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灵魂交换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阳光投射在病房楼的玻璃幕墙上,折射着炙热的温度reads();。 袁宝从一阵晕眩里睁开眼,模糊中看见四周围惨白的墙壁,以及手脚上捆绑的绷带和铺在胸口乱七八糟的管子。 她大脑一片空白,所有意识在醒来前集体离家出走,连舌根都僵的仿佛一根木棍。她声如蚊蝇地哼了两声,还没等顺过气,眼珠一转,翻个白眼又晕了回去。 袁宝再醒来的时候,窗外正淅淅沥沥下着雨,窗户上缀着满满的水珠。这回她是彻底清醒了,五感归位,浑身难受得像是上了酷刑。她瞪着眼咽了口唾沫,嗓子里干得如同塞了一卷卫生纸,疼得眼泪直冒。 “醒了啊?”眼前一张泛着油光的圆饼大脸凑上来,“哥们,你这一觉可差点睡西天去了。” 袁宝眨巴眨巴眼,一股难以描述的陌生感像台风卷过她的大脑,回忆了半天,她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个糙老爷们是谁。 周昊,陆远侨的拜把子哥们。 至于陆远侨是谁,那要说的就多了去了。 周昊很自觉地给自己削了个苹果,啃一口,边嚼边瞥着袁宝,“你都不知道,你妈前两天在门口都快站成一座丰碑了,连带着袁宝她爹,那叫一个惨,惨不忍睹。” 袁宝左右动动眼珠,周胖子在鬼扯什么玩意? “大夫说你就这一两天准能醒,果然就醒了,真乃神医,”周昊把脚甩到旁边的凳子上搭着,颇自在的模样,“你跟袁宝出车祸了还记得不?那个车祸现场啊,跟恐怖片似的。两辆车撞得稀巴烂……我到现场时候你俩都没眼看了。” 袁宝缓了几分钟,大脑这才组织出当时那一幅惨烈的画面―― 两辆车迎面对撞,她开着她的小破车带着陆远侨,对面那人开着打眼一看很炫酷的车,可惜撞在一块的效果也没多大差别,都烂成了一堆废铁。 她卡在驾驶室里,弹出来的安全气囊和在车祸一瞬间扑过来的陆远侨砸在她脑门上,砸的她感觉鼻梁都在那一刻回到了脑壳里。 同样被卡住的陆远侨当时糊了满脸血,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分分钟要翘辫子的节奏。 周昊还在喋喋不休,“多亏袁宝还挺胖,这要换个白骨精那级别的,估计当场就得折成两半。” 袁宝瞪大了眼睛,攒着力气想挪下手指,可惜没挪动,张张嘴,发现除了干丝丝的怪声,连个完整的字都憋不出来。 “你老人家别费劲了,就你这鬼样子怎么也得半个月才能动弹。”周昊把吃剩的苹果核沿着抛物线扔进旁边的垃圾筐里,“你瞧我对你好吧,不分昼夜在这守着你。你是没瞧见,袁宝她爸好悬没给吓出心脏病来,差点厥过去。” 袁宝越听越不对劲,周昊是失心疯还是眼瞎了,对着她说话还老“袁宝、袁宝”叫,没毛病吧? 袁宝使出能噎死自己的力气,终于对周昊挤出俩字,“镜、子。” 那声音粗粝难听,怎么听也不像是个姑娘能发出来的,袁宝一颗被吊起来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 周昊皱起媲美蜡笔小新的两条粗眉,“镜子?你就别惦记着自恋了行不?哥们,你知道我从来不撒谎,要撒也是无伤大雅的小谎。听我一句劝,别照了,就你眼下这副尊容,连我都不如。” 袁宝磨磨牙,鼓足了劲,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镜子!” “都裹成木乃伊了还臭美,行,给您老拿镜子成吗?”周昊嘀嘀咕咕,总算把屁股从凳子上拔起来,转身去洗手间里拿了个小圆镜出来,举到袁宝面前,“来,臭美吧reads();。” 镜子里的人面容憔悴,剃光头发的光头上裹着纱布,眼窝深陷,脸颊上挂着擦伤留下的血道和淤青,鼻梁上贴着厚实的纱布,嘴角除了两大块青紫,还有下颌线冒出来的胡茬。 陆远侨! 镜子里的人赫然是陆远侨,这人就算化成灰,她也能从蛛丝马迹里找到属于他的特征。 袁宝如遭雷劈,脑子里紧绷的神经应声断裂,一根根在她大脑里手舞足蹈,争先恐后地像是要从里面钻出来一般。她从眼球到后脑勺的每条血管都充满了要炸裂的饱胀感,咬紧的后槽牙几乎咬出了咸腥味。 恐惧感在一瞬间包裹了袁宝,她想哭,可泪腺堵死了一样,连半滴眼泪都挤不出来。袁宝目不转睛瞪着周昊,活像一条死不瞑目的圆眼金鱼,把周昊吓得差点把手里镜子扔出去。 “老陆,你别吓我啊,你、你你怎么看着像要咽气啊?”周昊慌了神,一手攥紧了小圆镜,一手赶紧去按呼叫器。 不到半分钟,医生护士就从门外奔进来,袁宝瞬间被人扯胳膊扯腿,从脑袋摸到脚底板检查了一遍。 心如死灰的袁宝盯着天花板,医生在她耳朵边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一个字不落地全掉了出来。 周昊见“陆远侨”还喘着气,一颗心总算落地,膝盖一软差点就要给进来抢救的医生护士跪下。 “哥们这心脏是肉做的,经不起折腾,你可别出幺蛾子了,这镜子我拿走了啊。”周昊战战兢兢把镜子揣进口袋,“怪了诶,我跟你说,袁宝比你醒的早,睁眼愣了一阵也是要镜子,谁知道看完了一声惨叫,差点掀翻房顶。” 周昊说着,狐疑地看她一眼,“你俩不是撞邪了吧?” 袁宝把眼珠瞥到一边看着圆饼脸,凉飕飕吐出句字不正腔不圆的话,“你才撞邪。” 周昊一撇嘴,“就冲你俩那缺德带冒烟的德行,难说。” 袁宝十分想给周昊一拳,奈何手上打着石膏,动弹不得。 她盯着天花板,意识到这事确实玄幻了。显然,她和陆远侨这货因为车祸把外头这层皮囊给交换了。周昊说他俩缺德,其实掰着指头数,他们干的“缺德事”一只手都能数出来,了不起也就是中二时期犯病干的那几件。 要说离得近的,无非是她和陆远侨去捉了次奸。 老天不去收拾作妖的那帮玩意,怎么收拾到他们头上了?莫非是陆远侨背着她做了见不得人的孽?现在孽力回馈了? 袁宝想转头看一眼窗外的老天,哪知脖子硬成一截雕塑,只能翻着白眼象征性看一看那抹灰突突的天。 想当年,她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各种桥段至今耳熟能详,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成为其中一员,真是好浓稠的一碗狗血。可别人换的时候还有神神鬼鬼来说明缘由,怎么到她这连个鬼影都没捞着。 袁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想出所以然来,只好颓废地耷拉下眼角,想着等能动弹了去找陆远侨打个商量。 等待是无趣且煎熬的,袁宝度过了仿佛从恐龙诞生到恐龙灭亡那般漫长的一个月,总算等来了隔壁的陆远侨。 一个月后的一天,周昊出门买饭的间隙,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臃肿的身影鬼鬼祟祟钻了进来,进来之后还顺手把门给锁上了。 袁宝看着“她自己”鼓鼓囊囊地塞在病号服里,一脸鄙视和嫌弃地看着现在的自己reads();。 “住在我的御用大宅里感觉如何,是不是挺宽敞?”右手还打着石膏的女胖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椅子发出“咯”一声怪叫,他坐下以后还顺手捏了捏肚子,“你这破房子可不大行,我住着很憋屈,房顶忒矮。” 袁宝看他一眼,说不出话来,孤独地沉浸在世界观瞬间崩塌的莫大悲哀中。 “老袁,”陆远侨挪得离袁宝近了点,“你说咱俩是不是遭报应了?” 袁宝勉强从悲哀中找回一丝精神,打量着面前变形的陆远侨,“我估计是你造孽了,事到如今就别瞒着了,该交代的交代清楚。” 陆远侨撇着嘴摇头,“真不是我。八成是你前阵子说要给谁下降头,下的时候发功没发对。” 袁宝从鼻子喷出一股鄙夷的二氧化碳,“我说喝粥时候来点下饭的酱菜头,下降头――不过这倒给了我点灵感,据说南郊弘福寺灵的吓人,咱俩改天去拜拜,多上点香油钱,再找个得道大和尚施施法,没准就换回来了。” 陆远侨呵笑着看她,宛如看一个弱智,“你跟大和尚说你灵魂出窍跑别人身上住着去了,大和尚十成十要把你当成妖孽收到钵里。看过新白娘子传奇没,就法海那种钵。不过装咱俩有点费神,他还得受累换个大钵。” 袁宝抄起手边的空药盒扔过去,“那你来说个靠谱的反驳下。” 陆远侨十分不灵活地一躲,那塑料椅吱呀怪叫着差点翻倒。 “悠着点,刚能下床,你别再给我一纸盒扔回去了。”陆远侨道,“我琢磨咱俩出车祸的时候可能死了一会儿,在灵魂正要跑路的当口,被急救大夫给扯了回来,一下没留神,灵魂跑错地方了。这事恐怕找大和尚不好使,还得靠自然的神秘力量解决。” 袁宝敲着下巴,“有点道理,怎么讲?” 陆远侨惆怅叹息,“要换回来,估计要冒着生命危险再死一次……” 两人正胡说八道在兴头上,忽然听见周昊在外面凿门,“老袁?老袁你在不在?” 陆远侨不得已只好站起来去给周昊开门,门一开,周昊先是鄙视地看了眼床上的袁宝,然后才扫一眼陆远侨道:“你说你们俩,什么时候幽会不好,偏挑这时候,满屋里都透着浓浓的□□味道。” 袁宝顺手把另一个药盒甩到周昊身上,“幽会你个大脑袋。” 周昊一撇嘴,心说就你小子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还跟我这装大尾巴狼,也就是看着袁姑娘的面儿,不跟你计较。 陆远侨眯起眼来瞟一眼周昊,知道他就成是想起来不堪回首的往事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算他认怂。 陆远侨一走,袁宝也泄了气,恢复成躺尸状态盯着不知道被迸溅了什么液体的天花板,神游九天。 周昊把买来的鸡蛋西红柿汤面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叹出一口忧国忧民的气来,“你这一住院,你那草台班子分分钟要散架。别说哥们不为你着想,我明儿替你办出院手续,你得回去主持大局,我是扛不住了。” 袁宝这才想起来,陆远侨也是个有事业的人,估计在他不能动弹期间,他那个小广告公司已经乌烟瘴气了。周昊作为他这公司“顾问”,大约能“问”的情况也有限,发号施令的力度恐怕就是一场不疼不痒的毛毛雨,不能服众。 袁宝琢磨一阵,看来她得披甲上阵了,演戏演全套,总不能给陆远侨跌份。 第二章 接受(捉虫)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袁宝当晚就跟陆远侨报告了周昊打算把她弄出院的消息,陆远侨那边一下就炸了锅,趁着病房熄灯,护士没留神的当口,溜到了隔壁袁宝屋里。 “咱俩把手机换了,”陆远侨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凑到袁宝床边,“方便我随时监视那帮孙子的动向。” 袁宝呵笑一声,“皇上,您老都成这模样了还惦记着朝中大事呢。” 陆远侨扫她一眼,“朕是勤政爱民的明君。” 袁宝塞给他一个枕头,“皇上您垫着点,别把我的老腰抻坏了――你打算怎么遥控指挥我管理你的陆氏王朝?” “我苦思良久,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陆远侨一挑眉,做出一副十分“奸诈”的表情,“既然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灵魂的问题,那咱俩‘同居’怎么样?” “……”袁宝沉了口气,忍了又忍才没一个大巴掌飞过去,“你是嫌你命长了,还是嫌我浪费国家粮食了?你就不怕你妈削死我,我爸捏死你?” 陆远侨一摆手,“你看问题的目光不能这么短浅。我问你,像你我现在这种情况,新闻联播报道过没?并没有,对吧。所以咱们没有前人可借鉴,只能摸着石头过河。灵魂换了,这就直接导致一系列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问题。首要一条,你是不是得上厕所,是不是得洗澡?你想让我背着你偷窥你吗?诶,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老动粗呢。然后呢,我们是不是得应付周围人,是不是得演的天衣无缝,是不是得面面俱到?共处一室有助于我们深入挖掘彼此,帮助对方完善生活中的漏洞。” 袁宝眯起眼来打量他,总觉得他在盘算什么不能搬到明面上的事。 “陆远侨,我觉得你在打别的算盘。”以她对姓陆的了解,这货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是得益于他唬人的皮囊,群众雪亮的眼睛被彻底蒙蔽,他的狐狸尾巴一直藏的很妥帖。 陆远侨不以为意,“我能打什么算盘?要说两个月前我邀你同居,那勉强还能说我企图霸占良家少女。现在我能图什么?顶多图个安心吧。” 袁宝狐疑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么防贼似的防他跟被迫害妄想症也没区别。她在心里衡量了利弊,粗列个对比表,发现陆远侨说的不是没道理,于是点头道:“行,同居就同居吧,可有一条,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家老佛爷和我家太上皇知道,要不咱俩死无全尸。” 陆远侨轻笑,“那是当然。” 转天早起,袁宝正式在镜子里观察了新得来的躯壳,头一次觉得陆远侨居然有一种内敛的好看,不张扬也不矫情。他鼻梁挺拔得孤傲又正直,从鬓角延伸到下颌线的弧度恰是能弯进心窝的舒坦,嘴唇不薄不厚,抿起来的时候右颊边似有若无的酒窝 周昊边收拾东西边打量他一眼,“哥们,你从前好像不这么自恋啊。” 袁宝拿手指碰碰下巴上的胡茬,感觉挺新鲜也挺怪异,“前阵子你不是嚷嚷着刮胡子水平突飞猛进么,我怎么看你给我弄的好像有点参差不齐?” 周昊默默翻个白眼给她,“你说话能别跟个娘们似的吗?什么叫参差不齐,小爷能伺候到这程度就是登峰造极了,挑什么刺儿。” 袁宝转头看他,晃晃手里的手机,“陆――我妈,说接不了我出院,让我自行滚回去。” 周昊嘿笑一声,“要不说咱老佛爷是奶罩界的武则天呢,你进手术室抢救时候,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脊梁挺得倍儿直,佩服。” “……”没想到他周哥用起形容词还是这么洒脱,不知道陆远侨那个从事内衣事业的妈听见“奶罩界的武则天”有什么感想reads();。 周昊把包收拾妥,搀扶着袁宝一瘸一拐去了隔壁,她和陆远侨假模假式地道了别,然后就瘸着离开医院了。 袁宝和陆远侨商量着打个时间差,袁宝先出院,陆远侨后出院,避开熟人耳目,俩人在陆远侨的公寓汇合。 本着陆远侨“工作狂”的人生设定,袁宝拖着残腿去了他位于cbd犄角旮旯的一栋写字楼里的其中一间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占据着整层楼约八分之一面积的一小片区域,前台安置在一道玻璃门后面,进门的墙上书“非凡创意”四个陆总亲提的草书大字,旁边贴着陆总亲手设计的圆形logo,乍看的确有几分模样,对得起陆远侨接连五六年没日没夜的打拼。 袁宝进门的时候,里面人扯闲篇的扯闲篇,逛淘宝的逛淘宝,惬意得宛如瘫在自家沙发上。 袁宝拄着拐杖,倚在门口的立柱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屋里这一群“妖”,“同志们这是拿下五百万大单了,还是我国已经迈进*了?” 坐在第一个的小伙抬头看见她,赶忙站起来,“陆、陆总来了。” “没办法,就怕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吃不饱穿不暖,这不前脚出院后脚就巴巴来问候大家了。”袁宝拿捏着陆远侨平时皮笑肉不笑的本事,“小胡,你来跟我说说卓玛那单后来怎么着了,还有zoe你改了三十二版的稿,听说又给你毙了?” 被袁宝点出名字的小胡就在第一个的小伙,至于zoe是袁宝仅知道的策划,这点破事还是陆远侨在她临睡着前在她耳朵边念叨的,他说只要把这俩人揪出来,就能敲打敲打这帮懒散惯的。 小胡是“销售总监”,zoe是“策划总监”,两个“总”被叫进办公室里,底下人不嘀咕是不可能的。 周昊十分贤良淑德地端着纸杯在陆远侨办公室外面哧溜溜喝水,策划部的tim小心翼翼凑上来,“周顾问,咱们陆总不是说还得半个多月才出院?” 周昊品着淡无味的白水,道:“你也听见他说的,就怕你们吃不饱穿不暖,遭人欺负,只好拖着残躯提前出院。” tim皱皱眉,心说这不是成心给大伙找不痛快么,专挑这时候来,长着眼睛的人谁看不出是几个意思。 办公室里,袁宝十指相交,倚着大班椅看着对面正飞速打腹稿的俩人,默了半晌,道:“说说吧,怎么个情况?” 小胡攒出满脸怨气,“卓玛这单咱们本来是十拿九稳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人给截胡了。” 袁宝一挑眉,神色莫测,“策划这边呢?” “那稿子吧,其实是初期沟通没做顺畅,后面越改越偏,改到最后咱这边有点晕了,客户那边也跟着晕,所以到三十二稿又给毙了。” “卓玛怪‘程咬金’,毙稿怪客户,”袁宝轻叩着手指,点点头,“行,知道了。” 办公室里随着袁宝话音落下,陷入了诡异的静谧。小胡心里直犯嘀咕,陆总这和煦如春风的态度不寻常,要搁平时早滔滔不绝教训人了,这回是憋着什么大招呢? 小胡和zoe对视一眼,俩人都按不住碰碰乱蹦的心,只好互相领会精神,试上一试。 小胡鼓起勇气,试探着抬抬屁股,说:“陆总,要是没什么事,那我们先出去干活?” 袁宝翘起嘴角,抬手放人,“去吧reads();。” 小胡和zoe这回彻底被灌了满脑袋浆糊,晃荡着前后脚出去了。 他们一走,袁宝就把手里攥的手机翻过来贴在耳边,“听清没?” “听清了,”陆远侨大概是在那边啃一只苹果,嚼得咔咔响,“你演的还不赖。” “你打算怎么着?”袁宝脚尖用力,把大班椅转个圈对着窗外,阳光依旧刺眼,“你以前就没发现公司里养着几个懒汉?” “在无数次失败中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水至清则无鱼――这事不能掰扯得那么仔细。小胡能力是有的,只是人油滑了点,不拿鞭子抽着不肯上劲。至于zoe,她是肯干活的人,可惜沟通能力差,总跟客户说不到点上。”陆远侨听上去懒洋洋的,“说到懒汉这事,你在公司就不懒?我看你也是偶尔懒得要发绿毛了。” “……”袁宝想起自己前阵子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懒散状态,十分“羞愧”,“说起来全是痛,别踩我痛脚。” 陆远侨果真就闭了嘴,停了一会儿才说:“周南中午来医院了,不过没说上话就被你爸骂出去了,还差点动手。” 袁宝盯着对面高楼的玻璃幕墙,嘿嘿笑了两声,“老陆,你是不是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远侨打个哈哈,岔开话题,“戏演完了,你功成身退,回去歇着吧……门锁密码你知道。” 袁宝挂断电话,心说他就是故意挑疼的地方往下扎,一扎一个准。 车祸那天,她失恋又失业,硕大一盆狗血从天而降,她避无可避,被浇个正着。 袁宝从毕业起就在一个律师事务所当助理,她一边纠结郁闷着,一边咬着牙在这条路上摸爬滚打,混到快30的年纪,总算勉强混出个人样。 哪料人算不如天算,咣当一下,合伙人方面出了问题,袁宝被发配“边疆”,相当于变相逼她辞职。她知道死赖下去也没前途,还会被一天到晚穿小鞋,只好把辞职信递到领导面前,结清了工资,连人带东西在一天内彻底滚蛋。 当时陆远侨还在旁边说风凉话,说她是被温水煮到一半的青蛙,在半死不活时候突然被放归池塘,重获新生的同时却连怎么用脚跳跃都忘记了。 袁宝搬着她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从公司出来,迎着头顶的阳光,莫名有种回到人间的快慰。可惜老天偏要跟她作对,还没等她用阿q精神蒙蔽自己,许俏俏就给她打来电话,邀请她去捉奸。 许俏俏其人十分不靠谱,办事多数走肾不走脑。她言之凿凿要等着袁宝一块把周南家的大门踹飞,谁知道等袁宝到的时候,这位姑奶奶连话都没说清就火急火燎跑了。 接班许俏俏的人就是陆远侨,老陆同志一来,先劈头盖脸把袁宝臭骂一顿,然后礼貌地把周南家门敲开,看清里面衣冠不整的情况之后,二话不说给了周南一拳,末了还装帅耍酷地扔下五百块钱,说是医药费。 袁宝的悲伤情绪全埋在体内的小宇宙里,还没等它们一股脑爆发,她和陆远侨就被撞得妈不认了。 袁宝自认是个擅于粉饰太平的人,她清醒以后总觉得心头被谁挖掉了一大块,飕飕透着凉风,可面上却抹得一派平和,甚至连眼泪都没偷偷掉过一滴。 想着想着,脸上忽然凉丝丝一片,袁宝伸手摸摸――嘿,真了不起,憋到这时候才哇地一声哭出来,老袁,我敬你是条汉子。 手机在她手里垂死挣扎似的振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第三章 同居时代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陆远侨家门的密码是袁宝生日,六位数。 关于这事,陆远侨有个理论――密码不能用自己的、爹妈的、以及一切跟自己有亲密关系的。袁宝之于他,既不是亲属,也不是亲爱的,用她的生日特别合适。 陆远侨的理论曾经引发了袁宝的恶趣味,她当着陆远侨的面打劫了他的□□,随便找个提款一试,彻底傻眼,果然□□密码也是那六位数。 “陆远侨,就冲你这傻帽密码,我要偷你简直一偷一个准。” 袁宝倒在陆远侨的沙发上,看他瘸着一条她的腿在厨房里煮方便面。 “你偷呗,我报警抓你也是一抓一个准――诶,你眼下身为一个爷们,好意思看我一个姑娘家在这上蹿下跳地忙活吗?”陆远侨回头看她一眼,对她混吃等死的态度十分不满意,“就冲我愣是把嘴都说薄了一层才说动你爸没跟来这事,你是不是得拜谢我?” 袁宝举起爪子一晃,“微臣叩谢皇上。” 陆远侨拿她没辙,边磕鸡蛋边问:“你面里加几个蛋?俩?” 袁宝潇洒一声吼:“给爷来十个。” 陆远侨懒得理她了,她从他进门那一刻就不正常,看见他扛着两件她的行李箱,没眼色的连动都没动,眼睁睁看着他一个“残疾人”把箱子安顿在角落里reads();。 袁宝仰面躺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袁宝,我是周南,约个时间跟我谈一谈吧。” 一个多月了,这是周南头一回联系她。 袁宝这时候忽然冒出几分矫情,她想,如果他知道错了,那他就不会因为被拉黑就放弃找她。这是个通讯多么发达的时代,只要他想,分分钟就可以到她面前。 当她从恐惧中醒来,无助得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这个男人在哪儿? 大概是温香软玉在怀吧。 