我信了。”洛不易道。 六心菩萨瞬间笑靥如花,眉间朱砂亮如烟火,说道:“难怪传言大典之上会有众多美女环绕,这张小嘴儿果然会说话!” 洛不易汗颜,虽然看这六心菩萨的穿着打扮及行事风格便知其与平常人行为大异,但想不到其果真不靠谱儿,连他这堂堂天将殿殿主都敢肆意调笑。 况且,自己什么时候被美女环绕了? “今天话就说到这儿了,改日若你能长大一点,再与小殿主把酒言欢!” 不知那六心菩萨用了什么法术,竟从洛不易眼前活生生地消失了,令洛不易也察觉不到丝毫痕迹。 “怎么了?那女子如何消失了!” “鬼啊!” “阿弥陀佛,妖怪!妖怪…” 与六心菩萨一同消失的还有她设下的法术屏障,几个愚笨的朝圣者见状不禁大呼小叫,声音传入洛不易耳朵中,让其回过了神, “的确是个妖魔,虽然隐藏极深,但是已经被我灭掉,大家当可无忧!”不是洛不易不跟他们说实话,这话说起来麻烦又难以令人相信,图个省事,还是少开口为妙。 “果然不愧是小神仙!” “可不,那女妖魔晃晃悠悠就没了…” “哎呀,咱们快谢谢小神仙!” 于是朝圣者队伍中的大部分人朝着洛不易纳头便拜,弄了他们自己一脸的沙子却也毫无所知一般。 这群有信仰却又愚昧至极的人啊! 也有眼力好的,阅历深的朝圣者有些许怀疑,老妇人便是其中之一,于是她走到洛不易跟前道:“洛少侠,那位陆心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早些时候老妇人便已经被洛不易告知了姓名,故而如此称呼道。 “阿弥陀佛。”洛不易行了个佛礼,对这位被称作摩诃达者的老妇人他从来不曾怠慢:“老人家不妨将那位姑娘的名字多念几遍,自有分晓!” “陆心,陆心,陆…” 老妇人一愣,然后“嘭”地一声跪到地上,朝着六心菩萨消失的地方大行叩拜之礼,口中歌而唱曰:“南无阿弥陀佛!”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但见老妇人如此也是不由莫名其妙,唯有那个羯族女子心思急转,而后学着老妇人的样子跪拜不已,甚至比之老妇人还要更为用力,似乎这样才能显出自己的心诚。 当然,她是不是真的猜到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对此情景洛不易一点也不觉得突兀,因为对于西州这佛教大行之地来说,对无数佛教信徒以及善男信女来说,这莲华寺主持与欢喜庙的六心菩萨便是一等一的佛门大修了,比之那威名响彻五州的白马寺怀仁大师要神圣的太多太多。 说句大不敬的话,这莲华寺主持与六心菩萨在西州百姓心中怕是比之落神峰上双塔之下的那两位塔主还要来的神圣,毕竟在上古之时,这里已经是佛门的圣地,而莲华寺主持与六心菩萨这两位那便是西州万民的佛主与佛母。 这也是他们二人在洛不易继位之时并未亲身前去的主要原因,若他们去了,怕是这无数佛教信徒就要造反了。 谁能容忍自己心目中顶天的信仰向他人低首垂眉? 哪怕是功盖千秋万世的天将殿。 只不过为什么呢? 莲华寺与欢喜庙向来同气连枝,在他继任大典的时候尚能联合起来献礼,这次六心菩萨怎么会与其分道扬镳,告诉自己这么隐秘之事呢? 倒不是洛不易命格属贱,非得要让别人一起对付他,不过在他想来同属佛门的两家超级势力同气连枝,要杀自己也是两家一起出手,就算有一家不出手也不至于过来告诉自己这天大的消息。 实在想不通。 不过洛不易有个优点,那就是想不通的事情从来不去多想什么,因为那完全就是徒费心神,庸人自扰之嘛! 这地方是不能呆了。 洛不易转身向起身后兀自神色激动的老妇人道:“老人家,我却是不能再陪你们前行了,前方路途艰难遥远,望多多保重!” “这…小神仙去留随意即可,我等岂敢耽误小神仙行程!” 知道了刚刚那位女子便是六心菩萨,老妇人又对洛不易升起了敬意满满,能跟六心菩萨那等佛母在一起高谈阔论的必然只能是神仙无疑啊! 小神仙想要往哪里去岂是他们能够决定的?只是遗憾没那个荣幸继续同行罢了。 无奈苦笑,洛不易跃上龙马背上,于其四蹄扬起的烟沙中杳杳而去,留下人声惊叹。 第八十八章 佛主如花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莲华寺坐落于西州腹地,背靠一座白石山,方圆数里之外才是沙漠。 作为天下佛门圣地,莲华寺自然不会就这么伫立在沙漠之中,因而与沙漠接壤的是一块块由信徒们主动自白石山上采下的苍白石头,被一些石匠凿成石板铺设做地面,一直延伸至白石山脚下,将莲华寺环环围绕。 这些石板自上古年间至今时今日已经不知累积了多少数目,总有被风沙侵蚀坏掉的又被人替换上,甚至有的信徒还说可以的话,他们会把整个天下用白石山上的石板铺满,以彰显佛法无边之意。 当然,哪怕是穷尽白石山上之石也无法将整个天下铺满,只不过就算如此仍是无法阻挡信徒们的热情罢了,莲华寺附近少不了有人凿石挑石铺石,与席地而坐静沐佛光的朝圣者们相比,一动一静,交相映衬,各得其乐。 但这都是日常而已,近两日莲华寺周围的信徒及朝圣者们都被遣至石板地面与沙漠接壤之处,围坐了一层又一层的人,密密麻麻。 “摩诃达者,他们怎么都不去圣地附近?” 一支疲惫至极,风尘仆仆的朝圣队伍中,有个羯族女子问向为首的一位老妇人。 老妇人抬起眼看了看眼前盘坐的人群,又极力张望了下远处的白石山,与山下影影绰绰的莲华寺,一双眼睛深邃无比。 她也从未听闻圣地会将人驱到此处不让人靠近,就近发生了什么凭她的阅历根本无从猜测,只不过身为摩诃达者的直觉还是让她觉得似乎今日的莲华寺与往日的圣地有了些许的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却又说不上来,只得喃喃动了动干裂深壑的嘴唇,道了句:“善哉,善哉…” 莲华寺分为前后两部分,后面的是上古存留,前面的却是近百年来新建,不比上古时气质古朴,前寺部分称得上是一个金碧辉煌,极乐圣境,珍禽异兽随处可见,天女沙弥来往侍奉,香气缭绕,钟磬有音。 无怪乎有信徒将此处视为佛经之中提到的西方极乐圣地。 而此时的莲华寺中,佛门圣地,却有一女子与宝殿上之佛首遥遥对视。一高高在上,双眼似闭微睁;一轻轻仰首,俏目含怒。 “阿弥陀佛,菩萨何必如此,天下水大云大,哪里容不得菩萨你闲游一番,为何偏偏非要与我等在此徒费光阴?” “若是想与我莲华寺坐论佛法,我等自然倒履相迎佛母法驾,可菩萨来法华寺已有半日光景却一言不发,只是与佛主相视,如此行径置我莲华寺于何地!” 宝殿之上,座首的佛主神态未变丝毫,其座下的两位法王却忍耐不住,一个扮红脸,一个扮黑脸,向佛门地位远在他们之上的六心菩萨发难。 然而话音落下良久,六心菩萨仍旧没看他们一眼,与莲华寺主持,也就是西州佛主的对视也不曾改过一分,眼神没有颤动哪怕一下。 “善哉,善哉,那少年已经离了西州了,汝既如愿,吾便揭过这一遭。” 明明那座上佛首并未开口,却有宏大声音响彻宝殿,如狮吼,如雷鸣。 一时间,殿上佛众噤若寒蝉,尽皆低眉垂首。 而六心菩萨闻言转身便走,往殿门外而去。 “汝莫忘了自己身份,身为西州佛母,岂能妄生俗念!”声音振聋发聩。 六心菩萨莲步轻顿,头也不回道:“主持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莫以堂堂佛主之身,行那妖魔之事!” 话声甫落,倩影已消失不见。 “尔等也下去罢!” “遵佛旨…” 两位法王相视一眼,率佛众离了宝殿,各回各处修行了事,因为彼此都明白,本来计划好的大事件随着六心菩萨的折腾,只怕已难以继续,不然佛主不会遣散他们。 莲华寺宝殿之上登时一片寂静。 等佛众离开了宝殿,自大殿之后走出两人来,分立莲华寺主持左右,一人手上拿了一把赭红羽扇,摇晃间似乎颇为自得,不是西州州主沙赞是谁? 而另一人手持玄毛笔,穿着华丽,长得那叫一个国色天香,若是洛不易没有六心菩萨的提醒而到了这莲华寺,说不得能与其打个照面,认出这位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子,因其赫然便是妖魔圣女,柳如双! “这种坏事的角色为什么还要留着,直接杀掉了事,难不成等她发觉我等的底细再焦头烂额?” 柳如双蹙着一对绣眉,朝座上的莲华寺主持发泄着不满。 本来她被紧纳罗救下后就一直被圣主禁足于行宫中,虽然调养好了伤势,但总是不忿自己眼看快要借机取下青州州府城的掌控权,最终却功败垂成,尤其是被一个毛头小子险些害了性命,让她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这洛不易,绝对是柳如双眼中与那青州州主华青一样活当被她千刀万剐的人物。 因此当从紧纳罗处得知圣主的那丝神魂离了行宫之后她便重新起了心思,假借圣主遗留书信,带了人出来打算报复一二,却恰巧听属下说了洛不易继任天将殿殿主之事,于是怒火心生,凭什么她受罚,而那毛头小子却如此好命? 为此甚至不惜动用暗棋追寻洛不易的踪迹,更是打算将莲华寺主持及西州州主这两个惊天的帮手祭出来,以期能灭杀洛不易。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六心菩萨搅了局! 西州州主沙赞偏头看过此时一脸愤恨之色的妖魔圣女,也是感叹大失良机,就是不知道他与莲华寺主持欲要截杀天将殿殿主的事情那六心菩萨有没有透露给洛不易知道,会不会传到落神峰上。 本来这柳如双联系他们的时候尚还有些犹豫,但无奈莲华寺主持急于由佛入魔,他也只好借此机会与落神峰划清界限,将西州化为他们独享之地。 如今看来的确是草率了,再怎么如何也该等到那妖魔圣主破封而出之日,方是他们揭竿而起之时。 因而沙赞道:“如此搅局倒也罢了,怕的就是你我恐怕将会暴露在天将殿暗部那群食腐的鹰隼眼下。佛主是如何看法?” 别看他是一州之主,其实除了这个名头,他能动用的力量极少,虽然有一些心腹手下,但相对于一州独享的大事还是太过于杯水车薪,所以背后怎么样先不去说,起码明面上对莲华寺主持是给足了面子。 有时候是真的羡慕那手握天下兵马的天将殿殿主,如若换成他又该是何等威耀? 莲华寺主持大半日来头一次真正睁开双眼,只不过悠悠目光并没有理会左右两人,而是透过层层寺墙,已经看到了那个轻罗曼段的小女子,依稀如当年初见一般。 只不过时过境迁,小女子变成了如今的欢喜庙庙主,一代佛母之尊,与红尘彻底了无关系,而他也终于如幼时所愿成了这西州最大势力的领头人,世事沧桑果真难以料尽。 “花绝啊花绝,想不到小心儿与汝一面之缘竟为今日埋下如此祸端,看来吾之决断亦有先见之明,入魔之事绝不可一拖再拖…” 此地之主不开口,柳如双与沙赞两两对视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提醒,见其思绪入神,他们二人几次张嘴却又不敢,毕竟这位法号为如花的莲华寺主持虽然名字文雅,长得又是丰神俊朗,与那五州高手榜排名第一的怀仁和尚几乎不分高下,但手段狠厉异常,修为深不可测,堪称莲华寺近千年来之最,别看此时他们与如花并排,可到底是人家稳坐宝座,他们二人只得小心行事,看尽人家脸色。 好在这佛主如花并未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太长时间,双目微闭之间,便有如雷之声响彻两人耳际,霸气绝伦: “西州既独,莲华寺当逆水而行,立于众生之巅!” 第八十九章 有仙人落于齐水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如果说冰雪漫布是北极冰州万古不变的主体,四时皆具一地一景是青州的优势,无边沙漠是西州独有,那么将泽国之称送给南济州也算是恰如其分了。 济州之名,得自济乎江湖也。 身居济州的百姓们平日里出行都离不开渡水过河,甚至村镇之间鸡犬相闻,女儿外嫁邻村,却由于一水之隔而不得日夜亲近。 更不要说临江毗湖之所,大城盘踞,繁华热闹,无船相济的话更是难以接近半分。 济州水貌大盛由此可见一斑,堪称五州天下之最。 于济州西部有条大河,被当地人唤做齐水,此水由青州境内流出途经此地然后一路往南海而去,因此虽然水势平缓却浩大无垠,在济州境内可排前三。 齐水之畔有大城,单名一个齐字。 齐城坐拥齐水之便,水运码头自然十分兴盛,若同时赶上三两艘大船靠岸,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才是一时之最,不负大城之名。 除此之外,歌楼妓馆,酒楼茶肆倚水而憩,更为齐城之状貌添了几分形胜之意。 水面上更有些雕楼画舫往来趁兴而游,吸引了不少豪门纨绔,异乡客商,江湖中人来此见识一番,不单单是因为于其上观览齐水风景尤为独特,更是由于画舫之上有酒菜助兴,有丝竹为伴,有美人在怀,与岸上的烟花之地相比起来无疑高雅,有情调的多,这才能够在“天变”十数年之后仍能够波澜再起,长久不衰。 画舫众多,有雅致至极,单凭一叶小舟临风而浴者,亦有高达数丈的巨船,恍如大鳌般驮负两层高阁,乘风破浪,好不潇洒。 醉仙舫便是其中巨船之一。 这醉仙舫的名字乍听之下像是一家酒楼饭馆,专门招待典雅之客,只不过将其开在了大船上而已。 实际上醉仙舫也的确以美酒佳肴而闻名于齐水河畔,“醉鹤游齐水,仙人临凡尘”,这醉仙舫的醉仙酿可是齐水一绝,再加上舫上厨子用水禽精心烹制的“醉鹤”,确实令人心仪的紧,文人雅客甚至手头阔绰的江湖中人未尝没有因为这原因从而对醉仙舫高看一眼。 但这还不是醉仙舫能在众多舫间脱颖而出的主要原因,醉仙舫上的美人才是名震齐水,远近无有不知,无有不晓。 五州美女榜上知名道姓的也不过才十人而已,其他美女不消说,毕竟都是外州人,平时根本难以见到一二,但其中排在顺位第三名的便是济州女子舒云,直到现在仍没有风声传出来究竟是济州哪方水土所养育,让济州的男子们一颗爱美之心无处安放。 而醉仙舫便成了他们退而求其次的地方,反正这里的姑娘们也是美的很,在够不着美女榜的时候,她们便成了一时的慰藉。 醉仙舫二层雅致的阁楼中传来弦声阵阵,配以铜炉中点燃的名贵沉香,烟雾缭绕之下又被穿过阁楼略带湿气的秋风将沁人香气带过众人鼻尖,随着四周的白纱飘动,此情此境令在座宾客惬意无比又微微动容,彼此相视一笑,看来这醉仙舫的确有些门道。 当然,令他们动容的不是弦声或者那被称作寸木寸金的沉香,毕竟他们人人出自高门大户,名门望族,听过的乐曲何止百种,见过的珍宝又岂是一小块沉香所能比拟? “这一曲秋风吟果真招得齐水畔温润秋风杳杳而至,月媃小姐怕是比那青州的妺喜也丝毫不差啊!” 是了,令他们动容的是场间被其他到过醉仙舫的人推崇备至的,那位有着谪仙子美誉的月媃姑娘,不仅满腹才情,模样更是令人惊为天人,在他们看来仿佛究天下书文无以为表,只能叹一声造化之神秀何其妙哉! “月媃姑娘竟然没能排进了五州美女榜,也不知那中州落神峰上的天象殿是如何做事的,竟将如此绝色视若无睹?” 一书生模样的名门子弟穿着一身的绫罗绸缎在已然消逝的琴声中兀自摇头晃脑,显然依旧沉浸在月媃的乐曲中无法自拔,因而才说出了那么一句算得上“大逆不道”的话。 此话一出,邻座的友人连忙小声提醒道:“谢公子慎言,天将殿如何行事尚还不是我等所能够评判的,小心祸从口出啊!” 友人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在座的几位客人,生怕有人将这句话传了出去,万一传到了落神峰上那可就是自讨苦吃了。 姓谢的公子来自济州十大门阀之一,单字名坚。 在上古之时他们谢家虽然与那中州的孔家,青州的赵家有些差距,但也并不明显,那时候,他们几个家族联合起来的威势,连皇族都要顾忌几分,与他们结为姻亲更是常有之事,端的是一方强贵。 可惜如今时过境迁,别说威势什么的了,皇朝没了,连皇族都随着雨打风吹去,流落不知何处,何况他们这些不屑于学武修道却又受落神峰所制的“破落户”们,是以小心翼翼,生怕被心怀恶意之人听了去,如此谨慎一些总无大错不是? 谢坚听友人如此说法脸色微变,轻哼一声后却是不敢再多言语。 是了,谁愿意跟落神峰过不去呢?没有比那更找死的路子了。 在座其他人或许没听到两人的说话,或许听到了却各有打算,反正表面上没看出来丝毫怪异。 “嗡…” 一声轻响,众人的心神重又回到那位月媃姑娘的身上。 “芳华自有度,水露寒凝霜。想必五州美女榜的姐妹们俱是天上仙女一般的人物,月媃蒲柳之姿,确实不敢与之相比!” 朱唇轻启,侬侬软语,谪仙子月媃两三句话下来不仅没折了自己的面子,也未曾伤及落神峰天象殿之半分荣耀,言语中更是隐隐透出自己清丽不群的气质,堪称一石多鸟。 好个心思剔透的美人儿! 在场者纷纷点头,无不暗自称赞,或是交口相谈,有甚者起了心思,思忖将月媃领回家门的可能性,毕竟这位月媃姑娘尚是处子之身,清誉在外,想必费些周折让其在家里当个花瓶样的人物应该问题不大。 这已然是对月媃姑娘最大最好的待遇,无他,在座人中大都家世清贵,哪里容得一个风尘女子坏了名声,哪怕是月媃也不行,或者说在这等问题上,换成那五州美女榜上顺位第四的那位妺喜姑娘也不行。 “月…月媃姑娘,舫主让奴来询问是否现在用膳?” 随着来人虽然轻柔却畏畏缩缩的话语,众人不禁转头望去。 “嘶…” 谢坚公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光是他,就算是一些常客见了来人也默默将视线移到他处,难以直视。 无怪乎众人如此,实在是来人一身脏兮兮的麻布短裙,在已及秋的天气中却没加任何内衫,仍是一副济州人夏日的普遍服饰,赤裸着半截胳膊和一截小腿遍布着疤痕,无法为她增色半分。 至于那张脸就更不要提了,疮与血痂皆有,肤色如深潭老泥,配上一口糟牙,连头发都是油腻腻板结在一块,实在是让人没法子接受一个女子怎么可以丑成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为何舫主非得让她来传话,莫非是看中了她的一双眸子还算喜人? 月媃姑娘以手轻轻遮在鼻翼前,莫须有的味道让她都暗自皱眉,却碍于颜面也只能冷冷回了一句:“当可用膳!” 两人一跪坐一躬身,一貌美一丑绝,此时并在一处端的是醒人耳目。 谢坚与友人做交头状,皱眉低声道:“这醉仙舫是何用意,也不怕客人们对此不满?” 要知道这可不是岸上那些青楼妓馆,哪怕长得再丑也会有糙汉贪图便宜享乐一番。这可是在醉仙舫,光是一楼平日接客的漂亮姐儿们都是才艺双绝,各有各的好,要不然为何齐城的人们及来往的游人客商往返不绝,常常乐不思自己身在何处。 何况是在这二层阁楼之上,醉仙舫头号花魁月媃姑娘待客之所,文人雅士,富商大贾,名门子弟尽皆有之,让这么号女子上来符实有些大败雅兴。 哪知友人闻言乐不可支,对一脸茫然的谢坚道:“说来这醉仙舫的主人也是个妙人,好像是前两年的时候他去过一趟青州,当时看见一乞丐扯住一位少女裙角乞讨,争力之下扯坏了布料,少女的肌肤露出了一块来。他瞬间眼就直了,大呼刺激,因而回来后在齐水畔的一户普通渔家买了这么个小女子回来,说是要与月媃姑娘配做一对,相得益彰。而且你可知这小女子姓名?就叫舒云,与五州美女榜上顺位第三的那位美女同名同姓,可惜这模样嘛,哈哈…” 谢坚这才恍然大悟,也不得不承认那渔家少女跟月媃在一起确实如同绿叶衬娇花,盲星拱明月,月媃姑娘更显得貌美无双。 难怪得了个谪仙子的雅号! 友人的声音并未多做掩饰,故而声音悠然传到了那两个美丑恍如天差地别的女子耳中,只不过月媃姑娘神色未变,那个名为舒云的脏丫头却将头埋进了怀里,飞也似的逃下楼去,赤着的脚板留下“咚咚”之声,又急又重,想必狼狈十分吧。 可惜在座的人丝毫没有在意,一个脏丫头而已,管她作甚。 膳食准备极快,片刻功夫便有仆人将佳肴美酒一一摆在众客面前的矮几之上,其中自然少不了醉仙舫的看家本事,醉鹤与醉仙酿。 月媃姑娘纤纤素手拈起白玉杯,敬道:“今日高朋满座,小女子何德何能享如此厚爱,请满饮此杯聊表心意!” 那谢坚早就端起了酒杯,闻言忙抢先道:“仙酿合该先敬谪仙子,请…” “轰!” 有滔天水声传来,更有仙音浩荡传遍齐水: “洛不易,吾乃天使瑶京,特来赐汝一死!” 第九十章 技穷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使? 仙人? 早就听说青州曾有天使降临,先不说他们是好神仙还是坏神仙,反正是稀罕物就对了。 齐水畔人人循着动静望了过去,只见一望无际的水面深处不知怎的炸起了一团无匹水柱,水柱之上立了一道身影,如神如祇,天威煌煌无边。 倾而,等水自半空落回,却有一物自水中跃出,脚踏飞剑,穿过水幕与那天使凭空对立。 可惜的是距离岸边太远,不能亲耳听到双方在说些什么,只能看看热闹而已了。 毕竟有人跟天使打架,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那飞剑临空的人苦笑着抹了把脸上的水,抖搂了两下湿哒哒的衣服,对那瑶京道:“我特意舍了坐骑,改道东南,却不料还是被你以半步天级之姿追了一天一夜,西州的那些人就这么盼着我死,竟然舍下脸皮与你们天罡地煞勾搭上了?” 这人自然便是洛不易了,只不过此时的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哪有半分在五州高手榜拥有第八顺位的超凡模样,由青天白日翱翔的凤鸟变成了一只缩翎凋羽的落汤鸡。 可天使那张鼻孔朝天的面孔注定了他不会回答洛不易的疑问。 好在洛不易对这位地煞天使的反应也有所准备,嗤笑一声,接着道:“看来堂堂天使大人是不会回答我了,你这副沉默的样子,可跟当初在人族祖庙前那一掌的霸道模样差了太多,难道不想为枉死的那位天使说些什么吗?” 或许是在落神峰上与姐姐花韵相处的时间太长了些,洛不易的言谈举止越来越有花韵的些许风范,不管心思是否愈来愈玲珑剔透,最起码这嘴皮子是利索了太多太多。 瑶京一张玉脸气的紫黑,上次他与瑶泉本是由那玉辛带队为主人办事,毕竟他们地煞天使专司斗法降魔,来到凡间听命而为将斩杀玉庆之人带回去就够了,可谁料到他们二人会折损一个,而且还是他亲手施为。 他没办法接受,没办法接受堂堂天使会被区区地级凡人愚弄,没办法接受自己竟然失手打爆了瑶泉的脑袋,没办法接受主人将他视作废物,没办法忍气吞声于云端看着洛不易“逍遥法外”。 因而在地煞之主睁只眼闭只眼的默许下重又到了人间,不惜厚着脸皮与那妖魔界的圣女及一干人族废物合作,所以尽管他没有天罡天使那群人的精妙手段,但终于还是寻到了洛不易的踪迹,追杀到此处。 “汝之狂妄终会为汝带来祸端,本来吾还向让汝留下遗言,如今看来也不必了,本尊此番出手,绝不留情!” 他瑶京要将这洛不易当做下面那汪大水一般,轻易打爆,灰飞烟灭于天地间。 似乎伤势治愈后从天而降已然重拾信心,瑶京杀心一起,双掌挟带金光朝着对立不远处的洛不易拍了过去。 既自称为天使,自然是天级高手临凡,就算是因为受限制而不得不压低修为成半步天级,也不是区区地级高手可以比拟的,何况他们地煞天使与那些天罡天使相比,地煞天使的战力无疑要高出一大截,杀伤力惊人,威力大的可怕,不然当初于人族祖庙前,瑶京一怒之下也不会将瑶泉一掌就击碎了头颅。 掌影似漫天江水扑面而来,金光弥漫,如海浩大。 这瑶京于天上听闻玉辛的经历后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并不打算靠近洛不易,只以大法力远远侵袭,实在也狡猾无比,忒得难缠。 洛不易从西州一路御剑至此就是没打算与其正面相撞,非是他胆小,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当初斩杀天使玉庆借助的是剑道重立及天剑三千新试锋芒的威势,击伤玉辛是倚靠黑刀之利及九字真言之霸道无方。 虽然传说陆地剑仙可斩杀天仙,但那得是古往今来多么厉害的人物才能做得到,别看洛不易是重立剑道之人,天赋才情皆是一等一的好,近来战斗也多用剑,可终究不是一名纯粹的剑修。 就像那剑门的徐非凡,虽然于高手榜上排在洛不易之后,但天下谁又曾小看了他去?真要比起来,哪怕对上高手榜的前三位都也是丝毫不怵。 洛不易现在距离那个层次还差了许多,或许华凝有朝一日自洛不易这里承接了剑道气运后能达到那种程度也说不定。 何况洛不易此时御着飞剑,仅凭剑气可没办法与这地煞天使相抗。 总而言之,面对此等攻势洛不易的确是避无可避,只得于电光火石间将右手拳眼抵在左手掌心,气机刹那运转周身,吐出一口浊气,法力汹涌澎湃。 刀出不盈半寸,却一闪即逝。 “唰” 无匹刀华从洛不易双手之间倾泄而出,冲着瑶京的掌影劈了过去,两种力量撞在一处激起滔天水浪,掌影如龙蛟翻腾,却被利刃悬在脖颈,进退两难。 到底是洛不易苦练的杀招,能将瑶京的掌力逼停不说,还隐隐有了破开之势,也无怪乎能够在北极冰原之时将那半吊子的女皇斩于刀下。 可也仅此而已了,随着瑶京一声冷哼,其双掌叠交,猛然发力。 掌力一重又一重,龙蛟大力挣脱了利刃的挟制,任由余劲打在胸前,将宝衣划破,烙下一道浅浅血痕。 果然不是对手啊,此时状态下的瑶京比之在青州州府城初次与洛不易相斗的玉辛,实在是厉害太多太多了。 话不多说,一力降十会! 而被掌影不断消磨锐气,后继乏力的刀华最终只得溃败,不甘散去。 洛不易脸色一苦,他之所以东躲西藏,甚至舍了龙马不骑,更是不惜不回中州而改道济州,除了躲着西州那群人的算计之外,怕的就是打不过这地煞天使,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少年人,终究还是要面子的。 如果瑶京以天人之资临世,他二话不说就会跑回落神峰上找大师父救命。 然瑶京仅以半步天级的修为追杀他,他堂堂落神峰天将殿殿主怎么可以假借他人之力呢?像他那个战死的父亲凭借半步天级的实力却能力战多名魔帝,那是何等的威风霸气! 世人提起天将殿殿主哪一个不心生向往,赞一个英名盖世? 那是天将殿无数代殿主以鲜血铸就的威名。 让他在天将殿门口喊人打群架?他拉不下那脸去,那该是多么窝囊的一件事,平白折辱了天将殿殿主这个名号。 再说了,他洛不易可是两位塔主的亲传弟子,他自己若是输了不怎么打紧,赢得难看一些也没事,他都不在意,可两位师父的面子他却不得不考虑。 尤其是二师父不久前… 洛不易心中一痛的同时身上也被掌影扫中,澎然巨力如大浪拍打叶舟,叶舟顷刻间就要七零八落。 吐血是在所难免的,而且哪怕他御剑用尽了力气仍是不免再次被从半空拍下,落向被余波震荡,浊浪翻腾的齐水水面。 真是狼狈,洛不易心中暗嘲。 不过也幸好没在中州闹上这么一出,不然岂不是要被好事者看尽笑话? 可惜黑刀暂时取不出来,不然也不至于战斗的这么艰难,几乎是一面倒的战斗。 天级高手别的不说,起码能凭虚御空这一点就将绝大多数的地级高手甩了开去,无他,地级高手的手段再怎么厉害,够不着天级高手也是白搭不是? 当然一些特殊的高手另当别论,比如手上好几件地兵甚至天兵的,或者陆地剑仙如徐非凡之流,最多再加上华凝及洛不易。 可总不能束手无策不是?反正也是要再被拍到水里,反倒不如先拼上一拼。 仓促之间引动三千剑,于是剑气呼啸,剑光四起,洛不易坠落中手执三千古剑,向着朝他按来的遮天巨掌摆下一杀机暗敛的剑阵。 “三千剑道,当以此剑阵会会你这堂堂仙人!” 洛不易朗声而笑,神魂微动,近千道剑光挟无数剑气逆向升起,汇成一道洪流,如亢龙破入天际一般。 瑶京却不屑一笑,若是以玉辛口中的黑刀及长剑的本体与他近身而搏,那他还真的要顾忌一些,毕竟他们天使的体魄虽然不惧寻常兵刃,但也抵抗不得天级神兵,就像那青州州主,执一台莲灯就差点儿凭借其中的天级力量重伤了他。 那个女子的仇也必须要报,不过在此之前先要解决了这个臭小子,这是他此番临凡的主要任务。 双掌再次连拍,毫不花俏,实实在在打在洛不易的剑意洪流之上,竟是硬生生将其拦了下来。 何人立马拦大江?这便是了。 “华而不实,比之方才那一刀都有所不如,须知任何一道应至诚至圣,否则难以登峰造极!”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千古如是,万古亦如是!” 瑶京掌力吞吐,剑光也随之而波动颤抖,最后竟被瑶京硬生生给震得七零八落,如游蛇一般四窜而逃,仅有一小小部分壮着胆子撕咬起了瑶京,在侥幸咬破了宝衣之后,却止步于其陨铁一般的体魄之上。 感受着身上的些许痛痒,瑶京嘴角终于撩起傲然笑意,这名为洛不易的小子遇上他们地煞天使这种强横的对手些许花招都失去了作用,唯有与他硬碰硬。 当然,这也是他的手段,要知道天罡和地煞所擅长的绝不相同,天罡者穷极道法,而他们地煞,则凭体魄武技傲视云霄。 是以洛不易如果不拿出天级的力量,想要真正伤及瑶京,是根本不可能之事。 “禽兽之变又几何哉?归葬吧!” 当一击了结了这小子,不然堂堂天使临凡却跟一少年如此拉扯纠缠,实在有辱声威,何况那小子的刀剑是主人吩咐了一定要带回去的。 瑶京止住身形,轻轻将额间封印擦去肉眼难见的一丝,于此番第一次使出超过半步天级的力量,反正他有信心将这洛不易一击杀之,时间倒也足够他返还天上。 双掌虚抱如满月,瑶京嘴唇微动,眼神波澜不惊如俯傲人间的神祇,道:“混元一气!” 从洛不易自半空坠落到出手摆下剑阵,再到被瑶京轻而易举的破阵,甚至还被辱骂了一句,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瞬息。 真要说洛不易毫无还手之力,倒也还不至于,只不过想要反败为胜就难了去了,是以洛不易并未如泼妇骂街似的不论好坏将手段尽出。 只是洛不易刚听到瑶京动了杀招,还未思及如何逃脱,便觉身下有万钧之力轰然撞来,又裹挟着他疾坠入齐水之中,期间,洛不易甚至连动一动手指的机会都无。 数百尺深的齐水畔无数年间首次见了底。 第九十一章 陆地无敌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醉仙舫在齐水上随波逐流,也算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还曾遇见过水怪为祸,卷水成潮,欲要侵袭齐城。 但他们赖以为生的醉仙舫都未被损毁,历久常新,不愧是能在“天变”之中存留下来的巨舫,其打造工艺与济州府军的战船有一拼。 是以舫上的许多花客虽然被巨响和仙音打扰了好事,穿衣系带的出来后却也并未多见惊慌,搂过身旁春意萌动,桃面乱鬓的女子一边搓揉娇嫩,一边品舌尝唇,顺带着看那远处水面的打斗,真是好不刺激。 当然,船舫上一楼如此景象尚不足为奇,毕竟醉仙舫归根结底便是一处花窝,花客有此作态也算恰如其分。 然以高档雅致著名,不与凡俗同流合污的二层阁楼之上却并未有分毫乱象,想来是谪仙子月媃姑娘声名在外,或者是自诩名人雅客,江湖豪侠的人们爱惜声誉,总之并未对月媃姑娘有所折辱,彼此相敬如宾,各知进退。 可就算懂礼知节如他们,见到了茫茫齐水之上那两道远远的身影激烈打斗还是忍不住发出惊叹之声。 “嘶…竟有如此高手能抵挡得住仙人!”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其实这方天地九成九以上的人都没见过仙人临凡,竟还没能随手将另一个高手手拿把攥。 “然也,自称天使者必是天上仙人,另一位叫做洛不易的高手能与其不相上下必然是我人族不世出的高人,此真乃人族之幸!”又一位老先生捋着胡子,脸上笑意盈盈。 在座的也有高手,是一位身穿锦绣的富家翁,虽然不入地级之流,可玄级的实力已然让他与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们在眼界上有了天壤之别,他更比其他人清楚天使所代表的含义,更是明白洛不易这三个字在五州大地代表了什么。 天刀洛不易,五州高手榜顺位第八,曾有“小剑仙”的称号,于青州赵城力斩天使一位,更在人族祖庙前拦下数名地级及天级高手,有传言称当时数万府军对着其高呼少主,乃是实打实的高手高高手。 因而在富家翁模样的高手看来,这些说法就算有些言过其实,却也足以说明那位天刀高手实力之高骇人听闻,要对付这个劳什子的地煞天使大抵不是什么难事。 “那位名为洛不易的高手其实不过是个半大不大的少年人罢了!”富家翁高手带着些许同为修者的傲气笑呵呵说道。 一时间二层阁楼之上尽是吸气之声,名门子弟谢坚满脸愕然,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月媃姑娘都带了一分惊容。 这让富家翁高手满是欣然。 只是始料不及的是突然间战况急转直下,远方洛不易那道模糊的身影竟然坠落向了水面,显然已有了败象。 “呀!” 却是重新被舫主吩咐上来伺候月媃姑娘的脏丫头舒云瞪着眼睛忍不住惊呼出声,而后又发觉不妥,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好在众人都忙着看远处斗法,并未顾得上理她,这才堪堪轻舒了口气。 从那么高跌落水中一定是很疼的吧?她就被人自舫上丢进水里过,要不是自己是渔家出身,早已喝足了齐水,成了一具无名无姓,鱼虾争相抢食的浮尸。 那滋味可不好受。 “没败,洛少侠似乎又祭起了剑阵,定能…呃…” 富家翁高手激动起来却是从座上猛然跳到了窗舷边上,然而后半句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卡在喉咙间再也出不来。 怎么会这样?富家翁高手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事实就是如此,堂堂正正摆在面前,容不得谁信或是不信。 那被地煞天使整片拔起的浩大水流势如破竹,狰狞水怪般将洛不易一口吞没,旋即砸进水中,力道之大,竟将齐水生生砸穿了河床。 若将齐水看作一大盆水,游荡的船只是落叶,兴风作浪的水怪是小虫,那么有一只手掌可以将石头砸到盆底,将水满溢出去也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只要这只手掌足够有力,足够将大片齐水抽起,然后砸下时将其当做大石头,一切都轻而易举。 说起来轻巧,但众人远远看着那平整的水面上突然现出的巨大水坑仍是心神摇曳不已。 古来传说仙人有移山填海之能,他们以前还觉得可笑,山海不可平,传说不可信。 此时方才觉得自己的见识到底有多么浅薄。 原来传说是真的! 富家翁高手虽然愤懑于洛不易的败象频现,但出于修者的身份仍然无比向往那位天使的神仙手段。 月媃姑娘以手掩口,哪怕在此情此景之下都未乱了方寸,轻讶了一声。 这一声旁人没甚留意,倒是惹得谢坚侧目连连,恨不能那只手的主人就是他,如此便可以与那花瓣样的唇儿肌肤相… 谢坚突地眉头一皱,厌恶地甩了甩袖子,却原是看到了侍立月媃身旁的脏丫头舒云,竟也学着月媃姑娘的模样,真是岂有此理。 可让他倒胃口的脏丫头舒云尚不自知,再次出了声:“水上有人…啊!” 脏丫头舒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刚刚波及过来的水浪掀动了船舫,整个人随着剧烈晃动的船舫来回动荡,眼见身边的月媃姑娘便下意识想要去抓住她的手好帮自己站稳,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晃动的太厉害,还是月媃姑娘也在摇晃,明明近在咫尺,却抓了两三下都未抓到,最终碰到了栏杆一个跟头翻了出去。 本来二层阁楼建造于船舫之上,必然不会大过船身,可偏偏二层阁楼与一层之间以各色轻纱以作装饰,脏丫头舒云跌落其上又被船身的动静牵引,终是掉入了齐水之中。 “嗵…” “有人落水了!”船板上有姑娘惊叫不已。 “不妨事,不妨事,是脏丫头,她淹不死的。”有人解释道。 “原来是她…” “果真好丑!” 哗然声逐渐平息,船身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不愧是坚固程度能抵得上府军战船的醉仙舫! 脏丫头舒云的落水没能溅起多大水花,人们的注意力重新放到了那远处的战斗之上。 “那是谁!” 二楼栏杆处,久练玄功,视力最好的富家翁高手终于反应过来脏丫头落水前的惊呼,往水面上望了过去。 果真有道身影穿过汹涌波涛,及至余波渐敛,用手撑着一条长长竹竿,脚下稳稳踏着一块破木板,几个呼吸间便到了那尚还齐水倒流的无水巨坑边缘。 随之爽朗大笑响彻齐水水域。 “刚跟太玄那牛鼻子打了一架,又有人凑了上来,还他娘的是什么狗屁天使,来来,跟咱过过手!” 而后用长长竹竿往水面那么一拍,整个人猛地腾起,如箭矢般冲向半空中兀自双手虚抱的地煞天使。 世间修者大抵有两种人。 有的人天生贵胄,极尽天赋才情。像洛不易虽然前十五年流落在外,但尚自有当世两大高手做他师父,将他抚养成人,后来下定决心修道练武,一发不可收拾。 五州高手榜顺位第八的排名可算是实实在在。 这期间种种机缘自然不可小觑,但没有足够的天赋,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如星斗般窜起。 还有种人要天赋是没有的,往往庸碌一生,上不上下不下,或许临老机缘突破能混上玄级高手的位子,那也得看运气。 但这种人却不见得就真的没有哪怕一丁点希望了。 老话说得好,勤能补拙。 又道,天道酬勤。 不论当今天道是否还钟爱世人,有时,平凡人的努力才最能创造奇迹。 有个人自小就想修道,却被告知毫无修者天赋,转而练武,又无奈资质平平,兼流浪儿一个,根本无人肯收他为徒。 于是他只好自己一门心思琢磨拳脚功夫,饿了上街上讨吃的,累了就回到寄身的老树下,在残砖破瓦与树枝搭起的简陋小舍,被其他顽童唤做狗窝的地方缩着身子休憩。 从四岁练到十四岁,整整十年,也不过堪堪达到初入黄级而已,这在门槛最低的武道中算得上是无能至极了。 这孩子命大,躲过了许多妖魔的侵扰,挣扎生存中成了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只不过这个大小伙子完全没有该有的壮硕与精神,瘦骨嶙峋,筋皮似松柏样粗皲,好在常年坚持习练拳脚为他吊了一口精气神,不然在以武为尊的都明城怕是每天都要被人寻衅滋事,伤痕累累。 都明城是青州大城之一,自古尚武成风,几乎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比量武技的擂台上你来我往地比拼拳脚。他虽知自己资质愚钝,但练武的习惯早已深入骨髓,况且这是他自小的追求,于是讨生之余便在擂台对面的店家屋顶上偷偷观看,风雨无阻地看了十来年。 古圣人有云,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他在刚满三十岁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踏上了那方斑驳的擂台,也第一次被打的晕死过去两天多,而对手,不过是个只有他一半年纪大小的丫头片子罢了。 只好感叹自己的确不是这块料,不过,之后他去擂台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勤快,一次,两次,三次…直到无数次,直到熬过“天变”,直到他又过了近十年后终于赢了一次,哪怕对方的岁数只有他的一半。 但自此他便一发不可收拾,于擂台上再无敌手,武技招式混若天成,不吃不喝连胜三百余场后破黄入玄,自称陆地无敌后大笑离去。 区区一座擂台而已,上去打斗切磋的自然不会是什么雄霸一方的地级人物,因而那什么陆地无敌的话听起来似乎也不过是徒增笑尔。 然而当江湖传言有个自称陆无敌的散修专寻高手切磋,专找妖魔厮杀,都明城的人们才皱起了眉头,以至于五州高手榜出世,他们才知道自己城里竟然真的出了个绝顶的高手。 而齐水上空,地煞天使瑶京面上的轻蔑还未完全升起,便被普普通通的一记老拳击在脸上,往岸上斜斜坠去,掀起轰然声响。 “他娘的,这脸凭地硌手!” 陆无敌嘴角一抽说道。 第九十二章 胜负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地级与天级的实力差距有天壤之别,在云巅之上的天使们看来,实在不值一提,撑死不过是莹莹之火罢了。 瑶京下来之前还特意从地煞之主处了解到了对他最有威胁的两个佛道传人都闭了死关,似乎是在算计着什么。 至于落神峰上所谓的二塔塔主,不,现在只剩一个过江的泥菩萨而已。 因而哪怕他将自己修为封印在半步天级阶段,也决然不信自己是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中年汉子能够匹敌的,毕竟那汉子手无寸铁,一双肉拳能将自己怎样?没见洛不易御使天级神兵也不过这般模样? 但他仍是忘了这是人间,而人族最是擅长出人意表。 于是他不躲不避,眼睁睁看着那汉子的拳头砸在他脸上,似乎连体内法力都于这一瞬间被打散,巨力中将岸边护堤的垒石砸穿,溅起,飞落。 他难以置信。 岸边人群四散而逃,高声尖叫。 瑶京挥了挥眼前的尘土,拍去身上的石屑,自碎石堆中走出,对身后的蝼蚁们不屑一顾,向着重新又稳又准落在破木板上的那朵亮的刺眼的萤火出声,问道:“汝非怀仁,太玄,安敢阻天使行事?然既能伤吾,断不是区区无名之辈,快快报上名来!” 声音不大,却凝聚成线,透过茫茫水面往远处而去。 陆无敌双手摄起丢落的长竹竿,余光往逐渐回流的现底水坑瞟了一眼,脸上扯过笑意,用竹竿轻拍着水面往岸边划去,只不过嘴上却带着戏谑跟瑶京遥遥回道:“你老子我,陆无敌!” 不过三尺长短的残缺的木板破浪而行,不消片刻就到了瑶京面前,两相对立。 “还不快接老子上岸,你个不肖子!” 瑶京额头青筋暴跳,久违地深吸了一口气,道:“吾护法降魔无数年,似汝这等邪魔外道灭杀不知凡几,但敢以无敌为名者无一不是盖世巨擘,八百年前的那把无敌之剑还不是被吾等折断,而今哪轮得到汝来逞能?” 八百年前剑门曾有位前辈险些破入地级,重立剑道,却被天降雷霆生生劈死,惹人哀叹。 这说法倒是把陆无敌给气笑,只听他道:“原来你们天使所谓的降魔就是指的这?无怪乎一些道友提到你们就是满脸的鄙夷,令人不齿。这样也好,天使的假象总要被打破,给世人一个清楚明白!” 双腿在破木板上重重一踏,整个人却已经借力踩着浑水往瑶京冲去。 猛禽掠水,瞬息而过。 瑶京看着瞬息便至的陆无敌并不敢掉以轻心,之前那一记拳头打的他甚是疼痛,且还有些莫名其妙。 为何他的施展招式时引动的那一丝天地规则护持不住自身,挡下陆无敌的拳头? 双手推出浑圆,似山岳倾倒,雄浑之力涌动。 然而初一交手,却猛觉陆无敌的双拳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掌势一般,硬接下他的双掌不说,还将他砸的倒退数十步。 这种感觉他只在天罡与地煞两位队首身上感受过。 “力颠?技颠?”这如何可能? 瑶京立稳身形,惊疑不定。 陆无敌甩了甩手,惊诧于地煞天使筋皮的坚韧,更惊诧于其口中所言。 “你老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先来打过再论其他!”陆无敌得势不饶人,欺身靠近,双拳如捣蒜般抡出。 见陆无敌二话不说再次开打,瑶京只得出手将其攻势一一拦下,好在他的好友瑶泉在被他误杀前最擅拳法,与他精炼无数年的掌法几乎难分伯仲,这才没被陆无敌疾风骤雨却毫无章法的攻势打个措手不及。 当然,要说武技精妙,似乎陆无敌根本及不上瑶京这等专职武力的天使无数年的修炼,但凡事总有例外,这陆无敌毫不讲理的拳法偏偏大巧若拙,返璞归真一般,力道不弱于瑶京,拳法更是总让瑶京眉头紧皱。 好似被某种规则加持了力道,修正了疏漏。 也难怪瑶京会误以为陆无敌会是那种巅峰境界如天罡之主及地煞之主一般无二的强者了。 不过为什么陆无敌给他的感觉那么奇怪呢?好像哪怕面对再厉害的对手他只凭一双拳头也能摆平似的,要知道陆无敌不过是区区地级而已,连半步天级都不是。 两人你拳我掌,有进有退。 “吃老子一脚!” 抡拳不够过瘾,陆无敌抽冷子一脚踹在瑶京双臂上,将其再次踢出好远,险些将浅岸的货船给撞上,惊起几声呼喊。 瑶京自然是没受什么伤的,毕竟天使的体魄可不是说说而已。 只不过面子实在是挂不住,看了看不远处搓手抖脚的陆无敌心中的念头逐渐清晰了起来。 “汝成势后未曾一败?”虽然是询问的口气,瑶京却甚为笃定。 陆无敌撇撇嘴,道:“你这天使忒不爽利,打架就打架,话怎么比小娃娃的屎尿还多!” 心下却是犯起了嘀咕,这天使明显是不认识他的,怎么会知道他自破入玄级后打架还没输过?当年他在都明城胜了三百余场后摇摇欲坠,幸好被一个老瞎子救下,还跟他说只要他以后打架一场不输,就有机会问鼎那江湖魁首的宝座,落神峰届时任他去留。 他当时混混沌沌,没甚听明白,可自认输了几十年确实不想再输下去了。 而后他所经历的大小阵仗,不论轻重缓急,无一不被他安然度过,险处逢生,最能以弱胜强,自然而然取胜,如有天助。 就算与太玄交手他也照样没落半点下风,太玄虽因要闭死关并未祭出最强杀招,他也没使尽全力,终于算是险胜了一招半式。 究竟五州高手排行榜是考究战力,而非打架厉害,不然陆无敌排名还能往上爬一爬。 瑶京听了陆无敌的话竟不气恼,知道自己方才所言不差,于是心底确认了一种可能,如看怪物一般看着陆无敌,然后道:“人族果然潜力无穷,遭逢妖魔之祸,竟还能这般挣扎,当属不易!” 出言竟是少有的惊叹,再加上那么一丁点对人族的认同,这对一向高高在上的天使来说无疑是稀奇至极的。 之前对洛不易出手时解开了一丝封印,哪怕极其微小,这一会儿下来封印所留给他的时间就不多了,但陆无敌的难缠出乎了他的意料,况且那洛不易受了他一击后似乎再没什么动静,他的任务可以说是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只要他如实向主人禀报,相信主人掌握天机,能理解他的处境。 将陆无敌击败再回天上? 先不说时间是否充裕,他不想再被主人出手救治是一方面。他其实并不想赌。 连赌都不想赌,除非有机会以天使的巅峰之资直接将其拍烂,不然瑶京不会给陆无敌哪怕半点胜算。 这个自称无敌的汉子此时在瑶京的眼中重要程度甚至大过洛不易,大过佛,道两个传人,他要禀报给主人知晓此事,看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衰败的人间究竟是气数未尽还是回光返照。 目前最重要的是绝不能再让这陆无敌这么胜下去! 念及于此,瑶京冷哼一声,拔身往天上飞去,扔下一句话语:“你我胜负未分,下次再来打过,切记,切记!” 本来陆无敌做好了瑶京反击,他随时还手的准备,却不想这位地煞天使行事竟然如此难料,直接跑回了天上,实在扫兴。下次? 雷声大,雨点小! “下次老子打得你屁滚尿流啊!” 陆无敌双手叉腰,冲着天上骂道,颇像市井中约了架却被告知这次不打,下次继续的无赖孩童,也不知那天使听不听得见。 至此,他都不知道自己冥冥中被那瑶京给摆了一道,失去了什么,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能以命搏之。 齐水上波涛终静,水烟再起,百无聊赖的陆无敌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个乐子。 “嘿,那小子不出来了还?来,来,来,看谁熬得过谁!” 陆无敌傻乐,嘴角噙笑地盯着之前被砸穿水底,此时终于平复的那处水面,一动不动扎起了马步。 所谓马步出自上古时军队之中,顾名思义,练习马上作战本领的步法。却不知自何时起被江湖中人“发扬光大”,当做锻炼耐性,打熬筋骨根基的不二之选。 因此不说那些有师门背景的武者们熟悉这一姿势,就连野路子出身的陆无敌对此也是熟稔的紧,随随便便扎个马步几个时辰不动弹都没问题,只要他乐意,哪怕三天三夜都不在话下。 只是仅仅半刻钟之后陆无敌终究还是收起了动作,留了句话后踱着步子离开了齐水河岸。 他担心再继续待下去的话,水下的那个害羞少年怕是会被自己的内息给憋死。 如陆无敌所料,洛不易在他刚走后便自水中探出了头,换了一口气,奄奄一息,嘴唇嚅动,不知想说些什么,却两眼一翻再次沉进了水中,彻底没了踪影。 秋日的天黑的特别快。 时至夜幕,自陆无敌的身影消失在岸边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有人来岸边打探情况,与此同时,齐城的驻扎府军们也终于集结赶来,在此地统领的率领下寻找打斗的痕迹,同时寻找那个传闻可能是他们殿主的少年人,却到底只是碌碌一场。 齐水华华,醉仙舫上再次歌舞升平,莺莺燕燕,灯烛摇曳。 而在醉仙舫船体之外,脏丫头舒云用力抓着锚绳漂浮在水面,此时寒意深沉的齐水将她浸的神志昏沉,奄奄一息,双手却不敢松懈丝毫。 醉仙舫离岸有些远了,她水性虽好,但气力却不足以支撑她游到岸边。至于呼救?她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搭理的,她并非第一次落水,哪怕这次是意外,而非人为以此取乐。 只能等深夜船舫靠岸,她才能真正得救,在此之前,只有靠自己。 她没注意到远处水波颤动,搅起月鳞片片,似是有什么物什在水下潜伏,伺机而动。恍然惊觉时却已经晚了,一张巨口悄无声息衔住衣衫轻轻一扯,她脑袋被甩动着撞到了船身,呀然一声晕了过去。 齐水映月,轻纱拂镜,醉仙舫上热闹依旧,没人会在意有个脏丫头不见了踪影。 第九十三章 东南有海,海边有人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欢歌达旦是花客们最喜之事,每每从藕臂香鬓间揉着老腰起榻都是不舍又不敢,其中滋味不是同道中人怕是很难体会。 月媃姑娘并不是如一楼的那些花儿姐们般的地位,她的名声与才气带给了醉仙舫足够的名声与财气,也换来了自己的相对自由之身。 所以虽然陪着一众宾客吟诗作对,饮酒作乐,以消除日间观看打斗时的惊心动魄,却是实打实的光风霁月,没有半点龌龊,这,对一个弱质女流来说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后半夜众人乏累困极,将窗纱放下后相继伏案而眠。 终于天色放亮,饮酒最少的月媃唤了几声,发觉没人应声,才想起那个与美女榜顺位第三同名同姓的脏丫头掉下了船舫,也不知道回来了没。 抿了抿有些干涸的薄唇,不置一言,月媃姑娘素手揉着太阳穴往阁楼尽头的隐蔽船舱晃去,那是她在醉仙舫上的小小闺房。 或许是由于昨日那些个高手的战斗影响,醉仙舫比往常离岸远了一些,同样的,靠岸的时间就长了些,却也终于在凌晨时分将锚绳拴在了岸边的一块巨石上,卸下长板,供宾客下船回城休憩,顺便醉仙舫也得收拾整顿一番,比如买办果蔬,采集清水之类。 谢坚一步三回头地往甲板的方向望去,尤其是二层阁楼的部分,期待着会有佳人露面轻挥白纱作别,好在午夜入梦时再作牵挂。 “走吧,月媃姑娘是不会此时露面的!表露心迹也远远还不是时候,只有你在这里花够了银两,讨好了醉仙舫的老板,再疏通好你们家族的老顽固们,才有那么丝可能备好万金,将月媃姑娘接出,只是你们谢家门阀…” 友人所在的家族虽然也是衣食无忧,但跟谢坚的家世比起来还是远有不如,反而能够置身事外的将事情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好友谢坚提个醒,让他莫要忘了身份。 月媃姑娘再好也终究是个烟花女子。 谢坚以手扶额,这个友人什么都好,就是嘴皮子太溜,还往往不顾及他的颜面,让他也是“不堪其扰”,无奈至极,只得连连告饶,说回家后一定诵读圣人之言,以保全读书人的体面。 不过月媃姑娘如此美丽动人,真的是他轻易能忘得干净的? 跟别说那五州美女榜上一个个令人心思遐想的名字,让他实在无法平静以待,若是还在上古时期的谢家,定能将这些女子一一拉拢到门阀下,跟那月媃姑娘从头到脚比较一番,究竟是怎么排出的名次,她们真的比月媃姑娘还要好看不成?是肤色更为娇嫩白皙,还是体态更为婀娜? 真的好想知道啊。 可惜美人如花隔云端,谢家也远不是上古时能与皇族掰手腕的名门望族了。 猛然想起济州还有个叫舒云的,似乎可以让家里人帮忙找找看,若是合适,不失为一良配,但脑子里却又出现了一个脏兮兮的身影,令他大皱眉头。 友人咤异之,问他何事烦心,在听到脏丫头名字的时候也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笑着对谢坚道:“音同而形异,一金玉,一败絮,如何能相提并论?当然你要是喜欢这一口倒也无妨,反正娈童狎妓自古有之,也不差你来此一举!” “言兄此话无礼,我谢坚怎会是那等沽…咦!” 谢坚话说道一半,目光飘过某处时突地停住了话头,像是看见了一头会游泳的驴子浮水而过,引人瞩目。 “怎么了?…嗬!” 言姓友人顺着谢坚的目光看去也是一惊,随后两人对视一眼,转身大笑离开,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之事。 烟笼齐水,一条小小木船划过烟雾,荡起灵灵水波,穿上似是无人,惟一白毛驴子站在船尾,短拙滑稽的尾巴左摆右甩,连带着屁股都扭来扭去,令人视之喷饭。 好在此时日头还未升起来,而且碍于昨日打斗的影响,货船们纷纷避开此地,宁愿晚到齐城一半天,也不想将身家性命都赌在高手已经离去的传言上,毕竟谁也不想遭了天灾人祸,相比之下,做生意的信誉稍微抛下一些也无妨,想来也不会有人在这等原因前太过较真。 因而除却谢坚与其言姓友人外,无人再得见有头白驴乘船渡水,船身外依稀有衣角摇曳,伴着驴子时不时怪异的响鼻声,木船吱吱呀呀顺流而去。 齐水顺流东南而去,不舍昼夜,是为入海。 本身就位于济州疆域东南部的齐水在进入济州最南部的时候由于河床变窄,像是突然换了个面目,由不急不缓变得逐渐波涛汹涌起来,齐水由清浊分明变得有了些许浑黄,随着掀起的白浪一头扎进了南海之中。 五州大地,自有龙脉盘踞,哪怕因天道晦暗,妖魔肆虐,龙脉惨败不堪,但尚有一丝残喘之息。 而山有龙脉则称山龙,水有龙脉则为水龙,龙脉升腾转挪处被地理先生们唤做龙口,生动,形象,易懂,通俗。 今在南海龙口,越发咆哮的齐水冲过高峻龙崖,声势之大无与伦比。却在落入南海中时小了许多,在被海水连消带打几个漩涡之后终于被同化,与南海无尽海水再无二致,就像真有一张无涯巨口将齐水一口吞咽,连个饱嗝儿都不带打的。 “嗝儿…” “枯鱼老贼凭地无礼,惹急了给你丢水里去!” 一声气恼娇喝自龙口上方的巨石上传出,声音不大,却堪堪压过了隆隆水声。 这块巨石在龙口被附近渔民当做祭祀海神之用,不大,也就两丈方圆。但这块本来无名的石头却于今年终于有了名字,唤做升龙台,说是有渔民曾看见一条青色大龙自齐水游来,过了龙口后升天而去,龙威赫赫。 不知这传言是真是假,反正靠海吃饭的渔民们除了祭祀海神,顺带着也时常为传言中的青龙做祭,这升龙台算是彻底成了沿海渔民们的圣地,轻易不让外人靠近。 只是今日这升龙台上坐卧数人,看起来可根本不是渔民之属,几人中穿着有济州常见的短衫纱裙,也有青州惯穿的长衫,女子居多,有老有少,独独一个男子却是个老头儿,还是个双眼翻白的瞎子。 被喝骂老贼的枯鱼老瞎子咂咂嘴,捋了捋胡须上沾染的汤汁酒水,嘿嘿一笑道:“云昙妹子的厨艺许久未曾品尝,还是一如当初,让老瞎子我大饱口福,有所礼逾,见笑,见笑啊!” 嘴上说着见笑,面上可没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病恹恹的神态终于现出几分精气神来,让端坐于他背后的女子大皱眉头的同时,眼神亦透漏出一丝不忍。 骂是该骂,可谁让这老瞎子好歹算是师尊的半个弟子,为了落神峰奔走五州大地,现已近油尽灯枯之时,她这个不管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算得上天底下头等辈分的道塔塔主化身,又如何能舍得呢? 她是他师兄啊! 不过她不忍,那老瞎子却浑似没事儿人一般,总让她越看越气,于是拿脚往老瞎子的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以作解气。 “哎呦,被驴子踢咯!”老瞎子被踢的身子轻晃了下,恼羞成怒下回道:“早知道就该让道济把你带走,那样也不至于…咳咳,当老瞎子我放了个屁好了!” 似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老瞎子匆忙将嘴巴闭上,再不敢多说一句,免得当真激怒了背后的女子。 何仙一愣,显然是想起了当初自己不想见那道济,所以托付给了老瞎子拦上一拦,只是没想到竟然就再没机会相见了,她近来每每思及都悔不当初。 可惜五州大地鬼神不显,幽冥大封,她精通多般旁门术法却没能力将陨落之人拉回,且若真如老瞎子所言,她跟道济走了的话,想必他也不至于被算计到陨落了吧? “不,他怎可能那么轻易就…” 眼见得老瞎子捂着嘴不敢说话,何仙一句话未说完就垂下了脑袋一言不发,两人身旁的一个耄耋妇人却沉吟一番后说道:“两位哥哥且宽心,道济大哥那等惊才艳艳未尝没有留下后手,这么多年来妖魔大战都没能要了他的性命,区区鬼蜮伎俩岂能轻易得逞?” 云昙婆婆此话一出倒是让老瞎子眉头皱了起来,捋着胡须一脸的惆怅,恨不得冒险再卜上一卦;而何仙也眼光一亮,旋即又变得迷惘起来,堂堂天级高手竟然就此走了神儿。 而云想容恭敬垂首在云昙婆婆左侧,暗自思忖眼前两名生面孔的身份。 那个老瞎子看起来普普通通,并无半分气势,只是其周身气血衰败,隐有油尽灯枯之象,显然已经命不久矣。 而另一个女子举手投足大气的很,同样无甚异象,只不过她云想容堂堂云昙宗宗主想要一窥其面目却总觉眼酸难忍,如果这种情况不是偶然的话,那么该女子定然是修为深厚,乃不世出的强者高人。 再加上她们宗门的开派祖师竟然自降身份,称两人为哥哥,那两人竟也毫不反驳,坦然受之,令花想容心中大骇。 要知道云昙宗在济州乃是数一数二的势力,云昙婆婆作为开派祖师地位十分超然,济州州主见了云昙婆婆都要持晚辈之礼拜见,驻扎济州的府军统领也常亲自登门拜访,言语十分亲近。 可如此厉害的人物都要称那两个普通人为哥哥,真是耸人听闻,还有个被叫做道济大哥的人物又该是谁?甚至不惜亲自动手准备菜肴美酒,几乎跨过半个济州带着她与小师叔到此。 云昙婆婆都未对她提及许多,只言道来带她们见见世面。 世面?见了这两人就算见了世面了吗?云想容努力思索着自己知道的高手名字,想要探究清楚两人的根底,无奈思之再三仍然一无所获。 转眼看了下另一侧懵懵懂懂的貌美小师叔,云想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替其庆幸无知者无畏了。 “妺喜,吹奏一曲可好?”云昙婆婆冲身侧缓声道。 绝色女子将视线自茫茫水面唤回,柔声应道: “是,师父!” 第九十四章 醉说气运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云昙婆婆虽是询问,可妺喜怎能拒绝呢?于是将随身竹箫持了起来。 说起来此箫还是云昙婆婆所赐,但这并非她带在身边的原因,只是心底隐约有个念头时常缠旋不休,说不定何时得遇良人,得以再三弄之。 箫声毕竟呜呜然,于隆隆水声下似乎并不见长,然妺喜终究修炼入了门径,此时内息转换,箫声竟与水声相抗,并不落于下风。 云昙婆婆颔首微笑,虽说妺喜这个关门弟子收的算是她别有用心,但其资质的确不错,她所传授的功法对一个初学者来说绝对算得上晦涩难懂,偏偏妺喜能够举一反三,勤学不惰,进境甚快,长此以往,江湖中必有其一方姓名。 再联想到若是按照道济与三戒两位塔主的计划,她们云昙宗便能与传说中的那个人物扯上一丝半缕的姻亲关系,哪怕落不到实处,以后江湖中略微有个传言就足够让她们云昙宗兴盛上数百年。 这是实打实的好处,不枉费她云昙婆婆厚着脸皮在道济出手之前将之截了下来,硬是收妺喜为弟子,连云昙宗宗主见了也得喊一声小师叔。 妺喜的音律自是十分娴熟,更已经风格独具,俨然自成一派,此时吹奏的虽然不是什么名曲,但缠绵不绝,坚韧有余,怪不得能与内息相和,差点儿将惊涛掩下。 真无愧大家之称。 许是妺喜的箫声稍微缓解了几人的沉重气氛,也引得老瞎子侧耳聆听了一会儿,然后捋着胡子赞道:“情沛意浓,直舒胸臆,姑娘的箫声足以让心中报复一展无余,老瞎子也不得不说一个好字!” 何仙闻言看向了妺喜,方才她心中杂乱无章,自是没有留意到耳边的箫声,此时听闻枯鱼如此夸赞,下意识听了听,以她的阅历看来,这箫声即便是有些缺陷,但金质玉声,足以说明妺喜的乐道隐隐有了迈向大成的迹象,云昙妹子果真收了个好弟子。 世间竟有真女子,尝令须眉汗颜听。 不过她何仙的弟子更为胜之,想起昔日与洛不易和华凝相处的日子,何仙的心绪终是沉稳了下来。 “妹子,这便是道济和三戒那两人为他们的宝贝弟子准备的后手之一吧?”老瞎子赞叹完妺喜之后接着朝云昙婆婆的方向问道。 云昙婆婆轻轻点头,恍然记起这位幼时相熟的老哥哥眼睛看不见,无奈苦笑一下,口中却结结实实应了一声:“确如哥哥所言,犹记得三戒哥哥说天下气运,除了他们的师尊外,也唯有你能看得见一二分真切,所以妹子我在这儿想跟哥哥你要句准话,他们所图究竟能不能成,又能有多大的助力?” “妹子我知道此番话语有些自私,甚至会伤了我们的交情,但身为一宗之长,我得为这些小丫头们谋一个平平安安,两位哥哥若是恼了妹子,尽请将妹子这番话无视了为好!” 情难自已之下,云昙婆婆的声音都有些许的颤抖,作为当世与他们这些顶尖的人儿最为熟络的人之一,却在他们求助之时藏了私心,若真因此弱了彼此的交情,她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 老瞎子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双翻白的眼睛禁不住眯了眯,却最终化作喟然一叹,道:“云昙妹子何须如此?以道济及三戒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怪在你的头上,毕竟是数百年的交情,哪怕涉及到…” 宽慰云昙婆婆到这里,老瞎子顿了一顿,下意识将到了嘴边的称呼又咽了下去,继续说道:“气运之说由来已久,远古之时仙凡两别,凡人蹉跎一生,风云际会下才有可能超凡脱俗,成就伟业;而仙神们高卧云端,坐享世人供养,却渐渐被世人所恶,虽然是仙神越来越索求无度,但究其原因,不过是凡人们发现没有仙神们的存在,他们照样可以抗洪水,拒野兽,甚至有贤者悟出了修炼之法,超凡脱俗变得容易了许多,对仙神失去了敬畏。” “而凡人们越来越强大,便是气运在作用。” “有道是气运当头,天地同命。凡人为气运所钟,时不时有大贤者带领他们步向一个又一个辉煌,哪怕因此恼了仙神,在气运带来的便捷之下,谁又会去在意呢?” “当然也是人族当兴,气运才显得效果显著,若是气运钟爱一头猪,总不济那头猪也会成仙做圣当人皇吧?” 云昙婆婆以手掩住没剩几颗牙的嘴巴,却是听到乐处险些情不自禁:“枯鱼哥哥还是如此会说笑,一如当年啊!” 言语中却不再纠结,也知道接下来才是枯鱼真正想跟她说的。 果不其然,枯鱼老瞎子也被自己所说逗乐,嘿嘿笑了声后接着说了起来:“然气运者,缥缈也。及至上古皇朝并立,战乱纷起,天下无人不想当那集气运之大成者,以期挟气运之势一统天下,创立千秋万古无双霸业,可气运偏偏躲了起来,似乎不再钟爱人族,以至于上古血河飘橹,鬼哭狼嚎,呈现人间地狱之象,终于引得妖魔异界窥伺,生灵涂炭。” 将醉未醉的老瞎子仰头望天,一双白眼无光无神,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将胡子捋了再捋之后才将话头转了回来:“当今五州大地,天道晦暗,神道不显,剑道新立,妖魔道大兴,人道岌岌可危,我等这才重新打起了气运的主意,以期望于百死中求一生耳!” “可气运不知怎的当起了缩头乌龟,隐匿不出,令我等大伤脑筋,却终于在费尽周折之后寻得了些许蛛丝马迹。” “气数,命运,皆是天定。然气数分合聚散,化龙成蛇,或匿于山川,或引伏物类之身,古来所传,皆而有之,以至于今世竟有磅礴气运散逸而出且附着在几个小女娃子身上,令我等着实难以决断,只能暂时将念头搁置下来。” 他与两位塔主商议此事时其实已经有了腹稿,只不过碍于当时包括两位塔主的徒弟及那几个小女娃年龄尚幼,他有心给两位塔主留些难题,算是率性而为之罢了。 毕竟,他怕是当世最先知道那位天将殿新殿主底细的人,不然,他也没办法指点花韵在靠山城等待时机了。 “好在当年的小女娃娃们都长大了,更是出落的百般标致,千般喜人,老瞎子我虽然看不见,但是妺喜大家的芳名可是如雷贯耳啊!哈哈哈…” 老瞎子醉意朦胧的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缭绕生烟,听不懂的人自不必说,听明白的人当然喜笑颜开,于是云昙婆婆亲自为何仙及老瞎子满上一杯酒后,谢道:“枯鱼哥哥这般说法,妹子承情了!” 云昙婆婆说完自己先饮了一杯,知道老瞎子如此详细解释是看在彼此往日的情分上,话里虽然没有挑明什么,但以她的阅历自然知道妺喜的用处决然不小,有气运傍身,不论对何人来说都是一方助力,哪怕妺喜仅是几人之一也已足够。 足够能保她们云昙宗再多兴盛,而她一身的老骨头也不怕随时散了去,毕竟十八年之期已然迫在眉睫,届时她这个老不死的还能不能撑得过去都是未知之数。 何仙接过酒杯,顺手抢过老瞎子的那杯,瞥了一眼云昙婆婆身侧什么都没听懂的妺喜后将两杯酒一饮而尽,惹得老瞎子抱怨连连,不依的朝着何仙手舞足蹈,却被何仙随意一脚踢翻在升龙台上,想不到他倒也不讲究,竟然就地打起了酣,就着醉意睡了过去,何仙也只能无奈叹之。 云昙婆婆眼角皱纹深刻,此时却有意无意道:“枯鱼哥哥与道济大哥性情最为接近,也曾在其羽翼下游历世间,想来道济大哥遭算计之事,他心里未必就能多轻巧,而且要知道,天上那位最想算计的只怕就是他了!” “哼,我还活着呢!” 何仙以袖口拭去嘴角酒渍,可是看向老瞎子的眼光分明柔和了许多,云昙婆婆也只暗笑不提。 而云想容身为云昙婆婆的徒孙,更忝为云昙宗宗主,资质自然上佳,脑子更是不笨,在云昙婆婆跟前努力扮了半天鹌鹑之后,心情尤为复杂,兼以震惊。 本来以为自己身为堂堂地级高手,云昙宗宗主之位,已是天下少有,相信除了妖魔事外再无能够为她所不知不晓。 然于今日方才知道世上高人无数,隐秘之事更不是她可以意会揣测,其实想想也是,师祖她老人家修为何等深厚,年纪更是宗祖之列,所知所晓远不是她个地级中阶的半吊子能够相提并论的。 不论是云昙婆婆,还是两位莫名其妙的前辈高人,谈论的不是算计就是气运,说实在的,这让“天变”之后才当上宗主的云想容自觉有些跟不上他们的言谈。 也就只能当个鹌鹑算了。 只不过,云想容拿眼睛偷看了下小师叔,从来不知羡慕为何物的她心底竟然升起了几分艳羡,不仅是出于同为女子对于美貌的向往,更是对传说中的气运而心潮澎湃。 就是不知道谁会有那个福气能让如此佳人心甘情愿待之以情缘了。 正在此时,一直专心吹奏箫曲的妺喜突然停了下来,惹得在场人纷纷向她看了过去。 却见妺喜持箫俏立起来,往龙口处遥遥望去,神情似诧似喜,轻声喃喃道:“龙…” 龙? 一众高人也顾不得妺喜的失态,转而往妺喜注视的方向看去。 却见齐水茫茫,浩浩汤汤而来,哪里有什么龙了? 不过只有一条木船晃荡飘来,船尾一头白晃晃物什伫立,朝着升龙台上的众人裂开嘴似笑非笑,无声地打了个响鼻。 第九十五章 错过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无论是武者,还是玄门中人,功力越深厚,越是对周遭环境敏感,稍有个风吹草动都极容易被其察觉。 由黄入玄,其经脉大畅,气机自然涌动,灵觉当然更为活泼,此为感应,习武修道所带来的的实实在在的好处。 更不要说突破玄级成为地级高手之后,对天地感悟更深,叶落能知,羽飞得晓,片雨不落,蚊蝇难欺,如此种种伎俩,不愧谓之陆地神仙。 是以当妺喜言说有龙之时,众人先是大惊,继而反倒疑惑。 龙,能飞能藏,善变无方,可如巨山,可化鳅鱼,按理说如此神物当然有种种不思议本领,能避过她们感知,一点都不稀奇。 但地级中阶的云想容没能感知到有甚动静就罢了,偏偏半步天级的云昙婆婆也没能感知的到,何况还有位名副其实的天级高手何仙在此,连她们二人也被避过就有些不对劲了。 难道这条“龙”的实力非凡,远高出她们不成? 云想容当然想不到这么多,只是下意识跟着看去,旋即就愣了一愣,眼神往自家小师叔一瞟,暗带责怪之意。 不怪云想容如此,连云昙婆婆看过之后都下意识无奈一笑,这个小徒弟怎么眼神突地这么不好使了,那水中之物如何能是龙? 龙为神物,五州大地上极为罕见,偶然听说也不过俱是鱼龙或蛟龙之属,如远古传说中曾现世的冰火二龙却根本没有过。 妺喜这小小失误若在往常倒也堪博一笑,但何仙哥哥在侧,如此坏了她的雅兴,留下什么坏印象可不好。 于是云昙婆婆哪怕知道何仙并不会那么小气,却仍旧向其辩道:“齐水浩荡,烟雾弥漫,妺喜她也是无意之过,那等蠢物如何能是龙来?还望…” “龙马!” 云昙婆婆尚未说完,何仙嘴角含笑,将手中酒杯随意丢在身后,身子却已经站了起来,念头一动就想要朝小船而去。 要知道,那头名为龙马的奇异驴子,可算是她宝贝徒弟的坐骑,龙马既然在船尾,那么身为其主人的洛不易自然也会在船上无疑。 然而这念头刚起,却立马被何仙打消掉,打的烟消云散。 是距离太远,而且有水阻隔,何仙过不去? 笑话,以天级高手的能耐别说是水面了,便是火海也能安然渡之,横跨纵腾,不要太随意。 那又是为何?总不能是她认错了吧? 那就更是笑话了,别说何仙与洛不易在四图山上相处过一段日子,对洛不易的坐骑自然熟悉的紧,何况她乃是当世天级高手,眼力非凡,只需一眼就能辨清船上所有。 然正是因为对船上的情况了如指掌,何仙才没往船上去,反而额爆青筋,眼中怒气升腾,愤恨地跺了一下脚,骂道:“好个小畜生,亏得凝儿对你死心塌地!” 