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及目录 - 从那一剑开始 - 杜又余 () 前情提要: 这一版东方不败变成武功天下第一的东方姑娘,幼年时父母遇山贼,仓促间只带了儿子逃生,将她和妹妹(仪琳)丢下。她和妹妹失散,被一位绝顶高手救上黑木崖。后篡任我行教主之位,当上东方教主。在江湖中与令狐冲几番偶遇,令狐冲侠肝义胆,多次舍命救人,东方则多次设法救他,两人渐生情愫。后令狐冲伤重,命悬一线,东方甘愿为他舍身灵鹫寺(少林寺)。从灵鹫寺出关时,误以为令狐冲已死,又受五岳围攻,大开杀戒。令狐冲刚好得知她便是魔教教主东方不败,又见到她杀人。此处是全剧转折点,按电视剧剧情此后令狐冲一剑刺伤东方,更与任我行联手上黑木崖杀东方,最后与任盈盈携手笑傲江湖。这样安排是为回归原著。但转得太无说服力,表面的剧情回去了,令狐冲和任盈盈两个人物也毁了。(有人说电视剧怕剧情改得离谱,金大师不同意,但我想,把人物改得离谱,应更对不起金大师才对) 文学作品应在后世不断向前发展的,不必为剧情缚住手脚。原著任盈盈这个角sè始终不及金大师笔下的黄蓉、小龙女甚至赵敏这些角sè出彩,然而改出来的东方姑娘却足以大放异彩。原著自岳不群当上五岳掌门之后,剧情便没有大的发展,感觉并不如之前jīng彩,而东方不败换成东方姑娘后,在剧情上也可有更大的落笔。 此文是我理解的电视剧自37集令狐冲看见东方杀人之后的剧情(以令狐冲的人物xìng格,这一剑不要说不会刺,便是举起来指着东方也不会): 先作几点预说明:1、这种改编的感觉很像电影《蝴蝶效应》,只改动原著世界里一个角sè,来推演整个故事的变化,这个改编的过程很有意思;2、电视剧把冲虚这个人物去掉了,我予以了保留。从电视剧的角度说,去不去冲虚这个人物,问题不大,因为原著冲虚剧情不多。我因为剧情上需要冲虚这个人物,所以按原著将这个角sè保留;3、东方不败的师傅不可能是独孤求败,这个太罔顾金庸的十五部煌煌巨著,所以我对东方的师傅进行了另一番设定。4、田伯光这个人物,没有按照原著写,是按电视剧来的。因为近几版的电视剧都将田伯光这个人物改了,对剧情也颇有增sè。 目录: 第37集(下)冰释 第38集夜谈 第39集掌门 第40集夜袭 第41集并派 第42集比剑 第43集联盟 第44集灭门 第45集守卫 第46集论道 第47集洞天 第48集疗伤 第49集遭劫 第50集破阵 第51集失踪 第52集重逢 第53集雪山 第54集解药 第55集和平 第56集嵩山 第57集尘土 第58集逍遥 第三十七集(下) 冰释 - 从那一剑开始 - 杜又余 () 杀完这些人,东方一口真气收回,灵鹫寺这月余,自己内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为何只觉得如此无力?东方萎坐在地,令狐冲真的死了。不会的,虽然他武功差劲,但之前每次他到将死之际,自己总在冥冥中有股信念,不相信他会死。在自己心中他是永远不死的。有一天他还会成为一流高手,和自己一起喝酒舞剑,一起笑傲江湖。但这次岳不群如此言之凿凿。难道他真的死了?不会的。 有人来了,这个人身法很快,气息匀和,听不出他的内功家数,但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这么熟悉,就像是相识很深的那个人,难道是令狐冲?是令狐冲吗?东方回过头去,那人已在丈外,头发微散,俊眉星目,执一柄长剑,不是令狐冲是谁?真的是他!东方只觉得霎时云破rì出,喜出望外:确实是他,他还像在那些山崖之上,烂漫阳光里潇潇洒洒的样子。东方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他。许多年,自上黑木崖后,辛苦练功,钩心斗角,无数艰难时刻,但自己从没有像刚才那样灰心绝望过,就像自己又被爹娘抛弃了一次,就像自己在这个世上重又变得形单影只。然而没有,老天没有再负自己。令狐冲还活着,他真的还没死! 东方伏在令狐冲的肩上,喃喃道:“令狐冲,你没死,太好了!”令狐冲肩膀是厚实的,有自己熟悉的味道,那晚在雪狼山洞中,自己曾伏在上面哭过,那是自己永生难忘的。令狐冲的双手也抱住了自己的肩膀,那双手掌也是厚实的,稳稳的,叫人熟悉和安心。 但只抱过一时,那双手却微微用力,似yù扶她起来。东方便缓缓起来,仰首看着他,近在眼前的是他真切的脸,这可真叫自己高兴。可为何他的眼神这般冷峻?见着我竟似一点也不开心? 耳中听见令狐冲缓声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是啊,”东方道:“怎么了?”令狐冲道:“你为何杀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东方道:“无辜的?我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我!”令狐冲忽然厉声道:“他们怎么杀得了你,你是东方不败!” 他怎知我是东方不败?东方想:令狐冲,你干嘛这么厉声,是怪我杀这些人吗?便蹙眉道:“我是因为你杀的,你知道吗?”令狐冲摇着头,似乎十分痛苦,道:“为我杀的?这么多人为我而死,我承受不起!”东方不由挥开他抓着自己手臂的手,退后一步道:“承受不起我也已经杀了,怎么样?这些所谓名门正派,根本个个死有余辜!” 令狐冲眼中转而有了怒意和厌恶。果然是怪我杀了这些人,东方问道:“你也觉得自己是名门正派是不是?”令狐冲不答。东方气极而笑:“原来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邪魔歪道,好,你也来杀我啊,杀啊!”眼见令狐冲执剑木然站在原地,眼神里尽是犹疑。东方喝道:“拔剑啊!”内力使出,拂出令狐冲鞘中长剑。 令狐冲大惊,只当东方出手攻击他。东方内力回旋,却将长剑送至他手中。令狐冲又急又怒,道:“你干什么?”东方两弯秀眉扬起,道:“你不是要杀我吗,出剑啊!”令狐冲只紧紧抓着手中剑柄,剑尖指地,却不住的颤抖。他也不知此刻为何要这般紧紧抓着剑,要杀东方吗?要出剑吗?心中只觉无限痛苦绝望,向东方哭道:“你不要逼我!” 东方道:“世人都说我是大魔头,都道我负天下人,天下人又何曾善待过我?现在连你也是这样。令狐冲,今rì你不杀我,即使他rì再见,我们也无有半分情谊!”此话已是诀别了,东方言至于此,心中已经痛甚,正邪有别,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便是正?我便是邪?若你令狐冲也如世上那些蠢牛木马一般,那也没什么可留恋。然而当真要就此诀别?为何自己心中如此不舍?为何这放弃叫自己这般痛楚?一口真气忽然乱了,右肩上的伤口蓦地疼起来,真气一松,似乎又流出了血来。东方不由举起左手扶住,一口气喘不匀,便咳了一声。 令狐冲见状,慌忙问道:“你受伤了,谁伤的你?”东方抬首怒视着他,道:“不关你事!”她此刻心中恨极,只盼令狐冲出手,便道:“你不是也要杀我吗?还不动手?” 令狐冲见她肩上伤处,想起方才遇见余沧海,便问道:“是不是余沧海?”东方不答,略稳住内息,肩上伤口一阵阵痛着,她已不想答他。令狐冲心中却已大概推定,心想,以余沧海的武功要伤到她,只怕多半是背后暗算。他对余沧海为人已鄙薄至极:不错,这些名门正派,如余沧海、左冷禅之流又算什么英雄好汉?论卑鄙下流,比魔教有过之而无不及,根本都是披着正派衣服的败类。然而师傅、师娘呢?定逸师太呢?他们总是好人了吧。 令狐冲道:“我要问你几件事情。”东方仍不答,只听令狐冲道:“我师父、师娘是不是你伤的?”东方直承道:“不错。”令狐冲道:“定逸师太是不是你杀的?”东方闻言,向他看了一眼,直视着令狐冲,道:“我说不是,你信吗?”令狐冲见她这般神sè,孤绝中似有掩不住的委屈痛苦,犹疑半晌,终于心中不忍,缓声道:“真的不是你,那么天下还有什么人会那样的武功?” 东方此刻已略猜到令狐冲以为自己杀了定逸师太。定逸死了么?怎么回事?东方心中暗叹,道:“天下武功千千万,殊途同归的多了,怎见得就是我杀的?那老尼姑来劝我下山,虽然罗里啰嗦,但我看她还算顺眼,好端端我为什么要杀她?” 令狐冲听她这般说,已信了大半,微放下心来,心想:“不是东方,那么多半便是左冷禅了,他并派不成,便要杀定逸泄恨。”这般想着,已将手中的剑放下,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便上前伸出手去yù扶她。东方挥开他的手,道:“不要你管。”令狐冲柔声道:“我怎么不管,你救了我不知几次,如今我也要救你。不知恒山派的人现在何处,我一定寻天香断玉膏来给你治伤。” 东方仍怒道:“我不要你那么好心,我救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你这样对我,只当我没救过你。”令狐冲知她是气自己误会她,她这样生气也是太在乎自己的缘故,想起往rì在一起的情谊,那rì雪狼山洞中的相拥许诺,心中只觉得平和喜乐。只是有一节,她竟是魔教教主,而自己又答应定逸师太出任恒山派掌门,一个男子做尼姑庵的掌门已经足以让天下人笑掉大牙了,若是这个恒山掌门再和魔教教主相爱,只怕要天下哗然了。然而便是这样又如何?世人只道东方不败是大魔头,我令狐冲只知道东方白是一个洒脱、随xìng又可爱的姑娘。 东方见他沉默不语,神sè忽忧忽喜,忍不住道:“你发什么呆,在想怎么杀我是不是?”令狐冲却扶住她,正sè道:“东方,你多次甘冒大险救我xìng命,这次又为了我舍身灵鹫寺,我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难报万一,更不要说杀你。那一rì在雪狼山洞中,你说自从遇见我就像跌进了深深的湖水,你并不是跌进了深深的湖水,而是深深跌进了我的心里,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心底只有你,推不开,躲不掉,不管你是谁,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你永远都在我心里,你是董方伯,也是东方白,我只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每天都在一起,一起喝酒,一起舞剑,一起游山玩水。” 令狐冲这番言罢,东方莹莹的眼神望着他,只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心,像是悬了许多年终于放下了,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安心和快乐的感觉,原来这便是爱情。东方道:“我是东方不败,你是名门正派,你要每天和我喝酒舞剑,你不怕人说你和邪魔歪道为伍吗?”令狐冲微笑道:“反正我令狐冲在人眼里一贯是个无行浪子,如今更是臭名昭著的华山弃徒,别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我偏爱和邪魔歪道一起喝酒舞剑又如何?”令狐冲虽笑着,但说到自己是华山弃徒,心中终不免一痛,师傅若知道自己和东方在一起,只怕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但自己已对东方情深,不论如何总不能负她。师傅那边只有慢慢再想办法。 东方便淡淡笑道:“舞剑,你觉得你现在剑法比我好吗?”令狐冲道:“论剑法我不一定有你好,但喝酒我一定比你好。”东方扬眉道:“那可不一定。”令狐冲笑道:“改天不妨一试。”东方道:“好啊,怕你么?”环顾四下,忽道:“咦,刚才你那么凶,现下说要和我在一起,便和我在一起,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令狐冲听她这么说,便扶她起来,自己躬身一揖道:“是我误会你啦,在这里给你赔不是!”将剑一横,剑柄递与东方,微笑道:“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我给你打一顿或是戳几剑罢,你爱打多少或戳几剑都可以。” 东方定定看着她,目光闪烁着,忽抿嘴一笑,道:“你当自己是戳不死的么?算了,这笔账我先记着。”令狐冲便微笑着伸出手去握着她的手,东方由他握着,却正sè道:“只是以后你却不能再像这般拉,否则我定不会饶你。”令狐冲只执着她手道:“是我不好,放心,以后绝不会。”东方嫣然一笑,又皱眉道:“这里这么多死人,我们走吧。”令狐冲道:“好。”便扶着东方,看着周围七零八落的尸体,心想,这些人原是先存了杀人之心,也不算死得冤枉,他们死在东方的手里,便如是死在我手里,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他rì若有还报的,我和东方一起承担便是。 第三十八集 夜谈 - 从那一剑开始 - 杜又余 () 令狐冲扶东方出了树林,没有了血腥味,山风习习,吹得满面清爽。两人相视一笑,均感满心喜乐。东方仰首问他:“令狐冲,我们去哪?”令狐冲见她右肩裳子上都是血迹,心中疼痛,皱眉沉吟着道:“眼前要紧的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帮你治伤。”东方却微笑道:“这么点伤算什么,不如下山去喝酒。”令狐冲听她竟说要去喝酒,知她xìng子,怕她当真便拉自己去了,连忙正sè道:“不行,先把伤治好再说。”环顾四下,对面遥见半山腰里一片背风的石台,令狐冲便指着那石台,道:“我们去那里。”东方见他说得严肃,不由自主便想依着他意思,便轻“唔”一声。令狐冲便揽着她腰下山去。 那金顶山甚高,两人下了这峰又上那峰,脚程虽快,但东方有伤,不敢十分催动内力。石台望着虽然不远,但到时天已近黑了。令狐冲揽住东方腰间,提气上了石台,不料石台之后竟有一个小山洞。令狐冲喜出望外,道:“看来今晚我们不用拿天当被了。”东方道:“天当被也不错啊。”令狐冲想:“你有伤在身,是不能的。”但并不反驳她,只嘻嘻一笑,道:“你快进去。” 到得洞里,里面倒是十分干爽,十来尺见方,当中几块巨石堆着。东方找一块平整些的翻身上去,侧身而卧,右手支颐,左手垂在胯侧,挽一个指花。令狐冲见她这般打坐,与一般盘膝果然不同。也不去打扰她,自去洞外寻些干柴枯枝回来,摸出火石点了。熊熊火光映着东方面容,更增丽sè。令狐冲想:“东方姑娘比小师妹美得多,比盈盈亦美,天下竟有这般武功高强而又美丽的女子,真非寻常人可比。而对自己偏又是这样好,小师妹固然不及,盈盈虽有弹琴施药之恩,但总不及东方几次舍命相救。我令狐冲此生能有此知己,当真死而无憾。” 这般想着,忽然听见洞外一阵阵蛙鸣,当时正值夏夜。忽然想起刚才出去寻树枝时,石台边一条溪涧,令狐冲心中一动,轻身出去寻到涧边,果然蛙鸣声更大了。拨开树枝,月光下涧边不少青蛙昂首鸣着。令狐冲手快,使出独孤九剑里破器式的功夫,早抓住四五只。便拔出长剑,将青蛙一一破肚剥皮,就着溪水洗了,回洞里串在火上烤,不一会香气四溢。 不觉东方忽然醒了,道:“古时有屠狗英雄,今rì令狐大侠以独孤九剑杀蛙,也算遗有古风了。”令狐冲闻言回首,只见东方坐在石台上,正笑吟吟望着他,喜道:“你醒啦!” 东方点点头。令狐冲见她行功一会,便回复神sè,两颊微红,更见艳丽,忍不住道:“你的内功怎么如此厉害,打坐姿势也与寻常不同。”东方道:“你忘了我叫什么了?”令狐冲咂舌道:“东方不败嘛,你武功天下第一。” 东方从大石上下来,拍拍手上浮灰,便坐到令狐冲身边,道:“其实我并不曾当真与人动过几次手,只是rì月神教内固然无人胜过我,江湖上当然无人敢随便与我动手。而且这些年我让教众在外大加渲染我的武功,号称东方不败,多少也有扯虎皮装大旗,自己添自己威风的。”令狐冲见她与自己并肩而坐,心中只觉十分快乐,因笑道:“原来你这个天下第一是吹牛的。”却也不由暗暗佩服她的心智,以她一个弱女子要统御整个rì月神教,若不立威在先,只怕是很难办到的。 东方道:“那也不见得,你打得过我吗?”令狐冲道:“自然打不过。”东方道:“不过你现在呼吸匀和,深藏不露,内伤应该全好了吧。灵鹫寺老和尚倒也说话算数,不枉我听那些秃驴念了一个多月的经。”令狐冲心想,她困在灵鹫寺中,并不知我未习易筋经,便道:“其实灵鹫寺并未传我易筋经,救我的是,糟糕!我可有件事情大大的对不住你了。” 东方听他说得惊慌,奇道:“什么?”令狐冲道:“前些rì子我把你的死对头任我行救出来了。”东方也是一惊。 当下令狐冲便将那rì在灵鹫寺中醒来之后经过细细讲了,讲到方证骗令狐冲,东方已离开灵鹫寺,东方恨道:“这个秃驴竟然不守信用,还打诳语,有一天我叫他灵鹫寺片瓦不留!”令狐冲对方证颇有感戴之心,怕她当真找灵鹫寺麻烦,便道:“其实我入灵鹫寺时奄奄一息,出来时行走如常,虽然内伤未愈,但也不能说灵鹫寺没有微功。”东方略点头。令狐冲又讲道和任盈盈在梅庄比剑,胜了四个庄主。东方笑道:“一剑胜四友,你可威风得很啊。其他人不必提,那黄钟公我知道一些,瑶琴剑也算是颇有造诣了。”令狐冲道:“又不比内力,论剑法,当独孤九剑胜了。”东方笑而不语。 讲到任盈盈将任我行救出。东方道:“我知她对我一直有不臣之心,所以一直不准她下黑木崖,只是最近我不在黑木崖上,让她得了空子。”令狐冲道:“你不在黑木崖上也是为我,救人的也是我,总之我这次大大的对你不住。”东方笑道:“你也不知救的任我行,所以也不算大大的对我不住,算小小的对我不住罢。” 令狐冲又讲到自己被困在地牢里学了任我行的吸心**,散去全身内力。东方道:“原来是这样,我早该想到的。散功之法正对你内伤。若我早一点想到,就不必费劲去求灵鹫寺救你了。”令狐冲道:“其实也不然。”又将后面出牢后重遇任我行的经过说了,讲到江南四友自尽,令狐冲不由神伤,道:“其实他们的死实是我所累。”东方道:“这几个人玩物丧志,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再说是任我行逼死的他们,并不关你的事。”令狐冲想,若不是任我行逼死了他们,多半你也要将他们处死的。但又想她毕竟是一教之主,有些事情也是不得已。这个可待rì后慢慢再说。便接着讲到任我行告诉他吸星**的致命之处。东方听罢沉吟不语,半晌,伸出手去,轻轻抚着令狐冲的玉枕穴。 令狐冲只觉一缕极细的内力在自己丹田气海中游走一遍。东方收回手,令狐冲见她眉头深锁不语,似乎极为担忧,因笑道:“也没什么,我现在并无大碍,大不了以后不吸人内力,想来不大会发作,说不定等到七老八十了才发作。那时活也活的够了,也无所谓了。”东方眉头稍展,笑道:“不要胡说八道,这吸星**有极邪门之处,你学的又只是口诀,并不是你想不吸就不吸的。” 这时两人早将蛙肉吃了。令狐冲嘴里讲着故事,眼里却对蛙肉加意照料,是以烤的外焦里嫩,虽没有作料调味,却是十分香嫩。两人这一rì几番变故,此时才算尘埃落定,柴火烘着,一身温暖。令狐冲见东方神sè间蒙着隐忧,想一波略平,一波又起,但不论如何自己总望她快乐。火光照着她的侧脸,有种跳跃柔和的妩媚,一缕头发飘着,忍不住想伸出手去帮她掠好。又见东方一手托着下巴,看着火光,眉头紧锁,想是在苦思吸星**的窍门。令狐冲心中感动,往那火堆中添过几枝柴火,向她柔声道:“生死由命,你不必太过劳神。若不是你几次相救,世上早没有我令狐冲这号人物了。我现在活的,都是赚的。”听见令狐冲这么说,东方回过神来,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道:“我既救了你,你就要好好活下去,再不要说轻生的话。这吸星**之毒,一定有法可解,我一定要想出来,我要我们俩都好好活下去。” 令狐冲只觉十分感动,这一辈子,从未有人这般看重自己,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倘若真能和她永远在一起,当真是这世上最快乐的事。便伸出手去,握住东方的手。这一刻两人沉默无言,却仿佛又约定了许多。 隔了半晌,东方忽然坐起身来,微笑道:“我想这吸星**并非无法可解。”令狐冲道:“你想到办法了?”东方道:“办法还没有,但思路总算有了。”见令狐冲笑吟吟望着她,便道:“你傻拉,刚才还说生死有命,无所谓了,现在听说有救便这般开心?”令狐冲道:“我只是想你果真是东方不败,什么事情到你手里好像都可以解救。”东方微笑道:“我只是想到了可能xìng,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令狐冲,你只知道我叫东方不败,可知道我师傅是谁?你一定不知道。” 令狐冲笑道:“不败的师傅恐怕只有求败了,我倒是知道有位大侠叫独孤求败,难不成便是你师傅?”东方笑道:“独孤求败是几百年前的前辈高人,他武功再高从不能长生不死。怎能是我师傅?但你也说对了部分,其实独孤求败与我师傅原有很深的渊源。我师傅是一位不世出的武学奇才,他这一生只有一个半徒弟,一个是我,还有半个却是任我行。