袁宝把手覆在脸上,苦涩从心底一点点打着圈拱上来,她终于无所适从。 “袁大状,我这脸特别不适合哭相,一哭总有点喜剧效果。”陆远侨听见动静,从厨房走过来,把拐靠在沙发上,十分别扭地窝在她旁边的地毯上。 袁宝拖着哭腔,把脸转向他,“我觉得自己特没出息。” 陆远侨撑着头看她,“渣男就跟流感差不多,躲得过这回未必躲得过下一回,能一辈子不中招的,稀有程度堪比大熊猫。” 袁宝用手背把眼泪抹干净,破涕为笑,“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掉两滴眼泪……” 陆远侨抽一张纸巾摁在她鼻子上,“擤擤鼻涕,吃面了。” 餐桌旁,袁宝和陆远侨俩人相顾无言,袁宝慢吞吞把一碗面和两只荷包蛋吃干抹净,搁下筷子,以要发表新年致辞的严肃神色道:“我觉得我必须得减肥了,可眼下情况特殊,我得跟你打个商量。” 陆远侨默了一会儿,没说行也没说不行,问道:“动机、诱因?” 袁宝想了想,说:“我29岁,失业失恋,放不少人眼里那就是大龄倒霉女青年。可人活着不是为了活成别人眼里的模样。我要减肥,是怕将来有一天,肥肉把我拖累出满身毛病。万一我这辈子孤独终老,总要健康地走向死亡,那这一生才算圆满。” 陆远侨点头,“有点道理。” “答应了?”袁宝问。 “答应了。” “行,那赶紧别吃了。”袁宝顺手把陆远侨手边的碗一收,“行动力才是第一生产力。” 陆远侨眼睁睁看着还剩几口面的碗被袁宝“抢”走,本能地渴望着远去的食物。 填饱了肚子,两人歪在沙发上。袁宝抱着电脑翻求职网站,陆远侨捧着ipad回邮件,屋里静得只能听见两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陆远侨看邮件的间隙瞄了一眼袁宝,发现她正目光呆滞地盯着招聘网站的某一页,眼神活像找不到港湾的小破船,迷茫又无助。 陆远侨在管还是不管之间权衡了片刻,最终还是低头干自己的活去了――袁宝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给自己造了个壳,总也躲在里面不出来,现在壳碎的差不多了,她的*凡胎暴露在枪林弹雨之下,不流点血是不成的。 谁也没办法为谁保驾护航一生,总有那么一些苦,是要自己硬着头皮往下吞的。 袁宝查了一大圈,竟然得出找不着工作的结论,理由是高不成低不就,末了一个人垂头丧气滚回客房睡大头觉了reads();。 陆远侨对她这个消极的状态不予置评,搬起被她扔在一边的电脑,翻了翻浏览历史,发现这货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上面,折腾了几个小时,除了给网站贡献点流量,什么都没干成。 陆远侨腹诽的同时,袁宝也在盯着天花板上造型犀利的顶灯自我反省。 她已经记不起当初在事务所明明很艰难却死活不肯挪窝的理由,大概还是懒,又懒又胆小,害怕承担变化带来的负面影响。换句话说,她的死,都是自己义无反顾作回来的。 至于周南,只能说聚散离合,人生常态。 “老袁,”陆远侨从门缝里探出半张脸来,“我要去冲个澡。” 袁宝带着几分恍惚转过头看他,“冲澡?” 陆远侨十分欠揍地又补一句,“你要不一起来?” 袁宝的智商终于归位,她扭动着从床上爬起来,阴恻恻地磨着牙,“你要嫌活着没意思了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你瞧你一不小心就猥琐了吧,”陆远侨瘸着腿往后退一步,靠在墙上,“在分出性别前,你我首先是个人,是人就有不同的生理需求,你要用客观的眼光去看待。在医院时候擦身有护工,大小便也有护工,用不着你我动手。一出院就没人管了,是不是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袁宝沉默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陆远侨,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明白不按他说的干也没辙。 该来的噩梦还是会来,一个都跑不了。 袁宝金口不开,陆远侨横不能不搭理她直接奔进卫生间,两人只好面对面干瞪眼。 袁宝绷了几分钟,终于松口,“陆远侨,你从小就标榜你是个君子,可别给这俩字脸上抹黑。” 陆远侨嘴角一翘,用袁宝的脸演绎了什么叫“君子的蔑视”,蔑视完,他老人家转身进了卫生间。 在陆远侨哗啦啦冲澡期间,袁宝的老爹袁向平惦记起死活不愿回家住的闺女,老怀伤感地给她发来慰问语音信息。 “爸都说了没和你沈阿姨住一块,你这丫头怎么就跟头犟驴似的,宁愿去搅合人俏俏,也不乐意跟爸回来。腿还疼不?你就别折腾,老实再养几天,爸抽空去看你。” 袁宝被老爹说的满脸懵逼,回味半天才省起是陆远侨在她爸跟前满嘴跑火车来着。他怎么扯到这个裹着神秘面纱的沈姓阿姨去了? 袁宝只好保持着懵逼给她爸回复,“俏俏是煲汤界一姐,保准能把我养的再壮两圈。您可别操心我了,安心管理您的连锁面条店。” 她琢磨了半分钟,又补上一条,“您的夕阳红生活我不干涉,双手赞成。”末了还在赞成后面还添了个举手的表情。 袁向平戴着老花镜,逐字逐句把亲闺女发过来的话反复咀嚼了三四遍,叹口气,不免又想老生常谈。 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老戳她的痛处说不准就给戳急了,回头真嫁给陆远侨可麻烦。 几行字在袁向平的手机上删删改改,最后变成了简短的一句嘱咐,六个字,“早睡觉,别熬夜”。 袁宝不一会儿给他回过来,“已经躺了,马上闭眼。” 袁向平不甚熟练地从表情包里找了个兔斯基盖棉被的给闺女发过去,那边秒回了他一只睡熟的黑豆眼浣熊做结。 袁向平乐呵呵把手机插回去充电,转身拿起桌上的晚报又看报去了reads();。 袁宝发黑豆眼浣熊的时候正守在洗手间外,等她发完,里面的水声也停了。她警惕地听着门那边的动静,谁知还没等她把耳朵凑过去,就听见里面咣当一声巨响。 “怎么了!”袁宝火急火燎拧开门,一个不稳当的箭步就奔了进去。 陆远侨窝在地板上龇牙咧嘴,“赶紧,扶我一把。” 袁宝低头一打量,发现他眼睛上居然蒙了个眼罩,投降式举过头顶的两只手里,一只握着海绵,另一只攥着浴巾。 “我的哥,你的君子行径就是把自己蒙成个睁眼瞎啊。”袁宝十分愧疚地上前拉住陆远侨,顺手替他把浴巾裹紧,扯下来湿得滴答水的眼罩,“早知道你用这法子,还不如我替你洗。” 话说出口,莫名掺了几分别扭。袁宝说不上来这怪异感从何而来,毕竟她眼前是跟了自己29年的身体,要说害羞那纯粹是胡说八道。 陆远侨边喘着粗气,边表清白,“我没看,也没摸。” 袁宝连拉带抱地把陆远侨安置回他的床上,然后就歪在一边哭笑不得,“不行了,太沉了――我前两年崴脚,你居然背着我走了整条滨海路。老陆,我敬你是条汉子。” 陆远侨紧了紧身上的浴巾,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挡在他眼前,袁宝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似笑非笑道了句,“那不一样。” 袁宝怔忡几秒,旋即回过神来,呵笑,“别逗了,我给你拿吹风机吹头发。” 陆远侨眯起眼来看看她,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等袁宝把吹风机拿回主卧,陆远侨正慢条斯理在套她的睡衣,那还是她爸给买的,那睡衣是套头款,胸前一只立体的大兔子,裤子上也印满圆脸白兔,十分儿童。 陆远侨不负所望,用手揪起兔子耳朵,对她挥了挥,“嘿,幼稚鬼。” 袁宝在心里扔给他一个白眼,也不知道谁才是幼稚鬼。 袁宝跪坐在陆远侨身后,打开吹风机,开始吹“她自己”的头发。此时从背后观察,她发现自己的肩背真是宽厚得可怕,怪不得她爸老念叨虎背熊腰,真没冤枉她。 她沮丧地举着吹风机呼呼吹着熟悉的脑袋,开始想念青葱岁月里那个水灵灵的姑娘,她从动如脱兔变成好吃懒做,这中间的过程漫长而复杂。 十几年了,她完成了自我的横向发展,陆远侨却没怎么变。她伸手偷偷摸了摸肚子上属于陆远侨的腹肌,撇一撇嘴,拍拍他的肩膀,在吹风机的嗡嗡声里扯着嗓门道:“冲你能练出腹肌的毅力,我相信你能瘦成一道闪电。” 陆远侨嫌她手里吹风机吵,伸手一把拿过去给关了。 他转头看着袁宝,“就算我能替你瘦成一道闪电,可等换回来你又会肆无忌惮地吃回去。没有经历节食锻炼的痛苦,你会珍惜吗?” 袁宝眨眨眼问:“那你打算怎么让我感同身受?” 陆远侨道:“你也说我有腹肌,你借住了我的壳,是不是有义务帮我保养好?” 袁宝认命地叹口气,“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两人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叮叮当当的门铃声。 袁宝和陆远侨对视一眼,这么晚,谁来了? 第四章 一盆狗血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陆远侨躲在卧室里,竖起耳朵听着客厅的动静,心说老天泼下来这盆狗血俨然成了连绵不断的雨,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变成血雨腥风。 袁宝在客厅里招呼陆远侨同志诸多仰慕者之一的孟涟漪姑娘。 孟涟漪算是众人中坚持不懈的一个,撞上陆远侨这块“铜墙铁壁”,碰壁数次,愈战愈勇,其勇往直前的精神,袁宝打从心眼里佩服。 “这是我炖的猪骨汤,”孟涟漪大大方方把手里提的保温桶带一个饭盒推到袁宝面前,“给你补补,里面还有红烧牛蹄筋reads();。” 袁宝偏头打量她,有几年没见着孟涟漪了,她倒是清瘦不少,一双大眼睛尤其大了。从前的孟涟漪是个有点清高的姑娘,只是这从小到大不与俗人为伍的清高一碰上陆远侨,就稀碎得成了一摊渣。 袁宝曾经羡慕孟涟漪皮肤细白,清透的仿佛能看见皮下的毛细血管,也羡慕她玉齿朱唇,为自己不小心吃出来的一颗虫牙而暗暗恼怒。 但过去毕竟已经过去,现在袁宝觉得自己成长了,能够用一颗平常心来对待孟涟漪,再没什么少女心态的羡慕。 “其实腿没什么大事,拄着拐就能走,大夫说恢复得挺快,”袁宝看一眼桌上的保温桶,“让你费心了。” 孟涟漪垂下眼,轻咬了下嘴唇,才道:“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袁宝怎么样了?听说你们当时在一辆车上。” 袁宝默默叹一声,心想:“还真是不怎么样,三魂七魄都给撞得分家了。” 她琢磨片刻,觉得要在孟涟漪面前表现出对其他女性无比冷漠或许才能安抚她,便道:“她啊,没死。” 孟涟漪露出几分惊讶神色,张张嘴想问什么却没问出来。袁宝又补上一句周昊的原话,“幸亏她够胖,不然骨折的地方更多。” 孟涟漪轻轻锁眉,道:“听说袁宝当年突然暴饮暴食也是有原因的……确实挺可怜。” 袁宝神思一晃,顺着她这话想下去,不禁又感到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 孟涟漪没注意袁宝的神色,接着道:“你刚出车祸,又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要不是周昊拼命拦着,我早就去看你了。你公司那边还好吗?听周昊说你住院这段时间,一连丢了好几笔单子。” 袁宝回过神,扯出个无奈的笑,“我这一倒下,那帮孙子可撒欢了,一个能挑大梁的都没有。” 孟涟漪笑笑,“要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那是当然,要不……” “嗡――” 袁宝话没说完,被手机打断了到嘴边的一句玩笑,她原本想说“要不你跳槽到我这来”,不得已只好咽下去,拿起“嗡”得满脸焦躁的手机。 袁宝不由自主瞟了眼后面的卧室,“什么事?” 陆远侨靠在墙边,躲在阴影里低斥,“大半夜孤单寡女像话吗?” “喂?老周啊?我这信号不成,你等下。”袁宝对上孟涟漪询问的眼神,赶紧抓过靠在一边的拐杖,一瘸一拐蹦到了阳台上。 袁宝做贼似的溜着墙根,边瞄着屋里的孟涟漪,道:“干什么干什么,我正帮你挽留桃花呢,你有话快说。” “留什么留?赶紧给人打发走。”陆远侨恨不得跳出来给她一脑瓜崩。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老这样单着可不成,没瞧你妈等着抱孙子都等得上蹿下跳吗。我看孟涟漪这姑娘挺好,端庄大方,心地善良,你就不能考虑考虑?”袁宝把她爸教训她那套搬出来,胡说八道。 陆远侨恨铁不成钢,“你十二三年前就脑子缺根筋,一直缺到现在都没长上,傻不傻啊你?” 袁宝:“咱们就事论事,不接受人身攻击。” “就事论事是吧,那行,你赶紧把孟涟漪送走,”陆远侨从鼻腔里挤出来一个不悦的单音节,“她一个姑娘家,待会儿还要走夜路,不安全reads();。” 袁宝转转眼睛,陆远侨这货什么时候这么周到了?她没心没肺地嘿了两声,就挂断电话从阳台回去送客了。 陆远侨知道她是想多了,但这事就由着她想――不怕她想多,就怕她什么都不想。 他打着自己的算盘,悄没声回了卧室,瘫在床上等袁宝“请走”孟涟漪。 说到十二三年前,陆远侨不免顺势想起高一报到那天见着的袁宝。那时候她还是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细细瘦瘦,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透着股要冒坏水的机灵。 那天陆远侨和袁宝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一个在东南角一个在西北角,懵懂的少男少女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搭讪,就那么尴尬地耗着,一直耗到班里坐满陌生的新同学。 “老陆,还醒着不?”袁宝把门推开一条缝,探头进来,打断了陆远侨的回忆。 “醒着,”陆远侨没睁眼,“正在忆往昔峥嵘岁月。” 袁宝生出几分感慨,“蹉跎过的时光,回不去的青春,甭忆了,睡吧。” 陆远侨半睁开一只眼打量她,呓语似的轻哼了一声。 袁宝费神地回到床上躺平,觉得这一天真是兵荒马乱,破事奇多。她习惯性伸手揉肚子,却在迷糊中受到惊吓,一惊之后想起肚子是陆远侨的,所以才平坦如斯。 她睡着之前暗自琢磨,抽空还是去一趟弘福寺――大和尚都是讲道理的,未必会拿大钵收了他们这两只妖孽。 袁宝在纷杂不堪的梦里捱了一整个难熬的夜晚,她睁眼时候想,平常一个月做的梦攒起来都没这一个晚上多。 袁宝洗漱完从屋里出来,发现陆远侨很贤惠地煎了两只荷包蛋。两只蛋摊在盘子里,一只勉强能看出原材料是鸡蛋,另一只又圆又大,乍看像一块煎饼。 袁宝瞅瞅眼前的蛋,觉得陆远侨算是厨艺清奇那一挂的。 袁宝喝了一大口牛奶润嗓,润完了,道:“我觉得对付你公司那边,上上策还是保持神秘感,利用你常年攒下的淫威来震慑他们。” 陆远侨皱眉吃煎蛋,看上去对自己的厨艺并不十分满意,“你就隔三差五去露一小脸,争当吉祥物中的劳动模范,不用媲美拼命三郎。” 袁宝摆出一脸“你说的我都同意”的顺从样,“那再打个商量呗?” 陆远侨看她一眼,“说。” 袁宝试探着问:“你去见见周南,成不?” 陆远侨意味不明地笑一声,“成啊。” 袁宝咬一口软绵绵的面包,心想:“也不知道周南又要作什么妖?” 周南之于袁宝,类似于“天上掉下个男朋友”。 半年多前的一天,难得去一趟夜店的袁宝正安静如鸡地独自守在角落里,不料老天降下个倒霉,让她无端端被人吐了满身酒。 这个吐酒的人就是周南。 袁宝无数次庆幸他是空着肚子灌了几大瓶,不然她可能恶心得投护城河去了。 周南吐完就拉着袁宝不撒手了,哭诉他失恋的悲惨遭遇,实打实哭完一整宿reads();。袁宝这辈子少有地圣母一回,挽救了这个濒临崩溃的脆弱青年。 袁宝和周南一来二去熟悉起来,周南见着袁宝就夸她善良,毫无预兆地展开猛烈攻势。袁宝趁着空虚寂寞冷,莫名其妙交了周南这个男朋友。 时间催化了两人的关系,袁宝眼看着自己的生活被周南塞得满满当当,把潇洒不羁爱自由的本我一脚踹进大坑。 半年以后,在袁宝被黏糊俩字黏的疲惫不堪时,周南出轨了。 他和前女友你侬我侬,前脚才被袁宝撞破,后脚又被许俏俏逮着。 至此,袁宝总算明白自己就是一颗解闷的花生米。 陆远侨看一眼旁边失神的袁宝,伸手替她系上安全带,“你刷碗时候就心不在焉,琢磨什么呢?” 袁宝目不转睛地盯着挡风玻璃,“我在反思为什么我会变成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陆远侨:“反思出什么结论了?” 袁宝:“我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回到外貌这个肤浅的问题上,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陆远侨轻笑,“你否不否认外貌在‘第一眼’的作用?” 袁宝摇头,“不否认。” “其实你和周南认识的时候,‘第一眼’理论是成立的。如果他觉得你丑到没眼看,那就算他醉到颠三倒四,他也不会再跟你联系。所以你不能因为自己胖点就妄自菲薄。”陆远侨发动着车,显得有点跑神,“周南之所以劈腿不是因为他受不了你胖,是他心里压根就惦记着另外一个女人。” 袁宝转过头看他,看了半天,才弯起一双眼睛道:“老陆,我发现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时候特别帅气。” 陆远侨:“……你还是别说话了。” 陆远侨觉得袁宝脑子里不是缺一根筋,是缺一打。她跟周南能搅合到一块,这事一半得赖在他头上。要不是他有应酬把袁宝揪出来打掩护,她也不能遇上这个渣。 陆远侨忍不住埋汰她,“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我只出差了一个多月,你人生的巨轮就被许俏俏带偏航向,冲进那片叫周南的暗礁里去了?” 袁宝两眼一下放空,“那阵子突然觉得空虚,想着身边有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结果将就也将就不来。” “哪有瞎凑合一个就能成的?”陆远侨嗤笑,“你就算要凑合,那也只能凑合我,别人还轮不着。” 袁宝愣成一条人形棍,好半天回过神来,指着陆远侨笑得东倒西歪,见牙不见眼的样子能一举夺得没心没肺比赛冠军。 陆远侨脸色堪比烧糊的锅底,边磨着牙想把这玩意直接从三环上踹下去。 俩人“嬉笑打闹”一路到了跟周南约的星巴克。陆远侨以跳脱衣舞为威胁,把袁宝留在车里,作为她嘲笑他的打击报复。 袁宝在马路对面张望着坐在窗边的周南,隐约觉得他憔悴不少。 陆远侨挺胸阔步走向周南那桌,坐定后两人交谈起来,看上去情绪都挺稳定。袁宝禁不住想,要是现在换她自己坐在里面,会把咖啡浇到周南头上吗? 大概不会,她还是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 袁宝趴在车窗上向对面张望,哪知越看越不对劲――陆远侨和周南相谈甚欢是几个意思? 第五章 大姨妈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在浓郁的咖啡醇香包裹下,陆远侨益发觉得周南是个披着人皮的王八蛋。这小子生的细皮嫩肉,一副吃软饭的小白脸倒霉相,袁宝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才看上他的? 周南摩挲着纸杯,犹犹豫豫地开口,“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想来打扰你。” 陆远侨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妈肾功能衰竭,要做肾移植,亲戚朋友都借遍了,还是没凑够。我就想……”周南没说下去,使劲捏着纸杯的手指关节泛出一块无力的苍白。 “要借钱?”陆远侨肩背一松,倚在圈椅上――还以为他要作出什么新妖,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狗血桥段。 周南垂下头,满脸苦相,“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陆远侨嘴角微翘,“借多少?” 周南:“还差十万。” 陆远侨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点纳闷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张口向“袁宝”借钱的。 周南被陆远侨盯得浑身不舒服,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像是如来的五指山压在他脑袋顶上――他赴约前自认演技没有破绽,笃信袁宝那双长期被蒙蔽的眼睛看不出端倪。可她方才一开口他却拿不准了,他忽然摸不透袁宝对他是否还有眷恋。 “我可以借给你十万,但我有两个条件。”陆远侨终于打破让周南尴尬的沉默,“第一,你要立下字据,按银行利率分期按月还给我,第二,与借款有关的后续问题,你不能通过手机跟我联系,要谈就直接面谈。如果你能答应,我可以立刻转账给你。” 周南皱起眉,心里莫名生出几分酸涩,差点脱口而出质问她――他们半年来的感情难道还不值这十万块,话里话外居然这样防着他reads();。 “不答应?”陆远侨呷一口咖啡,“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我……” “等等,”周南脱口打断他,“我答应。” 周南说完这话却像受了奇耻大辱,揣着一股既愤懑又懊恼的情绪向服务生借来纸笔,在陆远侨的注视下刷刷几笔写完一张条理分明的借条。他握笔的姿势透着几分决然,好像署名的不是一张借条而是一纸生死状。待手里的笔尖一离开纸面,他就把借条推到了陆远侨面前,仿佛那纸笔是毒蛇毒虫,多一秒就会把他啃噬殆尽。 陆远侨打眼一看,他的字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笔锋无力,徒有其表。 借条在手,陆远侨说到做到,一刻都没耽搁给周南转过去十万现金。周南收到银行提示短信,脸上密布的愁云总算散去几缕。 陆远侨起身,把写着他卡号的纸条递给周南,“这是还款账户和开户名,我能接受的最长分期是24个月,另外,每月15号是你的还款日,别耽误了。” 周南低头看着纸条上力透纸背的“陆远侨”仨字和后面的一串数字,神色间极力掩饰的嘲讽几乎破壁而出,“袁宝,你其实和陆远侨也没那么干净吧?” 陆远侨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迈开大步出门去了。 