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今夜雨至》 文/一程晚舟 2023/6/30 第一章 墙壁上的钟表转到十二点整。 格林童话里,这是灰姑娘必须离开城堡的时间; 也是温臻闯进这间套房的时间。 巨大的落地窗前,暴雨如注,令原本干净的窗面挂满连线般的雨珠。 房门微微敞开一指罅隙。 一墙之外,是声色犬马的名利场, 而墙内,也就是这间昏暗的套房里面,温臻靠墙努力平缓着急促的呼吸,透过落地窗外投射进来的微茫灯光,她紧紧凝视着窗前那道修长的影子。 夜色里,温臻看不清男人的神色,只隐约可见他的身形轮廓。 “抱歉……请让我在这里留一会儿,可以吗……就一会儿……” 因为酒精的缘故,温臻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她喉咙吞咽一下,神色发紧地盯着男人。 ‘啪嗒’一声,原本昏暗的房间即刻亮起一排壁灯。 骤然亮起的光线有些晃眼,温臻眼睫颤动,努力去适应,但体内的酒精却在不停地燃烧,快要从腹部烧到喉咙,她竭力克制着自己。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时,耳边的声音就越发敏感。 皮鞋踏过木地板的噌声,一声接一声,刺激着人的大脑与心脏。 此时此刻,温臻几乎肯定自己今晚喝下去的饮料被人动过手脚,换成了不知浓度多高的烈酒。 才导致于她现在快要撑不住,往地面跌跪下去。 今夜,她是随家人参加一场商业晚宴,设在澜城唯一一座皇室风格的私人城堡庄园。 温臻闯入这间房,也是一个意外,她的酒杯不知是不是拿错了,一口下去,浑身如火在烧,以至于她意识模糊下,变成这幅局面。 她努力让自己维持清醒的状态,然而刚挪动身子,温臻整个人就如脱水的鱼,不停地往下坠。 忽地,眼前横过一只手臂,冰凉衬衫料子擦过温臻礼服的心口处。 她颤着眼睫,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却只能用嗅觉与听觉感受到他,像是一阵裹挟着雨丝的骤风。 风夹雨,如同窗外的天气。 温臻眼里一片湿漉漉的,纤丽的眼睫不停地眨,逆着光线,男人的眸光又暗了几分。 “你……” 晏朝聿平静地与她对视几秒,蓦地,女人柔若无骨的手倒是先缠上了他的手臂,晏朝聿眉心突跳,正要将人一把拂开,光线交错,他看清了女人的脸。 女人清亮的眼睛像是浸了一层水,雾涔涔地盯着人看。青丝凌乱,妆容应该是离开宴会厅的时候蹭花了,偏偏就是这样的眼波流转,横生几分清媚的风情。 一点点和照片里的人重叠起来。 趁着人还没跌下去,晏朝聿一把攥住她光-裸的手臂,黑色丝绒礼服的裙摆也变得褶皱微乱。 “别……将我送出去……我只需要再待一小时,可以吗……”眼看他要将自己提起来,温臻浑身都发软,声音也囫囵着,反扣住男人因发力而青筋微起的手背。 炙热的体温交错,女人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水味也渐渐缠住男人越发僵硬的身体。 最后的感知与神思里,温臻听见耳畔砸落的一句低而冷沉的声音—— “这里可比外面危险,你确定吗,小姐?” 酒精麻痹着温臻的大脑,她如何分得清哪里是真的危险,哪里又是真的安全? 她只知道房门之外的名利场,无数双眼睛都想将她生吞活剥…… 而眼前的人,已经被她视为最后一根浮木。 然后,她对上昏暗光线里,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像是大海,将她淹没。 浪潮翻涌,她在不断下沉。 不断下沉。 “女士,国贸中心到了,请您带好您的随身物品。” 一道男声插断温臻所有思绪。 她眼睫微抬,彻底醒过神才察觉自己还在车上,温臻同专车司机道过谢,随后起身下车。 天气预报说过今天是阴转雨,国贸的天空上乌云流动。 温臻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七点整,屏幕上瞬间突突跳出数条微信消息,解锁点进去,排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是她的大伯母舒焉然。 莹白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十秒的语音,一连几条。 温臻全部转成了文字。 【小臻啊,你回澜城了吗?今晚要不要大伯母派司机接你过来吃饭呀。】 【小臻,听你大伯父说,前几天晚宴进行到一半,你人就不见了,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呀?下了飞机,你过来,伯母给你再炖汤给你补一补,好不好?】 …… 每一条都是一些关怀备至的话,从下午一点开始到十五分钟前,一共给她发了7条。 她忽然想起三周以前,爷爷的葬礼上宣读遗产时,昔日对她关爱有加的长辈们纷纷变脸的场面。 温臻摁了下酸疼的眼皮,敲字回复。 【不好意思大伯母,刚下飞机,那天走前没找到大伯,就没来得及同他说,是我不好,今晚的话,剧院的同事和我在一起,晚上还有排练,就先不过来了。】 刚发出去的一秒后,新消息便又弹出来。 【你身体没事就好,对了小臻,之前那位周律师,最近有联系你吗?有些事情,咱们还得谨慎些。】 温臻指尖微顿几秒,少顷,重新敲字回复舒焉然。 【听说周律最近还在处理一些案子,暂时还没联系,最近梅雨季,您和大伯注意身体。】 回完这句,温臻不禁有几秒的怔忡。 距离爷爷过世已经满一个月了。 一盏盏霓虹点亮繁华城市,傍晚有风拂过,温臻纤丽的睫毛颤了下,四月的澜城还带着些许凉意。 愣神的这几秒,手机忽然响了,温臻皱眉瞥过来电人的名字,很快又松开划下接听。 Airpods里旋即响起一道男声—— “您好,温小姐。” “周律师,你现在过来了吗?” “是这样的,今晚约的时间可能需要往后调半个小时,您看方便吗?” 温臻看了眼前方,很快应下,又与其说了待会见,尔后挂断电话。 刚才是她骗了舒焉然,其实近半个月来,周文礼一直有在与她联系,为了处理温老留给她的巨额财产交接与集团股份转移事项。 自从这世上唯一一个毫无保留去爱她的爷爷走后,温臻深知在这偌大的温家,她孤立无援,即便是一直待她很好的大伯一家,温爷爷也曾告诉过她,对谁也不能毫无保留。 如今,她真的就只剩下自己。 约好的谈话地点是在国贸附近的一家私人定制餐厅。 温臻定的是最里面的一间卡座,比较隐蔽,虽然这家私人餐厅本身就是私密性极强的地方,但温臻从小跟在温老身边长大,总归是更谨慎一些的。 侍应生在前引路,带温臻穿过大门外的一片庭院,耳边流水淙淙作响,透明的玻璃外,华灯如流星般闪烁,温臻掠过一眼,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好似与这处餐厅凭借一面玻璃分割成为两个世界。 喧嚣中的一处静谧地。 “温小姐,您定的位置就是这里。” 说话的瞬间,今夜的雨,也姗姗来迟。 温臻颔首,刚踏进卡座的门。 “叮”—— 手机弹出一条新短信。 来自周文礼周律。 温臻划开屏幕点进去,很简单的几个字。 ——【温小姐,我已经到达国贸,五分钟后见。】 温臻眉梢轻抬,抿了下唇,刚摁灭手机屏幕的同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极显恭维的男声。 “晏先生,我们老板已在二楼等您多时。” 紧接着,又是一道脚步声。 越来越近,皮鞋擦过大理石,声声入耳。 尔后,视线里出现乌泱泱的一行人,其中一道身着剪裁精致西装的背影因为身量优势,而显得格外出众,即便是被众人拥趸下,那人信步间,依稀可见其比例何其优越,腰窄肩宽,身姿修劲而挺拔。 餐厅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为首的男人好似放慢了脚步,下一秒,温臻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她的瞳孔微震,猝不及防地对上一道冷凛的目光。 仅仅是轻轻擦过的一眼,也在顷刻间,令她想起关于那夜封存的另一些记忆。 吊灯的光圈内,齑粉纷纷,两场细雨交织如丝。 那面映出二人剪影的落地窗,被层层叠叠的窗帘慢慢覆盖。 温臻感觉自己被雨淋湿,浮沉无依地喘息。 眼前陡然一转,壁灯的光线越发模糊。 “啪嗒”—— 是打火机的砂轮发出轻擦声。 画面骤变,是她裹着真丝薄毯,神色游离地望着头顶暖黄色吊灯,整间卧室的气味还没散开,心口却滚烫得像在燃烧着什么。 思绪聚回时,她想起自己还在别人的套房里。 她赤足踩过地面,推开那扇半掩的房门,客厅的角落里有烟雾熏绕。 而烟雾之下,男人回首与她猝不及防地撞上视线。 “醒了?” 温臻一时陷入怔忡,他问的是酒醒了,还是人醒了? 很快,她不必回答这个问题,晏朝聿倚着身后的落地窗,掐灭了烟,便只能把玩起打火机的砂轮,瞭眼打量她。 他开门见山:“知道这里住着谁?” 这种情况下,温臻很难说谎。 若是说不知道,那她又凭什么敢确认这间套房,或者说,住在这处套房的人,是今夜整场晚宴里,谁也不敢惹的人—— 京市晏家如今的掌权人,也是这座私人城堡庄园的唯一主人。 也正因如此,她才敢鼓起勇气闯进来求助的…… 只是事情的发展太超出她的意料。 低度数的果酒被调换成高浓度的烈酒,完全脱离轨道。 以至于……想到这里,温臻耳根通红,攥着毯子的手更紧了…… “我……” 话顿的时间,门外走廊也响起阵阵脚步声。 温臻心一横,“今晚的事,是我不好……晏先生,您愿意再帮帮我吗?” 昏暗的光线是氛围感最佳的辅助神器。 而她脸上此刻流露出的,一些恰到好处的柔弱与脆弱感,更是让一个男人无法拒绝的。 晏朝聿想,她太了解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但也同样,她太过年轻,不清楚这样毫无防备地闯入,也许会成为另一种危险。 尔后,他忍不住轻哂一声,神情却显得冷淡,眸色晦暗不明: “温小姐,我这人是计较回报的。” 2 第 2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二章 “温小姐,小心台阶。” 侍者的声音传过耳边。 温臻从中猛地回神,再一抬眼,那行人已经从这条走廊离开,而走廊另一边,一道身影正徐步而来。 落座后,一旁候着的侍应生给二人斟上清茶,拿起点好菜的iPad便离开。 “温小姐,早晨给您发的邮件,您这边看完了吗?” 温臻点头,“都有认真看完。” “好,那我们直接进入正题,温老给您留下的各处财产明细,想必您已经清楚,现在比较复杂的程序是在于集团股份转移的手续,以及温家老宅的一些交接,所以作为您的律师,我保守希望,您能先与我交接一些流程快的合同。” “我没有异议。” 两人头顶昏黄的灯束投下,周文礼抬手扶了下金丝镜框,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式两份的合同与一支钢笔。 “温小姐,您先仔细看一遍,有什么不理解的,告诉我。” 温臻接过,自从与周文礼联系后,好似有签不完的合同。 她的视线定在合同尾页上早已签署好的「温向松」三个字,墨水的痕迹已经干了很久,温臻一时觉得鼻酸。 “周律师,我能知道,这些合同都是什么时间签好的吗?” 周文礼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沉默两秒后,回答她:“温老在去年年初时,便已开始委托我做这些。” 去年年初,温臻记得很清楚,那时爷爷刚诊断出病情,尚有治疗的空间。 可他还是在那样早的时候,已经开始为她铺路。 晚餐结束时,窗外的雨还在下。 温臻将合同收好,到餐厅大门时,周文礼扫了眼手表时间,又看向温臻,“温小姐,这雨恐怕还要下一阵,不介意的话,我送您一程?” 温臻莞尔答道:“多谢周律师了,但我已经提前叫好车了,而且听您助理之前说,您今晚还有一场应酬,咱们下次律所见。” 今夜,他确实还有一场重要的宴会要赶赴。 但从温臻口中说出,周文礼还是忍不住微愣一秒,他忽然想起温家老爷子生前时常念叨的那些话,倏尔弯唇。 “那周一律所再见,温小姐。” 话落,一辆黑色卡宴驶过来,周文礼接过侍者递来的车钥匙,侧首与她颔首后,颀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帘中,而后驾车扬长而去。 望着这辆黑色汽车汇入大道成为车流中的模糊一点,温臻轻吁口气,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八点半。 拒绝周文礼的相送,其实还有她自己的另一个心思。 想到这里,温臻黛眉一展,抬睫便见,雨幕氤氲着位于澜城核心商圈的国贸大厦,楼身的灯光绚丽夺目,广告屏上正投放着当红女星代言的珠宝广告。 屏幕上投放的正好是一条红宝石全钻项链。 是C家的新品,全球限量十条。 而C家背后的资本,无人不知,是京市晏家。 温臻回想起刚才那一眼,她一时也无法确定,那人是否也看见自己。 透过玻璃上的倒影,温臻看了眼自己今天的打扮,因为约了周文礼的缘故,衣着都还算正式,就算是见那位,也很得体。 她收回目光,高跟鞋踩过小小的水洼,光裸白皙的脚背与小腿不免被雨水擦过。 刚走到路口,前面路口的红灯亮起,长龙般的车辆渐渐停下。 伞檐上的雨珠滴落时连成一道长线,车鸣声此起彼伏,包里的手机震动一下,温臻单手撑伞低头翻找,刚摁开屏幕,是网约车app的提醒,有司机已经接单,她再扫过一眼。 【距离您20.9公里,请耐心等待。】 …… 温臻眉心轻跳,飞掠过图上那一圈红点。 前面亮起绿灯,车流渐渐动起来,刚抬眼,身后一道刺目双闪灯便直直射过来。 温臻拧眉,扫了眼四周,确认自己站的位置属于行人等候区域,这才睨过去,后方是刚才餐厅的地下车库,只见一辆深灰色的科尼塞克正驶出来。 澜城名流众多,高调的公子哥无非就那几个,温臻并不熟悉每一种豪车品牌,恰好,眼前这辆却是她十分熟悉的。 原因无他,不过是因她家那位小表弟对这款钟情已久。 科尼塞克Regera全球限量80台,澜城的诸多公子哥中,或许胡家那位买得到。 温臻侧过身,下意识地捋过耳边碎发,雨雾蒙蒙,车窗内的一道视线恰好停在女人优越的侧脸上。 随着微不可察的一声轻嗤,本该从她眼前驶离的车,忽而停下,雨声窸窣间,车窗缓缓摇下来。 Regera全球限量80台,而这一台却是独家定制款,全球仅此一辆,而车的主人,也并非澜城的某位公子哥,而是京市来的这位人物。 也是温臻在等的人。 于微暗的光线下,晏朝聿投向她的那一眼,带了几分审视意味。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网约车的app上,她张了张唇,“晏……” 仅仅是一个对视,温臻撑着伞的手心一片濡湿。 紧接着,滴答雨声中夹杂男人清冷的嗓音:“需要送你一程吗,温小姐。” 分明是问句,男人的语调却并无疑问,只是安静地与她对视。 温臻撑伞的手指攥得发白,车窗内的男人抬手摁了下眉骨,漆冷的眼瞳扫过窗外身姿单薄的女人,眉间隐隐升起不耐。 晏朝聿再度开口:“温小姐?” 做戏做全套,温臻没再矜持,低眸取消手机里的单子,迈步绕过车身的那一秒,驾驶座的车窗也缓缓摇上去。 司机躬身将车门打开,温臻再次对上车内那双点漆般的眼。 “……谢谢。” 晏朝聿听见她这声,喉间溢出极低的笑,灯光恰到好处地拓过男人深邃的眼。 他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放过来,那眼神,说不出的轻慢。 温臻只觉得身上还浸着一层湿意,空调冷风拂过发丝,她躲开男人带有攻掠性的眼神,别过耳发,看向窗外挂满的雨珠。 车内只有静静流动的细微冷气声,沉默几秒后,才听他淡声说:“地址告诉司机。” 温臻用余光瞥过男人微蹙的眉,报出地址后,一直老实坐着。 驾驶座上的司机小钟眉毛微皱,这地址不是早就……刚一抬眼,便撞上后视镜里的一道凌厉视线,小钟自觉升起车内的隔板,保持缄默。 车载音响很合时宜地流出晚间的新闻播报声。 一路上车内的声音放得很低,男人的视线始终注视着前方,温臻一时没听清他刚才的话,但脑中却不断闪过那夜的画面。 “根据本台记者报道,近日澜城海湾即将举办一场盛大的游轮慈善拍卖晚宴,而本场晚宴的承办方根据商会透露,是由博林集团、蓝宇集团联合创办,是为澜城的……” 播到最尾时,温臻攥紧了手提包的链条,身侧的一道长影笼罩过来,是属于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涌入鼻腔。 “披上吧,今晚天凉。”晏朝聿将一件崭新的蓝色衬衫递到她手边,表情淡漠,好似不过顺手的事。 温臻没拒绝,窗外的景色飞掠而过,她也到达终点。 临下车,他始终没再提那夜的事,温臻咽了下喉咙,没看他只低声道谢:“今晚,又麻烦您了……” 窗外雨已经停了,司机停车后自觉下车。 后排扣动车门的手忽顿,温臻侧首对上他的目光。 晏朝聿眼神一转,睨过她忐忑不安的小动作,不紧不慢地开口:“比起道谢,我更期待你的报酬。” 衬衫柔软而冰凉的面料贴上温臻赤-裸的手臂,男人的指腹很轻地擦过去,不过是一瞬的接触,也能让温臻轻颤睫羽。 晏朝聿忽然倾身,二人的距离骤然拉近:“还是说,温小姐想反悔?” 她选择这样的方式等他,自然没有毁约的意思,只是—— 车内萦绕着上好的烟丝夹杂着柑橘的味道慢慢将温臻裹挟。 灯晕下,温臻的睫毛在颤,乌涔涔的眼眸像水洗过,格外亮。 “晏先生误会了,答应过您的,我会尽力去做,只是,晏先生——”她话音稍顿,望向他,呼吸交织:“您也知道,我如今的处境……” 很纯的一双眼睛,水漉漉的,如他那时所想,温臻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她的五官过于明艳大气,有几分遮不住的妖,大概他们这样阶层的圈子,又坐到他这样的位置,又怎么可能相信这样的女人,接近自己毫无目的,毫无企图? 但偏偏,他们之间,是摆明了的各取所需,各有图谋,是以,晏朝聿有70%的可能,吃她这套。 温臻说:“所以……您想要的,我怕自己给不起。” 晏朝聿听见她的回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试过,又怎么知道?” 而后他摁下车窗,夜风凉凉,他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黑匣打开,一系列的动作都格外熟稔,几乎是下意识的,但到了最后关头,晏朝聿的动作停下来,似想到什么又将其合上,只是不耐地转动起手里的打火机。 “晏先生应该知道,一月前,我爷爷过世的消息。”温臻尽量控制着语气,不让他听出端倪。 沉默一瞬,晏朝聿继而将打火机收起,静静睨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温家拥有继承权的不止我一个,爷爷过世后,我更不算什么,您想要的这次和蓝宇合作的海外项目,集团的决策者如今也该是我大伯。” 晏朝聿慢慢眯起了眼,似在思考着什么。 “温臻,你这样说话,可就没意思了。” 温臻心里一紧,刚想解释,就听男人冷不丁地一句:“温老对你的疼爱,可算得上温家独一份了,博林的决策者合该有你一份。” 衣料相擦,肌肤相触的瞬间,安全带被他解开。 滚烫耳边响起男人低低沉沉的声音:“你得清楚,我是一个商人。” 晏朝聿掌权的这三年来,作为京市最大的资本家,他从不做沉没成本的投资。 商人最重利益化,温臻如何听不出他的提醒。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温臻扣住他的手腕,一字一句:“可是晏先生,我们这算不算登了同一艘贼船?” 接触以来,这是第一次,晏朝聿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年轻的气息,共登一艘贼船。 他将这词细想了想,贼船,她倒是真会比喻。 察觉到男人没有反应,温臻及时找补:“我的意思是,同伙。” “温小姐不如说是共犯,或许更严重些。” 窗外路灯折射过来,男人的瞳色清晰分明,隐隐泛着深蓝色,像是翻涌起潮的大海。 小姑娘再如何表现得游刃有余,指尖的温度却骗不了人,晏朝聿失笑,反扣住她的手腕,再无别的多余动作,他从容开口:“明晚九点,海湾邮轮的拍卖会,很期待你的投诚书,温小姐。” 夜幕里,那道纤瘦的身影渐渐离开视线,像是落荒而逃的猎物。 晏朝聿将刚才盒子里的沉香烟丝抽出,打火机跳动着蓝色的火焰,烟丝点燃,雾气绕于指尖。 晏朝聿只抽了一口,很快掐灭,透过车窗看向前方的那座小区高楼。 景御府。 在澜城只能算中端小区,温臻名下也有几处豪宅地产,但唯独这一处住宅是她大二那年,用自己攒下来的商演报酬与比赛奖金买下的,除温爷爷以外,温家人并不知情。 外表越是温和沉静的人,爆发时只会更有力量,温臻就是这类人。 资料上关于温臻的消息还有很多,晏朝聿刻意没有去细看,只是开始格外期待明晚的拍卖会,也格外期待那双掩不住野心与狡黠的乌眸。 阖上眼,无端令他想起三年前—— 第一次知道温臻这个名字时,不过是在老爷子手里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刚上大学,十八九岁,笑容灿烂,像是夏日和煦的阳光。 晏家老爷子睨了眼长孙,笑说:“小姑娘漂亮吧,是温家的,叫臻臻,以后也会成为你的妻子。” 思绪回转,晏朝聿打开中控台的匣子,里面躺着一只钻石耳坠。 像是童话故事里,辛德瑞拉遗落的水晶鞋。 3 第 3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三章 温臻回到家的时间已经临近十一点。 几乎一整天,她都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推开大门的第一时间,温臻先绕过玄关处堆放着的行李箱,脱下高跟鞋,整个人都在这一秒才得到解脱, 从淋浴间卸妆、洗澡、护肤一整套流程下来又是零点时分。 套上真丝吊带睡裙,她直接扑进柔软的床里,撂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已经充电开机,昏沉沉的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 眼皮困倦到了极限,温臻眨了眨眼,昏暗光线里好似回到空气稀疏的车内,那人漆沁的眼神将她攫住,向她讨要一份回报。 温臻轻叹一声,阖上眼驱散那人的面容,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时,窗外天空湛湛。 久违的一夜好眠,起身洗漱过后,温臻才打开手机看时间,中午十一点多,又是一连串的未读消息,扫过那一排联系人名称,她先回复过剧院舞团的消息后,再逐一简单回复一些。 温臻视线转过房间,这才想起一夜没关的落地灯。 关上灯躺在床上,再度想起晏朝聿提起的海湾邮轮慈善拍卖会,今夜不出意外又要见到温家人了,她忍不住叹息。 下午三点,温臻开车去了她专用的一家私人礼服定制馆,这家礼服馆是温臻十六岁那年,温爷爷为她亲自创立的,专属于温臻,故而连店名都以她命名—— 【如臻】 如珍[臻]如宝。 停好车,一路乘直达电梯去往三楼,随着电梯门的‘叮’声,温臻的视线撞上一道匆匆离开的黑影,背影很陌生,她下意识地蹙眉。 店内主管已经走上前。 温臻唤了声玲姐,微笑着与她一并走入店内。 “臻臻今晚是要去参加海湾口的晚宴吗?”主管汤玲熟络地问。 闻言,温臻微愣一霎,尔后回复:“对,麻烦玲姐帮我挑选一件合适的礼服。” “RA家有款私人定制,我当时看了设计图就觉得很适合你,正好你试试,”汤玲笑了笑,又问:“对了,Kitty今天休假回来,今晚还是让她给你做妆造?” 以往出席重要场合,都是这样的安排,温臻自然也没异议,“可以。” 穿过长长一道走廊,到了正厅,帘子自动缓缓拉开,一条水钻白纱长裙映入眼帘,每一颗钻石的光影淬炼流光,裙身以细长的菱格为主调,给人一种清冷纯粹感。 “试试吧。”汤玲回首,挑眉看她。 裙身不算重,刚及脚踝处,适合搭配银色高跟鞋。 温臻穿戴好后,汤玲为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裙摆,礼服馆的灯光并没有全开,而镜中,这条裙子的隐藏细节颇多,比如,以钻石衔接裙身的肩带处,勾勒出她一对精致纤细的锁骨,菱格处的薄纱,将女人曼妙的身姿若展露得若隐若现,恰到好处。 每一处剪裁都十分得宜。 “都说人靠衣装,温大小姐,我看你是人更衬衣服。” 身后忽响一道飒爽女声。 两人齐齐回首,只见一头利落短发,Oversize风打扮的时髦女郎正朝着温臻露齿笑。 Kitty走上前,自然地摸了把温臻的脸,戏说:“走吧,让我给您添上一笔。” “Kitty,你可别调戏臻臻了,免得你家小女朋友吃醋。” “别乱说哈玲子,就是一小妹妹。”Kitty睇过去一眼。 “又有情况啦?”温臻瞄她一眼。 Kitty无奈失笑,同她附耳私语。 汤玲陪温臻试完礼服后,便回办公的沙发上继续忙事情,各司其职,Kitty与温臻两人说笑着走向化妆间。 路过第二间更衣室时,温臻眼神稍顿一霎,又很快收回。 试完礼服,再到化完完整的妆容,一切得体后已经是晚上六点半,邮轮拍卖会的时间在晚上九点,温臻正思琢着要不要给温家的司机打电话,毕竟今晚是要见面的。 Kitty点了外卖,递给温臻一杯插好吸管的柠檬水。 “先垫一下。” 温臻笑着看她一眼,刚说她细心,化妆台上的手机便响起。 来电人是一串陌生号码,归属地是京城,来电人自然也不言而喻。 Kitty似乎有话要对她说,但此刻观她眼神便很自觉地退出去。 摁下接通后,电话那端的声音很快落向她的耳廓,好似电流划过一刹,镜中女人纤长的睫毛随之翕动一下。 “喂,温大小姐。” 混不吝的一声让温臻怔住一秒,“阿东?” “怎么听见是我,你还有点遗憾啊?”易东揶揄一句,话锋又转回主题:“对了,我回来了,对了今晚海湾那个拍卖会,你陪我一起去吧。” 易东是温臻的表弟,也是温老爷子的亲外孙。 温臻本还犹豫着如何打通温家的电话,易东的突然袭击直接让她省去一切,不必再思考如何应对温家众人,而且这小子的战斗力可不容小觑,温家几乎没人敢惹他。 因此她顺水推舟地应下。 到了晚上七点四十,易东的车准时抵达如臻,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一辆十分规矩的商务车。 夜晚的澜城一如既往地繁灯璀璨。 到海湾时,时间刚好八点四十,整一个小时的车程。 下车后,温臻挽过易东的臂弯,二人在侍者的接应下上了邮轮。 这次拍卖会的场面之大,只从眼前这艘共计八层的复式结构邮轮便可明晰一二。 一眼望过去,估摸一下造价也要几亿美金,这样大手笔的人,澜城屈指可数。 穿过走廊,在侍者的引领下进入主宴会厅,立在四周的礼宾纷纷鞠躬问候。 易东瞭了眼四周陈设,尽管已经赴宴无数这种场合,还是忍不住与温臻附耳低声道:“这手笔真够大的,今晚有得看了。” 五光十色的灯光下,满是衣香鬓影与杯觥交错,妥妥的一个顶奢名利场。 温臻轻描淡写地扫过四周,“走吧,找位置。” 易东了然颔首,走向邀请函上的位置落座。 晚上八点五十,周围的位置纷纷落满,温臻拨了下耳发,刚抬睫便听身后紧随而至的一道女声。 这声音听着耳熟,温臻不由侧首瞥过目光。 两道视线忽而交错,不约而同地停留在对方身上。 “姐?” “小粤。”温臻与其颔首。 “阿东,你也在啊。”温粤的目光掠过她身旁的少年,笑着打招呼。 温粤是大伯的独女,比温臻小三月,比易东大两岁。 她本以为会更晚些时候遇见温家人,没成想现在与温粤撞上。 温臻扫过温粤身上这套高定礼服,眼前忽然闪过如臻那间明显使用过的更衣室。 其实对于如臻的礼服陈列与使用,温臻一向不过问,只是这一条,一周前参加那场城堡庄园晚宴时,她曾试过,只是最终选择的是条黑色丝绒小礼裙,所以记得还算清楚。 她忽然明白过来Kitty今天的欲言又止,不过温粤穿这身也算相衬。 也只多看了一眼,温臻便微笑着收回目光。 台上的拍卖仪式已经开始,温臻接过易东递来的杯盏,拢了拢披肩。 而后不着痕迹地打量过会场一圈,并没有寻见那抹清绝身影,想来那位今夜不是出现在重量级拍品上,便是要隐匿山中,观台下棋局了。 没寻到晏朝聿,温臻倒是通过易东了解到坐在他们周围的几人背景。 会场内的拍品已经进行到第十件,前面的富太太刚以两千三百万的价格拍下一枚清代乾隆年间的斗彩九龙云纹双耳瓷瓶,全场的气氛正烘托到了一定高潮。 温臻跟着鼓掌,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会厅入口处的一道挺拔身影,她淡淡睇去一眼,“阿东,下一个该轮到今晚的重头了吧?” “应该是?”易东正百无聊赖地关掉手机,眼前的大屏幕上即刻出现拍品图片,紧接着,全场霎时安静下来,灯光纷纷投向台上,台下的某个外媒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是我们的第十一件拍品,红泪之星,来自阿盖尔,约60克拉,红泪星目前是世界上最纯净最饱和的红钻之一……请注意,所有的东西都是在真实性的保障下出售的,在这个基础上,每批次拍品的拍卖价将加上间接溢价和偏置溢价……” 冗长的一段介绍后,拍卖师报价:“我们开始红泪星的今晚仪式,我们华丽的红泪星钻石戒指的起拍价是四千万。” 话音刚落,前排那位富太太身旁的女人们便纷纷举起竞价牌。 “五千万!” “五千五百万!” “六千万!” 温臻的视线定在前排的男人身上,见他表情沉着地坐在位置上,温臻随之举起了竞价牌。 拍卖师看向她,会意喊道:“八千万!” 霎时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温臻的方向。 不少澜城圈子的人见过她,前排有几位千金犹豫几秒后选择放弃,场上只剩下了她的牌子。 拍卖师再次扬声:“八千万一次!” “八千万第二次!” 易东缓过神侧目看向自家表姐,眼里写满佩服二字,“不是姐,你要买这个啊?你不是不怎么喜欢这些吗?” 温臻不置可否睨他一眼,“东仔,没有女人可以拒绝钻石,我也不能免俗。” “OK,钱不够我给你贴。” 拍卖师即将喊到第三次时,身后又起一阵响动,只听拍卖师话头一转,喊道:“八千五百万!这位小姐出价八千五百万!” “不是,谁和我姐作对——” 易东眼神不悦地朝后撇过去,话音陡然止住,“怎么又是她……” “怎么了?” 温臻回首,便对上温粤带着歉意的微笑投过来。 一时场面重回热潮,温家两姐妹公开相争钻石,多令人笑起谈资的一件事。 厅内璀璨的灯光在闪烁,温臻只停留了两秒的时间,然后撩过肩上的发丝,莞尔一笑,朝着拍卖师比出手势。 “一亿!温家大小姐出价一亿!” 原本四千万的红钻一时抬价至此,倘若再抬根本不值,但这两位瞧着气焰未消,原本因温臻出价而放弃竞拍的几位千金也纷纷唏嘘起来。 “一亿呀。” “这温小姐倒是好大的手笔呀。” “听说温老爷子生前最疼爱这位,想来手里遗产丰厚呢。” “但这位温家二小姐又是起得什么哄?” “温家内里关系不合呗,这个节骨眼上,这位温小姐未免惹火上身。” 温粤攥紧手中的竞价牌,再次抬价。 接连几轮下来,红钻的价格已经到了一亿两千万,温臻不由得想笑,她回眸掠过温粤脸上僵硬的笑容,没再打算与她继续纠缠,目色淡然地与拍卖师对视,而后比了个手势。 “一亿五千万!” 喊价一出,不禁引得全场侧目唏嘘,温粤的脸色霎时难看到了极点,手中的竞价牌一时放不下也拿不起,陷入两难境地,而场上的拍卖师仍在喊价。 “一亿五千万一次,一亿五千万两次!” 最后一次了,温粤心跌入谷底,耳边响起拍卖师最后的喊价:“一亿五千万最后一次!成交!让我们恭喜温臻小姐!” 无数灯光打在温臻的位置,无疑,今夜她成为了全场焦点。 而宴厅大门的角落里,一道孤孑挺拔的身影立于喧嚣之外,身旁的男助理将手中关于拍卖会的一份资料躬身递给他。 “晏总,这是关于红泪之星的相关资料,还有最近收集的关于温家内部的一些详细情况。” 晏朝聿徐徐颔首,此处灯光昏昏,他的神情不显视线不偏不倚地攫住前排那道白色的纤丽身影。 “那您需要去和蓝宇的靳总打个招呼吗?”助理恭谨地询问。 “不必,他知道该如何做。” 助理会意应是,便又听男人吩咐道:“海湾的项目你着手去准备一下,温家很合适。” “可是晏总……这个项目咱们不是前几天刚——” 话未说完,一道冷厉的目光如刀锋般袭来,晏朝聿略一偏首,弧度极微,修长分明的指节松动这束缚在脖间的领带。 助理心下一颤,不敢再说,只得低声应下,而后紧随其后离开宴厅。 “小粤,谢谢你愿意割爱,下次如果喜欢什么的话,直接告诉我,就当是姐姐送你的礼物。”温臻一手摁住身前披肩,倾身半拥住温粤,用仅二人可闻的声音道。 “……应,”温粤眼皮突跳,却还要维持体面的微笑,“应该的……恭喜姐姐。” “不客气,对了,小粤你今天的裙子很漂亮,和你很相衬。” 眼瞧着温粤的脸色煞白,温臻没等她的回答,抽身离开了位置。 四周窃窃私语声不断。 离开会场时,已经临近晚上十点整。 温臻有意支走了易东,宴厅大门处很快出现那道峻拔的深蓝身影,邮轮在绕城而行,海风拂过女人的裙摆,迈步时裙摆开衩的位置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女人纤长的腿形。 接过侍者送来的酒盏,温臻走向男人,递去一杯。 “靳总,不知是否有幸邀您共饮一杯?” “刚才的红泪之星,温小姐出手很是阔绰。”靳向东接过酒盏,笑说。 “倘若我说,红泪之星是送您的礼物,这诚意不知能否入您眼?” 靳向东眼神微顿,看向眼前的女孩一时有些怔忡,他反问:“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今晚是第一次见面吧,温小姐为何?”大部分香港人说话时有特定的习惯,他比了个手势看向温臻。 温臻微抬酒盏,饮下一口,慢声答:“很简单,蓝宇最近的海外项目,希望您能给一次机会。” “温小姐,温总没同您说?这次的医疗器械项目,我们有打算与博林合作,温小姐何必大费周折。” “但靳总手里也不止一个医疗器械吧,合作的对象也不一定非要是博林,若是选择——晏氏,不知靳总意下如何?” 滚过喉咙的酒好似卡住,靳向东眉心突跳几下,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孩。 眉眼流转间,殊不知,位于邮轮顶层的一面落地窗前,一道清绝挺拔的身影正俯瞰着一切。 晏朝聿点燃一根沉香烟丝,吞云吐雾间,走廊上的那道窈窕身影已经与男人错肩而过。 数着时间,烟丝燃尽时,门铃准时响起,晏朝聿不紧不慢地看向那扇紧闭的门,原本晦暗的眼底不觉镀上清浅笑意,他向一旁的助理颔首示意其先退下。 助理会意后恭敬鞠躬,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女人,助理眼底划过一丝了然,但很会低首唤了声温小姐,便疾步离开。 晏朝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雅黑衬衫,笔直的西装裤上没有一丝褶皱,见她立在那端按兵不动,只得主动出兵徐步朝温臻走去。 他的视线毫不掩饰地在温臻身上逡巡,房间昏暗的灯光下白色礼裙的碎钻闪动流光,她站在走廊处,仿若不容亵渎的神女。 视线掠过她光-裸的纤白手臂,晏朝聿下意识眉弓微折,“站在风口冷不冷?” 昏暗环境里,男人嗓音低沉,简单的一句话却无形中缠着人因酒精而发颤的心脏,引得暗昧流动。 距离渐渐化无的时刻,烟丝与烈酒的气息相撞。 看她身形往后退了半步,晏朝聿伸手将她往前一拽,呼吸交错,两道热流越发浓烈的缠织。 “今晚蓝宇的合同作为回报,不知晏总可还满意?”温臻眼波盈盈,尽显柔情绰态。 酒丝在攀绕着心脏,四目交错。 晏朝聿沉声一笑,那双深蓝色的眼瞳格外慑人,像极窗外这片海域,但凡对视,便有让人一眼着迷,从而沉溺的本事。 他一语双关道:“温小姐今晚看来很开心。” 4 第 4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四章 她身上的酒味明显。 而他话中意也模棱两可,好似在调侃她今夜好兴致,总让人觉得有些莫名阴阳人。 不待温臻厘清,晏朝聿先将上一个话题抛掷:“有没有人同你说过,防备心太轻的人,很容易吃亏。” “刚才有。” 不知是不是威士忌的酒精在侵略大脑,鬼使神差,她又反问晏朝聿:“不过,晏先生您会吗?” 四两拨千斤的语气,几乎是有样学样。 走廊的灯光一半明一半暗,晏朝聿笑问:“绅士或者衣冠禽兽,不过是人的一念之差,谁又能保证?” 似在暗指什么。 温臻却毫不犹豫答:“至少您不会。” 得到她的答案,连晏朝聿自己都愣了,但也不过那么一瞬间的事,他总是游刃有余地面对一切,比如现在。 “进来吧,外面挺冷的,”他边说,边将门又推开一些,“反正温小姐也不是第一次进来。” 含着几分玩笑,关于那晚的事,二人好似默契般不去提及,温臻也只默认为是过去式,这样陡然被他再提,温臻心头微震。 但瞥过他沉静如水的神色,温臻很快压下这些,不再矫情自饰,随他走进去。 房门一合,墙面两侧的灯带自动感应亮起,温臻顺光看他一眼,不知为何,总能隐隐感受到他身上的一种清寂。 越是靠近,这种感觉便越是浓烈。 巨大的落地窗浮现在她的视线里,温臻的目光拉远,扫过窗外景色,一眼兜捕到甲板的一处走廊。 循着她的目光扫过去,晏朝聿说:“这个位置观景不错。” “是挺不错,什么都能看得见。”她忽然弄清他方才那句怪话,认可地点头。 晏朝聿忽然笑,倒也明白她话里的反将一军,只问:“喝了酒得垫一下,我让人送点吃的过来,西餐可以么?” “不用麻烦了,我表弟还在下面等我。” “急什么。” 他声音隐隐下沉,面色不显分毫,仿若还是那个温雅公子。 许是他一直以来表现得都过于随和,以至于温臻感觉到他另一面的端倪时,心中都微微有些发愕。 绚烂灯光装点着窗面,邮轮之外,深蓝海水与他的瞳仁在此刻暗涌。 空调的温度令温臻觉得周身湿冷。 他只静静地看着她,视线总带着类似于捕捉的侵略性,温臻不喜欢他这样的目光,只能侧首望向船舱甲板处,规避着。 见她沉默,晏朝聿克制着想要碰烟盒的手,抬步朝她靠近,空间忽然变得逼仄,她的卷睫在颤,头顶浮过一声不轻不重的笑音。 “我拿手机叫餐,吃点东西再下去,他们说你晚上到得迟,没来得及吃晚餐,总归温小姐给我带来一份昂贵的「回礼」,总不能让你受饿。” 涨至她喉间的窒感一时烟消云散,耳边细风过,他从温臻身后的桌上取走手机,暗光下的那双眼辨不清情绪。 属于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也随之拂散开。 她终于想起,汤姆福特有款香水,珍华乌木。 若真要形容,温臻记得之前在网上看见过一位香水店老板的评价,焚烧的乌木。 对应眼前这个人,她觉得很贴切。 察出她有些走神,晏朝聿没再说什么,徐徐颔首示意她坐下等。 侍者送餐的速度很快,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 门铃响起,晏朝聿起身去开门,房门一关一合间,隐隐一阵肉香溢在空气里,温臻侧首看过去,只见他正推着餐车过来。 颇有几分纡尊降贵要为她服务的意味。 温臻唇瓣微动,他已姿态从容地将餐车上的食物逐一摆放,不得不说,有些人与生俱来便有这样的气场,不过是照顾你一二罢了。 “空腹饮酒对胃不好,这些事,倒也不必你亲自来做。”他说着落座,视线也不疾不徐地落向她。 餐盘里溢出食物的味道很诱人。 温臻的确很饿了,她没再推拒,接过餐具将已切好的牛排放入嘴中,口感极好,微灼的胃也被安抚下来。 “晏总想要我的投诚书,现在又说不必我亲自来做。” 她刻意将话模糊,面上维持着礼貌的笑,即便如此,还是能捕捉到她隐藏的旁的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晏朝聿无奈挑眉,“今晚十二点有一场舞会,不知我有没有荣幸能邀请温小姐做女伴?” 顿了顿,温臻说:“晏总也会缺女伴?” 多稀奇,整艘邮轮里漂亮又年轻的各家千金数不胜数,他又怎会缺。 但,她这话藏着多少故意,说不准还会让人以为她在拿乔。 气氛果真沉默几秒,继而连三地堵他话,温臻自己心里也有了几分不确定,正要开口转换局面,便听他说: “我缺不缺,不是正等你答案?” 接触几番下来,温臻发觉他这个人简直是只笑面虎,永远不动声色地安排好一切,而后对你以礼相待,只为等着你主动走入圈套。 正如他们交锋,温臻处在劣势时,他不紧不慢地给出绳索,完成「相助」,再对你提要求,即便是要求也总带了几分看你意见的口吻。 “有时候,从高处往低处看,你能看见更多的东西。蓝宇集团是做虚拟经济发家的,医用器械这个板块也是今年刚步入正轨,”晏朝聿眼睑微抬,轻轻笑了下:“你倒是有远见,知道对博林来说这项目不能丢。” 毕业起,温臻一直没有正式进入集团工作,但身份摆在这,温老爷子又待她格外疼爱些,时常的一些场合与工作洽谈她常在旁,久而久之,她也便耳濡目染学了几分样子。 只是在他这类专业人士面前,她也自知自己算是班门弄斧。 温臻镇定地饮下一口果汁,莹白的面容沾染淡淡红,眼尾微抬,夜色下更显冷艳。 “谢谢晏总款待,今晚的舞会望您别迟到。” 玻璃杯里残留的几滴液体沿着杯壁缓缓流下。 离开顶层的房间,温臻刚从电梯出来往回走,宴会厅的大门虚掩着,灯火辉煌折出几段光亮,距离舞会开始还有半个钟头。 另一层的走廊传来几人的谈话声。 温臻没有窥伺别人的陋习,正用手机给易东回消息,忽然传入耳中的一段对话却令她顿下脚步。 “今天那温大小姐倒是出尽风头。” “可不是?咱们谁又能眼都不眨一下地拍下一亿五千万的钻戒?” “就是呀,粤粤,你这堂姐真是平时不露相,一露就是冲着把全部风头抢过去的哟?刚还有人说,她和蓝宇的靳老板在一处呢,啧。” 听到这里,温臻循着那些声响望向走廊处的一道身影。 人是背对着她的,看不见神情,但温粤的背影她认得出。 温粤沉默了几秒,开口解释:“你们别这样说,今天也怪我,要是我不起价,臻姐也没必要花高价买那红钻,说起来我就后悔,都怪我太急性子了。” “粤粤,你可别自己pua自己,每回我们提起你堂姐,你都总找自己不是,你平常可不是这样,怎么到了她那就变了?而且蓝宇那位,她都跑去献殷勤,谁不知道最近博林和蓝宇有合作,她怕不是想和你争点什么吧?” “露露你不清楚我们家的事,臻姐她不是这样的人,可能只是她比较欣赏靳总吧。” 甲板上的海风灌进来,湿冷的气息裹挟全身,温臻目光清淡地扫过前方几个人,易东收到消息便直接赶过来,刚到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问:“姐,你在看什么呢?” 谈笑的几人旋即转过身,与温臻的视线骤然相撞,几人面色遽变,温臻莞尔一笑,接过易东手里的酒杯,纤细的手腕微抬。 静谧夜色里,伴随着潮湿海风,女子面沉如水,视线轻轻掠过几人,仿若无形又锋利的线。 转身时,她的背脊笔直,挽上易东的手臂,通往灯火通明的一端。 每一步都走得摇曳生姿。 生于钟鸣鼎食的家族里,温臻自有与生俱来的清高傲骨。 眼见着两人愈渐走远,几人才堪堪松开一口气。 露露却不甘心地补上一句:“她到底在神气什么,谁不知道温爷爷走了,温家谁管她?有爸妈也跟没爸妈似的,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几下!” 二人回到宴会厅,易东想起刚才那一幕,面色不悦地问:“刚才她们偷偷说你啦?” 温臻晃了下酒杯,又嗅了下,确定酒的浓度不高才还给他:“怎么,你认为我不值得她们私下议论?” 易东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岁,对于恶意揣测与闲话有一定怒气,但此时观表姐神色自若,心里的怒气也消了不少,语气讪讪回:“你肯定值得啊,但怎么温粤也跟着她们一起?” “小粤也算帮我说话了。”温臻挑眉。 只是那话有多少点火的成分,她不想再计较。 “呵,算她还有点良心。”易东抿了口杯中果酒。 两人正随意聊着,厅内的灯光正在逐一熄灭,统一身着黑色西服的侍者们换上一盏盏烛台,火树银花的刹那,舞会临近开始。 “今晚的舞会,能否允许温小姐亲爱的弟弟,邀你共舞?”易东剑眉飞舞,姿态十足地同她行了标准的骑士礼。 温臻哑然失笑,又狠心拒绝:“虽然我很乐意,但是英俊的易少,今晚我真的有约了。” “不是吧,你今晚消失的那一个多小时,和哪个野男人厮混了?别告诉我是蓝宇的——” 温臻立马打断他:“易少,可别胡言乱语,快去找你的舞伴吧。” 易东举手投降刚往后退半步,宴会厅的大门骤然打开,烛火煌煌,于昏暗处,一道修挺的身影正信步而来。 不知是谁先关注过来,紧接着一名港商毕恭毕敬走过去攀谈,称呼了声“晏总”,一时众人目光也纷纷投来。 晏这个姓氏在澜城排得上号的可没有,能让这方才还趾高气昂的港商霎时谄媚的,除了京市的晏氏,再找不出第二个。 可分明是连拍卖会都不屑露面的人,竟能出现在今夜最后的舞会上,不由引人猜测。 温臻站在明灯下,目色如水般沉静,望向于灯火阑珊处的他。 隔着金碧辉煌,他们在人声鼎沸中相望,细数二人间那些存着暧昧的相处时间里,相较之下,只是这一刻,她竟会有一霎的振动。 见他正被拥趸,四周名流千金颇多,无一不想对他谄媚,得他一眼青睐,温臻也只看了一眼便旋过身,手中随意捻着一盏不知浓度的酒,过于松懈,也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道长影照下来,温臻缓慢抬眼,灯火相映,乌亮的眼睛在胧黄的光束下,也像是薄雾。 而雾散开时,她看见一张清绝的脸。 晏朝聿将手中的酒杯与她交换,周围隐隐有投来的目光,在窥伺着他们。 但他神色始终淡然而从容,眼藏笑意,语调温和,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似他也不那样高不可攀。 宴厅的音乐声缓缓,晏朝聿眼底笑意不散,微微俯身向她伸手,邀她共舞。 “温小姐,可否赏脸?” 不知是话落的那瞬间,还是她将手交出的一刹那,四周嘘唏不断,余光里方才围绕在他身旁几名富家千金面色煞白,眼底情绪纷杂交替,根本辨不清是愤怒抑或是嫉妒。 随着循序渐进的旋律声,男人宽大炙热的手掌落在她的腰侧,分寸拿捏恰当。 而触碰上的那一秒,虚握在女人腰肢上的那只手背,青筋忽显,蜿蜒入袖。 他们始终处于令人瞩目的地带,镶着碎钻的长裙在瓷砖上投下闪烁亮光,裙摆蹁跹的瞬间,她恍若一只振翅蝴蝶。 柔软的白色身躯,倏地长出一对漂亮的蓝色翅膀,闪着莹亮剔透的光,他知道,那是夜雨的颜色。 湿咸的,弄乱心弦。 音乐在轻缓中递进,女子纤细的脚踝随着舞步而擦过男人的西裤边缘,黑与白交错。 于昏暗处时,两道目光时而碰撞,旋律抵达高-潮,晏朝聿虚揽着她的后腰,视线像是不经意般睨过不远处的几道不友善的目光。 “礼尚往来,温小姐想要什么?” 话落刹那,他长睫轻抬眼底温和一扫而空,目光如炬睥向那端。 5 第 5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五章 上千成百盏小小的烛台在燃烧。 火焰好似在心口触动一下,光影交错,满目皆是衣香鬓影,金碧辉煌的欧式装潢仿佛将她带回一周之前的古堡宴会。 耳畔落下一句无限度的话。 “想要什么都可以。” 温臻眼皮轻颤,有两道声音似在耳廓回旋切换。 那时他说,他这人是计较回报的。 而眼下他又说,想要什么都可以。 敛神后,温臻目色微转,切换成无害模式:“晏总,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您便让我明白一个道理。” 晏朝聿没答,轻撩眼皮示意她继续说。 她便笑了笑,那笑意里始终带着几分对他的疏离,继续说:“所有看似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而晏总,您是最好的商人。” 晏朝聿活了二十八年,前半生几乎都是在别人的谄媚奉承中,他这头一次想为人出头的火苗,几乎是点燃的瞬间就被她一杯清水浇灭。 连灰烬都无。 一霎的沉默后,才听他说一句倒也不至于。 他的语调过于轻缓,像静淌过去的流水,烟草与柑橘的气息向颈后缠绕住。到底是曲子过于暧昧,还是他的指腹轻擦过一段裸-白如缎的肤,再或是旁的; 总之,无端的那一层隔膜仿佛暂时融化在这场纸醉金迷中。 曲终时,耳边再度响起他低醇的嗓音,“温小姐的舞跳得很专业,今晚是我荣幸。” 肢体的接触,最能唤醒人的记忆。 常年练舞的身段,分外软,分外柔,她不过是随意交换的几个舞步,却频频与他黑白相擦。 而他上一句藏着的未尽之语,也让人有了浮想联翩的空间。 放心,至少在你面前,不至于。 后来夜色浓,推杯换盏间,温臻忘记她是如何离开宴厅,又是如何穿过长长一条廊道,去往房间。 每一步,都浮沉不定,让她大脑宕机。 只是次日醒来时,她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打量起周围陈设,完全一间陌生的客房。 起身时,温臻这才看见躺在地上的手机。 压根想不起昨夜的细节,她弯腰将其捞起,电量都只剩下18%了,消息倒是弹出挺多。 来不及查看究竟有谁,一通电话已经打进来。 “姐!你怎么才接电话,我过来找你一会我让司机先送你,昨晚那场面,我给你说,我可看见了,见面赶紧的告诉我!”易东语调抑扬顿挫的,感觉人就站在眼前似的,然而下一秒,电话里面的声音又变,多了几分紧张问她:“不是吧!你人呢?在谁房里呢?” 温臻脑中瞬时懵了几秒,赶忙解释了几句和他约好半个小时后直接甲板见。 电话刚挂,门铃又响。 从挂断电话到打开房门,再到看见女侍应生的这几分钟,温臻始终觉得头疼,经过穿衣镜时她才霍然发觉自己身上换了一套真丝睡裙。 女侍应生将早餐为她布好,微躬身说:“温小姐,您订的早餐已经上齐了,这边有什么需要,可以使用这里的座机随时呼叫我们。” “等一下,”温臻叫住她,“请问这房间是我订的,还是别人帮我订的?” 女侍应生礼貌一笑回答:“房间是晏先生的助理订的,早餐也是,还有您的衣服,晏先生已经吩咐过准备新的,熨烫好后会有人给您送过来,还有床头有晏先生的私人名片,您可以随时联系到他。” “晏先生还特别交代过,说昨晚您很累,早上就不要再扰您休息。” 温臻听到这里,侧颊连着耳根都透着薄红,若说前面那些话是晏朝聿为人绅士有礼,但到了最后这一句,便不得不引人遐想,想起这几次与他的接触,甚至是第一夜,那不明就里的一夜…… 待人离开房间后,温臻闭上眼,一头栽进柔软的床垫里,企图删除记忆。 缓过劲,温臻站在淋浴室里睨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人素白着一张脸,没有宿醉后的头疼感,温臻忽然想起昨夜那男人曾提醒过的那一句话,是说她防备心太轻。 离开浴室,温臻捻起柜面上的那张黑色卡片,看了几秒后深吐一气,将其收起,下定决心以后尽量得对酒精用量控制。 - 一路面对易东连环炮式追问,温臻始终保持转移话题和含糊双战术切换。 “好了好了不问你这个,就是姐,你昨晚那一战成名,看未接电话没?” 易东为她打开车门,两人前后上车坐下。 她扬了扬黑屏的手机,心中却了然易东口中的未接来电基本都来自于谁。 “关机了,但无非就是温家那些长辈吧。” 易东见她面色如常,想起他从香港飞过来时,自家母亲的叮嘱,轻叹一声说:“你知道就行,我妈之前说让我陪着你点,她最近身体不好,也不能常往大陆飞,但外公留给你那些遗产,你这边也该早点处理,免得遭人惦记。” “即便是我现在处理完了,一样被人惦记不是?” “……我觉得你也真能忍。” 提到这里,易东也觉得十分无语,他家里关系简单,是父母的独子,根本不需要担忧家产争斗,落在他表姐温臻身上,多一张老爷子留下的纸,就多一双眼睛在她身上转。 甚至博林公司的一些交接,没一个人对她放权,连话术都一模一样。 “臻臻,你不是这个行业的人,有些事你也不懂。” 只差一句,你也不想让老爷子多年的心血有半点差池吧。 温老爷子在世时,他们便不愿温臻进入公司,那时温臻一心都在舞蹈事业上,她跟着导师一路过关斩将参加各项具有含金量的古典舞比赛,后来毕业,顺利进入京市歌剧舞剧院成为舞蹈演员,随着团队参加演出、比赛,成为首席,这些年在她的专业领域上,她的履历可谓是金字塔端的佼佼者,那时温老也寻思着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挺好的,便没多要求。 只如今树倒猢狲散,没了老爷子护她,这集团上下,谁还真当她是温家大小姐。 易东将她送回景御府。 回家休息到第二日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她轻轻瞭过一眼枕边充满电的手机。好几个来自于家里那些伯父伯母,她觉得头疼没想立刻回,除却温家人,还有一些陌生号码发来的类似于广告的短信,指腹继续滑动着,最后停在了一通未接来电上。 周律师。 看了眼日期,今天是周一。 那晚之后,她和周文礼约好的周一工作日,律所会面。 温臻立刻翻了个身起来给他回过去。 电话‘滴滴’几声接通。 “周律师不好意思,我失约了。” 周文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和煦:“没关系温小姐,你方便的话可以直接来律所,我今天的时间都会留给你。” 两人挂断电话前,温臻还能听见电话那头的窸窣声,基本可以判断出,他正在整理文件。 简单收拾后,温臻换了一身干练的衬衫裙,整理床边沙发杂乱的衣服时,邮轮上的那套还搭在里面,牌子她查过,是意大利某小众品牌,价格偏贵,一件的价格在四位数。 穿过的衣服哪能还人,温臻在心里盘算着折合人民币还回去好了。 至于还有另一件…… 温臻捻着柔软的衣料,选了个袋子收起,打算送去常去的一家高级会所洗护。 抵达中懿律师事务所时,金色的阳光已经淡了许多。 中懿是独立的一栋三层别墅,一楼基本采用全玻璃透明式装潢,以便于前台接待和一些实习律师迎接客户。 温臻刚走到门口,前台的女孩便走上前接她。 “周律吩咐过说学姐你来了,直接上三楼办公室。” 前台小姑娘叫珍妮,还在上大三,和温臻都是澜舞的,来律所实习只是混一份证明,两人学校社团也有过几次交集,因而一直喊她学姐。 也是这几分熟络,温臻这一个月以来到律所的几次,都是珍妮接待。 “周律从今早就一直在律所等您,这两天周律要出差去一趟香港,还好您下午过来了,事情也可以早些办理。” “周律今天一直都在律所?”温臻听到这句倒有些惊讶。 她本以为周文礼电话里的那句是指今天剩下的时间,毕竟他在业内也算精英人士,每天日理万机的,哪能真有闲工夫等自己。 “真的呀。” 两人说着,电梯已经抵达三楼,周文礼的办公室虚掩着,珍妮敲了下朝里说着:“周律,温小姐到了。” “请进。” 温臻同珍妮颔首一笑,而后走进办公室,周文礼正在打印资料,抬头见她来了,便问她喝咖啡还是茶。 “茶吧,多谢周律。” 周文礼走向放置茶具的长柜前,温臻只见满柜的茶具,每一套都对应着一种茶。 温爷爷曾教过她,茶杯器型也会影响茶的口感,温臻一时微讶:“周律师对茶也很有研究呀。” 周文礼将茶具取出后,泡上一壶小龙团,动作娴熟,抬眼回她:“客户需要时,都会准备。” 多官方的回答。 温臻被他这话逗得失笑,她曾经为了爷爷学过一段时间专业的茶艺课程,瞧着周文礼的每一步都十分标准,只觉得这人若不是喜欢茶,便有可能是个完美主义者,每件事好似都要做到极致才行。 这样想来,爷爷将这些事宜交给他,也格外令人放心。 茶香随着热气氤氲。 两人坐在会客的沙发上,温臻抿了口茶,看向他拿出的几份文件。 “这几份都已经整理好,盖过章已经生效,今天是想和您聊一下关于温老想要将他在博林持有的20%股份转移到您名下的流程细节,根据我国《公司法》的相关规定,这边走完合同流程便可以直接转入您名下,手续我会尽快为您办理,这边您只需要确认合同无误后签字即可。” “我大概周四的时候会出差去一趟香港,周四前我会将这些资料提交至工商局。” 温臻在博林是一直持有股份的,也便免去了股东大会的投票表决流程,只是签下这份合同,随着股权变动,她无疑会成为集团决策者之一,日后集团若有变更以及大事需要股东表决,免不了集团内争的波及。 更何况,她大学时期就读的是澜舞大学,属于国内顶尖舞蹈学院,与金融相关的可以说是毫无关联,之后也不过是因着在温老身旁多年,耳濡目染的,也便略知一二,但这些对于一个公司的决策人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因此,温臻明白,之后面对的质疑恐怕会更多。 但爷爷这样安排,一定也是再三考量过。 想到这里,温臻不禁想起那夜车内与一人的谈话。 彼时他说,博林的决策者,总该有她一份。 钢笔簌簌划过纸面,签好字后,温臻朝周文礼颔首一笑。 “谢谢你周律师,这些日子辛苦了。” “不客气,分内之事。” …… 从律所离开时,已近黄昏,橘黄色的光束融入灰蓝的天际,整座城市的霓虹将要再度点亮。 和珍妮作别后,温臻开车去了景御府附近的一家洗护会所,将袋子里那件男士外套送去洗护后,刚回到车内,蓝牙便响起。 扫了眼备注,到底是没躲过。 温臻摁下接听键,电话那头旋即响起一道低厚男声。 “小臻,怎么这两天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 “大伯我手机没电了,所以才——” “好了,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听粤粤说你昨晚参加了海湾那场慈善拍卖是吗?” 温臻:“是。” 大伯温则良的语气严肃:“一亿五千万去拍一枚红钻戒指,小臻,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奢靡的作风了?你爷爷在时,你可从来都是最乖巧的一个。” 温臻忽然觉得喉间一哽,“大伯,红钻也许不值这个价,但这是一场慈善晚宴。” “……”温则良倒是第一回被这侄女堵话,沉默了几秒,才语重心长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听说你昨晚还约见了蓝宇的靳总,最近博林和蓝宇是有合作在谈,这方面的事,你不懂,也就没和你说。” “对了,你这趟去上海参加的舞蹈比赛如何了?” 听到这句,温臻抿了下唇,只说:“比赛结果还没出来,谢谢大伯关心。” “你这孩子,老这么客气干什么,对了听他们说,你今天在中懿这边,你爷爷留给你的东西都处理好了吗?” 今天来中懿,她自己都差点错过,又怎么会被大伯知道,温臻下意识地望了眼车窗外,正好一道身影从林荫道闪过去。 许是听她沉默太久,温则良清了清嗓子,说:“你也别多想,做长辈的都是关心你,还有粤粤昨晚的事,你伯母都给我解释过了,粤粤也想给你当面道歉,你爷爷生前也最重家庭和睦,不能他走了,我们这个家就变得疏远。” “今晚回来吃饭吧,你和阿东一起,回大陆也不知道给家里说一声,晚餐时间定在七点,你们别迟到。” 温臻阖上眼:“好,我也有事想和您商量。” 刚挂掉这通电话,‘叮’一声,银行卡的一条转账成功短信及时跳出来,温臻眉毛一揪,才想起来是转给那位的衣服费用。 下一秒,手机又响。 温臻有些不耐地瞥过一眼,是陌生号码,而归属地显示是未知。 不必多思索,她也猜到是哪位。 6 第 6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六章 温家老宅。 家里的老佣人刘姨引着她进去,穿过庭院时,满园海棠依旧,温臻敛目跟着走进正厅大门。 客厅的沙发上,身着一袭素白旗袍的女人正侧首睇来,目光一撞,温臻微微颔首,唤了一声大伯母。 舒焉然一见她,满眼便镀上温和笑意,“小臻,你可算回来了,这一路上堵车不啦?” “不堵车,旧城区的车流少。”温臻回以笑容。 大伯母舒焉然出生海城,长相温婉,说话时也习惯加上语气助词,一向都以温柔和善的面容待人,着实是个格外令人想要亲近的长辈。 温臻将手里的包递给佣人,舒焉然便又朝门外张望一眼,疑声问:“臻臻呀,这东仔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呀?” “姑姑和姑父交代给他办一些事,今晚去见易家的亲戚了。” “原来是这样,我都好久没见他了,本来今晚还让刘姨给他准备了几样爱吃的,”舒焉然面露遗憾,很快又看向温臻道:“不过等他下次过来重新再做也行,臻臻呀,倒是你这孩子,最近怎么瞧着瘦了不少?” 几番嘘寒问暖,温臻都一一作答。 抬睫时,老宅那顶吊灯泛着暖黄的光,所有陈设如故,唯一变化的是人。 厨房的方向忽然响起一记铃声,舒焉然瞬即目露懊恼,喊道:“哎哟!刘姨,你快去看看锅里煲的鱼汤,我差点给忘了!” 刘姨闻言也赶忙离了正厅往厨房去。 人一走,舒焉然便拉着温臻走去客厅的沙发坐下,见她柳眉紧蹙,欲言又止的模样。 温臻几乎明白她想说些什么,也是她今晚的来意之一。 “大伯母,您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舒焉然听她这句,讪讪一笑,叹声道:“臻臻,昨晚海湾的拍卖会,我本也想去的,但最近你伯父在处理公司的一些事就给耽误了,才让粤粤代替我们去的,本想让她随意拍点什么喜欢的,钱不钱的,都无所谓,主要也是慈善晚宴,想着给咱们温家树一下名声,但她一回来,我才知道红钻那件事……” “没事的伯母,我们都是一家人,当时我也不知道小粤喜欢,如果知道的话,我肯定也就送她了。”温臻接过她的话茬。 舒焉然微愣一秒,又赔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伯母就知道,你这孩子从来都最为宽宏大度的。” 话到这里,二楼书房的门忽而打开,一阵隐约的交谈声传出来。 “好,那就先这样说定,明天见。” 男人挂断电话站在二楼的楼梯扶手处,一抬眼便瞥见客厅内坐着的那道纤瘦的影子,温臻也在此刻抬首,四目相对,她开口唤了声大伯。 温则良颔首,而后扫了圈周围,最终看向妻子问:“几点了?温粤怎么还没回来?” 见丈夫面色不虞,舒焉然赶忙去拿桌上的手机,“我这就给她打电话,这孩子估计不知道今天臻臻回家。” “让她快点回来,怎么越发没规矩。”温则良点头,“温臻,你先上来一趟。” 温臻应声,而后抚过裙角起身上楼,去往走廊正中的那间书房。 门没关,书房的灯光是胧黄的,温则良站在窗前手中正夹着一支雪茄,没点火,也没放下,见她走进来,也只偏首看过来。 “开车过来的?”他问,语气很淡,仿佛只是长辈寻常的一个关心。 温臻:“对,路上不是很堵。” 温则良点头,转过身时,她才看清他手边的桌台上还放着一份文件,灯光微晃,温臻心跳微快,隐约看清那份文件上的几个字【股权转让】。 “有些事你爷爷生前也同我说过,你父亲虽然离家了,但无论如何你始终是温家人,他的也便落在你头上,集团做到今天不容易,管理这一块也是错综复杂,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照旧去追逐你的梦想,温家该有你的东西,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分毫。”温则良话音微顿,继续说: “你也清楚,这些年我把你和温粤都是平等对待,温臻,你和我的亲生女儿实则没什么区别的——” 温臻接话:“我都明白,这些年我也很感激您和伯母对我的照拂。” 偌大的书房忽然变得安静,叔侄二人对视的这几秒,温则良心神一愣,想起了十几年前,他这个小侄女来到这座老宅的模样,拘谨怯懦,倏忽一晃多年光景过去,如今老爷子将她教养得亭亭玉立,一举一动都是名门典范,再无当初的模样,而眉眼间,也越来越像她的母亲。 思此,温则良很快敛收眸光,面色一如既往的沉肃:“你明白就好,今天一早蓝宇和博林就签订了合同,蓝宇的靳总今天也同我提到了你。” 话头峰回路转,终于到了他想说的正题,温臻睫羽微翕,胧黄光束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照明,清粼粼的一片,沉静如水。 “大伯,您想说什么呢。” 温则良原本肃冷的脸色微变,眼里多了几分探究,“我以为刚才的话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博林你持有的股份不做任何变动,老爷子留给你多少,我会将他转化为现金打入你现在持有的卡里。”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温臻忍不住去想白日里的那道一闪而过的影子,再度看向温则良,她的声音沉了几分:“大伯,所以您一直有派人监视我吗?” 温则良下意识地挥动左手,手边的那份合同上簌簌一声洒落在地,而页面上的几个大字也旋即落入温臻眼中。 她彻底看清,那是京市东临分公司的股权转让协议书。 温臻眼瞳微震,又听温则良压着怒意的训斥: “小臻!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吗?你简直是太不像话了!爷爷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不知为何,这一刻温臻心里竟不觉得该有愤怒的情绪左右她。 而是无边无尽的寒冷。 她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而后微微鞠躬,冷静开口:“您要转让东临的股权?” 被她这一问题打断,温则良怒意渐平,冷声:“怎么?东临这两年来一直亏损,早就该宣布破产了,”说到这,他睨了温臻一眼,瞥过地上的合同,将其捡起搁置在旁:“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总之这都是集团董事们的决断,我心中有数,你就好好跳你的古典舞。” 得到他的答案,温臻有些窒息,反问:“大伯,关于东临我也是决策人,您打算卖给谁?” “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好一阵沉默,温臻感觉浑身血液骤凉,从爷爷离开后,面对温家长辈的诸多发难,她都选择去隐忍,只为了爷爷生前常说的那句:家和万事兴。 可直到今天,她才陡然反悟,一味地忍让和好脾气,只会让人觉得你容易拿捏,受人钳制。 温臻尽量控制着声音,让它平和:“大伯,无论如何我一直对您都有感激之情,我记得我刚到爷爷身边那一年曾经打碎过他最爱的一套紫砂壶茶具,是您安慰我,并且帮我再买了一套崭新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茶具,我也知道,这些年如果不是爷爷奶奶一直庇佑着我长大,我什么也不是。” “但爷爷奶奶教的是让我明理懂事,不是愚孝,更何况,爷爷生前选择留给我博林的股权,同样也是给我一份权利,也并非将我养成一株菟丝花,仰人鼻息而活,博林和东临以及其余子公司,都是温家的产业,您要变卖温家的产业,我不会同意,今天我想和您商量的,也是为了这事儿。” “温臻,你想做什么?” “希望您本周可以召开股东大会,我要进公司。” 二楼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频频传出争执。 这顿晚餐终究是没能吃上。 温臻从老宅离开时,黑夜已至,旧城区的街道路灯长明。 温则良的话,言犹在耳。 仅仅几句的杀伤力,便可让她想起许多从前。 七岁以前,她几乎每天都处在父母的激烈争吵中,七岁之后,父母离异双方都不愿抚养她,只得将她抛给了年过六旬的温老夫妇,如今老人双双故去,而她在这个温家,成了真正的孤立无援。 东临集团是当年她来到爷爷身边时,而创办的,温臻一直记得东临的创办之初,爷爷奶奶常带她飞往京市,那些时光都是她灰蒙蒙的生命里,最干净最温暖的。 温老夫妇将温臻视为掌上明珠,而东临承载着的,是关于他们祖孙的回忆。 但如今,温则良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要将公司卖了。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在反复冲撞她的脑海。 温臻车速不算快,但这一路上往来车流稀疏,便显得她如同置身于一条冗长的隧道,看不见路的尽头,她便提速而冲,颇有‘一剑可挡百万师’的气势。 她的心思太重,以至于没能瞧见与之交错的另一座高架桥上有一辆黑色的库里南正调头朝她的路线行驶。 库里南驾驶座的司机透过车内后视镜飞快地掠过老板的神色,想起十分钟前,行程本该是送老板去城南洽谈合作的,不过是路上瞥见温家小姐的车牌,行程直接取消,一路紧随其而行驶。 揣摩着老板心思,司机开口道:“晏总,温小姐的行车速度有些怪啊……” 晏朝聿将手中的资料搁置在侧,抬眼看向窗外那台疾驰而行的白色保时捷Panamera。 沉默片刻,他冷声道:“先跟紧。” 司机闻言应下,见那辆保时捷越开越偏僻,也不敢多说,只得一路紧随,直到下高架时,前方那台保时捷忽然调头,急刹地停在了路边。 司机心里一惊,幸好四周车流少,不然刚才那行为,指不定已经出事,他也赶忙停车,看向晏朝聿:“老板……温小姐的车好像不对劲……” 晏朝聿神色一凛,刚要推开车门下去,便见温臻已经从车内下来,似在寻找问题,他动作放缓,静静瞧着月光下的那道纤影。 …… 停稳车的温臻黛眉紧拧,浊黄的路灯折过玻璃,照在她清落落的眼睛上,浓密的卷睫闪动着,好似有碎钻缀满睫毛。 反复深吸几息后,温臻下车检查车子情况,百度搜索过后基本判断是车子抛锚。 维持着仅存的几分冷静支撑着她打完保险公司的救援电话。 挂断电话,温臻探寻地扫过周围建筑,开车路上她的情绪不稳,以至于走错了路口,后来也越来越偏,导致离主城区越来越远。 这位置,救援过来也要接近一个小时。 她摁了下发疼的太阳穴,瞄了眼附近亮灯的便利店,买了一瓶冰冻的三得利乌龙茶,回到驾驶座,喝了一口,还没缓过气,胃里又开始一阵阵的绞痛。 真是祸不单行…… 温臻眼里不住地开始冒泪花。 再忍忍,再忍忍就不疼了。 生平第一次,她突然好想爆粗口。 但心里盘横的教养迅速钻出来将那个邪恶的她狠狠锁住。 寂静的夜,城市的天空连星光都黯淡。 温臻闭上眼,意识都朦胧起来,从小腹上方牵带至下的疼痛感与一切令人愤怒难过的遭遇都在将她包围住,她好像‘扑通’一下坠入一片深海中。 她无助地凫水,想要哪怕得到一截枯枝来救助自己。 但这是一片无望海。 温臻甚至不能成为一缕浮萍,她只能任由自己往下坠,往下坠…… “砰” “砰” “砰” 接连几声的玻璃敲击似在将她的意识唤醒。 温臻想要摒弃这一切噪音,蜷缩着身体抱紧双膝,完全呈自我保护状,乌发散下,雪白生动的一张脸在微黄的路灯折照下,显得格外怜弱,车窗外立着一道孤高提拔的影子,一道漆沉沉的视线凝着车窗内的人。 这是第一次,看见她脆弱的样子。 澜城温家的大小姐,何曾有过这样的狼狈。 她是锦绣堆里长大的人儿,骄矜都有度,从来清冷高贵,人人都传温臻是朵富贵花,温家高高捧着她,但这一眼,晏朝聿只瞧见那水中有一掬泠泠月光,池面泛起涟漪,月光便散。 待水面平静,散落的月光便又开始重聚。 亦如她。 人躺在里头唤不醒,最终只得用工具将车门撬开。 温臻睁眸时,瞳仁里还蒙着湿漉漉的薄雾,视线慢慢回聚,她才看清立在夜色里的人。 “晏……晏朝聿?” 许是这一声称呼令他恍惚一瞬,男人原本眼底的冷意驱散,怒极反笑,轻‘嗬’一声,语调里也藏着薄怒:“差点以为你晕车里了。” 人还没彻底回过神,温臻愣愣地看着他,想问他怎么在这,但嗓子发疼,一时哽住。 他又问:“能自己起来吗?” 温臻挪了挪发软的腿,逼仄的密闭空间待太久了,根本没什么力气,她只能垂着湿润的睫羽摇了摇头,她的声音藏着极淡的鼻音,“好像不能……” 浓浓夜色里,晏朝聿略偏头,俯身半弓着腰,手臂径直穿过女人的腿弯将她从车内抱出,陡然而来的失重感令温臻的心猛提起,他的怀抱过于有力,温臻甚至可以感受到男人衬衫下的肌理,纤丽的睫毛微闪,侧首时,视线掠过男人线条凛冽分明的下颌线,而后是他直峭的鼻梁……所有的话语堵在喉间,不上不下,最后化为一声极轻的闷哼。 晏朝聿在此时低眸对她目光相撞,凸起的喉结微滚,低声安抚:“送你去医院。” 听到医院二字,温臻本能不想麻烦人,直言拒绝:“没那么严重,只是……轻度的胃痉挛而已。” 练舞这么多年,她时常因为控制体重而选择性忽略进食,今天这一场下来,晚餐没吃成,又喝了冰水,胃痉挛的原因显而易见。 空气有一霎的静默,晏朝聿视线睨过她雪白的脸,眉峰微动,隐隐有几分燥意。 “你确定不用?” “真的……”温臻没力气再去揣摩他此时神情。 僵持一场,男人沉声落下一声:“行。” 思绪正沉浮,她的双手便被晏朝聿引着攀上他修长的脖颈处,男人一把将她从车内抱出,而后折身单手关上车门,动作迅速得凌厉。 街灯融融,将二人的影子笼罩在一处,他的影子也被拉得格外长,平生一种令她难以形容的孤孑感,温臻微抬眸,绰光中她清亮的瞳仁里映出男人清峻轮廓。 助理全程低首缄默,上车后也主动将车内的隔板升起。 后座的车门大开,男人半躬着身,将她平稳地放入车内,体型悬殊,呼吸间满是他身上烟草与柑橘的气息,几乎要侵入她的大脑。 温臻呼吸微喘,极力压着,一低眸便是男人那双过分宽大分明的手掌,压着她的裙摆一角,蜿蜒的青筋层层突起,没入他雪白的袖口中。 若隐若现,更令人浮想联翩。 她心中觉得局促,下意识地偏首将视线挪开,而泛红的耳垂在素白脖颈的映衬下,更显得欲盖弥彰。 晏朝聿往里逼进一寸,关上车门,那只手却没有退开,面料柔软的裙摆生出漩涡般的褶皱,他睇过一眼,沉沉的视线投至在她微翕的眼睫处。 湿浸浸的,闪动着,像振翅的蝴蝶,悬在人的喉间。 感受到他的目光,温臻嗫嚅开口:“怎么狼狈时,总能被您撞见。” 这语气,是自己都没留意到的示弱。 晏朝聿沉默片刻,得出结论: “受欺负了。” 余光里她的动作微僵,于是他十分绅士偏开头,淡声问:“这次需要我帮忙么?” 7 第 7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七章 这一句平生一种错觉,好似回到初见的那一夜,彼时却是她主动寻求。 如今问题拨转,车内灯光映缀着那双因生病而显得潋滟的眼,四目交汇,她的反应也比平时慢了半拍,想收起目光时,已然被他攫捕。 温臻下意识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只说:“没有,晏总多虑。” 瞥过她颤动的睫羽,晏朝聿没再说话,只将一件西服外套递过去。 缓过那阵痉挛,小腹的灼热感慢慢消减。 肩上披着他的西服外套,层层气息在将人裹挟,温臻感觉身体都在发烫。 她侧过头眼睫忽闪,昏绰的灯光融融照在二人的间隔处,像是一条极细的线,将他们之间明暗分隔。 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动,温臻这才想起什么,虚声道:“我的车……保险公司的人还没来呢……” “我会处理。” 温臻一时哑声,白生生的脸望着身旁的男人,静了半晌,又嗫嚅问:“您要带我去哪?” 车辆在匀速而行,晏朝聿没看她,不冷不热落下一句:“捎你回家。” 得到答案,她高悬不安的心落于平地,又是低声一句道谢,便侧眸回看窗外盏盏霓虹。 时间一分一秒在更新。 车停时,窗外一场夜雨正纷纷落下,晏朝聿放下手中文件,视线扫见角落里的温臻。 她垂着眼帘安静地蜷缩在旁,宽大的西装盖在她的身上,像是将她包裹住,因为跳舞的缘故,她有严格控制饮食,体脂很低,四肢纤细修长,即便身高有169cm算得上高挑,但落在他身旁,依旧是小小一团,弱不禁风的模样。 晏朝聿本想唤她,凑近时才察觉到人竟然睡着了,只得收回目光。 车内空调自她上车后便开得暖,车程行驶中她睡着过去也不稀奇,身边响起一阵极细微的窸窣声,他睨过一眼,察觉是小姑娘正挪身寻求一个更为舒适的睡姿,乌发半掩住她的侧脸,那张饱满的红唇翕张。 静谧空间里,随即呢喃出一声细呜。 “……爷爷……” 低低浅浅的一句,格外模糊,晏朝聿根本没能听清,只靠着椅背略偏首看向身侧熟睡的人,他唤了一声温臻的名字,过了半晌,人迟迟没醒,索性放弃。 窗外的雨还有一阵儿,他的视线落在温臻交叠在腹部的双手处,静默几秒,他收回目光。 驾驶座的司机见他二人久未下车,正揣摩着老板心思要不要下车回避,毕竟淋雨和失业,显然前者更划算。 下一秒,却听男人沉声吩咐:“回华庭。” 司机旋即应下。 