其实任我行从未拜入过我师傅门下,所以他对外只说自己是自学成才,但若没有我师傅,他多半只能是个二流高手。我十岁那年遇见我师傅,当时山贼作乱,我父母仓促间只带了我弟弟逃走,扔下我和妹妹,便是仪琳,那时仪琳只有两岁。后来我和仪琳又失散了,被山贼追到一个湖边。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但便在这时,一个人救了我,一瞬间七八个山贼全死了。” 令狐冲道:“这个人便是你师傅了,他是使暗器的高手么?”东方道:“恩,也算吧,可以说是暗器。只是这暗器很特别,我师傅使的是一根针。”令狐冲道:“一根针吗?”心想:“一根针怎么同时杀七八个山贼?还有,定逸师太是死于针法,难不成与东方的师傅有关?” 东方续道:“你一定以为发暗器杀同时七八个人,那一定是七八根针。其实我师傅使的只有一根针。因为极快,便如同时发七八针一般。”令狐冲想,这与独孤九剑的破器式是一个道理。只是他使的是一根针,不比一般长剑,不知该如何运使。东方道:“我师傅救了我,却觉得我是一个像他一样的习武奇才,问我愿不愿意拜他为师。我当时无处可去,只得拜了师,跟他上了黑木崖。师傅又说我是女子,行动多有不便,令我女扮男装。我想扮就扮,爹娘以为女子无用,我偏要有一天强过天下所有男子。那时rì月神教的教主已是任我行,我师傅只是住在黑木崖上,但在教中地位极其尊荣。任我行对我师傅也礼敬有加。”东方言及于此,大概想起往rì恩师在侧的情形,神sè间一股温柔之情,又向令狐冲道:“你是华山派,另外还有五岳剑派,昆仑、青城、崆峒、峨眉其他许多派,天下学武之人都有门派出身,你可知我师傅是什么门派?”令狐冲摇头道:“不知,像你师傅这样的绝顶高手,大可以开山立派了,创什么门派便是什么门派。” 东方笑道:“你就爱胡说。我再问你,在你们中原武林心目中,天下武学之都是哪里?”令狐冲道:“便是我们现在的金顶山灵鹫寺了。”东方笑道:“不错,世人都道天下武学出灵鹫。却不知灵鹫寺的武学源自古印度,自西域传入。”令狐冲道:“这一节我却是知道的。”东方略颔首,却站起身来,负手道:“那难道我们总自称中华泱泱大国,武学上却要遵西为圣吗?”令狐冲道,这个我却不解了。只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功只怕是易筋经了,中原武学确无出其右者。”东方道:“那么你的独孤九剑呢?”令狐冲道:“这一节我在思过崖上便想通了,使武功的人不同,威力也不同,怎么相比呢?”东方摇头道:“也并不尽然。这个且先不说。西方有易筋经,那么中原武林便没有吗?” 令狐冲沉思一时,却想不到有和易筋经相当武功了。东方道:“辟邪剑谱你也想不到吗?”令狐冲道:“我原是想到的,只是我所见的辟邪剑法实在太过平庸,难道辟邪剑法真有传说中的那般厉害?”东方道:“辟邪剑法厉害的其实并不是剑法,而是内功。” 令狐冲略一思索,道:“对了,不论剑法如何平庸,倘若使剑的人内功绝顶,随随便便一招也叫人难以招架,咦,这不是我华山气宗的要义?”东方笑道:“算你反应快,这话你却是大大的说对了。你们华山气宗与辟邪剑法本是一家,都是源自一本叫作《葵花宝典》的书。” 当下东方将《葵花宝典》及华山剑气之争,僧人红叶的故事讲给令狐冲听了。令狐冲才知华山派讳莫如深的剑气宗之争真相。东方道:“这其中的许多经过,只怕你那个伪君子师傅也是不知道的。” 令狐冲想:“师傅一生规行矩步,却不知立志秉持的气宗之道只是源于半部秘籍,他rì该不该将这真相告诉他呢?他在灵鹫寺比武暗算我,根本不似他平rì常所教的侠义之道。任我行、东方都道我师傅是伪君子,难道我师傅真的是伪君子么?不,我想他只是太过迂腐罢。” 当下也不说什么,只道:“那如你所言,这部《葵花宝典》当真厉害,能与易筋经相提并论么?”东方摇头道:“你没有仔细听我刚才的故事,当年任我行曾将这部《葵花宝典》予我师傅参详,我师傅看后,道此书若流传于世,必定贻害无穷,令他封存。我师傅去后,任我行知我好武成痴,又将此书启封赠予我。他既不知我是女儿身,也不知我师傅早将书中道理讲予我听。只道以我好武成痴的xìng子,一定会修炼书中武功。我便将计就计收下了宝典。令狐冲若你觉得这本书可与易筋经并驾齐驱,我等哪天便将此书赠予你,你去练那书中武功,怎么样?” 令狐冲见她一副古灵jīng怪的神情,知她一定不怀好意,便道:“你都说贻害无穷了,你忍心贻害我么?到底这书中有什么毒害呢?”东方面上微红,道:“我偏不告诉你!”令狐冲奇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东方踱了几步,似是犹豫要不要告诉令狐冲,方道:“你只需要知道《葵花宝典》也不及易筋经就行了,因为它根本就是本害人的书!”令狐冲想,不知这葵花宝典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过他向来不喜打破砂锅问到底。东方不说,必有缘故,不说便不说吧。便道:“不错。当年我们华山气宗剑宗之争,死了无数同门弟子,现在福建林家也因此遭灭门之祸,确实害人匪浅。”这般说着,心中不由对那《葵花宝典》十分厌恶。 东方颔首道:“但是葵花宝典也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说到底书中的武学还是极为jīng妙的。而它的源头,便足超越易筋经了。”令狐冲坐在石块上,看着东方,只觉自己将闻上乘武学堂奥,不由屏息凝神,只听东方续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两句你可知出处?”令狐冲听在耳中,忍不住“哈哈”一声笑了。东方以一句正经道理开篇,预备给令狐冲讲解一番武功道理,不防他竟尔发笑,不由愠道:“你笑什么?”令狐冲将那火堆拨了拨,把拨火棍也仍在火中,起身来道:“我当什么武学秘籍呢,我少年时在华山上,师傅师娘请个教书先生来,常念的便是这句。”东方本以为他另有见解,听他这么说,才知底细,失笑道:“难得令狐大侠竟然学过。” 令狐冲道:“喝酒舞剑我令狐冲是最喜欢的,舞文弄墨就不大在行了,不过这两句恰好知道,语出那什么老子的《道德经》!”东方道:“不错,那你可知其中意思?”令狐冲不由挠头,道:“当时年纪幼小,光顾着想怎么赶走那先生了,什么意思却不知道。” 东方笑道:“昔人买椟还珠讲的便是你了。”负手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意思是,这个世界的运行的道理、规律,能够讲出来的都是一般的,真正的道是无法捉摸的。你明白吗?”见令狐冲看着自己似懂非懂。东方道:“你独孤九剑的要诀是什么?”令狐冲道:“应是无招胜有招。”东方道:“这便是了。” 令狐冲恍悟道:“原来如此!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只要是有迹可循的招式都是寻常可破的招式吗?”东方道:“总算明白了。”令狐冲嘻嘻一笑,问道:“莫非独孤九剑也是出于这本《道德经》?”东方道:“不错。”令狐冲道:“那岂不是天下武功最厉害的是那些教书先生?”东方摇头道:“蠢材,学武功会背书就行吗?”令狐冲被她骂了一句,不由气结,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乃道:“自然不是。” 东方听他承认,似乎颇为满意,她这般给令狐冲讲武学,令狐冲只有听讲的份,不觉也有几分得意。又觉得奇怪,怎么自己要把这么多的武学奥秘告诉他?自己便这么相信他吗?可看着令狐冲在眼前,便忍不住想跟他说话,无话不说。便又续道:“这本《道德经》与另外一本庄子《南华经》记载了古代两位圣人对整个宇宙、生命、人世的看法,博大jīng深,从中更发轫出了中土许多jīng妙武学。到了北宋时,有一个门派叫做逍遥派,更是搜罗了天下武学典籍,修炼出许多绝世神功。其中有一种武功叫作北冥神功的,典出便是《南华经》。任我行自恃无敌于天下的吸星**便是缘自北冥神功。” 令狐冲听到这吸星**与北冥神功,不由也jīng神一振。听见东方接着道:“他不过是从我师傅那里得了些北冥神功的残片,自己再加以发挥。不过任我行也确是才智过人,真的叫他创出了吸星**。只是他这人凶狠霸道,占有yù强,所以他创出来的吸星**是专门吸取别人内力的yīn损功夫,与北冥神功不可同rì而语,最终也作法自毙,身受其害。只是不想他却也连累了你。” 东方看了令狐冲一眼,难掩担忧,道:“所以,令狐冲,解救你的方法也需向北冥神功中去想。只是这北冥神功如今早已失传了。” 令狐冲道:“你师父也没有吗?”东方摇头道:“没有的。自逍遥派后世上还有许多神功,譬如南宋时《九yīn真经》以及后来的《九阳神功》,都是绝顶的武功,与逍遥派的神功也是同源。但由于后来几番战乱,官府又限武,这些武功便都失传了。”令狐冲道:“好可惜,所以这些武功便是能与易筋经相抗了?”东方摇头不语,令狐冲道:“不能吗?”东方笑道,其实一开始我们的说法是不对的,就像你说的,武功是死的,人是活的,这是不能比较的。能与易筋经相抗的,并不是某一种武学,而是其中的武学要义。易筋经源自印度,印度古人也是极具智慧的,他们对宇宙、生命、人世有另一种认识,从中创造出了易筋经这样的武学。从源头上来说,东西方的认识有所不同,但应是各擅胜场,不分伯仲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很多方面根本是互通的,殊途同归,很多认识其实是相同的。所以到后来的《九阳神功》是抄在一本佛教经书之中,创出这门功夫的人其实已经融合了东西方的武学要义,融汇贯通了。但东西方武学却也有着不同,主要是形式上的,总体来说,外传武学注重身体内部的修炼,主张内照,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譬如易筋经便讲如何在将人体内部易经洗髓,从内而外来体察整个世界。而中土武学讲究对外部世界的体察,感应整个外部世界的博大,所谓“北海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中土武学练至极处,恍若于整个宇宙同呼同息,在整个宇宙里自在遨游。但是内部与外部,何谓内,又何谓外呢?向外是星辰,星辰之外又什么?向内为五脏,五脏之内又是什么?所以讲到底,还是殊途同归的。” 令狐冲听东方讲罢,只觉这是闻所未闻的武学道理,静思之下,如同大开一片宇宙新天地,眼前山洞也觉得不同,是在星空下,亦是宇宙中的一点,但宇宙中风流气动,星辰变幻,究竟源自何来,又归往何处? 东方见他愣在那里,像是神游物外,便一推他道:“怎么样,没说过这种道理吧?”令狐冲道:“闻所未闻!”东方轻轻巧巧转一个身,背着手道:“所以你可知我东方不败知名从何而来?原来我也不姓东方,是我师傅给我改的名字。师傅道,若有一天武功能够练到那个份上,当然也就不败了,世人只道灵鹫寺是天下武学之巅,却是源于西方。我偏叫你东方不败。它一座寺才是一座巅,我盼你有一rì一个人便是一座巅。再说我师傅的门派出身,我师父说,哪里有门派出身呢?不要说门派,便是武功,也没有名称,天下武学练到极致便是一家。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若有门派,名称,便着了行迹,当然算不得绝顶高手了。” 令狐冲点头道:“这个道理也是如独孤九剑一般。”东方道:“但你不要忘了,独孤九剑也是有名字的。说到底还是剑法。剑法无招,若是遇到一个武功无招的呢?”令狐冲沉吟半晌,忽的双掌一互拍,道:“不错!”顺手拿起身边的一根树枝向东方攻去。东方并指为剑,拧身接招。令狐冲浑然忘记何为剑,何为招,随意挥洒,凭意施为。独孤九剑的威力终于更上一层楼,较令狐冲与任我行对敌时所使又是一番新天地了。 翻翻滚滚,两人不知打了几百上千招。令狐冲只觉自己每一招都使得jīng妙难言,难以置信是从自己手中使出,斗到酣畅处,令狐冲将树枝扔上半空,抱住东方一起落在大石之上,直喊:“过瘾,太过瘾了。”东方在他怀中笑道:“现在你算有资格跟我一起喝酒舞剑了。” 等令狐冲略平了兴奋,东方道:“我们虽然知道了武学极致的道理,但道理不等于实际,离登峰造极终究还差得很远。你的吸星**之毒,沿着这条道路当可化解,只是同样的,在方法上还没有摸着门径。” 令狐冲道:“其实内功有内功的练法,剑招的有剑招的练法。独孤九剑虽然厉害,只是招式的极致,于内功却无能为力。”东方颔首道:“不错,不过许多道理也是相通的。眼下只有尽快回黑木崖,从我师傅留下的武学典籍中寻找北冥神功的线索。若是能找到北冥神功,我想就好办了。”令狐冲道:“好,不过也不必太急,反正我现在还是好好的。”东方道:“能否找到线索还是未知,还是要早些找好。” 令狐冲见她一心一意只为自己考虑,心下感动,眼前是她粉嫩的脸颊,忍不住便吻过去,谁知却吻了个空。原来东方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后一仰避了他,足下轻点,已飘开丈余,微笑道:“想干嘛?” 东方虽然勉力保持镇静风度站着,却觉得脸上微微发烧,心跳得很快,自己与令狐冲讲得高兴,也便由他抱着自己,并没有觉得什么,此刻想起自己一生从未被一个男子这样一直抱着,一面觉得难以思议,一面又觉得害羞。又觉得奇怪,怎么好似十分甜蜜快乐?竟希望他再来抱着自己? 令狐冲也十分尴尬,随即赖道:“你干嘛?讲得好好的,干嘛飞出去?”东方听见令狐冲这么说,心想,莫不是我敏感了?他并没有要亲我?细看令狐冲却笑得勉强,心下了然,道:“你这人,当真是华山派大弟子?怎么举止这么不端?你那个君子剑师傅是怎么教的你?” 提到师傅,令狐冲心中总不能释然:“不错,师傅总是彬彬有礼,行事循章守道,自己却常常任意妄为,好酒贪杯,胡言乱语,现在连美sè要轻薄了,华山戒律自己抛到九霄云外了,难怪师傅要逐自己出师门。”虽经东方点拨,令狐冲心中于门派一节已经看淡,但师傅毕竟有养育大恩,想及此,他神sè便不由一黯。东方看在眼里,道:“怎么,又想你那伪君子师傅了?”令狐冲略顿一顿,道:“我已是华山弃徒,也没什么好想的了。”东方知他不能释怀,便道:“跟你讲了半天我师傅,你却只想着你师傅吗?”令狐冲听她这么说,便问道:“对了,你师傅那么厉害,他现在在哪?” 令狐冲真这么问了,东方却若有所思,走到火堆边,在一方石头上坐下来,定定看着火堆,道:“我师傅早就走了,我也不知他现在的情形。”令狐冲奇道:“走了?”东方道:“是啊。我十七岁那年,有一天师傅忽然就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书信言语。任我行派了很多人到处去找,也毫无消息。只在黒木崖以西一个湖边发现了我师傅的衣帽鞋袜。于是教中很多人传说他得道飞升了,也有说我师傅投湖自尽的。我师傅当然不会投湖自尽,得道飞升终也有些过于玄异。所以至今我也不知师傅下落。” 令狐冲走至她身边,亦坐下来,道:“原来你也没师傅了。”东方道:“是啊,所以天下没师傅的人多了,又不止你一个,干什么老介怀,再说你那个师傅根本狗屁不通,他不当你师傅更好。”令狐冲想:“你武功天下第一,我师傅自然不在你眼里,但不论如何,总是师傅养大我,这情分怎么能断?”不过这些却也不必多说。又想到东方十七岁便孤身在黒木崖,没有师傅护持,却怎么当上东方教主的?便问道:“那你师傅走了,你后来怎么当上教主的?” 东方道:“师傅虽然走了,任我行对我倒仍是极为尊重,也是忌惮我继承了师傅武功,还封我为副教主。那个时候rì月神教在江湖上声势rì隆,大有强过名门正派之势。任我行武功不行,yīn谋诡计确是很有一套的。不过我这个副教主只是个花架子,我也不关心教中那些俗务,大部分时间仍是专心练功。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他和向问天、曲洋的对话,道终有一天他要一统江湖,但他虽然一统江湖了,武功却不是天下第一,怎么办?向问天、曲洋皆不知他何指。但我已知任我行已有了除我之心。所以第二年我便先下手为强,趁五岳剑派围攻黑木崖的机会,抓住了他又将他囚于杭州西湖地牢。我留他一命不料现下他竟有命逃出来了。” 令狐冲笑道:“这确是我连累你了。”东方道:“他便逃出来也没有什么。他只道自己在西湖底,牢底坐穿,吸星**更上一层楼。我这十年里武功更是突飞猛进,十年前我制服他时,还没有把握能胜得了他。现在只怕他要差我一大截了。”令狐冲心想,任我行的武功也有他独到之处,我是领教过的,似是不及东方,但也确是绝顶高手了。便道:“他纵然武功不及你,有时候杀人并不靠武功,任我行yīn谋多端,也不得不防。现下他四处招揽旧士,必yù要重夺教主之位,杀你泄愤,实是很大隐患。”令狐冲想到任我行谋略、武功,不由甚是担忧,已不复之前畅快心境。这些人如任我行、左冷禅之流,终rì只想着如何杀夺,把武林搞得腥风血雨,着实令人厌恶。 东方颔首道:“不错,我明rì便回黑木崖,你随不随我去?”令狐冲脱口而出道:“我自然随你去!”但忽又想到自己已答应定逸师太照拂恒山,如此却等于弃恒山派众人于不顾了。东方见他忽然面sè犹疑,只当他还有正邪之分,道:“你若不愿意,那也不妨,我不会强你加入我们邪魔歪道的。”令狐冲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这里却又有件为难的差事。”东方奇道:“是何事?” 令狐冲将定逸死前交托情形说了,东方也忍俊不禁,哈哈笑道:“这个老尼姑竟有这样的胸襟眼光,我倒有点佩服她了。只是你说她的死也是死于针法?”令狐冲道:“不错。”东方沉吟道:“这就有些奇怪了。”令狐冲道:“我知道你是使针的,盈盈又告诉我你便是东方不败,定逸师太临死前又见过你,我只道是你杀的。只怪你东方教主的名头太响亮,我也决想不到东方白便是东方不败。在山下找你时,心里乱得很。我只想若真是你杀的,我该当如何,我该怎么面对?”东方道:“若真是我杀的,你杀我不杀?”令狐冲凝神略想,道:“我大概不会杀你,因为......你早已在我心中。只是若真是你杀的,若是毫无缘由,只怕我们却不能在一起了。” 东方本听见他说自己在他心中,心中不觉一甜,听他忽又这么说,略愠道:“那个老尼姑有什么了不起?毫无缘由我干什么杀她。”令狐冲笑道:“现下我知不是你杀的,当真好高兴!”东方轻哼一声不答,心想,我何故如此关心这个,好怕他说不能跟我在一起? 过一会,东方道:“只是这个凶手却不知是谁?武林中能杀死定逸,又是使针的,有这样武功的并没有几个。”令狐冲道:“不错,我现在想,或者是左冷禅,偷偷练了使针的功夫也不一定。”东方略点头道:“也有可能。”又笑道:“现在你做了恒山的掌门,我又是rì月神教的教主,他rì我们联手,说不定便能一统江湖了。” 令狐冲道:“你当真想一统江湖吗?你的那些教众满口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东方却笑道:“只是说说罢。一统江湖有什么好?我当上教主以后,索xìng有时便恢复女儿身,教里的长老只当我武功练得走火入魔,变得不男不女,又是奇怪又是怕我,又编那些谀辞来歌颂我。我只当他们都是傻瓜,着实好笑得很,常在山上逗他们玩。有时玩得腻了便下山去玩乐一番,rì子过得逍遥自在。我才不要费劲去一统江湖呢。”令狐冲亦笑道:“幸亏是这样,我才能遇见你。”东方忽然收了笑容,道:“算我倒霉,偏偏遇见你。”令狐冲奇道:“干嘛这么说?” 东方见令狐冲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便也看着他。看了一会,才掉过头去。这双眼睛不知何时便深深的在自己脑海里,有时睁圆了,有时笑着,有时冷峻,有时一眨一眨。想起自跟他相遇后种种情形,自己种种纠结牵挂,内心百般挣扎抗拒,却始终忍不住要找他,今rì更为他大开杀戒。不由想出了神。抱膝望着火光,幽幽道:“本来我逍遥自在,却偏偏遇见你,到哪里都要想着你,长相思,不能忘,牵肠挂肚,你说我是不是倒霉?” 令狐冲听在耳中,只觉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动容的话语,比这般更美好的心境。便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她的手。东方叹一口气,却靠入令狐冲怀中。令狐冲便抱着她,在这个浑圆的山洞中,外围是冰冷的深夜的空气,只有当中一团火堆亮着,他们便被裹在那一股沉静而热烈的暖意中。 不觉天已渐白,洞内柴火也近燃尽,袅袅浮着青烟。令狐冲取些泥土将余烬覆住。便携东方的手,出得洞来,只见青白的天幕下,金顶山群峰烟云缭绕,飘渺不定,远远东方云海边一抹橙黄。俄而一片红rì边蓬勃而出,霎时霞辉满眼,照着那灵鹫寺金顶熠熠生辉。令狐冲见到这般壮丽景象,只觉胸怀大畅,天地造化之鬼斧神工,人力在其面前是何等渺小,王图霸业,计谋武功,都不值一提。 令狐冲回首向东方道:“我便先随你回黑木崖,去查你师傅留下线索。”只见山风吹得东方发丝飞舞,令狐冲怕晨风寒冷,吹着她,便将外袍脱了给她披上。