也顾不上与云昙婆婆等人多做解释,弯腰挟起老瞎子,心念起处,遁光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这…”云昙婆婆自是不会责怪何仙的不告而别,只是眼看着何仙似乎认识船上那头蠢物,却又负气而去,那船上的蠢物或是其他人究竟有什么来历,竟能让她如此生气,而其口中的“凝儿”又是何人? 当然,这都是何仙哥哥的私事,她根本无从置喙。只是从相识到现在,少见何仙哥哥如此“痛心疾首”,那模样竟是比他们刚刚汇合此处时谈论西州独立事宜还要暴怒三分。 “轰隆!” 巨响一声,云想容被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发现是刚刚遁走的女子所站之处巨缝开裂,升龙台因此生生断去近三成,砸入滔然大水之中。 分明是那女子愤恨无比,却没丝毫烟火气的一脚所致! 云想容自忖要是借助神兵自是能将巨石剖裂,但随意一跺脚,她显然是做不到的。 云昙婆婆或许能做到,但绝不至于如此轻描淡写般从容,完全是意气流露,念起而力至。 巨石入水再次带起声响,云想容才按下心头惊悸,也终于明白云昙婆婆为何对那两人礼敬有佳,并自降身段,原因之一或许是几人俱是旧识,情分所致罢了。 但云想容更愿意相信对方的实力更是远在半步天级的云昙婆婆之上,达到了那传说中的境地,云昙婆婆顾念旧情之余,何尝不是尊重其实力… 一时之间,云想容心底波澜再起,联系来到此处后的所见所闻,脑中晕眩难抑。 怪不得老祖宗说是要带她们见见世面,果真是大开眼界! 相较于云昙婆婆及云想容的心潮起伏,妺喜就单纯了许多,远远望见木船时她还不甚在意,待其靠的稍微近了些才发觉船尾的熟悉身影,不是洛不易洛少侠那头顽皮的驴子又是谁来? 她自是喜上眉梢,龙马即在此船上,那么洛不易大概齐也会在船上,只是究竟水阔云低,她实力不济,看不清船上到底有没有洛不易,又跃不上船去,徒让人心急如焚。 妺喜的心事几乎写在脸上,云昙婆婆不似她那个满腹惊疑的宗主徒孙,自然注意到了妺喜的异状,再想到妺喜是第一个发现那蠢物的,难免心中多了几分计较。 “妺喜,船上之人你认识?”云昙婆婆虽是一双老眼,但并未昏花,自然轻而易举的将船上情形收入眼底,心中思忖着什么。 听得自家师父询问,妺喜连忙收摄心神,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失了礼数,神情不由慌了几分,答道:“禀师父,应是弟子的旧识在船上,那头驴子便是其坐骑!” “哦?” 云昙婆婆嘴角含笑,眼睛却是眯了起来,那船上共有二人,一男一女,俱是年少模样,可想来一个少女不会找头蠢物当坐骑,那么必然是那个少年的了。 看来这条小船能不惊动她们自此路过,应该就是那少年的手笔,只是不知道是动用了什么宝物才能做到,而那二人为何躺在船上,又为何顺流而下。 但不论如何,哪怕何仙哥哥与那少年相识,哪怕妺喜也与其相熟,今时今日,妺喜都不能再与其有何瓜葛。 知慕少艾?只怕容不得这个小徒弟做美梦了。 于是朝着水面轻轻一指,便有水流凝聚成柱,准确无误地打在船舷上,使得木船突受巨力,打了两个旋后歪歪扭扭地撞出了龙口,窜入南海之中。 “师父…” 妺喜惊呼出声,却被云昙婆婆以手拦下了话头。 “放心,你故人神通广大,本领高强,当会平安无事,我见其乘船入海,想必自有缘由,我等女流还是不插手的好!” “是…” 师徒俩的对话各自言不由衷,却默契地没有继续深究下去,看着南海上渐行渐远的木船一时无言。 然下一刻却有随行的女弟子前来见礼,于断了一截的升龙台下遥声拜道:“禀报老祖宗,师叔祖,门主,我等得门内传信,三日前五州高手榜第八洛不易及第三陆无敌相继现身齐水之畔,并与天使相拼后不知所踪!” 云昙婆婆眼露欣喜,偏头冲云想容吩咐道:“容儿你率门人归去即可,我带你小师叔前往齐水一带,若运气不错的话当能见得一面!” 后一句却是自言自语,自她想来洛不易既然与天上那群家伙斗法,那么定然不可能无损得胜,说不得就在齐城某个角落休憩熬养伤势,她厚着脸皮谋划繁多,但总得让妺喜在其面前露露脸才好。 总不能那洛不易带着一身伤势再跑到别处去吧? “是,想容领命!” 云想容站起身来温婉行礼,眼见小师叔欲言又止却又被云昙婆婆强行拉着手踏上一云状蒲团,风声中飞往齐水来处。 老祖宗也太过于心急了一些,但联想到自己的见闻,再加上一点点猜测,云想容倒吸了口凉气,隐隐觉得还是老祖宗思虑周到。 不过她这门主当得也太轻松了些,而且说不得以后还得继续得那位小师叔照料。 万幸她跟小师叔的关系还称得上和睦。 云想容将目光放在眼前仍自不敢起身的弟子身上,莫名嘀咕了句:“水将倾覆,寻巨木以求生,人之常情嘛!你们这群丫头们终是无比幸哉…” 升龙台下女弟子满头雾水,眼睛却不敢露出疑惑,耳后有怪声随浪击石,似马非驴,律律作响,隐约可闻。 “吁律律…” 龙马有些无聊地在船尾刨着蹄子,贼兮兮的眼睛一会儿看看汹涌的波涛,一会儿看看船上肢体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依稀从那凌乱的衣物间看到另一种嫩白波涛,旋即嗤笑着别过头去,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兴许是龙马的怪笑太过于诡异,又或许是沉睡良久,终于到了该清醒的时刻,船上的某个少女终于嘤咛一哼,尽全身之力将自己上半身撑了起来。 一只手揉捏着额头,缓解着脑袋的眩晕,舒云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眼前茫茫一片大海,无量水波闪闪。 “这是…南海?” 尽管从未到过济州边陲,更未曾入过大海,但出身渔家的舒云仍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现在处于何地。 当然,济州虽然水多,但如此磅礴大气,也唯有南海无疑,更不要说还有一直拂面而过的咸湿海风了。 惊恐之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木船之上,而她身旁,一个少年身影蜷缩起来,与她麻木的腿脚扭在一起。 舒云下意识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发现虽有凌乱,却还完整,不像是被强人所迫的样子。 “谁会瞎了眼强迫自己呢?” 少女面容苦涩,今日所遇恍如梦境,犹记得醉仙舫船底,她晕迷前似乎见到了水下有巨兽穿行,再醒来便到了南海之上。 还是乘着船,与她一起的还有位少年,哦,外加一只怪笑着的白毛驴子。 看,连驴子都嘲笑她的相貌。 舒云无奈摇了摇头,将身子探出船舷,掬起一捧海水往脸上抹了两把,却是她顾不得海水苦涩,风干后更是会令皮肤疼痒难耐,她只想要借机清醒下而已。 然而当手中海水尽去,脸上水渍被海风干涸,舒云终于睁开了眼,只是下一刻却猛地捂住了嘴巴。 这肯定是在做梦,少女对此无比肯定。 木船下水波潋滟,海水起伏间映出一女子面容。 真个是仙女模样! 第九十六章 苏醒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世间多有诡谲,遍布天下,常人难能认知,因此述为传说。 例如荒山野岭尝有精怪,或觅人而食或蛊人心魄,民间传言尤为甚矣,此自不必说。 而济州自然也免不了俗。 舒云虽然出身渔家,可幼时也曾听闻母亲说过水患无情,不仅是由于水势难控,水中精怪最为被靠水为生的人们所深深忌惮,像是水浅处有水猴子拉人脚踝,水深处有大怪翻船捣水,海上有龙王爷住着,时常有巡海夜叉往来,更有神异鲛人之事广为流传。 也是,别的州域或多或少都有妖魔时而现身为祸,如水国般的济州,于大水南海中出现些许神异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因此再舒云看来,现在于她眼前出现的如仙子般的容颜只怕说不得就是那鲛女,果真好看。 沧海月明珠有泪。 舒云一时痴了。 自小便知道自己本身生的不好看,为此没少被其他人所取笑,别人大多五官端正,比她好看的实在太多,为何偏偏她要是个丑八怪?像她父母一样长个普普通通的模样多好! 或许那样她就能找个好婆家,也不用整日价在醉仙舫上被肆意欺凌。 面上变换神色,那海面映出的仙女模样也随之悲喜忧患,蹙眉叹息,舒云这才发现了些不对,就算海中是鲛女,也犯不着学着自己动作吧? 待细细辨认,水波潋滟间发现其身穿衣物与己身颇为相似,简直如出一辙! 所以舒云大着胆子猜测,若不是海中鲛女戏弄她的话,那么这道令她艳羡万分的倩影,只怕就是她自己无疑了。 但这如何可能? 要知道她打娘胎里就是个丑八怪的赘肉,除非是老天开眼,祖坟冒了青烟,不然绝对不会从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受尽世人嘲笑的模样变成海龙王的女儿一般。 这番际遇,称得上是夺天地之造化。 但舒云却骇的身子向后撤了几分,心绪大起大落之下恰好靠在了仍自昏迷的少年身上,慌忙挪动身形,可不知昏睡了几日的身子乏累之下又能有多少余力? 手忙脚乱之后终究是一时手臂发麻一头栽倒了那少年的怀中,直臊的她本有丝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朵朵红花。 到底是黄花大闺女,虽然混迹于醉仙舫那等逍遥窝,可骨子里仍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渔家女儿罢了,得益于自小到大的丑模样,别说栽在男子怀里,便是被男子多看上几眼的经历都没。 如此这般,还是舒云破天荒头一回! 急促间喘着粗气,咬着下唇将头轻轻抬起,双眼颤巍巍瞟了一眼少年的脸庞,才发现这少年的模样竟是少有的清逸俊朗,至少在她见过的男子当中可拔得头筹,包括那群整日厮混在醉仙舫的富贵公子哥们。 也就是这会儿少年正自昏睡,舒云这才有胆子多看两眼,换做平日里又哪里会有这种胆子? 越看越是觉得脸颊烧的滚烫,那种难为情的感觉从小到大第一次出现,却已经让她慌乱不堪。 再瞥见其背后的隐隐露出的剑匣,她懵懂间意识到了少年的不凡,虽然不知道那方木盒中是何事务,但想来定是什么兵器,就和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湖豪客及修道中人一般。 原来是个少年高手啊! 舒云眼中明亮悄然暗了下去。 她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罢了,寄人篱下,受过百般刁难,哪敢再多做什么遐想。 至于她刚刚看到的面孔,兴许是自个儿的幻觉也说不定。 “吁律律…” 船上的另一个存在不甘寂寞地打了个响鼻,把舒云给吓了一大跳,猛地使力自少年怀中撑起,只拿一双好看的琉璃眼瞪向它,做贼心虚似的。 然而这次的动静似乎有些大了点,那双目紧闭的少年眉头紧紧蹙了一下,旋即眼帘轻颤,竟是慢慢醒了过来。 舒云一下子更紧张了,却见少年看了她一眼,嘴角艰难无比的扯出了个笑纹,并没有多余神情。 而后她见那少年将脑袋费力支起,目光流转,看向了船尾的那头白毛驴子,嘴上嘟囔了句什么后竟似松了一口气,竭力爬起身来,嘴里轻声念叨了几个字,好像是林,又好像是冰,或者两字都有,别的就听不清了,或许,是熟识的人的名字罢,舒云暗想。 少年醒来不算什么,她初时的紧张一过,心底只剩下满满的好奇,而令她诧异的是那少年竟在念叨了几个字后像寺观里的和尚道士那般,双膝盘坐,手里掐印。 或许这便是修炼吧! 舒云将手托住腮,支起腿,目不转睛地看着,眼神逐渐变得幽深,静谧,秋波暗闪。 船尾的白毛驴子将一切看在眼里,驴脸上竟升起揶揄之色,前蹄无声地踏了下船板,破旧的木船就稳当当地打了个转,划了个之字后往大海更深处而去。 只是船上的两人,一打坐,一痴迷,未能得见此幕。 白毛驴子当然就是龙马,而少年自然也便是洛不易无疑了。 先不说舒云因缘初遇洛不易,也不多说龙马与自家主子是如何乘船顺流而下的,却说洛不易自默念真言后,身体总算有了丝灵气流转,来不及询问身旁的姑娘是谁,甚至来不及逼问龙马那家伙的底细,直接将神魂沉入灵台之中,冲着那处巨大莲台飞掠而去。 他有许多问题想要问询,但首要的只有一个。 那便是如何随心所欲地掌握黑刀! “主人!” 一声娇憨呼喊自莲台上的木屋中传出,然后也不见有多大动静,一个白衣小女孩便出现在了洛不易眼前。 小女孩一双眼睛水汪汪,灵动喜人,却委屈道:“为何许久都不曾来看我!” “这…是我不好!” 洛不易一时语塞,本来想问出口的话被这句小小的抱怨给打的烟消云散,疲累的神魂也顿时生出些许力气,半蹲下来,将小女孩拥入怀中,更是鬼使神差地赔了个不是。 小小的歉意,小女孩却瞬间眉开眼笑,拿脑袋蹭了蹭洛不易摩挲的手掌后才后撤一步,细细打量道:“主人你又跟人打架了?还输了?” 未等洛不易尴尬,小女孩又说道:“为何不喊上我?” 讪讪一笑,洛不易竟然在这小女孩面前挠了挠头,不好意思了起来! 倒是小女孩像是玲珑剔透,一眼就看出了洛不易的窘迫,直接说穿道:“可是使我使得不够如意?那也没办法,我也是第一次做刀,有些东西虽然高屋建瓴,但你自己都未下定决心,我能帮之甚少!” “我未能下定决心?”洛不易疑惑不解。 小女孩眯眼一笑,道:“不然哩?你成天背着把破剑干嘛?” 轻飘飘一句话,却如黄钟大吕于灵台上响彻。 第九十七章 南海遇龙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谁不羡慕那青衫仗剑走江湖? 不光是江湖豪侠们,就连玄门修者也大都将剑兵当做首选武器,而被当做剑修圣地的剑门更是在门主徐非凡仅是玄级高手的时候,就已经被当做青州堪比头等势力的宗门,剑兵之魅力可窥一斑。 旁的不说,洛不易年幼之时可没少听二师父讲剑侠故事,至今还记忆犹新。 更曾在半醒半悟状态下,被龙马载着初上剑门,很是见识了一番剑塔的玄妙,因缘成就一身剑道修为,对此,洛不易若是说没有半分雀跃,那就显得有点自欺欺人了。 再后来,稀里糊涂地被三千剑认主,洛不易还暗自欣喜了一把,毕竟宝剑自古配英雄,他神兵在手,若能再行得侠义之事,岂不能一解夙愿,做二师父口中的剑侠? “小剑仙”的名号听来也顺耳的很。 实乃妙哉。 也因此,每每与人动手之际,他能用剑,便绝不出刀。 而今被小女孩一语点破,洛不易也唯有讪讪以对,毕竟,黑刀才是他自幼时便日夜相伴的神兵,意义非凡,珍贵处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段老曾提及洛不易刀道造诣不俗,但也仅仅只是不俗而已。一身看似厉害的剑道修为也不过只是凭空而来,倚仗神兵之力才有了不俗的战绩。 可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古来就有,刀剑分属神兵之最,他人穷尽一生之力能够有所斩获已是不易,想着两道兼有,实在是异想天开。 江湖上曾称洛不易为“小剑仙”也算恰如其分,比之徐非凡,洛不易实在名不副实的太多太多,就算是华凝也要比他好上一些。 明了小女孩话中深意的洛不易无奈地揉了揉额头,看着眼里狡黠之意闪现的小女孩,苦笑问道:“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主人你的功法可曾落下?”小女孩偏偏答非所问。 洛不易下意识答道:“自开始修炼,并不曾懒惰半分!” “那就好,主人做好准备后再来找我即可,现在的话,我要去睡觉咯!” 小女孩伸了个懒腰,竟施施然往木屋中走去,将洛不易这个“主人”晾在一边。 “姑…” 洛不易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有把握若是厚着脸皮喊上句“姑奶奶”,小女孩定会告诉他,为何会突然提及当初两位师父给他的那本无名功法,但又觉得一时间拉不下脸来,只好作罢,眼睁睁看着小女孩将木屋的门关上。 他怎么能时不时喊一个小女孩作“姑奶奶”呢? 四周寂静无声,微风徐来,洛不易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走到莲台边缘,望着台下深渊中的万顷碧水,心神恍动。 良久,才喟然一叹,双眼一闭,消失在莲台之上。 常言道,无风不起浪。 此时风哭神嚎,海面上浪涛翻涌,打的本就不大的船上到处湿漉漉。舒云双手紧紧抓住破船船舷,她本是渔家女儿,看这情景就知道定然是有海上风暴将至,不由得脸色煞白。 是了,在齐水畔时,醉仙舫也不过到水心游荡一番,根本不敢到海上见识风浪,毕竟不是所有的船只都能像北极冰州那里的特制巨船能够在冰海里乘风破浪,往来无虞。 而他们现在所乘坐的破船别说冰海的巨船了,连跟醉仙舫都差了十万八千里,面对如此海难,他们几乎必死无疑。 舒云眼帘垂落两行清泪,想不到自己刚有了张好看的脸蛋,就要葬身海难,被鱼虾吞食,只留下骸骨埋于海底泥沙之中。 只是眼睛扫过在颠簸的破船上盘坐如山,令她不敢惊动的少年身影,心头难免不舍。 这是令她头一次动心的男子啊! 或许能与之举身赴死也算一众缘分。 舒云双眼痴痴。 船尾的龙马耷拉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丝毫不在意翻腾的海浪,似乎那数丈高的浪花不过是小鱼小虾挑起的涟漪,实在看不入他的眼睛。 “啊!” 风浪打得小船险些翻了个跟头,将舒云吓的大叫不止,也终于惊醒了似睡非睡的龙马。 “吁律律…” 龙马闷声打了个响鼻,只见破船四周方圆数丈内瞬间水平如镜,波澜不兴,而数丈外依旧波涛汹涌,骇人听闻。 这一幕奇景落在舒云眼中宛如神迹,使得她目瞪口呆,从船上站了起来。 四周巨浪中哗然之声不断,似有海兽穿行其中,恐怖非常。 这并非是臆想,因为舒云确实从中看到一团黑影游过,惊得心里如捣鼓一般,扭头看了眼眉头颤动的洛不易,暗道:“没曾想果真要做一对亡命鸳鸯,也算老天待我不薄,临了竟还有位少侠作伴!” 这般想着,脸颊逐渐恢复了红润。 正在这时,海浪中传来一声闷吼,似牛哞似虎啸,苍茫而古老,一颗狰狞巨兽自浪中探了出来。 “龙…龙,是龙!” 舒云刚平复的脸色瞬间泛起死青色,说话也哆哆嗦嗦。她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龙,但看见巨兽脑袋的第一眼,她心底就无比笃定了。 无角,但鳄首,马鬃,鳞片,眼似大钟,仅观青色巨首便可知晓,这是条货真价实的龙,与传说似乎无二。 真龙,起码是天级的存在,可与仙人并列。眼下这条哪怕不是真龙只怕也相去不远了。 可这条龙为何朝着他们这条小破船过来了?谁知道它会不会一个喷嚏将小船打翻掉,或者将他们随口吞入腹中? 舒云脑子一片空白。 然而青色巨龙的龙首却并非看向舒云,而是盯着她身后船板上依旧盘坐的那个少年,目不转睛,看不出是什么态度。 “吁律律…” 龙马自船尾走了过来,用脑袋将舒云拨到一边,懒懒散散地挡在了洛不易身前,一双乌黑大眼中有金芒闪烁。 那条青色巨龙似乎略微迟疑了起来,龙首一顿,庞大的身躯隐在海浪中,水光摇曳,影影绰绰,看不清虚实,一片阴影微微晃动。 船身的晃动令舒云站不太稳,跄踉了一下摔倒在洛不易身前。但这一摔,也将她心头的恐惧摔掉了一些,勉强敢正视那庞大如山的神物,却连自己的手按在了洛不易脚上都不知道。 青色巨龙不耐龙马的挑衅,血口一张,吼声大起,附近海浪炸出十余丈高的水柱,再一鼓气,呼吸间一条水龙自口中喷出,向着龙马打去。 这一下若被打实,破船顷刻就要破裂,船上男女将凶多吉少。 谁料龙马仅仅不动声色的跺了跺蹄子,“嗒”地一声,水龙停滞,周遭回落的浪花也停在半空动也不动。 真正的水停风住。 青色巨龙见状将整个身躯自海水中抽出,鱼鳍鳞身,虬起成团,气势凝重无比,龙目大睁,看样子对龙马忌惮无比。 亦或者,在准备随时打出雷霆一击。 霎时间风云再次翻涌,漫天黑云中电芒频闪。 舒云将龙马的动作看在眼里,却也被此刻场景惊得捂住了嘴巴,生怕叫出来会把海水惊动,那他们就遭了秧。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全身雪白的驴子会有如此大的威能,竟能护得他们一时周全。 要知道他们面对的是龙,而不是另一头驴。 “嗯?” 一声轻呼自属于身后响起。 舒云僵硬地将脑袋转过去,只见少年眉头紧蹙,额上汗水淋淋,似乎随时都会醒来,她更是不敢再动半分。 洛不易的声音并不大,可是这一轻声低吟却让僵持对峙的青色巨龙与龙马齐齐将目光投了过来,尤其是龙马竟然又从舒云身边挤回了船尾,并且还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舒云。 舒云只是没见过世面的渔家女,可并不是傻子,龙马的眼中透露出的意味不言而喻,让她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于是,待洛不易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眼前是不知所措的貌美少女,身后是懒洋洋趴卧船尾的龙马,破船四周数丈外尽是高耸的海浪。 而破船的正前方,一头青色的龙状海兽正死死盯着他看。 “锵!” 几乎是下意识,三千剑自匣中激射而出,化出十数柄水剑摆成剑阵护住破船。 三千古剑,三千剑道。 然而洛不易颤抖的剑指以及如雨淌流的额间汗浆,都不难说明他此时的勉力而为有多么地艰难。 剑阵有用吗?洛不易当然知道此刻仅仅能化出十几柄水剑是由于自己并未恢复修为,根本无法与全盛时的威力相提并论。而且那条青色巨龙最起码也要是半步天级的存在,说不定比那个将他打成重伤的天使瑶京还要难缠。 他自认不敌。 但束手等死从来不是他的性格,无论是在十万大山外围的密林中遭逢巨虎,还是在青州州祖庙前死斗一众妖魔天使,他从来都没想着认输。 哪怕是死,总得打过再说! 洛不易做好了死斗的准备,就算不为了自己,不为了龙马,但总得带眼前这个莫名其妙跟他在一起的女子平安返回岸上。 剑阵再变,于船前排做一字阵,剑锋直指青色巨龙。 可这洛不易的一番动作下来,那条青色巨龙却真的向后退却了少许,然后在洛不易诧异的目光中摇身一变,化作一条硕大青鱼向洛不易及破船飞了过来。 “吁律律…” 龙马动弹了下前蹄,终究只是看了大青鱼一眼便不再操心。 “是你!” 洛不易惊喜无比,终于认出了这条由青色巨龙化作的大青鱼到底什么来历。 大青鱼围着洛不易脚下的破船欢快打着挺,时不时拍打下水面,雀跃无比,诉说着它的欢欣喜悦之情。 天上云散雾开,金光投射海上,风平浪静。 第九十八章 龙?驴?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大青啊,你怎么到海里来了?谁送你过来的?大师父?还是二师父?” “我说问师父他们离开家了,你怎么办,他们当时光笑却不说话…” “大青啊,二师父死了…” “还有啊,你怎么变成龙了?” 一望无际的南海上飘着一小破船,悠悠荡荡,随波逐流。 舒云趴在船舷上用手捞着水花,不时拿眼睛偷偷瞧一下正在跟飘在半空的大青鱼说话的洛不易,脸上旋即绽开红晕两朵。 大致是心有所念,一举一动尽是春风。 龙马就无聊多了,那两人一鱼都不是此时愿意与他说话的存在。 好在这惫懒货倒是会打发时光,不长的驴尾巴垂在船舷外一晃一晃,竟是给他凌空钓起条海鱼来,尾巴轻轻一甩,海鱼便被扔到了船板上,趁着其他人正各自沉浸心事,大嘴一张,将海鱼吸进了嘴中,嚼了几下吞入独自后眼神一亮,钓鱼钓地更卖力了。 洛不易自然没注意舒云及龙马的动静,此时与大青聊着心事,伤势也在九字真言秘术及长春功的治愈下逐渐恢复,不过感慨之中,这都被他刻意忽略了过去。 “你说二师父会不会是在诈死,等某天突然就从天而降,把我跟大师父吓一大跳…” 除了当初继任天将殿殿主之位时,因为道塔塔主的仙逝心绪波动不已,在华凝的帮助下以剑舒情,机缘巧合踏入了剑境,洛不易这是第二次在道塔塔主仙逝后如此动情。 无怪乎如此,二师父离世,只留大师父一人,然而他终究是威严无比,现在更是佛塔塔主之身,洛不易想在其膝下环绕却是多少有了些隔阂。 况且洛不易自己也成为了天将殿殿主,冠冕在首,轻易低不下头。 而大青是与他自小相伴的灵物,幼时经常看着水缸里的大青游来游去聊以解闷,有时与二位师父耍小脾气后也唯有对着大青抱怨方能一舒胸中郁气。 就像如今这般。 大青悬在半空的身子微微扭动,背脊的金线延伸至鱼尾,鳃边两条长须一卷,推出一个水泡扔到洛不易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湿透。 一如当初用鱼尾甩起水花溅嘟着嘴趴在缸边的洛不易一身。 洛不易不闪不避,只是起身抹了把满脸的海水,伸了伸懒腰,对大青说:“好了,我重伤昏迷中乘船至此,能与你相逢倒是意外之喜,现下也该回去找大师父问些事情了。你,可要与我同行?” 竖瞳闪过丝犹豫,然而大青还是摇了摇鱼首,长须抖动间霞光点点升起。 “哦,我倒是忘了。”洛不易失望道:“两位师父让你来此定有深意,我也期盼你能跃过龙门,成就真龙之尊!” 真龙起码也是天级修为,说不得便是落神宫的一大战力,用以对付妖魔,不可或缺。 想来两位师父也是这般谋划的。 于是洛不易道:“既如此,我们便回岸上去了,这位姑娘并非修炼中人,怕是再受不得饥渴。” 的确,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在一条船上的,但他们在海上漂流如此之远,洛不易有修为在身,倒是还撑得住,那舒云就不好说了。 舒云其实想说自己出身渔家,哪怕生鱼也能果腹一二,撑个几天完全没问题,况且那头神奇的…驴子?能钓上来鱼,他们并不会饿着。 但嘴唇嚅动半天,还是没好意思跟洛不易说上一句话,当真羞煞她了。 洛不易自然不知道舒云的心思,只是转身对她身后的龙马道:“启程回岸上吧!” 龙马闻言一顿,尾巴上刚钓上来的鱼也顾不上了,连忙摇头打着响鼻,示意自己没这个本事。 “还跟我装模作样!” 洛不易没好气地瞪了龙马一眼,作势握紧拳头举了起来,龙马这才乖乖用蹄子敲了下船板,水力激荡,破船乘浪而行。 划水声不断,海风迎面扑来,而大青越来越远,洛不易转身远远挥手:“保重!” 但愿彼此保重,不要再物是人非。 巨吼声传来,一物拉长身形跃起海面,而后钻入水中,掀起巨浪一片。 船行的飞快,或者说龙马控水之能已然登峰造极,单单水浪推进已然到了能够追的上一般地级高手御物飞行的程度。 洛不易不由地看了眼蠢模蠢样晃着脑袋的龙马。 如果是用来斗法,估计会更为疾速,那样的话洛不易可不敢说自己一定有把握接的下。 本来以为只是头好玩儿的驴子,所以用以代步,然半年多以来的相处越来越让他意识到龙马的不凡,可每每思及龙马的来历,却也总没有头绪。 只好不了了之。 洛不易收整心神,轻松坐到了船板上,偏头问向偷眼看他却被他逮个正着的舒云,笑道:“姑娘何方人士?这艘小船可是姑娘你的?” “你…你真好看…” 舒云说完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羞恼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膝盖,再次答非所问道:“我,我叫舒云!” 说完竟大着胆子直勾勾盯着洛不易,大有将他看透的架势。 “呃…我是洛不易,姑娘幸会!” 洛不易究竟只是个少年,虽然不知那姑娘怎么突然自报姓名,懵懂之下只得依礼回了句话。如果换了是其他男子,只怕少有人会不明白舒云那如日头一般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洛…不易… 舒云心中欣喜,终于知道了少年的名字让她只觉心头鹿跳终于缓和了些,她不明白洛不易这三个字在当今江湖上是怎样的存在,只知道这是她第一次想要刻在骨子里的名字。 全然忘了自己在洛不易面前扭捏至极,令洛不易莫名其妙。 好大一会儿才想起洛不易的问话,扯了扯衣角正色道:“我自小住在齐水畔,家里以打渔为生,父母去世后才撵转做些零工…”说着抬头看了眼洛不易,又再次低下头去。 她不想告诉洛不易自己曾在醉仙舫做工,哪怕她只是去当个脏丫头。 “那…那日有神仙在齐水上打架,我惊慌下掉入了齐水,力乏后被一巨嘴吞下,醒来便到了船上…” 似乎此时才记起当日晕倒前见到的一幕,后怕不已,身上不禁打了个冷颤。 说起来那张嘴倒是与不久前见到的青色巨龙颇为相似,但她当时恍惚,依稀间并不能看得清,记得住。 巨嘴?洛不易拿眼斜了下正目不斜视看着眼前船舷的龙马,嘴角抽搐了下。 这蠢物!? 不过视线再次回到舒云身上,偷偷挠了挠自己的后脑袋。 感情这位姑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莫名其妙到了船上,漂流茫茫大海,心下不由对舒云起了些尴尬与怜悯。 浪行逾快,渐渐地,相识不久的两人都不再多说话,任由海风肆虐,水声滔滔。 南海边的升龙台边聚拢了一群靠海为生的渔人,各个神情激愤,手拿鱼叉棍棒,似乎是要跟他人打架一般。 “村长,你就不该答应那些人让出升龙台,他们喝酒玩乐,最后还把咱们的圣地给毁了!” “这可是龙王爷待过的地方,可不能让人就这么给弄坏咯!” “就是,他们虽然是大宗门,可也不敢无端端杀害我们平民,不然州主不会放过他们!” “说得有理!所以说还是村长不该答应他们…” “没错…” 也不知是谁冲着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叫喊了那么一声,顿时附和声四起。 被唤做村长的中年汉子取下头上破旧的草编斗笠,露出一张须发虬张,沟壑丛生的黑脸来,紧皱的眉头可以夹死一只蝇虫。 看了看身前或愤怒或别有心思的村民们,直看得他们因为村长的威严逐渐安静下来,才拍了拍手说道:“这才对嘛!你们一个个乱得跟那粪坑的蝇子一样,听着真叫人心烦!” “想要我给拿个主意,总得让我有机会说话不是?” 村长汉子看着憨厚,但犀利的眼光扫过几个带头乱叫的刺头时分明有厉芒闪过,旋即恢复正常,继续安抚道:“人家那是天大的宗门,用这升龙台落脚也给足了咱们面子。别的不说,分给你们各家各户的银子可曾少了一毫?” “谁知道村长你是不是拿的更多…”有小年轻在人堆里嘟囔着。 谁知道村长却并不搭理那人,直接道:“云昙婆婆那是连州主都要敬重三分的老神仙,她能差那些仙家弟子来跟咱们讲理又是多大的面子?换了州主在这儿都不敢说一个不字,何况咱们?” “可龙王爷的圣地还是坏了!”小年轻兀自不服气。 这也是村长最为头疼的事情,本来这石头在这儿放着谁也挨不着谁,可偏偏被传言所误,把这儿当做了龙王爷的落脚之地,他本着安定大伙儿念头的心思,提议将此视为圣地。 哪成想那云昙宗竟然要借地办事,他是一个屁也不敢多放,就答应了下来。 本来嘛,就是普普通通的石头,撑死有个名头罢了。 村长到底是有点见识的,但别的村民们不知道啊!他们这小小的渔村总共才老少百来人,利益相关,眼见得升龙台被弄坏,他们这些靠海为生的渔民们可不是跟被人挖了自家祖坟一样么? 这云昙宗真是的,干嘛把石头弄坏啊! 村长转头看着那巨大的升龙台,心里不由胆颤:“我地个乖乖,这得多大力气才能把石头砸坏啊!” 再回头看一眼等待说法的村民们,心知此事只能强硬些,用村长身份强行让大家咽下这口气,不然这群将蝇头小利看的比命还重的穷苦渔民怕是要闹翻了天去,最后说不得还得将自己得自云昙宗的银子给吐出来平分了。 做好了最坏打算的村长清了清嗓子,眯了眯被日头晃的睁不开的眼睛,开口道:“这件…” “州主有令,闲杂人等速速撤离!” 一队府军跃马而来,掀起沙尘漫天。 第九十九章 九香寻主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九香姑娘,花殿主确在此处?” 济州州主问秉天向身旁一身段玲珑的黑衣女子拱了拱手,言语间颇为客气。 哪怕他是个地级高手也不敢耍威风,这个貌美的小姑娘乃是天将殿麾下暗部的精英,据济州府军统领燕文所述,其极有可能是下一任暗部的掌令人。 要知道暗部可是历任天将殿殿主最为信任的一批人,由不得他不客气。 然却不知她究竟得到了什么消息,说花殿主到了南海附近,这处龙口所在,令他这个一州之主摸不着头脑。暗部果真厉害,消息比他这个州主要灵通的多。 九香望了望前方巨大的升龙台,分明看见巨石断裂痕迹崭新,确是消息中所述之物,面上却不动声色不动声色解释道:“有人听到云昙宗的弟子谈话,说看见有头白毛驴子乘船到此,不出意外的话,那便是殿主的坐骑了。” 白毛驴子? 问秉天眉毛一挑,天将殿殿主品味这般特殊,竟寻了头驴子当坐骑,按理说落神宫怎么也该安排条蛟龙或是灵虎,再不济仙鹤也不缺啊,怎么偏偏是头驴子? 虽然腹诽不已,但问秉天还是将此事记下,以后吩咐手下多多注意身骑白驴的人才是。 这时却又见九香冲他拱手道谢:“有劳问州主一路陪同,九香感激不尽!” 问秉天连忙笑着回道:“九香姑娘言重,若不是燕统领需要整顿军务,我也没机会再次拜见花殿主不是?” 至于让九香独自带着府军寻人,他可不敢,天知道海边这群没见识的渔民们会不会给他惹出麻烦来。 何况上次在落神峰上太过匆忙,他是真心想要再见一下这位花殿主,套套近乎,以后妖魔来犯,天将殿能够稍微顾念一点情分便是天大的好事。 思及于此,他才撇下政务,亲自陪同九香寻觅。 “禀州主,九姑娘,前方渔民已被劝离!” 问秉天颔首,示意道:“九香姑娘,请!” “问州主请!” 两人客套一番,终是上了那升龙台。 茫茫海面,看不到半点人迹,现下也无人出海,渔民聚集台下不知是何原因,却令大海少了几分生气,多了些庞大气势。 殿主真的出海了吗?九香心底疑惑,但有令在身,只要有一丝可能,也得抓紧时间寻回殿主。 然虽说他们已经星夜兼程,可终究是耽搁了些时日,此时南海上怎么可能会有洛不易的踪迹? 九香眉头紧蹙。 一旁的问秉天见九香如此,心念一转便猜到了缘由,是以安慰道:“九香姑娘莫要忧心,以花殿主的修为,莫说是出海游玩,便是入海捉龙亦是轻而易举,我等先在此等候些许,再不成,也可差附近府军出海寻之!” 闻言,九香神色稍霁,正欲道谢时却听升龙台下有喧闹之声,不由抬眼望去。 原来是有渔民想要靠近,却被府军拦下,呵斥了几句。 问秉天见状脸黑如墨,朝台下问道:“究竟何事如此?” 台下一值守府军报曰:“禀州主,乃是此地渔村的村民想要拜见州主!” 这府军说的好听,但问秉天哪里不知道定是渔民有了无理要求因而被阻,只希望别太过无礼,让九香姑娘看了笑话。 “让他们近前说话!” “是!” 巨石下走来几个身影,为首的自然是中年村长,但是脸色难看至极,想来烦扰州主并非他本意。 果不其然,村长还未开口行礼,之前在人群中叫的最欢的那个小年轻率先冲着问秉天叫喊道:“请州主大人为我们做主啊!云昙宗弄坏了我们的圣地就一走了之,这是要了我们的命啊!” “小伙子休要慌张,究竟何事,待本州主一问便知!” 问秉天作为一州之主,当然有其御下之道,他向来讲究个恩威并施,平易近人,不说爱民如子,但在百姓中也颇受好评。 因此纵使心中不悦,也并未表露脸上。 接着向几人问道:“村首何在?”这是最快也是最省事的办法,至于村首知不知道实情,会不会有所隐瞒,不是他自夸,以他的政绩阅历,一眼便能辨析真假。 村首便是村长,州主在此,村长未能迎见已是失礼,不管出于什么心思。 闻听州主找村长,几个人不由将目光投向中年汉子,希冀他能为村里讨要些好处,这样他们也能分得一些。 苦着脸的中年村长只得上前下拜:“小官拜见州主大人,事急未能见礼,望州主大人恕罪!” “嗯。”问秉天轻应一声,这村长看着并非愚钝之人,因而并不打算深究,于是问道:“尔村民所言究竟何意,如何扯上了云昙宗来?” 云昙宗的靠山是云昙婆婆,曾闻云昙婆婆与落神宫的两位老神仙乃是旧识,是连他问秉天 都要礼敬三分的存在。 而云昙宗也是济州的头等宗门,这村民说什么云昙宗无端端毁了他们的圣地,问秉天是一万个不信。 苍鹰岂与蝼蚁争食? 中年村长狠狠瞪了那几个年轻人,他不怪他们对他言语不敬,毕竟每个村子里都有一些二流子,好吃懒做,贪小便宜,整日游手好闲。 如他们一般,要不是村长念在同村的情分一再照顾他们,他们早就把自己给饿死了。 摇了摇头,村长道:“禀州主,此处本为一巨石所在,自有村民传言见神龙自此升起,便改为了升龙台,大伙儿出海之前必定会到此一拜,以祈求龙王爷保佑出海顺利。就在日前,云昙宗弟子来跟小官商讨借此升龙台之事,小官念其宗门大派,仙家人物,自然是并无不允,何况云昙宗给了小官一笔银子,用以安抚村民。” 问秉天暗暗点头,先不说传言真假,只说那云昙宗大多是女弟子,断然做不出仗势欺人之事。 “那为何尔等村民会有如此话语,难不成是信口雌黄,意欲抹黑云昙宗?” 问秉天言辞严厉,不怒自威,别说这几个挑事儿的小年轻了,就连稍远些的其他看热闹的村民都被骇的心头一紧,哗啦啦跪了一地。 仿佛这才想起来眼前的是济州的州主大人,整个济州都是他说了算,哪里会听他们在此说一数二。 “州主大人息怒!”村长心底虽然知道州主吓唬他们的意味居多,但还是急忙解释道:“小官今日才得知在云昙宗的仙家们走了之后,这升龙台竟然坏了,是以村民们心有忿然,才会莽言冲撞,万望州主恕罪!” 可不是?这升龙台本是块石头,无非是大了些,就算有些许传言,又何来其他神异,为此而得罪云昙宗,是个人都知道不值得。 然可笑那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混账还想着从这上面再抠点儿好处,也是被屎尿迷了心窍。 问秉天这才缓和了脸色,言道:“今日有贵宾在侧,便不与尔等计较。至于你们所说的圣地损坏之事,想来也是意外,待问某与云昙宗了解情况后必定给你们一个交代便是。” “好了,下去罢!” “谢州主大人,谢州主大人!” 众村民诚惶诚恐,在村长带领下慌忙离去,却是不敢再多问一句。 “问州主掌善罚恶,管理有方,实是济州之福!” 九香在旁观览整个过程,至少这问秉天在她面前处理政务并无不妥,措施恰当,且没给那群胡搅蛮缠的村民养成逞蚁咬象的毛病。 问秉天却无奈摇头,道:“边陲渔地,庶民不堪教化,少不得花上些银两,好让他们安心度日,却叫九香姑娘见笑了!” “应有之理!”九香点头应和,她虽不治政,但在暗部呆的久了,什么情况都会了解上一些,何况问秉天此语称得上是老成之言,她也颇为赞同。 然后两人复归沉默,只望着大海茫茫,期望下一刻便会有叶舟返航。 月升日落,如此直到天幕下垂,岸边府军添上火把,燃起篝火,仍是没见半个人影。 问秉天踌躇再三,终究向被海风吹得发丝凌乱的九香道:“九香姑娘,既已夜幕,不如寻就近渔舍歇息,问某自会安排府军在此把守,但有消息,我等即刻便知!” 其实问秉天说的不错,大晚上的看海面能看清个啥?况且既是等花殿主返还,且归期未定,安排府军值守才最为合适不过。 因此九香点头道:“问州主所言极是,今晚若无消息,还请问州主下令附近府军出海寻之,九香有塔主之令在身,不敢多做耽搁!” 身为暗部精英,九香并非借调不来府军出海,只不过府军被派往各州各府协防,便要听从州主调令,否则名不正言不顺,便是置州府颜面于不顾。 问秉天闻言倒吸口凉气,才明白为何九香寻人如此匆忙,且又不想大动干戈,原来是那两位老神仙有密令下达。 “九香姑娘且宽心,若今夜仍无讯息,问某亲自调遣府军出海寻找花殿主!现下还是先寻处休息吧!”问秉天言之凿凿,就差拍着胸口发誓了。 “问州主言重了,请!”九香无奈,推搡不过问秉天的待客之道,只得同意。 问秉天连忙跟着往回走,嘴上说道:“济州无甚特产,只多谢鱼虾瓜果,今夜九香姑娘先将就一下,待寻得花殿主,问某拉上七八头大象运来酒水再为花殿主及九香姑娘接风洗尘!” 正说话间,九香突然脚步一顿,疑惑道:“问州主,你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如果是旁人问他,问秉天肯定会耻笑一番,他堂堂地级高手没听到动静,一介玄级就可以了?耳朵大还是怎么地? 但问他话的是九香,天将殿暗部精英,他可不觉得人家会空穴来风,于是赶忙凝神细闻。 稍前只顾着与九香说话没怎么留意,此刻运功于耳窍,终于听到滔滔朗声中隐隐有一物呼喝,声色难闻,令人皱眉,却破风透浪,远远传了过来。 似乎是头驴子? “吁律律…” 九香与问秉天同时转身,衬着月色,隐见海面上破出一条小船,不知是船头还是船尾有一蠢物伫立,身上毛色雪白,在月光下煌煌晶莹。 “龙马!” 九香遥遥招手,几乎欢声雀跃。 第一百章 出济州返中州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是夜月朗星稀,海风习习,更有府军手持火把值守,将岸边一片映的好似白昼一般,升龙台上篝火旺盛,海味果香四溢。 围绕着篝火的自然是问秉天,九香,以及归来的洛不易和舒云,至于龙马,在不远处守着一堆果蔬吃的正欢。 “花殿主莫怪,事急从权,这海边荒僻,花殿主先以海珍果腹,待回州府后必定设宴款待,以慰风尘之苦。” 问秉天隔着九香冲洛不易拱了拱手,实在怕怠慢了这位天将殿殿主,五州一等一的势力,说句不好听的,天将殿殿主随时可以让他问秉天当个有名无实的州主,用府军轻而易举便可将他架空。 这是如今五州州主的共状,非他一人特有,估计这也是前些日子西州突然宣布脱离落神宫,脱离天将殿的主要原因。 洛不易将手上的半条烤鱼从嘴上拿开,咬了一口不知叫做什么的果子,大口咀嚼两下,咽下汁水,才艰难回道:“问州主不必如此,在下自幼清苦,并不在意吃食,倒是有一事还得请问州主出手相助!” “哦?何事,花殿主但说无妨,问某一定竭心尽力!”问秉天满口答应的同时疑惑不已,什么事连天将殿都搞不定,转而找他呢? 洛不易闻言,匆忙将果子啃干净,剩下的半条鱼也扔回火里,将目光投向自回来后便如鹌鹑一般不敢稍大动作,此时正无声吃着烤鱼的舒云,开口道:“前些日子在下与天使瑶京打斗,无意中波及这位舒云姑娘,使其险些飘落海外。烦请州主将其送回齐水畔,为其安排个好营生以度日。” 问秉天眉毛一挑,难怪这花殿主身边的那位姑娘美若天仙,仅在落神宫的江雪姑娘及青州州主之下,乃他生平少见,原来果真是美女榜上的人物。 或许更应该说花殿主身边无俗人哪! 心下如此想着,嘴上却应的极快:“花殿主放心,问某自认在济州少有办不成的事,保证舒云姑娘在齐水城逍遥自在,如鱼得水!” 洛不易抱拳示谢,转头对舒云说道:“如此等天一亮,姑娘你自可随问州主离去,在下有要事在身,却是不便再相陪了!” “不行!” 本来舒云返回岸边后被众多府军迎接的场面吓了一大跳,她再没见识也从那位自称州主的人口中得知她喜欢的少年乃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虽然不明白为何称洛不易为花殿主,她也不晓得花殿主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但并不妨碍她跟在洛不易身边蹭吃蹭喝,至于旁的,她没那个本事理会。 但现下洛不易竟然要赶她走,那便无论如何都不能装聋作哑下去了。 舒云好看的眉眼顿时起了水雾,冲着洛不易哭腔道:“我爹娘早就死了,我在齐水城也无亲无故,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我独自生活?” 这话就有些强词夺理了,但某些情况下的强词夺理并不意味着令人讨厌,相反,有的东西就算厚着脸皮也得争取一番。 “可在下却有要事要回中州,对吧,九香?”洛不易实在不会应付这种情况,只得向九香眼神示意,求得帮助。 见殿主开腔询问,看热闹的九香也不敢再多做腹诽,忙行礼道:“九香带来佛塔塔主大人密令,请殿主过目!” 说着双手施印,“落神”二字从其手上升起,古朴庄重,泛着金色气息,徐徐飘至洛不易身前。 洛不易见状以剑指接过,旋即点在眉心,闭目感知。 良久,洛不易睁开眼睛,却见身旁众人连带升龙台下府军俱都跪满一地,一诧异,方才回过神来,得知他们是被大师父的气息所慑。 只是他顾不得多言,对众人道:“我已知晓师父之意,即刻便要启程,在此别过!” 抱了一拳后,没等众人反应,又对看看抬起头来的舒云道:“如果你不惧艰辛,可随龙马来中州寻我!” “好!”舒云反应极快。 洛不易暗自叹气,剑指再引,背后三千剑自匣中飞起,雷鸣中冲上高空,后又急转直下,待洛不易轻轻跳上剑身,三千剑一飞冲天,如一道流火往中州的方向而去。 众人缓缓起身,望着剑光消逝处久久不语。 御物飞行有多快?不好类比,毕竟人人修为高低不同,境界不同,神兵专长也不同。 洛不易体验最快的便是在青州祖庙前黑刀带他飞行的时候,真个是转瞬即至。 而现在脚下三千剑化作剑光飞行,比之当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许,这便是天兵的珍贵之处。 也或许,三千剑已隐隐感知到此去中州将会发生什么。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一大早,当第一缕晨光投进落神峰的山头时,中州闹市中有座名为“福满林”的酒楼已然早早开张。 毕竟这里可不是青州靠山城,虽然也算热闹,但人口数量还是差了太多。这里可是落神峰脚下,全五州最繁华也最拥挤的地方,来此求生讨命的人不计其数,本地居民世世代代更是繁衍不少。 因此这大早上的便有行客匆匆往来,各类生意皆已铺开。 谁不想发财过个好日子呢? 有这想法的比比皆是,林二蛋绝对算得上一个。 “来来来,咱们福林楼新鲜出笼的大包子,荤素都有,老少皆宜啊!”林二蛋肩扛白巾,在酒楼门口摆设的桌子边上半弓着腰,勤快地招揽着食客,一双小眼睛笑眯眯几乎看不见。 “客官,要几个包子?” “客官可是要素的?” “肉馅儿的也香喷喷的呐,咱们酒楼老张头亲手做的,绝对是这个!” “而且咱们酒楼的包子物美价廉的很,绝对值得客官你试一试!” 林二蛋冲来客竖着大拇指,极力夸赞,竭力讨好,说实话,就冲着林二蛋这个热情劲儿,一般人肯定就买了。 毕竟买谁的包子不是买,福满林的包子在中州这地界也的确称得上实惠。 但世事往往出人意料。 食客拿眼角瞄了下林二蛋,然后径直往林二蛋身旁的位置走去。 “小姑娘,给我拿三个包子!” “好的大叔。”身着青衣的小女孩踮着脚从蒸屉中用筷子夹出包子,放到桌面另一侧备好的素纸上,小手三两下便包扎好,递给了食客。 “大叔,三个铜板!”大眼睛亮亮的,等待着食客付账。 食客笑呵呵地从腰间掏出铜板,道:“来,给你!明天大叔还来买你的包子!” “谢谢大叔!”小姑娘接过铜板便笑了起来,更讨人喜。 林二蛋毫不气馁,见有人过来继续招呼着。 “大娘买包子?一文一个,皮薄馅大,好吃极了!”林二蛋忙走到来人跟前,卑躬屈膝,就差搀着人走了。 可谁料这是热脸贴上冷屁股,那位大娘只当他不存在似的,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无忧啊,给婶婶拿俩包子,肉素都可。我家臭小子啊一醒来就要吃你们的包子,哭着喊着,怎么哄也不行!”这大娘抱怨着,手上直接递过去两个铜板。 小无忧接过铜板,麻利地将包子递给大娘,脆声道:“婶婶让他自己来买嘛,还得让婶婶跑一趟!” “哎呦,那臭小子要是有你一半儿的乖巧就好了,这样我也能享享福!”大娘说着伸手摸了摸小无忧的头发,温言道:“多好的孩子,要不跟婶婶住得了!” 脸蛋儿飘红,小无忧羞赫道:“花姐待我极好的!” 大娘脸上闪过丝失望,但仍笑着说道:“那婶婶就放心了,没事了我让那臭小子来找你玩哈!婶婶先回去了!” 兴许有玩伴的消息让小无忧兴奋起来,摆摆手脆声道:“好的婶婶,婶婶慢走!” “小丫头!”林二蛋在旁冷眼观之。 自来到中州后,他的工钱已经翻了两番,比起以前在靠山城当然是满意太多了,只不过跟这个姓仇,名字叫做无忧的小女孩比起来,还是差上了一筹。 小无忧是中州福满林开业那天被华凝她姐姐领来的,不知道用什么条件说动了老板娘,将小无忧留了下来打工谋生计。 原也没什么,撑死不过他们福满林十几年来再添个常客,他多一个小妹子照料也蛮好的。 但后来才发现,这哪是妹子啊,分明是来抢他福满林第二把交椅的! 这小无忧生的乖巧懂事,长得也招人喜欢,在酒楼里跑来跑去很是为酒楼带来了些生气,不少食客因为她常来福林楼捧场。 于是老板娘干脆让小无忧学着招揽生意,在酒楼忙碌时搭把手。一来二去,小无忧竟然把一干事务摸得门儿清,加之受客人喜爱,常知名道姓地让小无忧点菜,慢慢地把林二蛋的风头给盖了过去。 这就让林二蛋抓狂了,他还指望多攒些银两,等有机会回去靠山城给小红修个气派些的坟茔,也学那有钱人立个石碑啥的。 可如今即便不说没希望,那也是遥遥无期了。 而罪魁祸首便是这个小丫头片子! 林二蛋把白巾往桌子上一摔,抱着胳膊走了过去,捏着嗓子说道:“小丫头你好大的胆子,敢挡哥哥我的财路,当真是活腻歪了不成!” 然后不等小无忧回话,自顾自说道:“老板娘念你年幼才收下了你,你别不知好歹,要知道我跟老板娘可是十好几年的交情,比你深厚多了。逼急了哥哥我找老板娘把你赶出去,让你去当小乞丐!” “哼!” 福林楼第二把交椅,店小二林二蛋,头角峥嵘,气吞山河,眼睛大睁,似欲择人而噬。 小无忧不禁后退两步,面露惊恐,泫然欲泣,像是看到了世上最为可怕的东西。 第一百零一章 落神峰上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地万物,各属其类,相生相克正是自然之理。 但生克者皆是一人的情况却少之又少。 林二蛋自小由老板娘花韵抚养,说亲情也好,说恩情也罢,反正花韵便是他最为敬重之人。 但这家伙可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幼时没少做些令人扼腕之事,打架骂街更是家常一般。在他七岁偷跑到靠山城外玩耍的时候曾遇见头妖魔,换了旁人早就吓坏了,他倒好,还耻笑人妖魔长得丑,要不是花韵及时赶到,林二蛋怕就是要被大卸八块了,福满林第二把交椅的位置怕也只能落在老张头身上。 据老张头说,后来林二蛋被花韵吊打了好几个时辰。 本来是个混不吝,要是缺了管教,怎么也得活成了祸害。 但偏偏林二蛋心地还算不错,总归没有跑偏了去。 就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却常常被老板娘花韵的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动作吓得屁滚尿流,往往正得意处便会被泼上一盆冷水,落荒而逃。 今次当然也不例外。 眼见得小无忧露出害怕神色,林二蛋心满意足,眼睛眯得更小上了一分,几乎看不见了。 小无忧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林二蛋拿话头堵了回去。 “告诉你小无忧,你二蛋哥哥我可是稳坐福满林的第二把交椅,半截脖子埋进土里的老张头见了我都得跟我打声招呼,更不要说你这个黄毛丫头了。” “所以哥哥劝你要收敛一些,不然的话,哼哼,我就把你赶出福满林,让你知道福满林到底是谁做主!” 林二蛋出息极了,鼻孔都扬上了天去。 他当然也只是吓唬吓唬小无忧罢了,但是他卖的包子还不如小无忧快,老板娘知道了岂不会说他偷懒? 再说了,老板娘赏罚分明,多劳多得,他也的确想多挣几个铜板。 而且,这欺负人的滋味儿好像蛮不错的! 只不过乐极往往生悲,正当林二蛋期待小无忧马上便要讨饶的时候,一道阴恻恻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 “呦,林大掌柜威风八面,真是厉害的紧呐!” “嘿嘿,哪里,哪里,现在还不是林大掌柜,不过也快了!”林二蛋局促地挠了挠后脑,面带羞赫。 那道声音似乎有些惊愕,又问道:“快了?什么时候啊?” 林二蛋仍没反应过来,接道:“老板娘这么大年纪了总得嫁人吧?搁在青州,都该有好几个娃娃了!” “林!二!蛋!” “要叫我林大掌…” 眯缝着眼睛回过头去,林二蛋刚要纠正那人的称呼不对,却见一只素色绣云靴子迎面而来,不及闪躲的他被生生踢了个准儿,就地摔了一大跤。 “哎呦!我这屁股!” 林二蛋哀嚎,观者却哄堂大笑。 小无忧跑上前去,拉住来人的手道:“花姐,花姐,二蛋哥哥跟我闹着玩儿的,你不要再打他了好不好?” 来人正是福满林老板娘花韵,她将小无忧拉到身边,指着地上兀自赖着打滚儿的林二蛋道:“无忧你是不知道,有些人啊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这是个属猴子的,皮得很,隔顿不打准闹事儿!” 后又闻言安抚道:“华青将你留在姐姐身边,我怎么舍得让你让你受委屈呢,哪怕是这皮猴子逞嘴皮子也不行!” 小无忧脸上绽笑。 而拍拍泥土从地上坐起来的林二蛋捂着脸哭道:“呜呜呜…有了新人笑,谁管旧人哭啊!呜呜…” 别人不知道林二蛋是个什么货色,花韵又岂能不知?再补上一脚踢在林二蛋脚上,没好气道:“行了行了,小无忧剩下的包子归你卖!” “君子一言!”一个鲤鱼打挺,林二蛋活蹦乱跳地站了起来,除了脸上隐隐的鞋印之外竟是没半点伤痕。 这家伙倒是蛮皮实的! 花韵拍开林二蛋要与她击掌的手,道:“没工夫跟你掰扯,干活去!” “您瞧好吧!” 有了老板娘花韵的许诺,林二蛋顿时动力十足,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招呼起了食客。 “咯咯…” 小无忧被林二蛋的蠢样子逗笑,大眼睛弯弯,透着股灵气劲儿,却是一点没在意被抢走的生意及溜走的铜板。 “无忧,走,去随老张头做早课!”花韵领着小无忧进了酒楼,随口吩咐了声,自己却往后院而去。 “好的花姐!”小无忧欣然应诺,从腰后布囊中取出一细短铁片,往后厨寻老张头而去。 这是每天不能落下的,只是不知道火刀何时才能重现江湖呢? 花韵不知,这会儿也顾不上琢磨别的。 因为刚掀开后院隔帘的她看见天上有道流光划过,往落神峰的方向而去。 “那是…剑光!” 花韵自然看得分明,而当今天下仅有三位陆地剑仙,徐非凡远在青州剑门,没事断然不会到中州来;华凝是个女子,而且其神兵也没这么大火气。 那么答案只剩下一个,那便是她的好弟弟回来了! 惊喜伴随着慌张,花韵旋风般跑回自己房间,而后转瞬换了身火红衣裳,往墙外翻去。 “小姐,孔家大少爷…”老张头得讯而来,却似乎扑了个空。 “让他们死一边去!” 风中传来回话,老张头只能苦笑。 落神峰上气象万千,瑞丽之色遍布,这是自打凤唳传出之后常有的美景,真真成了人间仙境一般。 宫人常说这是瑞兽护佑,落神峰辉煌即将再现。 因何而再现?除了瑞兆辉煌外,就是天将殿那个少年殿主了。 不满双十年华的地级修为,拜师落神宫两位塔主,与其相识者皆为世间大能,而且听说其修炼不过短短两年而已。 傻子都知道这少年殿主会前途无量。 所以好些人都在盼着洛不易能够再争气些,早早在江湖上搏个天下第一回来,然后统领天将殿,将妖魔打的不敢露头。 这该会是何等风采!就像落神峰上萦绕的重重紫气,引人入胜,不禁心向往之。 洛不易对这些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从九香处得了大师父的密令后便一路疾驰,御剑万里星夜至此,饶是地级修为的他都吃不消,此时脸色发青险些晕倒。 “不过剑光是真的快啊,换成别的神兵要回来的这般快,想都不要想。”洛不易心中暗叹。 放出自身气息,畅通无阻地到了落神峰顶,收回三千剑后将其持在手中端视良久,才将其小心翼翼放回剑匣中。 越到临头越是不舍。 刚想再叹口气,又强自忍住。 叹多气会变小老头儿的。 这还是二师父跟他说的。 抬脚往宫门走去,殿主令牌在身,附近的“咫尺天涯”阵法对他造不成半点影响。虽然不是第一次到这里了,但每每看到洛不易,两只石头狻猊都会习惯性的屏气凝神,也不敢妄动,生怕惹洛不易生气似的。 比较下白辰每次上落神宫都被调侃的尴尬无比,洛不易简直是闲庭漫步,而两头石狻猊便是看家忠犬。 待规规矩矩地打开宫门,眼见得洛不易穿过如是观,狻猊兄弟才松了口气,但彼此相视后疑惑深深。 见过这位塔主亲传,天将殿殿主以来,总是觉得他十分熟悉,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直让狻猊兄弟俩觉得纳闷,莫不是这无数年来过得太久,自己生了癔症? 两头看门神兽的想法洛不易并不知晓,当然也没去理会,只是在穿过如是观后将剑匣自背后取下,紧紧抱在了怀中。 低着头走到了广场前,堪堪站定,洛不易道:“大师父,不易回来了!” 要知道在落神宫中,一切都非同寻常,哪怕他们师徒情深义厚,该有的礼数也必不可少。 可洛不易不愿。 话刚出口,洛不易稍觉恍惚。若是以前在破庙时定然没有这么多规矩,也没必要这么见外,玩累了直接回自己房间一趴,两位师父从不会怪他。 而那时,二师父还在。 洛不易忍不住抬头看向半空中的位置,一边是双眼微阖,口诵经文为封印加持的大师父,而其身旁却是团金火,气息神圣,令人不敢直视。 那是什么?洛不易不解。 “阿弥陀佛!” 老和尚念罢一声佛号终于睁开了眼睛,眉眼低垂看向洛不易,言语温和道:“可散够心了?” 一听这话,洛不易心头阴郁去了不少,连带着眼角都湿润了起来,连忙微微笑道:“一切还好,让大师父担心了!” 他本是普普通通一少年,为了想要保护心上人踏入了修行界,短短两年间闯十万大山,寻华凝,灭妖魔,斗天使,再到了解身世,当上天将殿殿主,目睹二师父仙逝,可谓是曲曲折折,波澜不断。 也得亏是他自幼佛道两家的典籍看过不少,算是心性不错,否则说的不说,落个疯疯癫癫都是好的。 因而四处游走,主要就是为了散心,旁的理由都是借口而已。 大师父到底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至亲,早就看穿了他出中州的意图。 三戒老和尚闻言点头,相比道济喜欢话语开导,他更习惯让自己的宝贝徒弟自己琢磨,自己排解情绪。 人,总得长大不是? “见过六心了?”老和尚淡言问道。 虽然吃惊于大师父如何会知晓自己与六心菩萨有过接触,但还是坦言道:“若不是六心菩萨告警,我恐怕就要被他们围杀了。” 至于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后又问道:“六心菩萨可是大师父的相…相识?” 洛不易差点儿说岔嘴。 不怪他会有如此想法,西州大漠辽阔,地僻人稀,按理说仅有的几个大宗门应该和他们州主抱成一团才是,为何六心菩萨会与他们离心,转而帮助远在中州的落神宫,搭救他这个天将殿殿主呢? 思来想去,也唯有大师父乃是天下佛门之主这一说法了。 谁料三戒老和尚却开口道:“那六心与为师不识,倒是你父亲生前曾与西州一众交好。” “其中就包括六心,还有佛门圣地之首,佛主如花!” 第一百零二章 无名功法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这什么道理?” “跟他们交好还要杀我!” 洛不易先是诧异于那个没见过面的老爹交游广阔,旋即反应过来,都彼此认识还要想办法杀自己,什么仇什么恨啊这是。 也就随口抱怨下而已,西州州主联合佛门圣地的佛主一起准备好了要截杀他,要说是因为个人恩怨打死他都不信,他洛不易可不认识对方。 或许说不定和他父亲有关,六心菩萨,佛主如花,天将殿殿主… 嘶… 听姐姐花韵说自己出生时父亲不过三十出头,母亲想必与其年纪相仿,而且在就任天将殿殿主之位后便极少下山。 看来是父亲年少闯荡江湖时落下的祸根了。 想自己游历江湖就没怎么招惹人来,除了华凝外不过就结识了些许朋友,比如华青,方怡,妺喜,寒莹,吴烟,舒云… 好像也不太少,而且大多是女子? 就在洛不易心思纷乱的时候,老和尚下了结论:“后经暗部调查其中有妖魔那所谓圣教的影子,因此为师推论大概又是妖魔行了计策吧!” “对,定然是如此,想来解封之期未到,他们被迫在两界夹缝中定然不甘,才生此毒计,分食我等力量。” “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洛不易不知怎的越说越是眼亮,也叹服妖魔竟能说动西州那些大势力。 但是图什么呢?本来他们已经是西州塔尖的那一拨人了,现在宣布不再归属落神宫下能有什么意义? 虽然不知道洛不易为何突然咋咋呼呼,但三戒老和尚仍继续说道:“且先由他们去吧,只要能记得降妖除魔,就算有些逾越也未尝不可!” 三戒老和尚面上虽无异色,但心中暗叹,若不是正值多事之秋,落神宫力有未逮,哪容得他们西州如此乱来,早就轻易平定了去! 洛不易并没有听谁讲过落神宫的来历,也不知道西州此举究竟利弊如何,察觉到自己大师父似乎话中有话,但大师父不说,自己也不好多问,只得顺着大师父的话接了下去:“大师父说的是,待将妖魔除尽,自可出手解决一切。” 这话唤做旁人来说必定会被耻笑一番,妖魔要是那么容易被除掉也不会嚣张这无数年。 但老和尚听后却重重看了洛不易一眼,直到看的洛不易莫名其妙才严辞说道:“你能有此想法最好,本来为师差人将你寻回,乃是怕你那天将殿按捺不住再去寻衅,但那样一来正好入了妖魔的计策,记住,小不忍,乱必现!” 洛不易眉头皱起,知道天将殿定是出了什么乱子才会惹得大师父如此教诲,只得郑重点头,咬牙道:“不易遵命!” 老和尚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有心思与洛不易闲聊了起来:“此番回宫为师见你愁绪满面,可是有事要与为师相讨?” “正是要跟大师父请教!” 洛不易一怔,立马想起来自己的确有事想问,于是道:“不易想问的是您与二师傅所赠的功法究竟有何来历,可是与徒弟我今后使刀还是用剑有关?” 三戒老和尚拨动念珠的手稍稍顿了一顿,身子探前,问道:“是你自己想问,还是有人问过你?”声音竟有几分迫切。 虽然疑惑大师父今日定力怎地如此之差,但洛不易还是老老实实回道:“其实不算是我想问,只是她问我来着,我不懂其中关窍,只好向大师父求教,还请大师父解惑!” 洛不易说了好几句,但老和尚只关注其中一点:“她,指的是…” “姑奶…啊不…黑刀。”洛不易挑了挑眉回道:“她问我是否一直修炼两位师父给我的功法!” 说起来洛不易也想知道黑刀究竟是何来历,连他这个主人都要进入灵台才能跟那位姑奶奶好好对话,为何师父他们都与其相识? 至于当初说的什么两位师父踏遍五州大地寻得天材地宝为他铸造神材的话,洛不易早就不信了。 得了洛不易的肯定回答,三戒老和尚一张褶子脸上终于绽放了笑意,嘴里的枯牙都咧了出来:“如此甚好!她终于恢复不少!” 当年他师父竭力将魔主封印,却被天上那位偷袭陨落,全赖黑刀的前身拼着粉身碎骨保全师父真灵,不然哪里来的洛不易,那这方天地也没了任何指望。 之后她陷入沉睡,直到在靠山城重新出世方才苏醒过来。 因此他与道济虽然心急魔主破封之期渐近,但并不想太逼着黑刀做什么,只希望可以护得洛不易周全即可。 偏偏洛不易身份特殊,想让洛不易真正成长起来,还得黑刀来做。 现在好了,黑刀明显是有了余力帮他们好好调教洛不易一番,这样也不枉费他们费尽心机为洛不易争取时间了。 至于那本功法… 看着越来越迷惑的洛不易,老和尚少见地捻了捻胡须,继续道:“古老传说,曾经神仙和凡人住在一个大地上,相依相存。可突然有一天神仙飞上了天,执掌了对人间的赏罚之能,天地变得浑浊起来。直到凡人们不甘被欺,想尽办法也要上天问个明白,于是便诞生了修炼之法。” “修炼修炼,无非修身炼神,但人与人体质相异,悟性参差,因而有了无数各色各异的修炼法门,有好,有坏,有的可闻道音,有的如浸屎溺,而后人机缘所致,实在难以寻仙问道。” “然我落神宫主天赋才情,将天下功法收整道藏,终于悟出了一本真正能够直指仙神大道的修炼之法!” 洛不易闻言恍然,急切问道:“可正是这本无名功法?” 老和尚默然点头。 “何不将之公布天下,届时人人自强,妖魔岂可再屠戮人间?”洛不易惊喜不已。 虚手下按了两下安抚好洛不易,老和尚却道:“阿弥陀佛,法不可轻传。世事如沧海,人心似熔炉,安知他们有了本事不会变成另一个仙神?到时倒霉的还是这沧桑天地与渺渺万物!” 洛不易细细咀嚼大师父的话,只觉字字珠玑,不愧是天下佛首。 “况且,这功法逆天,又岂是凡俗可修?”老和尚今日谈兴颇佳,继续言道:“当时功法落到了你二师父与为师手上,激动之余自然是全力修炼。” “所以两位师父才有了如此修为?”洛不易话刚出口却又恍觉不对,毕竟二师父已然仙逝。 好在老和尚并没在意洛不易无意的话语,面上泛起苦笑说道:“若能修了那功法,为师二人却还仅仅是天级修为,早就羞煞自尽去也!” 旋即意识到自己犯了三毒,急诵佛号:“阿弥陀佛!” 而后也不管洛不易如何震惊,解释道:“为师二人试着修习那无名功法,却根本不得其门而入,强行运功往往致己走火入魔,令为师二人百思不得其解。” 两位师父乃当世修为最高者,悟性才能无一不是顶尖,可这样都不能修炼无名功法,为何自己却轻易学了,还凭之到了如此修为?洛不易想不通。 “如此反复十数次后为师与你二师父才终于明白过来,逆天之物,必有其主,功法不是不能修炼,而是未遇到可以修炼的人罢了!” 是了,别人不能随便修炼,可修撰此功法的主人呢? “那人可能是落神宫主…”老和尚眼光灼灼道:“或者说,是你!” 落神宫主修为通天彻地,连无名功法都是他修撰的,自然不必再修炼之。 可洛不易修为起于毫末,巧然之下更像是无名功法命中注定之主。 “可我…”就算是自家大师父这么说,洛不易仍是有些不信,自己运气那么好来着?况且自己远还没有修为逆天,而那功法已经被他看尽。 “痴儿!”好似看透了洛不易的心思,老和尚斥道:“切勿妄自菲薄,亦不可妄自尊大。即使有功法在手亦不能坐享其成,否则迟早碌碌一生!” 洛不易虽然没有搞清楚来龙去脉,但听到老和尚的教诲仍是当下心中一凛,抱拳道:“不易不敢,自当竭力修炼!” “但这功法与黑刀…”洛不易终于问出了自己的不解。 三戒老和尚闻言一笑,却并不打算告诉洛不易什么,只是道:“若说天下还有谁懂那功法,能够引导你踏上巅峰的话,除了落神宫主,便唯有她了!” 听到这里,洛不易才总算明白那位姑奶奶问他是否一直修炼功法,原来其中竟还有这种隐秘。 至于她说的做好准备后再去找她,这准备之一定然是了解功法的珍异,好让他能够心无旁骛。 而另一准备就是… “大师父,您对神兵是何看法?”心中虽然已经有所决断,但洛不易还是想听听身为五州大地修为至高者,佛塔塔主的意见。 而且相伴十数年,他从未见过两位师父用过什么兵刃。 老和尚是何等人物?拿眼看了下洛不易背后的剑匣,自然明白洛不易的迷惑在何处。 “兵者,手足之延伸。”拨动着手里的念珠,老和尚接着道:“兵器不称手可以换了,扔了,手足何以弃之?” 洛不易若有所思。 良久,洛不易抬头,眼中坚毅之色毕露无疑。 “大师父,不易要弃剑练刀!” 第一百零三章 传殿主令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左手金子,右手土坷垃,谁都知道该扔那个。 但洛不易的剑是天级神兵,更是剑道借之重立的凭证,剑修以此感悟剑道定然事半功倍,不说轻而易举,但比别的修者踏入天级的几率无疑要大了太多。 所以换了旁人,定然是将三千剑宝而藏之,就算不用,留着也是一种享受,谁会嫌弃好东西多呢? 然纵观天下高手,但凡有些许成绩的哪一个不是对待神兵慎之又慎,重之又重? 至诚至纯,方入道也。 要想真正踏入巅峰之境,必须做出选择。 三戒老和尚听闻洛不易的决定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言道:“你之地级修为乃是剑道重立时突破,现在要摒弃剑道定然会遭到反噬,那这一身修为还能剩下几分就不太好说了。” “如此,你还要弃剑练刀?” 洛不易确实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说法,但转瞬释然,大不了重练嘛! “我重练就是了。”洛不易挠挠头道。 “善哉,善哉!”老和尚唱了声佛号,然后对洛不易说道:“既如此,你将天将殿事宜处理一下便着手准备去罢!” 自家大师父屡次提起天将殿事宜,已经让洛不易足够警觉,但既然大师父不说,肯定是让他自行处理,想看看自己对天将殿如何掌控。 “不易知晓,待整理仪容后再来与大师父说话!” 洛不易心事满怀,也没顾得上向老和尚问及大青鱼化龙之事,向老和尚抱拳后便离了落神宫。 却不知在他走后,老和尚身旁的蒲团上,那一团金火之气无声散开,显露出其中的身影,身披紫氅,虽是女子偏偏霸气无双,不是妖主又是谁来? “你打算何时告知洛不易他的真正身份?” 妖主斜卧在蒲团之上,明明是跟老和尚说话,一双明眸却盯着宫门之处,似乎这样就能透过如是观看到那个少年离开的背影。 三戒老和尚闻言并没作何言语,只是轻轻宣了声佛号,兀自坐镇阵法。 但两人都知晓那个答案,不过一句时机未到罢了。 卯时三刻,正是中州寻常人家开始做饭准备早餐的时候,而天将殿的天膳坊中却静悄悄一片。 按理说落神峰上处处是规矩,天将殿亦是如此,怎么天膳坊可以偷懒? 倒不是没人,庖丁们早早就出现在了天膳坊,主庖甄百味更是以身作则,端坐在天膳坊供他们临时休憩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实在不是他们懈怠,这天膳坊的每位庖丁都乃是五州大地上做饭的行家里手,自然晓得厨艺也得日日修习才能只进不退。 但他们天膳坊有个规矩,便是每天一早必须保证全部精力以准备为殿主一家烹煮佳肴,这个传统自天膳坊存在便有了,他们可不敢轻易破之。 因而练习厨艺都放在了宵禁之后的时间,才保证不会影响精力。 当然造成现在天膳坊寂静无声的不止是因为这个规矩,最重要的是殿主外出未归,而大小姐常常厮混山下,他们也只得如此。 空有屠龙技,却无出手时。 “老大,咱们这样老是闲着会被其他殿的庖丁看笑话的!” “就是啊老大…” “退一步讲,咱们什么都没干还一直拿着月钱,别说其他殿了,就是咱们天将殿的一些人都有说法了!” “不错,我就有好几次听到一些小丫头背地里说我们是蛀虫,光吃饭拿钱不干活儿!” 