车程一个半小时,盏盏路灯偶有投射过车窗,原本沉在昏昧中漆黑锋锐的眉眼,在细微光束里竟显得有些许温润的意味,好似波澜不惊的湖水,有时也会掀起一二两涟漪。 但也仅限于此,风散即平。 温臻醒来时,是凌晨四点多。 屋里亮着一盏微黄的落地灯,她神思尚且迷惘,只半支着身体起来,视线打量一圈周围,只剩下陌生。 脑中一片懵,依稀记得自己做过一场梦,梦中有她眷恋的一切,以至于迟迟不肯醒来。 思此,她低眸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确认还是今天穿的那套衬衫裙,只是后背湿涔涔的一片有些难受。 缓过片刻,脑中回忆起夜里车子抛锚,一整天没怎么吃饭又是胃痉挛,然后呢? 然后就是…… 晏朝聿的出现。 思绪停在这,她抬眼凝向那道房门,温臻下床趿鞋,将房门拧开。 又是一间套房,隐约中带着熟悉感,目光拉远,只见落地窗前一张紫檀木雕梨花的办公桌前还亮着一盏灯。 霎时,两人视线相接。 一道蓝色的幽幽焰光随即掐灭,白雾未散,萦绕在他修长指间。 看来是刚点燃,便又熄了。 “醒了。” 晏朝聿眉峰微抬,神色平静。 原本因刚睡醒而显得迟钝的大脑,因这一句,遽地清醒不少。 她想起他们的第一夜,也是推开门的那一瞬间。 烟雾之下,他形容清挺立在落地窗前,侧过身的那一句“醒了”。 心跳霍然加速。 “我……”温臻攥紧裙角,有些难以启齿。 “第一次有人在我车里睡着,还挺不适应。”晏朝聿声线平直。 温臻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并非他要带她到这,而是她当时没有意识,出于人道他选择相助一次。 同时她心里清楚,这人即便是举手之劳,也需要收取一笔昂贵费用。 而她如今筹码太少,根本负担不起。 晏朝聿将拟好的邮件点击发送后,抬眼见她仍旧站在那端,眉峰微动,给她建议:“房间里有淋浴室。” 这话令她耳根发烫,即便知道他并非那个意思,但他们之间不该如此。 于是她硬着头皮说不用。 晏朝聿道:“我以为,你似乎不必对我如此生疏与客气。” 这话一出,两人之间那些微妙的,可以避免的,全部崩塌。 温臻有些喘不上气,“我只是觉得不合适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温小姐上次来时,可并没有说不合适。” 这句出口时,气氛好似已经凝固起来,然而晏朝聿并不打算停,他轻叩桌面,继续说: “用得一次,如何就用不得第二次?” 但温臻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她本以为他们是达成共识地不去提及,直到此刻。 晏朝聿的目光直棱棱地落向她,灯丝微茫,映着女人白皙精致的脸庞,任谁也不舍让这般模样的人沾上泪光。 这般对望,像是他欺负了她似的。 晏朝聿抬手摁了下眉弓,而后阖上MacBook起身走向她。 浮雕墙纸上拓出一高一低的两道影子。 温臻眼睫微动,他们间分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压迫感却侵袭着她身体的每一处。 上次也是这样。 她太清楚,清贵优雅不过是晏朝聿浮于表面的一张皮。 而这张皮需要扮演什么角色也完全取决于他的心情,他收放自如,旁人只得应承。 僵持不下,温臻撩过耳边散发,眼波泠泠望他。 晏朝聿侧过身,被他所遮挡月光洒进来,落在他们的脚下。 他温声问她:“生气了吗?” 温臻眼底闪过一丝茫然,继而得体一笑只说没有。 月光打在他清隽的面容上,那双眼睛显出几分温润,他略一颔首,又说:“一直没来得及问你,那晚的擦伤药,收到了么?” ‘刺啦’一声巨响在她脑中轰鸣。 温臻背身僵住,假意维持的柔和神态也微微变动,但她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旋即垂眸捋过耳发。 “那夜只是一场意外,晏总应该忘了才是。” “可我的外套,还在你那。” “外套送洗了,下周一我会让人送到华庭。” 对上女人清落落的眼,晏朝聿不再紧追,只坦言道:“舞会上的话一直作数,我会静候温小姐发号施令,算作赔罪。” 想要什么。 这句承诺对大多数女人来说,是蜜糖,也是匕首。 温臻想得很清楚,她有朝一日,若要接受男人的承诺,一定是建立在,蜜糖罐的盖子是为她打开的,匕首的把柄也要由她去掌握。 刀锋所指,断不能是由旁人指向自己。 最后,温臻并没有使用套房的淋浴室。 那天清晨,晏朝聿的助理来过,打过照面后,她被送回景御府,临下车前那位助理又将满袋子治疗胃痉挛的药转递给她,没多话便走了。 当天下午保险公司有给温臻来电,说明车子的情况与问题,处理好以后,表弟易东又发过几条消息过来问她昨天如何。 还有另一些短信与电话,全是来自温家的,大伯温则良发得最多,问她那晚到底什么意思,说她现在学会忤逆尊长,还有一些是来自伯母舒焉然,都是些劝和的话语,没什么新意。 一直到周三夜里,彼时,她正在海湾口的一间清吧和易东消磨时间。 台上歌手唱到副歌部分时,桌上的手机忽然亮起。 不是别人,是大伯温则良。 温臻本不想理睬的,但不小心划开屏幕,一眼扫过短信上的那行字,她眼神微愣。 她要的答案终于来了。 一直不愿松口的温则良,竟然答应在下周一召开股东大会,但也说明能不能通过股东们的投票,取决于她的能力。 “这不等于还是不同意吗?”易东睨了眼内容,冷笑道:“这群老头子,一个比一个算得精,更何况外祖父生前也没让你接管过集团的事……” 清吧昏暗的灯光投在女人莹白指尖,温臻垂着眼帘看了短信内容几秒后,倏尔展颜,眉眼有流光浮动,她抬指捻着玻璃杯,轻抿一口果汁,状若无意道:“没关系,再如何,有爷爷的遗嘱在,他们再如何不想我进公司,也得让步。” 她实则清楚,温则良之前一直咬着不松口,现下又松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等着她,但事在人为,她也不能轻言放弃。 易东侧头深深看她一眼,嘴里嘀咕着但愿如此。 想到不久还有一场仗要打,温臻没在清吧多停留,就着易东的车和司机回了景御府。 这一晚,夜色静悄悄。 仿若山雨欲来的前兆。 到了周一,闹钟响起,她准时起床洗漱收拾,化了一个显气色的淡妆,挑了最干练的一套西装裙出门,她自己的那辆车送去检修,昨晚便同易东说好了,今天让他的司机来送。 八点过十分,主城区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皆是早八早九的打工人。 博林集团总部坐落于市中心的临江区,是澜城的经济纽带,四周高楼林立,一眼瞥过窗外,无一不是白领精英的人物。 温臻抵达时,是早上八点三十分整,会议设在九点,她早到了半小时。 她前前后后来过集团几回,顶层的人几乎都认得她,一则是因为温老爷子的掌上明珠的缘故,二则是因为温臻有一张足矣令人过目不忘的脸。 是以,她刚从电梯的轿厢踏上顶层的地板,秘书部便已派人来迎。 一路行至办公区,她瞭过工位处正襟危坐的一排排人,而后进入等候室,其间,秘书部的总秘一直在旁陪着她,也拿出许多公司相关资料为她讲解。 内部显然也是得了消息,知道她的来意,才会如此细致。 “大小姐,博林目前的相关资料基本都在这里了,您有任何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 翻过介绍页,温臻清楚这些纸张无非都是向外人介绍的版本,正如她突然要空降至此,没人愿意相信一个学跳舞的小姑娘可以挥动宝剑,指点沙场。 想到此,玻璃门外映过一道身影,温臻抬眸睨过去,门被叩响,四目相对间,有人推门而入,手中还端着一杯热咖,同她笑意盈盈道:“姐姐,听爸爸说你要进公司。” 温臻记得温粤自毕业以后便进入集团底下的一家主广告设计领域的分公司,不属于总部,但此时此刻出现在总部顶层。 她不禁莞尔,眼底依旧清粼粼一片,语气倒是温和得很:“小粤,今天周一你怎么会在总部?” 温粤将手中咖啡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而后就着一旁的沙发坐下,“是上周,爸爸说你以后可能要来博林上班,就把我调过来,说是可以帮衬你一下。” “姐姐,一会的股东大会,我陪你参加吧。” “是吗?”温臻眉梢微动,“可是股东大会,除股东之外的人,未经允许是不可以进去旁听的哦,毕竟有很多集团内部的决策。” 8 第 8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八章 明枪暗箭的交锋,被等候室外忽然而至的敲门声打断。 是来通知会议即将开始。 温臻的话点到为止,便携着总秘一道离开。 温粤凝着玻璃门外渐渐走远的那道影子,攥着裙角的指尖寸寸泛白,耳边反反复复回荡着那几个词。 「外人」「旁听」「内部」。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瞥过外间走廊经过的一名秘书,很快又敛住情绪,起身将热咖转赠给其,而后踩着高跟鞋离开这里。 参加这场股东大会的人,加之集团内部的温氏成员,不过七八人,至于其余股东们的意见却是通过线上连线作表态。 温臻发言后,便坐在目前集团的代理董事长温则良左下,总秘统计着股东投票的结果,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变动,这是她继十岁那年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后,再一次感受到紧张二字。 那次的比赛结果是金奖,但面对诡谲涌动的职场与温家内斗,她并没有必胜的自信。 这场股东大会,想要赢实则很难,但她想要去尝试一次,即便明知这是一场豪赌。 博林集团内部庞大,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对此,她是有做一些准备的,譬如,博林的股东中,至少有三名曾是爷爷值得信任的人,而这些伯伯,她很早之前便有打点好关系,她有信心他们会选择自己。 看着票数的增长,场上神情有所变化的人不止温臻一人。 温则良的脸色也算不得好,但他这人一贯喜欢板着一张脸,看不出真实喜怒来。 反对票与支持票即将打平时,温臻屏住呼吸,双手交叠在身前,一秒过去,率先亮起的是一张红票。 红票即反对,蓝票即支持。 温臻眼睫微颤,侧首凝向首位处的温则良,喉间堵着一句话,但这样的场合,她无法吐出。 她输了,输在意料之中,而非能力。 只因最后一票是出自温则良之手,身为博林的最大股东之一,他有这样的权利。 看着投屏上的结果,温则良将手中的钢笔收起,对上她的目光,问:“小臻,结果已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胜败已分,她哪里还有旁话可说,于是她摇头。 会议宣布散场,有人已从大门离去。 温臻始终坐在原处,待温则良起身时,她忽然开口:“大伯,作为侄女,我想问您一句,为什么您的女儿温粤可以进入集团工作,而我不能?” 温则良眉头微皱:“小粤并非通过我的关系进来,档案与面试视频都有记录。”顿了顿,他又说:“还有,你和她不同。” 这句令温臻身形一僵,她直直看向温则良。 到底哪里不同? 这句话,她没有问出口,心里却不知不觉有了一个答案,是因为她的父亲离开温家,母亲也从此抛弃她,而她背后再无人依仗的不同吗? “况且小臻,你爷爷留给你的东西,足够你挥霍一生,你又何必闹这一出,让人看温家的笑话。” 你总是这样贪心。 温臻听到这句都不免觉得他说得太对了。 是她太过贪心,想要留住一切。 可事实是,温臻,你如今什么也没有了。 她讷讷起身,努力压住情绪,刚转身,便见方才离开的几位股东又通通折返归来,温臻顿住脚步,门外忽响一道沉沉脚步声,半开的大门被两名保镖从旁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修长落拓的身影,来人一身昂贵西装,气质矜贵倨傲,那张过分英俊好看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清浅笑意,而那道目光却透过会议厅内的众人,直棱棱地落向温臻。 “晏总……您怎么?”其中一位老股东对眼下的场面一时有些懵怔。 晏朝聿唇角牵动,嗓音清冷:“并非我有意打搅诸位会议,而是今日博林的股东大会,我家姑姑没能收到消息,特派刚好在澜城的我,前来一观,以作表态。” 话音一落,众人讪笑着将目光纷纷落向温则良,要他作出解释,来请走这尊大佛。 温则良也并不清楚晏朝聿还有位在博林占股份的姑姑,眼神微动,示意总秘安排落座,“不知晏总的姑姑是?” “我姑姑这人素来低调,早年离家改过姓氏,如今姓白。” 博林集团姓白的股东,那便只有一位,且在博林是占有绝对控股权的。 众人脸色遽变,温则良面色更是沉了几分,取过总秘端来的咖啡,亲自递至晏朝聿手边,动作并不显谄媚,只和颜几分解释道:“今日的会议也不过是关于温家小辈的家事,所以并未想过打扰白女士,还望她海涵。” 听罢,晏朝聿眼底笑意不明,掠过眼前这盏咖啡,只问:“家事?温总不妨说说看。” 这一句落下,温则良瞬时明白过来那日前来劝解他召开股东大会的那名高层,背靠何人。 而在场的心里却揣摩着温则良如今这稳坐的地位也该唤一声温董,唯眼前这位依旧承着温老生前的位置唤他,大家混迹商圈多年,都是老狐狸,此刻观形察色,一时也辨不清局势。 而场面上,只有一人清楚他的来意。 即便是原本没料到,现在也明白过来了。 温臻浇灭的心又燃起来,她泯于众人以外的位置,独独那一道投她而来的目光,正为她辟出一条康庄大道,直通罗马。 她忍不住去想他给的那句承诺。 掷地有声,却也同样如千金般沉重。 温臻,想要什么都可以。 蜜糖与匕首,他的出现,让温臻忽然懂得人总要有所取舍,倘若你足够强大,自然什么都可获得, 可倘若,你如今处于劣势呢? 很快,她有了确切的答案—— 不计后果,她只想赢。 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愿意帮她赢。 目光相接那一瞬,男人半垂黑睫,眼底有笑意划过。 “不过是家中侄女,想要入公司一事而已,小孩子嘛,总有些头昏脑热的时候,刚才经股东们投票表决,已经作出决定——” 听得差不多,晏朝聿屈指将眼前这盏咖啡推回温则良手边,眼光微凛,“那就重新投。” 温则良动作稍顿,神色微变,“晏总,这是何意?” “重新投票,这很难理解?” 这话一出,众人几乎对局势明白过来。 这位晏总是要为温家大小姐出头,是想让她仗势赢回去。 这样想来,这温家大小姐也并无表面那般良善可欺, 而这温家内部,恐也有得闹。 得晏公子发话,对于手中这票的归处,也大抵有了盘算。 终究这位温小姐不过是进入公司而已,实际掌权总归还是落在她大伯温则良手中,不过一次投票罢了,权当给晏氏逢迎一回,如此一来也没谁吃亏。 总秘重新统计票数,最终以蓝票全过。 会议散场时,晏朝聿被人拥趸着阿谀,温臻留在外间走廊等他出来道谢,正逢温则良父女二人走过,三人视线交接,温臻只略颔首。 温则良面容严肃,擦身而过时同她落下一句:“小臻,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温臻垂眸,便听温粤又道一句:“恭喜你呀,姐姐。” 她背脊如竹挺直,眉目流盼生辉,回以微笑。 待他们走后,会议厅的人也便都散了,身后响起那道熟悉脚步声,温臻旋过身看向身后来人,猝不及防地撞进那双深蓝如海的眼睛里。 身后的助理唤了她一声温小姐,随后先行离开。 整条灯光明亮的走廊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晏朝聿看着她,对视几秒,温臻先开了口说谢谢晏先生。 晏朝聿略一点头,光线绰绰落于他半爿侧脸上,男人的骨相极佳,脸型线条分外流畅,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持以沉默。 但敛去那些浮于表面的笑意, 越是沉默,越是隐带审视的目光,便越是如一把火烧着温臻。 她不由主动问:“您为什么这么帮我?” “因为想要你的回报,温小姐信吗?” 温臻蹙眉:“可是晏总,您也知道,您想要的回报往往太过昂贵,我怕现在的我付不起。” 晏朝聿便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说:“恰好你这笔不贵,倒也不至于让我太过费心费神。” “温臻,你刚好付得起。” 空寂的走廊上,他嗓音低沉,这句直直砸落下来。 温臻呼吸微微一滞,有些不确定地问他:“晏总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多年前,长辈为我定下一桩婚事,双方各持一份婚书为证,本该早早履行,无奈我的未婚妻年纪太小,以至于我如今二十有八,还是单身。” 他眼睫微垂,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在他沉默的一霎,温臻心跳失衡,听见他似笑了一声,清润温和。 “所以温小姐,可愿履行旧约。” 9 第 9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九章 温臻记得,大约是在两年前,温老爷子是曾提过有意为她择一桩婚事。 只是那时,爷爷说她年纪太小,后来也便不了了之。 但如今再提起,怎么成了早已定下婚约…… 错开目光,温臻浓睫微垂,将这部手机推回去,屏幕上还亮着一张婚书照片。 晏朝聿眉峰微动:“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见她沉默,他低眸似在思索,片刻又道:“这份婚书的原件一直在京中老宅保管,若是温小姐对我的身份存疑,我会安排人做笔迹鉴定。” 温臻抬眼睨他,“……不必了。” 她自六岁起,跟在爷爷温向松身前,耳濡目染地学了这许多年的字。 手机照片里那张婚书签名落笔处的三个字,与此刻办公室内提挂的那副字的落款签名处几乎一样,苍劲有力,一笔一捺都有风骨在。 如此一眼,何须再鉴。 且如今都是20世纪,新时代,谁会为了一份婚书而去做笔迹鉴定…… 思此,温臻顿感不解,冷静下来又觉眼前这人在寻她打趣。 可每每抬眼,对上男人眼底过分冷静沉着的情绪时,温臻察不出半分戏弄的端倪。 可她也记得,在不久前的那个夜晚,自己也见过这双眼睛在做疯狂事时,也能保持着一份沉静。 他仿佛永远有定力。 做任何事也永远游刃有余。 桌上的紫砂壶里煮着茶,时间差不多好了。 温臻敛目,微微倾身提壶斟上一盏清茶递给他,声线平静:“在商言商,您何必同我开这样的玩笑。” 他坐得板正,清峻的面容上始终维持着几分温和,温臻捋了下裙摆坐直,视线稍移,便见男人搁在膝上那双修长的手交叠着,指骨轻叩,这细微的动作她留意过几次,应该是他的惯性动作,至于代表什么情绪,她无从判断。 “说得是,我又何必要同温小姐开婚姻的玩笑。” 清清浅浅的一句,令人根本琢磨不透其中深意,温臻黑睫上抬,便撞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眼。 四目交错,两人在沉默中对峙。 直到办公室外响起敲门声,温臻说了句进,门外一身职业西装的青年朝内微微颔首,唤了一声老板。 来人温臻与其打过几次照面,知道是晏朝聿的助理,姓陈。 有人出现,无形中解围,温臻自然乐意,“看来晏总还很忙,今日之事,就只能再找时间来答谢您。” 教养使然,她断定他这样的人不至于与她计较字眼。 晏朝聿:“晚上七点以后,我有的是时间,温小姐。” 晚上七点以后? 温臻起身的动作僵住,漆亮的瞳仁骤然放大几分,即便只是细微的表情变化依旧落入那人眼中,男人嗓音低沉一笑,那双狭长的眼弯起弧度。 “我的意思是,今晚请我吃饭吧。” 刚才从脑中闯入的想法,霎时消失,温臻耳根发烫,缓过几秒察觉到有目光还在注视着自己,余光隐约感觉到男人眼底有稍纵即逝的恶劣感,但她收神与他正视时,又见其温儒优雅的皮囊。 温臻旋即说“好”。 今日事今日毕,这是爷爷曾教她的。 - 晏朝聿这来去一趟掀起的轩然大波,几乎是在他踏出博林大厦的一瞬间,如同一场狂风骤雨般,席卷了博林各大部门,高层见证了其今日作风,三缄其言,不敢置评,中底层则只敢暗猜近期集团是否会有大动静。 纯黑色的迈巴赫从博林大厦前驶离拐入高架。 坐在副驾驶的陈助理不停翻着手中iPad的工作行程表,循着记忆将目光定在行程表的最后一格。 想起在办公室听见的对话,陈助理犹豫几秒,觉得有些犯难:“……晏总,您今晚七点半其实还有个商业会谈,是和蓝宇的靳总,温小姐这边……” “先推了。” 得到回复,陈助理面色舒展,“好的老板。” 随着车辆的行驶,几缕阳光投射至窗内,落在男人直峭的鼻峰处,明暗交错,他的唇部弧度平直,褪去商场上的伪善面具,又是一贯的冷然模样。 “上次关于海湾的项目,这边已经与胡氏集团和平解约,至于博林温董这边,按照您的吩咐暂时还没透露,等他们这次与蓝宇合作后,再放消息。” “恩,向东那边我会重新作安排,”晏朝聿垂目思量了几秒,又补充:“晚上记得准备一套崭新的西装,颜色不必太沉。” 和她见面这几次,观她衣着打扮,好似两人年龄差距确实不小。 陈助理扣上iPad的手指一顿,微微抬头透过车内镜面看向老板,这才反应过来让推掉的是蓝宇靳总,而不是这位温氏千金。 上亿的项目,和温小姐,孰轻孰重,答案彰昭。 不过也不算稀奇了,毕竟来澜城不过短短十余天,他们这位大BOSS已经为这位温家美人,一掷千金好几次。 就连总部这一季度最看好的海湾项目,也是说换人就换人。 想到这,陈助理以他的专业素养很快调整状态,回到工作:“好的老板,关于思远科技股权收购的事情,今天他们那边的接待人是他们的新任副总,我们的技术组给出的评估价位区间值是在……” - 博林大厦内,目送着那道挺拔清绝的身影离开后,温臻心下缓缓松出一口气。 可转眼,敲门声接踵而至,她刚坐下,此刻办公室的玻璃门从外推开,映入眼底的,是温粤那张盈盈可人的脸,她朝温臻柔柔一笑,手中抱着一沓文件,款步走进来。 “打扰了姐姐,爸爸怕你不了解我们集团的资料和相关项目,所以在你能正式接手前,我来送点资料。” 等温粤将文件放好,半晌过去,却依旧不见去意。 温臻抬眸看向她,她敛去笑意倒显得踌躇,两两对视着,最终温臻先开口:“你还有事吗?” “姐姐,我想我应该当面和你道歉的,邮轮那晚的事,真的对不起姐姐。” 温粤眼里泛起泪光,半垂着,泪珠好似悬挂在眼眶中,更是楚楚动人。 办公室里还挂着爷爷留下的字画,温臻闭了闭眼,淡声说:“那晚的事,在我这里已经过去了,小粤,你不必再和我道歉,”她抬手拿起一份文件,素指翻过洁白的页面,低眸说:“谢谢你送过来的资料,我会认真看的,没别的事,你也去忙吧。” “……姐姐。” 温粤话刚出口,便见办公桌前的女人眸色冷淡扫过来,灯光照在女人莹白的皮肤上,她随意搭在桌面上的手,纤莹分明,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隐隐浮现,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沿,没说话,但驱赶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回想起刚才父亲吩咐的话,温粤没再继续招惹她,只垂低眉眼,一副乖顺温婉的模样退出去。 随着玻璃门的关合,办公室里终于恢复平静。 温臻绕身回电脑前坐定,从早上一直到傍晚五点过,办公室内只剩下纸页翻动的簌簌声,温臻眼睛有些疲乏摁了两下缓解,刚想换一份文件翻阅,亮起的电脑屏幕上旋即跳出一封未读邮件。 邮箱是她自己的,刚登陆上去。 发件人是一串陌生账号,但邮件标题是关于博林集团的,下意识她以为这是一份工作邮件,旋即点开,视线刚掠过「东临转让」几个字,这封邮件便被快速撤回,再无下文。 她本就是为东临的事进入公司,如今一看到底是晚了一步,刚才那匆匆一眼,末尾那白纸黑字的签名和公司印章都已经签上,属于生效的。 都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今天这一出股东会仿佛成为一个笑话。 一时间,温臻脑子一团乱。 给她发送邮件的人,到底是误发还是有意为之,她更偏向于后者,但最重要的一点却是到底是谁收购了东临…… 这封邮件彻底打乱了她的一切计划。 算着时间还没到六点,她直接起身去了趟董事长办公室,秘书部的人只说温董晚上有应酬,已经带着司机助理离开了,再打温则良的电话,也一直显示忙音状态,温臻最终只得无奈地编辑一条短信发给他。 时间一分一秒在走动,六点三十,温臻收拾东西离开大厦。 现在正值下班高峰期,周遭街道的车流汇成一条长龙,看不见尽头,天边落日西沉,丝丝缕缕的橘黄天光晕染了流云,形成一片蓝紫交错的晚霞,与无数座巍峨的电塔、大厦融合,城市的霓虹也一盏盏亮起。 夜幕流光,穿梭的车流中一辆深灰色的科尼塞克「隐匿」其中,仿若暗夜行者。 司机缓缓将车停靠在旁,后座车窗摇下一半,身着休闲西装的男人缓慢抬眼,掠过这座大厦,几乎一眼锁定在一处。 分明人流如梭,可一眼望去,那双冷淡的眼睛里,独独映出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 温臻从邮件中回过神,想起来今晚的正事,她的车还在检修,今夜约好的晚餐定在五公里外的一家法国餐厅,味道算澜城的top级别,请客是很好的选择,只是定的时间是七点三十分,看眼下这街道情况,温臻有些犯难。 法餐礼仪中,没有什么比迟到更失礼了。 踌躇时,包里的手机响了,来电号码没有储存,但并不陌生,她下午定好餐厅时,有同这串号码发送过晚餐信息。 摁下接听键,耳畔即时抵达一道低醇而熟悉的男声。 “我是晏朝聿。” 温臻:“我知道,您已经到餐厅了吗?” “还没有,你的左前方街口有辆灰色车,之前捎过你一程,还记得吗?” 温臻将目光追随着他的指引朝左前方望去,果然寻见了他所说的那辆车。 “我看见了。” 两人距离遥遥,那辆深灰色的车停在街口昏暗的路灯下,温臻朝着他的方向而行,黑暗好像也裹挟住她的心脏,直到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她看见那束街灯投照在男人冷白的皮肤上。 视线交汇,沉默已久的听筒再度响起男人清凛声线,如电流般抵达耳畔。 “我在等你,温小姐。” 倏忽间,她才发现原来一个人的出场,也好似冥冥。 10 第 10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十章 这是温臻第三次坐他的车。 夜色将窗外那一片紫色的流云晚霞吞噬,眼前飞过城市的灯光,璀璨绚烂。 自上车后,两人间的气氛也变得微妙。 比如,车内空间原本很宽敞,但坐进来后,温臻却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而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男人身上的木调香。 再比如,温臻即便半垂着眼帘,佯装泰然自若的模样,也无法做到完全忽视身旁那人的存在。 他的存在太过强烈。 直到抵达目的地。 预订的餐厅名叫「Le serein」,在法语当中是宁静的意思,但翻译成中文,网传也代表一个很浪漫的词——日落时分。 两人走到店门前时,温臻这才察觉到二人的衣着颜色竟无意中撞了,都是米色系,下午她让如臻礼服馆那边送了一套简单款的小礼裙,无袖掐腰款,裙摆带一点流苏碎钻,不显不露,赴宴恰到好处,只是她没想到晏朝聿竟也换了一身浅色休闲西装。 褪去颜色为他加强的深沉感,莫名的,似乎那股高位者的压迫也于无形中散去。 侍者引着二人前往订好的包间,一路上的装饰玻璃倒映二人的剪影。 餐厅整体装潢偏暗,私密性极强。 落座后,侍者递来菜单,晏朝聿示意女士优先,温臻接过翻了两页,“一份油封鸭,蜂蜜焦糖海盐生鹅肝,牛油果虾,再要一份西冷牛排,晏总您再看看需要什么。” 晏朝聿接回餐单,随意点了几份,而后将目光定在最后一页的甜点上,“最后榛子海盐生巧蛋糕一份,谢谢。” 话落瞬间,温臻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榛子蛋糕是她从前和朋友来这里时必点的一道菜,女孩子嘛,总爱点一些甜点来满足味蕾,只是因为今天是为公事公办的态度来的,她才没有点,没想到他竟也会喜欢甜点一类。 侍者旋即接过菜单躬身离开。 包间的水晶灯光洒下来,将眼前少女的皮肤照得雪白,温臻的打扮一贯素净端庄,身上的首饰也只戴了一枚细圈金手镯,面上一圈微闪的碎钻与礼裙相衬,内圈刻着小小的一行英文HERMES&W.Z,是定制款。 浓睫半垂,温臻余光扫过一侧玻璃窗,静谧而密闭的环境下,她再度听见一声指骨敲击桌案的声响,很轻,微微抬睫,那双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跃入眼底。 “用餐吧。” 原来不知不觉间,长桌上已经摆好食物,晏朝聿将侍者屏退,一双狭冷的眼攫住她的视线。 “婚约的事,是不是吓到你了?” 温臻刚握住刀叉,冷不丁听见他直白的一句,心间微陡,“也没有,只是太突然。” “没有就好,看你从上车起就一直心绪不宁,我以为是我吓到你了。” 他的话一如既往地体贴,令她竟有些不知如何作答,抬眼看他的那瞬间,温臻脑中突地想起他白日里的话,一次又一次,温臻对自己感到有些羞窘,但主意已经打上了,正要低头切牛排时,眼前的餐盘被一双大手调换,落在她面前的,是一份切割好的牛排,每一块都切割得精致小巧。 分明只是说几句话的功夫,他却可以不动生息地做完另一件事。 这就是资本家么? 有限的时间里,能够从容应对手中所有的事。 视线再抬,手旁还有一份榛子蛋糕,她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是为她点的…… “刚才看你有在这页停留,所以擅自做主点了一道,不喜欢的话,不用勉强。” 晏朝聿对她的这份足够用心,让温臻有些受宠若惊,低声道谢。 她垂眸尝了一口,榛子与生巧的味道很浓郁,在舌尖弥漫,吃糖的时候很容易分泌出多巴胺,原本郁结的心情也舒展许多。 视线微抬,晏朝聿手中动作未停,正慢条斯理地切割下一份牛排,撩眼看她,目光相碰:“不妨让我随意猜猜你为什么心情不佳。” “是公司的事?” “……是。”温臻又咬了一块牛排,鲜嫩的肉汁溢满齿间。 “之前温爷爷来京市时,听他提过,你大学期间并没有选修金融相关的专业,若是专业上有什么不懂,也不必要过于焦虑,可以慢慢摸索。” “恩,多谢晏总提点。” 察觉到他在刻意带动话题,温臻那双漂亮的眼眸微转,顺势观察,只待他用过一些食物后主动将醒酒器里的干红为其斟上,纤白腕骨一转,提杯莞尔。 “白天的事,多谢晏总。” “帮你一次,也可以再帮一次,我做的这些都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着难事,可我想要的回报,于你而言,却是犯难的。” 灯光衬出他的那双眼多出几分深情与温柔,不加掩饰地落向温臻,抬手间,玻璃杯里暗红色的酒水在男人冷白的皮肤映衬下像血液滑落。 但浮于表象的,并非事物本身。 如同他这双天生的含情目,也如同杯中像鲜血一样暗红色的酒液。 红酒醇厚,齿间回甘。 温臻放下酒杯,心跳微微加快,听他又说:“所以,你不必同我道谢。” 他这人做事,素来是需要回报的。 不知为何听他坦率,温臻反倒觉得心中舒畅,“有些事于晏总来说,或许只是杯水车薪,但承了您的恩惠,总归道谢也是应该的。” “我听说你想保下东临。” 温臻睫毛一颤,与他对视,沉默一秒问:“有办法吗?” “你想要的,自然有办法。” 温臻语调黯然:“……可是合同已经签字生效了。” 他眺来一眼,目光里却是胜券在握的从容:“毁约这种事,都是常事,即便是项目启动,也总有停弃的。” 见她眼神放亮,才不疾不徐继续说:“但,我也有私心,也有想要的,白天在你办公室的话不含半分玩笑意味,实话说,我需要一段长久稳定的婚姻。” “当然,我同样清楚长辈之间签订的婚书不具备法律效应,也无权干涉你的择偶自由,不属于我的优势,只能称为我们之间的一个关联点;但若你的需求,我恰好能够去满足的话,温小姐,希望你能优先考虑一下我。” 满室食物的香气、酒香,全都挥散于空气中,灯影重重交织,浮雕墙纸上映出两道影子。 银制的刀叉碰撞着瓷器,醒酒器里的红酒漾出涟漪。 她的清眸潋滟,直直撞进那双深海般的眼。 最尾的那句怦怦撞击着脆弱敏感的心脏,心跳越发加快。 这已经是今晚第二次。 温臻心想,他当真不知道自己撩拨人的功力吗? 还是有意为之? 思此,她搁在桌前的莹白手指慢慢蜷起,“我可以理解为,我是你目前的最优选择吗?” 晏朝聿剑眉微扬,薄唇勾出很淡的弧度,随即低眸的几秒似在思考,很快他给出答案:“可以这样理解,但并不完全如此。” 闻言,温臻点头捋过垂下的几缕耳发,“我大概明白了。” 她微微垂下眼睑,瞳孔焦距定在手边的酒杯上,一场婚姻换东临,算亏吗。 活了二十二年,温臻或许在很小的时候有憧憬过婚姻,但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再也没有过。 倘若婚姻只是一道选择题,那么他也算是她的一项最优选择。 形式婚姻,这个圈子最常见的。 而且是建立在没有感情基础上的,那就注定不会因此而有纠纷,关于婚前财产也可以提前做好公证。 有父母失败的婚姻作为前车之鉴,温臻自知这对她是一个好的选择。 只是对晏朝聿来说,好处又是什么呢? “我想问一下,对你来说,这场婚姻我的价值在哪里?或者,晏总又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温臻撩睫看他,舞蹈演员的眼睛通常有神,尤其是她学得古典舞,最重神韵,灯光环境下更是衬得她举手投足间都称得上是幅画。 看穿她的顾虑,晏朝聿将手交握,“你不需要那样多顾虑,婚约是我家中祖父所定,如今他年事已高,听闻温老悲讯,比较伤春悲秋,也盼着我能早日成家,成为晏太太好处很多的,温小姐。” 他轻翘唇角,眼中笑意渐浓,仿佛料定一切规律都会顺从他的秩序而行。 温臻想,他算得上是天生的商人,只言片语就能引人入局。 “东临扎根在京市,我想,没有谁能比晏氏更能掌控京市局势,除此之外,还有你的自由。” 晏朝聿屈指将一部手机推到她面前,屏幕上正是她之前飞往上海参加的那场比赛结果。 名单上金奖的获得者,温臻二字何其明显。 这些奖项,她获得过很多次,却没有一次如今日般平静。 甚至于,温臻这才恍然想起,今天是比赛成绩出来的日子,舞团团长应该也给她发过邮件,但她今天却一直被其他事困扰,没有仔细查看。 她记得,这场比赛她筹备了小半年,天天练,夜夜熬,只为争这份荣誉。 “温臻,你六岁习舞,一直以来勤学苦练,早也练功,晚也练功,无一日懈怠,今年年初才登上首席之位,努力了十几年的事,你甘心放弃么?” 放弃么? 她从未想过要放弃舞蹈。 可是,自爷爷走后的日子以来,她已经过得浑浑噩噩,即便是有了这份金奖,她也找不到一个人去分享。 努力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她忽然觉得很难过。 红唇抿直:“这是我的私事。” 见她情绪起伏骤然变强,即便如此,她还在惯性地去强压。 晏朝聿平静道:“我没有插手你人生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够做你想做的事情,多为自己而考虑,不要后悔,不要为一些为难的而放弃自己所热爱的,爷爷从前给你怎样的生活,以后在我这里,也不会有任何变动。” 一颗褶皱酸涩的心好像随着他的话在被抚平填补。 对视的这一分钟,从他的眼神里,仿佛听见他在说—— 我会尊重你。 - 离开餐厅时,时间刚好走到九点,最终温臻没能请到这餐饭钱,晏朝聿假以借口提前去结了账,察觉到她情绪变化,又拿她之前那颗钻石做文章。 因是私人行程,除了司机外,再无旁人。 车门是晏朝聿为她打开的,温臻刚坐上去,车内的空调便升了温度,春夜微凉,他的司机很体贴周到,温臻理了下裙摆流苏,一半乌缎般的青丝便垂向她光裸的手臂,黑白相映,发下那段腰肢微微下塌,贴身衣料下勾勒出她腰窝的弧度。 温臻正要抬腰整理头发,身侧便有一道暗影掩住车外光源,一双温热宽大的手轻轻勾过她的发丝,将其拨至耳后,动作并无停留,一缕清冽的柑橘烟丝味汩汩而过。 回程这一段,许是夜里一起饮过酒,窗外的春风都令人沉醉。 她鸦睫轻翕,回想起刚才那一幕亲密举动,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僵,隔板升着,将二人的影子交叠起来。 倒影画面中,那双分明的大手像是落在腰身下方,陷落一点。 遽然间,温臻红了脸颊。 属于他的气息愈发浓烈,像是在将她围堵。 温臻有一瞬的失神,直到耳边响起一声啪嗒,是安全带解开的声响。 抬睫往上,是男人滚动的喉结,再往上,是那双笑意清浅的眼,措不及防地与她相撞,晏朝聿的声音发沉:“怎么在走神?” 原本是无比寻常的一句问话,却让温臻因升温而滚烫的脸颊弥漫到耳垂。 “啊……?”温臻红唇微张。 “帮你解安全带,你到家了。”他轻笑一声。 温臻循着他微抬的下颌看向车窗外,她走神的时间里,已经抵达景御府,而刚才一闪而过的画面也仅仅是他顺手的一个动作。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暗吁一口气,微微垂下脑袋,想要驱散自己脸上的不适感,也避免被他察觉到。 “谢谢。” 说完,她便侧首去开车门,然而却又被一只手捷足先登。 车门被他从后摁开,靠近的那一秒钟,单薄的衣料似有意无意擦过他的衬衫,世界都变得昏浊起来,温臻下意识地背脊僵直。 夜风从车门缝隙灌进来,让人的神思也清醒几分。 晏朝聿说:“其实有件事,我想坦白,西装外套今早我收到了,当时很想见你一面,所以问了一下你的行程,得知你在博林时,便过来了。” “所以今天的见面,不是偶然。” 11 第 11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十一章 深夜十一点,一辆深灰色的科尼赛克驶入澜城海湾口附近,于深巷入口处的一家店前缓缓停下。 店名叫SPACE,是家酒庄。 刚走向大厅,便有侍者前来接应。 一路穿过冗长安静的走廊,终于抵达可观海景的露台位置。 脚步刚至,背身坐着的一道身影旋过来,朝他招了招手:“晏总日理万机,真是让人好等。” 男人的普通话尚带了点口音,晏朝聿拉开椅子在他身旁坐下,一杯倒满的特调酒已经摆放面前。 仅仅是握在手中,无需闻,便知是杯浓度很高的白兰地。 “靳总刚来就让我喝?” “兄弟之间打官腔,你不喝谁喝?” 晏朝聿眉峰稍挑,颔首轻笑道:“得,我喝。” 说罢,男人利落举杯一口饮尽,尔后将酒杯扣转。 靳向东忍不住笑:“今晚去见那位温小姐了吧?” 晏朝聿倒没遮掩,却也没有承认,只静静把玩着手中玻璃杯。 本以为他会一贯的持以沉默,不料男人反问:“很明显?” 靳向东:“……” “看你一脸春风得意的,放古代,还以为你今日金榜题名要当状元郎了。” 晏朝聿失笑:“倒不至于。” “我就说你小子,海湾晚宴那夜是故意的吧,故意让人姑娘往你陷阱里跳,还绕那么大弯子。” 靳向东的普通话格外纯正,还带一点北方口音。 靳家虽是香港大亨,但鲜有人知,早年靳奶奶迁居京市买的四合院是和晏家老宅同一条胡同。 是以,那时靳向东跟着祖母北上念书,二人的缘分也便从此展开。 如今算来,他与靳向东已经相识十余年。 碰杯几次,桌上的一瓶酒早已过半,二人抬眸望着窗外翻涌涨潮的深色海域。 晏朝聿垂眸,拇指下意识摁住食指的第二指节,顿了顿说:“向东。” 靳向东淡淡应声。 “我要结婚了。” 靳向东:“哦,那你再喝一杯,算我请你。” 缓了一秒,他忽然转过头,一下对上男人笑意弥漫的眼,倏地拧眉:“???” “之前同你提过的未婚妻,就是温臻。” 紧接着,酒庄轻缓的音乐内夹杂了一句国粹。 酒液的颜色很深,淌过喉间,他垂睫只觉有些微醺,许是夜色醉人。 - 当夜温臻回家几乎是沾枕就睡。 直到次日,暖融融的阳光从卧室的窗外灌进来,倾注在柔软的米白色纱幔上。温臻被生物钟叫醒,懵怔的双眸盯着乳白色的天花板出神,又慢慢回神。 恒温空调24小时在线,温臻赤脚下床拉帘开窗,任由万顷阳光直直洒进来。 她住的楼层高,几乎闻不到窗外地面的潮湿气味。 打开手机看见锁屏上面的推送一则橙色预警短信,才知道半夜下过一场暴雨。 除此之外,还有表弟易东的微信消息轰炸。 应该是想问问她关于博林的事情进展,想到这,温臻垂着羽睫,又想起自己昨夜鬼使神差应下的话。 手指乱戳着,正思考怎么回复,微信界面上便冒出一个红点。 是好友申请。 申请人的头像很模糊,呈蓝色,像是大海,网名是一个简单的字母「Y」。 一切组合起来,得到的答案,温臻已有结论,尤其是,再看见申请页面的答案—— Y:【我是晏朝聿。】 他真的好喜欢自我介绍。 再结合这人一本正经的模样,温臻小弧度地翘起唇角,揉着眼睛先去洗漱,本打算拾掇好了再点同意以及回复,没想到刚擦完爽肤水,就看见微信又弹出一条消息,还是来自好友验证。 Y:【醒了吗】 这人就没有多一点耐心吗? 温臻将手里的护肤油混合进粉霜里,一边用粉扑少量沾取,一边戳着屏幕点了同意。 第一条是系统自动发送,第二条才是她‘忙里偷闲’敲字。 温臻:【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温臻:【我醒了。】 一连两条弹出来,那边几乎在收到的一秒状态开始陷入对方正在输入中。 温臻快速上了个轻薄的底妆,另一边关了手机,打开平板进入自己的工作邮件。 自上次从上海回到澜城后,与经纪人文杉在机场作别,她也迎来了一段时间的小长假,之前有过互相约定,除却紧急事件外,放假期间都以邮件联系,查看完邮件后,温臻简略敲字回复,也同时说明自己近日回京市一事。 昨晚她与晏朝聿商议好一起回京市,见晏家老爷子,既然决定回去,温臻也打算趁着这段时间的一些闲暇,在东临和剧院两头跑。 关于从博林申调东临的邮件,今早便已收到回信。 大股东虽然换人,但温臻在东临的权限不变,至于温则良也不想再插手那边的事,便没再阻拦。 退出工作邮件,温臻这才想起一旁的手机。 Y:【稍后发一下身份证号,陈助理在订票。】 温臻很快输入一串数字回复过去。 手机那端,男人视线停在这一长串数字的中间,虽然早已清楚她比自己小六岁,但真的看见出生年份时,他将温臻的与自己的数字作了比较,年份开头都有差距,晏朝聿不由微微抬眉,随后将那串数字长按收藏。 陈助看了眼时间:“老板,机票订在下午两点,落地时间是五点二十,从机场赶到老宅时间差不多刚好到晚餐时间。” 晏朝聿低眸凝着手机,又问:“东西都有准备好?” 难得见老板一直看手机,陈助飞快收回视线:“已经安排人准备好了,在机场候着的。” 晏朝聿略一颔首,将最后一个字打出,点击发送。 收到消息时,温臻涂好奶茶色口红,照着镜子正与易东打电话:“对啊,我今天就得飞回京市了,一切准备就绪,你早点回洛杉矶上课,听见了没?” “知道了知道了,既然大公主殿下都说不需要我了,我给我母后回个消息,也订今天的票回去了,”即将挂断时,易东才清了清嗓子敛笑,一本正经追加一句:“对了姐,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保证随叫随到,和小时候一样。” 温臻眼眶骤红,语调依旧揶揄着:“好啦,我多大的人,你小子还不放心我,快回去陪你女朋友吧,别让人家等久了,等你六月放暑假回国,我给你挑礼物。” “那我的富婆姐姐,您的通话已录音,到时候记得兑现啊。” 长达二十分钟的通话结束,绿色软件旋即弹出新消息。 Y:【机票已订。】附带一张登机时间的截图。 温臻:【好的,机场见吗?】 聊天界面上,他又秒回过来一张图片,是景御府大门的照片,根据画面判断位置,他拍摄的楼房角度正对着她所在的这栋,温臻已经知道他的车停靠在哪,她刚打字回过去,一条消息紧接跳出—— 【你在楼下?】 【对,在等未婚妻。[微笑脸]】 落在行李箱杆上的手稍顿,她感觉心率在异样地加速,重复看了一遍他最尾的那个微笑脸,温臻指尖停顿在表情包栏里,有些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出如何回复。 从出门反锁再到乘坐电梯下楼,最后到看见那台熟悉的车前立着一道熟悉身形。 她出现的那一秒,男人旋过身,朝她大步走来,先安置好她贴满迪士尼的白色行李箱,而后为她打开开车,每一步都细心周到。 时间尚有闲暇,二人在机场附近用了一顿口味清淡午餐,温臻忽然发觉,每每与他相处时,好似一切都在顺着他规定的秩序流动。 譬如昨,又譬如今。 一直到上了飞机,舷窗外有湛湛云絮掠过时,温臻侧眸看向一侧的男人,他正垂眸处理着电脑上的工作,认真且英俊。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正大光明的观察晏朝聿。 说来也奇妙,仅仅一夜之间,应该说仅仅一顿晚餐的时间,他们的关系转变太快,温臻暗吁着气,手机屏幕调得很暗,即便是有防窥模的保护,聊天界面上‘未婚妻’三个字滚烫如焰。 “在看什么?” 清冷的嗓音抵达耳畔。 温臻手腕抖了下,立马摁灭屏幕,抬眸面色如常平静,“看时间。” “几点了?” 温臻没想到他会问,愣了一秒:“……” 见她红唇翕动、清眸闪躲的模样,晏朝聿强敛住唇畔笑意,默不作声地合上Mac book,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腕表上,扫过一眼。 “还有半小时,可以再休息一下,我看着时间。” 温臻:“……” 一直到二人推着行李箱从机舱离开时,飞机上的窘意使得温臻耳根热度还没散去,也幸好她今天是披着头发可以遮掩,至于脸颊酡红……就当是最近流行的纯欲妆容,反正她也没化眼妆…… 刚走出T1出口,停车道上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驶至二人跟前。 司机朝晏朝聿微颔首,唤了声晏总旋即想要下车抬行李箱,晏朝聿只说不用,快速将东西放入后备箱,便开车门同她上车,一整套动作下来利落干脆。 车子驶入高架,在蜿蜒的干道上如一头迅猛猎豹。 温臻整理了下针织衫的褶皱,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先去最近的商场吧,我想买些东西。” 晏朝聿撩目看她:“想买什么?” 经历过刚才,温臻顿察他眼中笑意,眼底也不禁生出几分嗔意:“见面礼,我是晚辈,总不好打空手去。” 听她这样坦然,晏朝聿佯装无所谓道:“有什么不好的,祖父他并不缺礼品,家里也什么都不缺,温小姐安心去吃晚餐就好。” “……这是礼貌。” “是么?”晏朝聿低眸思量片刻,回:“送礼不是官僚主义?我家世代清流。”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温臻在心里给他评上第一名。 谁家清流能做到在国内商圈独占鳌头,谁家清流能做到晏公子这般据说收集豪车、邮轮、私人飞机,如同集邮? 但不久后的一日,温臻亲眼目睹到那不是据说,晏朝聿实力就摆在那,撼不动,根本撼不动。 而对此,后来表弟易东也对此表示,这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一阵沉默,晏朝聿决定不再逗她,只示意她看前排座位。 陈列着一排礼品盒,男女具有,款式品类各不相同,可谓是面面俱到。 温臻细数了下足足有十六份,她不禁有些咂舌,倒不是因为需要送这样多的礼物,而是为他一夜之间下足的功夫而感到诧异。 那些礼品盒一眼扫过去便不是随意挑选的。 温臻忍不住问:“这些都是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若我说早有预谋,你信么?” 温臻点头,几乎没有犹豫。 晏朝聿原本存着逗她的心思也不禁被她的动作弄得忍俊不禁,只得挑眉认输,“我确有预谋,晚餐在六点开始,祖父这人重规矩,我们不能迟到,所以只能委屈温小姐,暂用我备下的,不周全的,用完晚餐,我开车陪你去购置。” 这个回答瞬间轮到温臻懵忡了,她眨眨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晏朝聿如有神力,洞悉她的心思,撇开话题问她:“第一次见长辈,会不会觉得紧张?” 温臻没掩饰,轻轻颔首:“会有一点,但我演技不错。” 他都如此会活跃气氛,温臻自然不会不领情。 得到这个回答,晏朝聿眼底泛起笑澜。 晏家老宅坐落在主城区的老胡同巷子里,是一座从巷弄开始便沿用传统中式风格的四合院。 门前有两座石狮,府门房梁置有匾额,上面题着遒力挥洒的「晏宅」两个鎏金大字,尾端还刻有印章,温臻心下猜测,这该是晏老的私章。 门外尚算古朴,由着宅子里的佣人引入门内,才知别有洞天。 温家是自民国时期发家,基业算稳,但还算新时代企业,老宅沿用的都是些欧式风格,直到她今日初次登门晏家,才算是大开眼福。 长廊曲桥,亭榭楼阁,这哪里只是一座四合院,放在百年前,这恐是一座王府也不为过。 便是各处的廊柱都有挂满雕花灯笼,梁柱顶端绘有彩画,温臻对美术鲜有研究,分辨不出朝代,但能确定这是真迹。 许是察觉到她有在小心观察建筑,晏朝聿压低声音同她说话:“这座宅子算是祖宅,我祖父是在这里长大的,老一辈的人都比较守旧,因此自我记事起便知道他格外注重打理修缮这座宅院,直到后来家中几位叔伯长大在京市便利处购置房屋,这座宅子便只剩下我与祖父二人,再后来,我长大便只剩下祖父一人,以及这些家中雇佣的花匠与保姆阿姨,所以,你现在看见的可能会觉得有些浮夸。” 听他娓娓说着,温臻却莫名觉得自踏门起悬挂的心有了落点,她抬睫对上男人漆沁的眼眸。 她温声回答:“不觉得浮夸的。” “只是早知道你家是王府,我该换一件正装的。” 女子的声音轻而柔,转过这道垂花门,门内满树梨花葳蕤,茂绿的树枝接错而生。 白绿交错,点缀一蕊微黄。 即将六点钟的京市,夕阳毫不吝啬地洒落在她乌亮的发端,为她布上一层薄薄的柔光。 晏朝聿的目光停留地久了一些。 直到庭院的正堂屋中,有纷杂声音传来,顷刻打破这一点旖旎波澜。 12 第 12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十二章 温臻脸颊不断升温,不是因为头顶投射的光源反应,而是因为满屋人的目光齐齐投在她一人身上。 带来的礼品由两名佣人阿姨提着,借由赠礼的功夫,晏朝聿逐一向她介绍了家中几位长辈,晏家人多纷杂,温臻在他的暗示提醒下才勉强认清。 一道灼灼目光从开始便一直注视着温臻,循望过去,少女笑容璀璨,一身高定小洋装,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嫂嫂,我叫晴好,嫂嫂你长得真好看,我大哥好福气。” 面对晴好的热情,温臻有些招架不住,但又实在觉得她可爱,坐在晴好身侧的贵妇人倒是佯嗔地训她:“没规矩,一会儿你祖父来了看见可要说你。” “才不会呢,今日大嫂第一次来老宅,祖父大早就在让梁姨买菜呢,瞧着心情可好了,谁不知道,他最疼大哥的。”晴好低声回嘴,十分热络地拉着温臻往里走。 众人纷纷落座,墙上挂着西洋钟,指针走到了六点整时,铃铛响起。 仿佛是一种预警或号令,众人旋即敛笑,自门外走来一位老者,许是年岁过大,他的背脊明显佝偻,满头白鬓,一双漆黑有神的眼睛扫过堂内,宛若北方隆冬时节的一阵寒风刮过来,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分秒间,温臻甚至来不及敛回目光,便被老人那双鹰隼般凌厉的目光擒住,她旋即起身同老人问好。 “祖父。”晏朝聿站起身,同晏老略一颔首。 晏老瞬时双眉一抬,杵着拐杖往主位处走过去,落座后,才开口道:“今晚是家宴,你们不必拘着。” 话落席间便有人应承:“爸说得对,家宴大家随意,温小姐,你也随意,要是饭菜有不合胃口的,可以吩咐厨房再做。” 温臻还记得,这位该叫二伯,是晴好的父亲,她扯出笑容说不用麻烦,席面已经足够好。 晏老接过话:“你也把这当自个儿家就成,朝聿和晴好小时候都是在这院子里长大的。” 家里这位最德高望重的一撂话,席面上的众人便有了话头,纷纷与温臻搭腔谈笑,温臻觉得自己这顿饭下来都快练成微笑唇了。 另一边晏老用完晚餐,面色也有些乏,他起身唤了晏朝聿过去,温臻暂由堂妹晴好陪着,女人之间爱聊八卦,刚提及二人如何相识时,门外晏朝聿已经折返,同她们温和一笑: “在聊什么。” 晏晴好眉眼弯弯:“当然是在聊哥哥你怎么和臻臻求婚的呀。” 与温臻聊过天之后,晏晴好才得知自己与她年纪相仿,她性格自来熟脱口就喊了昵称。 晏朝聿浓眉轻挑,“晏晴好,不能没礼貌。” 晴好秒懂哥哥意思,吐吐舌头重新唤:“好的,不是臻臻,是嫂嫂。” 她的尾音拉长,眼神在二人间流连。 从正厅离开时,月朗如华,两人并肩走过来时那棵梨树。 “刚才……晴好貌似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婚约。” “这件事,祖父没有和他们说过。” 晏朝聿见她目光低垂,换了话题:“王府家宴,会不会让你觉得很为难?” 距离她说出那句戏言都过去两三个小时,温臻没想到他还记着,黛眉一挑,“晏公子未免有些记仇?” “臻臻,无良资本家都记仇。”他无谓自嘲。 这是他第一次舍去姓氏这般唤她,浓酽夜色里,温臻感觉心如同傍晚枝头那株梨花般摇曳几下。 湖水旁一阵晚风拂过,掀起一池涟漪,温臻敛过神,惯性动作使她微仰着头,月色便将她的眼瞳照得雪亮。 “晏爷爷休息了,我先回家?” 他敛笑:“今晚,恐怕得请你在老宅留宿。” 温臻啊了一声,又想起他刚才出去那趟,“是你祖父的意思吗?” 晏朝聿点头:“我们在老宅用过晚餐后,祖父的规矩是需要留宿,之前是我没说清楚,很抱歉,你若不愿,我现在安排人去订酒店。” 周围静得出奇,温臻没有立刻回答,只与他默默对视,水澜声哗哗流动,好似还带走几缕月光,涟漪波折,衬着她的侧脸轮廓,柔和恬静。 沉默中晏朝聿在等着她的答案,那双灰蓝般的眼瞳微沉。 几秒后,温臻在他之前开口:“请带路吧。” 两人并肩绕过这处庭院,往更深处走,每过一处垂花门,温臻心里都在暗叹这府邸之大,九曲长廊将二人的影子倒映在石壁上,树影稀疏,两人脚步平稳,迎着这一路雕花灯笼,走至灯火通明处。 她今夜要住的地方,是一处阁楼,晏朝聿同她解释,留宿的女眷都住在馥香阁里,今晚除了她,隔壁还住着晴好与其余女眷。 上了楼,晏朝聿为她将房门打开,屋内与整座府邸的装潢一致,中式风格,但该有的电器,插座,以及沙发家具都有,并非她一路而来想象中的那些古代闺阁陈设,她暗暗松了口气。 倘若推开门真是完全的中式风格,温臻应该今夜难以入眠。 “床单被套都是新的,女眷留宿,这方面祖父一向很讲究,还有一些你的洗漱用品,我让人备了新的,可能会有遗漏的,你先看看缺哪些。” 浴室里的护肤品摆放整齐,从最基础的洗面奶、水乳,再到眼霜,精华,各式各样的面膜,每一样都细心周到,甚至于品牌都与她用的大致相同,根本挑不出错处。 温臻压住眼里的惊讶,只莞尔说不用。 他将屋中所有灯光都打开,动作行云流水调整好室内空调与加湿器,然后又退回门口处。 温臻半倚着门窗看他那金尊玉贵一个人儿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一切,一帧帧画面好似电影情节,还得是年代久远一些的老派绅士模样。 是的,他这人行事作风竟称得上爷爷从前说起的沉稳二字。 “今夜委屈你,明日我让陈助理列个表格再去选购一些。” 晏朝聿回首撞上她眺来的一眼,不禁眉峰微动,浓眉重目的一张脸上带着疑惑。 温臻:“明日?可我行李箱都有带这些,而且,真的很多了。” “我知道。”他说 晚餐后晏朝聿便没穿外套,此刻正将挽起的衬衫袖子放下,“东西多一点也无所谓,我只是想多了解我太太一些。” 房门半敞着,夜风将走廊的灯笼吹得打转,夜凉如丝,温臻却觉得有几分燥热,两边耳发都别在耳后,那对生出淡红的耳根便再也藏不住,在夜色里,像是一对小翅膀。 “……我,没想过会这么快……” 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心中却不由开始想今晚喝得那盏燕窝是不是掺多了红酒,不然她怎么会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得有些敏感。 “是我着急,抱歉。”灯火映缀着他那双幽邃的眼,“婚后我们慢慢来。” 他跨出房门那刻,房间竟忽然显得格外空旷,温臻的目光紧随着他追出去,却见他身形清挺立在门外,身后是茫茫夜色,两人的身高有些差距,因此她想要看他时,只得微微仰着头。 男人垂眸抬臂看了眼腕表,“很晚了,早点休息。” 他的目光一扫过来,温臻便垂下眼,朱唇微翕:“那明天几点见?我提前订好闹钟。” 下意识的一句话,算是回应他刚才的话,两人都微微一怔,温臻有些心慌,想要解释他们原本就是协议婚姻。 晏朝聿先道:“明天周三工作日,用完早餐九点半出发,正好错过高峰期,差不多十点到民政局,领完证我可能需要去一趟总部,下午我会让陈助理帮你搬行李到我那里,民政局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私房菜,让晴好陪你怎么样?” 温臻:“不用这么麻烦,下午我也想去一趟剧院。” 晏朝聿顺着她的意思:“好,那晚上我过来接你。” 这句冷不防地抛出来,温臻眼瞳都缩了下,她别过头,视线落在不远的屏风处:“……随你。” “晚安,臻臻。” 他的声音低沉,在清风中如凉玉般拂过心间,分神的这一秒,房门被阖上,温臻怔怔望着屋外那道长长的影子,透过窗台见他渐渐融于月色里,心有难抑的异样正在生根发芽。 雕花菱窗缓缓关上,这天夜里她睡得早,第二日醒时才七点,时间还剩很多,温臻起床化了淡妆,正打算从行李箱里翻件得体的衣服方便今日领证拍照,刚挑出一件白衬衫,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刚打开门,门外站着的中年女人便朝她躬身一笑,“温小姐你好,我姓梁,老爷让我送来一些衣服供您挑选,说今日是您与公子的大日子,得重视一些。” 说罢,她一挥手,身后便有几人抬着东西往屋内摆放。 温臻黛眉微蹙,一眼扫过去是十几套各式各样的中式旗袍,每一件的用料是肉眼可见地名贵,缎面绣花都是人工所制,一针一线将每一处纹路都绣得栩栩如生,足见功底。 “这些都是我们家的老师傅做的,一针一线都是祖代传承的苏绣,因为时间缘故,没能请温小姐去量身,但好在提前问过大公子,尺寸应该是不会错的,您且先试试,我还得先下去备早膳。” 晏朝聿如何知道尺寸这些私密问题,温臻心里清楚,但被旁人点破,还是不免觉得羞窘,但这位梁阿姨也很识趣地送完东西就走。 其中有一位女生说留下为她换衣,温臻连忙婉拒,暂住一夜「王府」,她倒真成了格格小姐不成? 老人家的心意,温臻自然无法拒绝,最终选了一件白底旗袍,上绣竹枝芍药,腰身处绣有灰色振翅蝴蝶,扣子整体选用一字扣,裙身及脚踝,这套旗袍可以称得上是她穿过最为端庄的一件。 看了眼镜中,温臻最终选了一双细跟鞋。 走出阁楼,院中那位梁阿姨立马引着她前往前厅用早膳,晏老爷子太讲究,一日三餐都不在同一个厅内用。 早膳的厅在前院,一路穿过长亭水榭,膳厅之外竟还空无一人。 “温小姐,里面就是了。” 温臻微微颔首道谢,抬眼便对上厅内身着长袍的老人。 “进来吧。”晏老轻啜了口手边茶碗。 “晏爷爷。”温臻礼貌颔首。 “同你说过不用拘礼,先坐吧,”晏老看了眼门外:“他有晨跑的习惯,其余人都还没醒,我年纪大了独爱清静,也不喜欢他们一堆人围着吃饭。” 这话温臻有些不知如何接,毕竟她这样算不算扰了老人清静呢…… 晏老又兀自说道:“不过你没关系,我早年南下与你祖父母是有交情的,至于后来与他们见的最后一面时,你才三四岁,肯定不记得我这个老头子了,我却一直记得你。” “臻,这个字取得很好,登山不以艰险而止,则必臻乎其岭。我记得你小名就叫臻臻,今日过后你与朝聿登记结婚,我也便唤你臻臻,晏宅以后也是你的第二个家,臻臻。” 听晏老提及爷爷奶奶,温臻半垂着眼帘,眼眶骤红,她的名字是奶奶取的,他们不知道还有另一层意思,是奶奶曾告诉她的。 臻,也有到来的意思。 一些记忆也便破土而出,但很快月门外便走进一道长影。 男人声音恭敬:“祖父。” “人到齐了,就用膳。” 待她敛去情绪抬眼,他已绕身到离她最近的位置,两人视线交汇,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一顿早餐吃完,他们与晏老道别,便离开了老宅。 司机还是昨日那位,两人先后上车,温臻微倾着身整理旗袍开叉处,纤细的一双腿交叠,盘条靓顺的身姿曲线一览无余。 车内一向升着隔板,司机从不多留心雇主家事。 密闭空间里,有一淡一雅两种气息缓慢交织。 终究是一个先开了口:“旗袍是老爷子让人送来的?” 温臻:“对,早上梁阿姨送来的。” 晏朝聿抬手摁了下鼻梁:“其实不喜欢的话,可以拒绝。” 温臻有些不解地抬睫看他:“我没有不喜欢。” 晏朝聿半掀眼皮,视线落在她脸上半晌,他的声线一贯好听,沉金冷玉中含着一点笑澜,唤她的名字: “臻臻,旗袍很衬你。” 13 第 13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十三章 从民政局出来后,司机将她送到檀庭。 是晏朝聿在京市的常住居所,位于城中心的一套顶楼大平层。 门是密码锁,屋内空无一人,但餐厅的桌上已经备好午餐。 花瓶旁压着一张纸条,温臻拿起看了下,是负责家里做饭打扫的阿姨留下的,简单说明了一下她下午休假的情况,以及告知温臻,碗筷这些都可以放在原处,她明早回来收拾。 吃过午餐,阳光铺满落地窗,温臻坐在沙发上处理邮件,心中正思考着先去剧院报到,还是先去东临视察一圈,手机先帮她做了抉择。 来电显示「Miss 钟」。 这是她给好友钟司司的备注。 两人是大学结识的,温臻大一便被挑选至京市舞剧院参加各项比赛,舞剧院与京大摄影团有过一次合作,她们便是在这次活动相识至今。 “温臻同学,我必须要强烈谴责你,回京市都不说一声!” “我郑重向钟小姐道歉可以吗?” “哼,作为补偿今天晚上澜记私房菜,你请我!” 温臻原本要答应的口风微顿,不知不觉想起另一个人,但电话那头的钟司司可管不了,直言引诱道:“宝贝儿,澜记你今晚是非来不可,你要是不来见我,咱俩这友谊就要出现裂缝了。” 耐不过软磨硬泡,温臻与钟司司定好时间,又打电话定下澜记包间。 下午出门时,温臻打算打车去一趟剧院再去CBD接钟司司,刚准备出门,便见玄关放着一把钥匙。 车钥匙的标识很熟悉,与她澜城检修那辆一致。 温臻眨了眨眼,心里不知不觉冒出小嫩芽正在快速生长起来。 她攥着手机点开微信,点进消息列表里那个蓝色大海的头像,他们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从澜城离开那日。 “在等未婚妻。” 这句格外显眼。 北方气温干燥,温臻感觉喉咙也发干,脸颊耳廓都在升温,手指戳了又停,停下又戳,反反复复地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们之间的婚姻,难道不算是合作关系么? 可是合作伙伴,财产方面是不是应该划分清楚? 她觉得自己好别扭,整个人都晕头转向的,同那边发了一个‘?’ 下一秒,聊天框里‘Y’弹出消息。 【新婚礼物。】 其实澜城那辆车已经检修完毕,今早4S店便发了消息给她,但她人在京市,也便暂时搁置。 无车出行,确实很不方便,她本想自己解决出行问题,没想到他倒是考虑周全。 温臻:【谢谢晏总。】 【猫猫鞠躬.JPG】 他既说明了这是新婚礼物,温臻没那么不识趣,只不做声息地翻出陈助的微信。 温臻这边刚收到银行卡汇款成功的实时短信,手机里便秒回的一个[微笑脸],她眉头一锁,想了想还是打字先回他。 【有件事,需要和你说一下,今晚我和朋友约了晚餐。】 这条消息发出之后,温臻便将手机放回中控台,开车前往舞剧院。 文杉没想到温臻会这么快回京市,将上海的荣誉以及获得的奖金纷纷交给她之后,又商量了后面的训练时间,温臻才匆匆告别众人,前往CBD接人。 另一边,今日的晏氏集团总部。 会议刚结束,几位高层便将陈助拦下,低声询问,晏总今日心情如何,怎么会上见他好似频频冷笑? 陈助故作神秘挑眉,比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不该问别问。 驱散众人好奇心后,他回想刚才画面,自己就坐旁边,看得真切,老板哪里是冷笑,那分明是铁树开花,枯木逢春…… 但下一秒,陈助手机里便莫名其妙收到加班通知。 陈助:……I'm fine. 默默取消今晚相亲安排。 - 钟司司是在舅舅的公司实习,平常她倒是极守规矩,老老实实工作到下午六点才下班,只有今天,她心里记挂着澜记位置不好定,生怕错过了,赶在五点整就忙着打卡离开。 刚上副驾,钟司司将手里的冰乌龙递给她,“给,楼下开了家新的奶茶店,这款最好喝,0卡糖不长胖,最适合你们舞蹈演员。” 温臻十分给面子地吸了一大口,“好喝。” “对吧,”钟司司往后座放包,系安全带时才咦了一声:“臻臻,你是不是换车了?刚我就想说你车牌是不是换了,现在才发现你怎么还换一模一样的车啊?” “不对不对,还有你这套衣服,平常只有看你演出才穿旗袍,温臻,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钟司司想了想又说:“应该也不对,天底下哪个男人配得上我姐们。” 不到五分钟就被侦查员·钟小姐抓包,温臻将乌龙茶放好,选择性回答她的问题:“之前那台在澜城检修,这台是别人的,借着开几天。” “你还需要借车?开什么玩笑,怎么感觉你不太对劲呀,你卡是不是被你大伯冻结了呀!是这样的话,我给你转点应急。” 温臻转移话题:“没有,你想太多了,澜记位置我订好了。” “我们臻臻办事最靠谱~” 听着钟司司滔滔不绝的赞美,温臻翘了下唇角。 车子开上环山路,澜记私房菜属于京市极为私密的一家会员制餐厅,她们之前沾着钟舅舅的光也入了会员,两人来过几次,还算熟悉。 侍者引着二人进入阁楼包间,钟司司负责点菜,温臻坐享其成。 这是绝对效率派和选择困难户的最佳相处模式。 两人吃饱喝足后,窗外夜色已悄然降临。 钟司司瘫在椅子上,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今晚她点了一壶酒,瞧着是新品,且有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走马红尘间」。 原本以为度数不高,毕竟是属于果酒系列,酒鬼钟小姐一向属于又菜又爱玩,这两杯下肚,又整得满面酡红。 “想起咱俩当时第一次来澜记时,好像还在昨天。” “那时才十八岁,有一回咱俩没注意时间,下山时都十点了,你急得不行,说要回宿舍和爷爷视频的,我当时想,你这么大个人了,这么还天天爷爷长,爷爷短。” “后来才知道,你爷爷是真疼你。” 钟司司轻声咕哝着。 温臻一直没说话,她知道钟司司这人,沾酒就话多,有时话太多了,即便是说过什么,隔天也都记不得。 两人离开包厢时,前方走廊正逢一行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走过。 温臻低眸听着钟司司讲话,唇畔掀起弧度,前方忽有一道身影停下,去路堵住。 刚想说一句借过,温臻便见一张熟悉面孔,她脚步一时顿住。 “臻臻,你认识吗?”钟司司疑惑望过去,看清男人脸时,没忍住打了个酒嗝,又很快尴尬笑笑以此掩饰,“不好意思呀。” “温小姐,好久不见。” 是周文礼。 她想起不久之前,周文礼说出差去香港,没想到再重逢竟在京市。 “周律,好巧。”温臻回以礼貌笑容,“你这是从香港回大陆吗?” “恩对,中懿在京市这边有一些合作,我是中懿的合资人,也需要应酬。” 前方有几名同事发觉周文礼落单,目光刚寻来,便见这边正相谈甚欢,有同事曾见过温臻同她唤声温小姐,而后便示意周文礼,他们先走了。 繁闹的人群渐渐远去后,周文礼这才将视线拉回,在二人身上梭巡,浓眉微抬,问:“没想到会在京市碰见你,正好有份合同需要发给你的,这下也免了短信沟通。” “我准备开车回市区,不嫌弃的话送你们一程?” 温臻自己开了车,且今晚也并未饮酒,刚想婉拒,后面另约时间,没想到钟司司却快速应下来。 “好呀律师小哥哥,正好我们喝了酒,没法开车呢,辛苦你哟!” 周文礼平时行事作风都偏严肃,且公事公办的态度,乍然听见钟司司这句调侃,倒有些愣住,只道没关系,都是顺路之事。 “况且温小姐,也是我的重要客户,保证客户安全,是我职责之一。” 这人话说得太体贴,行事作风每一步都恰如他的名字,绅士而有礼。 温臻连拒绝都无从开口,被推着与他们一起往外走,走至澜记前厅出口时,有一段阶梯,她扶着好友钟司司,两人脚步都有些踉跄,不知是不是石阶太滑,还是人的重量叠压着,她感觉身形都在晃。 直到眼前横过一只手臂。 “温小姐,我帮你。” “……谢谢周律师。” 月光斜斜照着廊壁,三人的影子与地上摇曳树影交叠,周文礼今日没戴眼镜,因着身量差距,他微微倾身帮忙扶住钟司司的手肘,低眸那瞬间,余光瞥过女人饱满的红唇微微翕动,如触电般流过全身,他将视线飞掠,帮忙搀扶往前时,难免会有摩擦的肢体动作。 周文礼忍不住回想今夜应酬上同事饮下的那杯茅台酒。 烈酒入喉,应该是滚烫的。 “抱歉。”脱口而出时,他自己也微有些愣然。 到底在乱说什么。 但长廊有风灌入,风声窸窣,温臻没有听见那一句,只专心于前路。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声,有服务生正暗自唏嘘,温臻隐约听见模糊的一个‘晏’字,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循声朝前方眺去一眼。 廊道壁灯照着前方人群,清一色西装革履的商界人士拥趸着最中间的年轻男人,身姿清挺修长,他微侧着首,似在听身旁男人讲话,眉眼间没什么情绪,只淡淡应着,身上的白衬衫还是今早那件,唯一不同的是纽扣解开了两粒,露出一截泛起薄红的皮肤与锁骨。 温臻知道,那是他饮酒后的反应。 而在她投来目光的刹那,几乎是同步,男人视线微顿,越过众人与她交汇。 还在与其周旋合作方案的某位老总正组织措辞,刚想吩咐身后秘书准备纸笔,便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也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 陈助理审时度势,跟上老板的思维也第一时间察觉到走廊另一端站着的女人。 他低声:“老板,是太太……” 晏朝聿没说话,只凝着温臻那一端,目光凛凛掠过她旁边那道挺拔如松的影子上。 瞧这阵仗,分明什么也没说,但陈助心里却是大敲警钟,他太清楚,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周文礼自然也感受到这道不善的目光,晏氏这位现任掌权人他印象深刻,但他们之间若论交集,是毫无关联,思此周文礼微微蹙眉,想说一声借过,却见温臻停了脚步,一种猜测横生起来。 “温小姐,是朋友么?” 老总没听见陈助那句,也正疑惑:“晏总,您认识呀?” 沉寂夜色被打破,陈助默默感觉到,一种修罗场才有的战场硝烟味,越发浓烈。 温臻唇瓣微翕,正踌躇该如何作答,清亮亮的眼睛望着男人,似也在思量他希望这样公开么…… 然而下一刻,晏朝聿眉峰微挑,转了下手腕表带,将目光落在周文礼身上,“中懿的周律,久仰大名。” 中懿律师事务所在全国算得上top10,但若论晏氏一直合作京成,还是稍有逊色的。 因此,老总虽有疑惑,但也还是出于礼貌附和着同周文礼也寒暄几句。 寒暄过后,老总的视线掠过温臻,想起方才那一眼,总觉有什么不对,心下短暂思考后,朝后吩咐:“诶,你们扶着这位小姐是不是有些醉了,刘秘书,过来帮忙扶着,再叫人去我车上拿点解酒的——” “王总不必麻烦,这是我太太。”晏朝聿打断,而后又将目光掠过她身边的女人:“这是今天提起的朋友吗?” 温臻点头:“恩,她今晚有些醉,我得先送她回家,不能吹太多风。” 晏朝聿微折的浓眉缓缓松开:“陈助理,将太太的朋友帮着扶回车里,再去前台那里要一件女士外套。” 而后,他将眸光睇向周文礼:“这段时日,多谢周律帮助臻臻。” 太太?! 等等,他太太?! 晏太太???!!! 晏家最近办喜事了吗??!! 没管此刻众人目光,陈助理动作迅速地扶着钟司司往外走。 刚才那位老总与其下属正瞠目结舌,待回过神一串阿谀奉承的话尚在口边未吐,男人已经半拥着女人,同他们礼貌说声失陪,离开这处长廊。 冷风一阵阵刮,周文礼目视着前方那双影子,只觉山上气温骤降。 - Panamera被陈助开走送钟司司。 温臻跟着晏朝聿回到车上,肩上那双手从始至终并未移开,颈侧萦绕着一圈似有若无的热气,温臻判断出他今晚应该是喝得白葡萄酒。 局促与紧张地促使下,她浓睫轻翕,找话题缓解:“今晚喝很多吗?” 晏朝聿靠着椅背,卸下伪装后,清隽的脸上露出淡淡倦意,听见她的这句关心,唇角弯起弧度,于昏浊灯光下瞭眼细细看她。 放眼整座京市倒也没有敢灌他酒的人,但他还是说出那句:“有一点。” 密闭空间里,酒气好似也熏染了温臻的脑神经,纤薄的肩背上无比清晰地感受到男人手掌的力量,稍一垂眸,便可看见他挽起袖口的手臂有蜿蜒而上的青筋。 温臻一时觉得空调开得太高了,但转过视线才发觉根本没有热风出来,那一定是京市的气候太过干燥,才会…… 令人心神焦躁。 她根本不知如何再去接话,任由耳根熟透蔓延至脖颈。 “刚才那句,可以理解为晏太太在关心我吗?” 男人突如其来的问题,打得温臻措手不及,西装外套掩盖着她交叠相握的十指,车子驶过减速带又迅速拐入山间弯道,温臻身形忽的朝他的位置甩过去。 蓦的,二人四目相对,避无可避。 肩上扶着她的那只手此刻稳稳落在她的腰侧,她的身形前倾,西装顺着她的肩划落,堆叠腰际。 车窗外,树影憧憧,明月半藏。 这夜色,也在欲盖弥彰。 而车内,目光所及,是男人滚烫的喉结处划落一滴汗珠。 而那双柔软的掌心紧紧贴着黑色西裤。 窒息。 无比窒息。 人在密闭又紧张的环境里,感官会无限放大。 譬如,温臻雪白的一张脸,红成熟透的桃。 又譬如,他声线紊乱着唤她:“臻臻。” “旗袍好像扯坏了。” 14 第 14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十四章 循着男人幽沉的视线往下, 旗袍开叉处沿着大腿往上又开了三四厘米。 黑色西装将掩未掩地垂挂着。 窗外阴影一段一段投射进来,指腹触碰下那腰肢格外柔软,距离在拉近, 瞳仁里映满女人的脸,乌发红唇,靡颜腻理。 温臻条件反射地将腿绷直,腿部线条霎时被灯光下照得分明。 车窗外景色转变, 已经驶入市区。 刚进入高架桥,脱离天气预报的一场骤雨忽至,少顷,窗壁挂满一颗颗雨珠,温臻想挪一下位置,反手去扯西装遮盖裸-露的大腿, 腰上那只手却先她一步,为她盖得严丝合缝。 “……谢谢。”温臻捋过耳发才发觉自己的脖颈烫到不行。 晏朝聿眸光稍暗, 修长的大手反扣在西装上,压出一片褶皱。 “……外面下雨了。”她在努力找话题。 印象中的京市,四月少有这样突然的雨, 但显然一旁的男人对这样的雨夜并不在意, 他应了一声,声音却哑得厉害。 耳边听得见细微雨声,每一秒的暂停, 都好似在等待暴雨破窗而入。 这是漫长而暴烈的一个吻。 缺氧到她整个人如溺水般浮在他怀中,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 瓶身的冰霜被二人的体温一起覆盖。 晏朝聿的手掌还不忘安抚似的捧住她的后颈,指腹摩挲,声音彻底喑哑:“抱歉……” “臻臻,帮我拿下水。” 残留的酒精,浸着她,窗外倒映着整座城市繁华绮错的灯光,她的背脊紧抵着车窗,微微张着唇,想要汲取一点氧气。 有一种大脑头皮都在发麻的下坠感占据着她的身体感官。 一栋栋高楼大厦从车窗飞掠,此刻下了高架桥,已经抵达檀庭。 晏朝聿的目光分毫不挪,看见她颤动的浓睫,和湿漉漉的眼,只轻叹:“你不知道。” 饱满的唇部被挤压着,像一颗脐橙爆开。 心中似有一根紧绷的琴弦正在被刀锋割断,最后一丝连接也显得摇摇欲坠,经不起半点风雨。 醉酒后的人,需要大量饮水缓解,温臻忽略他声音的不对劲,低头找水, 将一瓶崭新的矿泉水递向他。 但那一刻,她品到他口中的酒味,是白葡萄酒,还有冰水的清冽,一起席卷着舌尖,唇壁。 “我知道,晏先生你喝醉了。”她侧过脸接话。 窗外的雨还在下,温臻余光扫过司机绕过车身去往后备箱取伞的身影,她挪动着想离开,刚挣扎一下,便听男人竭力压制着呼吸的声线落在耳畔: 霎时,温凉的触感如疾风掠袭而来,覆盖她柔软的双唇。 撬开牙齿时,温臻脑中发昏,身体的力量都被他震慑反压。 温臻眼眸猛震,这个吻来势突然又迅猛,她根本无力招架。 但,下一秒,便被钻了空子。 晏朝聿掐腰将她一整个抱坐膝上,两人的眼睛都好似浸满雨水,毫无技巧可言的吻还在持续,薄唇相撷,他的另一只手扣压在女人发烫的后颈。 “臻臻,先让我缓一缓。” 语气温和到像是请求。 像极他的外表,温雅端方的京城公子。 但若没有刚才那样,几近于热衷暴.力.性.爱般的亲吻,温臻也许真的信了这皮囊。 那双有力的双臂桎梏在她腰上,缺氧后的脑神经反应有些迟钝,温臻没去拨开他的手,但也在意识到他在缓什么。 因为答案已经刻在反应里。 这样亲密的距离,她感受得到。 为了避免更进一步的「引火烧身」,温臻不敢乱动,只老老实实等到他缓过冲劲。 但车内越是安静,温臻便越是需要转移注意力。 这样持续五分钟后,她实在耐不住了,别过头,气息不稳地问他:“你好了没?” 听她这略带指控般的语气,晏朝聿眉梢轻抬,完美皮囊下暂且安抚下来的恶劣竟蠢蠢欲动,“没有。” 见证过他的恶劣行径,温臻脸上一热,再没管他缓过没有,身体灵活地像一尾小鱼将车门推开,直接跨过他的腿下车,一只脚刚落地,光线昏浊的车库地面便罩起一道长影。 “……!” 空旷的车库环境里顿起一声低呼,温臻双臂被迫挂紧在他肩上,目光怔怔地看他一手公主抱着自己,一手迅速关上车门,步伐飒沓越过自觉背对他们的白手套司机,甚至没有打伞,就这样淋了几步雨,走向楼道的私人电梯。 摁键、上楼、开锁。 三步下来,她眼神都还没聚拢,大门已被关紧。 整套动作熟练得,像一部真实上演的绑匪片。 她很难不去设想,晏朝聿有演反派的潜质。 他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温臻被他放在玄关的柜面上,西装罩住她半个身形,长度刚好及腿根,虚虚遮掩。 顶层客厅的落地窗外,雨势愈演愈烈。 整座城市楼宇被雨雾弥漫,好像世界都一起变得浑浊。 晏朝聿侧身摁开走廊两端的壁灯,灯带暖黄,竟将紧张而暧昧的气氛都烘托到有几分温馨。 待他做完一切旋过身时,温臻还被滞留在他的双臂之间。 分明是血肉之躯,之于她,却好似铜墙铁壁,牢固到无法撼动。 柜面给她新增高度,他们终于勉强平视对方。 顶光洒落,半明半暗,温臻眼睫扑闪着,视线凝在晏朝聿唇角的咬痕上,车里的画面如电影情节般,一帧帧闪过脑海。 气氛好像变得越来越危险。 温臻心生退缩:“你需要醒酒药。” 晏朝聿半垂着睫,看着她那双水雾雾的大眼,饱满的红唇一张一合,最终吐出这句毫无威慑力的话。 沉默两秒,他正色说:“臻臻,刚才你也有回应。” 便不能怪他过度失控。 这话,加以他的表情,像是在做阐述。 但温臻脑袋发蒙,直接听成了,反应? 什么叫她也有反应?他到底在说什么呀! 像是气球在被氢气慢慢吹鼓一般,她感觉自己快要炸了。 “可,你也说过,婚后慢慢来。”她努力将语气控制得平稳,不想在他面前泄露分毫。 可她涉世未深,哪里懂得商人最适合打游击战,也最懂得审时度势,耐心蛰伏,因此,仅仅是陷入沉默,便可让她脑中无数思想发散,心绪无法平静。 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晏朝聿决定不再逗她,将她从柜面抱下来,便听温臻忽然道:“我……我要先洗个澡。” 说完,她动作极快地从他怀中离开,丢下他的西装外套径直往走廊最里端的浴室逃。 男人站在玄关处,只听‘啪嗒’一声,浴室门被反锁,在这沉寂的夜色中格外清脆、响亮。 晏朝聿半倚着墙壁,手中垂挂着那件被她抛弃的西装,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身体被绵密的泡沫浸泡着,有一种悬浮起来的放松感。 她躲进浴室里泡了足足两个多小时,心中正暗自琢磨着客厅的男人也该睡下了,她从浴缸中起身,雪肤因热水浸泡的缘故泛起一圈薄红。 进来时跑得太急,她什么也没带,幸好浴室里放着一套干净全新的浴袍。 换上粉色浴袍,温臻小心翼翼地推开浴室的门,空寂的长廊上亮着一排小灯,她眺眼朝客厅望去,没寻见那道长影,温臻松下口气,将意外扯坏的旗袍整齐叠放进衣帽间。 脱下浴袍,换好一套整齐的睡衣后,温臻走向房间。 主卧的门虚掩着,里面亮着一盏小灯,温臻驻足在外,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她的心理建设并不完善。 纠结半晌,直到里面传来极低的咳嗽声,温臻这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晏朝聿半倚在床头正拿着一本书翻看,听见动静,男人偏首朝她看来,身上已经换了一套真丝睡衣,领口半敞,皮肤上的红还没消退。 落地灯的光源不算明亮,但足够将女人的脸照得清晰。 卸去妆容后,她的脸显得过于素净,原本明艳的五官,也在氛围烘托下,让他不禁怀疑眼前的姑娘,到底大学毕业没有。 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 是应该慢慢来。 他将书搁置一旁,同她温声道:“很晚了。” 温臻努力掩盖自己的手足无措,快步走向床畔,掀被上.床休息。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还算能掩盖得住个人情绪的人。 因此,从跟着他一起离开澜记时,温臻便一直告诫自己:形式婚姻,商业联姻,各取所需,每一种都适应于他们。 那盏落地灯灭了,但依旧留了窗边的一排暖黄灯照着,光源微小,但足够夜里起来不被黑暗绊倒。 满室阒然,灰色窗帘遮盖着窗外满城密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身旁的呼吸渐渐平稳,温臻才缓缓睁开眼皮,今夜她有些失眠,唯一可以辅助睡眠的手机却遗落在玄关。 温臻盯着最远处的那道房门,想要起身去拿手机的想法越渐强烈起来。 她试探性地挪动身体,想要用最小的动静离开床面,一条腿刚抽出被子,原本隔着一段距离的人,忽然翻身,将她抽出的腿轻松压制。 根本动弹不得,又被卷入被中。 身后气息灼热,晏朝聿轻松将人一把捞进怀中,双手锁住她的后腰,正面相对,视线所及是男人微敞的领口,房间里加湿器没开,干燥得她喉咙吞咽一下,清亮潋滟的眼睛不受控地眨了一下,睫羽轻扫过他的皮肤。 拥着她的那双手在暗夜里绷紧。 温臻隐约感受得到,于是,她慢慢抬眼望向男人线条分明的下颚处,再往上寻,她窥见那张以温和优雅示人的皮囊,眉眼中生出几分凌厉,原来他睡着后的面部表情是冷的。 带着一点凶相。 即便不失英俊,但也令人断了想要靠近的欲..望。 这样的想法,让温臻感到一丝退却。 为何这人看似平和近人,却每每相处起来都有一种无形的几乎于震慑性的压迫感。 刚想到这点,头顶一道幽幽的目光已经垂下来,落向她的眼眸。 她脑中那些杂乱想法被摁下暂停键。 晏朝聿捏捏她的下巴:“今晚的雨,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本章完) 15 第 15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十五章 一句话, 将两人都带回澜城那个雨夜。 酒精太有助力。 温臻能感受到他温热干燥的指腹,轻轻地在摩挲皮肤。 他挑开了那层朦胧纸:“臻臻,还记得那天晚上发生过什么吗?” 而他的手已经缓缓移挪到她的颈侧, 一种生理性的压迫感在紧缩神经,她根本不记得那夜的完整经过。 清醒后,她只记得前因与后果。 于是她想在这段关系中拉锯:“我以为,晏先生你忘了。” 到底是有那几年岁月差距横亘在二人之间。 晏朝聿混迹商圈这些年来, 见过无数演技高超的,唯独,没见过她这样,既从容,又慌乱无措的。 甚至,有一点可爱。 晏朝聿托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住下唇,一手将床柜抽屉拉开,同她解释:“这里没准备。” 直观而深刻。 倘若他所言句句为实, “记忆犹新, 只怕温小姐忘性大,所以才总想与我楚汉两界, 泾渭分明。” 温臻觉得他的身体变得很奇怪,说不出的烫,但很快又被铁石般的硬度取代,而自己却亲得软绵绵。 晏朝聿忽然笑了,声线有些沙:“没关系,一会儿帮你洗掉。” 他不疾不徐继续说:“臻臻,其实没必要的,不是么。” 温臻很瘦,瘦到他一只手便可以托抱起来,就像晚上下车时一样,他单手便可以将她抱起。 温臻压住微悸的心,指尖攥紧被角, 角落的加湿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点点地让干燥发闷的屋子溼潤起来。 肌肉记忆性地迭起,她在这方面的体验绝对是前所未有,至少对于清醒的她而言,是第一次。 晏朝聿俯首去吻她溢出泪水的眼皮,她的皮肤很白,灯光照落下来的时候,他甚至可以看见她锁骨前的血管脉络,随着她一次次因压抑到缺氧而起伏。 “This 'for the first time” 像是情人之间的低喃耳语, 又像是镇定剂,以这样的方式,去抚平她生出小刺的根茎。 晏朝聿从浴室冲完冷水澡,已经是凌晨三点。 温臻警铃大作地推他的手臂,反问他:“你不是还说那晚的事么……你骗我?” 空气里漫开味道,晏朝聿垂眸看了眼右手,满手都是来源。 修长手指,蜿蜒走下去:“我的意思是这种方式。” 她眼神涣散,声音喃喃解释:“出汗了,会脏……” 声音很年轻,不是爷爷奶奶,她感觉好像被一场大雾困住,想应答,却无法寻见那个人。 今夜, 他这样唤了她许多次。 她的警戒开始松懈,晏朝聿低头吻了下她的额间,眉心。 模糊的记忆里,还有人在夸赞她,发自真心实意的夸赞。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的确没有经验。” 温臻已经很累了,即便她是享受者,但也不可否认她缴械时用出的力气。 温热的水可以泡车欠.一切,除了…… 温臻心头一陡。 今夜,他是恪尽职守的服务者。 温臻这一觉睡得很沉,只是隐约间听见有人在唤自己“臻臻”,这世间能将她的名字唤得这样温柔的人不多。 面对男人最先提出的可能有所不适的假设,也是完全没有,反而令人有些……沉氵仑。 这一次,他们十指紧扣,手心的汗水鬲虫.合。 寻进睡衣下摆,温臻腰上神经条件反射地微抬。 晏朝聿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使性子,暖气开得很足,足够等待她安静下来,其余工序他慢慢地去独自完成。 她能感觉自己手心生出湿濡,他的手在沿着她的手臂寻过来,十指快要交握时,她躲开了,晏朝聿落空在枕畔。 后半夜仿佛过得很漫长,晏朝聿便半搂着她,低声哄着:“不舒服的话,告诉我。” 浴缸的水再次被填满,温臻垂着充满倦意的眼皮,不肯睁眼,也不肯让人触碰。 较与车内那个吻,这个便显得蜻蜓点水, 柔和到极致。 (这是第一次。) 温臻细腰微微弓起,感受到扌罙索,沿着指腹温度一点点的。 窗边的灯光折射过来,将她眼眸照得睇眄流光。 那么温臻想,或许男人在这方面拥有一种天赋, 至于晏朝聿,他的天赋颇深。 仰首时两人唇齿相依。 指腹薄茧扌恩在她的月要..窝位置,抽开时温臻伏在他的怀中微口于。 可是她感觉很奇怪,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有一种蔓延到喉咙里快要溢出难抑感觉。 渐渐平复那样的情绪后,温臻终于听清了夸她的那句—— 臻臻,你也有天赋,知道是什么吗。 小水a。 她从这一声中霍然醒过来。 空调还开着,身上也裹着一层蚕丝薄被,她侧首看向身旁,枕畔是空的,但一些褶皱痕迹还在,像是一些证据一样,控诉着昨夜行径。 温臻撑起身看了眼窗帘处,灰调的窗帘罅隙间落下淡淡日光,她深吸了口气,下床洗漱,刚打开门便听见外面隐约有响动。 温臻趿着白绒拖鞋往客厅走近几步,心里策划起无数种不尬尴的早安方式。 还没彻底醒神,便见厨房位置的中年女人旋过身。 中年女人同她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她是平日负责打扫做饭的阿姨,不住家,时间也由雇主安排。 姓张。 温臻唯一觉得稀奇的是,这位张姨并非晏家老宅带过来的人,而是他离开老宅后新聘的,但这几年过去,也都互相熟悉很多。 张姨:“太太,您先洗漱,早餐很快就好。” 温臻想起来昨日留在桌上的那张纸条,随即笑着应下。 洗漱过后,张姨的早餐也已摆放在餐桌上:“不知道您喜欢中式口味还是西式口味,早餐就给您做的和先生一样的。” 放眼望去,食物种类丰富,热美式,一份牛油果培根蛋三明治、蔬菜沙拉,还有另外一些餐后甜点。 这位张姨的审美很好,将食物摆盘搭配得赏心悦目,很有食欲,当然也不光如此,食物的味道也是十足好,温臻很喜欢。 晏朝聿这人表面亲和得很,实则骨子里却是个苛刻的,对于长期雇佣的人也是如此。 这一点不仅体现在用人方面,包括他自己的行事也是如此,比如昨夜温臻已经领悟到他在每一件事,都有这样的习惯。 早餐温臻吃得格外多,之前封闭式加强训练时期,她都没吃这么撑过。 回到衣帽间换了一身轻便着装,温臻将手机掐着时间充电,空余时间拿来护肤和涂防晒霜,做完一切后,温臻与张姨道了别,便提起自己的大水瓶出门。 天气预报显示,今日京市温度是24℃,从电梯下楼,抵达一层时,空气里还有雨后初霁的淡淡潮湿气。 温臻一路上还没看手机,钟司司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不是吧温臻!昨晚那个真的是你老公啊?” “……”温臻把听筒隔远一点,“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俩认识五年诶,认识快五年诶,你结婚为什么不告诉我?” “司司,你先别激动,我和他算是……合作结婚吧,”温臻在脑子里努力寻找合适的词语:“你懂吧?” 钟司司不吃这套:“我不懂!” 最后这段电话以温臻主动提出,午休时赶去CBD楼下找她当面解释终止。 抵达剧院时,时间已经走到九点半。 她今日有一项拍摄任务。 教室内的白色灯光投射下来,女人一袭水红露脐舞蹈服,水袖翩翩而起,随着曲子节拍,她旋身抛袖,绞腿蹦子,缠绕在身上的水红软纱也随着她的动作盛放,身段柔软到不像话,音乐渐缓,明亮的教室内好似遭遇一场凄凉风雨,她缓缓蜷缩跪地,拍子沉而重,她几乎伏跪于地面,神情忧伤,这样沉痛的音乐里,仿佛置身于一个即将衰亡的王朝,而灯光下的她,则是王朝的宠妃,即将跟随这王朝一起陨落。 那双眼睛,睇眄流光,好似藏着一汪春水。 而她面前的那面镜,便是她的王上, 她想要用尽自己的万种风情,想要于这尘灰覆灭前,让那君王记得,自己最好看的模样。 最后一段高氵朝,妃子一点脚背起,如最后一缕春风,走向那最黑暗的角落里,她曾回过一次头,镜中的她,如一朵枯败的花朵,那双眼睛里似盛满她这一生的爱意,深情缱绻。 以一种死而无憾的无谓,跟随她的王,一起走向覆灭。 温臻将最后一段演绎完毕,黑暗给予她喘熄的机会,她的额间泌出薄汗。 一滴眼泪没抑制住地眼眶淌出来,温臻抬手揩干,凝了几分钟镜中的自己,脸上红潮散去,她才平静下心绪。 负责拍摄这段宣传视频的,是她的经纪人文杉。 文杉将视频保存后,边给温臻递擦汗的毛巾,一边回放着视频画面,忍不住叹道:“臻臻,这段真的绝了,我保证今年想进剧院的人又要爆。” 温臻笑了笑:“哪有那么夸张,杉姐。” “别谦虚,我的活招牌,中午要一起吃饭吗?” 温臻拿起手机指了:“我约好朋友啦。” 文杉表示理解,“okok,那你吃完午饭,下午记得去收拾一些换洗衣物,我订晚上的航班,今晚得飞一趟香港。” 温臻抬眼,神色一顿:“香港?今晚就要去吗?” 文杉:“对呀,在上海时我就和你提过这次香港的中国舞公开课,你去学习一下,当时你说要回澜城一段时间,但你这不是提前回京市了,我觉得你一定会对这个行程感兴趣的。” 温臻有些犹豫,文杉作为她的经纪人每一项商务以及行程安排自然都是为她着想。 但如今有一项状况之外的事发生,这样突然的行程一时也不能再如以前一样,说走就走。 见她忽然陷入沉默,文杉忽然生出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决定先发制人:“宝贝儿,别说你不去啊,你知道这次都有谁吗?李教授也在受邀名单中。” “李教授?是李敏红教授?” 文杉神色十分严肃地点头。 李敏红三个字在国内舞蹈界可是说是神一样的存在。 如今虽年过半百,但早年辉煌可算得上中国舞第一人,现任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是国内舞蹈界唯一获双项正高职称的专家,无论是舞蹈表演、理论、教学三方面,都曾获得令人瞩目的成就。 温臻刚入这行时,李教授门下已不再收弟子,后来也有几次授课旁听名额,温臻却因种种原因,总是错过,直到八年前,李教授不再公开授课,这便成为她一直以来的遗憾。 如今时隔八年,李敏红再度出山授课,即便只是一个旁听的名额,也是十分难求,文杉能为她弄到这个名额,温臻深知这次拒绝,恐怕此生都难再有。 诱.惑太大,根本无法拒绝。 至于晏总,温臻无可避免地想到昨夜那些行径,思琢再三,觉得,先避一避也是不错。 “杉姐,订机票和酒店吧。” “我先洗个澡,吃完饭就回家收拾。” 中午CBD附近一家西餐厅内。 打工人每逢周内例会都像经历一场恶战,正如此时此刻的钟司司,被工作总结、周计划表……等等任务折磨过后的人,精神面貌都显得有些萎靡。 美食治愈人心,不是骗人,钟司司吃了点东西后,才缓过劲来开始‘审讯’。 “昨晚我都没看清你老公的长相,到底怎么回事?你根本不知道,你老公那下属送我回家,我妈追着我一直问,还以为我交什么男朋友了,关键是你家那位助理哥哥,长得太秀气了,我妈说没阳刚之气,不是妈宝就是gay……” 温臻没忍住笑出声,想起陈助理的长相,的确斯文秀气,与他家老板相较…… 恩…… 怎么又想到那人,温臻赶紧清空想法。 “臻臻,你快说,怎么突然闪婚了!你才二十二诶,正是咱们女人最值得浪迹草丛的年纪,你怎么想不开呀。” “其实,我们之间也算是某种利益上的融洽吧。” 以利相聚,利尽则散。 谁也不伤害谁。 自从答应结婚那时,她早已在心里将一些关系利弊分析透彻,如今再同朋友讲出来也觉得十分合理。 钟司司眼里满是疑惑:“???” “sorry,我不能理解现在的豪门婚姻,而且若你真的要这样说的话,那这位晏先生,对臻臻你的图谋在哪里?温家虽是豪门,但臻臻,要图温家的利益,晏朝聿是吧?他图你那个妹妹温粤,不是更合理?你大伯就这么一个亲女。” “臻臻,男人心,海底针。” “我觉得比起利益,我要是男人,我肯定图你的美色。” 钟司司一本正经道:“温小姐,请你正视自己的才貌双全。” 温臻只当她是闺蜜间的打趣,钟司司的午休时间结束后,两人在大厦门口分手,温臻回了一趟檀庭收拾东西,准备下午和文杉飞香港。 张姨听她说起要出差,便去为她准备行李。 “太太,东西都备好了,您几点出发?” “三点半左右吧,谢谢张姨。” 张姨想了想,又问:“那您这边告诉先生了么?” 温臻涂口红的手一顿,手指戳进微信界面停留。 打电话说呢?还是微信留言呢? 思考间,温臻眼珠微转,掠过镜中折射的褶皱床单,忽然想起今早他走时,也没和自己说呀。 以利相聚,就该泾渭分明…… 至于昨晚,大家都是成年人,也是法律规定的正经夫妻,而且那也是他醉酒之后的行为,再加上也是他主动服侍的自己,她也不亏。 想到这里,温臻刷新了一下朋友圈,旋即跳出一条商业新闻的转发,看其备注,观其头像,温臻随即点进陈助的聊天框。 晏氏集团最近有几个大项目正走到重要期。 集团上下基本都在加班加点,高层人员更无例外,微信消息发过来时,正在进行一场长达三小时的密闭式会议,因涉及一些机密内容,会议过程中,基本无人携带通讯设备。 拿到手机时,已经是三点四十,陈助看了眼内容,视线一下瞟向刚阖上眼小憩的老板。 晏朝聿摁了摁眼皮,翻了下桌面上的文件,忽然抬眼睥过去:“什么事?” 陈助恭敬将手机递过去:“是太太发的消息。” 晏朝聿面色平淡接过,低眸扫过一眼。 【陈助,麻烦你告知一下晏总,我今天下午有一趟行程需要赶赴外地出差,归程暂不确定,请勿担心。】 肉眼可见,男人平直的剑眉微微蹙起,陈助暗吸一口气,赶忙开口:“太太应该是看见我朋友圈转发的链接,知道您在忙,所以才转告我的。” 晏朝聿没说话,神色也很快敛收,好似没什么反应。 只是整个下午,办公室气温骤冷起来。 傍晚六点过,桌面上的文件处理完毕,男人将搁置在旁整个下午的手机点开,除却商务新闻之外,无任何波澜。 办公室的落地窗投映下一片橘黄霞光,一点点镀在男人立体俊美的五官轮廓上,他长睫轻垂,指间转着手机,不多时,便再度唤来陈助。 “去查一下,太太的行程是飞哪里。” 陈助在收到微信后,便有去查询,资料准备充足,将微博上登上热搜第六的词条打开,一个视频自动播放,画面中的女人容颜清艳,舞姿婀娜,每一个动作都可见其功夫之深,而观发布账号,是微博蓝V认证,也就是中央舞剧院官方账号所发布。 而这段视频中正备受热议的人,便是温臻。 晏朝聿没看高达十万的评论区,视线只落在视频中美目盼兮的女人。 昨晚他见过她更撩人的神态。 陈助全然不觉,只往下滑动评论区。 【可乐鸡翅酱:啊啊啊,官方等你几百年了,终于肯放我美貌女儿的独家视频了!给各位路人小姐姐们科普一下,温臻,20岁毕业于澜城舞蹈学院,6岁学习古典舞,自8岁起开始参加全国各地舞蹈比赛,均获金奖……请大家多多关注我老婆的最新作品!】 【一天24小时在线看美女:大美人舔屏!!顺带宣传一下温大美人最新行程安排!我们香港见![附图]】 【熬夜秃头女士:!!!尖叫,点进热搜没想到舞蹈演员这么好看啊啊啊!我宣布,这位小姐姐是我新老婆!老婆好美好美!超爱这种颜值!!】 【小软要戒奶茶:好爱好爱!好米好米!看了小姐姐的某度履历,二十岁不到就当剧院首席了呀!前途不可限量啊啊啊啊!】 【ssl-:只有我一个人疑惑,大美人为什么没有开微博吗?想粉。】 【unlike:这年头真的有女明星素颜上镜?怕不是化妆技巧高超吧,娱乐圈哪个号称大美女的没有生图翻车,劝你们也别太捧。】 …… “这边我刚确认过,太太这边行程是在香港,和她的经纪人文杉一起。” 陈助将收集的资料汇报完,躬身等待。 晏朝聿轻颔首,屈指叩了几下桌面,而后抬眸道:“通知下去,项目部所有人今晚加班,工资按五倍计算,明早给我新方案,否则走人。” 跟在他身边这几年,高强度工作已经成为习惯,陈助理即时应下。 刚准备离开去下达通知,便听男人又道: “安排一下行程,关于蓝宇在香港的项目交接事宜,我亲自去。” 陈助神色微变,心里自然明白,这醉翁之意不在酒。 温臻在香港的行程被安排得极满。 参加完由李教授为主导师的理论公开课后的当晚,便是一场商业晚宴,温臻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李敏红也在这次晚宴中,白日她是首位讲师,讲完一些重点知识后,便以年迈体力不济为由,匆匆离开会场,温臻根本没有机会再多接近,本就遗憾。 直到傍晚文杉才告知她,晚宴的名单里,李敏红的名字是突然加上去的。 问她去不去,温臻自然要去,即便只是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晚宴礼服是临时找品牌方借的,是条白色绸缎面料的鱼尾长裙,可以很好地修饰以及突出女人身形,尤其是在穿在温臻身上,雪肤红唇,衬着这条长裙,领口不算低却也绝不保守,有一种将掩未掩的欲-感,再加上她之前微博爆的那条视频,妥妥人间尤物人设立起来了。 也正好是因那微博热度,借衣服与首饰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幸运的是,品牌方还特意问了一下文杉,温小姐这边需要接送车辆吗,他们也可以安排。 晚宴设在城郊一座富丽古堡中,刚走进古堡大门,文杉便同她低声嘱咐: “臻臻,陪你‘征战’这几年,咱们就没遇见过这么好心的品牌方,衣服借了,化妆师也借了,就连出行的车,都给咱们借,真的是帮了你大忙了,要不是听说这老板是女人,我都怕有人对你别有用心。” 温臻展颜一笑:“还不是杉姐你舌灿莲花,我可是坐享其成的。” 两人说笑着入场。 自入行以来,温臻是从不参加所有商务应酬的,包括晚宴。 也因此,她个人的曝光面并不广,只是前几日的官方宣传视频,着实让她‘出道’了一次。 宴会开始短短两个小时内,温臻已经婉拒七个当红流量小生交换联系方式的搭讪。 文杉今晚一直在应付宴会各种老板,这时候也不知是跑厕所去了,还是又在游走名利场,温臻选了个角落位置观察李敏红的出现,然而第八位容貌俊秀,穿着廓形衬衫的男士端着酒杯朝她走过来。 “你好,请问可以交个朋友吗?” 温臻友好地看向他,这脸她好像在某电视剧上见过,现在被网友们称为「深情男二专业户」,至于对应的名字,她倒是不记得了。 这已经今晚第八位。 温臻有些无奈,礼貌一笑,“抱歉,我不是圈内人。” 男二专业户明显一愣,但演了这么多年戏,临场反应自然也是有的:“不好意思,你的气质和长相太像女明星,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男人眉峰微抬,不知为何,温臻如今再看别人做这个动作,以及这样的神态,她竟觉得演技实在浮夸。 “不必了,我不太喜欢交朋友。” 她语气淡然,回绝后便另寻位置。 沿着人少的位置绕过去,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走到晚上九点,李敏红未能出现,温臻有了想离场的想法,刚准备去找文杉,忽然听见周围人的唏嘘声。 她旋过身,眺眼看去。 自另一扇浮雕大门推开,一群人拥趸着某位神秘人物正缓缓走进来,心中预感生起,温臻视线一定,落在那群人中的一张熟悉面孔, 陈助理显然也注意到这边目光,他朝温臻的方向,略点头示意。 周围人的谈论声越发清晰起来。 “听说京市那位来咱们港区了?” “对啊,晏氏的那位,听说是靳家的座上宾。” “是香港本地的靳家?” 温臻匆匆收回目光,轻吁一口气,文杉也终于回来找她。 “臻臻,刚打听到了,李敏红已经来了,正在面见一位贵客,我刚和她助理约了时间,是在半个小时后。”这次来港的主要任务快要达成,温臻也松了口气,满心欢喜,但同时,在看见陈助时,她想起那天微信转告过后,陈助后来回过一条消息,大意便是嘱咐她注意安全之类的,这趟行程能够开心。 除此之外,消息列表那个蓝色头像,已经渐渐沉底。 他们之间也应该顺其自然地回到原本的轨迹。 思至此,温臻安静地与文杉等在古堡三楼的书房外的休息区域。 走廊灯光煌煌,照着雕刻精致图案的墙壁与铺着厚重地毯的廊道,一眼望过帘外,每隔五米处便站着一名身着西装的保镖,都欧亚面孔皆有,个个身材壮硕,目测也有185左右,最高的恐有一米九以上,总之,很满足文杉的xp。 她已经拿起手机偷录走廊这群男模身材的保镖。 温臻侧头瞄了一眼,“杉姐,原来你喜欢这款。” 文杉低声感叹:“妹妹,不觉得他们也太有西装暴徒的style吗?” “看过没,尤其是某xx18的,西装暴徒诶,简直是女人最好的床.亻半。” 文杉还特意给她翻了一张截图。 温臻只看了这一段,却立马对文杉的xp有了深刻认识,甚至联想到了另一个人。 与此同时书房门缓缓推开,两人立马摁灭手机,方才与文杉接触的那名助理此刻走出来,向她们的方向示意请进。 文杉想陪同温臻一起,刚走到门口,却被那名助理拦截。 视线不经意地掠过门内光源,文杉下意识张了张嘴,什么叫天花板,门外这些保镖都弱爆了好么! 里面这位才叫西装暴徒的天花板! 而温臻也在看清里面站在李敏红身旁那道侧影的同时,神色骤顿。 助理笑着解释:“温小姐,只能您一人进去。” 文杉不着痕迹地收敛目光,表示理解,毕竟一些艺术家都有一些会客习惯。 尤其是这位德高望重的。 温臻提着裙摆,朝里走近,高跟鞋轻轻踩过屋内的木地板,正与李敏红言笑晏晏的男人此刻微侧首,目光朝她睇来。 晏朝聿温和一笑。 一双眼睛温润如水,书房的灯光偏柔,照得他是那般光风霁月,谦谦君子。 房门被助理缓缓阖上。 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人,目光交错。 晏朝聿向她招了下手,而后同身侧长辈和声介绍:“敏红姨,这是温臻,京舞剧院的首席之一,也是我的新婚妻子。” 这样熟稔的语气,与笑容,温臻心里那些疑惑如绳结般逐一解开。 李敏红的笑容十分和蔼可亲,看向她的目光仿若在看自己的子侄:“你好,臻臻,我也是今日才得知朝聿结婚了,能在香港见到你们,我很高兴。” 李敏红的每一句话都是长辈看待晚辈的关爱,全程闭口不谈舞蹈之事。 聊到二十分钟后,她眼中生出倦意,离开之前颇为神秘地看向晏朝聿,落下一句:“明日带臻臻来家里吃晚餐吧,你说的,我会认真考虑,但你也知道我的规矩。” 言尽于此,李敏红携着助理离开了古堡。 书房大门一关一合,空间里只剩下他们。 沙发旁的落地灯呈乳白色,洒落在温臻裙摆处,她轻轻撩睫,入目是男人修长手指正在慢慢解开白衬衫的两颗纽扣,他今日没饮酒,身上还是熟悉的木调香,浮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中。 衣领微敞,每一个动作,都将他的肌理线条展现分明。 她曾感受过那些力量的隐忍与贲张,文杉方才的形容突然跳进脑海,开始蹿横。 西装暴徒。 几天前的那个夜晚,修长分明的指,与他因使力而青筋蜿蜒、肌肉迭起的小臂,她都曾触摸过。 记忆画面已不能再去回忆,凉丝丝的夜也似摁下加速键,即将步入盛夏。 温臻垂下眼睫,不再往他那施一丝目光,岿然不动地捧起骨瓷茶杯喝水。 天鹅颈在吞咽起伏,他的目光也在一寸寸变得幽灼。 茶杯容量不大,几口便见底,而那双手更是半提起茶壶,眺目问她:“还需要吗?” 温臻再没办法去忽略他的存在。 “今晚是你安排的吗?” 晏朝聿:“你指哪些?” 温臻没答,心里却无比清楚,应该是每一件都出自他的手笔。 也是,她要是当真运气那样好,早在入行时,便该有机会见到李敏红。 见她垂睫沉默,晏朝聿放下茶壶伸手去握住她的指尖,捏了捏,像在哄人: “臻臻。” “你值得最好的,不是么。” (本章完) 16 第 16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十六章 晏朝聿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指尖, 有点痒。 但她还能忍。 直到修长手指穿梭进她的掌心,十指相扣,慢慢填满她的指缝间。 这个动作, 他做得慢条斯理。 分明只是单纯握手,可动作间,距离也在无声无息地拉近,缎面裙身紧紧裹着她纤长大腿。 西裤面料与裙身面料相触。 他的体温偏高, 腿侧好似被烫了一下。 温臻眼波在灯光下流转,红唇艳丽:“晏总是想带我走后门?” 晏朝聿回答:“晏太太想的话,我也可以试一试。” 今夜的他似乎格外好说话。 “谢谢你。” 晏朝聿继续和她说:“所以臻臻,入场券非我功劳, 在你的领域上,我一窍不通,也只能起一个辅助作用。” 指尖的挤压感让她的心脏也跟随这浩瀚夜色,一起沉坠下去。 她微顿几秒,心里清楚,即便他不邀功,凭借李敏红与晏家祖母这层关系,她已经胜过许多人。 温臻有一刹恍惚,但很快, 她回想了一番李敏红离开时说的话。 白日里的晏总,端方克礼,着装也是一丝不苟。 晏朝聿偏了偏首,睇过来。 温臻点了点头。 他们如今是合法夫妻,这种话好似很合理,但温臻想起还在门外等着的经纪人:“杉姐还在等我。” 温臻终于找到形容词,昼夜两级分化。 香港的夜晚比京市的更黑,衬得屋中的灯光也更加明亮。 回想起从京市飞到香港的前夜,那种奇异的感觉再度来临。 开始卸妆,洗脸,泡澡!进行精致女人的每晚护肤流程。 她的手慢慢回握住,糅合进他的掌心。 “陈助理会安排你的经纪人回酒店。”男人剑眉斜挑,静静地等待她的答案。 但显然,温臻很吃他这一套。 晏朝聿:“敏红姨是祖母从前在香港的好友, 近日她有再收弟子的念头,你的名字在她那里,并非是我第一个提起, 微博热搜, 她老人家偶尔也会看,更何况,还有你从前的一些比赛视频。” 那双幽深如海的眼睛里藏着不明笑意,温臻抿了抿唇,松开他的手,又被他牢固反握。 晏朝聿拿了一套换洗衣物去外面浴室,房门半掩,满室阒静,温臻能够听见浴室水流的哗哗声。 晏朝聿问她:“晏太太,今夜跟我走吗?” 温臻擦好身体乳穿上整齐的睡衣从浴室出来时,房内还开着一排昏黄壁灯,床上男人已经躺下,绵长的呼吸声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今夜又要与这个男人同床共枕。 鬼使神差,她伸手去抚他的眉心,指尖刚点上,男人蓦然睁开双眼,腰上横过他的小臂,将人一把捞进被中。 温臻半托着及地裙摆,侧首看向驾驶座的男人。 从城郊到中环的旷逸酒店,一路上耳边充斥着超跑的轰鸣声,车子疾驰在空旷公路上。 晏朝聿总让她有一种分割的感觉。 不厌其烦地一直在顺她心意,且,哄人的意味也在慢慢加强。 这也难怪, 他的瞳仁会有一点偏蓝。 不想了。 晏朝聿看了她一眼:“算是半个香港人,还有一半是英国血统。” 他在解释,温臻心中了然一些,琢磨着他的话又捕捉到另一个关键信息:“你祖母是香港人吗?” 西装外套已经被他随意丢在后座上,男人身上的白衬衫被扯得有些凌乱,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趁着夜黑风高,晏朝聿紧扣她的手,从书房的暗门离开了灯火辉煌的古堡,一辆深灰系列的布加迪停在路口,好似在等候他们的到来。 夜里的晏朝聿,什么端方,什么克礼,全是皮囊外的假象。 温臻挑了下眉,准备关灯躺下时,才发觉身旁男人睡着后紧锁的眉。 即便只是暂住一夜的酒店套房,也是港区中心位置的顶楼大平层。 他是一头蛰伏已久的野兽,只待深夜猎杀。 但无论什么时候的他,出手永远是最阔绰的那一位。 她又问:“明天的晚餐,算不算是我的入场券?” 一旁挂起的窗帘外,夜色深深。 想起领证那夜种种,温臻走进浴室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遣散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后,视线掠过盥洗台上她常用的护肤品,都不知到底是陈助理的细心,每次都有帮她准备,还是男人的嘱咐。 四目相对,他的手掌宽大到可以掐住她半边腰肢,温臻头上的玉簪沿着枕头滑落,满头青丝铺开,空气里弥漫开橙花香气,光线阴影落在他们的身上,原本包裹严实的睡袍领口在扯动间半敞,圆莹处还有兰蔻精华的粼粼光感。 他的眼神暗下来,两道紊乱的呼吸相互交织。 对方的唇部近在咫尺。 温臻眼睫轻颤,牙关发紧,又不是没亲过,滋味也挺不错的。 心绪乱飞,晏朝聿支撑在她耳边的手忽抬,拨开她凌乱的乌发,而后从她身上撤离躺下,并不平稳的声线同她道:“睡觉吧。” 温臻整个人都半僵住,缓了好一会儿,直到身旁呼吸声均匀后,她才微微侧头,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就这样吗? 刚才的心跳声,绝非只有她一人在乱。 还在愣神,身侧响起翻身动静,她被一只手揽入怀中,属于他身上的好闻气息,沾染满怀。 耳边响起他低醇的声线:“怎么还不睡。” 至于客厅外亮着的灯,以及桌上时不时发出振动的手机,无人再理。 室内冷气调得较低,温臻裹紧被子,凭感觉往一处炙热的火炉边滚,手也沿着火炉边缘蹭热。 男人缓缓睁眸,入目便是身前缠绕的长发,以及正顺着他纽扣缝隙往里取暖的一只莹白小手,晏朝聿轻哂一下,将她乱碰的手握紧,攥在掌心。 感受到束缚,怀中女人不耐地溢出一声轻哼。 晏朝聿目光一深,循着那张红润饱满的唇睇去,见她鸦睫颤颤,细眉紧拧的模样,喉结微微滚动。 刚缓过一点,薄如蝉翼般的睡裤面料下,一条细腿往上抬,压了上来。 剑眉骤凛,脖颈冷白的皮肤泛起一层薄红。 晏朝聿忍耐着,轻声唤她臻臻。 温臻这一觉睡得深,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她眨了眨涣散的眸子,窗帘拉着,没让一丝阳光透进来,伸手往身旁摸索,一片空落落的,余温都没留。 “人呢……” 声音刚出,便察觉到有一丝沙哑。 温臻捏了下喉咙,慢慢撑起身,周围一片黑。 身上的睡袍早已掉落地面,真丝吊带细细挂在女人精致锁骨处,大片雪肤暴露在空气里。 视线模糊的时候,往往听觉更灵敏。 卧室房门虚掩,隐约能听见外面的交谈声,温臻想要辨别,起床赤脚踩过薄毯,走向光洁的地面,瓷砖凉意令雪白的趾头蜷缩。 “吱”—— 门轻轻推开。 千万顷白昼倾泻而来,镀向她,女人乌发微乱,神情慵懒而迟顿地掠过眼前一切。 但女人天生一副好容颜,眉眼靡丽,雪肤红唇,常年练舞的身材高挑而窈窕,即便是不修边幅地随意站那,也是别人眼中一道不可忽视的风景。 旋即,一道挺拔长影落在她面前,男人微俯身将一件男士外套拢在她雪玉般的肩上。 “把你吵醒了?” 晏朝聿的身形阻隔了温臻的视线,但余光里依稀瞥到有几道影子晃过墙壁。 房门一阖,自动窗帘开始运作,温臻的视线也一点点恢复清晰。 她问:“外面有别人吗?” 声音还有点哑,带着一点鼻音,听着格外黏软。 晏朝聿绕过她走向窗边的沙发处,倒好一杯温水递给她。 “陈总助,和随行的几名秘书,下午有一份合约需要签字,为这事来的。” 他神情闲散,而后又问她:“睡这么长时间,想吃什么?” 温臻这几日有些累,摇头说:“没什么胃口,不想吃。” “敏红姨在香港的庄园内设有马场,下午都会是些消耗体力的活动,你需要补充一些营养。” 最终这顿早午餐没有任何借口可以躲避,陈助理按照港式标准为她准备了一桌。 温臻是真的没胃口,但秉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心情,尽量多吃几口,吃到小腹鼓鼓,满桌食物却纹丝不动。 她显得有些苦恼。 沙发位置,晏朝聿阖上工作电脑,侧头将她的表情览入眼底,忍俊不禁道:“没吃完的,一会分给他们或者放冰箱。” 温臻的表情旋即亮了:“这样会不会不好?” 晏朝聿同她说,“没开封的可以分一下,开过的就放冰箱。” 而后起身将一个乳白色行李箱推进房间,告诉她这是文杉早上带过来的。 温臻问起文杉去向,晏朝聿只说先走了。 香港气候偏湿,天气预报上显示今日温度23℃。 温臻穿了一件浅灰色针织衫,下搭牛仔裤,色系简单大方,她身量本就算得上高挑,想起晏朝聿刚才提及的马场,温臻最终又寻了一双平底单鞋套上。 这样的装扮见长辈或是导师,应该不出错的。 离开酒店时,大门前等候的车,又换了一款车标,温臻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男人,他正探身为她开车门。 陈助坐在副驾驶,侧首微微颔首,太太二字还没出声。 温臻:“陈助理下午好。” 李敏红的庄园也在昨夜晚宴的古堡附近,但较之古堡那般华丽,这座庄园更显低调许多。 刚下车,庄园门外又驶来一台车,从后座下来是她的经纪人文杉。 庄园的女管家说明李教授还在午休,年纪越大,人便越疲倦些,李家小辈们正在马场等着晏朝聿到来。 几人由着管家引进庄园,温臻时不时瞥过身后紧随的文杉,她对这一切都表现得格外淡定,有些反常。 一直到由庄园佣人引进女更衣室时,文杉才堵住她。 “合作这么久,温臻,你不够意思啊。” 这是第二个这样说的人。 温臻扶额,想解释,文杉直接打断:“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编故事,我不管你俩是什么顶级豪门联谊戏码还是霸道总裁的小娇妻戏码,总之,你得让你老公克制一下。” 温臻:“??” 文杉语重心长:“昨晚当着那么多185保镖的面把你给我掳走,今天又是带你面见李敏红,要是下午要直接考核怎么办?臻臻,你看看你这眼里的红血丝,没休息好吧,你必须让他克制点呀,还有一会骑马,你干脆拉着缰绳走一圈算了。” 温臻:“杉姐,我觉得你现在的想法很危险。” 文杉扬眉:“新婚夫妻谁不懂啊,又不是阻拦你,就是喊你克制点。” 虽然之前也听过文杉说过这方面的事,但也不多,且当事人不是自己。 温臻露出一个笑,“姐,少看点,最近网上查得很严的。” 更何况,她与晏朝聿之间,还真没发生那件事的时机。 什么西装暴徒,什么张力十足,她只承认,他在吻技方面有在提高。 思此,温臻将腰带暗扣系紧,以防脱落。 两人并肩向马场走去,李家庄园内的私人马场内,旷野开阔,满眼的绿映入眼帘,不远处有几人正站在那边闲聊,几匹骏马悠闲地啃着草地。 循着人头睇望过去,浮金日光下,晏朝聿牵着一匹黑色骏马,略偏首与身旁的男子说话,眉眼间的情绪淡淡,显得漫不经心。 回答完这句,晏朝聿淡淡撩眼,视线掠过前方,便撞上女人清凌凌的目。 而温臻的视线里,只看见他同身旁几人侧头淡淡说了句什么,而后便牵着缰绳朝她走过来。 刚才那群围绕在男人周围的公子哥纷纷起哄几句,但也不敢闹大动静。 文杉也看过去,默默唏嘘,眼见人越来越近了,立马同温臻说:“我先找人给我选马试一下,臻臻,你和你老公玩吧。” 说到这,她又附耳低声一句:“你老公这条件,是真带感。” 文杉挑眉挤眼地离开。 晏朝聿走到她身前:“在聊什么?” 想起文杉那些话,温臻觉得口干舌燥,眼睑微垂,试图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没什么,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他下颌微抬,目色温和如平静湖水:“学过骑马吗?” 温臻莞尔:“会一点,但有些生疏了。” 晏朝聿轻抬下颌,示意她可以抚摸马背,温臻尝试着照做,黑色骏马十分配合着没有挪动。 “这匹马叫黑风,是我养的,平常不愿亲近人,愿意和你亲近,应该是认定为,你是它的女主人。” 他慢声说。 温臻心跳微快,拂过骏马背上色泽光滑透亮的毛发,顺滑的鬃毛从她指尖穿梭。 晏朝聿眉峰轻抬,将马鞍调整后,背身微俯,十足的绅士模样:“试试?” 一只修长宽大的手落于她眼底,静静等候。 温臻视线循下去,不知是不是刚才被念叨得生出魔咒,有一帧关于他手指的画面从脑中飞快闪过。 她又飞快遣散,抬眼,伸手借着男人手臂的力量,长腿跨上马镫,动作一气呵成,稳坐马背。 两人的手自然而然地松开,晏朝聿将手中缰绳转递给她。 “尝试自己掌握一下。” 温臻依言,握紧缰绳,双腿轻夹马腹,沿着马场栅栏缓慢前行。 她幼时有学过马术,对于掌控身体的平衡力,她生来便有这样的天赋,所以那时她学马术这门功课,并不费劲。 教习的老师夸过她能力强,但学习的时间也只维持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父母闹离婚,她被送到了爷爷温向松身边。 自此,再不曾踏足马场。 正走神,身下的骏马也好似忽然受惊,完全脱离掌控地沿着栅栏狂奔起来,温臻身形猛地往前扎,视线也被巨大的颠动晃得一片糊。 温臻回过神使力勒紧缰绳,将身体往后仰,试图独立将马勒停,身后骤起大片飞扬沙土。 一道沉力猛地上马,她感觉到有一双熟悉的手正在包裹她,耳边有猎猎作响的风,和他沉缓有力的嗓音。 “臻臻,放松些,将绳子给我。” 他的神情冷锐,温臻整个人都仰贴在他怀中,慢慢撩睫,余光闪过男人眼底浮涌而出的阴鸷情绪。 紧接着一声长长嘶鸣声响彻马场。 黑色骏马停下,晏朝聿全程沉默着翻身下马,而后捞起她发软的腰肢,将人抱下来。 一旁的人早已看呆这场面,见人平安,赶忙去接过男人手中缰轡。 温臻心脏慢慢平复下来,慢慢眺睫看他,那张深邃冷峻的脸上正仔细巡察她身上可有伤处,见她抬眼过来,晏朝聿声线还带着一点喘:“有没有伤到?” 惊魂刚定,她摇摇头。 只想起男人眼底那些阴鸷全然消散,仿佛只是她惊吓中幻出的一幕错觉。 晏朝聿无法确认她是否真的无恙,将半软的人整个打横抱起,从马场离开时,态度极冷吩咐助理: “黑风不会无故受惊,去查一下马场所有监控设备,晚餐前我要结果。” 十五分钟后,别墅卧室里。 温臻坐在床沿边,低眸看向正在为她检查伤口的男人。 刚才惊慌下,她并没有察觉疼痛,现在缓过来才发觉裤侧拉了一条口子,不明显,但擦伤了腿内侧的皮肤。 空旷静谧的房内,只听刺耳的一声‘刺啦’—— 温臻呆呆地落下目光,视线里,男人手背青筋迭起,腿上的黑裤被暴力一分为二,光线渲染整间卧室,空气中涌动大片粉尘,温臻受力身形向后微仰,错乱间,对上男人深邃的眼。 他面色始终平静,“这样方便上药。” 酒精的味道刺鼻,男人用棉签沾取酒精,低眸半蹲于她身前,仔细为她处理伤口。 棉签刚触碰到腿肉,温臻轻嘶一声,眉头紧锁。 她是怕疼的,但她也习惯忍耐。 只是这人上药的方式,怎么一阵轻一阵重的,像是刻意在折磨人。 温臻有些不虞地开口:“要不然我自己来吧。” 晏朝聿眉峰挑动,黑沉的视线落在她的脸庞,问她:“疼吗?” 温臻摇头,“不疼,但我自己来快一些。” 晏朝聿手上速度明显加快,为她清理消毒,纤细雪白的一条腿晃在男人深色眼瞳里,包扎时,棉布贴近她的皮肤,男人指尖的温度也一并落下,虚圈着,目光寻下—— 他的手掌很大,足矣圈住她。 固定纱布的胶带贴好,他的指腹往下摁紧一些,温臻感觉被他触碰过得皮肤自觉生起细小的疙瘩,修长分明的手指落在缝隙处。 巨幅落地窗前的窗帘大敞着,时间临近傍晚七点,日光渐渐弱下来,窗外翻涌着咸蛋黄一样的橘红色晚霞。 暮色一寸寸地沉。 阴影折射下来,两人抬眸间目光猛撞在一起,骑装衬衫的码数很小,XS,将她的背绷得笔直。 她僵硬着想要往后退,可是来不及了。 晏朝聿的手托稳了她的后腰,将她往前带,高高束起的马尾垂下,一绺青丝扫过男人锋利整齐的眉。 离得实在太近了。 她睫毛抖了抖,明显看见他滑动的喉结。 “还疼么?” 他问。 不痛,只是有些痒。 她还是轻轻摇头,说没事。 他又问:“刚才吓到没?” 温臻习惯性地想要说她已经缓过去了。 唇瓣张了张,晏朝聿堵住她的掩饰:“马背上,你一直在抖。” 他平静地阐述事实,一阵沉默,温臻逃避型人格又蹿出来,不说话只想避开他的追问。 然而下一秒,有温软触感落向她。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三个吻。 声源全被他吞咽。 后颈被男人的手按住,力度全部倾斜下来,唇与唇相贴。 这一次的亲吻,不再暴烈,也不再暴.力,可这样的姿势,却格外缠绵。 悬空的脚不知何时落在他的大腿面上,玉白圆润的趾头踩皱了他裤子的面料,起了一圈漩涡痕迹。 温臻感觉悬浮空中,整个人不受控地承接着他的亲。 那是一种很乱的感觉。 眩晕屏息着,隐隐又带着筷感的, 并随着冲击。 他离开自己的唇,吻住了她乌发缠绕的素颈,唇舌如焰。 温臻趾头轻蜷。 遽的,门外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涣散的眼瞳顷刻聚焦起来。 温臻用力去推他的肩膀,声音又低又急:“外面有人……” 晏朝聿眼睑垂着,直挺的鼻梁抵着温臻,唇缓缓从她颈侧移开,温臻的背脊也有明显发颤感官无限放大。 一道粗重的吐息尽数洒落在她的皮肤: “他们不敢进。” (本章完) 17 第 17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十七章 门没有上锁。 门外之人若想进来, 只需扭动把手,轻轻松松便可进来。 然后就能看见他们此刻衣衫不齐,唇部生艳的模样。 但是他说不敢, 那这样的情况就一定不会发生。 晏朝聿在任何场景里,都有绝对主导权。 这是一种默认规则。 温臻微喘着气息提醒他:“要到晚餐时间了……” 门外的敲门声又起。 叩了三次,力度不重。 一道清朗的男声也随之响起:“晏哥,你在里面吗?” 他淡声:“伤口已经处理。” 扭动门把手时,以身形遮挡住缝隙, 不让她外露一星半点,而后阖门离开。 温臻忍不住问:“他们好像很……对你很有敬畏之心?” 尽管内心满是疑惑,但此刻也不是问询的时机,尤其是,她隐隐感觉,与她今日马场一事密切相关。 见她眼波闪动,他继续说:“确实有那么一点吧,我少时脾气不好。” 见她眼底慌张未散,晏朝聿慢条斯理地起身,整理衣领,而后对外回答:“什么事?” 对于李家, 除了李敏红之外的人,温臻一概不识,只直棱棱地看向晏朝聿。 “说得对,不过臻臻,你这次伤到腿了,一会儿见李教授怎么办?” 只偶有几句,李敏红与晏朝聿的交谈,随即便是与温臻。 “我说昨夜那品牌方怎么会那样周道,敢情是你老公手里的小产业之一呀。”文杉将C家的吊牌为她摘掉,“以后出席活动宴会之类的,晏老板可为你全程保驾护航呀。” 文杉善于交际,刚才马场已与不少人结识,此刻也派上用场,在温臻耳边同她提醒着对方身份。 与几人打过招呼后,一名金发男生忽然朝她走来:“大嫂你好。” 男生的普通话带一点口音,但外表实在是周正的英俊,很加分。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温臻想起刚才敲门之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位,她微翘唇角,同男生握了下手。 “晏哥很久没来我们家玩了,没想到这次再来,还给我们带回来一个嫂子。” 文杉还有话想说,但见她神态,便又止下。 “只是一道划痕,不严重。” 五分钟后, 文杉敲响房门,带来一套没摘吊牌的连衣裙递给她。 “谢谢敏红姨。” 而后门外便响起脚步声,是人已经离开了。 “合的,谢谢李教授。” “哦……要到晚餐时间了, 我上来看看,嫂子没事吧?” 晏朝聿笑而不答,只道:“我让文小姐给你拿衣服过来。” “杉姐,我换好了,先下去吧。” 两人没聊几句,温臻心中暗暗觉得厅内气氛好似有点冷,然而这样的想法刚有苗头,另一端的楼梯处便走下一行人,李敏红在外的形象一贯和蔼,对待后辈更是亲切宽容,少有这样冷脸的时候。 从这房间离开,下楼抵达一楼大厅时,众人也纷纷到齐,温臻视线逐一看过每一张陌生面孔。 他的衬衫已整洁如新,衣冠磊落。 “听说你今日受了伤,严重吗?” “温小姐,饭菜可合胃口?” “那就好那就好, 晏哥……陈助理在等你……” 温臻说:“可你现在脾气很好。” 她本想说怕,但斟酌后还是选择用这个词更为妥当。 温臻勾勾唇角,“没事,这点小伤,也影响不了我发挥。” “知道了。” 晏朝聿依旧清风朗月、磊落矜贵,神态辨不出分毫不虞之色,他的目光也掠过众人落向温臻,隔空给予她定心效果。 “你说你呀,有时候怕疼得像个小孩,有时候又能忍得要命。” 晏朝聿垂眸, 轻哂一声:“你想说他们怕我, 对么?” 温臻扣上最后一粒纽扣,扭头看她:“我又不是什么明星大腕,哪有那样多应酬可赴?” 温臻不由一愣,视线又瞥向她身旁的男人。 “在家里,跟朝聿一样,唤我敏红姨便是。” 这顿晚餐,满座吃得很沉默。 视线里,一双筷子为她夹了块排骨放入碗中,温臻抬眼看去,他的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指正仔细挑理虾线,而后将一碟剥好的白灼虾自然地放她手边。 排骨软糯,虾的味道也很爽口。 吃过晚餐,时间临近八点。 李敏红拉着温臻坐在客厅又闲聊了几句,问起过她的学校,以及上海那场比赛,又问起她对于中国舞的一些见解。 温臻没用教课书上的回答,只谈及中国历史,与一些典故。 从开始到结束,李敏红的口风颇严,并未向她透露自己半点心思,只和蔼着与她再聊家常。 临走前,李敏红只送他们到门口,吩咐那位金发男生将他们送出庄园。 离开别墅后,金发男生将他们送到停车场,温臻先上了车,透过车窗,她的视线刚好瞧见金发男生皱眉苦笑。 “阿盛,你若求情,我会很失望。” 李盛低眸,凝着脚下影子,长叹一声:“对不起晏哥,是我没看好阿敏,祖母那边会给你一个交代,这事,我绝不插手。” “但我想先替阿敏,和嫂子道一声歉。” 晏朝聿没应也没阻拦,李盛沉默着走向温臻的方向,拍了拍车窗,玄色车窗摇下,他目色庄重,音色含愧道:“嫂子,今天的事,对不起。” 温臻愣了一下,侧眸看向晏朝聿,见他目色淡淡,似乎是默许李盛的行为。 想起今日种种,李盛对她并无恶意,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为旁人而来,温臻不愿做为难人的事,只放松一笑:“没事。” 晏朝聿深深看他一眼,而后略一点头,拍了拍李盛的肩:“走了,改日京市再见。” 李盛:“劳烦晏哥代我问向东哥一声好,许久不见,我们都很想他。” 香港的夜,华灯璀璨。 他们所处这一带道路多为环山弯道,温臻靠着车座的真皮椅背,隐约可以闻见车内淌着淡淡的皮革味,这是新车才有的,即便用淡雅的香水味遮掩,还是会有残留。 她想起在老宅与晏晴好闲聊时,有提过晏朝聿有一些比较烧钱的爱好。 各种跑车集邮,是其中一种。 温臻面向玻璃,借以玻璃反光窥伺身侧的男人。 他在闭目养神。 眉宇平展,却隐隐透着戾气,温臻仔细凝着镜面上的人,车子平缓驶过一个弯道,镜面中的男人倏的掀开眼皮,目光在镜中直直与她对上。 温臻心浪一惊,便听他沉缓的嗓音响起:“香港的行程结束了?” 温臻点点头:“结束了,你呢?” 晏朝聿唇角轻翘,目光渐渐柔和:“我也是,我让陈助理订机票,我们一起回京市。” “文杉那边,陈助理会她沟通好。” 话落,手机亮起文杉的短信,说自己已到酒店,明天机场见。 下午那场意外好像就这样被掀过一页。 往市区的路线与昨夜也有所不同,这一次并非开向酒店,而是直接奔向一处别墅区。 又是一段环山路。 抵达今夜的暂住地时,车门打开,温臻下车后入目第一眼,便是英伦古堡风的一栋别墅庄园,这栋别墅奢而不显,同时占地面积极大,温臻默默开始估算起它的市值。 价值八位数的车,他有不计其数,而几乎每到一座城,他名下亦有房产,包括眼前这套庄园,香港作为全球经济中心之一,寸土寸金,地段稍好一点的,即便只是几十平的出租房,租金也要上万。 这座庄园,大抵需要十位数起步。 让温臻不禁回想,自己在澜城为他献上的那微不足道的合同。 他是否又真心需要? 车子徐徐驶入大门。 老管家自接到陈助电话起,便已在门口恭候多时,甫一看见车灯,旋即派人开门迎人。 “大公子,太太。”他微躬身颔首。 晏朝聿同温臻介绍:“平叔是这里的管家,他人很好。” 入了门,佣人已将两人的拖鞋摆放整齐。 换好鞋,直上二楼,两人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管家平叔只为他们安排了一间房,内设浴室。 佣人备好崭新的睡衣睡袍,与日用品,而后退出去。 安静的房间只剩他们二人。 晏朝聿眼看向她:“伤口还疼吗?今晚要不然别洗了,避免沾水。” 温臻是有一点洁癖的,她果断摇头:“不会,练舞时受的伤更严重,这点真没事。” “祛疤痕的药放这里了。” 一罐玻璃瓶被他放进浴室的台面上。 晏朝聿没再多言,她要洗澡,他便主动避让,去了书房。 书房紧挨着浴室的墙,晏朝聿坐在书桌前阅读屏幕上的合同文字,掠过最后一行时,来自墙那端的哗啦水声也停了。 他目光稍放,想起那盒药膏。 沉思片刻,他倏然起身走向卧室,拧开门把手时,余光可见,浴室玻璃门内还亮着大灯。 晏朝聿脚步一顿,自知自己的行为不妥,但心中有一股念头驱使他走向黑面。 这间浴室的玻璃是可以完整看清干区的。 他缓缓抬眼,视野清晰地睨向玻璃里端。 巨幅梳妆镜里映着女人低垂的眉眼,她还没来得及擦干身体上的水珠,只裹着一条及腿根的浴巾坐在镜前,大片雪肤在灯光下衬得更为晶莹,甚至看得清那些湿漉漉的水珠沿着她的肩膀处往下滑落。 温臻坐在软凳前,拧开药膏罐子,正取出一指,涂抹在细长伤口处,一点点打圈按压均匀。 伤口早就不疼了,但药膏触感冰凉,在伤口上的感觉还有些酥|麻痒意,像是无攻击力的小虫子在皮肤上爬。 想到这里,温臻手中拿着的玻璃盖也没注意跌落在地,发出极清脆的一声响。 这一声着实惊人,她自己也被吓到,背脊处的一对漂亮的蝴蝶骨都随之一颤,像是蝴蝶振翅般,水珠蜿蜒而下。 玻璃门外不重不轻地叩动三次。 温臻正弯腰去捡碎掉的盖子,一手捂着心口处,朝外说:“我没事。” 话落的瞬间,门也被推开。 晏朝聿直接将她打横抱离浴室,玻璃渣子原封不动地落在地面。 分秒间,被他放落在床沿。 温臻心有惊涛汹涌,唇瓣张了张:“我真的没事……” 那双宽大的手直接拎起她纤瘦的脚踝,将小腿侧面的一道划伤暴露于灯光下。 “臻臻,你好像总是习惯说没事,没关系。” 他的眉端微折,灯光映缀在那双深灰泛蓝的眼眸,里面深暗暗的一片,温臻扛不住这样的目光,更让她心跳加剧的是另一件事,腿力和他僵持不下,莹润的脸颊透出大片红,一直蔓延到脖颈、锁骨处。 “你先松开我……” 再往上抬,她现在是真空状态。 她一定会发疯的! 他平静道:“温臻,我在时,你也可以无理一些。” 这句话的纵容气息太浓。 温臻呼吸暗暗加快,原来她那些薄弱的,自以为可以抵挡外敌的伪装,早已被他看穿,且在此刻,戳破。 窗外骤起雷声隆隆,四五月的港区云雾大,湿气重,阴云雾多,便最易汇聚成雨。 淅淅沥沥地砸落满幅窗面。 床柜上的手机忽然亮起,锁屏上自动跳出一封短信。 温臻不想情绪上头,为转移注意力,她立马扫向手机屏幕,发件人备注是周文礼。 自京市澜记那一别后,他们一直没有再联系。 原本想着她回京市闲暇后再与其联系。 但入目的短信内容,让她微微一怔。 【温小姐,之前给你传简讯一直没能收到回复,近日我将回澜城,若有需要处可随时致电。】 之前没能收到回复? 平时的一些广告短信太多,导致她从不去翻看999 的短信。 还未等她缓过神,脚踝上的手倏的松开,晏朝聿站起身,他的身高足有188,将灯光遮得极其严实,两人距离太近,即便只是这样看不清对方面容地仰望,也能倍感压迫。 ‘啪嗒’—— 大灯熄灭,房间陷入一片晦昧。 他单手扯动衬衫领口,动作慢条斯理,周身气度矜贵至极,除了……领口几粒纽扣一下崩落地面。 如珠玉落地,泠泠声响。 一声一声,击中心间。 他的姿态从容,在她身旁坐下,从温臻的视线可以看清那件坏掉的衬衫凌乱散落着,描绘出若隐若现的线条。 窗边冷白的灯带照亮玻璃,投射出他们。 晏朝聿平常到不行的语气,偏首问她: “要回他么?” (本章完) 18 第 18 章/新增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十八章 一直以来, 晏朝聿都认为自己克制得很好。 即便是此刻。 他依旧没坦露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问她。 空调温度蒸发了温臻身体上的水珠,她垂下眼睑, 想要起身先更换这不合时宜的着装,然而刚起身,一只滚烫的手掌便将她的手腕拢住。 “回么?” 他继续问。 “周律好像很担心我的太太。” 温臻蓦地回头看他,因动作, 锁骨之下雪白一片的心口在不断起伏。 她忍住情绪,同他一板一眼地开口:“周律师是一名合格且在业内出类拔萃的律师。” 晏朝聿不置可否:“我从未否认他的能力。” 温臻没想到回应自己的是这样一句, 一时半会儿,她的嘴唇张合几下, 根本不知作何回答,但在那一刻,在那一秒,她反应过来、回味之后,竟发觉自己心里好似泄出去一缕瘴气。 指尖刚触碰到热源时,潜意识里,她感到自己被火焰灼伤。 臻臻。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见身旁有衣料摩挲的窸窣动静,还有空调的滴答声,温臻翻了个身,眼皮沉沉闭着,身旁的位置有微微下陷的弧度,酣梦倏散,温臻浓睫轻动,手背触碰到一处冰凉。 晏朝聿试探地起握住她的手,轻声问:“臻宝,握住好不好?” 她依旧睡得很香,毫无醒来的迹象,呼吸声绵长平缓,睡袍的腰带松垮着,遮挡物剥落,温臻全然不知危险将至的讯息。 时间在沉默中转动,他微垂下头, 指腹捏着她的手背, 像是安抚,嗓音轻缓: “臻臻,你瞧,你分明也会生气,也会有脾气想发,何必一直忍耐?” 但他们之间是跨出了那一步,却又没完全跨出。 但下一秒,他熄灭屏幕,转身去取那套与她颜色一致的睡衣。 有一种轻松在游走。 但室内温度却一点点地变暖,变热,被子里也是暖烘烘的,温臻下意识去寻找那块凉处,耳边却隐约听见有人在轻唤她的名字。 黑暗中,晏朝聿侧过身,抬手捋动女人散发着清甜果香的乌发,一缕一缕拂开,露出她完整的脸庞。 他回到刚才的位置,低头看向床柜的手机,摁开屏幕,逐字逐标点符号地看着那则短信,指尖向左滑动,清除键若隐若现,只需他触碰,便可将障碍物清除。 晏朝聿虚揽住她的背脊,低下头,唇轻轻印在她的眉间。 轻且缓。 新婚夫妻,尤其是他们这类无感情基础的夫妻。 今夜刚下过一阵暴雨,室外温度还泛着冷潮。 思至此,人已经完完全全贴进他怀中,磨蹭着,贪恋着他刚以冷水浸泡过的身体。 让人感受到一种温柔。 ‘滴答’—— 唤她:“臻宝。” 但那个人于她而言,还是算陌生,她的保护壳尚未脱落,无法毫无保留。 被他触碰过的皮肤隐隐发烫,温臻低声应下,看着玻璃门阖上。 室内温度再次被调整。 或许也是有感受过一些的。 晏朝聿就这样看了她一会儿, 眼神很平静,手上力度也控制得十分好, 不会重到伤害她,但也不会过于放松到任由她挣脱离开。 而晏朝聿在踏出浴室的那一刻,眼神沉下几分。 睡熟后的她,没有任何攻击力,也不再有任何反抗力。 在情.爱,谷欠念之间,她认为要么能够利落爽快地跨出第一步,就当是在法律保护下,去享受服务; 又或者,永远不要跨出那一步,在婚姻续存期间,一直相敬如宾,守礼守节。 温臻很久没感受过这样指定目标为她的温柔。 她又开始叫他晏总, 且语调并不算好, 且,是因另一个男人。 见她愣神,晏朝聿也站起身,先将浴室中的玻璃残渣逐一清理仔细,用纸巾包裹进垃圾桶里,冲洗双手后,才拉起她的手,将她带进浴室中,“换衣服吧,再这样下去可能会感冒。” 齿轮轻轻滑过轨道,覆盖住窗外那片不夜城。 温臻换好真丝睡裙出来时,晏朝聿已经不在房内,佣人备的睡衣没有胸衣垫,即便穿上睡袍也可以很容易看清曲线,温臻本有一些忐忑,实话说,这些日子,她一直有这样的忐忑。 如此想着,温臻先行躺下,脸上的精华水还没完全吸收,掀开薄薄的蚕丝被时,有蹭到一点,因为不知道晏朝聿是否还会回来,温臻没有熄灯,留着窗边那排微光,摁了遥控器,将窗帘拉上。 “那晏总和我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臻臻。 睡梦中,温臻循着声源主动缩短了他们的间距。 像是半悬空中,虚虚浮浮,落不到实地。 臻臻。 之于他,胸腔内的虚无,在她脸颊擦过心脏的位置时,遽然变得汹涌起来,刚而刚浸冷过后的身体也渐渐升温。 白皙纤长的手指圈不住那团火,只持续三秒,于是她往后退缩。 晏朝聿眼底一片阴晦,凝着下方,那抹白从紫红上逃离。 喉间似堵住,根本吐不出一口完整的气。 窒息感在冲击大脑,晏朝聿阖了阖眼,理智回潮决定放过她,任由她的手离开。 忍耐是一门需要强大意志力的功课。 他并非这门功课的优等生,甚至从未及格,只在此时此刻,他在强迫自己学习与运用。 因为,他亟需这门功课,来为之后铺成一条顺畅的路。 这件事上,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希望留下一种不好的体验感,那么会大大磨灭温臻对他的容忍度。 慢慢来。 想清楚后,晏朝聿掀被起身,走进没有开灯的浴室,打开冷水。 后半夜,哗啦啦的水流淌进过滤口,有呈丝状的白混杂其间。 从香港飞回京市。 晏朝聿一如既往地日理万机。 从下午飞机刚落地起,便听陈助理汇报工作行程以及股市情况。 温臻不懂他们口中关于股市分析的专业名词,只听了一知半解。 集团下午还有一场大会要开,温臻是独自先回檀庭的。 下午躺在卧室睡饱一觉刚起床,便接到陈助理的微信电话。 “太太,老板晚上要飞上海参加一个重要的商业峰会,时间有些紧,可以麻烦您帮他准备一些换洗衣物吗?” 温臻脑子还是懵的,“哦……好,大概几点?” “谢谢太太!我大概半个小时后上来拿。”陈助理立马回答。 挂断电话,温臻走近浴室用清水洗了把脸,浓睫缀满水珠,困意驱散,她推门走向一旁的衣帽间。 衣帽间整体是切割为二的,两人的东西都是各有放置,她的区域平时都是由张姨整理归纳,十分整齐,一目了然,找东西也格外方便,这还是温臻第一次走进晏朝聿的区域。 一眼望去,满柜整齐西装,色调无非黑白灰三种。 偶有一些休闲款的衬衫、针织外套之类,全都是单调一类的。 温臻凝着衣柜半晌,最终决定按照一天一套为其准备,据陈助理说是出差一周,她选了七套套商务系西装,再从柜子里选出点缀的袖扣搭配。 一推开柜子,就连袖扣都是暗色调。 温臻不禁微微挑眉,“晏朝聿真是……有点古板属性刻在骨子里的。” 二十分钟为他搭配好衣服,温臻坐在软椅上低眸扫过行李箱,忽然想起还有一项重要东西没准备…… 那东西若是不准备,总不好再让陈助理临时给他买吧。 想到这里,温臻逐一拉开柜子,开始寻找,走到角落最后一格抽屉时,‘哗啦’—— 一开,里面每一个格子都叠的整齐方正。 温臻抿唇,准备直接捻起七团放进行李箱,刚握住一团,手心已经满了,她眼皮一跳,只得双手去拿,顺利移到行李箱,准备阖上,那团揉皱的平角裤铺展开…… 黑色的,三角区域很……… 衣帽间的灯光很亮,一旁宽大的全身镜将温臻脸上的红晕照得分明。 一些画面,也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她脑中。 她记得那一夜,自己曾经触碰过腰圈一带,他的腰偏瘦,肌理紧实…… 思想越来越偏,温臻走神到根本没注意门口响起的脚步声。 直到有人叩了一下门,她蓦地回首看过去,晏朝聿松了松衬衫领带,倚在门口处,与她撞上目光。 他走过来:“晚上出差,陈助理说你在帮我收拾行李。” “啪嗒”—— 温臻立马关上行李箱,将锁扣按紧,动作快得不行。 晏朝聿略一抬眉,有些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没事,收好了,你自己提一下。” 视线留意到女人耳尖上可疑的红,见她起身便要往外走,晏朝聿控着力道去攥她的手腕,将人拉到跟前。 “大概要走一周,张姨会在家照顾你,有什么不舒服的都可以告诉她,之前忘了说,张姨还有一门手艺,她很会给人推拿。” 温臻:“哦,会不会太麻烦?” “你若不愿麻烦阿姨,不妨我让陈助将工作先推了,我留下照顾你。” 温臻话锋一转:“我会和张姨好好相处的。” 腕表时间已经转到四点半,距离登机只剩下一个小时,陈助理站在玄关,不禁深呼吸,然后迈步走向里面,朝内唤了一声老板,时间要到了。 温臻顺利将人送出门。 整个世界恢复寂静,手机‘叮’一声,打开是文杉给她留言,说明让她在家可以好好休息一周,李教授会在下周前往京市,来京舞剧院选弟子。 也有嘱咐让她这段时间除了休息,也不能松懈准备。 这一周,前三天温臻还能在家舒舒服服躺着,到了第四日钟司司的电话响起,把她成功摇到市中心附近新开的酒吧。 这间酒吧以轻奢为主,室内灯光昏暗错杂,各处卡座私密性极高,每一桌客人都有设专业调酒师。 且调酒师小哥,都长得格外俊秀。 钟司司为这间酒吧私下取名为《180》 “啧啧,今天这一万八套餐花得值,就冲这酒的颜值也划算了。”钟司司双手托腮,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一旁的调酒师。 调酒师将调好的两杯酒逐一递给她们:“这杯叫爱尔兰之雾,以威士忌为基酒,配以咖啡,口感层次比较分明,每一口都会有不同感受,但同样的度数并不算低,您饮用时,可根据自己的酒量控制哦。” 温臻接过抿了一小口,“钟小姐,您喝得是酒吗?” 钟司司藏着笑意,佯装正经地品酒:“当然咯,不喝酒来什么酒吧。” 调酒师已经完成工作,微笑着同钟司司说:“钟小姐,若还有需要可随时按铃,祝两位今夜愉快。” 钟司司点亮手机,将其推向男人手边:“那,我现在的需要是哥哥的微信,可以吗?” 刚滚过喉间的酒忽然灼烈起来,温臻眼瞳一怔,但酒吧光线暗,根本分不清她的神态如何,她只将目光睨向司司。 怎么现在都这样打直球的吗? 而且,这里的调酒师看着年纪也都不大,极有可能还是大学生。 两人顺利加上微信,人走以后,温臻才清了清嗓子,提醒她:“司司,人家看着还没二十呢。” 钟司司顺手改了个备注:“对呀,男人越年轻,那啥越好,你不知道吗?少妇温女士。” 说到这,她抬眼看向温臻,又道:“臻臻宝贝,一个有钱又有颜的女人,没体验过男大生,将是你终生的遗憾!” 她的这套理,温臻不予置评,只挑眉一笑。 对于钟司司的嘴炮行为,她再了解不过。 钟司司忽然问:“臻臻,你老公多少岁呀?” 温臻:“二十八。” “二十八?臻臻,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温臻:“什么?” “男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臻臻,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温臻扶额,又在胡言乱语。 只有女生在的场子里,好奇的那方总会追问好友一些问题。 最终温臻没抗住,只垂眼说:“我也不知道……” 这下轮到钟司司沉默了。 她抿了口酒,摇摇头:“臻臻,你俩商业联姻对吧?” “对。” “你俩商业联姻,又同住一个屋檐下,同睡一张床是吧?” 温臻:“……” “恩……我记得你是月初特殊时期对吧?” 见温臻再次默认,钟司司得出结论:“二十八岁的男人,可能……” 钟司司更坚定了她下一任男朋友,应该找个男大生的想法。 “实在不行,姐们帮你找个老中医。” “……也不至于吧。” 她认为,晏朝聿也不至于是好友说的这种程度。 可能只是两人的时机不对而已。 “其实我和他之间对这方面的事,也可以没有。” 钟司司:“对哦,在你心里,反正你俩也只是甲方和乙方的合作关系。” “可是臻臻,听你提起在香港他为你引荐这位教授,这些都是他主动为你做的,又算不算在你们单纯的经济链关系上逾矩了呢?” “有时候,两个人之间,如果有了暧昧,就会近一层,近一层可能就会发展到床上,那么你们这段婚姻,就基本落实。” “先打住!”温臻眼神嗔她一眼,“聊你自己,钟司司小姐。” 钟司司摊手,直接一口饮下半杯。 话题扯远,她聊起最近工作。 钟司司所在的公司在业内也算位列前茅,而她干的职务不高不低,平常也算落个清闲,偏偏近日有个大项目,连带着她的部门也跟着进入高强度工作,从温臻去香港那日起,一直到今日才算缓过一口气。 “我给你说啊,这次甲方爸爸真的快折腾死我,我从来没在我舅舅那加班到晚上十点,而且我最近又搬出来住了,晚上下班都打不到车,我算是真切体验到了,打工人的艰辛!” “现在你又活过来啦。” 钟司司眼眸放亮:“那是自然,这180开业,简直是我的生活充电站。” 话音刚落,放在二人中间的手机屏幕便点亮。 一条来自她刚改备注为:182 巨蟹座男大生的微信弹出来。 温臻看她一眼:“去吧,我在这等你,再过半小时得回家了,明天周五,打工人钟小姐,你得站好最后一班岗!” “OKOK,爱你,姐妹,我就聊两句立马回来。” 钟司司话一落,拿起桌上手机,补了个口红,这才再没顾忌地离开卡座。 凝着好友那道背影,温臻低眸浅笑,收回视线落在手边这杯名唤爱尔兰之雾的酒上,白色奶油渐渐沉下去,与深棕色的酒液融合,不知不觉,她已经喝下三分之一。 与调酒师说得一样,这种酒口感不错,有一种苦香味,但同时也含烈酒成分,不可贪杯。 温臻轻晃酒杯,没继续喝,只静静瞧着酒杯里的泡沫打散的形态。 卡座之外的走廊有轻缓音乐流进来。 忽的音乐中插进一道沉缓的粤语。 “我酒吧星期开业,你都唔嚟,未免太唔畀面。” 许是刚从香港回来的原因,她朝外眺去一眼,讲话的男人身姿阔拔,穿衣打扮估计也有三十上下,只见他忽一侧身,温臻旋即看清对方的面容。 是那位蓝宇的靳总。 靳向东的视线转过一圈,忽顿两秒,卡座内的那道身影…… 几乎在瞬间将她的名字与电话内的人联系上,靳向东浓眉一展,语调也格外舒缓起来:“咪废话,几时到?” 电话那头,男人语调幽幽:“今晚先失陪,家里太太在等。” 靳向东轻嗤一声:“阿晏,你知唔知你太太唔喺屋企?” 【你知不知道你太太不在家】 这句温臻大致听懂了,尤其是开头那句称呼,‘阿晏’。 心莫名一提,但见靳向东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继续往里走了,她也便收回视线,没再多想。 钟司司这一趟去得属实有些久了,温臻点开手机给她发了微信消息询问,过了五分钟,才收到钟司司的回复。 【抱歉啦臻臻宝贝,再等一下下,我马上回来哟~】 【爱你.JPG】X3 得到回复,温臻只能百无聊赖地翻看朋友圈。 刚刷新,跳出来的第一位便是刚回复她消息的钟司司传了视频上来。 没点开,画面是自动播放的,镜头第一个是钟司司的怼脸拍,之后便是一列身着清爽白衬衫,或是T恤工装裤的男大生朝着镜头散发荷尔蒙。 底下立马出现一条共友评论。 【文杉:妹妹,资源不错啊[奸笑]】 【Miss 钟:看上哪个了杉姐,立马套微信!】 【文杉:左一汇报一下`身高体重,兴趣爱好~】 【Miss 钟:报——私聊你啦~】 不愧是社牛达人钟小姐。 酒吧密不透风,喝过酒,温臻有些口渴,扫了圈桌子一旁有瓶透明瓶子装的矿泉水,拧开灌了一大口,舌尖刚感知到不对劲时,酒液已经随着她吞咽的动作全部顺进喉咙里,一阵辛辣。 温臻赶忙扇扇嘴,捞起瓶身看满是英文的标签。 醒目的一个数字闯进视线。 浓度40% 很好,非常好…… 酒精在血液里快速流淌,温臻单手支颐,掌心贴着发烫的脸颊,酒吧里的空调开很低,但温臻现在只觉得全身都在燃烧,她将针织外套脱下,只穿了一条吊带散热,灯丝昏昏,她低眸想给钟司司发消息寻求帮助,语音刚发过去,同时钟司司这边也弹过来一条。 【臻臻,男大生真的太难顶了啊,要不然你先过来,然后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下一秒又弹出来一条。 温臻没继续听了,估计也是她说自己赶回来。 脑袋都开始发昏,喝杂了酒的下场会是断片,温臻很清楚,她十八岁生日时,断过一次。 那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她垂着眼睛,眼前的酒杯已经开始发生重影现象。 眼皮沉沉的,很想闭上,但理智驱使温臻用手指强压着自己保持哪怕一丝清醒,最后一抹亮光也在顷刻间消灭。 温臻茫然地抬首,望向灯丝方向,入目是一道模糊的高大身影。 靠近她的气味,却无比熟悉。 柑橘夹杂着烟丝,清冽中带着一点苦,像那杯爱尔兰之雾。 她半支颐着,一双眼眸清涟涟的,像是藏着一汪春湖。 红唇半启,语调绵绵:“你来啦?” 晏朝聿眸色一深,看着她:“在等谁?” 温臻感觉耳朵一阵轰鸣,顿了两秒老实答:“等朋友的。” “在等男大生?”他隐约听清是这几个字。 温臻细眉紧锁,动作基本都是无意识地将眼前的酒杯推向他,望向他时,眼波湛湛。 她不愿回答,晏朝聿便在她身旁坐下,视线掠过桌上酒瓶,循循善诱地问:“都是和谁喝的?这么醉?” 喝醉的人哪听得完对方的话,温臻只答一个:“对啊,我现在非常醉。” 避重就轻。 他半垂下睫,轻哂一声。 温臻忽然转身,双手捧住男人的脸,一字一顿道:“送、我、回、家。” 措不及防的接触,脸部感受到她温度灼热的柔软指腹,目光直直交汇,晏朝聿反握住她的手,温臻整个身体都摇摇晃晃的,直接扑进他怀里。 身前的柔软雪圆紧紧挤压过来,晏朝聿喉间干涸,错开目光。 她不满地咕哝一声:“我都快要掉下去了。” 晏朝聿视线睃巡到她悬挂一半的圆弧臀线,暗吁口气,单臂将她一把捞起,控着温臻乱动的双手,反剪于后。 两人视线相抵,无形缠绕,他的嗓音低而缓: “臻宝,先回答我是谁,好不好?” 臻宝。 她听清了这个称呼,眼波氤氲,生理性的泪水顷刻溢出。 如臻似宝。 可这世上最后一个爱她的人,已经离开了她。 她不是臻宝, 不是珍宝。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浸湿男人干燥的掌心。 温臻吸了吸鼻子,一缕冷白灯束落在她翕动的眼睫处,映得眼皮洇红。 深蓝色的瞳仁里映满她,但晏朝聿此刻不肯心软,只捏住她的下巴,继续诱问:“臻宝,我是谁?” 她就知道,现在没人会纵容她的。 温臻又滚落出一滴眼泪:“晏……朝、聿。” 晏朝聿眼底凛色散去,低头亲她发颤的眼皮,,将泪水轻轻吻舐。 “Good girl。” (本章完) 19 第 19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十九章 深夜十一点整。 