眼巴巴在车上等他的袁宝一看陆远侨从马路那边过来,立刻正襟危坐,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低头玩手机上刚登陆的塔防游戏。 陆远侨拉开车门,扫她一眼,把手里的薄荷糖塞给她,“找不开零钱,顺手买的。” “谢了。”袁宝晃晃手里小铁盒,里面叮当当一阵响。 陆远侨的车缓缓驶入主路,他不发一言,旁边的袁宝表现得像个怂包,她把自己装成一只大鸵鸟,脑袋扎进仿佛凝固的空气里。 “别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怂样――周南是来跟你摊牌的,”陆远侨信口胡诌,“他对你至多有点同类间惺惺相惜的感情,谈不上爱情。所以你趁早别自作多情,摆正目光向前看,在大森林里寻找下一棵树。” 袁宝偏头看他,“我没打算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可什么叫同类间惺惺相惜的感情?” 陆远侨恨铁不成钢,“打个比方,假设把你们放在一个无人岛上,你们对彼此的感情是不是比对猩猩亲切点?这就是生物物种上的相互吸引,因为你们同属人科人属人种。” 袁宝:“我由衷佩服你胡说八道起来总是头头是道的能力。” 陆远侨趁着红灯,转头打量她,“失恋期大致分为四个阶段,袁宝同志,你目前处在哪个阶段?” 袁宝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道:“自我厌弃和生无可恋这两个阶段已经过了,目前应该处在觉醒期――据我分析,这个阶段需要大量食物来补充前期流失的营养,咱们吃烤肉去呗?” 陆远侨轻笑,“你这叫化悲愤为食欲。” 袁宝歪在从后座扒过来的靠垫上,“其实吧,所谓摊牌这事就像悬在人脖子上的铡刀,没掉下来的时候,铡刀下面的人总会揣测刀什么时候掉下来,紧张得不得了,想看又不敢看,等刀真‘咔嚓’一下切脖子上,反倒解脱了。人有时候就是要一个心灰意冷的理由,也不是为别的。” 陆远侨勾一勾嘴角,“形容的还挺血腥。” 袁宝眨巴眨巴眼,“力求生动形象,怕你听不懂。” 车在三环上走走停停,总算慢吞吞蹭到目的地reads();。 袁宝目光呆滞地拉开车门下来,肩上挎着她自己的饺子包,乍一看十分惊悚。陆远侨不经意瞥见她一个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背着个松垮垮的女包,脑门上垂下来的碎发都跟着乍了一遍。 “这东西还是我替你效劳吧。”陆远侨把包过到自己肩上,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感,心一横,想着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去弘福寺试试。 袁宝跟他并排走着,环视着四周闪烁的霓虹灯,道:“除开去找大和尚这事不说,我得琢磨琢磨工作的事,就我那点存款,早晚山穷水尽。” 陆远侨摆摆手道:“钱不是大事,实在不行我先养着你。当务之急还是各归各位,要不就算你找着合适的事务所,我也对付不了开庭那阵仗,分分钟要露馅。” 袁宝无望地看一眼头顶阴沉沉的天,叹出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一顿烤肉吃得十分不是滋味,袁宝觉得自己嚼了满嘴郁闷的味道。她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悲哀,像是刀子不小心划伤手指,总是要等到看清伤口的那一刻才集中爆发痛感一样,非得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才知道无力回天。她离开医院那张白色的床,仿佛离开了避风港。她被一只无形的手撑开双眼,不得不面对灵魂交换的事实。 袁宝和陆远侨从烤肉店出来,打着饱嗝在商场楼下散步消食。 他们头顶巨大的led天幕在播放着一个孤独的人站在漫天荒草之中,出神地望着天际只剩下余晖的夕阳。轻缓的背景音乐宛如冰凉的细流自心田环绕而过,冷飕飕得让人莫名有种荒芜之感。 袁宝吃一口手里顺路买的山楂条,道:“要是弘福寺不管用,咱俩是不是得去趟普陀山了?” “弘福寺不管用那就说明这事不归大和尚管,”陆远侨从她手里的零食袋里顺过来几根山楂条,“我回头去打听打听茅山道士。” 袁宝看他一眼,“说个靠谱点的行吗?茅山道士,开坛做法啊?” 陆远侨:“死马当活马医,真要没办法,就是往你脑门上贴张黄符你也得忍着。” 袁宝怒咬山楂条,“行吧,就装作你说的有道理。” 陆远侨被她的气势惊到,没想到她的灵魂不靠谱起来还是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并不拘于灵魂自身所居住的外部环境。 两人在天幕下逛了三四圈,袁宝看陆远侨脑门堆满了汗珠,问他怎么回事,他瘪着嘴不乐意说,袁宝只好把车钥匙接过来,打道回府。 陆远侨一上车就不吭气了,歪在副驾座位上半闭着眼,两手搭在小腹上,眉头拧成皱巴巴一团。他缩在车门和座椅凑成的直角里,捱了十多分钟,才有气无力地哼两声,道:“我说老袁,你这身子骨不行啊,才吃几片烤肉就闹肚子。” 袁宝一听,安慰他道:“别怕,你家药箱里有我上上个月新换的泻立停,回去就吃上,保管药到病除。” 陆远侨一只手死死摁在小腹上,上下牙打着颤道:“我跟你说,这个疼啊,它不像一般的疼――就像谁拿电钻在肚子里搅,边搅合还边往里面塞大冰坨,腰也跟着疼得一愣一愣的,某个不可说的部位都跟着一块难受。” 袁宝舒展的眉又重新攒起来,她飞快打量陆远侨一眼,“老陆,照你这个描述,准不是闹肚子,但我要说了你可别一秒钟厥过去。” 陆远侨疼得龇牙咧嘴直倒气,“说……” 袁宝定了定神,“你来大姨妈了。” 第六章 为难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陆远侨半死不活地歪倒在沙发上,体验着诡异的痛经。 袁宝在旁边十分忧虑地看着他,把红糖水往他跟前推一推,“这东西虽然管不了大用,但多少还是能起点作用。” 陆远侨觑她一眼,龇牙咧嘴连说话都懒得动嘴皮子。 “其实痛经吧,痛多了就习惯了。”袁宝道,“一回生二回熟,我一般是这样,诶,对,就是这样保持屁股不动,上半身转到左边,能好点。” 陆远侨动动嘴角,想表现一个孤傲的笑,却半路失败,演变成一个惨淡的笑,“你到底作了什么大死,才能连累得一双膝盖也跟着滋滋疼?” 袁宝嘿笑一声,看上去十分欠收拾,“上上个月吧,贪嘴偷吃了许俏俏一盒八喜,你约我吃麻辣香锅时候我又喝了一大瓶冰可乐。当时就觉得要完,还许愿说别让我来大姨妈了,结果一言成谶——罪过罪过。” 陆远侨无望地叹息,袁宝这个一贯擅于作妖的人,他是指望不上了。 袁宝的“月月疼”是她一心一意作死许多年作出来的,她比谁都知道那要命的几个小时有多难熬。她真情实感觉得对不住陆远侨,转身默默去厨房灌了只热水袋,拿出来捂在他肚子上,内疚地窝在一边不吭气了。 陆远侨有气无力地伸手拨弄拨弄她脑袋上寸许的短发,“你就这么扛了十几年?” 袁宝讶异地看他一眼,“还以为你会骂我个狗血淋头。” “骂你干什么,”陆远侨仰面躺在沙发上,“你又不是故意的。” 袁宝心虚地看他一眼——虽说不是故意的,但也是明知故犯。 热水袋和红糖水挽救了陆远侨,让他在无力中昏昏欲睡,袁宝坐在地毯上,倚着懒人沙发浏览招聘网站,正看着,手机在旁边无病□□似的振了下。 她翻开一看,是许俏俏。 许俏俏火急火燎发来一条语音,颠三倒四说了一通,大概意思是要给袁宝介绍个什么大老板,让她去干法务。袁宝无限纳闷,许俏俏这个平时想问题走肾不走脑的人是花了大多力气,才强迫自己时刻关心着老友饭碗的。 袁宝把她的疑问付诸文字,给许俏俏发过去。 那边正夹着头发化妆的许俏俏一看,恨不得把哼字化为实质,甩到袁宝脸上。 “我的大宝宝,日理万机的我还能惦记着你,你不来叩谢隆恩就算了,竟然还敢怀疑我的真诚,我真真想削你。” 袁宝起了半身鸡皮疙瘩,心道许俏俏又接演宫斗剧了,她回道:“娘娘赎罪,请娘娘告诉奴婢,‘大老板’究竟是哪座庙里念经的和尚?” 许娘娘消了气,道:“万晟你听说过吧?他们正好缺个法务reads();。” 袁宝:“联系方式给我呗,我去试试。你什么时候拍完,见个面。” 许俏俏叹气,“还得半个多月才杀青,苦啊。” 袁宝:“回头请你吃麻辣香锅补补。” 许俏俏隔着几百公里对她翻个白眼,“麻辣香锅?没诚意。” 袁宝闷笑两声,把膝盖上的电脑挪开伸伸腿——短腿忽然变长还真有点不习惯。 陆远侨睡了一个沉得睁不开的觉,全身像被大石头压着一样无力,他中途勉强醒了两次,恍惚看见袁宝伏在茶几上埋头苦干,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他做着怪里怪气的梦,梦里他还是穿着校服的愣头青,在操场上挥洒着青春。袁宝在观众席上摇旗呐喊,一大群女孩里,就数她嗓门大,活泼得恨不得亲自撸袖子上场替他们来个灌篮。 年轻的袁宝同志在当时的女生里也算一朵另类的奇葩了。 奇葩同志在陆远侨彻底醒来的时候正在厨房鼓捣锅碗瓢盆,陆远侨挪了挪屁股,发现除了一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十分不适外,肚子已经不疼了。 他四肢无力地从沙发上“飘”起来,化作一缕魂魄无声无息地进了厨房。 袁宝哼着《最炫民族风》挥舞着锅铲,乍一看很有大厨气势,她甚至还能拿起锅来掂两下。 陆远侨倚在墙边观察她——袁宝这个大姑娘,出了名的懒,能叫外卖绝不下厨,能躺着绝不站着,所以她的厨房仅作为装饰品存在,不具备实用价值。 这些年,他和许俏俏只要去袁宝家蹭饭,蹭着的不是现成底料煮的火锅就是附近杂七杂八的外卖,偶尔撞大运能吃上袁宝煮的方便面。 她下厨,实属罕见。 袁宝端着锅一转身,正看见陆远侨满脸悲催地打量她,所幸她最近神经粗如铁柱,轻易不会被撼动,倒没给吓着。 袁宝给他显摆锅里香喷喷的菜,“茄丁打卤面,再配上拍黄瓜和凉拌白菜丝,还行吧?” 陆远侨还是皱眉,“你突然这么贤惠,我有点害怕。” 袁宝不以为意,没跟他着急,边往洗好的汤盆里盛面,边“教育”他,“远侨同志,出于你对我十分的不信任,我要给你上一课。这个人吧,看问题不能太肤浅,你不能因为没见过我做饭,就认为我不能弄出像样的食物来。我爸是开面馆的,我没吃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吧,再不济,折腾碗面条还是绰绰有余的——行了,端出去吧,色香味俱全,包你吃了一碗想两碗。” 陆远侨端着热气腾腾的盆想,照她这忽悠劲儿,没去袁叔店里帮衬真是损失。 等面条吃进嘴里,陆远侨才真正后悔了方才对袁宝简单粗暴的评价。面条本身够劲道有嚼劲,不是失了口感的硬面,面香配着茄子卤的咸香,十分刺激食欲。茄子卤里面的肉丁肥瘦合适,不腻不柴。拍黄瓜和拌白菜口感清爽,一解茄丁卤面热乎乎的燥感,旁边还有一碗袁宝提早盛出来的面汤,实在是熨帖胃口的一顿饭。 袁宝喜滋滋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吃了两大碗,收拾碗筷时候道:“有没有觉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陆远侨对她伸出一个大拇指,随后又揉揉肚子,“照你这个厨艺,我估计要减肥是很困难了reads();。” 袁宝露出一个迷之微笑,“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为了照顾大姨妈,等她老人家一走,你就只有黄瓜西红柿陪伴了。” 命运是如此的不公平。 袁宝刷碗的时候不禁感慨,像她和陆远侨这样都已经落难到这个地步还能自娱自乐的,心可真是大,大的能跑好几趟火车,跑好多匹羊驼。 晚上洗澡又是个麻烦事,袁宝和陆远侨好一通折腾,总算是各自洗刷干净,满身疲惫地卧倒在床上。 袁宝翻来覆去睡不着,强制自己清空思维,大脑却跑偏似的自行运作起来,乱七八糟的想法挤在其中欢呼雀跃,让她感觉自己脑袋里像塞了几百团解不开的毛线球。 袁宝认命地坐起来,蹑手蹑脚去客厅捞口水喝。 她转过墙角,看见陆远侨正盘膝坐在沙发上,整个人被笼罩在落地灯昏黄的光晕中。 陆远侨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她做贼似的猫在墙角。 “失眠?”他反手把ipad倒扣在腿边,拍拍身旁的沙发垫,“过来聊一块钱的。” 袁宝叹口气,什么叫同命相连,大概也没有什么能比她和陆远侨更能诠释这四个字了。 “我在想有什么法子能既安全又有效地把咱俩换回来,”袁宝捧着茶几上的半杯凉白开,道,“想了半天,没有。” 陆远侨把ipad拿起来递给她,“看看,能不能帮你开脑洞。” 袁宝疑惑地接过来,打开网页一看,上面十多个标签页全是跟玄学有关的东西,神神鬼鬼,玄得让人头皮发麻。 “这玩意看的我要怀疑人生了,”袁宝把ipad锁屏,躲妖怪似的把它飞到了尤其远的那张单人沙发上,“看来我一贯坚持的是假唯物主义。” 陆远侨:“从你坚定不移地要去弘福寺拜大和尚这事上来看,你早就抛弃无神论了。” 袁宝把头搭在沙发靠垫上,黑眼珠转到眼角,斜着眼看他,“那只是一个中肯的建议——但站在理智的角度,很扯淡。” “首先,感谢你的逻辑从车祸中归位,其次,灵魂交换这事本身就很扯淡,没办法从正规途径解决。”陆远侨把手机上打开的导航在她眼前晃晃,“明早就去弘福寺,赌一把总比干坐着强。” 袁宝一龇牙,表情有点瘆人,“万一咱俩真变成妖孽,回头一块被压在弘福寺后面的赤雁塔下,历经千年孤寂,得道升仙,是不是也算因祸得福。” 陆远侨一本正经地反驳,“仙界一般不接收你这样资质差的,我这种骨骼清奇的还差不多。” 袁宝阴恻恻一笑,“小少年,得意忘形了吧,你那清奇的骨骼如今可是穿在我身上。” 陆远侨无言地看她一眼,要是不能及时换回来,她恐怕要失心疯了。 袁宝和陆远侨瞎扯到凌晨两点多,两人打着哈欠进屋前,袁宝忽然拉住陆远侨,堆出满脸郁闷的神色,“根据民间传说,带着大姨妈的时候,不能去寺庙里烧香拜佛。” 陆远侨脸上立刻比她堆的还郁闷,叹息一声,垂头丧气地回房去了。 俩人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时候各自一翻手机,发现收到了同一个人发来的同一条信息。 总的来说,是件喜事。 第七章 工作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袁宝主动承担起煮饭的任务,把擦地刷碗这种费神费力的活一概推给了陆远侨。陆远侨说她把“女人要对自己狠一点”这话贯彻得很全面,一点不怕他干活时候把“她”累得腰酸背疼,手出老茧。 袁宝不置可否,私心里觉得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动起来的机会,只要把胳膊腿运转起来,离减肥成功就近了一毫米。 袁宝把她煎出来姿势标准的荷包蛋推到陆远侨面前,盘子里左边码着两片双面金黄的面包,搭着几片培根。陆远侨被钻进鼻腔的香气所吸引,把手机扔到了一边,满脸赞叹地对袁宝竖起大拇指。 “快别虚情假意了,”袁宝顺手把牛奶递给他,“吃完去一趟万晟集团――是许俏俏托的关系,约的11点。” 陆远侨喝了口牛奶,道:“怎么昨天没听你提?” “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我前脚把简历发过去,后脚他们就给了答复,效率高的我都害怕。”袁宝道,“也不知道许俏俏走的谁的关系。” 陆远侨倒不在意,“她从十几年前就不走寻常路,你不用琢磨了。” 袁宝话锋一转,道:“说起来十几年前,咱们同学已经该结的结,该离的离,没离的有那么一撮人正暗搓搓生二孩,时光啊,一把锋利的杀猪刀。” 陆远侨不置可否,“灯泡二半夜发的喜帖你收着没?” “泡哥不是一般人,专挑别人会周公时候汇报喜事――咱们得有五六年没见他了吧?不知道他在科学界混出名堂没。” 袁宝遥记得灯泡其人,长的跟这个外号沾不上半毛钱关系,整个人瘦成一根人形竹竿,站在北城的大风沙天里都找不着人。灯泡原名叫邓霄,自打在物理实验室里玩炸了一串灯泡之后,一战成名,江湖人称泡哥。 泡哥的理想是研究天体物理,争取在科学界打下一片壮丽江山。 陆远侨举着手机皱起眉,“姚颖?” 袁宝回想完泡哥的宏伟志向,把目光转到对面的陆远侨脸上――虽说这货现在顶着她的脸,可怎么看都能从熟悉的五官里辨认出陆远侨特有的样子reads();。 袁宝脱口道:“姚颖啊,我记得她,那姑娘追你追的惊天地泣鬼神,比孟涟漪厉害十倍不止,那年还把我拉到小湖边私聊过,我是真怕她一激动给我踹湖里。” 陆远侨举起手机,对着袁宝的两只眼一晃,“没跟你扯以前的破事,是让你往这看,斗大的红字,姚颖,新娘子。” 袁宝立刻从嘴里挤出一串唏嘘的感慨,“快给我瞧瞧,我都没顾上点开看,满眼就剩泡哥设计的那几个大艺术字了……这婚纱好看,就是妆面差了点,弄得跟僵尸跳一样。现在的影楼真感人,修照片修到妈不认,是下了多大力气磨皮液化加蒙版。” 陆远侨无可奈何,“袁宝。” 袁宝从满篇婚纱照里把眼球挪开,用眨巴眼的速度看一眼陆远侨,“啥事?” 陆远侨伸出一只手过来,小胖手“戳戳戳”点着屏幕,“婚纱照是重点吗?” 袁宝一撇嘴,盯着那只手,“不是重点……我的手真是太可笑了,不愧你说像蓝胖子。” 陆远侨一把把手机抽走,道:“你连面试什么工种,该怎么应付专业问题都没交待我,不怕我玩砸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你公司两个法务养着又不是当门面的,面试能问出来的问题难不倒你,”袁宝不怀好意地打量他,“你别刻意转移话题,瞧这急赤白脸的,是看姚颖转投泡哥怀抱,龙颜大怒了?” 陆远侨冷哼两声,眯起眼来看着袁宝,“是谁怀揣着一颗八卦的心替我‘暗送秋波’的,没有你的鼎力支持,我能惹来孟涟漪和姚颖?” 袁宝“哈”地干笑一声,十分狗腿地把自己盘里的培根叉进陆远侨盘子里,“皇上息怒,小的知错了。” 陆远侨磨磨牙,罪魁祸首。 一顿早点吃的有几分金戈铁马的味道,袁宝一吃完,滋溜一下就躲回房去了,生怕陆远侨揪住她又叨叨个没完。 当年啊当年,真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袁宝换上陆远侨的西装,把领带挂在脖子上,从客房里颠儿出来,见陆远侨已经气定神闲地在沙发上坐着等她了。 她晃晃脖子上的领带,陆远侨站起来,伸手替她打领带,手上的活计没耽误他嘴上功夫,陆远侨道:“教你三四遍了,还没学会?” 袁宝摇头,“系红领巾还行。” 陆远侨抬头看她,送上一枚天然的白眼。 袁宝看着“自己”头顶的发旋,又是一声感慨,“没想到我以前站在你面前是这个悲催的高度……”说着,她把手摁在陆远侨头顶,揉了一把,“霸道总裁都擅于这样呼噜毛,老陆,你感受到‘宠溺’了吗?” 老陆:“……” 袁宝和陆远侨分别出门,袁宝开车,陆远侨打车,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袁宝到“非凡创意”的时候,周昊已经在门口戳着当门神了。 周昊挤出来一个笑,满脸横肉排出来憨态可掬的弧度。 袁宝拍拍他的肩,“挺早啊。” “不早了,没看见屋里已经蠢蠢欲动么,”周昊努努嘴,“马上到饭点,你还真会踩时间。” 袁宝瘸着脚进门,里面人显然一早就收到风声,一个个安静如鸡,埋头苦干,乍一看去一片繁荣景象reads();。 周昊对这种虚假繁荣熟视无睹,袁宝作为曾经为“虚假繁荣”作为卓越贡献的一员,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她以陆远侨要求的“吉祥物”为标准,在众人面前溜达完半圈,径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周昊跟在她后面把门一关,扯张椅子坐下来,“昨天又跟那帮孙子喝大酒,小爷这命都快搭进去了――不过你倒没说错,小胡那小子是挺卖力,就差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袁宝听了一脑袋浆糊,嘴上却不敢露怯,“要是能轻易拿下的人,也不敢派你这老将出马不是。” 周昊翘起二郎腿,右腿搭在左膝盖上抖了三抖,“易思科技这群衣冠禽兽,没接触之前还以为是一根筋的技术宅,谁知道三杯酒下肚,桌上立刻飞禽走兽。他们那市场部的老林,嚯,拉着人服务员唱东方红,那叫个新鲜。” 袁宝顺着他的话随便想象了下,觉得那场景恐怕不大雅观。 周昊接着道:“这办事啊,还就是酒场上能办,你瞧,老林早起就给我来邮件,说下礼拜签合同。” 他把手机举到袁宝面前,袁宝扫一眼,正式记住了这个易思科技的老林。 袁宝琢磨,照眼下这个境况,那些明显弱智的问题不能问,过分装逼的问题也不能问,周昊跟她和陆远侨都熟,一个不留神的习惯,就能露出马脚。 周昊看“陆远侨”不言语,以为他对易思科技那边还有顾虑,便道:“我嘱咐小胡了,这周末不正赶上中秋么,让他和桃子去给老林拎几篮大闸蟹。” 袁宝点头,“老林既然好酒,那让行政顺手把酒一块买了,走公司账,算到公关接待里。” 周昊拍马屁似的一竖大拇指,“还是你行,打蛇打七寸。” 袁宝攒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来,其实周昊未必想不周全,只是还得留下一句让她来说,他们既是多年老友,又是合作伙伴,利益牵扯中,关系微妙地平衡着。 “前两天孟涟漪给我打电话,还问起袁宝了,绕着圈子问我怎么你们俩能大半夜一块出车祸。”周昊话锋一转,暴露出八卦本性。 袁宝轻哼一声,哼出了陆远侨的神态,“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对人孟涟漪不怀好意,怎么只要她一打电话,你转头就能把我卖了?” “天地良心,我要不是怕你小子真打一辈子光棍,我才懒得管你这破烂事,”周昊对她嗤之以鼻,“狗咬吕洞宾,说的就是你。” “打光棍这事你还真别埋汰我,你老人家不也……” 袁宝的话被慢悠悠的敲门声打断。 “陆总?” “进。” 随着袁宝话音落下,周昊立刻正襟危坐,半秒内恢复“周顾问”的人模狗样。 敲门进来的人是策划部的莉莉,可惜袁宝不认识,只能端出一脸和蔼可亲的表情,等着对方先发话。 莉莉刚毕业不久,应聘到“非凡”才两个来月,就算陆远侨本人坐在这,九成对眼前这个姑娘也没什么印象。 莉莉还没说话就先掉眼泪了,袁宝被这莫名其妙的阵势一惊,赶紧给旁边一脸懵逼的周昊递眼色,周昊心领神会,从陆远侨办公桌上的纸巾盒里刷刷抽出来几张面巾纸,塞到莉莉手里,“莉莉啊,咱有话说话,哭啥呢reads();。” 小姑娘心里委屈,一时控制不住,把情绪在外人面前泄露了个底掉。