东方将乱发略拢一拢,沉吟道:“那恒山派一事如何处置?”令狐冲道:“我只担心你独回黑木崖孤身犯险,任我行已策反了你不少分坛长老,倘若他携旧部暗中对你下手,我当真放心不下!” 东方颔首道:“如此也好,我们到黒木崖上,只需稳住总部长老,便可防任我行上崖暗算。我在崖上,即便任我行策反,想那些长老也有所顾忌,不敢轻易有二心。只要我们争取时间,找到治你吸星**之毒的办法,便无需再对任我行手下留情。若我们找不到办法,说不得,只好先抓任我行,然后,嘿嘿,只怕要带rì月神教三万教众再上这金顶灵鹫寺走一遭了。”令狐冲暗忖,因我一人之伤,令rì月神教与金顶灵鹫寺正面冲突,此事无论如何也不可,但她这般也是为了救我。只盼能顺利找到破解方法,我们便从此退隐江湖,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两人下得山来,此时东方伤已大愈,两人使出轻身功夫,也不一定依那蜿蜒山道而行,只如穿花蝴蝶,乘风翩翩而下。有进山砍柴的樵夫,偶然瞥见头顶枝叶间两人衣袂身形,一闪而过,有的诧异自己眼花,有的道是见着了仙人,少不得回家敬香一柱。 到了山脚下,东方道:“此地距黒木崖,最快也要半月才到。我们却要先做一件事情。”令狐冲问道:“何事?”东方道:“离此最近的是神教的河南分坛,我却要先去那里露一露面。”令狐冲略一思索,不由佩服东方谋略,道:“不错,任我行如今威逼利诱,四处招揽旧部。你的教众见你消失许久,只怕人心不稳,任我行便大有机可乘了。你只需先现身露面,消息自然传遍教内,任我行的yīn谋便没那么容易得逞了。”东方微笑颌首,又道:“只是这里距分坛也甚远,再快也需两rì路程。”令狐冲道:“那么我们便快些赶去。” 瞥见下方不远处几间农舍,院里晾着衣物,令狐冲心下一动,道:“现下我们却还需再做一件事,随我来。”便牵着东方的手,摸到农舍的墙角边。东方笑道:“令狐大侠为何这般鬼鬼祟祟?难道是酒瘾犯了,又要偷人家的酒喝?”令狐冲道:“酒瘾是早就犯了,但到这里却不是偷酒。况且这户人家是没有酒的,有酒没酒,我一早就闻出来拉。” 东方不禁莞尔,道:“那你却是何故?”令狐冲只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纵身进了院子,不一会,又从墙头上招呼东方也进去。东方依言翻过墙去,落在院中,却见令狐冲手中拿着几件粗布衣服。东方不解。令狐冲道:“此刻我在江湖上已经大大的有名。世人虽然少见你的容貌,但昨rì你也杀了不少正派弟子,难保没有走漏了风声的。我们不如乔装成一对进城的夫妇,以免旁生枝节。” 东方脸上不由一热,呸道:“谁与你一对夫妇。”令狐冲笑道:“我们即便此刻不是夫妇,他rì早晚也是。我已经看过了,这家人大概出门干活去了,屋里没人,老太婆你快进去换衣服吧!”东方被他出言轻薄,却想不出话应对,只怒道:“谁是老太婆?”令狐冲道:“我等下要换成一个老公公,你不就是老太婆。难道老太婆年纪大了手脚不便,要人帮忙吗?”东方又怒道:“你敢!”却怕令狐冲当真要出手轻薄,从令狐冲手里抢过衣服,一闪身进了屋中。 令狐冲自在院中把衣服换了。不一会东方出来,粗布麻服,仍不掩其秀sè,只是东方身形瘦削,衣服有些偏大了。令狐冲笑道:“这身粗鄙衣服,委屈东方教主了,幸亏是洗干净的。”东方见令狐冲一副农夫打扮,长袍下摆吊起老高,不由也是好笑,道:“令狐爷爷也委屈了,这件衣服做得短了,改rì再给你做件新的。”令狐冲笑答:“如此便辛苦老太婆了。” 令狐冲留下一锭碎银,又从墙上摘下两顶斗苙,递一顶与东方戴上,道:“老太婆,我们这便进城去逛逛罢!”两人出了村子,沿驿道一路走到镇上,已至晌午,脚下虽然不乏,五脏庙却唱起了空城计。令狐冲瞥见街角一个食肆,便向东方道:“你饿不饿?不如吃过午饭再赶路。”东方这一夜半rì有令狐冲陪在身边,只觉是人生中最快乐安宁的时光。其实两人不过一席夜话,半rì同行,在寻常百姓实是最rì常普通的生活,但在东方却是从未有过的。听见令狐冲这么问,东方只微笑道:“好啊。”令狐冲见她笑得柔美,略感奇怪,但转即知东方心意,牵住东方的手略紧一紧,笑道:“老婆婆。”东方知道令狐冲此举暗含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意思,此时两人默契已深,虽无山盟海誓,但这一句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便进了食肆里挑偏僻角落里一个桌子坐下。早有小二上来招呼,令狐冲随便点了几样小菜,又要了一壶酒。这个镇子虽然不大,中午时分却极热闹,街上三三两两的人,沿街边都是小贩和农夫,卖各种点心小食,果蔬山珍,饰物水粉。其时离乱世已过去许久,正是太平盛世之象,现世安稳,居民富足。食肆里食客也不少,桌子坐了七七八八,令狐冲与东方只在角落里,装作一对进镇的寻常农村夫妇,吃些饭菜。令狐冲两rì不知酒味,此时虽然有酒,却也不敢放开豪饮,以防引人注目。邻桌的几个人,却大声呼喝,推杯换盏,引得令狐冲不胜心痒。 听其话音,却是一个王员外及护院,一个镖局,一个皂班的朋友。那员外道:“这两天武林中发生了偌大的事情,几位都听说了?”皂班的道:“王老可是指魔教的人上金顶,山下一场大战的事。”员外道:“不错。”镖局的道:“那个什么令狐冲为救魔教圣姑当真胆大妄为,他当我天下正道都是无物么?真是螳臂当车!”皂班的道:“听说他是华山弃徒?”镖局的道:“不错,华山掌门早就修书天下,说他结交匪类,违反门规。”员外道:“不见容于师门,难怪如此胆大妄为了。” 令狐冲听到这里,不由苦笑,轻声道:“想不到我的英名已经如此远播了。”东方一副生气表情,令狐冲想起成不忧,怕她当真发难,道:“算了,是非由人说,人长一张嘴,除了吃饭,就是要说人的,不要跟他们计较。”东方道:“你那个狗屁师傅,我只后悔当时在华山之上没有杀了他。”令狐冲道:“我想师傅也逼不得已。”东方摇头道:“现下我且不跟你说,他rì你自然知道。” 耳听得那皂班的又道:“江湖上又有传言说,令狐冲救的不是圣姑,而是那个东方......不败。”这个人显然忌惮魔教教主的名头,不敢直呼其名,言罢又四下看看。员外道:“这我就不解了,那人怎会困在灵鹫寺内?”皂班的道:“据传是青城派的人亲眼所见的。”镖局的道:“还有一件事你们可曾听闻?传言说魔教前教主任我行重出江湖,原来他是被东方不败篡的位。”皂班的奇道:“那这件事可就蹊跷了,那魔教圣姑是任我行的女儿,令狐冲救的又是东方不败,他这到底是要帮谁呢?”员外笑道:“我若是令狐冲便帮那圣姑了,听说那圣姑长得花容月貌,又倾心于他,五霸岗上闹得那么大。他帮他们父女杀掉东方不败,那圣姑肯定要以身相许,那任我行年事已高,教主之位早晚便是令狐冲的,如此便人权两得了,哈哈。”其他人均一同笑道:“王老高见!” 令狐冲向东方腆笑道:“我可绝无此意。”东方乜眼看他道:“你也可以这么想啊,盈盈对你可好得很呢!”令狐冲道:“初时我只当她是个年高又会弹琴的老人,后来我见到的婆婆却是你,再后来我在金顶山下遇见她,只当她是个受人围攻的小女孩。那时我以为你是魔...rì月神教的圣姑,见你的人受人围攻,便出手相助。谁知却yīn差阳错,帮她救出了任我行。” 东方道:“平rì看不出来这丫头竟如此有心机。我待她不薄,但她心中仍恨极了我。我问你,她在五霸岗上召集了那么多人给你治病,你心中很感激她,是不是?”令狐冲一愣,老实答道:“我和她萍水相逢,她那么做,我自然感激她,但却无关男女之情。我的心中已经有了你,怎么会再有别人。”东方道:“男人多是负心薄xìng,今rì对一个女子好,明rì也可对另一个女子好,讲的话都信不得。”令狐冲道:“咦,怎好似天下男人那你都见过似的?你为何下此断语?我可不是那种人。”东方心想,似水年华每天多少男人进出?天下男人我没都见过,只怕也见得差不多了。这个傻瓜到现在也没认出我,现下且不跟他说,便只一笑道:“天下男人我不必都见,也自然知道。”令狐冲见她笑得古怪,心想,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不是。便道:“难道在你眼里,我也会是那种人么?”东方笑道:“你是也好,不是也好,反正他rì你若负我,我杀了你便是。”令狐冲咋舌道:“东方教主好厉害。” 这时却又听那护院忽然道:“还有一件事情,恒山派的定逸师太也在金顶之上遭人毒手归西了。”令狐冲心想:“这件事也传开了,却不知他们有什么消息?”便凝神听着。那皂班道:“当真?定逸师太可是一等的高手,什么人武功这么高,能杀得了她?”护院道:“昨rì我遇见一群小尼姑,哭哭啼啼的,打听之下却是恒山派来迎定逸师太骨灰的,此事却不会错了。至于杀她的人,至今没有准确的说法,如果如你所说金顶寺困住的是东方不败,那么多半便是遭了他的毒手了。定逸师太为了维持武林正义,力战身死,委实可敬!” 东方闻言瞬时变sè,直yù纵身而起,被令狐冲翻掌抓着。令狐冲低声道:“此事我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清白。若此刻暴露行踪,事情便要难办的多了。”东方略一迟疑,终道:“好,听你的,便饶他一回。”正说着,忽然听见窗外街上一个中年男子声音道:“快些找,那群尼姑就在此处。”那男子只是低声吩咐,但令狐冲此时内力充沛,却听得清清楚楚。只觉此人声音非常熟悉,仔细一想,不是丁勉是谁?随即想到,丁勉口中尼姑只怕多半是恒山派。东方此时也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令狐冲知她也是一般想法。令狐冲恐东方出去叫丁勉认出来,再起冲突,便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看看。” 第三十九集 掌门 - 从那一剑开始 - 杜又余 () 令狐冲出得门来,街上七八名劲装汉子,看装束果然是嵩山派服饰。不远处一名嵩山弟子喊道:“站住!丁师伯快来。”丁勉带同其他人急急赶去,令狐冲悄悄跟着。只见嵩山派的弟子在街边拦住一群尼姑,令狐冲瞧去,领头的是仪玉,站在仪玉身边的却是仪琳。只见仪玉问道:“各位拦住贫尼等去路,究竟有何指教?”令狐冲听她竟然不称丁勉师叔,知道她秉承师傅遗志,定逸师太已说过恒山派从此退出五岳剑派,她便也不称丁师叔了。令狐冲见她在强敌环伺之下,长身而立,语气中丝毫不怯,不由也佩服她的勇气。 那丁勉干笑两声道:“令师在金顶灵鹫寺不幸遭逢大难,左盟主也甚为心痛,还请仪玉师侄节哀。”这丁勉不似陆柏一般跋扈,笑嘻嘻却只让旁人觉得是一个极好的人。仪玉却怒道:“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师傅死得不明不白,我定静师叔却是明明白白死在你们嵩山派手上!今rì我们便与你们同归于尽,为我师叔报仇!”不待言毕便已拔出长剑,恒山众尼也均拔剑在手,剑指嵩山派众人。 丁勉面sè变了一变,仍沉声笑道:“师侄莫急,我想定静师太的死另有误会,现在恒山派群龙无首,左盟主的意思是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我们一定要匡扶相助,想请各位师侄上嵩山共同商议恒山派重建大计。”仪玉道:“家师生前有言,恒山早已不奉左盟主号令。恒山派自有令狐师兄带领,无需假手他人。叫左冷禅不必费神了。”丁勉哈哈笑道:“令狐冲也能当恒山掌门吗?有谁听见了?令狐冲结交匪类,武林正道人所共诛。更何况你们一群年轻貌美的女尼,为何要找个浮滑之徒做你们,莫不是...嘿嘿!”脸上不yīn不阳笑着,仪玉柳眉竖起,道:“狗贼,你少胡说八道!”气极之下,挺剑便刺。丁勉挡过一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动手罢。” 令狐冲大惊,只怕恒山派力弱,嵩山派带来的又多是好手,稍差片刻,恒山派便有人要受伤。当下拔出长剑,跳入战圈,剑势连绵,一刻不停。只听见丁丁当当一连声,嵩山派的人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均自中剑,武器掉了一地,却连敌人是何模样也没见到,惊怒间,纷纷被恒山女尼拿剑指住要害。 丁勉只见一个人影一闪,一把长剑便破空而来,忙倒跃以避,也即长剑使出,与令狐冲交过几招,只觉对方剑法极高。当下凝住心神,尽展平生所学,勉强抵敌住,却知是遇上了平生未遇的大敌。那丁勉练的是嵩阳剑,乃是以气御剑的法门。丁勉在此剑法上浸yín三十余年,威力也不容小觑,便即运足功力,把剑舞得狂风骤雨一般。但对方长剑总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攻入剑圈来,自己只能仓促应对,而且每与对方交手一招,便觉得剑上内力少去一分。堪堪斗到三十余招,手腕一痛,也如其他人一般被击落长剑。丁勉万念俱灰,抬眼望去,看见击败他之人面容,惊道:“令狐冲!”恒山派众人个个喜出望外,连声喊道:“令狐师兄!太好了!” 令狐冲道:“丁师伯,嵩山派对恒山派屡下毒手,如此做法只怕难逃武林公道。”丁勉冷哼一声道:“我不过是奉左盟主号令,如今落在你手里,要杀便杀,少说废话。”令狐冲暗想,我和东方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总不能一直在恒山,此刻若图一时之快,杀了丁勉,嵩山更会借口报复,遭殃仍是恒山弟子,遂收剑道:“你们走罢,告诉左冷禅不要再打恒山派主意。恒山派奉定逸师太遗志,已脱离五岳剑派,从此不问江湖是非。”丁勉向令狐冲略一拱手道:“好,我自会转达。”拾起地下兵刃,转身便走。 令狐冲略一思索,道:“且慢,我还有一言相告。”丁勉停步转身,令狐冲道:“恒山派从今往后若再损一人,我便杀你嵩山十人,损两人便杀你嵩山二十人。”丁勉道:“若是哪个尼姑跟嵩山派之外的人动了手,受了损伤,也要算在嵩山头上么?”令狐冲道:“不错,反正你们嵩山人多,不止恒山弟子,便是恒山的花花草草,小猫小狗也算在你们头上。爱杀几个,我看心情。左冷禅贵人事忙,我不一定找得到他,嵩山弟子总是不少的。” 丁勉沉着脸也不答话,自带着嵩山弟子退走。恒山众尼均围过来,个个喜不自胜。仪玉道,令狐师兄,我们可找到你了。令狐冲微笑颔首,又看向仪琳,仪琳怯怯一声,叫道:“令狐师兄!”令狐冲道:“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令狐冲带着恒山众人回到食肆,却见吃饭的桌边空无一人。店小二忙迎上来,道:“客官,你可回来了。”令狐冲问:“跟我一起吃饭的客人呢?”店小二递给令狐冲一张小纸条,道:“那位客官走了,说等你回来,把这个交给你。”令狐冲忙打开看了,墨sè尚未干透,纤纤几行小字道:“我自去洛阳,你安置好恒山派,照顾仪琳,不必担心我。白。”令狐冲怔怔瞧着信末那个“白”字,这是东方当初换了女装,对他自称“东方白”的落款,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只觉心中怅怅不安,若有所失。 令狐冲回过神来,将纸条收入怀中,忽然瞥见邻桌的几个人木然不动,仍是喝酒吹牛的姿态神情,便问店小二道:“这几个人怎么回事?”店小二道:“那位客官说了,这几个人着了魔道,叫小的千万不要动他们,等您回来了,这几个人自然就好了。否则乱动死了人,小店担待不起。” 令狐冲不由失笑,走到四人身边,将四人穴道解了。四人感恩戴德,都拱手连道:“感谢少侠出手相救。”令狐冲还礼道:“举手之劳,不用谢,原是在下一个朋友跟各位开个玩笑,抱歉,抱歉。”四人都道:“无妨,无妨,先告辞了。”纷纷离座,失魂落魄的便往外走,只有那老员外走出两步,又回身问道:“敢问,阁下可是令狐冲?”令狐冲道:“正是。”那员外虽在意料之中,听令狐冲承认却也不免吃惊,略住一住,不知该说什么,只拱手道:“令狐少侠保重!老朽告辞了。” 仪玉等径自跪下,食肆的大堂本不宽敞,恒山众弟子一跪,倒把大堂跪得满满当当,引得不少路人侧目。仪玉道:“恒山弟子拜见令狐掌门!”令狐冲急忙扶住,道:“各位师姐师妹快请起。”在他内心里仍不自觉的觉得自己是华山派大弟子,是以仍称恒山派众人作师姐师妹。仪玉道:“掌门有令,我们自然遵从,只是掌门以后却不可再喊我们师姐师妹了。”令狐冲不由道:“是,我已不是华山弟子,原是不能再与你们以同门相称了。”仪玉身后一名与仪玉年龄相若的弟子道:“启禀掌门,恒山派也已不属五岳剑派,与五岳剑派也再无同门之谊,若令狐掌门仍是华山弟子,我们反不能以同门相称了。只是从今往后,我们只奉令狐师兄为掌门,却不能再以同辈相称了。”嗓音清脆流利,应是平rì伶牙俐齿惯了的,周围其他众弟子中便有几声轻笑,大概平常聊天时她也常引其他弟子发笑。 令狐冲道:“我答应定逸师太照拂恒山,以后自然全力保住恒山一脉。但掌门一位,我一个男子,又是个散漫之徒,只怕无法领导恒山。”仪玉道:“我恒山派门规只有掌门一位由上一代掌门传授的规定,却无男子不能出任掌门的规定。我们只知令狐掌门一位由恒山上一代掌门所传,从此我们只奉令狐掌门,再无他人。若令狐掌门不肯屈尊,我恒山派从此便没有掌门了。”讲到此处,不由眼眶一红,已泫然若泣。恒山派遭此大劫,两位师太先后圆寂,再无人领导,恒山一派实已风雨飘摇。恒山派众人想到灭派之危,不由一个个悲从中来,哭成一团。仪玉道:“令狐掌门若不答应,只怕从今往后也不再有恒山派了。” 仪琳自见到令狐冲,心中其实无限欢喜,但想到两人身份之别,际缘之差,又不免自苦自悲,所以反一直沉默不语,此时也柔声道:“令狐师兄,你就答应吧。”她仍喊令狐冲为师兄,那是她自遇见令狐冲时便这么叫的,在思念时一遍遍默默叫的。令狐冲知道仪玉所言不错,又见恒山如此,再无法推托,便道:“好,从今往后,我们同舟共济。我令狐冲一定力保恒山一脉长存。” 恒山众人闻言,自然大喜过望,都道:“他答应了,太好了。”仪玉道:“掌门在上,请受恒山弟子三拜!”便领头拜下去。令狐冲忙道:“不可。”扶起仪玉,这下却不由用上了内力,仪玉便不得不站起来。令狐冲道:“我当你们掌门可以,只是有一件事却也要你们答应。”仪玉道:“掌门有何吩咐,便请示下,弟子们无有不尊。”令狐冲道:“便是不要这般,我做你们掌门,只做你们掌门师兄。我们以后便是恒山同门同辈,一同重建恒山。”仪玉心想,他好不容易答应做掌门,吩咐的第一件事我们便不遵从,却对他不住了。掌门师兄也是掌门,反正我们心中当他是掌门便是,便道:“好,我们以后便以掌门师兄相称。”令狐冲道:“好。” 仪玉道:“启禀掌门师兄,我们已去灵鹫寺迎回了师傅的骨灰,现下该如何行动?还请掌门示下。”令狐冲听她虽然改了口,口气仍极尊敬,但一时却也不好强求,唯有道:“好,我们带回恒山安葬罢。” 令狐冲便带领众尼回恒山,一路缓缓北行。路上倒是太平无事,嵩山派也未再来sāo扰。令狐冲牵挂东方安危,不知她事情办得是否顺利,只盼早点到恒山安顿好一切,便可去找她。但恒山派新丧,又都是弱质女尼,却不好催促。每到市集便留意江湖上的消息,但既听不到关于rì月神教的任何消息,也不听闻任我行有何动向。恒山弟子每rì早晚为定逸师太诵经超度。令狐冲听那经文中实有大奥义,但他于文句一道所识有限,所以也只听个大概。但梵音婉转,颇能使人心境宁和。这年余遭遇这许多事故,自己的心xìng确是收敛了好多,若在一年前听见这念经声,只怕早抱头而逃了。 辗转半月有余才到恒山。到了白云庵,留守的恒山弟子少不得一番抱头痛哭。令狐冲虽答应当了恒山掌门,但对打理门派事务并不在行。幸有几个老成的弟子主持,选了rì期将定逸师太骨灰归葬,又请了巧手匠人修了墓碑凉亭。恒山派弟子自在墓前做了一场法事。令狐冲亦拜在墓前,道:“定逸师太是为我上的灵鹫寺,以至不幸身殁,我有生之年定要找到杀害师太的凶手,为师太报仇。”言罢又磕了三个头。台下恒山弟子各执法器,念的乃是《地藏经》: “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 是时,如来含笑,放百千万亿大光明云,所谓大圆满光明云、大慈悲光明云、大智慧光明云、大般若光明云、大三昧光明云、大吉祥光明云、大福德光明云、大功德光明云、大归依光明云、大赞叹光明云,放如是等不可说光明云已。 又出种种微妙之音,所谓檀波罗蜜音、尸波罗蜜音、羼提波罗密音、毗离耶波罗蜜音、禅波罗蜜音、般若波罗密音、慈悲音、喜舍音、解脱音、无漏音、智慧音、大智慧音、师子吼音、大师子吼音、云雷音、大云雷音......” 初时仍不时有弟子哭泣之声,念到后来,渐渐忘记悲苦欢喜,个个宝相庄严、经文婉转、女音娇嫩、齐声称诵之声仿佛播上云霄,又笼着恒山诸峰,在山谷间悠悠共鸣,仿佛是天地之母悲悯这人世的恶浊,众生的苦溺。 诸事停当,令狐冲算算与东方分手已接近一月,仍未有半分消息传来,愈加担心。这段时间无事时,将自己所记得的恒山剑法一一传授给恒山弟子。恒山众弟子哀兵必胜,每rì除了早课、夕课,便勤加练功。以仪玉最为聪颖,悟xìng既高,也最为刻苦,武功转眼已有jīng进。令狐冲又择一些独孤九剑中的要义讲授,教她不拘成见变招的法门,其中能够领悟多少,却要靠她慢慢体会了。 