国贸大厦这一带繁灯绮错, 一台布加迪停在「Tonight」酒吧门前。 男人西装笔挺,气度矜贵,俯身将后座车门虚掩, 钟司司偷瞄了眼温臻的方向。 晏朝聿同她颔首:“我安排了车送钟小姐回家。” 上一秒还沉浸在惊艳当中的钟司司旋即清醒过来,摆手忙说不用,哪有被霸总抓包带人家小娇妻来泡吧,人家还给你安排专车司机回家的…… 而且一个小时之前, 她还说过类似于霸总不行,霸总走下坡路之类等不实谣言…… 现在看见本尊,作为京市本地人,且同为名流圈的钟小姐,自然也时常听说晏氏这位在圈内的一些传闻, 并且这位也是前一周让她加班的罪魁祸首, 甲方爸爸。 要是被眼前这位知道了她今晚给他老婆吹的耳边风,这专车是送她回家呢, 还是送她归西呢…… emmmm,她心虚。 身后忽闪一道白光,钟司司回过头, 便见一台商务豪车朝她的方向驶来,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下车同男人问好,而后看向钟司司,为她打开车门。 晏朝聿耳聪,听清了那半句。 “我有家的,不能和你回去!” “你在绑架我吗?”温臻愣愣地看着手腕上的结,朝他眨了眨眼。 车内响起细微的簌簌声。 失神几秒间,攥着她手腕的掌力略有失控,温臻低呼一声疼,抬首时,黑亮亮的眼眸里盛满泪花。 “我在绑架你,不害怕么?” 漫不经心地问:“那是和谁?” 温臻佯装平静地睨他一眼,红唇一张隔着纽扣与衬衫,用行动回答他,咬住他。 “温臻,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夜色浓深,布加迪的车门再度关上。 他视线循下,自然捞起那双纤纤素手,指腹轻轻在她腕骨上揉搓为她缓解酸疼。 听她认认真真答,晏朝聿又问:“温小姐,一个人住?” ——“和……我老公。” 钟司司暗吸一大口气, 笑容彻底僵住。 温臻义正言辞去推开他的手,白皙的脸颊透着红,双手成抗拒式抵在他靠近的身前。 结婚以来,她从未唤过这两个字,甚至一直有意在和他泾渭分明。 晏朝聿眯眼看她,想掐一把她的脸看看到底几分醉,下一秒怀里落下温香软玉,她索性放弃抵抗般直接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睡姿。 晏朝聿轻叹一声,怕她再伤到自己,有些无奈地解开领带,将她两只手腕一把握住,黑色领带一圈圈绑住栓紧。 “温臻。” 家人们,谁懂??? 温臻慢吞吞的睨向男人的手,‘啪’—— 语调也冷。 晏朝聿浑身僵直,眼眸晦暗不明地垂下,定在她的脸上,一手摁在她雪白修长的后颈处。 晏朝聿微抬下颌,淡笑一声:“钟小姐不必客气,之前忘了说, Tonight也有我与臻臻的股份,以后来玩可直接记我们账上。” 温臻:“和……” 车内光线笼罩着二人,温臻翻了个身,脸颊蹭过他的衬衫,下腹肌理紧实到坚硬,手屈缩在身前动不了分毫,温臻凑了凑鼻尖过去,唇碰到纽扣。 “钟小姐,请上车吧。” 温臻双手抱膝蜷缩在角落里昏昏欲睡,头绳坠在发尾,乌丝垂散开,她的眉眼温顺安静,此刻听见动静,眼睛眯开一条缝,眼瞳里全是世界的重影,她勉力看清男人的轮廓,红唇喃喃:“你……谁……啊?” 晏朝聿:“你家在哪?” “tan檀ting庭,A栋xx08” 她低下头,眼睫颤颤的,声音也弱下去,低低喃喃了后半句。 “恩?” 清脆一声打过去,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自己的手心都彻底红了,由此看来是真进入防备模式。 隔板徐徐升起,为他们打造出密闭空间。 看来是真喝醉了。 车内气息在不断升温,他的眸光也愈渐幽灼。 晏朝聿扶正她乱晃的肩,耐心安抚:“别乱动,我们先回家。” 有点凶。 隔板没升,司机听得清楚分明,眼皮猛跳,没忍住飞快扫了眼后视镜。 老公。 这是老板的车上情.趣.play吗? 温臻举起的双手有些累了,她甩了甩手腕,低眸回答:“当然不是一个人……” ‘嘶’—— 晏朝聿已经竭力克制压低声音,滚动的喉结上很快浸出一层薄汗,摁在雪颈后的手背暗自使力压抑,青筋迭起,脉搏突跳,他自认自己已经在修炼耐力。 但这一秒,理智坍塌,前功尽弃。 夜色如泼墨,城市蜿蜒冗长的高架桥上,车如一头亟待捕食的猎豹般疾驰。 导航显示抵达檀庭还需三十五分钟,二十分钟后,布加迪驶入车库,车门一开一合,司机全程缄默不敢回首。 电梯显示屏一层层跳动数字。 雪玉般的一双手挂在男人褶皱凌乱的黑色衬衫上,领带未解,他面色沉压,贲张的小臂抱着女人的腿弯。 ‘滴答’—— 抵达顶层。 男人长腿迈动,分秒间走向大门,空寂的楼道理只有几声电子密码的输入声。 门锁解开,全程无一字交流,玄关的感应灯亮起,门关上,温臻眼皮一抬,缓过一阵后眼前重影不再严重,她依稀辨明男人线条分明而流畅的轮廓,唇瓣一张一合,咕哝着口渴。 晏朝聿垂眸看她一眼,情绪暗涌危险,他唇角抽[dòng]问:“认得清么?” 他单手将温臻往上提,绑着领带的双手从他脖子上取下,男人将手里提着的高跟鞋放置一旁,转眸凝向后背紧紧抵上冰冷的浮雕墙面的温臻,见她微喘着气,晏朝聿的声线因强抑而紊乱: “刚才不还挺胡作非为的?” “臻臻,翻脸不认人的习惯可不太好。” 他步步紧逼,酒精的作用还未消散,温臻仰头直直对上他的视线,一些胡言乱语在她脑中反复蹿横,于是她用最平静的口吻道: “我当然不会的,可是晏朝聿,你能行吗?” 显然不曾料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晏朝聿脸色有一瞬崩塌,随着灯丝的晃动,那双深邃的眼也一点点被幽色侵占,默了片刻,他沉声轻嗤。 他单臂撑在墙面,将她困在眼下,而后俯身低头,压住她的那张行凶未遂的唇。 滚烫而强势的一个吻,根本不会给温臻任何一点喘熄的机会。 动物世界里,野兽需果脯时,往往不会给猎物一丝可逃之机。 温臻濒临缺氧,双手往前抵住他灼火勺的月匈tang,衬衫被掐得一片乱,漩涡一道又一道。 她溢出几滴眼泪,缺氧感终于离开,汲取氧气的分秒间,晏朝聿微乱的呼吸落在她发颤的锁骨处。 他问:“臻臻,所以你需要验证一个结果对吗?” 温臻眼神茫然又倔强地看着他,没点头也没拒绝。 心律乱到不行。 温臻泪雾氤氲的眼眸被灯光照的雪亮,唇上的口红早已消灭干净,只剩她原本的唇色被不断加深,透出靡丽。 “不……不能这里……” 温臻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晏朝聿眼底泛起笑澜,将这只醉鬼打横抱起,走向两人的卧室。 酒精使得耳中一片嗡鸣不停,卧房门开启的那刻,心脏快要跳出来,一道力直接将她摔向柔软的床。 没开灯,视线一片黑。 她整个还沉浸在刚在的天翻地覆中,脑袋晕乎乎的,正疑惑刚才还压迫着她的沉重感怎么消失不见了,才无意识地咕哝一声,下一秒便听黑暗中有脚步声靠近。 紧接着是塑料拆开的声响。 情绪猛地一提。 黑暗里,男人沉哑的声音格外清晰。 “臻宝,想不想清醒一点?” 未出口的声源被他堵上,带着甜味的液体顺着唇舌咽入喉咙,再由食管淌进身体。 一口接一口,他在用尽耐心去哺喂她。 直至玻璃瓶变空。 晏朝聿顺手打开一侧的夜灯,将瓶身丢进床边的垃圾桶里。 是解酒的葡萄糖。 缓过片刻,温臻眼前的重影一点点消失。 嗅觉变得灵敏起来,两人凌乱的衣衫、口中,都沾满酒精,且源头都是自己。 但葡萄糖的效用也仅仅能够让她不至于断片, 也不至于忘记今夜发生。 修长的手指一点点解开束缚在她手腕的领带,柔软的面料划过她的小臂,他决定下最后通牒:“臻宝,做好准备了吗?” 见她眼神惶惶,晏朝聿不会再对她心软分毫。 理智在她主动的那一刻消殆。 今夜,眼泪没有用,眼泪只是助剂。 他势必要暴露一层皮囊下的本性。 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像是在做解剖手术然后推上去。 落地灯照着的抽屉被拉开,温臻手心碰到一块方正的纸盒,上面塑料膜的没有拆封。 包装盒身不同于市面上的样式,倒更像是私人订制。 他温声:“臻宝,打开好不好?” 温臻失去思考与辨别的能力,只能沉溺于他的温柔假象中。 刺啦—— 撕开包装盒。 晏朝聿满意地看着她,而后接过盒子,将里面的袋子尽数倒在她手里,哄着她:“自己选一个好不好。” 她眼神散着都说好,因为只要她说不好,便会面临缺氧又窒息的处境里,于是她学得很乖,低眸指尖挑开一个又一个,最后一个也要抛开时,晏朝聿忽然按住她的手。 那眼神似在告诫她,就这一个,不能再挑。 温臻讷讷撩眼,又听见袋子撕开声。 看见时她眼泪都要出来了,本能反应是退缩。 晏朝聿不肯,拉着她的手要她与自己对视,然后将刚才的对话一字一句灌输进她的脑海。 触感和一些模糊的记忆冲上来,温臻有些畏缩地往后挪,手刚撤开,脚踝处便被一只大手捞起,往上抬,骤然间遮挡物都被抛弃,温臻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乌发散开,有几绺沾在她的唇上。 清凌凌的眼波里盛满男人近在咫尺的俊颜。 呼吸一窒,她感受到了那一声声臻宝背后的代价。 她是臻宝么? 她不是珍宝,她只是冰冷、脆弱、易碎的一块玻璃。 温臻眼泪汩汩洇湿脸颊,缀满浓睫,像挂在窗壁上一颗颗雨珠。 可他心意坚决。 只道:“臻宝,是你需要测验标准的。” 晏朝聿吻住她的眼泪,吞咽哭声。 不知多久,只听见他在报时: “臻宝。” “The five times.” 话落,墙上挂钟的指针走到凌晨三点。 晏朝聿沉默着为她拨开湿浸浸的发丝,低头亲吻她的眉间,眼皮,沿着吻住她的鼻梁、唇部。 蜻蜓点水般,带着安抚性质的轻吻。 窗外雨声停了,浮雕墙壁上勾勒出一道侧影,在扑朔迷离的黑暗里,一对蝴蝶骨振翅欲飞。 晏朝聿刚从阳台抽完半支烟返回。 温臻眼皮沉重到不行,她只想闭上眼,意识却无比清晰且灵敏。 “宝贝。” “得出验证结果了么?” (本章完) 20 第 20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二十章 温臻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她化身为一尾泅鱼, 有黑衣人站在前方,问她想要活着还是就此死去。 她想活,可喉咙干哑, 发不出一丝声音。 黑衣使者等得久了,也便没了耐心,转身便要离开,温臻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气, 从水洼挣扎而出,扑向使者,一把攥掉那张斗篷。 使者缓缓转身看向她,目光里满是厌恶。 那些情绪化为锐刃,一把把扎进温臻的心脏。 她神色惶惶,看清眼前这张脸, 瞬时失去全身力气,又成为那尾濒死之鱼。 脆弱、破碎, 一点点地在流失她所有的生命力。 老人说,死亡到临之际,眼前会如走马灯似的闪过往日种种。 可她没有如愿看见从前, 只任由黑暗吞并天地。 “早餐做好了。” 温臻霍地从床上起身,背上生起一片冷汗,窗帘紧闭,黑茫茫一片。 又是这声好不好! 昨夜零星记忆闯进脑海,温臻眼穴突跳,抗拒抵住他,往后退,眼神带嗔:“不好。” ‘扑通’—— 垃圾桶,葡萄糖、用过后打上死结的套…… 晏朝聿微挑眉,说不在,而后拧开门把手,将人抱着走向衣帽间。 她疑惑地回眸睨他:“周五,你不用上班吗?” 密匝匝的下起来,将地面冲刷,她随着湍急的水流汇入河水中。 温臻行动受阻,磨磨蹭蹭洗漱耗时近三十分钟,门外的人没有要走的意思,隔着玻璃,她瞪了两眼其背影,推开玻璃门准备去衣帽间换衣服,刚拧开房门,她抬首看了眼墙上的西洋挂钟。 温臻想到这,别开目光,心里仍然是虚的,但她刻意不显露,掀被起身,趿拉着兔耳朵拖鞋,坚强地想要从他身旁直接擦肩而过,偏偏刚要走过去了,腰上便横过来一只手,虚力将她嵌进怀中。 “那我先洗漱……”温臻抿唇。 目光乱飞。 温臻鼻间汲取着他衣衫上清冽的香气,还挺安神的,心里又想掀过去就好了,然而下一秒粉红耳廓落下他轻轻的吻,以及一句“是我做太狠。” 思绪刚至,后背横过他的手臂,温臻被一整个提抱起来,他的动作较轻,怀抱温暖而宽大,足够让她依赖其间。 巨大的水声冲击着耳膜。 晏朝聿垂眸,看着她小心挪步,秀眉频频蹙起的模样,似想到什么也皱眉,与此同时温臻的步子一个趔趄往墙面些,他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捞进怀中,指腹摁在她的后腰。 横向他那一眼,说不出得娇。 时间指向【10:00】 寻思着事情已经发生,她不亏,后面也算享受服务。 她再低眸看了眼自己,套着一件宽松的男士衬衫,因二人身量悬殊,松松垮垮的领口处循下去,大片薄红印迹直达眼底。 不多时, 耳边忽有落雨声。 晏朝聿略一倾身,单手扣住门把,这样的姿势将她禁锢在方寸间,呼吸时可以清楚嗅到他身上的气味。 像年久不修的齿轮转动般,她缓缓侧身,看向身侧枕畔,一条揉皱到不成形的领带正静静躺在那里,床单被套是换过的,因为昨夜湿了大片。 晏朝聿松开手,姿态闲闲地看着她一步步挪着腿,像只小蜗牛似的。 气音低沉:“抱歉,昨晚没控制住。” 温臻半垂着眼,吸了吸鼻子。 刺猬竖刺也不过如此。 昼光下雪亮的瞳仁猛缩。 “抱你去吃早餐,好不好?” 晏朝聿这人骨子里是真坏。 温臻今日还是得闲时分,换好衣服趿着拖鞋小碎步似的往客厅挪,说实话擦过药的感知,她还是有的,但是就是感觉到痛,之前练功也有过韧带拉伤的情况,但这不一样…… 他沉声,鼻梁擦过她的耳朵。 脸色从素白脆弱,迅速转为红透熟桃。 如果昨晚不给她灌葡萄糖,她一定想不起来,但是他一定要她保持清醒,哪怕一丝一点。 温臻没好气:“张姨在外面吗?” 缓过劲来, 她才发觉身上一片酸痛感,像是被碾压过, 思绪有些混乱,一些画面冷不防地从脑中闪过。 不再多想,温臻瞥了眼桌上摆放整齐的餐盘与食物,又觑了眼站在岛台前的那人。 这样的‘痛’并不是她的可忍受范围。 长身修挺,宽肩窄腰地往那一站,即便是个背影,也有资本令人回味。 温臻飞快收回视线,深深呼吸,腿刚挪动一下,撕痛感便袭来。 是烟草。 他今日换了件黑色衬衫,袖口依旧是最单一的款式,没什么新意,只看得出那宝石的价格不菲,反正落他身上的东西,都是数着零的。 昨夜衣衫凌乱,神态阴桀重..欲的一个人。 天亮便又衣冠楚楚,矜贵朗朗。 且还能挽袖,行走在厨房餐桌间。 搁置在旁的手机亮起。 温臻瞥了眼屏幕,点开看消息。 【Miss钟:亲爱的,睡醒了吗?】 温臻敲字:【已读不回】 【记仇.JPG】 钟司司可怜兮兮地发来一张办公司举美式的图片。 附言:【咖啡好苦,和我的命一样!】 温臻无情拆穿:【昨晚你畅游在青春靓丽的男大学生怀抱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Miss钟:宝宝,我真的赶回来找你了,但是吧……遇见你老公了。】 【Miss钟:我总不能打扰霸总酒吧捞走他的小娇妻吧[对手指]】 温臻:【……】 【Miss钟:看宝宝这个反应,是被晏总欺负了吗?[奸笑]】 这句刚发过来,一道长影镀过来,阴影覆盖住光源,温臻立马掐灭屏幕,抬眼看向他。 “张姨说你不怎么喝乳制品,刚给按照配方,给你榨了蔬菜汁。”晏朝聿将装满绿色蔬菜汁的玻璃杯放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已经黑屏的手机:“下午还有工作?” 温臻没想过他这样的人平日还会亲自下厨,视线全被桌上的食物所吸引,讷讷答:“没有,杉姐最近回老家,下周一开始工作。” 晏朝聿点点头,没再多问。 吃过早餐,温臻准备起身帮着收拾碗筷,晏朝聿的大掌轻摁住她的手腕,眼神有些无奈: “臻臻,还看不出来么?” 见她眼底疑色,他彻底投降道:“我在给你赔罪。” 临近十一点,晏朝聿旷工半日,陈助与司机已在檀庭大门处等候。 他一走,整间屋子的沉压气息便也跟着散了。 温臻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预感是很神奇的。 冥冥中,它会给你若隐若现的一些提示。 比如昨晚看见文杉在朋友圈互动,早上就聊起她一句,中午又刷到她更新的动态。 然后接通她的电话。 身体还没缓过来,便要订机票跟着飞州市。 文杉临时为她接了一部知名导演李臣之的新作《长安如梦》一段舞蹈戏份,角色是远嫁大唐的和亲公主,片酬中等,拍摄时间也只需两日,且这位李导年初才参加戛纳电影节获奖,是国内第一位获得最佳导演奖的华人导演。 据文杉说,这位李臣之是在微博看见她的那条舞蹈视频后,点名要她参演《长安如梦》的拍摄。 这次机会,业内与她齐名的几位都盯得紧,文杉要她抓紧时间。 走前,温臻学乖了,这次没再通过旁人告知晏朝聿,而是点开列表最底的蓝色头像,给他发去消息。 【杉姐临时安排行程,需飞州市一趟,周一回来。】 消息刚发送,那边秒回一条。 【行程很重要?】 温臻忙着抓几件衣服,直接发语音:“对,李臣之导演新作的配角戏。” 那边缓了一阵,又回:【身体还行吗?】 温臻扣上行李箱的密码锁,睨过这五个字,越看越觉得他在提醒什么,脸颊生烫,不想再回,刚转过身便见衣帽间的全身镜中,自己脸上的薄红。 手机又响——【卧室抽屉有涂抹的药。】 体温在升,又来一条——【昨晚给你上过,记得早晚各一次。】 温臻看到最后一个字,生怕他再来一条,晚上我检查,赶忙将他设置免打扰关上手机。 飞往州市的机票是文杉订的,她擅长计算时间做计划,即便是远程操控,只要队友靠谱,基本不会出错。 登机到落地,文杉那边也刚落地,直接在州市机场等她。 从两日汇合到坐车去酒店,这一路到下车,天已经彻底黑了,温臻推着行李箱看了眼今夜入住的酒店,侧眸问文杉:“杉姐,剧组待遇这么好?” 文杉没什么行礼,直接走过去帮她提:“对啊,李导这部的投资方出手阔绰,咱们待三天,我看了眼图片,给你安排的房间好像也挺大的。” 温臻听见最尾几个字,脸微红着垂下眼帘,只说先进去吧。 混乱记忆里,昨夜她成为玻璃快要碎掉时,好像也哭着问了句你为什么要那么大。 羞耻心一度濒临爆炸。 办完入住登记,两人一起走向电梯处,文杉正在和人发语音:“真的有这么想我吗?” “小坏蛋,我怎么不信呢?” 温臻蓦地转头看向她,这个时间段周围没什么人,手机另一端发过来一句语音,她听得真切。 响亮的一个mua~ 再加一句低音炮的“宝贝儿”。 电梯正好到了,温臻别过目光,低声喊她:“杉、杉姐,到了。” 文杉眼底闪着笑意,将手机收起,推着行李箱和她出电梯时,余光捕捉到温臻脸上可疑红晕。 “想什么呢,就旅游偶遇的一弟弟,房间到了,早点睡哈,明早我来敲门。” 温臻点头应下,接过行李箱和房卡。 回到房间洗过澡,温臻将在飞机上就熟读过几遍的电子版剧本,再度看过几遍,这段剧情正好很贴之前宣传的那段视频中的舞,这也难怪这位李导会主动联系文杉。 压根不需再有大改动,就着这舞上场便成。 许是奔波有些累,或是别的原因加成,擦干湿漉漉的头发,温臻沾上枕头就睡过去。 朦朦胧胧的,她又回到了昨夜的梦中。 但这一次,她看着梦中那人离她越来越远,一次不曾回头。 翌日,《长安如梦》拍摄地,化妆间。 化妆师正为温臻做妆造,薄薄一层粉底点在她的脸上,化妆师都不禁叹道:“温小姐,你平常做医美吗?” 温臻吃了口文杉带来的早餐,囫囵说没有。 “你这皮肤真的是我上过最薄粉底的了,我还得给你调个色,你太白了,我这个色号压不住。” 温臻微笑,偶尔搭话。 她的戏太早,现在时间才早上五点,化妆间内只有三人说笑。 化妆师的粉底刚调好色,倏地,化妆间门被推开,身着睡衣的黑发女人身后跟着三四名助理,目光睥过众人,落在温臻的背影处。 冷声道:“艾米,先给我化,李导刚说了,一会我的戏会先拍。” 透过镜面,温臻看清女人的面容,不难辨认,最近风头正盛的新任李女郎——周伽敏。 但莫名的,温臻对她总有一种熟悉感。 不是来自于社交平台看过照片的熟悉,而是一种说不出的…… 余光瞥过化妆师艾米无措的眼神,温臻柔柔一笑,低声告诉她没事,自己其实也有化妆手艺,艾米最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拿起工具走向周伽敏的位置。 两排化妆镜是相对的。 周伽敏坐在温臻斜对面的位置,眸色淡扫过来,带着一种轻蔑,毫不掩饰。 文杉刚眯了几分钟,此刻揉眼起身便见温臻自己在化底妆,她眉头微皱,一眼瞧见斜对面那主,一时有些迷惑,但温臻及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杉姐,帮我上个眼影,你拿手一些。” “哦……好。” 唐朝妆容,俩人是真琢磨不准,寻思着那位李导吹毛求疵的脾性,温臻斟酌再三,还是决意询问艾米色系与注意点。 艾米:“对,这个颜色不能太重,额间装饰的话,一会儿我来给你点吧。” “艾米,动作能不能快点,还有闲心聊天,李导一会催起来可是要人命的。”周伽敏不耐地打断,不善的目光睨过温臻的方向:“艾米,你到底分不分得清主次?” 房间内一片阒静。 温臻也是在此刻眺去一眼,视线交锋几秒,她语调平和:“周小姐,大可不必含沙射影。” “呵,我有吗,我又不认识你。”周伽敏笑弯眼睛。 文杉听见这句火直接烧到头顶,开口就要和她骂上几句,温臻拉着她的手,眼神示意她不必。 化妆间的这场小风波,暂时偃旗息鼓。 艾米忙完便过来为温臻调整妆容。 去往拍摄现场,周伽敏端端坐在伞下的长椅上,翻阅剧本,一点也没有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艾米提着化妆包努努嘴,到底也没敢多议论什么。 李导的戏,若无非常特殊之原因,是不可随意改动顺序。 到了上场第一幕戏,依旧是温臻上场。 换上一袭水红薄纱舞裙,她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转眸凝向镜头,眼波湛湛,眉目间尽是女儿家的娇俏明艳。 她饰演的角色,是远嫁大唐的和亲公主,也是剧中皇帝【男主】的宠妃。 今日皇帝生辰,而她也将在今夜为这位帝王献舞,以此获取他的青睐。 鼓乐声起,群演几名胡姬从她身前纷纷退下。 殿内烛火煌煌,她的裙摆一层层逶迤铺在大殿的花砖上,镜头往上一转,温臻抛袖而起,水袖翩跹如飞,自镜头旋转,薄纱一散,少女清凌凌的眼眸眺过去,画卷中勾魂夺魄的女妖也不过如此。 层层舞裙随着她绞腿旋转的动作如盛开的花瓣。 李臣之一目不错地凝着画面中的少女,一手拿起对讲机发号施令:“威压准备!威压准备!” 节拍越快,她的动作弧度便越大,镜头的这一幕,似代表着王朝的象征一般,不断盛放,片场在坐之人无一错开目光。 ‘啪嗒’—— 温臻倏地垂眸,敛住眼底惊诧情绪,顺着力坠的方向慢慢伏跪下去,盛放的倾城牡丹,忽而收回花苞。 鼓乐也似临场发挥般,随着女子的动作越发减弱。 “卡!这条过!” 戏外,李臣之举起对讲机高喊道。 听见这声,温臻才猛地收回双腿,心有余悸地去摸腰上的威压绳索,文杉眼见情形不对,旋即快步走过来问她如何。 温臻喘匀气道:“威压不对劲,去找一下李导说明情况。” “让我先看看。”文杉有些恼了。 李臣之这边也拿着剧本过来询问情况:“温小姐,为什么突然改剧本?” “导演,是威压的问题,刚才我听见声音,感觉威压降落方面有些不对劲,但是——” “稍等一下,”李臣之先打断她,随后厉声朝对讲机吼道:“副导过来一趟!立马过来检查威压安全!” 副导那边收到消息便小跑过来,仔仔细细将温臻身上的威压,与威压老师先后检查一遍绳索与其他装置,全部确认无误后,才同李臣之汇报情况。 温臻凝眉听着,演出这么多年,舞剧需要吊威亚的时候不计其数,她不会判断错误。 李臣之只淡淡说:“刚才那一幕也不错,我以为是你临场发挥。” “先休息吧,上午辛苦你,下午还得再忙会。” 这一场戏拍完,另一边的女主周伽敏还等着,李臣之赶着时间拍下一场,温臻只得脱了威压先行休息。 一直到中午片场吃饭时间。 “早知道就不给你接这个通告了,哪来这么多气受。”文杉有些忿忿。 温臻猛灌一口温水吞下,瞥过目光正好撞见周伽敏在与男配角对戏:“杉姐,你觉不觉得那周伽敏有点眼熟?” 文杉也顺势看过去,几秒后说:“好像是在哪见过,刚才化妆间她素颜,我都认不出来。” “没和你开玩笑,我说真的。” 文杉每天要见太多人,尤其是工作,只说暂时想不起来,等想起来再说,便跑去找厕所。 温臻坐在椅子上背几句台词,身前落下一道长影将她笼住,一抬眸,是周伽敏。 她戴着墨镜,身后的助理为她举着太阳伞,居高临下地睥着温臻。 没由来的一股浓烈敌意从早晨持续到现在。 温臻待人客气温和,只是教养使然; 不至于软弱可欺。 放下剧本,她目色平静回睨周伽敏,僵持半晌,周伽敏素手一抬摘下墨镜,在她身旁的位置轻轻坐下,助理识趣先离开。 只有她二人的空间,这个范围旁人听不见谈话。 周伽敏施施然一笑:“温小姐,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不喜欢你?” 温臻:“不奇怪,我也不喜欢周小姐。” “是么?温臻,我还以为你很能装呢,这会儿就装不下去了?”周伽敏挑眉一笑,“周伽敏只是我的艺名,其实我还有个名字,你也许会很感兴趣的。” 温臻不懂她哪来的自信,垂下的浓睫忽抬,敷衍一笑,也没说话径直起身离开。 步子刚抬,便听身后飘飘落下一句:“我还有一个姓,许,温臻,你应该很熟悉吧。” 身后的人也起身,两人的方向截然相反,但她还是选择先从温臻身前绕过,只为扬起那双得意的眼,欣赏她的表情。 然而,温臻始终平静如水,眼底不兴一丝波澜。 周伽敏笑容一点点僵住,离开时深深看了眼那抹清傲不折的背影。 下午的戏,温臻只需露两三幕花瓶镜头,拍完,她便坐车回了酒店。 一路上文杉追着她问是不是不舒服,温臻只说有些累需要补觉。 关上酒店房门,整个世界一片阒然。 戏袍还没换,妆也没来得及卸,她靠着墙壁站在玄关处,似凝着一处焦距,可眼里一片散。 深深封印在脑海里的一些记忆隐隐浮现。 趁着记忆还没出来,她猛地推开浴室的门,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脸,而后浑浑噩噩地走向床沿。 温臻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但幸好,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是醒来时,她茫然地望着窗外夜景,屋里没开灯,窗外是唯一的光源。 预感会在冥冥中,给人提示。 早在那场梦境中,她就该有所察觉。 她颓然地抱紧双膝,眼睫眨呀眨,里面生涩一片,什么也淌不出。 只是耳朵偶尔会钻进去一句。 “温臻,以后不要再跟着我。” “温臻,以后不要再跟着我。” “温臻,以后不要再跟着我。” 像魔咒, 不断重复, 然后那个人转身离开,背影决绝到令人呼吸发窒。 他们都说,不要她。 心脏里空洞洞的一片,蓦地,不知掉落在哪的手机开始不停地响。 刺耳又烦人。 温臻一点也不想动。 铃声响起的第十次,她缓了口气,收回一些思绪,烦躁地循着声源去找,刚碰到摁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她今日耐心全失,对方不说,她也不肯说,再过两秒还不说,那她会直接挂。 而在她规定的时限里,最后一秒前,对面响起一道低缓的嗓音。 “臻臻。” 心突然在那一刻静下来,攥着手机的手也一寸寸收紧。 极轻极低地应。 “恩。” “你在对我使用冷暴力么?” 温臻喉咙堵了一瞬,声音浮着:“没有,今天很忙。” 晏朝聿沉思半瞬,似在计算,而后得出答案:“恩,是长达33小时48秒的冷暴力。” 温臻愣了一秒。 听筒那端,他又说:“证据发过来了,你再核对一下?” 她开了免提,真的按照他的话点进微信去看,那张蓝色头像冒出红点,因为被设置免打扰而差点被微信各种广告淹没下沉。 未读一共有12条。 最新的一条,是结束对话的时间显示截图。 [11:59:12] 而手机左上角显示着此刻的时间。 [20:00] 朱唇微翕。 怎么能有人可以这样精确时间。 而下一秒,温臻感觉脑中响起一阵阵的嗡鸣声,她吸了吸鼻子,眼瞳映满城市冰冷的霓虹。 分明是五月的天,分明是在亚热带季风气候地区,她却只觉得冷。 周围能让她感受到的热源,仅仅来自于这部手机。 于是,她想要汲取这片刻温度,缓缓闭上眼,压住情绪说: “晏朝聿。” “你哄哄我吧。” (本章完) 21 第 21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二十一章 晏朝聿站在落地窗前, 抬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雪白衬衫上绕着丝丝酒气。 一些必要的应酬,须他出席。 玻璃倒映着身后一片浮金跃影的名利场。 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 有人走上前与他交谈,他只低眸若有可无地应,待人走后,便敛起伪善虚假的笑意, 眼底一片冷桀。 陈助观着他神色,大气不敢出地为他送走几位喝醉的老总。 今夜席面上的都是些身家排得上号的大人物。 权与财,便尽数齐聚此间。 掠过眼下满城千万繁灯,晏朝聿生出几分烦躁,见他周身气度骤冷下来,席上个个皆是人精, 再有想讨好敬酒之辈,也都纷纷退避。 温臻眼睛有些酸涩,嗓音也变得哑哑的:“你,为什么要希望我开心一些?” 第一个没接。 说完,靳向东将手里的打火机递给他,挑眉拍拍他的肩,而后捞起一侧的外套留了句走了。 而后又觑他,用普通话道:“根据我的一些恋爱经验,想她就得告诉她,尤其是夜里,女人都是感性的,尤其是再送送礼物什么的,女人喜欢浪漫和惊喜。” 直到第四个,躁意上头,他扯下领带,单手支着沙发扶手,电话忽然通了。 指间夹起的一支烟放下,长身半倚着沙发,认真讲着电话。 即便她将声音里的情绪已经压得很低了。 “臻臻,不是你想我多哄哄你?”他的笑音清琅,如松涧滴落。 在他面前也不必过多伪装,晏朝聿面色持冷,落在暗光下的一只掌心攥着手机,也只是攥着, 看都没看一眼。 最近却频频发生。 第二, 得, 人又跑了。 久未听到他的回答,那边又出一句:“算了,我开玩笑的。” ——你哄哄我吧。 淡睇他一眼:“晏晴好给你发的短信回了么?” 靳向东手中握着酒杯,目光淡淡瞥他一眼:“难得见你有心事。” 他不想,因为他的没准备,让她更加难过。 听筒里的旋律没停,重复播着几下,最终自动挂断。 谁又不曾年少轻狂,想要贪图一份爱情? “喺想女仔?” 且第一时,人跑去香港,他得亲自去接; 孤独趁虚而入,占领情绪上峰。 可那一丝半点的落寞,隔着两千公里,都能随着州市的江风飘过来。 靳向东浓眉微折,冷声说了句粤语:“我几多岁,佢几呀岁?” 那边静到可以听清她的呼吸声。 也没接。 心中隐约察觉到不对,晏朝聿选择用玩笑的方式令气氛轻松,然而,那边清丽又低低的声音传过来。 靳向东眼底浮笑,他长他五岁, 这些年无论是港区或是大陆,在感情上都是有些阅历的。 失控的事, 他做得不多。 抽完一支烟后,他沉默着又打过去第二个。 但,电话里的那个人,却说,希望她能够多一点开心。 扫了眼,一连几日都是大晴天。 对面一片沉默,与他身后的喧阗笑语形成强烈反差。 “州市近日天气如何?”他漫不经心地问。 温臻没观察天气预报,听他讲也便点进手机去划天气。 他似自嘲般轻笑一声:“我没哄过人,刚才在斟酌措辞,在想,如何才能让你因为我的只言片语感到开心一些。” 给温臻拨一个电话时,烟刚点燃,幽蓝的焰光折过镜面,映落在他的眼下。 思索间,身边不知不觉又站一道长影。 “温臻,” 接过他递来的烟,晏朝聿低眸疏懒着叼在嘴里,没接火点燃,也一直没撂下。 剧组里的碰壁,她不觉得有什么,周伽敏拿姓许的那个女人来挑衅,她至多回忆幼时; ——晏朝聿。 可是偏偏,睡了一场起来,看见窗外已至华灯初上,城市有灯火点亮,而她的四周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 她答:“都是晴天。” 他徐徐道:“挺好的,京市近日有雨。” 最后这句,温臻起先不以为意,缓了几秒忽然怔了下。 京市雨水并不充沛。 唯有的几次,都是他们相处的一些节点时刻。 所以这句,是在暗指想她回来吗? 温臻不能多加揣度意思,只眼帘垂着,曲起双腿抱坐着,视线时不时睨过窗外的车水马龙。 电话那边,他的背景音有些喧闹,不知又在哪处金碧辉煌的宴厅。 暗暗想着,听筒那边他忽然说,等一下。 温臻抿住下唇,默了三秒,直接说:“你先忙吧,我得去吃个饭,睡了一下午很饿。” 几乎是说完那秒立马挂断,根本不管对方回答或是对方是否听见。 晏朝聿英俊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很快又浮出笑澜,显得纵容。 现在脾气也挺大的。 他点进微信,消息列表只有一人。 头像是迪士尼动画片里的爱丽丝支颐在小雏菊的花丛中,莫名令他想起她趴着样子。 敛藏着一些情绪,他输入一行字发送过去。 陈助理回来时,眺眼见老板姿态疏懒站在那端,似阴云转晴,心中也暗吸一口气,回首睨了眼走廊范围。 晏朝聿见他折回,淡声吩咐了句备车,却见他面有踌躇,直问何事。 陈助低首走近,只道:“刚才出去时,看见先生领着大太太和二公子在外头。” 头顶的水晶灯折照下来,男人英俊的面容上渐渐镀上阴桀情绪。 走廊方向旋即出现三道身影。 一家人正笑脸迎着四下奉承,抬眼时,不偏不倚撞上前方一道清锐的目光,三人笑容微僵,步履顿下。 温臻想点外卖,挂断电话看清手机里的未接来电与微信未读。 文杉打过来好几通,都要疑心她是不是在房间里晕死过去了,耐着性子又打过来一通,这通温臻接了简单说了几句,便说好出门去吃,外卖计划搁浅。 刚换好衣服,卸完妆,房间门铃被摁响。 温臻趿着拖鞋去开门,人一愣,看向推着餐盘的女侍者。 “温小姐晚上好,这是您点的晚餐。” 温臻正疑惑着,想说自己没点,手机还停在聊天界面,往上扫过去。 基本判断出自谁的手笔。 她点进头像,聊天框里出现一张新的图片,是京市的天气预报,显示后日降雨60% 单纯分享天气,还是另有深意。 温臻打消念头,在聊天框删删减减,最后选择官方回答。 【感谢晏总款待。】 女侍者前脚离开,文杉后脚便蹭着还没关拢的门进来,眼睛瞥过桌上一排餐盘,满腹疑惑。 “不是出去吃?” 温臻给她拉过来一张椅子:“感觉挺累的,就在房间吃吧。” 半遮半掩的,必定有事。 文杉打量着这桌食物,合作多年,她算是了解温臻的,出差在外时,她的三餐时间向来是能省则省,且又要严格控制体重,有时经常一杯咖啡熬过去,这样的作息饮食都十分不健康,文杉自己虽然也是昼夜颠倒一个人,但也会尽力为她安排得好一些。 思考一圈,只有一个结论。 她眼神直碌碌看温臻:“家属订餐啊?” 温臻抽筷子的手顿在半空,佯装镇定地瞥她一眼,又垂睫去将这碗蟹黄拌面匀成两份。 文杉观她反应,料定自己猜准,这才睨过瓷碗上的标签。 “尊记的呀,我刚查地图离我们这得有十几公里吧,家属还挺给力的,这家可不外送。”文杉揶揄着,看她拨弄小料,尾音拖长:“果然是有钱人可以为所欲为呀。” “杉姐,你手机里的弟弟没给你点过晚餐吗?” 温臻抬睫,雪凌凌的一双眼盯着她,无辜至极,全无攻击力的一张脸。 偏偏有时语言还是很锐利的。 四位数一碗的外送餐,哪个大学生弟弟给她点得起? 文杉投降:“不说晏总,和你说说明天拍摄。” 温臻柳眉微动,拌着小料,仔细听。 “这边李导也说了,你专业水平他是认可的,就是台词方面弱些,还有就是刚接到通知明晚七点拍最后一场戏,你再跳一次,这次隔着纱幔,没有台词,脸部镜头也只有朦胧一帧,不算累。” “咱们拍完之后本来是打算直接回京市的,但我看了眼天气预报,再加上时间太赶了,周一早上再走可能方便些,臻儿,你觉得呢?” 温臻嚼着面条咽下后,回答:“改夜里的机票吧,当天回。” 文杉没多想点头同意。 这个夜晚,注定有些难以入眠。 吃过晚餐,送走文杉,她窝在窗前的沙发上,又看了会儿夜景,那些璀璨华灯像一颗颗星闪在眼瞳里。 默了几秒,想起那夜晏朝聿藏着浮浪的笑,还有放在她行李箱的那瓶擦伤药膏。 夜里一通电话,以及,列表里最新的一条回复: 【下雨了。】 的确有左右女人情绪的作用。 她觉得生命里有齿轮在慢慢偏离轨道,甚至于已经开始脱离掌控。 想要追着痕迹去寻,却杳无踪迹。 但与理智相驳的另一端,在告诉她。 温臻,做人嘛,为什么一定要顺藤摸瓜去揭开不想看见的呢? 她觉得白日睡太多,想得又多,才会如此。 为了助眠,温臻躺在床上开始放歌。 夜悄悄,万籁俱寂,她闭上双眼。 耳机里的旋律低缓,歌词绵绵唱到: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你的心和眼 口和耳亦没缘分 我都捉不紧 」 于是,她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地睡过去。 这一觉可以睡到正午,吃过饭,收拾好行李,下午两点多再直接往拍摄地赶,做妆造换衣服差不多也就刚好到时间。 抵达化妆间时,温臻才发现今日换了化妆师,昨天才熟悉一点的艾米不在这里。 仅仅是萍水相逢,温臻也没去过问。 弄好妆造,换上一身水袖舞裙,时间到了她要拍摄的最后一场戏。 温臻光着脚走向纱幔之后,细纱后的那道影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婀娜生姿,她摆好起舞姿势,只待导演随时喊一声开拍。 最后一支舞,她的完成度极高,镜头一切,她自纱幔中走出,乌发雪肤,缓缓抬起浓睫,眼波滟滟撩去一眼。 年轻的君王与她,咫尺之遥。 寸步难移,生生相隔。 “卡——” 镜头停格在此画面。 温臻顺利杀青,一旁有接触过的工作人员同她道喜,说着恭喜温老师杀青之类的话语。 方才饰演君王的男主角抱起剧组备好的鲜花,递给她,笑容温和。 “恭喜温老师,和你合作很愉快。” “谢谢。” 温臻礼貌一笑,从他手中接过花束,二人全程并无肢体接触。 然而,夜色融融,离开灯光,再难辨清两人举动。 拍摄庭院的某处角落响起极轻的一声‘咔擦’。 下戏后,温臻直接就剧组的更衣室换衣服,因拍摄背景原因,今晚的妆容并不重,倒是显得清丽,瞥过镜中人,她半垂眼帘,决定先去高铁站,回家慢慢卸。 这边文杉收拾好东西,用软件叫好专车。 两人刚走出化妆间,便迎面撞上同样下戏的周伽敏,两人视线交锋,气场又起硝烟。 周伽敏乜过她手里抱着的花束,弯了下唇:“花挺好看的,温小姐。” “是么?送给周小姐好了。” 廊檐下的灯光照下来,温臻眼神清亮温和,唇畔漾开一个温柔且体贴的笑,手一扬将花递给她身后的助理:“当我的见面礼。” 周伽敏话语一噎,目光瞬生怒意,又极快平息下来,弯弯笑着:“温小姐留着吧,我杀青时,我父母自然会来给我庆贺,不至于孤零零一个人。” 原本觉得这小姑娘找茬心重得跟有病似的,直到文杉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冷冷剐去一眼:“什么年代了,当小三的还敢舞到正室原配的女儿头上?电视剧也不敢这么演啊,您说是不是呢,周小姐?” 刀子直接往最软位置插。 周伽敏面色遽白,十指紧紧陷入掌心,余光里跟着她的助理好似都在生起嘲笑的目光。 她一向最爱面子,自然忍不了,抬手便要将人往台阶下推。 温臻眼疾手快,直接反扣住她的手腕,目光凛凛:“周小姐,奉劝你要吃演员这口饭,就得注重自己的品行。” “学艺先学徳,做戏先做人。这个道理,该从你入行开始便要铭刻于心的,不管你是否科班出身,请记得,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你代表着什么,有些不好的视频流出去,喜爱你的,不喜爱你的,这些流言蜚语,你又能承受得住么?” 四周空寂寂,女人清泠声线无比清晰地回荡此间。 温臻冷冷甩开她的手腕:“这些道理,还需我来教你?那就当是我免费为你上的一课好了。” 力道迫着周伽敏往后踉跄几步,她十八岁入行,迄今为止也才一年整,因着起点高,背后又有大靠山在娱乐圈根本没有吃过苦,加以一些天赋的原因,即便是李臣之的新作,选她也无可厚非。 心高气傲的人,是受不了被厌恶之人教训的。 缓过一阵劲后,周伽敏凝着前方那道袅袅婷婷的影子,冷嘲道:“如今跟那位的语气,倒是学了十成十,可温臻,你有他的手段和本事吗?” 温臻步履稍驻,似想到什么般:“步人后尘的本事,我远不及你。” 若说文杉是插刀高手,那温臻便是投毒高手。 一刀下去或许痛到鲜血飞溅,但毒药洒下,是要命的。 夜色渐渐掩盖她的身影,州市的夜,有风徐徐拂过庭廊。 周伽敏面色苍白,身体摇摇晃晃立在风中。 一直到登机,文杉还在偷瞥着温臻神色。 见她神态自如地拿出Airpods,取出一只递给她:“要听歌吗?” 文杉摇摇头直说:“我担心你受影响。” “受什么影响?周伽敏影响不了我。” 她将耳机戴上,音量开得低。 “那温则译呢?” 温臻掀睫扫她一眼没答,又闭眼小憩。 舷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温臻半侧着身子,凝着窗外深色。 她有多久没听过温则译三个字? 快要十六年了吧。 若不是后来长大一些,又在爷爷书房里见过一次全家福照片。 她想,她该忘记这个人的。 世人都说,父母是最爱你的人,只有父母可以无条件地信任、依赖,是你永远的靠山。 但世人说得不对, 这世间,还有一类父母,生而不养,可以将年幼的孩子随意抛弃,只为追求自己所需的自由。 可,若你需要这份自由,又为何要让这条生命临世? 温臻轻轻闭了闭眼,睫毛膏好像融化了一点,窗外的黑云忽而闪动亮光,广播也随即播报落地时间。 两个多小时的航程已至。 深夜十一点半,飞机抵达机场。 首都的魅力在于,即便是深夜航班,机场依旧人潮拥挤。 来往旅人匆匆,她只是其间一粒砂砾。 没了等专车的耐心,两人直接在出口搭乘计程车,文杉的住址与她完全相反,两人便分开乘坐。 分手后,温臻上车报了檀庭位置。 司机大叔刚输入导航,便同她商量:“姑娘,你这地咱可开不进去,还需你往里头走一段行吗?” 檀庭除了业主车辆,旁的车确实不能进,尤其是这类计程车。 温臻点头说好。 彻底到家的时间直接是凌晨。 温臻拖着行李箱往前走,浑身充斥着舟车劳顿的疲乏感,走到一半路,她突然回想自己为什么要折腾到半夜非要回来? 脑中却不受控制地开始盘旋起那句——“京市今日有雨。” 步履一顿,她不知前方这条路还要走多久,还会有多累。 身后忽闪一道白光,刺目到温臻抬手去挡,视线渐渐在光源中缓和,只见一台深灰色科尼塞克正朝她缓缓驶来。 车牌号是一串嚣张的连号。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后排车座的车门霍地一声打开。 光源逆着,男人自车门处而下,强光敛去时,只见其修挺身姿立在那端,气度朗朗又颓唐,而后朝她徐步走来。 靠近时,月光照在道路两旁的樟树上,夏夜的风拂过她乌亮的长发,吹得树叶簌簌。 满地斑驳树影中,交叠他们的影子。 晏朝聿单手提起她的行李箱,眼里藏着阴色觑过上面放着的大束鲜花,一手扶住她柔软的腰肢,指腹摩挲几下。 声线喑哑:“几时到的?” “刚到。” 温臻嗅着他衬衫上的酒气,估算着时间,他应该才从一场宴会离开。 可因他这样频频又突然闯进她狭窄的世界里,于是她又明知故问:“你喝酒了?” 光源照在女人的面孔,浓睫处好似花了一点妆,但这张脸依旧美丽。 是蛊惑人心的最佳利器。 晏朝聿下颌微颔,牵起她的一只手,带着人往车里走。 上了车,灯光直直照下来,折射几段,光线昏昧,空间也变得狭窄起来,男人侧身将车门关上,车速缓行,他的衬衫起了几道褶皱,温臻侧眸看他微阖的眼,和紧皱的眉。 晏朝聿握着她的手放在腿上,喘过一息,复而抬眸,一双深沉的眸子攫向她,另一只手穿过她的乌发,摁向雪颈处,气息相对,温臻嗅到他唇中浓烈的酒气。 心间微晃。 咫尺间,她将男人半垂的长睫看得分明,再往下是他挺拔的鼻,微红的唇,还有—— 滑动的喉结。 温臻美眸涟涟,低声唤他:“晏朝聿。” 这样氛围里,心和眼,口和耳,只在一厘距离,太近,太近; 谁又辨得清、捉得紧理智呢? 差不多的夜,差不多的一台车。 晏朝聿深沉沉的眼里泛起阴色,半敛眼睑凝着她,喑声问: “上次在车里,不是喊老公?” (本章完) 22 第 22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二十二章 落在她后腰上的那只大掌忽然使力, 霜花白的裙角铺开在男人黑色的西裤。 温臻坐在晏朝聿腿上。 分开坐的。 位置与压迫感颠倒,她的手攥紧他的肩。 目光涟涟而对。 晏朝聿姿态闲闲:“本打算亲自去州市接你的。” 车内灯光下,他的眼神又显清清朗朗, 若非—— 一直摁在她大腿上的那只手,分毫不可撼动的。 她大抵快信了他这矜贵朗朗的皮囊。 近在咫尺,温臻甚至能感觉到被子下两人接触的腿,天气渐热,她穿得是套短袖短裤睡衣,而他穿得依旧是长袖长裤。 显得有几分幼稚又怏怏。 男人头发短,擦一下吹一下,基本十分钟搞定。 车子在朝着檀庭大门缓缓开进去。 拥着自己的这双手又暖又灼, 车内的灯光也透着一丝暖色黄晕,温臻浅浅一笑回答:“剧组、酒店、吃饭、睡觉。” 温臻半低着眼帘,披散在腰间的乌发也有一缕顺着动作垂向他。 答案未明,浴室水声停下,哗的一声门被拉开,晏朝聿正用毛巾擦着头发,视线瞥过床面,属于她的位置被角整齐,一眼望过去若不是枕头上的乌发,基本都是平得看不见人。 攻击性十足。 温臻躺在床的另一边,浴室里的水声哗哗响着, 她不自禁地想起车里他低声问的那句。 她其实想说,州市这趟不怎么开心, 但话到嘴边, 又觉得算了。 手还没收回的下一秒,男人缓缓睁开眼,瞳色是深蓝偏灰的,带着些惺忪,本能反应地扣住温臻的手于枕畔。 “除此之外呢。” 到了下半夜,身上贴进一个柔软又甜丝丝的树袋熊,他侧身捞进树袋熊的腰,闭眼继续睡。 “今夜喝很多吗?” 这样想着,她抬手触碰了下男人额前乌黑浓密的碎发,触感有些硬,不似女人的柔软,发端散着洗发水的木调幽香,好闻且有凝神功效。 温臻已经有些无法定义他们之间的能量关系了。 实则已经吵了很久,但那边是带了点誓不罢休的架势。 晏朝聿眼眸也似藏着酒液,将她单单凝着, 过了片刻才说:“这几天集团在处理和蓝宇的项目,加班加点,空暇时间便要顺着老爷子心意去些地方当陪客,你呢?” 成年人的弦外之音。 温臻拧着眉心揉眼睛,黑暗停滞了三秒,大片白光冲进视线,手机屏幕显示是早上七点半。 刚翻身,便察觉腰上不对,一侧眸,便撞上一张英俊睡颜,刹那间冲击灵魂。 他将两人分开时间里,所经历之事讲得自然。 熄灯上床时,他又觑了眼枕边人,呼吸绵长,似乎已经进入梦乡。 洗漱过后, 都是凌晨。 准备掐掉自己定的强制闹钟软件,她要起床。 第二天温臻是被手机的振动声吵醒了。 本就薄薄的一层料子,基本为无。 温臻有些没反应过来,便又被这股强烈的压迫感裹挟。 她问自己,有心动的痕迹吗? 晏朝聿听得认真,那对原本锋利微折的剑眉都轻轻展开。 除此之外,你过得可算高兴? 她眨了眨眼,缓过几秒,想起他们之间再亲密的事也做过,就算心有慌乱的,也不该是她。 于是,她讲话声音很慢,像在数数。 晏朝聿捻过床柜空调,调整温度。 除此之外,有没有发生别的? 打豆豆。 好似单纯与她分享,最后再问她一句, 那你呢? 夜色寂寥,车子驶入私人车库。 这大概是两人同床共枕后,第一个醒来看见对方的早晨。 长眉压着他的眼,乌黑的发散散垂下来,他们视线直直交汇。 除此之外,你,有没有想我。 一直到两人乘着电梯回到家,行李箱孤孤单单地落在玄关处,由着一盏微茫的灯照出一束圈。 晏朝聿看清她的面孔,手中力度松了许多,声线带着早晨特有的喑哑:“早安。” 他复又躺下,将人圈进怀中,下意识抚摸她背脊的动作也不知到底是在安抚他们间的谁。 “该起床了……”温臻算着时间。 她今天行程还挺满。 男人的下颌擦过她光洁饱满的额,唇好似也贴了一瞬,因为有柔软的触感。 身体好似在这一刻出卖了她,受到蛊惑,不愿再动。 交换体温的同时,她察觉到了巨大异样,眼皮一颤看向他。 晏朝聿口吻很轻:“抱一会。” 他说一会,就是一会。 五分钟后,两人先后起床洗漱、更衣。 今日是周一,晏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 男人一袭剪裁精致的西装,英俊的脸上神色温和,端的是谦谦君子。 陈总助跟在身后汇报项目进程,走进办公室,他将手里准备好的文件递上去:“晏总,还剩这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晏朝聿捻起桌上一只钢笔,簌簌两下将字签好。 盖上笔帽,他又问起另一件事:“那边股权文件下来没?” 陈助跟着他多年,一个眼神便知问得哪处,只答:“东临那边的文件已经全部批下来,大概下午传回总部,届时给您拿过来,还是——” 不知为何,脑中蹿过去靳向东那夜的话,女人你得让她知道,不能让她猜。 于是他淡声吩咐:“直接拿这。” 他得亲自给。 送礼的人,自然得让收礼的人清楚这份重量。 陈助:“还有一件事,老宅那边吩咐说,今晚过去一趟。 温臻今日很顺利。 李敏红从舞团破格挑选了三人,温臻是第一顺位。 但二人并未在旁人面前表现相识关系。 一则是为避嫌,二则是因李敏红的个人原则,学生便是学生,凡是涉及专业方面,不论关系。 中午,剧院方代表请李敏红与她们三个被选中的一起吃中饭。 这一圈下来也算熟络。 席间,李敏红看向她们三人,笑吟吟道:“这次可是要封闭式训练七日,你们可得安排好行程哦。” 几人纷纷笑着应下。 吃完饭,身旁的思慧侧首问她:“臻臻,你之前是不是去佛罗伦萨待过一段时间?到时候有空的话,咱们一起逛逛吧。” 女孩叫思慧,和温臻是一个舞团的,与她并列首席。 两人年纪一样,但温臻是跳级毕业,思慧是京舞应届毕业生。 温臻浅浅笑着应下。 佛罗伦萨,她是待过挺长一段时间,但没想到,这次训练地竟是这里。 傍晚六点。 温臻刚走出大楼,包里的手机便响了。 “忙完了?” 手机里有电流划过,好似隔着屏幕,痒痒地爬到她的掌心。 温臻:“刚忙完,你呢?” 语气绵绵的,就像昨夜车里,他问的那般。 电话里好似淌过细微笑声,而后他说: “还有十分钟。” 她唇畔翘起小小的弧度:“总裁也加班?” “还有十分钟,我到剧院。” 电话那端随之陷进沉默,晏朝聿打着方向盘驶进高架桥,“有一份礼物,准备很久,今天想给你。” 晚霞橘光浸染云层,暖黄的光束千丝万缕,有风拂过她的面颊,夏日里的燥意好像也这样被拂散。 整座城市车水马龙,皇城的繁华路段总是拥堵,时常令人误时。 但十分钟后,温臻挂断手机,抬眼便见那条林荫大道上,一台打着双闪缓缓驶向她的车。 车牌嚣张,车型也嚣张。 车窗摇下,勾勒出那人沉稳矜贵的侧影,形成反差。 温臻走向那台布加迪,前排车门从内打开,她觑过一眼,见驾驶座上的男人衣衫磊磊。 “司机呢?” 她讶然。 相识以来,从未见过他主动开车。 晏朝聿:“今晚给人放假了,刚接到老宅电话,祖父让我们过去吃晚饭。” “送你的礼物在后排,可以先看看。” 温臻系好安全带,回身探去,便见后排摆着一大束厄瓜多尔玫瑰,豆沙红的玫瑰,花瓣如被红墨渲染,一层层铺开,再由一条黑色丝带系着,包装格外简约而精致,没有卡片多添一笔,只静静躺在那里,盛放了整排座位。 心浪摇摇晃晃,好似在沿岸满溢。 车内后视镜中,男人眼皮稍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 “是不是俗气了些。” 这一声令温臻很快敛去眼底情绪,回过身同他道谢。 余光瞥过他握着方向盘修长洁白的手,她默了默,又补充:“我很喜欢。” 这是实话。 惊喜和花束,女孩子没法拒绝。 尤其是漂亮又盛大的花束。 喜欢是真,心生惶然也是真。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开始越界,那方以利相聚的天秤开始倾斜。 前方亮起红灯,车辆缓缓停下,京市每条路上都是车,这样的车流里,仿佛这台也只是其中普通的一辆。 也需遵守秩序,也需陷入茫茫人海。 但有的人,总能跳出规则,寻找自己的捷径。 晏朝聿选了一条僻静的老路,一路行驶,于晚餐时间前抵达老宅的胡同口。 时间还剩大半。 他停好车,却并没有要下的意思,借着车灯与窗外亮起的路灯,晏朝聿侧眸看向她。 解开束缚的安全带,他倾身而来,气息如浪裹挟空间,相距为厘时,他的方向忽变,长臂一伸从后排花束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东临股权转让协议几个大字赫然又醒目。 温臻怔怔看他:“给我的?” 晏朝聿没退后,只这样近地瞧她,唇畔溢出轻笑:“算是应诺。” 他早便提过会给她,因为知道她想要,也因为他给得起。 况且这五亿股权,也刚好算作迟到的回礼,回以初见时,她赠的那枚红泪之星。 有些思绪忽解开,温臻看着他,红唇张合几下,终于问他:“那你呢,晏朝聿,你想要什么呢?” 那不是她第一次问。 可这一次,她竟对答案感到无比彷徨。 怕他答,又怕他不答。 怕答案是她心中所想,又怕答案与她所愿相违。 晏朝聿持以长久安静,片刻后,他眼帘微垂,阴桀稍纵即逝,抬手覆住她脆弱又纤白的后颈,指腹轻轻令她在这力道中朝自己倾斜。 “臻臻,人有时是可以跳出规则的,对待很多事,你只想着规避风险,往往留有遗憾。” 既已踏进深巷,你也不能总想着逃,不是么,臻臻。 ‘刺啦’—— 窗外有电灯闪动。 光源忽暗,晏朝聿略低头,含住那张令人垂涎的樱唇。 撬开,含咬,搜刮着她的唇壁。 缠..绵又暴烈的吻,要她心曲也乱。 温臻抵在身前的手慢慢攥紧他的衬衫,窒息感打破她的一切神思与理智,她有些发昏,指尖用力扯着一处。 那只大掌穿插进她的乌发,良久良久,两人微微喘熄的空隙,灯光透着温臻潮红靡丽的脸。 她微微喘着,急切地吸氧,眼瞳迷离眼尾泛起洇红,他故意用力道将她往上提抱,整个人跨过中控台,软软地落在他宽实的怀中。 温臻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袖扣,咚一声脆响,她望向身下那片漆黑,无助道:“衬衫又坏了……” 晏朝聿眸色深暗,刻意晃了一下,好似就要将她眼底氤氲的淌出水来。 他也真这样去做,吻住温臻的唇,几乎是撞,辗转厮磨后,指缝感受到她控不住淌下来的一滴热泪,才压着沉喑声线道: “你弄坏的。” (本章完) 23 第 23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二十三章 晚餐时间。 老宅四下亮着火红的灯笼, 屋内几盏大吊灯全部打开,正厅的门虚掩,穿堂风吹得廊下数十只灯笼呼呼响。 亮堂堂的灯光下, 众人围绕在一张紫檀木雕葡萄纹的大圆桌前。 温臻侧眸看向身侧男人,他面色如常,只是面部轮廓生得凌厉,沉默时便也显得冷峻, 谁又能知道这人上一秒还在车里风流浮浪到不行。 她的目光又轻轻挪向正对坐着的晏晴好。 她平素最爱闹腾,今夜也缄口未语,只在进门前的长廊处唤了温臻一声大嫂。 今夜这气氛当真是安静得奇怪。 即便不去观察,又能从众人潜意识的窥伺里看出,他们好似都在向着晏朝聿的方向。 正疑惑,虚掩的雕花门木从外打开, 晏家老爷子一身长裳杵着黄花梨龙头杖走进来,身后除了佣人还跟着一对中年夫妇, 以及最尾端的一名少年。 中年夫妇气度不凡,尤其是那位夫人,面容姣好, 气质温婉端庄, 眉眼间竟有些眼熟。 晴好又凑近些,压低声音:“嫂嫂,能问你个事吗?” 身上有磨不掉的狠劲。 “是。” 他懂得如何克制,也懂得如何伪装,更懂得如何兵不血刃。 晏老爷子满意地看着他,木梨窗外月朗星稀,他抬手抚过长孙的肩,为他正了正衬衫,视线不经意地划过晏朝聿挽起一半的袖,淡声道:“夜里风凉,袖子还是放起来得好。” 晏老将视线挪过一旁,复又冷声道:“也别只顾着集团的事,有时候多关心关心家里人,一些闲言碎语,我不想再听见。” 他平静地将袖子一点点折回掸平,墙壁上的钟表在转动,晏老敛了目光握着拐杖起身,晏朝聿跟着将他送至门外,屋外有佣人候着,夜风里响着老人的咳嗽声,他同人嘱咐了几句要让祖父按时服药,目送他们走远。 晏朝聿唇线平直:“我们会商量。” 比之兄长棱角分明的凛然感, 少年长相更为斯文温雅些,他恭恭敬敬地又将目光投向温臻, 颔首示礼。 这才是晏平山众多子孙里,最中意的接班人。 老爷子看他半晌,面色稍霁:“行了,有些事点到为止,阿聿,你只需记得,如今你才是晏家握着实权的。” 而晏朝聿令他最为满意的,便是这份心性,平素沉着淡然,一旦到了必要时,行事杀伐果断,绝不拖地带水。 最末端的白衣少年走上前,看向席间男人:“大哥。” 晏朝聿眼睑稍垂,眸光划过卷得整齐的袖口一角,那里有一粒纽扣在车里被温臻扯断。 满桌人似在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则,连咀嚼声都显得刻意压低。 几人纷纷入座。 散桌时,晏老眼神睇向晏朝聿,祖孙二人一前一后走向偏厅的沙发处。 “父亲,母亲。” 他如是答。 她本还想问晴好一些关于晏朝聿和他父母的事,但思琢半晌,又觉这些话该问本人,却不曾想,晴好话锋一转倒先有了疑问。 一顿饭下来,除了温臻的餐碟碗筷有食物的沾染,其余人的好似都没怎么动。 温臻愣了瞬,也跟着唤。 晏朝聿颔首。 “孙儿铭记祖父教诲。” 也是他失控的不二佐证。 这席面着实吃得沉默,温臻低眸看着碗中堆叠的食物,又觑了眼身旁挽袖剥虾的人,他那双筷子荤腥未沾,整洁如新。 晴好端着佣人做好的芝士蛋糕走到温臻身旁的沙发坐下,又将一盏桃胶递给她。 “嫂嫂,这是梁姨做的,没加糖,美容养颜不长胖,你试试。”晴好笑得甜丝丝。 顺着老爷子的视线,晏朝聿淡瞥过晴好的位置,了然答:“孙儿听明白了,祖父不必挂心。” 一个既有谋算城府,又永远遵循他意愿的孩子。 凝着满廊火光,晏朝聿垂眼看向最后一截袖子,又慢慢挽起,折身返回。 但这些,都没什么,他的长子幼时也是如此,只可惜心性过于软弱,不堪一击。 温臻晚餐倒是吃得很饱,但又不想拒绝这双亮盈盈眼睛的主人,浅浅笑着接过,舀一勺,“味道确实是很好的。” 但他这个长孙不一样,他自幼便克己慎行,三岁时便懂得什么叫谨听长辈训,每每随父母到这处老宅里,便知道该如何守规矩,吃饭走路都该端正,后来启蒙,更是得天独厚,在京中诸多子弟中一骑绝尘。 人的欲望,在幼年是最难克制的,得不到会哭,会闹,没有一丝规矩。 晏老沉默着看他几秒,掸着袖口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没精力管,但晏氏如今是你掌权,有些话我从前便和你提过,莫要忘记。” 晏老坐在沙发上,抿了口保温杯:“今日你父亲母亲也回来了,你和温臻的婚礼也该着手办一办。” 屋内走了两尊大佛,气氛回潮。 温臻在心中琢磨这二人该如何称呼,手腕便被握住,晏朝聿目色淡淡向着他们逐一道:“祖父。” “老实说刚才席面上,大伯和大伯母都在,我都没敢吃饱。” 温臻挑眉:“是什么事?” “就是前不久,你是不是去过Tonight呀?” 温臻捻着勺子的手顿了瞬,撩睫看她:“你也想去?” 晴好摆摆手:“不是,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见到在酒吧见到一个人,身高和大哥差不多,看着又比大哥年长一些,长得呢有一点点英俊——” “你是想问靳先生?”温臻直说。 “对!嫂嫂你也认得他?!” “我家与蓝宇有过合作,见过几面。” 何止如此,在澜城时,她还曾主动与其有过交易。 晴好倒是没在意这个,只问:“所以,那晚在酒吧,他是不是也在?” 见温臻半晌不答,晴好兀自说道:“我就知道那晚他回京市了,大哥还不情愿告诉我,他俩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听到最后一句,温臻忍不住翘起唇角。 难得有人将晏朝聿形容得如此接地气,但下一秒,她脑中有一个运作的小齿轮忽然停下,她看向晴好,声音柔柔:“靳总和晏朝聿是好友?” “对啊,向东哥的家就在老宅对面那户,我们小时候是在这条胡同一起长大的。” 一提起那个人,晴好表情怏怏,趁着四下长辈都离开正厅,她侧身吩咐佣人拿瓶红酒过来,自顾自倒了满杯。 温臻瞧着她直接喝了大口,想起自己在酒吧醉酒那夜,她不由提醒道:“晴好,别喝那样快。” 晏晴好是晏家二叔的独女,自小就有撒娇的本事,屋内没旁人,她直接蹬了高跟鞋,曲腿坐上沙发抱住温臻的腰,喃喃说:“嫂嫂,可以抱抱我吗,我只是有点伤心。” 温家只有两个女儿,堂妹温粤小时候绝不会同她撒娇求抱。 晴好叫了一声臻臻姐,软糯糯的,温臻心也跟着软起来,为她捋过发丝。 “晴好,再伤心也不要用酒精解决问题。” 晴好说:“嫂嫂,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没关系的我酒量海着呢,小时候跟着大哥他们偷偷喝过好几次祖父的酒,早就练出来了,不会醉。” 话到最后,她用极轻的气音又说:“虽然比不过大哥和那个人……” 晴好捞起桌上的手机划开,视线停在通讯录最顶端的某处许久。 她已经有一个月打不进这通电话,对面早就把她拉黑。 靳向东几乎拉黑了她所有社交软件。 多狠心一男人。 满腹委屈与难过在包裹着晴好,她亟需一个宣泄口。 半瓶干红下肚,她准备再倒一杯时,一只手忽然横过来夺过酒杯,长影由着灯光投射,罩住两人。 晴好眼神瞬慌,抿着嘴,眼底氤氲泪花:“大哥……” “晏晴好。”男人只冷冷念她的名字。 警告意味太浓,晴好憋住情绪,捞起手机从温臻怀里起来,趿着鞋准备离开屋内。 走到雕花门时,身后又来一句。 “不想跪家祠,就回房睡觉。” 门嘎吱一声响着,屋外灌进晚风夹着少女不满的一句“知道了。” 门隙穿进来的不过几缕风,屋中霎然一停,便只能任风吹晃廊中长灯,庭下玉兰。 晏朝聿的目光回转于她:“很晚了,我们回去。” 裙摆生了几道褶,温臻起身掸了下,想起一件事问他:“你父母和弟弟,我不需要再打招呼吗?” 毕竟他们领证后,这是首次见面。 晏朝聿握住她的手,指腹捏了捏她指节,声线平直而淡:“不必麻烦。” 温臻看了他一眼,辨不清他今夜什么心思,只应好。 两人离开正厅庭院,穿过长廊,途径垂花门时,路好似变了。 温臻步伐放慢,想起第一夜来时,他说得话,开口问:“不在老宅留宿吗?” 她还记得第一夜时,他说这是祖父定下的‘家规’。 晏朝聿冷了一整夜的声线微变,气息一点点出卖他压抑克制的情绪,他步履停下,风吹灭这处的灯笼,霎时廊道坠入漆黑。 “想回家么?”他问。 语气依旧冷静平和,只有握着她的那双手,指腹可以触摸到他微突的青筋。 可温臻没能感受到加重在手上的力度,他好似在克制。 借着另一端廊檐未灭的灯火,她浓睫抬起,凝着处在黑暗中的他,男人唇线平直,喉结处上下滚动着。 温臻沉默几秒,告诉他答案:“晏朝聿,我们回家吧,你的衬衫被我弄坏了,我们回家换一套,明早再回来陪祖父吃早餐。” 黑暗里,晏朝聿低嗬一声,唇线勾起弧度。 真有她的。 这样,善解人意。 夜里驱车,车窗外夜景璀璨,车速实在太过平稳,温臻只得透过玻璃折射的光窥伺着男人的情绪。 她比谁都清楚,有些情绪压抑得久了,是需要一个宣泄口。 譬如今夜的晏晴好,她的宣泄是酒精与一个可以陪伴身边的人。 譬如之前的自己,她的宣泄是由他引导出来的。 那么晏朝聿自己呢? 他又该如何缓解情绪? 他实在太冷静自持。 温臻忽然开口:“能开快些么?” 晏朝聿:“城区有限速标准。” “可你开的是跑车,我表弟也喜欢玩跑车,之前坐过一次,感觉在电影里。” 她坐过好几次易东的车,又陪着这位爱车狂魔看完了《速度与激情》的1-7部,后来每每坐在他车里,便觉如临其境。 再之后易东出国念书,电影还有续集,温臻却再没看过。 温臻着实不是个擅长隐藏的人,至少在他面前,只言片语都可将她看穿。 晏朝聿如是想着,透过车内镜睨过她瓷白透亮的侧脸,想起上次有人与他谈跑车,说得却是完全相反的一番话。 后腰处的那道伤至今还有一条淡痕。 若是她知道,是否还能再同他说这样一番话? 后来这段路,速度是提了些许,但也只是些许。 回到檀庭,已是深夜时分。 温臻把手机放到床头充电,拿起换洗衣物去浴室,洗完澡出来时晏朝聿不在房内,她趿着拖鞋打开门,便见书房门虚掩着,里面亮着胧黄的光。 她忽然在门口驻足片刻,忽然想通,也许晏朝聿的宣泄口是工作。 这也难怪,人家短短三年就坐稳那把椅子。 思此,温臻想了想还是去了厨房给他弄杯饮料。 视线扫过一圈,冰箱没有任何乳制品,张姨习惯每日去买新鲜菜,食材也便少得可怜,放眼望去倒是有一瓶剩了一半的白兰地。 温臻拿起酒瓶看了眼浓度,确认度数不高后,倒了半杯,又切上一片青柠点缀。 美酒有助眠功效。 端着这杯酒,温臻敲响书房的门,“我可以进来吗?” 里头一片静,一指罅隙里透着微光,温臻瞭过那处,门随着她的敲动又开一指,半昏半明的书房内响起一阵细微声息。 好似叹气,又好似微喘。 温臻有些不确定,唇瓣一翕,门自内打开,男人挺拔的身形笼在她眼前,温臻视线对准他微敞的领口,显得凌乱,再抬上,是他湿涔涔的眼瞳攫着她。 晏朝聿的声线有一丝不稳:“怎么了?” 温臻将手里的酒杯递给他,上面还有冰块凝成的霜,瞬间冷却掌心的灼。 她的话锋堵住,一时竟想不出如何说这句开场白。 晏朝聿没让她为难,呷了口凉丝丝的酒,酒液缓缓淌进身体里,带着冰霜。 “谢谢。”他眼睑垂下。 温臻颔首,“那我,先去休息了。” 说完,她往后退一步。 门要被带过时,一只手忽然攥住她的细腕,那处快要闭合的罅隙又开,晏朝聿仰头将酒杯饮尽,滚动的喉结处渐渐泛起薄红,他缓了口气,瞥过腕表,那一眼快得连时间也没看清,直接道:“的确很晚了,我和你一起回房。” 回房后温臻看了半小时手机准备入睡,刚要关屏幕,才看见文杉八点多发的微信,是问她去佛罗伦萨需要准备些什么。 恰好晏朝聿也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正举着毛巾擦头发。 视线交汇,她说:“刚想起来,我八号的时候要出差一周。” 第三次。 晏朝聿擦头发的手一停,目光平和地眺过来:“刚接到通知?” 只要她答是,那他这几日为不再吓到她所受的忍耐便是不算白费。 但回应他的,是温臻懒懒一声:“中午的事,刚想起来。” 房间里一片静,温臻久久没等到他回答,是真心困到意识模糊起来,翻个身准备寻个舒服的姿势睡,却陡然坠向一个坚实的胸膛。 四周唯一的光源是窗边那排微亮灯带,光丝点亮一角,深蓝色窗帘盖住巨幅窗面。 晦暗不明的这一端,男人长眉压着幽灼狭目,他的头发半湿,水珠沿着他直峭的鼻骨滑下来,滴落在女人微颤瓷白的眼皮处。 温臻秀眉微皱,声音绵绵:“干嘛呀?” 修长手指抚过她脸,感受着她清浅呼吸。 而这只手刚在书房,抽过支烟也自渎过,指间浊气洗净,淡淡烟草味却残留。 压抑太久的情绪确实需要宣泄,但他已压了二十八年,本可以心如止水地一直压下去; 可他已经试过泄露些许的畅快,第一次尚且残留可控意志,知道留有余地; 但他忍至今夜,只会方寸尽失,再控不住。 晏朝聿压抑喘声,哄她说:“臻宝,陪我做件事好么?” 温臻眼睛眯开一条缝,凝着他模糊的轮廓,点头讷讷:“做什么?” 他的眼中氤氲阴郁,大掌滑入薄被挑开裙角,满手雪腻,触感极好。 那些极力忍耐,顷刻,功亏一篑。 伪善的假面具,寸寸崩坏。 “那,做一次好不好?” (本章完) 24 第 24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二十四章 没有任何迂回盘旋。 他说得直白, 而后捏住她的下巴,薄唇凉丝丝地落在她瓷白柔软的耳朵。 灯带亮着鹅黄的微光,渐渐蔓延到床下地毯。 温臻所有倦意在瞬间, 一扫而空。 浓睫微垂,透过那些折射的光源,看向男人棱角锋锐的脸。 有些记忆通过触碰便能勾起,她的双腿微微曲起。 触感摁压下来, 温臻喉咙咽了咽,感觉眼前有白焰掠过。 心跳好乱,她记得「Tonight」回来那夜,她有感受过那种一霎白光贯穿而过,可对上他此刻漆沉沉的眸光,但没由来的, 她心律失拍,平生一种恐惧。 大抵也来源于, 下方压来的力度。 那力度的存在感,足够强大, 但他记得清楚,不堪忍受的破碎音符,一声一声沉闷闷地落在心里。 然而,这世间有一种玉兰,若是细心栽培、浇灌,投入无数时间与金钱,也是可以生得这般。 尤其是,狮子王亲手养大的成年狮。 那些层次感与力道都张弛有度,除了前十分钟需要足够地去相磨消融外,后面都是愉悦。 晏朝聿哑声:“那就不去了。” “坐下。” 长指捻动那株玉兰脆弱的花蕊。 分不清最后到底是谁先掌握主动权。 哦,那根本不能算是小晏…… 她其实并不反感这回事, 甚至还在这件事上得到过一些裹挟着蜜糖般的体验, 甜丝丝,又酸滋滋的。 他要她老实坐好坐稳。 还有,便是之前有所发生都在于自己酒精驱使, 唯独这次,她完全清醒;那么,她要确认他想要的原因。 也足够她让脑中画面完成拼图。 晏朝聿半阖着眼,将她抱起来,他知道温臻现在急切渴望亲吻,但他就要熬着她,一点也不肯心疼人。 但温臻根本吃不了半口,一厘都不行,腹部胀到要爆炸,也不再有什么理智,如何的哄骗都没有用,她胡乱挣着手,就想要去圈住小晏。 即便是草原上最凶猛的狮子王,到了年迈时,成年狮可以轻而易举地取而代之。 那是她这二十二年以来,从未体验过的。 他的每一字每一言都是,他这样的人亦是。 他哄着想要她再吃一点,哪怕只是一口也行。 于是,她的手划过被角摁住他的腕:“晏朝聿,你是不是需要一个宣泄?” 晏朝聿将触碰溪流的手拿起,光源将水露照得清明,谁都没法再假装镇定。 “臻宝……”他喑声。 他喜欢将她抱得很紧,可是这样的拥抱必定让温臻啜泣不断,于是他俯首去吻掉她脸上的泪,动作却势必分毫不移。 他俯首吻过她颈侧,浮悬气音落下的最后几个字,却与她所见过、所相识的他完完全全地割裂。 花瓣簌簌落下,不如说是坠,由着外力将它碾成烂汁。 满心愉悦,渐渐弥漫的那种。 温臻拂开他凑近的手,瓷白脸上红潮涨起。 往来反复,烂汁汇成一淙溪流。 那时的温臻,只将此刻在心里告诫为,这是酒精酿成的浮梦。 “臻宝,老宅那些人不足以让我失控,他们做什么,他们想要什么,或者背后使任何诡计阴谋,又能怎么样?晏氏的实权在我一人手里,就算是祖父,他如今已到耄耋之年。” 脚跟完全抵住tui根。 她湿着眼睛,口齿混乱:“你混蛋……不能……明早我们还要……” 晏朝聿英俊深邃的面孔有几秒凝重,微微垂眼看她,语气还是那样温和: “臻宝,宣泄不是这样用的,若是宣泄,我只会——” 这样直面的方式,根本不能尽兴到底。 有花枝轻轻折开,有人在拂弄,那花白里透红,剔透到像是人工所釉。 恰如老宅庭院的那株玉兰花。 “知道什么最让我失控么?” 而她所受的教育, 也并不认为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只是她的为难在于, 那前十分钟。 昏暗光线下,温臻的四肢纤细而白皙,看似不堪一折,实则韧度极高。 红唇自然没沾到水。 身后无依附,她只能靠自己。 往前退是安全范围,但她举步维艰。 晏朝聿多聪明,知道哪里去拿捏命门,又为防她心里失衡不肯上前,也握着她的手去寻自己。 交付最脆弱的地方。 “臻宝,乖一点。” 他眼底浅薄的笑意恶劣。 到某个时刻。 温臻湿着浓睫,视线乱着看向落地窗,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一场雨,风雨肆虐着树枝花草,雷声迭迭。 屋内的隔音好像没了,她听见雨声里,一波又一波的水浪高朝冲刷路面,淹没树干。 窗外月上中天。 雨渐渐停下,暴雨洗刷后的城市透着潮湿,月亮也朦朦胧胧地悬着云层里,依稀可见是轮圆月。 撒不进清辉,只有那鹅黄色的灯带投射窗前。 次日清晨,闹钟响过几次,很快又被掐灭。 温臻这一觉睡得舒畅。 醒来时屋内又黑又静,身侧已经没人,一看时间,她表情僵住。 【11:47】 温臻看着时间,敛起理智,想要挪身起床,才惊觉昨夜两人到底有多疯,床单被子都是崭新的,只有她自己是□□的,一时间竟连半分劲都使不上,比之上一次,她才恍然悟出,那晚他的确留情许多。 甚至昨晚,好似都还有余留未能装进。 思此,温臻轻喘着气,秀眉一蹙,将脑中那些热烘烘的思想驱散,想起晏老爷子,又想起身旁消失的人,决定拨通那串号码。 铃声响了一下,对面便接通。 “醒了?”电流将那道低醇的嗓音送到耳边。 听见这一秒,温臻脸颊不自觉地烫起来,关于昨夜他也用这样的语调抵在耳边,要她干坏事。 温臻不自然地清嗓子:“你人呢?” 晏朝聿含混轻笑:“厨房,在做午餐,西餐的话我手艺还算行,当然比不上你平时去的那些餐厅。” “可是……老宅那边呢?” “这个点过去太晚了,而且一次而已,祖父不会怪我们。” 最后一句像是给她喂了颗定心丸。 温臻松了口气,但仍旧觉得这样会有些没礼数,指尖触碰挂断键,她将整个人裹在暖呼呼的被子里,又想到他才是始作俑者,心又松下几分,闭上眼睫想要继续睡。 全然不觉门外走廊,一道沉稳步伐正徐徐靠近。 极轻的一声门锁扭动,窗边那排灯带忽而亮起,身侧的床垫忽陷一点,温臻眉心微动,缓缓睁眼,便撞上那双深蓝眼眸 。 “还没睡好?” 被子下的身体本能反应绷直,视线浮过他熨帖整洁的衬衫,不自禁地想起衬衫还有另一层作用,温臻眼中赧然,语调无措:“我还很困,我想一个人再睡会儿。” “困?”晏朝聿意味深长地凝她:“到底是困,还是做累了?” 瞬时,一双宽大修长的手便要捻开被角,温臻双臂从被中抽出用力压住被角,美眸盛满不可置信地瞪他。 “臻宝,先起床吃午餐,或者——” 衣冠楚楚的晏总,连威胁人也能说得如此淡然从容。 他刻意压下半句听得温臻耳热。 “再弄一次,也行。” 温臻咬唇:“给我拿衣服……” 晏朝聿唇角轻翘,好似这步也在他意料之中,他将一件裙子递过去。 温臻接过裙子,刚准备套上,又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没穿,又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樱唇张合:“那个……给我拿件……” 即便是有过负距离接触,在他面前,温臻还是难免会有羞赧,尤其是想让他帮忙去拿贴身衣物…… 话没说完,她垂着睫,想了想有点犹豫,谁知,男人眸光睇过她,好似明白什么,用极标准的英伦腔念出一个单词: “Bra?” 温臻脸上更热,如火在烧,便见他起身从房间离开。 三分钟,180秒。 她向着门口的方向张望无数次,第181秒,门被推开,温臻目光循下,便见那只手里攥着一只杏白蕾丝的bra。 递给她。 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她的手臂微颤着接过,快速钻进被子里开始套上,最后一步扣,手的动作牵动其余地方,她轻咛一声,继续摸索。 蓦地,身体坠进一个宽实的怀抱,熟悉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背。 “咔哒”—— 全部扣好。 温臻垂下浓睫,耳边是他温热的气息。 “这样快些。” 浴室镜中,女人乌发桃唇,眼波潋滟,因刚洗过脸的缘故,纤浓的眼睫上沾满水光。 一身黑色连衣裙熨烫得整洁,一丝不苟,裙摆处有蓬起的弧度,裙身每一道纹路都精致到不行。 赫本风的小黑裙。 优雅又高贵,像黑天鹅。 温臻凝着这样的自己,再透过浴室玻璃,看向门外立在落地窗前,背影清拔孤绝的男人。 白衣黑裤,戴着腕表的手半插裤兜,侧脸轮廓立体又深邃。 多么矜贵俊朗,端方持重的人。 掀开昨夜,他们都换上一副精致又得体的皮囊。 可是记忆拉锯,回到昨晚的那场混乱黑暗里,也是戴着腕表的那只冷白修长的手,慢条斯理地挑开一侧。 他说出的话与身姿翩然的男人,完全相悖。 ———“若是宣泄,我只会用力擦,没有任何感情。” ———“知道什么最让我失控么?是在这里每一秒。” ———“是我稍垂目光,便可看清那些弧度、形廓。” (本章完) 25 第 25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二十五章 红棕木餐桌前, 摆满一碟碟精致装盘的食物。 餐桌相对两端的摆放着两份餐盘,里面食物一致,标准英式早餐, 培根、煎蛋、焗豆、口蘑,还有两根煎得透亮的香肠。 而桌上其余盘子里,还有一份蔬菜沙拉,以及芝士焗龙虾等。 晏朝聿将餐椅拉开, 半挽的袖口露出一截小臂,温臻视线微顿,留意到内侧有一枚醒目的牙印,一定是见过血的,都起痂了。 心里有答案浮上来,始作俑者是自己, 但温臻只是垂眼拂裙坐下,视而不见。 压平裙角时, 也将心里生起的几缕愧疚轻轻压下去。 面前再推过一只雕刻工艺精致的骨瓷杯,espresso的浓香飘进鼻腔,余光里是搁在杯碟上的修长手指, 温臻咽了咽喉咙佯作无视, 捻起杯柄轻啜了口。 视线淡淡一瞥,才看清那杯纹上雕刻的玉兰花图案。 心忽的一顿。 味蕾瞬间回归。 文杉这人倒是喜欢将地方和人摸透,便也多套他几句话。 