不知怎的,大家突然七嘴八舌,天膳坊瞬间吵闹了起来,仿佛有百十来只小家雀儿在林子里叽叽喳喳。 甄百味听得是一脸愁容,额头青筋暴露,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手下人说的是事实,甚至连他自己都怀疑他们天膳坊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用粗犷厚实但十分干净的双手狠狠搓了搓把脸,拍拍桌子说道:“你们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殿主外出,大小姐玩心大,咱们毫无用武之地啊!” 一位女庖出主意道:“老大说的极是,不过前段时间经常住在殿主寝宫附近的那位华姑娘不是来过几次吗?老大你不妨亲自做些点心给人送过去,这样咱们腰杆儿也能硬气些,不怕被别人戳脊梁骨!” “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甄百味知道手下说的便是他们天将殿殿主的那位红颜,青州州主的亲妹妹,美女榜排行第五位的华凝华小姐,而且据殿主的侍女们相传,那是最有可能成为他们天将殿殿主夫人的存在,如果能给她做几餐饭菜,的确能够堵得上别人的破嘴。 可是… “你能想得到,我会想不到?”甄百味牛眼一瞪,没好气道:“我早打听过了,那位华小姐为了追寻其父亲的下落已经出了中州,咱们还是接着研究怎么做出殿主喜欢的炸酱面吧!” 这话一出,天膳坊瞬间哀声载道,不仅仅是希望变成失望,更是因为自家主庖早就布置下来的任务。 做炸酱面!而且要和他们大小姐做的一模一样,要殿主喜欢吃才行! 于是手下更是抱怨了:“哎呦老大,大小姐做那炸酱面的时候你也在跟边儿看着,真没什么好研究的!” “可不是?咱们做三珍五味都不在话下,何况小小的炸酱面?” “依我们看呐,咱们殿主仅仅喜欢吃的是大小姐的炸酱面,换了别人做的他还不一定吃得下!” 甄百味挠了挠下巴颏,点头道:“你们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想咱们几个厨艺也算得上冠绝五州,要不是两位塔主乃神仙中人,咱们早就上落神宫去了,岂会被小小的炸酱面难住?定然是殿主对大小姐的情谊更为深厚,影响了殿主的喜好!” “殿主幼时漂泊在外,先殿主与其夫人也已仙逝,只剩下大小姐与其相依为命,这乃人之常情!” 甄百味及其手下的推断也有一定的根据,在没信心做出与花韵亲手所做炸酱面一模一样味道的前提下,这个解释无疑很合他们的心意。 于是各种对甄百味的夸赞声充斥满天膳坊,而这也让甄百味飘飘然的同时心里跳出个念头来。 要不等殿主回来多做几次面让殿主尝尝?炸酱面是大小姐做的,殿主喜欢吃,但他们天膳坊会的可远远不止一个炸酱面啊。 什么龙须面,一筋面,空心面,裤带面…等等等等,他们有信心做出数十个花样来让殿主大饱口福,保不齐殿主就会喜欢上其中哪一种面来! 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有个好脑袋,甄百味乐得嘴角都翘得老高。 “甄百味准备好水、面、菜、肉,老娘今天要做炸酱面!” 突然一声娇喝自天膳坊院墙外传来,将众人吓了一跳。 “是大小姐来了!” 甄百味转瞬就反应了过来,忙吩咐手下人去备食材,虽然大小姐话语简练,但作为一名庖厨,任何时候对待食材都应该精挑细选。 而他自己则迈步前去迎接大小姐,走了两步,心中激动了起来,大小姐要做炸酱面,做给谁吃啊? 答案不言而喻,肯定是殿主回来了! 甄百味激动得手都要颤抖起来,连带着腿脚僵硬,都差点摔了自己一跤。 天膳坊终于又繁忙了起来。 而在天将殿殿主的寝宫外站着两个女子,这时弄影刚自寝宫走了出来,虚掩上门后,将手中破旧的男子衣衫递给了静待一旁的婢女,道:“这是殿主换下来的衣衫,夏竹,姐妹里你针线最好,将衣服浆洗干净后好好缝补一番,以免殿主恋旧!” 夏竹微微应了一声后便迈着碎布离去。 满脸通红的云岫早就等不及,悄声问道:“如何,如何?殿主沐浴可需你我二人服侍?” 这是多令人期待的活计啊,让别的丫头们知道能把她们羡慕死! 可惜弄影拿指头狠狠戳在云岫的眉心,轻声笑骂道:“好你个小浪蹄子,我道你是站累了才会红着个脸蛋儿,原来是馋上了咱们殿主的身子!” 彼此心照不宣也就罢了,但此时被弄影戳穿,饶是云岫性子活跃也有些害臊,拉着弄影的手臂慌个不停。 弄影无奈,只好道:“好了,别想美事儿了,殿主说要自己来就好。况且殿主那般年纪还没什么旁的心思,不要忘了还有华小姐呢!咱们啊,能伺候殿主就已经算是无上光荣了!” 云岫羞红着脸,嘟着嘴,也只能点了点头。 谁料弄影眸子一转,附在云岫耳边道:“不过,这次咱们就将脸皮扔了不要了,伺候殿主更衣,他那么好,定然不会生气!” “对啊!还是你脑袋好使!”云岫乐得一跳老高,要不是顾忌自家殿主还在寝宫沐浴,她都险些拍起手来。 两个殿主贴身侍女在寝宫外轻声说着悄悄话,时不时羞赫一笑,两张如花也似的小脸蛋儿美的像那落神峰山崖边的朝霞。 “弄影,云岫!” “在!” 寝宫中传出一声呼唤,让门外的两人瞬间绷紧了精神,半跪于阶下行礼。 调笑归调笑,但到底说话的可是两位塔主的亲传弟子,数十万府军共首,堂堂天将殿之主! “传殿主令,命花锋及落神峰上其他长老,连同各部部首同到大殿议事!” “是!”不言其他,弄影与云岫相视一眼,连忙差人传令而去。 这是洛不易自当上天将殿殿主以来第一次召集天将殿要员。 崖边朝霞散去,自有金光似剑。 第一百零四章 令出无人应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近来五州安宁,妖魔出现的次数大大降低,令普通百姓安心,府军们也压力骤减。 但将领们没一个敢放松丝毫,不仅是因为妖魔之主破封而出的期限越来越近,更是由于西州那边传来的消息。 西州兵变,府军兵将尽皆叛反,其统领罗京被打成一摊烂肉扔在了西州与中州的接壤之处。 其他州的府军也就罢了,中州府军凡是在军中任职者皆已星夜赶赴那处,与昔日袍泽隔山相望。 此中为首者赫然便是天将殿大长老花锋。 天色微暗,月亮还未隐去身形。 花锋捋着胡须看着山对面的沙漠边缘影影绰绰的动静沉吟不已,至今他都没想明白为何西州会反,如果仅仅是西州州主及那些势力反了落神宫也就罢了,怎么连他们府军的那些将士都会跟着一起叛反? 府军普通军士的来源大多是与妖魔战乱中无家可归或是与妖魔有着血海深仇的孩童培养而成,多年的训练和熏陶使得他们对天将殿忠心不二,对妖魔憎恨无比,与妖魔大战中往往能够舍生忘死,爆发的战力巨大。 他们比任何人都知道人族齐心协力才能对抗妖魔侵袭,任何破坏五州一体局面的都将是他们的死敌。 可偏偏这样的府军在自己的统领被人打死,扔出西州后还在帮西州协防边境? 花锋始终难以置信。 此时坐镇天将殿的长老们皆跟随在花锋身后,其次便是中州府军一干将领。 二长老古凌在天将殿的身份稍稍次于花锋,眼见得花锋久久不语,古凌问道:“大长老作何决断?” 虽然说十三位长老并不全在此处,仅仅来了五位而已,但这五位已然可以代表天将殿对此事的态度。 九长老杨帆道:“西州欺人太甚,六哥的仇不能不报,大哥还是早早下令吧!” 杨帆口中的六哥自然便是原西州府军统领罗京,同时也是天将殿的六长老。 这次他们天将殿的大长老,二长老,五长老,九长老及十二长老到此地便是为了一观西州府军的动静,然后做出应对之策。 身为天将殿的十二长老,同时也是中州府军统领的赵翔一身甲胄,抱拳说道:“大哥,中州府军已整装待发,只待大哥一声令下便可报六哥被杀之仇!” 他们十三位长老同生共死,斩杀妖魔无数,为天将殿立下不尽功劳,若六长老罗京死在妖魔手下还算死得其所,但折在人族同胞手上算是怎么回事? 况且西州叛离落神宫,他们天将殿师出有名,就算将西州的反叛势力全部屠了别人也没话说。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九长老和十二长老杀气腾腾,势要为六长老报仇,为天将殿正名。 而花锋依然未说一个字。 “大长老怎么今日如此沉默?莫非年迈力衰,脑袋不复从前灵光?还是瞻前顾后怕了那小小西州外夷?”古凌长老不知出于何故讥讽道。 见二长老语气不对,九长老和十二长老眼底也升起了气愤,五长老陈通连忙劝慰道:“二哥何苦如此逼迫?大哥定是有所思量,我等还是稍安勿躁的好!”他知道二哥素来不满大哥的性子,有此话语想来也是为了逼迫大哥早做决定罢了。 古凌长老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众人只当是他心急为六长老报仇才会如此,心下也是暗叹不已。 待晨曦透过雾气缭绕在众人身旁,花锋终于开口说道:“等!” 等? 等! 众人没听错,他们也都不傻,只是瞬间就明白了大长老花锋口中的“等”,等的是什么。 昔年天将殿殿主陨落,大小适宜落在十三位长老之手,凡重大决策皆由他们商议决定。 然现在殿主在位,何时轮到他们先说话? 若是换了殿主下令,还真不一定会是什么命令,或是按兵不动,或是睚眦必报,他们都是当世兵法好手,思虑只会比普通人更多。 而口中的报仇之言更多是为了出口闷气罢了。 只是万一这个殿主果真选择按兵不动的话,少不得会与一众长老及府军将领们产生些间隙,离心背德,再想要舒舒服服做甩手殿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山上诸将领要员心思各异,但有花锋在场都不好明面上摆出来,只好各自按捺。 晨星渐隐,雾散云开。 当弄影与云岫结伴回到洛不易寝宫门外时,再次相视一眼,各自心情忐忑,一起冲对方摇了摇头,脸上苦涩浓郁。 她们谁也没想到此番殿主亲自下令传召各长老将领,却是白费了心思。 待洛不易将寝宫门推开,身着白金鹤氅出现的时候她们俩再顾不上旁的,目瞪口呆之后便是心头如小鹿乱跳,霞飞双颊。 殿主这次回来又好看了! “走吧,去大殿!”洛不易说完顿了一顿,道:“弄影,把我剑匣带上!” 说完率先往大殿而去。 解决了天将殿的事就要准备弃剑了,现在能与三千剑多待一刻算一刻。 “是,殿主!” 弄影这下更顾不上其他的了,转瞬将剑匣抱了出来,小跑着跟上洛不易,拉着云岫偷悄悄地摸一下剑匣,再摸一下,两人乐得直笑。 这下子更忘了要与洛不易回报什么了。 天将殿的大殿就在宗祠之前,洛不易当初继位时便是在此,因而对这里并不陌生,进了大殿之后便直奔正中的宝座,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闭目养神,以待众长老将领前来议事。 弄影抱着剑匣与云岫分立其后,这一路上跟着殿主走来,路遇侍女侍者皆是对着他们行礼不断,她二人也难免有些飘飘然,此刻还有些恍惚。 过了一会儿,洛不易闭目未睁,却开口问道:“弄影,云岫!” “在!”两女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应话。 “你们确定已将我的命令传出?”洛不易眉头皱起,面现怒容道:“难道众长老将领竟如此怠慢与我?还是你二人有所懈怠?” “啊!” 弄影与云岫这才反应过来自家殿主问的是什么,慌忙跑到宝座前下跪,同时惶恐无比道:“殿主恕罪,弄影,云岫忘了跟殿主复命,求殿主责罚!” 此事可大可小,放在平日,洛不易呵呵一笑说不定就轻易揭过去了。 但显然今日不可能了。 “殿主息怒!”弄影解释道:“弄影与云岫已差殿侍去传令,然殿侍回禀长老及诸位大人们俱都不在,加上弄影,弄影一时心神恍惚,忘了跟殿主禀报此事,请殿主责罚!” 洛不易眉头大皱,弄影与云岫未能及时回禀他并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为何堂堂天将殿主连一个长老或是将领都召集不来。 要知道天将殿每时每刻都会有长老值守,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现在却是怎么回事儿? 莫不成给他这个新殿主使绊子? 虽然洛不易年纪不大,仅仅只是个少年而已,但近年来在外游历自然锻炼了一身本事,何况身为地级高手,曾经手刃过数头妖魔甚至天使,浑身的气势无意间散发出来便让周遭人呼吸困难,如陷泥沼。 大殿上气氛一时凝滞,无人敢出一声大气,云岫被吓得额间汗浆止不住地往下淌,弄影抱着剑匣的双手也苍白无比哆嗦个不停。 但这一切随着一个人的到来顿时烟消云散。 “呦,我的好弟弟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气?”花韵左手提着个食盒,右手甩着张红手帕,笑容满面地走进了大殿来。 “我说你寝宫怎么没人,原来在这儿生气玩儿呢!”花韵可不管什么行礼不行礼的,直接走到了殿主宝座跟前,偏头冲跪在地上的两女道:“去弄张桌子来,我弟弟饿了!” 弄影与云岫哪敢不称是,何况她们自然知道自家大小姐这是在给她们找台阶下,感激地鞠了一躬后赶紧去偏殿寻找案几。 “让姐姐见笑了!”洛不易无奈一笑,温和的样子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花韵右手拎着香帕在洛不易额头擦了擦,道:“你现在是天将殿殿主,日后会执掌天底下最大的权柄,有一番威仪并非坏事。”花韵顿了一顿,手不自觉掠过洛不易嘴角,轻声说着:“只是有一点,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不要皱着眉头,苦着嘴角,那样岂不叫姐姐心疼?” 洛不易心中一暖,不善言辞的他嘴唇嚅动再三仍是没说出口什么酸气的话语,只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花韵手中的食盒道:“姐姐可是拿了什么好吃的?不易现下确实有些饿了。” “我就知道!”花韵宠溺无比的在洛不易脸颊点了点,刚好这会儿弄影与云岫找殿侍搬来一张案几放在座前,花韵顺势随手把食盒一放,一边打开盒盖一边道:“看你剑光火急火燎的样子就猜你肯定一晚上没顾得上吃东西,所以姐姐我呀一大早就去天膳坊给你做了一碗炸酱面,快尝尝凉了没?” 洛不易眼露惊喜,接过花韵递过来的面碗,一边搅拌一边与花韵说道:“出门在外,最是怀念姐姐你做的炸酱面了,可惜不能带在身边,不然顿顿吃都吃不腻!” 话说半句,已是急不可耐地吃上了,狼吞虎咽的样子惹得花韵意足心满,娇笑不断:“哎呀弟弟你慢点吃,小心别噎着了!”又不忘对跟前等着伺候他们的两个丫头道:“那个谁,就云岫吧,快给你们殿主准备好茶水来!” 云岫自是急忙而去,待她回来时,洛不易已是将碗中的面条连同菜品吃了一半,刚好接过茶水,小饮了一口,口中润滑后又开始了狼吞虎咽。 “瞧这饿的。”哪怕是地级高手的洛不易在花韵这里都是个吃不饱的小弟弟,想到其流离在外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心中难免酸涩,但转念想到好弟弟现在已然回来了,马上安慰了不少。 女子心思难定,柔肠百转,可见一斑。 “弟弟你去见过塔主大人了,那么西州的事定然已经知道了吧?” “嗯。” 花韵猜的对也不对,但显然洛不易没想太多,只是吃面之余轻应了一声。 听洛不易应声,花韵以为洛不易已经从塔主那里得到了消息,故而继续劝说道:“希望你以大事为重,莫要意气用事。” “哪怕他们将六长老打死扔到了接壤之处!” “啪!” 刚咽下最后一口面的洛不易将筷子放在碗上,却生生用筷子将碗拍了个粉碎。 第一百零五章 三千剑落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将殿的暗部一直是五州上极为神秘的组织,但凡所有隐秘消息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偏偏他们还极为忠诚,对天将殿称得上是“死心塌地”。 人们敬重暗部为消灭妖魔,稳定人族各州安定功不可没;又恼恨他们太过无孔不入,什么消息都瞒不过他们的耳目,既然为人,谁还没有点儿难堪事不想让人知道呢? 是以许多势力对他们是又敬又恨,却偏偏无奈至极。 因为暗部成员行踪不定,身份成谜,让人无处提防,甚至连天将殿的将领们对其也是知之甚少,只知道他们目前头领姓张,是大小姐花韵的嫡系手下。 是以作为暗部实际掌控人的花韵能得知西州事变的消息,洛不易并不吃惊。 真正令他吃惊的是花韵口中所说,那西州将原西州府军统领的六长老罗京打死不说,还扔在了与中州接壤之处。 这分明是在挑衅! 洛不易初归天将殿,说到底之前与天将殿并没什么瓜葛,但显然西州先宣布脱离落神宫与天将殿的管辖,后打死天将殿六长老,彼此间已是死敌,再无半分回旋余地。 “所以我传令下去,却无一人应和,他们,便是在为此事奔波?” 洛不易的话叫人听不出情绪来,花韵却知道他已是怒气满怀,故而也不做隐瞒,说道:“昨夜留守天将殿的五位长老及中州叫得上名号的将领皆已至接壤处,观望动态,商量对策。” 有什么好商量的,无非打与不打而已。 想起在落神宫中时大师父一遍又一遍地嘱托,洛不易只得再次问向花韵:“姐,以前天将殿可遇到过类似情况?” “自然是有的。”对此花韵特意查询过过往案宗,算得上了如指掌。 “那天将殿是如何处理的?”洛不易追问道。 花韵不知想起了什么,望向洛不易的眼光越发灼热,说道:“天将殿曾得到宫主手谕,一切有碍五州大统,不抗击妖魔者,杀之不留!”后又接了一句:“彼时宫主尚在,且无魔主破封之虞!” 落神宫主现已陨落,不然她哪儿来的好弟弟呢?但困难摆在眼前,这个决定也唯有天将殿殿主能下。 洛不易并不知晓花韵的想法,只是暗自思量,若不是魔主破封之期近在眉睫,或者有落神宫主撑腰,他怎么都会斗上一斗。 然那个传言中强大无比的落神宫主已然仙逝,连二师父也未能幸免于难,让他如何再敢轻举妄动? 天将殿或许不怕折腾,但是这天下怕! 深吸了口气,洛不易竭力按捺住情绪,强自笑道:“姐,知道我的随身兵器是什么吗?” 虽然不知道洛不易说这些干嘛,但花韵还是回道:“当然是你的黑刀,以及那把天级神兵,古剑三千。” 洛不易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的同时身子向殿门走去,经过弄影时将剑匣取了过来,站到门外,以指节轻扣剑匣,古剑龙吟般跃出,又被洛不易轻松捞在手中。 “流星点破秋水痕,青龙衔火九冥天。此剑名为三千,剑道借之重立,我亦曾赖之以除天使,斩妖魔,幸甚至哉!”洛不易端详剑身,目光馨然。 “黑刀那位姑奶奶我暂时请不出来,但此番,请姐姐看我最后一剑。” 洛不易将三千古剑向上一抛,右手剑指一引,道:“剑道有三千,皆为斩不平!” 三千剑一声悲吟,砰然炸做三千道剑光,在洛不易的牵引下往西州的方向而去。 忽有一点灵光飘飘落下,洛不易右手将其托起,道:“你我皆为时势所迫,去找真正需要你的人罢!” 不顾剑指的鲜血淋漓,再次将灵光祭起。那点三千剑仅剩的灵光绕着洛不易转了一圈,终于冲天而起,破入了云端之上,不知所踪。 而洛不易的气息也逐渐萎靡,脸色苍白,嘴角溢血,半跪在了殿门前。 花韵赶忙蹲下,将洛不易拥在怀中,眼角湿润,心疼不已。 三千剑道三千剑,此后再无小剑仙。 中州与西州接壤的那座山上兵将满满,写有“天将”二字的旌旗迎风飘动,但凡有点儿见识的都知道,这座山上定有天将殿嫡系要员。 此时诸位将领等之已久,明知道各自军务繁忙,离开片刻已是难能可贵,这过了一夜之久,长老们却还是没下决定,心里不满自然是有的,但却不敢发话。 二长老古凌自然是不怕什么的,将众将领神色一一看在眼里,再次向身前的花锋长老说道:“大长老可是还要继续等下去?再等下去军务非得乱套不可!” 花锋没有答话,却更让古凌怒火升腾:“殿主尚自年幼,理应由我等决策,何况现下殿主并不在天将殿中,等殿主回来时,我们天将殿已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如果大长老仍然一意孤行的话,就不要怪我等逾越了!” 古凌话一出口,众人都是暗自心惊,听这意思,二长老打算绕过大长老强行下令,这在天将殿已经算得上是以下犯上了! 但偏偏众人又觉得二长老所言合情合理,只得强迫自己两不相帮。 九长老杨帆性子暴烈,早就憋不住了想法,故而附和道:“大哥,二哥所言甚是,还是请大哥下令吧!” 花锋闻言终于有了动静,慢慢转过身来,向左右问道:“你们的意思呢?” 五长老与十二长老相视一眼,亦是抱拳道:“请大哥下令!” 其后的一干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半跪行礼:“请大长老下令!” 山巅和声四起,古凌长老面露满意之色,再次道:“大长老还待何如?” 然而大长老花锋并未回话,仅是将目光天上看去,嘴角溢笑,似是自语道:“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众人举头便望。 无数流火巡天而过,转瞬即逝,耀眼胜过青天白日。 “嘶…”杨帆倒吸口凉气,不自禁望向二长老古凌:“这是何物?” 古凌闻言冷哼一声却并未答话,身为天将殿二长老,虽是常年值守于落神峰上,但也比杨帆见识高明多了,自然认出了那些流火是什么东西,只是心中不愿承认罢了。 “九哥,好像是剑光化作流火!”赵翔皱眉说道:“不过这又是谁的剑光有如此威势?” 这是连半步天级都不见得能够抵挡的了的。 五长老陈通捋须沉吟道:“听闻剑道初立,当世可称剑仙者不过三人,一个是那剑门之主徐非凡,一个是天生剑胚的青州华家的二小姐,剩下的那个便是…” “是吾天将殿之主,花洛!” 花锋长老终于开口,满面荣光,言道:“此举便是殿主之意,吾等不可逾矩!” 众人一凛,齐声唱喏。 唯有二长老面色不霁,但望着远去的剑光,将心思按捺了下去。 那剑光无比迅疾,众人说话间已不见了踪影,但可想而知,剑落之时,必是惊天动地般景象。 莲华寺周围错落有致地坐满了朝圣者,而分发粥食的寺中僧人们正四处游走,不断引来朝圣者的赞颂之声。 其中有一老妇人独立在盘坐的诸多朝圣者中,与其他人行完叩拜大礼后盘膝诵祷经文不同,她到此十数日,未曾拜过一次。 派粥僧人终于到了老妇人身前,看了老妇人一眼,老妇人摇摇头,于是僧人留下半碗粥食离去。 “摩诃达者,你喝我的吧,这么久每天只喝半碗粥怎么能行?”一金发女子对老妇人说道,手中是一碗满满的粥劝慰着老妇人:“我们还需要你带我们走过沙漠呢!” 被唤做摩诃达者的老妇人再次慢慢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菩萨保佑,你们会过去的。” 金发女子只好收回粥碗,放在嘴边呼噜噜喝进了肚子。 已经不是第一次这般对话了,但老妇人油盐不进,半点不肯妥协,哪怕稍微拜一拜。别的朝圣者都已经对他们有意见了,甚至好多人都说老妇人这是在“渎佛”! 摩诃达者缓缓弯下身子将粥碗端起来,不是她非要对佛不敬,是她有问题没想明白,等到什么时候大彻大悟了,肯定会五体投地,三叩九拜。 就在她刚要喝粥的时候,天上有呼啸声传来,越来越响,她不禁抬头望去,只见无数流火袭空,向着这个方向直直坠下。 场上诸多朝圣者哗然,纷纷逃窜,在惶恐无比的僧人引导下欲往莲华寺中避难。 只是他们的速度如何能有流火飞快?转眼便有流火砸在地上,竖起一圈剑阵将莲华寺与众人隔离开,而后剩下的绝大部分竟是轰然砸向了莲华寺! “剑光?” 寺中传出惊怒暴喝,有护法手持法器想要将剑光拦下,然而无一不被剑光轻易打下半空。 “阿弥陀佛!” 又是一声佛号,如雷声滚滚,便见有十数丈高的佛陀法相破殿而出,纵拦横挡,想将剑光流火一一拍下。 只不过慌乱中无人注意那佛陀法相半身漆黑,邪恶无比;半身金黄,庄严慈祥。 竟是魔佛之相! 魔佛凶威赫赫,然剑光亦是凌厉非常,不断有大殿倒塌,圜墙破毁,连魔佛的身上也是插满了剑光。 “般若法阵!”魔佛巨口开阖,有无量金光从白石山上射出,投在法华寺及周围广场上,生生唤出一朵巨大无比的金莲将所有剑光笼罩其内。 “轰!” 巨响过后,剑光瞬间爆发,漫天扬起灰尘砖砾。 待尘埃落定,千疮百孔的巨大金莲不堪重负缓缓消逝,广场上一直安然无事的朝圣者们才缓过神来看向那处佛门圣地。 哪儿还有什么圣地景象,墙倒殿塌,掉落的石壁砖块到处都是,几棵合抱粗细的菩提树亦被剑光削断,匍匐在地,更不要说哀声四起的僧众及诸多珍禽异兽。 这天塌了般的模样自是让朝圣者们无比惊恐,要说在场的谁最镇静,当属一直盯着魔佛法相的摩诃达者。 她分明看到那法相慢慢回落到常人大小,站在了废墟之巅,身上流着金血却萦绕着黑气。 看,佛陀竟是如此模样! 再望向废墟,心中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来时路上遇到的那位小神仙。 或许唯有那位小神仙才有如此神通罢!摩诃达者双目阖闭,向后倒去。 弥留间听到有人怒声如雷音翻滚。 “此剑之仇,永生不忘!” 第一百零六章 安得剑吟?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但凡钟天地之灵秀者陨落,必有万籁相鸣,余物感其身受,而后天下知矣。 像洛不易的二师父道济陨落时便有晴雨漫天之象,聪敏者能从中洞察天机,愚钝者不知其因,唯有叹声奇哉怪也。 青州蜀山剑门之内,徐非凡抱着非离剑在观看众弟子练剑。 自从剑道重立之后,他与那华家二小姐先后破入陆地剑仙之境,剑门门主之名也传遍五州大地,前来拜师学剑者天天不断,络绎不绝,连带着上山的石阶都矮了半寸。 然而剑门并没有大肆招收门人弟子,仅仅挑选了几个资质尚可,心性上佳的少年入了门墙,修身养性,日日练剑,也算对众多拜师者有个交代。 别人不理解徐非凡为何不广招门徒,将门派发扬光大,作为门内精英弟子的袁飞却是对此有几分了解。 “禀门主,又有诸多剑修在山门外求见!”袁飞今日值守山门,在劝说一干剑修无果后只得向徐非凡禀报。 徐非凡闻言连动也没动,只言道:“剑门操练弟子,恕不见客!” 别人家弟子在练功,你们一群人想要进来却有诸多不便,总不能偷师吧?这可是江湖大忌! “是!”袁飞应声离去,他早知道会是这结果,如今门主心有金玉,朽木还是上别处去吧。 场上弟子们剑去燕回,徐非凡眼露遗憾之色,为何他就遇不上一个剑仙弟子呢?不用太好,像当初那个骑驴少年一样的就行,再或者是个天生剑胚也行啊,那样定能保得剑门数百年兴盛不衰。 突然,手中非离剑轻吟一声脱鞘而出,往天飞起,却又转瞬折回,插在场中的巨剑之前。 紧接着,众弟子们手中剑器亦促然脱手,齐齐插入石板半寸。 于此同时,山门外传来剑修们的呼喊。 “怎么回事!” “我怎么握不住剑了?” “我也是,剑怎么也不听使唤老往地上插!” 且不说这些外门剑修,连剑门弟子们也不知所措,唯有看向他们的门主。 只见徐非凡眉头紧蹙,与场上诸长老一一相视之后,正冠理襟,走到巨剑旁,朗声说道:“剑门弟子听令,拜礼!” 身先士卒,率诸长老往中州方向遥遥拜去。 众弟子虽懵懵懂懂,然俱都听令,一拜,再拜,三拜。 剑器悲吟声起,修者泣然泪下。 剑乃至诚之兵,于此可见。 当徐非凡礼毕起身时并未对弟子们解释太多,哪怕他已然猜到是哪一柄剑器陨落。 有点灵光自云外飞落,先是绕着徐非凡转了转,又绕着非离剑转了转,终究再次破空而去。 “门主,那是…”传功长老震撼。 徐非凡默然点头,虽是大机缘,但却不属于他,因此也并无长老般遗憾。 他之剑道,不假外物。 青州是修者最多的地方,剑修在其中即便没有一半的人数也差不多了,那么这么多剑修的剑器一起失控,又该是多大的奇景? 青华宫中,华青少有地闲坐在花圃间,拎着半壶清酒倚在矮几上自饮自酌。 不对,说是自饮自酌有些不太对,因为花圃中还有个大猴子在捕风扑蝶,将金黄的狮子头砸地漫天飞舞,掉落一地。 而矮几的另一边赫然便是两个少女,一个红衣娇俏,一个白衣胜雪,不正是红缨和她家小姐华凝? 红缨给自家小姐细细地斟了一杯果酒,看华凝笑眯眯地饮下后她心里也喝了蜜似的甜,自从小姐变成能够高来高去的女剑仙后她就没机会跟在小姐身后了,这次小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可要好好地伺候一番。 然那猴子动静太大,吵闹地太急,让红缨有些不胜其烦,不由地开口道:“大齐你能不能安静些,都吵到我们了!” 猴子当然是华凝从外城救下来的那个,被带回青华宫后派人精心调养,虽然仍未学会说话,猴性难改,但起码体态壮实了不少,不知道何时才能脱掉那身猴皮。 至于他的名字,却是华凝这次回来后给取的,说什么自己小时候看过小人书,曾有个猴子叫的名字跟这差不多。 华青宠溺自家妹子,当然什么都依着她。 大齐听到红缨的话乖巧地跑过来,胡乱拍打着身上的花瓣和沾染的露水,最后不忘讨好地冲红缨一笑,做出个举杯喝酒的姿势。 “你!”红缨哭笑不得。 华凝看着好玩儿,于是从红缨手中夺过酒壶给大齐塞了过去,见他果真咕嘟咕嘟仰头便喝乐得咯咯直笑。 现在的她容貌恢复了,与姐姐之间的隔阂也已烟消云散,还有了一身强横的修为,更有洛不易在记挂着她,够了,足够她开心许多,不必再似那段日子般一身阴郁之气。 这大齐也不知多少年岁,脑袋瓜子好使,会写几个字不说,酒量倒也不错,没几下就将果酒喝了个干净,眨巴眨巴眼睛,又冲华凝伸出了手来。 华凝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了自家姐姐。 “姐姐,能不能…” “你猜洛不易会如何处理西州的事?” 华青没待华凝说完就拿话堵住了华凝的嘴,手里的酒壶也不着痕迹地掩在了身侧。 听到洛不易的名字华凝当然再顾不得一旁抓耳挠腮的大齐,将脑后的飘带用手指捋了捋后托腮道:“他脾气虽是好的,但肯定不会视之不见吧?可这又是天大的事情,想来会听从他师父的多一些。” 看着经历毁容,离家漂泊,如今身为女子剑仙已是成长不少的亲妹妹,华青心中涟漪阵阵,但不管怎么说,现在一切安好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华凝的回答,华青不置可否,只是话锋一转说道:“我这里得到些父亲及祖父下落的消息。” “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消息似乎与上古皇族遗脉有些关联。”华青说完这句话又拎起酒壶灌了口酒后便不再言语。 华凝闻言眉梢轻皱,她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华家二小姐,游历江湖中对于皇族遗脉已经有所耳闻,更何况听天将殿暗部的九香说过哪些皇族遗脉不止一次对洛不易痛下杀手。 天将殿与皇族遗脉是死对头。 因而她听到姐姐提及这个消息便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恐怕,她们的父亲及祖父与皇族遗脉的瓜葛还不少呢。 难怪英明如她姐姐都对此犯了难。 是了,若有一天双方起了冲突,她该帮从未蒙面的血亲呢,还是帮生死相许的心上人? 华凝不由地嘟起了嘴。 而华青对此并不多言,小树长成大树不是一天两天的,她十岁之前也不信自己敢杀人,然而那次她比谁都狠,直接成就了她“红莲”的霸名。 姐妹花中谈心事,各自欢喜各自愁。 二人这两年聚少离多,如今算是有机会共处一番。 这时,一侍女小跑过来对华青道:“禀宫主,青华书院差人送来书函一封,请宫主过目!” 华青眉头稍凝,以往书院有事都是凌夫子直接来青华宫与她商议,但如此一封书函便要让她这堂堂一州之主亲自过去,那说明写这封书函的人极为不简单。 果不其然,待她看到信函的时候眉头一舒,笑着对华凝说道:“原来是王先生亲笔!” 王先生便是王焕之,作为当代最为德高望重的大儒,他同时也是华家这两位千金的授业恩师,因而华青与华凝称其为先生,不敢有半分不敬。 也就是他能够书函一封,便能邀得州主亲至而不违背一点礼节。 先生找自己的学生岂不是天经地义? “王先生?王老夫子吗?他老人家找你何事啊姐姐?”华凝被这一打岔已是将先前思绪抛到了一边。 “待我一看便知。” 华青轻轻一抖,美目阅之,而后手指轻轻一搓,书函便化作了灰烬残落于花间。 “我去一趟书院,凝儿你先在此玩乐,我去去便回。”说时已是取出了青华莲灯,似她这模样定是有要紧之事,不然不会连华凝也顾不上了。 不过她有青华莲灯在手,青州之内任意往来不过瞬息事尔。 当然华凝也懂事,随即应道:“姐姐自去便可,这里有红缨和大齐陪我,不用担心!” 华青不禁莞尔一笑,便要闪身离去。 但好事多磨,凡事总有意外。 州府城中苍茫一声剑吟,而后数不清的剑器拔地而起,于半空自成回龙剑阵,一时间剑鸣呼啸,人声慌乱不绝于耳。 不单单如此,神情凝重的华青突觉周身寒气大盛,心中一凛,急忙转身看去,果见华凝的两把雪白短剑上下翻飞,灵气非凡,寒气逼人。 “玲珑!红豆!”华凝似是对这番变故不明所以,慌道:“你们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快回来!” 自修成陆地剑仙之后还从未发生如此情况,自己的神兵不听召唤私自行动,这是为何? 但不能放任他们随意玩耍,不然整个花圃会遭殃了不说,整个青华宫也免不了要被波及,当初双剑弄得州府城气候异常的情景她可是历历在目。 然任凭华凝这个主人如何呼唤,两把雪白短剑仍是没有回落,反倒是慢慢交缠,白光一闪后化作了一把雪白长剑。 只是寒气更盛,花圃中金黄色的狮子头已是逐渐凝上了一层霜雪。 “嘶…好冷啊小姐!”红缨双手抱臂冻得直哆嗦。 “吱吱!”大齐也不例外,只是有一身猴皮做为阻挡,比之红缨要好上不少。 好在华青反应快,一手一个将他们拎出花圃去,离开了华凝周围后似乎便不再被寒气所扰了。 那玲珑与红豆散发的寒气好似只是为了保护华凝一般。 说时迟,其实一切发生不过一息时间。 而在雪白长剑重新悬浮于华凝身前时,有一点灵光自云巅落下,穿过万千剑器组成的剑阵,往青华宫的方向坠下。 疾如流火。 “什么东西!” 虽然看这番景象奇异,结合华凝神兵的失控,显而易见两者有所牵连,但她华青怎么会任来路不明之物影响华凝? 一个闪身,华青拦在了灵光的必经之路上,手指弹起一缕火焰向灵光扔了过去。 总得探探底细。 然而灵光根本不闪不避,或者说是直接无视火焰与华青,了无生息地落下却将火焰撞散,将华青自半空撞落。 华凝见状大惊不已,来不及感叹,那点灵光却已是冲到了她身前,感受着越来越熟悉的气息,华凝福至心灵,讶然道:“是你!” 灵光一顿,旋即一闪而逝,没入了华凝的眉心。 雪白长剑轻吟,化作冰雪将华凝环绕,就地生出一枝莲苞。 只待他日重开,绽放万千霜华。 第一百零七章 磐石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华书院,经楼之门大开,曾今曾夫子与凌春秋凌夫子对坐,各执黑白子于棋盘上往来厮拼,看上去杀气腾腾。 围棋或称之为弈,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 且夫弈之道在于围也,孤军深入不可取,漫天如星盘散乱亦不可取,此乃大忌,如果不是在示敌以弱的话那就说明对弈之人的棋艺臭到家了。 然曾夫子与凌春秋面前的棋盘上正是星罗遍布,满满当当的,什么都有,就是没半点章法。 要说两位大儒连棋都不会下,怕是天下没人会信。 那么此番举动定然是事出有因了。 “院长已差人去邀请州主了。”曾今没有抬头,却抛出这么一句话。 凌春秋闻言捋了捋胡须,将一粒白子随意按在棋盘上,坦言道:“来时路上也已听说此事。只不过…”顿了一顿又道:“莫非真与前几日来书院的那位有关?” 曾今也随手跟上了一子,不过落点恰是凌春秋刚刚落子的旁边,慢悠悠道:“然也,否则我为何让三七寻你来此?” 前几天,有人寻到书院,并且偷晤院长王老夫子。而后王老夫子便闭门不出,不知在钻悟何事。 “院长他学究天人,对凡俗名利视若粪土,老夫实在想不出会有何事能令他如此,并且今日还邀州主来书院商议。” 凌春秋双眼往窗外望去,但见晨曦点点,天高云阔,然他心下却有几分担忧。 “左右不会是明年大考,院长请州主商讨细节。”曾今眼睛盯着棋盘,心思却不知在何处:“若我猜测那日来人乃是皇族遗脉,你觉得可能吗?” 收回目光,眉头大皱的凌春秋问道:“皇族遗脉?你的意思是…” 曾今终于抬头,目光中一点火星燃起,说道:“上古时百家争鸣,天道不允,后我儒道独尊,匡扶社稷。然儒道依附皇道,皇权被削,儒道亦经历兴衰不断。” “而今时妖魔之患迫在眉睫,我儒道岂甘堕落,任凭佛道独专天下耳?” “若真是皇族遗脉寻来,我等便有一丝机会造化天下,何其幸哉!” 这位终年藏匿在经楼的老人此时双手震颤不已,满面红光,眼中神采奕奕,令凌春秋心惊。 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凌春秋道:“皇权自是可与儒道相辅相成,然当今天下以修者抑妖魔,尚不可轻言胜也,又岂是我等可与之置也?” “若真想儒道称圣,倒不如看看是你还是王老夫子,亦或者是那书生三七,能够悟出己道,让天下看我儒道风骚!” 闻言一滞,曾今转头看向楼内先前埋首书堆,此时酣然大睡的穷书生,面上隐有得色:“老夫自觉没那个本事,但这三七或许能如你所说,那样老夫便是立刻撒手而去也未尝不可!” 凌春秋这才面露笑容,抚须道:“你能这番想法倒也不枉我厚着脸皮点醒与你。不过究竟是何事态,还得等今日院长与州主一晤之后方知,我等胡乱猜测岂不是庸人自扰?” 确实,两人同为当代大儒,曾今因一时不忿入了歧途,凌春秋旁而观之自是能够将其唤起,重归正途。 曾今起身轻作一揖,刚要开口称谢却见棋盘一颤,棋子自行弹起数寸而后落下,哗啦啦掉了一地。 而后窗外剑吟声起,呼啸声声,万千把剑似回龙般将州府城环而绕之,令人心惊,且神往之。 异象天成,毫无征兆,又见一点灵光往青华宫的方向落下。 凌春秋异之,良久一叹:“看来你我还得心焦些时候才能得知真相了!” 半空中剑器回落,青华宫上霜雪凌天。 世事难如棋,却非人力可执猜。 华凝偶得大机缘,华青为防意外,自是寸步不离守在花苞前。然几日过去,华凝虽无出关的迹象,但气息凝而不露,显然不会有甚大意外。 于是华青亲自下令调来府军副统领赵成恩,将此地派重兵把守,重重围之,而后才得暇往青华书院而去。 不是她小题大做,只不过曾经差点儿让华凝香消玉殒,她现在可不想让华凝出半点差池。 幸好青华莲灯不愧为地兵之最,仅差一丝便能呈现天级之威,她心念一动便出现在了青华书院。 书院院长也被称作山长,山长者,山中隐居学者也,后又被当做授业者之称,书院中以山长为最,一切起居自有专人照料,好让其专心治学。 然此时山长居所房门紧闭,窗楞不开,且尚有一餐盘摆放在门口,汤无温气,饭菜亦已凉透。 “青儿求见先生!” 华青身为王焕之老夫子的得意弟子,她自然不需要让人通报,直接便站在了王老夫子门外,以弟子礼躬身请安。 至于为何不去学堂找,是因为她料想得了那样消息的先生定然再无心思讲学。 少许时刻,房门打开,一形容枯槁,面色晦暗,眼神空洞的老者披散着一头花发从房内走了出来,先是对躬身未起的华青招了招手,便直接转身回了屋子,倒也不忘将地上的餐盘带上。 素知这位五州博学士的性格,华青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心中更为叹息,不想自己的授业恩师竟然因为书函中所提之事劳心至此。 要知道当年华家旁系发动内乱,全赖王老夫子为她出谋划策,这才能够一一将顽疾祛除,拨乱反正,有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进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门窗悉数打开,房内陈气随之一扫而空。 华青这才再次行了一礼,道:“青儿无礼,劳先生等待多日!” 王老夫子闻言用拿着筷子的手摆了摆,说道:“是那小凝儿的机缘,你谨慎些也是好的。”边说着,一口硬饭已是进了腹中。 华凝之事甚为隐秘,华青已严令青华宫上下不可失言。至于王老夫子是如何得知的,华青却一点也不意外,她的授业恩师,当今儒道第一人岂会没有些本事来? 要知道王焕之王老夫子一生都在研究儒,道,佛之差异,致力于儒道修行之法,虽说没能将其发扬光大,但已是有所斩获,相信终有一日儒生们也能与修者们一样飞天遁地,共抗妖魔。 “青儿唤人与先生将饭菜热了再吃如何?”如果说值得青州之主以如此口吻商量说话的,除了华凝,也许就剩这位王老夫子了。 然而这位王老夫子并非个矫情之人,淡淡说道:“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青儿莫非你当惯了州主还受不得苦寒了?” “青儿当然不会!”华青恭敬回道。 “那老夫自然也不会!”王老夫子似乎颇为倔强,旋即话锋一转,问道:“吾闻西州叛乱,天将殿似乎未有动作。青儿你觉得如何?” 华青心上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先生是想问青儿对西州反叛之事的看法,还是对天将殿不作为的看法?” “嗬,你这丫头明知故问!”王老夫子不禁笑骂:“何时堂堂青州之主,修者中赫赫有名的‘红莲’变成狡猾的小狐狸了?” 华青面色少见的不自在,不过王老夫子也并未深究,只是将筷子放下,自顾说道:“西州,荒芜地也,连妖魔也比青州出现的少。他们的州主沙赞文治武功远不及你,治下生民愚昧,不通教化,辖内宗派也就莲华寺和欢喜庙拿得出手,可以说其逊我青州远矣!” “然蛮夷也,竟有胆叛反落神宫,将天将殿视若等闲,在此,老夫不得不说一个壮哉!” “青儿,那我青州何如?” 王老夫子绕了一圈,终于点到了正题上,华青躲避不得,只好说道:“青州地大物博,人杰地灵,修者更乃当世之最,古来抗击妖魔,除开天将殿外,我青州居功至伟!” “至于那西州,天将殿只手便可镇压!” 华青说的真真切切,只不过王老夫子尚不满意:“你应知道,老夫想听的不是这些!” 又道:“诚然如你所说,我青州既雄且伟,何不效仿西州?以你之威望,招手而呼,自立为王,响者云从矣!” 虽然拿不准自己恩师是什么意思,但华青仍然没有妥协:“青州乃中州背脊,是天将殿抗击妖魔之臂膀,青州若反,天将殿必实力大减,为妖魔所趁。届时生灵涂炭,青州定遗臭万年!” “自立为王仍可对抗妖魔!”王老夫子沉声道:“届时皇道有望,儒道可借机重立,老夫自忖当可与那道佛二塔主联手,为我黎民百姓将此界妖魔屠戮一空非妄言也!” 华青心下大震,她自书函上已猜到恩师意动,却不知道此事竟还牵扯到了儒道重立,她恩师为此穷尽一生心血。 然到底是华青,向王焕之王老夫子一揖到底,坚定道:“妖魔之事且先不论,背信弃义岂是道?如此皇道要来何用?先生寝食可能安好?” “青儿不肖,请恕青儿无法认同先生之言。” “青州当如磐石,与落神峰,与天将殿共进退!” 华青站在王老夫子身前,却仿佛屹立重山之巅,眼神似已看到了中州落神峰上的某个身影。 青做磐石,君可为蒲草否? 第一百零八章 谁争其位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王老夫子怔怔看着眼前的绝美女子,她是自己最得意的门生,不想已是一朵真正的火红莲华,独立于尘世,却不与世流同污。 “罢,罢,罢!”王焕之王老夫子连叹三声,颤巍巍地将华青扶了起来,眼中迷茫之色渐去,苦笑道:“没想到老夫执迷难悟竟险些晚节不保,还好被青儿你骂醒了过来!” 华青低头再次行礼:“青儿不敢,青儿可不曾骂过先生一句!” 然断人圣道,甚于杀人父母,何况这是华青的授业恩师,她这番作为,已是比骂人还要过分的太多太多。 “你这丫头!”王老夫子哭笑不得,又看了眼华青,说道:“前几日有人寻到青华书院,大谈西州密事,老夫对其所言颇为心动,这才险些误入歧途,徒惹一笑。” “那人,是谁?”华青显然对恩师书函中言道的人物颇为上心,或者说以她之聪敏,已是联想到了太多太多。 果不其然,王老夫子重新坐了下去,似是漫不经心般说道:“那人算是老夫的旧识,你肯定也见过,其名为华天!” 华青美目微闪,这名字太熟悉了,她找了十数年也就是最近才有了些许消息,却不想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竟是因为此事。 她祖父名为华中玉,而华天,便是她父亲。 “哦。”淡淡敷衍一字,华青并不想多提。 当年一走了之,现在出现就是为了让青州反了落神宫,反了天将殿,那么他们当初又何必离开呢?一直把持青州岂不是更好? 似乎并不意外华青会如此态度,王老夫子无奈一叹,说道:“往事种种他虽未对我说起,但料来必有缘故,并且他让老夫带句话给你,如果你听完之后仍是心念坚定,老夫便也不再费力。” 华青没说话,好似连个耳朵都懒得支棱,然王老夫子却不管不顾说道:“他说若五州一统,以你之资质配合青华莲灯定然成为五州主宰,届时谋得皇族龙气,封神赦鬼不在话下,妖魔之患自除矣!” “华青挂念凝儿,向先生告退!” 青光一闪,人影却已消失不见。 王老夫子哑然失笑,学生倒是洒脱,一走了之干干净净,而当先生的只能苦笑频频。 罢了,也许还不到时候。 王老夫子将餐盘送出去,复又回来关上门窗。 谁能立于疆外,自封为君主? 固儒道之立,其途漫漫矣…… 而此时的洛阳城中残花早已败去,红叶也渐渐露出衰退之象,古人秋杀之说,诚不欺人。 在白马寺门前,有一俏丫鬟焦急地走来走去,不时往那扇紧闭的寺门望上几眼,似乎里面有什么人是她正翘首以盼的。 只是一个小姑娘不停地往人寺庙中窥视,不管是什么缘由,都显得有些不够庄重了,因此路人频频瞩目,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俏丫鬟满脸通红,也不知是等人等的急躁了,还是被路人说的无地自容了。 好在这会儿寺门终于开了条缝儿,一小沙弥快步从中跃出。 “怎么样小师傅,怀仁大师答应去看我家城主了吗?”俏丫鬟急切问道,眼睛死死盯着小沙弥。 小沙弥面色一僵,低声唱了句佛号,然后才说道:“怀仁师祖确实已闭关多日,小僧再三求证,主持便是如此说的。至于城主病疾还是找大夫看过为好,施主请回吧!” 说完,小沙弥不敢再看俏丫鬟一眼,着急忙慌返回了寺中。 “诶?你这小和尚!” 俏丫鬟紧追几步还是没能拉的住小沙弥,眼见得寺门再次关闭,拿手使劲拍了几下也没见再有人开门,气得她直跺脚。 “这该如何是好,我怎么跟城主交差啊!” 她名为芍药,是城主的侍女。城主称病,她被城主差来请怀仁大师,却不想被告知怀仁大师早已闭关,她好说歹说让人确认一番,终究是白费力气。 芍药气愤地跺了两脚地面,也只得无奈归返。 洛阳城主名为甄舞,是青州极为罕见的女子城主,自称酷爱牡丹而调职至此,已有数年之久了。 作为女子城主,自然不会跟那些大男人一般无趣,她之居所亭榭楼台随处可见,更是栽满各色牡丹,只可惜现下已近深秋,花残叶凋,不然当可见一番绝美景观。 而甄舞的房间便是坐落于众花之间,窗纱轻盈,帘影晃动,分外引人入胜。 此时的甄舞正坐于妆镜前拿朱笔细细点着娇唇,时而左右轻摆,端看妆容,时而眼神飘散,更有嫣红染上双颊,配着一身姹紫嫣红的裙衫,明艳美丽至极。 只是看其面貌,甄舞似乎并无病疾在身。 屋外传来“嗒嗒”脚步之声,甄舞面色一喜,急忙躺到床榻之上,托首侧卧,娥眉紧蹙,轻吟声大作。 “城主,城主,我回来了!”来人赫然便是曾在白马寺门前沮丧的俏丫鬟,芍药。 甄舞闻声,星眸紧闭,艰难道:“怀仁大师可请来了?请恕妾身抱恙,未能恭迎!” 芍药见状抿了抿嘴,嚅嚅半天,最终还是说道:“禀…禀城主,怀仁大师闭…闭关了,没来!”说完便紧闭双眼,双手用力捂住了耳朵。 果然,下一刻甄舞从榻上猛然坐起,美目圆睁,难以置信道:“没来?这怎么可能!”声音之大连房梁都几乎颤了一颤。 从床上跳将下来,将芍药捂着耳朵的双手用力拉下来,问道:“你确定是闭关了,而不是他们主持不让你找怀仁?” 芍药赶紧点头,道:“我还让小和尚特意去问过他们主持,确实跟我说怀仁大师早些日子就闭关了!” “他们主持虽然不待见我,但每次也是极力劝阻,想来这次亦不会说谎。”甄舞颓然坐到妆台前,以手托腮自语道:“自上次他去中州回来便没露过面,闭关,他堂堂第一高手有什么好闭关的?天底下谁不知道除了落神峰的两位老神仙就数他厉害了。” “莫非…” 甄舞惊喜莫名,对着镜中的自己言道:“等他突破那般境界,看他还拿什么理由搪塞与我!” 镜中花容月貌,如来拈花而笑。 离洛阳甚远的青城山上秋风瑟瑟,然山间却半是红黄之色,比之山下城邦之中的景致要好上不少,更因山雾缭绕,将青城山衬的越发像个仙境一般。 不愧道家洞天福地之名。 山巅之上,不懂与不通两人盘膝并坐,望着卷舒不断的山雾默默无言。 “师兄何不回你那龙虎山去,成天叫你那些徒子徒孙们惦记着像什么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通道人突然说道。 双目微阖的不懂老道闻言轻轻摇头道:“师弟此言差矣,老道我在这里吃得饱,睡得香,更有师弟你这般高手可以切磋修炼,不知比在龙虎山好上多少。” “况且那群小子们可不见得会如你所说盼着我回去,他们不定多巴不得我在外面一辈子哩!” 不通道人无奈摇头,师兄这副德性也不知道学自谁来,偏偏自己对他还打不过,骂不过,无可奈何到了极点,只得皱眉道:“但凡你靠谱些,也不至于将道门尊位拱手相让,便宜了那太玄。” 岂料不懂老道闻言更是把脑袋晃得跟孩童耍的拨浪鼓一般,将眼睛睁开,看着不通道人说道:“这可不是相让,这是有自知之明。” 不待不通道人反驳,继续说道:“天地之间自有定理,到了天级之境便要飞升到那云巅之上。师尊与三戒师叔为了协落神宫主镇压妖魔才以秘法逗留人间无数年,但同时也将尊位占据了无数年。” 一道士唤和尚做师叔,竟是自然而然,半点不磕绊。 “此番师尊…”不懂老道顿了一顿,转而言道:“尊位有缺,自该有后来者居上,太玄比你我天赋才情都要高得多,该是他的,就是他的。” 不通道人自然知晓这番道理,但还是皱眉道:“话是不错,但我闻白马寺山门紧闭,想来怀仁也已有了动作,加上西州的异动连天象殿都未能提前知晓,总不能让他佛门将这位置抢了去,要知道这可是师尊…” 话至于此,不通道人却突然闭嘴不言,罢了管他什么道门佛门的,总归是人族之本,只要记得对抗妖魔便好。 总不能有人真会背弃身份,坠入魔道吧? 只是…… “那不易师兄将来没有了位置怎么办,难道终身困于半步天级?”不通道人琢磨不通。 他们二人对洛不易也算亲近至极,这时候都还不忘为其思虑。 不懂老道沉吟一番,猜测到:“前几日剑器异动,不说蜀山那边,便是你我门下弟子的法剑,甚至连‘百兽’与‘乱水’都没能避免,可见定是剑道有大事发生,且观其相,隐隐朝拜中州方向,我猜大概率是不易师兄那里现了征兆。” 不通道人也有自己的猜测,此刻结合不懂老道的说法,他心中更加明悟,点头附和道:“不错,剑道修至大成便可敌天级攻伐,不易师兄弃剑道而不用,定是有其他机遇!” 也是他们关心则乱,似道济师尊与三戒师叔的修为心境,估计早就将一切安排好,只待不易师兄大步而行,踏上通天之梯。 两人相视一笑,再次闭目调息,渐生缥缈之意,融入山雾之中。 第一百零九章 谁人上下落神峰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欲知山之高,必先以脚丈量之,光站在山底下看是没有用的,孰不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耶? 真正的道路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洛不易起点之高是世间罕有的,虽然道济与三戒已经尽力压制他的成长了,使他的心境尤为凝练,但自十五岁踏入修行门槛开始,厚积薄发,短短两年间达到的高度令全天下绝大部分的修者都难以望其项背。 然过快的修炼速度还是给洛不易埋下了些许隐患,虽然他两位师父颇有先见之明地让妖谷十三辰代为调教一二,但谁料洛不易竟被剑道盯上,剑道重立,洛不易也得以突破地级修为。 凭空得来的剑道修为可不是那么好驾驭的,洛不易通过场场战斗心里早已明悟,他与华凝,比之徐非凡差的太远太远。 好在他壮士断腕,痛下决心,摒弃剑道,转而修炼黑刀,也算为时未晚。 至于他此刻实力倒退,仅仅只有玄级高阶的修为,那便是剑道抽离的后果了。 “殿主,花锋长老率众长老求见!” 弄影看着殿中俯阅案例文件的洛不易眼神中星光熠熠,轻轻纳了一个万福,柔声说道。 根据将领们传来的消息,西州莲华寺被天降剑光戳了个稀巴烂,大大地为天将殿众军士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那可是她弄影亲眼看见殿主飞剑出匣,数千剑光转眼即逝,想不到竟是往西州报仇而去! “不见。”洛不易闻言轻咳了两声,语气平淡至极。 弃军务政务于不顾,却一起跑去发脾气,纵然有万般理由也不能纵容之,不然殿主威严何在? 弄影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不动声色地往洛不易身侧瞟了一眼。 “怎么,还生气呢?” 花韵双手轻按在洛不易太阳穴上,缓手轻揉,为其消除疲劳之感。 也不知是花韵的揉按真的有效,还是洛不易突觉不好意思,本来苍白的脸孔泛起了层红晕,无奈拉下花韵的手,说道:“没有生气,只是暂时不想见他们,且让他们自行退去吧!” 前半句话是对花韵说的,后半句话却是对弄影的回复。 弄影再次行了个礼,往殿外回复众位大人们而去。 大殿上只剩下花韵与洛不易。 花韵将桌上的文本收起来,堆砌在一侧,边说道:“别看这些东西了,累人。让他们慢慢忙去!”看着洛不易的样子她心疼的厉害。 不愧是天将殿最不管事的大小姐,随口便要洛不易撇下要务。 洛不易只好点头称是,嘴上却道:“无碍,修为虽然倒退,但在济州落下的伤势却好了许多。” “那,想好怎么开始修行了吗?”花韵关切道。 这几日她一直陪在洛不易身边,眼看着洛不易弃剑后元气大伤,自然心疼的厉害,几次想劝说洛不易别那么当真,再把自己累着,可思及洛不易的身份与彼此两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她唯有默默无言。 世人皆羡慕天将殿权倾天下,但其中艰苦有谁人知? 天将殿历任殿主没有一个是寿终正寝的,大都正值壮年便早早战死,其中以他们的生父花绝为最。 及至洛不易,不过才十七岁的年纪就要为自己修为难以掣肘大局而焦虑不已,不惜自毁剑道修为,也要尝试走出一条真正能攀顶巅峰的通天大道来。 只是这大道崎岖必然是少不了的。 洛不易自然听得出花韵的挂念之意,轻拍了下她的手背,说道:“姐姐不必多虑,不易已有了些许头绪,待段老归来便可开始修行。” 花韵到底是地级高手,闻弦歌而知雅意,双眸一亮道:“可是要借段老之手锤炼刀法?” 洛不易笑着点了点头,他总得把自己的刀法磨炼一番然后再去寻黑刀那姑奶奶指教,不然到时候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平白让她看了笑话。 况且,他早就存了与段老学刀的念头,现在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姐姐莫要担心我,你已连续陪我多日,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花韵这个姐姐在他修为倒退后便寸步不离的守在左右,几次让她回去休息她都不肯,生怕他有何闪失。 这次花韵倒是没有再推辞,见洛不易几天下来终于好了许多,于是道:“也罢,我不在福满林那野猴子不定给我找多少麻烦呢,有事就差人到山下找我!” 洛不易自然知道花韵口中的那个野猴子是说的谁,对那家伙的不靠谱也是有所耳闻,因而连连点头道:“知道了姐,我闭关前定会下山看你!” 花韵嫣然一笑,轻甩红裙转身而去。 落神峰与山下的通道唯有一条,凡人欲上落神峰,必先通过此处,因而天将殿派府军值守,以保证没有闲人干扰落神峰秩序。 路径伊始是一道巨大天然山门,说是山门却状似牌坊,古拙无比,像是从山壁上突兀长出来的一般,在居中的石匾上书落神峰三字,散发着苍茫古老的意蕴,却将山上山下分割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入得此门,便进了天下最顶级的势力,五州人没一个不向往的。 没进过此门,却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哪方豪杰,一方巨擘,修者与普通人在此都是一样的道理。 是而在落神峰没有对一般人开放的时候,想上落神峰的人们也只能望山兴叹,对着石门看了又看,不得已离开之。 但若有谁能通过那道山门,必将引起他们的观望,揣测那人身份究竟有何特殊,才能够上落神峰,一睹天下之最。 此时距离石门甚远的一处茶肆中就有几个闲汉在分吃着几粒花生,眼睛炯炯的盯着山门,生怕错过漏看了一个能上落神峰的人。 “这半天了,都没见有一个人上去或是下来。” “听说府军那里出事了,还跟前些日子的流火经天有关,所以落神峰看守的更为严密了吧!” “那是大人物们才需要操心的事儿,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大人物上落神峰。” 几个惫懒汉子也是闲得慌,人家落神峰能上能下的人多了,关他们什么事。 说话间,还真有一道红色身影从山道上飘下,嚣张地从石匾上跃过,在值守府军的行礼中飘然离去。 “嘶…”茶肆中几人同时倒吸口凉气。 “这是何人,安能藐视府军威仪!” “那人竟从山门上跃过,如此大胆行径竟然无人斥责?” “而且,观其身影仪态,似乎是个女子!” 众人感叹连连,不枉他们等候大半天,终于看见了个从落神峰上下来的,虽然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就是了。 他们之中也并非都是普通人,有个黄级修为的汉子道:“这人身手了得,看府军对她的态度定然是军中要员无疑。只是没听说哪里的府军将领是女子啊?” 汉子的一番话语引起茶肆众人的又一轮讨论,热火朝天的样子像极了军中将领们在讨论战术布置,各个声嘶力竭,据理力争。 如此情景持续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消退,众人连忙续了杯茶,再要上一碟花生,重新好生观望山门,等着有什么人让他们再起谈兴。 古语云白驹过隙,这在茶肆中的几个闲汉子身上体现的尤为淋漓尽致,才一抬眼的功夫,日头竟已西沉。 当然,刚续的茶水早已放凉,好在还剩下半杯,不然早被茶肆老板找由头赶了出去。 “莫非今日没人了?” “这是平常时候,自然没什么人上下落神峰。” “是啊,还是上次天将殿殿主继任大典的时候热闹,英雄豪杰来来往往,将山道都站满了给!” “可惜未能再见那番盛景了,如此咱们是否该各自散去,明日再来?” “有理,有理。” “合该如此!” 正当他们以为没人再上落神峰的时候,那个有修为在身的汉子道:“别急,你看那远处又来个人,你们说会不会是上落神峰的?” 众人远远观之,只见落日间果真有道身影,影影绰绰,被余晖晃的看不透彻。 “似乎是个男子…” “佩了把短刀应该是…” “只是他左边的袖子怎么空荡荡的看着?” 众人尽施眼力观察,各抒己见。 那人慢慢走到了落神峰的山门前,才停下了脚步,伸手自怀中掏出了个物什晃了晃,便见府军军士连忙行礼,将那人迎了进去。 “怎么上去了个没有左手的?” “残废也能上落神峰?” “或许是个厉害的高手呢,你说是不?” 听见同伴的话,黄级修为的汉子双手揉了揉脑袋,道:“我敢保证,但凡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绝对没有残废之流!但是此人分明佩刀上山,还被府军如此礼待,想必是某位府军中不知名的老将军上天将殿探访战友袍泽也未可知。” 不得不说这汉子说的句句在理,因此茶肆中大都对这说法赞同,将汉子好生夸奖了一番。 “如此今日便当别过,咱们明日再聚!”受了夸奖的汉子一脸酡红,喝醉了一般,似乎这样就相当于自己上那落神峰一游,荣耀而归,受尽羡慕眼光。 “是极,是极,别过!” “明日再见大哥大显神威!” “别过!” 几个闲汉仿佛刚刚切磋过手脚,彼此惺惺相惜的江湖高手,派头足足地离开了茶肆。 江湖谈笑识几人?此间哪有真豪杰。 第一百一十章 捷径?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段老,这样真的是在修炼刀道吗?怎么我感觉路过的人都在笑我!” 声音有些含糊,但不难听出确实是出自洛不易之口。 洛不易身为天将殿殿主,按理说整个落神峰上胆敢嘲笑他的都没有几个,但偏偏此时经过他身侧的人捂着嘴,扯着脸,明里暗里扫向他的眼光都是笑意盈盈。 其中不乏有来去三四趟的侍女,手中捧着的果盘根本就没放下过。 这就没法子练下去了嘛! 洛不易保证,若不是他现在口齿不便,定然会将那群看笑话的家伙们斥退,天将殿的活计什么时候这么闲来? 段老右手端着茶杯,坐在方椅上悠悠哉哉,听到自家主子的抱怨也毫不在意,惬意地饮了一口茶后才慢慢说道:“主子放心,老奴此举自然有老奴的说法。” “主子虽然与神器自幼相伴,但其成刀兵也不过区区二载,主子虽持之以闯荡江湖,却也并未真正入道。加上剑道横插一脚,主子本已逐渐形成的刀意便掺杂了许多别的东西,不精粹,留之无益。” “本来老奴早该劝说主子弃剑,但又怕尊师另有安排,直至如今才总算歪打正着。” “弃了那半生不熟的剑道,专修刀兵!” 段老站起身来,走到弓步扎马的洛不易跟前,接着说道:“刀兵者,延伸手足,意在技前,气由意生。往日有剑道干扰,主子练得不纯粹,现在刚好重头练起。” “双手持刀,口衔刀刃,背负刀兵,全身绑缚,以躯体感受刀意,此乃最快也是最直接的方法。希望主子不要嫌麻烦,日夜操之,有所成后行走坐立皆以此为准。之后,老奴再与主子修炼刀法。” “至于殿中侍者们的举动却是与老奴无关,老奴并无权过问。” 段老笑眯眯地端着茶杯施施然离开,左手的袖子空荡荡随风而动。 洛不易无奈,只得咬紧了牙关,努力不让刀刃掉下去。 段老此番回来少了条臂膀,洛不易看在眼中却并未主动提及,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那便是段老斩断前缘的证明。 心中无牵绊,连带着修为都一跃成为地级高阶。 今后再无“刀痴”,唯有天将殿殿主亲侍。 如此用心良苦,洛不易只得遵其意愿。 不过怎么寝宫附近的侍者们越来越多了? 洛不易只好将眼睛也闭了起来,收敛意念,哪怕耳边隐隐有抑制不了的笑声传来也总好过亲眼看着她们笑话自己。 修炼日短,玄门修者闭关往往几日如同弹指而过,武者修炼起来也是废寝忘食,这些洛不易都亲身经历过,毕竟在妖谷中的磨炼不是假的,十三辰各个身怀绝技,想尽了办法来指导洛不易。 此时日头刚升起来,氤氲之气洒遍天将殿,寝宫前的空地上洛不易满身俱是刀兵,手上握着,背后负着,腿上绑着,口中咬着,但凡能放得下刀的地方都被占满。 而且这些刀兵并非凡类,一把把刀气森然,望去刀光闪闪,虽然洛不易并未催动,但这些刀哪怕在金光下也难掩意蕴,竟都是难得一见的宝刀神兵,最差也是黄级之列。 洛不易蹲着马步,按段老说的不用修为护体,任凭刀兵本身的重量下坠,刀气缭绕周身,冲刷着一切气息。 这说来简单,看似也不难,好像谁都能做得到。但坚持一个时辰呢?两个时辰,三个时辰,乃至一整天如此,甚至跟段老学刀法前天天如此呢?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在刀气不分敌我的侵蚀下,哪怕是铁块也会变得伤痕累累,何况人之血肉。 洛不易就是要借此将一身刀意重新淬炼,这虽是段老的速成之法,剑走偏锋,但应该确能奏效。 好在洛不易是修者,甚至曾一览地级风光,借刀兵修炼而非自杀,这些能承受得住,也必须承受地住。 贵在坚持。 过往的侍女们从两三个,变成四五个,从假装路过,变成堂而皇之地聚而观之,从一开始的好笑,慢慢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钦佩。 少年额上终于渗出汗水,只不过未流到脸颊便被越来越热的太阳晒得没了踪迹,而他的牙关也终究开始轻颤。 花韵不知何时走来,摆摆手挥退众侍者,一身红裙的她独自倚靠在廊柱上,望着场中渐露疲态的洛不易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古曾有小儿辩日,以日之大小或天之冷暖来猜测日之远近,今仍无以明断,但当太阳越升越高,越变越小,晒在洛不易身上也越来越热,以至于洛不易不仅额间淌汗,背上也是流水一般,哪怕有刀意升腾也未能将汗水尽去,衣服都贴在了身上,手足俱颤,看着就艰辛无比,越来越难熬。 “哎,姐姐的好弟弟呦,再这么下去你的小白脸儿就变成黑的了…”花韵轻声嘀咕着,她当然知道修者体质异于常人,区区日晒还无法将洛不易晒黑。 但是她心疼啊! “不知道这段老从哪儿学来的歪门邪道…” 花韵自顾地腹诽着段老,她可记得当初她修炼的时候,落神宫的那位拿指头往她额头轻轻一戳,她就什么都会了。 回想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成日往落神宫跑也没人阻拦她,连最守规矩的父亲都只是笑笑而已,除去当时她没有见过两位塔主,她几乎以为落神峰上那位最大,她第二了。 “想不到你转了一圈,最后成我弟弟了…” 明明是笑弯了的眼睛,此刻却红晕渲染,水光闪闪,好似被春风吹皱了的池子一般。 花韵掏出帕子,将腮边似有似无的东西擦去,喃喃一句:“也好,免得你站得太高,我都够不着你…” 洛不易眉头轻皱,似乎被什么侵扰,却又慢慢平静下来,任由汗水肆淌,身体轻颤。 人族灵长,是天地间最为奥妙的种族,无数参不透的隐秘就藏在这区区数尺之躯,令无数博学之士穷尽毕生之力去研究,从古至今,几无断绝。 在医者看来,发为血之梢,牙为骨之梢,舌为肉之梢,甲为筋之梢,此“四梢”者乃脏腑表外,联系密切。 佛门中也有类似言语,比如密宗十轮,比如“眼,耳,鼻,舌,身,意”为“六根”,对应“色,声,香,味,触,法”这“六尘”,玄妙无比,常作为佛修入门必知。 而道家与医术常可触类旁通,但内丹之术中提及“精,气,神”,却将普通人与修者彻底区分开来。 修原身精华,炼先天之气,观照本性神光,此之谓修炼,天下功法大多在其列矣。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洛不易不知何时忘了头疼日晒,忘了脸颊及身上的汗水流淌,忘了感知凉风倏忽而过,忘了耳边花韵隐约的呢喃,忘了自己全身上下俱是刀兵。 刀兵犹在,然洛不易牙不再颤,手不再抖,脊梁挺直,双脚入地生根。 刀气仍在,数柄刀兵的刀意混杂,身处其间又怎能好受的了?可洛不易神色平静,神态自若,己身有丝缕意气不知从哪个窍穴散溢,叫刀兵各个如遇大敌。 只是刀意凛凛,洛不易似乎已无意识,任凭刀意在身上往来穿梭,再这样下去,洛不易别说练刀了,万一刀意不受控制,估计自己就先被刀意给害死了。 此时,如缸口大小的日头已挂在落神峰的悬崖边上,晃晃悠悠不肯下去。 山下,哪个距离落神峰山道不远的茶肆中,几个闲汉重又坐了整整一日。 “这不应该啊!”有人疑惑不解,似是有天大难题想不通,将头发抓的乱糟糟一团。 另有人附和道:“没错,昨日还能见两人上下落神峰,怎地今日就没了动静?” 其实到底有没有人从落神峰上下来或者上去,跟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只不过或许能在茶余饭后多些谈资,亦或者将自己换做那些大人物,虚无缥缈地过一把瘾,仅此而已。 昨日因一番言论引得众人赞叹的那个汉子此时也默默无言,他倒是还想着能再人前风光一把,只是一天下来别说什么大人物上落神峰了,就连头驴子也没有。 “或许大人物们翻看黄历,掐指一算,今天不宜出行。咱们还是各自回家,就当今日睡过去了罢!” 他到底有修为在身,哪怕只是黄级,但在普通人眼里已是了不得的高手,加上早年在外闯荡自有一番阅历,故而众人对他也算颇为尊崇,他说的话众人大概率都会应和。 果不其然,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喊来茶肆主人付钱了账。 茶肆主人是个憨实的小老头儿,眼看着闲汉们终于各自离去,他也重重地松了口气。 赶又赶不走,骂又不能骂,谁乐意一整天对着这几个无赖闲汉,铜板都挣不了几个。 稍迟,有“嗒嗒”声轻轻响过,茶肆主人抬头看了一眼便重又收拾桌子上的残迹。 成天盯着看有谁会上落神峰,有本事自己上去啊!依他看来,刚过去的那头白毛驴子能上去,也轮不到那群闲汉来。 这种人哪儿都有,不单是落神峰下。 天下之事,哪有什么捷径? 只是闲汉们早已走远,怕永远也想不到,竟真会有一头白毛驴子载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在府军恭敬的眼光中上了落神峰。 日头落尽,徒留一边赤霞。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巴掌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修行路上无岁月,修行人却有。 哪怕洛不易再如何醉心修炼,妄图一口吃成个胖子,最终还是在刀意爆发前被看不下去的花韵一巴掌敲晕,扔回了寝宫。 翌日清晨,段老闻讯赶来,却仅是站在寝宫门外,不敢进去半步。不怕笑话,他不是怕被大小姐怪罪,只是这时候他主子正在被大小姐狠骂,他再过去无异于火上浇油。 寝宫内,洛不易坐在榻边耷拉着脑袋,怀里抱着刀怎么也不肯撒手。 