她听见周昊的话,迫不得待想把已经发泄的愤懑收回来,却刹不住车,憋得直打嗝。 袁宝万分理解,却不能赞同她的方式方法,只好敛起前一刻的和蔼,板起一张脸。 莉莉啜泣着,断断续续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原来还是跟易思科技的这顿饭有关――袁宝瞪一眼周昊,瞧你办的烂事。 事情的起因是老林要求周昊和小胡务必带上两个姑娘作陪,袁宝照情况估计,老林也不是实打实动什么歪脑筋,大约是不想攒一个“纯爷们”饭局。莉莉没说清楚小胡是怎么转达老林意思的,反正小姑娘听在耳朵里,误以为是公司要把她们贡献出去“潜规则”。小姑娘行得正坐得端,一口回绝了小胡,结果被小胡劈头盖脸一顿说。 莉莉委屈得不行,前一晚就哭了一鼻子,回去琢磨琢磨,大概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真巧袁宝来公司,就跑来“哭诉”了。 莉莉抹掉眼泪,哽咽着,“陆总,我不是不干公司派下来的活,可销售那边的事不归我们策划管,胡哥怎么能要求我去陪酒呢?要是公司因为这事处罚我,那我认了,我辞职。” 袁宝听罢,又瞥周昊一眼,这才道:“首先,这事的确是老周和小胡不对,是他们没把话说明白,造成了误会。其次,我得纠正你一个观点,什么叫‘销售那边的事不归你们策划管’?从小团队来说,你们各司其职,从公司角度来说,你们是‘非凡’的一份子,是齐头并进的队伍,关键时候就要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 最后,我承认社会是个三教九流的烂地方,但它不是人人丑恶的地狱。咱们退一步说,就算那个老林真打什么坏主意,那你周哥胡哥能眼睁睁看着你吃亏?老周,你会把员工往火坑里推不?” 周昊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能,那必须不能啊。” “可是……”莉莉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袁宝打断。 “这事是小胡有错在先,我会批评他。”袁宝道,“你要辞职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也当没说过。这两年经济不景气,有个饭碗就先端牢了。你不能碰着个困难就想先撤退,问题来了,想办法迈过去,往后退是没用的。” 莉莉的眼泪又被袁宝说的涌出来一大波,她边委屈地抹眼泪,边跟袁宝道声谢就出去了。 周昊“嘶”地吸了口气,狐疑地看着“陆远侨”,道:“哥们,你是不是被老袁洗脑了?我认识的人里只有她说教起来一套套的,说话爱分个‘一二三四五’,条分缕析,职业病。这要搁以前,你要不把小胡叫进来削一顿,要不直接把那丫头怼回去干活,还有这功夫跟她掰扯人生大道理?” 袁宝心里咯噔一声,暗想:“周昊不愧是得道的胖狐狸精。” 陆远侨的电话及时雨一样把袁宝从头皮发麻里解救出来,周昊一看她要接电话,自然不能瞎扯淡了,悄声摆摆手,出门去了。 袁宝听着“自己”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下周一入职,五险一金,带薪年假十五天,月薪一万三,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袁宝:“听你的语气……意外但不惊喜。” 陆远侨:“万晟这种级别的公司,面试四五轮都无可诟病,你呢,面试三分钟,直接谈福利待遇。事出反常必有妖,怎么着,去还是不去?” 袁宝长吁一口气,“去,还能有人拿钱来害我?去了再说――不过我直觉许俏俏没跟我说实话,她有事瞒着我。” 陆远侨眯了眯眼,看着万晟大厦刺目的玻璃幕墙,没能琢磨出什么所以然来。 第八章 回忆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袁宝老老实实在陆远侨办公室里装了一整天大爷,挨到加班的策划部都打着哈欠回家了,她才瘸着左腿从办公室里出来。 陆远侨对她拼命三郎的行为表示十分认可,从远方发来贺电,贺电上是三个大笑的黄圆脸。 袁宝从黄脸上看不出一丝诚意,对陆远侨虚伪的行径表示了鄙夷,转身去楼下肉脯店里买了五大块香辣肉脯,边啃边回家去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她爸袁向平执着地给她连打了三五个电话,袁宝苦着脸――她就算想接也接不了,用陆远侨的声音接电话,可能得被老爹削成片。 袁向平总怕袁宝跟陆远侨勾搭在一块,这个“怕”,持续了十多年。 袁向平是个想得多的人,从前就跟袁宝叨叨,说:“远侨他这个妈啊,真是强势,将来谁嫁过去谁吃亏。咱可不能主动找上门去吃闷亏,听见没?这孩子是挺好,但你不能往深交,把持住。” 于是,袁宝一把持就把到了现在。 “爸,我正跟未来老板凑饭局联络感情,您老人家啥吩咐?” 袁宝等红灯的时候,抓紧给她爸发了条信息。 “就问问你腿还瘸不瘸。你联络感情呢?联络的咋样了?” 袁向平立刻打起精神,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袁宝心里纳闷,平时把她工作当闲聊讲故事的老头怎么一下来兴致了?她琢磨了一会儿,没结论。 等到下一个红绿灯,袁宝给袁向平回道:“十分难搞,吹毛求疵。” 这边的袁向平一皱眉,心说这印象可不怎么地,于是斟词酌句,发给袁宝,“吹毛求疵证明是有责任心,你不能一开始就怀着抵触心理,那还怎么一块展开工作?闺女啊,机会难得,要及时把握reads();。” 最后一句是袁向平的心里话,袁宝低头一看――原来老爹是怕她又把到手的饭碗给砸了。 “老板就是上帝,老板虐我千百遍,我待老板如初恋。”袁宝快下地库时候停在路边给袁向平回信息,“大晚上您老又不睡觉,瞎操心。” 袁向平收到信息,捧着手机直乐呵,这熊孩子,整天就知道贫嘴,也不知道跟谁学来的。 陆远侨此时在楼上打了个惊天打喷嚏,他揉揉鼻子,心想:“谁又念叨我呢。” 袁向平对袁宝的期望简单得像个一一样,就想让她有个踏实工作,嫁个靠谱男人。做父母的,从心眼里并不想孩子这辈子都在社会上受苦受难,总想孩子能顺风顺水,少点磨难,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每个人的一生,该受的折磨并不会因为父母的掏心挖肺的愿望而减少,人心所感受的痛苦层级并不因富贵贫贱而划分出三六九等,从这方面来看,上帝还算公平。 总结规律就会发现,孩子们总会在父母期许的道路上撒丫子跑偏。 袁向平觉得袁宝这回终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顺着他的安排走了,袁宝却觉得老爹果然年纪大了,什么事都要唠叨上一串,过两天还是派陆远侨回去陪他说说话。 陆远侨歪在沙发上,吸/毒一样磕瓜子,磕出来小山包一样的瓜子皮。袁宝一进门,就看见他一副不思进取的模样。 她踩着拖鞋晃晃悠悠进来,手里拎着剩下一半的肉脯,居高临下看着陆远侨道:“陆阿姨,你能别再为我的肥肉添砖加瓦了吗?” 陆远侨看一眼她手里的纸袋,把瓜子皮推进垃圾桶里,“以前觉得嗑瓜子特无聊,刚在小区门口碰见一个卖炒瓜子的大爷,顺手买了几包,磕起来居然还挺香。” 袁宝把桌上塑料袋里剩下的三包半瓜子推到一边,在他旁边坐下来,一块看着电视上几个主持人在节目里上蹿下跳。 “我面试完出来,忽然特别悲伤,”陆远侨偏头看看袁宝,“你说咱俩是造了什么孽,弄成这德性。” 袁宝想了想,像是陷入沉思般地道:“高一那年,咱俩合伙恶作剧,把‘书呆子’的书包藏女厕所里,害他翘了一节体育课,差点错过那学期篮球考试。高二,你笑话代课的物理老师像皮卡丘,在人后背上贴了个皮卡丘贴画,结果那老师就背着黄胖子背了一天。大一,你趁麻杆睡着时候给他剪了个狗啃似的平头,我把追我那猥琐男骗到操场上淋了一个多小时大雨――老周说咱俩作的妖能绕地球一圈还有富余,”她深吸了口气,“还有周晓雪,要不是我,她也不会死。” “袁宝,”陆远侨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晓雪那事是个意外。” 袁宝眉心一松,薄唇轻轻溢出一声叹息,她伸手拍拍陆远侨的头顶,“周晓雪大概在下面一直诅咒我,让我总跟幸福这俩字擦肩而过。行了,咱俩也不是多愁善感的料,我去洗澡了……没想到只是道貌岸然地伪装成吉祥物,也能累劈叉。” 陆远侨端着他神色复杂的脸扭曲地挤出一个笑,目送袁宝一瘸一拐进洗手间去了。 他们俩现在对洗澡这件事已经彻底放飞,既然无可奈何,倒不如顺其自然,强扭不过来的事情,还非要逆势而为,那是愚不可及。 而袁宝也在惊声尖叫几次之后逐渐麻木,逐渐接受这是上帝给她的新外壳。她充分运用生物课学习来的那点可怜的知识,以及成年人应有的理智,来对待原本属于陆远侨的身体。 而陆远侨也在切身体会了大姨妈的痛苦之后,忽然有了变身“女性之友”的冲动reads();。他想,女人做女人确实不容易,不只是嘴上说说,而是发自内心觉得“女权主义”并非没有道理。 袁宝在洗澡的时候不免又想起周晓雪。 这个女孩像是袁宝记忆里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她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中,被炽热的火焰反复炙烤。 周晓雪和袁宝的故事算是“青梅青梅”,周晓雪比袁宝大半岁多,两人从光屁股时候玩起,一直玩到高考前夕。这段友谊之所以戛然而止,不是因为感情分崩离析,而是因为周晓雪的猝死。 周晓雪是个在成长道路上背道而驰的奇女子,她在袁宝面前从来以年龄优势压她一头,“姊友妹恭”这种话在她眼里就是个屁,从小奉行“我的是我的,袁宝的还是我的”原则,如影随形地在袁宝身边“欺负”她。 周晓雪天不怕地不怕,内心藏着一匹在草原上奔驰的野马,坚信袁宝是她的“私人财产”,她可以欺负,但别人不可以。 袁宝后来再想起周晓雪,当她用成熟的视角去审视的时候,才发现她心目中的“女魔头”其实并没有真正“虐待”她。 在幼儿园大班,周晓雪从她手里抢走的糖,最后总会莫名其妙地成倍回到她手里;她感冒了流着大鼻涕,周晓雪一边嫌她恶心,一边用她别在罩衣上的手帕笨拙地帮她擤鼻涕。尽管周晓雪下手没轻重,让袁宝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都耿耿于怀,可到了二十几年后,袁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她此生再没得到过的温暖。 周晓雪的死,给袁宝童年所有的记忆都蒙上了一层衰败的晦暗。 陆远侨倚在洗手间门外的墙壁上,手里握着袁宝的手机。 许俏俏给袁宝发微信,问她面试如何。 陆远侨想东拉西扯一个借口敲门问问袁宝怎么样,她已经在洗手间闷了快一个小时,要是再不出来,他都要怀疑她在里面厥过去了。 “啪嗒” 陆远侨正琢磨着,袁宝忽然拉开门出来,看见他暗搓搓在门口戳着,满脸纳闷地上下打量他,“你偷摸藏着干啥呢?” 陆远侨到嘴边的话一顿,把手机往她手里一塞,“许俏俏找你。” 说完,他仗着目前还算“矮小”,蹭着门边进洗手间去了。 袁宝呼噜呼噜一头寸许的短发,把手机解锁,溜达着回客房去了。 许俏俏在熬大夜,等戏的间隙问候下袁宝,没想到被袁宝揪住了满头小辫,抓着她打破砂锅问到底。 袁宝飞速地发过去一句话,“许俏俏,你到底是跟万晟集团的什么人搭上的关系?” 许俏俏心里咯噔一声,生怕露馅,赶紧说:“人家是日理万机的大老板,不能轻易透漏给你。” 袁宝满心狐疑,“你不会是跟哪个已婚人士扯上关系了吧?” 许俏俏使劲“呸”了一声,道:“你个臭元宝,我是那种为了钱就轻易献身的人吗?咱可是视金钱如粪土的高尚人士。” 袁宝嘿笑一声,“高尚人士,把你不想要的粪土给我来几筐。” 许俏俏:“送你十个大白眼――不跟你说了,我要上戏了。” 许氏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袁宝举着手机发愣,看来许俏俏不是“误入歧途”了,那到底是哪个所谓的“大老板”故意在面试上放水呢? 第九章 神棍(再捉虫)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时间这个东西一旦撒欢跑起来,九匹马都拉不住。 转眼两个多礼拜过去,陆远侨已经在万晟入职。有趣的是直到入职他才知道万晟所有的法务工作都是由市里一间律所负责,并没有一个所谓的“法务部”。 许俏俏对袁宝说的“面试法务”只是一个幌子,陆远侨实际供职的部门是万晟研发部。这个安排耐人寻味,把一个法学毕业的放在研发部做行政事务,似乎大材小用,又似乎驴唇不对马嘴。 陆远侨凭直觉跟袁宝撒了个谎,说他是主动要求调去别的部门,不然就靠他那点浅薄的法律知识,估计一周还没挺过去就被人辞退了。 袁宝琢磨一番,觉得陆远侨的顾虑不是没道理,毕竟她不能一天8小时都开着视频通话,时时远程帮助。 熬到又一个周末,袁宝和陆远侨终于双双告别拐杖,行动自如,于是两人驱车赶往被挂在嘴边许久的弘福寺。 弘福寺是一座古刹,据传是曾经的皇家寺院,到如今也是香火鼎盛,每逢初一十五,里面人多的能摞两层。 恢弘的古寺坐落在北城郊的四通岭上,山下石阶几经翻修,已满是刻意做旧的现代痕迹,只有掩映于绿树间的琉璃瓦还可令人遥想其当年的模样。 袁宝和陆远侨是两个无宗教信仰人士,至多停留在对各界神明持一颗敬畏之心,不敢随便造次的层次。此时来临时抱佛脚,也不知普度众生的佛会不会理会他们。 陆远侨十分恭敬地在弘福寺门口请来几柱尤其硕大的香,袁宝老远看他“扛”着香过来,很不厚道地乐得前仰后合,引得周围几位年轻女士一脸嫌弃地对她指指点点。 陆远侨走过来,傲娇地一挑眉,把手里棍子一样的香塞给她,“绅士点,免得被人从后面戳脊梁骨。” 袁宝哼哼两声,把香从他手里接过来,拾阶而上,跨过了山门。 陆远侨跟在她后面,心不在焉地观察着周围来去的人。 这些不远几十公里甚至几百公里来到弘福寺的人,都有着或大或小,牵肠挂肚的心愿reads();。当然不否认其中也有虔诚的信徒,他们是为心间那一盏照亮黑暗的明灯,但更多的人,是在无望时把希望寄托在更为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好像只有这样做了,才会让他们重新找回脚下的路。 那么他和袁宝呢,他们也是无计可施,走投无路的人吗? 显然是的,他们碰上了一个似乎前无古人,不知后是否有来者的问题。任何的经验,任何的常识,都不能给他们一个万全的答案,他们那丁点可怜的希望,只能托付在高高在上的神佛手中。 袁宝和陆远侨随着人流拜过了一座座供着他们叫不出名号的佛或罗汉的大殿、偏殿,只要是能烧香的地方,他们都跪下拜一拜,把那硕大的一柱香□□喷涌着白烟的香炉里。袁宝从小最怕这个环节,总觉得插满香的香炉里很烫,把手伸进去的时候很危险,一个插不好,就会烫着自己细皮嫩肉的手。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她从没被烫过,唯有这一次,被头重脚轻的香烫了下,立时就掉下层油皮。 袁宝有些悲哀地想,“这回恐怕连佛祖也不能保佑他们了。” 两人起初设想要寻找得道高僧,真正到了弘福寺才想起来,他们俩谁都没有这方面门路,到哪去找高僧去? 陆远侨想起无所不能的百度,随手一查,弘福寺的主持是佛学院的高材生,跟他们想象中那种降妖伏魔的高僧实在相去甚远。 临走时,陆远侨纳闷地问袁宝,“看你磕头磕的认真,你不会真的祈求咱俩一出门就能换回来吧?那可有点浪费了。” 陆远侨显然不信奉看不见摸不着这一套,能不辞辛苦来一趟,也是为了满足袁宝的“不甘心”。 袁宝停下脚步看他一眼,“我一共许了十个愿望,每一个都是世界和平。” 陆远侨失笑,看来她自己也根本没抱希望。 “我说……” 陆远侨和袁宝两人正互相埋汰,忽然被旁边一个声音打断,而这个声音的主人也正十分诡异地在向两人靠近,直到凑的很近才停下来。 这人是个男人,个头不矮,甚至比陆远侨还高了那么几公分。看面相约莫30岁上下,额头宽阔饱满,颧骨微高,鼻梁高耸直挺,两片薄唇一看便知能说会道,可惜他鼻梁上架着又黑又方的墨镜,让人看不清双目。 袁宝本能地向后一缩,倒是陆远侨向前踏了一步,隐隐挡在袁宝身前。 那人却不以为忤,摸摸下巴呵笑一声,“果然如此,你是她,她是你,你不是你,她不是她。” 两人心里齐齐一惊,面面相觑,戒备地看着眼前人。 “不必惊慌,”那人隐在黑沉沉镜片后的双眼微微一眯道,“来,把你们的手给我。” 袁宝和陆远侨默契地没动弹。 “二位无需害怕,在下只是看一看。”那人不由分说执起两人的左右手,二人想挣脱却发现身不由己。 陆远侨抬头看一看袁宝,“认命吧,也不能更倒霉了。” 袁宝沉了口气,只好不动如山地盯着对面的“大高个”。 那人捏着二人掌心,只沉吟片刻便撒了手,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可否行在下个方便,让在下搭个便车,待回到北城再与二位说明缘由?” 袁宝听他说话措辞怪异,不像是现世之人,暗自琢磨一番,又把陆远侨拉到一边嘀咕了几句,俩人一拍即合,觉得这不失是一个机会,不能轻易放过reads();。 三人去往停车场的路上,相顾无言,那人端出一副莫测的姿态,让陆远侨和袁宝一时摸不出深浅,陆远侨想与他攀谈几句,他却一句“天机暂不可泄露”把陆远侨给怼了回来。 袁宝低声劝他作罢,小声道:“这货要是个江湖骗子,我就把他扭送公安局。” 陆远侨心里埋了个疑虑,但面上功夫仍不可失,他指挥着袁宝把车开到一个小巷尽头,领着二人七拐八绕进了一间藏得极深的茶馆。 茶馆上书一块牌匾,匾上三个大字“不可说”。 陆远侨道:“这老板是个神神道道的小伙子,几年前因缘际会认识,跟我算是莫逆之交。” 他这话显然是说给后面的“神棍”听,只怕这地方过分幽深,让“神棍”误会他们要谋财害命。 至于陆远侨这个“莫逆之交”,袁宝就只能把一个人跟“神神道道”对上。 这个人叫韩傅博,据说背景深到超越想象。当然,袁宝对此持怀疑态度,但韩傅博此人确实不走寻常路,二十五六的年纪,常年深居简出,跟外头的妖艳贱货十分不同。 袁宝见过韩傅博几次,心里对这货很是提防,原因无他,主要是韩傅博这人已经自我放飞到一定境界,加之眼神毒辣,一方面能把人看得透彻,另一方面能丝毫不怕得罪你,净说大实话。 袁宝觉得按照她和陆远侨目前的情况,十有*要被韩傅博看出端倪――幸亏,他这会儿没在“不可说”。 三人落座,侍茶姑娘有眼色地把茶具码齐,在壶里置上陆远侨存在店里的普洱,然后就不远不近地退开了,识趣地给他们留下能讲话的私人空间。 陆远侨看着“神棍”但笑不语,袁宝只好在一旁跟着装大尾巴鹰,实际揣了几分忐忑,不知道“神棍”要冒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神棍”轻咳一声,终于把一副压鼻梁的大墨镜取下来。袁宝打眼一看,嚯,了不起,原来是左眼被人揍了一圈乌青,怪不得捂得严实。 “鄙人原清和,师从……” “等等,”袁宝一摆手打断他,“都是生在社会主义旗帜下的现代人,您说话能不这么拗口吗?” 袁宝看了看这“熊猫眼”原清和,基本能确定他是个有三分本事愣要吹成十分的江湖骗子。 原清和尴尬地摸一摸鼻子,嘀咕道:“真是凶。” 说罢,他把眼神瞟向了陆远侨,大约觉得“好男不跟女斗”,还是得跟男同胞讲讲道理,哪知陆远侨并不理会他,反而眯起眼睛来上下左右打量他。 原清和一双眼睛清亮,瞳仁如墨般黑得极深,周围的白却不像陆远侨他们,总挂着几根血丝,他的白眼球透着浅淡的蓝,好像并未被社会环境和生态环境摧残过。 陆远侨道:“原先生还是说说你的看法,这样拐弯抹角,故弄玄虚没什么意思。” 原清和干笑一声,“那便直说吧……其实二位这个情况也不是不可解,只是解法有些麻烦罢了。” 陆远侨:“怎么说?” 原清和往身后的圈椅上一靠,并不着急说话,呷一口茶道:“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他说着,食指一指天花板,“但主要,还是靠它。” 第十章 纯洁的友谊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原清和对着天花板发表出一个要靠它解救袁宝和陆远侨的言论,袁宝扶额看一眼头顶五米处原木色的房顶,连嘲笑他的力气都没了。 “看在咱俩都姓袁的份上,我就不揍你了。”她灌下去一口烫嘴的茶,“天时地利人和我也知道,但我觉得指望天花板把我俩换回原位,纯属扯淡。” 陆远侨在旁边漠然看着,神色阴晴不定,对袁宝的话也不予置评。 “非也非也,”原清和把脑袋摇成一只拨浪鼓,“在下说的是星象,并非天花板。二位灵魂调换说是巧合也非巧合,乃是命中有一劫数,如不是恰逢天象有异,二位许就驾鹤西去了。” 袁宝见原清和一心一意扯淡,只好祭出自己两根手指,向着原清和虚虚一点,“呔,你这神棍究竟是何方妖孽?” 陆远侨:“……” 原清和:“在下并不是妖孽,在下是道士。” 袁宝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原清和一本正经传播封建迷信的样子彻底击垮,陆远侨在一旁摁住她,生怕她出门右拐去借盆狗血来泼原清和。 陆远侨叹口气,对原道士说:“我有点好奇,原先生是怎么看出我们被调换了?” 原清和托着下巴,满脸纯善的模样,“用你们的话说,在下有一双可以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的双眼。打个比方,方才院门口的那株梧桐上就寄住着一只花妖,你们进门时,她还替你吹走了飞来的蜜蜂。” 原清和这后半句话,是对着袁宝说的。袁宝眯眯眼,抖开陆远侨的手,磨着牙道:“你要再妖言惑众,我立马把你扭送公安局接受国家的再教育。” 原清和十分无辜,从他随身的包里翻了翻,翻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并一只模样悲催的铅笔头,他在纸上刷刷写了几笔,然后递给陆远侨,道:“这是在下借住地的电话,你们要是想通了,可以联系在下。” 说完,原道士拎起自己的包就起身出门去了,甩开大步潇洒走一回的模样还真跟他本人对不上。 陆远侨拿着手里那张破纸来回看看,眉头一皱,对袁宝道:“这纸都泛黄了,看样子是有些年头了。” 袁宝低头一瞧,黄扑扑的纸看样子离碎成渣也不远了,观其年龄,约莫怎么也要比自己虚长几岁。 袁宝啧啧称奇,“他一个道士竟然跑到弘福寺去烧香拜佛,不怕祖师爷出来削他吗?据我估计,他多半是个骗子。” 陆远侨意味不明地一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实在行不通的时候,找他也不失是个办法。” 袁宝耙一把头发,笑容十分惨淡。 陆远侨和袁宝一路无话回到公寓,陆远侨在缓慢上行的电梯里问袁宝:“你对原清和真就那么反感?” 