因得到过一份更好的,再遇见旁的,便也会与之作比较。 好大的区别待遇。 想起他说的,西餐做得还算不错,只是比不得米其林。 她们,温小姐。 说到这里,文杉眼神变了变,轻啧一声:“差点忘了,这么有气色看来是因为爱情滋润呀。” 循着他的视线, 温臻垂下眼,这才发觉一个小小口蘑, 她竟分成好几口在咀嚼,还剩下一半。 文杉暗自琢磨着,又想起温臻那位大佬老公,忽又觉得,这样的区别对待也是理所当然。 刚到机场,李教授安排的人一眼便认出她们,恭敬着将人接上车,往目的地开。 温臻又多吃了几口培根与香肠,肉汁的香味几乎是在唇齿间爆开,火候控得极好,肉一点都不腻。 这顿饭破天荒的,她将餐盘里的肉类都吃得差不多,至于第一口品尝的口蘑,也便失了空余肚子。 “还是,刚在走神?” 见状,晏朝聿笑而不语。 温臻接过空姐递过来的薄毯,飞机上的这顿餐她吃得有些食不知味,没动几口,文杉是有些饿,且不用控制饮食,吃得十足饱,擦了下嘴,她瞄过温臻那边。 前半句话不假,没掺一滴水份。 飞机抵达Amerigo Vespucci机场。 不对,是一个漂亮又充满魅力的行走小黄人。 文杉,一个行走的小黄人。 齿轮带动齿轮,社会秩序如此。 这一梦拂开后,她缓缓撩睫,舷窗外的云层很厚,意大利和国内的时差相差6小时,算着时间,国内已至凌晨四点,而这里尚在下午两点,天空是湛湛的浅蓝色,阳光金灿灿的洒落大地。 聊着聊着,就聊到早上便到的几人。 譬如那份没动几口的晚餐。 飞往佛罗伦萨的航程需要十三个小时,其间含一次转停法兰克福。 “她们比温小姐到得早些,这个时间应该在庄园里用下午茶。” 有些答案想着想着,就回到心里又沉下去。 这顿早午餐吃得心猿意马,桌面忽响几声轻叩,她茫茫然抬睫看去,便见男人浓而整齐的眉微挑,“不合口味?” 但这些奇异感觉,却令她不知该在心中拉响警铃,还是将门窗敞开。 “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有句话叫,亏什么,也不能亏了五脏庙。 “可能?”文杉正了正头枕,又攥了把她纤细的手腕,往下又去探她的腰围:“感觉也还好,还是挺瘦的,但你脸色确实好很多,红润有气色——” 教学相关的考核自有真凭实学,但教学之外的人情世故,这世界总是这样转动的。 司机许是常为主人待客,时而话多,时而话少,掐得准人心。 后半句,倒显得有些谦虚。 被看穿的窘意,令她快速将剩下半个吞进去。 谁知道这听着平平无奇的问题,暗藏什么玄机。 “臻臻,从没见你谈过恋爱,直接结婚的感觉怎么样?” 她有一周多没称体重了,提及这个,她想了想这几日在檀庭吃的每一餐,回答:“不排除这个可能。” 温臻选择避而不答,但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又觉得,生命中好像就真的有一个不声不响地闯进来。 手又极快放下。 小姑娘面皮太薄,他恐又将人惹恼,只得在心底评价一句,隐藏款肉食动物。 这位师傅既跟了李教授多年,那有些关系从细节末梢也该明白出来。 凭着这点猜想,文杉是背脊也挺得笔直,看向温臻的目光越发骄傲起来。 车子刚驶进庄园里,还未下车,便听见庭院里有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温臻和文杉提着行李箱,先跟随庄园管家去往这几日要住的房间。 这栋别墅很具有当地特色,巴洛克风格从外而内延展,是一座华丽的宫殿,每一处彰显着空间感与立体感,一楼客厅摆放着好几处极为精致的雕塑。 巨大的水晶吊灯上有数十支蜡烛,煌煌燃动。 扶梯各处挂满各种经典的人物油画,有两三幅她记得作者,不由有些诧异,她不记得李敏红有收藏画作的爱好。 敛回神思,整座别墅显得复古而神秘。 灯光将温臻的眸色映得清亮,从途径市区那一栋栋的红房子,再到眼前这栋庄园陈设,那些熟悉的感受印刻在心。 来的第一日,李敏红陪伴众人在一楼餐厅用了一顿极为丰盛的晚餐。 其中有位女生性格活泼些,笑着举起酒杯道:“李教授,这是我们训练前最后的晚餐吗?” 李敏红也被逗笑,与她碰杯后故作神秘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今晚,你们会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众人举杯,长桌的烛火摇曳,这顿晚餐宣告结束。 离开一楼回卧室,温臻打开房间所有的灯,整个房间亮如白昼,她眸光逐一掠过屋中各式摆设。 从玄关到最里面的那张深棕色软包头的大床,临窗台边的小桌与沙发,桌上花瓶插着白瓣黄蕊的小雏菊。 这样的装修风格都大差不差。 没有什么奇怪的,也许每一间卧室都如法炮制。 如是想着,温臻找出换洗衣服进浴室洗澡。 满室蒸腾的热气漫过双眸。 她阖上眼睫,任由热水将瓷白的皮肤冲刷至透红。 浸满雾气的挂壁镜前,女人纤白的手将雾气拂开,镜面清晰地映着她因水雾红透的脸颊,以及圆莹弧度前一些细碎红斑。 浓密的睫毛簌簌垂下去,她收回目光,捡起衣物慢慢套上,回到房间后,沾枕便睡。 什么也不要去想。 即便,你回到这所城市,但什么也不要去想。 只管想你的来意。 one's purpose in coming. 密训长达一周,每日早八晚七,至于其余时间,可在练功房内自行安排。 舞蹈这一行,无论什么舞种,最不缺的便是肯吃苦的人。 而今日能够来到这里的她们,也许不是吃过最多苦的,但一定都是不怕吃苦的。 早八晚七的时间规定,有人可以选择早六晚时,更有甚者清晨五点便出现在练功房的。 不是要与谁比更勤奋。 而是所有人都深刻明白一点,这里的一周,她们需要与时间赛跑。 各行各业都有佼佼者。 她们之间,也算是一种无声竞争。 李敏红从未说过课程结束后,会有任何测试,但这些测试即便不在佛罗伦萨,也会出现在国内,出现在任何可能竞争角逐的比赛里。 这样高强度且精神紧绷的训练一直持续到结束那一日。 所有人好似一把拉满的弓,在此刻发射箭矢,得以喘熄。 李敏红将这几日考察出来的荣誉证书颁发给每个人,但也提前说过,不要交换阅读,对于每个人的评价,她认为都是此时此刻的她们,最好的状态,请不要打破这美好的画面。 女孩们完成人生中的一份答卷,还剩最后一日,她们终于可以领略这座有着文艺复兴的摇篮著称的城市。 出国前,温臻便答应过同舞团的思慧,为她做一日导游。 文杉这几日已经转完各处著名景点,对此不再有兴趣,这趟环城之行,便剩下她们。 温臻举着相机帮思慧在老桥上拍照,少女迎着朝阳笑容粲然,阳光洒满桥下那片阿尔诺河,折射出粼粼波光,像是浮着碎金。 拍完数十张照,桥下途径一艘小船,温臻眺眼看去,想起几年前,她曾坐过这样一艘船,摇摇晃晃的,划过那盛满光影的河流。 “臻臻,这么快就十一点了,找个饭店,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思绪打断又藏起,温臻浅笑着应好。 按照网上搜索的攻略,她带着思慧去了一家评价还不错的餐厅。 侍者引着二人入座。 这里的陈设不显奢华,暗色调,铺满做旧墙纸的墙壁上挂满一幅幅风景油画,餐桌设有蜡烛形式的小吊灯,是女生都喜欢的拍照打卡圣地。 思慧接过侍者递来的菜单,扫过一圈,纠结不已,最终又将求助目光投给温臻。 “臻臻,你来点吧,我平时都没怎么出国,”说到这里,即便是异国他乡,思慧依旧掩唇低声说:“其实,我怕踩雷~” 温臻失笑,接过菜单,快速点好两人份量的菜品,点到最后时,指尖翻过一页,停留在甜品上,想起在澜城有一次,一个人也曾这样停留片刻。 点好菜,她将菜单递还侍者。 等菜的二十分钟里,思慧又拉着温臻用手机、相机轮番拍了大波照片。 思慧将两人的合照一张张划给温臻看。 “天,臻臻,你骨相真的好绝,我要是拍侧脸,每一张都必须要精修,鼻梁是我硬伤,好想去垫一下。”她感叹。 温臻瞭睫:“最近你工作安排不是很多,想的话也可以去试试。” 国内医美发达,选正规医院一般都是没什么问题的。 思慧苦笑摇摇头:“算啦,我也没那个勇气,就算是知道风险不高,但还是……算了吧。” 那时的温臻对此表示理解,不是谁都有豁得出去的勇气,世界上也有部分人,做事需要考量周全,不愿做一些无保障无结果之事。 这个话题终止后,菜品也纷纷上齐。 看着满桌肉食,思慧轻啧一声:“这要是被她们知道了,得罚咱们减肥多少天呀?” 温臻挑眉,“满满的力量,吃饱再减也有力气。” “你说得对,芝士就是力量,吃完回国再减肥!” 思慧有说不完的话,明媚得像一束阳光,温臻是个安静的倾听者,也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会恰时地接过她的话,这小半日的旅程她们相处愉快。 如果,没有与那个人重逢的话。 有的血缘是这世上最坚不可摧的堡垒,而有的血缘,不过浮光掠影。 餐厅的走廊,她刚从洗手间出来,还捻着一团擦过手的卫生纸,倾身将纸团投进垃圾桶的时候,眸光映过一道米白色的身影。 男人穿着休闲衬衫与短裤,满眼柔情地为身侧女人拂过耳发,幸福好似可以从他们身上蔓延至餐厅的每一处。 擦肩而过时,温臻呼吸微窒。 她清楚得不能再清楚,温则译一定认出了她,但他的步履不曾为此停留一秒。 甚至于,她还能听见身旁的金发女人问他:“ Do you kno that girl” “ho?” “The girl in a hite dress has been looking at you.” 长相儒雅的中年男人失笑回答:“Sorry, I don't kno her .” 挂钟的秒针转动一格,微湿的纸团跌进垃圾桶。 她敛起所有情绪,背脊挺拔地走回餐桌,她要把关于刚才的每一丝每一毫记忆都抹去。 她深深厌恶着温则译,但,她也曾那样仰望崇拜过年轻时的温则译。 她曾以为,她的父亲,是世界上最温柔、慈善的父亲。 她也曾觉得,温则译是全世界最好的画家。 离开佛罗伦萨的那日,是个寂静的夜。 温臻坐在机场的vip等候室里,睨过窗外灰蒙蒙的天,她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她孤身一人,登上回国的航班。 温臻终于想起来,那夜,她见过一种眼神,厌恶的情绪都快要溢出来。 而那一日,是她十五岁生日。 再度登上飞机这一刻,温臻长吁一口气。 这破地方,她再也不愿踏足。 这趟航班停转巴黎,可好似天意为难,抵达巴黎的十分钟后,整座城市陷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里。 广播开始滚动式播报所有航班延误的紧急通知。 戴高乐机场外,狂风肆虐,雨水如注,闪电迭迭而至。 温臻觑过窗外风雨,神色怏怏问文杉:“咱们今晚是不是得留在巴黎了?” 文杉正掏着手机录制窗外这场骤雨,“等等,先把这景象发个朋友圈。” 听她这语气,温臻竟凭空扫去那些雾霾心情,笑道:“杉姐,你真是,万事朋友圈先阅。” 文杉没反驳,但她这条视频也绝不是没有营养的刷屏感叹。 暴雨哪里没有? 老娘失恋时候,心里下的那场暴雨可比这惊天动地。 五分钟后。 文杉迎来了朋友圈的一条私聊。 “我靠,没想到第一个找我聊的,居然是那个帅哥律师!” 温臻眺眸:“谁啊?几号备胎?” “什么备胎啊,臻儿,是你的那位周律师~” 温臻脑子一顿,几秒后搜寻出一张温文尔雅的脸,“周文礼?” “是这个名吗?忘了,应该是吧,反正就是中懿那大帅哥。”文杉边说边打字回那头。 又过两分钟,文杉眸光灼灼投向她:“宝贝。” “?” “周律也在巴黎,他说开车来接咱,你说OK吗?” 温臻蹙眉,问:“不是,杉姐,你俩关系怎么样?” 文杉一时语顿,疯狂想着她和周文礼能有什么关系,还不是那次因为你,才加上好友,再没聊过…… 但这样说,依温臻的性格势必会婉拒周律。 但若是骗人,以她还存有一丝半点的良心来说…… 可这么大的雨,总不能真在机场过夜吧? 思想斗争做了好几番,文杉只吞吞吐吐说,算朋友吧。 说得太过扭捏,温臻也没生疑,只提醒她别玩脱了,那毕竟是掌握她大数额遗产交接的律师! 机场灯光通明,但舟车劳顿整日,温臻有些累,靠着椅子阖眼小憩。 迷迷糊糊的,她好似梦回几年前。 梦里世界有些朦胧,像是一场散不开的薄雾围绕着。 有些影子变得模糊,但那些刻骨的情绪流淌在血液里。 在这场梦里深陷之际,现实好似有声音将她及时拉回。 浓睫擦过西装面料,眸光昏昏,她眨了眨睫,渐渐看清眼前,往上是一把巨大的黑伞,罩住他们绰绰有余。 黑伞之内,昏绰光影里,她好像看见了晏朝聿。 视线里的他,薄唇抿作一条平直的线,晏朝聿似乎没有察觉到温臻的醒来,线条凌厉的下颌微抬,显得凛凛又冷蔑。 巴黎暴雨,刷刷砸落。 伞檐都好似要被雨水砸弯,走到停车处,司机快速拉开车门,温臻贴着他暖烘烘的胸膛坐进车里。 车门一阖,门外哗然雨声也被隔绝。 周遭一片静谧,温臻半敛着睫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香味。 那双温热修长的手为她拂过遮挡视线的几绺乌发,温柔到不像话。 有种莫名的情绪在那一秒,侵占躯壳,肆虐屠杀她所有名为坚强的细胞,纤丽的睫毛很快浸湿,氤氲上一层薄雾。 世界都映在雾中,朦胧。 像她的梦境一样。 也许,这也是一场梦境。 她有一种雾中窥他之感,直到那只手掌轻轻捧起她的脸,指腹一点点揩抹雾气凝结的水露。 一颗颗,坠在他掌心的,是她的眼泪。 车内的灯呈现冷调白光,将他的容颜照得清明,那双深蓝色的眼瞳里的凛然与冷淡,统统烟消云散。 “怎么醒了?” “你怎么…会在巴黎……” 眼泪未干,她嗓音微哽,囫囵抬手想擦掉脸上水雾。 这样哭的样子,一定很不好看。 手腕被他掌心摁捉,他低叹了口气,轻到好似她的错觉。 “你认为,我怎么会出现在巴黎?” 沉默几秒,温臻垂眼说不知道。 相距8209公里…… 他因何这样凭空出现。 无端令她去揣测一种名为宿命的虚妄。 那是捉不紧,落不实的东西。 她费力将其驱散。 而虚浮不实之外,晏朝聿俯身拥住她腰肢,将她往上带,热烘烘的体温紧紧裹挟着满心湿漉的她。 车窗外雨声啁哳,他道: “臻臻,你可以多设想一些可能。” (本章完) 26 第 26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二十六章 巴黎这场暴雨来得太过突然。 市中心几乎每条大道, 都有车流拥堵,其间也包括他们。 窗外夜色漆黑,微茫的路灯光束下雨丝纷纷。 车内开足空调, 温臻身上裹住一件宽大的男士外套,今日晏朝聿没再西装革履,身上衣装色彩饱和度极低,而这样的色彩普遍不显气质, 挑人得很。 但他的皮肤偏冷白,驾驭得当,浑然天成的温雅味道。 温臻眼睫半垂,缩了缩自己裸露的小腿,这样细微的动作后,一双温热大掌便将她的双腿捞起搁放腿上, 掌心捂着她发冷的皮肤。 到底要怎样,才可以将那句‘臻臻, 你可以’的纵容之言得说得那样自然。 好似本该如此一般。 窗外黑得沉寂,他深邃的眼在灯丝下却显得温和。 【皇上,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钟雨荷吗?】 评论首位依旧是钟司司。 “最近在巴黎出差, 陈助在朋友圈里看见文小姐的求助, 于是我来了。” 原来这人的本事就在于此。 走出轿厢时,温臻才注意到电梯一侧有一块小木牌,上面刻着一行法语单词。 她的目光在两台车上稍作流连。 点赞数字一个个上涨。 手机连拍好几张铁塔照片,断更已久的朋友圈,迎来她最近的第一条新动态。 “车是酒店派的。” 温臻抿了唇角,回完消息后便掐灭手机,起身回房睡觉时,余光瞥过床边桌沿处不知何时放置着一枚戒指盒,盒身呈圆弧形状,好似雕刻的一顶王冠,盒子半掩状态,露出里面钻戒的璀璨光斓。 温臻心里忽紧忽松。 温臻靠着座椅,窥伺着身侧阖眼休息的男人,他有一对浓密而轮廓锋锐的长眉。 温臻低眸去握住他宽大的手。 【Exclusive Miss en】 【富婆姐姐,你的生活我的梦。】 温臻拢着外套,想起文杉,便见后方还紧跟着一台黑车,文杉与陈助理一齐从车上下来。 高跟鞋踩过走廊地毯,两端壁灯胧黄投射下来,整层顶楼只有这一间套房。 听完这句轻描淡写的过程,得知他的来意简单到如一条无波无折的直线。 她不想将这些快速剖白。 Exclusive,独家,或者独属。 晏朝聿颔首:“那不做假设。” 屋内灯光开的是暖色调。 另一端浴室的水声哗哗啦啦作响,温臻坐在窗前沙发上,按照每日流程擦完身体乳。 如是想,车已驶进酒店。 私属。 这样明显的位置,好似刻意让她发现。 假设的一切,都隐藏着人内心的真实渴望和偏向思想。 外面堵塞的道路疏通一些,车辆开始流动。 驶过一处道路时,才知前方拥堵是因雨水将一处施工地面冲刷,灯光太暗, 有车辆误陷其中,导致这几十分钟的暂停。 【Privé exclusif】 温臻回答:“可是我不想做假设。” 车内陷入冷冰冰的沉默里,好似刚才那些暗涌的暧昧与温情都随着风雨而消弭。 常年赶路之人, 最厌雷雨天气。 走进大堂,里面亮如白昼,再侧首回看门外世界,黑白分明。 而套房风格是路易十六风格,温臻洗过热水澡出来时,视线扫过露台,风雨过后的城市,一片黯然,埃菲尔铁塔伫立眼前,灯光璀璨,好似这座城市里唯一一盏亮色。 陈助理带着文杉去办登记,温臻和她打过照面后,便跟随晏朝聿乘客梯直达酒店顶层。 温臻轻轻推开那盒身,没来得及看清里面钻戒形状,便先看清盒盖上刻着一行鎏金字体。 霎时,她明白过来所对应的英文单词【Private Exclusive】 晏朝聿向她伸手。 若在千年前的古代,这样的长相,通常生于王族贵胄,而他应该会是一位善弄权术的重臣,可想到他骨子里那一层对待众生都凛然的姿态,这该是位大奸臣。 一路而上,电梯无一次停留,像为他们特属,无人打扰。 温臻敛睫将其合上,浴室内的水声也停下,心忽的跳动,刚蹬掉拖鞋,便听浴室那端有脚步声渐行渐近。 房门虚掩,壁灯一路熄灭。 床垫另一端陷下一角,熟悉的清冽气息蔓延过来,他平躺下,双手交叠身前,黑暗里谁也没有说话。 古怪的气氛从车里,她说完那句不想做假设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 温臻不懂自己哪里有说错。 抑或是,因为那个单词,让一切显得更为严重。 不愿再多想,只闭上眼让自己睡觉,深夜里辗转几番,她蓦然惊醒,视线不受控地看向身侧黑影,他依旧那样的姿势躺着,呼吸绵长,比她睡得安稳。 温臻又翻身,抬手去摸枕边手机,刚触碰到一手冰凉,身后的气息便似掠夺般裹挟过来。 手腕被控压在枕侧,后腰抵上另一只宽大手掌,将她摁向坚实滚烫的胸膛。 睡衣下沐浴露的香味钻进鼻腔。 温臻能够听清楚他强烈的心跳声,迭迭起伏着,头顶响起男人沉哑的声音。 “为什么不睡?” 温臻咽了咽喉咙,“你也没睡。” 晏朝聿嗬声,分不清是冷笑还是气音,但总归不是心情好的态度。 莫名的,察觉到他的心情也处于低下,温臻的心情竟有上涨的架势,那些阴霾散开好多,脸颊贴着他热烘烘的体温,煦暖到她想要立刻睡着。 “温臻。” 黑暗里,晏朝聿的声线低沉,语调似平,又似有些无奈。 话欲言又止,他半敛长睫,摁紧了力度,像是另一种报复。 想要让她长点教训,却又不知该如何动手,只得用这样禁锢式的怀抱,逼她涨红脸颊,泪眼涟涟。 温臻从他身前挣扎着仰脖,水漉漉的眼睛瞪他,眼神指控他。 “对我,你就知道反抗了?”晏朝聿扬眉,松开裹挟她的力,掌心摁着她的腰侧,将她往上提些,目光交汇,“温臻,有没有和你说过,在我面前,你可以无理一些,甚至可以骄横一些。” 温臻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些,唇张了张,显得有些理亏语塞。 晏朝聿长眉压着眼眸,将她整个抱起来,令她跪坐身上,气息稍乱沉了沉问她:“从上往下看,能看见什么?” “你……” “温小姐,我在你之下,还不够你纵意一些?” 温臻看不清他的神态,但却知道那是怎样攫人一道目光。 他又说:“臻臻,你的位置一直很高,高位者要善用权势,而非选择不用,权势本就是你的武器,多少都想爬上来看一看上面的风光,你既在这位置,就要懂得这个道理。” “太过清高没有错,但你的位置,不适用,懂吗?” 太过清高。 原来他的评价是这样。 四个字轻易击溃她的壁垒,眼里氤氲起来的水珠不再因天气,不再因缺氧,不再因任何旁的因素。 只是因为这个人。 分明他在下,却还能说出这样高位者姿态的话。 温臻咬唇:“晏先生难道就不清高吗?” “你看似那样温和有礼,好像待人都能够亲近周全,可你眼底的情绪真的是那样的吗,难道不是伪装过后的冷蔑?难道不是对所有人都持以这样的态度去敷衍?你有看得起在你之下的所有人吗?” “诚然,如你所说,我就是太过清高分不清局势,也不想去分那些,那些与我有什么用?你说要站得高,可是我愚钝,我就是没有那样的思想和觉悟,我就是不想站得那样高,我也不想和你一样……” 说到这里,她的话语有些哽咽,甚至语无伦次,逻辑漏洞可以轻而易举被他捉到把柄,但他没有。 晏朝聿始终没有对此有一句反驳,即便她沉默下来的几秒,也安静如此,好似只在认真听她说话,听她控诉与……发泄。 温臻无法忍受他作这番沉稳姿态。 显得她是那样脆弱,不堪一击,甚至于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把控。 也显得……他说得都是对的。 思此,她霍然起身,欲从他腰间离开,长腿刚掀过,又被一只手用力摁下去,只得维持这样的姿态,晏朝聿一手摁住她,一手捞过枕头,垫在身后,让自己半坐起来。 动作间,他双手抱住温臻隐隐颤动的背脊,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而后将她往上带,用力拥抱她。 “臻臻,想哭就哭吧,别总压着。” 得到这句,好似扭开一道闸门,眼泪如洪水涌下来,打湿他衣襟,洇开大片深斑。 哭到她有些累,微微抽噎时,晏朝聿捋过她唇边乌发,缓声解释道:“清高不是贬义词。” “你闭嘴!”温臻费力挣扎,想从他怀中抽开。 漆黑里男人忽的低笑,俯首精准吻住她的唇,将那些抽噎与泣音全部吞咽。 女人身上有浴后馥郁香,萦绕满身。 这一吻,温臻眼睫颤颤地睨他,身前圆盈抵着他硬实肌理,压得有些发疼,但他的吻技高超,让人头脑发昏,一时失足地去沦陷。 接吻的几分钟。 她想起今夜风雨,想起他突然而至,想起太多…… 还有他们的第一次争吵。 挣扎的力气消弱,她枕在那只有力的臂弯里,听见晏朝聿似低似叹道:“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完话了吗?” 温臻只垂眼。 “臻宝,食物链这个词我们都不陌生。” “生态系统中各种动植物和微生物之间的摄食关系,就像是一根链条,环环相扣,这也适用于人类社会中,比如一个公司中的基层员工,他们或许相对自由一些,有选择往上或保持的现状的权利,但往往想要往上的人,就得付出一些努力,有真本事的同时,也需要处理各种人际关系,所谓的需要贵人相助。” “而他们的贵人或许处于中层,又需维系上级关系。” “这些关系,你可以看不上,可以不喜欢,但臻臻,你不能否认,你属于这种生态法则中的受益人,不是么?” “在其位,谋其事,你不处于漩涡中心,自不必理会这些,但你不能当这些不存在,也不能因我在这样一种生态法则中占据主导位,而对我有所偏见,你们学舞蹈的最善掌握平衡,你这样刻意将天秤倾斜一端,待我有失公允。” 温臻反驳:“你和我讲这些干什么,我没对你有偏见。” “是吗?”晏朝聿抬手去摁落地灯的开关,微黄的光丝投照下来,他捏了捏温臻的下巴,要她目光相对,“可你已经对我得出结论了不是?” “你认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是我在时,所有人都得跟随我的规则与秩序而动,谁也无法违逆,而我是默认这类规则的主宰者,你认为的我就是如此。” 他的视线骤然压下来,温臻心跳骤快。 “你认为,你自己也终将沦入我的规则里。” 他猜得好准,温臻不想承认这些,却又不得不认清自己那些想法,喉间干涸到发紧,双手去捉身下柔软的床单。 晏朝聿忽叹口气,倏地又将她调换至方才位置。 他为下,她为上。 仰望自己的那道目光里的纵意泛滥。 微突的喉结上下滑动,晏朝聿握紧她的手,令她纤细手指扼住喉咙,听他喉间因窒息而溢出喘熄,低声道: “可是臻臻,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一直是在你的规则中。” “You are my ruler forever.” 你永远是我的统治者。 (本章完) 27 第 27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二十七章 温臻一直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思想。 那是她在幼年时期造成的。 没有一个孩子, 在看清父母婚姻里层的肮脏不堪,在得知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父亲背地却是个诱jian女学生的败类后,还能长得健康又明媚。 而经历这件事的那一年, 她刚六岁。 只是后来跟随温向松夫妇身边,受他们悉心教养,爷爷教温臻读书明理,奶奶予她爱之至诚, 她虽不懂至诚为何,却也会耐心听讲,在他们跟前学以致用。 好似那些扭曲的,无法自洽的思想都伴随着时光而消失。 直到有朝一日被人戳破,她才深深意识到,没有。 什么都没有消失, 只是随着时间潜移默化而沉淀下去。 可这样的沉淀只在让那些东西隐藏起来,在她自以为安全的范围里生长。 夏风吹动着校园里的香樟树,树影斑驳。 她眼里的泪水抑住,仰头看奶奶:“可是奶奶,我不懂,我只是想拒绝他。” 温臻伏在他身前,双手摁在他肩上,闭上眼由他亲吻嘴唇。 于是她的流程周而复始,反复进行,最后得出印证: ——爱是假中带真,爱是真亦有假,是做戏, 是虚无。 她一直记得,那时初中毕业, 十四五岁的年纪,感情最为懵懂朦胧。 她坐在上方,双tui用力挟在他月要间,居高临下的感觉真的很好,能够仗着权势凌驾于他之上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作势就要接过那封信,走向一旁的垃圾桶,阳光折过铁皮,细碎的光照亮她的脸,漂亮到不可方物,但她眼底的冷意也再无遮掩。 待到回首察觉时, 早已根深蒂固。 温臻暗暗咬牙,尝试继续往下坐,即便是闭上眼睛,也有无数画面涌过,是六岁时被父亲遗忘在那栋小楼的画室里,是生日前,与母亲告别后追着那辆离开的车一直跑,跑到跌倒,跑到头破血泪,车子没有停下一秒; 是十五岁时得到奶奶第一次训诫,也是同一年奶奶病重,她飞往佛罗伦萨,见到温则译,她想要求温则译回家看一眼奶奶,却撞见他和那个曾经告他诱jian的女大学生同居恋爱。 那不属于她设想的每一种,温臻缓缓抬睫,又认真说:“这样的事还有很多,你不介意也可以多听一些。” “温臻……我……我想和你说件事。” 那时多小,对未来有无数期盼,也有无数迷茫,同样少年人的勇气也最为珍贵。 一进门,她便自动认错,乖得不像话。 洁白的信封递在她眼前,少年字迹工整写着【温臻收】三个大字。 她要从澜中直升,然而班里的体委却要转学去往异地。 少年满脸局促紧张地看着她,温臻觉得奇怪又好笑,回眸问他:“明明觉得我这样很不好,为什么不来阻止我呢?” 15岁的温臻将这句话记进心里,深深镌刻,一直以这句话警醒自己。 她只将她摧毁少年真心的坏事讲出来,却不讲任何原因。 少年脖颈被日光晒得半湿,泛起了红,“我……我喜欢你,从初一坐在你后排开始……我一直都有关注你,我知道你人很温柔,很平易近人,待同学都细心体贴……温臻,我很喜欢你,这封信可以请你收下吗?” “臻臻,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让人家觉得你没有礼貌,会让人家以后对你有偏见,可是我们臻臻从来都不是坏孩子的,对吗?” 但那时的温臻不知道少年情意多珍贵,只让那颗真心跌在地上、沾上尘灰。 你说的喜欢,也就这样。 蓝色校服的少年站在树下,一手挠头,一手背于身后,眼神清澈地看向扎着高马尾的少女。 轻柔试探转变为暴烈炙热,只在一霎。 “同学,如果我今天把你的信转手就丢进垃圾桶,你还会觉得我温柔体贴,待人和善吗?” 信最终退回给他,夏日长,黄昏时分的火烧云好似要将一颗真心炼化。 温则译说什么? 他说:“臻臻,你不懂,这是爸爸一生都在追求的爱,她明白我身体里的另一半灵魂,她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她不像你.妈妈,你.妈妈只会否定我的创作!只会一遍遍地羞辱我的自尊,打击我,凌迟我!鞭挞我的身体!在你.妈妈身边的每一秒!我都度日如年!臻臻,你还太小了,你根本不懂这些!你不懂什么叫爱!你不懂什么叫为爱沉沦!” 22岁的温臻,只想做个坏孩子。 温臻抬眼平静凝向他,有光影投下,遮住她眉眼间的不耐。 晏朝聿咬住她的下唇,声线隐藏警告:“这种青春也敢同我讲?” 纤白的脖颈扬着,她像是一只高傲的蝴蝶。 而后静待他的反应。 可是我们臻臻,从来都不是坏孩子。 “好样的臻臻,你接着往下讲,最好往下吞一点,你便讲一件出来,顺带把人名也带出来,不然今夜我们谁也别痛快。” 奶奶问她,你错哪里了,温臻说了很多,最后却听奶奶深深叹口气,说道:“臻臻,少年时期的勇气和感情都很珍贵,不掺杂一丝一毫别的东西,喜欢就是简单的喜欢,讨厌也是直白的讨厌,可是你不应该用那样恶劣的方式去试探别人的真心。” 温臻的确不懂:“可是爸爸,她差点把你送进监狱,是妈妈救了你。” 盛满春波的眼睛里泄露出几分对着红尘世间的冷嘲,连吻都是施于他。 于是回到家,她的晚餐被取消,去了二楼书房听训。 当她发现身边那些爱意时,她会变得更加谨慎,会先质疑爱, 试探爱, 一般到了这一步,那些爱就该散了。 于是温则译气急败坏地把她推开,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她的父亲露出那样凶狠的表情:“滚!你和你.妈妈一样!你们只想把我的灵魂永远囚禁,你.妈满心满意的利益,你也是!你从来都没有看得起过我,你母亲也是这样!你们母女俩从来都看不起我的作品,看不起我这个人!我曾经留了二十多年的长发,你母亲说男人长头发不阳刚,逼我剪掉,画室的烛台也是你故意打翻的是不是?还有我的好父母,他们也都一样!他们为什么非要逼我娶那个女人!” 那日走出校门,是温奶奶打着太阳伞来接她,车内是少有的沉默,奶奶不再问她臻臻今天过得怎么样,臻臻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吃饭,温臻心里有一种预感。 “只有阿韵会陪着我,她和你们都不一样,她永远不会嫌弃我!” 尖叫声与哗啦雨声一并在脑中迸炸。 温臻难熬地大口喘熄,吊带睡裙半挂在腰际,落地灯照着她羊脂玉般的皮肤,汗珠洇湿衣衫,身体几度抵达最高容忍阀值,但她根本停不下来,她需要极致疯狂的身体消耗,来抵消脑中杂念。 巴黎下着小雨。 雨丝飘摇,身后那扇巨幅玻璃倒映着整座巴黎,她在城市中心,也在城市的最顶端。 这样高的位置,没有人能窥见这层楼里正在发生什么,也根本窥不见,只有里面的人看得清下面。 温臻半垂着眼睫,上面缀满水珠,不知是泪还是汗。 眼睫一颤,水珠便沿着她流畅的脸部线条滑落下来,她尝一口,是咸的。 晏朝聿喑声问她:“够了么?” 黑夜里,蝴蝶振动透明的翅膀,渐渐与滂雨打湿,那是一场神奇的雨水,令翅膀生出颜色,底部为黑,主调为蓝,于暗处折射出艳丽色泽。 蝴蝶振翅,呐喊着不够,她要将翅膀染得更为绚丽,她需要更多雨水。 于是她彻底坐下去的同时,雨木主猛力朝上尽数涌来,这次呢。 停歇与肆意交替。 直到天色泛起白光,这场滂沱大雨才渐渐止息。 温臻蜷缩着身体躺在湿透的床单上,她好似回到母亲襁褓中的孩子,双手紧紧环住自己。 晏朝聿侧身捞起满地洒落的衣衫碎片,凌乱褶皱到不行,一件也穿不了,捡起来就好似拼图,他将目光投向始作俑者,低声笑着要她去拼,温臻紧蹙着眉头,不愿认账,只咕哝着让他别烦。 这声一出,晏朝聿捻起真丝的手忽而一顿,长眉微抬,扳过她的下巴。 “臻臻,哪里学的本事。” 温臻细腿踢他的手,牵动痛处,暗嘶一声:“我好累的……” 该是缠绵轻喃的语气,非让她说得这般不耐。 晏朝聿只得认她本事高,捉住她乱蹬的脚踝,哄着抱起她:“好,咱们先洗干净。” 见她意识松散,晏朝聿系上酒店的睡袍,顺势拖臋将她捞抱起身,走向浴室开了盏小灯,放好温水时,他侧眸瞥过清水中浮起的一缕红丝,眼神忽的沉下去。 他尽量平和声调:“臻臻?” 温臻虚力抬眸,提不起一点力地枕在浴缸边缘,莹白额头生出一层薄汗。 “先不洗了,我们得去趟附近的医院。” 水浪哗哗,身上裹起干净的浴巾,她依靠着男人温热的胸膛,哝哝问:“为什么?” 晏朝聿脸色沉静,拨通酒店电话,用流畅的法语与对方沟通,十分钟后 ,酒店的女经理送来一套崭新的女士衣物,从内到外。 自记事起,他还是首次这样去伺候一个人。 因撕裂的原因令人赧然,温臻闹着不愿去医院,晏朝聿抚过她眼睫上颤颤的泪珠: “以后还敢胡闹?” 温臻眼神倔着,因伤口的原因,身体也开始发热,脑袋昏昏乎乎的也要耍些脾气不肯作答。 晏朝聿坐在她身旁,犹豫几秒,考虑到一些问题,也便继续打电话去安排。 两个小时后,女医生检查结束,又与她细心叮嘱,怕她听不懂法语,又用英语解释一通,最后与晏朝聿作一番沟通才离开套房。 晏朝聿将医生送到门口,回到房间时,温臻已经拉起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药由女医生替她上过,扒开被子,里头的人湿漉着一双眼,看着可怜到让人心跟着一颤。 晏朝聿暗叹一息,才发觉,这是个祖宗。 但能对他这般颐指气使,归因他亲手赋予温臻这样的特权。 巴黎机场所有航班于第二日恢复正常轨迹。 但温臻病了,回国行程暂且搁置,她得好好休养几日。 盒子里的钻戒戴在了她的指间。 戒指尺寸几乎是为她量身定制,但戒指本身何尝不是为她量身打造。 养病这两日,文杉上来看她,两人坐在套房的落地窗前,撩眼便可看见不远处的埃菲尔铁塔,坐在铁塔前,喝咖啡吃小点心,文杉轻啧一声,见她拢着一件外套,刚想问她热不热,这才惊觉她脖间点点触目斑痕。 “温臻小姐,原来不是感冒啊,你俩那天晚上到底多猛啊……” 她诧异道。 温臻觑她一眼,虽有心虚但绝不显露,只塞她嘴里一块饼干:“杉姐,你吃了饼干再多喝水!” 洗涤一下你的心灵! 文杉知道她一贯不爱提这些,也便不再提,只问她打算什么时间回国内,还是另有安排。 这个另有安排自暗指一人。 温臻纤睫闪动着,她一手抱住曲起的腿,抿了口手边花茶,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启程之事确实也该有个决定。 夏日白昼长,黄昏时分,晏朝聿回来陪她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晚餐之后,他回房间换下暖调衬衫和休闲裤,穿了套熨帖精致的西装,形容清挺立在浴室镜前,刚打上一圈泡沫,拿起剃须刀准备修理仪容。 温臻捧着本闲书从旁走过,晏朝聿瞥过镜中那抹清丽影子,忽然喊住她。 人自然而然地走进卧室,被他提抱在盥洗台上,交递剃须刀。 语气请求:“晏太太,帮帮忙。” 温臻眼睫稍敛,避开他深沉幽灼的眼眸,抿唇握紧剃须刀,很轻很轻地在他脸上刮除泡沫。 “我没用过这个,没刮干净可不赖我。” 晏朝聿但笑不语。 待后面照镜子,好似没处理过,最终只得自己再来一回,处理干净,视线瞥过门口站着的人,他将东西收好,走向她,身上裹挟着须后水的雪松香气。 “去换衣服,晚上带你出去解闷,买点纪念品。” 温臻这几日没出门,每日看着窗外铁塔,确实看得有些闷。 她问:“需要正式点吗?” 晏朝聿答:“随你喜好。” 得到答案后,温臻回房间,从行李箱里开始挑选起自己带来的几套衣服,最后换上一件珍珠粉挂脖鎏金流苏长裙,腰身上缀满亮闪闪的碎钻,曲线更显窈窕。 这是她为佛罗伦萨那趟行程中,如有晚宴而预备的。 她之前还可惜最终没机会穿一穿,但如今辗转巴黎,还是如愿。 一切就绪后,酒店派的车已在大厅外候着。 陈助理照例同她颔首问好。 一路交通无阻地驶向目的地,中途温臻想过问去往何处,但被这一路风景迷住,问题全都抛出脑后。 夕阳斑驳照着路上的法国梧桐,夏日树叶葱郁,光一束束折射过车窗玻璃,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如电影般映入眼帘,听说巴黎冬季多雨潮湿,树枝上压满白雪,更有味道。 视线追着追着,夕阳沉下,车子驶入隐于市中的一座城堡。 晏朝聿虚揽着温臻,递给门童一张红色鎏金卡片,而后两人在一排礼仪中进入大门。 侍者引着二人走进一扇雕花大门,里面华灯璀璨,人头攒动,两人直上二楼设有的独立座位处。 温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解闷买纪念品,是指参加拍卖会。 她眨了下浓睫,“这算是你的应酬吗?” 晏朝聿唇角勾起,翻阅着侍者递来的拍卖图册,视线停留在一页处,“是私人行程,今晚想送你一份纪念礼物。” 他故意卖关子,温臻不明就里,他们到时拍卖会已经开始一半,场上竞拍的珠宝价格越抬越高。 温臻有些意兴阑珊,直到台下大屏幕忽然投放到一条通体晶莹剔透的蓝钻项链上。 台下一时哗然。 温臻的目光也不由在这条蓝钻项链上停留片刻。 晏朝聿捻起桌上牌子,眺她一眼:“喜欢?” 温臻眉眼舒展,只说还行。 那蓝钻太大,她戴也并非合适。 拍卖师报出起拍价一千万美元。 台下纷纷有人举牌,晏朝聿神态自若,曲指叩着桌面,待到价格抬至两千万时,他将手中牌子举起,直接追加五百。 众人唏嘘,不少目光投向二楼寻找人迹,无奈搜寻无果。 楼下唯一一位举牌者选择弃权,唯有二楼某位与他追价,价格抬至三千万时,晏朝聿忽的不追,温臻心里正松一口气,在拍卖师准备喊第三次时,他忽的抬价至三千九百万。 霎时满厅沉默,三次敲锤成功落下。 好一招攻心计策,在场众人皆是国内外商人,利益置换的事,商人最得心应手。 于是晏朝聿能准确判断出竞拍对手能为这条项链付出的最大限度,那也将是他所能接受的回报付出差值,而在确定对方思虑时,又能抢夺最后一线机会,拔高价格,让对方骤然明白——在他这里,这颗宝石可以不设任何价值范围。 他想要,便势在必得。 温臻眸珠骤大几秒,友情提醒道:“晏总,这玩意不值这价。” 晏朝聿回她以目光,只道:“温小姐喜欢,玻璃也可以是无价珍宝。” 那瞬,温臻竟想起第二次见面,海湾邮轮上的竞拍红钻,时光溯游,算不算首尾有应。 昨昔,她赠他一亿红钻, 今朝,他回以价值3亿的纪念品,弥足珍贵。 然而,桌上手机适时推出一条新闻,来自于暴雨那日。 交通堵塞,一辆汽车刹车失灵坠进施工地里,钢筋刺破车身,司机于这场暴雨中不幸罹难,但这背后的故事却更令人为之唏嘘惋叹。 司机年仅二十岁,暴雨夜驾车只为赶赴邻城见女友一面,可谁也没想到这一夜,会是天人永隔。 温臻忽然想起那夜途径时,曾见过的一幕。 她想起,同样的夜晚,她与晏朝聿相见,争吵哭泣,而后疯狂沉沦。 最脆弱时,她的翅膀快要折断,悬于生与死的边界线。 而那夜的同时,也有人在爱中赴死。 爱一个人,是自由意志的沉沦,而这种沉沦,又何尝不是一种甘愿赴死。 那一刻的她,想起很多,想起交通事故中的年轻人,想起十五岁时同她咆哮争吵呐喊着要自由要爱情的父亲。 他们好像都是为爱献上所有的人,而温臻认为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勇气。 她更想起,她身处拍卖场,这里本身便是交易场所,所有人都为此而来。 那她与他呢。 于是,她明知故问:“晏先生送我这样贵重的东西,那我又该送你什么呢?” 说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她忽然顿悟出心里那些奇怪情绪———源自于一种强烈的自厌情绪。 她永远是败兴高手。 一时间懊悔浮躁涌占心中,无数情绪快要吞噬她。 晏朝聿回答:“臻臻,我的答案不会变。” (本章完) 28 第 28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二十八章 虽是私人行程, 但离开前,二楼来了一对不速之客,是一对三十左右的夫妻。 女人笑意灿烂地同温臻做吻面礼, 一口流畅法语,温臻有些听不太懂,但她善用笑容掩饰,只是眼眸稍显茫然地看向晏朝聿, 才得知这二位并非客人,而是这座城堡的主人,也是晚宴的主办方。 穿着马甲西装的男人最近在学中文,发音稍许拗口:“晏,昨日邀请你,还怕你不肯赏光。” “I'm honored that you could come.” 很荣幸你能来。 到底各国语言中文最难, 男人后面只得用英语再做交流。 几人从宴厅内离开,男人们不知在聊些什么, 但光从一个单词,【Investment/投资】也可得出结论——无非名利场上谈名利,便是这样简单。 而从宴厅径直走向来时大门这段路程中, 两人几乎已经聊至尾声。 前方步伐稍停, 侍者拉开城堡大门,夏夜风声灌进来,拂过女人们逶迤及地的长长裙摆,晏朝聿侧过身,伸手去揽温臻的肩,两人微笑着与那对法国夫妇道别, 而后上车。 一双眸被这场夏夜烟火填满。 不得不说, 那位妻子生得一副好容貌,骨相优越,眉眼清澈如塞纳河畔闪动的水波,也像极一位著名女星。 她刚喝过半瓶冰水,唇瓣清凉柔软。 晏朝聿沉默一瞬,忽然说:“他们的故事,想听?” 满眼皆是火树银花,于高空簇簇盛放绽开,点缀着那座铁塔,斑斓绚丽的烟火映满窗面,也辉映着整座巴黎。 车窗景色璀璨,沿着塞纳河畔一路而行,温臻抬眸看向窗外,只能望见那座高塔,满身煌煌灯火,它如一座孤岛般矗立于此,再回神,是已经抵达目的地,她才惊觉,自己竟停下太久。 窗外烟火未歇,流苏粉裙彻底迤逦于地,肩带半挂在她脖间,步伐跌撞着,大片雪背抵住冰凉的窗面,温臻眼波流眄,于昏浊光线描摹着他的轮廓。 这一秒,她只想吻一吻,这野火。 宿命的齿轮没有停止运作,在她想起那些爱情悲剧时,他却告诉自己马克艾薇的另一种Happy end。 轰然—— 温臻骤然回身,踮起脚跟,越过肩,环住臂,吻在他的下颌处。 到底是冥冥指引,还是他刻意为之,都无法再无计较。 温臻敛回目光,只说:“觉得那位妻子很像一位法国女星,我曾经看过那位女星的一部电影。” 心好似也跟着塞纳河畔的水波漾漾浮浮。 脸颊潮红,唇轻翕:“我还没洗。” 相恋十三载,丈夫从一贫如洗走至如今,少不了妻子的鼓励与陪伴。 温臻眸光微动。 她终于想起与马克妻子相像的那位女星演过的电影; 她将手机撂在一旁,起身便要去取浴袍洗澡,擦肩时,男人拦住她的腰,湿软发丝还滴着水珠,沿着他的轮廓落下来,温臻胸臆生澜,缓缓抬睫看向他。 车子越开越远,街上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融化成一个模糊的光点。 晏朝聿将她眼底万般情绪收于眼底,掌心摁住她的手腕抵在玻璃上方。 想要用他的焰光,点燃自己,哪怕燃烧,哪怕蝴蝶折断生命的翅膀,只为这一秒。 从前奶奶说过的爱以至诚,她好似在马克夫妻身上,寻得一份答案。 晏朝聿深沉的眼眸看着她,那几秒似乎在解读她的话中意,解开那刹他闷声沉笑,将她转向巨幅窗面。 那意思就是想听。 司机将车缓缓驶离梧桐大道。 身体有下坠感,乌发散落腰间,她紧紧攥着那衬衫袖口。 晏朝聿摁了摁眉骨,抬睫看她:“你很喜欢他们。” 他喑声:“既然坏了,何不如坏得彻底些。” 温臻半侧着身子,凝着窗外仍旧立在门口处目送他们远去的那对夫妇。 温臻睫羽微颤,说不动容是假。 晏朝聿道:“马克和他的妻子相识于高中校园,妻子艾薇出生望族,马克却家境贫寒,家境悬殊,为此两人受过很多苦,一路走来不容易,所以马克在你眼里便是商人气息重些,他会努力抓住每一次机会,艾薇也会一直陪伴他赶赴下一场宴会,结婚八年,他们始终如一。” 心里又怨恼他的衣服都不禁抓,只几下又坏他一件。 唇与唇相抵,吻至深时,他忽的撤开,手臂却分毫不可撼动地抵住她纤腻腰肢。 然,爱是毁灭也好,是飞蛾扑向野火也罢。 浴室水声忽停,她对着屏幕扣字的手也随之一顿。 理智暂败。 那是一部爱情悲剧,她记得电影里有句台词——“如同飞蛾扑向野火,注定这场爱情要将她毁灭。” 回到酒店,温臻决定要回国。 浓睫很快缀上点点泪光,温臻好似真愿听他话般,攥着坏掉的那一角用力去扯,指甲刮过衣料下的皮肤,撕声响起的同时她也看清他手腕上显出一条暗红。 在这样一个快节奏时代,无数人喜新厌旧,更迭不止,唯独他们想要守住永恒。 她抚过那道疤痕,仰眸问他:“痛吗?” 晏朝聿握紧她的指尖,低声说不痛,温臻眼眸闪动,挣开桎梏便环上肩,吻住他的唇,轻柔如水带着凉意。 束缚在身的流苏粉裙散落在地。 晏朝聿眼底沉下几分,感受到她的这份主动像是献祭。 每当她越是上前,那种感受便越发明显。 整个背脊都抵上那面落地窗,即便知晓玻璃是单向的,从外窥不见里面任何,从里却可以看清着满城喧嚣。 可她还是没忍住蜷缩身体,晏朝聿将她往上抱,目色沉沉:“要么?” 烟花还在升起绽开,映着她满眸星辉,于是她点头。 晏朝聿垂眸沉默下来,光晕一半照在他们身上,男人上衣稍显凌乱,但身姿清挺,整个人好似一尘不染,但若细看便知他那条家居休闲裤上有一团深斑洇开。 他给的前奏温柔,像温臻七岁时学的一首钢琴曲,当然她也只学会了那么一首曲子。 人总不能,样样占尽最好。 她只想学好一样。 以至于那首曲子,她最终弹得磕磕绊绊,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可偏偏要在这个时候,他撤离抬首,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瓶冰水一饮而尽,水流从他脖颈微凸的起伏线条处汩汩淌过。 温臻眼眸颤满泪花,溢出眼眶,长tui微曲,由身后斑斓火光中倒映在透亮的地板上,隔窗仍可闻烟火轰烈。 她于这轰烈爆炸中,洇开一颗颗白珠。 烈焰白珠,势必炸开。 热火中,突至的冰水卷进,像极惩戒。 神态恍然,对上他深灼眼眸,听他忽而轻笑,捏住她微张的唇,低声说:“原来是真喜欢。” 巴黎那夜一场空前绝后的满城烟花,一早登报。 社交平台上流放着无数分享视频,据相关媒体报道,烟花秀以每分钟计算价格。 而昨晚这一场烟火,持续整整99分钟。 以每分钟约3欧元计算,99分钟便是约297欧元,折合人民币约2346元。 无数外国网友感叹巴黎不亏是浪漫之城,这些仪式感简直到位。 当然巴黎本地居民也对此表示心情愉悦。 但令人疑惑不解的是,五月上旬,法国并无节日特殊到需要满城烟火的地步,然而看到这条评论时,温臻跟随舞团安排,坐在商务车内赶着进山。 从五月回国下飞机的三分钟内,舞团便有行程来了。 属于温臻的小长假彻底结束,五月到六月整一个月,她都跟着舞团在滇城附近的山里练习。 演出定在七月初,全国巡演一周。 车里几人刚从山下小镇采购生活物资回来,一进山,信号也变得不好,雾气蔼蔼覆着山峦群峰,文杉晃着手机想要搜到一点信号把评论看完,结果自然毫无用处。 回到民宿,文杉看向温臻:“都一个多月了,你和晏总真不打算联系啊?” 温臻不在意道:“他很忙,我也是。” 在巴黎时,他忙得便抽不开身,唯有那么几个小时的相处夜晚里,也会偶遇上譬如马克之类的商业伙伴。 “也对,总裁都是日理万机的,不过臻臻,你说以你家晏总的本事,巴黎那夜的烟火,会不会是为你而放呢?” 温臻无奈:“杉姐,你未免将他想得过于神化,疏通一些政府需要多少能力,他哪有这样神通广大,手眼通天。” “哼,那天大半夜,他都能够天神临凡似的出现在你面前,还赶在周律之前哦,哪里不手眼通天啦?” 一旁有同行的思慧,听见这句也凑近一些将手里的芝士蛋糕分出来。 “臻臻,你恋爱了呀?” 文杉眉眼弯弯,看温臻一眼意味深长。 温臻自认没什么需要掩饰,想起带在包里的那颗钻戒,只将戒盒拿出扬了下,“不是恋爱,是闪婚。” 思慧愣怔半晌,才唏嘘:“不是吧,那刚才杉杉姐的意思是,你和你老公结婚了,然后你们可以一个多月不联系呀?” 话出口瞬间,思慧便觉得失礼,赶忙道歉。 面对她们的问题,温臻自己也陷入几秒沉思,那一夜之后,她再一次不告而别。 自进山起,心也好似在不停地选择逃避,刻意不去看手机,刻意将注意力放到工作中,闲了便窝在民宿里追剧,偶尔也和思慧她们一起出门吹吹晚风。 她知道自己的种种行为,对于他并不公平,可这世上本没有绝对公平的存在,可他们的开端也并不存在公平。 有些事,她终究是想不通,只能去问山问风。 好似山风拂过来那一刻,心也跟着摁下停止键。 一直到七月中旬,在上海最后一场演出。 温臻忽然接到一听电话,因长时间联系不上她,而转播至文杉电话,这样周转着联系上她。 归属地不是她所想的京市,而是沪城本地。 对方语气温和有礼:“您好温小姐,您还记得在巴黎拍下的那条蓝钻宝石项链吗?” “记得。” 那样昂贵价格的项链,她自然印象深刻。 “我这边受晏先生委托,已将将这条项链二改,最近总算完工,听闻您近期行程安排在上海,您若方便,我会派专人给您送至酒店。” 温臻心若悬悬,哑声问:“我能先看看项链重新打磨后的图片吗?” 那边顿了下,很快回答可以。 加上微信,对面迅速传过来图片与视频。 温臻垂睫点进视频,眸光霎时停滞。 视频里,宝石盒在灯光映缀下缓缓开启,只见其通体以钻石镶嵌,原本坠于中心的蓝色钻石,变为一只雕刻精细,振翅欲飞的蓝色蝴蝶。 主调为蓝,蝶翼边缘为黑,整体呈现出剔透晶莹的白光,熠熠生辉。 对面又传来一条消息。 【温小姐,这类蝴蝶又名蓝闪蝶,学名:Morpho menelaus,色彩十分绚丽,若想以宝石之类打造最完美的样子,您所拥有这颗钻石便是世界上最好的,也是绝无仅有的。】 温臻想起那时在香港,他们在书房相见时,他曾说的那句她值得最好的。 是最好,也是世无其二。 如今再回想,高悬不落的心好似找到一点实感。 而那一刻,她才顿悟出自己的愚笨所在,可她先前真的不懂么。 她终于找到那通电话,第一次主动拨去。 南方雨水丰沛,上海又起了一阵绵绵细雨,电话在雨声穿过玻璃那刻接通。 断联这样长的时间里,他的声线清冷,在雨声中更显泠玉之感:“臻臻。” 温臻胸臆微澜,呼吸紧桎着喉间,“项链是你在巴黎赠我的纪念品,所属人也是我,对吗?” 她深吁一气,话语咽堵心中。 晏朝聿沉默片刻,话语笃定到像是一种坚不可摧的保证: “属于你的,你便拥有绝对支配权。” (本章完) 29 第 29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二十九章 巴黎分公司的项目持续到六月底结束。 回国后, 晏朝聿先回的京市老宅,老爷子直接安排在机场接的人。 时值傍晚,暑气难消。 书房内熏着香, 门窗大开,佣人刚换了一桶冰,屋子里还算凉快,老人着深色唐装坐在书案前练字, 听见外头脚步,旋即抬目一觑,淡淡道:“回来这一路辛苦了。” 晏朝聿颔首,将腕表摘下,走到书案前照旧为其研墨。 宣纸上笔尖如游龙,将墨水铺开, 若论早几年,晏平山的字可谓狂放不羁, 只见这幅字遒丽有力之余,笔锋稍显婉转,好似又将那些磅礴声势尽数回收。 都说见字知人, 人上年纪之后, 很多锋芒也便消磨下来,说话做事,都显和气些。 如同纸间落下这八字。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 话说到这里,他回这一趟老宅其一的缘由也便明了至极,不过是为即将毕业的晏朝洲寻个差事。 巍峨之山不拒一粒微尘,壮阔河流不嫌涓涓细流。 晚饭时分,晏二伯一家人近来一月都在老宅陪晏老,听闻晏朝聿回来,二伯酒瘾又起,让佣人在庭院里挖了坛酒。 晏平山坐在太师椅上,看他半晌后,只道也好。 晏朝聿冷嗬一声掀开眸,掠过窗外路灯,指腹摩挲指骨几转,“中懿最近和上海名驭珠宝也有合作?” 晏平山淡笑一声:“你又何必奉承我, 集团上下都是你掌权,你二伯如今都夸你能干,做事有手段狠得下心,刚回国便裁了你那表舅,不过他干的那些事,我心里清楚,你如今行事我是放心的,集团在你手中算是交对了人。你二伯一家、你父亲母亲,日后都指望着你,还有你下面那些弟弟妹妹,我年纪大了,也想看看家里兴和的景象。” 晏朝聿与父母兄弟之间有龃龉不是一日两日之事,父母有愧,因此不敢来求,便只得老爷子开口提及。 陈助:“太太的舞团最后一场是在上海演出,应该是七月中旬便可以结束行程回京,上次您让我查的巴黎机场外的那台黑色车,是中懿的周文礼,太太的经纪人文杉小姐,貌似和这位周律师关系不错。” 菜过几转,门外天色浓黑,这场家宴才算结束。 片刻道:“她近日忙工作,应该不在家,我在这陪您用晚餐。” 是在借字点他。 茶碗摆在一旁,水澜微动,这一趟回来,其实也不必这些弯弯绕绕,晏朝聿心如明镜,沉默一霎,只道:“祖父放心,阿洲的事,我会派陈助理去办,年底总部也会空出来一两闲职,便让他去试试。” 晏平山收了笔,将目光投向身侧的长孙:“朝聿, 你觉得这副字如何?” 名驭珠宝隶属晏氏上海分部,陈助最近在跟进分部项目,对此也有了解。 晏平山本就看不惯晏朝洲肖其父的温懦性格,也只宽声说:“老幺总归是个不经事的,混个闲职也好,免得落了你父母的话柄。” 晏朝聿淡淡应下,后又将这幅字装裱画框中。 “祖父的字,自然是好的。” 这时,门外有佣人进来奉茶。 晏老爷子抿着茶,门外廊下梁姨过来问晚饭备些什么菜,晏平山随意报了几个菜名,忽又同晏朝聿道:“你和温家丫头新婚,巴黎这趟你又出差许久,今晚就不留你晚饭,早些回家陪陪她。” 当夜,陈助理代替司机驱车回檀庭。车子驶过长安街,男人坐在后排阖眼小憩,声如冷川:“查一下太太最近行程。” 晏朝聿折过身去书房一侧的橱柜摆上画框,那面光线晦暗,他微微侧身放下画框,先威后恩用以制衡他,老爷子这招对付自己是百用不厌,他的眸光隐于昏浊间,渐渐暗下几寸。 “是。” 车外路灯折过窗面,照明男人的脸,那双眼眸荡去一切温和谦礼,如一汪死潭般幽暗无波。 静了半晌,他道:“安排人在她最后一场演出,送出项链。” 陈助跟他身边多年,多少心思大抵能揣测出,再三思量还是问出那句:“您……为什么不亲自同太太说珠宝的事呢,那样太太应该会更——” 蓦然间,身后那双眼从窗景敛回直击车内镜。 陈助霎时闭嘴,将全部目光投向眼前路况。 一些事,他无需亲自讲明白,只需旁人一个动作一句话,便能人琢磨出来,只是这样显得更为周折些,但又如何。 他要的是这样之下的效果。 温臻年纪轻,不经世事,即便在温向松与徐兰芝跟前了解几分商战诡谲,但也不至于将这些心思用到感情上,她的感情其实直白简单,再如何掩饰,也无法在他眼前做到万无一失。 譬如,得知一段故事,又得知另一种结局,再见到一场烟花。 让一切都如宿命般在她眼前铺展开; 让每一样真实地在她眼前发展,心防也就破了。 可很多东西还不够,人心底若有久经潮湿处,烘干它需要费时费力费心。 于是,他本就身有束缚,也便只得用这些迂回方式,像打一场游击战,慢慢地去在她心底攻占一块领地。 她会一声不响选择逃离,也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料到和真正得出结果,心绪难免有些失衡。 他自认理智占据情感上峰,却不知这般行径,在感情中早晚会有失策之时。 一些手段伎俩,可在商场用得如鱼得水,但感情里也需要一些冲动,也需要一些失衡,而不是永远制衡之术,永远算无遗策。 晏平山教他那些东西,他青出于蓝,却也只能用于利益至上。 又譬如,有时候会出现一些随机变数,比如这位周律也在上海的消息。 晏朝聿余光瞥过五光十色的灯火,一时感到心烦。 “调头,去青龙湾别墅,七月行程安排一下上海项目跟进。” 时间飞旋,下午那阵小雨很快停了。 沪上大剧院,最后一场演出安排在晚上七点。 温臻在后台换好舞裙,台上思慧的独舞已经完成,下一场便该她们。 这一场是跳《云裳》。 以盛唐为背景,舞裙是绚丽色彩的半露胸襦裙,化妆师将舞者们的锁骨大片肌肤都洒了亮片,雪光熠熠。 一上台灯光遽暗,只隐隐勾勒出几道婀娜身影。 音乐缓缓而起,舞者们手持各式乐器,翩然转身,绫罗裙裾翻飞,灯光将她们脸上浓艳的妆容照得淡去许多,观众席上遥遥一看,只觉恰到好处。 温臻握的是把琵琶,素手摁向琴弦,这些日子,她练过无数次指法,密绒绒的睫毛一垂,樱唇翘起一抹弧度,媚态自眼尾升起,向着聚光灯处拨弄几声。 身后几名舞者跟着音乐的节拍在台上云雾中飞跃而起,身姿翩然,裙裾翻飞。 主舞者抱着琵琶,媚态骤敛,眉眼被灯光衬出泪意,流转几经,聚光灯倏地打过,她于灯下舞步飞旋,纤腰袅袅。 曲子縞潮已过,临近尾声,台上舞者慢慢回归出场姿态,宛如化作一尊尊唐俑,画面定格。 舞毕,几人自幕布下台,身上早已浸出汗水。 文杉给温臻递水,后台有主办方给众人献花,思慧手里捧着两束,其中一束与众不同,无论是包装抑或者花的挑选一看便知是精挑细选的。 众人调侃道,思慧这是交男友了。 思慧只羞怯一笑,走近温臻,将花递给她:“臻臻,外面有人让我把花给你的。” 说完,她又神秘地补充一句:“我还第一次见人西装穿得这么帅呢~” 这下轮到温臻愣忡,她自记忆里第一个寻到的人便是晏朝聿,但下午她查过最近的航班也要她结束以后才能抵达,这场云裳,他定然是看不见的。 但思及这是国内,那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温臻不由问思慧:“那个人现在还在外面吗?” “对,我刚进来时,他还在的。” 温臻没换舞裙,抱着花便往外寻,剧院人潮拥挤,场外有记者正在拍照,温臻抱着花经过几个无法避免的镜头,终于寻见场外宣传牌处的那道颀长身影。 男人背对着她,低眸似在看表,温臻走至其身后,那人转过身来,她眼瞳微愣几秒,复又平静。 “温小姐,好久不见。” 周文礼旋过身,眼底蓄着温柔笑意。 温臻勾了下唇,“花是周律师送的?” 周文礼低眸颔首,似有几分无措道:“巴黎有事蹉跎,那夜没出上力,幸好文杉说你们脱困了,最近带一位新人来上海出差,又巧遇你在附近演出,所以才拖人给你带束花,希望没有唐突到你。” 顿了顿,他又说:“以及,这场演出我也有认真看,温小姐的水平比网上评价更好。” 人家说得进退有度,倒将温臻心里那一星火花迅速浇灭,她旋即露齿一笑,只道:“周律师好客气,难怪爷爷从前夸你是业务又好,又最懂得体贴人。” “温老先生过誉了,只是游走场合多了,难免需要促进客户关系,我和温小姐之间还有那样大一笔合作,需要后续发展。” 他扶了扶镜框,遮挡那瞬,眼眸悄然黯下。 “实在谢谢你。” 沉默一霎,周文礼又问:“温小姐最近是结婚了对吗?” 温臻点头:“比较匆忙。” 他了然道:“原来如此,那您这边关于婚前婚后财产方面相关问题,可随时咨询我。” 演出结束,会场记者也纷纷出来,温臻瞧着时间同他告别。 无人留意到,场地外的法桐大道缓缓有一台黑色大众缓缓停靠,阳光斑驳穿过树隙拓下一片阴影,车窗摇下,一道凛凛目光攫住立牌处那一双影。 温臻回到后台时,舞团几人都已换回衣服,见她回来,思慧向她招手道:“晚上剧院这边请我们舞团吃饭,你换了衣服直接过来吧,现在还有点时间,她们想去喝附近的一家果茶,你要我带一杯吗?” “不用,你们去吧,一会电话联系。”温臻朝她们挥手。 文杉抱着电脑在休息室剪辑视频,温臻抱着衣服去了更衣室。 刚打开更衣室的一盏灯,温臻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披帛,将东西先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直接拉上帘子开始脱身上束得极紧的襦裙。 小方格里,一束灯光稍显昏暗,她反手去拉身后拉链,这套裙子是根据每个人的身材体型定制的,格外紧身些,穿时也是大家互相帮忙拉上内链的,温臻刚才走得急忘了,幸好她手臂柔韧度高,抬手去摩挲水滴状的拉链。 指腹刚触到一点,身后帘外似有东西掉落声,随即投来一道阒黑长影,倏然将她罩在其间,温臻眼皮一跳,回身便听帘子拉开,于昏光下,对上一双沉灼暗蓝的眼。 晏朝聿睨过她拉至一半的背脊,上面恪出一片红痕,长眉轻蹙,他抬手扶住温臻踉跄的身形,指腹握住那枚暗扣拉链,动作间,只几步便已将她抵压墙角。 遽然拉近的距离,温臻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低垂着密睫,她猛地将身前那片雪光捂紧,溢出极软的一声。 “你……你怎么突然来了?” 晏朝聿眸色阴晦一片,气息沉下:“我的蝴蝶在巴黎逃走了,我得来找她。” 暗链‘啪’一声被扯断,温臻侧首坠进他潭水般的眸,呼吸混乱,双腕被他单手擒住,脸颊不觉升温。 “你……” 指腹沿着卡死的链条往下,而后用力摁住。 晏朝聿的眼仁讳莫如深,继续问:“需要我帮你往下拉么?” 四目相抵,他只在等一个答案。 只要她说,需要。 (本章完) 30 第 30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三十章 微薄灯束照过她的脸, 娇鬟丽颜,纤长的睫毛轻轻垂下,落下淡影, 视线所及处,是她的桃红襦裙与黑色西裤交叠缠绕。 西裤没入裙层,更衣室的拖鞋被她踩掉,裙裾下露出她玉白脚背。 晏朝聿步步紧逼, 让她无处可退,指腹摁着卡至一半断掉的暗链,阒沉的眼珠定在她侧脸处。 “要,不要?” 两个选择,摆在她眼前。 舞裙为了舞台效果与舞者动作弧度舒展,面料都是采用最上乘的人工纺织, 以达到色彩绚丽度及薄软度的目的。 但这种材质除了舞台上可以发挥极致之外,便是…… 譬如此时, 他的指腹触碰过背脊。 肌肤便轻易沾上他的体温。 温臻想起自己在巴黎的不告而别,有几分心虚:“那,你帮我拉下来。” “想不想在——” 气息如焰滚过来,温臻眼波一漾,指尖紧紧压住他手腕,抗拒:“不行……这里是更衣室。” 温臻捂住身前摇摇欲坠的领口, 方格间男人身形挺阔占据大半,连一个细微动作都无法施展, 微翕的蝴蝶骨处,还能感受到他手指温度。 只要你肯吻下来。 “吻我。” 温臻其实也能感受到他今日情绪不同,但她无法分辨是因集团的事,还是因为她在巴黎一声不响离开的事。 晏朝聿晦暗眼眸里那把烈焰好似掐灭,而后松开对她的桎梏,捏了捏她下巴,沉声道: 身后凉意刮过,刺得她雪亮的瞳仁霍然一震,旋过身看他,四面袭来强烈的侵略气息,瞬时占据限有空间,眸光一晃,呼吸已被夺走。 她声线压得低,幽静环境下,却听得格外清晰。 襦裙下摆皱成一团,圆莹处由化妆师洒的亮片在直直照下的白光中,熠熠晃动。 温臻压住喘声:“我……我得换衣服了。” 晏朝聿轻嗬, 身后刺啦一声, 暗链直接滑至最底,裙衫紧贴身躯,她腰肢往前倾塌一点,臋部曲线毕显。 晏朝聿恶劣地抬手往上握了把,胸臆闷出低沉笑声:“不是更刺激?” 他们的衣衫都凌乱不堪,尤其她的这条舞裙的后背部分,基本撕碎,只能堪堪掩住春景。 每落一寸,便露一段窈窕,艳光摄魂。 晏朝聿眼波不兴,持以阒静,掐稳她腰肢,余光瞥过她颤颤的密睫,有那么一瞬间,想着就这样拖着她一直待在黑暗里。 倏的,温臻身形僵住,满眼惶然,素手紧紧去攥他的手臂:“晏朝聿……” 殊不知,身后那双目光一寸一寸地暗下来,指尖捻过那厘布料,遽然间,面料在他掌中化为碎布。 好似在不断升温,渐渐高得烫人。 温臻眸底微漾,环着他的肩,借力附上去,柔软的嘴唇印上他的。 此时自己也有几分心虚,垂下眼眸,声音里裹挟软意:“晚上行不行……一会儿还得去主办方订的酒店吃饭……不能被人瞧出来。” 唇间相贴,她踮着脚跟,晏朝聿微弓下腰将她抵在墙上,一把抱起,仰脖含住她的唇瓣,呼吸相溶,他微喘熄:“臻宝,张开。” 从更衣室离开前,温臻用随身带的粉饼补了淡妆,换上一套整洁如新的衣裙,本准备将今日收到的花带回酒店,手指刚碰到花束丝带,便被另一双大手夺走。 他淡声:“聚餐拿花不方便。” 温臻想了想同意将花交给他。 黑色大众一如来时,停靠在法桐大道上。 车门打开,温臻拂过无一丝褶皱的裙摆坐进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从她腰肢穿过,将车门阖上。 黄昏日光折过梧桐枝桠,窗景如飞。 当晚主办方举办的庆功宴,温臻坐在思慧和文杉中间,宴会上都是行业里的前辈与同僚,也有饮酒,但温臻明白自己的量在哪里,因此只喝了半杯便停下。 席上酒过三巡,舞团要休假几日,大家基本都是第二天一早回京的机票,该散也散。 出了酒楼,也许是一种心灵感应,一抬眼,她便瞧见隐匿在深巷的那台车。 打着双闪,一台再普通不过的大众,唯有那张车牌在黑色背景下有些显眼。 温臻径直走向那台车,上了后座,她看过去,“你一直在外面?” 他声线沉着:“附近办点事,想着过来接你,刚到,你也刚出来。” 温臻点点头,与他距离刚拉近一些,晏朝聿便闻见她身上沾的淡淡酒味,蹙眉问:“喝了多少?” 温臻凝着这双眼,曾经无数次让她沉溺其中,尤其是行事时,她最爱碎在他的眼瞳里,有些情感也便在心中愈发明显起来,密密眼睫半敛,鬼使神差,她故意撞了他满怀,红唇贴近他滚动的喉结,继而张开咬下去。 呼吸迭迭,这台车没隔板,司机大气不敢出,一路驶回酒店。 房门几乎是撞开的,晏朝聿单手抱着人,一手摁开吊灯一档,胧黄光束打下来,看清前路。 因跳舞原因,这几日温臻都穿平底鞋,藕臂紧紧环在他肩上,鞋跟随着她悬空的动作,双双坠落。 唇齿都吻得又烫又麻,床垫猛地回弹,温臻眼神迷乱着看向身前男人,樱唇一张,黑暗中有铿铛声。 掌心刚探过来,便遇阻挡。 晏朝聿神色顿住,眼底万般情绪变动,最后只化为暗色,轻力掐住她下巴,嗬声:“臻臻,好本事。” 下午在更衣室放她走时,难怪眼里还藏着笑。 结果在这等着他。 温臻密睫轻眨,因热烈亲吻过,眼尾也洇着红,显得颇有几分委屈。 她轻喘熄:“我要是今天没来……那才叫出事了。” 晏朝聿狭眸微眯,他们每次都有做严格措施,算日子她的确应该到特殊时期了,但一想到她下午还敢夹着不放主动攻击的模样,晏朝聿压住燥气,低头一口咬在她泛红的耳垂上,磨了磨,感受到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栗,才肯松开。 温臻推着他坚实胸肌,不知为何想起钟司司那一套25岁理论,虽明知并非如此,但偏要险中加乱,咕哝道:“你这个年纪也该节制些了,自己去洗冷水澡,效果也都是一样的。” 该节制…… 效果一样…… 晏朝聿沉默片刻,眸光渐暗,视线瞥过她晕红双颊,嗓音低沉着让她先去洗漱。 等她洗完后,自己才沉着脸色进去。 浴室的哗哗水声持续到温臻睡前还没结束。 她没怎么留意时间,刚说了那些话,也不敢仔细观察浴室动静,手机适时弹出一条新聊天。 是表弟易东,给她发消息说这几天要回国,要她准备好之前答应的礼物。 温臻眼皮一跳,吞金兽要回国。 此时浴室水声停下,玻璃门打开,男人腰间系着条浴巾,床前暖光将他的皮肤照亮,一眼瞭过去,腹部肌理块块分明,仔细看还有未擦干的水珠沿着线条蜿蜒而下。 晏朝聿理了理吹干的头发,走向另一侧床沿掀被:“怎么还不睡?” 温臻飞快瞄了眼,在心里默数着,有八块,虽摸过手感极好,但第一次在光线下认真看,耳根飞红,她刻意打了个哈欠,眼皮显得有些困倦,只囫囵道:“吞金兽要回国了,给他做点准备。” 晏朝聿挑眉,“什么兽?” “我表弟易东。”她关了手机躺进被窝里。 几秒后,晏朝聿顿悟,调整空调温度后,侧身关掉落地灯,将离自己半米远的人拉进怀里,温热大掌覆上她腹部,轻力贴着。 小腹被捂热,那些因经期而导致的腹胀酸痛感也消散好多。 温臻裹在他宽实的怀中,低声说:“晏朝聿,我们明天一起回京市吧。” 他一低头,轻吻她额心,声线低沉醇然:“好,快睡,小吞金兽。” 被窝里的人声音软绵绵:“是你自己肯给我花钱的。” 晏朝聿但笑不语,只低眸看她浓密的睫,夜静如水,呼吸也变得绵长,温臻临睡着只差最后一秒,不知为何想起他那句似笑非笑的小吞金兽,越想越不对,特别是他为什么要咬重那个jing字? Jing,jin? Jin!体温忽的拔高,温臻双颊红透,从他怀中猛然抽离。 身后那双手臂寻来,她咬牙低声:“今晚不要抱我!” 动静消停半晌,晏朝聿侧眸看向床沿那端蜷缩成一团的人,起身准备将人抱到中间些免得滚下床去。 手刚碰到她的背,人跟长了刺似的要躲,可见真的炸毛了。 晏朝聿耐着性子唤她臻臻,几次无果,索性将人卷在被子里抱入怀中,温臻探出头,一双水眸睁大,下一刻,腹下抵上一把极具攻击力的武器。 他的声线沉哑,隐隐透着威胁:“臻宝,想睡还是想z?” 温臻分秒间偃旗息鼓,紧紧咬唇抱住那截劲腰,暗骂他混蛋。 夜阑人静,套房卧室的窗帘隙开一条缝,清辉透过落地窗探进来,屋内气息绵长平和,晏朝聿缓缓松开抱着她的手,起身去将放在桌上的黑丝绒珠宝盒打开。 一条蓝光熠熠的钻石项链缠绕在他指尖。 晏朝聿走至床沿坐下,视线借着窗外月色,落在她瓷白的脸上。 动作极轻地将这条钻石项链为她戴上。 将钻石打磨雕刻成为这只蓝蝶,共计用时整五十二天。 如今终将这颗璀璨绚丽的钻石完工,精细至每一毫一厘,还原度高达95%。 刻上温臻独属的印章,也是他独一无二的蝴蝶。 晏朝聿想起傍晚那幕,低眸又将项链藏进她心口,再无阻隔:“晚安,小蝴蝶。” 男人摘下左手腕表,几寸清辉洒落,照亮一段暗处,他的手腕内侧显出一行文身。 那是一串黑色笔迹的单词,边缘还泛着红斑,因是刚文上不久,还未痊愈。 六个字母组成的【Psyche】 (本章完) 31 第 31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三十一章 夏夜燥热, 晚风吹拂着垂柳,什刹海一带盏盏灯火辉煌,河面倒映着绚烂光束。 回京第三天, 钟司司攒的局。 什刹海附近新开的一家小酒馆,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温臻把从巴黎拍卖会上买的一条手链给她戴上,钟司司浅笑着点了个套餐, 叫火力全开,摆上桌一共24杯小茶碗,里面盛满各种颜色的调酒。 为了下酒,钟司司还点了一系列的冷吃兔、千层肚、藕片、土豆等麻辣小配菜。 温臻扫过满满一桌,顿了两秒,看她:“司司,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公司的事还是别的?” 不提倒也没什么,但一句关心总能让无数情绪淹没理智。 钟司司眼一垂, 泪水便啪嗒啪嗒掉下来,她侧身紧紧抱住温臻:“臻臻……我被……我被当三了……” 这句彻底把温臻弄懵了。 室内空调温度降到18℃,夜里,她辗转卷了几圈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 结果,也是第一次给人当小三。 听到这里,温臻费力地从床上直起身,摁开床边的落地灯,胧黄灯束照亮她苍白的脸,温臻垂下眼帘直接去搜自己相关的新闻,还没点进去,便随即跳出来一则推送。 是大伯母舒焉然,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温家联系。 晚上给她备好晚餐后,张姨赶着下班,温臻缩在沙发上看舞蹈视频,问张姨最近需要早点走吗,不用陪她这样久。 听到这个回答,温臻不禁一愣,指尖拂过心口位置的蝴蝶项链,后又浅笑着同张姨道谢。 【R姓影帝出轨同组舞蹈演员】 次日醒来,她满脑子都是昏沉沉的,喉咙也有些痛痒感,起床吃早餐的时候,张姨见她气色不好,中午又给她炖了补身体的汤。 陈助理最近来家的时间增多,偶尔温臻也能听见似是晏氏集团内部最近有些不安宁,晏朝聿昨天便飞纽约出差了,因此,家里空无一人。 “新闻你还没看吗?你和那个娱乐圈的到底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他隐婚生子啊?” 钟司司真的就是又菜又爱玩,一直以来对所有事都是三分钟热度,恋爱真没谈过,唯独这次,心防一破,两人顺理成章在一起。 起初,她以为是渣男出轨的戏码,身陷局中后才知,人家大学相知相恋三年,当三的人是她自己。 司司之前扫过男生的身份证,昨天正好他生日,但一直没告诉过司司,本以为是他告白那时说的知道两人身份差距大,因此没想说,司司想给他个惊喜,谎称自己去了外地,当夜却以朋友名义,为他策划派对,直到看见他与另一个女生在众人欢呼声中激烈拥吻。 温臻拍着她的背,问她:“司司,你后悔吗?” 温臻满眼迷茫,实在不懂他们这一出闹得什么,冷静下来只问:“温粤,到底什么事,你说清楚些。” 张姨穿着鞋,同她笑道:“先生给我报了个培训班,以后啊,太太的三餐饮食搭配,都要根据专业搭配。” 【爆!R姓影帝隐婚生子,且疑似私生活混乱与多名女性有染!】 紧接着,舒焉然的声音响起:“小粤!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你让臻臻先别担心,家里人一定会给她处理的!” 晚上八点,温臻还是觉得头沉,想早些睡觉,一通电话突地打进来。 “臻臻,我一直以为真诚才是必杀技,他说他是多么喜欢我,是多么想要努力以后能够有能力站在我身后,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连麦哄我睡觉,暴雨天还来公司等我,就怕我没伞……我明明看见他眼里那么多的欢喜,可是……可是原来一个人的心这样大,可以同时装下两个人。” 钟司司哭得有些语无伦次,只得仰头喝酒, 一口连灌十杯下去。 钟司司眼睛红透,用纸巾擦着源源不断的泪珠,缓了几秒,坚定说:“不后悔,也绝不原谅,我妈妈说过,爱一个人本身是件美好的事,不用感到羞怯,不用感到迷茫,只是我遇见的这个人很差,但是……我不会因为这个渣男,而放弃爱别人的可能性。” 点进推送,只见微博上的词条后缀已经跟上一个深红字体,爆。 全然忘了头发没吹干,还有些溼潤。 犹豫着接通电话,舒焉然的声音带着关切,照例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澜城,什么时候回家来。 【京舞剧院温臻】 到她酒意上头才厘清始末, 原来上次酒吧那男大生后来追了她一个多月,每天准时准点送她上班下班,体贴周到,夜里还连麦哄她入睡,好得不能再好,后来又约一次酒局, 那男生为她挡了几轮酒,夜里回家时, 趁着醉意同她告白,又说些自己在风月场上班因此总觉得自卑,但又忍不住靠近她,喜欢她之类的话。 【张导新作实惨】 回到檀庭时,是深夜十一点多。 第一次真心,第一次恋爱,第一次满心欢喜地为他筹备惊喜。 “因为,我的爱很珍贵,不会停留在人渣身上。” “姐姐,爸爸妈妈不想管你的私生活的,但是有些事,你也不能太不顾及我们的感受吧,妈妈一直都很关心你,看见新闻那些事,你知道她有多着急吗?” 温臻嗓音有些哑:“伯母,是家里最近有什么事吗?” “做人不能太自私的,爷爷和爸爸还有……二伯都已经尽力补偿你很多东西了……你怎么……你怎么还要……” 温臻这几天还在经期,晚上没饮酒,但为了陪钟司司,还是喝了两口冰镇果汁,洗完热水澡出来,她直接躺床上睡着了。 那端声音忽的静下来,过了几秒,温臻隐约听见电流里有些许吵闹声,电话一直没挂,五分钟后才又响起人声,但这次不再是舒焉然,而是温粤。 这些家常话从前也会问,但今日莫名感觉到不同。 “妈妈!我难道不担心姐姐吗?!” 温粤说到这里也有些说不下去。 然而她的第一段感情走到昨天宣告失败。 那天晚上,司司抱着温臻哭了很久,她们都是生在锦绣堆里的姑娘,哪里受过这些委屈,钟家就她一个独女,钟舅舅又是不婚主义者,表面对她有多严格,私下便有多宠。 每一条随意点开,便跟着一张模糊的图片。 图片拍摄的画面是,月光下她正仰头看向一个男人,男人的手落在她肩上,也垂眸深情款款地看向自己,那样的角度,他们的距离可以说是亲密,甚至周围都没有剧组的工作人员。 更有yxh圈出透过地面上的影子来看,男人的右手好似放在她腰上。 看着这样一张照片,温臻大脑宕机几秒,忽然想起来那是几个月以前的事,《长安如梦》杀青的那晚,这照片里的动作,一定是男主给她送花的错位画面。 无数带着词条的微博持续增涨。 即便不认真去看,也无法忽视那些如利剑般的文字。 【阮哥的小仙女123:#R姓男星出轨同组舞蹈演员#少带我哥,多关注我哥接下来的作品![附图下半年行程]】 【雨声潇潇:说实话一直对阮有很大好感,感觉他不是这样的人,但是这女的长得就很……】 【吃可爱多长大的甜甜:不要太ex,说实话我哥今年30,成家立业都是早晚的事,但是这一波操作,女方为红而炒作不要太ex!!!】 【星冰乐:我等官方解释】 【人间妲己:粉丝还洗呢,znjn有什么好洗的,一般这种求锤得锤。[狗头]】 【Sugar-:总结:阮家粉丝=洗洁精,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熬夜秃头女士:前排吃瓜,女方是不是前段时间颜值出圈过?