而花韵再三尝试无果后只得拧着洛不易耳朵,一脚踩在榻上,指着洛不易的脸张口就训:“好啊,我原以为只有林二蛋那货会惹我生气,你乖乖巧巧的定然知道轻重。想不到你为了练刀都不要命了!” “你以身淬炼刀意,自己陷入顿悟,也算是你的机缘。可没有运功护体你的身子受得了吗?万一刀意爆发,将你这个主人的肉身兵解,你还拿什么悟道?还拿什么练刀?” “真是岂有此理!段老教你此法是望你循序渐进,而不是一步登天!” 花韵气的脸色涨红,三尸神差点儿跳将出来,骇的一旁的弄影和云岫将头埋的低低的,生怕抬眼看到自家殿主不堪的样子。 可不是? 洛不易歪牙咧嘴,不停地倒吸着冷气,耳朵被花韵揪成兔子一样,眼泪险些掉下来。 偏偏他还不敢反驳,更不敢运功护体,怕再惹得花韵生气,无奈只得连连告饶。 “姐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轻点儿,轻点儿!” 但花韵是谁,她可是养了林二蛋那个事儿精十好几年,要不是还云英未嫁,当娘的资格都有。 花韵闻言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手上的劲儿使的更大了,几乎将洛不易的耳朵从兔子拽成龙马耳朵一般,嘴上冷笑不止:“呵,知道错了?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儿啊!” “我错在练刀,我错在不知危险,错在贪婪,错在想要变强!”洛不易虽说耳朵疼得厉害,但脑子还在,并且转的飞快,将之前花韵训斥他的言语算是重复了一遍。 这样总能不再被骂了吧?洛不易算盘打得极好。 “啪!”一声脆响。 洛不易懵了。 弄影和云岫闻声忍不住抬头一看,旋即惊得捂住了嘴巴。 候在门外的段老听见动静不对,往寝宫内一露头,也瞬间张大了嘴巴惊愕无比。 只见洛不易双手终于撒开了刀,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捂着耳朵,抬头望向怒火冲天的大小姐,眼神呆滞。 花韵美目圆睁,刚扇过洛不易耳光的手气到发抖,颤声说道:“你错在不惜命!” 见少年仍自懵懂,花韵接着道:“你流落在外近十七年,我在晴雨城等了你足足十五年!而天将殿没有殿主长达十七年之久,期间多少大事需要殿主做主你可知道?因为缺了殿主,府军士气低沉,战力少了足足三成,与妖魔战斗伤亡越来越多!” “如今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将你寻回,你却不拿自己当回事?你这是在拿天将殿数十万军士不当回事!是在拿天下百姓不当回事!是在拿人族社稷不当回事!” “哪怕你游历天下,要做个甩手掌柜也成,我也依你,大不了我厚着脸皮将这位子坐了。但天将殿历任殿主皆是战死沙场,莫非你独独例外,打算练刀将自己练死不成!” “届时你让我怎么办?让小凝儿怎么办?” 训了一大堆话的花韵兀自不解气,拿手指狠狠戳在洛不易额头上,恨声道:“记住了,你的命不光是你自己的!” 说罢摔门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寝宫内一片深沉,犹如暴雨将至,洪灾即将来临,天雷马上打响。 弄影与云岫对视了再对视,终是悄悄然挪步离开了寝宫,到门口时遇见了耷拉着头,一脸沮丧的段老给吓了一跳,好在相互捂住了嘴巴,没有叫出声来。 就这样从清晨到日暮,寝宫内默然无声,路过的侍者无一不捏着步子快速经过,生怕慢了会惹他们殿主不高兴。 而那个少年仍坐在榻前,一动也不动。 “段老。” 少年声音从门内传来,听起来似乎并无异样。 “老奴在!”候了一天的段老听到自家主子唤他,急忙走进寝宫,躬身应了一声:“主子有何吩咐?” 洛不易抬起头来,面上无悲无喜,似乎没有发生任何不虞之事,轻声问道:“接下来可以继续练刀吗?” 段老沉吟一番,脑子中的念头转个不休。 昨日以速成之法让自家主子重新淬炼刀意,却没想到主子资质太好,竟然在那种情况下都差点儿顿悟,虽然是好事,但刀意没了人的把控说不得就会发生危险,估计这也是大小姐生气的原因之一。 那这种方法还是作罢的好。 “自然可以,这次仍需要主子绑缚刀兵,然后与老奴过过手。”段老思虑再三说道:“只不过咱们都不得使用修为,主子可行?” “可以!” 洛不易起身,笑着看向段老:“段老怎么净把好东西藏着!” 即可淬炼刀意,又能学习刀法,何乐而不为? 段老苦笑,其实之前的方法才是淬炼刀意的捷径,也罢,万般殊途同归,只要是亲身练过刀法,淬炼过刀意,以自家主子的悟性想必也不至于落下什么弊端。 “那咱们现在就开始练刀?”洛不易兴冲冲,拿起被丢在地上的刀兵便往身上绑。 到底少年心性,日间才挨了训,晚上就又要开始折腾。不过这次没有危险,段老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偏偏不遂人意,洛不易刚绑好了身上的刀兵,有人自寝宫门外探出了脑袋。 “呦,花殿主您这是干嘛呢?怎么大晚上的把自己绑成刺猬了!” 来人慢慢走进门来,身上穿着便服,双手揣在怀里,额间隐有一道浅痕,虽然模样吊儿郎当,但没人敢小瞧于他。 两人见到来者少不了惊讶一番,段老退至洛不易身后,而后洛不易也急忙抱了抱拳,轻笑道:“原来是白殿主亲临,不易有礼!” 白辰自然知道这个天将殿殿主虽然本该叫做花洛,但流落在外时亦被取名洛不易,故而对洛不易拱拱手还了还礼,眼睛却仍盯着洛不易身上绑缚的刀兵啧啧称奇:“花殿主这是打算练什么绝世神功呢?” 洛不易赫然一笑,挠了挠头道:“不易打算淬炼刀意,顺便练练刀法,倒是让白殿主见笑了!” “呦!”白辰眼睛一亮,说道:“这是什么法子?花殿主若是学有所成一定请告知白某,届时与天工殿那群老头子研究研究,说不得会弄出些好玩意儿。” “好说好说!”洛不易自是应承下来却并未当真,只是问道:“不知白殿主今夜到天将殿…” 虽然同为四殿之一,但彼此交集并不多,更何况白辰这大晚上的跑来天将殿的殿主寝宫来,总不可能是闲得慌。 话不用说尽,剩下一分白辰自懂,只听他回道:“无他,一来是想感谢之前花殿主对西州出手,报我西州天象馆被掌控之仇。二来嘛…” 各州天象馆隶属于天象殿,然在西州宣布独立前玄光镜竟然没有半点消息传来,太过不寻常,直到六长老被抛尸于边境,才大胆猜测西州天象馆怕是已入别人之手。 然白辰又不擅打斗,二位塔主态度不明,天将殿迟迟没有动静,他也只能将苦水咽下肚子里去。 后来洛不易回来,一气之下抛出剑器,竟是无数剑光直向西州。且据探子回报,西州莲华寺被天坠流火剑光砸了个稀巴烂,连同其佛主如花都被伤得不轻。 故而白辰此番亲身前来感谢也算是应有之义。 “二来是想请花殿主赴我天象殿一趟,白某有些东西想让花殿主看看,不知花殿主可有兴趣?” 白辰眼含笑意,静静看着洛不易。 是了,白辰来此道谢不假,但真实目的却是想邀请洛不易前往天象殿,而且生怕洛不易不去,故而亲自来请,否则道谢也好,邀请也罢,直接差个殿侍送封书函完全就可以了。 洛不易与段老相互看了一眼,知道此行非去不可,他们练刀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了,于是再次冲白辰拱拱手,道:“烦请白殿主带路!” 天象殿距离天将殿没多远,一个在山顶之北,一个在山顶之西。当然这个没多远亦是对修者而言,普通人怎么也得走上半个时辰,修者脚力好,疾掠而行的话很快就能到。 只可惜没人敢在落神峰上如此肆意,也就洛不易刚到落神峰时什么都不懂,才坏了规矩。 让他现在再来一次,必然不会,哪怕是跟天象殿殿主一起他也不会。 当了天将殿殿主,总得有些威仪,况且无规矩难成方圆,他再年少不经事也不能带这个头。 二师父在的话说不定就会打他屁股。 天象殿没有天将殿那么雄伟,普普通通的形制,普普通通的宫殿,但洛不易丝毫不会瞧不起这天象殿,从游历江湖时的见闻,及至落神峰后对诸殿的了解,他清楚地知道天象殿是如何的了不起。 别的不说,单看天象殿为天将殿专设战阵,将每道要令传遍天下,编撰五州传志,无数次料敌先机,丰功伟绩毋须言表。 这是一群无甚战力,却能左右五州大势的堪星者,身居幕后,但能运筹帷幄天下的天象官。 而洛不易,今夜首次进了天象殿。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见君安好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花殿主请坐,天象殿不似天将殿般人手充裕,怠慢之处还请花殿主海涵!” “哪里,能有幸喝到白殿主亲手泡来的茶已是万般荣幸!” 空荡荡的大殿上,白辰邀洛不易及段老两人坐在矮几边上,亲自端来茶水为两人倒上,态度亲切至极,让人好感满满。 洛不易喝了口茶,这才有空暇端视殿内摆设布局,但这天象殿的大殿不仅没有天将殿的大,就连装潢都没天将殿的气派,周圈不过些放的满满当当的书架,一张简易木榻,以及他们此时用着的矮几。 对了,还有一块用金青色纱布罩着的物件,占了几乎半个墙面大小,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洛不易不由赞叹出声:“白殿主这里朴素的很啊,我天将殿合该效仿!” 白辰一愣,旋即老脸微红道:“之前倒是还有张桌子来着,不过…”似是突然想到了自己脑子一抽办的糊涂事,连忙清了清嗓音道:“咳…花殿主可曾听说过昊天镜?” “昊天镜!”洛不易一喜,说道:“江湖中尝有传言,天象殿有昊天镜,可解天下难解之谜,通晓五州隐秘之事,神秘至极,乃落神峰上数一数二的至宝。莫非今日可以得见?” 说不激动是假的,毕竟这昊天镜号称无事不知,无事不晓,自落神宫建立之初便存放于天象殿,只要天象殿殿主足够厉害,那么天下没有什么事可以瞒过它的探查。 如此厉害的东西谁不期望可以见上一见? 白辰笑着点头,起身将一侧的金青色纱布轻轻掀开,便见一古镜斑驳,平平无奇却又让人难以忽视。 “此便是昊天镜!” 说着,白辰手上打出秘诀,轻轻甩在幽暗镜面上。 不过瞬息之间,昊天镜放出五彩氤氲,就像是被盖在稻草下的珍珠终于显露了真容,尽情释放光华,一时间天象殿大殿中宝光四起,众人眼前一片晶莹。 “呀,我的眼睛!”白辰没防备被晃得眼睛酸疼,止不住流出了泪,抱怨道:“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怎地今日跟吃饱了饭没地儿使似的!” 生怕被洛不易和段老两人看了笑话。 而早在白辰揭下纱布时,洛不易与段老已然跟着站起了身,只不过因为没见过昊天镜因而谨慎了几分的两人默默运功,眯缝着双眼,并未像白辰一般倒了大霉。 好在昊天镜虽然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但总归知道自己是被白辰唤醒的,漫漫地将所有异象收去,化作镜面上闪烁金光的文字。 见君安好,喜不自已。 未等殿中三人思虑此是何意,字迹便又炸裂做晶莹光芒,接而汇成大小字句显现镜面之上,神秘莫测,有无数隐秘藏在其间,只等人去查勘。 而令三人心潮涌动的八个字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彻底没了踪迹。 白辰揉了揉泪光闪闪的眼睛,冲洛不易二人讪笑道:“让花殿主见笑了,这昊天镜今儿个有些不正常。”他虽疑惑昊天镜的动静,但这时也只能先装疯卖傻。 “昊天镜果真名不虚传!”看着镜面上光点般的文字,洛不易不由感叹连连。 至于心中所做何想,外人却无从得知。 洛不易走上前去,手指轻轻触在一团光点处,那光芒霎时变大,终究变作一篇简短榜文。 “这是…五州美女榜?”洛不易奇道。 可不是?镜面文字闪跃而出,自上而下写了十人之名,每个名字之后竟还有一句诗文,依次便是: 江雪,千载气运谁独占?凡世自有嫦娥仙。 华青,无双美人自无双,天下谁许做女皇。 舒云,明珠暗弃十八载,洗尽纤华始见真。 妺喜,有此淑女,如斯如翡。 华凝,一腔热血多磨难,历尽艰险始见君。 曾珂,傲骨不及冷血肠,皇家终是无情郎。 寒莹,一颗玲珑心,再无晶莹骨。 岑欢儿,阴错阳差无欢喜,西域多有比丘尼。 香雪海,香飘雪海尽,红尘多悲苦。 冰鸾,冰州女儿多奇志,未料英气出鸾凰。 凡此文字,盈盈晃晃,令人见之难忘。 “然也!” 白辰负手而立,神情满是傲色。现今风靡天下的各类榜单便是出自他之手,被天下百姓时时念叨,实在是天象殿的荣耀,哪怕他们成日或埋头古卷,或抬首观测天象,也免不了心中偷偷一乐。 “五州榜之说起自于道塔塔主大人,旨在将平静已久的五州大地重新弄出些动静来,同时鞭策天下修者,鱼跃龙门,力争上游嘛!” 白辰嘴里嘀嘀咕咕地介绍着,手上动作也不停,说话间就又已经点开了好几个光团,道:“而且这些榜单都是不断变化的,像是高手榜,会随着各位高手的战力修为,以及斗法的战绩自行调整排名。”挠了挠下巴,重又指向美女榜,道:“拿这美女榜来说,其顺位第三的舒云,本来命批为:‘沧海遗珠,不龙不拾’,现如今却是:‘明珠暗弃十八载,洗尽纤华始见真’。” “随运而显,成命则化!” 白辰讲起属于自家的昊天镜来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看得出他对这宝贝喜爱的紧。 谁不是呢?这宝贝神秘莫测,且神通广大,怕是天下无人会不喜欢吧。 也就是落神峰有这等气魄,将其放在天象殿帮助殿主梳理天下。 此时哪怕曾手执天级神兵三千古剑的洛不易也不得不张口赞叹:“果真是天下奇宝,有此宝在,对抗妖魔便能占尽先机!” 这话绝非虚妄,昊天镜在天象殿手中才能真正物尽其用,辅佐天将殿,无数次灭妖魔于将起,功劳如山。 对于洛不易的夸赞,天象殿殿主白辰自然不会妄自菲薄,笑吟吟默认之后却又将一团光芒点开,叹了口气,道:“美女榜是天象殿拟定,再由昊天镜自行收录;另外有道榜单至今仍是未能启用,令白某日夜思虑,唯恐误了塔主大事!” 洛不易循着白辰的手指望去,心中明了,将字迹念了出来:“贤者榜…” “可不就是它!五州榜传遍天下也有些时候了,神兵榜与高手榜被占的满满,唯有贤者榜空空荡荡,眼看两年之期将至,道塔塔主之话却未应验,别被天下人看了笑话!” 白辰愁眉不展,盯着镜面也是无可奈何。 这事洛不易也有耳闻,二师父在世时曾许诺两年内三榜头三名可至落神峰,得天下任何一物,无论是神兵,功法,宝物或是钱财,地位等等,一应皆许。 “许是时机未到罢了…白殿主寻不易来便是为了此事?”洛不易纳闷,若是为了贤者榜之事他却是爱莫能助了,不是不想帮,而是不知从何帮起。 总不能他亲身走访天下能人异士吧? “这倒不是!”看了眼有些疑惑的洛不易与段老,白辰略带尴尬地搓了搓鼻翼,手却重新点在一处榜单上,道:“却是这把神兵!” “青华莲灯?” 洛不易与段老互看了一眼,却是不明白白辰这是何意。 于是,白辰只好为其解惑道:“之前青华莲灯排第三位,现如今却是排在了首位!” 主仆两人定睛一看,果然如此,但那又如何? 见状,白辰不得不再次解释道:“大凡神兵出世,其资质高低便已有了定数,除非另有机遇,不然黄级神兵成为玄级神兵都要费尽心力。而想要提升地级神兵却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洛不易点点头,他听花韵姐姐说过,地兵已然属于天生地养,基本上不存在进阶的情况。 “然这青华莲灯却于近段时间直接跑到了神兵榜第一位去,白某实在百思不得其解。想到花殿主与这神兵的主人乃是亲家,故而请来花殿主求解疑惑!”他白辰身为天象殿之主,自然不能容错误出现,因为若真是出了错,那便是证明昊天镜错了。 昊天镜不能错。 “亲家…”段老重又嘀咕了一句,望向自家主子的眼神满是揶揄。 瞥了瞥嘴角,洛不易白了段老一眼,却向白辰说道:“好叫白殿主知晓,据不易所知,华青州主所持神兵确实是地级高阶,但不知其与紫金钵,玉清法剑相比孰高孰低。至于是否有进阶之说,不易并不知情。” “哦?青华莲灯乃是青州华家代代相传,其赖之以成州主,千年来从未听闻青华莲灯能够突破自身限制,成为天兵之下的顶级地兵。”白辰闻言皱起了眉头,若是连华家二小姐的未来姑爷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岂不是还得求问青州州主本人? 倒不是费劲,主要是他不太想让外人知道他们天象殿竟然也会出错。 “如此,花殿主请看这里!” 白辰将又一团红色光芒点开,轻飘飘瞥了洛不易一眼道:“之前花殿主对西州出手,动静不小,若白某所料不错,该是天剑陨落余威吧?” 洛不易心内大惊,三千剑陨之事知者甚少,或许有高明的剑修能心有感应,但这位天象殿殿主明显不在其列,他又从何得知? 天象殿果然手段非凡? 亦或是昊天镜果真无所不知?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是何人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将殿殿主作为权倾天下者,不说修为天下第一,但起码也要过得去才算对得起这至高权柄,若被人知道堂堂天将殿殿主现在不过是个玄级的少年,只怕会引起不少风波。 而天级神兵,无论在何人手中都是一大助力,没人会将其摧毁,何况代表了落神峰战力的天将殿殿主。 天兵陨落,其主必伤。 再加上摒弃剑道时消退的境界,难免让有心人心思蠢动。 故而除了花韵等知情人外,就连几位长老也未能知晓实情。 哪怕他人心有猜测。 洛不易闻言不动声色道:“白殿主怎会如此猜测?不易何德何能拥有天兵,只不过有所取舍,摒弃了剑道而已!” “摒弃剑道时或有偌大威能,但自中州跋涉至西州,依然能够将莲华寺毁之一旦,其佛主亦是重伤,没有天兵的助力绝无可能做到。”见洛不易欲要张口,白辰指着镜面道:“花殿主莫要急躁,不是白某闲来无事盯着花殿主一举一动,而是昊天镜上便是这般显示。” 随着话语,镜面上的红光忽闪,两行字迹显现其上。 “天兵:青华莲灯!” “天兵:玲珑,红豆!这…” 洛不易着眼看去是一惊跟着一惊,起初看到青华莲灯时尚未反应过来,接而看到华凝的一双短剑之名确在其上,这才确信了白辰之意。 白辰点点头,冲着惊愕的洛不易道:“花殿主所料不错,之前天兵三千的确也在其上!得昊天镜相助,五州各大**真实无比,然而其中涉及天级修为或神兵皆被昊天镜一一择出,佛、道两家亦各取其一,白某推断,约莫昊天镜自有规矩。” “然数日前流火经天,昊天镜同时震动不休,白某查证后才知是天兵陨落,结合异象,方才有了一番猜测。”白辰顺手摸了下额心疤痕,心中暗道:“古剑三千,不知是不是当时异动根源…” 洛不易自是不知道白辰的心思,但事已至此,洛不易自知瞒不下去,索性朝着白辰恭维了一句:“天象殿果真不愧落神宫下四殿之一,看来天底下没什么事能瞒得过天象殿了!” 这话不仅仅是恭维,也是真心实意的赞叹,毕竟事实如此。 倒是白辰给吓得不轻,连连告饶道:“不不不,可不敢这样说啊花殿主,白某师尊他老人家尚未下山时曾对白某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人能算尽一切,若真有,那他也活不了太久。花殿主,白某还指着这身修为能多活个几百年呢!” 洛不易笑着摇了摇脑袋,他又不傻,自然听得出白辰话中的说笑意味,自然也不会深究其言,借坡下驴,算是将三千剑陨一事揭了过去。 段老在一旁看得分明,于是帮了两人一把,仅剩的一只手捋着胡子说道:“五州之大,无奇不有。神兵榜上有盏青华莲灯,而另一把天兵也叫青华莲灯,倒是叫老奴我大开眼界!莫非这便是白殿主疑虑所在?” 白辰双手一拍,道:“然也,若说青华莲灯是个天级神兵也就罢了,白某不才,但也不会如此惊讶。可在**上还有个同样名字的地级神兵从第三窜到了第一位,白某不得不暗自揣测…” “白殿主意思是,这青华莲灯会自己慢慢进阶,最后成为天兵!”洛不易与白辰有几分默契,思及之前白辰的说法,猜到了他的想法。 白辰抿了抿嘴,用力地点点头,默认了洛不易的话,三人同时无言。 天下神兵,俱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哪怕是多如黄兵及玄兵,也断然不存在重名的现象,更何况是地兵及天兵。 灵犀之间,自有天授。 “老奴倒也有番猜测。”段老说道:“那青华莲灯会不会本身就是天兵,只不过难堪岁月蹉跎,灵性大失,于近来才终于逐渐恢复,有望重现荣光!” 洛不易赞同道:“应当如此,不然青华宫执掌青州权柄数千年,太不可思议了些。”他倒是没有听华凝及青华…华青说起过这些,不过思及其父及祖父不在,约莫她们也并不会知道太多。 “若是如此,白殿主不妨将青华莲灯之名摘下,然后修书一封,想必华青州主深明大义,定然不会怪罪天象殿。”洛不易提议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怕就怕被别人瞧出了破绽,惦记上了青华莲灯,就算华青不惧他人,但换成是妖魔呢?或者说,换成天使呢?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洛不易也算是在为未来妻姐出谋划策了,别的不说,不能让华青陷入危险境地。 白辰抹了把脸,苦笑道:“白某曾也这般想过,但昊天镜并非白某可以运转如意,以法诀引导可以,想删减或者增添些东西就要看它乐不乐意了!”怕洛不易误会,又连忙道:“并非白某不想,而确实是无能为力,只能等师尊游戏人间归来,才有办法了!” “哦,是吗?” 洛不易再次啧啧称奇,鬼使神差地将手按在镜面上,光晕流转之间,神兵榜上属于青华莲灯的那一行字迹逐渐消失,而其他排名自动前提,末了多了一把地级低阶神兵,惊龙刀。 这还不算完,写着美女榜三个字的**一晃,变作了美人榜,排名依旧,只是再无命批显露,显然是洛不易心念所致。 白辰见之大惊,他可没想过连自己都不能强制更改昊天镜的内容,竟被洛不易轻手触之则变,比他这个名义上昊天镜的主人还要来的简单容易。 张开嘴巴愣了半晌后终于才抿了抿嘴,说道:“我过会儿就去修书一封,托青州天象馆转交给青州州主!” 又转向洛不易道:“还多亏了花殿主之手,给白某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啊!” “白殿主言重了,说不得昊天镜早已知悉白殿主的念头,故不易可能也仅是恰逢其会罢了。倒是这昊天镜着实令人惊叹!”洛不易冲白殿主拱了拱手,说道:“不过不易有个不情之请,这昊天镜是否可以凭之寻人?” 寻人之术在道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法术,或占卜八字,或符箓寻踪,手法五花八门。 当然,洛不易既然提出了寻人的要求,白辰作为天象殿殿主,天下推算之法集大成者,自然不会不帮这个忙,但他却眉头一皱,似是想起了什么来,对洛不易道:“花殿主可是要帮华家寻人?” 洛不易一愣,旋即点了点头,道:“确有此想法,不知白殿主可否一试?” 白辰沉吟半晌,才道:“不瞒花殿主说,其实上次花殿主继任前夕华青州主曾来此地寻过白某,只不过白某为其推算生辰,只能确定其父仍在世上,至于到底身在何方却不得而知了!” “哦?昊天镜也查不出吗?”洛不易皱了皱眉头问道。 “但凡物类生灵,有其名号者昊天镜上尽皆记载。然天机晦暗,但凡被人有心防备者,昊天镜也难以穷其踪迹。也罢,花殿主请看!”白辰说着手掐法诀在古镜上连番点动,镜面出现一团灰蒙蒙的迷雾,似乎将什么东西给隐在了其后。 白辰看着懵懂的两人继续解释道:“当时也是如此,白某算来算去都难以推算出结果,只好让昊天镜帮忙,却想不到昊天镜亦无法将其寻出,想来是白某能力不足吧!” 洛不易闻言一脸的若有所思,华青之父便是青州前任州主,其祖父亦曾是,但两人失去踪迹却犹在世上,莫非被什么人给制住了,想要对青州做些动作? 倒是不得不防。 “花殿主,不如你来一试?”白辰突然说道。 沉浸在自己心思里的洛不易被白辰唤醒,愣了一愣,道:“该如何做?” 听到这句话,白辰知道这位花殿主已然同意,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满脸的笑意道:“花殿主只需和方才一样,将手放在镜面上,心中默念欲寻之人即可!” 如此这般简单?但他又不是天象殿的殿主,如何有可能操纵昊天镜?至于之前昊天镜的异象,归之为凑巧即可。 洛不易将信将疑,手轻轻触在斑驳镜面,心中默念华天之名,及其与华青之关系。 便见昊天镜上氤氲之气大增,自洛不易手掌处逐渐有字迹显露出来。 “华天,冰州…嗯?青州!” 段老不自觉地将文字念了出来,然正在这时,镜面上出现一方龙首大印,金光闪耀中将字迹再行拍散,化作星芒四溢开来。 洛不易眉头大皱,问向同样神色凝重的白辰道:“白殿主,这是怎么回事,明明都有字迹显现,为何又突然被打散了?” “看来白某所料不错,的确有人对前青州州主出手,遮掩天机,若不是借花殿主之力,恐怕对方还不会露出什么马脚来!”白辰略有些叹惋,他本意是想看看洛不易究竟能否找到那华天,却想不到仍是竹篮打水。 “那么白殿主可能猜到是什么势力胆敢如此?”洛不易分明从那方金印上感受到了一股子气息,似乎他曾见过。 白辰是天象殿殿主,天下之事,事无巨细,只要他想,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哪怕是什么隐秘。 略一思索,便有了几分猜测,于是对洛不易道:“其位置在冰州与青州变换不断,又有印玺遮掩天机,若白某所料不差的话,应当是那皇族遗脉悖逆行事。可惜天象殿对其所知甚少,怕是帮不上花殿主什么。不过花殿主可以尝试去问一下自家的暗部,或者两位塔主大人,想来必有所获!” 双塔塔主之神通广大自不必说,那天将殿暗部亦是令天象殿都艳羡无比的机构,舍身忘命之下,少有难知的隐情。 “皇族遗脉…暗部…” 洛不易眼神如芒,稍许便向白辰拱手道:“此番多谢白殿主解惑,不易感激在心!” “哪里,哪里,分明是白某靠花殿主解了心头之忧,此时一身轻松,真要感谢花殿主才对!”白辰眼中精光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嬉笑连连,道谢不已。 不先去求问最为亲近的师父,反而直取暗部,看来有些猜测要被坐实了。 两人相视一笑,倒也觉彼此亲近了几分。 “那不易便不打扰白殿主了,就此别过!” “花殿主慢走,容白某相送一番!” 三人相互告别一番,终是洛不易推诿不过白辰,被其送到了天象殿宫殿院门之外,再三揖别。 而在目送那一双主仆戴月而去的背影远离之后,这位天象殿的殿主大人在殿侍无措的眼光中施施然坐到了门槛之上,嘴唇微动,似是呢喃着什么。 “…道塔果真无主…而你…又是何人…” 师尊呐,这天下越来越让人难解咯!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先试试再说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有道是山中长久坐,世上已千年。 又常说秋去冬来风唤雪,仙人坐窥云和月。 自洛不易开始跟随段老练刀已有月余,从最初以技相抵,逐渐以力相抗,天将殿前被纵横的刀意所激,坑坑洼洼一片,宫殿廊柱俱都有刀痕留迹。 殿侍们也习以为常,远远退在一旁,眼睛却不敢往场上多看上一下,生怕被说成偷师殿主,等长老们怪罪下来时,可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江湖上的豪杰们或是切磋武艺,或是生死决斗,常会豪气冲天地喊上一句大战三百回合什么的。其实那都是说笑耳,技不如人自不必说,过不了几招便会被按倒,修为不分伯仲时也的确会拼耐心拼毅力,但能撑过十几招不露破绽已是难能可贵,再多的话,怕是要心力交瘁而亡。 话多必失,招多破绽多。 胜败存在于须臾之际,生死之间,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洛不易这段时日来败在段老手中的次数已不知凡几,初时尚不能接受,曾入过妖谷的他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被段老三五招就寻到了破绽,轻而易举将他刀兵挑飞,一脚踹翻在地。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若仅仅比拼刀法,完全不是段老的对手。 丢人。 不知道败了多少次,他终于不再求胜,只希望可以在段老手下坚持的时间久一些,心不躁了,出刀反倒快了几分,刀法于无意中越来越精湛,刀意也变得纯粹了不少。 现下两人仍于场中交手,手中各自拿的俱都是天将殿为各府军配备的制式战刀,狭长,锋利,出自天工殿之手,虽是凡兵,但无一不精。 刀光闪过,段老如信手拈来的一刀却将洛不易胸前外衣挑破,旋即一脚将洛不易踹翻,待其回过头来时已经被段老将刀抵在了喉间。 “老奴该死!”段老后退一步,反手拄刀在地,单膝跪礼。 洛不易摆了摆手,自己爬将起来,苦笑道:“我真是越来越觉得当初靠着一身地级修为将段老打败是我做了一场大梦,原来段老在刀道上的造诣已是如此高明,依我看,怕是与剑门门主徐非凡以及矛兔大姐不相伯仲了!” 段老起身,丝毫不在意洛不易对自己的夸奖,这话近来自家主子总是会说起,倒是对自家主子问道:“徐门主这等剑仙人物老奴自然听说过,不过主子口中那位大姐又是何方高人?” “哦,那是青州以东,十万大山里妖谷中的人物,他们唤做十三辰,各个都是世外高人,矛兔大姐的枪法可称当世第一,这可是连大师父都赞过的!哎,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们一样!”洛不易说起妖谷来脸上满是笑容,最后却难免叹惋。 专心学刀月余,却总觉精进太少,或者说仍难以是段老的对手。 不想段老丢了条胳膊,少了杂念,刀道反而愈发凝练。 “原来是妖谷中的高人,若得一会,该是何等酣畅淋漓!”徐非凡那位剑仙段老是不敢想了,除非自己刀道造诣登峰造极,不然难以破之,但自家主子口中的十三辰听来却值得一晤,以武会友,不胜喜哉。 看着略显沮丧的洛不易,段老再次开口:“江湖上有句俗话,叫做月棍年刀一辈子枪,主子在短短月余已经将老奴所传刀法一一学会,且已有了融会贯通之象,乃是真正的天人之姿。待主子明白一句话时,想必到时老奴也没什么可教的了!” “什么话?”洛不易急忙问道。 “刀兵乃手足之延伸。”段老眯眼笑道。 类似这句话的说法洛不易听了太多次,最起码大师父就跟他谈过他对兵器的看法,只不过并未见大师父用过什么兵器的洛不易下意识并未太当回事,这次再听刀法大家段老的这一句,洛不易不禁脑中灵犀一闪,浑身刀意隐隐有了雀跃之象。 少年长刀一震:“段老,再来过如何!” “哈哈,主子能来我就能!”见自家主子眼中神光熠熠,段老知其或许感悟到了些什么,连忙应声。 少年长刀再起,只是不再拘于章法,心到意至,意至刀随,想起什么来就乱七八糟地比划一通。 也就是给其喂招的是段老,换了别人不是被洛不易打个措手不及,就是趁其不备,将其迅速拿下。 然洛不易此时的状态可遇而不可求,段老有意成全之下,竟是战了个旗鼓相当。 远远围观的侍女们先是气不过自家的潇洒殿主被个糟老头子一次次的打败,似乎现在终于有了反击之力。 “殿主快把小老头儿给打趴下!” “就是,臭老头儿敢欺负我们殿主,姐妹们以后不要给他好脸色看!” “好…” 云者景从,哪怕段老贵为殿主亲侍,地位比她们高出不知凡几,也不妨碍她们这段时间对段老的厌恶。 把越来越好看的殿主给打成那样,左右都是那臭老头儿的不是。 至于段老是不是为殿主好,在她们看来并没有那么重要。 段老其实长得不差,身形如松,沧桑的面孔在突破成地级高手后又年轻了几分,断掉一条手臂后心境更上一层楼,反而显得神态淡然,穿着虽没有什么特点,但没人会把这么一位不世出的高手真的当做是个长相丑陋的小老头儿。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不干活儿也就罢了,别耽误了殿主修行!” 弄影如今是当之无愧的天将殿女官了,她说的话那群叽叽喳喳的丫头们不敢不听,俱都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只不过临走时仍不忘回头多看上场上的少年两眼。 好似能摸得到似的。 无奈地摇摇头,弄影说不出怪罪的话。怎么怪?怪自家殿主太招人了些?她自己也是那想吃到葡萄的雀儿之一罢了。 不动声色地收起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弄影对身旁的人道:“舒云姑娘在天将殿也有段时间了,您是殿主相识,算得上是我们天将殿的贵客,真的打定主意了?” 舒云不知自己是如何到的落神峰,只知道自己骑着龙马走走停停,刚出济州时突然饿晕在龙马背上,再醒来却已是到了这天将殿之中。 只不过当她真正来到天将殿之后,见识到种种珍宝,来往府军将领,身边的各色佳人,甚至还见过一个天线般模样的女子来寻洛不易。 她这才知道自己是撞上了何等大运,也知道了自己的坚持是如何的可笑,心气消沉之下一直躲在客房中不敢见洛不易,直至现在才露面。 “我想好了,我只希望在洛少侠…不,在殿主跟前做一侍女,端茶递水已是天大的福气,舒云自会竭尽全力照顾殿主!”她思来想去自己也只会干这个,好在她对此轻车熟路,也算为自己寻了个留下来的理由。 舒云一身素衣,身形娇弱,宛如空谷中一朵空灵兰花,透着一股子坚韧。 弄影对自家殿主算是彻底的服气了,前些日子跑出去一趟,竟然惹了个如此美丽的姑娘回来,而这位姑娘甚至为了殿主甘愿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 要知道她可是天象殿新传出的美人榜第三顺位的女子,这等女子,在五州哪个势力都会被推崇备至,得其尊荣地位不在话下,何必来屈居一个小小侍女之职。 哪怕是殿主近侍… 弄影目光一凝,自觉明白了舒云的苦心,刚好自殿主长居天将殿后事务更加繁杂,她近来既要约管侍女,又要照顾殿主,颇有些力不从心。 云岫又是个欢脱性子,没她看着只怕会惹麻烦。 而舒云的提议算是帮了弄影一个大忙,之后她便可以继续将云岫带在身边做事,至于殿主那边,这位舒云姑娘想必不会打什么马虎眼儿。 于是弄影冲舒云说道:“既然如此,那舒云姑娘先跟在我身边便是,等对天将殿熟悉了之后,殿主的起居就全赖舒云姑娘了!” 还有那位青州华家二小姐的事情,留待她慢慢接受吧。 舒云郑重地点了点头,看着场中的那个少年目不转睛。 “吁律律…” 一声响鼻自旁边响起,龙马的身影倏忽而过,嘴里也不知叼着什么,跑过场中两人身旁时还不忘嗤一声,随即没了踪影。 弄影叹气道:“还有这龙马,天将殿上下除了殿主他谁的话也不听,舒云你既然与其有识,不妨试着约束着些…” 约莫是看见了舒云脸上的为难之色,弄影继续苦笑道:“试试,别让他太肆意了就好!” 饶是舒云曾骑乘龙马从济州至落神峰,但她可不敢约束那头明显聪明的过分又神秘无比的白毛驴子,闻言也只得勉强点了点头。 试试嘛,不一定能行就是了,同样的,在他身边能如何?试试再说… 这时场中刀光顿止,洛不易再次被段老一只手挑翻,跌出数步之外,只是手中长刀未弃。 未等段老说话,好少年再次跃起,哈哈大笑道:“段老,来,让我再试试!” 刀吟如龙似风啸,光芒闪烁意先行。 试试嘛!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入冬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州州府城,外城的一座破落小院子中,有三人于寒夜中翘首以盼,似乎随时会有人翻墙跃门来见。 此时正当深秋,寒冬初俏,寻常百姓人家早已换了厚实的被褥睡觉,说不定大户人家亦会早早生起炉火,先行取暖一番。 而这三人站在破顶又漏风的屋子里竟没生半点火星,若不是修为高绝,不惧严寒酷暑,那便是有意如此,生怕被人发觉了行迹。 亦或者两者有之。 不知过了多久,寒鸦突然乍翅飞起,于此同时,院墙外轻松翻进来一个将全身罩在黑色斗篷下的人物来。 锦衣夜行?怕没人会有这个闲心。 那么大抵就是来者不善了,至于如何个不善,还得看他们是何方神圣,是妖魔,还是人族同胞。 前者因早先祖庙事件,在州府城的妖魔高手基本上被肃之一空,剩下的小鱼小虾米也被府军联合城备军逐个调查,视涉案深浅处理,争取不漏掉一颗老鼠屎。 再加上州主华青亦开始重视民间生计,常常白龙鱼服于市井间,严防有妖魔再次混入。因而这几人是妖魔的概率并不太大。 但如果是人族同胞,如此鬼鬼祟祟又是所图为何? 却说翻墙而进的那人双脚刚沾地,就有嘲讽之声自院中响起,于夜晚中甚觉寒意。 “不愧是前任州主,在府军关闭了内城城门的前提下还能肆意进出,如入无人之境,倒也是令在下佩服啊佩服!” 明明说的是佩服的话,却让人听来十分不适。 屋檐下三人里面居中的那个人瞥了一下刚刚出声的人,那人瞬间噤若寒蝉。 而后,便听中间这人开口问道:“看华先生精神疲累,不用问,定是又没规劝成功?” 来人被唤做前任州主,又姓华,看来必是华青生父,华天其人无疑。 华天闻言也不回答,只是重重点头,而后立于三人前不言不语。 “哼,果然好废物,精通州府城大大小小机关布置及兵防路线,得以能旁若无人地找那青华书院的院长,座上原以为你能成事,故而在此停留日久,但你竟然依旧毫无寸功可立,回去后座上必回禀王爷,好好治你们华家两人之罪!”这次却是另一边的人开了口。 “够了!”中间为首那人呵斥,但也仅仅如此而已,或者说左右说的也是他想告诉华天的,只是换他说的话像是会辱没了身份一般。 这类似的场景华天不是第一次遇见了,只是仍冷着一张脸道:“州府城此时仍是日常布防状态,若是换做紧急状态,我自问没那个能力可以混进去,你们别以为这里是什么易于之地!” 为首那人闻言也不生气,仍自说道:“本座自是理解华先生对这州府城的母犊之情,但王焕之老夫子乃是我族必须得到的援手,待得大事开启,华家与王老夫子振臂一呼,便能助我族一统霸业,届时青州仍是尔封地,令千金可为郡主,王老夫子亦将为开国功臣,与华家同时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岂不好过做这落神宫的傀儡?还望华先生多多慎重!” “若不是你们华家有件好神兵,占了先机,真以为我族必须倚仗你们成事?”左右再次出言相讽,而这次为首的却并未阻止。 华天嘴唇一翘,反唇相讥道:“那你们直接揭竿而起多好,用得着将我父亲骗走,使其身陷囹圄?” “华先生这话就错了。”为首人道:“非是我族相困,令尊到我族可是遵从华家祖训,自愿而去,华先生大可不必因此坏了咱们的交情。现如今落神宫的宫主已然逝去十数年,再无潜龙迹象,更有消息说道塔塔主也已身陨,正是我族重现光辉千载难逢之机,华先生请不要自误啊!” “又是祖训!”华天憔悴的面容瞬间狰狞无比,道:“我没见过什么华家祖训,父亲已十数年未开口说一句话,你们当然可以随意编排,但若是敢小瞧了华家,你们定然吃亏!” 语辞严厉,但那三人显然没拿华天太过当回事。 投鼠忌器,色厉内荏,说的不就是眼前这个有家不敢回,有亲不敢认,且偏偏要行那举世为敌之事的可怜虫吗? 良久,为首人道:“你不懂,亲王说时机已然显现,届时将有天时地利与人和同时相助,举大事如探囊取物耳!” 华天不语,并不见得就是认同了这人说的话,更多的是疑虑深重,且看来日方长。 好在两个女儿都争气,他心中抑郁才能得以缓解一二。 只不过看来他们短时间不会从青州撤离,返回冰州族地,但愿那座黄宫不会被他们发现了马脚就好。 这天下还是不要再起风云了,那样也不枉费自己十数载飘零苦无根。 寒风渐冷,夜已深。 而远在西州大漠,一片新立寺庙之后的白石山上,原西州州主,现如今的极乐国国主沙赞身着赤朱团龙袍轻轻扑着一把羽扇,笑眯眯对身旁的佛主如花道:“莲华寺不愧为天下佛门之首,信徒万万,区区一月的时间内竟然将变成废墟的莲华寺修缮一新,而且在原址上竟还扩大了一倍!底蕴深厚,令孤甚是感叹。” 如花佛主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闷声回道:“国主过誉了,莲华寺能重新屹立天下全赖信徒之力,举寺上下十分感激,底蕴之说却不敢提。” 倒是推得一干二净,但是显然沙赞并未相信,和尚的话能信?骗鬼嘞! “天将殿此举令佛主元气大伤,孤甚为羞愧,好在那北极冰州的皇族遗脉终于愿出物资相助佛主恢复修为,那群妖魔到处纵横,接下来大事将至,机会难得,还望佛主能够尽快恢复修为的好,休要误了调度府军之事!届时,孤这极乐国许你莲华寺万年昌盛!” 沙赞须发皆立,说话掷地有声。 如花也终于抬起眼来,望着山下焕然一新的莲华寺道:“放心,吾有八成把握做到。吾势必会成就果位,踏破天将殿大门!” 谁说佛会无私情?因果早定因缘多。 沙赞扯了扯身上这套出自皇族遗脉之手的龙袍,轻哼一声,迟早让团龙换了衮龙来! 山下莲华寺中佛音阵阵,钟磬齐鸣,又是一番佛国景象。 寺前广场上信徒口中唱和,目光狂热欣喜,叩拜不已,这番情景颇为震撼,连那值守在寺庙周围的府军亦是目透佛性,口角微张,似乎与佛音梵唱共鸣相亲。 远处黄沙滚滚,沙浪滔天。 阴阳相遇势成水火,两州交界处亦往往是奇景非凡,吸引不少修者探险寻宝,以作提升修为之用。然有些地方也会荒凉无比,人迹罕至,无甚特产,别说修者了,连附近放羊的,打猎采药的都没人会去,贫瘠的很,几乎无人关注。 偏偏在这地方有座荒山,而且令人想不到的是荒山与一处妖魔界裂缝相连,妖魔圣主的行宫便坐落于此。 只是现如今圣教的行宫因为少了圣主的存在而变得幽静无比,来往的妖魔们散漫又心不在焉,五州上魔王级别的妖魔目前基本上都在这行宫里。 难怪近来五州大地平静了不少,修者们斩妖除魔亦很少出现伤亡,原来根源在这里。 然妖魔本性暴虐残酷,戾气凶恶,圣主不在,也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威慑能让他们听命如此。 阴暗的通道中,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在行走,不同于其他妖魔的行色匆匆,这身影反而惬意得很,走路一扭一摆,毫不在意别的魔王嫌弃的眼光。 可别的魔王再嫌弃也不会真的与他难堪,毕竟他可是圣主亲选的坐骑,哪怕在他们看来只是头蠢笨的猪猡。 “闻剌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闻剌身形一顿,转身看向走来的倩影,嘿嘿一笑道:“原来是圣女大人,圣女大人不知有何见教?” 柳如双莲步轻移,在侍女小怜的搀扶下走到闻剌身后轻施一礼,道:“不敢称见教,只是见大人在此,所以来与大人打个招呼罢了!” “圣女大人教务繁忙,自不用理会在下这等闲人,在下告退,告退,嘿嘿!”闻剌边笑边退,最后消失在了柳如双的眼前。 小怜不满地嘀咕了一声道:“他竟敢小瞧圣女!!” “啪!” “圣女恕罪!”小怜捂着脸惶恐地跪到了地上。 柳如双收起芊芊素手,一脸淡然道:“圣主数千年来何曾有过坐骑?这闻剌是圣主残魂钦定的代步兽,必有你我所不知的优势,我期望与其交好也是为了圣主,这些你都不懂。” 小怜磕头不停:“是,小怜该死,小怜不懂,小怜该死…”砰砰不断。 “行了,起来吧。”柳如双说道:“好不容易替你做的身子别给弄坏了!” “是,圣女!”小怜急忙起身,重新将柳如双搀住,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又不知道自己怎么活过来的,哪敢多说半个字。 “走吧,听说紧纳罗大人那里有圣主消息传来,快随我去看看!” 两人身影离去,通道中波光暗闪,紧纳罗出现在她们身后,手上拎着个胖乎乎的身影,开口道:“圣主出来之后,千万别再这么吊儿郎当,亦不要得罪这个圣女,不然你迟早会没命的。” 闻剌龇牙咧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但紧纳罗却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不,破封之期近在咫尺!” 波光再闪,两人同时消失了身影。 第一百一十六章 想吃炸酱面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半点不假。 得益于早年在齐水畔醉仙舫中的经历,舒云对当殿主侍女适应的挺快,在自己能够想得到的范围里已经能够举一反三。 比方说弄影刚教会她如何与天膳坊相协商殿主膳食,舒云已经能够为殿主定好了一日三餐,并且每次用膳时都会亲自督促殿主,不管他是不是在练刀。 就这点来说,花韵是比较满意的,自己弟弟能耐大,下山转悠一圈便寻回了个如花似玉的小丫鬟,并且这小丫鬟还十分贴心,当真令她放心不少。 “殿主,该用膳了,甄师傅这次做的是面,并且特意说了要听听殿主的意见好加以改进!”舒云一身得体的侍女服饰令本就出众的样貌更是光彩照人,最起码比她在醉仙舫上的穿着要好上太多太多。 洛不易今日并未练刀,而是捧着本刀谱认真研读,段老也仅是束手站在其身后,不时出声讲解其中疑难。 听到舒云的喊声,洛不易也只能将刀谱放下,与段老苦笑了一下站了起来。 他可是知道这少女的厉害,之前有次跟段老练刀练到酣处便没顾得上及时吃饭,然后这少女竟然提了半桶水径直朝着他们泼了过来,也得亏他们二人身手好,不然这大冷天的被浇一身水可不好受。 “今儿是什么面啊?我可记得昨晚便是阳春面,怎么这大中午的又做的面啊?”洛不易边说着边把食盒接过来,看着舒云掀开盖子,动作麻利地取出了碗筷。 “呦,是炸酱面!” 洛不易难免惊喜,自刚回天将殿时姐姐花韵给做了一次之后,他已许久没有再能尝到,心中不免有些挂念,此刻天膳坊送来的是炸酱面倒真让他高兴了一番。 只是拿起筷子,对着热腾腾的面和肉酱,洛不易却迟迟无法下筷。 舒云在旁瞧的分明,生怕自己出了差错,忙问道:“怎么了,是没胃口还是不喜欢吃呢?” 照理说不会,因为修者常年修炼的关系很少会有身体不适的情况,食欲也较之普通人要来得强烈,何况天膳坊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做饭大家,做出来的炸酱面不可能会出什么问题。 面似玉绦,酱似云烧,菜码丝丝条条像是翡翠切成,醇香与清香扑鼻,不愧出自天膳坊之手,端的是世间顶尖的面食。 可洛不易再三犹豫,终于还是将筷子放在了食盒之上。 “舒云,还是你吃了罢!”洛不易说道。 舒云拧着好看的眉头,将信将疑地拿起筷子把面和酱拌好,痛痛快快地挑了一口。 “唔…好吃!”舒云稀里哗啦地把面吃下肚子,才拿手背抹了下嘴巴上的酱料,美目不解地看着洛不易,这么好吃的炸酱面为什么不吃?平日里也没见他这个殿主挑嘴啊! 毫不做作的神态配着一张花也似的脸,实在有些逗人。 洛不易忍不住也笑了笑,对舒云道:“好吃就劳烦舒云姑娘给吃掉吧,另外告诉甄师傅,他的厨艺是极好的,但是下次别再做炸酱面了!” 说完也不等舒云说什么,便转头对段老道:“段老,我下山走走,回来后便准备闭关,届时为我护法吧!” 段老单膝跪礼,郑重道:“老奴领命!” 少年人起身披上斗篷,揣着手走出殿门,施施然往山下而去。 是时至今日练刀终有所悟,修行功德圆满?还是静极思动,时机千载难逢? 或许是。 也或许是想到了时不我待,徒奈何,只得搏一把。 又或许他是睹物思情,想到了姐姐,想到了佳人,想到了美酒。 再或许是两者都有,他心潮涌动而已。 世间若有惊鸿客,负尽薄情寡恩名。 一路上谁见了谁都停下来行礼,而洛不易也是淡然一笑以作回礼,偌大的落神峰上满是匆忙的侍者和尽忠职守的府军。 在巡逻的府军殷勤相送下出了山门,洛不易这才到了市井中,头一次实实在在地感受中州民生。 明明已是寒冬,出行的人却比比皆是,不少人路过看向他的时候都露出了钦慕之色。是了,从落神峰上下来的人怎么也要被关注一番,哪怕他特意穿着普通,斗篷也仅仅厚实一点而已,可能让府军礼送的再如何也不会是普通人。 洛不易无奈,也只得任他们随意窥视,甚至经过一间茶肆时尚有茶客出声相询:“兀那少年,你是何方豪杰,又拜哪路将军,得以出入落神峰?若闲来无事不妨来跟咱们说道说道!” 拿眼撇过去,却原来是个黄级的修者,洛不易苦笑地摇了摇头,冲其拱了拱手,却并未答话,倒让其他人有些不满。 “这少年心高气傲,成就有限,不会是什么太厉害的人物!” “然也,说不得是有什么亲戚在落神峰上当差,他想去谋个差事!” “长得倒是一副好皮囊,跟咱年轻时有的一拼。” 顿时笑炸了场。 洛不易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人的闲言碎语,只不过行万千路,见万千人,听万千言语,回想他自踏入修行至今,世事变化无常,心生感慨。 街上有欢声笑语不断,亦有喝骂训斥时起,此起彼伏。既有贩夫走卒匆匆碌碌,更有孩童嬉笑往来,手持糕点,天真无赖。 到处都是叫卖声,各色各异的香味就着寒气弥散开来,但凡路过的,轻轻一嗅,鼻翼间俱是满足。 这些以前见过的,没见过的,此时统统在他心底留下了些痕迹,转头看向那高耸入云的落神峰也不再那么遗世独立。 若落神峰的存在便是为了这些,似乎很多他想不太通的事情都会有了答案,或许不太准确,但总比一头雾水要好上太多了。 不过是市井喧嚣烟火,却像极了这偌大的人间。 福满林的选址位置是极好的,街上热闹非凡,距离落神峰也不远,修者往来不断,多得是人会进去歇歇脚吃顿饭菜。 人多了当然是好事,说明福满林在此地受欢迎,亦能挣更多的银子。 但有一样不好,人多了往往会有修者进来,偏偏这些修者大多性情古怪,来自五州各地,对饭食极为挑剔。 有的喜食辣味,还得是西州特产的那种要人命的辣椒才算;有的点菜不能放油,半滴麻油也不行;有的刚报了菜名就嚷嚷着要上菜,不然就拍桌子掀凳子的。 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毕竟进门都是客,好生招待,安抚一番也就是了。 但福满林只有老张头儿一个厨子,面对越来越多且日益挑剔的食客就连老板年花韵都时常急得扶额不已,直叹做生意不易。 不过有一个人倒是乐在其中,巴不得每天来的食客能把福满林的门槛给踏破,这样他就可以跟老板娘要更多的工钱,去填充他的棺材本儿。 棺材本儿是林二蛋自己的说法,他算是明白了,这一辈子挣的银子都是为了死的时候体面些,见了小红也能扬眉吐气。 谋生谋死,他自觉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没有他活得明白。 所以银子要赚的足足的,免得以后修砌坟茔的时候不够花,再跟老板娘借钱就太丢人了,好歹他也是福满林正儿八经的二把手,总得要点儿面子。 “老板娘,我觉得我有必要跟老张头儿好好学学厨艺,不然太耽误咱食客们的功夫,福满林的二把手必须能独当一面面面俱到才行!” 林二蛋忙里偷闲跑到柜台跟花韵挤眉弄眼,将胸脯拍的砰砰作响,若不是身板儿实在瘦弱简直像极了某种野蛮的人立凶兽。 只不过老板娘花韵见多了这货的雄心壮志,更深知他的秉性,顺势点点头却头也不抬道:“的确,你是该多学点儿东西,若是连记账的本事也能学会了,你直接就是福满林的一把手了,还当什么二把手啊!” 林二蛋闻听此言乐得眼都睁不开了,拿手搓了把脸后说道:“还是老板娘你对我好!放心,今后我一定好好跟你学记账,不辜负你的苦心栽培!” “好,好,好。”花韵手翻过账本,仍是头也不抬道:“今儿多给你两个铜板,记得勤快些,别让客人们久等了,你没见老张头儿在后厨门口瞪你半天了?” 兴许是两个铜板的奖赏让林二蛋喜上眉梢,终于一阵风似的跑去了后厨,扔下一句大叫震得花韵耳朵生疼:“瞧好儿吧老板娘!” 花韵无奈摇摇头,这个林二蛋什么时候都不让人省心。 而在柜台角落帮花韵点数银两铜板的小无忧看了花韵一眼,却欲言又止,低着头继续清点收支。 “怎么了小无忧?想说什么就说呗,姐姐又不会吃了你!”只是小无忧的动作并没能逃过花韵的眼睛,直接被花韵给笑着点破。 于是小无忧索性停下手上动作,拿一双大眼睛盯着忙做账的花韵说道:“花姐对二蛋哥哥确是极好的,只不过今日似乎比往常要…要…” 见小无忧急得抓耳挠腮却想不出该怎么说话,花韵乐得一笑,将账本放到柜台,稍稍弯下腰对还没柜台高的小无忧道:“觉得姐姐今日没有骂他,说话温柔了些?” “嗯嗯,就是很温柔!”虽然小无忧并不太懂什么是温柔,但不妨碍她理解花韵的意思。 闻言花韵眉眼绽开如花笑靥,摸了摸小无忧头顶的发髻说道:“因为姐姐昨晚睡了个好觉,做了个好梦!” “原来是这样子啊!” 小无忧恍然大悟,她睡得好了第二天也会心情很好,再加上做了个好梦,对人“温柔”些倒也不奇怪了。 花韵轻拍了下小无忧的脑袋瓜,然后继续忙着做账,只是溢在嘴角眉梢的笑意怎么也散不去。 昨夜梦回当年,君子白衣似雪,佳人红裳曼舞,落神峰上,天穹之下,人间最美不过如此。 此时有一少年走上前来,将搭在头上的斗篷掀开,对低着头的花韵道:“姐,我想吃炸酱面!” 心想处,事便成。 第一百一十七章 然其然也终闭关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锦面珍馐值万钱?白玉碗里竟丝绦。 花姐还会做炸酱面啊!那二蛋哥哥为什么不提议让花姐去帮后厨一起做饭呢? 小无忧想不通,但聪明地并未开口。 她这是第二次见到洛不易,第一次的时候还是在她家里,那时的洛不易明明是个少年,却浑身暮气,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 这次再次见到就正常多了,虽然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没多少少年人该有的肆意张扬。 她自是不懂什么少年老成,只是下意识有些心疼这个少年。 “大哥哥,跟你一起的那位长得特别好看的姐姐呢?”小无忧趴在桌子上盯着桌子对面正痛痛快快吃炸酱面的洛不易,少见的主动开了口。 虽然一共没说过几句话,也仅仅是第二次见面,但似乎一点都不显得生疏。 洛不易咽下面来,才腾出口来道:“你说的是华凝吧?她现下大约是在青州吧!”三千剑陨落时仅剩的灵光便是往青州的方向而去,如此,华凝也应该在那里。 筷子挑动如灵蛇探首,仅剩的炸酱面被洛不易两筷子挑完,连酱汁都夹带着菜叶扒拉进了嘴里。 小无忧看的目瞪口呆,咽下口水,看向坐在洛不易身旁的花韵又想说些什么,却转瞬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老板娘花韵从始至终压根没看过她一眼,眼睛像是长在了洛不易身上似的,一动不动,似乎眨一下眼睛洛不易便会飞走了。 眼见得洛不易将碗筷放下,花韵迅速将手帕递了过去,帮洛不易擦掉嘴角的酱汁残渣。 “吃慢点儿,看你这猴急的样子跟三天没吃饭似的。是不是天膳坊最近有所懈怠,做的东西不好吃,让我的好弟弟饿肚子来着?”花韵将手帕收起,笑道:“若真是如此,下回我到天膳坊把甄百味那家伙揍一顿,好给我弟弟出出气!” 洛不易闻言莞尔,拍了拍肚子道:“非是那甄师傅偷懒,而是我这肚子甚是想念姐姐亲手做的炸酱面,故而厚着脸皮来找姐姐要吃的来了,如此却是让姐姐你受累了!” 花韵眼睛笑得弯如月牙,喜悦之意满溢出来,让小无忧不禁羡慕非常,看得出来,老板娘姐姐对这个大哥哥实在是喜爱到了心坎里。 “不是在练刀吗,怎么有时间来姐姐这里转悠来了,有事?”碗筷就那么放在桌子上,花韵也不急着收拾,什么事能有跟好弟弟说话重要? “能有什么事?”洛不易将头向花韵偏了偏,道:“只不过是想姐姐了而已,好几日不见,总觉得挂念的紧。” 然花韵何等聪明的女子,闻言替洛不易将斗篷紧了紧,柔声道:“看你心事满怀,若不急于闭关的话不妨在姐姐这里住两日,你看可好?”眼神中满是期盼。 不愧是洛不易的好姐姐啊,能轻而易举看出他的异样。 洛不易心中一动,却并未表现出来,只道:“无妨,早晚的事,出关的时候还要来找姐姐,到时候姐姐别嫌我烦人就好!” “怎么会!总是姐姐盼你来,你千万保重才好,练刀更是求道,以刀道突破地级从来不是易事,咱不急于这一次!”花韵郑重道,脸上浮现慌乱之色。 洛不易看向花韵,嘴角噙笑道:“放心,我又不傻,只是练刀而已。”就是那次从天象殿回来后老感觉会有什么事会发生,焦虑难免。 然花韵却觉不妥,在她看来弟弟的事怎么费心都不为过,问道:“那闭关的地方选好了吗?要不我去给你护法?” “哈哈,姐姐安心,不易早已布置妥当,有段老为我护法,更是在落神峰上,当可无虞!”洛不易开怀大笑。 “好了姐姐,面已吃过,不易便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少年拍拍手起身,不等花韵反应过来,便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桌子,走出了福满林。 花韵愣了半晌,随即夺门而出,然街上人海茫茫,哪里还有洛不易的影子。 小无忧跟着跑了出来,看了看大街又看向花韵,茫然道:“大哥哥不过是闭关练刀而已,花姐不用担心!” 花韵靠着门框,仰着头看不见脸上神色,却依然能听她说道:“旁人闭关突破地级没什么,但若是他的话,免不了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会不会想起来一些什么。” “唉,罢了罢了,总归是躲不过,且看天意如何便是…” 花韵转身回了柜台,小无忧噘着嘴挠头再三也没能想出来个所以然,只得就此作罢。 却不知命轮转动从不由人意,天高云淡难以凭鱼跃,海阔水深不能任鸟飞,造化从来弄人,天意最难捉摸。 天变十七年初冬,天将殿殿主为修行闭关,天将殿上下被府军层层围守,滴水不漏,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殿主究竟在什么地方闭关。 天将殿入口,一干长老被府军拦在门外,剑拔弩张,气氛十分凝重。 “我等欲进议事殿,有要务相商,尔等却将大门紧闭,是何缘由?”古凌长老脸色难堪无比,他本来带着陈通与杨帆两位长老要到议事殿,但谁知连天将殿的宫门都没能进去。 一名身着短打衣衫的军士上前道:“回二长老,小的乃是天干部甲字小队队首,奉殿主之命看守宫门,未得传召,任何人不得进入天将殿,还请诸位长老海涵!” 陈通眉头大皱,上前道:“殿主是何缘由大闭宫门,为何我等全然不知?” 那队首道:“全为殿主闭关修行之慎!” 三位长老相视一眼,杨帆开口问道:“可有手谕示下?” 队首稍作迟疑,回答道:“乃是殿主亲口下令,并无函令出示。” “哦?仅是口谕的话,我等却无法认同。要知道但凡殿主有大事欲为,必先与我等相商,然尔等言说殿主闭关,我等却毫不知情,其中必然有诈!尔等先将宫门打开,我等面见了殿主之后再与尔等计较!” 古凌长老厉声呵斥,言之凿凿,合情合理。 然那队首却半分不让,亦是郑重说道:“殿主有令,闭关期间,若无传召,任何人不得踏进天将殿一步!” “放肆!”陈通怒喝道:“须知我等乃是天将殿长老,连殿主都应敬重我等三分,你们天干部空口无凭便想将我等拒之于天将殿宫门外,真是岂有此理!” 杨帆长老同样不悦道:“既然你们说殿主闭关,那说说看殿主在天将殿中何处闭关,我等避开便是,总不会我等连议事殿都进不了吧?” 队首仍是眉头一横,说道:“小的不知,长老们还是各回居所的好!” 此言一出,在场的三位长老脸色黑沉。长老们的居所所说也在天将殿的范围内,但也是偏殿而已,与殿主所在的主殿区域尚有差别,是而也需要通过天将殿的宫门才能进入到他们平日公干之所。之前他们在天将殿出入并不受辖制,甚至大多时候便在公干之所起居也是常有的事。 然而今日想要进这宫门却被天干部拦住了,口口声声要他们就此折回,让他们颜面何存? 古凌双袖气息鼓荡,冷笑道:“好,好,好,想我等忝为天将殿长老,为天将殿,为落神宫立下不世之功,如今却连宫门都进不去,好得很!” 那军士不愧为天干部甲字小队队首,虽然不过是玄级初阶的修为,面对地级中阶的古凌长老却也没犹豫半分,手腕一振,双手各出现一把如针也似的匕首,竟已是做好了硬拼的准备。 其身后的各位身着普通殿侍服饰的队员们也纷纷拔刃出鞘。 然他们再如何也不能主动出手,不然他们便是谋逆之罪。 换言之,他们只能先挨打,然后再退敌。 见得如此,古凌长老似乎是被气极,一双肉掌挟带风雷之声就要往身前的队首身上拍去。 这阵势,别说甲字小队想要退敌,便是他们那临危不乱的队首想要硬拼都不一定能扛得住来自地级高手的一击。 “古长老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苍老但有力的手将古凌的掌势按下,使其发作不得。 “你!”古凌怒极,但看清来人后随即按下心头火气,行了一礼道:“花锋长老!” 不错,来人正是天将殿大长老花锋,如果说现今的天将殿谁能稳压古凌一头的话,除了洛不易及花韵,也就是花锋能够做得到。 花锋的威望天天将殿可是无人能出其右,就算身为天将殿的二长老,古凌却也不得不顾及一二。 是而不管他是否快气炸了天,仍是耐着性子对花锋行了一礼。 而天干部甲字小队的一干军士却是松了口气,将武器收了起来。 有花锋长老在,定然闹不起事端。 陈通与杨帆也连忙上前见礼,然后陈通道:“今日天干部甲字小队奉命看守宫门,说是殿主闭关修行,大长老可曾听闻?” 杨帆也道:“就算殿主闭关,也不应将整座天将殿主殿区域封禁,使我等不得进出,许多要务军机来不及处理当如何是好?” “既然是殿主之令,我等遵守便是,军机要务亦可回长老殿处理,无需在此难为这些军士罢!”花锋说着话,又将双手松开,对古凌道:“二长老你说可对?” 古凌闻言冷冷一笑,道:“花锋长老说的极是,只不过殿主闭关连我等都不提前告知一声,更无手谕示下,可怜我等为天将殿鞠躬尽瘁,今日却连办公之所都进不去,哼哼,黄毛小儿,当真令人齿寒!” “慎言!” “哼!” 花锋厉声喝斥,但听到古凌的冷哼后竟也不生气,毕竟古凌与他不和之事天将殿几乎人尽皆知。反倒是转身,与那天干部甲字小队的队首相视,问道:“果无令函示下?” 那队首不得不再次抱拳,一字一句道:“确无令函!” 花锋沉吟良久,才对身后的三位长老言道:“三位长老各自回殿办公去罢!” 陈通与杨帆对视一眼,冲花锋拱了拱手:“遵大长老令!” 而古凌却没再看花锋及甲字小队等人一眼,大袖一甩,竟是径直率头离开了去。 望着三道远去的身影,花锋再次开口问道:“殿主究竟在何处闭关?” 其身后有队首声音答复道:“禀大长老,小的确实不知,想来也就只有地支部的兄弟才知晓!” “地支部…”花锋喃喃自语,殿主之前还可以说是与他们置气,但现如今说闭关就闭关,连各位长老都对此毫不知情。 究竟是现如今的天将殿殿主与诸长老离心离德呢,还是说… 还是说殿主在顾忌着什么? 令人深思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少儿未成危机伏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时已进寒冬,五州上下除了西州和济州外莫不风雪纷纷,大显冬神肃杀万物,冻彻世间之能。 冰州无尽雪原,到了这时候更显得气候暴虐,人畜莫近,那如席般大小的雪花铺天盖地的从天上掉将下来,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够受得了的。 修为高一些的修者艰苦些倒还可以往来,但冰州苦寒之地,贫瘠的很,除了当地门派,少有人愿意去受那份罪。 而在未及冰州腹地的一处山坳里,却分明是如春的景象,绿植成荫,鲜花处处,若不是山外便是风雪凄凄,真让人会忍不住觉得像是在济州,而非冰州。 山坳中人来人往,似乎是一座繁华的镇子,商铺店家齐全,虽大多是布衣襟衫,但亦有身着金锣绸缎之人骑马穿行而过,如鱼戏水,并不惊起半点波浪。 镇子的一头正在山脚下,地势平缓许多,却是些许薄田,算不得土地丰沃,但想来平民当可自给自足。与田地遥遥相望便是座座高楼,虽不比青州大城建筑雄伟,在这处山坳中已经是最豪华之所在。 这座镇子叫潜龙镇,镇子里的人将那些高楼称作是龙楼,据说住在那里的人乃是上古真龙天子的后裔。 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也没人会傻乎乎地去问上两句,他们不知从哪一代开始,祖祖辈辈住在此处,繁衍生息,日子平淡但也满足,田地不多,每家每户都能分上一二亩,再加上那些龙楼中的人时常给派发些粮食兽肉,相比较那肉眼可见的山外茫茫冰雪世界,镇子相对来说是处温暖所在。 也不是没有人试着裹挟棉衣厚服往镇外走去,但过不了两天无一例外都会被扔回自家门前,问及经历,竟是一头雾水,只得不了了之。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愿意再去费那个劲了。 若说镇子里谁最有可能轻易出入潜龙镇,到山坳外走动一番,兴许也只有那龙楼中真龙天子的后裔们了。 龙楼说高不高,但五六层的建筑对比镇子中最高不过二层的房屋来说的确显得鹤立鸡群。 龙楼是统称,若是按龙楼中人的分类,尚有名称不一的各处称呼,或飞龙阁,或金龙殿,但均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处于这些不仅名称各异,用途也不相同的龙楼之中,有个众星拱月一般的存在,那才是真正的龙楼,这个山坳,这个小镇的中心之处。 困龙于楼! “长老,青州并未有消息传来,倒是落神峰上有说其殿主闭关修炼,封锁了天将殿!”一对青年男女冲坐在屋内前厅为首的一位老者说道。 “既如此,玲楠,徐明,你们二人将消息传给那妖魔圣教去罢!”老者说道。 玲楠与徐明对视一笑,忙回道:“是,长老!” 两人相伴离去,而为首的那位长老也算是洛不易的老熟人了,哪怕只见过一面,但也无碍彼此的印象深刻。 龙楼中族老不多,现下仅有一手之数,但以五州上的修为水平来看,这仅有的几个族老无一不是地级高阶甚至巅峰的存在,放在哪里名副其实的大高手。 而族老中却以座首的那位为尊,故敬称为长老。 老态龙钟的长老目视玲楠与徐明离去,才开口继续道:“吾之一族年青一代后继乏力,而我等却又寿不长矣,只望大事可期,不然与妖魔合作之事难免遗臭万年。” 左边有族老说道:“近年来又因那天将殿少年殿主的缘故,钟期族老罹难,五亲王去落神峰辩理却再无音讯传来,想必已是遭了毒手。三戒老和尚竟敢违反他师尊的严令,其中究竟有何缘故,咱们的人却是难以探听。” 右边另有一人说道:“确实如此,多少年来天将殿与我族之间互有交手,但落神宫从未出手,为何对这少年殿主另眼相看?将依我之见,当查明其中原因,必有意外之喜!” 座首的长老却言道:“大事在即,不应另起争端。等尘埃落定,他当为天下戏耳!” “只是到时怕有些对不住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天将殿少主了。” 老者眼光深沉,看来并非随意说笑,而是真的心有愧疚。 左边的族老宽慰道:“皇族崛起,难免有些事不能尽如人意,想来天下人会有人理解我等苦衷。” “可惜女魔成龙失败不说,时至今日,金龙殿仅剩的几位亲王血脉并没有能感应到皇家龙气所在,不然举大事必将事半功倍!” 座首的长老闻言眉头大皱,却是直接起身离开了前厅,往后院而去。 后院不大,建造的普普通通,说实在的,可能连青州州府城那位“赵三分”的府邸都比不上,与皇族遗脉的称谓难免大相径庭。 这位长老绕过院子,直接进了一道拱门,脚步挪换之下却是到了一处客房之中。 说是客房,可能还有些牵强,没有被褥帷帐,窗楞房门也仅是木栅栏而已,如果硬要说有什么能够证明这真的是客房的话,那么也就只有客房中的木床之上,横卧在草垫之上的古稀老人了。 “你已经许久没来看过我这个老朋友了,佘遂长老。”草垫之上的古稀老人闭着眼睛幽幽开口道。 这里并无人看守,佘遂长老过来也并未遮掩身形,自是会被老人察觉。 佘遂长老在窗楞前站定,听闻老人的话却并没马上言语,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华天失败了。虽然还留在青州州府,但也只不过是徒然无功罢了。” 古稀老人眼皮动了一动,却并未睁开,只是呵呵一笑道:“自然是成不了事的,我华家血脉哪有背信弃义,贪生怕死之辈?” 佘遂长老抚须沉吟:“的确,是我等小瞧了你们。不过,我若是将你如今处境告知你那个孙女,猜猜会有什么后果,她会不会孤身涉险来救你呢,华州主?” 被唤做华州主的老人终于睁开双眼,看向佘遂长老的目光充满淡漠之意,说道:“你若胆敢以我残身做文章,那么你们永远都别想知晓世上谁最有资格当上皇帝之尊!” “另外,我早在被你以祖上遗命骗来此地的时候便已经没资格做青州之主,以后还是叫我的名字为好。” 佘遂长老眼中精光大盛:“你果真知道皇家龙气所在,华远行!” “哼,你们皇族遗脉在世上残喘数千年,不就为了有一天能够重新一统天下?昔年‘天变’,直接导致落神宫宫主陨落,否则你们岂有胆量行不轨之事?虽然如今我不知你们如何谋划,但少了皇家龙气,看那群所谓的亲王及一干猫鼠之后怎能黄袍加身,成就霸业!”华远行言辞激烈。 “华远行,我念在你统领青州确有功绩,且与我乃是旧识,这才对你父子二人礼遇有加,处处留情,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佘遂火气大盛,突又轻轻一叹道:“你可知现在那落神宫道塔塔主亦已陨落?待那妖魔圣主破封而出,落神宫拿什么抵挡妖魔高手的攻伐,仅凭佛塔塔主三戒和尚一人,如何能是修为与其师尊不相上下的妖魔圣主之对手?” 见华远行终于面色大变,佘遂继续道:“届时落神宫一倒,天将殿覆灭,天下黎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谁能救其于危难,挽大厦之将倾?