袁宝叹气,“倒不是反感,就是直觉不能轻信――这人是有点本事,可他说出来的话扑朔迷离,难知深浅reads();。” 陆远侨道:“我猜这人只是运气不大好。” 说着,他指了指左眼,袁宝忍不住“扑哧”一笑,想起原清和乌青的眼眶来。想必是他在哪个暴脾气面前故弄玄虚,最后弄巧成拙被人揍了一顿。 陆远侨被袁宝那副长期缺乏锻炼的身体连累得疲惫不堪,一进门就倒在沙发上躺尸了,倒是袁宝同志活蹦乱跳,踩着轻快的步伐去厨房捞了两瓶橙汁出来。 陆远侨把橙汁接过来,翻起眼皮看着她,“明儿去楼下健身房办卡,我那张还有半年到期,给你办张新的。你这身体素质真不是一般差,减不减肥倒在其次,关键是还没走几步路就喘成大风箱,你见过谁这样的?” 袁宝眨巴眨巴眼,不以为意,“80来岁老奶奶?” 陆远侨轻哼一声,“你是刀枪不入了是吧?” 袁宝舒服地呼出口气,“就是这么不要脸,你咬我啊。” 陆远侨瞥她一眼,自从换了灵魂,这姑娘是越来越自我放飞了。 “对了,”原本喝着橙汁的袁宝诈尸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我爸成天念叨我,已经叨叨好几个礼拜了,我怀疑我要再不回去看看他老人家,他能直奔我那小窝去逮我。” 陆远侨一下也绷直了,皱起眉打量她,“你下回还能再不靠谱点吗?非要等你爸把咱俩摁这沙发上你才能想起正事是不?手机呢,给你爸发微信,说明儿就回去。” 袁宝慢悠悠把手机从裤兜里摸出来,边摸边狐疑地看他一眼,“不对啊,陆远侨,我发现你对我爸的喜爱程度远超你亲妈,去年大年初二你好像是在我家过的吧?还跟我爸下棋来着。就我爸那臭棋篓子,他能连杀你三盘?说出来鬼都不信。你老实交代,你有什么企图?” 陆远侨别开目光,看着挂在墙上一片漆黑的电视机,“我从小缺乏父爱的幼小心灵你不懂。” 袁宝冷笑一声,“狗屁,我还缺乏母爱呢,我怎么没老粘着你妈啊。” “我妈没有播撒母爱那根神经,粘着也没用,”陆远侨道,“你看自打我出院,她老佛爷除了让助理来个电话外,还问过我没?” 袁宝摸着下巴一回忆――还真没有。 “我顿时特别同情你,但我不想给你一个爱的抱抱,”袁宝把屁股下面的垫资塞给陆远侨,“给你个靠垫抱抱吧。” 陆远侨觉得当年看出袁宝十分善良的那只眼一定是瞎了。 十分钟后,陆远侨闷闷不乐洗澡去了,袁宝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内心里钻出一丝愧疚。 怀揣着愧疚的心,她去厨房热了一碗牛奶,端到陆远侨的床头柜上轻手轻脚放下。转身正要离开,脚下却不留神踢着一个盒子。 盒子原本是放在床下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下面探出来大半个,盒盖被袁宝一踢,滑落在地,露出里面放的东西来。 袁宝下意识低头看去,借着台灯不甚明亮的光线,发现里面是一沓一沓照片。 “咦?” 袁宝在最上面一张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她蹲在床边把那沓整齐的照片从盒子里拿出来,盯着照片上的人发愣。 那是十六岁的袁宝,扎着马尾辫,奔跑在塑胶跑道上reads();。 照片是从侧面拍摄的,左下角甚至还有无名氏的半个脑袋,一团黑影挡在角落里。袁宝手指摸着照片背后的凹凸,她翻过来一看,是陆远侨疏朗的字迹。 上面写着:2005年校运会,袁宝800米 袁宝感觉心尖上像被点住了穴道,带着点酸困的触动让她忍不住翻开下一张照片。 那是一次联欢会,她穿着黑白相间的羽绒服,活像一只企鹅站在教室正中。她正声情并茂地演出一台喜剧,飞扬的神色简直要冲出这薄薄一张相纸。 陆远侨在后面注释:2005元旦联欢会,袁宝小品 这是不薄不厚的一沓照片,袁宝握在手里,它们涌出鲜活的温暖,熨帖着她的掌心。她转眼看向那有几分沉重的纸盒,发现里面每一沓都是一整年,一共十二沓。 袁宝自胸肺间挤压出一声叹息,她把手里的照片重新理好,端端正正摆回原处,捡起旁边滑落的盖子把纸盒归位,闷声从陆远侨房里出去了。 袁宝回到自己房里,鬼使神差地把房门轻轻掩上,泄了口气把在床上躺平,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她和陆远侨之间有一种默契的平衡,谁都没有率先动手去把天平上的砝码给挪一挪,因为他们都知道,只要那砝码一动,他们就不能装聋作哑了。 无视等于不存在吗? 他们无视了曾经莫名的躁动就假装那躁动已经被摁灭在墙角,粉饰太平地对所有人宣布:不管你们有没有纯洁的友谊,我们就是有,你等凡夫俗子就嫉妒去吧。 可盒子里的照片偏偏在这四平八稳的时候跳出来捣乱――袁宝暗骂自己手贱,重重在心底啐了一声。 袁宝又想起她和周晓雪出事那天,其实先赶来的人不是警察,也不是她爸,而是陆远侨。只是这事到后来谁也不提了,大伙都装疯卖傻当成是集体发白日梦,齐刷刷把这一页翻了过去。 “老袁?”陆远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哪去了……老袁?” 袁宝被陆远侨叫魂似的动静给一锤子砸回了现实,脑子里攒起来的那点微末的激动瞬间被砸得魂飞魄散。 “这儿呢――”袁宝对着紧闭的门挥了挥爪子,有气无力。 须臾,陆远侨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 袁宝看着门口熟悉的这张脸,恍惚有点看恐怖片的错觉,“你觉不觉得每天站在自己身体外面看着自己,很诡异。” “诡异,”陆远侨很不走心地应付她一句,接着道,“去你爸那用不用买点什么?空着手去不太合适吧?” 袁宝恨不得把白眼化成实体甩给他,“那是我亲爹,不是半路捡来的。你真要提个水果篮去,估计他得领你回医院复查,看脑子是不是给撞废了。” 陆远侨皱皱眉,“吃枪药了你,真不友好,我睡觉去了。” 袁宝肚子里憋着一堆话,愣是没蹦出来,她眨巴眨巴眼,道了句“晚安”,就别过头抱住陆远侨帮她从家里搬来的大号邦尼兔,黯然神伤起来。 北城的另一边,阴气沉沉的老宅里,原清和正对着一只刺猬喋喋不休,刺猬乍起了满身硬邦邦的刺,撅着屁股对原清和表示了鄙视。 月朗星稀,原清和望一眼圆月,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第十一章 不巧的偶遇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陆远侨早起先奔楼下慢跑了一大圈,累得气喘如牛,回来时候在小区门口的早点铺买了豆浆油条咸菜,打算慰劳下可怜的胃。 哪知道刚出电梯门,就一头撞上正摁门铃的孟涟漪――这姑娘真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翻过去继续往前冲。 躲是躲不开了,陆远侨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孟涟漪不傻,一看“袁宝”气喘吁吁的模样就知道她不是顺路来送早点的。孟涟漪听见心里某个角落坍塌的声音,但面上仍然撑出一番礼貌客套。 陆远侨踌躇着,他对这个姑娘有着说不出的抱歉。曾经他恳切地对她坦白过,并不会考虑跟她有所发展,可孟涟漪还是祭出那句毒鸡汤――我爱你,与你无关。 陆远侨不知道这句话首先是从哪个人口中传播出来的,因为在他看来简直狗屁不通。爱情是一种尤其自私的情感,没有谁会因为爱上一个人就变成无私奉献的伟人,只求单方面至死不渝,心甘情愿看着对方与别人长相厮守。 短暂地麻痹自己,无异于饮鸩止渴。 陆远侨正一团乱麻地打腹稿,想在孟涟漪面前蒙混过去,哪知道袁宝这个平时睡觉雷打不动的人竟然让两声门铃给叫起来了。 袁宝同志揣着满身疲懒从被窝里爬出来,踩着拖鞋蓬头垢面去开门。 大门洞开前,她想象外面是陆远侨故意捣乱,开门后,她觉得捣乱的恐怕不是陆远侨,而是闭眼不睁的老天爷。 袁宝窘迫地捋了把头发,低头看着孟涟漪。 孟涟漪方才建起的钢铁防线在看见“陆远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她所有的隐忍和委屈如洪水一般咆哮而来,把她淹没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中。 陆远侨捏紧了手里的塑料袋,隔着孟涟漪望一眼袁宝,眼里藏着说不出口的复杂情绪。袁宝扫他一眼,知道他是于心不忍,趁着孟涟漪不注意,她对陆远侨一挑眉,示意她不会演砸的。 陆远侨只好转身搭上正巧从15层下来的电梯,并脑补了言情剧中电梯门缓缓关上的狗血场景,然而还没等他正式脑补出来,袁宝就已经把孟涟漪让进屋里,很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reads();。 “……”真乃一枚神经粗壮的奇女子。 袁宝给孟涟漪递了纸巾,拿了橙汁和矿泉水,甚至还从冰箱里扒出来她煮的茶叶蛋,一并都推到孟涟漪眼前。 孟涟漪泪眼婆娑,环视着方方正正的客厅,这地方对她来说,熟悉又陌生。其实她只来过两次,一次是跟着周昊那一群人,厚着脸皮来蹭火锅,一次就是陆远侨出院,她来探病。 进出两次,这地方就像被刻在她脑子里一般,已经熟悉得能描画下来。可此刻坐在同一个地方,她却觉得陌生了。 生活阳台上,挂着袁宝正在晾晒的连衣裙和短风衣,玄关的鞋柜旁,陆远侨的皮鞋一左一右横在袁宝的平底鞋旁,甚至连眼前的茶几上,都摆着成对的马克杯,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袁宝看她的目光逡巡一圈后,落在了买一送一的马克杯上。 她心领神会,但这事没法解释,也不知从何说起。 孟涟漪擦干眼泪,以为“陆远侨”会率先说点什么来把尴尬盖过去,没想到他却只是坐着,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 “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孟涟漪压住翻涌不断的情绪,把她的骄傲一股脑捧出来,“你既然跟袁宝十几年,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对我说清楚?人心都是肉做的,你怎么能冷眼看着我像跳梁小丑一样在你身边演独角戏?” 袁宝无奈,她和陆远侨的“十几年”诚然不是孟涟漪口中的“十几年”。而陆远侨曾经对孟涟漪说过什么样的话,她现在也无从知晓了,只能厚着脸皮见招拆招。 “就算我说我只是和袁宝合住,你八成也不会相信。”袁宝道,“其实暗恋明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就算对方是块木头桩子,你也会期望木头在关键时刻能晃一晃,给点反应,何况是对着大活人。我不是……” “你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有意思吗?”孟涟漪打断了她,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落下,恼羞成怒,“你当初说‘爱一个人与他无关’是扯淡,那你以前对袁宝,就不是吗?” 袁宝被她问住,她仔细地想了想,说:“那时候不一样。” 孟涟漪以为“陆远侨”说的是袁宝,没想到狗血偶像剧里的台词会在这时候上演,六个字把她的骄傲摔得稀巴烂。 当然,袁宝实打实想起来的是陆远侨,老陆在他们的青葱岁月里不止一次暗示过她。那时候青春年少,还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早恋俩字像一把巨大的枷锁把袁宝捆的很结实。 尽管陆远侨花样暗示过一百八十次,但每次都被她义正言辞地给变成一场说教。袁宝挖空心思劝说他,等上了大学再动歪脑筋。只不过,那时候整个人都很飞扬的尖子生陆远侨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陆远侨在袁宝周围转了两年,确定自己不可撼动的存在感之后,策划了一场“世纪告白”。 哪料天不遂人愿,就在他告白那天,周晓雪出事了。 “把别人骗的团团转你能得到什么?看我苦苦追求你的样子很可笑吧?”孟涟漪显然误会了袁宝的意思,袁宝也不想让陆远侨在她心里变成个王八蛋,想了片刻,道:“每个人都选择自己感情的权利,但不是你爱上一个人,那个人就必须给予同样的情感。拒绝的话我反复说过,老周大概也劝过你,可你听过吗?今天你看到的事,我无从辩解,你可以按照你的想象去认为,但我从没有刻意想伤害你。” 孟涟漪冷笑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袁宝,“陆远侨,我恨你reads();。” 同一时间,真正的陆远侨坐在小区花园的凉亭里,仰面看着向阳的那一排窗户,想道:“如果这事能让孟涟漪及时在错误的道路上刹住车,那也不错。” 陆远侨想起袁宝,想起他们曾经的擦肩而过,从超越朋友的距离“咣当”又回到了朋友的位置。陆远侨以为他能从此把袁宝这个人翻篇,把她当成个异性哥们,就这么哥俩好一辈子。可袁宝这个人忒能出幺蛾子,大二那年愣生生折腾出一场大病,直接躺医院了。 看着袁宝同志在病床上半死不活,陆远侨才发现,姓袁的这棵大树,早就在他生命力扎根生长――已经埋进血脉的东西,要怎么连根拔起? 袁宝被推进手术室之前,跟陆远侨说:“果然朋友是一辈子的‘爱人’,爱人是虚幻的泡影。” 在袁宝对爱情这东西磨掉敌意前,陆远侨不打算把中间那层窗户纸彻底掀个大窟窿,对付袁宝,他大概能写本战斗教材。 孟涟漪的身影从矮墙般的冬青后面转出来,闯进陆远侨的视线。 他锁眉微锁,从石凳上站起来,三两步走过去,挡住了孟涟漪的去路。 孟涟漪方才把肚子里憋得火一股脑撒给了“陆远侨”,骂的时候十分解气,可摔上门的一刹那却后悔了。被她踢走的理智缓缓归位,孟涟漪想,她不该这样气急败坏,不该因为没得到她想要的,就像个泼妇似的胡言乱语。 可说出去话也不可能再捡回来,她只好昂首挺胸,拼凑起原有的自尊和清高,让拂面的秋风吹干脸上的泪痕。 孟涟漪看见“袁宝”,反倒心平气和下来,甚至勾勒出一个淡然的笑容,“没想到你们俩还是走到了一起,我以为既然这么多年都不行,那就是不会了。” 陆远侨回给她一个笑,“能放下陆远侨不是什么坏事。” 孟涟漪点点头,“刚才我还在上面臭骂了他一顿,算是解气了。其实他以前说的对,人都是自私的,没有不求回报的爱情,什么‘我爱你与你无关’,就是一碗毒鸡汤。” 陆远侨不置可否,他看看孟涟漪,发现她眼中少了从前的小心翼翼,反而多了几分光彩,好像放下了什么重担,终于从摇摆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陆远侨琢磨了一句符合女人心理的话,对孟涟漪道:“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属于你的幸福,再会。” 孟涟漪长舒口气,“再见了袁宝,也祝你幸福。” 陆远侨拎着凉透的早饭上楼,发现袁宝正倚在门口等他。 袁宝垂头丧气地哼哼了两声,“孟涟漪八成恨上你了,这事怪我,我决定以后对你好一点。” 陆远侨把手里的豆浆油条塞进她怀里,“她是个聪明姑娘,不会寻死觅活。” 袁宝道:“可她恼羞成怒,临走前差点掀翻桌子。” 陆远侨回头看她一眼,“她以为我是个大骗子,逗得她团团转,能不气么?” 袁宝嘿嘿一笑,“陆老狐狸,你是不是偷着乐呢?” 陆远侨拐进卫生间,把她关在门外,只扔给她一个“你猜”的眼神。 袁宝喝着温凉的豆浆,慢悠悠晃回客厅。她看着桌上那一对马克杯,想着孟涟漪无疾而终的爱情――其实也不能说是无疾而终,任何一场感情的结束,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收获,等阴霾过去,得到的阳光会比从前更为灿烂。 第十二章 又换回来了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周一早高峰,拥堵的二环路上,袁宝和陆远侨坐在车里百无聊赖。 陆远侨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在座位中间摸索矿泉水,袁宝看一眼,顺手把瓶盖拧开递给他。 陆远侨接过去喝了口,道:“昨儿我回来你已经睡得人事不知了,不想知道知道我跟你爸都聊什么了?” 袁宝支着头看着窗外堵死的车出神,“只要你不跟他老人家下棋,估计你说的事他能听进去一半就不错了。我爸现在除了想把我嫁出去,对其他话题都不太感兴趣。” 陆远侨想了想,转头看她一眼,“我去的时候,沈阿姨也在。说是听说你要回来,特意来包馄饨给你吃。” 袁宝随口嗯了声,“老太太就爱鼓捣饺子、包子、馄饨……以及其他一切带馅的食物,味道确实挺不错。我家老爷子煮面是一把好手,带馅的东西却怎么做怎么难吃,俩人正好互补。” 陆远侨:“你对即将到来的后妈就没抵触心理?” 袁宝:“抵触后妈那是中二时期的毛病,就怕后妈来了虐待我,现在我已经脱离我爸掌控了,后妈也没机会虐待我了,还抵触什么个劲儿。” 陆远侨没再接话,直视着前面缓缓挪动的车,他低头看一眼手上的表,还差20分钟,迟到。 “你怕被扣工资吗?”陆远侨问旁边的袁宝。 “当然怕,我那么爱钱的一个人。”袁宝道。 陆远侨打起转向灯,一点点向外侧车道挤过去,这时候主路上是一锅搅不开的粥,辅路上反而能顺畅点。 碰上早高峰,是个人开着车都着急,恨不得让车生出俩翅膀从众人头顶飞过去。陆远侨想出去的出口正巧在入口前面,尽管打着转向灯,但也没人肯定停几秒钟让一让,只能看谁手脚快,抢得先机。 后面一辆车仗着自己身量灵活,在陆远侨的车头已经进入车道将近二分之一时,硬生生从右边插过来,扬长而去。 副驾上的袁宝被小车的生猛来势一惊,视线不由得落在后视镜上,却见后视镜里被一辆公交车的身影填满,怪的是那公交车丝毫没有刹车减速的意思,反而横冲直撞地向着他们开过来。 公交车前灯不断地闪烁着,司机疯狂地摁着喇叭,似乎是在向他们发出危险警告。 不久前的车祸现场在那一瞬间挤进袁宝的脑海里,她惊呼一声,“陆远侨!” 旋即陆远侨也察觉到不对劲,再要转向却已经来不及――他们左侧是密密麻麻闪不开的车流,前面的出口被争前恐后插队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只有公交车开来的那一条路被其巨大的身形挡住后面的车辆,畅通无阻。 随着一声巨响和剧烈的晃动,袁宝那侧的车玻璃应声而碎,他们的车头由于惯性追上前车的车尾,袁宝感觉自己快撞上挡风玻璃的时候又被安全带给拽了回来。危急关头,她发现自己居然还能抽空去看一眼旁边的陆远侨。 ……她从来没见过陆远侨这么“怂”的样子。 不知道他是以什么速度把椅子最大限度后调的,并且迅雷不及掩耳地把鼻梁上架的眼镜甩了出去,以致安全气囊弹出来的时候,几乎就快碰不着他了reads();。 陆远侨把自己固定得很结实,脸上的表情严肃得让袁宝都感到害怕。 袁宝的额头最终还是撞在了一旁的框架上,右侧脸和手臂也被碎裂的玻璃划破了几道。 陆远侨被安全气囊和椅背夹住的缝隙里艰难地转头看看她,缺氧似的十分困难挤出来仨字,“快下车。” 袁宝头昏脑涨地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在一阵天旋地转里失去了意识。陆远侨看她无力地垂下头,焦急地想把卡住的腿□□,却动弹不得,最后只觉得眼前一阵迷蒙,也跟着不省人事。 片刻之后,袁宝感觉自己端坐在半空,屁股下面像垫着莲花宝座一般,让她突然生出几分慈悲之心,好像一场猝不及防的车祸让她得道升仙了。 可惜好景不长,她还没乐呵够一分钟,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着往下走,那失重感跟坠楼也差不了多少。 “啪”的一下,失重感消失不见,仿佛破棉絮被塞进了空心铅球里,四肢沉重不说,她还一阵阵泛着恶心。 “醒了?”许俏俏的声音从一张口罩后面冒出来,她头上顶着棒球帽,鼻梁上架着漆黑一片的墨镜。 “听大夫说你和陆远侨伤的都不重,可你们俩谁都不醒,活活昏迷了两三天,吓死人了。”许俏俏压低声音道,“周昊说没敢通知你爸和他妈,怕把二老吓出好歹来。” 袁宝动动手指,发现除了沉重了点,并没有其他异样。 她的大脑从死机状态缓慢重启,她转转眼珠,确定眼前的许俏俏不是周昊假扮的之后,她内心爆发出一片无以言表的欢腾,恨不得立刻奔下楼放一排二踢脚。 她和陆远侨终于换回来了! 虽然是毫无预兆的,或者说,车祸才是预兆? 袁宝顾不上暗自吐槽,招呼旁边的许俏俏把她扶起来,问清了陆远侨的病房之后就歪歪扭扭往那边跑。 许俏俏在她身后恨得不成钢地一跺脚,“见色忘友。” 袁宝奔进病房的时候,陆远侨刚睁开眼,他首先看见旁边给他换药的护士,紧接着就看见了满脸傻笑的袁宝。 小护士打量一眼闯进来的袁宝,没说什么,端着换下来的纱布和碘伏、棉签转身出去了。 “换回来了。”袁宝眉飞色舞地颠儿到床边,帮陆远侨把病床升高了些。 陆远侨点点头,“挺好。” “害得你破相了,”袁宝凑近了看看他脸上的伤口,“还好只是擦伤,要不你妈可能会撕了我。” 陆远侨上下左右看看她,“看来我的急救措施还算及时,你老人家连点油皮都没破。” 袁宝口不对心地嘀咕句,“你做急救措施时候显得特别怂。” 陆远侨没理会她的埋汰,道:“原清和的电话我放在你裤子口袋里了,你挑个没人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约他去‘不可说’见面。” 袁宝道:“换都换回来了,还找他做什么?” “把你这个凡事不求甚解的毛病改改,”陆远侨道,“这事没那么简单,不会凑巧换来换去。” 不知道是该说陆远侨深谋远虑还是一语成谶,他的话很快就被原清和那个神棍证实了reads();。 当天,袁宝和陆远侨就办理了出院,他们两个无大碍的人既然已经清醒,又没有其他大毛病,自然不能占着医院稀缺的床位资源。 周昊临时出差在东市,许俏俏只好充当司机,蒙头又蒙脸地把俩人从医院里接出来。 许俏俏作为一个连轴转的三线小明星,日程肯比炙手可热的一线花旦,这让袁宝十分费解。因为许俏俏连问都顾不上问为什么她为什么和陆远侨住在了同一屋檐下,就被经纪人一个电话召唤走了。 袁宝和陆远侨回到家里,颇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两人感慨半晌,袁宝就按照破纸条上的电话号码拨过去。 原清和一听说他们俩又换回来了,先是不轻不重道了声恭喜,然后就在电话那头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喜忧难辨。 袁宝被这个神棍搅得心绪不佳,和陆远侨随便对付了一碗面填饱肚子,就打车去“不可说”会见神棍去了。 