再加一句,你们阮哥之前采访说过喜欢这类哦~[附上视频链接]】 铺天盖地的谩骂,更有甚者直接骂上了京舞剧院官博,以及当初那条宣传舞蹈视频。 热度还在持续上涨。 指腹攥紧手机边缘,温臻视线有些飘忽,浑身忍不住地发颤,小腹也骤升灼意,火辣辣地烧着她。 她在手机里终于找到那位男星的联系方式,是对方经纪人接听的。 “温小姐实在抱歉,这件事我们后续会有所处理的,您先别着急好吗?还有就是,今晚建议您不要上微博以及其他平台,以免受到一些中伤。” “我这边也还忙着准备公关澄清,先挂了。” 卧室内充斥着手机里的‘嘟嘟’声。 这通电话已经结束。 温臻浓睫翕颤着,掌心里的手机不停地在响,力气尽失,她躺在床上不停蜷缩着,空调开得好低好冷。 耳朵里满是嗡隆震动声,持续着,快要刺穿她的耳膜。 眩晕一阵一阵地袭来,不停地在击碎人的意志力。 指尖无意识地触过浸着体温的心口蝴蝶,她实在没力气去接电话,这样的状态下也不想去和那些人不停解释,只是抱着身体虚弱地喘熄。 阒黑的房间里,只有一束微弱的光照向尚未拉拢的窗帘。 意识混沌,温臻当夜起了高烧,纤浓眼睫颤着,身体挣扎着蓄力想要起身去客厅找感冒药缓解,几次无果,她只得颓然地躺在被窝里。 黑暗好似在把她覆盖住。 其实这场网络暴力,她很清楚,只要澄清,网友便如同失忆,什么也没有了。 只是这样的时刻,令她想起六岁那年,失手打翻父亲画室的烛台。 火舌迅速吞没那些画稿,烧了整间画室,她畏缩着站在火里,看着门外的父亲满目狰狞着冲进火海里,先是用衣服去拍打那些画稿上的火焰,又将目光定在她身上。 两人对望半晌,父亲忽然落泪,俯身将她抱离火海。 那时,她并不懂得父亲眼中的情绪,只是时至今日想起来,那是痛苦。 一个是束缚住他自由身的女儿,一个是他终其一生都在热爱的艺术。 他不得不背叛灵魂,选择女儿。 于是,他痛苦万分。 于是,再后来,他毫不犹豫地走向自由。 有人说过人生是一部默剧,原来她的角色,一直是在扮演被放弃者。 为了防止她忘记,无数人都在提醒她。 心理容忍度抵达最高阀值,情绪濒临最低点,崩溃只在一线。 倏然,被她抛弃的手机再度响起,温臻虚眸瞥过来电人。 电话是熟悉一串数字,过于好记。 那一刻,心中不知是有期盼还是其他情绪左右,温臻用力摁下接听。 男人低沉醇然的声线缓缓响过耳畔:“臻臻?” 温臻溢出一声鼻音,眼眶洇红大片:“恩……” 电流那端,好似有车流穿过,声音一点一点打破卧室里的阒静。 而她渴望这一点喧嚣声,来填补心里快速流逝的情感,可她不想开口,只静静地攥紧手机,指腹用力得泛白。 静了一分钟,晏朝聿轻声唤她:“宝贝。” 声线沉哑,那一刻就像电流磨过她的耳朵。 温臻眼眶蓄满雾气,浸湿浓睫,声音抑不住地小声抽泣,身体蜷缩着震颤。 泪水模糊着视线,听觉也渐渐淹没在哭声中。 那通电话一直没有挂断,直到房门被人推开,卧室灯光亮起一排暖色,透过光源,落地窗映照着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姿,快步走至床畔。 清冽的气息紧紧裹挟住她。 蓦然间,虚弱的身体得到一处依靠,温臻茫然地睁开双眸,看清眼前的人,对上那双熟悉的深蓝眼眸,瞬间眼泪簌簌滚落,洇湿在他的衬衫。 晏朝聿低眸,视线逡巡过她脸上不自然的潮红,伸手探过她额间,烫得不行,显然是半夜起的高烧。 很难想象,如果他今晚没有及时赶回来,她又会如何。 情绪左右着她的整颗心,温臻满眼泪水,抽噎着:“你为什么回来了?” “抱歉,是我回来太晚。”晏朝聿深吸口气,将她抱紧。 生病的人总是格外脆弱又敏[gǎn]的,想起他在上海也哄着自己,可是实际陪伴的时间,却并不多,温臻忍不住有些委屈:“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集团内部有改动,几位叔伯与高层为此有争议。” 晏氏争权之事太复杂,温臻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党派利益,只低喃:“……你可以不回来的,其实也不严重的。” 其实可以不用管她的,就如他们婚姻的本质一样,何必倾注那样多的感情呢…… 气氛沉寂几秒,晏朝聿压下情绪问:“臻臻,那你告诉我,什么才叫严重?” 久久得不到答案,他深吸口气,感受到她身体震颤,低叹道:“臻臻,你可以理直气壮一些,告诉我,你很需要我。” 胸臆胀胀的,温臻控制不住那些源源不断的眼泪。 她需要,她需要很多很多,可是,喉间涩痛到难以呼吸。 晏朝聿…… 十分钟后,陈助领着私人医生过来。 测体温、打针、吃药,反复折腾到凌晨,烧总算退了。 从始至终,她双手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好似特别害怕他随时消失一般。 晏朝聿空余的一只手揉了揉发疼的眼穴,而后为她掖好被子,听着怀里人溢出一声不满的轻咛,那双阴沉沉的眼睛里霎时蓄起几分柔意。 低低哄着:“睡吧,我在这里。” “……不要走。” 她的眉头紧蹙,眼角淌过一颗晶莹的泪珠,沿着莹白的脸颊,划进他宽大掌心。 “不会走。” 温臻嗓子哭得沙哑,艰涩说:“晏朝聿……我需要……” 晏朝聿身形僵住,想起回程这一路扫过的那则新闻。 床畔落地灯呈现出千丝万缕的暖橘色光束,折照过男人冷峻轮廓,鼻梁,和那双眼里泛起的阴凛之色。 静了半分钟,他声线温沉道:“好,老公帮你报仇。” (本章完) 32 第 32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三十二章 当夜温臻退了烧, 人始终是虚弱的。 又用被子捂出一身汗,洇湿的青丝缠绕在她素白颈间。 天光熹微,晏朝聿坐在床前守了她整夜。 从纽约回国内将近40个小时里, 他还没阖过眼,此时眼里泛起几缕红血丝。 搁在桌面的手机忽亮,晏朝聿捏了下鼻梁,乜过一眼。 【老板, 公关团队已处理完毕。】 是陈助发来的短信。 而这条短信的下一秒,各大平台关于姓舞蹈演员的相关新闻统统消失。 所有词条由#R姓男星出轨#,转为#R姓男星隐婚生子#等相关词条。 温臻病了这一场,几度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还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人的轮廓,他风尘仆仆地走向她,衣衫乱着,将她抱紧。 她一步一步走近,视线勾勒出厨房的那张汉白玉岛台,吊灯有白光照下来,形容清挺的男人背对着她,长袖挽起,正在熬着香喷喷的粥。 身上烧已经彻底退了,神思也变得清醒无比。 今夜那张泪意朦朦的脸,连绵滚烫的泪珠一颗颗融化在他掌心,好似在灼着血肉。 温臻的出现,甚至于不需要任何时间线,只是出现在他面前。 原本脱力又虚弱,心悬悬,眼泪如崩盘珠玉,滚滚淌下来,却因为这个拥抱而感觉心落在实处,抽噎也止住。 像是一场大梦初醒,暮色时分,温臻缓缓睁开眼。 他曾以为,那颗滚烫的心早该在这些年的争斗中从此黯然下去。 便已激起他掩藏深处的全部执念。 那些行程、航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自认的理智占上风,理性为一切主导,全被推翻。 包括晏平山。 但凡发送温臻二字或是其缩写字母,发出来的微博不是账号被封, 便是发送失败,抑或变成**。 这么多年,人生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否则,怎么会一次次试探警告他。 晏氏这座高山,谁能走上顶峰,才有话语权。 直到这一刻,一些情绪翻涌,在深深提醒他。 非常非常,需要你。 思此,脑中一阵刺痛,床沿落影微动,晏朝聿敛起眼低暗色,深吸口气起身走到她身旁床沿坐下,长指捻过杏白色薄被。 晏平山提醒过他,不要被情绪左右,不要在感情中动真格,可一个疯子,哪管什么理智,哪管什么清醒。 而这些改变,晏平山应该早有察觉。 晏朝聿凝着床畔熟睡的那张脸, 密睫微翕,莹润面颊透着薄红,再想起几个小时前, 她一个人蜷缩在黑暗中, 身体震颤的破碎感,好似在指控他,但凡晚一秒…… 于是她便跟着说:晏朝聿……我真的需要。 心中生起一种预感,于是她来不及整理着装,赤脚踩过地板,推门便见走廊亮着一排灯光,一直延伸至客厅厨房处。 从机场回程至檀庭的90分钟里,他脑海里一遍遍倒映着她的脸,电话里听着她满是哭腔的嗓音,每一秒都像是在心上凌迟。 仅3小时内,舆论风向迅速倒戈,所有狂风暴雨全部往阮昊一人身上席卷。 这段时日,从香港到巴黎,巴黎到上海。 从无一步错漏,即便是40小时前,在纽约亲眼看着晏家三叔带着满腹仇怨从顶楼跳下, 他也心无波澜,晏家那些漩涡争斗, 只需费些时间处理舆论罢了。 那就这样吧。 浑身都汗涔涔的,黏腻感令她有些不适,拧眉起身时,床边亮着一盏落地灯,以至于屋内还有一抹暖色,不会显得黑暗颓寂。 他教着自己说,需要二字。 “温臻,就这样吧。” 一条条证据摆在眼前。 他们这样的家族里,表面上关系和善,看似其乐融融,实则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是一样的刻薄寡恩,晏三死亡的消息早已传到国内,可家中没有人会为其有一丝一毫的伤怀。 只要想到她的眼泪与无助,都要疯了。 视线稍顿,他想起以前这房子里的一切非黑即灰,从无半点亮色可言,更别提手中这抹暖色。 他是疯了。 从去澜城那一刻开始,从华庭见到她那一刻开始,生命中有些齿轮注定开始转动。 记不清有没有进食,总之,她现在是饥肠辘辘地倚在墙边,静静欣赏着那道影子。 既然你能打碎所有理性,让心彻底失控、沉沦,让每一次呼吸的空气里都渗满你的气息…… 他凝向温臻的脸,微叹口气。 但晏朝聿将这些利弊千算万算,算到稳操胜券时,却没有想过舆论会反噬在温臻身上。 待男人侧身将粥盛起时,余光瞥过暗处那道纤薄的影,视线一抬。 两人目光交错。 “醒了?” 被发现后,温臻点点头,走到亮光处,满头青丝垂至腰间,沾着湿漉气息的眉眼在灯下闪动,对视几息,他的眼眸越显深暗,温臻密睫很快敛回,踩在地板的莹白趾头微蜷。 晏朝聿循着她垂下的眼帘,眉心微折:“怎么不穿鞋?” 温臻有些贪凉,但抬眸时察觉到他眉间厉色,唇张了张,嗓音堵着,身前快速罩下一道长影,身体蓦地倒转,被他一把抱坐餐椅上,双腿悬空。 几秒后,一双白色袜子将她双脚套严,足踝被他摁着套进拖鞋里,原本冰凉的腿部迅速升温,身体又变得热烘烘。 那些黏腻与不适感充斥着,温臻垂眼看着他,樱唇抿起。 “热……” 晏朝聿动作一顿,敛睫,又将那双拖鞋帮她抽掉:“先吃饭。” 得到默许,温臻眉眼悄悄弯起弧度,视线一抬,掠过桌上食物,清水蛋羹,三样清火小菜,还有热腾腾的干贝排骨粥,香味四溢。 温臻接过他盛粥的碗,尝了小口,排骨软糯在口中可以抿化,粥里也满是香味,不比张姨做的逊色。 心中生起疑虑,她瞄了两眼对面的男人,问:“你为什么会做这些的?” 晏朝聿眼眸稍敛:“在国外念书那几年,什么都学一点。” 温臻记得,晏朝聿当时是在斯坦福读完MBA硕士,而在这之前,他国内是跟随祖父生活多年,晏家老宅的一日三餐都是中国菜,那位梁阿姨还会弄上几道宫廷菜。 人的习惯很难改变,尤其是多年习惯的食物口味,如此想来,他在英国那几年独自学家乡菜也是合理。 “很好吃。” 温臻说完,便垂眸一口一口舀进嘴里。 晚餐之后,温臻回房想要把身上黏腻腻的汗水洗掉,人刚踏进浴室,身后的灯便被打开,晏朝聿跻身进来。 温臻眸光这才瞥到镜中的自己,乌发乱散,面色稍微红润起来,但……身上穿的那件睡衣不知何时换的,有些湿,此刻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尤其是前段的那截曲线凸起,里面空落落的一片,那些旖旎春景清晰可见。 她惊得心跳紊乱,退身去关玻璃门。 “我要洗澡,你先出去。” 晏朝聿瞥过她躲闪的目光,鼻息嗬出轻笑,一把攥住她推着玻璃门的手腕,声线稍哑:“刚才该看的都看过了。” 温臻猛地想起他在餐桌上敛回的目光,和偶尔对视暗沉沉的瞳仁,才算悟出缘由,脸颊烧红,“那你……为什么刚才不提醒我?!” 晏朝聿薄唇微动,眸底笑浓:“我以为——” “别说了!” 温臻打断他的话,推门推得有力,身形微晃,往后退了一步,腰间及时横过一只有力臂弯,侧颊贴着他衣衫下强烈震动的心跳,一声声,听得格外清晰。 指尖下意识绕在他的衣襟处,晏朝聿低眸微叹,将她放在干区的软凳上,挽袖去调试水温,放满浴缸。 温臻意识飘忽着,浴缸里温热的水漫过身前,绵密雪白的泡沫堆满水面,她睫羽颤颤,雪亮瞳仁里满是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水花漾开,他的手捞起水下那截莹白足踝,温臻背脊紧紧贴着瓷壁,触感似在脑中炸开,浸出甜丝丝的蜜,缠缠绵绵地生出藤蔓,将所有理智侵占。 浴缸的水在慢慢流逝,换入一池清水,水波漾开像是正在盛开的花,波澜勾勒出池中那一片白。 温臻双手抱膝,蜷起身体坐在池中。 泡沫冲刷,清水形成旋涡状抽干池子,一张干净柔软的浴巾裹住她的身体,将人抱到浴室外的妆镜前,细细擦干发丝。 透过光洁的镜面,温臻凝着身后为她吹发的人。 每一步动作都尽显温柔,像是一场编织的美梦,而她深陷软绵绵的云层里,空气是甜的,昼光镀过他们的身体。 耳边拂过温热的风,湿漉漉的发丝吹干。 温臻拢紧身前浴巾,敛起睫毛,藏在心底深处的疑问随着心浪抵达喉间,她暗吁一气,忽然唤他:“晏朝聿。” 晏朝聿眉峰微抬,眼底没有伪善的温和,没有冷酷戾色,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而温臻好似就这样沦陷在他的目光中。 她觉察到了自己的心意,是喜欢,克制不住地在喜欢一个人。 温臻弯眸一笑,满眼粲然:“好困哦。” 生病睡了接近20个小时,那双笑吟吟的眼睛里,哪里有半分困倦之意,有的只是满满的眷恋与依赖。 晏朝聿心口忽窒,垂眸将她抱起,走向床边。 床品换了一套新的,是鹅黄花边的款式,与这间暗沉沉的卧室格外不搭,那时晏朝聿淡淡瞥过这间卧室,心里只想,这套房是该翻新一遍。 玻璃窗外有月光洒进来,温臻换了一套干净整洁的睡衣,蜷在薄被里,分明是盛夏的天气,她却格外眷恋温暖。 尤其是这样结实有力的怀抱。 睡前,晏朝聿已经洗过一遍冷水澡,但也禁不住她小腿乱磨,蹭开睡裤,肌肤贴着,慢慢又变得炙热。 即便空调温度已经降到20℃。 怀里的人吃过一道药,又浅浅睡过去,晏朝聿低眸借着几寸月光,看着她的睡颜,眸光逐渐幽深。 尤其是那双紧紧摁在他坚实腰腹上乱蹭的手。 软得不可思议。 晏朝聿神色沉着,想起之前有一晚也曾握过她的手,眉间凝住,有团火正沿着她的指尖熊熊烧起。 他阖上眼,摁住往睡衣纽扣钻的手,喉结滚动,声线沉得可怕: “生病不难受?” 温臻睁开清亮乌眸,仰脖去循他的目光,一霎交汇,“那你呢……不难受吗?” 阒沉沉的眸子闪过无奈,晏朝聿摁住她乱动的手,微叹:“臻臻……” 温臻眼眸轻眨,声若蚊蚋:“你难受的话,我可以……” 落地灯照着她赧然的脸颊,和微翕的朱唇。 次日午后。 关机整整二十多小时的手机终于亮起。 屏幕迅速跳出一条推送新闻。 她犹豫几秒还是点进去,微博翻天覆地的都是各种流量黑料爆出,而关于自己的所有词条全部消失,一条也搜不到。 就算搜到也是屏蔽词汇。 沉默的几分钟,各种消息纷纷跳显出来,她选择性点开。 先是文杉。 【臻臻,新闻的事别乱想,我立刻去处理。】 【遇到这种人真他。娘.的晦气,周伽敏居然还敢手滑点赞,这事一定是她干的,我已经联系律师准备起诉她。】 【臻臻,虚惊一场,热搜全撤了?怎么感觉不是针对我们?】 【是不是你老公啊?】 而后是钟司司。 99 的关心,问她在哪里。 温臻逐一回复她们,告知她们自己没什么事,不必再担心。 书房的门忽然打开,陈助提着公文包同她颔首,准备离开。 温臻点了点头,问了声晏朝聿还在忙吗,得到不忙答案后,温臻起身走向书房大门,准备敲门时,门是虚掩的,屋内灯光胧黄,罩着书桌前的一道长影。 晏朝聿穿着家居服休闲裤,身姿舒展,眸光冷凛着翻动桌上文件,窗开着,却散不尽淡淡烟草味。 听见门外动静,他倏然掀眸,看清人影后,眼中凛然顷刻散去。 “感冒药吃了没?” 温臻走近后,手被他拉过去,直接坐住休闲裤腿面,将面料压出褶痕。 嗅到他身上淡淡烟丝,还是淡淡的柑橘香,并不难闻,但却能明显感知到他的情绪较低。 “网上那些事,是你帮我清楚干净的吗?其实我……” 他睫羽慢抬,放下资料,捏住她柔软耳垂:“是,看着挺碍眼。” 不待温臻再说话,那双狭眸微眯,将话题转移:“晚上有个局推不掉,陪我一起?” 腰上软肉被他掐了下,感知到一些异动后,温臻身体微微一僵,不禁想起昨夜荒唐事,双腿并拢往前退。 “我先去选衣服……” 晏朝聿将她掐回来,故意让她坐着,沉着气息:“穿什么都可以,只是露个面。” 温臻脸色一赧,挣开他的手臂起身便往衣帽间逃。 宴会是晚上七点,温臻一身淡蓝正绢绣鸢尾中拼旗袍,是之前在老宅收下的几件之一,修身的版型勾勒出她比例极好的腰臀线,手半挽在男人结实臂弯处。 雕花大门缓缓推开,两排侍者纷纷鞠身行礼。 整座宴会大厅的装潢偏中式,各处摆放着各式古董花瓶,浮雕墙面上挂满字画楹联,赴宴者也均是男子稳重西装,女子端庄长裙。 宴厅人越来越多。 温臻视线越过前方几道熟悉身影,她侧眸看向晏朝聿,却见他眼中笑意淡薄。 “晏朝聿……” 臂弯上的那只手被他的掌心覆住,紧紧相扣,带着她往二楼一处包房走,刚走进房中,便听走廊处有脚步而至。 晏朝聿眼底蓄着笑意,拉开一张雕花长椅,轻轻摁住温臻的肩,让她坐稳主位。 侍者引着门外人走进包间,为首的是位发鬓斑白的老人,身着暗红蟒纹唐装,引着身后几人走进来,视线落在主位处立着的那道长影,目光微滞,又看向坐在主位的女子。 声有犹凝:“朝聿,这位置是不是?” 主位让给晏家人坐没人敢说什么,但若是让给晏家之外的人,且还是名女子…… 说话这位老者,刚踏进这里时,温臻便有注意到应是今夜的主人家陆老,此刻气氛骤紧,温臻心生不安,抬眸窥见他眸底冷意。 晏朝聿淡笑一声,握住她肩膀以示安抚,“陆爷爷安好,晚辈今日携妻子来为您贺寿。” 在场众人神色凝重,外人皆知他晏大公子从来端方持重,深受晏老倚重,如今权柄在手,却也并不是个桀骜跋扈的品性,偏今时今日,显得格外端这副猖戾模样,又是给谁看? 陆老爷子倒是神情自如,只温和笑着看向他二人:“之前探望你祖父时,便听说你也成家了,这姑娘瞧着不错。” 说完,他便朝后示意众人先行落座。 晏朝聿眼底情绪未明,于温臻身旁坐定,待到最后一位进来时,温臻眼瞳微定,与其对视几秒,又很快敛住情绪。 那人刚要落座,晏朝聿面上愈渐阴郁起来,语调轻慢:“周小姐不必坐。” 周伽敏在后面见识过这一场面,心中早生惊悚恐慌之意,但无奈这局她是万万推不掉,只将求助目光投向主家陆石南。 陆老爷子咳嗽一声,面上笑意淡去许多:“朝聿,你可从来没有刁难女人的习惯。” 若论京市望族,晏家独大,但陆家也是百年基业,众人纷纷缄默垂首,摘出其中。 气氛也在这一刻生出几分肃杀冷意。 晏朝聿搭起腿,清俊的眉眼蓄着薄薄一层笑,看向陆石南,慢悠悠开口: “陆爷爷,祖父在京的那些战友中,如今也只剩您一人,凭着这层关系,我尊您唤一声长辈,但论旁的,您如今年过七旬早已退居幕后,但胜在你从前有风骨,是宁折不弯的性子。” “阿今昨日还曾与我通电。” 听着语调温和有礼,但陆石南斡旋京中多少年,提及自家长孙那刻,脸色遽变,那双苍老的眼睛里笑意尽散,折过冷厉之色。 “朝聿,你想做什么?” 剑拔弩张之时,所有人心惊肉跳,不敢出气,生怕殃及自身。 晏朝聿慢声道:“晚辈只想为妻子撑腰罢了。” 闻言,温臻缓缓抬睫凝向他,心中思绪千回百转,陆家的背景她亦有耳闻,虽说晏朝聿无须忌惮,但在陆老爷子寿辰上开罪陆家,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正想到此处,肩上忽而横过一只手,稳稳握住她肩侧,这个方位,温臻与周伽敏正面相对,目光交错,可以清楚看见周伽敏眼底恐慌。 “周小姐不必紧张,只是同你算笔账罢了。” 周伽敏双腿发软,她自入圈以来便不曾受过委屈,从来都是他人将她高高捧起,何时沦落到于人前低头的地步。 从前温臻家世再好,也不过是仗着温家老爷子撑腰,如今老爷子驾鹤西去,温家再无人真心待她,虽知道她今时攀上晏家那位,本以为不过是做个情儿,她心中正嘲讽着从前多清高冷傲的人,也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未曾想,她今日才得知竟温臻是与其暗中结婚了。 但厘清这一层时,周伽敏满心冷意化为愤怒,温家这老头当真是偏心到了极点! 连这种后路都为她想好了,她咬紧唇瓣,口腔腥甜充斥。 周伽敏用最后一丝尊严强撑,压住颤声:“晏总想要如何?” “周小姐利用大众舆论,抹黑臻臻的名声,我妻子一向娇弱,比不得周小姐,风言风语导致她大病一场,今日才得大病初愈,我在家中也不舍得与她高声半字,周小姐倒是好手段好本事,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如今法制社会,我不过是一遵纪守法的普通公民,自然不可能有周小姐失足坠入深山这类手段,我只计较一个公平公正。” “这儿人少,周小姐不妨就在这儿跪下给我家臻臻道个歉,也不算欺负你。” 晏朝聿掌心落向温臻腰间,令温臻腰背挺直如竹,阴沉的眼逡巡席间众人,面上笑意暗藏警告: “如何?” (本章完) 33 第 33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三十三章 包厢的雕花门微敞, 外间亭台一出折子戏恰好落幕。 明晃晃的灯束照亮满室沉寂。 简短二字落下,掷地有声。 大家心如明镜,娱乐圈的一些戏子在老一辈眼里甚至比不上水榭楼台处, 唱着折子戏的戏班子。 既敢招惹晏家这位,跪也便跪了。 但何时何地不能跪? 谁能不明白过来晏公子这一出,何止是简单的撑腰。 不过是杀一儆百,做出戏让他们所有人瞧着。 满席皆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着这些人的面上将晏家这位新夫人捧得这般高,日后谁敢再行这些手段,下场何止这点场面。 相较他今晚这套黑色西装,还是觉得那晚的白衣更相衬眼前少年。 这几句下来, 更是坐实方才那段话。 晏朝洲:“先前没时间与嫂嫂做自我介绍,我与大哥是同胞兄弟,祖父给他取名聿,母亲为我取名洲,大嫂可随着家中人唤我阿洲便行。” 席间酒过三巡,杯中温水也倒过几次,温臻实在应付不来这种连一个眼神都颇具深意的场面,半敛浓睫,搁在旗袍上的手忽被一只大掌握住。 老宅一面,温臻记得晏朝洲。 温臻纤眉微抬,指腹触过温度,轻声解释:“出门前吃过一片感冒药, 不便饮酒。” 千金尴尬笑着:“是我考虑不周,晏太太随意便成。” 其间, 便有千金绕桌过来与温臻敬酒,那时晏朝聿正低眸同一旁老董说话,不动声色地将她手中酒杯抽走,换作一杯温水。 温臻没说话,眼底蓄着淡笑只是看他。 男子今日身着正装,眉眼弯着,一张俊朗的面孔显得温和又无害,“大嫂,好久不见。” 晏朝洲点点头,眉眼间满是淡然:“刚才听说大哥在二楼罚了一位小明星,大哥从来都是家中最端方持重的人,倒是第一次听说他为这事动怒。” 一场闹剧终究由周伽敏满面泪痕,颤身下跪而终止。 沿着廊道木梯走至一楼,满堂喧阗,温臻清亮眸光掠过门外诸多身影,寻着晴好,刚跨出门槛,檐下忽走来一道清挺长影。 晏朝聿指间捻着酒杯,饮下一口,眼底似笑非笑听着身侧老董侃侃而谈的地皮项目。 晏朝洲继续说:“不过后来我也去问了下缘由,才知道原来是那小明星与大嫂有些过节,倒是委屈了大嫂,只是祖父这人一贯不喜大哥插手琐事,毕竟纽约分部的一些麻烦,大哥还未妥善解决,至于娱乐圈这块,其实我在京中也有好友圈可以帮忙,封杀一个小明星的事,大嫂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末了,长指捋过她耳边一缕青丝,“等我片刻。” 她缓缓撩睫,对上那双漆暗眼眸,晏朝聿微倾身,同她低语:“若是觉得闷,可去外面亭子里听会折子戏,晴好也在一楼,我会让她陪你。” 要说这晏大公子一贯的面温心狠,但能让他为其做到这地步,与陆家也撕破脸,这位温小姐, 也是不简单。 温臻颔首,借口起身离开席面。 酒桌上依旧言笑晏晏, 谁也不至于因一小明星而落脸色,即便这位小明星或是有点身份在,但这里是京市, 皇城脚下高贵的人可太多了。 温臻眉眼稍敛,回以浅笑:“还是唤朝洲吧。” “我很乐意为大哥大嫂分忧解难。” 他们之间不过才见两面,即便他是晏朝聿的亲弟弟,也不至于同她说这些。 温臻纤眸微挑,声线淡了几分:“朝洲,你想要说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大嫂一些,大哥的一些不为人知之事而已,帮助你们多增进些感情。”晏朝洲朗声一笑,满眼无辜:“对了大嫂,最近咱们晏家也不太平,不知大嫂是否也听说了我家三叔前些日子在纽约分部跳楼一事?大哥也真是的,毕竟是亲叔叔,三叔这人虽然固执,但大哥幼时,父母不在身边,也是三叔照顾着长大的,如今得了祖父倚重,有时候未免也太专断独裁了些,三叔……哎……” “嫂嫂是想去前厅听戏是吧,其实我们这家人,住在老宅里就喜欢听戏曲,有些戏曲听得多了,心里哪里还有什么反应,台上演着演着台下也便跟着入戏,” 温臻眼底维持的笑意渐渐冷却,交握身前的双手绞紧指缝。 晏朝洲好似恍然察觉到她冷淡目光,眼神略带歉意幽幽道:“抱歉大嫂,是我胡言乱语,吓到你了。” 两人立在檐下僵持,后方有宾客笑语,前方是戏台唱词婉转。 忽的,檐廊另一端款款走来一道倩丽身影打破僵局。 晏晴好穿着一身小洋装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瞥过晏朝洲一眼,毫不客气:“你在这干什么?” “陆爷爷寿辰,我替父亲送份贺礼。” 晏晴好走上前挽住温臻的手,从他跟前越过:“大伯在国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也和陆爷爷交好了?” 听着似是问句,却也不待人答,径直走向戏台那端。 “嫂嫂,你不必理会朝洲的话,他洋墨水吃多了,国语都说不利索的。” 温臻微顿,没想到晴好是这样评价晏朝聿的亲弟弟,想起刚才那几句话,心里也感觉不适,只笑说:“晴好,你这拐弯抹角挤兑人的话倒是和你大哥有些像。” 晴好眼眸弯弯:“我小时候就跟着大哥一起在祖父膝下长大的,都是跟着他俩耳濡目染的。” 提到这里,她又悄声补充:“不过嫂嫂放心,大哥的刻薄话都是向着外人的。” 今日她是见识过刻薄的晏朝聿,听晴好这般说,也忍不住莞尔。 但想到她提及晏朝聿少时,若说不好奇,自然是假的。 一直以来都听晏家人提及,晏朝洲是跟着父母在国外长大,可论年纪,晏朝聿年长六岁,那他也与自己一样,是六岁起便跟随祖父母长大的吗? 可她却是因被父母所放弃,才得爷爷垂怜。 思此,温臻心间微颤,忽问:“晴好,朝洲是出生起便在国外长大吗?” 穿过葳蕤花亭,前方戏台下座无虚席,幸而前排有空位始终留着,庭院佣人将二人引至前排位置处,备好茶水瓜果。 晴好侧首与她低声说:“其实朝洲是大伯他们去洛杉矶的第三年出生的,后来长到五岁才第一次回国见祖父,嫂嫂也许没看出来,哥哥和他们的关系其实一直很淡,也是因为他们一直以来聚少离多,反倒是祖父悉心教养着大哥至今。” “只是祖父这个人,脾气秉性有时古怪又古板得很,我幼时也只有周末才回老宅待上两天,他太过严厉,大哥幼时受罚,我还历历在目,以至于现在都还有点惧他呢。” 听到晏朝洲的出生,温臻心里云雾拨开,原来那夜老宅相见,他为何持以沉默,又为何态度这般疏离。 世人绝不会有真切的感同身受,有的只会是唏嘘怜悯; 真正的感同身受,是除非他曾有过这番经历,才会懂得。 温臻在心中默算起,他长弟弟六岁,弟弟却是在父母离开他三年后出生的,那么他是三岁时便被养在晏老爷子膝下,或者是更早…… 所以,晏朝洲暗讽他亲缘淡薄,对自己的三叔都肯下手。 可,晏朝洲却是独占他亲缘之人,不是吗? 温臻眼睫轻翕,台上唱词侃侃,她却只言片语都再难入耳。 戏将散场时,夜色深深。 亭台旁,有二三孩童往池水里掷着雨花石,石子一落,涟漪层层漾开。 胡桃木桌案上,二人的手机屏幕同时亮起,推送着同一则新闻。 【据纽约当地记者报道,晏氏集团纽约分部现任执行长晏仲岭先生于今日上午10:36分因突发急性脑血栓抢救失败,享年仅46岁。】 晏家三叔去世的消息比媒体更快一步传回晏家。 晴好前日在老宅便已知晓,因此眼底只划过一抹黯然,抬眼时却观温臻面色不佳,低声唤道:“嫂嫂,很多新闻上关于我家的事,其实都是经过我们授意的。” 话刚落,灯火葳蕤的檐廊处立着一道颀长身形,男人不经意地抬眸,幽沉眸光掠过前方二人,视线停在那道淡蓝纤影处。 眸仁微动,凝着她因出神而涣散的乌眸,长眉轻折:“臻臻?” 温臻瞳仁稍震,抬睫看向灯火下的他,面上情绪来不及收,略显几分凝意,晏朝聿走上前握住她冰凉的双手,轻轻摩挲几下。 “怎么了?” 见到他的那一刻,温臻的心稍定下来。 晏晴好视线在二人之间回转,忽而对上兄长的目光,心生了然:“大哥,既然我的任务完成,别忘了你答应的哦,我这电灯泡瓦数太高,也不打扰你们,就先回家啦~” 说完,她俏皮一笑,提着粉色小包踩过石子路便朝着大门方向走。 人一走,此间只剩二人。 温臻凝注着眼前人的眉眼,借着枝头几缕月光,她仔细看那双暗蓝瞳仁里掺杂的几分冷意。 耳畔回响起晴好说起的那些话。 ——其实朝洲是大伯他们去洛杉矶的第三年出生的,后来长到五岁才第一次回国见祖父。 ——只是祖父这个人,他太过严厉,大哥幼时受罚,我还历历在目,以至于现在都还有点惧他呢。 ——嫂嫂……其实大哥这个人……总之外面人传他那些,其实有的话不用在意,大哥坐到这个位置上,真的很不容易。 温臻想起澜城初见时,他步步紧逼想要自己也将情绪宣泄出口,一切都有迹可循,因他清楚,因他是这世上真正懂得之人。 一时,她顿觉鼻尖酸涩,喉间也不由慢慢发紧。 落下目光时,温臻暗吸口气,敛下情绪轻声道:“晏朝聿。” 晏朝聿握着她的手,低敛眼睫,树丛绰影掩住他形廓锋锐的眉眼。 晏仲岭对外公布离世的新闻已经由媒体统一公布,他刚已察觉出温臻情绪变动,自知早有揭露他心中冷祟的一面,淡声道:“想问什么?” 二人走出这座院落大门,永丰巷口停着来时那台深灰色科尼塞克,街巷微黄的路灯将二人的影子拉长,缠绕在青石板上。 温臻回握住他的手,忽而止步,螓首微抬,乌眸映满他的面容。 尤为是他那双眼,分明总是蓄着浅笑,可永远不达眼底,若深究便可窥清里头那些淡漠冷情,那是初见他时,温臻便有所察觉的。 他薄唇轻启:“今夜你有所问,我便回答。” 时限只为今夜,只为此时此刻,你若问,他便答。 温臻抿下唇角,走近一步,手臂攀上他肩,因着身量差距,她仍需踮起鞋跟,呼吸骤近,唇部相隔咫尺。 “阿朝,今夜喝的酒多么?” 晏朝聿深灼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缓过两秒,他长臂横过腰肢,将她抱坐至车前,旗袍开车处露出一截莹白肌肤,沿着月光往上,停在他因使力而青筋分明的手背处。 “你叫我什么?” 臀部抵着冰凉车身,温臻仰脖,美眸潋滟凝他,一双素手攥皱他整洁磊磊的西装。 温臻粲然一笑,泪意在眼眶打转,她主动吻上他微凉的唇: “晏朝聿,当我越是靠近你,便越是懂得他们如何与你相处,外人或是下属都唤你晏总,晏先生;长辈或是家人都唤你朝聿,兄长,听着总觉得没什么新意,也不够心意。” “阿朝,只有我这样唤你,好不好?” 旗袍叠上西裤。 灯下美人朱唇轻启,银齿生津,晏朝聿深眸攫住她溶在夜色里的脸颊,喉结滚动几息,俯身含住她饱满唇珠,唇间淡淡酒味正在入侵。 吻至缠绵时,他唇部退离半厘,声息沉哑: “臻臻,今晚你都听见些什么?” (本章完) 34 第 34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三十四章 有些昏浊光线, 浮浮沉沉地落进人的眼睛里。 世界的底色在这一刻变成黑色,夹杂着几线微白,他沉沉看着那双清澈的, 淌动流光的眼眸。 温臻有些脱力地攥紧他的衣襟,将那件版型挺阔,面料精致透着光泽感的西装摁出无数褶皱,一条条杂乱无章的线条不断延展, 她的手指蜷得紧,好似用尽全力,去倾注在这一吻中。 呼吸时,朱唇上那抹艳色唇膏乱得潋滟。 温臻眸光绵长,乱息开口:“今晚听了很多,听见有人叫你朝聿哥, 有人叫你晏总,也有人叫你晏先生, 晏家那位……所以,晏朝聿,你是不喜欢我这样唤你吗?” 暗色藏匿着他锋利眉棱, 和沉邃眼瞳里浮沉的复杂情绪, 走出陆氏庭院前,他设想过这些年晏家明里暗里的风雨诡谲,他无法摘去,甚至深陷漩涡之中,而这些算计会让她心中如何去想他呢? 廊下灯火中,见她那一刻, 晏朝聿忽然又觉得这些年都是这样行事这样走来,温臻再如何想他, 也再无转圜余地,毕竟一开始,不也是利益捆绑么? 于是出来之后,他心中早在盘算着如何与她周旋出双方都能接受的答案。 唯独没有想过,她望向自己时的柔软目光。 驶出永丰巷,车内隔板缓缓升起。 后排的空间变得逼仄而静谧,两人间连彼此呼吸的频率都可以清楚感受。 倏然间,温臻眉眼弯弯,如悬于夜空的那轮皎月。 他早已习惯驱散那些私人情感,用理性一面看待所有,只有如此才可让他更能分辨清楚前路。 他竭力忍耐。 绿灯亮起,车继续前行。 可在这样的场合里,谁敢这般行事? 温臻思绪乱飞着,晏朝聿忽攥紧她的手腕,将她抱坐西裤上方,一软一硬面料相叠。 她张了张唇,终于找回一点声音:“你是不是……被人……” 晏朝聿凝着她的笑,身形微动,上前一步,长腿抵开那截飘飘旗袍下的双膝,黑夜里雨丝纷纷落下来,先感知到雨来时,是因那盏路灯将雨丝照明,而后是触感,冰凉雨水浸落在他漆黑锋利的短发上,肩上。 司机从深巷折返回来。 ——阿朝,只有我这样唤你,好不好? ——好,只有你。 晏朝聿看她一眼,眸深似海,额间有汗珠沿着他深邃轮廓滚下来,即便不回答,也印证了她的猜测。 这一声将晏朝聿的理智拉回一点,他缓缓掀睫,车内灯光将他的瞳仁照得透亮,里面只剩黑涔涔的一片。 温臻落在膝上的素手蜷紧衣料,绣满鸢尾花的旗袍生出皱痕,开叉部分露出一截皮肤,白得晃眼。 那只手顺势落在她的腿面,温臻凝着他的眼,回想起刚在巷中时,便有察觉到他身体热度,当时只觉是饮过烈酒以及情动时的自然反应。 这一程司机开得缓慢。 路行至一半,从高架桥下来时,经停一盏红灯。 好似将一切利益划分清楚,也给他一个往前走的理由。 “知道是谁吗?”温臻凝目。 温臻秀眉微蹙,尝试唤醒他:“阿朝?” 在婚前签署的那份协议上,他也早为她谋好一份丰厚利益。 即便是温臻,即便是她。 他捏着鼻梁,一双眼里浸出淡淡血丝,西装半乱,侧影突出尖锐的喉结,微微滚动着,脖颈间分不清是雨还是浸出的汗。 温臻侧过目光看他,这才察觉出男人的不对劲。 脖颈沾满湿意。 他嗓音已被灼哑:“臻臻,别乱动……” 一瞬感知使得两人身体僵硬,雨珠坠下来沿着他英俊轮廓而下,晏朝聿眉棱一敛,将人提腰从车前抱立起,护着走向后排座位,任凭雨珠洇湿西装。 一吻短暂结束,晏朝聿费力掀眸,睨过窗外环境,喉咙灼烧得声线嘶哑,朝隔板吩咐:“回青龙湾……” 唇瓣微翕,便被身侧黑影罩住,长指捻住她的下巴,声源全被晏朝聿用吻堵回去。 而她,早已习惯他的热度。 他沉着呼吸:“好,只有你。” 平直薄唇紧绷,唇色也透出不正常的红。 黑发微乱,他阖上眼,剑眉紧紧拧着,双手搭在西裤腿面处交握,腕表下的脉络逐渐分明,露在空气下的皮肤在逐渐泛红。 他以复杂阴晦之心,揣度审视过身边每一人,也在心中为他们每一人标上价格,或名或利,总之都有所图,而他恰好能不费力地给到这份好处。 温臻抬手触碰到晏朝聿西裤上的大掌,倏忽间,触感有如炙火般灼烫着她的皮肤。 但这一刻,指尖的温度隔着旗袍面料都烫着皮肤,温臻迅速反应过来不对劲,想要降下隔板去寻最近的一家医院。 ——晏总,晏先生,朝聿,晏家那位,这些称呼没有新意,也没有心意。 以利换利,这是他生命里一种固有模式。 或者……只是一个借口。 晏朝聿眼睑半敛:“有人选。” 上车后,玻璃前方灯光骤亮,雨刷器也开始运作。 今夜能接触他酒杯,且具备胆量以及能够提前做准备的人,他心下了然。 车内空调微微吹着,露出的皮肤原本生出凉意,只在这一刻升温。 环住他的肩微微分开,她纤丽的眼眸眨呀眨,忽的一颤。 那是温臻第一次知道,人的体温可以这样高。 身体由他裹挟着,都似火焰滚过,烫着每一寸肌肤,小腿抵在空调风口时,才得一丝缓解。 车窗外是高架桥,一眼挑去,霓虹盏盏辉映,各式车辆在眼前川流不息。 若有人往里窥一眼,便知两人衣冠整整; 但玻璃上贴满防窥膜,外面人看不见一点,也便看不见那裙摆叠在西裤上,皱痕迭迭。 温臻时常觉得,晏朝聿这位司机的驾车水平是经过他本人专业考核,才能胜任的。 否则为何总是那样准。 下高架桥,别墅区的减速带,再到车库停下…… 她感觉脑中有无数的水晶灯,因承不住灯泡瓦数而爆开。 白光划过眼前。 再清醒时,视线飞掠过别墅内刺目的水晶吊灯,完好无损,每一颗垂吊下来的水晶珠都熠亮无比。 别墅装潢偏简约,墙面都是杏色,不同于檀庭。 温臻缓过神,环紧他的肩,整个身体都缩进他的怀中,肩上披着裹满他气息的外套,视线再一抬已经推门进了卧室。 King size的床上,枕褥是红白相接的颜色。 温臻躺在柔软的床单上,高挑纤瘦的身形微一蜷,以玉兰簪挽起的乌发全数散落,乌发迤逦于腰间,满室灯光摇曳在她清丽的面容,一颦一动勾勒着旗袍下的曼妙身姿。 她慢眺纤眸,看向灯影绰绰下的男人。 晏朝聿解开束缚脖间的黑色领带,任其轻飘飘的坠落地面,而后一把扯开衬衫,满地崩落袖扣与纽扣的声音。 自四面八方,琅琅滚动。 想起他们在车内停下的最后一步骤。 温臻喉间发紧,怔怔凝睇着暗处的硬[tǐng]身形。 眼睫一颤,便听他朝着浴室走去的声音,水声哗哗流动,温臻秀眉微蹙,眼底泛起茫然,从柔软床面半直起身。 神思乱闪不过几分钟,浴室水声也便停了。 里头忽响晏朝聿的声音,让她帮忙拿条换洗的贴身衣物。 温臻按照他的提示,找到抽屉,视线乱瞟过那些折叠整齐的方块,想起之前也有一次,那时他们刚领证,对彼此都是陌生状态,触碰这些也觉别扭,只是今时今日她心中依旧有异样,却不是因为别扭。 捻起一块,她走向浴室的玻璃门。 敲了敲门,玻璃门哗啦一声拉开,冷白灯光照着那只修长分明的手上,他的掌心摊开,接过边缘时,温臻往后退步,骤然被猛地往前拉进。 哗哗又是一声。 玻璃门阖上。 她站在湿漉漉的地板上,莹白的脚也沾上水渍,旋即温臻仰眸不解地看他,视线却定在光线下的那截白。 再往上,是他英俊深邃的脸,黑发湿漉着,有水珠不断沿着他锋锐轮廓而下,划过精致的下颌,再至突起的喉结、肩颈线条、锁骨…… 水声潺潺。 半扣她腰肢的掌心也透着一股凉意。 神思骤拢,温臻探身去触水温,果然如她所料一片冰凉。 温臻眉心倏蹙:“晏朝聿,去医院行不行?” 晏朝聿浓墨重彩的眉眼淌着水珠,他将花洒关掉,俯身将人托臋抱在大理石台面上。 他忽然问:“为什么是朝?” 眼神固执。 温臻身体往后寻着支撑点,背脊紧贴上冰冷镜面,惊凉感让她本能地往前挪,跌进他宽实怀中。 “阿朝,你不明白吗?” 朝,旦也,旦者,朝也。 是一日之起始,也是朝阳之意。 晏朝聿紧抿着唇,整张脸融在昏光下,身体在慢慢回温,一手撑着温臻的平衡,一手引着她的手触碰自己的后腰处。 温臻根本没反应过来,指腹便碰及一块疤痕。 所有情绪卡顿。 指腹一点点描摹着那道疤痕,从后腰下方延至腰侧,足足有十几厘米,疤痕随着年月而坚硬,即便是再先进的技术也无法完全祛除这条痕迹。 像烙印,永远刻在那里。 晏朝聿说:“我知道你看见了那则新闻,晏仲岭是我三叔,祖父共有五子二女,早年晏家争权,死了两个,便只剩下我父亲、二伯,以及三叔,晏家的人和事都很复杂……包括今晚。” “我知道你肯定有疑问……不必因为阿洲是我弟弟,他口中将我说得手段多么低劣,而对我感到怜悯。” “温臻,他没有说错一字,也包括我腰上的这道伤……是二十一岁那年,在国外伤的,那年我刚毕业,便搜集各种名贵跑车,几乎每一台都要亲自去测试性能,不是因为我喜欢,是因为三叔晏仲岭喜欢,而我只想要回国,想要触碰晏氏在国内的产业,便需对他谄媚,对他施计讨好。” “但是那次在一个峡口弯道上,我们出了意外——那场事故中,三叔瘸了一条腿,而我只落下这一块疤,也因祸得福,从此接触晏氏高层。” 说至此,晏朝聿稍顿,微叹息:“所以臻臻,我不需要任何可怜。” 他的指腹划过温臻柔软的唇瓣,轻轻摩挲,将她唇上最后一抹唇膏擦去,还原唇色。 也是这一刻,温臻忽然懂得那条疤痕存在的意义。 是烙痕,也是一种自惩。 她低垂着视线终于看清那截疤痕,沿着雪白浴巾上方的狰狞轻轻触碰,力度很轻,轻柔到好似绵长的亲吻。 “是真话吗?我想听你说真话。” 晏朝聿只是看着她。 遽的,长腿顶分膝盖。 镜面由着光束折过,映照着她雾气朦胧的乌眸。 他挤进去,长指捻过一抹正绢,沿着弧度往上掀,莹白跃入眸底。 他深知自己的自控力到了何种地步,那些酒精无法使他失控,即便是药物也无法崩坏他最后一线理智。 除非,是自愿。 伪装得体,伪装端方,伪装持重,伪装一切正面形象……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游刃有余地扮演着这类角色。 可是到现在,他忽然不想再装,面具戴得太久,将与血肉相溶,再想取下来,又该如何撕开? 至于那些真真假假,还能再分得清楚吗? 晏朝聿眉眼稍敛,挺拔的背脊稍弓,侧首吻过她耳后,单臂支撑在台面,将她锁于墙壁之间。 待到绢料一角沁出深斑,溺出湿意。 “那我说真话,” 他眸底深暗:“臻臻,知道我每次见你穿旗袍时,最想做什么吗?” 刺啦—— 伴随撕裂声,一截绢料崩断,面料飘摇坠下,如同门外那件衬衫。 “想这样,撕开,然后撑破。” (本章完) 35 第 35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三十五章 以温热抵向冰凉那一刻, 温臻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肩。 有些意识都乱了。 只能感受到疯狂侵占体内。 最终碎掉的面料垫在冰凉的大理石台上,隔绝最直接的凉意,腰下横着他的手臂, 因用力而感受到那些脉络跳动的触感。 细细麻麻激过每一寸。 后腰抵着的水龙头的开关,温臻被冲撞得背脊震颤,头顶那盏白色灯泡在瞳仁闪动几下,又极快熄灭。 有那么一刻, 她将全身力气都倚靠在晏朝聿怀中,忍受不住时闭上长睫,张唇咬下去。 他肩上落下一枚齿痕。 晏朝聿眼眶填满红血丝,视线紧紧攫在她的发端,下颚感受到她额间溼潤,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一丝一毫这样对待她的念头都舍不得。 可当正用将要碎掉珍宝的武器慢慢逼近她时,喉咙似有一只手紧紧掐住。 温臻乌发散满雪白腰间,有阴影叠落下来,她稳稳坐着,如平时练功般绷直脚背。 他想要如往常般, 温声唤她臻宝。 于是他说,他只舍得在床,上弄碎。 那些于内心深处压抑的阴暗与污秽,在刹那间疯狂滋长。 长月当空,卧室的窗帘没有拉满,落地窗前也没有那一排微亮灯带,只剩黑夜与一台小夜灯。 她入神时,脸颊落在光影里,有近妖般的艳丽。 晏朝聿终于俯身亲吻她,含住她的唇,眼底蓄起畅快的笑,他生得英挺又俊朗,如此颓浪地倚着床头,拥着密不可分的她。 低低说他舍得,现在就舍得。 他看着温臻眼底沁着水润在点头,而那眼里的润与掌心润雨一样,湿黏着,让他挪不开目光。 思此,他捏转盈润脸颊自后深深。 他确实舍不得。 但是只在这一刻,心里填满谷欠,然后去填满一个人。 “晏朝聿……”温臻仰起素白的脖子望着他,纤丽眼眸里盛满谷欠望。 他说到做到。 待风雨平息稍许时,她仰着那截纤细的脖子看他,微喘着呼吸问他爽了吗? 撕碎那件旗袍,撕碎那套高定西装。 他知道, 比起汹涌填补,温臻更喜欢亲吻, 但是今夜他守着不肯给她久久渴求的,让她如同天上月,高高悬挂, 落不到实处。 晏朝聿耐心问:“想吗?” 一压再压,身后水龙头开着一档,她彻底湿透。 晏朝聿眼睫还半湿着, 心生惶然地抱紧她,无数次想起后腰那道疤痕留下的真正原因。 晏朝聿说:“臻宝,再唤一声好不好?” ———朝聿,我的好侄儿,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掌控晏家,掌控一切了吗? ———你连欲望都不敢拥有。 温臻的手指描摹着一个他,力量将身体绷紧,轻轻问:“晏朝聿,你现在足够……清醒吗?” 晏朝聿忍得发痛,垂着的目光一错不错地凝着她。 机场、电脑、无数红绿线条交错、一份份文件、一次次交涉…… 这一刻他需要听一声,一声就足够蛇出来。 窗外飘摇风雨刮卷着枝干,树影婆娑投射过来。 感受到那些被雨水打湿的地面,种子深深扎进土地里,由着根茎生长,再破土而出。 “……好” “臻臻,你不是旗袍,也不是西装衬衫,你不会碎,我舍不得。” 温臻淌过眼泪,抚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指尖往下抚过他尖锐的喉结。 撕爽了吗? 荒唐中,又带着吸引人的张力。 将心抽空填满数字。 晏朝聿一顿,常年在金碧辉煌的宴厅酒桌谈笑风生,在无数城市高楼大厦的会议厅周旋微笑……… 晏朝聿曾见过一次这样的她,很早很早。 温臻贝齿暗咬,好似将血肉都磨破,盈盈美眸凝着窗外相撞的雨珠。 那双眼早在药物催发下充血, 包括boki阀值也到临界点,但他宁可这样。 极致的力量与柔韧度相互结合。 窒息。 晏朝聿沉默着,她根本不知道,他从没有这样清醒,清醒到想要拉着她一起沉沦。 温臻忽然笑起来,眉眼都是亮晶晶的,声音绵得如细雨:“是阿朝,也是……老公。” 心中一颗颗膨胀到快要爆炸的气球,好似得到解放,针尖一刺,一颗颗声响砰然。 只四个字,酣畅淋漓。 月上枝头, 可月亮早已上枝头。 白昼就要来临。 晏朝聿将一切独自整理好,再将干干净净的人放回柔软的床上,掖好薄被,拥着她,感受她发端清甜的橙花香气。 短暂地闭上眼睛,趁着夜色还暗。 三小时后,窗外天光忽泻进来,晏朝聿猛然掀开眼睫。 又是一个白昼。 他将捡起地上残屑般的衬衫衣裙,销毁昨夜证据,而后换上整洁如新的衣装。 不能起一丝褶皱。 从檀庭搬去青龙湾别墅已经一周时间。 温臻这几日收了假,每天都按时前往舞房练功,待到傍晚时分又自己开车按时归家。 这几日,也有接到表弟易东的来电,又说他日程排太紧,不来京市了。 温臻挂断电话,只觉这个年纪的小孩说一套是一套。 八月末,即将立秋。 车辆途径一条银杏大道,翠绿的枝桠都在渐渐泛黄。 今日是晏仲岭的葬礼。 墓园内,众人皆穿一身黑衣,面容肃厉着凝着那尊石碑。 晏平山双手交叠在黄花梨龙头杖上方,一双苍老的手微微摁着力,双目沉沉落在墓碑上的那行名字。 「晏仲岭之墓」 他这一生,共有五子二女。 四子夭折襁褓中,五子亦逝去十余年。 剩下的儿子们, 长子晏仲柏,生性温和良善,本欲苦其心智,将他磨练几番,成为名正言顺的接班人,可他这个儿子,生来没有那股劲; 二子晏仲序,聪明有余,行事却畏首畏尾,亦难堪大任; 至于仲岭,那是最像他的一个儿子,他曾寄托无数期许给他,只可惜后来一场意外中瘸了一条腿,也因此颓唐过好几年,蹉跎着岁月的同时,也因身体上的残缺一直没有成家,直到近几年重新着手集团事,其能力依旧不减当年,他本以为仲岭往后人生也不再有大波折,可……如今却化为黄土白骨一堆。 令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光阴正好时,经历两次丧子之痛,作为一位父亲,说不痛心,自然是假的; 可那时的晏平山,也不仅只是一位父亲,他有太多事需要去做,那时他在历经人生重要的转折点,不能消沉,不能颓唐。 每一件,都比家更重要…… 于是他来不及去伤痛,只能继续日复一日地平静下去。 而如今,这把岁数,再经丧子之痛,晏平山只是在仪式完毕后,久久地凝着这块冰冷的墓碑,面色无悲无喜。 直到半小时后,才转身率着众人离去。 回到老宅,前厅有宾客落座。 庭院内请了一批戏剧演员,在台上唱着京剧。 温臻走在廊下,远远望过一眼,台上那几位她也只在春晚庆典见过这几位的身影,真人倒是第一。 今日宅中偶有声喧,但都平静,只往来人影憧憧。 温臻跟着梁姨前往内厅,刚过垂花门,便见前方出现一道熟悉身影。 是晏晴好。 她似在打电话,刚旋过身,一抬眼两人目光交汇,晴好立即摁断电话,踩着高跟鞋朝她走过来。 刚在葬礼上,她们并无过多交流,此刻才能说上几句。 “晴好。” “嫂嫂……” 晏晴好走近时,温臻才见她眼眶一周红彤彤的,显然是刚哭过。 温臻蹙眉:“怎么把眼睛都哭红了?” 晴好摇摇头,抬手拭泪:“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那年祖父生辰,三叔也曾抱着我和大哥……在那台下看过戏。” “只是……如今我刚长大……三叔却没了……” 温臻并没有见过这位三叔,但她也有叔伯,因此她走上前拥住晴好,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抚着女孩脆弱的情绪。 “晴好,没事的。” 久哭一场,晴好心中情绪也尽数宣泄出来,她擦干泪痕,挽起温臻的手,微微抽噎:“我……我没事了嫂嫂,我们先进去吧……” 两人一道往里走。 前脚刚踏进大门,便听前方书房内,骤响哐当几声,不知碎了何物,格外刺耳。 温臻心惊一息,又赶忙拉住往前探的晴好,“晴好,先别过去。” 她眸光恢复沉静,凝向那端虚掩的木门。 忽的,里头再响起扑通一声闷响,门外众人心中猛地一悬,站在后方的梁姨都变了脸色,霎时冲上前去将门推开。 只见晏老爷子正捂着胸口蜷缩在地,整张脸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口齿不清喊着什么,显然是一副急火攻心的样子。 晴好吓得挣开温臻的手,哭着跑上前去帮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整座内院都忙得不可开交,晏朝聿匆匆赶来,目色锐利扫过院中众人,分秒间,又将眼底锋锐藏起,只沉声吩咐说,前厅宾客太多,不必惊动去医院,立刻去寻巷尾的那位家庭医生。 晏家众人守在门外,是彻底慌了神。 巷尾那户是京市某医院的前任院长,因着过去一些情分往来,近年一直在照看晏平山的身体健康。 梁姨慌乱的眼也找回理智,赶忙寻人去将那位请过来。 晏平山年迈,近两年身体不好,也一直靠药物维持着。 又有私人医生隔三差五上门查看,平日里都不曾出过什么事,只这一回却是突然发病,人一下就直直倒在书房。 一个多小时后,卧室大门打开,医生面色从容走出来,他将目光投向晏朝聿,冷静道:“老爷子没什么大碍了,但日后要多注意一些,这把年纪不容易,别再受其他刺激了。” 晏朝聿颔首,亲自将人送下阁楼。 大门虚掩,梁姨与一名佣人守在屋内照看老人,门外长廊立着众人,晴好受了惊吓伏在母亲怀里大哭一场,晏家二伯抬目扫了眼晏母与其身后的朝洲。 温臻立在角落中,第一次在一天之内经历这宅院中的事,心中不禁微叹一瞬,刚敛神,楼梯处倏响一道沉重步伐。 众人回过神循声望去,便见晏朝聿去而复返周身气度冷凛,一贯平静温和的眼中遽显浓浓阴霾,视线定定攫住一处,越是走近,他的步伐越重,阁楼木板都有微颤。 “朝聿……你……你做什么?”晏母下意识地挡在晏朝洲身前,满目恐慌地望向他。 晏朝聿面孔始终沉着,身形一定,整张脸逆着光线落在暗处,根本看不清任何情绪,他淡声:“过来。” 闻言,晏朝洲眉眼含着倦懒,没二话地随他一道下阁楼。 晏母见状立马跟上脚步,刚下二楼拐角处,只见晏朝聿忽扬手臂—— “啪”—— 一记重响回荡此间。 晏母旋即尖叫一声狠狠去推晏朝聿,然而男人身如巍峨高山,分毫无法撼动,此刻庭院刮起一场穿堂风,簌簌而过也只吹动他一角衣摆。 晏母推得筋疲力尽,满眼泪水地跌跪下去:“朝聿,那是你的亲弟弟!” 晏朝聿并没有看她一眼,只迈步上前,半蹲下,冷目乜着被掌箍于廊柱前匍匐的晏朝洲,而后挥手一把攥住他凌乱衣襟,未说一字,朝他脸上再用力挥去一拳。 “阿洲!!!晏朝聿你到底要干什么!!” 晏母猛地爬上前,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也骤生狠意,扑上去想要抓住晏朝聿。 温臻刚从楼梯下来便撞上这一幕,眼波微闪,迅速走上前去扶晏母,刚握住她挥向晏朝聿的一只手,小臂皮肤立生狠狠一记痛意。 泪意顿然逼上眼眶,洇红眼周,她紧紧咬住下唇,齿间溢出极低痛声。 (本章完) 36 第 36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三十六章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 快到大脑和身体都没有办法及时接收讯号。 痛觉先麻痹所有神经, 温臻咬牙暗抽口气,才看清手臂上的那道抓痕,长长一条从小臂蔓延至她手腕处, 又以极快的速度渗出血液,一点点浸漫在伤口,她的皮肤本就白皙,这一条下来便显得尤为狰狞可怖。 晏母趁着她因痛而分神时, 一把掀开她,跌跌撞撞冲向小儿子跟前。 楼间哭喊骂声不断。 晏母将手里那只包硬生生的摔向他,泪珠滚滚地骂着,早知当初不该生下他。 鳄鱼皮的手提包狠狠砸在男人笔挺的西装裤上,他眉眼冷冷凝着地上那对母子,像是在看两个陌生人, 转身时,晏朝聿的余光一瞥, 察觉到站在墙壁角落的温臻。 视线倏地定在她手臂上的那截伤。 晏朝聿紧紧抿起唇线,虚揽着温臻的肩,让她可以将所有力量依托在自己身上, 步履沉沉想要带着她离开这里。 那时节,她恰好还能看见玉兰盛放的景象,与他一起站在树下。 温臻:“这个问题,一点也不像晏朝聿。” 佣人一见这手马不停蹄地去寻药箱,温臻坐在床沿上,手上刺痛感一阵一阵的, 她也怕痛,也会忍不住, 但此刻依旧努力忍着,忍到眼里都蓄着泪花。 “今日的事,我知道怎么处理,”他话一顿,目光垂在她的手臂上,抚过指尖摩挲几下,低下头唇落向那截纱布,很轻的一下,“这道伤很痛,我知道你忍得很辛苦。” 而扶着她往前走的同时, 晏朝聿西裤下的左边小腿因皮包砸过来,也划掉一块皮,正渗着血丝。 这样的位置与视角,正对着卧室窗外,庭院里栽着那株白玉兰树,枝叶葳蕤,温臻看着他深而浓的眉眼,在心中一笔笔描摹。 指腹触碰过她微颤手腕。 “臻臻,我不需要你也忍。” 晏朝聿打开药箱,先给她的伤口仔细消毒,然后再上药包扎,动作极轻,温臻也在努力压着,可是疼痛怎么能全部忍下。 他沉默一霎,忽然问:“会后悔吗?” 可今日,他竟也会问她这类问题。 晏朝聿敛下黑睫,沉默几秒后,微翘唇角说:“臻臻,即使你现在反悔也晚了。” 拾阶而下离开阁楼,一直回到二人的院中。 晏朝聿半蹲在她身前,看向她:“今日不应该让你也来。” 她想起那时学过一个词来形容时间流逝,如窗间过马。 而那时候,他满目笃定与坚信地告诉自己。 他笃定这场婚姻里是共赢局面。 ——温小姐,我能给你充足的自由与利益,不会让你放弃所热爱的职业,也不会让你失去从前的生活。 ——我会尊重你。 第一次踏进这座宅院时的场景,仿佛还在昨日。 温臻回答:“可是我们结婚了,我不应该缺席。” 温臻:“好。” 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轻声说好,也因下意识的微动作导致牵动伤口神经,轻呲一下,眸光不经意地瞥过他的腕表表带。 几乎同时,晏朝聿抽手回身后,再抬手时腕表已被摘下,只露出一截皮肤。 “晚上不必在老宅留,我一会儿让老杨送你先回青龙湾,以后都住那里,之前没来得及同你说,青龙湾是我们的正经婚房,直到前段时间才重新装修完工,回到家里,就好好睡一觉,三叔的事,今晚要待到夜深,所以不用等我。” 晏朝聿在认真为她作安排,起身时摸了下她垂散的长发,察觉到她眼中短瞬的失神,又说:“臻臻,我父母的关系和我不太好,今天……对不起。” 这一声太温柔。 温臻抬眼寻他目光时,也不由眼底盈盈,忍着痛意去握他的手。 “那他们会不会为难你?” 晏朝聿回握她的手,心里万般滋味淌过,看向她的目光渐渐复杂,最后只是摇头,坐在她身边将她轻轻揽进怀抱中。 “不会,他们为难不了我,今日过后他们也绝不敢再为难你。” 那样笃定的回答,依旧是她认识的晏朝聿。 临到傍晚时,晏朝聿抱着她离开老宅,在后巷上车,司机换了他口中说的那位老梁。 也是梁姨的弟弟。 关上车门,温臻透过车窗看外面那道身影,晏朝聿的身形看起来是那样挺拔而孤高,他的轮廓渐渐隐在黑夜里。 随着车子驶离,而变得模糊不清。 那时,温臻心中总能生出一股隐隐不安,但她说不清这种莫名感觉,只能一手捂住心口、指腹触碰衣衫下的那只蝴蝶。 那时,车子也刚驶进青龙湾的大道,温臻手指一顿,摁在蝴蝶翅膀上,只感觉一点尖锐刺感锥着她。 回到家,因手伤不方便,张姨一边念叨着她的伤,一边帮着她换衣服洗漱扎头发。 一直到睡前,时间已经指向十点整。 整座别墅再无一丁点动静。 夜沉如水,好似波澜不惊。 温臻独自入睡,只是到半夜翻身时,会无意识地牵动伤口,她在睡梦中呓语说疼。 卧室房门刚被推开,一道颀长黑影落在她床边,缓缓蹲下,握住她受伤的手,不让她再触碰。 而墙壁上的挂钟,将时间指到午夜十二点。 后半夜,温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至于手,也再没疼过。 次日醒来,才知道原来是晏朝聿一整夜都在照看她的手,又怕直接束缚她会不舒服,只能时不时帮她调整。 晏仲岭的葬礼结束后的半个月里。 温臻也在家窝着养手伤,文杉得知后先是震惊后又是念叨着赶过来看她。 养了半个月,伤口也在渐渐脱痂,作为一个舞蹈演员的经纪人,为了防止她留疤,文衫是每日都要监督她擦祛疤痕的药。 那天下午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文杉低眸凝着她手臂上的纱布,陷入很久的沉思。 晏朝聿这段时间里也是早出晚归,但每晚回来时,也是第一时间检查她的伤口。 终于到了立秋。 温臻手伤痊愈后,当晚应下钟司司的约,去吃久违的火锅。 这家火锅是全国连锁店,也是大学时期温臻和钟司司有一回旅游,在蓉城吃过这家,叫谭记。 两个人都不是特别能吃辣的人,直接点了中辣,当时辣得唇周红了一圈。 如今再点辣度时,选择了微微辣。 九宫格火锅里面红汤滚滚,钟司司下了一碟毛肚,她没有一片一片烫的耐心,通常都是一碟一碟下进去,等煮好后再捞进碗里,她总说东西就要吃饱才爽。 温臻也没那么多讲究,挑起一片沾满红汤的牛肉蘸着碗里的调料,咬下一口。 “你这手总算好了,之前都不敢约你吃辛辣的,就怕给你留个什么疤痕,文杉姐得打死我。” “你多给杉姐介绍几个优质资源,她对你肯定比对我好。” “得了吧,我现在是暂时地封心锁爱,彻底被渣男伤透了,前段时间还来找我,说我误会了,我能怎么误会,我当初也是瞎了眼,才看上这种男的,根本没有一点担当,连承认出轨的勇气都没有。” 温臻挑眉。 钟司司又说:“不过最近更让我投入的还是工作吧,哦对,我舅舅说晏氏那位老爷子病了以后,晏氏内部彻底大换血,他最近都没敢去晏氏跑项目,那边闹得可厉害,臻臻,你老公晏总这位置应该撬不动吧?” 温臻拿饮料的手稍顿,笑了下:“我哪里清楚集团的事,但他应该不会。” “哟,之前还说你俩是甲方乙方的关系,现在就开始战队啦,你俩这模式,现在谁是甲方,谁是乙方呢?” 温臻嗔她一眼,耳根浸在热雾里泛红。 火锅店临近河边,两人吃饱喝足,倚着窗台位置,眺眼便可看见繁灯锦簇下的一排排岸边垂柳,夜风拂过时,柳絮纷飞坠于河面,随着水流往前。 温臻单手托腮,眼睫眨了下,想起白天文杉给她发的工作邮件。 她还没有点进去,只不过是掠了眼标题,便看见‘佛罗伦萨’四个大字。 时间越来越晚,两人聊得差不多,温臻开车先送了钟司司回家,自己再驾车回到青龙湾时,已是深夜十点多。 刚进家门,玄关的感应灯亮起,家中一片暗色。 往常都是她回家后,张姨才会去休息,今天却没瞧见人,温臻蹙眉朝里唤了声,却始终无人作答。 她敛神,换好拖鞋往屋里走。 客厅也没有人,张姨如今的房间在一楼,温臻站在走廊里朝那端扫了眼,灯是暗的,可能是休息了,也可能是不在家,主要是这个时间点,温臻也不好再去唤,只好独自上楼回房间。 推开卧室的门,房间里还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是来自走廊的灯光,与落地窗外的那轮月光。 温臻侧过身想把灯打开,蓦地,听见沉寂的卧室里响起一声闷哼,紧接着是熟悉而低沉的声线响在室内。 “别开灯。” 晏朝聿的声音听着有些疲倦。 温臻循着声音走向他,窗边角落的沙发上,男人安静地阖着双眸,感应到她的气息,只抬手勾住她的手指,将人抱坐怀中,她身上还散着淡淡火锅香,颈侧骤然侵入他温热的气息。 这一个月里他们极少亲热,只有在对方无意识的情况下,有过短暂拥抱,如今二人都清醒,身体自然也产生本能反应,痉挛两秒。 脖间迎来他的唇,温臻想起身上的气味,轻力推挡着:“我刚吃完火锅,一身味儿,得先去洗个澡。” 黑暗里,晏朝聿似乎笑了下,长指扶在她的颈侧,将人紧紧按在怀里,垂首准确地找到她的唇,亲了下:“先让我靠一会儿,成么。” 温臻这才感觉到他的不对劲 ,在他怀里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久久没动。 半晌过去,她侧眸循着几缕月光,想要看清晏朝聿的轮廓,但只能隐约看清他鼻梁高度,指尖绕过去轻轻点在他的鼻骨处。 一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感好似在这一刻,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她隐隐感觉到,那日三叔葬礼上,只是晏家内乱的一种开端,而这些日子,他都在独自面对这一切。 于是,她旋侧身体,双手去揽晏朝聿的肩,将自己埋进他的胸膛处,静静去听里面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这几天,是很累吗?” 晏朝聿沉声喘熄,一掌扶住她的后颈吻上去,一掌探进针织衫,指腹摩挲着她腰上软肉。 他微偏首,温臻终于看清他那双令人沉溺的眼睛,里面淌过风流。 “伺候我老婆的力气,还是有的。” (本章完) 37 第 37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三十七章 他总有这种能力, 将话说得漫不经心,可偏当你对上他的眼睛—— 只想心甘情愿地往下沉溺。 晏朝聿搭起腿,将人轻力转过足夸坐西裤面料, 这样的角度,能让整洁的衣衫渐渐生出漩涡,也能让窗外月光粼粼往温臻雪颈上洒。 指腹握着一段车欠团,晏朝聿气定神闲地往后躺了躺, 整张脸再次陷进晦暗里,温臻看不见他漆沉的眼睛,他却可以循到温臻清亮眸光。 仅仅是相拥姿态,晏朝聿背脊有一半都抵在沙发面,黑暗里他折了折剑眉。 缠绵厮磨中,他给了温臻一次淋漓。 手指抚过她脸颊上浸出的一些水珠, 男人和女人的体力总是有些差距,即便是常年练舞的温臻, 对上常年健身打拳的晏朝聿,太过悬殊。 温臻在他掌中很轻易的,便露出困倦疲惫, 蜷着四肢伏在他身上想要就这样入梦。 晏朝聿安抚着她, 待她呼吸绵长平和后,才抱着人起身将她清理干净,还原她的洁白美丽,不让一点尘灰沾染她。 她觉得有些气馁:“晏朝聿,你不会感觉到痛的吗?” 而后是他的整片背,沿着那条分明线条上,布满紫红交错的长痕。 白色乳膏随着她指腹打转融化在他的皮肤上。 但他没想过温臻会在夜半因口渴而醒来。 像长鞭留下,又像是木条留下…… 有些话即便不问,温臻基本也可以猜到晏朝聿的伤痕由来。 “臻臻。” 总之,一定是新伤。 温臻驻足,背对着他,却可以透过墙面上的影子,看清他笔直的背脊有了弯折的弧度,他的体温微凉握住她的一只手。 卧室的窗帘已经拉上,满目漆黑,温臻迷糊地察觉到身畔空落落一片, 视线朦胧间,她才看见外面昏黄的灯光照着那扇虚掩房门, 大脑在某一刻运转齿轮,想起晚上他的一反常态,温臻起身趿鞋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好。” 温臻立在门缝处,看着站在窗帘前的那道身影,他单手支撑在窗边皮椅上,指间捻着一支烧了半截的烟,还是那件黑色衬衫,胧黄灯光下,隐约看见衬衫背面有深斑的痕迹。 擦药就必须看清他背上伤痕。 晏朝聿的那条显得格外狰狞,有明显的缝合痕迹,即便随着岁月愈合,但依旧可以想象出他受伤时该是何种鲜血淋漓的场面。 温臻抬起下巴望向他深蓝眼眸,唇动了动,银牙暗咬直说:“我想喝水,起床看见你不在。” 晏朝聿闻言笑了下,看她喝完一杯水,问她还需要吗,温臻说不用了然后转身就要离开这间书房。 温臻看着他拧开药膏,直接往背上胡乱涂抹,侧颜眉目深深,不曾折过一丝波澜,只有薄唇在泛白。 即便刚才他已经擦过一回药膏,就在她的视线里, 即便擦得毫无章法, 她说到这里时,啜了一口温水,眼眸亮亮凝看杯中水痕。 但温臻没想过,他今夜会有大量吸烟的情况发生,导致整间书房都有烟雾缭绕。 手顿在门把上,不知该拧开走进去,还是该只觉退出去。 会是汗水么? 温臻不知道,只是站得久了,又看见他慢条斯理地摘下腕间那枚极其昂贵的钻石手表,修长骨感的手指一粒粒解开衬衫纽扣—— 因为她清楚,晏朝聿有多么骄傲。 晏朝聿将门敞开,折身走向胡桃木书桌前给她倒满一杯温水,淡声问:“看见多少?” 第一次看清她触摸过的那道长长伤痕,温臻心一颤,下意识去摸自己手臂上痊愈的伤痕。 她刻意将指腹力量加重在他的伤痕边缘,可观察男人反应,却好似一直不痛不痒,眉眼始终沉静。 晏朝聿抽烟频率,在她面前并不频繁,只偶然撞见过。 温臻侧首视线瞥过他掌心药膏,暗吁着气接过去。 而刚走到门口,温臻便嗅到几缕烟味。 “怎么醒了?” “帮我擦一下药,可以吗。” 即便他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药膏味道。 黑色衣料掀开,先露出那截窄腰。 温臻接过玻璃杯:“看见你抽烟,看见你腰上有伤痕。” 雪色裙纱在桌前飘过,晏朝聿半垂眼帘,在裙纱真的要远离时,忽而开口唤住那道纤影。 书房亮着一盏落地灯。 灯光照着他冷静而沉寂的神情,一如既往。 温臻很难形容看见这一幕的心情。 就这样愣神几秒间,窗边一道目光直棱棱地扫过来,晏朝聿看清门外熟悉的那抹裙摆后,将残烟丢进烟灰缸里,又将身后窗户全部打开,松松套上衬衫走过去。 因晏朝聿习惯将香烟中的烟丝换成那种夹杂着柑橘味道的沉香条,所以书房的烟味是温臻唯一不抗拒的烟味,甚至觉得有些好闻。 他们谁都知道,这句话只是一个挽留的借口。 “还是你觉得无所谓?你根本不在乎这一点痛,或者……觉得习惯了?” 摁在他肩上的那只手隐隐有颤动迹象,药膏也抹得差不多了,晏朝聿攥拉过她的手腕,让人侧坐怀中,下颌放在她颈侧,微叹道:“臻臻,人活着就是有知觉的,没有人会真的习惯痛。” “可是你是。” 他似叹息:“其实我也不喜欢忍耐,一直都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忍?你教我不用忍的。” “臻臻,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一直清楚,商人追求利益最大化,我得到的远比这些多,也更值得;所以不必担心我。” “至于你不需要去忍,是因为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委曲求全。” 他的掌心贴着温臻后腰,轻轻摩挲着,让她放松下来:“绕过这个话题,同我说一说,你今日都做了什么,有没有开心?” 落地灯的钨丝照着温臻卷翘的睫毛,她说:“有很开心。” 朋友都在陪伴她,关心她,时常能够出去约上一顿晚餐,闲聊一夜;工作有时也很充实,同事很友好,思慧有时也会给她带一份蛋糕,一杯咖啡,两人互相监督着舞蹈动作,录制视频,练习基本功;还有文杉。 所有的一切都很好。 也包括他。 晏朝聿笑一笑:“我的臻臻过得开心就很好。” 两人对视,温臻看着他的笑,他的面容依旧俊美,眉眼只是弯起细微的弧度,也显得格外迷人。 温臻不知道是因为太开心,还是因为什么情绪。 她觉得心脏有抽痛感,因此她也毫不掩饰地去捂住心口位置,她眼睑微敛,视线落在他手腕内侧的那行黑色纹身处。 【Psyche】 希腊文。 温臻隐约记得这个词的意思。 灵魂、心灵。 想起他一直以来戴着的腕表,像封印,将灵魂封锁腕上,而这里连通的血管脉络直达心脏。 温臻如是想着,视线却不经意地扫过他的电脑屏幕。 心脏骤停一拍。 ——「晏氏集团股权分割协议证明资料」 是即将打开文档的名字。 白色的鼠标停格在那。 温臻回过头看向胧黄钨丝照亮下,晏朝聿的脸英俊如常,神态平静着,根本循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他的下颌微微抬着,气定神闲地抱起她,回房间睡觉。 一眼都没有看那亮着白光的电脑屏幕。 九月八日,白露时节。 晏平山对外宣称病愈,说是今日想要上山礼佛,特意嘱咐温臻与晏朝聿以及晏母三人一道,前往香山青龙寺。 其中的深意,也不过是为了平息外面传的一些晏家不和之流言。 几台车子顺着狭道而上,这个时节满山枫叶仍是绿意盎然,自长空望下,整条长道竟只有这五台黑车行驶,满山连行人也没有。 下了车,一行人随着前方一身唐装的老者往前走。 青龙寺中门顿开,黄袍袈裟的主持戴着一副眼镜,向晏平山走来,引着众人往里走。 越过庭前两株参天松柏,入目皆是宝塔飞檐,一座座殿宇重叠绵延,温臻从前来过一次青龙寺,那时听爷爷提起他从前在京中时,曾与故人一同来过这间寺庙。 那时正逢观音诞,整座青龙寺的佛刹前人潮如流,香烛红纸随风拂了满寺,她随爷爷站在大雄宝殿前,看着里面众人叩拜祈愿。 一幕幕的记忆好似就在昨日。 而往事如烟拂去,时转今朝。 温臻走在晏朝聿身侧,由他执着手一步步踏上汉白玉台阶,共108 阶,他们一阶一阶往上走。 远处响着钟声,主持迎着晏平山跨进大雄宝殿内。 众人垂首立在门外,从殿外往内看去,昼光一寸寸打进这扇门,老人收了龙头杖,闭上苍老的眼,跪于蒲团前神态庄严而虔诚。 半晌后,主持走向门口看向晏朝聿,二人的手分开。 晏朝聿走进殿内,跪于晏平山身后蒲团,满殿烛火辉煌燃着,殿内有僧侣念着经文,门渐渐一扇扇虚掩起来,只能窥见里面由长明灯照着的憧憧人影。 温臻驻足在殿外长廊处,身侧有一道影子落过来,她眺目看过去,对上双纤眸。 不得不说,许琼英保养极好,脸上基本看不见一丝细纹,她本生于上海富族,后又嫁给晏家长子,人生这四十多年过得顺风顺水从未吃过一点苦头,可人到中年,栽的第一个跟头竟是来自于她的亲生子。 “温小姐,一直以来都没能和你说上句话,我本以为从三弟葬礼一事后,你再不会与我见面。” 温臻平静说:“您是晏朝聿的母亲,我是他妻子。” 许琼英:“即便是这样,也并不妨碍他命令我不准再见你一面。” “他分明是我的儿子,我至今都还记得那时生他,京市漫天飞雪,可如今每一次和他见面,我竟然会觉得陌生……这些年我一直希望他们兄弟二人关系和睦,但事与愿违……” 说来可笑,她竟会这样害怕长子。 思此,许琼英深吸一口气,眼底淌着落寞。 温臻静静看着她,心里却想着晏朝聿这些年是如何独自走得每一步,还有那日长廊上,她是如何护在晏朝洲的身前。 那一刻,她才理解这些日子的情绪,真正地爱一个人,是心疼他。 心疼他所有的遭遇,也心疼即便是母亲,即便是亲兄弟,可是他们却走向他的对立面。 “您有两个儿子,朝洲从小在您呵护关爱下长大,晏朝聿却在祖父身边长大,您觉得他难以亲近,觉得他陌生,是因为您将爱全部给了朝洲。” 许琼英眼底微震,从没想过温臻这样表面乖顺的姑娘,会这样不留情面地对待自己的婆婆,交握在身前的手也紧紧拧着,默了半晌,才冷笑着开口:“晏朝聿就是个薄情寡恩的性子,温小姐以为自己在他心中会显得特别吗?” “你们现在情浓爱深,是因为他暂且没有遇到什么屏障,若是他遇见屏障,温小姐不妨想一想,你们最初是因为什么才走到一起的。” “他是我儿子,这些年他做的什么事,我都看在眼里,他费尽心思回国掌权,三弟便立刻出了车祸,后来三弟重新接手晏氏纽约分部,不过是他单独开了个会,就直接跳楼寻死,如今他还能把亲弟弟打进医院,他那一拳是想要了朝洲命的,温臻,你以为晏朝聿会是什么善类吗?” “你以为,他这样的人会托付真心给你这样天真的小姑娘吗?没有了你们之间那点利益牵绊,你们又能再同行几步?” 温臻对她笑了笑:“我也是第一次听见一个母亲这样评价自己的儿子。” “不过您请放心,只要他不放手,那我会一直陪着他走下去。” 许琼英深深看着她,胸腔骤起一阵起伏,她呼吸几口后愤然转身。 廊檐下,温臻依旧站在石柱前等着,秋风送来殿内一阵阵诵经声,其间夹杂着零星谈话。 寺内忽起一声钟鸣,诵声也戛然而止,温臻旋回身,看见宝殿的门一扇扇又打开。 长明灯照着那道影子,款款朝她走过来。 重新执起她的右手。 指间那颗钻戒闪闪亮着,对应着他左手上的素圈指环。 晏朝聿握紧她的手,一直到暮色黄昏众人吃过斋饭下山时,他也没有放开这只手。 窗外浮过无数树影,司机老梁将车往青龙湾开。 车内没有升隔板,但温臻抱住他的手臂依靠在他肩上,轻声说:“晏朝聿,别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我只相信我感受到的。” 晏朝聿低眸看着她别着耳发:“我知道。” “所以我知道很多事你不想同我说,一层原因是不希望我有忧虑,但是晏朝聿,你心里会不会有另一层原因,是因为我帮不了你任何事?” 她弯唇笑,眼里都是真实而粲然的笑意。 晏朝聿皱眉,握紧她的手:“为什么这样想?” “没有……只是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无法帮你。” “一直陪着我,就是温小姐对我的最大助益。” 温臻眸光温柔地看了他好半晌,笑得甜丝丝:“好。” 从青龙寺回来之后的几天里,日子仿佛依然平静。 偶尔陈总助会陪着晏朝聿回来,随后取走文件又匆匆离开。 九月中旬,温臻接到了温家打来的一通电话。 是堂妹温粤。 温粤这次不再拐弯抹角,说得干脆直接:“姐,海湾的项目是你让晏总给爸爸的吗?” “什么海湾项目?” 那边似松了口气:“看来你也不知道这件事。” 温臻整个人处在云里雾里的状态,电话一挂,温粤后来又给她发来一条新闻链接。 很简单的一件事,晏氏与博林达成一项长期战略合作。 以及一张股市涨幅图片。 温臻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冥冥中,还是有不可阻力的因素在打破平静,视线转着,锁定在信箱里收到的新邮件上,停滞五分钟后开始挪动鼠标,选择回复。 到了九月末的一个晚上,快递和周文礼的电话几乎是同时接收。 别墅灯火通明,温臻蜷着双腿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挂断电话,手里拆开一份文件。 楼梯扶手处立着一道影子,晏朝聿低眸看着窗前的人,听见她挂了那通电话,盘着双腿望窗外,不知是在看月光,还是在看庭中的那株海棠树。 大约这样看了她五分钟,晏朝聿才拾阶而下,淡淡说:“海棠花期过了,你想看花,明天我让陈助安排人过来重新栽种几株。” 感受到他的靠近,温臻笑说:“花期过了又何必强求呢?” 顿了瞬,她继续说:“我只是想着现在是秋天,很适合再去巴黎的那条梧桐大道散步。” “好,再过几日,我陪你去巴黎看一看梧桐。” 温臻沉默下来,低眸看向手中这份厚厚白纸,藏在怀中,靠着他的胸膛,声音绵柔:“晏朝聿,前几天周律师和我说,爷爷留给我的所有遗产流程都走完了。” 晏朝聿想要抱住她的腰,指腹却触碰到她手中纸张,声线沉下去:“恩。” 她笑:“我现在身价少说也多了好几个零了,好像都可以还你东临购股的钱了。” 气氛骤的沉寂下去。 温臻垂下乌眸,感觉到腰上横着的那只手臂此刻如铜墙铁壁,不可撼动。 她也并不想以卵击石般地去挣开,只是由他抱着,慢声说:“李敏红老师前几天给我发了一封邮件,是关于在佛罗伦萨举办的一场古典舞考核赛。” 晏朝聿没说话,只将手臂力度加重,牢牢锢着她。 温臻也沉默下来,然后将手里攥着的那份合同抽出来,“这些东西对你来说不算多,可我也只给得起这么多。” “作为回报,这些日子谢谢你。” 晏朝聿没接,视线淡漠地睇过她此刻的平静神态,而后又缓缓睇过那一页密匝匝的文字。 见那双手继续保持着递给他的状态,他垂下视线,将合同拿过直接抛到桌面上,一手扶住温臻后颈,让她转身看向自己。 他眼底笑意温和:“臻臻,什么意思?” “我不太明白。” 