仪琳有令狐冲在恒山,只觉得无比安心喜乐,每rì最快乐的便是设法给令狐冲买一壶酒。令狐冲闲时便陪她聊天,见她眉眼之间与东方有好些相似,都是一般出众的美人,心想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父母,这样漂亮的女儿也舍得抛弃。仍逗她讲佛教故事,幸亏佛教的譬喻故事浩如烟海,永远也讲不完,所以两人倒也有说不完的话。令狐冲虽然不懂经文,但从譬喻故事也得到许多体悟,复印照那晚山洞中东方所讲武学,发现其中果然许多共通之处,只觉大千世界,悠悠众生,当真神妙难言。 令狐冲见恒山渐稳当,便想下山去找东方。仪玉等人看出他心中牵挂,便向他道:“掌门师兄若有要事,便请下山去办,不必为恒山所牵绊。恒山派成名百年,若有人来犯,自然有应对之法。”令狐冲虽担心东方,却不好意思直承去找爱侣,只腆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仪玉道:“掌门的事都是要紧的事,但去无妨的。只是还有一件事需掌门师兄成全。”令狐冲便问道:“是何事?” 仪玉等人道:“恒山派虽然势孤,但也享誉武林数百年。如今令狐掌门执掌恒山门户,但未行接位大典。我们弟子们得令狐师兄做掌门,是生平幸事,掌门师兄若下山,我们都盼江湖人都知道您是恒山掌门,亦不堕我恒山百年威名。”令狐冲才知竟是安排接位大典。他于这些虚礼原最头痛,但想及事关恒山声名,不便推托,又架不住仪玉等一意求肯,便吩咐选一个就近的rì子,尽量从简,除了接授仪式,其他繁文缛节,可免则免。但黄历翻来翻去,最近的好rì子也在半月之后,最后便定在十六rì后,宜接印。令狐冲不由好笑,自己又不是做官,却要接印。 如此诸事排下去,又请本门中年长持重的弟子下山递送拜帖。按照令狐冲的吩咐,也不广邀宾朋,只请了与白云庵素来交流的佛门同道和一些至交。其他门派只递送通知,并不请上山观礼。五岳剑派最后仍是去了,毕竟渊源极深。 到了第十rì上,最远的一拨弟子也回来了,除了去请佛门同道和一些至交的,无有不气愤的,只因受了不少嘲弄。便连佛门同道和一些至交的也都回了不来,只赠了礼物。令狐冲心想,我却是大大毁了恒山派的百年威名了。去华山的弟子也回来了,自然是不来的,弟子又回禀道“那岳掌门还说了许多讽刺言语......”却被仪玉打断。令狐冲自笑笑,事已至此,也无所谓了。倒是宁中则让那弟子稍了衣服鞋袜来,令狐冲接在手中,心中诸般滋味,却是无法言表。 等到大典当天,令狐冲早早起了,洗漱干净,仪琳等为他换过新衣,整好衣冠。便请他至白云庵大殿。先开早课,令狐冲对早诵的经文听得熟了,跟着一起诵得倒也不差。早课结束便在院中排下香案。恒山派虽然不事铺张,但也张灯结彩,上下打扫一新。本预备今rì没有多少宾朋道贺,只待吉时一到便行接位大典。 忽然山谷间一阵洪亮整齐的口号响起:“恭喜令狐掌门执掌恒山,各路武林同道同喜同贺!”随即一阵锣鼓齐鸣,铿锵有力,直上云霄,也不知有多少面锣,多少面鼓才能形成这等声势。人声又齐吼道:“百年恒山,除旧迎新,令狐掌门,振业中兴!”如此两句口号循环往复,伴随着锣鼓声一路上得山来。早有弟子来报,是一群不知何门何派,是正是邪的人物。令狐冲心中有数,笑道:“原来是他们。”便出了白云庵相迎。打头的几个,不是蓝凤凰、司马大、计无施、黄河老祖几人是谁? 蓝凤凰瞧见令狐冲,早喜上眉梢,喊道:“令狐大哥,我们来给你道贺了!”司马大、计无施、黄河老祖等俱拱手道:“恭喜令狐掌门执掌恒山门户,光耀武林!”令狐冲笑道:“我这个掌门原当得稀里糊涂,那里能光耀武林了。”祖千秋道:“令狐掌门不必过谦,如今令狐掌门英名在江湖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得知令狐掌门执掌恒山门户,不知多少英雄豪杰赞叹称道。今rì我们广邀武林各路同道,同贺令狐掌门执剑之喜!” 令狐冲知道哪有各路武林同道,来的怕只有他们这一路同道。但他这般说,又领众人大呼口号,以内力同传出去,声闻数里,其实是为长恒山气势,这般用心良苦,心下大为感激,便道:“诸位高情厚谊,我令狐冲无以为报,惟有今rì陪诸位痛饮一场,不醉不归!”司马大道:“哈哈,令狐掌门果然深知我等心思,其实我们今rì上山道贺是假,来找令狐掌门喝酒是真。”转身吩咐门下弟子道:“来,快抬上来。” 令狐冲喜道:“司马兄你又带酒来拉。”只见后面每两个人一组,一根扁担抬着一个三尺来高的坛子,一坛一坛排下去,一直排到石阶拐角,也不知有几十坛。司马大道:“令狐兄弟,这次时间仓促,我来不及寻像上次那般珍稀的佳酿,但这些酒坛中,竹叶青、女儿红、高粱酒、杜康酒天下稍有名些的酒,我都给你弄了一坛。年份不长,最长的三四十年有的,短的十几二十年也是有的。”令狐冲听他随口这么一说,十几二十年的酒已可算陈年佳酿了,喜道:“已经很好,司马兄这么客气,真叫小弟过意不去。你们来恒山,本应是小弟做东才对。”计无施道:“我们知道恒山派乃佛门圣地,虽然新晋掌门是酒中仙人,但想必是不会备多少酒的。想找令狐掌门喝酒,还是自备的好。”老头子手叉着腰,十分得意,哈哈笑道:“不仅是酒,下酒菜我们也一起备了,哈哈。” 令狐冲遥望下方人丛中果然不少抬着整猪整羊,拎着活鸡活鸭的,可见确是盛意拳拳,又忽想到这些人要在这见xìng峰上喝酒吃肉,未免也太亵渎这恒山圣地,周围恒山弟子已有不少皱眉摇头的,只暗念佛号:“阿弥陀佛。”令狐冲便也道:“可让你们费心了,恒山派前番遭逢大难,两位领袖师太不幸先后身故,我这次接任也是一切从简,原不曾备得筵席款待大家。感谢各位体谅,为我考虑的如此周详。白云庵原是两位师太清修之地,地方简陋,只怕容不下这么多朋友,离此不远有个通元谷,谷内有个恒山别院,地方也宽敞,不如我们就安排那里如何?” 司马大、黄河老祖等人俱知令狐冲心意,均道:“如此甚好,便往那通元谷去。”令狐冲着几名恒山弟子带路,自引着司马大等人门下弟子将酒肉都挑过去。司马大等人又为令狐冲引见了十几位同来的各帮主、洞主,有些是令狐冲见过的,有些是第一次见。令狐冲一一见过,便让入白云庵大院内,恒山弟子早排下了观礼座位。令狐冲请众人就坐,一时间白云庵内变得热闹非凡。恒山众弟子原本冷冷清清,也只想简简单单办完这接任典礼,谁知忽然来了这么多江湖豪客,虽然都是清修之人,但到底年轻弟子多,都觉得十分有趣,不由议论纷纷。随后又有一些地方上帮主,门主陆续到来。司马大等早安排了人沿途通传,每来一人,便一声声远远传上来,倒让人觉得这恒山掌门当真交游广阔,英雄了得。 忽然间听见山下远远一声通传:“灵鹫寺方丈方证大师及方生大师携门下弟子道贺!”院内众人听见,俱是一愣,还道是传错了。远远又是一声:“武当掌门冲虚道长携门下弟子道贺!”如此一声连一声传上来。众人都道:“灵鹫寺方丈和武当掌门竟然亲身道贺,令狐掌门这面子真是大到天上去了。”都忙起身迎出去,令狐冲领在前面,降阶相迎。远远望见灵鹫寺方丈、方生、武当掌门各领六名弟子,自下方石阶衣袂飘飘而上。 令狐冲迎过去,下拜道:“晚辈令狐冲拜见方证、方生大师,拜见冲虚道长。”方证、方生、冲虚道长俱笑道:“令狐掌门快快请起,不可行此大礼。”方证扶起令狐冲,笑道:“恭喜令狐掌门荣任恒山掌门。定逸师妹胸襟广阔,不拘成见,当真叫老衲好生佩服!”令狐冲道:“晚辈浮滑无德,实是僭越了。”冲虚笑道:“令狐小友浮滑只怕是有点的,老道和方丈走到山下,差点没以为上错了山头,那巨鲸帮的只在江浙一带活动,怎么将分舵开到恒山脚下的。” 令狐冲知他指的是山下通传的人,不由道:“是晚辈考虑不周了,原是晚辈的朋友。”冲虚仰天打个哈哈,抚住令狐冲笑道:“令狐小友不要见怪,老道只是开个玩笑。其实令狐小友你只是表面浮滑,内里实是个赤诚君子,总好过有些人表面君子,内里却净想着yīn谋诡计。恒山派有你执掌,中兴有望。”令狐冲听他话中似乎意有所指,但也不便言明,乃道:“冲虚道长过奖了,晚辈惶恐之至。今rì三位大师亲临,恒山上下合感三位大德。”便将方证、方生、冲虚道长让入白云庵中。 堪堪到得庵内,山下远远又是一声通传:“rì月神教,文成武德圣姑道贺!”众人又是一惊,这次因为司马大这些人都是rì月神教下属,所以喊得格外卖力,众人倒都听得清清楚楚。纷纷轻声道:“圣姑亲自来了。”令狐冲听见rì月神教四个字,本大喜过望,随即听到是圣姑。心想:“原来是盈盈来了。是了,不论如何,东方此时是不宜露面的。” 司马大等人都迎了出去,令狐冲向方证三人告罪道:“三位大师请进场中坐一坐,晚辈出去一下。”方证等只道:“无妨。令狐掌门请自便。”便有恒山弟子来接引了,自去上首坐下奉茶。 令狐冲出得庵来,只见四名rì月神教弟子抬着一顶蓝绸小轿。轿门掩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轿内之人面目。司马大等人俱在轿前请过了安。令狐冲走过去,轿内之人大概是看见了令狐冲身形,掀起轿帘来道:“冲哥!” 只见其人挽个高髻,头戴金步摇,一片烧蓝钿花,脸上薄施脂粉,带着鎏金点翠花篮耳坠,一袭黄底蓝面绸袍,上面暗绣着孔雀花纹,腰间系着绿玉环佩,说不出的华贵雍容,看那面容,却是一个美貌少女,正是任盈盈。令狐冲道:“盈盈,你怎么来了?” 任盈盈笑道:“怎么,我不能来吗?”令狐冲笑道:“文成武德圣姑大驾光临恒山,恒山上下蓬荜生辉,怎么会不能来?”任盈盈道:“你少来取笑我,灵鹫寺方丈、武当掌门都来了,我一个小小圣姑算什么?”令狐冲道:“我还没谢谢你请这么多朋友来给我撑门面呢。”盈盈环视司马大等人一眼,道:“我可没请他们来!”司马大、计无施等忙道:“小人等胡作妄为,还请圣姑恕罪。”计无施道:“启禀圣姑,小人等与令狐掌门数次交往,感受令狐掌门高义,心中早已将令狐掌门当作......当作最尊敬的师长。今rì令狐掌门新晋之喜,是以小人等斗胆上恒山沾一沾令狐掌门的喜气。”盈盈笑道:“少蒙我,你们哪里当令狐掌门是最尊敬的师长了?多半是来找他喝酒吃肉的。”计无施等忙道:“属下不敢。”盈盈道:“那通元谷里是什么?”计无施等忙跪下道:“圣姑英明,属下等罪该万死。”令狐冲忙道:“诸位都是我共过患难的朋友,今rì特意来给我捧场,我令狐冲铭感于心。至于喝酒,确是我沾了诸位的福气了,若不是大家来,我在这恒山上,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喝一次。”盈盈知他打圆场,想你倒把好人都做了,便道:“你不是当了恒山掌门吗,怎么还能喝酒?”令狐冲笑道:“断送此生惟有酒,若是当了恒山掌门不能喝酒,我这个掌门只怕活不长了。”盈盈皱眉道:“今天大喜的rì子,你偏要胡说八道。”令狐冲一笑置之,暗想,看盈盈的样子,司马大等人又在这里,似乎还未对东方有所行动。这些人对我如此恩义,他rì若与东方为敌,这中间的矛盾又要如何消弭?当真好生为难。 众人簇拥着令狐冲、任盈盈又回庵里。任盈盈看看四下情形,道:“想不到你今rì这么热闹,早知如此,我就不来凑这一份了。”令狐冲心想,原来她也以为我这个恒山掌门当的落寞,特意来捧场的。便只笑道:“我也没有想到。” 任盈盈进了院里,向方证、方生、冲虚三人裣衽,盈盈施了一礼,道:“见过三位大师。”方证等三人也均面露微笑还礼,但心里均想,你与令狐冲再好,今rì却万不该来的,这些巨鲸帮、九江派的也就算了,你是魔教何等人物,令狐冲今rì接任恒山掌门,就公然与你来往,叫恒山派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冲虚道长却喊过身边两名弟子暗道:“你们且在见xìng峰外围jǐng戒,需防魔教前教主任我行。” 须臾山下遥遥又是一声通传:“rì月神教东方教主遣人道贺!”这一次院中众人本自闹哄哄的,霎时变得鸦雀无声。静默一时,不知谁道:“他nǎinǎi的......”不知是想骂东方教主还是想骂众人是胆小鬼,但这一声后面到底没敢骂出来。令狐冲却是喜出望外,虽听见只是遣人道贺,但到底有了东方的消息。又见众人凝重中带着惊讶,惊讶中带着彷徨的表情,乃笑道:“诸位请安坐,我去看看。”盈盈起身道:“冲哥,要小心。”令狐冲笑笑,道:“无妨。”自带了四名恒山弟子,迎到庵门口。盈盈及祖千秋等人哪能真在庵内安坐,俱陪在令狐冲身后。只见山道上十二名rì月神教的弟子抬着六口箱子,为首的一个人却不是rì月神教的服饰,粗衣大袍,顶着个光头,却似是一个和尚。令狐冲看那人身形,奇道:“奇怪,此人身形如此熟悉,像在哪里见过。” 这十二名弟子都是好手,山道虽然崎岖,又抬着箱子,行得却是奇快,而为首的一人似乎轻身功夫仍在其他人之上,看那步伐身形,实是一流高手风范,转眼行至庵门外五十步开外。那光头客喊道:“令狐掌门,故人到访,你却不认了吗?果然做了掌门架子不同啊。”令狐冲听见喊声,再看那人面容,惊道:“田伯光?”田伯光道:“不错,令狐掌门还认得我。令狐冲道,便是化成灰也认得你,但你剃个光头,却叫人不大敢认你了。田兄,你这却是何故?”令狐冲身后群豪却哈哈大笑,纷纷道:“这便是那个yín贼田伯光?是啊,怎么出家当和尚了?” 只听田伯光道:“令狐冲,你不问我也罢了,问起来都是你啊,自从遇见你我算倒八辈子霉了。”令狐冲隐隐听见似乎有人咳嗽了一声,但众人注意力都在田伯光身上,咳嗽声又是极低,是以除了令狐冲无人察觉。田伯光却忽然道:“仪琳师傅呢,我仪琳师傅呢?”令狐冲道:“你找仪琳干什么?”后面的众人又是一阵笑,道:“当了和尚还想着美貌小尼姑呢。不会为了和小尼姑凑成一对才当和尚的吧,田伯光你牺牲也太大了。”田伯光从恒山弟子身后瞧见仪琳身形,便拜下道:“师傅在上,弟子不可不戒参见师傅!”群豪又笑道:“怎么还拜上师了?”令狐冲见田伯光这样,知道必有缘故。便向仪琳笑道:“仪琳,你徒弟来了,正拜见你呢。你快过来。” 恒山众尼也笑着把仪琳推到前面。仪琳急道:“我哪有徒弟,那是掌门师兄跟他开玩笑的。”令狐冲道:“你别怕,田伯光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真的来拜师了。”又向田伯光道:“田兄,到今rì我令狐冲算是大大佩服你了,言出必践,是条真好汉!”田伯光从地上爬起来,脸涨得通红,道:“令狐冲,你就神气吧,天下的好事全给你占去了,天下的坏事全叫我摊上了,早知今rì,当rì就是杀了我,也不要遇见你这个煞星。”令狐冲道,你自己心存不良,却怪遇见我。田伯光道:“不说了,有人送礼给你拉,快来接收。”令狐冲正好奇东方给他送来了什么,便道:“好。”盈盈等俱道:“要小心。” 只见田伯光身后一名rì月神教的弟子展开一封泥金信笺,朗声念道:“恭呈恒山新任掌门令狐钧鉴:迩来自有恒山一脉或武林中有佛门一派,常道僧俗有别、男女有防,未有俗为僧之掌门,俗男为女尼之领袖,今恒山前定逸师太,以大智慧,破陈规法,破定见相,破识见障,虽天不佑,身逢不幸,其识成佛,恒山新任掌门令狐以大勇,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大仁,扶恒山一脉于羸弱,以大义,担武林大道之薪火,孰不可钦欤?东方以不德,略备薄礼,尚乞嗮纳。”众人听了这贺辞,均一头雾水,不知何意。方证道:“阿弥陀佛,东方教主所识已入我佛门至理,只是......”但他这句“只是”下面,却再无话说下去。 那教众顿一顿,又道,恭呈令狐掌门座前:“天湖居锦绣新衣一套,万里居鹿皮长靴一双。金玉如意一对,翡翠摆件四对,云石屏风一面,苏绸绣枕四对,鸿运锦被八条......”如此一路念下去,最后道:“恒山弟子每人杭州天湖居新衣一套、谷草居芒鞋一双,广西檀香念珠一挂、龙泉谷jīng铸长剑一口。”众人听着礼单这么长,都觉十分奇怪,人群中便有人忍不住道:“怎么像嫁女儿似的,枕头、被子都送了。”令狐冲本不明白,听见有人这么说,忽然明白了东方的心意。乃向那教众笑道:“辛苦了,请进内堂稍坐。” 这时山坡上忽然远远一声呼喝:“且慢,令狐冲,你好大的胆子!”众人齐循声望去,只见领头一人,嵩山派服sè,高擎着五岳剑派的五sè令旗。身后跟着怕有数十人,看服sè,却是泰山、衡山、华山等四岳剑派的弟子均有。那人又朗声道:“左盟主有令,华山弃徒令狐冲擅篡恒山掌门之位,结交jiān邪,武林正道,人所共诛。令狐冲,快快束手就擒吧!”他这一言既出,周围群豪当即炸开了锅,本被东方遣人道贺压了心xìng,此时便更不容情,纷纷骂道:“谁是jiān邪?”“你妈是jiān邪!”“擒你老木!” 一队人行至令狐冲众人面前。嵩山此次带头的,是大嵩阳手乐厚。此人练的是嵩阳功,成就尚在丁勉之上,只是他不使武器,临敌只凭一双肉掌,号称已练得刀枪不入,乃是内力深厚的缘故。乐厚见眼前这阵势,心想,左掌门这次可失算了,只道恒山之上必无人道贺,我们集四派好手,令狐冲剑法再高,我只需诱他比掌,至少也有五成胜算。纵使不敌,仍像对付刘正风那般,把恒山弟子抓起来,不愁令狐冲不就范。谁知山上竟有这么多贺客,而且大都是嵩山一战遇过的,这下可难办了。眼见观礼座位上首坐着方证、方生及冲虚,便走过去拜道:“拜见三位大师。三位大师也在这里,真是再好不过了。还请三位大师主持公道。”方证等俱点头还礼。 乐厚便转身向令狐冲道:“令狐冲,你可知恒山门规第五条是什么?”令狐冲心想,糟糕,我稀里糊涂当了恒山掌门,却没学恒山门规,这可怎么办?但嘴上仍道:“我恒山门规第五条当然是......”正想胡诌一个。旁边仪玉听他语气,估计他不知,便在身后轻声告诉了他。令狐冲听得分明,续道:“不得结交jiān邪!”令狐冲见他气势汹汹,差点被他问住,心下不忿,随口便道:“像你这样的jiān邪,我自然是不敢结交的。”群豪均哈哈大笑,乐厚不防他回嘴,又被群豪嘲笑,怒道:“那这些人不是jiān邪是什么?” 乐厚此话一出,令狐冲身后众人自然都不答应了,纷纷回敬道:“乐师傅这是说哪里话,我九江门好好的打渔、运货,怎么成了jiān邪之徒了?”有的道:“就是,我等好好的在长白山挖人参怎么就jiān邪了?”那乐厚半生大部分jīng力都花在内力掌法上,与人辩驳却是个口拙的人,被众人责问之下,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忽然看见田伯光,便似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忙道:“令狐冲,这个人是谁?不要以为他装成和尚便认不出来,你与此等yín贼结交,还不是结交jiān邪之徒吗?”田伯光闻言登时大怒,道:“直你nǎinǎi,别一口一个yín贼的叫,我是yín过你妈,还是yín过你妹?”亮出双刀便要与乐厚动手。 令狐冲忙拦住,道:“乐师傅,你没见到田兄已经改邪归正,落发为僧了吗?”周围的人俱道:“不错,田兄刚才已经遁入空门,拜入恒山这位小师傅门下拉。”令狐冲向田伯光道:“田兄,你刚才说你的法名叫什么?”田伯光收刀道:“不可不戒。不错,我之前罪孽深重,如今遁入空门,以后谨遵佛门戒律,不可不戒,首先要戒的便是sè!” 众人都喝彩道:“好!好一个不可不戒!”方证亦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田施主有如此悔悟,从此江湖上少了一个田伯光,佛门里多了一个不可不戒,令狐掌门实是大功德一件。善哉!善哉!”乐厚心想,你们这群人装腔作势,谁知道你田伯光当和尚是真是假?但眼前形势比人强,这句话终究没敢说出口。眼见站在一边的任盈盈,便指着盈盈道:“那这位如果我没看错,应是魔教圣姑吧。总不会魔教圣姑也拜入你恒山门下当尼姑了吧。” 任盈盈走到近前来,笑道:“不错,我便是rì月神教圣姑,未请教阁下是哪一位?”乐厚心想你明知故问,便没好气道:“我乃嵩山大嵩阳手乐厚。”盈盈道:“你说你是嵩山派的便是嵩山派的吗?你有什么凭证?”乐厚将手中令旗一展道:“五sè令旗便可为证。”盈盈忽然毫无征兆的欺近乐厚身前,右手中光华一闪,原来暗藏着一柄小匕首,便刺向乐厚心窝。乐厚大惊失sè,待要出手格挡,忽然肋下三处大穴一麻,便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乐厚心道:“我命休矣!”孰知盈盈这一刺乃是虚招,忽然原地一个转身,乐厚眼前一花,盈盈已站在一步开外。这几下兔起鹘落,迅速之极。乐厚在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惊出一身冷汗,怒道:“你!” 盈盈道:“我怎么了?我看你这个大嵩阳手是假冒的!这哪是什么五sè令旗,这分明是五仙教的五毒旗。”将手中旗子一展,上面绣着蜈蚣、蜘蛛、毒蛇等五毒图形,果是五毒旗,却是她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以极快的手法掉了包。这下变起突然,乐厚更是吃惊,周围有几个反应快的,早喝彩道:“好!”乐厚又道:“你!”盈盈抢道:“怎么,难道嵩山派也结交我们这些jiān邪吗?还是你根本就是假冒的?蓝凤凰,你的五毒旗怎么在这位英雄手里啊?”蓝凤凰在人群中扭着身子,千娇百媚道:“属下也不知道啊,只是属下手下有不少女弟子,相好的甚多,怕是哪个作死的把五毒旗都偷给这位英雄拉。” 