唯有我皇族调用先祖遗宝,以五州龙气镇压妖魔,方才有一线生机!” “世间沦亡,全在君一念之间,望三思!” 佘遂说罢转身离去。 选择,从来都是难题。 而客房中被废了一身修为,只能在这被设下禁锢阵法之地了此余生的老人半卧而起,满脸涕泪肆流。 冰州中小小山坳中发生的对话传不到别的地方,终会随着漫天雪花沉落大地,但其带来的变动,却会在某一天爆发,翻天覆地。 中州,落神峰上也迎来了少见的大雪,只不过不同于冰州的残酷,落神峰的雪虽大,却悠悠荡荡,让人见之心醉,不自觉连心绪都安静下来。 落神宫中,一华裳女子于金色火焰中对身侧的老和尚道:“不易闭关要多久?” 三戒老和尚念诵经文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抬眼望着身前不远处翻腾的云海,唱了声佛号后才继续说道:“这要取决于他的决心,与黑刀的教导,我等却是难以推算。” “只不过…”老和尚望着远处云卷云舒,说道:“只不过他若没能有大机缘,根本于事无补。哪怕曾让他去妖谷行过一遭,时间,终究是仓促了些。” 是了,若洛不易闭关没能有大机缘,突破大境界,如何与妖魔异界那些穷凶极恶的魔帝拼斗?更遑论还有让他们望尘莫及的妖魔圣主存在! 让一个懵懂少年背负如此重担,面对如此敌手,再多的准备,再长的修炼都不为过,何况洛不易今年不过十七来岁,抛去道济与三戒为其尽心打熬心性的前十五年,他真正踏入修行亦不过一年多的光景。 妖主闻言轻哼一声道:“如此,便让咱们替他拼上一把,毕竟…” 毕竟当年那人便是一直站在众人身前,傲立云巅。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各有缘由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这日子一到了冬天,往往就过的飞快,毕竟外面成天寒风呼啸地,但凡能够在被窝里多待会儿的就必然不会早起,晚上吃了饭也会早早窝到床上,一来二去之间,除夕竟是一天天的离得近了。 青州州府城,往年的百姓不管是住在内城还是外城的,无一不会期待过年时会多热闹。但经历了之前发生在祖庙的两次大事,他们唯一的期盼便是能够稳稳当当过个年,哪怕没甚惊喜,也总比一出出意外要好得多。 或许是知道了民意,青华宫临近年末了都没传出什么动静,但凡有点儿身份的莫不猜测兴许新年的祖庙祭祀会被取消,然究竟是何原因却也难以琢磨。 只有青华宫的人才知道,别说祖庙祭祀了,宫主目前什么都顾不上,连政务都处理的少了,不分日夜地在花圃守着一大块冰雕,若不是有华望云与华志明两位族老为其分担,只怕早就乱了套了。 可他们也整不明白,那一大块冰雕有啥好看的,又不是玉石雕刻,不值个钱,站旁边怪冷的还。 之所以说是冰雕,是因为宫主守着的东西的的确确是一块冰疙瘩,几乎有两层楼高低,看起来特别像是个什么花的花苞,就是太大了些,让人不好判断,而宫主又严令不许人靠近,他们也只能远远看个消遣。 而作为青华宫二小姐华凝的贴身侍女,又是被宫主亲自收养,红缨当然可以靠近冰雕,但其他宫侍问她那冰雕的来历,红缨却又什么都不说。 “主人,小姐怎么还不出来啊!” 红缨自小习惯了唤华青为主人,唤华凝为小姐,或许在她心中二人地位不相上下,但对于华青的州主身份也好,宫主威仪也好,总得有个适当的称呼。 华青闻言将手中的乐谱翻过一页,却是头也不抬道:“凝儿气息沉稳,又有凌霜剑意内敛,当是出不了事,只是何时可以出关却尚未可知。” 嘟起了小嘴儿,红缨拍了拍身旁人立模样的大齐,道:“小姐钻到这冰疙瘩里边已经有一个月了,不知道她会不会饿得慌,会不会口渴,会不会…” 大齐看看红缨又看看冰雕,一阵抓耳挠腮。 然华青却知道红缨只不过关心则乱,所以替华凝操心罢了,因此虽然红缨说的越来越多,越来越让人哭笑不得,但华青始终未曾责怪她。 放下寻来的乐谱,将身旁的二胡重又抱在怀里,琴桶支在腿上,玉手持弦,轻压慢拉,吱吱呀呀,却似老树上枯鸦崩飞,雪粉扑簌落下。 君不见,红缨早已停下了唠叨,连大齐都像模像样地捂住了耳朵。 二胡真心不好学,尤其拉二胡的人常常心乱如麻。 算不得余音绕梁,因为二胡的声音连宫墙都传不出去便会消逝的干干净净。 在内城“赵三分”的府邸中,赵铮明与其掌上明珠在院中的八角亭中对坐,左右并无人奉茶,全赖赵明珠亲手斟之。 “爷爷,这茶汤碧色如洗,茶叶蜷曲如螺,香气扑鼻,不愧是上等碧螺春,却不知是洞庭湖边哪方茶田出产?”赵明珠将茶烫了两遍,这才端给赵铮明。 洞庭湖是青州有名的大湖,水量充沛,地方气候宜人宜物,附近的茶农便在其不远的山坡上种下茶田,得雨水滋润,挑湖水灌之,待明前采摘,揉以煎炒,方成青州名茶之一。 碧螺春的由来赵铮明自然知晓,不过他却闻言一笑,道:“这是你长兄托人自中州捎来,出自孔家内用,让我这糟老头子解解馋。” 大凡读书人都离不开茶,寒门学子每日也不忘以粗茶代饮,以体古人之风,更遑论藏书满库的“赵三分”了,待客或是自酌,哪里都少不了茶的影子。 然上等的好茶难得,就像碧螺春可不是什么大白菜,想要多少有多少,故而能得喜爱之物,赵铮明可是高兴的紧,更何况是他长孙所赠,让年过八十的赵铮明老怀甚慰。 自己长兄是谁,赵明珠当然一清二楚,身为大伯的长子,没跟二哥赵智一般普普通通,也不似赵谦似的浑浑噩噩,却是出身青华书院,正正经经的读书人,且还被凌夫子誉为学院百年难见的人物,足为天下学生楷模。 加上放在五州都不弱半点的家世,大量的古籍熏陶下,便是个凡夫俗子也足够蜕变成材了,更何况还独自出行游历,目前寄宿在中州孔家,与孔家人求文论学,待其归来,赵铮明再亲自教导一番,必是赵家门风传承之不二首选。 若要说赵铮明老爷子最疼爱的是赵明珠,但真正视为继承人的也唯有那位嫡长孙了。 “鳞鲤兄长自是最懂爷爷的心思,也难怪爷爷总是对兄长念念不忘了!”赵明珠说道,言语间竟是颇有些幽怨。 赵铮明何等人物,吃过的盐怕是比他孙女吃过的米还多,抚须呵呵一笑:“我怎么闻着有股子酸味儿呢?我的小珠儿竟吃起自家哥哥的醋来,真是稀奇啊稀奇!” 赵明珠闻言面色稍赫,到底是脸皮儿比纸还薄的姑娘家,跺脚道:“倒是明珠多话,让爷爷见笑!” 眼见得赵明珠少有的露出小女儿心态,刚喝了杯热茶的赵铮明心头更是舒服的紧,不禁哈哈大笑道:“是极,是极,我的小珠儿也是个大姑娘了,如此说法与你的确不太合适,不过,我似乎听闻有人曾跟一个在青华书院经楼打工的穷书生喝过茶水,不知那人是谁来着?” 本就因“吃醋”二字心绪杂乱的赵明珠瞬间红了脸,但到底是大家闺秀,虽然羞恼于自家爷爷的为老不尊,却强忍着羞意向赵铮明行了个礼,而后一路碎步跑回了秀楼。 八角亭中赵铮明一脸的笑意在赵明珠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后变成了莫名意味,抚须良久,欲为自己倒杯茶水,却发现水已凉透。 “打算炉养百经?这就有些不知所谓了,上古时的儒家圣人都没能做到啊…” 但若真能做到,是不是能比得上当日的少年,如今的天将殿殿主? 不远处,老房头儿静静站着,随时等候自家老爷的传唤,却是不知他能不能听得懂赵铮明口中之言究竟何意。 这内城中到处都是达官显贵,名门望族,不单单有“赵三分”,还有个“沈半城”,不过不同于赵家的天下皆知,沈家的名声只流传在内城上层,各家的家主或是话事人才能知道个一二分来,出了内城,便再无丁点消息传出。 而“沈半城”的含义,便是其财富起码抵得上半个内城,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此财富,谁敢小瞧? 而此时这沈家家主却身在外城,独坐在花满楼的云端小筑中,望着窗外皑皑白雪神情淡然,倒似不怕冷一般。 云端小筑可是清倌人妺喜大家的卧居之所,沈石出现在这里,其中意味让人难以捉摸,但又没人敢多嘴问他,毕竟他才是这家花满楼的真正主人。 时有敲门声响起,沈石神情变也没变,却见钱总管探身进了房来,掩住房门冲沈石低声道:“禀老板,龙楼要的物资已送走,还是老规矩,入了冰州便会有他们自己人接应。” 沈石仍然不动声色,但钱总管却知道自家老板已是知晓了此事,于是将一旁火盆的炭火挑开了些,然后静立在其身后。 窗外的雪落了一层又一层,好在没有什么寒风,钱管家炭火给的足,不然似他们这般在大冬天对着窗户,非得惹了风寒不可。 “妺喜那里有消息吗?” 沈石声音低沉,若不是钱总管离得近,都险些听不到,但作为沈家最忠心的奴才,钱总管反应飞快,回道:“据说妺喜小姐被云昙宗的云昙婆婆收为关门弟子,想必待遇定然不差,可惜咱们的探子终究是凡夫俗子,进不了仙家宗门,没办法再进一步打探消息。” “仙家宗门?不过些修者罢了。”沈石低语。 钱总管自然知晓自家老板对修者最为不喜,曾经也有机会拜入仙门的老板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拒绝了,不然凭借沈家的财力,拿钱换也能换个核心弟子当当。 当然,别说是核心弟子,哪怕是一派之主也难以与云昙宗那等大势力比拼就是了。 这五州天地,修者与普通人之间仿佛有天堑横拦,轻易跨越不得。 但对修者不喜的是自家老板,钱总管自然不敢有异议,反正以沈家财力也不惧怕什么修者。 “老板,那柳如双所提之事,咱们该如何应对?毕竟时日无多了。”钱总管突然说道。 柳如双?沈石眉头轻锁,转而想起日前确实有人充当柳如双的使者,三言两语后便化作污泥逝去。 他不喜柳如双,也不喜什么圣教,就如不喜修者是一个道理。 “既已时日无多,该准备什么便吩咐下去罢。”沈石说道。 钱总管心领神会,撤身而去。 不喜归不喜。 然狡兔尚有三窟,而他,不过多找了几条路罢了。 第一百二十章 塔上的人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落神峰上的塔可是闻名天下,一为道藏,一为佛藏,修者莫不以能进塔观书为荣。 不过不同于青州“赵三分”与中州孔家的藏书多为儒道经典,道佛二塔中大都是各类玄修功法,旁门左术,天下修者所学莫不在其中。 想也知道,这么多典籍功法,就算个傻子看久了也能悟出些什么来,若是能够旁类触通,融会到一处,更算是真真造化,直指长生。 这也是落神宫宫主所做,名闻天下的事之一,虽然仅在修者口中流传,但已令无数人心生向往之。 佛藏塔是三戒老和尚的道场,他又独来独往惯了,往往大开塔门,任座下的护法们进出翻阅典籍,观览秘术。 都说法不可轻传,但若是以为三戒老和尚老糊涂了,不懂的轻重,那就大错特错了。护法们均是落神宫培养,对落神宫忠心不二,且能够修至地级的没一个笨蛋,他们可不会,亦不敢心生歹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能有幸得见长生的一丝丝希望已属不易,再蠢笨的人也不会把机会浪费掉。 相比较佛藏塔的开放,道藏塔却时常大门紧闭,若不是落神宫的宫侍们居住其中,恐怕那大门几乎都不会怎么打开。 按道济的话来说,自己家里住些小姑娘倒没什么,但让些大老爷们儿进进出出的,他可不自在的紧。 而现下道济不在了,道藏塔全是由江雪做主,这个被道塔塔主视作亲信的女子一直都深居浅出,道济在时还好,她能随侍左右,如今大多于道塔内发号指令,将落神宫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这点连三戒老和尚也时常夸赞。 江雪许久没有出过道藏塔了,似乎这道藏塔没了主人,连她也丢了半个魂儿似的,每日里处理下宫务,剩下的时间便是随手翻翻道家典籍,看看玄功秘本,反正一整座塔的道经都看不完,再不就是倚在案几上小憩打盹儿,日子过得根本不像是个女儿家。 只是书读得多了终究是有好处的。 如果说以前的江雪虽然位居美人榜榜首,更是道塔塔主亲侍,不过到底出身贫寒,虽出落成谪仙人物,仍不免少了几分底蕴,月容花貌倒似无根浮萍,空泛的紧。 但有了在落神宫处理宫务之能,加上遍览道家法藏,江雪的底子才被逐渐填补完好,身上缥缈之意甚重,似乎随时可能化羽飞去一般。 这才对得住美人榜榜首的名头。 霓裳羽衣青丝瀑,美人如花倚日暮。 道藏塔上青云端,怎教仙人落凡尘。 将手中的道经放下,饮了口已经凉了的茶水,江雪的眸子才从懵懂中恢复了些神采。毕竟比起晦涩难懂的道经,微凉的茶水更让人提神一些。 落神宫内自有阵法运转,不惧寒暑,哪怕大开着窗子也没有寒风吹面,反倒是经过阵法转化,变成微风拂面,丝丝凉意,十分沁人。 似乎美貌的女子大都喜穿白衣,江雪亦不例外,或者说她自小便对雪白之色有所偏爱,以至于到了落神宫,以她之地位几乎欲求既得,却仍是习惯一身雪白。 眼神飘到窗外,入眼便是广场上的封印法阵,法阵上的护法们个个一丝不苟,而他们头顶的蒲团上,佛塔塔主与那位霸气千秋的女子亦是不遗余力地镇压着封印。 只是真的有用?听闻那魔主乃是与宫主立下誓约才自愿被封,倘若有天他反悔了,这封印岂不是说破旧破? 按理说那等霸主人物不会食言而肥,可若是万一呢? 江雪不敢多想,但她相信自己能想得到的,那两位大人也不会想不到。 远处,落神宫外雾气茫茫,自然是冬日常见的景象,算不得稀奇。头顶上那个令人无法忽视的大洞才真正令人心悸。 谁知道会再从那里面跑出来什么东西。 江雪收了收身子,抬头往上看去,似乎透过层层石塔望见了最顶层中的那个人影。 那不过是个少年,却是天将殿殿主,更是两位塔主大人的亲传弟子,而且道塔塔主大人在世时还曾要她… 睫毛轻颤,江雪脸颊飞燃红霞,却是落神峰上难得的美景,倒不知谁有那个福气能欣赏的到了。 顺势半躺在了矮几旁,轻纱若水波般自身上披散开来,又或者像朵雪莲瞬间盛开,江雪仰着一张小脸望着,眼神迷离,媚态自生。 一只白鹤自窗前飞过,带起风啸,引动美丽女子几缕发丝。 可惜这是在道塔内,这一层也唯有江雪一人在,硬要说还有其他人的话,也就只有坐于顶层的洛不易了。 这么说不太准确,因为洛不易身前不远处尚有一断臂老者为其护法,那老者盘膝坐卧,一把断刃横在身前,正是段老与他的惊龙刀。 主仆两人的确在道塔闭关,毕竟遍览落神峰,唯有此处才是真正安全所在,外有老和尚镇守落神宫,内有道塔作为防御,称得上是万无一失了。 若要是连这里都不能当做洛不易安心闭关之所,那么五州中也没地方能做得到了。 至于下令封锁天将殿,却是他故意为之,敲山震虎也好,加强防范也罢,反正当日嵇长歌之残魂散去的时候便曾提醒过他,他无法忽视。 因此,在跟三戒老和尚商讨过后,便进了这道藏塔,闭关修炼。 闭关是修者的大事,更别说打算突破晋级,难度不言而喻,对谁都毫不例外,尤其是洛不易弃了剑道,修为直落,欲要以刀入道,再次进阶地级,更是难上加难。 这种事情放在哪个修者身上都是绝对难以做到的,但若是洛不易的话,是否几率会大一些? 段老将蠢蠢欲动的惊龙刀安抚下来,回头看了下自家主子,才轻微舒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为何,在此处将惊龙刀取出来后,其刀身常常不由自主地散发刀意,连段老这个主人都难以琢磨透彻,只好按捺下来,以后再做计较。 希望不会打扰主子闭关,不然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段老扫了眼这传说中的道藏塔顶层,被随意摆放在木架上的那一沓沓的符箓,一张张经文,看来就让人神眩目迷。他毫不怀疑,这里随便一纸符就能轻易将他打成重伤。 这便是属于落神宫,或者说是属于道藏塔的底蕴之一。 联想到塔外广场上的众多护法高人,以及那两道高高在上的身影,段老这才真正意识到妖魔的可怕。 不是么? 纵然落神宫已然无敌于天下,却依旧被妖魔所扰,宫主因此陨落,无数年来不得安宁,而纵观落神峰上下所做的种种,无不是为了抵抗妖魔。 换言之,待妖魔之主卷土重来,落神宫必然危矣。 而他身后的这个少年在大势中又能够做到何等地步呢? 这时洛不易眉稍动了一动,吓得段老赶紧凝神静气,不敢再胡思乱想,以免自身气息不稳影响了自家主子。 的确,闭关之时心神内敛,神魂归于灵台,身体上等闲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而万一有了什么动静,也必然会影响到闭关的人。 洛不易的眉梢挑动,显然不会是什么正常情况,最起码来说,其神魂也必然是受到了什么冲击才对。 “非得叫你姑奶奶才行吗?” 本该一片青天碧水的灵台内却雷电交加,狂风呼啸,幸好没有大雨倾盆,不然哪怕洛不易此时是神魂状态也要被淋成个落汤鸡。 不过饶是天气恶劣,洛不易面前的小木屋仍是稳如泰山,看似破旧的木板没有丝毫晃动的痕迹。 而与此格格不入的是站在洛不易身前半丈内的白衣小女孩,任凭周遭如何变化,她衣衫连动也没动,额前刘海晃动亦不过是因为她此时看着就愉悦无比的心情,对比洛不易被风撩动的长衫及乱成一团几乎向上竖起的头发,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灵台的主人。 “也不是非得叫我姑奶奶啊,不过你总得叫我的名字我才好出手啊,主人。”小女孩仰着一张小脸,笑眯眯说道。 洛不易无奈,虽说这里是他的灵台之内,但境界跌落对他神魂影响极大,尤其是他的地级境界是借助剑道初立而晋级的,随着他故意将剑道舍去,神魂没有因此消散已是万幸,就连这次以神魂之身进入灵台都费了极大地力气,神魂上的撕痛实在令他刻骨铭心。 但是来此处就是求这位姑奶奶来教他练刀的,他神魂状态下,手里没刀怎么练? “我总不能赤手空拳练刀吧?这里也就只有你在,就让我用用不行?”洛不易说话艰难,不仅是因为神魂剧痛,更是因为一张嘴那风就往嘴里灌,令他难受的紧。 小女孩将脑袋一歪,却说道:“这方天地的规则便是如此,主人你连我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如何使用我的力量?” “可以前不是让我借用过吗?大不了喊你姑奶奶便是咯…”洛不易低着脑袋小声嘀咕着。 小女孩脸色一喜,但仍然嘟着嘴道:“的确,主人喊我姑奶奶我是很乐意,但你不想让我全力吗?” 洛不易当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以前用的还不是你真正的力量?” “天地规则自有其存在的道理,便是我也只能循着漏洞借出一些力量给主人,但那些还不足以应付一切。然而主人你既然记不起我的名字,那么当务之急便是先掌握刀气吧。”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大人一般的姿态令人忍俊不禁。 然洛不易却没半点笑意,脑中似乎有马车轰隆隆驶过,他一直以为长久以来自己用黑刀没有发挥其真正厉害之处是因为自己修为不够,却原来主要原因这时方才得知。 虽然不解小女孩所说他记不起她名字是何意,但不知晓黑刀之名的确属实,也只能按其所说先练刀气了。 “但…你好歹给我把刀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削了它?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水气遇冷结霜,火气附叶枯黄,阴阳相冲以生气。而大凡气者,凭物以显形,借体而现踪,有形无形皆在其类。 拿修者来说,玄级武者即可凝聚内息,使罡气离体伤人,玄门中人亦可以体内法力勾动灵气,使法术威力大增。但相类此气以修者为载体,以功法为路径,可控可制,才算修炼得当。 洛不易曾是重立剑道之人,一身剑体当然不是泛泛,就算不依靠剑兵,手指相并,剑气自生。 然相比于剑道的熟稔程度,洛不易在刀道上的建树实在有限的紧,虽可借黑刀打出无匹刀气,但若不用兵刃,他便好似丢了竹棍的瞎子,想用出刀气来还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所幸小女孩还记得洛不易是他主人,仰起小脸,嘟着小嘴儿说道:“主人你之前不也用过刀气吗?” “我是用过,但那也是借你之力才打出来的,现下我手无寸铁,的确使不来刀气。”洛不易说罢有些羞赫,明摆着小女孩是为他好,教他如何修炼,偏偏自己蠢笨,不知道其名字也就罢了,离了黑刀,连刀气也没信心能用的出来。 “谁跟你说不行的?”小女孩挑了挑秀气的眉毛,嘴巴更是翘起老高:“自打回了灵台,我没经过主人你的召唤轻易现不了身,但你所经历一切,我都一清二楚。像是你斩杀那条魔龙,还有跟那个叫瑶京的天使打斗,用的不是刀气是什么?” 洛不易一皱眉头,恍然惊道:“莫非我唤出来的不是你的本体,仅仅是道刀气而已?” “不然哩?”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我说了,这方天地规则对我限制极大,入了你灵台再难以本体出现,但我又不能见死不救,只好借你刀气用了啊!” 一番话说的洛不易心神巨震,长久以来他恃黑刀之利,虽有困境但莫不解之。在冰州与那个女皇打生打死,再到被瑶京追杀至齐水畔,常常以黑刀退敌,然至此刻方知,他于左手掌心处唤出的仅仅是一道刀气! 倒不是对黑刀不满,天地规则如此,黑刀被他误打误撞地收入了灵台,能借他刀气驱使已是幸运之极。 令他真正惊讶的是若按小女孩之言,一道刀气便能抵三千剑之全功,若是以黑刀真正的力量又该是何等惊世骇俗? 这时又听小女孩说道:“主人既然有能力驱使我的刀气,那么自然可以将其真正唤出来,届时刀气驱使由心,主人你的实力必然翻天覆地!” 小女孩的话洛不易终于听明白了,天地规则有限,借用黑刀的力量终究不是他自己的,唯有真正修炼出来刀气,才能够如臂使指,不受规则所限。 那么在自己记起,或者说小女孩愿意告诉自己名字之前,便以此为修炼。 洛不易目光逐渐坚定了下来,神魂的疼痛仿佛也减轻不少。 站在洛不易身前的小女孩见状弯眼一笑,说道:“既然主人有了决断,那我便去睡觉咯!” 话说的轻快,人跑的也不慢,待洛不易回过神再看的时候,小女孩已经跑进了小木屋,透过门缝,看得见她打了个哈欠,侧躺在木床上悠然入睡。 洛不易嘴角含笑,目光也不自觉轻柔了下来。 虽说小女孩便是黑刀,但洛不易总是将其看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见了她便心生欢喜,好多杂乱的心思也能按下心头。 说不得以后他跟华凝的孩子也能如这般可人,那便是天大的好事了。 暗啐自己胡思乱想,洛不易背过身来,宁心静气,任凭神魂如何疼痛难忍,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左腿前弓,左掌收于腰间,右手抵于左掌心,身体前倾做抽刀状,尽力回想曾驱使黑刀刀气时的感觉。 “哈!” 一声暴喝,洛不易却呆立当场。 手上哪儿有什么惊天刀气,连半分气息都不曾出现。 从发力到运转功法,洛不易自觉与以往相比并不曾差了半分,然而此番却没能唤出刀气。 会不会是因为境界跌落的原因,还是说因为他不知道自家神兵的名字,所以小女孩不乐意了,故意捉弄他来着? 脚步挪了一下,却又马上站定。 吐出一口浊气后,再次立马抽刀,不出意料的是手上依然空空如也,如此往复几次后,洛不易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徒然坐到了边缘,一脚踩在莲台上,另一只脚却垂落下去。 脚下便是无边大水,然而与平日的风平浪静相反,这时的水面处处白浪滔天,随处可见大风将水浪高高卷起,彼此碰撞后化作无数团碎花,最终跌入水里搅动漩涡。 也就是莲台太高,不然那水势浩大,非把洛不易给扑到水里不可。 这景观颇为震撼,可惜洛不易并没有那个心思欣赏,兀自皱着眉头一动不动。 这里是洛不易的灵台深处,一草一木都与洛不易休戚相关,出现的种种恶劣现象绝非偶然,若三戒老和尚能进的来肯定会借此教导洛不易一番,以免他灵台出了问题,一身修为化为泡影。 然而奇怪的是作为洛不易的神兵,黑刀进了灵台这么长时间了,灵台的变化肯定逃不过小女孩的眼睛,但她仍没有提及丝毫,是不在乎,还是说相信洛不易不会出事? 没人知道。 风越来越大,洛不易的发丝都飞扬了起来,身上长衫亦被吹得猎猎作响,似乎下一刻便会被风撕扯开来一般。 雷声也越响越急,刚开始半天一阵,如今像是擂开了战鼓,隆隆声不绝于耳。 灵台中没有白天晚上之分,神魂状态的洛不易甚至感觉不到饥渴,是以很容易忽略时间,颇有些“山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的意味。 不知道坐了多久的洛不易再次起身,闭着双眼摆出拔刀的姿态,这次能成功? 力道没错,功法运转正常,灵力足够,神魂虽然疼痛但尚能忍耐,那么究竟为什么使不出刀气呢? 蓦然,有一道闪电将天地照亮,一条雷蟒在云层中穿梭,将天幕撕开,似有洪荒巨兽张开巨口用獠牙以噬人。 而往往稍迟的雷声此番却同时响起,如同巨兽雷吼,轰鸣之声震彻耳底,洛不易的脑袋瞬间空白一片。 “嗬!” 然仿佛是与雷电说好了一般,电闪雷鸣的那一瞬间洛不易双眼猛地睁开,漫天光芒映入洛不易的双眼却无法掩盖他眼中的光彩。 那光彩慑人夺目,与之相比,他的低喝就显得普通至极。 可就是伴着这声低喝,左掌心一道光华绽放开来,惊天刀气终于凝聚成形,在洛不易的手上化作与黑刀相仿的模样,华彩熠熠却寒意森然,将雷电生生逼退。 洛不易站在莲台边上,再向前一步便要坠下莲台,跌入大水之中。可现在的他却并没有顾忌这些,并非因为他是这灵台的主人,在灵台中基本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危险,而是他心神已然全注意在了自己右手所持的那道刀气上。 往常拔出刀气对敌后,刀气也会随之散逸,此刻才发现其竟能化作如此形态,几乎与真刀一般无二。 这样也好,至少在动不得黑刀时手上也有了称手的兵刃。 直至此时才有心思回想方才的感觉,良久,洛不易自嘲一笑,仇前辈不愧有“火刀”之称,比起尚未达到巅峰的段老,仇前辈对刀之一道看的最是透彻了。 “不管是刀是剑,招式威力大小全看意气。而所谓意气者,意在先,气后之,意起而气生,此为刀意之根本,剑意之穴窍。” 与华凝在青州州府城初次遇到仇亭云的情形历历在目,其话语时至今日更是令人深省。 剑是意气兵,刀又何尝不是?或者说天下神兵之道莫不在其中,像仇亭云一身正气,事事以人族意气为先,刀出如疾火,威势不凡。 若洛不易只是个普通少年,没杀过妖魔,没斗过天使,更不曾看过天下的至高风景,又哪里来的心生豪气,终将刀气唤出? 意难平,气不顺,将不快吐之! “主人你这不是挺厉害的吗,虽说仍是仅有一击之力,但无疑是个不错的开端。” 不知什么时候小女孩站在了洛不易的身边,一双小手抱在胸前,满脸的诧异。 洛不易撇了撇嘴,道:“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岂不是要被你取笑?” 听到这话小女孩才咯咯一笑,银铃般的声音传出去老远,片刻后又用双手捂住嘴巴,亡羊补牢道:“我可不敢取笑主人呀!”只是眼睛里的笑意实在太过于明显。 若不是这副模样实在令人怜爱,洛不易说不定已经报以老拳了,所以他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好吧我的小姑奶奶,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呢?” 像是被洛不易一声“小姑奶奶”叫的心花怒放,小女孩双手叉腰豪气冲天道:“放心吧,我不会白占你便宜的,保管你的实力蹭蹭蹭地往上涨!” “向后看,你能看见什么?” “呃,你的小破屋…” “…”小女孩沉默了一下,然后道:“还有呢?” 洛不易眯了眯眼睛,而后试探道:“还有座山峰?” “对!”小女孩肉乎乎的小手向远处一指道:“削了它!”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无星月心惶惶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马上就要过年了,中州的气氛尤其的好,不管来自其他几州的旅人还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各自按照家乡的习俗备好了一应物什。 这物什便是年货了。 从冰州来的喜欢准备大块大块的肉食,用他们部落的烹制方式加工后便是最令其怀念的年夜饭,尤其是独具特色的汤锅一煮,家人围炉而坐,再是安谧不过。 老家在济州又来不及回去的,也大都买上各类鱼鲜,在家里备上桌椅当做祭台,好遥遥祭祀海神或者龙王,或许今后他们不用再以打渔为生,但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谁也不能忘记。 现今中州与西州关系正紧张,原本在回与不回西州两可之间的人们自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毕竟那个荒芜酷热的地方若非还有信仰之地,怕是没人会一直记挂着。如此,不若把平日舍不得买的好吃的都买上些,在家里老婆孩子地陪着,无聊再上街逛逛,不比看那漫漫黄沙来的舒坦? 其实相比于这三州,中州本地人与青州却是最为相似,不仅仅是穿着服饰,风俗民情更像是一脉相承。 因而到了这时候,整个落神峰上上下下都忙着张罗过年,各种红利也在年底终于分发了出去,置办年货,结彩张灯倒在其次,最重要的莫过于为落神宫及各殿准备年夜饭了。 但总有例外。 撇开一群大老粗的天工殿不谈,毕竟相对于年夜饭的丰盛与否,他们宁愿能有时间打造更多的神兵利器或是奇兵巧具,年夜饭什么的不是太重要,能吃饱就行。 整日不是炼制丹药便是埋首为人看病的天医殿也暂且不说,天天对着药草丹炉,再不就是伤痛病患,能少有地歇息半晌已是难能可贵,少许清淡而精致的饭点最能让他们满意。 按以往来说,四殿中最热闹的便要属天将殿了。时值年末,离落神峰近一些的各路军马将领尽可能地回山述职,同袍同泽,生死之交,汇聚一堂,以佳肴餐往事,用美酒舒心肠,才是他们一年来舍生忘死的最好奖赏。 这筵席往往被安排在天将殿大殿之中,由殿主主持。而这十几年间先殿主陨落,大小姐花韵离家在外,只能由大长老花锋暂代此职。 然今日的筵席却是安排在了长老殿中,虽然酒食不曾少了半分,但气氛却难如往年热烈,甚至比之去年都不如。 大长老花锋将酒杯放下,看着众人满怀心事的脸却并不打算说什么,双眼微阖,就像是一钓叟坐卧溪边,静静等待那小鱼儿上钩一般。 今年是当今殿主继位的第一年,是以到此者莫不盼着能与殿主一晤,好聊表忠肠,却不想不但没见到殿主,甚至连在天将殿大殿用膳的荣耀都没了。 “诸位同僚请再饮一杯!” 与大长老花锋的沉言寡语不同的是,二长老古凌倒是春风满面,颇有得意之势。 众将领闻言端起酒杯再次饮尽。 殿主不在,由天将殿三位长老代为赐酒本是惯例,然今日大长老花锋默默寡言,三长老石迁远在冰州,唯有二长老看似笑态依然。 古凌拿眼瞟了下花锋,再次开口道:“从来都是殿主赐酒,然十七年间我等亦习惯了自饮自酌,就算殿主忙于闭关无暇顾及我等,众将汇聚一堂那也是声威赫赫!” “殿主尚且年幼,不懂得与我等共苦同甘,只可惜想再与殿主见上一面就不知何年何月了。但想之前我等在殿外跪求多次亦是没能如愿,只能请诸位多多海涵!” 这话一出,不少机敏些的将领咀嚼出了些许味道,竭力掩饰自己的惊骇。 二长老言语中竟是对殿主有所不满! 诚然其言有几分道理,作为天将殿之首,殿主却并未将各路兵马及主要将领一一了解,若是平日忙碌,顾他们不上,但此番述职亦未能见殿主露面,说实话,换了谁都难免会有些许埋怨。 但那终究是天将殿之主,哪怕年幼也好,不懂事也罢,万万不是他们能随意编排的。 天将殿自上而下首重忠字,谁又敢公然数落殿主的不是? 偏偏二长老所言说在了他们的心坎上,一时间倒也无人站出来,没见其他几位长老也并无多言? 可这样合适吗? “古凌!” 一声低喝,花锋虎目死死盯着二长老古凌,说道:“莫忘了你的身份,失了体统!” “哼,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怎么,说说也不行了?敢做不敢当…天将殿何时到了这般地步了,这是要拿我等诸位长老当做傀儡不成?”古凌一脸讥诮说道。 全场寂然,哪怕他们都知道二长老与大长老并不对付,但一直以来均保持体面,最起码在人前还是维持一派和气,但是今日却于筵席之上竟针锋相对起来。 但大长老积威已久,岂是易于? 然就在众人觉得大长老必然会雷霆大怒之时,花锋却悠悠起身,不发一言地离开了长老殿。 这一变故别说众将领,就连二长老古凌都有些摸不透怎么回事。 花锋身为天将殿大长老,更曾是先殿主之亲侍,对天将殿可谓是忠心耿耿,见不得旁人对天将殿有半分折辱,然今日又是何原因竟然对他的挑衅视若无睹呢? 没人知晓。 只不过当花锋出了长老殿,绕了一圈后走到了天将殿的宫门前,冲着欲上前来行礼的甲字小队对首摆了摆手便远远站定,望着四起的夜幕沉吟不语。 殿主与诸位长老有所生疏也算是在他意料之中。人之常情,毕竟在外漂泊十数年,突然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人物之一,有了一帮子手下,各个功劳盖世,偏偏又与其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如何能交心交底? 这事急不来,唯有凭日久才能见人心。 只不过殿主所虑究竟是否与他们这群长老有关现在却难以判断,可联想到近来二长老愈来愈放肆的动作,花锋终究攥起了拳头。 唯有看殿主出关后究竟何意,届时说不得这从未出过问题的长老殿便要来一场大动荡。 此时,若是花锋长老抬一下头的话应当会发现些许怪异。 满天夜霾无星辰。 而在天象殿中,诸天象官正抱着一本本典籍翻个不停,本来摆满美酒佳肴的一张张案几被堆满了卷宗,“哗哗”的翻书声比比皆是,却依旧挡不住某个人的暴跳如雷。 “查!天象殿这么多人竟没一个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儿。下午明明是大晴天,不久前我还见晚霞千里来着,这会儿天上却连个星星都瞧不见!” 白辰烦躁地走来走去,手指几乎戳到了旁边殿侍的额头上。 “给我查!告诉你们,要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儿这除夕夜后谁也别想活到来年!” 几乎把自个儿头发给抓成乱草堆,但仍是不忘冲着殿侍戳个不停。 这殿侍也委屈啊,谁乐意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戳自个儿额头?关键殿主所说的事儿跟他半点关系没有,倒是戳那群天象官去啊! 想了想,殿侍终于开口劝道:“殿主您别生气,兴许只是这天上突然来了几片云朵,刚好把星星遮起来了而已!” “遮起来了?”白辰把胳膊背在身后,瞪着眼前这个殿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不?堂堂天象殿殿主,卜卦看相,观星祈天,无一不通,无一不精,难道我连天上有没有云彩都看不出来?”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蠢啊?还云朵遮住了星星,哪儿来那么大的云朵能把整个儿天空都给遮起来?” 说到最后已是伸手拍到了殿侍的脑袋上,啪啪作响。 这殿侍好生后悔,苦着一张脸却不敢再多放一个屁,早知道会挨骂他又何苦多嘴,被戳额头总好过被拍脑壳啊。 让人欲哭无泪。 “还不快传人将灯火燃起来?没见天黑了么?真是笨到家了真是!” 再次被骂的殿侍撇着嘴快步传话而去,再不机灵点儿,他怕自己会被自家殿主给吃咯。 出了口气的白辰顿觉神清气爽,连带着思绪都清晰了许多,冲着满殿身着天象服侍的大小神算子们说道:“所谓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这老天突然把星辰都弄没了,定是要有大事发生。而我等忝为天象官员,测吉预凶乃份内事耳,必须要查明今晚异象究竟意味着什么,若是我等多虑还好,不然误了大事,五州大地不定会有多大灾难!” “喏!” 属下天象官们应声的同时,手上翻阅典籍案宗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但饶是如此,白辰仍是忧心忡忡。 自“天变”之后,妖魔敛藏,天地少有异象,然每次皆代表着大事发生。今夜明明是晴空万里,却连一颗星辰也瞧不见,实在令人心有余悸,要知道这可是除夕夜,万物祥和之时偏偏天象迥异,并非什么好兆头。 夜幕渐深,天象殿亮起盏盏明灯,将周围照的恍如白昼一般,若有人打远处看落神峰,最先入眼的必是天象殿无疑。 然人力有时尽,天在上,安可欺乎?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一座山能被轻易削掉吗? 当然不容易。 慢说普通人根本做不到,就连在普通人眼里无所不能的修者都没这个本事,尽其所能用地级修为施展招式,或许才能炸掉一个山头而已。 或者,若是换成天级高手,那等几乎成仙一般的人物,说不得一击之力真的能够削掉一座山峰来。 但让目前比黄级修为高不了多少的洛不易用一道刀气将眼前的山峰削断,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你不是在故意捉弄我吧?”累到瘫倒在地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的洛不易,看着在身旁施施然站着的小女孩小声抱怨着,声音小如蚊呐。 不是他不想大声点儿,而是他实在没半点力气了。 然小女孩耳力倒不是一般的好,笑眯眯地说道:“我捉弄你干嘛,你可是我主子啊。而且你没发现你快成功了吗?那碎石头都掉下来好大一堆!” 的确,在两人与山峰之间掉落不少碎石,有大有小,连带山壁上也有道道刀痕,望去便知洛不易没少费力气。 洛不易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睛,喘着气道:“说得轻巧,也不知道这山是什么来历,我这神魂之身都快散了架了,也不过打落些碎石罢了!这算是哪门子的练刀法子,怎么跟我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是了,他闭关前曾做足了准备,单单与段老对练刀法便用了近月的光景,刀法越发精纯,刀意越发凝练,比之弃剑前对刀道的掌握不可同日而语,却发现闭关后,进了灵台,什么都没派上用场。 “设想?主人以为该怎么练刀?” 小女孩双手负在背后,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洛不易说道:“你我各取一刀以力相拼便是练刀?教你一式无敌的刀法便是练刀?还是学会了用刀杀人便算是练了刀?” “若主人你真这样想,那么我倒也能满足主人的要求,主人意下如何?” 或许是灵台中气候不太好,天色隐隐发暗,洛不易自下而上望去,小女孩身子背着光,脸色在阴影中有些发黑,令刚要点头应和的洛不易心中一紧,眼珠一转,回道:“我…我不太懂,所以才让你教我啊!” 可能是洛不易的话起了作用,阴影中小女孩的脸色好看了些,缓声道:“那些的确也算是练刀的方法,费些功夫,花点时间,只要足够努力,总能有些收获,届时当个一方高手,轻轻松松。” “然而那是对别人而言,若主人你仅仅能做到这一步,那么我劝主人还是熄了跟我学刀的心思,有那三个小鬼在,总能让你安安生生过完这一世。” 三个小鬼?说句大不敬的话,其中两个或许便是洛不易他的两位师父,但第三位又是谁来? 而能称他们为小鬼的黑刀又该是何等来历? 洛不易心中思虑,却没多问,该知道的时候自会有人告知与他。 不过在此之前,他怎么也要能站得起来,不然岂不是给两位师父丢脸? 洛不易仰躺在地上,望着天上滚雷阵阵的云层,喃喃道:“怎么能给两位师父丢脸呢?被二师父知道了免不了会嘲笑我一…二师父,二师父已然不在了…” 天地一片光亮,雷声突然炸起,洛不易满脑空白,愕然欲泣。 黑云终于压了下来,狂风漫卷,雨若瓢泼倾下,躺在地上的洛不易被突然而至的雨水扑的喘不过气来,下意识猛地坐起,却见小女孩身上并未落下半点雨水。 雨水明明自天上落下来,不曾有甚目的,但像是长了眼睛般统统避开了小女孩,让洛不易再感震撼。 雨雪不能欺,蚊虫不相落。 能达到这种境界的少之又少,拿修者为例,玄级初步可以外放内息,地级高手便可以自身罡气抵御水火。 天级高手已是成仙的人物,一动一念均可调动天地万物,让雨水落不到身上的把戏不过小道耳。 但都比不过此时的小女孩,天地规则都为其改变。 雨水下落便是规则,避开小女孩亦是规则。 此处乃是洛不易灵台,若是他神魂再能强大些,说不得也能有此神异,但思及小女孩是由黑刀所化,实在令他难以置信。 “唉…” 软糯无比的声音叹气起来却意外的愁人,洛不易愣了一愣,半坐起来的身体瞬间僵硬的跟石头一般,无它,乃是他的表现太过孩子气了一些。 小女孩挥了挥手,灌满天地的雨水就那么轻轻消散,要不是地上残留的水迹过于明显,这一切怕是要被洛不易视作幻觉了。 “不怪你,本来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主人身上就有些不妥,不过十七来岁的年纪想要达到我的要求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小女孩伸出手来,在洛不易的脸上抚了抚,顺着脸上残留的雨渍将其擦去,继续说道:“主人以玄级修为强行进入灵台,令本就因摒弃剑道而有所损伤的神魂更是破败不堪,能忍痛坚持至此时已是颇为不易,还是趁着神魂尚未崩溃早些出去吧!” 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洛不易闻言愕然,随即嘴角勾起苦涩笑意,冲眼前的小女孩道:“可我的刀还没练成,你让我把山削了,我也还未…” 不能洛不易说完,小女孩再次摆了摆手,随意说道:“无妨,无妨,那只是我随口说说而已,莫说主人你这副样子,便是你到了天级巅峰之境,若仍是记不起我的名字,想把这山峰给削了亦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天级巅峰都无法削断这山峰?洛不易都不知道自己灵台中的东西这么厉害。 洛不易偏过头望了那入云的山峰一眼,心中难免震撼,嘴上却道:“如此怎能甘心,那我闭关又是所为何来?” 小女孩沉默不语,转过身去不再看洛不易一眼,及至有风雷再次聚集,于云层嚎叫翻滚,小女孩才道:“灵台与主人你休戚相关,你之状态如何完完全全反映在灵台之中。此时风起雷和,便知主人神魂不稳;莲台下水波暗涌,当懂主人心中愤懑;主人此时神魂晦涩,挥刀无力,刀气都难以唤出来,如何能削断山峰?” “我并非生而为刀兵,练刀之法不若说是为主人铺路罢了,然道险且阻,路途崎岖难行,非人力可为。” “若主人真的有决心,不若爬上那山峰去看一看,看看路在何方,问问道之安在,只不过,别落个神魂破碎便是。” “是去是留,悉听主人之意!” 小女孩的身影突然消失,似乎没有出现过,又像是幻影被风吹去一般,唯有话音缭绕洛不易耳边,最后飘向洛不易眼中的山峰。 上去看看?也罢,总好过半途而废,不明不白的闭关。 殊不知,远处小木屋的窗前,小女孩坐在桌子上,靠倚窗框看着洛不易晃晃悠悠地起身,蹒跚着脚步往山壁而去,那模样根本不像是精神奕奕的少年,倒像个农活归来的耄耋老人。 “上去吧,不上去又怎能知道你到底是谁,又如何想起我的名字。” “若不然别说突破地级,便是天级,神级,又有何用?” 小女孩面色凝重,明明是清澈的秋水双瞳却透漏着沧桑,倒映出一道顶天立地的潇洒身影。 好在天涯共此时,不教蓬莱少颜色。 正值除夕佳夜,万籁祥和,青州夜空之上有一道荧光风驰电掣,划破暗淡的云气往中州的方向闪烁。 如果有修者恰巧看到了,定会知道那是高人在御空而行,且速度极快。 不过伴随着御空时罡气摩擦生出的荧光,竟时不时会有闪雷打落而下,看样子是不把那位高人打下来誓不罢休。 何仙抹了下嘴角被天雷震伤的血迹,借此于空中画下云箓,玉光一闪,瞬息千里。 “老瞎子,你究竟看到什么了,怎么召来这么大祸事,咱们都快出青州地界了这天雷还是紧追不放?” 一手拨云分月,一手反将枯鱼老瞎子紧紧按在背上,生怕这个已经没半点力气的家伙被罡风从她背上吹落下去,让天雷给劈个尸骨无存。 而老瞎子这会儿跟一堆枯骨似的,身上怕是没几两肉了都,闻言嘴唇嚅嚅道:“不可说,不可说,说了咱们怕是连中州都进不去,更别说上落神峰报信儿了!” “老瞎子,你这话却是说对了,看来的确有人不想让咱们往中州去!” 这会儿已到了中州边境,飞了数万里的何仙躲过又一道天雷,却发现身前凌空虚立三道身影,每道身影皆身披斗篷,头戴兜帽,额间一道朱红印记,气势凛然不可犯。 “地煞天使!”何仙恨不得银牙咬碎,食了这群杂碎。 老瞎子闻言,本来无力的双手却瞬间抓紧了何仙背上的衣衫,恨道:“果然是教他察觉了!” “下界蝼蚁胆敢触怒天威,罪不容恕,当替天除之!” 三道身影踏空奔来,出手便是毫不留情。 何仙背负着老瞎子,身形闪现间一脚把一个天使自云头踹落下去,同时暗自将一道云箓画在老瞎子手臂,快速说道:“这三个天使我来挡着,符箓会护住你飞往落神峰,那里有三戒在,断然不会再被天雷打杀,然天机混乱,当自珍重!” 说罢一掌推出,来不及说话的老瞎子便化作遁光飞往落神峰。 而做完这一切的何仙将裙摆挽了个花系在腰间,拦在一下二上三个地煞天使身前,下颌一扬,道:“来来来,让我试试你们斤两!” 以一敌三但丝毫不惧,青丝散乱却难掩斗志昂扬。 第一百二十四章 枯鱼危,破封急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象殿内,白辰把摔碎的龟甲踩在脚下,冲着眼前的大小天象官怒声咆哮:“说说看,我养你们这么一大群人有何用?算啥都算不出来,找啥也找不到,要不是看你们一个个都跟师尊一起共过事,我非把你们全赶下山去不可!” “一群笨蛋,大笨蛋!” 样子有些歇斯底里,然天象殿的人都早习以为常,不说那几个日常值守的殿侍,便是这些个大小天象官大都是白辰的老熟人了,当初老殿主还未云游的时候就将白辰带在身边,他这毛毛躁躁不靠谱儿的性子大家都见了太多。 知他并无恶意就够了,没人盼着这毛猴子能知书达礼,文质彬彬。 “殿主!”一须发皆白的老天象官说道:“星辰全隐必是异象,古未有之,奈何典籍无用,龟甲无算,不若求问昊天镜?” 白辰闻言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口凉气,将身子探到老天象官身前,道:“你这老倌儿,怎么不早说?” 也是他慌急了眼,只顾着查找典籍案宗,却把他们天象殿的当家宝贝给忘了。 随后大袖一挥,跑回了大殿,将昊天镜上的遮尘布揭开,双手掐诀道:“今有异象,夜无星辰,天机不显,遂求昊天镜悯,得辨天之言,天象殿殿主白辰敬祈!” 白辰指诀微动,昊天镜上光华流转,有青云升腾又有金光闪现,却半天没有字迹显现。 眉头一皱,白辰将舌尖咬破,一口心血朝着昊天镜喷了过去,最终随着一道如电白芒自镜面闪耀而出,屋内众人包括白辰及诸多探头探身的天象官们均是一阵哀嚎,捂着眼睛满地打滚儿。 到底白辰是一殿之主,不仅算学无双,一身修为也不容小觑,仅是片刻便回过神来,揉着眼睛勉力往昊天镜上一看,只见一行字血淋淋地浮现在昊天镜上。 “枯鱼危,破封急!” 白辰头顶陡然一股寒气顺着百会穴流下,先是脸色忽然苍白如雪,再是全身止不住的颤栗,促而又一股血气上涌,白辰这才再次有了动静,运气将血气压下,却深提了一口气往殿外跑去。 自怀中掏出一八卦盘,掐诀,跃起,不假思索,待他人反应过来往天上看去,白辰的身影已是没在了夜色之中。 落神峰上不允许飞行,这点白辰自然心知肚明,他又不是两位塔主的亲传弟子,落神宫历来的宠儿天将殿之殿主,此时着急忙慌坏了规矩,事后少不得被责骂一番。 但他认了。 若夜无星辰只是凑巧,天机晦暗不过多心,昊天镜上那血淋淋的字迹亦是幻觉,那么他便不怕被惩罚,作一时之笑柄。 “御物者何人?还不快快停下!” 这里已近落神宫,自有高手察觉动静,意欲将白辰拦下。 然白辰将腰牌摘下,凌空扔向来人,喝道:“我乃白辰,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塔主,多有得罪,事后定备礼请罪!” 来人一愣,下意识要接住腰牌,却见那腰牌星光大盛,转瞬化作一张罗网将其罩住,自半空跌落。 “大胆!” 全力挣扎却不得动弹分毫,一时间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辰疾掠过去。 “身为天象殿主却如此无礼,视宫规于无物,吾一定上报塔主,治你的罪!” 身后传来的大叫令白辰一阵后怕,那些隐在暗处保护落神宫的各个都是来历神秘的高手,然他虽是事急从权,但的确将其狠狠地得罪了。 天知道以后会掀起什么风浪,不过眼下是顾不上了。 “白辰求见塔主,请两位神兽大人给予通行!” 没等落地,白辰便朝着宫门前的两只石狻猊大声行礼,脚下八卦盘红光一闪,恢复正常大小被他揣在怀里。 石屑抖动掉落,大猊与二猊低声嘶吼着从石台上跳将下来,围着白辰转了两圈后便听大猊开口道:“小子,你最好给我们哥俩个正当的理由,不然这除夕佳节打扰我们睡觉,你得做好被我们咬两口的准备!” 白辰再次抱拳道:“事出从急,望两位大人通融通融,待过后任打任骂绝不含糊!” 两只石狻猊将大脑袋伸到白辰眼前,四颗大眼珠子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将白辰看了个透彻,大猊才道:“也罢,有法阵看家应当出不了差错,再说平日你小子挺知礼的,想来你是真有要事。二猊,开门吧!” “行嘞!” 各自跳回石台,两只石狻猊打开了落神宫的宫门,白辰只来得及拱了拱手便一头钻进了“如是观”之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句话几乎世人皆知。 毕竟大家都是凡夫俗子,民以食为天,这吃食算得上是人生大事了。 修者会好上一些,虽然修为在进阶玄级之前免不了以食物补充气血,或以丹药调理经脉,但玄级之后经脉渐通,对吃食的需求便小了许多,尤其是再进一步成为地级高手,后天化为先天,火炼丹成,只要内息不断,灵气不绝,便是撑上个十天半月来不吃东西也是轻而易举。 而天级高手更是了不得,那等境界据说已然可以餐风饮露,和光同尘,长生不灭,辟谷更是手到拈来,不然天上的仙人如何能活得长久,总不会一个个还得生火做饭吧? 平白丢了身份。 三戒老和尚说起来自从离了十万大山外围密林中的小破庙,还真是没再开口吃过一口饭食,倒也不是宫侍们不给他准备,只不过那些既不是道济也不是洛不易亲手做的饭食在他看来没有半点食欲。 今日也不例外,落神宫中不分夜昼,然入夜后宫侍们照例端来了饭菜,而且还是专为三戒老和尚做的素膳,并且由于是除夕的缘故,菜品都丰富了不少。 待遇丝毫不比老和尚差的自然是妖主了,不仅山珍海味俱全,连美酒都备上了一壶,想来这也是宫侍了解过妖主的喜好了,否则贸然为一女子上酒却显得不怎么合适了。 护法们也终于有了一时半刻的空闲,安静坐好静待宫侍们摆上桌席。 一年一次,即便修为高如他们也不会拒绝这形式上的一餐饭菜。 三戒与妖主两人也少有的踏踏实实地坐到了广场边上,看着场间率众忙碌的江雪,妖主突然开口道:“这小姑娘最后不会真的要派上用场吧?”提起酒壶往另一只手中的粗碗中倒了近半,眼神不自禁露出些许艳羡。 老和尚没留意妖主的眼神,却不经意扫了眼妖主手中的粗碗,双唇开合道:“阿弥陀佛,这是道济安排的后手,究竟有用无用,贫僧也说不得准,只盼不易能早日进阶天级修为,也好有自保之力,然后才能与那些人周旋,徐徐图之。” “那些人…”妖主将碗中美酒饮尽,恨恨道:“都是嵇长歌那家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铁了心的要入妖魔界,最后身陷囹圄,自己都做不得自己的主。何为道?何为圣?又怎比得当初我等在一起自在逍遥!” 这位与落神宫宫主同时代的大前辈语出霸气,丝毫不像是个女子口吻,但三戒却曾听自家师父说过这位名为琼姝的妖主曾几何时亦不过是只不谙世事的小小灵禽,沧海桑田,世事变幻,一向如此。 三戒老和尚没接下话头,但妖主毫不在意,仍自顾自说道:“数千年争斗不休,人族与妖魔伤亡殆尽,最终累得他陨落而去。可若是他不想,谁又能害了他的性命?要知道当初他一人独断幽冥都不费吹灰之力,单凭天上那个半吊子可没这个能耐。” “可惜我中计被困于十万大山,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等变故惹他如此。但三戒小和尚你与道济常伴其左右,安能不知?” 妖主斜睨之,然三戒老和尚却只是将头低埋,不敢多做放肆之言。 “哈,罢了,你们人族就是不爽利,也不知道他怎地就非要跟你们站在一处!” 谈笑间又是一碗美酒进腹,妖主星眸灿烂却又透着半分朦胧,低语道:“且看这小不易究竟能得其几分遗泽,又能保留多少性情…” 说到洛不易,三戒老和尚倒是没再装聋作哑,唱了句佛号后缓声说道:“十五年磨练心性,入得妖谷学技,以神木增其悟性,再经世事多磨,不易之成就断然不低,只不过…” “只不过他这次出关究竟是谁就说不准了是不是?三戒小和尚你才是真的狠,道济那小子若在定不会同意如此!”妖主冷颜一笑,继续道:“我知道其结果如何你都喜闻乐见,但他绝不会…” 话不用说尽,妖主口中的“他”说的是谁,三戒自然清清楚楚,洛不易出关安然无恙自是好的,若不然能换回“他”来,更是意外之喜,起码对这五州天下而言是如此。 “阿弥陀佛…”老和尚低眉,佛号连连。 无谓一笑,妖主把粗碗收回衣袖,她此番借机向三戒质问亦是挑明自己的态度,然而她自己的态度在天下大事前又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妖主又如何,身在江湖,谁能由了自己? 不过下一刻,她却道:“算了,不说了,有人来了。”眼角瞥向落神宫大门,“如是观”法阵一闪,一道身影仓皇而至。 “塔主大人慈悲,请救我师尊一命!” 未及身前,白辰四肢伏地,纳头便拜。 第一百二十五章 落神难,恶天使临世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有句老话叫秋风未动蝉先觉,将其用在天级高手身上算得上是恰如其分,毕竟到了这等修为很多事都能见微知著,说未卜先知有些玄乎,但神念充盈,自然不同于凡流,世上想要有什么事逃过他们的眼睛可是难如登天。 比如白辰一路御物至落神宫大门,期间设计困住值守护法,与两只石狻猊对话,三戒老和尚都了解的一清二楚,毕竟远了不说,在落神宫附近这一亩三分地儿上,还真没什么可以瞒得过身为塔主的他。 而就算是远如天下其他四州发生了什么,只要神念所至,因果循导,总会有蛛丝马迹让他察觉。 所谓的超凡脱俗亦不过如此了。 三戒老和尚抬眼看去,嘴唇微动道:“阿弥陀佛。勿要惊慌,枯鱼何事,因何救援?” 白辰定了定神,没顾得上看三戒旁边的人是什么来头便急道:“除夕当夜,天上星月隐匿,白辰与殿众卜算无果,不得已求助于昊天镜,得其警示。” “枯鱼危,破封急!” 事关他师尊性命,由不得他不慌乱,而至于后半句是何意,他来不及想,也不敢想。 “阿弥陀佛!” 三戒老和尚站了起来,身上素洁袈裟因久坐形成的褶子被一个甩袖抚平,没有再与白辰对话,反倒是转向妖主琼姝,微微行了一礼道:“天机混乱,贫僧也被蒙蔽,险些酿成大祸。请妖主前辈出手相助,破除迷雾,拨乱反正!” 他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察觉到一些东西,然那得在无人干预的前提下,毕竟神念再厉害也比不得真身亲临,有所疏漏在所难免。 像此番白辰口中所述的天无星月之说,他竟是半点没有察觉,必是为人所称。 而白辰脸色亦是一变,他没想到佛塔塔主身旁的人竟是传说中的妖主,那个据记载被天道困于十万大山里悠悠千载岁月的妖主,连双塔之主都要自称晚辈,与落神宫宫主同一时代的妖兽之主! 妖主琼姝闻言立起,抬头望了望天上那巨大无比的漏洞,及与往日一般无二的天色,缓缓开口道:“天缺在此多少影响了你的感知,加上对方蓄谋已久,执掌权柄,自然便宜行事。” 眼中锐气渐升:“但连我都被蒙蔽,动手的人是谁可想而知。” “欺人太甚!” 身上紫氅无风自动,便见妖主单手朝天缺处凭空一抓,一扯,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揭开,本来重复了十几年的天幕幡然变了个模样! 天地无光,唯有天缺上仍有地水风火之气闪烁。 时值除夕夜,月光自然不见踪影,然漫天浓云将星辰尽皆遮住,云层上罡气涌动,更有暗星披着云气往来穿梭,却不知是哪路天人在借风推云。 不出意外的话,那便是导致今夜异象的原因了。 “阿弥陀佛!” 妖主动作刚停,三戒便重声唱了句佛号,捻着念珠的手上连连掐诀,抬头朝着天上被妖主撕开的裂缝看了过去,下一刻慈目怒张,身形突闪之下御空而起,口中诵念:“大德菩萨,神足如意!” 天级高手,以佛家说法算得上是佛门大圣了,或许再换个说法,称其为菩萨也无不可。 相当于菩萨果位的三戒自然佛法精湛,佛家六大神通中的神足通用的是相当顺溜。 其人影瞬息不见,忽而又至,只不过此时回来的三戒老和尚手中却多了一个人。 一个身形枯槁,面容憔悴至极的老人家。 “三戒,苍天无眼,魔主破封在即!”翻白的双眼竟透着丝凝重,强提精神的一句话之后,老人家就晕了过去。 这位老人家自然便是老瞎子枯鱼,被何仙以秘法送来落神峰周边,幸得三戒老和尚及时反应过来,出手相救,不然这一把老骨头怕还没到落神峰,就交代在半路上了。 不过要是说起救人,其弟子白辰当属首功。 三戒自半空落地,将晕倒过去的枯鱼老瞎子交到早在一旁心急如焚的白辰手中,嘱咐道:“枯鱼既已回归落神宫,师侄你且将他好生安置。” “遵…”下意识回了一句,随即白辰搀扶着枯鱼呆立当场。 无他,只因为三戒的一声“师侄”实在让他震撼,难不成他也是出自落神宫嫡系门下? 心中疑虑重重。 可惜三戒老和尚并没打算给白辰解释缘由,反倒是转身再次朝妖主一礼,道:“时急危难,请前辈与贫僧一道,以殉苍生!” 妖主却顾不上说话,绝美的面容上满是怒意,几乎是与刚说完话,掌控落神峰的三戒同时仰头往天上望去,娇喝道:“都出来吧,藏头露尾,丢人现眼!” 要知道落神峰本身就已是极高,现在妖主朝天喝问,谁又有那么大本事站在云巅呢? 只见浓云下暗星放亮,半空出现七道身影,各个凌空虚立,气势不凡。 “天使!”三戒老和尚眸光微沉,低喝了一声。 不错,额间有谪凡印记,却已经擦去了一半,大都穿着一身黑袍来遮掩身形,然其中为首者虽然长相平凡至极,但金色的斗篷无疑昭示了其与众不同。 “除夕本是祥瑞之夜,落神峰上却魔气冲天。本座身为地煞之主,奉命荡除魔氛,还天地一个清明世道!” 传说中云端之巅有天人存在,其数不知几何,然其中以天之使者自居,并以天罡地煞自称的也不过一百单八位而已。 但各个都是天级高手。 天罡之数是三十六,地煞之数则为七十二,各有一主。 悬立于半空,地煞之主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别的地方不说,单单这落神宫内的人绝对听得一清二楚。 “阿弥陀佛,欲加之辞!落神峰上下无数年来降妖除魔,竭心尽力,自问对得起天地众生,不想竟得天使如此说道,着实不该!” 三戒老和尚听起来低沉至极的话语中夹杂着怒气,在场人自然听得出来,妖主当然更不例外,直接玉手一挥道:“跟这群奴才多说无益,不过是几只狗,借机想要破坏封印罢了!” 说罢一马当先,身形拔地而起直取那金袍人,地煞之主。 “正好报我被困千年之仇!” 说话间,玉手按上了地煞之主的胸膛,猛一发力,地煞之主被狠狠砸在了广场上,坚硬无比的地面瞬时裂开一道大坑。 妖主虚立半空,毫不在意身旁天使们的蠢蠢欲动,大氅一甩,威风八面。 只不过她的视线从未离开地煞之主摔落的身影。 果然,待地面上的风轻轻一震,烟雾散去,地煞之主毫发未损地出现在坑底。 “这种气息…是妖?”地煞之主收拳回立,对着眼前的妖主疑惑道:“妖兽早被封禁于十万大山,以界山为限而不得出。你又究竟是何人,竟有妖气伴身?” 虽然只是互相试探,可两人的这一击显然都动了真格儿,暴露了一些底细。 “你说你被困千年?地煞天使代天行道,封印妖孽无数,你又是其中哪个,为何我不记得?”地煞之主脸上丝毫不见颓态,只是面上的疑惑清晰可见。 闻言,妖主冷笑道:“好大脸皮,面上贴金的事儿怕也就你们天使做的最顺当,果然有其主必有其奴才!” “至于我是何人?”妖主不屑一笑,睥睨回道:“你死前自会知晓!” 地煞之主这时才将眉头一皱道:“辱骂我地煞天使也就罢了,连主上也敢侮辱,真真罪该万死!” 伸手将额前封印抹去,将身上斗篷解落,不属于人间的气势勃然而发,仿佛有如金色光柱通天彻地,落神峰上下莫不颤栗非常。 “纳命来!” 随着其脚下石板龟裂无数,地煞之主刹那间蹿向了妖主。 攻守易位。 “天级巅峰修为!”妖主凝眉,但早已有所防备的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双手如利爪疾挥,无匹妖气将地煞之主打来的拳头死死拦住,后手上甩出金色火柱朝地煞之主狠狠砸去。 瞬间灵气与妖气相碰,掀起狂风呼啸。 所谓兵对兵,将对将,两人激斗开始,另外几名天使亦是不甘示弱,纷纷朝着地面落下。 三戒老和尚又不是傻子,早在妖主有所行动的时候他便坐在了广场上的阵眼之间,召集一干护法看守法阵,此刻看见剩下的天使都向他而来,便重将念珠单手护持在胸口,口吐般若。 继而五十护法手结法印,齐声诵咒:“万物生道,三生二,二生一,一生道,天有四九,当诛其一!” 诛天,诛天,这个名字对各天使来说实在是大不敬了,但落神宫内谁不知与其彼此之间有深仇大恨? 此阵由七七四十九名地级修为的护法加持,另有一护法作为阵眼,灵活如意,威力巨大,曾在青州祖庙前以凡人之躯力抗一位解开额前封印的天使,甚至半点不落下风。 那么现在于落神宫内,借助场上封印妖魔通道的法阵,又能发挥多大的威力呢? 六名天使齐齐伸手擦去朱红封印,天级修为毫不掩饰地爆发开来。 “代天行道,严诛忤逆!” 惶惶天音震颤,金光炫耀间恶天使临世。 第一百二十六章 跳梁小丑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平时静谧无比又高高在上的落神峰今夜像是疯了一般,要么是天幕被撕开,露出双塔及天缺,要么是有狂徒大喝,声震数里,更有金光闪耀,灵气汹涌如潮喷。 落神宫下四大殿,天医殿虽然多为医师,但身为殿主的姜心却是不折不扣的的地级高手,从落神宫有异状开始便匆忙起身飞往落神宫。 除夕之夜,落神宫的动荡绝不合理,他再怎么说也得去看一看。 凭借着腰牌,打算在上任天象殿殿主设下的咫尺天涯法阵里迅速穿过,只是未等临近法阵便发觉不对。 阵法边缘立有一人,阵法中仰躺一人,而且竟另有打斗声于宫门处传来 “杨殿主!”姜心赶上前去,问道:“落神宫内异象纷呈,又有人于宫前动武,杨殿主该上前助援才是,为何反而在此阵边缘停留?” 天工殿殿主杨冶一身短打衣衫,身材魁梧,虽面容老迈但一身气血旺盛至极,看得出其修为定然精湛无比。 他早察觉是姜心到来,转身冲这地位能够与他平起平坐的天医殿殿主拱了拱手,才道:“非是老夫懈怠,实是前方斗法之人身份地位难分伯仲,战力亦丝毫不在老夫之下,更兼是非难料,老夫只得从长计议,等待其他殿主前来再一同商讨。” “究竟何事,难不成比之助援落神宫更为紧要?”姜心皱眉,指着不远处地上仰躺着的人物问道:“此人莫非是…” 杨冶点头,道:“正是落神宫暗卫!” “落神宫内现下什么情况,由于如是观阵法仍在运行,我等难以得知,但想来未到紧急时刻,不然佛塔塔主早已大开法门,方便我等支援。” “但是前有暗卫被害,又有天将殿长老于宫门前打斗,双方各执一词,老夫一时无法判断孰是孰非。” 听杨冶一番话说完后姜心才暗道:“原来果真是花锋与古凌二位长老!” 难怪他方才就觉得这气息都相当熟悉,但既然天将殿先出了事端,其殿主又未及时出现,只怕麻烦不小,至于本该先知先觉的天象殿殿主,则说不得早进了落神宫了。 思忖片刻,姜心再次抱了抱拳道:“既如此,还请杨殿主与某一道出手,先将两位长老制住,再请那位小殿主为他们拨乱反正!” “合当这样,先将他们拿下再说!”杨冶别看是个糙汉子出身,但究竟上了年纪,阅历上去了,谈吐多少也会有些变化,再不似以前那般火气重。 两位殿主说动手就动手,大步踏入“咫尺天涯”之中,只是临近宫门时姜心才明白杨冶为何在“咫尺天涯”的边缘迟迟不肯入内,或许进来过,只是为了一些原因又退了出去。 “杨殿主怎么又进来了,难不成想清楚要与古某一同擒下这叛贼?”激斗中的古凌大声喊着,又道:“不然还请离开此处,否则当此乱时,天将殿将视其为叛逆!” 这话其实说的不错,落神宫有变,天将殿自有护卫之职,特事特办,便是洛不易这个殿主在此也无法反驳。 姜,杨两位殿主还未说话,花锋已然暴怒,一掌拍向古凌的同时大喝道:“好孽畜!你将天将殿众长老及将领如何了,为何此时他们都未赶到?还有那两位狻猊神兽身上又是何物,还不快快将其放开!” 姜心这才注意到宫门口两侧,司职宫门看守的两只石狻猊头上各悬着一道金龙虚影,卧趴在石台上气息萎靡,神志不清,显然已经失去了本职之能。 而这同时也意味着在三戒老和尚没有自内打开如是观之前,暂时无人能自外而内支援落神宫。 “实是大逆不道!” 一直以修身养性著称的姜心气得三尸神暴跳,要知道落神宫为天下要地,事关万物生灵,岂能容贼子猖狂如斯? 作为天工殿的殿主,同时基本上也是整个落神峰上最厉害的匠师,杨冶自是认出了大猊和二猊头顶的龙形虚影是何物,冲姜心解释道:“那是传自上古皇族的缚龙索,借皇族龙气所制成,有镇压龙脉之能。而两位神兽大人虽然年久通灵,一身修为达到了地级之高,但受其形所累,被缚龙索压制的毫无半点翻身之力!” 听得杨冶的话,姜心眉头大皱,冲着还在激烈交手的两位天将殿长老说道:“两位还请罢手,是非曲直自有判断,容不得歹人鱼目混珠!” 花锋与古凌二人这才互瞪了一眼,同时罢下手来,各自退后几步,就算各自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按捺住情绪,不然万一有个闪失,等待其中一人的肯定是另外三人的联手暴击。 见状,姜心冲杨冶示意了一下,沉吟少许,说道:“二位之间必有歹人,然各执一词,短时内无法辨识,那么就请两位让姜某及杨殿主暂时羁押,如何?” 这话没有丝毫漏洞,两人同意的话自是能将歹人拿下,若是有人反抗,说不得便会血溅五步。 花锋闻言坦然道:“花某自无异议,全赖两位殿主主持正义!天将殿之乱事小,但万万要让那孽畜解开两位神兽大人身上的禁制,免得误了落神宫大事,否则天将殿万死难辞!” “哼!这话谁都会说,难不成古某会真的犯下滔天大罪?大长老倒是一副好口舌,只是不知道大长老如何能比诸位殿主们来的还快,这作何解释?”古凌亦是冷冷一笑,又道:“莫非这两位神兽大人身上的禁制是大长老你下的?” 两只神兽狻猊皆是地级修为,不可能毫无抵抗便被制住,此情此境也唯有其熟识之人才能令其毫无戒心。 “你…”花锋没料到古凌此刻仍在倒打一耙,顿时怒不可遏,道:“以前老夫还觉得殿主对天将殿诸多长老将军始终无法交心是多虑了,可现在看来殿主年纪虽小,但一双眼睛却比老夫要看的清楚明白的多,正好有姜,杨两位殿主在场,老夫便以殿主之令除恶惩奸,斩了你这孽畜!” 急怒之下的花锋再顾不得天医与天工两位殿主的提议,自怀中掏出一物便朝古凌抛去。 自觉浑然无惧的古凌先是不屑,可当花锋怒极后抛出一物,他却惊恐无比:“好个大长老,好个黄口小儿,竟敢如此欺我!” 原来花锋抛出的竟是一块桃木腰牌,分体两面,一书“通令”,一书“天将”,正是世间四枚殿主腰牌之一,不但能在落神峰上下通行无阻,不惧咫尺天涯阵法,更有一击制服地级高手之能! 古凌身形不断后退,及至石狻猊跟前避无可避,终于怒吼一声,祭出自己的一把钢鞭,散发出阵阵玄色光芒与腰牌相抗。 见此情景,姜心与杨冶二位殿主登时勃然大怒,冲拼命抵抗腰牌威能的古凌大喝道:“贼人果然是你!” 落神宫周边的咫尺天涯阵法乃是上任天象殿殿主亲手所设,意在维持落神宫之安谧及不为外人打扰。 当然,这是平日里的用处,待得特殊时期却能禁止歹人靠近,若是没有手持四枚殿主腰牌之一,别说手拿神兵了,便是行走都是困难至极。 是以花锋与古凌两人能在阵法中自由打斗,姜,杨两位殿主俱是起了疑心的,任那两人如何口若悬河,信誓旦旦,两位殿主均未武断。 可当花锋将殿主腰牌抛出,而古凌在危急中竟能祭起神兵,显然是非已分,正邪已判。 面对两位殿主的喝问,古凌根本来不及多言,只因他现在全力抗衡天将殿殿主腰牌,却仍是被压的死死的。 整个落神峰也仅有四枚的殿主腰牌岂是放着好看的?除了作为身份象征,还可以畅行落神,更能困敌护己,斩邪除佞。 待古凌终被腰牌镇压在地,连手中神兵都跌落身旁,花锋终于松了口气,转身朝姜,杨二殿主躬身行礼道:“多谢二位殿主援手相助!” 诚然两人并未真正出手,可带来的助力并不比亲自动手要来的小,那古凌投鼠忌器,想要浑水摸鱼的想法终是落空。 而且有两位天医,天工两位殿主为花锋作证,他以殿主腰牌擒下古凌更加合情合理。 姜心虽是一殿之主,然面对花锋这个天将殿的大长老亦是没丝毫怠慢,闻声连道不敢,又皱着眉问道:“花长老,这究竟是…” 花锋闻言知意,却只得叹道:“今夜除夕,乃是天将殿众长老将领齐聚向殿主禀功之时,然殿主闭关在先,花某因心中抑郁难明徘徊至附近,突见落神宫上空异象纷呈,好在殿主曾赐下殿主令牌,故而凭之赶来施以援手,好尽绵薄之力。” 