温臻眼底水雾漫起,看着他时有片刻凝滞,闭上眼睛却又想起好多。 想起他背上伤痕,想起电脑屏幕前那份股份转让协议,想起宝殿前许琼英说他的那些话,想起那则新闻,还有—— 她在宝殿外无意听见的对话。 ——朝聿,我以为前段时间把你调去巴黎一趟,你心里也会时刻警醒着什么最重要。 ——我晏平山这一生,从不觉得后悔,我此生唯独有愧温家,有愧你温爷爷,也只能让你尽力去弥补给温家,给温臻。 ——我都明白,祖父。 她一时不知道,晏朝聿对她这样好,究竟是因为一开始说好的有利可图,还是因为晏平山对爷爷的那句有愧。 无论是何种原因,在之前的她都可以接受,但爱上晏朝聿的温臻不能再接受。 当一个女人开始想要爱情时,她才会开始斤斤计较。 温臻掀开双眸,平静看向他:“晏朝聿,还记得在巴黎时,你和我说的那些话吗?” “我们之间一直是在我的规则中,是你给我喊停的权利。” 晏朝聿目光灼灼凝着她的脸,心间猛地一颤,想起在巴黎时确实同她说过这些话,这也难怪她今夜频频提起巴黎,原来是一种针对他的警醒,逼迫他想起那些话; 而眼前的这份协议也一并在提醒他,可臻臻,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怎么能信呢? 他怎么可能会同意这份协议,然后放开她,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这段关系里温臻成为掌控者的时间太长,才纵得她都学会如何弃他而去。 沉默几分钟后,晏朝聿笑了笑,问她:“喊停的权利,所以是在我身边过得不开心,对么?” 如果感情只需一味去尽兴的话,温臻认为他们这一段是有过极致尽兴的时刻。 一段只需尽兴的感情,会有烟花燃尽时,那是结束讯号。 可她要得不是尽兴而归。 “晏朝聿,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只有开心欢笑的。” 他沉默一霎,又问:“什么时候拟的合同?” 又是什么时候动的想要离开的心思。 “周律一直在负责这些,晏朝聿,我现在只想要暂停我们之间的利益羁绊。” 晏朝聿一言不发,松开了手,起身拿起那份合同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将纸张一页页撕开,重重丢进垃圾桶。 他沉默地站立好一会儿。 想起山顶时撞见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又想起巴黎机场外撞见的那台黑车,最后一幕是上海剧院外。 又是周文礼,很好。 晏朝聿略颔首,浮光折过他沉沉眼瞳,手中最后一张纸拧成团,砸进垃圾桶。 他低咒一声:“杂碎。” 极其平静。 以至于温臻都恍神以为自己生了错觉,仰头看向他高大的背影。 几秒后,他忽的折过身,直接将温臻从沙发上打横抱起来,长腿一掀,直接往楼上卧室走。 他的步子又快又大,温臻身体悬空,双手紧紧挂在他肩上,感受到他心跳剧烈的跳动。 “晏朝聿!你要做什么?!” 纤细的小腿在他有力的臂弯上不停地晃动挣扎,不过五分钟,卧房的门被一把推开,晏朝聿根本不想开灯,直接将人扔向柔软的大床。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匿于暗处,辨不清神色,只能感受到他周身的凛冽。 抽出腰上那条松紧绳索时,晏朝聿多想直接将温臻的双手紧紧缠绑在床柱,但他极快地冷静下来,没有这样做,只是将窗边的凳子提到床畔,与半支起身体的温臻,在黑暗里,与她四目相对。 晏朝聿冷哂:“还给我东临股份的钱,你以为这些只是一个钱字就可以解决吗?臻臻,你有时候真的过于天真,但你有一句没说错,你那份协议上的东西对我真的一文不值,我也从没有想要你还给我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够待在我身边,好好地陪着我,在今夜之前,我以为我们心意相通。” 她双膝跪坐在床上,目光与他平视着,声音哽塞:“晏朝聿,是因为我斩断我们之间的利益羁绊,让你受不了了吗?” 倏然间,漆黑卧室沉寂下来。 晏朝聿眼中阴霾绵延,顿了三秒,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又温和:“利益羁绊?如果你是这样想,那不妨先和我说一说,我为你做的这些,又算什么?” 说至此,他俯身,抬手捏住温臻下颌处,指腹摩挲着她柔嫰肌肤,迫使她仰起那双盈盈眼眸,掌心半握住她脆弱纤细的脖子,摁在她起伏的喉管处,力度很轻。 气息彼此纠缠着,晏朝聿冷声说: “臻臻,是谁教的你忘恩负义。” (本章完) 38 第 38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三十八章 人对情绪把控的冷静度, 也许只在一瞬间就可以击垮。 譬如现在; 晏朝聿俯身吻住她的唇,掌心沿着她呼吸的喉管与纤细锁骨,没有用力, 却也足够达到掌控目的。 他的吻炙热而暴烈,汹涌地进攻着,凿开的力度让她缺氧,他仿佛是常年驰骋疆场的大将军, 挥刀直落,让你没有一丝机会躲闪,只得迎合。 一吻结束,指腹摁过她艳丽红唇,腥甜气息溶在呼吸里。 她唇之上洇开深红,是刚才咬破他口腔时滲出来的血液。 晏朝聿低头舔舐她唇上的血, “臻臻,你的感觉也是假的吗?” 温臻双月退紧, 闭抵住他前进的手掌,泪涟涟:“我的感觉不是假的,晏朝聿。我承认我对你有感觉, 你说想要我一直陪着你, 可是晏朝聿,我们之间如果没有任何牵绊呢?” 晏朝聿眼底有不解,沉着脸看她。 那双清丽眼眸倔强而坚定,看得让人生出摧毁的欲望,晏朝聿狠下心,暗影浮沉间掠过他锋锐的下颌线,只见他忽而起身,背脊微弓抬手将那件套头T恤脱掉,温臻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下一步动作,足踝便被往下扯,整个人摩攃在柔软枕褥上,垫在身后的枕头垫在了腰下。 “臻宝你再咬我这么紧,我可能会想就这样橄榄你。” 温臻摸了把身侧枕褥,一片空落,人已经走了。 第四次…… 这段时间里,她太清楚晏朝聿比任何人都忙,因此她也清楚昨晚招惹他的代价,即便如此,她还是会这样选择,合同她准备了两份,一份供他撕碎,另一份才是让他选择签字与否的。 他的嗓音又低又哑:“臻臻,你要是今晚能坐到不吐半点,我就成全你,怎么样。” 晏朝聿虎口掐着她纤细小月退,感受到她暴起的薄薄月几理,胸腔发出阵阵沉笑。 第二次,以厚乳。 温臻齿间咬紧,同时也感受到他话里的绝对真实,心一横,控着腰部力量直接抱住他的背脊,反转压制。 他们之间每多一条牵连,就多一分纠缠,这些化不开又剪不断的线,将他们紧紧束在一起。 晏朝聿耐心不再,将瘫软的人扶起来。 温臻眯开泪眼缝隙,看清他此刻面容,清冷又持重,一双深邃眼眸沉静到可怕,仿佛石页大存在只是她的一场梦。 温水浸泡着满身疲倦,温臻也在水温里不知不觉地睡着。 这,有什么不好? 晏朝聿无法理解温臻迫切想要斩开一切的想法。 “怎么会死呢,你不知道我多舍不得你?” 可是下一秒,根本不是梦,梦不会让他的月复月几上沾满泪与水,梦也不会让她感觉到一时生一时死。 晏朝聿躺着注视她的乌发迤逦而下,素白的一张脸沐浴在月色里,她怀揣着一坐到底的孤勇,腿软到发颤,就连眼角也浸着薄红,即便如此,她却死命不肯认输,像是一场博弈。 晏朝聿攫紧她下颌, 另一掌拂开一切阻碍抵在玉兰花瓣,“臻臻, 这只是一个保障而已,对你对我都有益,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 可他是晏朝聿,非但不觉得危险,还鼓励她往下咬,“死在你身上,做鬼也风流。” “我手里有最好的律师团队,供晏太太差遣。臻臻,你最好能直接将我告得倾家荡产,将我告进监狱里,将我告得无法翻身的地步,三年牢,我不是坐不起。” 可是温臻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定要在感情中掺杂别的。 没有人可以像他这样把话讲得决绝又缱绻。 晏朝聿掐了把白桃女束攵又滑,温臻激起满身战栗,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呼吸间全是夹杂着他体温的柑橘气,带着一点清冽。 直到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温臻都快分不清白昼与黑夜。 前后白桃在月光下都变成粉桃,温臻感觉自己快被烈火化成一滩水。 第三次…… 温臻手指倏蜷,也因此有些泄力,即便身体有记忆力,她也足够,湿有容忍量,但因她这一时往前的松懈,全部前功尽弃。 温臻也感受到他在用力,没忍住溢出嘶声,而后俯身上前捂住他的唇:“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温臻说:“如果割舍掉所有利益,我们只是这样相处,像每一对平常夫妻,像每一对平常情侣一样呢?今晚我也只是递给你一份财产分割的协议而已。” “如果你想,就用尽全力搞垮我,对待敌人,不要有任何心慈手软,才算你的本事,臻臻。” 晏朝聿直接握住膝盖掰到身侧,拨开真丝的动作慢条斯理到仿佛只是在优雅地剥一瓣橘子,音色里淌着笑意:“好啊。” 抵在她柔软掌心的薄唇微张,一口咬在她手掌间,力度很轻,不过是一种撩拨。 她偏不服气,一口咬在晏朝聿优越喉结处。 感受到他说得那句话,是真的要去付出实践,她忽然觉得怕了,不想和他博弈,不想和他战争,后面窗外昼光升起时,温臻双臂虚力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轻不重,但也足够让一个男人感受到危险。 她说得毫无底气,却又咬牙切齿:“晏朝聿,你这样我可以告你的。” 最后才是浴缸。 第一次,以脐橙。 “我不能。”她咬牙。 简单收拾了一点衣物后,文杉如约驱车来别墅接她。 车内瞥过她脖间遮不完的斑驳痕迹,纵使是情场老手也忍不住吃惊:“臻臻呀,你老公是有特殊x癖吗?” 温臻拨开镜子照了照那些痕迹,又用气垫欲盖弥彰地盖了一层,不以为然说:“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 文杉看她一眼,这是我不付费就能听的内容吗? 车顺利驶出别墅区,直往机场的方向开:“你俩怎么跟打仗似的。” 温臻垂下纤丽眼眸,沉默两秒,又将目光移向车窗外,鹅黄色的日光下,融着渐渐亮起的街灯,像是秋日的一场柔美滤镜。 “这次比赛是在佛罗伦萨吗?” “对,我知道你不喜欢佛罗伦萨是因为那个人,所以之前我没和你说这件事,也是在犹豫徘徊吧,但没想到李教授会直接把邮件发给你。” 温臻弯眸:“更没想到我会直接答应吧。” “对啊,”文杉也觉得奇怪:“臻臻,你为什么会选择答应呢?” “因为,我想尝试放下过去。”她的语气藏着落寞,但又很快遮掩,笑道:“而且这次的比赛确实对我也很重要,李教授能想到我,感激之余,自然也不能辜负她。” 官方回答。 文杉挑了挑眉,翘起唇角。 当机翼划破浓浓云层,晏氏顶层亮着一排通明灯光。 家里张姨将‘太太突然不见了’的消息递到陈总助那里,再由陈助传递给晏朝聿。 晏朝聿刚与京成团队开完一场紧急会议,近期晏氏将要扩充欧洲分部,收购纽约的一家行业强敌,这事迫在眉睫,晏老爷子有两年不问世事,在下青龙寺后,也暗里和他提起一回。 他此时正忙着这回事,以至于早上温臻体力不支被弄晕过去后,他将人清理地干净舒适,自己匆匆冲了凉直接来了总部,一直到现在已近凌晨。 从昨夜看见那份协议后,再到床上她冷硬的态度。 温臻要走的决心,晏朝聿清楚。 他并不打算拦着,因为他们之间的羁绊没有斩断,没有断,那这只蝴蝶无论飞往哪里,都有归途。 所以,晏朝聿不会愿意同意她割舍这条线。 有些话说得太好听,像普通人一样,只是纯粹关系,那这些人但凡想要脱身离开你,一句话,一个冷态度,不对甚至于不需要和你打一声招呼,就可以全身而退。 他若要的只是这样,当初又何必费尽心机和她结婚? 他曾经给她讲过自然法则,生态链的关系,一环紧扣一环,这个世界才会平衡。 温臻全然忘了,她是太单纯,也太天真,才会这样想。 也对,他当初第一眼看重的,不就是她的纯白无暇么,后又撞见她纯白下的一点黑,这才让他彻底沦陷了目光。 晏朝聿视线掠过屏幕上最后一行英文,眸色漆沉着,处理完这份合同,抿了口黑咖,优越的喉结滚动着,牵带着脖间咬痕,还有隐隐刺痛感。 抬手摸过那处,黑掉的电脑屏幕前,映满他眉间攒动的浓浓冷戾。 这几日晏朝聿依旧早出晚归。 十月初夜里,靳向东回了京市,邀他去新场子聚一聚。 「Tonight」的装潢并非是奢华宫殿那一套,而是极致冷淡的灰暗色系。 就连台子上的射灯也是白丝冷光,并非五彩斑斓的夜场射灯。 靳向东这个人一如既往地老派。 偏又开了这间酒吧。 圈里一开始也有几个嘴碎的不看好,但又觉得这玩意喜欢就当养着玩,他们发家又不靠这点零碎。 但靳向东是谁,京市圈子里,谁不知道南靳北晏这两号人物。 他们俩,从不做一项亏本生意,这类酒吧从一开始,靳向东就选好了消费人群,也选好了未来路线,甚至也铺垫好了planB计划。 在他俩手里的东西,从来就没有能亏的。 但今晚,坐在楼上的雅阁内。 靳向东将手上指环摘下,亲手为他煮一壶茶。 “昨儿陆时今从武夷山上带回来的大红袍,送了我两斤,我还没尝一口,你就要来喝,还是大晚上的,也不怕彻夜难眠。” 晏朝聿接过茶碗,啜了口没说话。 他的低气压从进门时第一眼,靳向东就感受到了,至于原因,因着李敏红是他姨婆的关系,自然也是清楚一二的,但又总觉得不至于。 “我说阿晏,你老婆出个差,你至于跟老婆和别人私奔了一样挂相吗?” 晏朝聿面色积着一层戾,抬手松了松脖间领带,黑睫慢挑,冷嗤道:“挂相?我不一直都这样?” 外人看不穿晏家公子眼里那几分笑,是真是假; 但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哪里不知? 那些凉薄浅淡的笑,一分真心也没有。 “先不说你女人的事,先说说朝洲的事,你最近要收购纽约那边,晏朝洲人在医院,也不知道哪里得的消息已经派人赴美,也就是说你我现在坐在这里喝茶时,他们那边估计已经在开始走流程了。” 晏朝聿眉眼淡淡,倚着长椅淡淡说:“马克会去处理这件事,晏朝洲成不了事。” 靳向东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早知他有对策:“你打算将朝洲怎么办?” “我没有对敌人手下留情的习惯。” 晏朝洲若是对晏氏没有染指之心,那晏朝聿也可看在老爷子还活着的份上,给他两分表面上的手足情面。 但他不仅动了心思,也付诸行动,甚至将晏仲岭的死亡经过全部叙述告知老爷子,那些肮脏黑暗的,晏家谁的手真的干净? 最脏的一只也永远不是他晏朝聿,而是那位曾经主宰京中风雨变幻的晏平山。 不过是因他如今年迈,多年无心理会,才看着干净。 论孝心亲情,晏朝聿还是有那么一两分的,至少他希望维持表面和平,让老爷子平和地走完剩下这两年。 这个计划是他一直在实施的,偏,晏朝洲要来横插一脚,打乱这一切表面平和。 甚至于,动了不该动的人。 靳向东平静问:“但是阿晏,温家海湾那项目朝洲也动了手脚,你会保博林吗?” 夜色深浓如泼墨,眺目看落地窗外,京市满城灯光潋滟,而这绚烂霓虹下,又掩盖着多少污秽事? 他的眉眼浮沉在夜色中,更显阴桀冷祟,那双眼眸更是毫无温度可言。 茶案上的手机亮着白光,他半敛眸,他的微信联络人乏善可陈,掠过久未刷新的朋友圈,网络旋转后跳出的是一条关于温臻的新动态。 是一张他拍。 佛罗伦萨是徐志摩笔下的翡冷翠; 也是意大利语中的花之都。 一场橘红连接天际的日暮黄昏下,一抹虚化后的纤丽身影融在那轮火红落日中,她穿着一条露背挂脖白色长裙,双手挥举在头顶,即便是昏暗又模糊的拍摄下,他也能精准描摹出那对他曾抚摸过无数次的蝴蝶骨,振振而动。 晏朝聿狭眸微眯,将那张图片放大,终于发现出了不对。 温臻没有再佩戴他送的那条蓝钻蝴蝶项链。 可能是因为练习不方便, 可能是因为同行之人在也不方便, 可能是因为不搭这条长裙…… 他沉默着想要为她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晏朝聿的视线稍顿,倏然看清一直以来忽略的配图文案。 「Sempre Libera.[爱心]」 意大利语:向来自由之意。 晏朝聿平静地凝着窗外漆黑夜色,眸光好似也融在黑暗里,一寸寸地暗下去,本就锋锐的面部轮廓显出几分阴刻,嗤道: “她是真有长进。” (本章完) 39 第 39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三十九章 抵达南欧以后, 温臻才知道这趟是真的来得很值。 还是之前的那位司机大叔来接的人,第一天先回的庄园,由李教授引导, 温臻认识不少国内外行业大神,这次的比赛举办地也并非只在佛罗伦萨,这是一场欧洲大联盟国际比赛,比赛过程也是面向全球直播。 佛罗伦萨只停留了三日, 只是让她们先做一个准备活动,且这三天相当轻松,每天都是跟着他们进行吃喝游玩。 第四天才开始拉开这场大赛的帷幕。 温臻代表的是中国古典舞组比赛,由李敏红亲训,48小时完全封闭式训练,这个组共有三位舞者, 其余两位温臻在国内比赛时也曾打过一两次照面,对方实力不弱。 整一周, 温臻都过得特别充实。 比赛前的这一夜,是属于众人的狂欢之夜。 温臻倚着文杉的肩,手里摇晃着透明酒杯, 众人坐在露台位置, 一抬眼便能看见长空闪烁的银色星河。 “明天比赛,准备得怎么样?”文杉看她一眼。 好似祸国妖姬就在眼前。 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举手投足间也无尽妩媚,偏那带着点傲气的语调,显得她自信又艳丽。 其实文杉的担心有些多余,温臻很清楚晏朝聿这段时间有多忙,也清楚他不一定能准时看见这条朋友圈,甚至还猜到就算看见也不会这样轻易地联系她。 温臻刚下台,文杉便在下面接应她,给她递外套和水,再回后台等待结果。 他自以为的那根剪不断的线,好似断了。 停留在窗前那张木桌上,玻璃折过钻石璀璨光芒,那条蓝钻蝴蝶项链落在桌前摇摇欲坠。 毕竟是灵魂身体都深深嵌合过的人,她太清楚这个男人理智过头,也习惯克制本心,若不对他狠一点,根本达不到效果。 他紧紧凝着桌沿上的项链,深吸好几次,才能平稳着手部拿起那条项链。 他记得那夜,项链是他亲手为温臻戴上的。 温臻纤眉轻抬,也毫不掩饰:“对啊。” 窗外夜风潇潇,晏朝聿站了半晌,坐回沙发位置处,长腿分开,整张脸低垂在暗影里,过了好一会儿,他平静地笑起来,落地窗的玻璃映着他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眸,变得越来越暗。 这几日国内外财经新闻热闹不断,晏氏集团内部大换血成功,一些党派被彻底清扫干净,以至于晏朝洲刚出院便得知总部人员架空的消息,气得当夜便想飞美国。 而晏朝聿这边刚从机场回来,车子沿着五光十色的霓虹道驶向青龙湾,打开别墅大门,屋内一片寂静,没了温臻,张姨也被安排休假,整栋房子成为只供他闭眼休息的地儿。 晏朝聿身体放松下来,松了松领带,打开主卧的灯,多日以来他不曾留意过这间卧室的任何变动,只有今日,看见她的朋友圈,才开始观察她走后的世界,关闭窗帘时,视线淡漠地掠过窗前。 舞台灯光一束束暗下,琵琶声悠然而起,身后荧幕忽亮,只见整片黑色天空飘起飞雪,身着淡紫衣裙的姑娘腰肢袅娜,随着琵琶声而一点点下沉。 而这一幕恰好被收录在身后舞团的直播中。 这是视频传播到国内后,大部分网友对她的评价。 所以,她还留了一招后手。 而恰好,次日她要跳的那支舞,正是著名妖妃苏妲己。 顷刻,心口如火山呼啸着,有些强压着的情绪汹涌喷出。 目光在这一刻猛地顿住。 “温臻同学,听姐一句劝,小心玩火自焚哦,惹火了总裁,对你强取豪夺可是要关小黑屋的~” 琵琶声骤顿,一束亮光投射在她起舞位置,乐声渐慢,她转腿回眸那一瞬,灯光下的艳色过盛,以至于台下观舞嘉宾旋即呼吸一窒,沉浸在她狐狸般狡黠灵动的笑容里。 这样的苏妲己不仅仅再是美与媚,更有少女时期的灵动鲜活。 酒精可以激发多巴胺,让人感到放松与愉悦。 【晏氏集团现任总裁成功收购纽约普惠集团。】 指腹摩挲了几下蝴蝶翅膀。 画面飞雪将停,她的舞步由急转轻,渐渐随着那漫天风雪的下坠而逶迤跪地,侧卧下来,满身衣裙绫罗随着弧度,在灯光下勾勒出妖妃窈窕身姿。 这一舞停下将近十五秒的时间里,温臻从地板缓缓起身,朝着评委与观众席深深一鞠躬,众人才回过神来。 原来蝴蝶想要飞,即便你给她结契,她依旧有能力冲破这些,离开你。 而如今,也是温臻亲手摘下来的。 而下一刻,节拍加强,她身姿柔软,白绫一抛,在灯光下遽地化为一条渐变紫绫,温臻舞步急转,绫罗随着她举腿动作在空中抛出一道极美弧度,宛如银河。 琵琶声渐高,空中垂下一条粼粼白绸,温臻绞腿旋身,纤长双臂将那条白绸捻起,随着她旋转的速度,裙裾一片片摇曳生姿。 温臻俯身给她挑了块水果堵住嘴。 国内与意大利时差13小时,此刻意大利正值傍晚,国内还是深夜,温臻挑选着文杉给她拍的几张照片发了一个朋友圈。 为了直播效果,只有等这一组成员全部演出完毕后,才会由评委打出最终分数。 温臻眉眼神情舒展开,抿上最后一口,任由晚风吹拂着她乌缎般的长发,掐腰旗袍勾勒出她那截纤纤楚腰, 她挑一挑秀丽的眉,语调慢慢:“还不错吧。” 机票刚订好,一则新闻便断绝他所有后路。 文杉正好刷到,瞥她一眼:“宝贝儿,你这朋友圈不会是特意发给晏总看的吧?” 晏氏本周持续跌绿的股市在这一刻猛涨红线飙高,#今夜将成股民的狂欢之夜#这一词条迅速成为微博热搜Top6。 晏朝聿步履沉沉,平静地扫过桌上那份文件,以及被文件压着的那根项链。 想清楚时,他甚至想直接折断蝴蝶翅膀,将她装进漂亮瓶子里,永远囚住。 晏朝聿眼底暗震,拨通陈总助的电话,冷声安排行程。 飞机抵达佛罗伦萨时,是日落黄昏时。 机场人来人往,晏朝聿神情漠然地凝视着前方,掌心攥着手机,力度沉默地加重,好似下一秒屏幕便要裂成两半。 陈助垂首立在身后,秋日里乌黑短发也沁出汗水。 他的声音开始紧张:“太太……的下一个航程应该是……瑞士……” 昼夜不歇地赶过来,一招空城计便将他玩得团团转。 晏朝聿阖上漆黑眼眸,冷吁口气,降低心中燥气:“航班太慢,换私人机。” 陈助订票的手一顿,微愕两秒,瞥过他眉眼间的不耐与阴霾,只得低头办事。 关于他名下的私人飞机、以及直升机,其实和他全球各地车库的车差不多,什么时候开始玩这类与时间赛跑的刺激类‘项目’的,他其实记不太清,只记得最深刻的一次,是那一年刚坐上晏氏一把手的位置上,在法国谈一笔生意,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带着合作家族里的继承人一起玩直升机比赛,说来他们算投缘,格外喜欢这类掌控生命的「游戏」。 那天玩得太疯,那位继承人被篡改了定制好的航线,逐渐偏离,也便遇上不可测的风险。 晏朝聿发现时,他已经快要卷入风暴里,最终人是被他救下来,但最终也进了ICU,九死一生。 他的反应速度够快,操作能力够硬,也只将养了一个月,至于那位继承人却直接躺了半年多才有好转。 因为利益牵扯太深,即便如此这场生意也勉强合作下去。 但也因此,他在回国当日便被晏平山的人羁押在老宅,关了两个月; 至于那场事故的背后自然也有主使人,晏平山清楚是谁,晏朝聿也猜到是谁,但这一页只当掀过。 他至今也记得晏平山说的那句, ——朝聿,是你主动将后背交给敌人,便怨不得别人对你心狠。 从那之后,他再也不曾玩过这类项目,甚至于连亲自开车也是屈指可数,只是依旧会收藏各种跑车,留作观赏。 那几年他一直在几乎严苛的状态,去克制本心。 思至此,晏朝聿缓缓掀开黑睫,瞥过舷窗之外,飞机降落在瑞士机场,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温臻时的场景。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深秋。 飞机也如今日一般降落在机场,他从司机那里取到车钥匙时,外面世界正夜雨纷纷。 那日他罕见地自己驱车回檀庭,穿过百里长安街一带的行政功能区,深夜十点,皇城的也略显寂寥,他将车拐进一条深黑小道,风雨刮过梧桐叶,没了斑斓街灯,只能凭借这条小道的微茫灯光前行。 窗外的雨有增大的架势,车子往前驶,巷口正好有一间亮着灯的小便利店,晏朝聿将车停下来,直接进店拿了把黑伞,目光一挑,最终还买了一盒南京。 那时只是想尝一尝这烟的感觉。 走出便利店,他偏头将烟点燃,抽了口,是很陌生的味道但也还能接受。 绕道往回走时,他眸光微顿,视线紧紧攫住立在他车前的那道身影。 少女身上还穿着一身白色舞裙,乌发散落在腰际,巷间街灯跳闪着,照亮她素净的一张脸,没上妆,五官却已足够精致,令人过目不忘。 那时他只觉得隐约有些眼熟,但脑子里搜过一圈京中那些千金的脸,才发现自己竟一个都想不起来。 雨丝渐大,有水珠落在他漆黑短发上,洇湿了他的眉眼,也洇湿那姑娘的裙裾,晏朝聿瞥了眼手里买的这把伞,靠近她时,却忽然看见那小姑娘直接脱下了束着步伐的舞鞋,白玉般的一双脚直接踩进水洼里,不顾一切往雨幕冲。 像一只视死如归,只要努力绽放绚丽翅膀的蝴蝶。 他攥着手里的雨伞,久久驻在原地,直到那抹白影消失,再回想起来,那姑娘一定是故意踩水的。 那时,路灯下男人漆冷锋锐的眉眼里,染了不曾察觉的笑意。 那夜,晏朝聿不知道雨夜姑娘的任何线索。 直到后来有一日回到家,他在一件西装外套里,拿到了一张照片,里面的女子眉眼静婉又温柔,一点一点和深秋雨夜踩水的姑娘重合起来。 晏朝聿恍然想起来,这姑娘是温家的。 也记得那时晏平山说过,这姑娘会成为他的妻子。 叫什么? 温臻,温家人都唤她臻臻。 说到底,最初只是一张照片,澜城温家,至于是哪个zhen,他心里都没有去在意过, 总之,这一生就这样由着晏平山的心意,顺水推舟便好。 回忆停在这里,瑞士的夜幕降临。 晏朝聿手机里关于全球舞蹈联盟大赛古典舞组的一段视频也播至尾声,他沉着一双眼掠过视频里的身姿翩然的苏妲己,蓦的,他想要点燃一支烟,但手碰到烟盒那时,车刚抵达他们入住的那家五星级酒店。 烟最终没抽。 烟丝气息即便是清爽口腔喷雾也覆盖不完全。 还有指间也会残留许久。 他并不打算将二手烟镀给温臻。 陈助将车门打开,男人一袭剪裁精致的高定黑色西装,身姿舒展而挺拔,长腿一迈,走进酒店大厅。 简约风建筑,并不奢华富丽,低调而高级。 陈助跟在身后低声汇报:“太太这个点好像还没回来……” 晏朝聿颔首,摁过那部总套专用的私人电梯,音色极淡:“不着急。” 玻璃式的透明轿厢徐徐往顶楼升起,眼底映缀着这座酒店的通明灯火,夜色还这样长,对于她,他有耐心慢慢等待。 温臻参加完欢迎宴会回到酒店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同行的是舞团里的一名意大利男生,第二天还要进行加训,她眼皮困得发颤,两人在大厅道别,温臻便直接进入电梯,她倚着扶手也没注意电子屏幕上越来越高的数字,早已超过她目前所住的房间楼层。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顶楼。 温臻抬眼瞥过昏暗走廊,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好像壁纸换了?还是重新铺了地毯? 越是往前越是昏暗,心里升起强烈的不安与陌生感,她刚准备打开手机电筒时,一扇檀色房门倏然推开。 壁灯昏昧,她眺眸看向门口那道熟悉长影。 几乎是本能反应地想要往后跑,刚退一步,那道长影便徐徐朝她而来。 晏朝聿的神态被光线勾勒得阴恻恻,嗓音在夜色衬托下又冷又沉: “有人送你回来,玩得很开心,臻臻?” 刚才监控画面里那外国男人送她回来的一幕,他看得想笑,指骨轻轻叩着玻璃,差点摁碎。 温臻心间一陡,抽开他伸过来的手,“你怎么来瑞士了?国内的事处理好了?” 她没来得及看新闻,只能去猜。 晏朝聿嗤声冷笑:“臻臻,我是该开心你关心我,还是该生气你掐准这个时间和我闹?” 温臻被他逼退墙角,眼底困倦一扫,清亮亮的眸子瞪着他一字一顿:“晏朝聿,我不是在闹。” 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压下来,晏朝聿抬手攫住她的下颌,狭眸微眯:“好,你没有闹,为什么要把我送你的项链也摘掉?” 看着他冷着脸质问的态度,温臻用力推挡他坚硬如铁的身躯,眼底泛起得体笑意:“Sempre Libera,我以为你的学识是看得懂意大利文的。” 晏朝聿力道加重迫使温臻为了保持平衡主动靠向自己,另一只大掌扶在她后腰处,任她借力。 “故意留下东西想让我来找你,还和我玩一出空城计,既然这么想激我——” 他俯身一口咬在她雪白颈侧,感受到她薄弱肌肤下的血管颤动,低声笑起来: “臻臻,我成全你如何。” (本章完) 40 第 40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四十章 整个顶层的灯光都是昏暗的。 温臻轻嘶一声, 光影落在她素白的一张脸上,未施粉黛,只是眺来一眼, 也生风情,尤其是她清润眸光在微光里淌着,像小鹿般清澈无暇。 一双纤纤素手攥紧晏朝聿的领带,在指尖缠绕拉近, 她吐气如兰:“晏总怎么知道有人送我?一直监视我?” 晏朝聿眉峰微折,坦然说:“臻臻,这算不得监视,只是视察一下安保系统。” 说实话他并不在意那个外国男生,他不至于为这点事而吃味,也不至于将她当犯人般监视。 他只想见她一面, 却不得不用这类方式。 温臻点点头:“晏总家大业大,我都忘了这里也是您的地盘。” 晏朝聿眸珠攫着她慢垂的眼帘, 低声问:“还生气?” 温臻浓睫闪动:“我从来没有生你气。” 两人步伐凌乱地走到房门时,温臻主动勾缠住他的双臂,亲吻在他唇畔, 指腹轻轻抚平他眉间折痕, 感受到他缓缓松开桎梏在她雪颈后的长指,温臻眼睫一垂,余光瞥过身后微敞房门,掐准时机借力将人往外一推。 夜灯柔和的光照亮她瓷白脸颊,那双他亲吻过多次的眼眸里掀起涟漪,泪涟涟地望着他,晏朝聿心上一颤,退开手,克制着所有夹杂情绪将她抱起来。 那只被她‘遗弃’的蝴蝶重新回到眼前,温臻抬睫看向那根项链,又循着夜灯下男人那张骨相深邃的脸,喉咙微动,与他僵持五分钟后,声线打颤说:“明天还要训练,这几天都不方便……” 闪着璀璨钻光的项链从他指间垂落下。 温臻攥紧心口浴巾,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走向他,目光也分毫不肯认输,直接从他身旁绕过去拿起床上睡衣。 晏朝聿阖上目,默了瞬,平静开口:“好——但你得把项链重新戴回去。” 从前当真是小瞧她的本事。 晏朝聿眸光一深,手臂僵硬地垂放在两侧,不得亲近,又不舍退步。 晏朝聿有一个习惯,会提前命人备好他们衣物用品,浴室里基本每一样用品都是她常用品牌。 晏朝聿的目光描过她起伏心口,语调温和:“臻臻,累不累?” 恒温空调不知什么时候调至18℃。 手腕被他攥住,温臻就直接挣脱开,腰上横过来他的手,温臻便直接低头去咬他的肩膀,一开始也不管谁痛不痛,只管让对方先束手就擒,但说到底,晏朝聿的力度和她不一样,始终只用了几分并没有真的想要制住她。 温情蜜意不过几秒,房门啪一声迅速阖上。 她如今是最会拿捏住他心思的人。 她声音软绵绵,有一滴眼泪落在他手背。 他这个状态已经是不悦至极,只是面上不显山露水,死死将她抵着,近小半月没再触碰的身体本能地生出反应,长指拨开浴巾一角往里探。 “阿朝,你让让我呀……” 说着她垂在身侧的手一蜷,晏朝聿目光一垂,这才察觉,不仅仅是项链,还有戒指。 “晏朝聿……” 晏朝聿长身立于晦暗处,略微偏首睇来视线,修长指间转动一张金色房卡,下颌轻点,示意她自己过来。 最后只能对她投降认输。 最后就这样纠缠在褥垫上,温臻在上,一手摁在他滚动喘熄的喉结处,柔软温热的手掌包裹着。 密密麻麻的触感,没什么痛意,甚至觉得有些畅快。 心蓦地揪起。 她这一系列动作太快,像是反反复复训练多次, 就等这一刻拿来对付他。 她微喘气说:“你,去沙发上睡。” 屋内亮着一盏灯光,照过她泛红起伏的天鹅颈上,温臻心有余悸,以防万一将门再上一道锁,这才平复下来,往里面卧室走。 “你不准再凶我……” 知道他势必会为这滴泪水而折服,知道他势必不舍动她分毫,才敢这样明晃晃地耍完他后,又来装乖扮可怜。 温臻舒舒服服地洗了热水澡,裹着浴巾出来时,步伐忽顿,视线瞥过床边亮起的小夜灯,墙壁映着一道影子,原已平静的心跳骤然加急,浓睫颤颤地凝向那端。 然而昏室之内,温臻心跳仍旧急促跳动着,只得倚门喘熄,刚才被他亲到发软的双腿还没恢复过来。 说实话,她是有欲擒故纵的意图,但并没有想真的把自己栽进去。 晏朝聿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看她泪水淌下来,看她皎白脖颈下,那对精致锁骨空落落地起伏着。 晏朝聿对她从无戒备之心,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这姑娘平时藏得多深, 思此,他眉峰一抬,眸色沉沉盯着眼前这扇紧闭大门,指腹摩挲了下唇角被她咬破的一道血口。 整片空间都透着一股凉,但人身躯是炙热的,温臻刚洗过的澡因为与他缠斗而再次洇湿背脊。 绵绵音如浸泡蜜糖的刀刃。 温臻阖上眼,喉管一咽,声音立马染上哭腔:“你去不去沙发?” 温臻却突然环住他的窄腰,柔软脸颊蹭着月几王里。 但事实是,她玩脱了。 卧室的窗帘都没有拉,窗外一轮弯月照着玻璃,也照向晏朝聿剧烈起伏着的胸tang。 晏朝聿扶住她的手一顿,挑眉翻身将她压下去,低声冷笑。 紧接着又听一道清脆上锁声。 由她半推半拉着离开卧室,晏朝聿瞳仁里拢起一片阴翳,又沉默着掠过四周摆设。 夜悄悄,窗帘拉满将月光隔断。 卧室门是虚掩的,温臻懂得如何与他进退,如果今晚她把卧房门也上锁的话,晏朝聿一定有办法将门再砸开。 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她想要晏朝聿在感情中有所转变,但也只能慢慢引导,并不是一口气就把所有事完成,一个人对待世界的看法是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变,尤其是晏朝聿这类常年克制本心的人。 他需要一把力将他推出锁住自己的牢笼。 而温臻想要成为解开这把锁的钥匙。 隔着这段距离,两人的呼吸渐渐绵长平缓。 瑞士这场比赛只有一日的训练时间,且只能自行排练,温臻早上六点便准时起床,洗漱过后想要直接前往酒店舞室,刚转开卧室门,便见客厅的百叶窗前立着那道颀长身影。 他昨晚没能进卧房休息,身上还是穿的来时那套西装,只是此刻衬衫皱着,领口敞开,多了几分颓唐的风流感。 “这段时间把普惠的项目研发跟紧点,国内我会亲自处理干净,我会亲手把他送进去,老爷子若怪罪起来我知道如何应对,总之这件事马上进入尾声,我不希望有任何差错,但凡有一丝失误,你清楚后果。” 晏朝聿微侧首,抬眼便见玻璃反光处的那抹身影,他将电话挂断,折身对上她的眼眸,眼底阴沉一扫只剩浅浅一层清润感,下颌微抬示意她檀木餐桌方向。 “我先去练——” “先吃早饭。”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温臻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桌上早已备好中式早点,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 美食是让人获得满足感最简单的方式。 时间尚早,她吃几口也不耽误事,且一而再二而三地拒绝晏朝聿,不是明智选择。 温臻眉尖轻抬,决定吃完早餐再去舞室。 这顿早餐倒是吃得心平气顺,温臻老老实实将他盛好的一小碗粥吃完,又吃了半碟蟹黄汤包,胃里暖和,泛凉的手脚也跟着暖起来。 十月初,深秋的瑞士白日最高温度也才14℃上下。 温臻整日留在舞蹈室训练,没能感受到外面的冷风簌簌,直到傍晚时分文杉刚从酒桌下来,一进舞室夹着满身凉意与淡淡酒味。 文杉脱下外套,想起她在微信说得事,啧声问:“晏总过来了,你压根不打算陪陪他的?” 温臻:“杉姐,你是想让我敷衍这场比赛吗?” 文杉笑:“那当然不是,就是没想到晏总这种人也会跨越山海来追妻,到底是万里江山不敌美人倾城一笑” 温臻转移话题:“姐,你还不如说下今晚主办方为什么邀你过去吃饭。” “哦,这事啊,其实就具体说了下明天比赛规则以及场地规划这些,然后还提了一句比赛投资商那边准备安排咱们国内一位艺人来做裁判之一。” 这种级别的比赛还能临时安排艺人进来,温臻都觉得对方排场大,不由惊讶问:“是谁呀?” “我也没摸清楚,听说还挺神秘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安排人进来估计也就给那艺人增加一些曝光度,不可能影响到咱们比赛的。” “行。” 文杉摁了摁发疼的眼穴,提醒她说:“对了臻臻,你今天晚上得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早上七点,我在大厅等你,今天这酒喝得我也有点头疼,我先回房间。” 温臻点头应下,今日练了一整日,对于这支舞的整体掌握,她是有自信的,只是这支舞加了一段京戏进去,她今日也只要在磨这一段,但好在最初学习古典舞时,也跟随老师去过戏曲学院进行学习,入门的东西她基本都会,算不上难。 换好衣服后,温臻离开单人舞室,从走廊往电梯走。 今日一整日除了酒店的送餐服务之外,她与晏朝聿是互不打扰状态,温臻内心琢磨着,比赛前夜还是回自己房间更为方便一些。 然而温臻没想过轿厢门打开那一霎,会在异国他乡遇见除晏朝聿之外的故知。 但显然,周文礼对于这样措不及防的见面,显得格外淡定从容,并没有流露出一丝意外感。 “温小姐,好巧。” 温臻怔怔然:“周律。” 轿厢明亮的光照过男人俊朗容色,周文礼朝侧面退让一步,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我最近休年假,来瑞士旅行,没想到这么巧,和你入住同一个酒店。” 温臻莞尔一笑,走进电梯,刚想摁下她住的楼层数字,却见22层的数字早已亮起。 他们竟在同一层。 温向松留下的遗产手续在国内时便全部办理完毕,周文礼和温臻最后一层合作其实也可有可无,只剩下那份财产分割协议,而这份合约也并不着急处理,周文礼这段时间自然有闲时休假。 不过他们之间‘偶遇’实在频繁,温臻也隐隐有所察觉。 转念一想,对方又确实没有露出过多痕迹,每一次都是点到为止,让人无可指摘,温臻一时陷入沉思。 电梯即将抵达22层时,周文礼终于开口:“温小姐,明天的比赛,预祝你能顺利。” ‘叮’—— 轿厢门打开。 温臻回首一笑:“谢谢周律师。” 同住一层,两人先后走出来,廊道壁灯将二人的影子拉长交错。 周文礼淡笑说:“认识这么长时间,如果温小姐不介意的话,最后一份财产分割合同走完,我们不再做合作伙伴,或许还可以当普通朋友。” 周文礼一直将两人间的分寸感拿捏得当,不会刻意靠近她,也并没有将距离拉得过于疏远,保持在一个安全范围。 温臻没有拒绝的理由:“好。” 走到安全范围的临界点,周文礼顿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看她:“温小姐,我初到瑞士,还没来得及安排行程,不知道明天能否有幸前往现场,看一次你的现场呢?” 走廊一半是巨幅落地窗,玻璃映出墙壁几处昏黄灯盏,透照着窗外寒风阵阵。 温臻纤眉轻抬,心下正晃神如何答话,微侧身便对上走廊深处的一双暗蓝眼眸。 那目光好似在夜色蛰伏已久,温臻整颗心都不由遽地一震。 晏朝聿不知何时等在她的房间门口,此时目光不偏不倚落在二人身上,他偏了下头,黑睫稍敛,身姿挺拔地朝他们大步走来,光影浮沉在他的轮廓,半明半暗。 每一步的架势都预兆着风雨将至。 愣神几秒,温臻腰上忽拢过男人熟悉臂弯,凉凉指腹摁在她后腰线条,隔着单薄面料,他指腹薄茧不断摩挲。 晏朝聿微笑:“周律既不知行程如何安排,何不早日回国?” (本章完) 41 第 41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四十一章 关于周文礼, 早在来澜城时,晏朝聿手里便握有他的全部资料。 那时,周文礼的身份是一个律师。 也是温向松留给温臻的一张保护牌。 晏朝聿并不介意他。 至少在这之前, 如果周文礼仅限于和温臻保持合作关系,那么,晏朝聿一定不介意这个人。 但事到如今,他们形成对立。 晏朝聿自认恪守原则。 对待伙伴, 他素来以礼相待,善用其长处; 但对待情敌——和敌人又有什么差别。 如果温臻今日说选择周文礼,那他或许微笑放手; “如果我们之间仅仅是联姻,那么利尽则散很合理。” 清泠泠的话音戛然而止。 两人立在逼仄的玄关处,男人身量高大, 轻易占据空间,形成压迫式的震慑感。 但如今弓拉满,弹上膛,不得不发—— 周文礼亦立在昏暗地界,沉默三秒, 声音并无变化:“自然不会,时间不早,周某先回去了。” 温臻眼睫一颤,握在她后腰的掌越发有力,转身时托着他臂力而行的步伐略显凌乱,头顶灯光沉沉浮浮,阴影恰到好处地遮掩这一路沉默下彼此的面容。 温臻从没有想过今晚的场面,但周文礼好像确实在无形中推了他们一把,只是这个时间点并不是最佳,她本想明日比赛结束后。 温度漫过她纤细腰肢,不知何时,手肘碰过灯光开关,一档光线顷刻亮起。 温臻:“你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温臻忍不住抬眸看他,却只对上一双晦暗如海的眸子。 她微微垂下眼帘,素手紧紧攥住他领口,从这个角度和光线,只可见她美眸流转,琼鼻挺翘,一张艳艳红唇微微抿着,我见犹怜。 这条走廊的光显得有几分暗沉,晏朝聿略颔首,维持着几分温和笑意:“刚才只是玩笑话, 周律师应该不会介意?” “臻臻,这种时候,该张月退,而不是嘴。”晏朝聿冷静说:“但你若喜欢,张嘴也不是不行。” 温臻话顿,仰起俏丽的脸,对上他的隐匿暗处的眼,指腹抚过领口上方男人优越的喉结,那里还有一道咬痕没有痊愈。 但,不会有如果的可能性。 “臻臻, 我不喜欢这样的开场白。”晏朝聿微俯身,托住她下颌,手掌够宽大掌心也足以贴住她起伏的锁骨,“像掩饰。” 黑暗里,耳侧的心跳声起伏汹涌。 “我们两个的感情,不应该牵扯其他人,你刚才那样是对周律师的——” 晏朝聿低下头,吻衔过来。 晏朝聿喜欢看她的眼睛,尤其是在他身下时,泛着水光的眼睛。 他会率先阻绝所有的未知可能。 作为一个时常需要面对镜头的舞蹈演员,温臻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什么角度最好看。 晏朝聿眸光倏暗,紧紧睨着她,控在她腰臀处的手也骤地一松,让人不得不往下滑,紧紧贴向自己,温臻今晚也不怕玩脱,直接双手环住那截窄腰,脸颊蹭了蹭。 “臻臻,开玩笑也有懂尺度张合。” 晏朝聿:“周律, 瑞士近来天寒, 晚上一个人记得关窗。” 话音一落,猝不及防间,晏朝聿长腿一收,直接将人一把扛在肩上,大步走向里面大床,反手摔向柔软床垫,温臻身上那件鹅黄针织羊绒外套剥落在干净地板。 但她今晚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是周文礼这类人对她开始的可能,还是他们之间结束的预兆? 而她是始作俑者。 “阿朝,我并没有掩饰。”她眨眨眼,主动靠近一步,而这一步令两人同时身体僵直。 周文礼微侧身:“………” 温臻反问:“阿朝,那你签好了吗?” “臻臻,我今天才发觉你有做商人的天赋。给我留下那份合同,一则是周文礼和你最后一次合作,二则是我,你算盘是不是打得太精?” 含过唇瓣,撬开牙齿,每一个动作都没有任何犹豫与放松,甚至为了让她更有紧迫感而将人单臂抱起来,摁坐在西裤上,以背抵墙。 他讲出这类话能始终维持冷静自持,仿佛他只在分析股市涨幅、操作一支对冲基金般沉着冷静,晏朝聿总有这般本事,清峻面容上也是一贯的清冷克制,根本找不出一丝破绽。 “阿朝,没有人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你心里清楚的,真正的问题,从来都只是因为这段感情的开始。” 晏朝聿只在脑中过一遍问题,都觉无法冷静。 什么尺度,什么张合,什么进退,她偏要装作不懂,只是攥紧那根领带,将人带向自己,纤丽眉眼一勾: “我没有开玩笑。” 直到房卡刷开房门。 晏朝聿冷笑:“好。” 照过她潮红脸颊,一双眼里满是春波泛滥。 霜白月色照亮二人间的罅隙。 晏朝聿手指剥开连衣裙背脊处的拉链时,温臻忽然有一丝后悔,但她抑住了求救声源,任凭裙摆曳开推,上露出一片霜白蕾,丝勾开,那双用以处理文件,翻阅纸张以及握钢笔的修长如玉的手指沾上丝丝缕缕银辉。 森林中凶猛野兽,捕猎时最喜欢蛰伏在深夜里。 暗色可以掩盖很多东西,比如充满侵略的眼睛,比如褶皱凌乱的衣衫,再比如人类的交,合动作。 诸如此类。 晏朝聿的确有好好惩罚一下温臻的心思,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今晚不是最佳时间,商人惯有的战略思维也告诉他,进退有时,不必急于一时。 他得从宏观角度看待问题,审视问题,饿狼扑食或可饱腹一餐,但他要得是长远打算,不是一餐足矣。 所以,他只是小以惩戒地拍了下莹满处,而后往上折推,没有让温臻费一丝力,他俯首裙下。 天气预报说,这是风雨飘摇的一夜。 窗帘之外,整座瑞士陷入一片雨幕中,无数建筑沾满雨水,街道两旁的树木任夜风吹卷摇曳,入秋后的枝叶摇摇欲坠,一吹一动便抖落满地。 唇相抵那一秒,吸力让她满身颤栗。 月光口贲洒褥面,洇散开,温臻眼睫颤颤想要将身体蜷缩起来,但膝盖被一双手摁着分开,她无力抵抗,咬紧唇齿不想发出细绵吟声。 晏朝聿是绝不会主动取悦旁人的人。 但面对温臻,许多原则自动作废。 他声线沉哑问她舒服与否,温臻不说,他也有的是法子让她开口,最后温臻只能投降,双手紧紧摁在他肩上,修剪整齐的指甲隔着衬衫又添几道血痕。 然而这种时候,身体痛觉只会让他觉得很爽。 雨停时,温臻眨了眨卷翘浓睫,侧首时望向窗外,玻璃之外没有海棠树,只是一片浓重夜雾和那轮月光。 她才恍惚回神,这里是瑞士。 有一丝对陌生土地的不安感,在他温实怀抱中得到慰藉。 晏朝聿低头亲吻她额角,指腹不停摩挲在她背脊处,让她一点点从快,感中得到安抚。 每一次事毕后,温臻习惯去观察周围环境,直到找到一丝熟悉感,那颗紊乱的心才会安定下来,她自己从未留意过,但晏朝聿却察觉到她的不安。 罅隙会放大她的不安, 所以,他不再给温臻事毕独处的时间罅隙。 视线垂下,柔软长裙皱叠在腹部,烟灰衬衫领口微敞,西裤皮带也被解开,昂贵面料不宜生皱痕,掸一掸平整如初。 晏朝聿视线一扫,这间房乱得不成样子,而温臻今晚必须拥有一个干净舒适的休息环境,想到这里晏朝聿捞起西装外套将她裹住,直接抱回顶层套房。 沐浴后,温臻躺在一片香甜的枕褥中,抬眼便见男人背身将小夜灯熄灭,准备离开房间。 “你去哪里?” 晏朝聿挑眉:“臻宝,你不会想我留下。” 温臻有些没懂他的意思,直到手被他带过触感如铁,脑中思路霎时打开,手霍地想要往被里缩,但转念一想,刚才他说的小以惩戒真的是惩戒吗? 如果非要这样算,那晏朝聿现在的状态才是自虐呀。 温臻心软下来:“要不然……我帮你吧。” “帮?”晏朝聿侧过身,视线如鹰猛然攫住她,忽的朝她倾去:“你想用zui还是用月退?” 温臻眼瞳微乱,大脑宕机一秒又迅速醒神,显然,他说的两种方式无论哪一种,最先熬不住的一定是她自己,就连刚才明明是她顾着爽了,可也一样的,在这方面上,全凭他心意,他若想压制温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晏朝聿轻力捏住她下巴,视线交汇,暗沉沉的眼里氤氲着无尽谷欠念。 压迫感重重袭来,温臻眼帘一颤,他才压住气息缓慢地直起身,侧对角度也正好将西裤的不平整重新遮掩回去。 “臻臻,今晚好好休息。” 声音恢复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 沉沉黑夜里,他敛衣起身,房门一关一合,借着清月,温臻凝着那道峻拔身影消失于视线,楼下那一阵也确有助眠功效,这一夜她睡得很踏实。 欧洲舞蹈大赛,古典舞组的瑞士站,也是终点站。 最后一支舞是《踏雪》。 这支舞是温臻自编于三年前的一支带有戏曲风格的扇舞。 三年期间,她曾进行无数次的练习与加强,无论是对于舞蹈的把控度,熟练度,或是爆发张力,温臻都是有一定信心的。 后台妆造刚好,文杉便将抽的签取回来。 古典舞组出场在第一轮,温臻的出场抽签刚好也是第一,这意思便是要让她来做开幕舞,压力瞬间给到了。 文杉面色沉沉:“昨晚上抽签,我记得古典舞组是在第三轮,变了也不知道通知一声……” 温臻面容冷静:“杉姐,还剩几分钟?” “还剩不到二十分钟。” “好。” 临上台前,温臻将化妆镜台上的首饰盒打开,取出一根蓝色珠钗绾入云鬓。 十九分钟后,台前主持人念完旁白,轮到她出场。 舞台射灯纷纷暗下。 暗处骤响一道鼓声,由绵长婉转,渐转至抑扬顿挫。 一束幽幽射灯透照至舞台中央,仅仅只是一个定格的婀娜背影,融在这片光影里便勾勒成画。 鼓声追着琵琶,节拍渐升,女子自舞台中央旋身,舞台漫起一层白雾,掩住拖尾裙裾。 她舞步款款又轻盈走上前,绮袖一起,鼓声骤地升快,只见女子裙裾随着舞步而拂,灯光照着她羊脂玉般白腻而纤细的腿,裙裾飘摇,白雾散去,伶仃足踝上系着一串金铃,响声清脆悦耳。 温臻美眸一挑,回首凝向台下,每一步动作宛若游龙,翩然如仙。 翘袖中繁鼓,长袖入华裀。 鼓声与琵琶相融时,她开始旋身而转,动作行云流水,柔韧且有力量感,脚上铃铛也融进曲调。 从风回袖,琵琶声缓。 灯光追着温臻回眸时,台下众人眼前,美人眉眼如画,只一点勾魂神韵,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令人心率再难平复。 曲调未尽,温臻翘袖折腰,舞步紧追节拍,每一个动作卡点精准到令人暗吁。 即将曲终落幕之时,台上光线渐暗,一缕金绡飘落至光晕里,鼓声渐止,琵琶悠扬。 一个留白式落幕。 很新颖,也令台下观众久未回神,直到前方不知何处响起第一道掌声,台下观众才回过神,一时掌声如潮迭起,回响不绝。 而观众席首端,西装革履的男人目光紧紧追随着那缕随光而散的金绡软纱。 稍一侧首,对上另一双不掩惊艳的眼眸,晏朝聿目色倏黑。 周文礼手中捧着一束鲜花,对视三秒,他礼貌一笑,紧跟着起身,欲往后台而行。 却不曾想,刚走到长廊,便再次直面相逢。 “晏总,好巧。” 晏朝聿指尖燃着幽幽一抹焰光,眉眼冷淡睥过眼前男人:“周律这样不累?” “香港、巴黎、意大利,最后是瑞士。”周文礼扶着镜框,漆目微转淡声细数: “比起晏总这段日子不辞辛苦,辗转多地,连巴黎峰会都不惜提前离席只为赶赴机场截人。这样算起来,我又怎敢喊累。” 空气静半晌。 晏朝聿指间蓝焰燃成半截灰段,廊间若有风,一拂便可将这截烟灰吹落地毯。 他的眉眼深刻而浓重,一半轮廓拓下阴翳,周身气度令人心惊肉跳。 壁灯忽明忽暗,擦亮了他灰蓝的瞳孔,蒸腾在空气里喧嚣的杀戮气息须臾消散。 晏朝聿态度宽和道:“我哄自己老婆,算什么累。倒是周律师,身为中懿合伙人之一,手中要查看的案卷文件没有上千也有成百,周律师不急着处理,反倒以工作之名,屡次三番在异国他乡偶遇别人的妻子,我若像周律这般会装,或许也可免去太太为我忧心。” 周文礼摁在鲜花丝带上的指腹紧了紧,微笑:“晏总这般人物都有闲时哄人,我来一趟瑞士度假又有何妨?今日既遇见晏总,便不得不催促晏总早日将温小姐给您留的合同签好,毕竟是温小姐委托我的合同,我总得尽些力。” 指间半截烟直接被他掐灭,一抹火光化为他指腹一道黑点,晏朝聿立在原处,朝着周文礼得方向一抛,残烟越过那道身影掷进对方身后垃圾桶。 少年时,他也曾钻研过一段时间骑射,准头精确,从无失策。 晏朝聿目光睨过被烟灰沾污的一支鲜花,唇角扯开笑意说:“不好意思,周律,你的位置有些挡路。” 敲金击玉般的嗓音回响在这片走廊。 光源沉浮,一道长影越过另一道长影而离去。 截胡这种事,在晏朝聿过去二十八年岁月里,向来只有他对别人,从无别人能在他手中讨一分便宜来。 步入后台休息室时,温臻正坐在化妆镜前整理发鬓。 晏朝聿深目微眯,整间休息室甚至不需要他派人清场,雪白明亮的空间里,只剩他们二人。 凝注着妆镜前的那道窈窕身影,罗裙迤逦,为舞台效果而朦胧若现的软纱面料,她正搭着腿,足尖摇晃金铃,镜中人乌发雪肤,红唇冶艳,卷翘睫羽翕张,那双乌眸里无尽柔意,再联想到她在舞台上的勾人模样,心中顿然生出一种摧毁感。 这种情绪早在从巴黎追她到上海时便有的。 但他习惯去克制心中那些污秽。 想教训她不告而别,又怕自己伤到她,再到如今,想起她反反复复去提的那份合同,还有那条遗落项链; 心中生出的摧毁欲望愈来愈烈。 晏朝聿眼底一沉,微折过身,‘咔嗒’将门反锁上。 步履沉稳地走向那面妆镜,呼吸间,空气弥漫着她身上清幽的气味,理智浮游,触灭烟头的那双手松了松脖间领带。 温臻眼睫微抬,看清镜中那道黑影,眼底生出微愕,旋过身看他:“你来——” 声源瞬间被吞咽。 晏朝聿走到她身后,俯下笔直背脊,有力双臂将她锢于方寸空间,面面相觑瞬间,长指深深插向她乌黑柔软的云鬓间,扶住她后脖颈,迫她抬首,瞥过她鬓间那根宝蓝色珠钗,为她扶正,继而唇覆上去,没有一丝缓和空间,吻得用力,吻得她呼吸微喘。 又松开一点,深目紧紧攫住她嫣红脸颊。 “臻臻,该算账了。” 温臻心口一凉,由他拂开一层,立即呜声央道:“阿朝……” “需要我给你时间去想好解释的措辞,”晏朝聿一手拂开镜前化妆品,将她抱上去,语调温柔:“还是直接让我撕烂这条裙子。” 根本不是疑问句。 话音出口瞬间,襦裙猛然被他指腹捻起一截,冷空气拂过她羊脂玉般的皮肤,雪亮灯光照过她身前盈莹,沟壑显露,再往下拨必定樱色微泛。 温臻湿盈盈的桃花眸望向他,含着委屈:“晏朝聿,你舍得吗……” 当然舍不得。 他若舍得,在更早之前便已付诸行动,这些年,外界谁人不知晏老爷子的长孙,行事杀伐果决,但凡有与他相悖者,很快便会从这个圈子里销声匿迹,包括他的亲叔叔,哪一位在京市不是响当当的人物,数年来都不曾违他分毫意愿。 而对温臻,他从来克制本心,一则是为挡晏平山耳目,二则——美人关,英雄冢; 他舍不得动温臻一分一毫。 但舍不舍得归一码,晏朝聿掌心扶着她发软背脊,黑睫半敛,眼底始终平静,阐明事实: “臻臻,我不可能对你放手。” 温臻神情凝滞片刻。 约莫半分钟,她了悟:“是因为周律师同你说了什么吗?” 区区一个周文礼。 晏朝聿眸光倏冷,漠声道:“臻臻,你未免看轻我。” 他在意的依旧是那份合同,连周文礼都清楚那份合同生效后,他不再是温臻的唯一选择,可她依旧不以为意。 到底是她口中说的,开始于利益是对这份感情的不纯粹,还是利益束缚她选择的范围? 温臻浓睫一眨,媚气如丝,直接起腰双手抱住他肩膀,整个人都依赖着他,语调缠绵:“即便你签了那份合同,我也不会选择别人的。” 晏朝聿感觉这一瞬的呼吸窒住。 “阿朝,你还不明白吗?” 她的手牵着晏朝聿的手抚上鬓间那根珠钗,指腹一点点描摹着珠钗吊坠形状。 宝蓝色蝴蝶,翩然欲飞。 晏朝聿居高临下地睇着她,指腹沿着她微喘的唇描摹,看她因他而起伏的弧度,裙衫凌乱不已,大片细如凝脂般的雪肤显露,每一丝一寸缭于眼底,空气都在烧骨灼心。 温臻看出他眼底动摇,双膝夹在他月要侧,摩蹭着西裤面料,仰首吻上去。 然而呼吸相融这一刻,晏朝聿再也无法克制力度,唇齿间混含着猛烈的掠夺意味回吻住她,长指抚着她喘熄的喉咙,等到她迫切想要汲取呼吸时唇舌再疯狂地探进去,攻掠唇壁。 生与死的界限反复交错。 晏朝聿压抑着灼热乱息,深深凝向她艳红唇瓣,以额相抵,哑声命令道:“说你心里有我。” 雪亮光束照射在温臻身上。 她满面潮红,浓睫颤颤,以他的海拔高度,身前莹润弧度一览无余,而那条襦裙在他掌心皱叠堆满妆台,伶仃足踝上的金铃因她体力不支而晃动,清脆的铃铛声夹杂着她的喘熄声,根本无法平复下来。 温臻眼尾洇红,仰起脸,眼波望向他时,委屈到令人心池一震:“我心里……装着的人,一直一直只有你。” 强作冷静的面具在这一刻撕碎。 哪怕她此刻只是被迫说出这一句,哪怕只是骗一骗他,但也足够摧毁他固若金汤的心脏。 长长一道裂帛刺啦声响在休息室内,腰下大掌将她一把拢过,他的吻回应着她,气息乱作一团在缠绕。 男人在这种时候最难自控。 温臻领会过多次教训,懂得局势扭转,虽然这其中也沾着点他对自己的纵容,但百试无害。 “阿朝,阿朝……” 乌发因动作而散开几缕,缠在她瓷白脸庞,一双水漉漉的眼睛仰望着他,像极夜里每一次告饶求慢。 这样多次为她而心软,晏朝聿如何不懂她意思。 可对于一个商人而言,真要割舍所有保持平衡的利益线,割舍一切对自己有利的可操控位置,只以情字相融彼此,到底是要他先承担得起这段感情在日后会有脱控的可能。 他已经很多年不曾这样作赌。 思此,晏朝聿深目半阖,想起今日由她频频打破的克制,覆水难收的道理他深知,可她的字字句句也让他意动心驰,只得克制着将她半搂怀中,为她拂过一绺青丝。 这一次…… 静默几分钟后,他眼底情绪沉决,声线沉哑撩人: “臻宝,证明给我看,你如何装的我。” (本章完) 42 第 42 章/新修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四十二章 顶光悬悬, 一寸寸照出他们,温臻桃花眸里横过潋滟春波。 她正处于脱力状态,心跳都未恢复平衡, 柔软发烫的耳垂渡过他身上那股浓烈烟丝气,在空气里千丝万缕地勾绕交融。 她知道,不能再躲了。 即便对休息室这类地方充满忐忑,她依旧摁住心口, 缓慢往后抵住镜面,轻容裙裾在他掌心蹂//躏。 温臻眼底弥着雾色,视线晃过他漆黑眉棱,更觉心颤,忽又慢慢垂下眼睫,意识由他操控着, 根据指示葱指撩开一层层裙缦。 直到最后一片若隐若现的轻容半捻起时,门外骤传两道交谈声。 是标准普通话。 门外声源愈来愈近, 温臻纤眉突跳,对上男人沉静面容。 晏朝聿声音自持:“紧张什么,门我反锁了。” 她的音调旖旎,每一次唤他名字时,总有一股柔情婉转的调子,有戏曲功底的确不一样,晏朝聿喜欢听她这样的声音。 然而这一刻,预谋者忽又不作为。 但就是这样一个蔑然众生的男人,如今专注着俯首弓腰替她仔细穿鞋,锋利漆黑的眉棱眼角不知几时,悄悄沾上温柔。 一帘之隔,温将繁缛舞裙轻松褪下,裙裾的软纱面料基本撕开,这套舞裙是品牌方借的,需要还,赔偿的价格其实不贵,只是这副模样任谁瞧了看不出端倪? 温臻脸上余热未散,低眸将衣裙叠好装回口袋。 “门怎么锁了?” 白光尘嚣,有物剧膨。 曾经她只觉得传闻中的晏氏掌权人,外表温文尔雅,内里虚浮冷蔑,待人都是空着一副冷心肠,能与你谈笑风生,也能在下一秒将你置之死地而后快。 晏朝聿神色却持续着矜贵清冷,微笑问:“臻宝,需要回答么?” “刚才出来不是没人吗?” “有没有人在里面呀,麻烦开一下门。” “有人在里面吗?” 单薄一面墙层,走廊声源入耳。 “我铃铛还没解开……”温臻蜷了下脚尖。 在陌生场合里,不属他的行事标准,也会令温臻感到不安,他心知,却也耐不住想要逗她。 晏朝聿终于抽出手,他喜净,指甲从来都修剪得整洁干净,在灯光下即便是沾染银丝,也显得分明好看。 温臻这下慌了神,若是晏朝聿钢铁心肠不肯停下,工作人员真拿备用钥匙开门看见此一幕,她根本无法想象…… 晏朝聿轻吻她发颤的眼皮:“别哭,宝贝。把眼泪省下来。” 让外面的人推开这扇门,看清他们此时姿态吗? 淡淡悔意中夹杂着强炙的如愿满足感。 拂帘找搭配裙子的银钻细跟鞋时,视野映入沙发处那道人影,晏朝聿正好偏首看过来,吊带长裙将她瓷白皮肤衬得剔透,温臻坐在矮凳上正弯腰解足踝上挂着的那根金色铃铛,乌发随着她的动作散下来,将女人优越好看的肩颈线条半遮半掩。 晏朝聿抬眸紧紧攫住她几秒后,眉棱轻挑,用行动代替回答。 休息室的门墙隔音效果极差,尤其是这面妆台离门口极近,温臻不敢吐出丝毫声音, 浓睫颤地沾满泪意,在明亮的灯光下, 像一片缀钻。 外面的人等得太久,也便放弃,选择离开去寻求工作人员帮助。 温臻眼瞳微动, 话落当时便听见门锁扭动的声音, 下意识并拢曲折膝盖,眼眸浸出泪花快要漫出,合拢的唇也由人的操控而泛动涟漪。 温臻泪涟涟地望向他,然而得不到一丝救赎,甚至她感觉到这样的举动在令晏朝聿眼底情绪愈来愈兴奋。 镜前,男人一身剪裁精致的高定西装,只需掸平褶痕便又平整如初; 这句话听似安慰语调,温臻还是愣了一下,视野拂过他沉着面容,很快又觉自己多想。 灯光沿着他漆黑短发往下,描摹着他锋锐的面部轮廓,她心下惊愕散去,不知为何总是频频想起初见他时,那种深刻心惊的场面,而现在—— 温臻咬紧下唇,糯齿都快将唇肉咬破,晏朝聿略有心疼地抚过她唇,相拥这刻她能听清晏朝聿振振而动的心跳声。 弹性十足的面料将要剥开,而门外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而这双能够令她生与死来回感受的手,在擦净后扶着她从台面下来。 “你……做什么呀?” 晏朝聿视线停下,黑睫稍垂,走到她跟前,掌心虎口处半掐住她细伶脚踝。 晏朝聿背脊微弓,俯首低眸,烟丝气避无可避地缠住她的呼吸。 只得告饶:“阿朝……” 温臻有些不可置信地睨他,一个音节都不敢发出,只得屏息又忍下呜咽,瓷白脸颊快要滴出血色。 文杉提前通知过,半小时后要出发前往主办方安排的晚宴地址。 温臻怔怔然地看着他单膝蹲下。 怎么回答? 两人各自整理着装。 像一颗任由剥皮揉捏的水蜜桃。 晏朝聿直起身,低眸掠过雪色上那一条金色,意味深长道:“不着急。” 留着晚上再解也不迟。 这般想着,晏朝聿主动接过她手中衣服袋子,又顺势反扣住她的手将人揽进怀中,指腹似有意无意地用戒环磨她。 温臻腰上扣着他的大掌,仰眸望向他英俊立体的侧颜,脚踝上还留着他掌心体温,弥漫全身,心跳似在这一刻漏掉一拍。 离开休息室,走廊外一片平静。 两人一高一低的影子浮在廊道壁纸上,交交缠缠,丝丝相扣。 到达宴会场地时,温臻要求与他分开而行。 晏朝聿抵达瑞士的消息只能停缓在他们相见那一夜,而今日他要出现在媒体视野面前,就势必会引起不小轰动与目光。 刚在车上时,晏朝聿要她一吻换取今夜嘉宾情报。 实则换取温臻不感兴趣的情报是假; 将人狠狠按在后座,看她呼吸不匀而起伏零乱的心口是真,蜜桃解渴,晏朝聿不掩眼底迷乱神驰,抱着人咬下一口。 解渴后,才兀自与她娓娓说起这场比赛的幕后投资。 其中几个投资商和主办方均是与晏氏或多或少有过合作,得知他抵达瑞士,无数邀约电话拨过来,陈助手机几乎没有停过。 晏氏集团名下产业诸多,晏朝聿自己手里还稳稳握着一个由他成立的京盛创投,专注于投资科技、医疗健康等诸多行业发展。 京盛目前已投资全球超过1000家高速成长的创新企业,其中有470多家在欧洲各国交易所上市…… 光是一个京盛的发展便已光速占领行业前列,更遑论晏氏集团的发展。 晏氏集团是百年企业,一直致力于实业发展,且这么多年一直屹立不倒,不仅仅是靠晏平山早年在京市的职位权力,更多的也是靠最初那一辈人打下的基底,再加以晏家辈有才干之人出世,才能将这份基业打造地如此坚不可摧。 但近日晏氏内斗的映射传闻频频流传圈内。 以至于今晚混迹在这场宴会上的,还会有许多财经官媒,注定今夜晚宴不会平凡。 当然这些事关商海沉浮之事,晏朝聿只是忽略带过,并没有与温臻详说。 明里见光亮的东西,她肯听再多也无妨; 但暗里如何,晏朝聿并不希望温臻去接触半分,他自有操控局势的能耐,也自有封锁流言,逆风而行的手段。 温臻只需光鲜亮丽地站在昼亮处。 他会为她鼓掌献花。 颁奖仪式在晚上。 午餐结束后,众多舞者都有工作人员安排房间休息,温臻是和文杉入住同一间套房,两室一厅,可见资本家们的实力。 文杉刚打完一通电话,回头看她:“家的礼服帮你搞定了,今晚你要是能捧个金奖站在台上拍张照,我敢保证你即将成为明星舞者,代言广告接到手软。” 温臻无奈一笑:“杉姐,你这样规划蓝图,下一步是不是想把我送进娱乐圈啊?” 文杉想了想,摇头说:“那大可不必了,哪家顶流女明星还没出道就结婚了,况且晏总这追妻劲儿太明目张胆,你要是出道,天天都是和资本大佬的绯闻热搜。我心脏可受不住。” 话到这里,文杉语气认真起来:“就现在这样挺好的,追逐你所热爱的事业,爱你的人都在为你加油打气,臻臻,不负初心最重要。” 陡然来的煽情,温臻忍不住目光盈盈地回望向她。 对视三秒,文杉先败下阵。 “祖宗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文杉一把环住她的肩:“宝啊!真是每一次看你这样都能十分代入古代那些昏君!你平常也这样看晏总吗?” 温臻从她怀抱里钻出来,躲避这类问题的最简单方式就是上床睡觉。 “困了。杉姐,礼服到了再喊我。” 文杉眼神挪揄:“okok不说就算了,你先好好睡一觉。” 秋日的午觉格外好睡。 温臻是睡饱后才缓缓睁眼的,视野一点点变得清明起来,套房的玻璃窗映缀着古老而辉煌的欧洲建筑,落日是橘红色的半块蛋黄,悬挂在连绵云层里。 大脑在此刻宕机,她定定看着窗外晚霞流云。 锁骨上一条细细肩带顺着皮肤坠下来,白色碎花的长裙,在此刻勾勒出她的纤秾合度的身姿,纤纤楚宫腰,盈盈一握。 房间照着她睡前模样,只开了一盏温黄小夜灯。 温臻处在初醒的朦胧里,辨别不清周围环境,自然也无法警觉黑暗里逡巡在她身上的那道视线。 只是当吊带愈来愈往下坠,将圆润雪白的弧度描摹分明时,黑暗那端忽响一阵清咳声。 灯束照亮她的视野范围。 陷在黑暗的沙发上响起衣料摩挲声,晏朝聿从中起身,靠近她,让她的视线可以捕捉到自己,减少不安感。 他声音温和:“睡醒了?” 温臻点点头,神思在看清他眉眼轮廓的瞬间又猛地抽回,她旋即从床面起身,哑声问:“几点了,杉姐怎么没喊我?” “七点,”晏朝聿扶住她睡得发软的身体,慢声安抚:“别着急,颁奖时间往后推迟到九点举行。” 时间上有了宽限,温臻不再火急火燎起身。 摁在腰上的那只大掌有意无意地隔着脆弱衣料摩挲,温臻感觉身上起了颤栗,伸手去推他,声音微绵:“怎么延后了?” 晏朝聿顺势坐在床面上,臂力回收时,耳边漫过她溢出的一声软吟,心思几乎在瞬间被勾动,将人直接从床褥里抱出,分膝坐于西裤面料之上。 刚醒的人会有依赖意识。 温臻便是如此,他的怀抱宽实而温暖,于是她下意识便想让他抱得更紧。 晏朝聿说:“打电话给你,是文小姐代接的,说你还未睡醒,所以用了一点权益,想要你睡得踏实些。” 温臻有些犹豫:“可是,这样会不会引起别人的不满?” 晏朝聿明白她的心思,耐心解释:“原本颁奖时间是七点半开始,流程中有一个半个小时是为感谢各种资本,以及各项代表上台讲话,整套算下来也是九点才开始颁奖。我让人将这一轮的时间占比缩短至半小时,空余时间留作各国舞者自由交流时间,他们八点半开始,半小时的领导讲话,我想你也不感兴趣,我们一起浪费,九点过去,不耽误任何人。” 他们相拥在傍晚黄昏里。 夜幕将至时,温臻又问:“那你怎么不去讲话呢?” 晏朝聿姿态清贵:“那是浪费时间的事,时间宝贵,我只想见你。” 生意场上的晏总或许巧舌如簧,总能逆转风向; 但生活中的晏朝聿并不如此,他少言冷淡,似只在日复一日地活着。 他断然说不出哄人的话。 而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两人都不由得同时想起,那时她州市想要他哄一哄的夏夜,他也只是以询问方式进行安抚。 这么多年,他的位置处得太高,当时听见电话里传过来她可怜兮兮的一句——晏朝聿,你哄哄我吧。 他在金粉浮光里浸淫多年,多少场子里不是没有人给他塞几个女人,但那时,晏平山时刻将他盯紧,三叔虽一时颓靡,却也给他下不少绊子。 世人都盼着高位者陨落,这么多阴谋诡计中,美人计这一招是晏公子最不屑的手段。 唯独,听见她说这话时的那一秒,酒液烫喉,夏风狂躁,周遭无数喧嚣都静止。 唯独,胸膛里那颗炙心振振作响。 他这一句想见她,拖欠的时间太久,埋藏心里也太久; 以至现在,汹涌爱意在夜里翻墙。 温臻乌黑的头发如海藻般垂下来,一张姣美白净的脸庞在轻盈灯光下盈盈凝注着他漆黑眉眼,忽然唤他:“晏朝聿。” 他眉棱稍抬,偏首应声。 温臻一双含情眸盈盈看他,声似窗外晚风般柔软:“你,怎么总是对我这样好?” “臻臻,”晏朝聿深凝她片刻,低头吻她红唇,动作轻缓又温柔,“对你多好一分,也是待我自己宽容多一分。” 这份宽容在哪里? 依照他拖长压低的语气,温臻基本感知到危险,立即推了他一把。 “……我的礼服和化妆师到了吗?” 晏朝聿眼神转暗,扶在腰下的手在耐心坍塌的一刻,剥开阻碍,低下头,吮xī在她颈侧,声线因忍耐而喑哑灼烧。 “半小时到。” 共度那么多夜晚,温臻是越来越能读懂他的心意。 “半个小时?”温臻纤眉微动,挪臋试图撤离。 晏朝聿早有预谋,见她撤退便直接迎着她往上一颠,眉眼透着一丝坏透的匪气:“给你留的时间。” 再昂贵的面料也仅仅只是一层面料。 接触得深了,自然能够清楚感受到衣料下人的躯体,更何况他们之间的那样多的缠绵相处,早已摸透彼此最低防线。 温臻承接着他汹涌热切的吻。 唇齿潮湿,裙面也有所波及,但无妨,她是需要换礼裙的,只是晏朝聿便显得为难些,烟灰西装是成套的高定,无法更换西裤,而剪裁精致的西装外套也无法遮挡突出。 “看吧,你刚才要是不胡来,也不至于……”温臻虚弱喘气,推着他振振胸膛。 晏朝聿沉着面色,紧紧攥着她皓白手腕,眸色微顿,忽而气息洒落在她泛红锁骨处,深,口允着她脖间脆弱的皮肤,唇撤开,暗红深斑烙上。 温臻烫得缩回手:“不要……你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忍一忍。” 整间卧房在一霎变得安静。 光线遮挡住男人的面容,窥着轮廓,便觉他整个人显得晦暗沉郁,温臻心间一跳,深知他转化这般神情后有多狠。 晏朝聿半阖上眼,长睫拓下淡淡一片阴翳:“好,我忍一忍。” 明亮顶光照亮整片空间,温臻猝不及防地眼瞳一晃,长裙乱作一团,眼底也是一片迷离,缓过几分时,再看他已然衣姿楚楚,端的是清风霁月,谦谦君子。 温臻还有Shi,濡只得心下腹谤,论恶劣,谁比得过他。 30分钟几乎是掐分掐秒的,门铃响起。 温臻将外套穿上,瞥他一眼试图让他暂时回避,毕竟化妆师和品牌方的人等会很大可能会在颁奖台的前排席位上看见他。 晏朝聿对上她这样的目光,简直是要被气笑了,暂未消散的qing谷欠一度重燃,俊脸上镀着一层温雅笑意,但若迎光深看去,才知那眼底的冷霜气。 “臻臻,我这样见不得人?” 明亮顶光将他那双阒沉眼眸照得澄明, 倘若她敢承认半字,便一定会被就地正法。 温臻喉咙发紧,堪堪避开他直面而来的目光,“晏总当然见得人,只是有时更想——将你私藏。” 软语甜言,都说这是女人最爱听的, 偏偏,从温臻嘴里说出来,也能轻易将曾视此如敝履的晏朝聿哄住。 他大概是为她中蛊着魔。 且荼毒他心颇深,只甘沉湎她的情意之中。 换上礼服重塑妆容完毕已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提着冗长裙摆,侍者将檀色雕花大门推开时,宴厅的几盏水晶大吊灯投照而来,薄光潋滟镀过女人精致的脸,她半提着迤逦裙摆,维持着温柔笑意跟随侍者引领走向排好的席位处。 文杉等候多时,目光落在她身上这条蓝色礼裙上流连许久,欲言又止,台上忽转聚光灯,主持人步伐款款走至舞台中心,已到到了颁奖时分,只见台上银幕亮起一片字母。 中英叠放。 文杉眼皮一跳,拉紧她的手:“是古典舞组的颁奖了。” 温臻也在此刻屏息。 两位主持人流畅英文回荡整片宴厅,大银幕上闪过古典舞几人的形象照与节选舞台照片。 名字念过‘温臻’二字时,她手心生出一片湿濡,心跳骤增。 深吸几息抬眸时,视野晃过一道熟悉身影,温臻秀眉倏拧,目光与前排席位上的周伽敏交汇。 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但很快主持人将最终名字念出,舞台无数射灯在一刹那尽数投向她的位置。 一时掌声不断。 温臻敛去不安,回握住文杉的手,捧裙起身,仪态端庄一步步越过人潮,向金光璀璨的舞台走去。 成百机位镜头纷纷对准这位东方美人,孔雀蓝流苏拖尾长裙,月匈部往下至腰身处,全以碎钻镶嵌成为亮片,裙摆流苏处的以银线织成,整条裙子都以纯手工缝制,而这样精巧的设计只会在走动时,令裙摆处散发若有似无的亮色。 尤其是胸`前装饰处以鸢尾花点缀,脖间首饰是一串简单款式的珍珠项链,更是衬得她肌肤赛雪。 无论是款式,或是颜色,都似为她量身定制般,每一寸一厘都恰到好处。 今夜,她是全场最闪耀的钻石。 终于越过冗长台阶,踏上舞台阶梯时,裙摆擦过地面,温臻视线微垂,眼底情绪微闪,身后忽而笼过一道长影,熟悉的烟丝夹杂着柑橘气味漫向她。 身份悬殊的两人有了这样一番交集,惹得纷纷目光投来。 温臻睫尖微颤,视线映出男人深邃立体的轮廓,顶光浮过他阒暗的眼,他背身微弓,转了转指间戒圈,佩戴婚戒的那双修长大掌为她提起裙摆。 一抹蓝色流光自他指间穿梭,折过银白婚戒。心在这一瞬猛的震动。 晏朝聿动作绅士十足,而在旁人看不见的另一面,长裙披帛之下,他一掌提裙,一掌抚过她腰侧。 那张俊脸将温和有礼延续:“温小姐,请。” 所有暗昧在这浮色尘寰中浪涛汹涌。 (本章完) 43 第 43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四十三章 这一幕直接聚齐满场目光。 一位是今夜备受瞩目的古典舞金奖得主; 一位是今夜空降首排中心位的神秘金主。 两人的骤然交锋, 自然引得关注。 颁奖台上的射灯明亮如昼。 他们走到舞台中心时,女主持视线不经意地掠过女人裙袂与男人西裤交叠处,不过短暂的0.5秒, 又极快地以专业素养调整微笑,念完颁奖词后将奖杯转交晏朝聿。 “下面有请我们的特邀嘉宾——晏朝聿晏先生为我们的古典舞组颁奖。” 听见颁奖人是晏朝聿时,温臻□□心间微松,面对男人递过来的奖杯复又发紧, 视线相融那一秒,台下上千人化为一片黑幕,整个人间好似都溶于他炙热眸光中。 温臻暗吁一气,礼貌躬身去接晏朝聿手中奖杯。 温臻咕哝回答:“只有这里没别的人。” 雪亮灯光将她浓睫衬得根根分明, 温臻侧头时下巴在他肩上轻点一下,旁人看不见的一侧,她梨涡浅浅:“谢谢。” “倒是我们消息太慢,还未恭喜晏总新婚快乐,不知晏太太此次怎么没有与您一道来瑞士呢?我们也好做一做安排。” 指腹短暂相触,国际式的相拥礼节。 众人闻声淡淡一笑,只谄媚恭维道恭喜晏总喜结良缘,晏太太好有福气。 再细观回想,这位自见面起,指间婚戒从未离身,但再细想方才那一幕,为一小姑娘主动提裙又算怎么回事? 晏朝聿勾了勾唇:“她不愿张扬,且由着她。” 都是商界老狐狸,谁又能听不懂这意思。 晏朝聿俊眉微抬,态度不置可否。 其中一位是曾在京创业,后转移资产至欧洲的老董闻言一愣,接话笑说:“晏先生新婚,为何之前不曾听老爷子提起?未免也太低调。” 晏朝聿对此只敷衍颔首,注意力只在暗下许久的手机屏幕上,台上又过一轮颁奖,黑色屏幕在台上射灯晃过台下那瞬,倏地一亮。 听见这个答案,晏朝聿剑眉微蹙,略偏首热息尽数洒向她颈侧,视野稍敛,便见那片雪亮皮肤生出细小颗粒,灯影笼下的阒眸里霎时漾开一片笑澜。 温臻在心中暗叹,他的调..情手段了得。 晏平山是什么样的人,凡有机会接触的,谁又不知那位心思多深,首尾联想一番,左不过答案便是这位晏大公子的新婚妻子虽是联姻,但也有点感情。 这条通道的冷气开得很低,温臻肩上微拢的披帛约等于无,任由冷气拂过裸露皮肤,唯有他身上体温暖过几分。 “怎么约在这?”晏朝聿轻挑一笑,走近她:“跟偷.情似的。” “怎么这么敏[gǎn]呢。” 晏朝聿看了她几秒,手指抹向她嫣红嘴唇,刚要去擦她唇上溢着脂粉香气的口红,便被温臻制止住,她嗔声:“一会儿还得见人呢,你不能擦。” 身旁围坐着的几位投资方老总, 眼观鼻鼻观心,顺势搭话。 这话里话外露着一种‘等她愿意时,再将我公开’的宠溺意味。 温臻心想,也不知是谁威逼利诱的。 推开会员通道雕满暗纹的鎏金大门,整条长廊壁灯温黄。 正想着,便被他捏住下巴往上抬,视线交融,她眼底潋滟胜过灯光。 京市晏家可从未出过痴情种。 “之前听闻晏总新婚, 原来是真的。” 然而,这份感情也并不耽误,他眼中途径旁的美人。 后半场,晏朝聿坐回首排中心位,搭着腿,意兴阑珊地凝过台上形形色色的各国舞者,指腹有意无意摩挲几转婚戒。 拥抱只能维持短暂三秒。 温臻担心被人看见的这点小心思全写脸上。 晏朝聿看了她一瞬,略颔首,又问:“是不是也不准亲?” 