群豪又是一阵大笑。乐厚气极,无奈向方证等道:“方证大师,冲虚道长,灵鹫寺,武当派便要坐视妖孽横行吗?”方证道:“阿弥陀佛,众生多相,幻化多端,妖与佛本在一念之间,老衲等苦修数十年,尚不敢论自身是佛,他身是妖,师侄何必如此执着。”乐厚听方证这么说,分明是帮着恒山,怒道:“好哇,我道这些人怎敢如此张狂,原来是有灵鹫寺撑腰。既是如此,乐某便告辞了,后会有期!”转身便领着同来四派弟子yù走。 盈盈道:“且慢,你的令旗也不要么?”乐厚一时愣住,不知她是何意。蓝凤凰从怀里掏出一面五sè旗子来,道:“相好的,你的令旗昨晚落在我这里拉!”便将旗子掷予乐厚。乐厚冷哼一声接住,也不答话,转身便走,才走没两步,蓦地双手火辣辣的剧痛无比,展开手掌一看,已是乌紫,忙点了双臂各处要穴,回首向众人骂道:“暗算害人,卑鄙无耻!”蓝凤凰双手叉腰,道:“你再骂一句,双手就没有了。”乐厚毕生功力都在双掌之上,若是没有了,不如叫他挥剑自刎,当下便不答话。盈盈道:“想要解药的,观完礼再走!”乐厚无奈,只有带着众人在下首站了,强忍住双手疼痛。令狐冲见那些人中,也有不少过去华山的师弟,想到师门之痛,不由仍是一怅。 看过时辰,仪玉等道吉时已到。观礼嘉宾便各在座位上坐了。令狐冲在香案前跪下,由定逸座前一位年长的弟子代传了恒山晓风师太四件信物,又宣了恒山戒律。令狐冲一一领受,待戒律宣完,在香案前拜了三拜。司马大,计无施等带来的锣鼓便一齐敲起,鞭炮齐鸣,白云庵内霎时热闹非凡。群豪俱上前恭喜令狐掌门。令狐冲也一一还拜。 乐厚走到近前来道:“令狐冲,我可以走了吧。”令狐冲向盈盈道:“盈盈,把解药给他罢。”盈盈道:“可以,叫声令狐掌门,解药便给你。”乐厚面现迟疑之sè,蓝凤凰道:“再晚一会,便是有解药也没用了,你信也不信?”乐厚无奈道:“请令狐掌门赐药。”蓝凤凰道:“这还差不多,今天晚上我还是那般疼你。”乐厚没好气的看她一眼。蓝凤凰道:“这么凶啊,我便喜欢你凶,把手伸出来罢。”乐厚把手伸出来,蓝凤凰掏出一白一蓝两个小瓶,倒些粉末在他手上,道:“自去搓匀,三rì内不要与人动手,否则便没好果子吃。”乐厚冷哼一声。又向令狐冲道:“左掌门还有一言相告,八月十五中秋之期,五岳派在嵩山之上举行并派大典,届时五岳剑派,合而为一,推举掌门。请令狐掌门参加。”令狐冲道:“五岳剑派何时要合而为一了?”乐厚道:“其他四派均已同意,你恒山派若不同意,便是与其他四派为敌。”盈盈道:“冲哥,你便不同意,叫他叫不成五岳派,只能叫四岳派。”周围的人听见了,哈哈笑道:“四岳派!那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乐厚心想,左师兄原是虑及了这一层,幸亏他考虑周详,便向令狐冲道:“恒山派两位师太的仇,令狐掌门还想不想报了?若想,还是请八月十五上嵩山走一遭吧。”令狐冲暗忖,不错,定静师太是死在嵩山派手里,听乐厚的意思似乎知道定逸师太的死因。两位师太待我恩重,我既立誓为她们报仇,这个嵩山之约却是非赴不可了。便向乐厚道:“好,请你转告左掌门,明人不做暗事,八月十五,我自会上嵩山,为两位师太报仇。”乐厚略拱手道:“好,告辞了。” 便领着四派弟子离去,走出几步,令狐冲等蓦然发现乐厚刚才所站青砖之上赫然两个脚印,被众人衣袍一带,脚印之痕俱化为粉尘飞散,脚印更加清晰整齐,如刻刀刻出来的一般。令狐冲等心下均惊赞,好深厚的内力。但众人嘴上仍是不相饶,纷纷对着乐厚背影喊道:“喂,走便走,干什么弄坏人家砖头?”“你不是大嵩阳手么,干什么使脚,你叫大嵩阳脚好了!” 乐厚也不转身,只回道:“八月十五,嵩山之上,恭候令狐掌门大驾!”令狐冲看着他带人离去,心中暗忖:“以乐厚这样的功夫,怎会一招便栽在盈盈手里,难道有人暗中相助?”眼见方证、方生、冲虚三人仍在观礼座位上聊着天。心想,是了,有这三位大师在这里呢,不知是谁出的手,多半是冲虚道长。看冲虚道长的言行,现在虽然冲淡了许多,年轻时多半也是洒脱不羁,爱打抱不平的。又想到以他们三位在武林的地位之尊,今rì特来参加自己的接位典礼,不知如此破格之举是否有特别的原因? 第四十集 夜袭 - 从那一剑开始 - 杜又余 () 令狐冲请计无施、黄河老祖等先往通云谷照料他们这一路人的食宿,又命恒山弟子排一桌素席招待方证等人。便走到方证三人面前长揖道:“怠慢了,多谢三位大师高情厚谊,恒山仓促,招呼不周,请三位进内堂用便饭。”方证等俱起身回礼道:“令狐掌门不必客气,客随主便,请。” 用过午饭,冲虚向令狐冲道:“听说恒山悬空寺乃天下一绝,得天之力,鬼斧神工。老道素闻其名,一直无缘得见,今rì刚好在此,便请令狐掌门带我们三把老骨头见识一下如何?”令狐冲道:“道长说笑了,晚辈理应奉陪。”便陪方证三人往悬空寺。 悬空寺建于北魏年间,并不在见xìng峰上,乃在见xìng峰侧翠屏峰金龙峡峭壁之上,依托暗石梁而建,远望之如悬空,以“奇、险、巧”名满天下。令狐冲四人自下了见xìng峰,又登金龙峡,沿途观赏恒山景sè,都道恒山雄险,古诗有“危峰过雁来秋sè,万里黄沙散夕阳”之谓,只见层峦叠翠,峡谷幽深,峭壁侧立,因为临近边关,又有一抹苍凉之sè。一路边观景边闲聊。到得金龙峡半山腰,遥遥望见悬空寺。一座偌大寺院建在悬崖峭壁之上,好似悬在半空。方证等俱惊叹。冲虚拊掌道:“好寺院,好杰作!老道倒来了兴致,寺能悬空,人便不能蹁跹么?我们比一比脚力如何?”方证道:“阿弥陀佛,老衲不cāo此道久矣。”冲虚袍袖一挥,道:“那便让你半步。”方证摇头道:“那倒不必。” 话音未落,四人同时发力,展开轻身功夫,自在那山道上设法借力,衣袂飘飘,恍如四只大鸟翩跹而上。两白两灰,白衣的乃是方证、方生,灰衣的自是令狐冲与冲虚。转眼已至悬空寺入寺的栈道口。令狐冲眼见前方方证与冲虚一同落地,但似乎方证快了半个身形,须臾方生也落下,令狐冲紧随其后。四人哈哈大笑。冲虚向方证道:“还是大和尚你技高一筹。”方证道:“阿弥陀佛,老和尚原是占了发令的便宜。”冲虚又向令狐冲道:“令狐小友剑法胜了老道,脚力老道可算板回一城了。”令狐冲拱手笑道:“便是剑法晚辈也是侥幸胜的。”方生合十道:“令狐掌门如今内力充沛,气若怀谷,真是可喜可贺!” 冲虚道:“我们三人像你这般年纪时远没有你这样的武功,你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修为,说起来,我们三个都输了。”令狐冲道:“晚辈原也是机缘巧合,yīn差阳错。”冲虚捻须颔首道:“有为而不骄,年少而不扈,后生可畏,大和尚,我们三个都老了。”方证、方生俱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方证道:“令狐掌门刚才说自己机缘巧合,此话然也不然。实不相瞒,老衲等三人此次上恒山,一来给令狐掌门道贺,二来却是有要事相商。”冲虚道:“这件事关乎眼下整个武林气运,事关机密,所以刚才老道却也不全是为了比脚力,却是防有贼人偷听。我们且进悬空寺慢谈。”令狐冲见他们说得郑重,忙道:“好,三位大师请。”便将三人让至栈道上。心想,冲虚道长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处处想得周到。若有人跟踪,以刚才四人的轻功,武林中能赶上的已屈指可数,其他人赶上来,只怕四人的话早已谈完了。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有何要事,要这般费心。 四人进了悬空寺,整个悬空寺空无一人。恒山派的人在白云庵清修,并不住在悬空寺中,平常只定时来打扫清洁。方证等人看其构造结构,不由赞叹不已,又道:“在这悬崖峭壁之上,要建成这样大的一座寺院,真不知要耗费怎样的人力物力。”令狐冲于悬空寺来历,本只听恒山弟子粗略讲过,只知大概,许多地方反是方证、冲虚讲与他听。听见方证等这样感慨,不由道:“既然这样艰难,为何要选在这里建寺?平整的地方多得是,何必这样费事。”冲虚扶栏,似感慨似忧心道:“这个世上难的事,并不是就没有人去做。人心不足,总有些人想做些大的事业。志存高远原是好事,好比这悬空寺,若无大构想,焉能有今rì奇观?可若是立志不正,而贪大喜功,这样的事业便要危及天下苍生了。令狐小友,我且问你,眼下武林之中,最为野心勃勃的人是谁?”令狐冲略想一想,道:“可是左冷禅?” 冲虚负手转身向他,道:“何以见得?”令狐冲道:“他这个人一心想要吞并五岳剑派其他四派,自己做五岳派的掌门,野心可见是非常大了。”冲虚点点头,道:“不错。其实武林之中,有野心的人是很多的,有些人想做天下第一,自己本门派的武功不够,就去偷别派的,有些人一心想做大自己的门派,就弱肉强食,吞并别派。总之为一己贪yù,就想方设法掠夺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他们眼里,天下没有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能抢到便算自己的本事。有些人明夺有些人暗取,这便是武林恶一面。” 方证微颔首,在一边接口道:“阿弥陀佛,但这善恶往往并不是那么容易分辨,这世上有笨的恶人,也有极聪明的恶人。笨的恶人,为恶也有限,聪明的恶人,甚至能令生灵涂炭。而且聪明的恶人善于伪装自己来达到为恶的目的,甚至做了大恶人,还有许多人觉得他是大善人。这就是窃钩者诛,窃国者候的道理。”冲虚道:“不过不论笨的还是聪明的恶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倘若他恶的顺手,他永远也无法停止作恶,因为他的贪yù永远也不得满足,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历来武林之中都有不少的大恶人,掀起了许多腥风血雨。虽然最终邪不压正,但每每野火烧不尽,chūn风吹又生,这恶实是人xìng深处的痼疾。” 令狐冲听至此处,想及余沧海、左冷禅的种种行为,不由有洞开之感,以前自己只道武林便是每rì练功,闲来喝酒玩耍,若是路见小毛贼,再顺便拔刀相助。武林之中,许多师叔、师伯都是和蔼可亲,一身正气,自己长大了便也就像他们那般,在武林中行走行走,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却没有想过这世上的恶与人xìng的恶,现在看来,这武林的真相远不是所见的那般和谐。 冲虚道:“眼下的武林波诡云谲,变故丛生,我们三个老家伙看在眼里,不由是忧心忡忡。”忽然正sè道:“令狐小友,我有一事很想问你,却是私事,不知当问不当问?”令狐冲拱手道:“道长但问无妨。”冲虚便道:“你与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不知有何交情,能否告诉老朽?”令狐冲不防他有此一问,一愣,方道:“东方教主是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要好的朋友?”冲虚不由捻须奇道:“世人多闻东方不败大名,但少有人识得她,便是老道也没见过。前番我听方证大师说她甘愿为你舍身灵鹫寺,你们这份交情确是匪浅了。但如大和尚所言,她是一个年轻女子,但又多传说他是一个俊美男子。这其中真相究竟如何,令狐小友你可否相告?”令狐冲暗想:“东方的身世秘密,我是告诉他还是不告诉呢?” 令狐冲顿一顿道:“她确是女子,但这其中她确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恕晚辈不便明言。”冲虚听令狐冲确认,不由“哦”了一声,方证、方生俱道:“阿弥陀佛。”冲虚缓声道:“老道斗胆再问一句,你与那东方教主可是...”令狐冲上前靠近冲虚三人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冲虚三人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仍不免吃惊。冲虚道:“这个,我们只道你与那魔教圣姑相交,想不到...”方证、方生仍道:“阿弥陀佛。” 冲虚沉吟道:“其实也无不可,这些年我一直安排人监视魔教动向,自任我行退位,这位东方教主接位后,魔教虽也有些恶行,但总体而言比任我行在位时却要少,似乎这位东方教主无意与名门正派为敌。虽然她号称东方不败,自称武功天下第一,又说什么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但自上次五岳剑派围攻黑木崖后,这十年里双方也算相安无事。只是...令狐小友,魔教已经横行百年,要知天下人...” 方证道:“老衲想这倒也不是一件坏事,虽然此事太过出人意料。刚才令狐掌门道自己是机缘巧合,老衲道此话然也不然。这其中老和尚不揣冒昧,与诸位分辨一二如何?” 令狐冲躬身道:“方证大师请讲。”方证道:“此然者,令狐掌门得传独孤九剑是一机缘,习吸星**又是一机缘,令狐掌门与魔教众人交,与我等交俱是各大小机缘,若无此许多机缘,无今rì之令狐掌门。”冲虚、方生俱点头。方证续道:“此不然者,机缘虽然巧合,但这天下到底有了令狐掌门,为何偏偏有这许多巧合发生?可见此机缘中乃有定缘。令狐掌门,你可知眼下武林中其实包藏祸心,正道rì衰,邪道rì炽,若无正力相扶,这外表光鲜的武林大厦恐不rì将屺。辟邪剑谱之争、五岳并派之举、任我行重出江湖,俱是危机的前兆,若是任由发展,武林不久便将不复宁rì,福建林家,还有恒山,都只是先例。阿弥陀佛!”言及于此,方证面现不忍之sè,显然定逸师太于灵鹫寺被害,方证虽不多言,但心中有不少惋惜自责。 方证顿一顿,续道:“令狐掌门,你可知那辟邪剑法来历?”令狐冲想起那晚东方在山洞中所述,便道:“我听一个朋友说过,那辟邪剑法其实厉害的不是剑法而是内功,它的内功源自另外一本叫作《葵花宝典》的书。”方证讶道:“想不到令狐掌门知闻如此之博,此事年代已久,除灵鹫寺掌门,便只有,哦,原来如此。”令狐冲知他已猜到是谁告诉自己,便点点头。方证瞧在眼里,道:“阿弥陀佛,那么此事华山岳掌门是否知晓?”令狐冲道:“我也是前不久才听说,家师...岳掌门想来应不知。”方证点头道:“福建林家,怀璧其罪,满门遭害。但那余沧海也只能算是笨的恶人,费尽力气,却终究空手而回。但辟邪剑谱重出江湖,此事其实非同小可,因为那葵花宝典实是极其邪门厉害的武功。普通人习了固然心xìng大坏,心怀不轨的人习了更会成为武林的大祸害。老衲曾仔细看过定逸师太的伤,应与那辟邪剑法有关,这部武功虽然现在不知下落,但已呼之yù出,只怕不rì便要重现江湖。到时武林之中只怕会有一场血雨腥风。阿弥陀佛。” 方证言至此,想及rì后不虞,已甚痛惜。又道:“但天之道,往往于绝路时伏转机,自有天地以来,正邪相争,或此消彼长,或此长彼消,譬如冲虚道长太极yīn阳之学,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又如常言道蛇毒七步之内必有解药。此乃善恶相济之定律。老衲与冲虚观眼下武林之局,白道被围,黑龙渐起,能解此局,扭转乾坤的,惟有一眼,此一眼便惟令狐掌门无他。令狐掌门方才道机缘巧合,老衲道是机缘巧合,亦是天命所钟。” 令狐冲听方证这般说法,不由惶恐道:“晚辈自知只是个散漫之徒,又往往言行不端,家师昔rì常有厉言训诫,如今晚辈不容于师门,猥以不德,执掌恒山门户,已经惶恐得很了,怎敢以一己之力扭转整个武林乾坤。”冲虚笑道:“令狐小友不必过谦,我与大和尚白活了几十年,没有大的建树,但这点眼力却是有的。除非令狐小友你怕这担子太重,不肯挑起来。”令狐冲拜道:“晚辈听大师所言,也知形势危急,关系重大,只是自知是个愚蠢莽夫,若有差错反而坏了大事,有负三位大师所望。三位待令狐冲恩重,若有驱策,晚辈无有不尊,只是却实不知该如何扭转大局,并非想躲懒脱责。” 方证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与冲虚俱知令狐掌门心肠再仁侠不过,实是眼下武林之中难得的少年英雄。老衲亦知令狐掌门所虑,但这确是不妨。眼下虽然危机四伏,但并非无法可解,眼前最要紧的关口便在八月十五嵩山之会。”冲虚道:“不错,令狐小友,不知你对此事怎么看?”令狐冲道:“左冷禅想合并五岳剑派,我想此事并不容易。不论如何恒山不会答应,我师傅以我所见,定也不会答应,南岳衡山、泰山想来也不会答应,左冷禅虽然势大,若其他四派都不答应,他这个派便并不成。”冲虚道:“不然,你瞧见今天乐厚带人上恒山,已是四派弟子,可知此事听起来不可能,以左冷禅诡计魄力,未必便不可能。依老道所见,四派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左冷禅若是逐个击破,找到弱点,分别下手,便有可能将不可能变为可能了。” 方证道:“此事不可能是最好,若是可能,届时肯定要推举五岳派的新掌门,左冷禅肯定势在必得,但他也不能直接担任。到时多半要比武较量。老衲与冲虚道长意思,若是届时五岳剑派真的合而为一,令狐冲掌门便将这五岳剑派的掌门抢过来。” 令狐冲不意这三人竟是叫自己抢五岳派掌门,惊道:“晚辈何有这般能力?便是恒山掌门,晚辈也当得稀里糊涂,若是当五岳派的掌门,只怕没人服从。” 冲虚笑道:“没人服从便没人服从,大不了令狐掌门当一段时间,便道五岳剑派合并之后更繁杂,仍令五岳dú lì为派。”令狐冲松口气,笑道:“这倒是可以。只是左冷禅武功甚高,晚辈并没有把握能胜得了他。”冲虚笑道:“真刀真枪的打,我想令狐小友也有四成赢面,而且令狐小友你有所不知,左冷禅已经约了我与方证上山观礼。若是比武,少不了要请我们两个老家伙做裁判。届时老道便提议你们单比剑法,若是比剑法,老道对令狐小友却有十分的把握了。”令狐冲道:“好,便是比不过他,到嵩山上闹他一闹也是好的。”想到左冷禅所做所为,助气宗余孽逼华山、对恒山痛下杀手,为恶其甚,便想到时在嵩山上大闹一场,也叫他痛苦难过! 方证道:“阿弥陀佛,当然最好还是胜了他,现下离八月十五还半月有余,令狐掌门尚可多做些准备。”令狐冲道:“方证大师请放心,晚辈一定尽力而为。”冲虚抚住令狐冲肩膀笑道:“好,有勇有谋。老道没有看错。”方证、方生俱道:“阿弥陀佛。” 四人又登至灵龟阁最顶一层,恒山苍莽,rì已夕照,令狐冲见这满目的山峦,不由想,不知东方此时身在何处,自己原只打算安顿好恒山便去与她相会,如今又应了嵩山之约,又答应去和左冷禅抢掌门,如此迁延,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与她团聚,却要设法通知她才好。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冲虚道:“令狐小友,关于你与那东方教主,老道还有一言。”令狐冲不由一惊,想,这冲虚道长怎么这般厉害,莫非内力深厚的人连别人心里想法也能探知么?怎么我想着东方,他便讲东方? 令狐冲道:“道长请讲。”冲虚道:“若你真打败了左冷禅,做了五岳派的掌门,你与东方教主的事情只怕会更加困难,令狐小友应知这情形缘故。令狐冲想,不错,刚才我却没想到这一层,这却要怎么办?”冲虚瞧出他担忧神sè,续道:“说起来,却都是我跟老和尚强人所难了,不论rì后情势如何,令狐小友若有用得着老道的地方,老道一定支持你到底。”方证、方生俱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令狐掌门为天下武林造福,修此善缘,佛祖一定保佑,种善因,得善果。” 四人下得悬空寺来,方证等三人即告辞离去。令狐冲送三人下山,行至半途,却见盈盈匆匆上峰来。盈盈看见他,喊道:“冲哥。”令狐冲停步问道:“你怎么上来了?”盈盈道:“我见你去得久,便来找你。”方证三人在一边俱道:“令狐掌门留步,老衲等先告辞了。”令狐冲不知盈盈找己何事,便又向方证等拜谢过,方证等自离去。盈盈亦陪礼送别,才向令狐冲道:“冲哥,我也走了。” 令狐冲道:“你若无事,不妨在山上再玩两天。”盈盈低着头道:“不拉,我只是今天来给你凑个热闹。现在你掌门也当了,我也该走了。”令狐冲忍不住问道:“你可是去找你爹,你爹现在怎样?”盈盈道:“爹他和向叔叔现在每rì东奔西走,全在忙复位的事情。爹说东方不败那个狗贼已经加强了防范,事情更难办了。”令狐冲听她这么说,倒放下大半的心,但面上仍不动声sè道:“此事必不容易,其实你不妨劝劝你爹,两下罢手吧,不如归隐山林,颐养天年。” 盈盈摇头道:“爹他不肯的,败在东方不败手里是他一生最大的恨事,他怎么肯罢手?冲哥,我不跟你多说了,我也不愿你插手这些事情。我走拉!”令狐冲道:“好,那你多保重!我去通云谷看看司马大他们。”便转身yù走,又听背后盈盈道:“冲哥。”令狐冲转过身来,只见盈盈仍站在原地,面sè犹疑。便问:“怎么了?”只见她担忧疑虑着,道:“没什么,我只是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你。”令狐冲道:“你便问罢。”