再次回到自己的身体,袁宝反而有点不适应,摸着肚子上日积月累的游泳圈,暗自叹气,决定从这一刻开始把食量减半,实践自己立志减肥的豪言壮语。 “不可说”茶馆还是老样子,只不过门口那棵梧桐似乎格外扎眼,袁宝进门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原清和十分守时,约的下午四点钟,他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踏进门来。转头看见并排坐的袁宝和陆远侨,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来。 神棍表现得如此亲切,袁宝也不好意思上来就抨击他,只好站起来表示迎接。 原清和穿了一袭石墨色的中式长衫,脸上干净得像一块雪白的布,尤其衬得双眸黑得发亮。 袁宝觉得神棍整个人的气度与那日很是不同,禁不住纳闷地多打量了他几眼。 原清和道:“前几天让你们见笑了,原本是到弘福寺去帮老朋友个忙,结果弄巧成拙,离魂片刻没能及时收回来,言谈举止都不大像话。” “……”袁宝看一眼陆远侨,你听说过“离魂”吗? 陆远侨显然对玄乎其玄的东西也不甚了解,只好装聋作哑地把原清和这句话揭过去,道:“事出突然,劳驾先生大老远跑一趟。” 原清和摆摆手,“这没什么,举手之劳。” 袁宝替他满上一杯茶,道:“您上次说灵魂交换是和星象有关,能具体讲讲吗?” 原清和点点头,招手叫来服务员要了纸笔,低头画了一张图,然后推到袁宝和陆远侨面前,道:“你们看,这是我前阵子观察到的星象,这两颗星,它的行动轨迹十分古怪,在短期内致使磁场变换――我去弘福寺,为的也是这个事。” 袁宝听的满脑袋浆糊,陆远侨皱了皱眉,“您的意思是,如果这两颗星再发生改变,我们就很可能重蹈覆辙。” “未必,”原清和道,“导致此事的机制十分复杂,不是单一的诱因就能发生改变,但也不能排除会再次交换的可能。” 袁宝看一眼满脸认真的原清和,心说他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陆远侨道:“那不如先生还是给个建议吧,不管是预防还是彻底解决,总要有个办法。” 原清和微微一笑,“建议么,你们最好搬到一块住。” 袁宝嘿笑一声,神棍,你当真不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 第十三章 婚礼(上)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原清和用一种特别简单粗暴的方式解释了他要说的“体系复杂的知识”。 原清和道:“简单来说,因为你们身上有互相契合的地方,所以才能让离体的灵魂重新找到归宿。要知道,灵魂一旦离体久了,那躯体就变成尸体了。在这个大前提下,物理上的近距离是你们能活着的保证。试想一下,当那两颗星再度发生偏差时,你们恰好不在对方左右,那么一旦灵魂跑出来,就……对吧?” 袁宝觉得他这个假设耸人听闻,“您的意思是说,我们俩半男半女?” “……”陆远侨看她一眼,“你这个思路很清奇。” “这不能单纯用性别来解释,”原清和端着下巴想了想,似乎没想出什么答案来,只好搪塞过去,“要讲明白大约需要个十年八年,时间太长,我们还是不探讨了。” 他接着道:“虽然这个事不能坐以待毙,但短短几天里我也想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不过有几个关键点你们要注意,一,不能互相离得特别远,这个已经说了,不再赘述。二,要避免特别激烈的情绪、肢体碰撞,简而言之,就是要稳。三……三暂时想不到了。” 袁宝支着头想,他们不但找来了一个神棍,而且还是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神棍。 原清和抓抓乱蓬的头发,眉心锁成几条纠结的线,“你们把生辰八字写给我,我要回去排一排。” 他此时的样子,十分像是玄学界的学究,有种微妙的说服力。 袁宝对生辰八字这玩意不甚清楚,陆远侨递给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拿起笔刷刷几笔写完,递给原清和。 袁宝抻着脖子看一眼,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道:“没看出来,老陆你还是个博文广知的人。” 陆远侨对她坦率表露无知的勇气感到佩服,原清和倒是没表现出什么,低头看两眼就把纸条收起来了,神色毫无变化。 “一旦再有交换的情况,你们要仔细感受周围环境,任何不寻常的变化,都可能对破解眼下的困境有帮助。”原清和道。 他这么一说,袁宝忽然想起她被换回来时候那一瞬间怪异的感受,便去繁从简对原清和讲了一遍reads();。 “这个情况么,按说不应该,只能等我回去再详细琢磨琢磨,”原清和拂一拂他长衫上并没有的尘土,从沙发上站起来,“如果有新进展我们再联系,那今天就先这样吧。” 谈话结束得始料未及,袁宝一边感叹着原清和先生捉急的情商,一边和陆远侨起身送客,待送到门口时,袁宝随口问道:“先生上次说那棵梧桐树上住着一只妖,您是逗着我们玩呢,还是认真的?” 原清和一愣,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看一眼那粗壮的梧桐,笑着摇头,“我是胡言乱语的。” 说完,原清和就像个老人家似的背着手一走三晃地出门去了,拐出月亮门前,还伸手摸了摸那棵梧桐。 梧桐树上飘下几片黄叶,打着旋儿落了地。 袁宝看着他身影消失的那个拐角,碰了碰旁边的陆远侨,“他说了老半天,到底说出点有用的没?” 陆远侨摇头,“没有。” 原清和絮叨了一堆废话,总结四个字,听天由命,袁宝遭受了打击,十分灰心。 陆远侨为了鼓励她,特地拉着她去趟她钟爱的超市,采购回去满当当四大包食物,囊括了成品、半成品以及生得下不去口的原材料。 袁宝被食物填补了心灵上受到冲击的空虚,一回家就扑进厨房准备捣鼓一顿大餐,瞬间把减肥的誓言一甩手扔回了姥姥家。 陆远侨看袁宝在厨房里忙得像个陀螺,不大的空间好像被她塞满了东西,一盘切好的胡萝卜和土豆块甚至没了容身之地,被她见缝插针地安置在微波炉脑袋顶上。 陆远侨打量打量暌违已久的身体,并不为原清和口中“可能还要换回去”的话而生出担心。他先是给周昊打了通电话,老周顾问在那边表示受宠若惊,不知道“陆总”怎么一出院就变得“和蔼可亲”,甚至还隐晦地表达了对他的思念之情。 挂断电话,陆远侨接到来自“远方”的问候――即将踏入婚姻殿堂的灯泡。 邓霄在电话那边瞎胡扯八道一通,忆往昔忆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再次邀请陆远侨务必到场,顺便还嘱咐他要带上袁宝。 陆远侨听着邓霄喝大了舌头还不放弃侃大山,心说泡哥果然今非昔比,抛却了曾经科学家的梦想后竟然放飞得如此彻底。 人长大以后就再也不能抱着梦想吹牛皮,看谁吹出来的更不着边际,而那些曾经听起来特别靠谱的“梦想”,最终也都倒在现实脚下,被柴米油盐灌了一肚子家长里短,真正能在梦想这条孤独的路上踽踽独行的,又能有几人? 这一晚,陆远侨和袁宝两人扫荡了一大桌子菜,袁宝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都化成食欲,折腾得消化不良,只能绕着小区溜达了十来圈消食。 往后的几天,袁宝战战兢兢,一边在万晟集团熟悉她从未接触的工作,一边时刻提醒自己千万心平气和。 袁宝供职的万晟研发部部门总监暂时空缺,由公司副总代为管理,据说总监一职正在招聘中,无奈这位副总眼光挑剔,招来招去也没招到合适的。而传说中十分吓人又吹毛求疵的副总目前在海外出差,袁宝直到周末也没见到这位被妖魔化的“大魔王”。 转眼到了周末,黄历上大吉之日,宜嫁娶。 袁宝一大早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条连衣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自己塞进去,却发现自己的腰和裙子间半点缝隙都没了,估计要塞进去一张纸都困难reads();。 为了掩饰腰上一坐下就要露馅的肥肉,她只好又倒腾出来一件长风衣,把腰带在中间一扎,勉强装作有腰的样子。 袁宝从客房出来,发现陆远侨已经西装革履地在门口站着了。她偏头打量打量他,啧啧称奇,“难怪都说人靠衣装,我有点理解西装控们是怎么回事了。” “别夸我,我有点受宠若惊,”陆远侨抬手看看表,“灯泡说先跟他去接新娘,他那边新郎只凑出来一个,生怕接不出来新娘,所以咱们都算他‘娘家人’,凑个数。” 袁宝晃晃手里的红包,“出钱又出力,中国好同学――我给出去的红包个个都跟我‘天人永隔’,约莫是没有回来的那天了。” 陆远侨随手帮她拍平了脑袋上翘起的几根“呆毛”,低头看一眼她身上卡其色的风衣,道:“老袁,你这衣服特魁梧,乍一看特别像征战沙场的将军。” 袁宝拎起包,用体重优势把他挤到一边,“请你安静地狗带。” 接新娘这件事是个体力活,伴娘们怪招频出,做俯卧撑、含冰块、唱歌等等已经稀疏平常。而伴郎们往往在这时候肾上腺素飙升,砸起门来毫不留情,据说还有因为力气使大了,把新娘家门推倒的案例。 陆远侨是个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人,这种激烈的场面他习惯于在旁边当技术指导,指挥其他同僚作战。 所以在“敲门”这件事上,就像泡哥要求的,陆远侨的确是出了个“人”。 袁宝懒散地站在陆远侨租来的车旁,看他在坚实的两扇大门前面指点江山,然后就看着那一群从前就对他言听计从的,现在还是无甚进步的几个人撸起就袖子往前冲。 新娘子姚颖的娘家住在市郊,大概利用宅基地建起了自己的院子,从小院门口到姚颖闺房统共三道门,需要逐个击破,所以灯泡他们想进门就格外费劲了点。 袁宝正看热闹看的欢腾,冷不丁被个人拍了肩膀,她皱着眉回头一看,嚯,老天爷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怎么把周南这玩意送这儿来了? 周南脸上也挂着几分疑惑,同时还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神色。 前男友在挂上这个前缀之前,首先是个人,袁宝总不能上来就揪着他头发抽他,尽管他劈腿,但不是死罪。 袁宝还是礼貌客套地点头示意,没打算说话,倒是周南上前一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问的就不太有礼貌了。 袁宝眉心微蹙,“姚颖,是我高中同学。” “新娘?”周南失笑,“真是巧,我和邓霄是同事。” 袁宝心想:“这世界还真他大爷的是小得可怜。” 说话间,大门那边已经沸反盈天,泡哥声嘶力竭的声音划破长空而来,“周南,赶紧来帮哥们一把,别抻着了。” 周南抬头应一声,这就看见了陆远侨,他别有深意地又望一眼袁宝,这才讪讪地跑了过去。 袁宝拨了拨耳边的卷发,倚着车门打算继续看戏,可老天却没打算这时候放过她。 周南的现女友摇曳生姿地摇摆过来,在袁宝面前站定,她翘起嘴角先打量了番袁宝,紧接着道:“你就是袁宝吧?我是倩倩,周南的女朋友。” 袁宝翻起眼皮看一眼无云的碧空――泼狗血还泼上瘾了,有完没完? 第十四章 婚礼(下)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原本一眼望到头的天上忽然弯出几缕云来,把方才还毒辣的日头遮去了一角。 倩倩是个相貌十分明艳的姑娘,人工痕迹明显的欧式双眼皮,眼尾拖长的眼线和晕染的大地色眼影让袁宝揣摩不出她到底是大眼还是小眼,高挺的鼻梁不失秀气,微微上翘的嘴角带着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眼前的“手下败将”。 袁宝不知道倩倩打算说什么,她只好道一句“你好”,附一个“我并不想和你攀谈”的微笑。 倩倩视而不见,双手环在胸前,手指捋着发尾道:“我知道你挺不甘心的,觉得周南骗你感情。”她叹口气,“其实这事怪我,当时闹小脾气跟他分手,没想到这个傻瓜居然当真了,整天去酒吧买醉。我听说你们是在酒吧认识的?周南说你挺照顾他的,不过后来总粘着他让他力不从心,所以你们分手不能全赖在他头上,你也有责任,怨他劈腿这就……” 袁宝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没听出所以然来,只好摆手打断她,“你能挑重点说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别拎出来回味了。另外我得纠正你一个说法――不是我要粘着他,是他老人家黏不拉搭,拖泥带水。” 倩倩轻笑一声,显然把袁宝的话当成一通狗屁,继续自说自话,“那我就说重点吧。说实话,你要是为了求复合才借钱给他,那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其实他借钱是为了买房跟我结婚的,不是为了跟你搭上关系。” 袁宝一脸懵逼,“谁借钱?借谁钱?”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们都想瞒着我,周南一开始也没跟我说,是后来实在架不住才开口的。既然都挑明了,你也不用绷着,没必要。”倩倩笑一笑,既拎着矜持又透着傲慢。 袁宝心说这大妞没毛病吧?她这属于什么型号的妄想症? “钱呢,周南会按时还过去的,请你就别借着这个理由跟他见面了,”倩倩习惯性拨弄着头发,“我就是想说这么点事,没其他的。” 倩倩说完,就迈开长腿要往周南那边去,却被袁宝叫住,“倩倩是吧?劳驾你也听我说句话。”她顿了顿,“你可能认为前女友的属性都是死缠烂打,这我不怪你,但你不能硬把我眼里的垃圾股给演绎成绩优股,这让我感觉有点恶心。还有,什么借钱的事我压根不知道,我劝你们夫妻俩就别跟我这一头羊身上薅毛了,换个别人薅两下,独恶心不如众恶心,你说呢――诶,大喜的日子,别动怒伤身。” 倩倩听罢,紧攥了手里的菱格包,指甲险些掐进娇嫩的羊皮里。她恶狠狠地瞪着袁宝,性感的嘴唇抿成一条刻薄的曲线。 袁宝此时也在心里感慨,原来不管多么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姑娘,发起狠来脸都是歪的,可惜了。 另一边,陆远侨刚指挥作战完毕,一转身看见一个个头跟袁宝差不多,身量却比她瘦上两圈的姑娘乌眼鸡似的站在她对面,再一看姑娘那眼珠快要蹦出眼眶的表情,就估计是袁宝又没绷住,大放厥词了。 “袁宝,”陆远侨对她招招手,“来,过来。” 袁宝抬眼一眼,嘿,他这招猫逗狗的手势叫谁呢? 倩倩顺着袁宝的目光看过去,短暂地愣了几秒reads();。 饶是在倩倩这个自诩“阅人无数”的人眼里,陆远侨仍是优质的。所谓“优质”并不全然在于相貌,而是自小的教养,不俗的阅历,开拓的视野所成就出的气度。这股虚无缥缈的东西终究会流于神态之中,停留在外貌之上。 就在她琢磨陆远侨的间隙,袁宝已经慢吞吞溜达过去,站在陆远侨跟前和他叨那边的长腿姑娘姓甚名谁,是打从哪座庙里来的“大佛”。 陆远侨在听见“借钱”俩字的时候,眉心一动,正巧袁宝说的眉飞色舞,一时不察,倒让他胡说一通给岔开了话题。 陆远侨含笑看着她,“今儿是灯泡的大喜事,你总不会想大闹婚礼,把前男友夫妇双双揍趴下吧?” “那不能够,我是多么识大体的一个人,”袁宝说着,忽然哎呀一声,赶紧闭起了眼睛,满脸痛苦地哼哼,“好像有只虫子飞我眼睛里了,快快,帮我弄出来。” “……”陆远侨边伸手翻起她的眼皮,边笑道,“这虫子自杀的方式还挺特别啊――你别动,你使这么大劲闭眼,我得拿钳子才能撑开了。” 袁宝低声哀嚎,“我能感觉到这只自杀未遂的虫子,它要吃我的眼球了。” “能别夸张不,比小米还小的虫子,估计一进去就被你沉重的眼皮压死了。”陆远侨总算在她的上眼皮接近外侧的地方看见一个小黑点,他一手撑着眼皮,一手拿着纸巾快准轻地把“想不开”的虫子给粘了出来。 袁宝低下头,眼泪止不住涌出来,陆远侨把纸巾塞进她手里,顺便把她拉到一旁的树下,免得他们挡在正门口,把泡哥接新娘的路线给挡住。 倩倩远远看着两人一阵折腾,心里突然像被塞了块不软不硬的面团,说不上难受,就是有点堵得慌。但那样的男人总不会看上袁宝的,就算看上,也只是一时的,做不到像周南对待她这般,面面俱到,言听计从。 这么一想,倩倩觉得那面团似乎被揪掉了一部分,顺畅多了。 灯泡突破重重难关,总算把新娘接到手,一行人闹哄哄地各自上车,长龙般的车队浩浩荡荡驶向酒店。 婚礼的座次十分讲究,一般都尽可能会让同一性质、相互认识的人凑在一桌,比如现同事、前同事,大学、中学、小学同学,女方亲戚、男方亲戚等等,某些影视剧为达到喜剧效果,甚至还有前男友、前女友,当然现实中敢这么干的还是少数。 袁宝和陆远侨被分到高中同学这一大桌上,紧邻着男方同事那一桌,换言之,袁宝和周南之间的直线距离没超过2米。 同学是一个十分魔性的群体,他们知道你最糗的样子,他们疯起来无所顾忌,他们总会把你曾经丢脸倒霉的事翻出来如数家珍,可你却只会在笑骂中回想起青春岁月。 当灯泡在台上声情并茂地表白完毕后,下面的一群“好哥们”集体起哄,高兴得东倒西歪。 一场热闹的婚礼就这么在此起彼伏的叫闹声中开始又结束,大伙借着喜庆的场合彻底释放自己,不大一会儿已经醉的胡言乱语,不用人劝就自己满桌找酒喝。 “袁宝,”周南从后面走过来,轻拍了拍袁宝,“借一步说话。” 袁宝一回头看见是他,心说这夫妻俩怎么阴魂不散的。再一转头,发现陆远侨被灯泡拉到一边去了,几个人聊的正欢。 袁宝跟在周南后面走到大厅的角落里reads();。 角落里的射灯坏了几个,那这一个墙角衬得略显阴暗,和大厅里的灯火辉煌宛如两个世界。 袁宝打量一眼旁边摞起来不用的椅子,皱眉道:“有话就说,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周南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我听倩倩说她找你了?抱歉啊,她就是爱使小性子,其实人没坏心眼,她要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别往心里去。” 袁宝偏头看看他,“周南,你们俩这是什么套路,她过来砸一棒子你再来揉揉?你是有事吧,有事就直说,别兜圈子了。” 周南一时赧然,支吾了片刻才道:“我这个月手头有点紧张,你看能不能到下个月再把钱还过去?” “还钱?还什么钱?”袁宝听他这么一说,除了又被灌进一碗浆糊外,也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真相的边角。 周南无奈地叹口气,“这时候你跟我还装什么糊涂啊,就是上次……” “大宝,哎呦,我们的大宝宝,你怎么藏这来了,过来过来。”一个酒气熏熏的身影伴随着大着舌头吐字不清的声音,打断了周南。 袁宝一看,道貌岸然的班长怎么喝成这德性了,脸红得堪比关公。 班长过来毫不客气地圈住袁宝脖子,愣生生把他拽到那边的“衣冠禽兽”堆里去了。 陆远侨手里握着空酒杯,闲庭信步似的走过来,侧身站在周南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陆远侨的目光从周南脸上轻描淡写地扫过去,似笑非笑道:“找袁宝有事?” 周南对陆远侨这种莫名俯视他的神态十分不满,轻哼了声道:“我们两个叙旧,干你什么事?” 陆远侨没什么表情,道:“你用我的钱,怎么不关我的事。” 周南的脸一下僵住,他倒没想到袁宝和陆远侨的关系已经到这个份上,十万块钱居然说拿就拿。 “钱对我来说从来不是大事,没了可以再赚,但人不一样,丢了就找不回来了。”陆远侨转转手里的高脚杯,把手里一张名片递给他,“往后你有事就直接来找我,名片上有电话和地址――袁宝想的多,我不想让她为没必要的东西劳神。还有,管好你未婚妻的嘴,我这个人小心眼,忍不了别人当着我的面嚼舌根。” 陆远侨的一席话让周南觉得他还不如给自己一拳来得痛快,在他跟袁宝那一场闹剧似的恋爱期间,他就对陆远侨这个存在十分不满,分手之后发现他们两人果然有点猫腻,就更是憋了口气。 嫉妒心和占有欲的作怪,让周南即便对袁宝没几分真情实感,也仍满心不悦。 周南恼羞成怒,“我们的事不用你管,你有什么资格在这指手画脚。” 陆远侨回给他一个“你说什么我都无所谓”的笑,拎着空酒杯转身走了,留下周南憋了一肚子撒不出的气,脸庞涨红。 前脚把袁宝“打劫”走的班长看见陆远侨过来,扯着嗓子吆喝他,“你小子跑哪去了,瞧你那偷着乐的贱样,得着什么喜帖子了?” 陆远侨把酒杯稳稳放在堆满残羹剩饭的圆桌上,看一眼袁宝道:“刚刚品尝了秒杀的滋味,挺带劲。” 灯泡过来捶他一拳,啐道:“你丫从小到大就憋着坏心眼,来,再干一杯。” 袁宝狐疑地看一眼陆远侨,默默把灯泡递过去的杯子里满上一杯干红。 第十五章 大魔王归来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城市里的霓虹映在车窗上,模糊地汇成五彩斑斓的色块,袁宝支着头望向窗外,陆远侨仰首靠在头枕上,闭目养神――最后被灯泡他们拼了老命灌下去的酒有点上头了。 袁宝呓语似的道了句,“你是不是借钱给周南了?” “怎么了?”陆远侨还是闭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袁宝转头看他一眼,“钱多的痒痒了?那你给我投资几个包呗,为什么伸着脖子让渣男骗。” 陆远侨轻哼了声,“想要包?自己赚。” “当债主的感觉是不是特美妙?”袁宝没打算轻易放过他,接着道,“陆远侨同志,作为善良的人类,我建议你再有闲钱的时候去捐一所希望小学。” 陆远侨挑起眼皮,半睁着眼看她,“其实我是好奇周南这人的下限到底在哪。一来呢,他能舔着脸跟你借钱,那说明城墙拐角在他的脸皮面前都相形见绌,多厚啊。二来,他拿着老娘重病当借口,咒自己妈就快咽气升天,这人的良心是不是喂狗了――奇怪啊,自诩看人眼光毒辣的袁大状,怎么在臭水沟里翻船了?你这个外貌邪教的荣誉会员,是不是可以考虑退教了?” 袁宝亮出一口白牙来嘿嘿笑着,“我是外貌邪教的,难道你找老婆不看脸?” 陆远侨一手撑着椅背,侧身前倾,靠近了袁宝之后,上下左右打量着她的脸,说:“看啊,我觉得挺好。” 袁宝被他一身酒气熏得皱起眉,抬手捧住他的脸推回去,说:“一喝酒就特别没正经,以后别喝了,显得你好像平时是个禁欲系似的。” 陆远侨重新倒回去,哼了两声,“是啊是啊,我是……” 等车到小区门口时候,陆远侨已经睡熟了,袁宝比划比划他的个头,再比划比划自己的,觉得就算能把他拖回去也得把他摔个鼻青脸肿,于是伸手拍拍前排的司机师傅,“您能帮我把这货搬上楼吗?我多给您补100车费。” 师傅摇着头叹气,边叹气边拉车门下车,感慨,“世风日下啊,现在的年轻人,干什么就知道钱钱钱。” 