温臻胸臆微澜,听得脸上发热,背脊抵着微凉扶梯,抬手去捂他句句浮浪的唇。 他们这圈子的婚姻,细细想一想,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 门阖上,附近几排壁灯感应亮起,照亮男人挺拔清峻的身形,温臻靠着雕刻玉兰的汉白玉扶梯处,回眸看来,对上光源下轮廓愈渐深邃熟悉的一张脸。 晏朝聿复又低目,视线掠过那行消息时浮起一丝笑意,继而起身掸了掸西装领带,长腿一迈先行离场。 算着时间,颁奖仪式该结束了,温臻是怕会有人突然进来。 于人声鼎沸中,他嗓音压低:“恭喜温小姐。” 晏朝聿微俯身面向观众的手持以绅士,而内侧那掌稳稳落在她腰下, 将拥抱相嵌。 温臻想到他在这方面从来不是点到即止的人,亲狠了肯定要补妆,硬着头皮低声说是,又补一句:“补妆很麻烦的……” 晏朝聿顺着她动作,俯身将人圈在宽实胸膛中,唇吻过她柔软掌心,细细密密的感觉迅速从温臻掌心弥漫至心脏,激得她双腿发软。 一番领奖感言后, 温臻一手捧奖杯, 一手提裙,背脊挺拔地迎着掌声热浪而前行。 “见也见了,我们该回去了吧。” 晏朝聿听了这话却更加不肯放人,动作一换轻松地将她双手都桎梏身后,眼神深深攫住她的脸。 “温小姐,如今多陪我几分钟都不肯?” 这话藏着多少阴阳怪气。 温臻知他是在玩笑,但意识到他竟借着玩笑来同自己撒娇时,眼神还是禁不住怔忡须臾。 复又道:“你在说什么呢,哪里有不肯陪你。” 胡乱给人安插罪名。 晏朝聿扬一扬眉:“温小姐打算什么时候陪?” 温臻身前面料起褶,被捏得咬牙,不得不屈服资本家的淫.威:“明天……明天开始就陪您。” “今夜呢?” “……”温臻半垂眼睫,模棱两可答:“得看文杉姐给的安排呀,总不能我忙到十二点,又来打扰你休息不是?” 晏朝聿:“好巧,我最近失眠。” 温臻垂眼两秒:“可是……我会很累的,阿朝。” 纤指攥住他衣角扯了扯,眼底说不出的娇。 晏朝聿只僵持了片刻,声音低下去,微叹:“陪一陪我,臻宝。” 这一声落下,温臻心声微怦。 原本想要用另一种方式引他走出缺乏安全感的阴霾,但此一刻,想起他们之间那样多的追逐奔赴,她自诩爱要脱离圈锢,可她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而寻借口,比起自己,晏朝聿的爱更加浓烈。 他真的有改变自己,再不是从前那位只作利弊权衡,高高在上的晏总;只是一个走在红尘里的寻常人。 温臻舍不得拒绝这样的他。 “好,陪你。” 晏朝聿目的达成,眉眼间的阴翳荡空无存,只剩一派神清气爽,将大掌转移去揉了揉她脸颊,低声说真乖。 通道温存约定后,温臻还得回一趟宴厅,借以如厕名义离场时,文杉提醒过她,接下来还有一场交流会,有几位前辈需要为她引荐一下。 交流时间至多也就半小时。 然而在她走回宴厅这段路的时间里,网上一则新闻迅速扩开。 还未踏进宴厅大门,温臻在前来寻她的文杉手机里看见了这则新闻。 两个内容。 一是报道晏大公子隐婚; 二是冲着温臻来的,新闻里po出多张今夜晏朝聿为她提裙的照片,以及他们刚才在走廊处,姿态旖旎的高糊照片,唯一清晰的便是晏朝聿那套西装,以及她的侧脸。 而后一则新闻报道里,她并非扒出来的晏太太,而是晏总在外面养的小情儿。 温臻凝过这条刻意抹黑的新闻,很快又有一条冒出。 【金奖内幕原来是资本运作,国家舞团首席温臻欧洲舞蹈大赛疑似走捷径,不靠舞技靠当叁……】 而词条之后po上的视频是他们刚才在会员通的对话录音。 偷q、什么时候陪、今夜…… 等无数引人遐想的字眼频频出现在录音里。 网上方向跟着几个营销号一起倒戈。 更有甚者将温臻之前与某男星的错位照片扒出来进行深度解读。 短短几分钟,微博与各大平台上的骂声根本压不住。 尤其是某男星的粉丝,更是压不住火,全面攻击。 温臻心绪冷静地看完这些新闻,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甚至猜到背后运作这件事的人。 文杉见她提裙要回宴厅,赶忙拦住:“里面全是媒体记者,臻臻,你现在进去会出事的。” 温臻反倒平和至极:“始作俑者还在里头等着我,杉姐,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的意思是要不然……先公开你和晏总的关系。” 温臻垂下眼帘,似在沉思,仅仅这几秒的时间,宴厅大门忽的推开,一群记者与摄影将二人围堵起来,闪光灯晃得人眼睛发疼,媒体喧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向她。 “温小姐,请问关于网上爆料你与晏先生的情.人关系是否属实?请问晏先生是否帮您进行比赛的暗箱操作?” “温小姐,关于您之前与国内影星阮昊先生的出轨传闻是否也属实?关于这件事发生时,您与晏先生又是何种关系呢?是否存在双双出轨呢?” “温小姐,您知道晏先生近期已婚的事实吗?又是否存在知三当三?” 多名记者轮番提问。 其间根本不会给人留下反驳余地,似乎只在为她坐实罪名。 温臻终于见识到流言杀死人的威力。 她深呼几息,神情始终维持波澜不惊的状态,此刻显露出一分脆弱,定然会被他们进行二次攻击。 文杉努力将她护在身后,厉声高斥让他们退开些,然而两人之力终究难抗一群人的攻击,温臻本就穿着7cm的细跟鞋,行动有所限制,身后不知是谁往前挤动,一只手便要朝她礼裙拉链袭去。 多卑劣的手段。 温臻心脏骤紧,下意识想要拂开用力那只手,然而动作一慢,眼见那手便要得逞,忽的拥挤人群里横过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温臻背脊落入熟悉而温实的胸膛。 熟悉的清冽气息漫向呼吸空气中,吸入镇定。 紧接着数十名黑色西装的保镖团将媒体毫不客气地退散开。 视线全数被这黑压压的一片掩盖,温臻侧眸对上男人此刻冷蔑的眼。 晏朝聿此刻没有看她,只是稳稳扶住她腰身,令她能够在泄力时依靠怀中,冷峻容颜上一扫温和有礼,薄唇抿作一条平直的线,眼神没有分毫温度,凛冽而携带十足威慑的杀意。“诸位好大的谱。这么关心晏氏,何不亲自来审一审我本人?”晏朝聿冷笑:“好心为大家提个醒,他们这批人除保镖身份之外,曾是欧洲各地的雇佣兵,诸位不妨一试?” 众人闻言视线下循,便见围堵他们的保镖每人腰间都配有一把手//枪,在廊道的灯光下照得明晰。 一时间,纷纷被这等场面震得噤若寒蝉,只敢在心中深吸口气,摄像机的闪光灯也霎地关闭。 有人害怕想要退离时,又是一队黑衣保镖自后方夹击而来,将路全方位堵死。 待所有人不敢再轻举妄动时,前方几名保镖才侧退几步,让出一片空间。 晏朝聿冷目睥过前方众人,指腹摩挲过她手背,“我人便在这里,诸位如何不问了?” 此一时无人敢言语半字。 然而晏朝聿却没有一丝好心放过他们,浸着冰霜的眼乜过方才提问最为犀利的一名记者,冷笑一声,意味分明。 那记者如芒在背,咽了咽喉咙,只得颤声提问:“请问……请问晏先生您……您与……温臻小姐是,如今是……是什么关系?” 晏朝聿不紧不慢地抬起佩戴婚戒的左手,将戒指展示在镜头前,只见他转动几下,那素圈戒环上刻有几个英文字母—— 【Z’s】 看清字母后,众人大脑急速运转,半分钟后才反应过来,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是猜测的寓意…… 这位温小姐哪里只是个小情儿,分明是晏先生的心尖肉,掌中宝。 然而联想到婚戒,有人心中又生一种猜测。 但这种猜测只令人愈发胆寒心惊。 而这行字母也同时落进温臻眼中,她呼吸微窒,视线久久停留在他的戒指上,这上面的玄机连她都不知晓,此刻她望向晏朝聿:“你……什么时候刻上的?” 晏朝聿半敛目光看她,冷蔑倨傲化作万顷柔情,字字清晰:“我们新婚第一日,男款戒指便已完工,但因你的那枚戒指原石切割打磨等工艺较为复杂,需要耗些时日,那时想了想,索性在男戒上又添几笔。” “且——晏太太的目光从来只在练舞上,何曾留意过我?” 他语调虽淡,那眼眸里的绵长情意却分毫不掩,这句问责倒像是在向她寻求关注。 而这一波媒体与摄像们惊得眼珠大震。 晏朝聿也适时切换神态,将视线移向他们,“诸位可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陡然而来的冷冽眼刀,又将众人稍缓的脸色打压至面如死灰,只敢重重点头。 经这一遭,任何流言蜚语都将打破。 在场之人心中都各自横起一杆天秤,才明白过来这位晏总是要他们所有人都将转为替妻子澄清的工具。 至于什么话该写,什么画面该播都已有考量。 晏朝聿微蹙眉心,将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后,便揽着温臻在众保镖维护下,走向VVIP离场通道。 而身后有一道闪光倏亮,拍下这最后一幕同框。 繁丽绮错的长廊灯影,两道优越身影渐渐融于这浮光声色里。 网络是最容易受风向而倒戈的地方。 各大媒体在晏氏公关部的推波助澜下,将最新采访极速传播全网。 划重点内容:两人并非情.人关系,而是堂堂正正的夫妻关系。 且晏总他超爱石锤,婚戒都是私下里特意刻上代表妻子专属的英文字母。 这一波强势反转,网上又掀一起轩然大波。 最火的还属晏朝聿那端采访视频。 视频中,记者A问道:“请问晏先生,是在知晓晏太太参加这场比赛后,而加资成为最大投资商的吗?” 晏朝聿:“申明一点,晏氏及我本人并没有在这场比赛出资分毫,出席颁奖现场也只以特邀及温小姐丈夫的身份而出席。” “那么请问在这场比赛中,各位评委及主办方是否是知晓晏太太的身份呢?” 镜头里的他,漆锐眉眼因严肃而更显凌厉。 晏朝聿眼神直锐凝视镜头,嗓音清冷: “今日我只强调一次。温小姐首先是她自己,其次是一名有着国家舞团水准的专业舞者,最后才是我的妻子。晏太太的这重身份在她这二十多年人生里占比不到一年,无法磨灭她成为晏太太之前人生的优秀履历。而在成为温小姐丈夫之前,我便与她说过,在这段婚姻里我只希望她能活得依旧轻盈且自由,而不是以爱之名去束缚她,伤害她。 是月亮本身先将我吸引,而我不愿做打捞月亮之人,只想余生如今朝,无条件拥护、奔向我的月亮。” “也希望诸位以后能以温小姐称呼她,而非晏太太,这是对她的一种尊重,也是对我。至于温小姐作为国家舞团的首席及舞蹈演员本身的专业水准,大家观看此次比赛的直播视频后,心中自有评判。” 镜头一转,落向他们十指相扣的手。 特写中,男人修长分明的指骨上佩戴着一枚婚戒,流光熠熠的三个英文单词展于镜头。 ——【Z’s】 温臻的。 不要以他之姓去管束他的爱人,但晏朝聿愿以温臻之名进行自我约束。 离场时,深夜有风拂面,吹散她鬓角几绺青丝,发间橙花香弥散在这黑夜。 这几日正是降温好时节。 温臻肩上拢过宽大西装,衣料上还夹杂着他的体温与气味,重重叠叠地将身体裹挟,生出几分暖意。 一台磨砂黑的Hennessey Venom GT 停在前方。 晏朝聿接过保镖递来的车钥匙,偏首看她:“跟我走?” 头顶是黑色夜幕,里面悬着一轮皎皎月,正如夜风里裙袂摇曳的她。 温臻纤眉微微一挑,眼波稍转,便见他已扣住她的手,车门一开一阖,不用回答,他已决定带她朝月夜奔。 黑色超跑在夜色下如一头迅猛猎豹般疾驰而去。 一路洒下的月光追不住他们。 抵达酒店,晏朝聿将车交给泊车者,牵着她疾步走向私人电梯,一路而上直达顶楼,温臻迎住他来势汹汹的吻。 这个夜晚是独属他们的时间。 温臻深知他的忍耐已久,这世间总有那么一类人的爱与xing是需要共存的。 爱意愈浓,便愈想要付诸行动。 他们都是这一类人,想要将在对方的心上盛开最暴烈的纹路。 顶层套房的门几乎是撞开的。 温臻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后腰处的拉链慢慢下滑,屋内没来得及开灯,客厅的落地窗点映着满城斑斓灯火。 似夜幕之下的一片繁星,映缀于她眸底。 温臻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落在脸颊、颈侧炙热的吻在彼此失控前——戛然而止。 她乌眸晕乎乎地望向晏朝聿,黑暗里看不清他的容颜,只能感受到他粗重呼吸。 晏朝聿沉声说:“臻宝,先看窗外。” 温臻漂亮的眼睛里露出几丝茫然,循着他的指引一错不错地凝着窗外。 只见那片一望无际的浓黑夜幕里,遽现一颗颗闪亮而璀璨的星,几秒间,忽明忽暗的大片星海竟然开始排列队形,闪动的光点在阒黑天幕中汇成一串字母。 第一合——【 Z】 那是她的字母缩写,也是她今夜第二次看见。 温臻心上一颤,霍然侧眸看向男人,两人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缓缓坐起,晏朝聿从后将她圈入怀中,这种姿势可以感受他振振作响的心跳频率。 夜空中的银白光点再次变幻队形。 第二合——【My Psyche】 耳畔紧接着落下他温热的呼吸:“My Psyche,I miss you.” 他站得位置太高太久,尽管不肯承认,分离的这段日子里,他也极尽克制,理性似占上风。 直至相见,惊觉思念如潮,日日夜夜浸着身体发肤。 直至相见,才可解相思。 精确到同分同秒,他的声音刚落,接下来的画面便紧追着铺于眼中。 长空之上拼凑出一行流光熠熠的英文——【I love you】 温臻眼底茫然消散,涌起一股温热湿意,弥漫眼眶,缀满浓睫,而后一点点地流出来,转过身紧紧拥住他,眼泪因动作淌过他微凉脖颈。 视线的最后一幕,是那些光点于漆黑夜空汇成一个巨大的爱心。 温臻身体悬空,再缓过神时,身体已经砸进柔软褥垫里,乌黑瞳眸里还蓄着涟涟泪光,盈盈地望向黑暗里的他。 他拂过她散落青丝,喑声问:“臻宝,喜不喜欢我?” 温臻泪雾氤氲着眼眸,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凭心意点头,晏朝聿深深看着令他魂牵梦萦的这张脸,再克制不住,欺身吻下来,凌乱而炙烫的呼吸缠着一道又一道, 吻到人快要在怀中化为一池潋滟春水。 声,晏朝聿强忍着眼瞳里都漫出几丝猩红,声音嘶哑:“宝宝,先说喜欢。” 即使这样,他也不肯往下一步,死死抵住关卡。 温臻委屈到眼里又淌出泪花,恼恨于他当下的克制,声音细细碎碎:“喜……喜欢你。” 晏朝聿将她抱转向后:“喜欢谁?” 察觉到他意图,黑暗里长裙暗链咝拉一声拽尽,温臻猝不及防地双膝支撑褥垫上,侧眸循窗外星光望向他,惊呼一声:“喜欢……喜欢阿朝。” 晏朝聿半敛黑睫,指腹轻轻拭去她眼尾淌出来的泪水,又说:“臻宝,合同我签好了,之前的翻篇,以后你答应我,要一直一直陪着我玩,好不好?” 他后来也想通,既然温臻必得迈出她心里那道坎才行。 那感情这件事,只要她愿意一直陪着自己,谁输谁赢又如何? 他现在要的是心,要她心甘情愿地接纳。 温臻凝着昏昧光影里他往下而来的身影,心渐渐烫起来,身形微晃着为了寻求一个支点平衡,手反扣住他的,指腹按过银戒,只有短暂一秒,便听男人低声道一句怎么忘了,而后他换了只手握紧温臻,将手上婚戒摘下放置床柜。 床头银光微微折过视线,温臻失神地望着那端,缓了好几息,借着核心力量微侧身,一把攥紧他松垮垮的领带,急不可耐地剥乱他。 仰脖去要他的亲吻:“阿朝……我是你的。” 在她话落的一秒,烈烈爱意烧至喷发。 晏朝聿眼中仅存的一丝克制坍塌,倾身去吻她眼尾洇湿泪光,气息沉沉唤她臻宝: “那就到底行不行。” 想要完完整整地被容纳。 (本章完) 44 第 44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四十四章 夜幕浓稠, 窗帘由遥控而渐渐阖上,有稀疏光影浮过室内一簇雪白玉兰。 繁复礼裙堆叠沿着她细腻莹润的一隙肌肤,缓缓落向地板, 视野可显处,一块剔透的羊脂玉躺在褥垫上,双臂环抱心口,深度分明。 玉石静待切工打磨。 温臻乌眸颤颤, 双膝并着想要往床头退缩,然而脚踝上那串金铃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出卖。 晏朝聿挣开身上那件黑衬衫,眼帘半落在床褥上移动的那道雪白上,看着那道雪白退至尽头,已是山穷水尽时,复又抬手一把握住她系着铃铛的那只细伶脚踝, 只用三分力将她往前拽。 脚链上缀着的那枚金铃,在他掌心晃响。 海藻般的乌发铺满雪白床褥, 温臻慌乱扯住一角,攥出一道褶皱漩涡。 晏朝聿背脊微弓,捞过枕头垫去她腰下。 秋日已过花期, 玉兰渐渐凋谢, 落进溼潤泥土里,腐烂后化为汁水。 晏朝聿将她抱着翻面,为她捋开散乱脸颊的绺绺青丝,莹白灯束照着女人素净脸颊,浓睫颤着在她眼睑处投下淡淡阴翳。 “臻宝。” “到底……了。” 晏朝聿沉沉攫着她溼潤乌眸,分秒间,那双瞳仁里浮过几段夜灯光影,遽地去拉住她的手往下压! “这样算不算让你?” 呼吸的热息萦绕在她细伶脚踝,金铃晃过他眼仁,唇与唇轻触。 室内的小夜灯是在恶战下触碰开的,此时正好照亮他俊挺的脸,那双狭长的眼里泛着笑澜,他胸臆起伏,白丝光线里那只血管贲张的手臂为她扶力。 温臻噙泪跪尽,金铃响了一夜,她纤细的双臂支撑向下,终于测出一半数据。 支离破碎的语言,是她的求救。 晏总金口玉言,说出口的话断然要付诸实践。 声音囫囵而至。 他持以冷漠态度说她答错。 温臻虚眯着湿漉漉的眼,在挤压中紧张, 打起退堂鼓:“不行……真的不行的……” 他终于肯给出短暂的中场休息时间。 “10……11。” “2……20……” 温臻占上,他居下。 温臻再无更好选择,哭着点头同意。 晏朝聿一手去抚唇瓣,一手控着晃动金铃,吸取她唇内水分。 晏朝聿顿了息,指腹抹过她温热的泪,眉眼低沉沉,指腹上的湿意根本抹不净,身体里的也是,他剑眉拧折,折过玉兰枝桠。 温臻膝骨被桎梏,咬牙在这氧气稀缺的密室空间里努力呼吸,眼泪的确成为无用物,她却依旧难抑,一半是因冲击感,一半则是因难容。 独有今夜。 待他肯松手时,温臻失去所有力气软下去,落在枕畔的一只手上牵出银丝。 温臻满心盛着惶然受到一次惩罚的扌童,击只得重寻机会,反复试错几次后,她终于终于快要接近完整答案。 这一时机也并不漫长,她一向shi得很快,搅过没两回,眉梢眼角淌出眼泪, 翕动的唇洇漫开深斑。 晏朝聿此时一定是还留有几分理智的,他循声看下去两秒,复又抚摸着她的头发,残酷地告知她实情:“可我没有,所以你还需再努力才行。” ———两人同时叹出声。 晏朝聿静静欣赏着玉兰腐烂化水的过程,耐心等待着时机。 而温臻在这时间空隙里,双手搡着他坚实xiong月堂,“晏朝聿……你自己说好的休息……” 他覆身而下,在水源里石皮开ji压,距离上一次的时间隔得太久,前路总是难行,但捱过窄门关卡,便可畅通无阻。 噙泪的漂亮眼睛晃晃地凝他,温臻失声呜咽,瘦瘦的双肩都在打颤,意识最混乱时,她要探手去亲自测量。 晏朝聿当然愿意陪她玩测量游戏,但游戏规则是他制定。 晏朝聿铁石心肠,喜极她泪涟涟的眼睛,如倒映水中的一汪月。 无论是欢愉的泪水,或是难熬的泪水,全部被无视。 测量时间有限只能在出时,但难度也并不高,因她可以反复去测,且得出正确答案后,他肯放一次水。 听清他的那句到底。 晏朝聿沉声提醒:“臻宝,现在落下来的眼泪只会成为助长剂。” 手指为量尺,她在频率中寻找机会,却因错失机会而得到更深惩罚,这样频繁失误后,温臻才知自己上当,哭闹着骂他混蛋。 也爱极她纯净而绵长的嗓音,每一回溢出声都击中在他心脏。 在他之前,温臻从未经历过这些,而与他在一起后,也一直是受怜惜爱护的安全位置,即便偶尔会也有难熬时,但他知进退节奏,从来都是温柔舒适的。 可这般久了,温臻恼怒起来,咬人也是使了狠劲的,晏朝聿不觉得痛,但拂过她唇里血丝时,似想到什么,终于软下心肠,翻转天地。 晏朝聿低睫瞧她,语调淡然又惬意:“这不是没动?” “……”温臻恨恨瞪他,脸颊烧得像是红透的桃,掐一掐还能挤出桃氵十,更让人移不开目光,她不自知,晏朝聿心旌摇动,没克制住小晏的微振。 温臻眼里泪珠一下便挤出来,洇湿在他肩上。 “你是不是,要高死我……” 她是第一次说这种话,抱住他肩哭得喘不过气,眼睛红,脸颊红,耳根也红。 晏朝聿俯身去亲她嘴唇,感知到她真的在害怕,心也跟着阵痛,沉下声同她说他当然舍不得,又去捞池水给她看,温臻当然不肯认,但又确实从中感受到了密密匝匝的shuang意。 最后耀目白光冲击着视线,热源奔涌向她。 听觉里,是晏朝聿放低姿态一遍遍唤她:“臻宝。” 而后亲吻她,唇齿相依。 晏朝聿指腹抚过她纤丽眉眼,气息很乱:“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温臻眼波流转,依赖在他臂弯摇头。 晏朝聿低低一笑,指腹描摹着她的唇,“想到你是我的。” 而后抚过她因吮吻而红滟滟的唇,“这里是我的。” 沿下去,抚她颈间红点:“这里也是我的。” 再描过她心口盈盈玉山,“这处是我的。” 或是想到别处,他压着气息在笑,胸臆振颤,语调里也浮起几分的少年恣意:“还装着我的——” 他咬上温臻柔软的耳,落下那藏着风流浮浪的两字。 温臻喉间生出涩意,用裹满温柔与甜蜜的吻堵住他唇,喃喃嗔声:“晏朝聿……不准再说了……” 床台灯丝将她乌眸照得雪亮又盈动,温臻一手与他十指相扣,一手抵在他心口处,微蜷的手指慢慢伸展,掌心贴在他心脏位置,感受到一阵炙热又强烈的震频。 一声一声穿透身躯砸落在她掌心; 是他情难自抑的满腔欢喜。 翌日,沉甸甸的窗帘将整间房都掩在一片漆黑里。 温臻从薄被里抽手揉了揉惺忪眼眸,神思渐渐回笼,她侧身去寻抱了她整夜的人,身侧却是一片空荡。 心中顿生几分失落。 温臻探手去找床柜上的窗帘遥控器,摁开重重窗帘,落地窗外昼光大亮,白茫茫的光束直直透过整面玻璃,洒落在她身上。 她本能地抬手挡去刺目的光,门把手被人从外扭动,晏朝聿走进来,身上系着松垮垮的一件灰色睡袍,漆黑发端还挂着水珠,眼里也氤氲水雾,应该是刚洗完澡。 目光交汇,晏朝聿挑动眉棱,几步走到床沿,声线温和问:“睡好没?” 温臻眨了眨浓睫,眉目间都溢着慵倦,她下意识地向他张开双臂,晏朝聿眼底堆砌千丝万缕的柔意,长臂一展将人一把搂进怀中,一手揉了揉她睡出印痕的脸颊。 “你怎么起来这么早?”温臻舒服地窝在他怀里,长睫上抬轻轻擦过眼前漂亮的肌理。 晏朝聿尖锐喉结滑动两下,“处理了一点工作上的事。” 温臻垂下眼帘汲取着他怀中温度,视线忽的掠过身下的床褥被套不知何时更换的,原本的乳白色变为深灰色,记忆陡转,回到昨夜那一场水深火热中。 好像是因为床单被她弄得湿透,后半夜时,晏朝聿将她抱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独自清理场地。再后面她累得迷迷糊糊,眼皮都睁不开,也是晏朝聿将她抱进浴室,事无巨细地伺候着,连灯都没敢开,还为她擦过一次药。 而上一次擦药……是在巴黎那夜。 思绪停在此处,温臻脸颊升温不断。 并在被子下的两条细腿也下意识地动了动,事后的酥|麻酸软感一并向她袭来,她没忍住极轻地咝声。 晏朝聿低眸便见她纤眉蹙起,低声问她:“是不是还疼?” 看着始作俑者,温臻不由嗔他一眼,没好气地点头:“还不是怪你……” 晏朝聿没反驳,任凭她以如何眸光望向自己,那双曾浮沉着漠然的眼睛里如今盛满笑澜,待温臻当真恼了,他便渐渐收敛笑,将人圈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她再上一次药。 窗外昼光洒满室内,温臻瞭过那些欧式风格的高楼建筑,一座座一栋栋,不知道为何,她想起和他相识以来,每一次相见,他不厌其烦总是一次又一次带着她往更高处走。 正如那时在香港他曾说过的话——臻臻,你值得最好的。 晏朝聿将软绵绵的人抱进浴室,温臻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余光透过浴室那面长镜,看着男人事无巨细地为她准备所需的洗漱用品。 他垂眸看她:“还要别的么?” 这样的角度将他骨相衬得极流畅,浴室白丝灯束勾勒着他硬朗英俊的五官。 温臻心间一动,才知皮相惑人心这话不假。 瑞士比赛结束两日,他们便在这间套房里足足待了两日。 白日时,晏朝聿会坐在书房办公,偶尔也会接听两通国际电话,温臻便窝去他的书房沙发上翻阅杂志或书籍,当秋日的一缕微黄阳光照透玻璃时,晏朝聿会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宜,走到她所在的沙发处将人一把抱起圈在怀中。 在喧嚣尘寰里温存。 而当落日黄昏融在流霞云层里,夜幕准时降临。 两人相拥在霜白月色下,温臻喜欢看着窗外那轮月,因此两人便没有拉窗帘,室内空气里静静流淌着沐浴香味,温臻眼睫眨呀眨,手指不自觉地隔着真丝面料抚过他线条硬朗的肌理,晏朝聿喉结一滚,沉沉嗯出一声。 温臻却热衷于这样的撩拨挑逗,因为她还有些红肿,晏朝聿这样喜欢忍耐的人,不会当禽兽,她也便肆无忌惮起来。 爱火中烧至极,温臻的手心磨红大片,像是一些严苛教师手中教条留下的惩戒痕迹。 终了,浴室生起一片哗啦啦的水声。 温臻倚着靠枕,床柜上的手机亮起,是文杉发来的消息。 【合同已经交给周律师,完成任务over】 凝过这行文字,温臻心中最后这一件事算是告一段落,剪断过往的这一步,她选择以重头来过的方式彻底翻篇。 而她与晏朝聿的下一站即将前往佛罗伦萨 温臻合上眼皮,想起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她从未期待过再度回到那片土地,她无数次想过,或许她与佛罗伦萨这座城是毫无缘分的。 否则,又怎么会将这座城的所有记忆都与痛苦相连。 扫空烦丝再抬眼时,萦绕在窗外月亮四周的阴云拨散开,渐渐露出形廓。 温臻眸光闪闪,看清月亮整体。 这是无风无雨的夜晚,隔着像是保护罩的那面冰冷的窗,她窥见一轮满月。 至于身后,是不知何时落下来的一道影。 晏朝聿从浴室出来,卧室里原本关上的那盏灯又亮起,她大概是调整了光源强度,白色灯束落成一片鹅黄。 温臻拥着被衾,眸光直棱棱地凝望着窗外月色,柔和光影萦绕在她身上,恍惚间,晏朝聿想起曾几何时,家中也会亮着盏灯,冷调的光笼罩着房间,从远处看,煌煌燃着如一座孤岛。 额间湿发还滴着水珠,洇挂在他漆冷眉间,晏朝聿一步步靠近她,悄无声息地坐上床沿。 温臻正出神,鼻间轻力一嗅便闻到那缕熟悉的沐浴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她回眸看向晏朝聿,纤眉动了动,闻到他身上夹杂的淡淡烟丝味。 “你又抽烟了?” 晏朝聿侧头看她,漆黑眉棱不自然地抽[dòng],他笑:“一口都被你闻出来,什么鼻子?” 情绪在黑夜作祟。 温臻支起身,倏然扑向他,像是一场短暂急促的微风,将空气里的橙花香气也带来。 她吻上晏朝聿的唇,柔软舌尖灵巧地撬开,呼吸相融。 一缕烟丝渡过来。 那是她第一次尝到香烟味,他口中的味道很淡,不呛人,甚至有一种幽香游走。 然而晏朝聿在察觉她意图之时,身体变得僵直,烟味与她的呼吸交融。 温臻微喘着气,急促呼吸令她眼波流盼,堪堪仰首望他:“我只是想尝一尝,能让你情绪缓和的又会是什么味道。” 他问:“尝出来了?” 温臻挑眉回味:“竟然……会是香的?” 晏朝聿不置可否,凝过她柔和面颊,却不自觉地想到另一处,烟这种东西多少也会伤身,从前他觉得无所谓,只在刚才温臻吻上来的时候,他才惊觉这危害。 思此,他微叹口气说:“忽然想戒烟了。” 温臻问:“为什么?你这种烟不是不伤身吗?” 晏朝聿唇角弯起一个弧度,抬手揉搓了把她的脸颊,指腹描摹着她的唇,嗓音慵哑:“臻宝,其实还有一种味道,可以操控我,想不想知道?” 温臻迟钝了瞬,浓睫一颤的倏忽间,唇瓣由长指撬开压下,露出银齿红舌。 他将答案给出———这里代替怎么样? 温臻惊得骂他混蛋。 床台夜灯融着霜白圆月,在落地窗面描摹一双缠绵倒影。 光晕潋滟,他沉沉在笑。 其实,这世上只要有你,便是我的底限与归路。 因为想要爱你,那便不会丢失理智; 因为想要爱你,也会深深期冀着和你长命百岁。 (本章完) 45 第 45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四十五章 大概是晚上八点, 周文礼站在酒店大堂的休息区处等文杉。 两人约好这个时间点交递文件夹。 文杉来时刚从一场酒局下来,红裙摇曳,满身香水沾着酒香, 将那份文件递给周文礼,等他翻过署名页,确认无误。 文杉弯眸一笑说:“这趟辛苦周律休假还给臻臻加班,回国约你吃饭。” 周文礼将文件整理归纳放入公文包, “都是本职工作,文小姐太客气。” 文杉挑一挑眉,视线掠过眼前这张清俊的脸。 周文礼这个人总是端着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她是有点吃这颜,但无奈人家心有所属坚定不移的,实在撩不动, 而这世上有几分姿色的男人太多,文杉只笑一笑告别, 奔赴下一场。 天花板上悬着的那排巨大的水晶灯曳洒遍地流光。 有几缕折过周文礼的金丝镜片,他漆眸微敛,提着公文包往回摁亮电梯, 轿厢一开一合, 周文礼走进去站立几秒,生生停在摁楼层的那一步。 周文礼半敛眼睑,摁下楼层,然而当他离开轿厢踏上那条昏暗长廊时, 他步履忽顿,回首凝向与前路相悖的反方向。 【温臻小姐……】 事业如此,感情如此。 “The la is reason far from passion.” 《政治学》他曾反复背诵。 澜城时晚一步的相遇,京市澜记的重逢,巴黎截断的路程,有时他也没有晚那一步,他比晏朝聿缺少的不止是一份冲破理性的激情,是他‘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周文礼亦然,他深知这一层道理,他的父母皆是政法界的知名人物。 他的备注从来都是:温小姐。 晏朝聿阖上一份文件,倾身替她将车门打开:“晚上我要赶去这边公司开会,可能要凌晨才回来,明天陪你仔细逛一逛?” 他们这样圈子的人,从出生起既享受着家族带来的便利,也该时刻铭记家族名誉的重要性,因此他从不敢冒进,每一步都走得谨慎。 一缕阳光落下来,踳驳光影飞掠过女人裙下那段纤白修长。 【温小姐……】 删除键在他指尖跳跃闪烁,最后一次,周文礼垂目深凝着文字框,删除了所有编辑好的文字,眼底似有自嘲笑意浮过。 他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便追向了温臻,或许是她眼里的韧劲,又或许是她面对敌意的从容,再或者是舞台上的她总能吸引住台下所有的目光,不得不为她鼓掌欢呼…… 第22层距离顶层,尚有距离。 ——【温小姐:多谢周律师。】 周文礼已经忘记了有多少年不曾这样饮过酒,成为中懿合伙人那一年,他正值年少意气风发时,少年有傲气的同时也具备着时刻清醒的理性。 桌台上的手机被他触碰亮光,一行字落进他眼里,周文礼顿声,拨转着酒杯,忽然解出那份答案。 飞往意大利的行程是在十一月初。 那时他存着心思磨她,见她不肯松口便故意撞得狠,最终无数浪花拍岸涌进她,温臻只得清泪涟涟,咬牙答应下来。 烈酒醉的是人心,周文礼靠着窗边沙发摘下那副眼镜,阖目沉静几分钟,复又抬手去寻桌台上的手机,时间已经指到十点整。 他将永远保持一份远离激情的理性。 车子缓缓驶过红棕交错的建筑物,温臻靠着椅背,抬眸掠过窗外一处哥特式风格的别墅庄园,此时正值傍晚,一棱棱阳光穿透建筑,将温黄渲染。 父母导师如何严厉教导,他便如何严格执行。 这件事他早提过。 初闻她时,她是温家小姐,温老最疼爱的孙女;相识后,她依旧是温小姐,他的重点客户;再后来,她与旁人结婚,她仍然可以做舞台上的温小姐。 周文礼深呼口气,扯开一丝不苟的西装扣,提步离开这条望不见尽头的长廊。 回到房间,周文礼开了一瓶烈酒,盛满大容量的黑色岩纹杯。 酒店为保证顶层客人的私密与特殊性,普通客梯是不能抵达顶层的。 十一月的意大利步入深秋。 周文礼点进短信,反反复复编辑文字。 “The la is reason far from passion.” 长灯黯然, 玻璃折过廊道倒影,周文礼形单影只。 【温臻,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 “The la is……” 法学院的学生都知道亚里士多德的一句名言——‘法律是远离激情的理性。’ 【温……】 那些晦涩灯丝照过他的面容,他的手反复摩挲兜里手机的开关键,忽明忽暗好几息,大概这样有三分钟,周文礼掏出手机,摁亮点开短信箱视线长长盯着置顶的那则。 京盛在佛罗伦萨有个项目在做收尾,需要晏朝聿去实地考察一次。 又或许喜欢上一个人,根本不需要别的理由,只要她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 温臻整理着裙袂,淡淡一笑:“晏总,这地方我来过很多次了,没什么好逛的。” 晏朝聿闻言侧眸看她,见她微敛浓睫,面色如常,他也沉默着下车,将后备箱的一只淡粉行李箱提起往大门走。 推开大门,温臻第一眼看见的是客厅内那面巨幅落地窗,光照窗折过那张深棕牛皮沙发,整间屋子都暖洋洋,不知为何,她竟在那一瞬间将这里与京市的家作对比。 思绪正乱飞,也便没注意到身后的那道长影,她步子往侧一动,直接撞进晏朝聿怀里。 两人目光交汇,晏朝聿一手将大门关上,一手抚过她下巴,唇相接一秒,温臻眨着浓睫退后半步,倚着身后长柜问他:“今晚还有时间一起吃晚餐吗?” 晏朝聿扶稳她手臂,不让她磕碰:“晚餐想吃什么?” 温臻静静看着他沉思几秒,回想起陈助iPad上全是他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思此,温臻眨了下眼,再看他时眼里满泛困倦,手指戳了戳他西服领带,“算了,你去谈你的事吧,我好困,想多睡一睡觉。” 说完她便转身将人往旁推,继而兀自往里走,循着他的布局习惯去找卧室。 晏朝聿立在玄关原地,眉棱略抬,长长凝着那道消失在扶梯处的影。再跟上去时,主卧浴室内已经响起水流声,晏朝聿只得将行李箱放好,敲了下浴室门,留下几句嘱咐而后离开别墅。 京盛作为考察团今晚的时间确实赶得紧,晏朝聿在车上将律师团整理的资料逐一翻看,即将抵达目的地时,他视线略过副驾驶座处的陈助。 “太太的晚餐时间安排在8点左右,让人不要打扰她休息。” 陈助颔首应已仔细安排好。 夜色里,几台黑色商务车逐一停下,一行人穿着正装,个个身姿笔挺紧随着为首男人朝大厦内前行。 热水洗去她身上因奔波而沾上的少许风尘。 温臻躺在床上尝试入睡的半小时后,她宣告失败,从行李箱翻了一本书来看。 空调暖气吹过她鬓边青丝,卧室窗外一片夜色茫茫,晚八点时,有阿姨来送晚餐,过了饭点她本就不怎么饿,为了避免某人担心,她在阿姨眼前吃了不少,又用认认真真地夸赞了番菜品,等阿姨收拾好餐碟后,她才上楼去找旧电影看。 影片名字叫《赎罪》,卧室内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主角的说话声。 温臻双腿屈抱着,认认真真看着情节,这类爱情电影她从前是不看的,今夜也不过是随便点开的。 月透窗几,投影仪的光影与清冷月光交错掠过女人瓷白脸颊。 影片过半,塞西莉亚短暂地拥抱罗比,红白交错的巴士将塞西莉亚带离这条人潮拥挤的长街。 巴士越来越远,罗比眼中的克制崩塌,他开始追赶那辆巴士,追赶他的爱人。 后面的剧情看到罗比在战火纷飞中不断寻水,再到后来战友扶着他到防空洞时那一幕,已经开始有一种冥冥预感,影片忽的一黑,妹妹赎罪,而罗比竟意外回到塞西莉亚的身边…… 这一幕还是惹得温臻眼泪落下,她将这部电影的一幕画面连拍下来,上面有一串台词她看得太难过,温臻发给了置顶联系人。 而在这眨眼倏忽间,世界忽然变成一片漆黑,屋内所有光源都黯下,她起身将手机电筒打开,蹙起黛眉,趿着拖鞋往房间外去查看电源。 她刚推开门,便听似是楼下在传出阵阵响动。 阿姨已经走了许久,她刚发出去的消息晏朝聿也没有回复,那楼下又是谁呢? 温臻心跳猛地加快,复又折返房间去披外套,楼梯处有脚步越来越近,她捂紧心口,蜷缩在卧室的黑暗角落里,打开手机开始拨打晏朝聿的电话。 第一通电话还未接通,卧室门把手转动出清脆响声。 温臻呼吸霍然一窒,摁灭光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眸光转过卧室,想要寻到一处可逃窗口。 冷月浸过她的脸,温臻心一横,在房门即将打开时,快步扑向窗户,然而窗户的玻璃并非那么轻易可以击碎破开的,温臻刚举起台灯要砸,身后的门已经被人撞开。 “Get her!” 温臻额间发出冷汗,根本不愿舍一秒可逃时间,不停地用台灯敲击玻璃,而身后几名壮汉快步上前,直接上手抢夺她手里‘武器’,一把将她反扣住。 黑布瞬时蒙住她的眼,有人将她手脚用绳索快速绑紧,求生意识让她本能地想要喊救命时,后脑被人重力一敲,霎时她整个身体软下来,颠簸着任人带离。 细细一条肩带缠住青丝,悬在锁骨处的蓝色蝴蝶“啪嗒”一声被人扯断,沿着真丝裙面坠落地面。 濛濛月色照过那只孤零零的,沉降的蝴蝶。 意识渐渐回笼清醒时,温臻眼前的黑布还没有摘下,她只能凭借微有颠簸的感觉猜测自己此时应在一架行驶的车内。 四周萦绕难闻而呛鼻的烟味,一股股往她鼻腔里钻,温臻却只能强忍着喉咙里的难受,假装还在昏迷。 车内有粗矿沙哑的男声,说着蹩脚的英文:“老大,绑这女的真有用吗?” 另一个人吸了口烟,目光瞥了眼身侧女人,突然抬手用粗糙手指抚过她的脸,指腹感受到女人细腻皮肤上生起的颗粒,那手旋即用力将黑布扯断。 布条箍了下温臻的眼皮,勒出两道明显红印,视线涣散在车内晕黄灯光下,温臻用了十几秒视野才渐渐清明,一抬眼便撞上陌生男人那张笑得恶心又下流的脸。 “小美人,既然醒了怎么还装睡呢?” 车内顿起数道哄笑声。 周遭坐满身穿黑色背心的欧洲莽汉,光线里他们露出的皮肤上或多或少都有狰狞疤痕,只有被这群人称为老大的人长着一张亚洲面孔。 一时间,根本分不清这群人的目的,是为劫财或是别的? 深陷这样无措局面中,温臻只觉浑身血液都在倒流,她克制着紧咬下唇,血液的腥甜味弥漫口腔。 “嘿,别害怕,只要你肯配合,到地方了,我们一定对你轻点儿。” 大抵是为了这帮人都能听懂,男人还特意再用英文复述一遍。 说完,他骤然靠近鼻息间的热气朝她扑洒过来,温臻被男人靠近的举动吓得浑身震颤,眼眶噙满泪水,大声呵叫: “你不准过来!” 声线掩不住在颤,更像是在哭,殊不知这样梨花带雨的模样,更令人心痒。 “不准?温小姐,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男人咬了口烟,眼神里满是嘲笑,直接朝她脸上吐烟圈,呛得温臻连连咳嗽。 温臻深吸几口气,冷冷瞪向男人,通过他话里零碎的线索在疯狂寻找答案,口音无疑是京津地区,知道她的身份,那一定也知道晏朝聿…… 想到这一层时,她眸光稍移,目光所及是车窗外的一片阒黑,看着并不像市区街道,白晃晃的车灯闪过前方一处废弃的加油站缓缓停下来,至于车灯射向的那处废弃厂房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反箍在身后的双手不停地用戒指尖锐处磨着绳索,她蹙眉冷声:“你是京市人?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愣了秒,眼底玩味愈发浓烈,叼着烟直接用中文说:“是又怎么样?小姐,落在我们手里,可没有什么好下场,除非你肯——” 他刻意拖长音调,用满手烟臭的手去捏温臻的下巴,色眯眯说:“毕竟,你确实很漂亮。” 温臻垂睫瞥过他的手指,心里涌起一股股恶心在往上冒,绝望的感觉几度凌迟着她佯作坚强的意志,终于——— 车窗从外敲响。 男人皱紧眉头,不耐地把门踢开。 “欧文,老板现在要人。” 夜色里站着一个身穿黑西装,戴墨镜的高壮男人冷声说。 名叫欧文的男人看见来人后,即刻敛去脸上表情,挥手示意众人行动。 车外的世界陷入一段冗长黑幕。 众人穿过一片草地,走进亮着灯的废弃房屋内,温臻被他们押走在中间,步履蹒跚,心中也顿时意识到这场绑架的背后主谋另有其人。 可绑架她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蓦然间,温臻想到一重可能,于昏昏光线里,她也终于得出答案。 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坐在灯下那张椅子上,剑眉黑眸,缓缓抬眼时,里面淌着灿然笑意,朝她拍了拍手。 “大嫂,别来无恙。” 晏朝洲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拐杖缓慢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温臻,注视着她眼底惊慌茫然的神情后,又抬手拂过她欲坠的外套。 “啧,大嫂,你似乎看见我也不怎么开心?我还以为在这个家,你会待我如待晴好一般关爱呢。” 温臻实在难以置信竟会是他,汗水浸透鬓发,密密划过黛眉鼻梁,她的心口不断起伏,喘着急促呼吸。 “你……朝洲……你为什么?!” “大嫂,你怎么不先问问我的腿是怎么断的?多亏我的亲大哥,上次三叔的葬礼上,没把我打死,是我命硬啊。”晏朝洲掏出一支烟,点燃后猛吸一口,复又弓身与温臻对视:“嫂嫂,看你的表情不太信我呢,也对,你跟我大哥结婚这段日子,是不是都在被他的表象蒙蔽呢?” “晏朝聿这个人呀,最善伪装,可他骗不过爸妈,唯独能哄得老爷子把权都给他,他是真聪明,从小就知道不必讨好没有实权的父亲,只需跟着老爷子,要风得风,要叔伯们的命——也能拿。” “我这个亲弟弟的命,他当然也无所谓。可惜我晏朝洲命硬,他拿不走,看看我这条腿,也是因为他,我才会成了一个残疾,但是没关系,我命硬嘛,还可以亲手抓住他的女人。不过说到底,我们到底是亲兄弟,哥哥要弟弟的命,弟弟是不是——” 晏朝洲话音一顿,一手去扶温臻,然而温臻不肯顺从,他便直接将人一把拎到椅子上,狠狠掐着脖颈,他唇角弯起,一字一顿: “也应该亲自取哥哥的命才是,嫂嫂觉得对不对?” 温臻能感觉到晏朝洲现在的状态基本是疯了,她紧抿住发白的唇,头顶的光直直照下来刺得眼疼。 “大嫂不肯说话也没关系,反正我如今欧洲的产业全被大哥抄底,如今国内对我下了追捕令,左右我是再回不去了,我的好大哥是逼得我穷途末路了,不过没关系,今晚他会乖乖按照我的指示,一个人来救你,到时成王败寇——” “嫂嫂你猜,我该怎么折磨回去?” 晏朝洲说着便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将枪口抵住温臻太阳穴,他朗然一笑,那双好看的眼睛深深看着温臻。 她望着这双七八分相似的眼睛,他的眉眼轮廓显得更为温柔一些,眼仁却是漆黑一团,那些浮在眼眶的笑都被黑色打散。 温臻从中只能看见冷情。 只有晏朝聿的眼睛,能在初初相见便叫她深陷其间的那双眼睛,他的虹膜有着深郁的蓝,净透漂亮到像一片夜幕里的海域在湧; 若你能有机会再往更深窥一窥,才能看见那些隐匿的温度。 两个身体里流淌着几近相同血液的人,是那样的截然不同。 “晏朝洲,你错了,你和他从来都不是一类人。”温臻也笑,唇角渗出血丝:“晏朝聿,永远会是赢家。” 晏朝洲眼神陡冷,死死睨着她,猛然拽住温臻的头发将她摁在椅背,“新婚燕尔感情真是深,难为大嫂这么信他。” 头皮撕扯的痛楚让温臻冷汗直流,她痛苦拧眉,想要阖上眼眸忍住泪意,只听废屋之外响起一阵熟悉的汽车轰鸣声。 晏朝洲终于肯松开她,“瞧,我们今夜的主角终于来了。” 虚掩的铁门外一束刺目白光投进来,照过屋内众人的脸。 数道目光齐齐凝向铁门的那道罅隙,那团白光里骤响一片混乱的打斗声。 “砰”—— 接连几发枪响荡在这片天地间,打斗声渐渐止住,外面空间霎时静下来,回荡的枪.声仍有余威。 晏朝洲吸了口烟,杵着拐杖偏首同身旁保镖冷声道:“史密斯,去准备下我送给大哥的礼物。” 温臻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几名保镖,只见几人分别在屋内各个角落摆放了一团黑色物体。 光线太暗,根本辨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绞心脏。 温臻咽下喉间腥甜,视线黑影短暂遮挡,而虚晃的影移开时,她缓缓抬起缀满湿意的眼睫,看到那扇铁门大敞开像是在迎接着谁,晦杂光线重重相溶,一个熟悉到令她眼泪快要落下来的影子渐渐清晰。 还是那套深灰西服,里面那件白衬衫不知溅了谁的血。 晏朝聿单手握着一把枪,步履生风,锋锐眉眼里挡不住的戾气暴躁。 从这角度终于可以看清外面那一片血战狼藉,难闻的腥气顷刻弥漫整片荒地,晏朝洲冷笑一声,睇给手下一个眼神示意,保镖立马将捆绑着温臻的椅子踢过去,温臻紧紧闭上眼,克制着自己不肯发出一丝声。 晏朝聿眸色倏暗,嗓音沙哑:“放了她,你想要什么?” 晏朝洲将嘴里咬着的烟吐出来,卷起左边裤腿,露出皮肤上数道狰狞长疤,有的甚至刚结痂,他笑:“大哥,看看我的这条腿,都是被国内那些警察搞得,不对,应该是拜你所赐。” “你看看,弟弟都成这副窝囊样了,我还能要什么呢?这么多年,我苦心在欧洲扎的根,全都被你一锅端,你也没考虑过我怎么活下去不是?你和靳哥联手对付我的时候从来没想过,给你的亲弟弟,给我留哪怕一点退路。大哥,你心够狠的。” 说完,他一把抄起木桌上的一把狼头刀拔掉刀鞘,锋利银光折向温臻的脸,一步步逼近。 晏朝聿满身涌动暴戾,死死盯着他,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他的头。 “这些年,你打着晏家的名号在欧洲非法集资,倒卖军械,搅乱国内市场的时候,也从没想过给自己留后路。朝洲,在美国时,我曾给过你一次机会,你没有珍惜,还骗了三叔陪你一起犯罪,后来三叔得知真相跳楼,你也不曾顾及过丝毫亲情,在他的葬礼上将这些事儿颠倒黑白告诉祖父。” “这条路,从来都是你自己选的。” 晏朝洲回头看他:“我自己选的?凭什么你出生起就在老爷子膝下成为接班人,而我却要躲在美国苟且偷生?我凭什么不可以?老头子一直都偏心你晏朝聿,我只配拿着你施舍的东西苟活!我若不为自己早做打算,我又能得到什么?!” 刃端同时抵向温臻的脖颈,血丝一点点浸出,温臻神色沉静至极,始终一言不发地半垂眼帘。 她甚至不敢在此刻与晏朝聿对视一秒。 然而这一刻,晏朝聿的目光紧紧追着他的那柄刀,握枪的手竟有一丝颤,晏朝洲诉说的多少不公与委屈,他都听不清,只能看见那刀刃染上的血丝,心在钝痛,因在竭力克制情绪,他声音变得格外哑: “我再说一遍,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先放了她。” 听见这句,晏朝洲表情忽凝,他深深看着男人,在那双永远装着桀骜与蔑然的眼睛里,终于找到了另一种情绪; ——是紧张。 晏朝聿有朝一日,竟也会为旁人紧张。 他这个大哥骨子里是有多么骄傲,多么不可一世的一个人,这么多年,他太清楚。 他承受了二十多年晏朝聿冷蔑的目光,终于,在今天也可以看见他的慌乱害怕。 而在确认这种情绪后,晏朝洲忽然变得兴奋起来:“大哥,你怎么也有今天。” “你当真就这么爱这个女人?” 刀刃又逼进几分,皮肤上带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令温臻额间冷汗淌出,她颤着浓睫轻抬目光,对上那双眼。 光线里,她眼中强忍着痛意,看着晏朝聿缓缓摇头。 晏朝洲漠然地观察着两人互动,笑道:“不如这样好了,我也不想杀女人,大哥,你在我面前跪下,然后举着你那把枪朝自己胸口崩三枪,我看你痛苦也就开心了,自然就放过这么美丽的大嫂了。” 顿了顿,他似在认真思量又道:“否则今晚我这么多兄弟呢,外面也死不少吧?你得赔啊,要是不让我们满意,我就让他们一个个地伺候——” “晏朝洲!”晏朝聿厉声打断,眼里浸满寒霜,满身血液在涌动,在贲张。 晏朝洲向他挑衅一笑而比了个噤声手势,后用拐杖杵了杵地面示意。 温臻眼神错愕地看向晏朝聿,他也回看向温臻,目光交汇,那双沉戾的眸子里聚起几分温柔,他一如既往用他的方式,在无声地安抚温臻。 而后他神色泰然将枪口转回,一条腿向前迈过,笔直的西裤生出一条条褶痕,正慢慢屈膝。 心脏在那刻轰然一裂。 千丝万缕的痛意弥漫全身,温臻明白了他的选择,憋了整夜的泪水沿着眼眶簌簌落下,她失声喊道:“晏朝聿!你不准跪!我的男人不能跪!” 他的膝盖离地面越来越近,温臻只能感到铺天盖地的窒息,她情绪一度失控,猛地挣扎着被束缚的双手,分毫不在意抵在脖上那柄刀,身体的疼痛根本比不上心脏的绞痛与窒息,那张椅子也随着她疯狂摇动。 温臻扯着嗓子尖叫:“晏朝聿!听见没有!你不准跪,你起来!晏朝聿!你不可以跪!晏朝聿,你起来!你起来呀!你今天要是跪下去……我不准你这样!晏朝聿!你不要这样!你不准这样!” 温臻一遍遍地重复,泪水淌满面,声嘶力竭地要他站起来。 从被抓到车内险些失.身,她都在强忍着不要哭,不准哭,要冷静,要想对策,不可以放弃任何可以逃走的机会,包括看见晏朝聿出现在面前,她也一直在强迫自己控制情绪,不要让他有任何分心,她相信晏朝聿。 可直到这一刻,直到她眼睁睁看见他的一条腿直直跪下去。 浮在空气里的尘灰飞扬着。 晏朝聿目光深深回望着她,语调温柔又笃定:“臻臻,没关系的。” 温臻整个人都在失控,拼命地想要挣脱一切到他面前,将人从泥灰里拉起来。 从没有这样绝望的时刻,泪水好似凝固在她脸上。 周遭似响起笑声,温臻的世界变得一片空白,她茫然凝着地面,缓了好几秒,才渐渐抬眼,手腕上的束缚好似松解许多,她眸光木然地看向笑得猖狂的男人,在绳索松开的那一瞬,她猛地起身夺过那柄刀,一脚踹在晏朝洲瘸的那条腿上,屋内倏响一声刺耳痛呼。 温臻手中握紧狼头刀,腰侧骤横一只手臂,刀锋即将砍上去时,一道温柔低沉的男声渡过耳侧。 “臻臻,没事的,相信我。” 她侧眸看他,数道光影纷纷踳错,他夺过那柄刀视线直直看向那批人,眉棱间冷凛至极,而后眼疾手快举起枪击中离他们最近的几人,数发子弹在几秒中枪枪击中对方头颅,鲜血飞溅。 解除最近的危机,晏朝聿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往铁门撤退,而这一切的发生速度快到似一段虚影晃过,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反应过来时,漫天尘灰飞舞,掩去他们身影。 空旷的荒地处,晏朝聿背起温臻往废弃加油站方向跑,那端立马出现一波黑影,为首男人穿着一身警服将两人接应,用英语同晏朝聿对话:“晏,你还好吗?” “我没事,但我现在很需要医护人员,我太太受了伤需要立即处理。” 话音刚落,那名警官面色大惊,朝他们吼道:“晏!小心后面!” ‘砰’然一声,身后有接连几道子弹破空而来,那一瞬温臻恍惚想起晏朝洲说起的礼物,而与此同时,四周顿响訇然几声爆炸。 晏朝聿动作疾如雷电,一掌护住温臻的头,直直卧倒时将她仔细摁在身下护得严实,温臻浓睫扑簌着,眼瞳颤颤望向夜幕里他的轮廓,耳畔又是数道枪声与爆炸夹杂。 天地间烟火浸漫,将夜幕透照大片红色闪光。 一声声一幕幕,震着心脏。 前后两方人员都在第一声枪响时出动,温臻的意识昏昏沉沉着,即便被他捂住双耳,依旧能听见天地间枪响不断,其间还夹杂着阵阵警笛的嗡鸣声。 时间仿佛在这片爆炸声中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声音在渐渐停下,温臻颤着红肿的眼皮惶然地望上去,晏朝聿起身将她打横抱起,一只手不停地安抚着她发颤的背。 温臻唇瓣微翕:“晏朝聿……阿朝……” 晏朝聿轻轻吻过她发丝,低声回应:“臻宝,我在。” 温臻眼皮在不停地打颤,意识恍恍惚惚的,隐约有听见他在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心声伴随爆炸后的余震在凌乱跳动。 救护车离他们越来越近。 晏朝聿一遍又一遍地安抚温臻,直到担架抬过来,他看着温臻闭上通红的眼睛昏睡过去,指腹轻轻摩挲过她锁骨上凝固的鲜血,将她手里紧攥的那柄狼头刀掰开后,晏朝聿深深看她一眼,那颗跳悬的心脏才算落得安定几分。 冷寂月色洒落一路,照过男人锋锐轮廓,他握着刀转过身,那双漆沉沉的眼睛里冷凛得可怕,一目不错地注视着前方一道逃跑的黑影,全然没听见身后有护士在喊他。 深灰西服上洇开的大片深斑,一层层地浸染,里面那层白衬衫也沁出血液,一滴滴坠落地面。 他好似没有痛觉,感受不到血液在流失,步履生风,沿路的血珠好似他以生命作辅料,盛开出世间最暴烈、最鲜红的血之花。 国外这场绑架、枪击、爆炸案很快登上新闻。 晏家内斗,晏大公子联合国际刑警抓捕亲弟的事,京中看戏的人不少,晏平山知道消息时,人气得二进医院,晏氏夫妇日日跪在病房门口哭。 人人都以为是夫妻有愧老爷子将一双儿子,教得兄弟阋墙,是该哭一哭,求饶恕。 然而只有晏家人才知道,两口子哭得是求老爷子出声让老大放老二一马,都是亲兄弟何必闹成这样,手心手背都是肉…… 诸如此类的话,许琼英说过无数遍,可晏家谁人心里不清楚,倘若换成被抓的是晏朝聿,他们夫妻二人可能只会觉得晏朝聿是个孽子,应当清理门户。 晏晴好听了一周这类话,实在听不下去,终于一日忍不住在病房外闹了起来。 “大伯母这样为朝洲求情时,有没有想过我大嫂至今还在国外医院里昏迷不醒,我大哥胸口中弹,生生靠着意志挨过你小儿子布下的爆炸区,是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整整72个小时才抢回来一条命的!我刚从意大利回来,第一眼看见哥哥时,他满身是伤,整个人形销骨立,而你们呢,作为他的亲生父母,你们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的安危,也从来没想过我大嫂会不会有事。” “朝洲杀他们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什么血缘关系,兄弟手足之情,他是下了死手要杀大哥的,你们有没有关心过他聘的那些人都是欧洲各国犯了死罪的亡命徒!也对,朝洲做什么都是年纪小不懂事,这么多年,唯独我大哥,稍有偏池,绝对得不到你们一个好脸,你们人人都想把他从这个位置赶下去,人人都觉得是祖父偏心大哥……朝洲也这样觉得,为了晏家这点权,这点财,闹得要杀人!你们当父母的还想着维护小的,牺牲大的,为什么不去想一想?!我大哥为了整个晏家做过什么?如果没有他,晏家还有今天的地步吗?” 许琼英心里哪里听得进这些话,字字在泣:“有事的是我的阿洲!这个家里你们人人都心疼晏朝聿,谁又来心疼我儿!他马上就要毕业,我儿分明可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他一直都良善的!阿洲一直都是最良善的孩子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晴好!够了!是不是还嫌这个家不够乱!”晏二伯厉声呵斥住还要开口的女儿,将她一把扯向妻子方向:“我们教你的规矩都去哪儿了?长辈是非,你也敢议论!” 国内晏家是有得一段闹腾。 时转十二月,距离这场爆炸绑架案已经过去一个月。 意大利住院这一月,晏朝聿身体刚好一些,便要忙着处理各项事宜,笔记本刚摁开,病房的门也随之敲响。 门一推开,四目相对,晏朝聿目色微愣两秒自动阖上电脑,低眸看向病床上还在昏迷的温臻,为她掖好被角,便提起电脑与门口之人一同离开。 靳向东刚在美国处理完事情直接飞的意大利,风尘仆仆来见他。 “你是真不要命了,身体刚好一点不回自己病房休息,还敢跑到你太太病房里办公。” 晏朝聿忽略掉好友的奚落话,揉了揉眉心,“不是都养了一个月,这段时间外面多亏你镇着。” 靳向东冷哼一声:“身体恢复怎么样?” 晏朝聿略点头,眉眼展露松弛:“外面的事都办得怎么样?” “晏朝洲逃回美国当夜,国际刑警便将他逮捕归案,案子也交由联合查办,目前证据种种确凿,因他多项金融犯罪案件成立,绑架罪、爆炸罪,以及走私军火诸多罪名成立。昨日下午四点法庭宣判结果,晏朝洲身上背着这几个案子,较为特殊,加上军方这边施压,判决已经下来是……死刑,在2月执行。你父母这边都被老爷子勒令赶回美国,再不准回国,京中现在是清净之地,这一切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倒是——你太太,现在怎么样?” 晏朝聿垂眸,嗓音沉哑:“身体上没什么,只是受太大惊吓,还没醒。” 靳向东闻言微叹一息,垂眸摘去皮手套,打开烟盒递他一支,晏朝聿摇手拒了,苦笑:“同她承诺过,要戒烟。” 靳向东有些不可思议地挑眉,咬着烟将其点燃:“抽了快十年的东西,说戒就戒?” 那些尼古丁浸染肺部十年,早已溶进身体血液里,突然说戒,几人又能说到做到? “之前烟不离身时,总觉得这辈子就这样,”晏朝聿倚着楼道扶梯,眸光望向窗外昼光,微眯一下: “后来才知道,人生海海三万天,她若在场,这日子总算有点盼头。” 盼能常相见, 盼能长厮守。 他说这话的一刻,靳向东垂下眼帘,于烟雾里恍惚间想起许多。 他和晏朝聿相识于微时,那一年不过小小少年郎,靳向东见证过他在那座宅子里风雨晦暗的十几年,转眼经年倏忽过,靳向东却始终记得小时候常被关在晏宅那间逼仄黑屋里的晏朝聿。 晏朝洲自以为的兄长,深受老爷子器重厚爱,自幼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有靳向东知道,晏朝洲窝在父母怀里肆意撒娇时,晏朝聿只是一个被抛弃在黑暗里满身伤痕的可怜虫。 要成大事者,必得先受磋磨。 而晏平山作为曾经的鹰派,这是他定的规则,他也始终认定只有在这类规则中能够生存下去,战斗下去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晏家的下一任家主。 想起过往种种,靳向东弯起唇角,看着曾经那个背影单薄的少年,如今已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人。 记忆一幕幕闪动到半年前,那时两人深更半夜在澜城的一座酒庄里喝酒,是晏朝聿正春风得意地说,他要结婚了。 那夜,他们面前那片深色海域正翻涌。 如今一晃,如窗间过马,风雨也过,这一路坎坷经历得太多,都快以此为常。 靳向东拍拍兄弟的肩,笑了笑:“阿晏,马上苦尽甘来。” 晏朝聿抬眼看他,眉眼布满的阴翳顷刻消弭,十六岁那年晏平山带他礼佛,寺中方丈曾言他这一生到头情字浅薄至此。 亲情淡,手足淡,友情淡,更遑论提爱。 那时年少,亦无谓解法,时至如今,才惊觉原来生命是不破不立,死后劫生如何不算解法? 只是他还在等另一重阴霾驱散。 靳向东奔波一路,与晏朝聿商议好后面安排,黄昏时由陈助开车送往酒店。 往病房返回时,晏朝聿在走廊偶遇了一个令他完全意外的人。 周文礼同他颔首:“晏总。” 晏朝聿狭眸微眯,走近他:“周律师这是?” 他微抬起提果篮的手,语气颓沉:“晏总别误会,国内消息总慢几分,听说你们受了伤,作为朋友来探望一眼。” 晏朝聿静静看了他半分钟,随后笑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会在医院交流。” 周文礼也笑,只是笑里多几分苦涩:“我也没想到。” 晏朝聿观察他的神情,试探说:“进去坐一坐?” 周文礼摆手,将果篮递给他,而后侧身透过病房的那一小面玻璃望进去,深而长的望去一眼,淡声说:“这样就行,温小姐……如今还好吗?” 晏朝聿接果篮的手一顿,黑睫敛住倏暗眸色,“医生说,快醒了。” “那就好,”周文礼长吁口气,很快收回目光:“已看过朋友,我该走了,望你们早日康复,有缘国内再会。” 周文礼说完这句,略颔首,维持来时风度提步往前走,眼前这条冗长而空寂的走廊更是一条无回头的路。 路尽头是属于他的一段结局。 周文礼走过每一步,昔日画面倒映眼前。 以温小姐开始,以温小姐结束。 这一次,他全力相赴这结局。 爆炸之后,温臻一直处在昏迷中。 晏朝聿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落日透窗,暖黄光束丝丝缕缕地折进来,于空气里沉浮,照过病床上女人的脸,暖意游走,光粼在她薄白的眼皮上跳跃着,一弯一折的视觉效果下似她密睫在轻颤。 晏朝聿将东西搁置,侧身看向病床上极其安静的她,淡嗤:“睡了一个月,都舍不得醒,是不是忘了还有人在等你?” 回应他的只剩一片空寂肃白。 晏朝聿无奈着缄声,抬步靠近病床,却在距离几步时倏地定住。 那双灰蓝的瞳仁遽地一颤,怔怔撞上她微微翕开的眼睫。 ——在这场落日晚霞中,温臻缓慢睁开眼,病房内白茫茫的光束占据着世界。 随之而来是斥鼻的消毒水与白噪音袭击全部感官。 她凝过头顶光源,大脑启动得很慢,渐渐听清这间白色房间里的滴答声,循声望去,原来是吊瓶在响。 温臻浓睫扑簌,脑海里又倏地闪过一帧画面,是她窝在房间里看一部电影,然后正打字发给晏朝聿。 发的什么呢? 好像是用手机拍下的几张电影图片。 图片上有一串台词。 I ill return 我会回去 find you,love you 回去找你爱你 marry you,And live ithout shame 娶你然后挺起胸膛生活 然后呢? 然后世界变成漆黑,她遭遇绑架…… 枪林弹雨的画面一闪而过,温臻惊叫出声,视线开始凌乱,倏然间,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一片嗡嗡声回荡。 臻臻 臻臻 臻臻…… 好似一直有道声音在温柔唤她。 温臻觉得呼吸急促,直到有一只手捏住她下巴,本能反应令她毫不犹豫地咬向那只手,直到口腔里漫出恶心的血腥味。 男人的手臂正将她慢慢收紧,如同一个婴儿回归襁褓的姿势,温臻在裹紧的安全感中恢复所有意识,浓睫不停扑闪着,抬眸凝向他。 那一日,佛罗伦萨落日温黄的光倾洒下来,光晕萦绕成圈,记忆里关于那场绑架的一帧闪过眼前,是晏朝聿慢慢向她屈膝而跪。 一瞬间,温臻在那些浮浮沉沉的光源里,视野渐渐清晰—— 他轮廓的线条锋锐而冷凛, 熟悉感一重又一重落向心脏,她终于看清这张脸,是她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那个人。 Find you,love you. 找到你爱你 温臻感觉到眼睛里在泛浪潮,还好,还好他们找到彼此。 视线丝丝交汇痴缠,温臻吸了下鼻子,慢慢抬起手去抚摸他的侧脸,指尖沿着他皮肤的温度一点点描摹勾勒,触到那一点湿。 她轻轻问:“阿朝……你怎么还哭呢?” 晏朝聿将她紧紧拥住,手臂力量有些失控地将她收紧,像是要嵌进身体骨血里一般用力。 直到温臻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才骤然泄力,只将人楼着,下颌紧贴她肩窝:“温臻,我一直在等你。” 温臻根本受不住他嗓音里压抑的颤,她眼泪潸然:“哄哄我们阿朝,好不好?” 房间安静。 两人心声振振作响,他们不舍放开彼此分毫,用力相拥,分不清是谁先主动这场吻,相较他们过去的每一个吻,这次的比最深切热烈的吻多些缠绵,又比最轻柔的吻多些深刻的味道。 相融的气息交缠彼此,令他们的呼吸变得凌乱,他们却因贪恋彼此到并不需要呼吸的地步。 ——直到,温臻眼眸里有莹亮的光在闪烁,混含着眼泪。 紧急吸氧的时间空隙里,晏朝聿复又轻吻着她眼角的泪,眼里溢满红血丝,手臂止不住地颤。 直到真实地感受到她还在身边的这一刻,他吻着她鬓角青丝,忽然说了句话。 声太轻太低,温臻眨了眨眼示意他再说。 晏朝聿沿着她鬓角去吻她薄白眼皮,温柔重复:“臻臻,我说,我庆幸我深爱你。” 他的尾音郑重似起誓。 庆幸,找回你。 庆幸,能回到彼此身边。 经历那一遭,温臻当然懂他话中之意,去握他发颤的左手,十指紧紧扣住,病房在三楼,眺过窗外可以看见泛黄树叶飘零土地,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曳。 原来时节都入冬,她留他一人,独自偷睡这样久。 心脏里遽地流淌一种死后劫生的情绪,在翻涌贲鼓,令她又湿眼眶。 透照玻璃的阳光或许有一种不为人知的魔法,恰到机缘时可以照进人的心里,排出冷寂空荡,铺满一层暖意。 因为,晏朝聿一低眸便能看见妻子眼里闪动着那些清亮的,狡黠的光,鼻尖蹭过他颈侧皮肤。 ——而后,她轻轻笑起来: “晏先生,我们是不是还差一场婚礼。” ——正文完—— (本章完) 46 第 46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第四十六章 番外一 裘马轻狂年少时(男主视角) 2016年, 皇城的秋可算不得好时节。 气候格外干燥,晏朝聿戴着口罩从山上跑完一圈下来时,迎面风沙卷过来, 红叶落满地。 他走到前方一列黑色吉普车队的首端,拎着毛巾将额前汗水简略擦过,腕表时间正指六点半,他一抬眼, 透过半湿额发,便见山腰有灿灿霞光倾注下来,衬得山峰也漫染金光。 京市的日出,他已看了许多年。 吉普车窗忽摇下来,四目相对,靳向东瞥他一眼, “你每次都这么快?” 在欧洲待过四年,阳光将他的肤色烘烤得有几分蜜亮, 脸部轮廓原本就生得冷硬锋利,眉眼都偏狭长而浓黑,他偶尔笑时还可敛些锋芒, 若只这样沉沉静静便显得整个人都阴刻桀骜起来。 晏朝聿斜乜他一眼, 长臂一展直接从车窗往中控台拿烟,咬住点燃一气呵成,浑身透着痞。 “陪一根?” 梁姨在晏家服侍几十年,察言观色都赶得上昔年祖辈在紫禁城里的模样,只笑道:“这几年大公子的脾性磋磨过,自然更懂得您在他身上用心良苦。” 晏平山落了一纸墨宝,抬眼睇他:“你是明天回美国?” 但晏平山有一点说得对,晏朝聿若没这个本事在晏家这辈人中脱颖而出,日后也控不住晏家局面。 靳家老太太与晏平山相识多年,靳向东又是老太太膝下长大的,如何不清楚晏平山的为人。 几年时光的消磨足够将一个人的锐劲脱掉,只剩颓唐沉浮在纸醉金迷里度日。 靳向东刚想应声又随即想起什么,忽又沉默一霎。 靳向东:“你没回美国?” 晏朝聿颔首应下,挂断电话,他抬眼略过一行英文【Peretola Airport】 书房的门虚掩,雕花窗棱透照着里面瘟黄灯光,晏平山喜用旧玩意儿,就连书房里的灯也全都是20世纪留下的老古董,他照礼敲了敲门,得到里面一声进后,门吱呀着推开又半阖。 晏朝聿黑睫微敛,沉声问:“谁给的消息?” 临行前夜,晏朝聿回了趟昌和里晏家老宅。 晏平山的手触过那叠红帖,又很快收回,他昏浊的目光沉沉看了晏朝聿半晌,才笑道:“你长大不少,也懂得如何体贴长辈了。” 晏朝聿却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他只匆匆掠过一眼,便迈步离开这里。 灌进来的几缕风吹晃着老人桌前镀金缠枝烛台。 老爷子九点入睡的习惯坚持了几十年,晏朝聿八点半离开书房,同门外候着的仆人梁姨打过照面,沿着庭院长廊回房。 晏朝聿颔首走到他跟前,仔细接过纸张,将其按照步骤裱好寻一处摆放,声音无波无澜:“明早八点过的机票,摆这儿,您觉得如何?” 出国四年前, 说是留学,实则却是晏家叔伯们将他流放, 晏平山稳坐高台只观局势,根本不会顾他在外死活,赴美那年晏朝聿17,国内局势悉数掌控在三叔手里,由不得他分说半字,机场时是靳向东赶来送他,再后来的几年,一直到三天前回国也是靳向东来接。 晏平山站在一侧左右打量几番说行,收笔时,视线略过抽屉里的那叠描金红帖,瞥了眼长孙挺阔修长的背影,沉思片刻又问:“朝聿,你如今也完成学业,打算几时回京?” 晏朝聿打开窗,滑动着手里火机的砂轮,烧起支烟,猩红的光在闪,一截烟灰从他指尖掸落,落在窗外那株罗汉松上面,一寸又一寸的灰白。 机场玻璃外,浓郁的金黄霞光万顷注下。 晏朝聿折身,眼底漾开温谦的笑:“祖父需要时,孙儿自然会回来。” 晏朝聿垂着眼皮没说话,烟味缭绕着夹带几缕柑橘的气息融进呼吸里。 翡冷翠的日落,是值得欣赏的。 只是当时谁也没能想到,后面会发生别的事。 而东院那端,楼台淡淡灯光摇曳,玻璃窗微光勾勒出一道修挺的剪影,在月光里若隐若现。 而这满园罗汉松,一株便千金难求,是几年前三叔晏仲岭为讨老爷子欢心,费了好大心血弄回来的。 他只垂眼应声,没答是也没答不是,瞧着似默认。 “你先别急,别人不知道,是你助理告诉我在机场没接到你,我才来问。”靳向东又说:“阿晏,不管你下一步做什么,但凡事别太冒进,要小心。” 靳向东笑着接过他甩来的打火机,‘咔擦’声在风里响起,他问:“这次回国准备待多久?” 一趟是直飞美国,另一趟是从美国转机。 晏朝聿眉眼微耸,暗红猩光在他指间忽明忽暗,复又掐灭,他掸了掸袖口被风拂过的点点烟灰,只说:“向东,我要回国,老爷子不会帮我,除非我能凭本事走到他面前。” 寂寂长夜里,打火机的‘咔擦’声响持续很久,似一种瘾。 刚下飞机,一通国际长途便打过来。 书房灯照着,晏平山杵着拐杖直起身,梁姨立在一旁扶着他迈下台阶。 裱字的相框稳稳挂上墙面,镜面透照着男人深邃的眼窝,他长睫落下淡淡一片影,抵着相框下方的指腹握得泛白,也不过是停顿几秒。 这才是他那三叔喜闻乐见的画面。 次日,晏朝聿搭乘两趟航班。 这话晏平山听了舒坦,回程这一路脸色都显得和煦起来。 晏朝聿默过半分钟开口:“后天走。” “所以你之前托我订的车,是要送晏三叔?” “小梁。”晏平山:“有没有发觉,朝聿和四年前不一样了。” 出了机场,一台暗红色超跑停在眼前,似一直伴着这座古老的城市在等待它的主人。 晏朝聿走上前,接过西装男子递来的车钥匙,绕身直接进驾驶座,他开车一贯很疯,那双浸着沉淡的眼睛也在踩下离合时,而变得熠亮生辉。 新来的助理第一次坐老板的车,心提到嗓子眼不敢喊一句,只得暗自蜷紧手指去攥安全带,表面还维持着面不改色。 抵达目的地后,晏朝聿将车停在路边,掏出烟盒递他一支:“会抽吗?” 陈勇还沉浸在幸亏自己头发茂盛,可以遮挡额汗的思绪里,陡然听老板轻飘飘的一声,还有些愣神,“啊……” 晏朝聿嗤笑着摇下车窗,兀自点燃一支。 “陈助理,听过一句话吗?跟什么样的人,也总得学他点什么。” 夜风涌过他的声音,“可以试一试,烟丝我换过,不伤身。” 话一落,车门打开,车钥匙与那枚银色雕花打火机一同搁置在中控台,男人掸了掸毛衣上的搭配披肩,路灯将他的身姿烘照得舒阔而挺拔,学习拳击这几年,他再不是少年时期的清峻单薄。 前方是私人庄园。 晏朝聿静静站在路灯下,一刻钟后,指间的烟烧干净,他瞭目瞥过庄园铁门发出的动静,只见一道瘦小的影子从里面钻出来。 距离隔着一段路,晏朝聿看不清匿在夜色里的人,倒是那人先察觉到他,似受到些惊吓,身体撞得铁门哗啦啦在响。 晏朝聿眉棱折起,沉思几秒,清了把嗓子一个单词骤地卡在喉咙里。 “hat are you doing here?” 属于少女的清凌嗓音穿透过阴云夜色,抵达耳畔。 晏朝聿循着那端走近几步,视线落在那姑娘手里攥着的玻璃瓶,棕白标签,瞧着有点眼熟。悟了秒,他想起这包装的是浓度较高的烈酒。 视线再抬落过小姑娘的英伦风半裙上,这裙子款式他熟悉,他曾就读的中学里,也有一款类似校服。 学生妹,和一瓶烈酒。 晏朝聿冷笑一声,用中文回答她:“在意大利,未成年好像不可以购买烟酒。” 那姑娘明显朝着暗处后退一步,声音又冷又凶:“中国人也不应该多管闲事。” 这句一撂下,夜风拂过庄园四周的树木,枝叶沙沙夹杂着零碎的脚步声。 晏朝聿立在光晕里,目光循声望着,在她消失的那条道的尽头,只能瞥过洒落的月光,女孩的剪影显得纤瘦。 还是个长发学生妹。 这段插曲过去,那一晚,晏朝聿等到要等的人。 他在佛罗伦萨只有三天时间,晏仲岭年初时想在南欧发展的项目一直得不到进展,晏朝聿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的推进。 但这事,他也不能做得太细太完善,晏仲岭是四位叔伯中最似老爷子的人,疑心也重,晏朝聿只能在项目中也透一些破绽。 如他所料,与佛罗伦萨合作方畅聊整夜,次日傍晚,晏仲岭的电话便打过来。 “朝聿,我目前在伦敦参会,可能要耽误一些时间,预计后天晚上飞纽约,到时我们叔侄见一面。” 晏朝聿语调谦诚平和:“我会在纽约静候您来。” 电话挂断,晏朝聿展臂捞过椅子上的外套,与友人告别后,快步走出酒吧,一抬眼便见陈助理立在马路边尝试点烟,他眼眸微眯,那烟管都在发皱。 陈勇尝试着摩挲砂轮,终于打燃焰火,亮起点点猩红,白雾缭绕着青年稚嫩的脸,他呛得咳嗽一声,皱眉再吸时,余光终于看见马路对面的老板。 陈勇连忙收火机与烟,一时手忙脚乱慌得不行。 直到晏朝聿上了副驾驶,陈勇匀速开着车,时不时瞥他一眼。 晏朝聿阖上眼假寐:“想问什么?” “老板……就是刚才那烟我弄断了,会扣工资吗?” 晏朝聿掀目剐他一眼,又将自己的烟盒直接给他:“送你了,先开车去机场。” “老板,接人吗?” “……我飞美国。” 陈勇惊呼一声啊,“这么快就走啊?那您买的这车怎么处理?” 晏朝聿刚喝过些烈酒,有些受不了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惊一乍,摁着眼穴,淡声说:“购车库,放着。” 这台车是陈勇去付的全款,落地7位数刷的一下从卡里刷走,如今又从老板口中听得随意一句放着,那不是要落灰? 心里唏嘘一阵后,陈勇想起晏朝聿给他的那张卡里如今所剩无多的数字,更觉头疼。 “老板……你好像没钱了……” 晏朝聿这两年确实经不起这样挥霍,但也不至于没钱,他倒没和助理解释,只说先放他那。 那时陈勇其实心里还挺怵的。 他领了两个月薪资,只干了两天活儿。 在这事上,他虽有点愧疚,但他两个月的薪资也养不起这车多久……岂不是还要倒赔? 这一年,佛罗伦萨的深夜航班没什么人坐,整座机场大厅都显得空寂十分。 机场的接待员引着晏朝聿往vip候机室走。 航班时间在凌晨,晏朝聿接过毯子坐在软皮沙发上看了眼时间,还剩三个小时,足够他假寐一会儿顺带醒一醒神。 阖上眼皮,思绪沉浮不知多久。 晏朝聿高度敏[gǎn]的警惕性,归功于晏平山的训练,因此稍有风吹动静他便会立刻醒过来。 机场这次也毫不意外。 睁开眼的那刻,晏朝聿紧蹙眉棱,摁着眼窝,门外隐约还有细微的呜咽声。 跟着门外哭声节奏,他舒展眉眼,屈指轻敲桌沿。 晏朝聿数着腕表时间,分针走动刚好五分钟,外面声音渐止住,他的困意也随之一扫而空。 此时还差一分钟到午夜十二点。 他抬眼随意睨过跟前的液晶电视,身后休息室大门忽响动静,有人推开了门,紧接着,他视线稍移,眼前暗着的液晶屏幕里映出一道身影。 又矮又瘦。 晏朝聿略过一眼便要收回目光,腕表指在午夜十二点整时,他余光陡然瞥过一角熟悉校裙。 原来又是她。 竟然又是她。 叩动着手指,他鼻腔忍不住嗤出轻笑,整间候机室只有他们两人,他们有着同一种默契; ——是同样喜欢安静的,独立的空间。 一刻钟后,休息室的大门又被打开,一名空姐端着餐盘走向女孩。 “Beautiful girl, this is a cake for you. I hope you can have a onderful night。” 精致餐盘里装着一份洒满可可粉的丝绒蛋糕,巧克力的甜腻味很快钻进鼻腔,光晕浸在她微翕眼睫上,乌亮亮的眼仁里淌过茫惑。 而下一秒,她眸光定在前方墙壁倒映的影子上。 送餐的空姐很快离开,女孩瞥过蛋糕又瞥了眼墙上浮影,循回反复几分钟。 前方那道长影的主人突然站起身,他背身而对,低眸整理棕色羊毛格纹开衫的纽扣,而后单手插兜,身姿舒阔往前方出口走。 门推开时,身后响起一道唤声。晏朝聿略偏首,门外亮堂的光源同时匿住二人的轮廓,光线交织间,他再次听见那道清凌凌的女声。 “……谢谢。” 顿住分秒,男人唇角牵起细微弧度,没再作任何停留。 ‘咔哒’最后一声大门闭合隔断了外面明亮的光,也将那些模糊轮廓糅杂进纷纷错影里。 (本章完) 47 第 47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48 第 48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49 第 49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50 第 50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51 第 51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52 第 52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53 第 53 章 - 今夜雨至 - 一程晚舟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