盈盈道:“你与东方不败是不是有交情?” 令狐冲想,这件事她一定早有猜测了,只是一直不愿问我。我此刻却不能把实情告诉她,便道:“我确实认识她,她曾几次救过我。”盈盈低声道:“我知道了。”又沉吟着道:“冲哥你心胸坦荡,不论何人都真心相待,所以肯结交司马大甚至像我这样的人,但你要知道东方不败与司马大等人不同。他...我此时也不跟你多说,总之你一切都要小心为上。”令狐冲想,她对我实是一片诚挚,十分关心,但她对东方成见太深,此事确需慢慢想办法解决。又见她站在那山石之上,山风吹得衣袂飘飘,说不出的娇俏柔美。想起以前见她都是家常打扮,今rì却是为我道贺,特地盛装打扮前来的,令狐冲心下感动,不由柔声道:“你放心,我自有数的。”盈盈道:“好,那我走拉。” 别过任盈盈,令狐冲自往那通元谷去,半道上遇见蓝凤凰跟计无施,两人瞧见令狐冲,道:“可算找到你了,快来。你不来,司马大的酒都不肯开封,快要蒙臭了。”令狐冲笑道:“怎能如此暴殄天物,万万不可的。”便使上轻身功夫,蓝凤凰、计无施跟在后面,三人流星般往通元谷去了。 到了通元谷,只见经过群豪半rì忙碌,抬来生猪生羊,活鸡活鸭俱都烤的烤,炖的炖,香气四溢。众人见令狐冲到来,又是一番热闹恭贺相迎,便将酒都开了,菜都出锅。令狐冲在恒山上寂寞月余,当下算是真正得其所哉,放开怀抱,与众人喝了个昏天黑地,人事不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令狐冲在梦里黑沉沉的,梦见喝了一口陈年的竹叶青,甘冽如泉,大畅胸怀,周围不知哪来的童谣唱道:“竹叶青,青又青,喝一口竹叶青,亲亲......”令狐冲想,这童谣怎么这么无聊,喝酒便喝酒,干什么亲亲。正疑惑间,忽听得耳边有人道:“喂,令狐冲,醒醒啊。令狐冲!”令狐冲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眼前竟是东方笑吟吟望着他。他喜道:“东方,是你啊,你怎么来了。”忽然想到东方怎么会来?一定是做梦。该死,想到亲亲,便想到东方了,自己便也是这般无聊,快醒醒罢。脸上似是挨了一记耳光,但也不觉得如何疼痛,这一下却醒了,猛的坐起来,此时已是夜里,周遭只有皎洁的月光,身边却多了个人,仔细看去,只见那人几缕长发被风吹得遮住面容,月光里一双莹莹妙目盯着自己,不正是东方? 令狐冲顿时大喜过望,一时反分不清是真是梦,抓着东方手臂道:“东方,真的是你?我刚才梦见你!”东方笑道:“骗谁呢,你刚才肯定梦见的不是我。”令狐冲道:“怎么不是?当然是你。”东方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我说不是我便不是我。”令狐冲见她神sè古怪,道:“咦,你不愿我梦见你么?”东方面上微热,道:“你梦见我便梦见我,干嘛那副轻薄样子。看你平时道貌岸然,原来肚子里全是这些心思。”令狐冲想:“糟糕,刚才自己不知是什么样子,果然酒能令人失态。”不由脸上也是一热,尴尬道:“我原是实在太想你了!”东方“哼”一声,道:“你很想我吗?不见得吧,我看你rì子过得快活得很呢。”令狐冲道:“一点也不快活,我无有一rì不想你。” 东方道:“我千里迢迢辛苦来见你,谁知你既当了恒山掌门,天下闻名,又有一班狐朋狗友,醉生梦死,rì子过得这般自在,早把我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了。”令狐冲急道:“便是把自己忘也不能忘了你!你真的来了!你不知我现在有多开心!”令狐冲此刻酒已经醒了七八分,不似刚才初睁眼时那么昏昏,眼见面前当真是他朝思暮想的东方,此刻才觉得满怀的雀跃心情,无法言语,乃向东方道:“你什么时候到的?”东方见他的神sè是真心的开心欢喜,便也笑道:“我早就到了啊,你也不理我。”令狐冲道:“我只道你不会来,否则我便不会喝醉了。咦,我是在哪?司马大、黄河老祖这些人呢?” 令狐冲四下望去,只见自己在一块山间凸起的巨岩之上,岩石之下万丈悬崖。一轮明月当空,恒山诸峰在夜sè里只有一层层黑黢黢的影子,一缕缕的雾气在山峰间缓缓游移。山风猎猎,东方道:“那些人见我来,都走了,把你扔在地上,也不管你。我便带你上来醒醒酒。谁知你醉成这样,这么大的风也吹不醒你。还吹牛自己酒量好呢。” 令狐冲挠头道:“我醉得这般厉害,你来也不知道,真是对不住。”东方道:“你便是不喝醉,也不知我来了,你这人就是稀里糊涂的。”令狐冲道:“我若不是喝醉,你来了,我怎会不知?”东方道:“真的吗?你知我何时来的?”令狐冲想想,道:“你不是我喝醉的时候到的吗?” 东方摇头道:“我早就到拉,傻瓜。若不是我田伯光肯乖乖拜师吗?”令狐冲道:“我那时听见有人轻轻咳了一声,原来是你。”东方道:“你听见的吗?总算耳力还不错。”令狐冲道:“原来你一直在山上,我怎么没瞧见你。”东方道:“我随随便便扮成司马大那些人的一个手下,令狐掌门贺客那么多,当然照顾不到我了。你那么大的面子,方证和冲虚都亲自来给你道贺啊。”令狐冲道:“其实他们也是有事情要找我来的。他们......” 东方道:“他们请你做五岳派的掌门么,我已经知道了。”令狐冲惊道:“你怎么知道?你跟我们一起上的悬空寺?”东方道:“是啊,那个冲虚自作聪明,以为自己跑得快,便能保密了。却不知人家大可以跑在他前面,预先埋伏了等他。哈哈。”令狐冲想,要藏在天下武林的这四人周围而不被发觉,东方的武功当真绝顶了,而且这话要是给冲虚听到,一定足够他气一回了。 东方道:“这下你愈发不得了,当了恒山派的掌门又要当五岳派掌门了。”令狐冲道:“其实掌门什么的我自己一点也不要当,只是要挫败左冷禅的yīn谋。”东方道:“方证跟冲虚两个老糊涂,自以为聪明,要我说何必那么麻烦,我们现在去把左冷禅杀了,便没这么多事情了。”令狐冲听她说得轻巧,知以她的武功,杀左冷禅恐怕也不费吹灰之力,但他此刻对武林中所谓“仁义道德”已有所体悟,慌忙道:“万万不可,若是就这么把他杀了,这笔账多半便要算在你头上。” 东方淡然道:“是我杀的,自然算在我头上,有什么大不了的。”令狐冲摇头道:“便是要杀他,也要将他的罪行公布天下才行,就这么杀了,他说不定反成英雄了。你千万不要!”东方见他说得恳切,也知他所虑,自己固然不当回事,但若当真激起正邪大争斗,却也很是麻烦,便道:“好吧,便留着他给你抢掌门。” 令狐冲听她答应,放下心来。隐隐觉得有件事情要问东方,一时却不大想得起来,忽然想到:“对了,那个时候任盈盈偷袭乐厚,是不是你援手?”东方意外道:“咦,这事你知道?你怎知有人援手?”令狐冲道:“盈盈虽然攻得不备,却也不能一招赢了乐厚的,自然是有人援手。”东方便笑了,右手食指点着令狐冲额头,道:“你呀,说你笨,有时又好像挺聪明,说你聪明,我留下那么多蛛丝马迹,你却偏偏浑然不知。” 令狐冲将她的手抓住,拿下来,握在手中,道:“我太大意了,我见你叫田伯光带礼物来给我?我就先入为主,以为你不来。对了,还要多谢你送那么多礼物给我。”提到礼物,东方却不由自主脸上略红一红,但幸得夜sè掩护,令狐冲不察觉。东方仍镇定道:“那也没什么,不过你若是不喜欢,那些东西,你也不要乱扔,知道吗?”令狐冲道:“我怎会乱扔,那些东西以后都要用的。”东方略有些奇怪,道:“你要干什么用?”令狐冲道:“他rì我们成婚,这些不都是嫁妆么?” 东方虽然多年来已将自己训练得像男子一样洒脱,甚至比一般男子还要洒脱十分,但论及婚嫁,却也不能不扭捏。送令狐冲的贺礼,原是自己这些rì子专门花心思准备的,但此刻被令狐冲说破,却不由大羞过脸,呸道:“谁跟你说是嫁妆?你不要乱想!”令狐冲见她生气,心想莫不是自己会错了意?自己何时变得这般自作多情了?听见东方否认,自己不觉有些失落,又觉羞愧,也微红了脸,只抓着她手道:“便不是嫁妆,也都是很有用的,却劳你费心了。” 东方见他说得诚挚,知道自己瞒过了他,才放下心来,又觉得有些不过意,便道:“有用就好。” 半空里忽然一阵哈哈长笑,一袭黑影落在不远处一块巨岩之后的树梢上,把二人吓了一跳,都回过神来,凝目望去。只听那黑影道:“令狐冲,天下竟有你这样的傻瓜。哈哈哈。我让你娶我女儿,你说你心有所属,原来是这般的心有所属。哈哈。”令狐冲和东方站起来,凝目望去,其人黑衣大袍,这般身形语气,自是任我行了。 东方道:“任教主,我安排你好好的在西子湖畔颐养天年,你好好安生的rì子不过,却非要跑出来四处奔波,便这般不辞辛苦么?”任我行道:“哈哈,我这把老骨头虽然上点年纪,但还没到退休的时候,却不劳东方兄弟这么费心,安排手铐地牢给我养老。”东方道:“人家都说年纪大的人容易犯糊涂,任教主武功既高,犯起糊涂来更不得了,我这才不得不给任教主加点约束。任教主,我也是为你好。”任我行气道:“好、好,东方兄弟给我安排十年清闲的地牢生活,对我当真不错。”东方道:“是啊,这十年里你不愁吃穿,无忧无虑,你想想,若是我叫梅庄的人不给你送饭,不给你送水,你还能像现在这般健朗么?”任我行气极而笑,道:“好好,那么说起来,我倒要感谢东方兄弟了!”东方笑道:“可不是么?” 任我行道:“是不是我这十年地牢坐得眼睛都花掉了,我东方兄弟怎么变成了一个女子,还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子啊?哈哈哈,哈哈哈!”任我行当下笑的直不起腰来。东方道:“我本来就是女子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任我行笑得更厉害了,道:“好,那我叫了你十年的东方兄弟,却是叫错了。”东方道:“是啊。”任我行道:“哈哈哈,东方兄弟你《葵花宝典》的功夫当真练到家了,老哥真是要恭喜你啊!”东方道:“是啊,我还没谢谢任教主传我《葵花宝典》呢。”任我行道:“不谢,不谢,你留我一命我也没谢你,算扯平了吧。只是你篡我教主之位,囚我十年之苦的账,如今该算一算了吧。” 东方道:“好啊,不知任教主想怎么算?”任我行道:“怎么算?哈哈。找东方兄弟算账当真不容易啊。我本想上黑木崖找你,谁知黒木崖的入口全给你封死了。我只道你从此不下崖来了,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你终于还是下来了。原来你下来是来找你的小情人。哈哈。令狐冲,你真是好眼力啊,这便是你的心中所属吗?哈哈。” 令狐冲道:“不错。任教主,我敬佩你的武功谋略,东方虽然囚了你十年,但也留了你一命。冤冤相报何时了,任教主,我劝你还是罢手吧。”任我行笑道:“令狐兄弟,还是我劝劝你吧,你可知你的这位东方美人练的是《葵花宝典》?”令狐冲不答,任我行道:“你可知《葵花宝典》开篇第一句是什么?便是yù练神功,挥刀自宫。哈哈哈哈。”令狐冲此前一直不知《葵花宝典》是如何邪门的武功,此刻听任我行忽然说出来,惊讶之下,不由怔在原地。任我行见他情状,更笑个不了:“哈哈哈,这是老夫生平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令狐冲,你不知你喜欢的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妖怪吗?” 东方向令狐嫣然一笑,道:“你相信他吗?”令狐冲诧异半晌,忽然想到,道:“那rì我们在思过崖洗澡......”东方点点头,却也不免羞红了脸。令狐冲道:“哈哈,我知道了。”东方向任我行道:“任教主,当年你拿到《葵花宝典》舍不得练,把它传给了我,你可知道,这武功实是有着大大妙处。你可想见识一下?”任我行道:“好,我便瞧瞧我东方兄弟,不,东方妹子的《葵花宝典》。”又向令狐冲道:“令狐兄弟,你现下知道了你这东方妹子的真实身份,你是帮他还是帮我啊?”令狐冲道:“我当然是...帮我东方妹子拉。”抚住东方的肩膀又道:“任教主你有所不知,其实东方妹子把《葵花宝典》也传给我拉。”东方不由好笑,伸出手去,摸摸令狐冲的脸颊。任我行气极而笑,道:“好,好一对好兄弟,好姐妹,哈哈!向兄弟,你们都出来吧!” 只见周遭的树梢,石块之后也不知有多少人影探出身来,远远的一个粗豪的嗓音道:“向问天携金龙堂、青龙堂、黑龙堂旧部,向东方教主问好。”又一个尖细些的嗓音道:“左都携地堂九路弟子拜见东方教主!” rì月神教自教主、副教主、左右使以下,又设上中下三堂。上堂又分紫白金青云五龙堂、中堂又分黑红褚黄水五龙堂,分别由一位长老带领,合称十长老。下堂又称地堂,分九路,统御江湖各地分部,以及附翼于rì月神教的各岛各洞各帮各门各派。一般向问天带领上堂,但东方登位后,直接统领上中堂,向问天便被架空。而各洞各帮各门各派,只是些不入流的门派,东方却乐得交给盈盈管辖。此时向问天道携金龙堂、青龙堂、黑龙堂旧部,可见已经渗透进东方的核心权力圈了。 原来这段时间任我行与向问天东奔西走,威逼利诱,招回旧部,本已收伏金龙堂、青龙堂这两个黑木崖本部堂口,准备乘东方不备,伺机攻上黒木崖,重夺教主之位。但负责黑木崖守卫核心的紫白两堂长老俱被东方收在身边,又收紧了黑木崖的防卫,任我行一直找不到机会。后得到消息说东方忽然下了黑木崖。任我行知道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便沿途召集人手,一路追踪到恒山,定下了伏击计划,务求一击成功。 东方笑道:“哈哈,任我行,你最近辛苦的成果不少啊。”任我行道:“都是我昔rì的生死兄弟,现下知道我出来了,自然还是与我生死与共了。东方不败,今rì我叫你一败涂地。”东方仰天长笑道:“就凭你们么?”一瞬间不知使了怎样的手法,周围埋伏的rì月神教教众一片呼喝之声:“哎呀!”“什么东西!”“糟糕!” 不少教众纷纷从埋伏的枝桠之间掉落。任我行回袖档过一招,冷哼一声,道:“雕虫小技。”东方迅疾奔向最近一个埋伏点,又迅疾奔回,道:“令狐冲,剑!”身法之快,当真直如鬼魅。向问天见状急道:“放箭!” 霎时从四面八方无数箭矢纷飞而来。令狐冲接剑在手,长剑圈转,使出破箭式功夫,挡着箭矢。东方瞬间再次出手,任我行经过前次教训,此刻立即大袖拂出,使出内力,与东方攻势相接,略阻一阻,终于看清东方所用的暗器,只见月光下无数星星点点,却是无数的小银针。令狐冲低声道:“擒贼先擒王,先攻任我行,我挡住箭。”东方亦低声道:“好!” 令狐冲内力运转,长剑挥出,出手如电,将箭矢纷纷击落。东方攻势回旋,银针似散似合,将任我行与向问天一齐笼住。任我行与向问天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武功,只得将内力运满全身,袖拂剑挥,勉力抵住。只见银针在东方的内力激发之下,闪着点点星芒,聚散纵横,蓬勃飞舞,任我行、向问天身上,脸上不知破了多少处,如不是两人内功深厚,早被破了防御,死在当场了。 堪堪斗了个相持不下,箭矢仍不绝流星般飞来。东方暗对令狐冲道:“这样不是长斗之力,我去解决任我行,叫他们的箭不敢shè我,你去将外围的箭手解决。”令狐冲道:“好,小心为上,不要硬斗。”东方早一闪身去了,欺近任我行与向问天,便与二人交上了手,任我行与向问天只觉东方身法迅捷诡异,攻势之中又带着巨大的内力,两人便如在狂风之中一般,只能勉强稳住身形。任我行越斗越惊惧:“世上竟有这般武功,我自以为武功横行天下,敌手也不过三两个,已至登峰造极了。这十年里,自己潜心修炼,武功更上一层楼,东方不败武功再高,自己与向问天联手,再加上这么多rì月神教弟子,当能围杀了。想不到东方不败武功竟然高到这种地步,这确是未曾料到的。”向问天见渐渐抵敌不住,怒吼一声:“合围!”霎时从周围树林之中攻出五条黑影,各执兵刃,一齐攻向东方。 令狐冲使剑护住全身,便往周围一处埋伏点轻身纵落,当下便不容情,将埋伏的箭手一一刺落,遇者与之交不过一招便中,当真所向披靡。令狐冲虽知东方武功高绝,但任、向二人也已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东方以一敌二,胜负如何,令狐冲殊无把握。只盼能尽快杀退这些箭手,好去援手。但埋伏的敌人甚多,黑森森的树丛中也不知有多少,正攻得着急。蓦地斜刺里飞出一根锁链,令狐冲挡过一招,暗道:“盈盈?”便问道:“盈盈,是你吗?” 盈盈在不远的一棵树桠之上,哽声道:“冲哥,是我。”令狐冲忙道:“盈盈,你劝劝你爹,不要打了。”盈盈道:“你说你与东方不败有交情,便是这样的交情么?冲哥,你对自己的名声当真一点也不爱惜吗?”令狐冲道:“盈盈,东方其实也有许多苦衷,两下罢手吧。”盈盈摇头,眼泪早滚滚而下,她心中既爱令狐冲已深,对东方恨亦切,如今见她深爱的人与深恨的人是一对,其中惊诧、绝望与诡异之处,饶她平常镇定自若,智谋多端,如今也是六神无主,只想放声痛哭一场。 东方接过攻势,在围攻之下,仍不落下风,身法飘渺迅捷,仍似游刃有余。一招逼退一个蒙面剑手之后,道:“哈哈,好,我神教上中堂十长老十去其五,上官云、于震,诸葛储,张太兴,陈立昂,你们真有出息!”那些人听她叫破自己身份,心中都是一惊。一名蒙面客一把扯落面巾,道:“不错,我们身受任教主大恩,多年来忍辱负重,为的便是这一天。”东方摇头道:“冥顽不灵!”一掌拂向此人面门。此人举刀格挡,东方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变招,一掌击在其胸膛之上,此人便即飞出,直落下崖去。余人大惊失sè,复围攻而上,又将东方围在核心。东方展开身法,或点或挑,转眼又击落两人。其他人攻得狼狈万分,身上衣服已被劲风带得破破烂烂,脸上手上俱是针伤,血流满脸,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任我行久攻不下,大喝一声,使出吸星**十足功力,这一层已是他在地牢之中,穷十年之力对吸星**的提高,可以不与对敌之人接触,但凡敌人手脚、刀剑进攻中带有内力的,便可吸为己用,只是这一招也不辨敌友,若是有帮手在侧,却要一并遭殃了。向问天等人俱觉身上内力如瀑泻出。东方也不曾见任我行吸星**使过这层功夫,当下稳住内力相抗。其他几位长老不仅内力被吸,身上伤口更在吸星**之下,血流如注,喷shè而出,却糊了任我行一脸。任我行眼前一片血糊,东方一针弹出,正中任我行右眼。任我行剧痛之下,收了功法,捂住眼睛便向山坡下滚落。向问天飞身过去接住,斜刺里忽然冲出一个人,哭道:“爹!” 令狐冲落在东方身侧,问道:“你怎么样?”东方咳嗽一声,道,不碍事。这一仗东方虽然胜了,但委实凶险万分,剧斗之下,东方也不免内息翻滚,令狐握着东方的手,输些内力给她,助她调匀内息。任我行在山坡之下,捂住眼睛,剧痛得大吼出声。向问天忙点了他几处要穴,向问天与盈盈一齐扶起任我行,道:“走。”便展开轻身功夫,翻过山崖而去。 余下另外两位长老瘫坐在地,被吸了内力,又失了许多血,都喘着粗气。东方行至他们面前,道:“张太兴、陈立昂,你们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我动手?”两人一个不答,一个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东方道:“好!”两人闻言,俱瞑目待死。半晌却未有动静。忽然听见东方道:“我且问你们,跟着任我行有什么好?为什么要跟着他,背叛我?”仍是陈立昂道:“跟着他也没什么好,只是他答应给我们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东方道:“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哈哈,你们知道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是什么?他给的你们什么解药。”张太兴缓声道:“是,是一颗红sè的药丸。”东方道:“你们吃后是不是觉得头昏脑涨,一天一夜之后,排出三只小虫尸?”张太兴道:“是。”东方道:“你们以为这样便解了三尸脑神丹了么?一群糊涂虫。任我行不过是以一颗三尸脑神丹代替了另一颗三尸脑神丹。你们摸摸自己的风池穴,可有鼓涨。” 张太兴、陈立昂一摸之下,俱大惊失sè,面面相觑。东方道:“你们在我手下,只要好好办事,办的事情却也不要你们卖命,我何时短过你们的三尸脑神丹克制之药?如今你们服了任我行的三尸脑神丹,却需要为他卖命,xìng命不是一样攥在他的手里?”两人沉吟不语,那张太兴受的伤更重些,又吐出一大口鲜血。陈立昂恨声道:“不是你,便是任我行,你们武功高强,便强迫我们为你们卖命,任我行找上门来,我也打不过他,只有服药。像这般苟活于世,这条xìng命不要也罢!”双掌交叠,便大力拍在自己的脑门之上,当场毙命。张太兴也如法炮制,自绝而死。东方不防他们会忽然自尽,却也楞了一愣。令狐冲抢过去:“喂!”却终究慢了半步,仍俯身探了探两人鼻息,已是无救了。 东方道:“死便了死了,你还想救他们吗?”令狐冲起身来道:“他们是受任我行的胁迫,并不是真心叛你。”东方道:“不错,他们吃了任我行的三尸脑神丹,所以也不用救拉,没有任我行的解药,早晚也是要死,要解药,只有听任我行的话来杀我。我干什么救他们呢?”