袁宝讪笑一声,“听您这意思,您打算当回活雷锋?” 师傅一手托住陆远侨,低头从门缝里打量她一眼,“这姑娘,你看我老人家都一把岁数了,不辞辛苦大半夜把你们送回来,还得吭哧吭哧把人搬上去,多不容易,你忍心让我白跑一趟?” 袁宝眨巴眨巴眼,“必须不忍心啊,从小老师就教我们要尊老爱幼reads();。” 司机师傅架起陆远侨,袁宝觉得这大叔脚下一颤,看着不怎么稳当,赶紧绕过去撑住陆远侨一条胳膊,生怕俩人一块摔了,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总算安安稳稳进家门,袁宝谢过了司机师傅,拖着陆远侨扔到他的床上,又拧了条毛巾给他擦擦脸,这才喘着粗气去捞了口水喝。 袁宝边喝水边翻手机,发现同事蔡琳达给她发了条语音信息。 蔡琳达是个自来熟的姑娘,根据陆远侨的描述,蔡姑娘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并且有着众人难以匹敌的八卦内心,在研发部这样一个“沉默”的部门里,蔡琳达简直是活宝。 袁宝点开语音条,就听蔡琳达在那边神神叨叨地压低着声音道:“爆大料,大魔王已经空降北城,明天要查咱们部门考勤,你可别迟到啊。” 传说中的大魔王,陆远侨没见过,袁宝更是无缘得见。 揣着一颗躁动的八卦心,袁宝打开手机百度,搜了搜大魔王其人。 大魔王叫韩嘉树,乍一看去十分温文尔雅一个名字,点开百度里的图片,除了同名同姓,奇形怪状的,就只有万晟官网上面一张不苟言笑的证件照。 照片糊的妈不认,只能隐约看出韩魔王是个面孔颇有棱角的男人,站在陆远侨口中“外貌邪教”的角度,袁宝觉得这人算得上赏心悦目。 袁宝想,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吹毛求疵点就吹吧。 只不过,事实很快就打了她的脸,不但打了,还挺疼。 第二天一大早,陆远侨精神矍铄地起床,宿醉居然没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袁宝绕着他转了两圈,啧啧称奇。 陆远侨看袁宝化着淡妆,头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袋后面,再看她难得的一身堪比丧服的黑套装,禁不住猜测,“传说中的大魔王归来了?” 袁宝对着镜子边抹平耳朵边的碎发,边道:“蔡琳达说韩魔王要查考勤,我觉得不靠谱,一个大老板没事查什么考勤,估计是查别的事――我得走了,挤地铁去,早餐在微波炉里,你自己热。” 陆远侨看她深吸几口气把微微冒出来的小肚子吸回去,忍着不好意思埋汰她,道:“老板也是人,你就平常心应付,他又不会咬你一口。” 袁宝拧开门,回头看他一眼,“韩嘉树这个人,不好说,我走了。” 话音落地,门“啪”地一声关的毫不留情,陆远侨摇摇头,溜达着去厨房找饭了。 袁宝已经有阵子没挤过地铁,突然赶上早高峰的人流,一下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了。等她被后面的大汉们簇拥着挤进车厢,那熟悉的热气和鸡蛋饼妖孽的气味同时扑面而来,人贴人的拥挤程度,让她毫不怀疑使点劲就能在前面哥们的西装背后印上一个大白脸――早起化妆下手狠了点,粉底忒厚。 地铁摇摇晃晃掠过五站,袁宝暂时从一个“沙丁鱼罐头”中解放出来,换乘进下一个“罐头”。 四十多分钟后,她以一种被挤瘦两斤的轻盈感飘进万晟大厦。 部门里的人一个个正襟危坐,只要瞥见从玻璃门那边进来的人影,大伙就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紧张的气息,让人感觉连喘口气都是犯罪reads();。 大家齐刷刷偷瞄见进来的人是袁宝,都松了口气,极个别警惕性不够的甚至连肩膀都塌下去一截。 袁宝的工位在技术人员西侧,距离总监办公室最近的一个“风水宝地”。按照蔡琳达说的,这个办公室多数时间都是没人状态,只有大魔王下来开会时候才会临时征用半天。从理论上来说,袁宝这个类似边疆的位置是挺优越的,因为上班时候开小差网购也没人能看见。 但袁宝同志今天却觉得大大不妙,尤其在她即将到达工位的时候,忽然听见后面谁倒吸了一口凉气,起初她还以为是错觉,结果等她前脚一坐下,后脚就看见韩嘉树像座*雕塑似的挪进了他的临时办公室。 蔡琳达在公司内部的即时通讯软件上问袁宝:“看见吧,吓人不吓人?” 袁宝把水杯往桌侧推了推,藏好,回道:“吓人倒没看出来,就是……大魔王是不是酷爱霸总风格?” 蔡琳达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傻?什么叫酷爱,这人就是*霸总啊。” 袁宝撇撇嘴,“亲,霸总现如今已经成为群嘲对象了,请不要用这种膜拜的语气。” 蔡琳达啧啧两声,“你啊,还是忒年轻。” 两分钟后,蔡琳达一语成谶,袁宝被韩嘉树叫进了办公室。 韩嘉树这个人不晓得是哪个级别的情商,说话十分不留情面。袁宝一进门,他先是上下打量一眼,接着便道:“听说你是走陈董关系进来的,你的简历我看了,除了北城大的学历尚可,你个人能力上看不出什么闪光点。陈董把你调进研发部做行政,跟你的专业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没有提出异议?” 袁宝被他这通话砸出一脸无知的茫然,顿了几秒后才道:“韩总你好,我不否认你对我简历上的客观评价。至于我为什么没有提出异议,是因为贵公司的法律相关业务都已经由西南法律事务所承担,我即便想发光发热也没有机会。另外,我个人认为人不能被一项所谓的专业框死,树挪死人挪活,韩总觉得是这个道理吗?” 韩嘉树沉吟着,剑眉下团出了一片乌云,“你主做刑辩还是经济?” 袁宝:“刑辩。” 韩嘉树:“胜诉几起?” 袁宝笑笑,“目前大环境下,韩总问这个没多大意义。” 韩嘉树嘴角微翘,笑意却未及眼底,“我的特助休产假了,你一个法律系的高材生只在研发部做行政,似乎‘大材小用’,既然是陈董力荐,那这半年你兼职一下可好?” 袁宝想一想,道:“那我要求福利待遇和前特助女士一致,韩总同意吗?” 韩嘉树手指轻叩着桌面,“当然,只要你和她做的一样无可挑剔。” 袁宝微微颔首,心说你个心机男不好当面驳你“陈董”面子,居然背地里来这么个损招想踢走我?小子,半年后谁哭鼻子还不一定呢。 袁宝揣着内心的昂首挺胸出了韩嘉树的办公室,她屁股一沾上椅子,就给许俏俏发了条微信,“你跟万晟那个陈董到底是什么关系?” 许俏俏正在那边冻得哆哆嗦嗦地等戏,一看见袁宝的微信,连反应都没反应就以为袁宝已经参透真相,赶紧回一句,“这事不怨我,是你家老爷子的主意,我就是帮着搭个桥。怎么,你见着韩嘉树了?” 袁宝一皱眉,嘿,这狗屁叨叨的世界,韩嘉树为毛还跟老爹扯上关系了? 第十六章 迎战大魔王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韩嘉树在研发部开了一个简短的总结会,列席人员个个都像绷在弦上的箭,严肃又专注地指向同一个目标。 袁宝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尾巴上,从侧面远距离观察韩嘉树。 韩嘉树看上去三十三四的年纪,似乎是出于常年累积的习惯,他的情绪被藏得九曲十八弯,面上端出一副喜怒不辨,演绎着“我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袁宝不能体会长期收敛情绪是一种什么样的自虐体验,反正就她个人所见识过的老板来讲,韩嘉树乃是一株奇葩。 生活里活生生的人都是有血有肉的凡人,谁能真正活出一副机器人的面孔,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下意识打造出坚硬虚假的壳,未免真正的血肉遭受到枪林弹雨的伤害。 袁宝低头草草记了几笔韩嘉树会议发言的重点,无非是下一季度研发部的工作安排以及上季度的工作总结,韩嘉树说话的时候,眉眼间总像挂着大雨前的阴云,眉心隐隐蹙起几条忧国忧民的线。 韩嘉树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袁宝这边,她双手搭在桌面的笔记本上,侧首回给韩嘉树一个淡定的眼神,带着挑衅上级领导的勇气,把无知者无畏发挥得淋漓尽致。 例会耽误了午餐时间,研发部的群众下楼去食堂时候,差不多只剩下残羹冷炙了。蔡琳达吃不惯“剩菜剩饭”,出门右转去附近7-11买快餐,袁宝懒得挪窝,一个人在食堂点了份西红柿炒鸡蛋,坐在角落里对付饥肠辘辘的肚子。 她抬眼打量一圈,周围同事都离她有段距离,于是摸出手机,给她家老爷子打电话。 袁向平一大早就接到了许俏俏的微信,知道袁宝是兴师问罪来了,老头干脆没接电话,把手机塞给旁边的沈茹,让她对付难缠的袁宝。 沈茹拿这对父女无奈,接起来,却听见袁宝在电话那边做贼似的。 “喂,爸。”袁宝手捂在嘴边,压低了声音。 “宝儿吧?你爸刚去店里了,把手机给落家了。”沈茹说着,瞪了眼旁边偷着乐的袁向平。 “沈姨?”袁宝挑挑眉,老袁估计就躲旁边呢,不敢接电话,“没什么大事,问您也一样――您知道我爸和万晟集团陈董认识吗?” “陈董?你说的是陈晓瑾吧?她二十几年前跟你爸一块创过业,面馆的生意能做起来,晓瑾出了不少力。她结婚以后就转去万晟了,你那时候还小,这些事不知道也正常。”沈茹避重就轻地给袁宝解释一通,袁向平在旁边竖起大拇指。 “我爸是不是提前给您上课了?”袁宝轻笑,“您这口气听着跟老头子如出一辙……那您知道韩嘉树怎么回事吗?为什么陈董、韩嘉树和老头子扯到一堆了。” 沈茹伸手点点袁向平,无声道:“看你干的好事。” 袁向平嘿嘿直笑,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和袁宝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reads();。 沈茹只好先摁下袁宝“躁动”的心,“你说的这韩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了,等你爸回来我问问他,问出来给你回信儿。” 袁宝无望地看一眼盘子里的西红柿鸡蛋,照老袁不敢接电话的情形看,这事恐怕就是石沉大海,等不来结果了。 袁宝随口又问候沈茹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沈茹这边把手机锁屏扔回给袁向平,嗔怪道:“你说说你啊,想给孩子介绍朋友,那就大大方方的,还跟陈晓瑾合起伙来,把两个孩子骗的团团转。你自己的闺女你不了解啊,就宝儿那倔脾气,回头知道了有你受的。” 袁向平握着手机,苦着脸,“就是知道她犟驴一头,才不敢直说叫她相亲去。你还记得去年老李给介绍那小伙子不,人家就问问她家庭情况,她就不耐烦了,顺嘴就说她妈跟别的男人跑了,她爸是路边练摊卖面条的。人再问她哪毕业的,现在干啥呢,你猜她说什么,她说也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总往看守所跑。这叫什么事啊,照她这么说,谁还敢找她?” “人都说儿大不由娘,袁宝有她自己的想法,强迫她干什么?我看远侨那小伙子就挺好,你这倔老头,死活不乐意。”沈茹看看袁向平,“这回还想出这么个招,看你以后怎么跟闺女交代。” 袁向平摸摸鼻子,倒是不担心,“等她跟韩嘉树成了,谢我还来不及呢。” 蒙在鼓里的韩嘉树和一知半解的袁宝此时在食堂狭路相逢,韩嘉树端着他的餐盘绕过了研发部所有员工所在的空位,径直走到袁宝这一桌,连问也不问就在她对面坐下来。 袁宝抬起眼皮看看他,没吭声,低头吃自己的西红柿。 “我对特助有几个要求,”韩嘉树边把盘子里的勺和筷子对整齐,边道,“第一,不允许在正式工作场合里穿运动鞋和平底鞋,以及一切以舒适为主诉求的服装,第二,不允许吃以榴莲、韭菜、茴香为原材料的食物,直接吃榴莲更是不可以,第三,”他看着袁宝,“我要求助理要有健康的仪态,限你一个月内把体重恢复到正常值。” 袁宝嘴里含着一口鸡蛋,心里骂着“去你大爷的,韩嘉树”,脸上却攒出如沐春风的笑容,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 “明天去海市出差,大约一周左右,航班时间会有人通知你,”韩嘉树接着道,“你的东西我已经通知人力搬上22层,在lisa休完产假前,你暂时在她的工位办公――看你吃的也差不多了,上去收拾东西吧,我不习惯和人同桌用餐。” 袁宝像是被点了引线的炸弹,如果不及时挪走,那注定要把韩嘉树连人带桌炸的渣都不剩。 她端起自己的餐盘,把脚下鞋跟踩得咔咔响。气归气,但袁宝不是轻易认栽的人,韩嘉树越是找茬想把她踢走,她就越要在这地方扎根,等把这臭小子收拾成顺毛猫,是去是留才能变成她的主动权。 袁宝同志踢起正步,恶狠狠地剩下没吃完的西红柿鸡蛋倒进泔水桶,洗洗手上楼去了。 北城另一边,在公司里忙成一颗陀螺的陆远侨抽空想起来袁宝――以他对韩嘉树这种人的了解,他要么直接把她踹去别的部门,要么就花式折腾她,让她主动滚蛋。 忙里偷闲的陆总微信袁宝,“嘛呢?” 袁宝正蹲在地上拆她的主机,“与大魔王的战斗,第一回合。” 陆远侨想象了下袁宝被活活气胖两斤的样子,忍不住翘起嘴角,“刚一见面就掐成乌眼鸡,了不起。” “罄竹难书……你不是说楼下能办健身卡?下班咱俩去呗?”袁宝话锋一转,那边陆远侨差点没接住招reads();。 陆远侨:“打鸡血了你?前两年推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就是不动弹,受什么刺激了?” 袁宝道:“不减肥就失业,孰轻孰重,还用我说?” 其实袁宝心里也有打算要减一减的,从她和陆远侨莫名其妙灵魂交换开始,就摇摇摆摆地下了决心。可惜这个决心站的不大稳,时常掉链子,导致她到现在还没瘦下去一斤,所谓“常立志”,说的就是她这种。 对于减肥这个“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糟心事,一般吆喝起来就特别大劲,等真饿得眼冒绿光,累得口吐白沫时候,还管什么贴在脑门上的豪言壮语,基本上就抓起汉堡,能吃一口是一口了。 袁宝对于即将到来的减肥大业心有戚戚,倒不是怕其过程艰辛,就怕意志力薄弱,半途土崩瓦解。 袁宝拿着陆远侨随手买来的马克杯和笔记本,跟着帮她搬主机的人力资源部小伙子,一块上了老板云集的22层。 韩嘉树办公室在直对着电梯的两扇顶天立地的实木门后,是一个面积不算大的套间,lisa的办公桌就在外间,里外间没有隔断没有门,换言之,在未来的半年内,只要韩嘉树在办公室,他们俩就得大眼瞪小眼对着对方。 搬主机的小伙子走之前,喊了声“袁姐”,让袁宝心肝脾肺肾都跟着颤了一下子,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高龄上居然还揽了个助理职位,也怨不得小伙子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几分古怪。 韩嘉树除了午餐时间蜻蜓点水地冒了个头外,袁宝就再没见着她。最后还是从楼下的蔡琳达那里听来消息,说韩嘉树在集团季度总结会上发言发到一半忽然撂挑子跑了,走得行色匆匆,引得下面人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八卦得沸反盈天。 袁宝枯坐一下午,把总办发来的机票信息核实好,到6点就准时奔下楼了。 陆远侨的车还在4s店里“住院”,他借了周昊的车来接袁宝,打算让她大吃一顿之后收紧自己的胃,开始艰苦旅程。 袁宝一上车就连珠炮似的吐槽韩嘉树,陆远侨耐着脾气听完,没发表意见。袁宝瞥他一眼,“说句话啊,表示你跟我同仇敌忾的立场。” 陆远侨却道:“我要是韩嘉树,我也想办法把你折腾走。” 袁宝冷笑,“你们这种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少爷,为什么不原地爆炸呢?” “爆炸了谁带你吃炸鸡去?”陆远侨指指后座,“沈阿姨说找不着你,先找的许俏俏,又找的周昊,最后找到我这――你爸给你带的速冻面,让你捣鼓着吃,生怕你饿瘦了。” 袁宝转头看看硕大一个保温袋,“呵,老头子不是怕我饿瘦,我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陆远侨一皱眉,“熊孩子,怎么说话呢。” 袁宝哼哼两声,“皇上,你打算带微臣吃什么炸鸡去?减肥大战前,最后的晚餐?” 陆远侨一挑眉,得意道:“保证让你在跑步机上一边骂老天爷是个王八蛋,一边流着口水,回味无穷。” 驱车十几公里后,陆远侨和袁宝到达了一个小脏店门口,袁宝一看那门脸,立刻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胖大婶’居然还健在,”袁宝扭着腰把两只手搭在一块,“微臣叩谢皇上。” 胖大婶炸鸡店对面,是北城大附中古老的校门,而袁宝和陆远侨之间比真金还真的革命友谊,就是从一块炸鸡排开始的。 第十七章 忆往昔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胖大婶炸鸡店比十多年前宽敞不少,以前只能买了鸡排用塑料袋提走,现在却和旁边酸辣粉共用一个码了七八张方桌的小餐厅,大可以用酸辣粉配着鸡排坐下享用。 袁宝瞟着香喷喷的炸鸡,掰开手里的一次性筷子,叹出一声感慨,“还是小屁孩的生意好做啊。”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陆远侨把一碗酸辣粉推到她面前,“趁热吃吧。” 袁宝拿起一串扁平的鸡排,问陆远侨:“炸鸡排引起的‘血案’,还记得不?” “当然,”陆远侨忍不住笑起来,“你们女生小肚鸡肠起来,真是叹为观止。” 那是高一上半学期,袁宝和陆远侨前后脚到校门口帮同桌及前后左右买零嘴。袁宝跟胖大婶定好了五块鸡排,转身去旁边小卖店里买可乐,谁知道一眨眼功夫,五块鸡排居然被陆远侨截了胡。不凑巧的是,胖大婶店里鸡排存货告罄,只剩下鸡块,连多等一锅都没得等。 袁宝以先时间上来后到为由,陆远侨以实际排队位置先后为由,各执一词,谁也不让。 眼看到手的鸡排要飞走,袁宝自然不干,和陆远侨费了一番唇舌后,眼珠一转冒出个歪点子,“这样吧,公平起见,咱俩石头剪刀布,谁赢了鸡排归谁。” 剪刀石头布,三局两胜,陆远侨赢了第一局,输了后两局。 陆远侨不服气,说袁宝有猫腻,袁宝喜滋滋拎着鸡排往回走,“这种东西听天由命,咱俩各自赢面五五开,谁坑你了?” 输了鸡排以后,陆远侨整两节课都在跑神,最后终于琢磨出来一个原理――如果第一局对方出了剪刀,自己出了石头,那么对方输,由于潜意识作用,对方会不自觉在第二局出布,反之亦然。不过能碰准的概率恐怕高不到哪去,大约还是跟运气有关。 陆远侨认栽,男生那边丢了鸡排。女生们怪男生又小气又欺负人,趁体育课他们打篮球回教室的晚,把教室门一锁,不告诉他们物理课临时调去实验室上,害得陆远侨他们七八个人被物理老师狠削一顿。 “不能说我们小肚鸡肠,你觉得你说的按排队先来后到这理由站得住脚吗?”袁宝咬一口鸡排,回味着熟悉的味道reads();。 “年轻时候总要找点理由才觉得理直气壮,要是换到现在,必然不跟你费唇舌了。”陆远侨道,“话说回来,你当时就不怕剪刀石头布三局两胜输给我?” 袁宝摇头,“不怕啊,你那时候不像现在,修炼成精。我有那么一点点把握能赢你。” 陆远侨追问:“那要是输了呢?” 袁宝道:“几块鸡排而已,其实让给你也无妨,就是在那个节骨眼上气不过。输了就输了,转天再吃呗。” 陆远侨笑笑,递给她几张纸巾,没再说话。 十几年前的袁宝活泼灿烂,像一株圆脑袋向日葵,全心全意迎着温暖的阳光,用最大的善意去对待周遭的人和事。她一点一点把陆远侨从失去父亲的阴霾里□□,用笑看人生的姿态让他豁达许多。 只是命运总爱开玩笑,周晓雪的死终于在晴朗的天空上布下一块散不去的乌云。袁宝表面上仍然如旧,但近些年庸庸碌碌的生活映射着她内心的不安。她像是在丛林中迷失方向的动物,找不到来路,望不见去程。 谁也帮不了她,她只能自己从泥潭中爬起来,走回原本的道路。 袁宝拍着吃撑的肚子,苦着脸看陆远侨,“不行了,去散步消食吧。还说去办健身卡,这都八点多了,回去也赶不上了。” “卡办好了,”陆远侨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簇新的vip卡推到袁宝面前,“只要你能瘦下来,这卡算我送你的,瘦不下来,双倍还我。” 袁宝拿起卡片看了两眼,咬咬牙道:“要真能瘦成一道闪电,我管你一年饭,不收伙食费。” 陆远侨眉心轻蹙,“听起来我有点吃亏啊。” 袁宝龇牙一笑,“我这可是袁氏传家手艺,不亏。” 袁宝和陆远侨绕到北城大附中后门,轻车熟路地翻过铁门旁边的栅栏,借着树丛的掩护,俩人蹑手蹑脚跑到了操场上。 “没想到这一层肥肉倒是没影响身手,还是这么矫健。”袁宝甩甩胳膊腿,满脸自豪。 陆远侨迈开长腿走上塑胶跑道,闻着空气里熟悉的味道,感慨道:“想当年也在这地方挥洒过热血青春。” “那时候考100米,我摔了个大马趴你还得吗?”袁宝脸上禁不住溢出笑来,“姜老师一看我血流如注的腿,就说给我放水,不用考了,这才混了个良好。其实我100米跑特差,基本上就是看着别人的背影到终点。” 陆远侨背着手倒退着走在她前面,“幸亏你当时是个人形电线杆,换到现在,背起你很难健步如飞。” 袁宝嘴角一翘,眯起眼来看着他,“老陆同志,我完全可以仗着现在的体重优势压趴你,千万别试图激怒我。” 陆远侨干笑一声,还真怕她一时兴起蹿过来,到时候恐怕俩人都得摔个狗吃屎,于是岔开话题,把祸水东引,“韩嘉树怎么想起来让你减肥了?” “我目测,他被一种叫霸道总裁的妖物附身了,”袁宝啧了声,道,“韩嘉树已经超出常人范畴,我们不讨论他。倒是我有个问题没问透,你那天醉成一滩,话没说清楚――你为什么要借钱给周南?” 袁宝一句话,祸水又被引回来,浇了陆远侨满头。 “周南这个人,人品有点问题。那天如果不借给他,他九成会想办法接着骚扰你reads();。”陆远侨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袁宝狐疑地看他一眼,“不合逻辑啊,我会怕他骚扰我?” 陆远侨被迫无奈,转过身回她一句,“是我怕你一来二去旧情复燃,再次失足掉进坑里。” “那不能够,我和周南顶多算对方解闷的花生米,分都分了,哪还会……” “嗡――” 袁宝的话被手机来电打断,她低头一看,是个陌生号,疑惑地接起来,居然听见韩嘉树的声音。 “明早提前一小时到机场,对照现有资料熟悉一下海市厂区情况,到海市之后直接去厂区,不要到了地方一问三不知。” 袁宝听了一耳朵浆糊,直愣愣问:“什么厂?设备厂?” 韩嘉树沉声道:“别跟我说你连万晟的主业务是什么都不知道。” 