此乃正情,于公于私都说得通。 又听花锋道:“可竟遇到古凌那孽畜赶在花某之前将二位神兽大人禁锢,花某与其理论,最终大打出手。且一时半刻过去了,其他长老及将领却无一人赶至,花某这才意识到那孽畜的心狠手辣,众位同僚怕是已然凶多吉少!” 虎目圆睁,怒向古凌。 若真如他所料,天将殿分崩离析,他花锋罪过大矣! 第一百二十七章 徒增笑耳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人因短寿,而生七情六欲,贪嗔怨怼,世上烦恼大抵来自于此。 可古凌身为天将殿二长老,身份尊崇,更是身怀地级修为,已是比普通人长寿太多,缘何会做出如此身败名裂之事? 姜心与杨冶二人互相看过,只得暗自感叹一番,无奈当下落神宫异变,此事还需暂且放下,援助落神宫事大。 “来,来,让老夫试试这皇族遗脉的手段如何!”杨冶像模像样地抡了抡胳膊走向两座石台,眼睛却在古凌身上一扫而过,不屑之意味甚浓。 欲进落神宫,必得自宫门...... 很多时候,事情一步步发展下来没问题,真等结果出来再反推,问题就大了。 粉丝们整齐的欢呼,似乎在体育馆外面都能够听得到, 而作为这场演唱会的治安维护人员们,也是焦急的看着在场的情况,以防止其他的突发症状出现, 距离舞台比较远的边缘处,两个治安人员在偷偷的抽空聊天。 张梓清可不是普通人类,他并没有朝两边躲避,而是将手中武器旋转倒握,短刀刃口紧贴手腕部,手肘平举向前,足下轻点,正对着妃墓蛾的面门直冲过去。 主子不要脸面,他也只好豁出去地哭喊了一声主子保重,那情真意切的,不知的还以为季景西随时要驾鹤西去。 卫诗淳的话让卫煊的脸色大变,看着如此狼狈的妹妹,刚想说什么,却又听到妹妹继续说道。 “相公算什么,谁若是敢伤害我家孩子,我就扒了他的皮。”石慧轻嗤道。人说为母则强,她原看宝娃娘还挺疼爱儿子,可如今知道丈夫杀了儿子,不过受了一顿罚就忘了那活生生被打死的儿子,委实可恶。 话虽如此,兄妹俩也知他们是在毫无根据的延伸想象,用以打发无聊时光,顺带缓和一下因着苏奕而带来的若有似无的尴尬。话说到这份上已足够,再说下去,自己都要嫌弃自己了。 让人意外的是,来了三辆军车,由国防部的军人带阿布多拉去总统府。 现在是离新年还有一天的1月14日凌晨,天空还没有一丝亮光。 “你究竞是何方神圣?胆敢坏我地狱诸神定下的大计?”他怒吼道。 白痴直截了当的肯定,不带丝毫的犹豫。而这样的肯定则让乐以及他手腕上的那只眼睛,有了些不敢相信的眼神。 龙烈血沉默着,将自己手上地那杯酒喝尽,龙烈血很清楚,郎治中回国绝不是为了来这里卖烧烤的。 抬眼看向良二娃,心中又有些不解,仙家之物,以凡人之力,又如何能取得?他从玉简中得知,那言兽种类繁多,最差的一种,也比凡人间最凶猛的野兽强大十倍。 “总经理现在刚回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现在还没下班呢,你们不用工作了吗?”板起脸来的沐昭洋的为龙烈血解了围。 织姬微微的摇头道:“不用了,龙贵,你去前面的湖里面打点水来吧。”说着织姬将身上的背包里面拿出一个空的瓶子。 代表全北美最高荣誉的CALI级别联赛上,从此终于有了中国人的身影,真正有了中国人的一席之地,这一刻,陆飞感动了全世界三亿热爱CS的中国人。 “浦原店长,我也这里下吧。正好还有几句话想要跟织姬说。”说着一护也同样跟着自己跳了下去。 “天,真是有钱人呀!金币在他们的眼里都不当钱了!”萧寒再次感叹的说着。 菲尔特如今已经哭成了一个大泪人,这个胖子揉着双眼,嚎啕大哭。如今,古德塞家族几乎已经等于崩坏,因斯尔顿尽管心中也是无比的悲痛,但身为古德塞家族的成员之他有必要去辅佐这个家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有凤来仪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落神宫内刻画的法阵将夜幕映衬的如同白昼。 即便是无星无月,也会有青天白日之感。 被何仙硬生生怼了两句的地煞之主竟也未再发怒,仰头看过与自己下属对峙的女子,说道:“凡间竟还藏有尔等祸患,违抗天意,实在留不得!” 身形拔地而起,直接飞向半空。 “小心!” 妖主心知那道济的化身战力不低,但想要应对修为起码是天级巅峰的地煞之主可能还差了些许,再加上那群被困阵法中的天使也不会坐视不理,妖主亦纵身跃起。 何仙自然是全神戒...... 更要命的是,蓬柱出任丞相,等于就掌控了六曹,这极大的牵制了潘链的势力,可以想象,今后几年中,六曹中潘链的人将慢慢被蓬柱排挤。 “赵王怎么不给挑上两个助手,就这样让你留在帝都,让你入朝。”柳寒叹息道。 “资质如何?能堪大用否?”姓夜的中年人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问道。 不过对于宋立这个富可敌国的炼丹大师来说,夜明珠也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物事,所以他只是扫了一眼,便没有再去注意了。 哼字出现,应无牙顿时感觉自己周围的天空都边了。如同有着一股恐怖的气息,直接笼罩了自己所在的天空。 鬼雾盾和鬼头刀中的阴煞之气虽然惊人,不过宋立体内怀有帝火,就算是再厉害的阴煞之气,也禁不住帝火的焚烧。不过毕竟鬼雾盾和鬼头刀内的阴煞之气太浓郁了,就算是宋立催动帝火炼化,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成的。 “工程队遭到不明身份的人物偷袭,全军覆没,这究竟什么意思?”Q17一拳砸在面前的软垫上。 叶扬刚要转身忽然身前一道白‘色’身影出现,还没等叶扬明白什么事,一张‘精’致娇美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对着叶扬深深地一‘吻’。 所谓的诰命封赏不是针对朝廷官员本人给予封赏,而是皇帝念其功劳,针对官员的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及妻子给予封赏。 郭业刚想说坐等来着,只见远处朱胖子已经率领着辎重营的数百弟兄风尘仆仆赶来回来。 西‘门’金莲握住茶几上的茶盅,毫无预兆的对着西‘门’‘弄’月狠狠的砸了过去。 两人出人意料地想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个是兄弟也不要了,另外一个心虚的是连上司也不管了,一个个地恨不得掩面遁走。 深渊虽然广袤无边,可是有效的土地,相对而言却很稀少,各个城池和势力之间都有约定,每一方都占据一定数量的领土,不得扩张,因为一旦扩张,将会影响周边其他恶魔的生存。 等我吼完了,胖子涛这时候才轻声对我说道,晓哥,你先别激动,刚刚我已经跟我认识的派出所长都打过电话了,他们都答应帮我查一下,就在刚刚,其中一个所长打电话来跟我说。。。他说。。。。。 “陈宁雪的男朋友?”凌风的心中一愣,这事儿怎么传出去了?虽然心中不解,但是这件事情事关陈宁雪,凌风也只好先放下去找柳听雨的念头,跟莫宇定好的时间。 “翡翠成品的款式,你看看,可有喜欢的,挑出来告诉我就是,有特殊要求的说明一下,我好记录下来,你这个金丝红翡实在太过名贵,我可不敢乱来,否则,我倾家荡产也赔不起。”许总道。 如果之前牧家老两口没有在家还说得过去,但是这名字两人在家,都到了门口却不进去,他们怕是会心里有膈应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触动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有种人在高处站的久了,就忘了天下的风光瑰丽,忘了自己也是从下面一步步走上去的。 或者也有可能他生来就在那云巅之上,习惯了俯着身子看蝼蚁,何曾在意蝼蚁有多大本事,又有多大胆量? 接引神光下,五道身影逐渐升空,眼看便要成功脱身,何仙却并未出手,就见妖主轻身一晃迎上前去,双爪撕开接引神光,轻轻一甩,涅槃圣火就那么烧了进去。 接引神光是天道之力,天级高手不可撼,强行拦截定会被天道挂念,下场绝不会好。 但这拦不住已...... 秦墨麟也傻眼了,呆愣地站在原地,他没再为难叶景宁,只是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空间。 不知道是昆吾老祖真的只有这些灵宝,还是其余的放在他身上,自己亲身带着。 秦墨麟的声音很淡,而且配合着琴音的旋律,竟然有种声音融入琴音里的感觉,这样的话,也就不会打扰封星影的梦境。 “你们也下去吃饭吧。”齐礡给初见倒了热烫出来,然后对灵玉她们几个丫头低声道。 薛清照已经不能自己,他很佩服红线的吹牛水平,虽然他也听说过什么上古禁术,但是那都是在神话中的东西,世界上还没有人真正见过呢。 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好竹出了歹笋,竹意识到这一点,颇有些泄气,随即想到了洛。额,咱们家还有一口呢,有本事和洛比比容貌。 他两只手背在身后,因为年纪大了,老了,所以身形有些佝偻,身高无疑也是在场所有男性中,最矮的。 大家齐刷刷再次扭头,却发现,刚刚沈凉川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蓝止戈一惊,正要回避,却见大帐的帘被人一把掀开,新帝赵洛面无表情地迈了进来,蓝止戈不得不站起身来,行了个军礼,暗自庆幸今日戎装在身,无需行那叩拜大礼。 这是当前最有可能的地方了,但禁地飘渺难寻,处于秘境空间里的空间,想想打只能靠机缘运气。 游子诗本来还担心戴璐要追问自己的那个朋友是谁,或者说多少有点好奇,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本来刘范想上奏朝廷,封他们为左右庶长的,但刘焉告诫他,依照汉律,平民不能被封为高于公乘的爵位,所以刘范就请封赵云为公乘,其余人为下一级公大夫。 “这儿竟然有老虎?”少年面带喜色的看着那盘卧在石头之上的黄黑相见的老虎,双眼之中绽放出强烈的战斗感。 凝望着眼前一幕,公冶趾脸上浮现出嫉妒和羡慕的神色。他在此时此刻才真正承认自己战将气势远不及司徒狄。 虽然身上的伤口被冰霜覆盖,盖亚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伤口处反而还暖洋洋的,就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十分舒服。 “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大树的枝干上,站着一个精灵。冰蓝色的斗篷遮住了全身,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他冰蓝色的双眼。 陈枫的冰火连击十分霸道,鬼王大概天生有一种对于危机的敏感,竟然能够感应到了陈枫的强大威胁。它硬挨了陈枫秘术的同时,张嘴突然狂啸,接着从他从口内喷出一道火焰状的黑色气剑,刺向陈枫。 "迪恩?!盖亚爷爷我正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盖亚握紧拳头,朝着迪恩打了过去。 “我理解,通常大家都会选择相对轻松的一条路去走,哪怕这条路上没什么风景,而那条风光无限的道路通常会被人们所放弃,因为他们担心一路上的荆棘与泥泞,会弄脏自己的衣服和鞋子……”苏音道。 第一百三十章 梦里缘知身是客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漫天祥云席卷,数不尽的天人神将立于云端,各个手持兵刃,神威赫赫,俯首怒视,须臾间神光乱闪,朝云头之下打去。 光华与轰声中,一声嗤笑响彻天地,一个身披战甲的身影将一金晃晃的棒子捅上天去,一阵横扫,天人神将们顿时七零八落,似滚石般自云端掉落下来。 那身披战甲的身影见状顿时乐不可支,扛着棒子抓耳挠腮,忽然轻咦,双眼放出金赤毫光望向天际一处云霞,不多时笑出声来:“早得很,还早得很呐!” 随手挥动,那云霞隐没天际...... 而且,还从战争结束之后就开始研究各种忍术,并一手接过“反尾兽武器计划”,从此一天天窝在实验室,和自己也没了多少联系。 苏暖暖和苏安安的样貌跟苏依山重生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能重新看到亲人,心中自然宽慰了不少。 除了关于葵水的事情,林禾还提醒她干活的时候,离地里的老男人远一些,地里的活儿,要么跟着哥哥青松一起,要么就跟婶子们一起。 林姜看着两人态度,感觉自己受到了歧视,嘟了嘟嘴,不太高兴。 张辽知道,吕布目前这种情绪状态,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是不可能听见去。 看来只能让他对昨天的事情守口如瓶了,林姜正打算说,就眼睛微睁 ,看到一个顶着猪头脸的人过来,大摇大摆的。 没错,就前在任务中死亡,去年又在雨之国失踪的原平幸,或者说……根之蛇。 人太多,又都一个个伸着脖子往里看,姜宝和章念安挤的很是艰难。 从战争结束的那一刻起,雨隐村就开始走下坡路,走了十年,半藏的雄心壮志也开始缓缓被世俗磨了个七七八八。 而且陆思墨早慧,她们亲口告诉他,也可以防止他在别处听到三言两语胡乱猜测。 夜枫表情热切,眼神中分明写了两个大字——高手,自从凭空得到一身力气就有的那点飘飘然也在这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血诂现在的心情怎一个郁闷了得,它费尽心思借来照妖镜,结果就这么个下场? “都给我消失吧。”搭弓射箭的戈薇,用了她自己最后的力气射出了这一箭,方向正是她所感应到的四魂之玉的方位。 两人顿时感到眼前黑暗一片,好在下落不久,便已落在实处,脚下地面坚实,寂静一片,竟似是到了另一片天地。 只不过,今晚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比如,漆黑的远处那一双死死盯着夜枫的惨绿色眼睛,正一闪一闪的出幽绿色的光芒,森然无比。 也许,那片地也是在自己还没有记起来的那段回忆里吧。老师去那里能做什么呢? 按理来说她该感到高兴的,她和许靳安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还是完璧之身,她也没有任何对不起简修的地方,她和简修之间最大的那一条裂痕没有了,她该高兴的。 “王……队长。”丽莎娜下马行礼,这是一套非常流畅的动作,仅从这一点,科尔达克就判断出这个丽莎娜绝对不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精灵的房间大部分都是建筑在参天巨树上的,当雷格纳走出房间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忍不住为之惊叹。 雷格纳只听到房间内的薇拉传来一声惊呼,然后就是匆忙的脚步声。 萧丛去势不衰。待滚出花丛外好大一段距离后,身子方“噗”的一声,飚射出一道殷红的鲜血。 对于着一切,穆浩都没有太多的表示,而狄娜更是面带微笑,丝毫不介意的样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缘来不过三四人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打从十万大山中走出来后,洛不易见过的人不知凡几,与其私交甚笃的也有好些,加上一众下属亲朋,算得上识人无数。 这些人里,他大都能叫出来名字,至于其他人则不在他思虑之内。 但有一人却是例外,明明感觉熟悉的像上辈子就是生死之交,此世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晓。 “一元一始同根生,一主一仆盲点灯。 从来残魂不相弃,总为异界我称雄。” “这人间,我还没待够啊!” 那个夜晚,于落神峰下戚戚然消散的一条孤魂令洛不易记忆犹新,不论...... 吞噬兽嘴上这样说,但是内心已经开始认可这个少年了,因为它的主人当年也是一名封印师,也可以做到十指封印。 一身漆黑色劲装的血焰一只手紧紧的搭在释墨誉的肩头,暗灰色的光芒就是出自她的身体,此时的她一脸冷漠的看着对面的新释苏侠,眼底尽是狠辣。 “穿这干啥?”张林郁闷坏了,让他穿这中年人的衣服干啥,但都答应夏瑶瑶了,那就穿上吧。 “罗逸凡,”楚欣然愤恨得紧咬着下唇,那个口口声声说在意她保护她的人,说到底还是和他家兄弟一个鼻孔出气,根本不值得真正相信。 只是两家人的气氛都有些奇怪,应该愤慨万分的丁家人没有想象中的愤怒,而应该觉得尴尬的崔家人反倒是个个儿都眉头紧锁。 任思念最见不得就是这个场景了,特别当她听说出事的还是个孩子时,心里就更气愤了,急忙吩咐着车里的两个男人。 经历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张林感觉和叶童之间的关系拉近了很多,而且以前他在想叶童在做什么的时候,总会有点猥琐的想法,但现在他一想叶童在做什么,心脏就砰砰跳动起来,这种心跳,让他的心很慌,但却很喜欢。 许愿总觉得这双眼睛似乎认识。揉了揉撞得很疼的头,她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刚才让米兰喻帮着看店的瘦高男孩子。好像……好像叫冷忆。 然后这些人也都围绕在一起,带着饥渴与浓浓的兴奋,向着叶童走来。 “是有心事的感觉。”琳一语道破,似乎任何谎言都无法逃过她的双眼一般。 想起自己当初,为了家中这点财务,那是手段齐出呀,自己俩位大哥,那是大娘所生,自己的母亲生了自己一个孩子和一个姐姐,为了自己的地位,自己想了一个高招。 又过了两天,距离陈天不远处的那块大石在一道雷弧闪过之后,便忽然化为齑粉,陈天身上满是血痂,可严重有着明亮,此刻呵呵笑着,对这成果极为满意。 她正想着呢,姬无倾已经低头‘吻’了下来。他轻轻的‘吻’着她的侧脸,一只手还搭在她的发顶,巾布也还搭在她的发顶。 她这一辈子就生活在这个地方,哪里都不想去,这一说要去东京生活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啪啪啪”,皇帝抬手打他几下,晋王疼得腿乱蹬,却不敢大声喊,怕被门外的人听见。 形成了一道壮观的源石流!外人看到恐怕要震惊了,二人这算是明白了,怪不得陈天一直打坐,原来是在搞这一手。 尽管我们都竭尽全力,异族大军还是逐渐的靠近了城墙。他们人太多了,无边无际!而且,在异族大军中也有不少无上强者,他们的战力不下于我们。 “三思,一思昨日种种,二思今日累累,再思明日芸芸。寓意是甚好。”姬无倾抬眼看她,眼底深处带着思量。 祝融夫人左手虚晃,张翼急忙躲闪,没料到躲了个空,第四柄飞刀已到,正扎在张翼的左手腕上。祝融夫人见张翼中招,返身复战。张翼一手持枪,怎么能敌?又被祝融夫人活捉了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妖魔现,死局难破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男女不论,人与人的许多相识都起源于素未谋面时的轻轻一眼,或眉目亲近,或笑颜熟悉,记下心扉,留下念想。 与嵇长歌的初识已令洛不易感念事事果有缘法,待再与被嵇长歌称为兄长,且他完全看不清面目的人这么一对视,瞬间失了心神。 天可怜见,完全不是知慕少艾,少年男子见了花容月貌的仙女那般沉迷其中,而是那一双金眸像是看透了洛不易的神魂,将他的一切根脚都看了个通透,赤条条在他人眼下,却只觉理所当然,懵懂懂半晌,见其脸上浮起笑意,洛不易才呓语道:“你是谁?” 自视线相对的那一刻起,洛不易发现自己终于能看清面前那人的长相了,只不过不是洛不易犯迷糊,而是他越看对方跟自己长得越是相似,可仔细一看,却又分明差异极大。 那人没答洛不易的问话,只是饶有兴趣道:“姓花?” “哦,花洛。”下意识答了一句,又立马补充道:“也,也叫洛不易!” 洛不易当然不知道自己的随口回应造成了落神宫麾下,唯有天将殿花家被视为嫡传的局面,只能说是缘法玄妙,妙不可言。 “嗯,我知道。”那人眼角含笑,笑问道:“道济与三戒两人还吵嘴吗?我不在落神宫倒是难为他们了!” 越听越头皮子发麻的洛不易哪里还不清楚眼前人是谁,虽有满腹疑问却也不敢多语,一个激灵就要拜倒:“天将殿殿主花洛拜见宫主!” 话是说出来了,可那双腿却无论如何都跪不下去。 只听那宫主摆摆手道:“我乃前世之人,于此不过一丝幻影,哪里用得着参拜?何况你我之间更是无需如此。” 洛不易想到自家两位师父与眼前这人的关系,心绪瞬间平复下来,甚至还带着丝骄傲,道:“谢过宫主!” 两位师父已是天级高手,巅峰的存在,何况他们两位老人家的恩师呢?难怪神通如此,一眼就能认出他是何人。虽然按道理说应该喊声师祖,可身在落神宫麾下,不得不称其一声宫主。 一旁的嵇长歌与琼姝似乎才发现异样,问这宫主道:“兄长何以莫名言语?” 宫主只哈哈一笑,回道:“无他,乃见后世神游至此,与其聊了几句,实乃快哉!”又转头向洛不易额间点了一指,道:“你之来意我已知晓,言语徒费口舌,便跟着我于这人间走上一遭!” 一指过后,洛不易再次昏睡。 而整个梦境也开始斗转星移,风云潮涌,连带着当场四人的身影化作星华,瞬息不见。 灵台世界神秘莫测,落神峰上终于迎来子夜时分。 既为除夕,又临新年,更子交泰,实是吉祥满满的日子。 可一声轻叹却将吉祥转做煞气,运做十数年不曾停歇的封印大阵也顿时没了动静,光华暗淡之后,碎成光屑飘散于洛神峰顶。 广场上石板开裂,数个气息突然出现,肆意张狂,血气弥漫,落神宫内似乎立刻成了人间鬼蜮。 忽而,狂风大作,将众人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再雷霆闪耀后,数个气息逐渐清晰起来。 “哈哈哈…” “妖魔圣主临凡,你们这些软脚羔羊统统俯首称臣,不然血流成河,岂非痛哉?” 那些气息中传出大喝之声,终是显出身形。 半赤着身子的三戒老和尚面目凝重,只手虚张,朝着其中一人道:“阿弥陀佛,落神宫佛藏塔塔主三戒,恭迎魔主大驾!” 那人双手负后,一身锦白儒衫像极了青州里随处可见的读书人,但身上的书卷气却远不如傲气凌人。 正是妖魔圣主嵇长歌。 “吾本不欲早破封印。” 嵇长歌自语了一句,没待三戒说话,却是看向其身旁早已遏制不住怒气的妖主,温言道:“琼姝妹子,不想你我还有重逢之日!” “嵇长歌!” 妖主顶上凤翎一荡,人已掠至魔主身前,揪着他的衣襟恨声道:“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跟前?” 话刚出口,泪已沾面。 “你把兄长还给我!” 手一发力,魔主被生生从半空砸到了地上,裂石无算,坑深数丈。 “大胆!” 瞬间有三道身影出现在妖主身后,其周身气息暴烈,分明俱是魔帝之尊。 面对三名魔帝的出手,妖主自然不敢怠慢,只是她刚摆好了架势,却听地上又传来呵斥:“退下!” 石坑中浮起魔主身影,除了衣襟上的皱褶外,看不出丝毫伤势。 三大魔帝高手及时收手,闪动身影,站到了魔主身后,目光森然又狂傲不屑,此时的落神宫,可没什么值得他们害怕的了。 “兄长陨落非我所愿,但我的确难辞其咎,只能说造化弄人。”魔主仍然不恼不怒,说道:“我自知对你不住,因而留下一丝神魂在此界,望他能说服你莫要掺和到这乱局之中,但今日见你在此,便知此乃妄想。这十数年来,我也曾设想如何能得你谅解,百次,千次,皆是无果。” 妖主冷哼,道:“任你口灿金莲,也掩不了害兄长陨落的事实!只恨不得往越千年,劝兄长莫要教你修行之法,才至今日情谊如流水,眼下我便要替兄长清理门户!” 金火大盛,只身冲向魔主。 “情意如流水…”魔主默然,自语道:“可谁知我心中所想…” 单手挡住妖主的身形,又道:“他既已逝,这人间便给我我罢!” 一掌推出,妖主被轰至佛藏塔上,砸落一阙,荡起无边烟尘,而后这魔主拍拍手,捋了捋鬓角偶然垂下的发丝,望着妖主跌落的方向,亦或是那幕天缺的空洞,轻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再磨蹭下去有人就心急了。” 右掌擎天,大喝一声:“妖魔界,现!” 自其掌心起,一道黑线直接分开了天地,哪怕是在这超凡如落神峰,脱俗似落神宫,阵法下晚夜成白昼,在此时都失去了光芒,陷入无边寂静之中。 不过一息时间,黑色缩回魔主掌心,广场上已是飘满了各种颜色,大小不一的浓雾,待其清晰后,无数的妖魔站满了落神宫! 而嵇长歌身后三大魔帝朝各方踏出一步,齐声道:“遵圣主令,踏平人间界!” 声音带着厉啸,席卷整个广场的同时,数不清的妖魔亦窜出落神宫,届时配合五州各地或藏匿,或滋生的一些妖魔,人间界怕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阿弥陀佛,打开如是观法阵,调遣兵将,随老衲降魔!” 当初落神宫宫主尚在时能以一己之力将诸妖魔压制在这洛神峰顶,尽量减少妖魔界对人间界的冲击破坏,但如今凭三戒老和尚一人,根本做不到这点,哪怕再加上折返回来的妖主也是不行,只能企盼天佑苍生了。 三戒将手中念珠抛入如是观中,霎时阵法大开,整个落神峰轰鸣巨响,道佛二塔与那天缺终于显露于世人面前。 而其身侧,自有从道藏塔中出来的护法结阵以待,杨冶,姜心及白辰护卫在前,面色凝重自是当然,偏偏又视死如归。 可不是视死如归?无论从数量上,还是高层修为上对比,落神峰稳落下风,至于道济与三戒二人有何谋划,在被地煞之主突然搅局之后,又能有多少手段排得上用场? 此乃必死之局。 妖主见此情形,一马当先,再次掠向嵇长歌,火光透天,沿途的妖魔沾之既亡,连三大魔帝的眼中都有了一丝惧色。 而三戒等人亦是寻了对手,拼死为之。 魔主见之一笑,偏头对越来越近的妖主说道:“早年你不过一普通灵鸟,也无甚修为,拳脚功夫也好,神通法术也罢,均不是你所擅长,若非兄长怜惜,你怕是连天级都到不了,又怎能无惧天人五衰,到这半神之境呢?” 双手交叠,卡住妖主的手爪,却紧跟着眉头一皱,双手松开的同时一个撤身让过妖主再次踢来的脚。 “多年未见,倒是不知兄长为你寻到的神物如此霸道。”抚着双手上被灼伤的痕迹,嵇长歌颇显无奈,眼神不免看了一眼妖主顶上的凤翎,说道:“最后一只凤凰都被他寻到了,虽未成神,但也足以助你压制天人五衰,入那半神之境。” “只是,毕竟是个姑娘家,别学我们打打杀杀的。” 嵇长歌手上乌光大盛,捏了个手印,冲咬牙切齿举着火球砸过来的妖主轻唤了一声:“琼姝…” 妖主心神一松,那声音恍若穿越千年,依然如当初最惬意的时光。 然而高手对决最忌分心,说不得眨个眼睛的功夫都能分出胜负了,瞬息万变不足以形容其一二。 尤其是涉足神级高手之战。 嵇长歌等的就是这么一刻,方才举动本就是他有意为之,轻轻一句:“画地为牢!” 魔气敛成环,蓦然出现在妖主脚下,使其前扑的身形不由为之一顿,再想动已是挪不动半步,身上圣火升腾,却是难以突破分毫。 “你敢如此对我?”妖主难以置信,向嵇长歌怒道:“你应知我平生最为厌恶便是被人禁锢,你竟…” 哪怕是巅峰如妖主这位半步神级高手,在嵇长歌这个真正的神级高手手下仍是有些不够看,看似只差一丝,却如天堑般不可逾越。 嵇长歌上前几步,走至妖主身前,想要伸手抚其发丝,却碍于神通之力而不得接触,只道:“如今你的性子如此刚烈,那凤翎又的确有几分独到,若不将你制住,我也难以保证不伤了你。只好让你在一旁看着,我保你无虞。” “现下,先让我把这落神宫砸了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佛塔塌了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落神峰乃天下至高权位,修行人的圣地,哪怕集合五州所有的势力来攻打都无法伤其毫毛。 但若是战事突起,落神宫又能在急切间调动多少战力? 落神宫麾下四大殿,天医,天工,天象,天将,撇开其他三殿不谈,单就天将殿便有十二长老,各级武官将领均是一流高手,值守落神峰的军士也各个都是精英之列,再加上三戒老和尚打开如是观法阵时,全峰上下便火速支援落神峰,还有得到天象殿警示的中州府军,亦会在短时间内赶往落神峰,届时与落神峰的守卫军士汇合一处,按照往昔战例推算,应当可以压制在落神峰上作乱的妖魔一时。 可那是在宫主尚未陨落之时,做什么都有底气,无论采取何种措施均能有所效果,毕竟有宫主可以牵扯妖魔之主,而两位塔主与天将殿殿主则与一干魔帝斗法,如此一来,最高战力上能够抵挡得住,将妖魔界一众再次封印不过时间早晚的事罢了。 三戒老和尚心中一叹,奈何宫主陨落,道济遭劫,多年间布置下的手段并没有派上任何用场,今次措手不及,尚不知后果会如何严重。 恨只恨天上… 眼看得魔主将妖主制住,三戒心中大急,喝一声:“大罗佛掌!” 灵气凝聚成形,巨掌自天而落,佛光绽耀,朝着他面前的三大魔帝按了下去。 能够紧紧跟随魔主跨界而来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事实上作为新任的四方魔帝,他们修为并不弱于十七年前伤折在落神峰上的前辈魔帝,面对修为同在天级境界的三戒老和尚,他们根本没有惧怕半分。 辛力算是三魔帝中最晚上位的,性子却是最急,见三戒老和尚动真格的了,便率先应道:“让本座来试试你这所谓佛塔塔主的能耐!” 刹鬼与托兰因两位魔帝倒也乐见其成,退了两步的同时神情甚至还多了份幸灾乐祸,他们可不觉得人间至高战力之一,堂堂落神宫佛塔塔主暴怒出手会如何好招架。 果不其然,辛力并未拔出自己的兵刃,见佛掌已然压下,双掌撑举,以他妖魔体魄接下这一掌想来不是难事,不料世事总是弄人,他个魔帝也逃不出这个圈。 轰然声中佛光散去,辛力自是纹丝未动,但是脚下陷地一尺,双臂垂落木然,止不住有暗红血液淌流。 双臂却是直接被废了。 “你究竟…”辛力难以置信,却是失了一方魔帝的分寸。 不远的刹鬼和托兰因瞬间反应了过来,惊道:“天级巅峰,或许还曾是半神之尊!” 天级修为与魔帝境界相若,俱是世间难寻的高手,何为天级高手? 一招一式为天意,言出而法随,要么体魄成就不朽,要么神魂羽化永存。 说着简单,可步入了天级,一步一天阶,常有惊才艳艳者拾阶而上,达到别人究其一生也难以瞧上一眼的境地,天地法则,天道至理,术法神通,筋骨血脉,哪怕唯有一样能走在他人前面,在天级境界上,领先一步,就领先了好多个高手,领先好多个同为天级的高手。 道济在时,杀二天使犹如屠鸡狗尔,同为塔主之一的三戒老和尚又能差到哪儿去,岂不闻虎死不倒架乎? 这魔帝辛力固然是四方魔帝之一,可在三戒老和尚力求速战速决,断然出手时不惜损耗身体用了全力,亏吃的不冤。 见一招得利,三戒老和尚立即欺身上前,欲将那辛力直接拿下,也好让战局缓上一缓,可惜另两位魔帝不会坐视不理。 托兰因先行出手,拦在三戒身前,凝重道:“听闻十七年前便是落神宫两位塔主斩杀我三大魔帝,致使妖魔界元气大伤,是也不是?” 三戒顿住身形,突然凝眉。 不错,当初上任天将殿殿主被魔帝偷袭,身为落神宫两位塔主,又怎能袖手旁观?彼时宫主不便出手,他们就算扛着受伤也要将那几个魔帝斩杀当场。 须知当日的魔帝可不比眼前的这么大猫小猫两三只,人数多不说,且各个修为高绝,因而哪怕他三戒与道济屹立天级之巅,被打落修为亦是意料中事。 换言之,此番妖魔界破封而出,跟随妖魔之主而来的魔帝战力完全比不得往昔,虽然不知道妖魔界内出了什么变故,但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或许,这便是人间仅剩的一线生机了。 如此一来,便要先想办法将这三个魔帝除掉,然后集结一切手段…… 这时宫门外涌进兵将,与各妖魔斗在一处,压力骤减的何仙得以抽出空来,掠至托兰因及刹鬼之前,再次掐诀起印,冲三戒道:“速速斩杀,时机难等!” 九字法阵立下,何仙已然和托兰因,刹鬼这两大魔帝斗了起来,只不过不同于先前与天使斗法时那般战力横扫一切,大战之后能与两巅峰魔帝相抗还不落下风已是难能至极。 见何仙动手,三戒自然明了她是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当下跳过战圈,任上身衣袂残缺飘荡,一只肉掌青筋暴起,金色佛息环绕,朝着凝神调息内伤的辛力魔帝拍去。 佛门修者大抵分为两种,一修佛法神通,一修肉体金身,若得佛果,均有通天彻地之能。 三戒老和尚身为天下佛首,透彻佛法自不必说,神通也参悟了不知多少,威名震慑天下。 但几乎无人知晓,这位老神仙,老和尚,其实肉身战力丝毫不弱,这一掌拍在辛力魔帝身上,保管他战力不再。 辛力魔帝心内大急,他承认自己的确小看了那佛塔塔主,以至于受了重伤,此刻调息正在紧要时刻,若这时躲闪,前功尽弃不说,更会让伤势重上一层,万一坏了跟脚,修为跌落,不保魔帝之位不说,再在这战时丢了性命可就贻笑大方了。 可若一动不动,岂不是闭目等死?如此行径与蠢猪何异? 按理说到了天级之境,心境见识俱为圆满无暇,断不会如辛力魔帝这般犹豫不定,或许是新晋级魔帝,没顾得上稳定心境便随魔主征战,患得患失下乱了方寸,又或许是被三戒老和尚一掌吓破了胆。 总之他心境乱了。 三戒老和尚见辛力不躲不挡,心下咤异,暗道莫非有诈?但此时箭已离弦,他人在半空,掌力大开之下总不能收手而归,至于那魔帝有什么诡计,相信以他的金刚体魄亦足以应对。 就这样一个浑浑噩噩,一个蓄力出手,转瞬便能分出生死高下。 “他虽不济,但毕竟是个魔帝。我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倒是不能任三戒你像以前那样将其随意打杀。” 不远处,魔主的声音响起,三戒刚听到时,便见眼前多出一只手来,与他的手掌对上,只觉如触山壁,又似乎是一条巨龙掠过,他三戒便如鼠兔一般被撞飞出去,身体在广场上化出十多丈深壑。 高手打斗,因招式神通之威力巨大,难免会破坏地貌建筑,故而比武斗法现场经常是一片狼藉。 此外,别看魔主随意一挡将三戒老和尚打出十数丈就觉得怪异,比如堂堂魔主出手竟没将老和尚一招打杀,是不是太弱了些?或者老和尚竟然被人轻易打飞,甚至于在石板上砸出沟壑,岂非老和尚是个酒囊饭袋? 非也,要知道高手对决,修为相若才能有一番精彩博弈,你来我往,拳脚相加;若本事相差太大,便似幼儿与壮汉玩闹,心固善矣,然不值一哂。 三戒修为固然高绝,身为佛塔之主的他神通体魄丝毫不差,从他能一举重伤魔帝便能瞧出一二。 可面对与他师尊同个时代,早已踏入神级领域的魔主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或许当年巅峰时,他能与其过两招,但目前而言,三戒完全不是对手。 要知道此处乃落神宫内,处处都有阵法加持,不然以如此众多至高战力的打斗激烈程度,别说落神宫了,便是整个落神峰都要被削去半截。 拿方才三戒被魔主一击打退来说,别看三戒老和尚为了卸力,故而借机将广场破出沟壑,此番场景并没多么不可思议,但若是方才两人的一式对决放在除落神宫外的其他任意一处地方,炸开一座山头,倾倒半江大水,都绰绰有余。 也就是三戒老和尚肉身坚韧,体魄强横,否则换了一般的天级高手如那些自命不凡的天使,怕早被一招打成齑粉了。 “阿弥陀佛,谢魔主手下留情!” 自家人知自家事,见过师尊与魔主多次斗法的三戒老和尚自然知道魔主对他并未下杀手,或许是顾念与自家师尊的交情,或许是不屑于对他这等小辈出手。 魔主闻言一笑,道:“无妨,反正这落神宫马上就不在了。” “魔主此言何意?”手下留情又如何,在魔主身形刚动时,三戒老和尚挡在了他身前,手做降魔杵,挟带雷电劈向魔主面门。 与此同时,正跟刹鬼和托兰因两魔帝缠斗的何仙突然收了阵法,口诵:“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诛魔!” 翻身一跃,手上金光大显,带着浩然之势与三戒一上一下同时击向魔主。 间不容发,魔主却轻咦一声,道:“道济不在,你身上却有他的气息,此是为何?无妨,待掀了这落神宫再说过话来。” 话音未落,三戒与何仙的攻击同时打在魔主身上,令其身体微晃,眉头都皱了一皱,而后魔主左手似动未动,三戒与何仙两人却突地口吐鲜血倒飞出去,跌落在地。 魔主摇了摇头,却并未看向二人,而是伸出右手朝远处高耸的佛塔用力一捏。 轰隆声中,佛塔瞬间塌了一半。 “还有一座。”魔主自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塔里的人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一场梦能做多久。 几个时辰?一整天?大梦三四日,还是昏沉半月余? 洛不易揉着脑袋坐起身来,时不时还拿拳头朝着太阳穴捶两下,许是睡得太久伤了神魂,又或者躺在山顶上被漫天的风雷吹的中了风寒,他只觉头疼欲裂,好似脑子里被人塞了无数只猴子,在里面叽哩哇啦地乱蹦乱跳,似乎无时无刻不想跳将出来,一会儿都不让人安生。 “行了,别揉了,你脑袋炸不了,也不怕把头发薅秃了给!” 洛不易很咤异。 有人说话,这倒不稀奇,毕竟世上人多了去了。 哪怕是在自己的灵台内,除了洛不易自己,也依然还有个黑刀变化的小女孩住在山脚下的破屋子里。 因而洛不易对自己能听见人说话倒是不怎么奇怪,他咤异的是说话人竟是个男子,而且声音也似乎曾听闻过。 这才睁开眼睛,偏身望去,果见一男子盘膝坐于地上,其身前站着个小女孩,正是他的宝贝黑刀。 “宫主……”洛不易下意识开了口,满脸的惊奇,随后又化作了然。 是了,宫主在他梦里都能出现,这会儿坐在这山顶上好似也没什么稀奇。 “别拍,别拍了,我在你神魂中放了些东西,以后你自己慢慢看,不然我怕你神魂一个不小心再给整碎了就不好了。”见洛不易说话的同时仍在招呼自己的脑袋,这宫主不得不出言提醒一下。 小女孩转头看了一眼洛不易,说道:“傻乎乎的。”随即又将头转回去,冲被洛不易唤作宫主的男子问道:“要回来吗?” 落神宫宫主闻言洒脱一笑,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拿手一指兀自发懵的洛不易道:“看看,年纪轻轻,人长得也标致。”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有你这丝神念为根基,你何不…”小女孩话语急切,但说了半截却又停将下来,似乎不把话说尽便能多些转圜余地,又或者是顾及某个直到现在都搞不清楚状况的少年,也许更多的是话刚出口便已然知晓了答案,再多说无益。 是了,毕竟数千年的陪伴,彼此亲密无间,现下一方马上就要消散于世上,另一方怎能不方寸大乱,是以不择言语。 “别这样说。”宫主摆了摆手,还是挂着一脸笑意道:“所谓再世为人,他是我,也不是我,是完全不同与我,偏偏本质还是我的一个可怜孩子罢了。” 顿了顿,看着脸色逐渐变得凝重的洛不易继续说道:“他虽然是我之神魂转世托生,似乎就应该重新延续我的一切。但若不是我,他将是花绝之子,有自己的一辈子可以过活,我有何权利剥夺他本来的意识及其本来的一生?我这道神念还存于世上便是对他不住,他还要背负我留下来的一些东西已是不易,我岂能再行不礼之事?须知一为之甚,岂可再乎!” “不当神也不做仙,为妖亦是曾经事,而凡人,做过一次就够了,谁会想着再活一遍?反正我不想,活了这么多年,总不能借着一点真身的性灵就一直厚着脸皮苟延残喘,被真身知道了惹他笑话咱们。” 伸手抹了把小女孩腮边留下的泪珠,宫主话音变得轻柔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舍不得咱?这可不像你!这样,我把选择留给他,他想做我还是做自己全凭他自己选择,不论结果,如何?” “不,不必了。”小女孩红着眼眶道:“你说的我都懂,我不会再说傻话了!” 这宫主哈哈一笑,道:“这就是了,自今以后他便是我,我就是他,有何区别?” 起身走向一旁同样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挠着脑袋一脸茫然的洛不易,问道:“准备好了吗?” 洛不易下意识一愣,刚想开口问询,却见那宫主直愣愣朝着他的身子撞了过来,偏偏他跟锈住了似的,全身动弹不得半分,只能任由其一点一点融进他的身子,最后消失不见。 是时天光大亮,霞彩透过云巅照在这山顶上,而小女孩背过身去,任脸上泪水肆流却一声不发。 一双泛着荧光的手掌抚上小女孩肩膀,带着丝颤抖,或者是犹豫,似是在触着一粒绒羽,生怕用力大了,又担心手臂上开裂的血丝染脏了小女孩的衣衫。 强忍着脑子里充斥着的各种不适,洛不易暗暗叹了口气,竭力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 灵台中霞光四溢,莲台下的水面复归于平静,却于无际的水面上开遍了朵朵青莲,灵气涌动之际,尽显欢喜之象。 何为地级高手? 经脉全通,灵气充盈,此乃人之极限,也是玄级高手的极限,此阶段拳脚威力更大,术法亦能有所神异,但仍不能脱俗。 感悟天地,能借天地之力附加己身,从而使招式法术带上一丝天地之威,这才算超了凡,一脚踏进地级修为。 此前洛不易能成为地级高手,其实大多是借了剑道的光,倒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若洛不易一旦摒弃剑道,便会如当下一般修为跌落,神魂大伤。 灵台,乃修者最为神秘之所,御之,可通天地。 而现在洛不易额前浮现莲花印记,随着身上荧光逐渐隐于体内,其身上气势亦勃然升腾,莲台下大水簇拥着青莲冲天而起,直至与身在山巅的洛不易齐平。 此刻,洛不易直入半步天级之境。 然这个哪怕现在放眼五州大地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的洛不易,却将身前的小女孩用力揽进怀里,弯下腰,踌躇了半天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我还在的,别怕!” 小女孩身形一顿,紧接着转身抱住洛不易,呜咽出声,继而嚎啕,惹人心怜。 洛不易微闭着眼,轻抚着小女孩的头发,不再多言。 待灵台重归于平静,异象收拢,小女孩终是停了下来,头也不抬就闷声道:“你想起我名字了吗?” 洛不易闻言一滞,旋即嘴角挂起轻笑,回道:“记起的事不多,而你的名字那么响亮,自然是第一个想起来的。” “那就好……”似是自语,小女孩再次背过身去,拿手在脸上抹了两下,道:“我去散散心!” 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这灵台的主人,小女孩说完,身形已是自山顶一闪而逝,只留下一脸无奈的洛不易,以及离他不远的一座孤坟。 道藏塔与佛藏塔同为落神宫两大密藏,集天下道、佛功法为底蕴,历经千年不倒,战乱也没能将其摧毁,能传承至今日,一是背靠落神宫,得无数前辈高人历代护持,二是当年宫主犹在,也没人能从他眼皮底下毁了道、佛二塔。 其作用不仅传法天下,更是无数修者的通天脊梁,屹立落神峰之巅,实在是功德无量。 可今日,在三戒老和尚亲眼所见,那佛藏塔被魔主毁去近半,对他这个佛塔塔主来说,当真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的了。 那存于佛塔中的无数佛教经典被毁,真不知何年何月再能收集的回来,若是以前还可以与那西州莲华寺讨教一二,但自西州自立为国,莲华寺那位不知用了何等方法惑了军心,拥兵自重,哪里还能再与落神宫来往? 如此,佛塔毁也就毁了,大抵不过是可惜了些,另一座道塔无论如何却是要保下来。 三戒老和尚眼窍溢血,看了受伤颇重的何仙一眼,而后将上身残存的布缕撕去,冲向道塔凝视着的魔主唱了声佛号,道:“落神宫今日落败已是必然,但道、佛二塔乃吾师所筑,魔主既然已毁了佛藏塔,想必火气没那么大了,道藏塔就留给我等当个念想如何?” 场上厮杀正酣,府军不断涌进宫门在花锋率领下与妖魔战在一起,几个或伤或残的护法与三个殿主配合竭力抵挡魔王出手。 好在三个魔帝许是顾忌身份,自魔主救下辛力魔帝后便恭立在其身后,静待魔主吩咐,并未冲入战场大开杀戒,其敬畏魔主之心可见一斑。 听完三戒的话,魔主头也不回,却开口说道:“当初你们那师父说人间当有脊梁,因而筑起这两座塔,望天下人人可以自立,人人当以自强。想法倒是不错,可惜太天真了些,这世间,人心如深渊,欲壑难填,哪怕他那等人物都束手无策,退而求其次,才立下落神宫,震慑宵小。现如今,他自己都已陨落,剩下这两座塔又有何意?倒不如拆了了事!” “阿弥陀佛,魔主此言差矣。”三戒老和尚站起身形,一步一步往魔主走了过去,脚下每一步都在石板上踏出朵金芒莲华,双手合十,沉声道:“吾师自已陨落,虽有遗憾,未有不甘,这无数年间,世人一代强过一代,天灾人祸犹能自健,岂非师所愿耶?百代之后,天下哪怕没了修者,世人面对妖魔亦不会溃败!” 魔主丝毫不为其所动,道:“道之异也,不与尔等多做口舌之争。倒是三戒你性子本来最为暴烈,今次却处处忍让,莫非行那缓兵之计?方才毁了你的佛藏塔,你眼睛都未曾多眨一下,现在却要劝我留下道藏塔,如此之举惹人发笑。” 终于转过身,对着一身气势越发高涨的三戒老和尚道:“想来,是那道藏塔中有能扭转战局的东西。” “又或者,是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守护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佛塔塌了已成事实,总不能再让其将道塔也毁了吧?要道济自黄泉下听闻,怕是会把三戒老和尚的胡须一根根揪掉。 原本还打算哪怕耗尽落神宫最后一个人都不怕,只要留得青山,还怕没有木成材成柴?倒是可惜了。 莫非天真要弃天下苍生不顾? 是了,魔主是何等人物,又岂会连个道藏塔都看不穿。 “善哉!善哉!”三戒老和尚于魔主身前站定,道:“不愧是魔主,晚辈佩服。然晚辈却要斗胆,再次,请魔主留步!” 佛门中,成就地级修为便相当于得了罗汉果位,天级修为对应菩萨果位,亦称大圣。三戒老和尚可算是个中翘楚。 “罗汉境大多炼体,菩萨境则以修心为上,听你师父说你年轻时性子最是暴烈,故而虽对佛法天赋异禀,却常痴迷体魄强横之法,也难怪此刻还能有余力站于此地。”魔主看着三戒,眼中不乏欣赏,又道:“尽你全力,哪怕逼退我一步,那道藏塔便可留下!” “谢前辈成全!”这是第一次将魔主称作前辈,只因三戒老和尚知道如果魔主不屑,他根本就没机会拦下魔主。 前胸脊背渗出金液,脑袋,手臂,就连裤管也被浸染,贴近身体,身后走了七步绽开的七朵金莲凭空升起,继而汇在一处,再接着像是迫不及待般涌入了三戒老和尚的背心。 琼姝被暂困,天下又有何人能再阻魔主? 燃了一身修为,拼了一副皮囊,三戒老和尚筋肉虬起,身形瞬间大了数分,本来瘦弱的手掌变得如蒲扇一般,圆目似铃更红丝遍布,任浑身金血肆流,怒吼一声:“大威大罗,落神佛掌!” 于魔主身前,三戒老和尚弓步扎马,没用任何花俏技巧,一双金掌直接按向与他面对面,挺胸而立,却不做任何拆挡的魔主。 一声轰响,在场激战的落神宫众及妖魔被动静引住目光,只见魔主身上长袍碎裂,连露出的内衫也破损了些许,身子更是晃了一晃。 但也仅此而已。 “沟通天地,借法则之力行所欲,你的菩萨境虽强,便是在妖魔界都难找出一个如你这般天赋的高手,若没有天人五衰,或者你当年未受重伤导致修为跌落,以半神境的佛陀之力,定能将我击退这一步。”魔主看着印在胸膛的巨掌,感叹良多:“但现在却是不行!” 成就天级或许是人间的巅峰了,但在身为一界之主,修为更已踏足神境无数年的魔主跟前,根本就不够看。 三戒老和尚面目狰狞起来,将手掌撤回,同时瞬息间双手结做印轮,口中怒喝:“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式!” 在魔主错愕间,三戒已结完九印,再次拍在魔主胸膛,印印不同,却打在同一处。 “落神!” 再接着,三戒跃起身形,只手一招,天幕通红一片,自远天坠落一粒星辰,拖曳数里火羽,往落神峰上打砸而来。 九字真言为引,落星才是真正杀招,这便是九式落神! 魔主被九式打的不由一滞,须臾间,一颗半间房屋大小的落星挟带无量威势撞在了他身上。 大音希声,落星化作齑粉,掀起的气浪推翻无数府军及妖魔,却没人听见半分声响。 先前一掌只不过打碎了魔主的外衫,现在却将魔主砸了个结结实实,彻彻底底,连身侧不远处的三位魔帝都不禁退了几步。 按理说落星击地,动静十数里可闻,此为卸力之用。而在三戒老和尚手底下,波及不过数丈范围,这倒不是说动静笑了,威力便小了,相反,三戒这番手段下来,落星的威力怕是还要提升个两三分。 是以,此刻魔主被埋在碎石下,半点不冤。 “哈哈哈……” 陨石碎屑被震得四散飞起,魔主的身形显露出来,其脚下深达数尺的巨坑如蛛网般撕裂触目惊心,魔主此时的样子亦令人意外。 头上逍遥巾不知到哪儿去了,发丝散落成缕,内衫也沾染了不少污渍,这还都是小事,也不知是不是小瞧了三戒被这么个小辈给弄得狼狈不堪,因而戾气自心口升腾,本来一直挂在脸上的温和被收了起来。 谁还能没个脾气不是?何况嵇长歌还是堂堂妖魔界的魔主之尊。 “不愧是他的弟子,没给他丢脸!只是我并未曾退后半步,倒让三戒你失望了。”不见他怎么动作,魔主便从坑底跃了起来,来到已然恢复身形却状若败絮,浑身金血干涸,气若风烛却兀自挺立的三戒身前,冷声道:“这道藏塔我是毁定了,然后便是你们这座落神峰,都要随你师父而去,你且苟活亲眼看着吧!” 单手拍在三戒肩膀上,与其错身而过,便见三戒老和尚被这一拍跌坐到了石板上,口中再次吐出金色血液,连抬手都再没半分力气的三戒老和尚竭力睁开眼皮,眼见着魔主转身向道藏塔走去,一时间急怒攻心,口中溢血不断。 现下还有谁能保下道藏塔?只叹天心难测,到底是来不及了。 “你们师父总是说凡人不易,甚至连他自己都想当个凡人,真不知那有何趣。自远古至今,天地之间凡人不知生死几何,在意他们作甚?他就是想得太多,什么都要管,什么都想护着,却忘了自己不过……”魔主漫步走着,时不时把身前碍事的落神宫众或是妖魔随意打杀,丢到一边,却又不知回想起了什么,感叹不断。 “毁便毁了吧,那塔中总不会是道济在破关吧?”魔主右手再次高高举起。 忽而身后轰然响动,惹得魔主转身回望。 “嵇长歌!” 妖主喝咤,拖着形如凤尾般的金赤火焰,两鬓生出一簇火红绒羽,双袖鼓风似翅,撞飞意欲出手拦截的三位魔帝,双爪疾风骤雨般探向嵇长歌。 魔主惊怒,急切间连忙以双手招架,同时道:“我将你困住亦是为了保你性命,你竟敢催动凤凰真意,强行破困?不说你动静越大,天上那人越是难以忽视你,单凭你未成神级之前随性浪费凤凰真意,你今后拿什么抗衡天人五衰?莫非真要辜负兄长一番好意不成?” “我自是知道他想我长生,是以安生呆在十万大山坐观你们争斗不休。盼着哪天你们可以重修于好。但如今他被害陨落,我还要什么登临神境,还要什么长生!”妖主翦瞳成赤,一招一式汇成洪流利爪打向魔主。 本是半步神级的妖主如今动用凤凰真意,一举一动都带着莫名神韵,攻伐犀利,连魔主在不伤妖主的前提下,想要将其战而胜之实在不易。 左手引动,残留的半截佛藏塔便被魔主唤来,自妖主背后呼啸撞来。 这么大的动静妖主自然察觉的道,连忙转身封挡,一来是不想被这偌大的佛塔砸到,二来更不想连这仅剩的半截佛塔都毁在她手上。 正当她运力欲将半截佛塔放平之际,作为始作俑者的魔主左手背后,右手则掐诀调动天地之力,念道:“画地为牢!” 瞬间黑紫之气附着五彩光晕,将妖主再次封困于当地,随着轰然声落,眼睁睁看着半截佛塔砸在地上碎裂坍塌的妖主堪堪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地看向魔主:“嵇长歌,你安敢再次辱我?” 一而再地被封困,别说曾被天道困于十万大山里,最为厌恶此类行径的妖主了,便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子被人如此作为,也必然是怒不可遏。 魔主如何不懂这位曾经的妹子心中所想,偏过头去,说道:“我不愿与你动手,更不愿你被天上的人盯上,我只得出此下策,待拆了落神宫,我再向你赔罪便是!” 说完向道藏塔看了过去。 这落神宫的宫主不在,他也就没了敌手,又不屑对场上其他人出手,只想将那座碍眼的道藏塔给罢了,更重要的是他都有些好奇,那塔中有什么能让三戒及琼姝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与他? “那道塔之中到底何人?”他问向妖主。 妖主哈哈大笑:“我又怎会告知与你!” 仰头发出一声凤唳,身上再次暴起的火焰充斥了整个被魔主以天地之力筑起的牢笼,随着爆裂声响起,妖主挟着火焰飞到半空,而后火焰将其身形吞没,再次伸展开来时竟出现了一头金赤相间的火焰凤凰! 凤凰自是天地神兽,其雄者为凤,雌者为凰,见之祥瑞。 妖主化作的凰鸟喙嘴开合:一声长唳,朝着魔主俯冲而下。 此刻的妖主十成十的神级修为,又是含怒一击,魔主的神情顿时凝重无比,冲妖主喊道:“琼姝!就算你伤了我,可一击之后,凤凰真意消散,你待如何自处?” 没有回应,然这便是最直接的答案。 瞬息间,一鸟一人终于相撞,火光四起,炸起石块燃做火星迸溅开来。 场上所有人与妖魔不约而同停下了厮杀,各自握紧手中兵刃站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无数双眼睛莫不投向那处此时仍冒着烟气,被烧做岩浆一般的地方。 不多时,终于有身影显露出来,却见魔主嘴角溢血,身上焦黑一片,脸上、手上俱是烧伤,披散的头发亦有被烧灼,蜷曲不说,更泛起焦黄之色。 而在他的怀中,已然恢复身形却晕死过去的妖主被他左手揽得紧紧的,右手手则用力攥起,自语道:“为何你们一个个都不听我的?守护来守护去,最终却是什么下场!” “既如此……如此我便把他们统统毁掉!”猛地转身面向道藏塔,右手举起,凝聚无量煞气朝道藏塔碾压过去,不出所料,下一刻不管是道塔还是道塔中藏匿的人都将被打为齑粉。 妖主不知生死,三戒气若游丝,何仙身受重伤,谁又能守得住呢。 偏在这时,有道光芒一闪即逝,煞气被破开,连魔主的手都被穿了个洞。 看,这不就守住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如意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当年落神宫宫主陨落,魔主与其约定自愿被封十八载,然想不到天上那帮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从中作梗,设计触动封印,令魔主提前破封而出。 他倒不是刻意毁约。 但魔主此番率妖魔界众来到人间,的确是打着一劳永逸的心思,落神宫无力阻止妖魔界大举侵犯的话,这人间界也就没什么敌手了,基本上是手到擒来。 毕竟他还急着往那天上去一遭呢。 毁了道、佛二塔,灭了落神宫,这天下也就沦落一半了,剩下的无非是早晚的事。如若可以,他不介意给三戒等人一个善终之选。 想不到的是落神宫战力大跌,但三戒连同妖主琼姝如此无惧生死,都一样拼了命的想要护住道藏塔,想要护住塔中的人。 更令他恼怒万分,含愤出手,管他塔里有什么人,又岂能在他手下撑过一招? 然世事就是这么凑巧,那道光轻易破了他凝聚的煞气,更是直接戳穿了他的手掌。 “刀!” 魔主第一时刻就推算出了伤他手掌的是何物,但他实在推算不出是什么刀能破了他入了神境的体魄,那把刀又是被何人所持? “嵇长歌……” 一声轻唤自道藏塔塔顶幽幽传来,其声糯糯中透着赤子特有的清脆,此刻落神宫内所有人一同往塔顶望去,果见一身着雪衣的小女孩一头青丝过腰,双足堪堪踏在塔顶最高的的镇物之上。 居高临下。 魔主嵇长歌尚自愕然,可他麾下的三位魔帝却率先变了颜色,除了魔主外,他们又曾将谁放在眼里,何况对方不过眼看起来是一个小毛丫头罢了。 刹鬼和托兰因顾忌魔主受伤之事并未动作,可先被三戒一掌重伤,在魔主面前丢了面子的辛力发难道:“不过只两脚小羊,胆敢直呼我主姓名?找死!” 自腰后取出一把鞭状兵器,身形连闪纵向道藏塔顶。他倒有几分谨慎,知晓这时胆敢出现的小女孩定不是泛泛之辈,可听闻落神宫宫主陨落,连那打伤他的佛藏塔塔主都被打的要死不死,半步神级的所谓妖主也已力竭,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又能厉害到哪儿去?他亲自出手定如探囊取物,将之擒下交予魔主发落。 “擒住了!”那魔鞭顿时变长数十倍,缭绕黑气缠向小女孩。 于广场上目光仿若穿越千年,似从漫漫岁月中长眠,又或者大醉半生,那飘荡于荡荡人间的神魂将将归体,魔主神情莫名,见自家忠心耿耿的手下朝塔顶而去,伸手虚拦,却终是没开了口。 晚了。 果不其然,那魔鞭还未缠绕上小女孩,就见她单手虚斩,魔鞭从中而断,骇的辛力魔帝急转身形,却仍是被斩掉一条臂膀。 “你究竟何人!”落到地面上的辛力魔帝被脸色难堪至极的刹鬼和托兰因护在身后,心中不免后怕万分,何时魔帝的体魄这般不济事,连记掌刀都挡不住? 魔主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稍安勿躁,却冲着塔顶的小女孩道:“原来三戒和琼姝要保下的是你,难怪拼了性命也要阻我。可这不对,若道藏塔中的是你,我不可能认不出气息,莫非另有其人?” 小女孩既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只听着魔主继续絮叨:“是了,兄长既已陨落,你便成了无主之兵,纵使有千万般本事,广大神通,也施展不出几分来,所以,道藏塔中隐匿的其实是你现任的主人吧?” “且让我再猜测一番,常人接触不到你,也定难以被你认同,而吾观落神宫内在场者众多,身为天将殿殿主的花家却没见一个人露面,或许,他便藏在道藏塔之中吧!” 不愧是魔主,三言两语的猜测虽不全中,却不远矣,但见他忽的暴怒,喝问道:“兄长既逝,你即便不追随与我,也当平淡度日,我看在往日情面上定会给你们留下生机。可你们一个个都不理解我的好意,一个个都要逼迫与我,三戒如是,琼姝如是,连你也是这般!好,那我便先屠了你这新任的主人再说,让花家后继无人!” “谁说要让花家后继无人?!” 宫门外轰声顿起,一道红衣驾驭九条石蛟奔腾而来,黝黑长枪目标赫然指向魔主! “御使死物?”魔主眉头轻皱,继而舒展,面对九条石蛟的冲击左横右阖,任石蛟巨力无双亦未能攻破魔主如封似闭的双手。 花韵眼瞧的急,左手在长枪上一点,道:“莲枪一点,借道幽冥!”虚空中一道细不可见的裂缝悄然出现,而她手中的长枪也同时不见了踪影。 “不对!”魔主身形疾退,一杆氤氲着幽冥气息的长枪刺向他眉心,却被他借退步卸力,以两指稳稳地制住。 “九龙夺珠!”虽然招式名字都是现编的,但花韵却得理不饶人,以秘法操纵着九条石蛟自高空坠向魔主之身,欲行玉石俱焚之力。 但能伤的了魔主吗? 果然,饶是九条石蛟各个战力堪比半步天级的高手,同时陨坠之力更是爆发出了远超普通天级高手的力量,可待石蛟碎成齑粉,魔主依旧傲立当场,无非就是看起来更狼狈了一些。 双手发力,任手中黝黑长枪哀鸣仍将其折做两断,顺手将其抛到先是因石蛟陨坠而被秘法反噬吐血三升,更因性命相交的神兵被毁而心血大失半跪于地的花韵身前,魔主远远道:“幽冥道法?若你以天级修为催动秘法,说不得本尊真的会受伤,可惜那九条天将殿先祖好不容易才找齐的九条蛟龙,终于毁在今日。” 见花韵默不作声,似是感念往事的魔主又自语道:“你是花家之人,又会幽冥道法,想来便是本尊那兄长曾经口中的红颜了,可是叫做花韵?想来本尊并没记错,毕竟上次他还说要为了你做回一介凡人,令本尊耻笑的紧。” “但你可知,就是因为你他才没了举世无敌的气概?若他不想死,谁又能奈何的了他!你才是害死你们宫主的罪魁祸首!” 魔主语速愈来愈急切,同时神情狰狞,无匹魔威压得在场众人胆颤心惊,突地身形似流光掠向花韵,右手成爪,看样子,正是想亲身将花韵擒拿之。 他距离花韵不远,以他的速度真算得上是瞬息可至,可他的身形才行至半程,却没办法再行进半寸。 “不准动她。”白衣小女孩站在花韵身前,冲着无比谨慎的魔主淡淡说了一句,听来玩笑,却丝毫不容置疑。 魔主果真停手,道:“你要我留她一命自无不可,但她内里油尽灯枯,本就是存了死志而来,多此一举又有何异?” 小女孩嘴一嘟,却道:“要你管!还有,我要你今日退去,以后再来过。” “若我不愿呢!”魔主冷哼。 “不愿?”小女孩双目翻过冷光,哼道:“那便两败俱伤!” 魔主惊惧:“兄长从未将你看做普通兵器,是以哪怕与我争斗再急,也从舍不得让你出战。今日为了这些凡夫俗子你竟说要与我两败俱伤?” “该死,真是该死,你新认的主人果真该死!待我灭杀了他再与你说道!”魔主甩袖,掌势迫人,欲先毁了道藏塔,至于塔里的人当然更不会放过。 然没等魔主发力,便听一声呵斥出于小女孩口中:“嵇长歌!你若再执迷不悟,我便当即与你决战,至死方休!” 小小的身躯爆发出通天威势,气息金煌,将头顶的那幕“天缺”都撞得轰隆作响,连带着几颗不走运的星辰被不小心砸灭了。 魔主被小女孩的一番举动给逼迫的连忙后退,惊骇之余更是欣喜连连:“果然不愧是他纵横三界的兵器,无愧神兵之号!若我持之,连天上那人也动不了我分毫,大事可期!” 有鉴于此,魔主终是开口道:“好,我答应你就此退去,然你也需应我一件事,否则此时便是决战之日!” 小女孩幼眉轻皱,询道:“何事?” “我之退去,非不敌落神宫也,乃不愿与你厮杀拼斗。然他人终究碌碌,我不认为现在这世上除了我以外还会有别人够资格成为你的主人。” “是以,我之退去,定会卷土重来,届时或以麾下步道,以苍生做棋,若这人间败了,你当弃了你这新主,做为我之倚仗,放眼天下众生,傲立为尊!” 一身气势慢慢回落,重变得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凝思片刻,却又开口左右了当今天下大事:“可!” 魔主面露喜色,放声大笑,笑声中化作无边魔气将在场妖魔界众笼住,须臾便不见了踪影,待其现于五州大地,必然是浩劫无算。 恍若一场大梦。 但没人会面对着这片废墟一般的落神宫,真的以为自己是做了梦。 不,或许有一个人会。 “嗒,嗒……” 有细碎脚步声。 “如意……” 被唤作如意的小女孩抬眼望去,果见一道少年身影踏着满目疮痍蹒跚走来。 这真的是场梦,是噩梦。 第一章 可怜少年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晨曦漫着血色,肃杀之意分外凌人。 大年初一本来就是个吉庆祥和的日子,青华宫照例也当张灯结彩准备年祭事宜,好让青州百姓安心度日。 毕竟是传统惯例,青州上下没人会忽略这个一年当中至关重要的日子,起早祭拜列祖虽是常态,可彻夜不眠者也往往不在少数,都等着早早摆上香烛,点上炮仗,迎喜接福,讨个好彩头,届时热闹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然今日,州府城内外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五更刚过,眼看日头都冒出了一线肉红,街上仍无半点动静,往年几乎要响彻整宿的炮仗像是都集体浸了水,哑了声,不得一丝声响。 青华宫更是大开宫门,各职要位的文官总管,城备军大小队首,络绎不绝进出其中,更有府军鞭策快马疾驰而入,顾不得礼节便朝莲华殿内飞奔。 “报!州主,州府城内外共剿灭魔将七名,魔帅两名,因事发突然,兄弟们支援不及,共有三十四名百姓被害,尸首残缺!” 这名府军却原来是个探子,奉命与华青来叙述灾情。 座位上的华青一袭黑色劲装,身披锦裘,闻言写下一封纸书,以印加之,道:“你执我手书,火速赶往城外驻地面见崇名将军,务必要让所属府军立即出动,不得有误!” 探子神情一凛,接过手书,抱拳道:“末将领命!” 说完冲将出去,身为军士的直觉告诉他,此时正是十万火急之刻,由不得半点马虎! 而华青亦是马上起身,对陪侍下首处的华望云,华志明两位族老道:“有劳两位族老暂代事务,青儿需往天象馆一趟,去去便回!” 两族老微微颔首,华望云说道:“州主且去,此处自有我俩助理,但若遇事急……” “事急当便宜行事,以战时论!”华青说话铿锵有力,毫不犹豫,在众人震惊中已是凭青华莲灯出了大殿。 天象馆,乃是源于落神峰上天象殿的下属机构,正是为了传达落神宫各指令而设,千百年来,由于信息传递及时,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无形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是以州府城大小官员都对天象官尊敬的紧,没人会看轻这个胡子一大把的耄耋老人,连州主都特意遣了个手脚麻利的副官来照看他。 “哎呦,我说周老爷子您别这么慌,这一大早的,好歹等我备好马车送您老人家到青华宫,您把这缰绳给我,一大把年纪了,再骑马,您这身子骨受得了嘛?” 副官王充尝试着想从颤颤巍巍的周垒周老爷子手中抢过来缰绳,生怕一个不留神让周老爷子自己一个翻身骑上了马。 然别看周老爷子年岁是大了些,可反应却丝毫不慢,两手往身后一背,轻易便躲过了王充伸过来的手,并转身扶了扶马鞍,道:“备马车太过于繁琐,小老儿我现在只想快些见到州主,还是就这么骑马来的快些!唉,唉……” 这么说着话,就已扶着马鞍想要将脚踩上马镫,可惜终究是年纪太大了些,拿脚踮了几踮,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吓得王充急忙上前将其搀住,后怕道:“周老爷子您别吓唬我咯,万一出个好歹,小人可没法儿给州主大人交代!” 周垒老爷子揉了揉老腰,只好求助州主大人遣给他的副官,道:“不服老不行呦,小充子你赶紧搭把手,扶我上马,小老儿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要面见州主大人,万一晚了片刻,小老儿才真是没法儿向州主大人交代啊!” “交代什么?”人随音至,州主华青伴着青色光华出现,黑衣锦裘,端的是动人至极。 周垒与王充先是吓了一跳,后看清来人相貌,匆忙跪下行礼,齐声道:“拜见州主大人!” 华青俯身将周垒老爷子搀扶起来,再次问道:“周爷爷方才所说何意?青儿亟待得知落神宫谕令,还望周爷爷告知一切!” 周老爷子顿时一个激灵,忙道:“自老朽得知州府城内出现妖魔,便想方设法与天象殿取得联系,然至方才终有回讯。” 顿了一顿,继续颤声道:“妖魔之主于昨夜破封而出,落神宫倾尽全力仍未能抵挡得住,佛塔塔主油尽灯枯,进入涅槃之相,道塔化身大人重伤,天将殿的大小姐也命在旦夕,传闻来自十万大山的妖主也参战,不惜力竭也未能拦下那妖魔之主!” “啊!”王充禁不住吃了一惊,道:“那岂不是说魔主即刻便要倾临天下,妖魔不日将祸乱五州?” “然也!”周垒悲叹。 华青亦是脸色难看至极,她已做了最坏打算,可没想到事实比之她所预料更加令人难以置信,若落神宫挡不住妖魔界的高层战力,那这五州又如何能经得住妖魔欺凌?而对落神宫愤恨已久的妖魔之主岂能放过落神宫上下? 又听闻花韵重伤,不由担心起另外一人。 “天将殿殿主可有消息?”华青问道,绝美的脸上看不到半点异样神情。 “但天象殿另有一消息,匪夷所思,难辨真假。”周垒老爷子一边捋着长须,一边说道:“说有高手与魔主约定以战局定天下,这才保得落神宫幸免于难,真真令人费解啊!” 沉思片刻,华青笃定道:“此言可信。” 若不然,哪里还会有天象殿传来战况消息?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得不信这是真的,否则落神宫都败了,他们便如无水之鱼,只能任凭妖魔宰割。 而坏消息中并无那人的名字才真是心上一轻。 “周爷爷,我将派遣府军于此听候您传话,今后若有异动,还请马上告知与我!”华青言毕,立刻取出了青华莲灯,匆忙离去。 周垒与王充冲着州主身形消逝处深深一拜,面面相觑。 这是真的要开启战事了! 佛教中将灭除生死因果,超越一切苦乐,或身心俱灭,一切无有的至高境界称作涅槃,又做圆寂,对僧众来说实是大极乐,很少有高僧会在面临此境时堪不透,坏了一生修行。 落神宫的广场上坑坑洼洼,断壁残桓随处可见,幸存的宫人们在努力清扫,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断,却隐隐夹杂着一丝呜咽之声。 三戒老和尚作为五州大地当之无愧的“佛主”,自然不会因为伤重不治,即将撒手人寰而六神无主,失了体统。 “痴儿,人寿终有限,哪怕如我曾修炼至半步神级,依旧难以无视天人五衰,得师尊以秘法续命无数年,到今日才算有了尽头。须知本就一皮囊,何惜存留于世间,生死造化,不过一场涅槃。这些,原本道济身陨时你就该学会了的。” 三戒老和尚盘膝跌坐,身上披着一袭长衫,遮住了萎缩寸断的金身,低垂的脑袋不时轻晃,显然已经心绞力竭,却伸出一只手掌抚在身前人的脑袋上,继续道:“说起来道济,他才是天纵才情,当之无愧的师兄,若非修炼道门神通出了差错,只怕早已是神境中人,而他因念慕师尊,自罚为师弟,说来,还是我占了他便宜。