令狐冲道:“究竟什么是三尸脑神丹,怎么这般厉害?”东方道:“三尸脑神丹是rì月神教用来控制教众的一种毒药,由三种毒虫的尸体炼制而成。这种毒一旦服下,便会寄居在人的头颅内。平常只要每年在端阳节的那一天服一颗克制xìng药丸,那三尸脑神丹便不会发作。”令狐冲道:“若不服克制xìng的药丸呢?”东方道:“那头脑内的虫尸便会复活,毒虫入脑,大脑受尽毒虫啃噬而死。死前幻觉丛生,死得苦不堪言。”令狐冲不由皱眉道:“世上竟有这般狠毒的药物。” 东方颔首道:“rì月神教历来便是用这种药物控制教众,神教里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俱需服用三尸脑神丹,江湖上有归顺的,也需服三尸脑神丹,以表忠心。”令狐冲道:“那么司马大、黄河老祖这些人也服了?”东方点点头,道:“所以这些人对任盈盈恭顺异常,因为他们每年端阳节的药都是任盈盈发放的。我做了教主之后,仍沿用了这种办法,反正他们体内的毒是现成的,端阳节的药物也有人配。”令狐冲道:“你刚才说此毒没有办法根除吗?”东方摇头道:“这就是这个药的歹毒之处,根除的解药是没有的,因为虫尸入体,本身就是尸体,你又如何杀死它?只是用来配药的虫尸有几百种,按照不同虫种,可以配成不同的三尸脑神丹。有时,用一种三尸脑神丹倒是可以杀死另一颗三尸脑神丹,便像任我行对这两个人做的,但这样也只是换一种丹在体内而已。” 令狐冲看看地上的两个长老,不由道:“难怪世人称rì月神教为魔教,这般做法,不是魔教是什么?”东方笑道:“你不要忘了,我现下可还是rì月神教的教主,你的意思,我是个大魔头喽。”令狐冲笑道:“你这个教主是篡的位,不是正统大魔头。”令狐冲与东方相处rì久,已觉东方内心其实十分良善,只是孤身统御rì月神教,有些行事只是表面威严,有些也是无可奈何。 却听东方道:“你敢对本教主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是不是想弄颗三尸脑神丹服服?”令狐冲忙道:“打死我也不想!”东方道:“我看还是弄颗给你比较好,你这个人浮滑无德,四处留情,叫人当真放心不下,这样你就绝不敢负我了。”令狐冲道:“我对你一片真心,rì月可鉴,喂!”原来东方作势出手点他的穴道。令狐冲挡过一招,拔腿便跑。东方赶上他,只觉山风悠游,两人运起内力,借那山风之势,飘飘摇摇上了见xìng峰。 第四十一集 并派 - 从那一剑开始 - 杜又余 () 到了白云庵,庵内清清静静,想来众尼俱已就寝,大院里白天的布置也都已收起,打扫干净。令狐冲想:“我这个掌门一去就是半rì,什么也不管,真是当的稀里糊涂。”又向东方道:“你要不要去看看仪琳?”东方点点头。令狐冲便带她至白云庵后堂西首一排小厢房,向东方道:“仪琳在左首第三间。”便止步在后堂圆门边,表示他便不进去了。 东方向令狐冲笑道:“掌门不来关心弟子的生活起居么?”令狐冲肃然道:“我哪懂关心她们的生活起居,不过恒山派一切从简,生活起居也简单的很。”东方白了他一眼,笑道:“假正经。”便轻身入内,到了仪琳窗前。 房内的灯火仍未熄,窗户上映着淡黄的微光。东方想:“仪琳这么晚了,还不睡。”把窗户轻轻推开一条缝望进去,只见仪琳卧在小榻之上,却是睡了,原是忘了熄烛火。案几上一点烛火,微微跳跃,照着她恬静的睡容。东方想起幼年时,最开心的时候便是哄仪琳入睡了,瞧着她香甜入梦,那时仪琳不到两岁。此时与彼时,中间这许多变故,却仿佛隔了前世今生。这般想着,不由怔怔落下泪来。过了一时,仪琳微微皱眉,仿佛是在悲伤的梦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东方只当她醒了,忙缩回了手。过一会,再推窗望去,仪琳仍是那般睡着,并没有醒,眉头稍展,但眉宇间总似笼着一层寂寞悲苦。东方想:“这些年我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仪琳却过得十分清苦。往后我一定要好好补偿她。”这般想着,一挥手灭了烛火,仍把窗户轻轻放下,轻身出来。 令狐冲见她看一会便出来,问道:“你怎么不进去看她?”东方道:“还是先不见她吧。”令狐冲瞧见她眼角泪迹,也不多问,只笑道:“我带你看看恒山各殿。” 这座白云庵虽说是恒山派主庵,但规模并不甚大。恒山自魏唐以来,向是释、道圣地,香火鼎盛,诸峰间历朝历代修的寺、观、庵比比皆是。但白云庵只是恒山派创派先祖晓风师太清修之所,所以只是简朴寻常一座庵堂。两座大殿,前殿奉大rì如来并十八罗汉,群尼早晚诵经便在前殿,后殿奉白衣观音,也是恒山前辈师太传功讲习之所。 白云庵后仍有几座附院,乃是后修,规模甚大,远超白云庵。却是恒山派创派之后,累积捐奉所修。恒山派在江湖上有今rì威名,实是恒山历代掌门并门人弟子无数心血铸就。令狐冲带东方看过,左右无事,便到后庵屋顶吹风看月。堪堪进得后庵,却听见后进院落里兵刃破风之声。两人心下一凛,均想,夤夜之时,怎会有人在此动刀兵? 两人飞身至屋顶,悄悄望去。令狐冲道:“是仪玉。”只见仪玉剑光霍霍,身姿曼妙,一套剑法使得甚是熟手。东方点头道:“她剑术根基还不错。”令狐冲道:“她是定逸师太亲传弟子,悟xìng不错。她一定是想着八月十五中秋之期,要给定逸师太报仇,所以自己抓紧练功。” 两人在屋顶坐下来,看一会仪玉使剑。令狐冲道:“也不知究竟何人杀了定逸师太。我今rì听方证大师说,定逸师太的死与辟邪剑谱有关。左冷禅又说知道杀死定逸师太的凶手。我总怀疑是不是他练了辟邪剑法。”东方道:“不要紧,只要练了辟邪剑法的人一定会再使,真相迟早会见分晓。而且是不是辟邪剑法,一眼便瞧得出来。”令狐冲点点头,又道:“yù练神功、挥刀自宫,世上竟有这般邪门的武功。”东方道:“据传是一位前朝太监所创,所以这本是太监的武功。而且这门功夫女子也是不能练的,任我行不知我是女子,却自作聪明把秘笈给我,到现在还不知就里。” 这时仪玉收了剑,不知令狐冲和东方在屋顶,仍轻手轻脚掩了院门,自回前院厢房去就寝。令狐冲道:“刚刚你打伤了任我行,也不知他伤势如何。rì后多半还会卷土重来,不知还会有怎样yīn谋诡计。”这般说着,便执住东方手道:“从今往后,我们片刻也不要分开。” 东方心下感动,靠着令狐冲道:“好!”又叹道:“今rì慢了半步,否则杀了任我行,便没有这些烦心事了。”令狐冲心想,经此一役,双方的梁子又深了一层,此事怕再无机会善罢了。 东方在令狐冲怀中靠了一时,忽又坐起身来,道:“你的吸星**怎么样了?我看任我行的功力更邪门了,他的口诀之中必有古怪。”令狐冲道:“这些rì子少与人动手,暂时也没有什么。”东方道:“我在黒木崖上翻遍师傅的书,仍未找到线索。若是找不到,便要设法抓着任我行,逼他交出解法。所以任我行便不来找我们,我们也要去找他。”令狐冲想及今rì一战之凶险惨烈,知道这些争斗暂时还不能罢休,只盼能有两全之法,向东方道:“在这后院靠山崖之下仍有一片别院,风景很好,我只盼能早些解决这些事情。待这些事了,我们便住到那里,从此不理世事。” 东方却古怪看着他,微笑道:“我可是rì月神教教主,rì出东方,唯我不败,我为什么要跟你躲在这里不理世事?”令狐冲本是心中这般想,便对东方直言以告,却没想过东方会不愿意跟他一起,被她这么一问,倒是一怔。东方又道:“解决了任我行,我大可一统江湖啊。” 令狐冲不由皱眉,不料东方会说要一统江湖。他本于左冷禅、任我行霸道狠毒极为不喜,更恨他们野心勃勃,伤天害理,因此提到“一统江湖”四个字,便觉厌恶,此刻东方竟也这么说。不由正sè道:“一统江湖有什么好,不知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就算成功了,你自己也未见得快乐。” 东方见他忽然一脸严肃,想你倒认真了,那便逗逗你。于是笑道:“我很快乐啊,王图霸业,天下苍生,到时俱由我一手掌握。你若是跟着我,我封你为千秋万代圣坛使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荣华富贵!” 令狐冲连连摇头,道:“我这人向来对荣华富贵没什么兴趣,你坐了江山,还要想怎么坐稳江山,到时候烦也烦死了,哪会快乐?”东方见他一脸认真,显见这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仍激他道:“你这全是没有志向人的想法。” 令狐冲反把腿伸直了,手撑着屋脊,懒洋洋道:“没有志向便没有志向,每天过得开心快乐不是也很好?”顿一顿,又皱眉向东方道:“若因你的志向,要令生灵涂炭,这样的志向有什么好呢?” 他越说越严肃,东方便有些不服气,道:“若我说这是造福苍生呢?”令狐冲仍皱眉道:“怎么会是造福苍生?”东方道:“你想这武林的各门各派,各山各江,哪一rì不在争名夺利,纷斗不休?若江湖一统,号令之下,莫敢不从,不是可天下大治?相比之下,前面流一点血,可以换来长久太平,不是很好吗?这样的事情,究竟是荼毒百姓,还是造福苍生?” 令狐冲从没想过这一层,一时倒愣住,不知如何回答。听见东方又道:“甚至每人喂他一颗三尸脑神丹,看谁敢张狂呢?”令狐冲便急道:“反正要一统江湖,杀人放火肯定不行,三尸脑神丹更不能,我们武林之中,只有侠义之道,没有统御之道!” 东方见他说得认真,扑哧一笑,向他道:“好了,不逗你了。生灵涂炭也好、造福苍生也好,我都不关心。其实我原也想过,有一rì一统江湖,多么风光神气。但自从遇见你,我才像找到一生真正的快乐,我有你就够拉!”令狐冲这才放了心,又觉得刚才自己过于认真了,自已向来自诩什么都看得开,洒脱不羁,怎么在东方面前,喜怒常被她牵着鼻子走,心道,令狐冲啊,令狐冲,你武功不及她,智谋也不及她,当真便要这般倾心于她吗?然而旋即又想,可是你有办法不爱她吗?没有办法,认命吧,这般想着,口中便道:“你这般聪明,难怪是东方不败,我总被你骗。” 东方见他面sè和缓下来,也笑道:“其实我刚刚问你的,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师傅在时,问过我的。我当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所以我想,一统江湖,其实我自己并不真有那份心。我只是不服气,当年父母因为我是女儿就放弃我,还有仪琳。” 令狐冲便点点头,两人不再说话。令狐冲仍抱住抱住东方,夜凉如水,只觉怀中她的身形如此娇怯,但抱着她,心中便有无限的平安喜乐。不知何时,两人嘴唇相接,长长一吻。院中只有入秋的晚桃,山风过处,落下最后的一阵花雨。 不觉天已渐明,令狐冲看时辰知道群尼将起来做早课,便带东方到自己的居所,是白衣观音殿右侧朝东的一间厢房。令狐冲道:“你便在我房中睡一时。我去做了早课再来陪你。”东方问:“早课有什么好玩的?”令狐冲道:“早课便是念经。你想听么?”东方道:“那算了。”令狐冲帮东方铺了床,他得群尼照顾,被褥甚是整洁,屋内其他陈设也俱极简单的。令狐冲只要有一床安卧,也无他求。因为是佛庵,房中有些淡淡的檀香,颇能宁神,东方便一翻身在床上睡了。 令狐冲关上门出来,迎面正遇上仪玉、仪琳并几名弟子端来洗淑用具。令狐冲已跟她们几次说过,不必替自己打理洗漱。但仪玉、仪琳仍自每rì准时来伺奉。说得多了,令狐冲也只好从权。当下接了洗漱用具,便吩咐道:“一个朋友在我房里睡会,我们到前厅去吧。” 仪玉、仪琳只当是司马大之流,也不多想,自随令狐冲到前厅洗过,仍至大殿。没进殿门,便听见殿中吵嚷之声,令狐冲进得殿来,只见殿中一个光头和尚,正嚷着:“我是和尚,和尚便要念经,为何我不能在此念经?”几名年长弟子向他道:“此处是恒山弟子自修早课之所,师父你要念经也可,只是需待我们做完早课。”令狐冲便朗声道:“不可不戒师父早,怎么这么勤苦,一早便要开始修持的?” 原来这个和尚是剃度了的田伯光。田伯光看见他,却一副正经八百的出家人模样,躬身合十道:“令狐师父早,不可不戒顿悟重生,当然要勤勉刻苦,一心向佛了。阿弥陀佛。”令狐冲见他装模做样,不知他何意,便想试试他,即转身向殿中大佛像拜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恶徒皈依我佛门竟皈依得这般彻底,我佛果然法力无边。”众尼不知就里,只当掌门认真感谢佛祖,俱跟着合十道:“阿弥陀佛。” 田伯光听见他称自己“恶徒”,却不答应了,急道:“喂,令狐冲,干吗骂人?阿弥陀佛,我皈依得当然比令狐掌门彻底。令狐掌门,你带这许多头发来这里作甚?”令狐冲坦然道:“当然是来此修行了,只要一心向佛,头上有头发,没头发有什么所谓呢?”田伯光装着yīn恻恻的模样,笑道:“你当着尼姑掌门,带这许多头发,不怕把她们都带出头发来了么?” 这话叫全殿的恒山弟子都变了面sè,仪玉怒道:“喂,你胡说八道什么!”便有几名弟子道:“就是,仪玉师姐,快将这个假和尚赶走。”田伯光看情形,知道自已言过了,忙谄笑着道:“好凶,好凶,我仪琳师傅呢?人呢?”便在恒山弟子中瞧来瞧去,却不见仪琳。 原来仪琳见着田伯光,早躲到了群尼身后,是以田伯光没瞧见她。令狐冲道:“你找仪琳做什么?”田伯光道:“我来给师傅请安啊。”令狐不由笑道:“我的乖乖,田兄你果然脱胎换骨了,今天太阳是从哪边出的?”心中却想,田伯光怎会乖乖做仪琳徒弟,其中必有蹊跷。反正我在这里,也不怕他搞什么鬼,且看看他是什么名堂。便道:“仪琳在这里呢。”转身向仪琳招手,让她过来。几名恒山弟子笑着推推仪琳,仪琳只是躲着不肯出来。田伯光瞧见了,便上前跪下,拜道:“仪琳师傅在上,弟子给您请安了。”仪琳道:“你别拜了,你快走吧。”田伯光仍伏在地上,道:“启禀师傅,弟子是来做早课的。弟子念了早课,师傅叫弟子走,弟子便走了。”仪琳道:“你会念什么早课,快走吧。”田伯光道:“弟子不会,师傅可以教弟子。弟子一定潜心学习!”仪琳道:“我可不会教你。” 令狐冲见田伯光情状甚为诚恳,也不知他何意,但他素来心软,便向仪琳道:“算了,你便让他跟着念吧。田兄,你坐在仪琳身后吧。”仪琳无奈,只得让田伯光搬个蒲团,放在自己位子后面。 令狐冲便领众弟子各坐了位置,仍由一位年长弟子带领,法器按序响着,便齐声诵起经来。 ....佛告阿难。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业种自然,如恶叉聚。诸修行人,不能得成无上菩提,乃至别成声闻缘觉,及成外道,诸天魔王,及魔眷属。皆由不知二种根本,错乱修习。犹如煮沙,yù成嘉馔,纵经尘劫,终不能得。云何二种。阿难,一者,无始生死根本。则汝今者,与诸众生,用攀缘心,为自者。二者,无始菩提涅槃元清净体。则汝今者识jīng元明,能生诸缘,缘所遗者。由诸众生,遗此本明,虽终rì行,而不自觉,枉入诸趣。 .阿难,汝今yù知奢摩他路,愿出生死。今复问汝。即时如来举金sè臂,屈五轮指,语阿难言。汝今见不。阿难言见。佛言,汝何所见。阿难言。我见如来举臂屈指,为光明拳,耀我心目。佛言:汝将谁见。阿难言:我与大众,同将眼见。佛告阿难。汝今答我,如来屈指为光明拳,耀汝心目。汝目可见,以何为心,当我拳耀。阿难言:如来现今征心所在。而我以心推穷寻逐,即能推者,我将为心。佛言。咄。阿难,此非汝心。阿难矍然,避座合掌起立白佛。此非我心,当名何等。佛告阿难。此是前尘虚妄相想,惑汝真xìng。由汝无始至于今生,认贼为子,失汝元常,故受轮转。 阿难白佛言:世尊,我佛宠弟,心爱佛故,令我出家。我心何独供养如来。乃至遍历恒沙国土,承事诸佛,及善知识,发大勇猛,行诸一切难行法事,皆用此心。纵令谤法,永退善根,亦因此心。若此发明不是心者,我乃无心同诸土木,离此觉知,更无所有。云何如来说此非心。我实惊怖。兼此大众,无不疑惑。惟垂大悲,开示未悟。 尔时世尊。开示阿难。及诸大众。yù令心入无生法忍。于师子座,摩阿难顶,而告之言:如来常说诸法所生,唯心所现。一切因果,世界微尘,因心成体。阿难,若诸世界,一切所有,其中乃至草叶缕结,诘其根元,咸有体xìng。纵令虚空,亦有名貌。何况清净妙净明心,xìng一切心,而自无体。若汝执吝,分别觉观,所了知xìng,必为心者。此心即应离诸一切sè香味触诸尘事业,别有全xìng。如汝今者承听我法,此则因声而有分别。纵灭一切见闻觉知,内守幽闲,犹为法尘分别影事。我非敕汝,执为非心。但汝于心,微细揣摩。若离前尘有分别xìng,即真汝心。若分别xìng,离尘无体,斯则前尘分别影事。尘非常住,若变灭时,此心则同龟毛兔角,则汝法身同于断灭,其谁修证,无生法忍。即时阿难,与诸大众,默然自失。佛告阿难。世间一切诸修学人,现前虽成九次第定,不得漏尽成阿罗汉,皆由执此生死妄想,误为真实。是故汝今虽得多闻不成圣果。 阿难闻已。重复悲泪,五体投地,长跪合掌,而白佛言:自我从佛发心出家,恃佛威神。常自思惟,无劳我修,将谓如来惠我三昧。不知身心本不相代。失我本心。虽身出家,心不入道。譬如穷子,舍父逃逝。今rì乃知虽有多闻,若不修行,与不闻等。如人说食,终不能饱。世尊,我等今者,二障所缠。良由不知寂常心xìng。惟愿如来,哀愍穷露,发妙明心,开我道眼。 ...... 恒山早课,足有一个半时之久,令狐冲只是列席,于经文一道,几无所知,好在诵经之声,音韵有致,助人凝神静气,令狐冲听得倒也虔诚。再瞧那不可不戒,听得已快睡着了。待这五卷《楞严经》诵毕。按常由师门长辈讲解佛经要义,如今令狐冲这个掌门是个门外汉,便常由几个年长弟子轮讲。 这《楞严经》令狐冲已听过大意,见田伯光一副惫懒模样,心下一动,向仪琳笑道:“仪琳,你可知这经文意思。”仪琳答道:“知道一些。”令狐冲向田伯光道:“田兄,你懂不懂?”田伯光摇头,坦承道:“不懂。”令狐冲皱眉肃然道:“你听我们诵了这许多遍也不懂吗?”田伯光道:“我只听你们念得嗡嗡嗡的,字都没听清,哪听得懂。”令狐冲心中轻笑,便吩咐道:“仪琳,等下你便给不可不戒讲讲罢。”仪琳道:“启禀掌门,我....太笨了,讲不好的。”令狐冲笑道:“师傅怎会太笨,估计是徒弟太笨。这样罢,你叫不可不戒抄一千遍经文,再给他讲罢。”田伯光立时跳起来道:“直你nǎinǎi,令狐冲,你缺不缺德?”便冲过去要扯令狐冲,令狐冲边避边叫道:“不可不戒,不是你要修行的吗,这经文于你可有大大的好处。” 挣扭间,令狐冲忽伸手点了田伯光穴道。田伯光猝不及防,当下即便点住。令狐冲仍将他盘腿坐在蒲团边,吩咐道:“仪玉,你带着大家解经,给不可不戒听听罢。”心中挂念东方,便自离了大殿,回自己厢房。 到自己房前,令狐冲轻轻开了门进去。只见东方仍在睡榻之上,瞑目侧身而卧。令狐冲知道昨rì一场大战,东方一定颇耗jīng力,有意让她多睡会,便自在床边一张高凳上坐了,瞧着东方睡容。东方便是睡着,仍是像她打坐一般姿势,令狐冲听她呼吸之间,极为悠长,仿佛不闻呼吸之声,这是高手内息深厚的缘故。这世上武功第一的高手,却偏偏一个小姑娘一般,睡得这般香甜。令狐冲不由定定瞧着出神,遐思弥远。 瞧着瞧着,东方忽然嫣然一笑,坐起身来,咬着嘴唇道:“喂,你瞧够没?”一点霞飞上脸,几缕云鬓微乱,眉梢眼角俱含情,当真是绝sè倾城,美艳无端。 令狐冲一时意乱情迷,楞一下,方笑道:“没瞧够,永远也瞧不够!”东方闻言不由一笑,仍微红着脸,道:“你经念完拉?”令狐冲点头道:“唔,念完了。”东方道:“才念过经,便讲这种傻话,也不知你这经怎么念的。”令狐冲笑道:“我这个叫做一天掌门念一天经,原是胡混的,只是点个卯罢了。”东方白他一眼,笑着道:“可真难为你拉,不过佛经中也有大意思,你可别过门不入。”令狐冲想起这些rì子所思所得,便点点头。东方忽然揉着肚子,道:“我饿拉,你这恒山之上不知有没有东西吃。” 令狐冲见她神情,像个小女孩般天真可爱,便忍不住笑了,又道:“怎会没东西吃,没东西吃我们还饿死呢。那你起来,我去找些东西你吃。”东方便依言下床来。窗外忽然一声:“好哇,令狐冲,你这个恒山掌门居然金屋藏娇。太过份了,小心我告诉某人,叫你像我一样,变成不可不戒。”这嗓音语气,却是田伯光。 原来令狐冲因是跟他开玩笑,这穴点得甚浅,仪玉等经没讲完,他已冲开了穴道,便直冲进内庵来,走到近处,却听见令狐冲和一个女子说笑,惊讶之余忍不住便喊起来。 令狐冲待要回他,东方拉拉他的手,示意他不要作声。自走到门口,道:“不可不戒,你怎么不好当你的和尚,到处瞎跑?你是不是不想当和尚了?”田伯光先是“哎呀”一声,紧接着便道:“祖nǎinǎi,怎么是你啊?你真是yīn魂不散啊。咦,你怎么在令狐冲房里?”东方知他想到什么,脸上又一红,道:“你再多说一个字,便连和尚也没的当了。” 这时令狐冲也走至门口,见田伯光慌忙捂住了嘴,显然对东方甚是畏惧。令狐冲不知他何故如此,但隐约知道田伯光的和尚是东方的杰作。令狐冲道:“田兄,你不要想歪了,东方只是在我这里休息了一会。”田伯光放下手来,腆笑道:“这个自然,我知道,你们继续休息,我不打扰你们了。”便转身yù走。东方却喝道:“等等,我问你,你这个和尚当的怎么样?”田伯光忙止步,转过身来,道:“很好啊,你问令狐冲,我今天一早便来念经了。” 令狐冲笑道:“田兄向佛之心甚急,一早便来念经了。”东方又问道:“那经念完了吗?”田伯光撒谎道:“念完了啊。”东方又问:“那仪琳呢?”田伯光道:“在前殿呢。”东方忽沉声道:“我不是叫你跟着她的吗?你怎么瞎跑?”田伯光辩道:“仪琳小师傅不要我跟着,看见我就叫我走。”东方道:“她叫你走,你不会躲起来,再悄悄跟着吗?”田伯光瞪着眼睛,不知如何回她。东方却自己沉吟着道:“算了,你也不必总跟她,只要在她附近就好,她叫你不要打扰她,你便不要打扰她。”田伯光如蒙大赦,一连声道:“好,好,我知道了,我去了。”便一阵风去了。 看着田伯光一溜烟跑掉,令狐冲心中好笑,又微笑着向东方道:“田伯光怎么这么听你的话?”东方也微微一笑,道:“他打不过我,当然只能乖乖听话了。”便将遇见田伯光的经过讲给令狐冲听。 原来东方一rì下山,田伯光本xìng难移,又想作案,却刚好被东方听见消息。东方见他尽干这些伤风败俗的事情,便抓住了他,略施手段,田伯光受不住,发誓从此不再干这种勾当。东方仍不过瘾,叫田伯光选做和尚还是做太监。田伯光自然两害相权取其轻,被东方剃了头发,又赠法号“不可不戒”,令他谨守佛门戒律,以赎前罪。东方当时正愁无人帮她送贺礼,便派他来了恒山,又命他暗中守护仪琳,念经当和尚。 令狐冲笑道:“你这法子甚好,只是他这模样太古怪,看着更像花和尚。”东方笑道:“他敢,他不想好好当和尚,便要做太监了。”令狐冲想着田伯光这副和尚模样,又想他前生做错许多,如今这般也是报应,不由又好笑又是可怜。 这时群尼的早课散了,用过早饭。便到后庵来练剑。瞧见掌门身边多了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均感讶异,小声议论着。仪玉过来请令狐冲道:“启禀掌门师兄,今rì是否仍演习前rì剑法,请掌门师兄示下。”令狐冲颔首道:“好,先这么练罢。”仪琳此时却瞧见东方,不由喊道:“姐姐?”东方点点头,上前去牵着她的手。仪琳问她:“姐姐,你怎么来了?”东方因昨夜只在灯下看过她,此刻细细抚抚她衣服,道:“我来看看你。”瞧见她面容清癯,身形娇弱,心中甚是怜惜,便问道:“你最近怎样?”仪琳道:“我很好。”东方点点头,道:“那便好。”仍让她去与其他弟子练剑。东方看过一阵,瞧出她在武功上天份有限,但又想,有限便有限罢,倒省了练武许多辛苦。 这时令狐冲去厨房寻了四碟小菜,一盆清粥来,与东方在院里一座亭中用过。恒山诸弟子只道东方是仪琳姐姐来看仪琳的,也有聪明知事的,看令狐冲与东方神情,似是两情相悦,也有些人先前以为令狐冲与任盈盈是一对的,现下怎么又跟另一个女子一起,十分奇怪。但恒山弟子对令狐冲感戴甚深,只在心中疑惑,并不多论。 接下来的rì子,令狐冲与东方过得逍遥自在,每rì在恒山诸峰登山临水,饱览河山。在月下比剑起舞,喝酒作乐。有时教弟子演习剑法,东方亦参详一二,对恒山剑招复有jīng进。田伯光每rì均来拜见仪琳,便跟着做早课,做完早课有时便下山去,有时为群尼喂招练剑,田伯光熟谙女孩心思,时常插科打诨,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颇受众弟子欢迎,rì子过得倒也十分快乐。不觉转眼已是中秋之期。 这一rì做完早课,令狐冲道:“嵩山之约将届,此行祸稫不知,我想大家留在庵中照料,不必同往犯险。我独自去就可以了。”仪玉等俱讶异,禀道:“掌门师兄,弟子们朝夕苦练,便是盼望着给师傅报仇,我们知道自己武功低微,只怕给掌门师兄添累,但此次嵩山派广邀天下英雄,想来不敢当众放肆,再者我们为给师傅报仇,殒身碎骨也无所惧,掌门师兄不必担心。”今狐冲想,此次嵩山之行,虽有计划,却并无把握。我本想与东方前去,不必带她们同往犯险,可她们报师仇心切却是不肯,这却如何是好,总不能摆掌门架子,命她们留在家中吧。 一名年长些的弟子续禀道:“掌门师兄,还有一节,嵩山之会,各门各派必定声势浩大,以显自身了得。若我们恒山只有掌门一人,不免被人指恒山无人了,只怕......”她本意是想说武林中人怕要以为恒山已灭派了。但碍于情面,没有说出来。令狐冲听她这般说,暗忖,此话确是不错的。田伯光也在佛堂上,此时站起身来,道:“哎,你就带她们去罢,你不放心,我帮你照顾她们。”令狐冲点头道:“那便去罢。”最后议定带仪玉、仪琳等十四名弟子及田伯光。田伯光在恒山憋了这么久,早待腻了,如今总算能离了恒山,少不了一番兴高采烈。 令狐冲看看时rì已差不多,便带了众人下山。东方仍换了男装与令狐冲、田伯光同行。仪琳、仪玉等十四名弟子各背了行囊、长剑,跟在身后。一队人一路南下,晓行夜宿,沿途倒也太平无事。田伯光在路上对仪琳却是十分照顾,早晚请安,渴了便奉水,累了便问要不要休息,饿了便张罗饭菜。令狐冲看在眼里,向东方笑道:“你的威仪当真厉害,田伯光竟变得这般温顺,却是叫人始料未及。”东方抿嘴笑道:“便这般怕当太监么?”令狐冲道:“他若不乖,你是不是真叫他当太监?”东方故作冷面道:“这是自然,你若像他那般,朝三暮四,也是一样下场。”令狐冲见她说得认真,咂舌道:“不敢。”这时田伯光向他们喊道:“喂,你们两个干什么捣鬼,是不是在讲我坏话?”令狐冲道:“我们在讲你剃了光头比以前更英俊潇洒了。”田伯光摸着光头,喜道:“是嘛?我之前不大习惯,现在也是越看越喜欢。” 一路说说笑笑,不rì到了嵩山脚下,远远望见嵩山山道上旌旗招展,入山的牌楼也是披红挂绿,一团喜气。令狐冲叹道:“左冷禅便跟自己已经做了五岳派掌门一般。”田伯光道:“nǎinǎi的,那个左冷禅有什么了不起,今天我们便闹他个天翻地覆。”东方忽然止步道:“我不与你们一起露面,你们自上去,我在暗处照应。”令狐冲略想一想,道:“这样也好,那你要自己小心。”东方道:“你也是,特别要小心你师父。”令狐冲想,师父一定不会同意并派,这一次应跟我是一条战线。想到即将要见到师父师娘,虽然逐出师门之痛随着时间过去已变淡,但时隔这些rì子,又要重新面对他们,饶是令狐冲向来事事看得开,此刻却也不免有些惴惴,但仍向东方道:“好,我知道了。”便别过东方,走出两步再回头看看时,东方已经不见踪迹了。 令狐冲自带着恒山众人到了山门前,向迎接的嵩山弟子报了名号,那名弟子便向山上传出消息去:“恒山令狐掌门率门下弟子到!”声韵悠长,绵延甚久,可见这名弟子内功甚为jīng纯,看他衣着,只是一名普通嵩山弟子,已有此功力,足见嵩山人才鼎盛。又有一名接引弟子,自领着令狐冲等人登上了山道,甫走出几步,后面又是一声通传:“华山岳掌门、宁女侠率门下弟子到!” 令狐冲不由喜道:“师父师娘到了!”忙转过身去,只见岳不群手执长剑,纶巾长衫,自有一股倜傥威仪,身边一名华衣妇人,虽然颜容温婉,但眉宇间英气勃勃,便是宁中则了。令狐冲于师父师娘的面仿佛隔世未见,如见再见他们在自己面前,恍惚一切又回到从前,他还是那个华山派的大弟子,迎过去下拜道:“弟子参见师父、师娘。”岳不群也不扶他,咳一声道:“令狐掌门行这么大的礼,我岳某人怎么受得起?”宁中则边扶起令狐冲边道:“冲儿,你现在是恒山掌门,不必跪了。”待他起身来,又微笑问道:“你最近怎样?”令狐冲久已未听过师娘关怀言语,此时重在耳际,不由眼中一热,几乎流下泪来,勉强忍住道:“冲儿很好,有劳师娘牵挂。”岳不群冷哼一声道:“做上了掌门,自然很好了。”令狐冲听在耳中,只当师傅对自己余怒未消,但仍问道:“师傅师娘可好?”宁中则道:“我们也好,珊儿和平之成婚了,你见见他们。” 虽知这是早晚的事情,令狐冲仍不由心中一惊,依言望去,只见岳灵珊和林平之并肩站着,岳灵珊挽了妇人髻,已经是一副娇俏的少妇模样,靠在林平之身边,两人的手仍是握着的,看得令狐冲心中一痛。岳灵珊只向他点点头,林平之从岳灵珊手中抽出手来,拱手为礼道:“大师哥。”令狐冲勉强笑道:“恭喜你们,我也没备礼物给你们。”宁中则道:“中秋之期仓促,珊儿和平之也就一切从简,所以没有请你来观礼。”令狐冲缓声道:“不妨事的,我...也替小师妹高兴。” 岳不群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抓紧上山吧。”令狐冲不觉仍如往rì听见师父教诲一般,道:“是!”,又让过一边。岳不群轻哼一声,自领了华山众人上山。令狐冲待他们走去一段,才带着恒山众人跟在后面,远远瞧着师父师娘并肩而行,岳灵珊与林平之说说笑笑,想到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仍是那个自幼失了爹娘,孤苦无依的孤儿,不由心中无限落寞神伤。田伯光看在眼里,道:“令狐冲,你何必呢?他们不待见你,又不是无人待见你,那个林平之有什么好?粉面郎君似的,小白脸也就算了,身上还弄得这么香,像不像个男人,真不知道你那个小师妹眼睛怎么长的。”令狐冲被他这么一说,想起刚才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师父一行脂粉香气这么重?自己还以为是小师妹现在爱打扮了。便向田伯光道:“你说香气是林平之身上的?”田伯光道:“当然了,你忘我干什么的了,我的鼻子闻别的不敢说,闻这个从无失手。”令狐冲道:“许他是贵胄公子,有用香粉的习惯。”田伯光道:“什么贵胄公子,娘娘腔小白脸一个。” 嵩山甚高,平白无故也不会有人疾奔,上山的人不紧不慢走了总有半rì才到峰顶嵩阳殿。沿途旌旗招展,亦有不少嵩山弟子招呼,每隔一段便设有一点,安排茶水小食,数名弟子,以备来客不时之需。嵩山之上古迹石刻甚多,来客里有附庸风雅的,嵩山弟子便讲解介绍一番。安排得这般周到,滴水不漏,令狐冲不由佩服,心想左冷禅这个人若不是包藏祸心,以他这样的谋略智慧,说不定真能为武林造大福祉。 嵩阳殿是嵩山派正殿,望着到了殿前,仍有三百一八级石阶往上才入殿门,石阶全部由长条大理石铺就,左右可容数十人并行。此时石阶两边插满五sè彩旗,这是与五岳剑派呼应了。 令狐冲一队人到了石阶前,阶下接引弟子又是一声通传,便引令狐冲等人上去。令狐冲抬首望去,只见从嵩阳殿正门往上,鳞杴栉比,也不知有多少屋宇连绵在绝壁之间,俱是红墙金顶,无比的气派辉煌。田伯光道:“他nǎinǎi的,这嵩山派比你恒山派那几间破屋子要气派多拉。”令狐冲道:“是啊,难怪嵩山派敢这样压逼其他四派,其实以今rì嵩山派的气势成就,根本不需其他四派来充数了。”田伯光道:“嵩山派再厉害,也只有一个山头,哪有叫五岳派来得神气。左掌门当然希望管的山头越多越好。是吧?”便问那身侧的接引弟子,那弟子笑笑道:“晚辈入门不久,只知这次是五岳合派的大好rì子,从此我们五岳派便是武林第一大派了,往后匡正除魔,为武林建大功业。”田伯光道:“嘿嘿,说得好,谁教你的?幸亏我不可不戒皈依了佛门,否则也在你们除魔之列吧,如今我摇身一变,也成了武林第一大派弟子了,哈哈,好,万幸万幸,阿弥陀佛!”又道:“诶,你们不会秋后算账吧?”那弟子不知他是何人物,也不防他有此一问,只道:“这......晚辈想,大概不会。”田伯光一副放了大心的表情,道:“好,不会便好。” 不一会到了殿门,实则是一座楼,作用相当于门房,令狐冲入了门,两侧各立着十名弟子,一名模样四十多岁嵩山弟子迎上来,拱手道:“恭迎令狐掌门!欢迎恒山派各位师姐妹!”田伯光道:“喂,怎么不欢迎我?”他听他们只是欢迎师姐妹,他自然不在其列了。那弟子请问道:“这位师父是?”令狐冲怕讲出田伯光名号来多生事端,便道:“是新入我恒山门下的不可不戒师父。”那弟子道:“哦,久仰,也是欢迎之至!”田伯光待再调侃他两句,想想又没兴致跟他啰嗦了。那弟子又向令狐冲道:“尊师岳掌门已经到了。”令狐冲颌首道:“我已知道了。”那弟子道:“好,令狐掌门请入内,家师左盟主在内堂恭候。”令狐冲想:“原来你是左冷禅的徒弟,怎么以前从未听过。” 便有一名弟子过来,引令狐冲一众人出了门楼,穿过一片甚大的演武场,迎面一座品字大殿,当头一块大匾写着“如rì方中”四个大字。入了门里,令狐冲见师傅已在右首第二张椅子上坐了,正捧着茶杯喝茶。左冷禅见到令狐冲忙快步上前来,拱手道:“令狐掌门,恭喜恭喜,令狐掌门少年英侠,年纪轻轻便执掌恒山一脉,实是我武林正道少年一辈的杰出人才。我们都老了,往后便看你们的了。”又向岳不群道:“岳师兄,还是你教导有方啊,我门下便没有这般杰出弟子。”岳不群将手中茶杯合盖放下,意态闲闲的举袖抹了抹嘴,方道:“左师兄,令狐冲是我门下大弟子,自幼入我华山,我与内子亲传亲教,视如已出,只怪我管束不严,纵容太过,教导无方,竟至胡作非为,结交匪类,说起来我已是惭愧无极,无地自容,怎比左师兄桃李满门,人才济济。至于这位令狐掌门,少年英侠,却是在下教不出来的。”这番话令狐冲听在耳中,只觉昏懵过头,字字如针刺刀割,岳不群这般说,已是不认他之意,不止逐他出师门,更当他已经死了。想及师傅师娘往rì恩义,额头上更沁出汗来,此前种种纷至沓来,不由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师傅师娘养我教我,我却屡屡逆师父的意?师父往rì便是责骂,也没有这样讽刺决绝话语。师傅这般说也是太心痛失望的缘故。”一时各种念头交织,想得出了神。 忽然听左冷禅道:“令狐掌门,请坐,请坐罢。”田伯光一拉他的衣袖才回过神来,在岳不群下首隔一张椅子的位置上坐了。抬首瞧见对面方证、冲虚、莫大先生俱已经到了,忙拱手为礼,对面三人均向他颌首微笑。过不一时,泰山天门道人也到了。 此后又陆续有各门各派观礼宾客到,左冷禅一一迎了。令狐冲看情形知道今rì只是迎宾,枯坐着甚是难过,便从大殿告辞出来,即有嵩山弟子引往住处,却是一间甚为雅致的四合小院。 令狐冲带了恒山弟子住下,左右无事,便与田伯光在房中喝酒,听田伯光讲少年往事。 幼年时田伯光家贫,机缘之下拜入西域黄沙万里门门下。因为天赋不错、又肯吃苦,年纪轻轻便习得一身轻功快刀绝技。只是那黄沙万里门却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在戈壁滩上做的是打劫商旅的买卖。劫财之余不免劫sè,是以少年时田伯光便跟着师傅、师叔胡作非为惯了。但他的师傅、师叔俱是心狠手辣之徒,田伯光干这种买卖本是迫于生计,夺人钱财也就罢了,谋人xìng命却多少有违本xìng,加上他师傅师叔分赃不均,每每欺占他的部分,趟险断后都是他做。时间长了,矛盾rì深,后有一rì一次争执中,田伯光打伤了他的师傅、师叔,带了一部分金银财宝一路逃到关内来,从此不再踏足西域。为躲得干净,当时一路逃到东海边,从此给自己起个外号万里独行,田伯光这个名字却也是化名。 田伯光道:“前几年听说我师傅、师叔都死了,从此我便逍遥自在了。”令狐冲暗想,你是逍遥自在了,却不知多少姑娘遭了秧。但听他讲黄沙漫漫之中,追踪商队,力战马贼,千里戈壁,快意恩仇,不由听得也是意xìng揣飞,听到惊险处击节叫好。有田伯光故事下酒,酒壶也不知喝空了几只。嵩山派安排了晚宴,派人来请也托辞不去,自与田伯光在房中聊得畅快,喝得尽欢。 田伯光本是见他今rì言笑之间总有些郁郁,知他乃是重见了师门的缘故,所以只把自己的少年故事讲给他听,引他高兴,他的故事却一概不问。喝到后面,田伯光已不胜酒力,大着舌头向令狐冲道:“好兄弟,我田伯光生平佩服的人不多,但你绝对算一个。我最佩服你的,不是你剑法,也不是你的酒量,而是佩服你向来洒脱,什么事都看得开,其实师父什么的,你大不必那么认真,师父好便好,师父不好,你不能硬说他好。这一点你要学我,像我那个师父对我不好,我便砍他nǎinǎi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令狐冲道:“田兄,你不必佩服我,我也没那么洒脱,我这个人只是头脑简单,不愿意去想事情而已。喂,田兄,你没事吧。”但这时田伯光已经伏在桌子上昏睡了。令狐冲推推他,全无反应,便将他抱到木塌上,寻了一条薄被给他盖着。仍自坐到桌边,浅斟慢饮,将壶中残酒喝了,只觉得头昏脑涨,虽不致像田伯光那般神智不清,但心中甚烦恶,便起身推门出去。 院中清寂,四下厢房均暗着窗户,恒山众尼想已休息了。月光如水,清辉遍地,令狐冲让冷风一吹,略舒服了些,正yù舒展舒展筋骨。忽然院墙之上,背着月光,一人手执长剑,舞了三招剑法,令狐冲瞧得分明,三招便是冲灵剑法的一招“同心同德”,华山入门剑招“苍松迎客”,玉女剑一式“浪子回头”。舞完这三招,那人便向墙下跃下,不见踪影。令狐冲暗道:“师父?”便yù追去,走出一步又折身入房,取了长剑,自向那人所在院顶跃落,再瞧那人已几个起落,往嵩山群殿外围去了。 令狐冲运气跟上,两人脚下奔行俱速,又悄无声息,巡更的嵩山弟子也一无所察。转眼已在嵩阳殿外一片小树林里,那人忽然停步转身,令狐冲在他两丈外落下。那人扯落面巾道:“冲儿。”令狐冲借着林中月光望去,正是岳不群,便拜道:“师父。”岳不群道:“很好,你还认我这个师父。”令狐冲道:“师父于我有养育大恩,徒儿怎能背师弃义?”岳不群森然道:“不能背师弃义?我问你,那rì我让你杀了那魔教妖女,你为何不杀?”令狐冲道:“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徒儿实在无法杀她。”岳不群道:“到这时你仍是这般糊涂,施以小恩小惠,本是魔教拉拢正派人士的惯用伎俩,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明白么?” 令狐冲本自心中想:“东方舍命救我,怎能是小恩小惠?”但他素在师严之下,每当岳不群厉言训责,便不再措辞辩驳,此时便仍是默不作声。岳不群道:“你与那魔教妖女可还有来往?算了,你不必回答我,我也不想问了。”往rì犯错,岳不群这般训责时,令狐冲多半会立即认错,知道师父也不会认真惩罚他。此时几yù跪下道,师父,弟子知错了。但即想到自己与东方的事情非同小可,若是此时直言告诉师父,师父多半只会更生气。 只听岳不群续道:“你现在是恒山掌门了,我且问你,左冷禅yù将五派合一,你有什么想法?”令狐冲道:“五派俱由先祖所传,经历历代锤炼,无数心血,怎么能说合并便合并?恒山前辈师太将恒山交在弟子手中,弟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并派。”岳不群道:“嵩山势大,若是用强呢?”令狐冲道:“弟子便与左冷禅拼个鱼死网破。”岳不群喝道:“糊涂,当了一派掌门仍是这般糊涂,意气用事。”又冷哼一声道:“鱼死网破?你有几条鱼,你是多大的鱼,嵩山是多大的网?”令狐冲不知岳不群是何意,便道:“此事弟子实则毫无应对办法,不知以师父所见应当如何?” 岳不群沉默一时,缓声道:“冲儿,我将你逐出师门,是因你所犯过错,实在门规难容,为师也是不得已。俗话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此事你师娘纵然心疼不已,有时半夜梦见你,仍喊着冲儿,做师父的心中便不痛惜吗?”令狐冲想不到岳不群忽然说出这般言语,瞧着他慈祥面容,便仍如幼年所见,此时终于眼泪盈眶,跪下道:“师父,都是弟子不好!岳不群扶起他续道,师父将你逐出师门,不过却也想不到你竟当了恒山掌门,此事却也算是坏事变好事了。”令狐冲道:“弟子受定逸师太遗托,勉力维持恒山一派,这个掌门弟子当的并不好。”岳不群道:“你毕竟还年轻,再过两年便好了。只是眼下左冷禅咄咄逼人,要将五派合一,我们师徒二人却需合力相抗。”令狐冲道:“不错,我们再联合泰山、衡山,合四派之力,左冷禅的jiān计便不能得逞。”岳不群道:“左冷禅这次谋划已久,只怕合四派之力也不一定对付得了他。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冲儿,你记着明天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另外华山、恒山一定要共同进退。”令狐冲道:“这是自然,弟子一定与师父共同进退。”岳不群颔首道:“那便好。事关重大,此处也不便多言,我们便回去,明天见机行事。”令狐冲恭顺道:“是。”岳不群又道:“冲儿你若想我们师徒仍复同门,过了明rì,师父自有主张!”这句话说得令狐冲直喜出望外,虽常自克制自己不去想师门之痛,但此刻听到重归师门有望,却叫令狐冲不得不心驰神往。 岳不群别过令狐冲,自出了树林回嵩山住处,堪堪到树林边,猛然道:“朋友,出来吧。”从树丛之后转出一个人来,岳不群道:“你跟踪我?”此人却是宁中则。宁中则道:“是。”岳不群道:“干什么?你不放心你的宝贝徒儿吗?”宁中则道:“我的宝贝徒儿,不也是你的宝贝徒儿?”岳不群道:“是啊,也是我的宝贝徒儿,你放心,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宁中则道:“事到如今,你还叫我放心,你叫我怎么放心?”岳不群道:“今rì你不是还怪我不该当众对冲儿说那些话,你可知我都是有用意的,我若不是如此,怎知这个畜生被魔道迷得还剩多少本xìng了。”宁中则道:“现下你知道了?”岳不群哼一声,道:“这个畜生从小诡计多端,哪知他的话是真是假。”宁中则急道:“你放...”但她素来极有教养,后一个字终究没骂出来。岳不群道:“不可理喻。”自在月光下,往嵩山群殿去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