是以虽然他被设计陷害从而陨落,但我却时常怀念他,总觉有他在,咱们落神宫便不会输给魔主。咳咳…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简简单单的陨落了呢?咳…” 半匍匐在地,半靠在三戒腿上,脸上满是泪痕的洛不易仰起头,呜咽道:“咱不说话了,大师父,你……”要他怎么说得出口,别看三戒老和尚这会儿话多,其实他此刻不过回光返照罢了。 三戒颤着手,拭去洛不易脸上肆流的泪水,仍自顾自说道:“还有,你以后见了枯鱼,便以师叔称呼他吧,以前气他浪费了师尊的一双眸子,现如今他也是残喘之身,什么都不需计较了。” “是,徒儿晓得了。”洛不易轻轻点头。 也不知三戒老和尚有没有听到洛不易的回应,只是继续絮叨:“还有什么来着……对了,我跟道济在这十几年间也准备了不少手段,大多都通过你们天将殿的暗部行事,即便我不说,想来也会有人告知与你,但像那江雪之流,你且凭心把握吧,莫要怠慢了人家才好。落神宫本为了护佑五州天地,却要强求一弱女子,属实不该,属实不该……” 洛不易不解其意,却将头点个不停,对他来说,此时能做的也唯有此了。 “若我涅槃,当有异象天降,于今时今刻扰乱军心,非本意也。故将身化舍利,直至你足以承接气运,以保生民希望之志哉……” 三戒老和尚话声一顿,猛地抬头看向穹顶天缺处,厉声道:“吾生来在下,谁敢高高在上!” 言尽,气绝,佝偻金身散化金光,只留一枚圆骨舍利承载莫大气运,散发佛性氤氲。 洛不易终于嚎啕大哭,惊动无数人众。 一旁盘坐养伤,眼见一切发生的妖主不由叹息,可怜不过一十七岁的少年。 第二章 一半一半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自佛塔塔主三戒老和尚圆寂涅槃起,洛不易便出了落神宫,许是怕自己忍不住再次泪洒当场,又或是天将殿事务繁忙,他分身乏术,竟是一连几日没再露面。 “前辈,莫非真要借运,人世才有一线生机?”挺着重伤的身子代替三戒,坚持处理了几天宫务的何仙走到广场上,来到妖主座前说道。 她出世乃拜道济那不靠谱儿的家伙所致,对于道家偏门斗法战术精通无比,却不擅布局揣度天下,近几日苦思破局之法都毫无建树,不得已来求教妖主这位大前辈。 妖主没立即回答,示意何仙坐下,替她把了把脉,查看了下伤势,道:“生机在不在气运之说,全系于不易身上,我等帮不上什么,唯一能做的便是保存自身战力,以便战事激烈时尚可捐此残躯。你这身伤势虽说有天医殿帮忙疗治,但显然作用不大,败于嵇长歌时受的伤岂是易于?还是我来助你疗伤吧!” 不由分说就将双手翻转,运起内息引导何仙疗伤。 何仙可没做这准备,顿时吃了一惊:“前辈不可,前辈力战魔主不退而元气大伤,何仙又岂能因自己治疗伤势,惹得前辈消耗心力,再次暴露行迹?” 天下修者凡因斗法而伤者,若是轻伤,大都可凭借自身所会的疗伤之法慢慢恢复;便是伤重者,能够寻到神医妙手相救,大抵也都能恢复如初。 此之谓天衍生机。 但有种伤势最难救治,那便是道伤。 何谓道伤?修者修炼有成,触摸大道,斗法时借调天地法则大道之力造成的伤势,便称之为道伤,而能造成道伤的修者,起码也是天级高手。 何仙本身便是天级高手,若是寻常一些的伤势,她自然自己就能料理,再借助天医殿辅佐,事半功倍。 但她的伤势大多得自于魔主,别看魔主似乎在落神宫内出手也并未闹得天翻地覆,就觉得魔主不厉害,这是借了战场为落神宫的优势,莫不然真觉得落神宫无数年矗立人间界会是随意攻伐之地?在这里,凡是修为不如落神宫宫主的,造成的破坏便都要统统打上一个折扣,这是落神宫历经战难,犹存至今的根本所在。 可人受的伤势,却并未减弱丝毫。 因而魔主这个神级高手给何仙造成的道伤可是实实在在的,而想要让这种道伤好起来,起码也得妖主这种半步神级的高手出手才行。 只不过…… “暴露行迹又如何,我便是干坐着什么也不做就会放过我了?三戒为战力竭,那花家的小丫头也是如此,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兄长的弟子红颜纷纷落难,而苟活于世!别说话了,跟着我的内息运功!” 妖主额上泛起湿意,没来由一阵虚弱,却咬牙坚持。 她本来就是应该被囚禁在十万大山里的一只雀鸟,得了机缘修为大涨不说,更借机逃出樊笼,高高在上的那位岂能轻饶了她? 拼着命阻拦嵇长歌却最终晕死过去,连如何获救的都不清楚,但同这次救治何仙一样,她每一次的出手,动用天级之上的力量,都相当于在捋天上那位的虎须,说不定报应何时便会到来。 届时,天人五衰只怕都还是轻的。 落神宫内此时发生了什么,洛不易并无知晓,他进了这天将殿中花韵的闺房已有数日,寸步未离,就那么坐在床边,执着花韵的手一言不发,动也不动,宫侍进进出出,医师来来去去,他似乎都丝毫未觉。 姜心老先生沉沉叹了口气,看了姐弟俩一眼,转身走出了门。 使用秘法,致使气血神魂双双油尽灯枯。 没必要了,再怎么花心思照料也没必要了,倒不如让他们姐弟俩多待片刻。 天,从白到黑。 挥挥手,摒去一干人等,洛不易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花韵,一时悲从中来,湿了眼眶。 “姐,大师父跟随二师父去了,这世间我就只剩你一个亲人了,若连你也弃我而去,我……” “魔主退去好几天了,估计要不了多久便会大举进犯……” 抹了把脸,扭头看了眼屋内陈设,没有精致桌椅,也无女红摆设,连面梳妆的镜子都无,枪兵甲胄倒是架在墙下,一时看去倒也威风凛凛。 “他们都说你傻,不过一个地级高手,却大着胆子敢向魔主出手,免不了落得个枉死的下场,何必呢?何必呢……可我却知道,姐姐你以花家血脉驾驭九条石蛟,不惜性命为的是什么,落神宫建立至今,花家的无上荣耀倒在其次,你,你傻乎乎的拼死是为了我啊姐姐!” 双手掩面,俯向双膝,泪水却止不住从指缝溢出,饶是他半步天级的修为也无法控制肩膀的起伏。 却竭力不发出丝毫声音。 夜已过半,连星星都没剩几颗,几天几夜没合眼,心力交瘁的洛不易到底是倚在床帏柱子上睡了过去。 天边新月尚未露面,好在花韵闺房中明灯数盏,俱是上好灯油,无味,且能彻夜长明。 “唉……”一声轻叹不知自何处传出,令得灯光都颤了一颤。 “犹记得你我初识,那时你尚自年少,好奇落神宫内是什么模样,却又因大猊二猊的不知变通难以入内,故而跟它们吵了起来。我当时也是闲来无事,便想着出来看戏,想不到这一眼就是……” “你穿着一身红衣,倒是挺配你天将殿大小姐的身份,明明才黄级的修为竟敢冲身怀地级修为的大猊二猊吐口水,也是刁蛮的紧,不怕它们一个喷嚏把你弄伤?于是我只好出面,免得那俩憨货没个轻重。可谁知你竟不领情,上来就拿脑袋撞我!” 许是现在说来仍是诧异,更带着满满笑意。 “我这一世见的人多了,能入我眼的寥寥无几。可在你拿脑袋,像头小鹿一样撞我的瞬间,我便将你深深地印在了心里,于是叫你修炼之法,带你去云端观雪,到海边望月,下深渊寻龙,走遍了我所知道的每一个奇地,看遍了我所知道的每一处美景,终于,你一天天的长大了。” 那声音有几分唏嘘,却是仍道:“我自打与你相识,便很少再管落神宫的大小事务,以致于道济跟三戒二人看你不过,哪怕我带你进落神宫游玩,他们也都躲着不见,尤其是道济,从修炼一气化三清之术出了岔子,便时常神神叨叨的,还多次调笑我老树开花,让人啼笑皆非。” “你知道的,我本非这方天地之人,一直被天地意志所斥,想要做点儿什么事情,往往不尽如人意,于是看着你一日日长大,从一个黄毛丫头,变成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我也偶尔有了些想法,我想做一个普通人,不用管天地如何,人间如何,每日与你三餐共饮,便是极乐。” “然而心境变了,就再难以捡起来。当年被偷袭陨落,固然是天上那家伙的确非一般人物,可何尝不是我之心境,已经配不上得自真身的修为?陨落便陨落吧,正好借机在此方天地得个真身,为此,修为倒不显得那么重要了。” “只是我也没想到的是,机缘巧合下竟与花绝的血脉,也就是你的弟弟真灵合一,陷入混沌十七年之久,直到不久前才在如意的帮助下醒转了过来,可谁知,再见你竟是如此境地。听三戒说道济陨落了,而三戒也圆寂了,就连你也成了这般模样,油尽灯枯之身,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是难以救治,除非我之真身寻来九转金丹……这注定是没可能的。” “长歌与我之间,算是道途之争,因而他率妖魔侵袭人间界,我也未曾怪过他,只尽力将其镇压便是。可他致琼姝重伤,三戒圆寂,你成如此模样,实是饶他不得,早晚收拾了他!” “我本来都快散了意识,而这方天地的幽冥界早被我打碎,若不是你修炼了我教你的幽冥道法,我都没机会见你最后一面,现在的我也使不出什么神通,但让你醒转片刻却还做得到。” “醒来吧……” 轻声一唤,有淡淡金光汇聚在花韵额间,莲花印记浮现,花韵的眼皮轻轻颤动。 片刻之后,待花韵无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向床边时,却苦着嘴角一笑,有气无力道:“完了完了,看来老娘真是嗝儿屁着凉了,不然怎么会看见这冤家……但是这样也好,早知道死了能见着面,我早就来寻了。我问你,你可是来接我的?” 是了,这从不客气的语气,仍似初初遇见时少女的无礼,更像是面对着最熟悉之人,无需任何言语技巧的说话,直接袒露心思即可。 一道淡淡人影站在床边,见花韵如此说话,不由无奈笑道:“十几年过去了,你这性子倒是丝毫未变。长话短说,你动用花家血脉之力,催使秘法,药石无医,神仙难救……” “神仙?你不就是咯!”花韵插话道。 宠溺地瞪了花韵一眼,却是让花韵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我算什么神仙?况且现在一丝神念罢了,能让你醒转已是不易,却是不知你还能坚持多久。你,可有话语需要嘱咐?” “嘱咐……自然是有的。”毫不忌讳自己的生死,花韵当下就斟酌起了想要嘱托的话。 “跟你弟弟说还是跟我说?”赫然一笑,道:“都一样,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反正他都能知晓就是了。” 花韵却道:“跟你许久未见,自然是要说说话的,可我也有想跟我弟弟说的话,是以就一半一半吧!” “好,依你,就一半一半!” 星辰闪烁不休,两个有情人悄悄说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只不过,待新月初现,靠倚在床边的洛不易手持着花韵的手掌,双目紧闭却又眼角含笑。 而在床榻上,花韵同样面带着笑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第三章 再返西州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妖魔行宫。 柳如双独自端着一碗甜羹走向内殿。 身为圣女之尊,在妖魔界的地位除了高高在上的魔主,便仅在各位魔帝之下,但不管是紧纳罗也好,亦或是新任的三位魔帝也罢,均无一人胆敢小瞧了这么个看起来羸弱的女子。 “圣女这是哪里去啊?”前头一道身影拦住了她。 柳如双抬眼,不动声色道:“原来是辛力大人,不知有何贵干?” 辛力搓揉着自己好不容易长出的新手掌,眯了眯眼睛道:“听闻圣女乃是魔主心腹,是以前来结识一番,还望圣女莫怪在下唐突!” “如双不敢,如双还要给圣主送去甜羹,不敢耽误,请大人见谅!”说完不管辛力脸色难看,自顾离去。 虽是魔帝之尊,万万妖魔都比不上,可据说在落神峰上丢尽了人,令圣主不喜。 令圣主不喜,她自然也就不会接近就是。 “紧纳罗,他最后去了哪里?” 柳如双刚一接近内殿,便听见魔主与四方魔帝之一的紧纳罗问话。是了,在这妖魔行宫中,论心腹,谁又及得上紧纳罗呢?便是她这个地位不弱的圣女怕也不会比紧纳罗在魔主心中的分量多多少。 只是他们是说的谁? 紧纳罗闻言回道:“禀圣主,大人神踪缥缈,紧纳罗却是不知,不过彼时大人状态并不太好,想来也不会走多远,多半是在那中州地界附近徘徊,现在圣主破封而出已有几日,却仍不见大人返还归来,只怕……” 妖魔界中大多称魔主为圣主,以彰显其忠心不二,作为魔主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紧纳罗自然也不例外。 “只怕他已消散了罢!”坐在长几后的魔主嵇长歌手掌猛地用力,将残留掌心好几天的刀气震碎,手掌瞬间恢复,完好如初。 听到这里,柳如双才反应过来两人说的是谁,想及那位神魂大人对她也算颇为照顾,一时倒也有些感伤之意。 定了定神,将甜羹放至桌几上,做万福状,道:“恭喜圣主圣体痊愈安康!” “本就无妨,她并无决心伤我,我亦不过是熟悉一下她现在的力量,故而将伤口拖延至今日。”转眼将自己的一丝神魂不见踪影之事抛之脑后,魔主端起甜羹尝了一口,冲柳如双轻笑道:“许久未曾喝过你的羹汤了,前几日你又不在,不免有几分想念。” 得魔主此言,柳如双瞬间喜不自胜,忙道:“前几日如双去往西州一行,却是与那现任国君见面,以免其妨碍圣主大计,这才误了伺候圣主的大事。圣主若是喜欢如双的手艺,如双便是天天做,时时做,也都是心甘如饴!” 柳如双卖力言说自是真情满满,然嵇长歌却不置可否,转而朝内殿角落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而问紧纳罗道:“那厮便是你说的坐骑?” 紧纳罗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此时正点头哈腰,朝他们的方向谄笑不休的闻剌,回道:“不错,那便是大人于十万大山中偶然遇见的坐骑,名为闻剌,真身却是种猪兽,说是等圣主降临必然会有几分兴趣。” “猪?”魔主果真一笑,道:“难怪那副样子看来颇为惫懒滑稽,如此便留下吧。” 努力将身子缩作一团的闻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从鬼门关前走过一回,见魔主与紧纳罗俱都往他这儿看,连连点头带笑。 吓死个猪咧,谁知道那两位祖宗啥时候一个指头戳死他,然后拿去做烧肉吃,那可就亏大了。 不说闻剌的胆小如鼠,紧纳罗见魔主留下闻剌,心下也是松了口气,连忙称是。这位妖魔圣主的喜好确实难以捉摸,在妖魔界中之时,曾有侍从取上好的血食供奉给魔主,却反被一巴掌给扇了个灰飞烟灭。打那之后,在无人敢轻易揣度魔主的心思。 心腹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谁能想到魔主会对个猪猡网开一面呢? 不管怎么说,曾经魔主神魂留下的坐骑总算是保住了。 可见伴君如伴虎的说法并不单单存在于人间界古时的皇朝之中,妖魔界也未能独免。 “今日是几时?算了无所谓了,耽误了几天,总得要开始了。”魔主自言自语地说了两句话,又突地朝紧纳罗道:“吩咐下去,开始全面攻克人间界。落神峰现在已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高手,而我亦不会轻易出手,你与刹鬼,托兰因还有辛力便共同负责此次进攻,我要你们在最短时间内攻下人间界!” 魔主手在桌几上轻轻一扣,却让紧纳罗下意识抱拳道:“誓死助圣主成就大道!” 柳如双同样作了个揖,美目望向谈笑间决定一界动向的魔主,不由异彩连连。 这一日,五州大地妖魔四起,西州几乎是瞬间沦丧三成疆域,侥幸存活的百姓们不得不四散而逃,运气差的不是死在逃亡途中,就是被不时出现的妖魔追上,残杀,吞食,皆不在话下。 少数运气好的能逃至原来被叫做州府,现在被称作皇城的地方,企盼曾经与妖魔血战过的府军能够保护他们性命,毕竟这里虽然换了称呼,但是做国君的总得保护子民不是? 兴许是吧,不过被他们寄予厚望的西州府军却并未有什么大动作。 或许是因为同样换了名字,从之前叫了无数年的西州府军改成了什么劳什子护国军,连着血性都给改掉了,在百姓们围了皇城一天一夜后,仍是没有军队出动,剿杀作乱妖魔。 令百姓们无奈的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同样感到困惑的还有洛不易。 他那时候正在花家宗祠,将一灵牌郑重其事地摆放在他父母亲灵位之前,再拿袖子擦了一遍又一遍,手指拂过牌位上亲手写下的字迹,喃喃道:“姐姐你也太不靠谱了吧,在这时候丢下我自己去逍遥快活,可把我给羡慕的够呛。不过,这下好了,你们也算团聚了,起码不会……” 香案被打湿,又被洛不易随手抹拭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俩的事呢我也算略有耳闻,不用他亲口告诉我,我也能知道个大概。还真,替姐姐不值,凭什么啊,凭他一身毛,凭他是个猴儿?让我姐姐遭这么大的罪!” 门外弄影低头走进来,在洛不易背后轻施一礼,道:“禀殿主,妖魔大举进犯西州,伤亡惨重,而西州当权者却不反击,令民怨四起。大长老差弄影来寻殿主,好去大殿商议对策”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便是。” “是。” 待弄影出了宗祠大门,洛不易的手停在了花韵的名讳上,轻声道:“姐,我先走了,若有来世,咱们还做姐弟可好?” 询问的语气,洛不易甚至还特意等待了几息,似是盼着有人回应。 可怎么可能呢? “那咱们说定了,姐。” 得到了满意答复的洛不易嘴角弯起笑意,转过身挥手作别,左肩扎上的白纱轻轻晃荡,掠过了牌位一角。 大门关上,宗祠寂静一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况且对于洛不易来说,花韵的存在要远超过从未见过一面的父母双亲,她的离世,对洛不易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道济,三戒,花韵,世间与洛不易最为亲近的三个人都相继离世,别说洛不易这么个不满双十年纪的少年了,便是换了旁人,设身处地,能扛得住的又有几人?说句良心话,就算是洛不易因此而失了神志,只怕旁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因而如洛不易这般坚韧的表现就显得尤为难能可贵。 磨砺才出宝剑锋,苦其心志便是说的此了罢! 没有多做耽搁,洛不易一路快行,没多久便到了天将殿大殿之外,却听到殿内数人议论纷呈。 “那西州如今自立为国,凭什么要我等再去舍命护卫?” “昔日斩杀我殿长老,这梁子怎么也揭不过去!” “西州非是无兵,那么多的府军可是实打实的落在了他们手中,缘何不主动出击抗击妖魔?” “妖魔大举侵袭在即,咱们长老也好将领也罢,大多已派遣出去整备军马,又能腾出多少人手支援西州?若是因此而使得其他州抗击妖魔失利,谁又能担得起这责任?是以老夫坚决不同意!” “我倒觉得不救不好,毕竟那也曾是我天将殿管辖之一啊……” “……” 洛不易初初往门里照将过去,发现殿内站着的人亦不超过五指之数,说话时却你来我往,话锋锐利,严辞激烈无比。 抬脚走了进去,殿内瞬间鸦雀无声,以大长老花锋为首的无人随即单膝拜道:“参见殿主!” 左右看了看这些除夕当日没有死在二长老诡计之下的天将殿支柱,挥了挥手,无形气劲在五人惊讶中将他们扶了起来。 漫步行至殿主座前,背对五人道:“当初西州欺我天将殿,杀害六长老罗京,吞并我府军儿郎,将西州独立于天将殿管辖之外,照理说,咱们便是举兵灭了他们大统都不过轻而易举的事,但我却没有,想必因为此事还曾有人怨恨过我。” 除了站的笔直的花锋外,五长老陈通,九长老杨帆,十二长老张奇及中州军备将领全盛俱是微微低头,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诸位之意,我自是能理解,然妖魔当前,无论何事都要以抗击妖魔为主。西州自是做的不对,但却是抗击妖魔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何况府军儿郎仍在,百姓何其无辜?虽然不知何故使得西州面对妖魔攻势不做丝毫反击,可置之不理却是不行。” “今次,我去西州走上一遭!” 第四章 云龙入欢喜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西州很大,其疆域跟青州比起来都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然这无边疆域,百姓人口却不及青州十之二三,而其中又以奇肤异色者居多,服饰更是五花八门,斑斓的紧。 洛不易这是第二次来西州,比之第一次时的闲散,此刻的他头戴斗笠,半眯着眼,双腿跨坐龙马背上,任由龙马寻路而行。 本来就是一少年,正是纵马江湖,青衫仗剑,儿女情长的好年纪,却偏偏身不由己,不但身边亲近的人相继离世,更肩负拯救天下的重任。 这种折磨,无疑是会改...... 在白素心的话说完之后魔岭窟内响起,一个时辰已到,攻守方确定不能更改。 听完罗伊这段话,尼根别的不怎么关心,他关注的重点是,想要招揽那些幸存者,必须先把眼前的罗伊给搞定。 在尼古拉斯等人看来,白天秀一队人马应该不弱,但不至于强悍到全队超过四星级的程度,根本不可能直接把护盾给打破了。 哑婆婆轻轻瞥了了两位长老一眼,眼神中不明的意思已经传达出去了。 “林少爷,这么多年没见,您受苦了!”刘林脸上故意露出心疼的表情。 “这里有封信。”钟梦到处查看,在一侧的石桌下发现了一封写了一半的信。 守信的手顿了顿,刺向云韶死穴的手还是收了回来。他可以不帮云韶治伤,但绝对不能利用自己的医术来杀人,这会脏了他的手,毁了他的医者之心,这是他作为一个医者最后的底线。 苏怀瑜来航天院的时间比燕绥早,他在某种程度上,是燕绥的上级。 洛雨轻轻地笑了笑,把她放在了凳子上,看着她有些微红的脸,又有些心疼,想必今天应该累的够呛吧? 鲜少有人会因为马车撞伤而对簿公堂,时间一久,这规矩早被人忘记。 但是,赵如歌感受着叶平安的状态,发现对方的气机有些不稳了,想到这里,嘴角泛起了一抹冷笑。 她挥动右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一身浅绿色的纱裙,夜风一吹像水浪一般泛起涟漪。 众人也都来询问胜雪伤势,胜雪笑答无碍,而且这个时候赶过来正是要主动请缨,陪王爷赶赴本能岛。 话虽如此,但是许聪确实是想着和刘婉成亲后就安安稳稳过日子,他本就是看中了他们家的势力和财力,觉得以后根本不愁过日子,甚至还能施舍给秦香莲一点,让他们感恩自己。 之后,他又想起古叟说的那九尾狐,离开镇魔塔前往左峰山寻找李新,一路询问找到李新的住处时,院中布满灰层,早已经很久没人居住。 不管是动画导演还是电影导演他们都要指导工团队完成后期制作。 同时,尹甸大陆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块大陆,就如地球有七大洲一样,这个世界有着六大块大陆,其中五块,掌握在不同的高位生命体手中。 这看起来还没彻底觉醒呢,真要彻底觉醒了!说不定他能借此,修为再进一步。 同司言回到总裁办公室后,司沐看着开始忙碌的大哥,自己懒散的坐在沙发上,深深的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咸鱼。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可不要把什么垃圾,都搬到众神殿里,那完全是浪费灵力!”想了想,蓝月提醒道。 “你哪里不舒服?”秦母状似关切,苏无恙却招架不住。正犹豫间,就听到了她的叫号,导诊的护士喊了好几遍“苏无恙”,在秦母的注视之下,她只得起身。秦母跟护士解释,说是苏无恙的婆婆,硬是跟了进去。 第五章 围火夜话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大漠荒山,地上石窟壁画森森,天上星月流光湛湛。 石窟前篝火熊熊,驱散了些许寒意,欢喜庙的弟子们将一些布卷扯将开来,分发给难民们以作御寒之用,亦为陆续不断赶来的难民们盛粥添水以解饥苦。 只是难民越来越多,她们欢喜庙能撑多久都尚未可知,由不得岑欢儿不担忧。 然而看了看似乎对此毫不在意的师父,及与其相谈甚欢的少年,从未出过远门的岑欢儿心下疑惑更重。 花洛是何人,岑欢儿当然清楚,虽然当初天将殿殿主的继任大典她与师...... 龙飞的岁月仿佛被凝固一般,四分五裂的意识教她难以同外界联系。 杜真真点点头,优美得像天鹅颈的脖子上悬挂的玉佛像也晃了晃。 梁浩嘀咕道,他现在也有这种感觉,那就是仙元和魔元是一体,本应该如此。 梁浩看着对方,轻叹了一声,因为他早就料到,那两个师妹在火狮肚子外,不可能坚持那么久。 回到住处,柳毅当即盘膝,将耗的差不多的灵力补了上来,他是越来越发现自己的对灵力的储存更不上输出了。 难道他还真得会治理大功的罪吗?那可就,寒了所有将领的心了。 可在这时,荷池的雨馨恰巧听到了这一切,眼眸中闪过一丝算计。 如果他也到达了大罗金仙境界,那么无限的能量可以让他真正达到道祖那种无所不化的境界,现在的七十二变变化的东西在本源上没有差别,所欠缺的只是足够能量的衍变。 “你不在,他真的可以幸福吗?”柳浅像是问她,又像是在自问。 就这般喝了约莫大半碗鸡汤,她便愈发觉得身上这裙子紧窄的难受,正准备先把衣服换下来,再继续喝掉剩下的鸡汤。 现在,也被人拿出来,当做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来随意这么乱说了么? 男的身着一袭白衫,面目俊朗,颇有侠骨之风,但是口中却尽是轻薄言语。 那么地面上还能留下这么多印记的原因就很有可能是夜祭不想面对的那一个了。。。 来云岛这段时间,这货除了找烛九笙麻烦,就是吹嘘自己的本事。 那么如自己这些并未脱离轮回,仍然还保持着自我的轮回者,在他们眼底里,便是背叛了异魔的同类么? 犹记得那一日,于他的办公室内,他手把手教授这丫头跳舞的时候,她还是个十足十的菜鸟呢。 都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就在此时,杨老板终于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翡翠之子,本就是六阶的存在。身具翡翠之子血脉,阿帝尔虽然不是六阶,但在某种程度上,同样也对六阶的层次有所了解,明悟其拥有怎样的力量。 “你什么意思?!”梅西站在原地,看了看陆御宸,又看了看妮娜,突然才明白了过来,原来一切都是策划好的。 但梅霜强调不需要跟着。而且是去去就來。沒想到去了这么久还未有信。若是路途遥远。想必她也会说声。但听起來不过是稍远点的路而已。 “请你出来,只要打败你,这里应该就属于我了吧,我要向你挑战。”看着一脸怒气的男子,溟墨依旧淡然的说道。 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被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自以为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而显然,这些倭人还不太了解他的个性。 叶冥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一点,笑道:“韩雪那你打算参加什么?我去给你加油!呵呵!”韩雪摇了摇头,她不会参加比赛的,因为除了舞蹈其它的她都不擅长。 第六章 树上树下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月华本是清冷,不遥万里地洒将下来铺遍了整个西州。 大漠上的夜色独具特点,尤其是本来枯黄的沙丘被月光笼罩,顿时化作一湾湾浅河,流动,闪耀,与天上的星辰交映成趣。 欢喜庙所处的荒山没有名字,山体不高,却直立陡峭,偶有几棵枯树扎根于石缝之中,叶子都掉光了却还抓的紧紧实实。 最大的要属石窟阶前的那棵,高不过十数尺,却要三四人才能合抱得住,怪枝舞爪,树身坑坑洼洼,在这季节自然是没一片叶子,却在荒漠无垠的西州里显得...... “找死的蠢货!”看着扑过来的赤色巨蟒,韦兴的脸色也极为难看,手中的灵刀元力涌动,瞬间向赤色巨蟒斩了下去。 袁世凯一发脾气,陈其美赶紧低下了头,他在这里本来就是资历最浅,这次发言都是仗着胆子说的,如今被老袁一发威,顿时脸色发青,不再言语。 当晚,山上气温骤降,转眼降到零度以下,而且竟然开始飘雪了。下午上山的时候都还穿单衣的一行人,现在都裹着厚厚的大衣和毯子,围坐在篝火旁,流着清鼻涕,哆哆嗦嗦地烤着羊肉和大雁。 “我黄盖黄公覆来也。”黄盖也是冲出,实在是如今华雄威势太盛,他怕孙坚有所伤害。 鲨帝能从微末崛起,一路成长为雄霸一方的圣帝强者,靠的可不仅仅是它的血脉天赋,它的杀伐果决,审时度势知进退,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当下,我让郎高用木桶盛半桶水,又让向水琴他们找了一些清香、蜡烛、元宝以及三牲中的猪头,最后让孔三夫妻俩回村子拿一把杀猪刀以及用瓦罐装满白灰。 李长贵和秀秀、还有屋里的其他卫兵都大惊失色。大佬,拜托,哪有这样谈判的? 这绝对是真天骄无疑了,年纪轻轻,却有这样的修为,若是给他时间,必然一飞冲天。 既然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在加河边太郎还拿着自己的金链子。田边树的火气也来了,再次抡起了拳头,狠狠的朝着河边太郎攻击过去。 后来,很多年,他都想尽各种办法寻找她,可是,仍旧一无所获。 轩辕天越却好似根本就不在意,他直接拦腰抱起容浅,就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不就是杀个把人么。在那座岛上,你们没杀过?”黎墨冷淡的声音传来。 朱龙铭,这个于我有着太大恩德的男人,作为知恩图报,他要我的命,我也得给。可是他偏偏看上的,是我的心。他要我整个的人。 他的妖法岂是谁能挡住的,只是,他现在,除了轻兮泛尘,谁都不认识了。 顾恩恩一怔,脑海里迅速就敏感的闪现了一个问题,顾阑珊怎么会在韩城池的车上? 这一路上,除去当天夜里休息时高冠带着唐利川去与常元图他们说起发现凤敞死时的情况那一次,接下来的日子他们都没再和凤桐衣搭上半句话。 此生,我循着古老的传说,在时光的隧道里,为你飘洒着枯萎的花瓣。 姚清沐也学着公冶楠的样子,搂住她另一边的肩膀,“姑姑,谢谢您……”她很羡慕,公冶楠有如此大义又开明的母亲。 而张飞虽然莽撞,但是对于这种义士豪杰却是相当敬重,所以对严颜的这番话,他并没有在意,甚至来到严颜身边,亲自解开了他的绳索,对其礼遇有加。 而陈默儒他们自然知道我说的朋友就是商渊,所以他们听到后,也就明白的点了点头。 “未来,你先带她们找一个位置坐下我去帮你们拿学校配置的午餐。”烈火说。 第七章 从来情如水浸沙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昼与夜是天地的两面,正如阴和阳乃道之至理,每每交泰便是黄昏与黎明,千古未变。 红日初升,头一道光缕投射到茫茫大漠上时月亮还未下去,披着一笼轻纱掩住了脸,偷偷朝东方望了一眼,依依不舍,却被白昼催促,不得不悄悄隐去身形。 感受到暖意的洛不易也醒了过来,下意识将斗笠从脸上拿开,却被一股子腥臊呛了个正着,拿眼往下一瞧,好悬没把他气个一佛升天来。 当即翻身从树上跳下来,接着一脚踹在龙马屁股上,破口大骂道:“你个破...... “你如何救他?”星冉无法忍受我的沉默,上前一步,将我拉向她,此时面对面,四目对视,我的心疲乏至极。 高高宫墙内,人生匆匆数十载,道不清,说不明,即使他明知道长公主是周国人,明知道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是万万不可出现在他的人生轨迹里。。。。。。 “我想,你对眼前的一切一定感到很奇怪吧?”大脑袋老者看着罗冲道。 我的青春还没有逝去,或许我会跟主角一样,怀恋青春,或者,也会回忆起青春,一堆的作业和学习,多枯燥,每天来反于学校和家里之间。 “将他好好安葬!”说完走上前,蹲了下去,他那腰带的布囊里隐隐约约透露出一束暗光,我伸手拿了下来,打开一看竟然是当年那块七彩水玉手镯!我见此,便偷偷的藏了起来。。。。。。 我听见她的声音并未答话,挥挥手中鞭子,从她马车一侧飞驰而过。 事实上,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很久都没有一起吃过饭了,很多的时候,他都会想起他们母子,但是凤筱雪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他不得不由此作罢,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自然是要好好地珍惜这样的时光。 苏婉的意图很明显,那就是在事情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给自己谋求一个护身符。凤筱雪理解她的意思,她的身后没有柳如烟或者上官丽那样强劲的家族支持,她想要寻求她的庇护。 “为何?”叶倩墨也觉得自己好笑,转移了话题,微微放松身体,躺在他的怀了。 “如果只是这点东西的话……怎么可能会让他完蛋呢?你只猜对了一部分!”皇甫夜道。 刚才的时候,她与房东谈好了价,一次性付半年,也不过总共五千两银子。 因为没有搞清楚中队行踪,前去侦查的帝国士兵,并没有深入,而是立即赶回来汇报这个情况。 我有能力上去,我有能力做到一些事,而你不能,你凭什么要制止我? 之前邀请过叶惊尘的兄妹二人也在,两人暗自庆幸,还好叶惊尘没答应加入清风队。 叶惊尘全部扫了一遍,总共有八门法术,其中一阶火系法术有两门。 此刻,林天身体一瞬间就被撑起来了,原本强健的身体忽然就变成了气球一般。他始料未及,因为一脉神体太过匪夷所思,汹涌澎湃的气态武源充斥着林天身体的每一寸血肉。 百姓们想要什么,王楚心中清楚的很,所以,以后他会多杀鬼子。 “老爷,老爷。”从刚才开始就感觉眼皮一个劲直跳的李氏,忍不住低声喊了慕永华几下。 一声轻轻的巴掌响,在此时寂静无声的大堂之内,显得格外的清晰。 舒靖容冷不丁的身子一僵,如此近的距离,她清楚的能够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本来就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吞了下去。 “因为你不是我的病人!”明媚抬头一笑,‘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 第八章 欲寻缘由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其实从中州出来,一路西行就能到西州州府所在,而欢喜庙,与州府相比还要更偏远一些。 洛不易若不是没有半道儿上遇见难民,这会儿怎么也到了州府城,说不定还和沙赞打了一架,甚至连府军叛变的原因都找到了。 天将殿训练府军,大多挑选的是在与妖魔战乱中失去家人的孤儿,还有胸怀壮志,誓要与妖魔不共戴天的英雄豪杰。 这些人,你让他们跳火坑或许他们会犹豫,但让他们不去跟妖魔拼命,说实话,比登天都难。 那么...... 姬宇宁点点头,看了遍众人,“那东西已找了5年,却全无下落,也许是我有思虑不周之处。 “安平县主,朕不明白,你为何要把这上好的簪子给换成银子,难道这簪子不好?”颜帝也问道。 “我为什么不走?谁让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只有金丹期修为却拥有元婴期肉身的修者呢。 老实和尚两掌用上了真气,真气不断冲击顾倾城颈椎的淤塞之处。要是让老和尚看到老实和尚这么浪费自己的内力非揍他一顿不可!可老实和尚却不这么想,她可是贫僧认定的老婆,费点内力怎么了。 台下的弟子怎么也想不到,大长老怎么会和府主对起来了,他们愣愣的望着突然出现的一幕,大气不敢出。 轰!突然间,一声惊天轰鸣从灵泉之中传出,一道数十丈的水花溅起,陈风一冲而出,蓦然间出现在了灵泉虚空之上。 “咳咳,这里有安保设备,你以后还是按易先生说的做吧!”苏晓婷说完,脸色绯红,怎么说的他们好像经常幽会似的。 “还有,在皇帝面前绝对不能流露出任何表情,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记住了吗?”王姑姑的语气里充满了严肃。 当然,如果说卯兔的情况是麻烦的话,那么瑶姬的情况就属于灾难了。 那么多年的感情,她不可能连丝毫争取都没有就算了的。如果她努力过了,最后结果还是如此的话,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然后一脸惊恐的看着蔺晨喊停,蔺晨本来跟刚才一样不想停下来,一点都不想,但是看到季如风脸上的惊恐表情,她立马就停了下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退出燕家?燕飞是想跟燕家一刀两断从此不相往来了? 腻歪着结束通话,顾明烟就看到不知何时进来的简珂正手托着腮笑眯眯的瞅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似的。 听得慕九霄都觉得头疼,然后慕九霄就眼神冷冽的看着包间里的其他人:“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叶辰星发现混沌魔神的尸体加上怨气所化形而出的凶兽越来越强了,数量也越来越多了,大罗金仙数量更是数不清,个个疯狂杀戮其他生灵。 他没有想到这次竞拍的人远远要比仙魔舞的人还要多,毕竟它的使用价值更大一些。 那明显是一帮生意人,穿着西服,但领带都是歪七扭八的,脸上一片通红,明显都喝得挺高,聚在一起走路,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酒味。 江寒低头沉思,刚才祝淼已经说致死率很高了,那他得往高的地方说。 “嘿,我个暴脾气的!你敢说我耍赖呀,明明就是我赢了。”包子挥着拳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彭遇指着自己脖子,不停的往上翻着白眼儿,一个劲的咳嗽,似乎立马要咽气了。 “战狮?”江寒听到这名头的饿时候想起来了一些事情,是那个梦里的人。 第九章 生亦暗部,死亦暗部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雨水降临,定有阴云先至;地龙翻身,兽鸟早明躁动;春江水暖,鱼鸭前知于人。万物阴阳造化,一二相得,兆已见矣。 所谓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听到洛不易的问话,瓦德诺面情也低沉了下来,斟酌了一下言语,皱眉说道:“无异常,一直都无异常,一直到罗京罗统领被害,手下府军将其尸身扔到与中州交界处,我才意识到不对。若是府军没有叛变,他们统领被人害死,怎么可能不炸营?就算是没有统领组织,但副统领呢?各级将官,各队队首呢?缘何能做出置天将殿荣誉于不顾,反跟西州州主搅到一起,做出抛尸于边界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但往往事非人能先知,沙赞的城府谋略想要瞒过一个只知观象书,充当传话的天象官还是轻而易举的。 只是不知他又是如何能在府军统领罗京长老面前设计。 洛不易点点头,类似这些猜测他们天将殿讨论了好多次,但于事无补,既不能在妖魔来犯的节骨眼儿上强行攻打西州,又不能置府军于不顾,白白浪费了抗击妖魔的主力军。 “有线索吗?”洛不易问道。 瓦德诺赫然道:“说实话,并没有明显线索,还请洛殿主恕罪!” 这确实怪不得瓦德诺,他一个天象官而已,修为不高,算术又不深,又不能如白辰那般自星象中察觉蛛丝马迹,让他去找出沙赞处心积虑设下的阴谋无疑是有点强人所难。 对此洛不易自然知晓,是以冲门外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在瓦德诺惊讶的目光中自门外闪过一道玲珑身影,一袭黑衣包裹娇俏身材,青丝缱绻,进门便单膝跪道:“九香拜见殿主!” 不错,来人正是暗部的九香。 花韵离世,她一直掌管的暗部照理说应该由洛不易接管才是,可由于种种缘由,洛不易并未来得及与暗部此时的代管者接洽,也就未能真正掌管暗部。 当然,这并不影响洛不易利用暗部掌握的情报,毕竟他是天将殿的殿主,暗部再如何也该为他所用,这一点,九香出现在此处便是例证。 “先起来吧!你我也算熟识,以后当不用如此大礼。”洛不易说道:“关于府军叛乱一事,暗部查的怎么样?” 九香顿首起身,却仍恭礼道:“回殿主,我们发现西州有皇族遗脉渗透的痕迹,怀疑此事与其脱不了干系。而近日终于联系上了副统领耶冷,才证实一切果如所料。” 既然副统领并未遭劫,那早该率军平乱才是,区区一个沙赞绝对挡不下府军攻伐,想来其妥协至今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有办法让我见上这位副统领一面吗?”洛不易凝眉问道。 九香点头道:“暗部马上安排!” “多久?”洛不易下意识问道。 九香胸有成竹,道:“一日即可!” “可有难处?”还想着不要太难为暗部,是以洛不易有此一话。 却不料九香突地拔高音调,掷地有声:“暗部职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五州大地,各州之主的住所自然是重中之重,但或因环境,或因习俗所致便有了大小不同,风格迥异。 比如中州州主的家不过一座府邸,青州州主住处是青华宫,冰州州主所居乃是兽皮营帐,而济州州主听说是在一座水楼之上,西州呢? 说出来不怕吓人一跳,西州州府城中州主现如今的住所是用金沙筑起来的。 要说什么木头啊,粮食啊之类的可能西州少的可怜,但能于砂砾戈壁开采出玛瑙金沙等贵重物资,而这些东西往往被掌控在少数人手里,沙赞,现在恰恰是这少数人中势力最大的一个。 所以说西州是贫瘠,但贫瘠的是老百姓而已。 在被改名做皇城的州府城最中心位置,昔日的府军,现今的护国军在日夜巡护,保卫着那座金碧辉煌,堪与莲华寺一比的高耸宫殿,不仅仅是为了什么谨防妖魔肆虐,而是防止难民靠近。 天知道那些饿极了,穷疯了的难民会做出什么事来,须知晌午时分就有个瘦小汉子不要命了似的往这里冲,被抓住后不知悔改,大声叫喧,还将一身脏兮兮且破烂不堪的上衣扔向他们如今的军长耶冷,结果被护国军们怒起杀之,临死前还骂了军长几声。 这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军长还被难民围攻过,被护国军统统刺死。 现在的西州有几个胆敢轻视护国军? 不过护国军一身枯黄的戎装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尤其在眼下即将入黑的时候,更显得没一点儿精气神。 但那只是说衣服,这队护国军的气势却是凶悍的紧,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 “国君有令,定要严防死守,不得出半点差池!”耶冷军长冲一队队护国军下着命令,指挥他们按照计划巡逻。 护国军们自然应诺而去,而耶冷却左右看了看,走到不远处,倚靠在一颗人抱大小的大树上,脸上不动声色,嘴上却说道:“西州府军副统领耶冷参见殿主,妖人在侧,殿主请恕耶冷不能以礼参拜!” 这时,树身中传出人声:“无妨,耶统领究竟掌握何等消息,还望耶统领以大局为重,如实相告!” 虽然声小,但正是洛不易无疑。 闻言,背靠大树,低着头做沉思状的耶冷隐隐激动了起来:“事发前夕,沙赞与几个西州家族势力携带物资一起到军营,说是要犒劳府军。对此罗长老虽有疑虑但其合情合理也并无不妥,于是应了下来,将除去值守外的府军召集一处,以示对州主的敬重。” “可谁知一切不过是假象。那些西州家族势力竟是由他人假扮,用一张纸书便摄了府军将士们心神,待罗长老发觉不对时已然晚矣,与沙赞对峙却被联手轰杀!” 声音已是极力遏制,但悲怆之意灌然入耳。 沙赞身为州主,结交当地家族势力并无不妥,但据天将殿掌握的情报来说,那些势力并不具有将府军暗害的能力。 如此想来,定然是跟自其他处潜入西州的势力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这其中有没有妖魔的影子。 树中声音沉默几息,继而道:“耶统领是何时醒觉的,是否那纸书所载之术尚有限制?” “殿主慧眼!”耶冷舒了口气,继续道:“当日属下的修为不过玄级巅峰,亦被其术克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罗长老落难。而后属下浑浑噩噩犹如行尸走肉,又似被鬼迷了心窍般听令于沙赞一人,却在偶然间神魂清醒,了悟前因后果,却为时晚矣!” “如此说来其术果有限制,对玄级巅峰便难以持久,地级更当无用。”洛不易声音再起,道:“军中可否还有清醒者?” 那纸异术的确玄异,与洛不易曾遇到过的皇族遗脉的那个长老所持的遗宝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此,皇族遗脉参与此事的可能性无疑大了许多。 耶冷叹气,悄声道:“那沙赞不知用了何等手段,如今只怕能清醒者百不存一,即便有人幸免于难,但局势诡异,谁敢轻举妄动?属下亦是循迹许久,这才有幸联络上了暗部的兄弟!” 既然能先下手控制了府军主营,坑杀了罗京长老,那么定有其他方法将剩余的府军控制起来,这点毫不意外。 况且以有心算无心,洛不易并不怪府军上下将士们没能识破计谋,事已至此,就连他想破局亦是难以下手。 想了想,才对耶冷道:“暂时还请耶统领委曲求全,待我查明一切,定还将士们一个清白!” “谢殿主!”耶冷应诺,脚步挪动却已是存了退意:“属下不得离开太久,不然怕会被人察觉不妥,坏了殿主大计,请容属下告退!” 洛不易自然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马上道:“耶统领好自珍重!” 耶冷背着手走离大树一步,又自怀中取出一件物什扔在树下:“劳烦殿主代属下向暗部兄弟赔声不是,待事了,定以命相抵!” 音虽小,却掷地有声。 就在耶冷离去后片刻,一只手臂自树身中伸出,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却又悄然隐没。 远离金殿,洛不易将其拿出来,就着天上的月光才看清,原来是件褴褛衣物,上面隐约有几行字。 “非得此法不可?”洛不易冲一直跟在身旁的九香问道:“为了能在沙赞眼皮子底下寻处漏洞,好方便我行事,令暗部损伤几何?” 九香沉默良久,才道:“死得其所,便已足够!” 一个也好,十数个也罢,身为暗部人,死当暗部鬼。 轻掐法诀,破布似的衣服瞬间被燃成灰烬。 这仅仅是为了能与耶冷对接上便已牺牲一条性命,且是对天将殿对落神宫最为忠心无比的暗部人员,那么在暗部掌握的无数密报之后,又该有多少人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却未在青史上留下哪怕只言片语。 “天将殿负暗部良多,天下负暗部良多!” 第十章 来来来!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报州主,又有三头魔帅被斩杀,其中一头是被百姓被魔气影响异化而成,府军赶到时已有数十人遇难!” 传令府军单膝点地,一脸肃容。 华青披着一件大氅,对传令府军摆了摆手,道:“告知两位统领,府军驻地可派出更多人马支援其他城,若可以,连村镇都要巡视加防。我会令城备军为州府城每家每户配备灯焰,待遇妖魔即可点燃求救,我将亲自出手!” “是!”传令府军躬身退去。 而华青则转过身去继续看着还未完全绽放的冰雪莲华,美目中满...... 而二,很自然的,颓废,丧失几乎所有的信念和心气,彻底的被击倒,一蹶不振。 九幽古令,一共七枚。它,分为阴阳古令、五行古令。阴阳古令,分别在苏墨、白衣令狐何欢的手里。 缺失世界树枝干提供的消融隔阂和差异的力量,还缺少净化和消化的世界之心力量。 至于大蛇丸开头说的做对两道题的事,怎么听都觉得都有点像是幌子。 “这还不知道。回去之后才会商量吧?估计在11区还有三四天的时间,随后便会返回虹川。”王闻弘摇头。 敌我两军狭路相逢,这种场面下,就是硬碰硬的拼实力,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 还好,只有曹休、曹真提拔为虎豹骑的中郎将,看样子,江岳最多只是一个校尉。 他的眼神在左侧和右侧移动,足足思考了将近十分钟,终于拿起了白子。 无尽的命运·宿命丝线,在虚无之中扭曲,利用命运的力量,分隔阻隔了整片区域。 说的陈风剑都替他心酸,这妻子并没有给他助力,反而成了他的累赘,拴着他飞不高。这妻子有还不如没有。 毕阡陌显然没有想到林碧霄也会有这样的一面,有些惊喜的同时也有几分无奈。 病房的门关上那一刻。岑可欣转过身來紧紧望着头顶天花板。心中十分悲伤。 两人可以堂堂正正的进入华夏,唯有鬼枪,需要热武器,在这种枪支管制严格的地方,他暴露的机会最大,但成功的机会也是最大。因为他有枪,别人没有,就算是化劲武者,面对热武器,都是极为危险的。 雍尊和这几位监察官的脸色齐齐的一变,顿时的跪拜在了地上,大声的叫了起来。 “白魔头,没想到这次出来的居然是你。”伴随着清灵的声音,四道人影出现在了林中。 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千期月拿起身边的黑色打伞,撑起,挡住陆溪和自己。虽然这是在树下,但是很还是会被雨雪摧残。她既然在他身边,就无论怎样也舍不得他受委屈的。 听的卿鸿这般字字珠玑的解释,众人不由得微微的点着头,赞同着她的话语,看向她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敬意。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的流出,整个山顶之上,所有的生灵都低声的哭泣着,万物身上的灵气不住的流入空中,五行大陆之上所有的野兽皆是伏地颤抖的咆哮着,好似迎接着他们的王。 伍阔海指挥着部卒,喊着整齐的号子,在弓弩的掩护下,大踏步向前,森森的长矛此起彼落,将汹涌而来的骑兵浪涛一波一波地拍碎在礁石之上。 最后因为事态扩大,玉山镇自己实在是解决不了了,这才不得不向联盟求助。 帝王拿波的这些水箭都是基于基础技能水枪形成的,威力到并没有太强,但是攻击密度却大的过分。 C罗气愤地用力踢着草坪,张琳鹏则兴奋地挥舞双臂,让场边的拉科球迷欢呼声再大一些。 第十一章 激斗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若是说在洛不易来西州之前,沙赞兴许还有几分侥幸,侥幸天将殿困于妖魔之患会对西州自立之事听之任之,等天将殿与妖魔斗个两败俱伤,到时他西州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货色。 可洛不易终究还是来了,而且经过他刚才的出手试探,其修为是深不可测,只怕此番无法善了,唯有全力出手一搏方能打破此局。 “李王爷,还请相助一二!”打定了主意便不再迟疑,沙赞一向果决的很,不顾国君之体便扬着枯黄羽扇再次袭向洛不易。 李王爷自然也知晓轻重,...... 那个坏人也叫娘亲朵朵呢,虽然舅舅们和他娘子都叫他娘亲朵朵,可是只有那个坏人叫娘亲朵朵的时候,叫人心里很不舒服。 那一晚一直闹到很晚,苏家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到处是互相敬酒吵闹的人们。刚开始还有点生日庆典的样子,到后来就完全变成了大人们聊天的场合。 云朵朵缓缓地坐下,双手捂着脸,三十号是换脸之后,恢复的最好的一个了,因为他换的脸是他那双胞胎哥哥的,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让她穿越过来,爱上了冷暮寒,让她明明懂得整容手术,却没有机械工具?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为了莫梓涵的安全,易无尘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对不起,子离,我……”容浅想要解释,可是话说了一半,却不知道如何继续,她要跟他解释什么,解释她是想让他提前感觉一下,她不在他身边的感受吗? 凤冥妖孽一笑,将她扯到怀中,分明霸气无比的气质瞬间被憨厚笑容取代。 云玥配合地低着头,一副知错就改的虔诚模样,待他发泄完心中迟来的担心和郁闷后,再将眼睛一瞪,对面凶恶的纸老虎立刻住嘴。 她紧紧握着手,虽然过去她只玩过平台对战,牺牲个炮灰什么的也是她的惯用伎俩,但是,她相信自己的技术,只要她想保护,就不会让人死,就当是护送模式好了,护送模式,不就是要保证目标不死么,有什么难的? 她退下了衣服,灵子流从身体里逸散出来,包裹着全身,在身体周围形成灵子干扰。 他伸出右手,透明的法阵在他手心缓缓旋转,在来之前他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但还是给自己灌了一壶龙血以防万一,没想到现在真的用上了。 她实在找不到地方,又怕去一些地方遇见UCT,干脆就在游乐园玩。 怀清本也想出一口恶气,看南羌这架势,哪像是出口恶气分明是想要人命,要是不知实情的,说那温成穆掳掠凌辱杀了她亲眷都信。 转眼之间,邱雁已经跟着韩维熙学习了一个月。又到周末,邱雁终于可以回去陪陪阳阳和申鹏了。前三个周末,她都没有回去,不是因为偷懒,实在是抽不开身。 在秦暮旁边,昊天义也是一头雾水。他原本正带着一干弟子在搜索紫云衣的下落,谁知道却被田一天给传回来了。 苏离离将棒棒糖的糖纸剥开,一口塞进嘴里,听到下面细声的询问,她不屑一顾,没有理会。 “我不。”程漠可没有那么多讲究,长臂一捞就把她捞怀里来了,脸埋在她颈窝蹭了蹭。 黑色的外套,倒也不是帝南朝的,帝南朝身上就穿了一件衬衣,没有外套。 所以她现在应该就是进入了UCT的世界,就是不知道面前这些人已经进来多久了。 “不是,我就感觉这个角色太惨,到时候播出,我肯定不会看。”肩膀上的重量,让承浩呼一口气顿了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第十二章 长刀自当出鞘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有的人在需用人之际,不惜千金买马骨,等功成名就,就恨不得狡兔尽走狗烹了。对这种人来说,没什么比自身利益更为紧要的了。 洛不易瞥了眼不远处韩城被抛下的尸首,为其好不值,也不知道皇族遗脉那个李王爷回去如何跟他们族里交代韩城的死,毕竟像这种地级高手无论在哪个势力都算得上是砥柱中流,平白折损可不行。 不再去看皇族遗脉的去留,洛不易拄着黑刀冲脚下的沙赞道:“让沙州主久等了,我有些疑惑之事想要向你求解,还望沙州主...... 而夕立则显摆似的让时雨看她头上所戴的蓝色蝴蝶结发卡,也无暇他顾,大青花鱼和射水鱼正为一盘烤鲟鱼争执的不可开交,只不过貌似是射水鱼输了,但她却挥舞着下拳头威胁大青花鱼,直言要将对方烤着吃。。。。。。 “隐月?”修长如刀削的手指肤色苍白,仿佛指尖已盈盈透明,指尖敲击在栏杆圆木上,略微清脆,却有些微回音——其实那是他的嗓子带来的吧,悠远流长。 三口同时一声暴喝,誓约胜利者之剑、如意金箍棒、如来神掌同时劈向正对面的黑脸少年及翼龙,轰鸣之声响起,巨龙哀鸣,当所有风波停息之后,原地之上,萧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目光深邃,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当薙切绘里奈抬头看到白夜后,她立刻把头往旁边一扭,双手抱胸,嘴里出一声轻哼,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 “这是我们双方战略合作的一部分,中东地区没有能够建造基地的地方,我只能从苏丹想办法,只有这里,才能对中东地区形成辐射,如果国防部不同意,就请你们给我划出一块地方来。”汤普森笑着说道。 签收了之后。拆开包装,可不正是刚才下单买的数绘板。丁木就按照说明,把这个新玩意儿安装在了自己的电脑上。 “乖乖待着,等我见了牛魔王,一定让他来见你。”孙舞空摸了摸红孩儿的头,转身准备离去。 阳光照耀下,闪着金色光芒的硬币终于落下,在地面上弹跳了几下,静止在其中一面。 “清溪,你也多吃点。”温氏照顾杨奕辰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柳清溪。 “你没受到什么伤害吧?”元雨寒凝望着风凡,心底对这个有些冷漠的男子油然涌起一丝关切之意。 同样,这样的一个试探的办法也可以测探出这个胖男人是不是一个中忍,看看他的修为到底有多深。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整个魔界的人都感受到了魔界的震荡,可想而知这次震荡的威力有多么的可怕。 这个世界的压力之下,居然还能有这种让人隐藏起来之后不易发现的效果,也幸亏今天发现了,能够预料以后在这里的战斗只会更加艰辛。 穿过了石道后,来到了一间锁住的铁门前,而门前还站着一个盗贼。 在树林当中,边义心中一颤,觉得恐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与此同时,苏易体内根本受不了如此多的力量,于是便大量的被苏易吸收到那个神秘的珠子里面。 “不可惜,我们不担心没有粮食。”菲德说的是实话,一般的佣兵团都是自己管理食物的,有钱有能力的佣兵团根本不用去正规军中领粮食,自己花钱吃得更好。 自信是自信,那是一种勇气的表现,但是如果任何时候都无畏的自信的话,那就是自大,泽金不是那样的人,如果是的话,他也没有办法带领天外飞仙走到这一步了。 第十三章 说水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如果说西州物产贫瘠,怕是没什么人会反对,而且相比于青州和济州,西州与冰州一般都是普通人难以生存的极限环境,一个极热,一个极冷,地域更是广阔的很,等闲没人乐意去受那个罪。 因此除了世代居于此处的本地人,若非有生意可做,怕是连商队都不乐意往来走动。 但这种极端的环境也有个好处,那就是连绝大多数的妖魔都看不上这种整日价火烧火燎的沙漠,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谁不想去物资丰富的青州与济州,那里人多味美,环境好灵气足...... “早有此物,我们何谈如此艰难……”风无心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意思,此处几人皆知。 南宫老爷听到楼玉环的孩子没了,看了一眼风楚楚那碎在大厅地板上的白玉镯子,然后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地就起身离开了。 但令狐天海则继续无视萧鱼淼那想要吃了自己的凶狠目光,又一次继续他想要说的话。 “别想太多,我过去和一城他们打个招呼,你要一起吗?”莫子兮询问。 陈晟冷哼一声,道:“谁谋害大王,将军心里清楚。”两人又不管塌上的曹操,地上的华佗,又在帐中撕杀起来。 过了一会,手中的仙晶已经碎成白色粉末,而自己的仙力只是恢复了稍许。相反,仙语镯在吸引了那诸多仙力之后,镯体缓缓从他皮肤上突现出来。 “哎,我可以复活了,你怎么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姜逸对这样的处置结果自然是满意的很。 “不过云兄,虽然我亲自证实了你的这个猜想,但是我觉得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应该改名换姓,用一个假名混进去,必要的时候把你的容貌也是改动一下!”丹青落又是补充了一句地说道。 术芫听到木几所言,看其神色也不像是在说笑,继而沉默不言深思起来。 ‘迷’话音刚落,前台阿姨便顺从的弯下了腰,从柜台最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大把钥匙,又按照羽微房间号从钥匙串上拽下了其中的一把钥匙,递到了‘迷’的手里。 眼见峰峦即将也被冰冻,乌发男子依然不徐不缓,握着一根长柄汤勺,慢慢悠悠的搅动着汤水,淡金色的光芒从汤锅中散发而出,像是一个太阳一样,的光芒照射在蔓延而来的冰块上,直接将冰块蔓延的趋势抵挡住了。 之前卖的,是内城的水岸名邸,也就是护城河内侧的,护城河外侧的,同样也是靠近护城河,同样也是在这个繁华地段,同样的精巧设计,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在护城河内侧,一个在护城河外侧而已。 “我到底怎么了?还有,刚才为什么我会没有意识了”抬头看向雷兽问道。 “别他妈没事找事,你知道这是谁开的不?”陈虎还是强压住了火,毕竟如果他在录像厅里打了人,马勇几个回来肯定是要骂他。 “灵液?”王胜当然明白这样的转变过程,气态变成液态嘛,多简单的物理过程?只不过在通常状况下引起这种变化的是温度,而灵气转变灵液需要的是压力而已。当然,外界有足够的压力也同样能达到这个效果。 至于说修行,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们只要一直保持着对自己演奏的追求,修行其实也就是每天的生活而已。境界更是不愁,他们的乐曲都能让听众们晋级,对他们来说难道还有什么难度吗? 直到云云的娘用棍子打在李谷雨的身上,李谷雨才回过神来,挣扎着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第十四章 十戒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大凡取名的都多少会有个忌讳,比如对于含有长辈名讳的字眼要尽量不用,以示尊敬;或者根据宗族字辈,由生辰八字推算五行缺补,以名全之,方是个中学问。 再或者更简单一些,唤个阿猫阿狗之类的也能区分开来就是了。 普通人的名字大多是这样取得,与出家人可不相同,那一道道的门规戒律可不是摆着玩儿的,更不要说早有专管此事的长老将辈分排了不知多少代。 将道门放在一旁先不去管,单拿这佛教来说,洛不易的大师父可是当之无愧的天下...... 炎风目光凝起,刚才被她的美色吸引,被她这么一说,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感觉到了她身上竟然有一股跟他一样的气息。 后面八大贵族的人纷纷出来,那些家族长者排行一排,一一跟秦穆四人握手。 他不知道自己要离开多久,万一在他不在期间,有其他异族盯上了她该如何?她虽不傻,只是面对要动手的人,以她目前的修为,根本打不过谁。 他们对王上的婚约也是有所耳闻,不过却从未见过焉诺本人,一时间狐疑地打量着她。片刻后,他们没在她身上发现不妥之处,又见她真身是罕见的雪尾银狐,多少还是客气了两分,收起武器。 两人在山庄里缠绵整整一个下午,何臻睿再一次在她的温柔乡里沉沦。 时空剑意尽皆蜕变为剑魂,时间剑魂达到八成,空间剑魂达到九成。 刹时,那金光闪耀的十剑呼啸而下,向步惊云、聂风和那黑袍人轰去。 摆脱雷鑫的部队,黑崎清盛又急忙行军了五十里,实在饿得不行便杀马充饥,好在附近有条河,寇兵又及其擅水,大部分寇兵都下河抓鱼去了。 朴氏军团,如今已经完全掌控全境了,甚至连东瀛的驻军都被赶出去了。 凤欺给珠子造了红绳把它做成手链,牵起她的手腕,帮她戴上了。 黄巾军,白波军,牛犇军,匈奴兵等四方势力浩浩荡荡的汇集在一起,共四万大军转到梁国,后又经谯郡边境,进入了陈郡。 这句话的结尾,是这位金发尤物的电话,还有所住的酒店房间号。 徐莹莹一脸茫然,学校的老师不检点,跟她有什么关系?而且,是谁不检点了?突然把她叫来,是说她? 她从没想到祁天染会有这么温柔的一天,可那样的温柔却不是给她的。 “现在的年轻人呀,可真是思想开放,”关上门的安母,念叨了一句,这才走开了。 白得得原以为容舍说的是傻鸟,毕竟只有傻鸟才有那逗乐的气质。但容舍带她去看的却是秃毛。 容华嗤笑一声,正好试试在顿悟之地的所得,状似随意的挥了挥手,风起,化作三道锋锐的剑意对上那三道灵力。 他们在杨丽的手机里看到她和男朋友的合照,于是在轮奸了杨丽之后,又逼迫下夏东明和杨丽发生关系,并且拍摄了不雅视频,抢匪让他们每人拿五十万,否则就把视频发给杨丽的男朋友。 董韵儿无法接受地看着自己的爷爷,取消她的除妖师资格,那她岂不是要被所有人当成笑话了吗? 容华唇角的弧度又上挑三分,方才她出手之后,那几个魔修就趁着那油头粉面的公子拉住她的注意力跑了。 龙云拼命的挣扎忽然看见离自己脸侧旁边不足几厘米远的尾巴,上面有一处刮痕,这是之前龙云和这只金毛长尾后打斗的时候用剑伤的,这出现在还在流血着呢。 心跳声越拉越大,周围呼啸的狂风也开始渐渐消失,最终整个世界都变安静了。 第十五章 四地兵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大殿外,九香手持精致匕首横在胸前,警惕地看着逐渐围过来的僧兵,尤其是领头的九个,各自拿着一枚金刚伏魔圈,筋骨虬结,太阳穴高耸,显然是内外兼修的功夫高手。 其中一个大和尚行了个佛礼,道:“阿弥陀佛!十戒佛子,吾等奉佛主之命前来擒拿这贼女,还请佛子行个方便!” 十戒微微低着头,还了一礼后说道:“我教中最忌戒律,诸位口称贼女,妄动嗔念,犯了口业,着实不该!” 大和尚闻言急念佛号,应道:“罪过,罪过,吾等擅动嗔...... 林雨暄听到吴凯的话,立刻变的慌张起来,连忙回答道:“什么藏着一个男人,才没有呢!讨厌!不跟你说了!”林雨暄说完就连忙挂断了电话。 劳作了一整个上午,啃起饭特别多,但也只能匆匆填饱,要趁着涨『潮』之际,让水充满了养殖场。 但顽强的意志和锲而不舍的韧劲是切尔西队的优良传统,虽然几度失意绿茵,但他们总是毫不气馁地奋力拼杀,终于凭借自己的智慧和不懈努力,于1989年重返甲级联赛。 黑杀嘀咕了两句,大概地意思是他们现在正在江面上,再怎么开也不会出危险等等,嘀咕归嘀咕。黑大个还是将半扭的头转回来,盯着前方。 呃,巨首蚁一族居然还有“空军兵团”,太可怕了。本来蚂蚁很少有翅膀,比如蚁后就象懒汉婆,整日懒在窝里就管繁殖后代,工蚁和兵蚁也没有,但在这个神奇的世界里,已不可用常理去揣度。 叶羽犹如置身火海一般,备受煎熬,皮肤一片片裂开,全身剧痛笼罩,起初还能挣扎,一段时间以后便失去了知觉,乖乖的躺在药鼎中任由药气煎熬。 研究室那边已经更换好外墙玻璃,叶老指着数十个养殖池介绍,接下来需要把这些养殖池划分出五大功能区域,使得水温、水流和水质更加细化,当然也便于管理,预防亲鱼病害蔓延。 老旺听到陈俊良的询问,就高兴的回答道:“陈处长!人我不当带回来了,而且还有一件更大的意外收获。”接着他就立刻把抓捕王有年的过程跟陈俊良做了个仔细的描述。 老莫听到东方毅的话,眼里放光,立刻说道:“成交!”老莫从身后拿出量尺,帮着洛依璇量脚。 半晌之后,狱火凤凰收敛起了身上的“凤凰之力”她身上虚幻着的凤凰便回归了她的体内,她那洁白如‘玉’的后背之上便又印上了那只在黑‘色’的火焰中升腾而起的栩栩如生的凤凰。 这些东西太稀奇了,他身上根本没有。之前本来是打算炼制玄阴丹,但是因为材料的问题,还是没有炼制出来。 十六个邪羽分别站在彩球的周围,然后提起唐刀,口中不知默念什么咒语,下一秒,他们手中的唐刀散发出淡淡的银光,这些银光刹那间拉升至少二三十米,接着所有邪羽同时出手,十六把唐刀直接刺入彩球当中。 秦兵在整个村子驰骋来回,将村子中的老老少少都从屋子里赶了出来,细细盘问,可有陌生人出入村庄,又到各屋子里去草草搜查了一番。 “老爸,您老这无耻的性格能改改不?我现在走到哪大家都说我跟你拥有无耻!”叶含笑翻个白眼说道。 “没事儿,今天可是好日子呢。”洛阳伸手掏出身份证和银行卡。 虽说凭借大成之境的九洲天道剑法,凌楚汐的真实战力已可与道尊巅峰放手一搏,但要说到真实境界,她却依旧只是天尊境界,又如何能与道尊劫雷抗衡? 第十六章 佛主生嗔怒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地分阴阳,造化论五行,金木水火土,相克又相生。 面前四位法王的地兵已然是木水火土的特性,神妙之处自不必多说,相信在各自特殊的环境里都能起到逆天的作用。 此时四轮合一,现出卍字之形,闪耀四色光晕朝洛不易镇压过去。 卍字在佛教中乃吉祥万德之所集,此符在处,自有佛生,驱散诸般邪恶,镇压万类魔头。 刀芒劈斩,放大十数倍的无形刀气与巨大卍字相抵时迸溅火花,僵持良久,终于在洛不易一声暴喝之下,双脚于地上踩出深深辙痕...... “蠢货。”高鹏暗骂一声,如果来袭的是普通鬼子,孔捷如此指挥倒也不算错。 ‘嘣’的一声,碧蓝的光束依旧是命中的基诺的机甲,但基诺的应对却也算是成功了,在安德鲁狙击命中机体的一刹那,基诺变动机体形态令原本对方想要击毁机体动力源的目的失败了。 比赛是第一组别对阵第二组别,以抽签方法决定对赛球队,首轮级别较低的一方享有主场比赛权。 他知道卡拉也和自己有着相似的想法,从她愤怒的吼声以及飞向毁灭日的方式就能看出。但杰伊不再尝试着劝阻她冷静,而是像她一样爆发出全速向毁灭日迎去,倾尽剩下的全部力量试图让这只怪物倒下。 巴勒莫球员是被打懵了,国际米兰球员则是心神激荡,没法正常比赛。 数发炮弹轰击的声音传到赵皓的耳边,令其吓得呆若木鸡的愣在那里,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当中。 完颜守谦望着他的背影,真到白发少年彻底消失于视线的尽头,这才回府。 飞弹带着冰蓝的轨迹飞射而出,在杰伊身上化作两朵冰花爆炸开来。冰晶像一层璀璨透明的蛋壳覆盖到了他全身,在阳光下折射出了斑斓而灿烂的光辉。 蓦然发出一声大叫的安德鲁仿佛想到什么,这个念头从出现后便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令他不自觉的开始分析着这个念头的合理性。 就在这时,远处国军部队的飞雷炮部队终于完成了对筻口镇的合围,随着一声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一个个炸药包开始朝着筻口镇的方向腾飞。 虽说血神哈卡的实力绝大部分被鲜血石魔吸收,可是在撞破空间障壁的时候是有损耗的,再说凝聚神力时也会排出不少类似于杂质的东西,所以真正能被雷奥收入腰包的神力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多。 他知道,张杰对他这般礼待,绝不是没有原因的,要么就是对他有所图谋,要么,就是对他有所需求。 随着鲜血石魔对空间障壁的不断撞击,裂缝越来越多,鲜血石魔也在这一次次撞击中发生着变化。 这样秦时鸥也郁闷了,奶奶的,海鸟们围在这里,鱼饵都落不下去,那怎么捕鱼?即使海神意识能控制金枪鱼们来到四周,没有鱼饵引诱它们也不会上钩。 余元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姜子牙的再次来临,此时姜子牙的手中却多了一个葫芦。 有时他也在疑惑,自己是否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或者说前面的那个二十四世纪才是一场梦境?梦醒了,自己才回到了这里? 熊大自己自娱自乐,秦时鸥买的篮球成了它的玩具,用爪子时不时拍一下,看着球滚动就咧开嘴傻乐。 “我靠,你这一说,我还必须得吃一些了。不然好东西都被你吃光了那还了得!”蓝羽这时候下意识的说道。 当然,这里所谓的招式,并非是武侠里那样的,没什么白鹤亮翅,也不存在什么老树盘根之类的。不过是如何攻击,攻击敌人的哪个。部位,判断敌人的反应。面时敌人的反应如何进攻和防御。 第十七章 魔?佛?真?幻?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道教的魔与佛教的魔并不是一回事。 世人常说佛与魔,却不知魔之一字的由来其实是取自于道教。 魔字远古时从石作磨,有磨砺试炼之意,后被某代皇朝改石为鬼,变作大力邪鬼之说。 按道教历法说来,元始天尊龙汉开图,自然神灵以修炼登真,显者为仙,主赐福教化;隐者为魔,主护卫惩戒,暗合道教阴阳两仪之说。 而在佛教,魔字是梵语魔罗的简译,夺人性命,且阻碍善事之恶鬼神皆为恶魔。佛经教义中的魔又称波旬,是住在天界的天人,曾因妒...... 想到石岳,孙悟空遂更加决定要跟着看看,不由得就是一阵眸光闪烁。 阿里海牙惊诧不已!没有想到张弘范所部的士兵居然如此凶狠,之前阿里海牙南下伐宋,所用先锋都是色目人,没想到汉军和他麾下的勇士比起来毫不逊色。 长枪怒轰在魔刀上,被挡住了去势。但是,长枪上的雷霆蛟龙,却是直接穿透刀面,轰在了若天魔尊的身上。 黑魔老鬼在金乌城的人缘并不是很好,看到他吃瘪,很多人都非常幸灾乐祸。 当众人通过虎牢关,来到洛阳之时,只见到冲天的火焰,足有几十尺高,无数的灰烬飘散在空气中,让人有窒息之感,二三百里之内,早已变成了一片乌黑之地,可谓鸡犬不留。 我去,九天玄雷都没有将这个老怪物给劈死,这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进入结界,瞬间一感应,再次眸光一闪,杨戬身影便直奔大中央天,结界防御最强的灵霄宝殿而去,心中依旧是忍不住又惊又恐。 而这时,来自八大象限的百万强者,都接连被吸入了黑洞之中。徐铭也没反抗,跟着这股引力进入了黑洞。 而对此卡尔玛也没在说什么,反正这件事情基本已经定下来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到时候卡修能否力拔头筹成为自己的弟子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第二个便是王者守卫刹帝利,他是大秦国王室的最强力量,他的存在是守卫王都的最强大的力量,只要他不死,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攻下王都,这是流传了近百年传闻。 很多琐事,还是裁决会的长老们和天衍宗的长老们在安排着,凌楚汐有着更为重要的事,那就是何时去尊界的事了。 古辰翻了翻白眼,随后,在他的注视下,虚影自他身后缓缓浮动而起,一道几乎微不可查的银色气力连着他和古辰,银色的光芒不时闪烁着,傀力自古辰体内缓缓涌出,支撑着他不至于消散。 “姬无心,该你了。你不是早就想我死了吗?”夜凤衣抬头看向混战中的姬无心。 相比皇甫昊青,精通阵法的凌楚汐更清楚这阵法是怎样的完美,怎样的坚不可催。如果说皇甫清绝依旧觉醒的神皇血脉将其强行破开,她多少还能接受,可是这样随手一划就破掉了阵法,她实在难以置信。 按照当初所研究出来的方法所说,普通修士想要强行修炼阴属性的功法,就得需要数量不少的阴魂作为补品。而普通修士想要强行修炼血属性的功法,就得需要大量血气作为依赖。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处红绿灯,看着那川流不息的车辆,郭锡豪总算停了下来,趁着这点功夫,黑老四急忙对郭锡豪说道。 而同样飞去的还有叶家的三兄弟,他们诡异的飞到了洪强身后,并且排成了个丫字形,乘人不注意的把洪强包在了中间。 那是因为他的手站满了鲜血,他再动手也不会有心理障碍,所以凶狠决然,一去不回头。但是终结生命实在太残忍,如果可以海阔天空,他也不希望终极任何人的生命。 第十八章 水上遇人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有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世间之事真真假假,谁又能分的清楚,又何必分得清楚,总逃不过以真性情赴汤蹈火罢了。 不说莲华寺这一次是打了什么主意,是故意示弱走走过场,亦或真的没办法拿下洛不易,还是另有盘算在洛不易身上,为的又是什么,与多方纠缠,费力谋划,连面皮都可以不管不顾。 洛不易一头雾水地走出大殿,背后的殿门自动关的严严实实。 而眼前便是九香和龙马,还有盘坐于前的十戒和尚,以及坐了一地虽然各...... 不过,她那一句“首长”却让宋瑾、谭潭,以及同来的两名行动队员都有些吃惊,一时看着吴明不知该怎么称呼好了。 听到大黑魔神的话,老者的目光才落在楚风眠的身上,仔细打量了楚风眠一眼,尤其是当看到楚风眠眼神之中青瞳的一刻,也是不由的双目一凝,似乎是被震惊到了。 不过这一股虚无之力,却不是属于这虚空圣子的,而是他身上的一枚玉符之中,蕴含的力量。 思考许久,她都得不出一个所以然,所以她只能一步跃下,向着任非凡而去。 进了屋子后,因为心中的担忧,武夫开始试探起庭树的立场,庭树也不傻,这种试探他还是能听出来的,三言两语就敷衍了过去,表现的真的像是为了保护太一安全才跟着来的一样。 那个无极宗弟子瞬间就来到鬼脸身前,他发现一切都是如此的轻松。 一咬牙拼着被父亲打死的危险,柳旷世买了足足两千张夺宝券,这一次,他中奖了。 他们俩无非是同病相怜的苦难人罢了,面前这个青年受过苦已经够多了,如果再加上自己,那么他的一辈子或许真的完了。 所谓富贵险中求,每一个上位者都不是优柔寡断之辈,陈观己自然也不是。 虽说她是药灵真体,也成了仙药师,求上门来找她炼药的人不少,可是自从身体出问题后,她的炼药等级就一直无法晋升,只能炼制低阶和中阶仙药。 秦明刚要作答,洛辰星就开了口,顺带还瞥了秦明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三人都是一愣,下意识的朝着床上那抱着襄王哭的梨花带雨的太皇太后,以及抱着太皇太后一脸病容的襄王。 千叶摇晃着茶盏,滚烫的茶汤不经意的飞出去几滴,好巧不巧的正好落在天韵那因着袖子滑落而洁白光裸的手臂上。 陌南笙见状,也跟着拾阶而上,于是,呼啦啦的一大圈子人全都神情一松,立刻跟着进了王府。 最亲之人得了她所有的在乎和爱就够了,别的人,她管他要死还是要活。 经过千叶这么一提醒,众人都想起了方才千叶依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会儿大家还不知道商怀虞的死另有隐情,所以也没有多在意,毕竟这姐妹二人不和的事情大家也不是才知道一天两天了。 走到抽屉前,将里头的钱收了起来,就收在她自己的衣柜暗格里。 如今穆桐她又回来了,带着一身荣耀回来了,家中万事兴,穆家成为权贵,穆桐虽然身在京城,可那心却还在战场之上,在京城之中的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让穆桐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属于这个地方了。 “我是你外曾祖父,你是我重外孙,你也可以直接唤我曾祖父,这样亲近。”上官虹笑眯眯地道,虽然不是真的,但他一点都不介意自己沾点便宜。 慕灵茫然的睁开眼,水面浮动慕灵想说话想呼喊但是什么都做不到,就在慕灵还想回忆的时候,手突然被抓住了,一股大力拉扯住了慕灵的手。 第十九章 老子是好人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鬼怪从来无心过,胆战心惊人吓人。 跟修为没有关系,作为一个从来没斗过法的修者,遇事慌张在所难免,何况妺喜还是个根本上的弱女子,这一出,差点儿把她胆给吓破。 当然,庆幸于一声叫喊,妺喜才反应过来这原来是个人。 连忙唤来船夫,与其一道将那人给拉了上来,果见浑身满是脏污,腥臭难闻,熏得妺喜禁不住掩住了口鼻,反倒是船夫并没如何不适。 常在水上走,遇见落难的人不出手搭救的话龙王爷会怪罪哩。 “哎呦,你这汉子怎生弄得如...... 桓楚自是知道,搜集证据越及时越好,审问之事倒可以暂缓,便点头应了下来。 看着自家殿下的这副懊恼样儿,聂风有些憋笑,不过到底没敢笑。 陈天福,陈天满一听这话,也是明白了陈忠石的意思,两人都点了点头。 但是如果跟时岁丰在一起,楚河相信,就算长庚没有记忆,他对自己的信任也一如既往。 过了大概盏茶时间,听桓楚说他已将赤六他们给都收进了体内空间,云悠然便将桓楚收了回来。 毕竟,他如果没有记错,他年轻时,确切的说,二十年前,就在江湖中,听说了叶无道的大名。 之前还在商济会里,跟组织十分要好的那些人,纷纷选择退出了商济会。 代慕公主,同样一句话,为什么你说出来就这么的不中听呢?总给人一种盛气凌人、强买强卖的感觉。 特别是秦国山,特别的懵,他当然不会想到陈阳竟敢抢他的手机,跟秦国富呛。 凌浩瞬间就不满意了,怎么说他也是一个要死的人了,还不能让他躺在病床上等死吗?还非得赶走一个马上要死的人? 他刚走出后厨,想到天师与锦衣卫已经走远,于是回到后院,向毛毛商量一下。 在基建和贸易二架马车的努力下,提前达到了双数位增加,让美国的经济在欧美发达国家中一骑绝尘。 只是她对他的执着也有些过意不去,更何况万人桥荒楠并不是那种对她死缠烂打的男生,虽然一直都在追求自己,但是“度”却拿捏的很好,最起码不会让她反感。 “每一级台阶重约万斤,宿主觉得这是轻易可以挖走的吗?另外,这青云一百零八阶同时也兼具护山大阵的作用,任何对天地观有敌意的人,在踏足台阶之上的刹那,便会受到巨大的压迫和斥力。”系统回道。 每一位通过考核的学生从这里走入道学院大门,看到这八个字时,心中都会忍不住涌起一腔热血。 包十一忽然知道明白了当初曾胜导演和他说的那句话,演员的意义就是要将角色演活,演好,民秀不是一个名字,在那个名字背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好!你准备一下材料,我们打这个官司。”慕离不由点头笑道。 “嘻嘻,抱歉啦!不过这都要交给你了。我可没有勇气用这米泽牛肉做料理,我绝对会糟蹋了的。”折木笑着对千反田说道。 “嘶……”一阵倒吸凉气之声。不是因为那龙渣的元神之强,因为众人都见识过了。 准备回到大明帝国光之海洋中的几点之后进行火化,等到时机成熟,这些牺牲的将士骨灰将会被送回到大明帝国的本土太阳系中落叶归根。 他身前的数辆汽车却是没有那么好运了,一阵乱响之下,竟被那些玻璃碎片射成漏子,坚硬的铁皮都抵挡不住那些玻璃碎片的激射。 无边海是东部雷海洲的四圈层海域,因此无边海的深蓝盟在习惯上称为四级分盟,而幻灭海是三圈层海域,在习惯上称其为三级分盟。 第二十章 赴死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妖魔破封日久,天下莫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怕的无非便是妖魔大举侵犯,届时措手不及陷入被动之中。 只是说来也奇怪,此番妖魔竟然并未率领大军席卷五州,几日之后也不过进犯了西州一隅,其他几州不能说是秋毫无犯,却也远远不及十数年前的偌大规模,令五州内诸多高手们费解不已。 当然也不乏有人心存侥幸,觉得此次妖魔进犯有了一线生机,说不得可以借此打败妖魔,将其赶回妖魔界,人间界得以再次和平也说不定。 以人心揣摩妖魔行事,...... 虽说陈道长给我说珞珈和婆婆都是坏人,可我也有自己的判断,也许他们做过一些坏事,可至少对我还算是仁至义尽,有恩情,让我对珞珈下手,我做不到。眼前显然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随着此人一声轻叹,整个苦海竟然开始震荡起来,其中守卫命泉的无数通灵至强血脉尸,突然神魂受创,齐齐哀嚎一声,化为飞灰,湮灭在了天地之间。 白忆雪在律昊天的身边坐了下来,纤细的手,轻轻的抚上了律昊天的脸颊。 卢西安怒吼了一声,瑞兹立刻明白卢西安的想法,硕大的手掌直接掐住肥猪房东的脖子,然后往屋里一拽一提,把肥猪房东顶在了墙壁之上,两脚离地,让肥猪房东感觉自己都要呼吸不过来了。 在这片震耳欲聋的枪声中,还夹杂着很多痛苦至极的惨叫声、濒临死亡的哭泣声、以及愤怒不已的疯狂咒骂声。 同凌阳猜测的一样,高十一的突然出现,并不是一个关乎于私人恩怨的偶然。高十一只不过是投在一个组织的麾下,受到那名神秘人的指使,对自己一干人下手,目的则是要了楚婉仪的性命。 一点东西都不想拿出来,就想在自己这里占便宜,没有那么好的事情,王凯懒洋洋的说道,反正自己不管事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教皇也别想反驳。 同样是用剑,刀剑闪烁,我还在化神元婴期的时候,剑法就不输给流火,现在已入还虚又怎么会害怕他们的剑? 南朝的公共交通很不发达,公交车十分稀少,所以公汽里挤满了人,凌阳又是中途上车,好不容易挤上去以后,感觉自己立刻化身为罐头里的其中一只沙丁鱼,转身的空隙都没有,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想必大和咲人也清楚在见月纱织问清驰援玩家的来路目的前,他提出的任何要求囚室内众华夏玩家均不会鸟他,所以这大和道宗的宗主虽然一脸不爽,却也暂时闷声不语。 “你会不会给我添麻烦可不是你说的算的。”叶凯成挺直白的道,却是明显打击到了徐佐言。 仙阵处于高山顶上,将整个山头都笼罩进去,周边的树够不到仙阵,所以远望去,就像一个五彩的气球托在树顶上。 “那你去工作吧,我随便看看应该可以吧。”徐佐言推了推叶凯成说,自己则要四处查看一番。 对于孙明月的拒绝,隐龙总部表示很恼火,如果不是害怕三位执事的力量的破坏性太大,隐龙总部早就发兵东北平掉龙省分部了。这一次的任务只能总部派人去了,得亏总部人才济济,还有二十多个B级执事可供调遣。 一年之后,两人都筑基成功,各自开辟出一千两百丈的紫府空间。 “我去!敢不敢正面刚?这帮孙子竟然撤退了!”郝运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像素版实时监控顿时欲哭无泪,敌人的数量在十人以上,一枪崩死一个战斗力对战局大势一点影响都没有。 第二十一章 你抗揍吗?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行尸,在医家典籍中是指病情严重,预后不佳,虽能行走却已见死脉者,所谓脉病人不病,是为行尸。 而有修者认为,人不如常,乃魂异;魂异且失,为无魂;无魂者当死也,人虽能行,却成行尸。 像是现在齐城城主死后却能自行活动且伤人的,称其为行尸完全没有问题。 只不过操纵这些行尸的魔王不仅能让死人变行尸,甚至不知用了什么法门竟让无数居民异变,神昏智暗,面目狰狞,与行尸无二。 若是一城的百姓居民都成了这模样,府军亦将不战而...... 可是帕奇又突然喊了一声,听到帕奇的喊话后,还没走出门的两人连忙转头朝他望去。 “厉害。”林枫惊叹道,凭一个牧师,可以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获得传奇级装备,他可以想象那个时候惊险的情况,心中难免有些心疼,一时间也顾不得吴晓梦刚刚说的这么惊人的消息了。 燕赤霞却趁着黑山老妖转头的时候,控制着“道神道”挥出一道剑光,剑光直接削去了黑山老妖剩余的一半头发。 “怎么了?”感受到了雨兰的异样,青云将她搂在怀中,低头问道。而回答他的,是柔软而又温暖的双唇。青云热烈的回应着,内心隐隐有些激动,这一天终于还是盼来了。 大厅里的职员都看了过来,甚至有人暗暗给陈天翊捏了一把汗,这个赵杰可是出名的纨绔。 至于促成杜平与钟藜的因缘,这个也不难,之前两人本就认识,钟馗也同意,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钟馗长兄为父,要钟藜嫁给杜平,那就必须嫁,最多就是让杜平接受有点波折而已。 马特的实力固然无法跟索尔和班纳博士他们比拟,但比起娜塔莎跟鹰眼他们肯定是不会弱的,‘神盾局’的特工里,能稳胜马特的并不多。 “干妈,我也跟你们一起去。”白祺兴奋地跟了上来,她自然想亲自看到唐雅被揭穿假面目的时刻。 这一下子气氛被彻底调动了起来,所有人都拼命的舞者右臂在呐喊,唐雅傻眼了,这些人仿佛瞬间变成了催情母猪,个个亢奋无比。 相比记者们似乎有点吓破胆,关注这档综艺的观众,却觉得很高兴。在他们看来,少了李圣贤花絮的家族诞生,总觉得让人有些意犹未尽一般。 伏羲还确定了姓氏,使得血脉传承更加有序,慢慢百家姓氏也是不断诞生完善,改变了人类只有名字没有姓氏的状态。 他们已经注意到,在输掉了比赛之后,直播间中,已经有不少喷子的身影了。观众们早已经习惯了龙行队的胜利,对于这一场猝不及防的实力,很多人一时之间都没有办法接受。 穆非知道这些触手的黏性很麻烦。一旦被缠上就很难摆脱。见此状况,他心念一动,与黯光产生了共鸣,凌空挥动手中的黑色刀刃,剑气朝四周扩散而去,一瞬间便将包围在他身侧的触手悉数斩断。 连周舒都无法分辨但又确实存在的气息,这只能说明,它们和法则有关联。 良苗国之外,周舒还带着郝若烟在仙舒城四周晃悠了一大圈,四处领略各地风光,这是难得的悠闲时光,他也很放松,因为知道这样的时光会越来越少,回去以后,时刻都有新的挑战。 宴席之后,让人安排凉州候等到馆驿休息的姬昌,便是拉着姬盛去见老夫人了。 为了保密起见,种植出来所有的彩虹稻,除了非常少的一部分,剩下的全部留在了双冷泉。 第二十二章 真麻烦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在妖魔界,妖魔的名字自然是一直不变的,可称号却是随着修为的长进而愈加尊贵。 就好比妖魔界的普通妖魔仅有以外形及种族的称呼,是最为被其他妖魔看不起的,真正入了品级,才有了某某魔将,某某魔帅,之类的名字及称呼。 如果说普通妖魔是妖魔界的根基,那么魔将与魔帅便是妖魔界的中坚力量,而魔王更是妖魔界的上层身份,无论去哪里都会被尊称一句魔王大人,受万千妖魔敬仰。 比尸魔王便是其中代表。 他本是妖魔界一只由普普通通的妖...... “噢,看包的,价钱应该很贵吧?”詹天涯拖长尾音,半眯着眼睛看着胡顺唐。 “我还是坚持我最初的观点,这种情况下,不适合我们正面对抗!”,姬发稳稳地说道。 “怎么回事?”钟离煜萱听到夏芊芊的话,也吃了一惊,这前几天不是传的沸沸扬扬这人施粥赈灾吗?怎么今天就入牢了? 不过略一思索了下,还是等晚上邢轩尹欣回来了找他们商量一下再做打算吧。 特助晃了晃头,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觉得云泽想要得到童乖乖恐怕还要走很远的路。 “这还不方便吗?以后你要去上班我就载我去上班,你要去买东西,我也不会载你去买的。如果你不想住在这里的话,那就买下来,等你哪天心情不好,或者想要度假的时候,就过来住两天。”李益岚迁就着徐雅然说道。 但这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这个五星镇邪术的图形是反的,就像是镜像图一样,不知道是担心有人看出来故意以镜像的形式表现在平面图上,亦或者是有其他的目的。 而现在对方展现的实力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哪怕战士克制刺客,但只要实力足够强,完全可以无视这所谓的克制,照样一力降十会,只是最普通的进攻便让林浩根本无法接招。 在波图家族的威慑下,所有人都不敢异动,只有无奈的坐在座位上,等待着昆特和多米尼亚归来,他们原本还想追上去看好戏,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但这些残魂真是烦人,妖瞬施术想要将周围的残魂振开,然而散发出来的灵力竟然被池水吸收了。 “奶奶同意了下周一你就可以去公司现场考试,到时候会请三个考官,加油!”给她加油打气。 “姐姐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你,她是多么善良如果不是认识你她现在该是多么的幸福?”墨俏柔看着墓碑照片上灿烂微笑的姐姐指责着江亿然。 卫雪灵听到他说出四百万,也是醉了,这货花钱的能力与水平也算是奇葩中的突出分子了。 “”宁初然心说,这究竟是来哄她的,还是来打击她火上浇油的? 梦里的他不断喊着安初泠的名字,还有郁妮躺在地上流出来的血。 他这是丑话说前头,却是怕陈唐会提出这方面的请求。说实话,其出来行走之际,由于施展道法,引人侧目,的确受到不少仰慕仙道的青少年追捧,抢着来拜师。有几个,还直接离家出走,以表学道的决心。 当然,对于陈唐的言下之意,他们也是明白,要有所表现才行,而不可能立刻便能得到对方的倾囊相授。 “初泠,你想吓死我吗?到底去哪了?你要不来我要和韩少打电话报警了。“安紫心一下扑了过来抱住了安初泠。 这座监狱当初是高遥远的父亲——高齐亲自督办,里头的各项设施都是参照当今世界上面监狱组建的最高等级来建造,为的就是将其建造成华国南部地区最大的监狱。 第二十三章 结伴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气运之说,缥缈无状,几千年来也没见有谁能将其掌控手中,唯有它或隐或显,或大或小地掀起一些波澜。 而当被枯鱼老瞎子断定为气运化身之一的妺喜开始参与这世间人与妖魔的争斗,又会带来多大的涟漪,后话自然看得到。 妺喜早间学艺,成名于青州而闻于五州,乐技已然近乎道矣,这也是她能得云昙婆婆青睐的原因之一。 云昙宗的心法固然直通大道,云昙婆婆一介妇人都能成就半步天级的威势,门下弟子也多优秀之辈,的确离不开心法的指引。 常天浩压根不知道米凌君平安夜的突击,他依然在专心致志地讲解项目情况,一直讲到晚上11点光景才和清华众人把有关项目沟通完毕,然后送他们去宾馆住宿,至于程程则安排和沈丽丽一起住。 我躺在病床上,只感觉浑身发冷,头痛欲裂。我紧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强烈的刺痛感在我脑中,像是电击,又像是头里面两根神经拧在一起。 “时伊,上车。”男人的声音低沉充满磁性,可是时伊却从话语里听出一丝威胁。 还有,更让他没料到的就是,自己这样子,又获得了橡地球上德爷,贝爷的称号。 回到家以后,我便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面,掏出了那颗黝黑的水晶。 台下甘蔗都在笑中带酸的看着自家哥哥和粉丝握手,突然看到一个男孩子上台,先是愣了一下,就要尖叫。 “对了,一会你没事找个花店,告诉他们,每天给苏艾的舞蹈班送一束花,然后你帮我每天把她的早餐订好了!”杨东再度吩咐了一声。 陈凡仔细看了下右下方的结算总额,我的乖乖,这一次的礼物,全部加上来,又是三十万出头了,扣除平台的两成,加上扣税的,自己到手又有了23万华夏币。 宁老婆子究竟有多恐怖,阿绫其实不知,也许知道,就没这胆子窥视,作壁上观了。 常天浩也笑了:这时代外企是待遇高、福利好、工作体面、社会地位高的代名词,而且这种上升趋势一直要持续到2010年后,他改变不了潮流,就只能让身边人适应了。 “特斯拉先生,您还有什么疑问吗?”慕容辰给刚刚起床的特斯拉倒了一杯水,同时问道。 “如果闯不死,就往死里闯。”作为整个团队里唯一高考过的人,向少牧改造了某句名言。 月冷忽寒依旧把石中剑架在身前不敢挪开,这是它最后的保命物,如果这个东西不见了估计他离死也不远了。 古画神光荡漾,如同春风吹动湖面,湖水荡起层层涟漪向远处扩散。 谢汉说:帮衬不帮衬,是自觉自愿的事,钱财有数量,人情有来往,只进不出,谁都会疏远。帮衬呢,是福份,不帮衬,是正当。 中洲队目前已经可以量产二阶了,即便不找主神兑换,楚轩也有把握依靠药物帮助任何一个普通人开启二阶的基因锁,而且是安全开启,不会在基因锁状态结束之后,人就因为透支而完蛋。 “也难怪,能教出月璃这么逆天的徒弟,他的师父又怎么会差。”廖伯承摸了摸鼻子,说。 安置好立场限制器之后,慕容辰和郑吒直接找了个地方坐下,等待慕容辰之前安放的蘑菇弹爆炸,等蘑菇弹爆炸之后,慕容辰收到了主神的奖励,两人也就可以回归了。 最后画面中出现的人正是曾经的独孤败天,也就是神秘元神的前身。 事情败露也是不慌不乱,神态从容,离中天心里面对这个年轻人那是说不出的赞赏,离家的一众子弟之中,恐怕也只有离采莲能与之相比了。 第二十四章 唇亡齿寒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青州,水月宗弟子厢房。 “多谢仙子施恩!” 一水月宗弟子靠在床头施礼,神色萎靡不已。 “你因宗门被伤,为师岂能置你于不顾?幸得近几年玉净瓶所存露水颇多,你莫要担心伤势!至于那些伤你的贼人,宗门总会为你讨个公道!” 被称作仙子的乃一美妇,说是妇,也只是由于其看上去已入三十之龄,岁月赋予的风韵哪怕修为再深厚也是掩盖不了。但偏偏气质出尘若谪仙一般,才是最为难得。 而她之所以被称作仙子,则是因为仙子一称,在她们宗门...... 不自觉间,他已经走到客厅的门口。瞥见堂兄石浩坐在他父亲的身边,而他的父亲则很是亲昵地拍着堂兄的肩膀,在父亲一向威严的脸上,此刻洋溢着的全是赞赏的笑意。 一边说着话,他们来到了学校的商店,她们一起挑选着她们需要的一些东西。苏沫沫看到一只漂亮的发卡,很是喜欢,正要去拿,却见有一只手也向发卡伸去。 眼见“时空幻境”里面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月,沈锋仍然是端坐在原地发呆,陆青雨忍不住开始为他着急。 冰封世界按照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十二地支分成十二道门。一道“门”也就是属于一片区域。十二道门加在一起足够容纳数以万计的玩家涌入进来,而不造成副本挤压无法进入。 ?  上午,‘淫’雨霏霏之中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杜宅前面。 张啸林和林怀部打开车‘门’下了车,径直走进杜宅。他们是老熟人了,连通报都不必,直接就穿‘门’进院。 “嘘……”白墨颜装作漫不经心的挑看着手中的东西,可视线余光却始终不在这摊位上面。 这是系统给予他的一次机会,一旦错过,下次如果再想登上天榜,那就真的非常困难了。 沈锋并不是一个好色的人。但他总对琳娜斗士有一种极特别的感觉。从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便觉得会与她有什么事情发生。 “沫沫,你是不是看到了刚刚我和雅婷……”石子宸突然意识到什么,沫沫她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王月娘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作为有什么不妥当的,一样是看病,活人死人有什么区别? 毕竟在杂役堂,除了夏十七,他想不到有谁会有这样的实力,把他们打成这样。 由此看来,像东城良哥一样,南街疤头这天的心情也不太好。尽管棺材铺的生意很红火,但他心里明显有点什么事情放不下。他不说,伙计也不敢问。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疤头家只有刷油漆的声音。 九重封印,封印了江源体内一些神秘的力量和资质,一下子破开了三重,那还得了,以太古仙府内的底蕴,修为上还不得直接飙升了。 呼吸,变得有些困难。明明还未睁开眼睛,默默呼呼的些许画面,却传到了楚羽的脑海之中。随后,澜若月的手,也是狠狠的拍在了楚羽的后背上。 一阵眩晕感过后,再一次睁开眼,是由雪组成的世界,但是空气中却没有寒冷的感觉,而周围的残砖破瓦也告诉了楚羽。 唐轶皱了皱眉,他虽然心里不怎么觉得这件事情靠谱,可是看着慕筱夏郑重其事的面容,却还是默默地将手臂给放了下来。 勉力握住剧振不停的竹简,黄大龙右手染血食指点向印堂,一点不断跳动的莹白亮芒从额上被其食指缓缓牵出,观其神情是五官扭曲变形,状似极为痛苦。 第二十五章 洛阳城破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自佛教由西州传入,青州大小禅林耸立,显密皆有,数千年来与俗同化,虽然宗出莲华寺,可却有了自己的道理。 而其中可称为禅林之首的莫过于白马寺了。 圆顶大师是白马寺的主持,佛学高深,佛法精湛,修为更是早已步入地级多年,德高望重,为天下名僧。 若是在太平时候,达官贵人,名门望族,少不得来白马寺走动,好与这位高僧拉近些关系,以期能多得些庇佑。 可惜现在妖魔四处生事,到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怕是要再现“天变”时的景象。...... 当晚,方星宝和林轩两人找了个广场的角落,打坐了一个晚上,他们避开了原本东宁村的那帮孩子们,他们可不想被那些孩子们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累了一天,明川直接瘫倒在床上,合上眼皮的时候心中暗暗想到,若是见到高山辉夜,不知道是否能从他那里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他与影澜一样,都与自己签订了契约,或许能感应到什么。 第三十九方面军数以亿计的官兵之中,孤儿的数量是很少,在军队纪律的约束之下,完全不管后果的人也没有多少,所以,就算是有个别的人想夺权,却也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岛上的人看到一模一样的岛袋君惠和岛袋雅惠,一个个也都是惊讶莫名,又嘈杂起来。 “我说不用你掏钱,不过,得用其他东西来支付。”明川一边说着一边用勺子搅了搅面前的咖啡。 坐在大厅等了片刻,下人送上了茶水,竟然是他习惯的薄荷味茶,有些意外,却不知他好茶,好薄荷味的茶一事,早已传开了。 两人经过一个窄胡同,胡同两侧皆是高门大院,推车行至胡同中间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一旁大院内传出,几十个黑衣大汉出现在另一侧墙上,手中皆是明晃晃的利刃。 泰安府的百姓听说苏州军即将出发,立即带上水果、年糕还有干粮相送,整条大街都是老百姓送苏州军,场面颇为壮观。 但江宁也只能是在语言上欺负对方一下罢了,要让他动手,打死他也不敢。相差了两个大境界,实力相差太过悬殊。 阿拉伯的将军哪里愿意放过此次机会,咆哮着下达了突击的命令,打算一鼓作气的冲出甬道。 话语刚落,身旁听到的人立时欢呼起来,片刻整个山洞内欢声一片。西域联军入侵,这些人流离失所躲藏在山中,吃食不饱担惊受怕,总算盼到了回家的日子。 听到秦明这么说徐新鹏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了一些,现在至少自己不会受到了牵连。但是他想了想之前自己和秦明相处的那些日子,心里有些不忍。 “师父,我觉得我的剑气已经很厉害了,咱们把灵符留给雅雅吧……”我说道。 这一次睡着没做什么梦了,睡起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叫了一声一一,彻底清醒后返现一一不在,心里很难受。 坐在马车上,泽特在思考着一件事。他所消灭的这三道“门”时间都在一千三百五十万年之久,这么久的时间这么多的“门”,足以让其他世界各种形形色色的生物来到这个世界,从而造成这个世界的秩序彻底被搅乱。 梦里还是几个月一成不变的黑暗,到处都是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大姐,她一脸狰狞的逼近过来,手里拿着的是一根不知怎么从床上拆下的铁管。 例如冬天的时候,天气太冷流下了鼻涕,身上没带手纸她也用手擦过。 第二十六章 枯鱼陨,怀仁现身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都说落神峰是圣地,下至三五岁的孩童,上至耄耋老者,都能耍几套拳法,吐纳几口心气,山下随便找个瞎子都可能是不世出的高人,前知三千年,后知五百年,以推演论,似乎什么事都逃不过他们的一双眼睛。 但要是有人真的相信了就有点儿缺心眼儿了,真会有人能有那么大本事,还铁口直断,前知后知啥的? 泄露天机是要遭报应的。 关于这一点枯鱼老瞎子是深有体会,若不是他一介凡人之躯,却屡屡破虚望实,想要为人间寻找一线生机,惹得反噬...... 一旁的林枫疼的咧嘴,不过没有去管伤口,撕拉一下,反手将自己身上的兽皮衣服脱下,露出精干的身材,立马进入备战状态,因为现在自己受伤,相信对面的花豹不会放过自己任何一个破绽。 面前的宿命之光虽然美丽,却像是这个世界之上最为穷凶极恶的死神,正在缓缓地朝着他们逼来,粉黛的昏迷意味着他们最大可以抵抗的力量消失了,那宿命之光移动的度更加迅了起来。 三、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将自己当成家财万贯的大明星,你已经失去了你所有的一切,没有架子没有财富,你就是个普通人,和我们一样是平等的。 想着已经到了家门口,东子脑子里把搪塞父母的说辞给过了一遍,深吸了一口气,进了门。 大腿上传来的感觉让赵静雯脸上不由再次脸一红的扭头瞪着陈旭,可是陈旭却没有理会赵静雯的那带着敬告的眼神。 听到这个民警这样说,苏雯雯、夏晓雪等人心中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就憋着吧你,迟早憋死你。”胖子骂道,先前那些选出的那些武人,南风也没有告诉他究竟会选择哪一个出战。 这已经不光光只是关于这场赌局所带来的是损失还是获利了,这更是林亮对自己信心的体现,所以不论如何林亮都只会压自己赢,更何况一赔十的赔率如此之高,想来自己赢了也会是很舒服。 当日他曾经警告过这些人,明确告诉他们倘若动手,就会寻到他们老窝儿去,此时那些武人很可能已经有所防范。 透过紧锁的钢化玻璃门林庸看到,牢房非常简单,除了一张竹席和一个便池之外,只剩下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躺在竹席上。 枯槁老者自然便是曾经名震天下的万剑一,他守了祠堂不知多少年,没想到今天竟被天音寺的和尚认出来了。 第一现场确定,嫌疑人也出现,村里没有任何监控,店主也很难描述他的样子。 回家途中,荀钰心中始终不安宁,思及荣国公对外摆出的谨慎态度,愈发觉得这厮应当不会轻易放过岑黛。 “你怎么知道死者的身份,可我们怎么没有发现?”冰冰目瞪口呆看着唐龙,她心头也是微微颤动,看来自己真的对他另眼相看。 雷婷婷黯然道:“别傻了,我会害了你的。”她忽然扑在张念祖的怀里,把脑袋在他肩膀上停留了一秒,在他耳边道,“张念祖,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是……”话没说完她已经毅然地走向了豹叔的车,连头也没回一下。 宁天也知道白狐在这里,很多话不好说,只能将疑惑憋在心里,等找时间在问秦牧。 这山顶是拜火教的圣地。乌特临死前说自己是守山人。估计他以前上雪山,也只是用雪水做掩护,实际是来检查这圣地是否完好。 嬴风先是被占有欲冲昏了头,又被檀邀雨突然吐血惊讶到,听着檀邀雨这明显的逐客令,嬴风竟没来得及伤感就浑浑噩噩地走出去了。 第二十七章 不负如来终负卿(一)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五州天下门派林立,宗门传承功法数不可计,然抱阴向阳,总有擅长偏向侧重之分。 比如冰州雪英堡的玄冰道,控雪成冰,困敌为先;济州云昙宗心法缥缈,因材施教;西州莲华寺修密持咒,体法双优;青州剑门纯正专一,以剑做心。 就拿道门来说,虽说修道是为了长生,丹符可驱魔卫道,借法天地,岂是空谈? 而佛教显密有分,青州佛系又以禅林为首要,虽有降魔手段,但更侧重修心修法,所学神通也大多以护法为主,毕竟保重自身的前提下才能降...... 再然后……她动了动,这才感觉到胳膊下面,是一双有力的大腿。 事情确实如此,沈元丰见郑七如此坦诚豪爽,心下对他生出不少好感。 去年她哥办护照时,帮家里几个没办护照的一起办了。王伶韵省了一些功夫,只是她哥很忙,估计没有时间跟她们一起出国玩。 这一次航班的乘客当中有七、八个美国人,剩下的全都是中国人。 云碧雪正吃的欢,嘴边也沾了不少碎屑,谢黎墨只是轻轻给她将嘴角的碎屑擦去。 沈元丰轻轻叹息一声,撩开龙袍,伸出一条腿跪在床上,欺身靠近阿杏的身边,先是在她的耳边吹一口气,暖暖痒痒麻麻的感觉让她全身一阵战栗,忍不住缩起脖子。 听到林菀菀这边的声音后,那男人转过身来,林菀菀一看,竟然是周斌。 “我是叶政的朋友,来探望他,不过他们不让我进去。”叶政不记得她,为了避免废太多话,她不得不自称朋友。 回到荣城后,由于匈奴主动退兵还城,魏军只好暂停进攻收复城池。 韩蕾听到王伶韵要出国,还是很羡慕的。以她父亲现在的职位,家里的人都不能随便出国。更别说像王伶韵这样想什么时候出国就什么时候出国。 大长老摇摇头,“应该跟前几任死去的药王有关,具体的,我没能查出来,他们都防着我”,说起这事,大长老就一脸郁闷。 咦?人呢?只见假山后面是一块三米多大的地方,除了旁边有两丛凤尾竹外,里面空空的,根本就没有人。 那蛇很显然没有遇到这样凶狠的食物,一时半会也愣在那里,没有攻击。 本来,今晚是准备晚饭过后陪孩子们放烟花,眼下这种情况,哪里还有心情放烟花? 颜爱歌苦笑,逃?自己前世就没有逃得了,这一世也是一样逃不掉的吧。 他冷冷地看着她,亦如很久很久前,于星辰之巅上,那般看着她,夹杂着痛苦和仇恨,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因为一旦用出来之时,就是他生命的终结之日,有我们这么多兄弟姐妹在,那是不可能用出来的。 “靠!我就知道见到你准没好事!”黄劲松叫道,但还是和蔡希名与陈二辉干杯。 看到穆青玄的瞬间,颜爱歌几乎就要欢呼雀跃了,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回来了。 “可是嫌我等聒噪,皇上含蓄地下了逐客令?”想到这,何长信与罗道对视一眼,刚才的剑拔弩张顿时收敛了不少。 而此时,白雪覆盖了松柏的绿色,放眼望去,山头一片白雪皑皑。 可继父已经气得发狂了,他用力一甩,把妻子狠狠甩开。母亲一时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哎呦!”一声,捂着后脑勺痛苦地蜷在地上。 若是毫发无损并不确切,准确的说,是减弱了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一丝。 “的确只有那一个巫族,不过当时场中许多天王的气息……都很不正常!”追风皱了皱眉,略微思索后道。 第二十八章 不负如来终负卿(二)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都说不入天级,难以敌对天级的手段,而魔帝亲赐的一道内息,更是有如魔帝亲自出手一般无二,怀仁纵然修为高深,连连出手御敌于外,半步魔帝的谛耶魔王都不是他对手,称一句五州第一毫不为过,天级之下无敌手才是真真的本领。 但于天级之下无敌手,又是否能抵得住魔帝高手的一击? 魔焰高升,化成孽龙与怀仁搅在一处。 所谓二龙相斗,必有一伤。 孽龙张狂凶恶无比,亢龙拼死护持怀仁却终被撕扯,最终败亡。紧接着怀仁就被魔焰孽龙吞噬挟...... 虽然现在前10名的玩家等级差距已经非常高了,他们已经决定不和大量玩家一起升级也进入单刷了,前100的全部都是高手,这些高手终于浮出水面了。 这就是高老师的独特之处,总是把问题藏在诙谐幽默中,用最简单实际的方式对学生进行引导和劝告,通俗易懂,在笑声中汲取经验。 陈掌柜说明了来意,他那天见陈鱼利落的用一种鱼做了十种菜,心里是惊讶的不得了,却又不好意思问。这几天,大码头上的人都在唠叨着,说要尝尝鱼儿那天做的菜,被问得实在没办法了,他才来的。 梦星的现在的样子完全就是不让安迪知道,她的事,或许以后就会知道了把,在怎么说已经或得了,一件神秘的装备。 一次下来后,欧阳樱绮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南宫霖毅,他这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心理素质也未免太好了点。 “在行的是我不是你,各位早上好!!”一只黑色的马出现在高空中,同时它背上有着两对翅膀,还非常的大。 大刚对这一百万有些觊觎了,心里开始为这一百万筹划该做什么了。 沈子豪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二位,这次的事情真的不赖我呀。要赖,只能赖天丰市市长鲁行健这个家伙太鸡贼了。 我靠,这是怎么回事?我这头好车都没有进去,他这什么号也没有的就进去了? 兵渡辽河后努尔哈赤大军一路浩浩荡荡向着山海关而去,正月十七占领了大凌河畔的义州。原本以为在义州要大战一番,谁知道义州却是一座空城,这令努尔哈赤感到非常意外,于是立即在义州召开了军事会议。 “我们兄弟,哪用得着这套。”苏唐笑呵呵在方以哲的肩膀上拍了拍。 下意识一松手,陆如雪正挣扎不停,见廖镛松手,顾不得别的,直朝着河边奔去。 在日本学校,一旦发现这样情况,轻则记大过,剥夺所有学校的职位,重则直接开除学籍,因此这样的威胁对着相沢千春来说是非常致命。 本来调庸封租粮,只令封户徭夫运送,山崎一郎自然可以担任,但这次是奉了国司和泉守橘道贞大人的命令,来给夫人送信。 木木这番话深深打动了尉迟弘和乔嫣。尉迟弘将探询的目光投向乔嫣,征求她的意见。 一般来说,用完了牛乳,浅夏再漱了口,净把脸,就要就寝了,可是今晚,浅夏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安,躺在了床上,迟迟睡不着。 “切,那老东西我看一眼能恶心半年,找他干什么,你就先别问了,等下你就知道了。”江欣怡继续摇他的胳膊说。 眼圈,似乎有些湿润,是眼泪出来了么?无所谓了,不就是眼泪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但是我的脚踝还依旧在瑾瑜的手里,只听得瑾瑜闷喝一声,我便又被她给提了起来,身体也朝着空中飞去。 第二十九章 婚讯?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下终于大乱,时时刻刻防备着妖魔大军侵袭,但还是力有不逮,各地频发灾祸,战败之事时有发生。 关于这些,身为天将殿殿主的洛不易当然也收到了消息,恨不能挥兵伐起,立马飞赶到乱起之处。 只是他更知道,此非一人之力所能阻止,甚至倾尽天将殿所有军士也不见得能将妖魔遏制。连续了无数年的战乱早就掏空了人间界的底蕴,想要培养出更多入品级的府军已是难上加难,不得已之下才加大了对普通军士的培养,但面对战况也无异于杯水车薪...... 见此,白眉咳嗽一声,把这协议一说,鬼尊等人只是商量了片刻,便答应了。 这一次,李雷选择了一家专门卖烤肉的餐馆,他拿着盘子,选好了菜,便端着盘子选择一个比较僻静的位置吃饭去了。 周姓弟子正气凛然,话音在元功推动下远远传荡开来,霎时便迎来了一阵整齐的呼喝声,宛若一人。 李漪涟在听到这句话后扫了一眼叶枫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头看着天音国主,眼中有不舍之色涌现而出……当然这一点叶枫并没有觉。 王渣也看到对面的人对他指指点点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邪魅的笑容,也不言语,继续靠近。 在黑森之海,鹏族的实力、传承,一向就比鲲族要深,就拿萧子川献祭古道大阵一事来说,鹏族知道方法,鲲族却不知。 这时候,武松,鲁智深等人也被王渣这动辄杀人的血腥手段震撼了,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主,居然拥有这样的手段,这般的狠辣。 说完,陈真转身离去。处理尸体或现场,他一般都是不碰的。他是来帮忙的,而不是来涉及公务。 李雷一手施展施展凝神神术,一手挥舞紧握的宝刀,激发出道道凌厉的刀气。 几人适应过来,也都纷纷微笑着频频点头,似是在回应丽人,又似是在赞赏李无解独具匠心的布置。 但是管家的表情告诉他就是这样的!他都考虑要不要让江火去喊大人起来了。 双手握着车把,齐麟抬头看向了头顶,只见头顶的隧道穹顶裂开了一条缝,可以毫无阻碍地看到被漆黑夜幕所笼罩的天空,唯一有点可惜的是看不到月亮,也没有一丝月光能够透过厚重的辐射云层照射到地面之上。 话音未落,有道白色身影一闪,如同闪电,双手扣住她的肩头,将她往回拉,正是薛若冰。 似乎是有意,那棍棒落下处,避开了麻杆士兵的几处要害,一时间,惨叫声,棍棒声不断,但并不见麻杆士兵被打死。而这种情况,自然是受了杨玉珏的示意,自然为之了。 狗生可怜。陆湛爸爸沉迷画图,好几天没做下午茶。今天总算又能吃上美味的蛋糕,本汪要感谢乔胖子。 谁愿意冒这么大的险,去救一个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价值的人呢? 好像记得,在传承大会的时候,最后晕倒的时刻,我似乎找到了音毒的痕迹,那个害死蝶舞的音毒。 他们拨转马头,指向原路,目光炯炯有神道:“去找仙师!驾!”他们拍打着马匹,像阵风向原路跑去。 十岁的苏浓儿已经可以看出今后美人胚子的影子,此时,她手里端着托盘两只澄澈大眼盯着苏嫦乐,甜甜唤道。 ??当然,他喝药也是在算计之中,其实,或许白锦晨的这种折损修为的药对他根本没有什么作用,而之所以不离开这里的原因,是因为,每百年的这三日是他修为最薄弱的时期,自然是面色苍白,修为仿佛殆尽的假象。 第三十章 “遗忘”与“生死”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间常态,谁也逃不出这个囫囵。 君不见哪怕是修为强盛如道、佛两位塔主,虽然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能够寿过千载,但结果仍避不过天人五衰,最终陨落于世。 是冥冥中自有定数?谁也不好说。 自三戒老和尚陨落后纠结佛教气运化为舍利道果的时候,洛不易就猜到会有舍利消失的一天,至于今后佛教哪个高僧能得此机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夜色将幕,晚霞早收起了颜色,只剩浑浊。 扭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落神宫,目光越过高...... “哎!”王戎暗自一声叹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在王戎的带动下,所有朝臣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领域,不管不问做一个优秀的旁观者。 他话说一半,就捏着鼻子走近了那个装着腐烂菜叶的盘子,可以说是花费了蛮大的勇气。 目送着罗勒离去之后,叶丰并没有下山回家,而是反其道而行,继续向山顶走去。 但光从身影,他依旧能判断出,来的这人,就是那五人中的一个。 每一个藩王的府邸面前,都排着长长的求情队伍,不管是常驻洛阳的藩王,还是领兵入京的河间王、范阳王等,都被赶来的官吏围的水泄不通。 这个时候,外面也传来一阵喧哗声,可以看到更多的警车和军车包围了过来。 无论是作为警察,还是作为一个自恃已久的天才,她都绝对不允许自己一直一直按着别人的算计走到底。 韩建光脸色变了变,眼皮突然跳动了一下,心里面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话音落下剑气腾空,凌冽的剑气席卷宇宙天地,以江白为中心,释放出恐怖的光芒。 此时叶怀远有了这些仙炎火,那等寒意足以镇压,但是这玄武殿之中,却还有着无数的仙石宝物,并没有被那些弟子带走。 “不,你收拾一下,随我出发,调金令,所有人随时待命。”这半年来,兰梵一心和她作对,想要彻底清除她在东陵国内所有人势力,虽毫无斩获,但兰梵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似是擦觉到了周天和周函雅的目光,张寒扭头望向周天,并且灿烂的一笑,挥了挥手,颇为友好的打招呼。 “为什么查理不愿意和我一起换衣服呢?”查理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虽然有点失礼,但是从最近几天两人的争论来看,这种时候还是强硬一点的好。 自京城一路南下至此处,细想下来,似乎自金陵之后,一行人看上去步履悠闲,实则一路抄近路,心中默想:莫非兰溶月早料到天族今日的局面。 他想了又想,还是很怕阿姐在与那些人斗的时候,出什么意外。阿姐虽然禁止自己去参与内宅的浑水,但是让阿姐一人面对豺狼虎豹,他不放心。与其让阿姐深陷陷阱,倒不如趁现在及早退出,安稳度日。 君与臣之间,一旦失去了信任,有的只是怀疑了,想想觉得期待。 与此同时,晏苍岚与云颢正在进行一场没有血腥的博弈,明明是父子,却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是,得罪。”君安掩面起身就往门外走去,他虽然很想回头再看一眼老板娘,可他不敢,也不能。 在桌子一角放着洋葱汤。看来那个好像是爱莎做的。因为一直在夸奖朱乃学姐所做的料理,所以失落了吗?所以琉星拿起碟子一口气喝光了。就算是不好喝也要说好喝。 要说出使许昌的最佳人选,首推刘瑍,两年前他奉刘景之命出使许都,以风仪才具名动京师,自天子、公卿以下莫不赞叹。 第三十一章 花谢叶相随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段老是第一次来福满林,在洛不易出关后他也随之出塔,待得花韵离世,洛不易去西州前才嘱咐他来一趟福满林,这是花韵的心血,可不能就这么毁在战乱中。 万幸妖魔祸乱并未及此,加上府军的全力剿杀,此地倒也还能得一时安稳,而且在此地他发现了一个学刀的好苗子。 什么时候开始练刀最好?若是能从小就与刀结下不解之缘,无疑是对于练刀的极大辅助。 小无忧自小与其父相伴相生,甚至仇亭云的离焰刀还是小无忧给取的名字,这样看来,小无...... “负责?你怎么负责?”安洛初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他能让时间倒流吗?他能还她清白的身子吗? 那猎物不可能在自己的眼下逃跑,冰旋风将方圆两里都化作了一片平坦的陆地,而在大金雕那双犀利的捕杀之眼,没有猎物能够在它反应过来之前逃开。 云烟?那帮派的人一向都对我们风舞客客气气的,要是得罪了风舞,他们以后可没有好日子过。 但是周潮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人了,他在排气孔那儿灵魂被挤压出来,就到了这个牢房里,看到了被锁住的戴广孟。于是抢身走了进去。 王予以不再想了,伸手把灵诺儿揽入怀中,让她好好地回忆着美好的过往吧。 因此一回到玉玄城,夜枫便丝毫不做停留,径直往夜府的大门而去。 那车子在城市里面左转右拐的,终于到了一家大公司的面前停住了。周潮付了钱,就进到公司里面。 与玉罗刹一同走出屋外,对玉罗刹点点头,玉罗刹会意,足尖轻点消失在暗夜中。 雪白色的风暴暴怒地在此间旋转,狂猛的力量将妖气瞬间卷成粉碎。巨大的风暴将三大妖兽的身影同时吞噬,他们的巨大身影被隐藏在风暴之中,方圆三里之内一切都是被风暴席卷,化作飞灰。 吃中午饭的时候,李晓凤给唐嫣打电话,告诉她林天凡现在就在她家里,要她回家来陪他一起吃午饭。 “哈哈哈,你走不出去的!你走不出去!”豹叔两眼圈越来越黑,浑似一对熊猫眼,甚是骇人,而他紧握着匕首捅着我的背部,丝毫不放松。 “苏荔儿!”年氏忍无可忍,刚刚看胤的脸色的变化,自然知道胤已经听进去了,真是又急又怒,猛地站起。 孟里不明显被龙天的自大给激怒,冷哼一声,瞬间去到龙天的身边。 苏锦南听出她语气带着哭意,顿时有些无措,觉得是因为自己娘当众给了她难看,她心里有气,又似乎不仅是如此,再不然是因为自己没及时来赔礼?想到这里只把心跳了两跳,她会这么在意自己? 贝贝学着蕙芷拿起万花筒在手上转着,眼中没有严肃地阿玛,也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个瑰丽、五彩纷呈地世界,他笑逐颜开。看上去欢喜无限。 宋紫儿宛如发怒的仙子,举剑攻伐,英姿勃发,而伟丰虽然被逼的节节败退,但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陛下,其实吧是俺怂恿李懋公出兵的。”程咬金弱弱的说了一句。 “不行、老三,这样实在不行,后果太……”黄二爷环视着我和众位领导,面色惊惧不堪,他和黄三爷在一边悄声争执多时。 尽管我每次不停怀疑自己为什么会乖乖照做,但脚步却未曾停止过。 可说着说着,那把总就真情流露了,虽然他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说的话语是十分朴实,可是语言中带有了感情,却十分打动人的心扉。 稍微犹豫了一下,威武战甲的局限xìng有些高实际上并不适合玩家使用,但转念想想,他自己本来就是半个大周禁军,辅助赵大的过程中冲上战场的次数肯定还多着呢,能获得战场套装也并不是毫无用处。 第三十二章 胡闹的人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不管怎么样,作为酒楼就应该想办法赚钱,更何况还要攒够钱娶媳妇儿,这对林二蛋来说乃是比天还大的事,什么都不能耽误他赚钱,其他人也就只能任他们去了。 他能怎么办?他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店小二罢了。 “小无忧,给我当徒弟怎么样?” “以后像我爹爹那样吗?” “你爹爹?” “她爹爹是曾经高手排行榜第八位的仇亭云,素有火刀之称。”洛不易解释道。 段老这才恍然:“难怪见她时常把玩那把神兵,我还以为是大小姐送的呢,原来那就是...... 外面原先热闹的烟花酒肆也都冷冷清清,家里有浪荡子弟的,也都勒令不得外出!张知节下了马车,长叹了一口气,连他自己被影响了很多。 我皱皱眉,想问个清楚,却见杜威大师冲我微微摇头,只能将疑惑压回心底。 前方的镜子,突然崩裂出道道裂纹,一只沾满鲜血的狮爪,自其中探伸而出,同样姿态的蝎钳,也是露了出来。 安宇的声音传出,同时身体拔地而起,跃到了七八丈的空中,这时,虽然太阳还没有出来,但天色已经大亮,人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安宇的动作。 刘六刘七一边命令亲信严密封锁消息,一边将军中的骨干将领全部召集起来准备商议对策。 听到这里夏儒已经脸色大变,自己这个逆子的德性他是知道的,十足的蠢货一个,不会是让人下套了吧? 随着冰奈斯的冰雾吐息,黄金妖使普拉塔尼的身体逐渐被冰冻起来,然而能冻住的只有那些不动的肢体,至于那双手臂,该怎么动依然怎么动,该多大力道仍旧多大力道。 “麻烦呀麻烦,你真是一个十分麻烦的存在,现在竟然连世界大阵都没有办法困住你!看来我得研究一下心魔族的秘术了,得想办法把你彻底的封印才行!”控世法则这些话似乎是对林薇薇所说,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兄弟,多么高尚而又伟大的称呼,对于军人来说,兄弟就是可以以命相托的人,可以挡子弹的人,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人。 但是次次都是失望,再到后来海上已经渐渐不再有海船从远洋归来了,巧巧姑娘的心里也从失望变为了无尽的担忧。 刘慧娘把铁箭安上,她聪慧过人,只是摆弄了一会,就知道如何使用了,箭一安好,立刻回手对准了丁立。 这会儿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来,是不是可以教导一下韩冰蕤修行?或许更有助于她的智慧突破全新层次。 而这是蛮大虎,他们之间的战斗已经渐渐的收了尾,最后胜利的居然还是蛮大虎。 印度排外,主要是反华情绪比较严重,另外政府腐败,行政效率低下,基础设施落后,都是制约外企发展的重要因素。 “恭喜你们,不过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查理斯好奇道,其他外籍工程师也看过来。 刘裕摇头道:“只怕科考这种事断了,他们不会在意吧。”世家为官有许多的途径,并不指望着科考。 那天晚上,淮阴的城门被希波吕忒撞开,汉军如同潮水一般的冲进了淮阴,整个淮阴城立时大乱,曹军纷走逃命,本来被夏侯惇、李典强行鼓动起来的一点勇气全都没了。 叶开刚才施展了浮光掠影,直接让一个分身跑到了冷暗星的前面吸引住了后者的所有注视,而他在身后则是一个漂亮的一击,将冷暗星给打了了一下。 这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子可不是假的,足以在城里花天酒地好好享受一番,这也算是一场奇遇,回到门派也能吹嘘一段时间了。 第三十三章 看热闹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天地缝隙之间,妖魔行宫处。 魔主嵇长歌正靠坐凝神,手上的折扇亦不时在桌几上轻点一下,韵律莫名,整个殿堂内站立的数人却没人敢多看上一眼。 “目前我妖魔界大军攻势如何?” 突兀地,嵇长歌开口问道,让阶下的几人浑身一个激灵。 紧纳罗连忙抱拳道:“禀魔主,西州已攻下近半,有莲华寺不守信用,强自出兵,但仍无法挡我妖魔大军;济州亦数顺利,虽有几块硬骨头,但想来有几位魔帝亲自出手的话必定是手到擒来;冰州沦陷最快,在皇族...... 多余的话也不说了,看着两个年轻的背影消失于马车边,他颇有些郁闷的扭头进屋子里去了。 董宣武率师勤王,一举夺下通州的消息,早已经送入京城,可是京城没有半点反应,没有给董宣武一个正式的名份。更没有回复什么时候与董宣武联合行动,一举击溃围城的叛军。 九洛似乎要气炸掉。无奈玉环收紧令其动弹不得。她想运气直接劈了它,腹部传来密集的剧痛。她弯腰,冷汗淋漓。 往事不必多提,柳照影谢过卓甘棠,便带着阿拴与拱卫司一干人告别。 这就像暴发户发财以后,总喜欢给自己的祖宗编上一大通荣耀的瞎话。只不过在后世,西方掌握了话语权,世界上只听得见一种声音,谎话重复无数遍,自然而然就变成了真话。 应明禹回家后当面跟父母说了这个事,也说了他的态度,他不认为这种事会成为他跟浅浅的障碍。 “将这件事情告诉她!”李成拍了一下大腿,眉头不经意间已经交缠在了一起,手忙脚乱的随便的拍打了一下他衣衫,然后便要离开这个山洞的样子。 翠青挨了一下打,嗷的一声叫,头顶蹿出密密麻麻的青草,每一棵都如翡翠晶莹透亮,灯火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由恐怖的毁灭神力凝聚、纹理清晰、散发着毁灭一切气息的百里巨掌从天而降。 他只好转头看向了四长老,“我愿意离开。”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仿佛抽空了他的所有力气。 “作死的是你!”老大怒吼一句,一拳直接挥出,直奔金发光面门。 “柔拳*柔步双狮拳”间德将查克拉集结在双手形成凶猛的蓝色狮子面孔,一拳与夜葬想碰撞,而随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夜葬的身后,又是一拳打了下去。 宫千竹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了,看不到星月阳光,没有空气和水,昼夜都是一个模样。 长乐原本被宫玄月那一击打得半跪于地,见来人中竟有古月仙,顿时脸色一变,急忙以长袖掩面,生怕他看见自己。 他们这么多修士守在这里,就是因为灵玉和宝石对于灵族的重要性。如果在他们这里,丢失了灵玉和宝石,那总部岂会轻饶他们? “放心,不是鸣人,鸣人现在正睡的熟了,我见过那人,虽然没见过脸,但,我看到他用变身术变成了鸣人的样子,我想,他应该是想嫁祸给鸣人。”夜葬解释道。 “喂!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御手洗红豆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水镜,她觉得她一生的惊讶都可能没有今天多。 他知道自己离不开她,算是地老天荒,算是海枯石烂,这份心意也不会改变。 “不与你玩了,现在该是结束你的时候了。”李觉运行真元驾驭着两团异火向夜葬发出猛烈的攻击,两团异火发出毁天灭地的威力向夜葬飞去。 有风吹进来,夹杂着白日里太阳的温度与一股绿色独有的气息,带来的是一种清爽的感觉,深深地一闻会发现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感觉。 第三十四章 三招 - 人间有刀 - 笑了一场 玄野漫漫,在济州这等疆域,此时已有青草悄悄漫出了头,配着被雷电劈的焦黑的土壤,春风一吹,瞧起来分外生动。 而随着青草嫩芽的颤动,有两道身影出现在了玄野之上,又或许是早就在那儿站着,玄山上的人们离得远,没察觉的到罢了。 光头也觉得奇怪,摸了摸被洛不易一把推开的大光头,总归是想不明白,明明方才玄野上还空无一物,转瞬就冒出来俩人来,怎不叫人惊讶。 旋即他便恍然大悟,高人就是高人,一个五州高手榜第二,一个是妖魔...... 而张东刚才打电话竟然说是有了向志华的犯罪证据,要知道他跟张东提起合作的事情到现在还不到班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如果张东真的拿到了证据的话,那马志宏可是对,张东刮目相看了。 随后,魏凡运转体内的爆炸果实力量,拳头之上突然传出一声爆炸声。 ‘轰’!随着一声爆炸,艺术烟花飞上了天空。联盟开始了对血精灵海湾哨站的突袭,空军和海军同时发起了进攻。 一天的时间,就在若依两人音乐的支配下,过去了,在音乐中,柳依她们也被影响了。 对于男子这种人,魏凡其实是挺厌恶的,不管是末世前还是末世后。 如果是其他院长,肯定会看在以往的事情上,给陈世杰安排一个主任的职位,毕陈陈世杰的学历和能力摆在那里,安排主任的职位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紧接着,魏凡就感觉这十只独角马身上开始传来能量的波动,随后,魏凡就看到十道能量柱冲天而起,在天空中形成了一个类似于钥匙形状的能量团。 一个椭圆形魔力球飞起,后面拖着一条壮观的火焰尾巴,引发了超越爆炎球的大爆炸。回荡的轰鸣声成了xìn hào,将茫然若失的在场众人拉回神。 “好了弗德,你就不要逗他们了!欢迎你来到奎尔萨拉斯,我会用我们最好的美酒招待你!”奎尔萨拉再次发出了对弗斯塔德的欢迎之情。 “嗷呜!”巨大的植物张开巨口,将一位手持大刀的武士给吞了进去——这位武士本来拥有“战必胜”的能力,但现在却丝毫没有用处,只能无奈退场。 醒来的嫦娥,神色冰冷,似乎难以在她的眼神之中看到什么感情,也只有在望向吴刚的时候,眼神之中会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好了,不要战斗了,再打下去就要成为新的火山了!”布鲁斯直接打断了罗根和浩克的战斗,他此时人还在纽约,但是他的声音确实直接传到了罗根和浩克的耳中。 随着来自Veins的投影渐渐凝实,海马也终于切换好了自己的卡组。 两名老人有些愕然的看着电视机里的胡毓,两人相视一眼,最后却是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 有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之后,蓝莓和吕剑雨之间的关系也是没有那么紧张了,不过当然,也算不上多好了。 ——毕竟,普通人就能使用的强力魔法道具,这才是他们在技术上领先教会最多的地方,必要时候拿出来,完全可以把教会打个措手不及。 两人的这一场战斗没有毁天灭地的威能,都是在方寸之间显露出真本事,因为他们的目标都只有对方一个,声势浩大在面对数量众多的敌人的时候倒是非常有用,可是面对一个强悍的敌人,只需要一击就能够让自己占得上风。 老人觉浅,若这个时辰去打扰她,只怕一夜再无法入眠,因此此时并不合适去打扰老人家。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