袁宝揉揉脸皮,她只知道是做电子产品,其他还真不了解。 “袁女士,公司付你薪水不是让来考验我耐性的,”韩嘉树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咬着后槽牙挤出来的,“明早提前两个小时到机场。” 韩嘉树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袁宝低头看看手里黑屏的手机,又抬眼看看陆远侨,说:“我想挠死韩嘉树这孙子。” 袁宝想归想,但还是麻利儿地和陆远侨打道回府,准备恶补落下的“功课”。陆远侨在回去的路上去繁从简地给袁宝讲了万晟的“发家史”,他条分缕析,让袁宝对目前供职的地方总算有了整体概念。 “之前咱们俩灵魂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换回来,我还琢磨工作就先这么对付着,压根没上心。结果又突然换回来,我正考虑是不是干回老本行时候,没想到这个韩嘉树横空出世了,”袁宝看着陆远侨道,“你说老天爷是不是有点意思?” “不想认怂你就得让韩嘉树挑不出刺儿来,”陆远侨道,“不得不承认,困难副本往往有趣得多。” 当一份工作只剩下机械式的重复劳动,那么它对人的成长也就失去了意义。 袁宝想让韩嘉树老老实实闭嘴,她就得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努力去堵上他的嘴。如果连前面的lisa都不能超越,那么她在韩嘉树眼里就连合格都算不上。 袁宝利索地收拾了行李箱,把箱子拖到门口待命,睡觉前认真地贴了片面膜,又把万晟有关的新闻和资料全部打出来,分门别类整好,这才揣着一颗打鸡血的心躺下睡觉。 清晨五点,床头柜上的手机欢腾地振动起来,伴随着闹铃由若渐强的音乐,把袁宝从睡梦里拖拽出来。 她压下莫名冒出来的起床气,把自己从上到下收拾利落,踩上不高不矮的高跟鞋,拖起行李箱出发了。 五点多钟的北城仍是清静的,没有拥堵的交通,也没有匆忙的行人。袁宝坐上前一晚订好的车,在车上翻起她前一晚临时抱佛脚搜集来的资料。 万晟起初是一个家族式企业,从一开始组装电视机到后来生产自有品牌手机,再到研发电子安全设备,几经兴衰,才有了如今的稳固地位。二十多年过去,家族式“作坊”已经不复存在,未免所有说得上的人都参与意见,早在十几年前,万晟就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把七大姑八大姨从总公司撤出去,安排到分公司做闲职。 袁宝和韩嘉树这次到海市要去的厂区,就是“皇亲国戚”管理的其中一个。袁宝从没跟上层打过交道,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了解了万晟复杂的“家史”之后,她忽然对这次出差生出种不祥的预感。 第十八章 跳火坑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司机师傅一路疾驰,差五分六点的时候把袁宝送到了机场。袁宝谢过师傅,拖着行李箱打着哈欠在自助柜台上办理了值机手续。 醒来那一刻打的鸡血已经消失不见,袁宝上眼皮和下眼皮互诉衷肠,恨不得此刻就粘在一起。 她慢悠悠找到登机口,一坐下来就不自觉闭上了双眼。 “醒醒。”有人拍她的肩膀,低沉的声音如魔音灌耳,像是韩嘉树。 袁宝半挑起眼皮看看眼前人,你大爷啊,果然是韩嘉树。没想到这货不但虐她,而且还自虐,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变态精神? “韩总。”袁宝悄悄伸手掐自己一把,火辣辣的疼让她瞬间清醒。 韩嘉树点点头,在她旁边坐下,然后把手里的一个文件夹递给她,“这是海市厂区新建厂房的招投标材料和决算报价,你看看。” 袁宝接过来,低头一篇篇翻过去,看到最后,她“啧”了一声,道:“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里面财务账面做的很平。虽然最终决算价确实比万晟内部出的预算要高出不少,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单凭几张标书和书面申请,说明不了什么。” 韩嘉树没说话,又递过来一沓材料,是一份事故鉴定书。 “新厂房坍塌,三名工人死亡,十五人受伤,其中有四人是危重,”韩嘉树道,“舆论方面被总公司强压下来,但邹老的意思是,要内部彻查。” 韩嘉树口中的“邹老”就是万晟的创始人邹天成,老爷子年逾古稀,明面上已经对公司放权,但实质上仍是大权在握,随便说句话,下面人就得怂reads();。 袁宝皱起眉,心想:“说的好听是内部彻查,实际上谁去谁当炮灰,海市那边一堆‘皇亲国戚’,怎么查?” 袁宝转眼看看“韩炮灰”,基本确定他是故意拉着自己来跳火坑的。她默默地想,如果这次跳火坑跳的姿态难看,那不用韩嘉树动手,海市那边的人就可以让她从万晟滚蛋了。 她冷笑一声,狡诈啊,韩嘉树。 韩嘉树不知道袁宝在腹诽什么,还以为她被事故现场血流遍地的照片惊着,转念想到她一个姑娘家,确实不应该一大早就给她这种东西。 他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却听袁宝在旁边道:“舆论上可以压下去,那工人家属呢?” 韩嘉树脸上还是一片无波无澜的漠然,“三名死者,其中一人的家属接受公司赔偿,息事宁人,另外两家纠集了伤者家属和其他员工,抱着骨灰盒,拉开横幅在厂区抗议……海市工厂已经停工两天了。” 袁宝忽然想起蔡琳达八的一个卦,她说韩嘉树原本要两个月以后才能回北城,却临时调整行程,换了万晟另一个副总外派出去接替他在埃塞的工作。 “韩总,看在我被你骗上贼船的份上,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韩嘉树眉心微蹙,对她“贼船”的形容不大满意,但终究也没说什么。 “你临时回北城,是为了海市厂区的事吗?”袁宝接着道,如果确实是为这个,那他们这一趟恐怕是冒着枪林弹雨也得硬着头皮冲,如果不是,那也许还有退一步的余地。 韩嘉树这回倒是坦坦荡荡了,直截了当蹦出一个字,“是。” 袁宝嘴角抽了抽,仿佛看见“地狱”的微光。 一个多小时后,海市厂区的概况在袁宝心里初具雏形,他们也算总挨到登机。踏进机舱,又一阵困意袭来,袁宝靠在椅背上,忍不住打哈欠,韩嘉树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袁宝心领神会,趁着大魔王没发威,赶紧闭眼补觉。 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被袁宝呼呼大睡过去,落地的一刹那,她从睡梦中惊醒,转头对上韩嘉树罩上一层冰霜的眼神,她立刻掰直了腰,准备随时冲出机舱。 下飞机的时候,袁宝才发现韩嘉树除了手里拎的一个比她肩包大不了多少的旅行包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她不禁感慨男人出门就是简单,恨不得拿个塑料袋就行,再一看自己手里的箱子,想着里面一应俱全的家伙事,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 难不成是天生缺乏安全感,只有跟生活相关的一切物件都随行左右才能站稳脚跟?后来一琢磨,也不是,大概还是因为事儿精性格。 海市厂区的人派来司机和部门经理接机,袁宝不知道这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经理供职于什么部门,只觉得他油光锃亮的脑门实在引人注目,在人群里一眼就能找着他。 部门经理姓李,一看见韩嘉树,膝盖立马矮三分,连带对袁宝这个“临时工”都恭恭敬敬。 李经理笑呵呵地从韩嘉树和袁宝手里接过行李,递给旁边的司机,然后问韩嘉树,“韩总,咱们是先去酒店?” 韩嘉树凉飕飕看他一眼,“去厂里。” 李经理给司机师傅递过去个眼神,司机立刻会意,道:“韩总可能不知道,最近连下暴雨,这路上不好走,又碰上海市中午这高峰时间,咱们从这开过去说不准要三个多小时……要不韩总先去酒店歇歇脚,等安顿下来再去厂里?” 韩嘉树站定了看着李经理和司机,大约因为个头高,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我说了,去厂区reads();。” 李经理讪笑一声,许是没想到传说中的韩总并非是瞎传着玩的,只好领着韩嘉树和袁宝两人往停车场走。 袁宝从侧后面打量着李经理,这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年纪,举手投足间透着十成的圆滑世故,袁宝想,亏了韩嘉树是个油盐不进的人,要不凭他那个喂了狗的情商,加上自己这个半吊子,估计在海市就是被人高接远送玩糊弄一通,然后给打发回北城。 一行人去往厂区的路上,袁宝悄悄给陆远侨发了条微信,“能不能查到海市德勒电子厂老总和万晟高层的关系?要从韩嘉树嘴里打听确切消息恐怕困难。” 陆远侨正在办公室喝茶,忽然收着她的信息,看完以后递给对面的周昊,“来,老袁给你找点事,别嚷着闲的蛋疼了。” “嘿,我发现你小子真会使唤人,”周昊看一眼手机上的两行字,“等我回头吭哧吭哧查完了,你拿现成的到袁宝跟前邀功去――话说回来,我可听说那个韩嘉树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就不怕老袁被拐跑了。” “不怕。”陆远侨手指轻叩着桌面,神色像一只得道的大狐狸。 周昊翘起二腿,眉头皱成一个疙瘩,“我就不明白啊,你说你们俩,早能在一块了为啥非得抻着呢,有啥意思?” 陆远侨靠着大班椅的椅背,沉吟了良久,久到周昊已经准备抬屁股走人了,才听他道:“怎么说呢,其实以前我跟她明示暗示了不止一回,不过你也知道,袁宝那脑子有时候特别轴,一开始总拿不能早恋搪塞我。可我又不是那种碰个软钉子就往回撤的人,当然还得想办法。她和周晓雪出事那天,是她生日,我原本计划着怎么着也得把话跟她说清楚,让这丫头给我个确切答复,可老天爷偏要跟我对着干。” “我接到袁宝电话的时候真是吓了个半死,等我从火锅店赶到她们俩遇上那小流氓的巷子,已经来不及了。事后袁宝她爸把南城区翻个底朝天,总算把那俩孙子给逮着了。那俩人在局子里交代说,周晓雪为了让袁宝逃走,拼命死拉着其中一个,另一个看已经得手了个小姑娘,就没去追袁宝。这俩人当天喝了酒,借着酒劲,就这么把周晓雪给强/奸了。后来周晓雪一直被人同学们戳脊梁骨,实在受不了了,写了封遗书,从她家20层楼上跳下来,摔的都没人样了。” “周晓雪死的那天,袁宝带着她爸做的面去找她,正好看见脑浆迸裂的周晓雪……后面的事你也知道,老袁病了半个多学期,差点耽误高考。后来周晓雪她妈跑到她家去闹,揪着袁宝抽了好几巴掌。再后来,周晓雪她妈跟她爸离了婚,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大概两三年前吧,我和袁宝碰见她在街上乞讨,袁宝把她送到城郊一个养老院,就这么一直养着。” “周晓雪出事之后,我一直找不到时机去跟袁宝提我俩的事,总觉得什么时机都不对。大概就是高考以后,她突然开始暴饮暴食,有时候撑到吐,可下次还是这么拼命吃。她后几年总过得浑浑噩噩,经常变着法子跟我说,‘老陆,咱俩就做朋友吧,朋友能做一辈子,可爱情,真就不一定了’。” 周昊听完,半天没吭气,似乎是在消化着一个花朵般的生命在现实中被璀璨凋零的残酷。许久,他才低声道:“如果只为这个,那可是没必要。” 陆远侨突兀地笑了一声,“听听你这口气,自己都发虚。人的情感很复杂,不是一句两句就能理论清楚的。好在近几年她慢慢走出来,我想循序渐进总比强迫她来的有效果。” “路漫漫其修远兮,加油吧兄弟,”周昊站起来,拍拍陆远侨的肩,“你家袁宝那脑袋,古怪的很,你恐怕得费点劲。” 陆远侨笑而不语,显得十分高深莫测,周昊摸摸鼻子,转身出去了――替袁宝查那劳什子德勒电子厂去。 同一时间,陆远侨和周昊谈话里的女主角袁宝同志,正和韩嘉树站在一堵人墙前,面对着另外一场考验。 第十九章 混乱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海市阴雨霏霏,牛毛似的雨丝落在头发上变成一串串水珠,堆积得多了就顺着发梢落在肩头,打湿衣衫。 此时,袁宝卡其色的风衣已经自上而下,由深及浅地湿了一片,像晕染了层颜色,而韩嘉树墨色的西装也似乎更深了一重。 他们站在李经理身旁,看着德勒电子厂门前悲惨的景象―― 紧闭的铁门前站着二十来人,白底黑字的条幅触目惊心,一侧是对死去亲属的悼念,一侧是对无良工厂的讨伐。冰凉的水泥地上坐着两个女人,身旁是哭闹不休的三个幼儿,女人手里抱着大幅的黑白遗照。照片上的男人仍旧年轻,看去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他们的目光里还透着青涩,上扬的嘴角带出几分质朴的乐观。 女人低低啜泣着,两眼无神地盯着眼前粗糙的地面。袁宝知道哀莫大于心死是怎样的一副面孔,也知道以泪洗面不是说出来装可怜的四个字,只要断断续续哭过一天以上的人就知道,肿起的眼睛和胀痛的太阳穴有多折磨人。 她不想看着这些人用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来做无用功,可她无能为力。电视剧上勇往直前的女主角永远只活在荧屏后,现实中需要考虑的问题总是多的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换言之,要帮忙也得讲究方式方法。 “那两位是死者家属?”韩嘉树不冷不热地开口,问李经理。 “是,已经闹好几天了。”李经理话里透出不耐烦,“给钱也不走,估计是嫌少。” 韩嘉树没说话,袁宝忍不住怼他一句,“人心都是肉长的,家里死只仓鼠还得哭一鼻子,何况是个大活人?要拿钱能买来命,牛顿没准已经折腾出来一百个定律了。” 李经理被她噎了一下子,有点不乐意,但听说袁宝是韩嘉树破例提上来的人,一时摸不清关系,只好把不乐意嚼碎吞回去。 韩嘉树破天荒没对袁宝的“胡言乱语”发表意见,乍看着十分“放纵”她这种怼天怼地的行为,李经理悄悄瞥二人一眼,暗自揣摩起来。 “我去看看。”韩嘉树说着,人已经走出去,李经理伸手想拉一把,结果只摸到他一片衣角。 “这可使不得啊,这帮人前两天刚把厂里保安给揍了,逮着谁揍谁,”李经理蹿着高急道,“那谁……袁、袁特助,你赶紧拉着韩总啊。” 袁宝瞥他一眼,心说你怎么不冲上去替韩嘉树挡箭去,瞧把你给怂的。 袁宝拎着她的小包就要往前走,结果还没走到跟前,就看韩嘉树被个小青年一拳掀翻在地。 哈!还真让怂人李经理说着了。 韩嘉树显然是个君子,遵从着动口不动手的原则,从地上爬起来,刚要开口,对方揪住他的领子又要动手。 “且慢!”袁宝感觉自己霎时化身古装电视剧里的带刀女侠,可惜她手里只有个不中用的小皮包,气势上明显弱了一大截。 袁宝一手撑住韩嘉树,一手想把那小青年拽着他西装的手拍下去,却没拍动,“你打他有什么用啊?你打死他除了能让你偿命外,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吗?” 小青年没动弹,怒视着她,“资本家都是吸血的魔鬼,你们盘剥劳动力就不说了,居然还草菅人命reads();。” “草菅人命?这话从哪说起呢,”袁宝拉不动他,只好撒开手,“连日大雨浇塌了厂房,谁也不想,如果……” 韩嘉树一摆手打断她,对那小青年道:“不如你说说你们的要求,这么僵持着除了惊动警方,没任何好处。” “要、要求?”小青年一瞪眼,“别想用三五万就打发我们!” 这话说的,听起来反倒像是李经理说的“嫌钱少”了。 袁宝转头看着坐在地上愣愣看着他们的两个女人,“你们呢?你们也是不想被三五打发吗?” “我们就是想讨个说法……”其中一个女人道,眼泪和着雨水从她红肿的眼中涌出来,“不是为了钱。” 韩嘉树就这被人扯住领子的别扭姿势,问那女人,“你想要什么说法?是工厂的公开道歉声明,还是事故鉴定报告?” 韩嘉树话音落下,那边李经理已经疯狂地拨出去好几个电话。 韩嘉树虽然不是邹家嫡系,但在老邹董心目中的地位恐怕比所谓嫡系还要重,如果他因为工厂问题被人打出个好歹,到时候不光他李经理要倒霉,恐怕连小邹总也讨不好去。 何况……总之不能让韩嘉树再在这地方呆着。 女人被韩嘉树的话问住,小青年大概觉得他这样要揍不揍的情形十分尴尬,撒气似的把手一松,顺便推了韩嘉树一把。 所幸韩嘉树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只稍稍错了一步就站稳了。 袁宝偷眼看看韩嘉树的侧脸,嚯,这小伙子下手够黑的,几句话的功夫脸就肿起来了。 袁宝想了想,在那女人旁边蹲下来,小声道:“他是万晟集团的韩总,是来帮你们的,你真有想说的就跟他说清楚。你们这样闹罢工,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孩子年纪这么小,真的冻出毛病来吃苦受罪的不还是你们吗?听我的,你们就先回去,你给我写个联系方式,等我们安顿下来我就找你们去,咱们坐下慢慢谈,把想说的都说明白,你看怎么样?” 女人跟女人大约沟通起来有些微妙的亲切感,那女人先是狐疑地看了看袁宝,又转头跟旁边人嘀咕了几句,这才防备地道:“我只能给你们一天时间,如果谈不妥,我们还会来的。” 袁宝嘴角一翘,“没问题。” 李经理怂怂地在后面墙角站着,看袁宝蹲下来跟那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大半天,不禁纳闷,问旁边司机道:“袁特助跟她说什么呢?” 司机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李经理瞪他一眼,“要你有啥用?” 司机委屈地瘪瘪嘴,低头不吭气了。 李经理在接到韩嘉树和袁宝之前接到“小邹总”的指示,说如果韩嘉树先去酒店,那就好吃好喝地伺候,如果他非要到厂里,那就让他见识见识阵仗再说,不必让保安“保驾护航”。 但李经理到底还是怕出事,所以韩嘉树挨了一拳之后就慌忙给老板回了话,老板这才不紧不慢地安排了安保处的人过来。 安保处十几个人浩浩荡荡来的时候,示威的人群已经收摊子准备散了reads();。李经理瞪他们一眼,“在家裹脚呢,来这么慢。” 安保处队长尴尬地挠了挠头,“谁知道这边居然散了。” 李经理不耐烦地摆摆手,“还能指你们干啥?走吧走吧,赶紧撤,省得等会儿挨韩总说。” 于是安保队长又带着他的人悄悄撤了,袁宝在那边把一切收进眼底,意味深长地看着旁边的韩嘉树,“老板,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 韩嘉树垂眸看她一眼,“你觉得呢。” 袁宝直言不讳,“我觉得你挡人财路了,要倒霉。” 韩嘉树习惯性皱眉,他发现袁宝这个人的畏惧和尊敬似乎都是装出来的,只要对她稍微好一点,她就原形毕露了。 示威的人一走,李经理赶紧凑上来,对着韩嘉树的脸嘘寒问暖,就差亲自上手揉一揉了。 袁宝在一旁笑而不语,心想这套狗腿的功夫没有十年修炼恐怕是不成的。 一通折腾之后,韩嘉树和袁宝终于回到酒店落脚。韩嘉树拒绝了李经理的盛情邀请,没有和得勒工厂的一干人等共进晚餐。 袁宝不禁纳闷,难不成韩嘉树从小国外长大,对我□□的饭桌文化丝毫不懂?总之韩嘉树是彻底没给李经理面子,如果不是看在“韩总”这个头衔的面子上,估计李经理早就对他嗤之以鼻,甩袖子走人了。 最后,韩嘉树向李经理要来一辆车,并嘱咐他们不用再派司机来,这才把李经理打发走。 袁宝私以为大魔王并不会邀她共进晚餐,所以自行定位了附近的美食之后就打算出发,谁知道韩嘉树居然踩着饭点摁响了门铃。 袁宝打开门,发现韩嘉树换了身休闲装,看上去少了几分大魔王的严肃。可惜他的表情仍旧是不冷不热,乍一看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这附近有一家素食餐厅,你要不要去尝尝?”韩嘉树邀请的语气像是往外扔石头一样硬邦邦的,袁宝转头看看自己做的攻略,又看看面前的老板,妥协了。 “去,我拿上包,”袁宝快步拽上她的手包,带上了房门,“走吧。” 韩嘉树迈开腿向前走去,没等袁宝。袁宝小跑两步跟上,抢在他前面摁下电梯。 “那个……韩总?”袁宝斟酌着开口,“我记得你说你不跟别人同桌用餐,那等会儿,我们分开坐?” 韩嘉树低头看看她,“不用。” 他脸上那一大块青紫看起来十分可笑,尤其在这么一张喜怒哀乐都等于没表情的脸上,尤其地有喜感。 电梯上,气氛尴尬得冒泡,韩嘉树惜字如金,袁宝只好低头瞪着手机,没想到还真让她用脑电波勾来了一条微信。 蔡琳达疯狂地砸过来□□个表情,末了说了句,“和大魔王独处感觉如何?心动不心动?” 袁宝看一眼韩嘉树,回道:“并不,正准备和大魔王共进晚餐,估计会吃不饱。” 蔡琳达秒回,信息上一大串飘动的红心,“少女,抓住机会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放倒他,拿下他。” 袁宝顿觉背后一阵恶寒,“我对性冷淡的变态没兴趣。” 发完,袁宝摁下了锁屏键,韩嘉树的目光也从她背后的镜子上一同移开。 第二十章 意外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韩嘉树挑的餐厅叫“功德林”,大堂中各桌间间距十分宽敞,并不像许多地方为了达到收益最大化,而最大限度挤压桌与桌之间距离,造成数十桌食客如同坐在一张长条桌上用餐的怪异感。 餐厅装饰以原木色和绿植为主,从视觉上给人放松愉悦之感,灯光明亮却不刺目,接近于自然光照的色调带出几分惬意。 韩嘉树拿起菜单递给袁宝,“你来点菜。” 袁宝接过菜单,不经意发现大魔王居然有一双好看的手,修长又骨节分明,干净又秀气。他把点菜重任交给袁宝之后,自己低头摆弄起手机来。 种种迹象表明,韩嘉树是一个事儿精中的战斗机,口味必然挑剔。袁宝揣摩着老板难以猜测的心思,点了三个菜并一份汤。点完,她示意服务员把菜名报给韩嘉树。 服务员报完菜名,韩嘉树只是礼貌性地微微颔首,没表示行也没表示不行。 袁宝心道:“行不行就这样了,你爱吃不吃。” “你看一下,”韩嘉树把手里的手机递给袁宝,“这是事故现场照片。” 袁宝疑惑地接过来,边低头看边道:“现场?早上不是看过……诶?这个角度,和鉴定报告上不大一样啊。” “这是德勒厂里面人偷拍的,我怀疑新厂房工程从开始就有问题,并非后期使用不合理造成的。”韩嘉树指着照片上房顶坍塌的位置,“从鉴定报告上看是由于风吹倒了旁边的树,砸坏屋顶造成墙面塌陷。但按照当时设计施工要求,这种‘豆腐渣’根本过不了验收。” 袁宝既惊讶又感慨,“你在德勒有内线啊?可事故鉴定报告上说是因为机械摆放位置不合理,后期临时搭建的支架破坏了房屋结构而导致坍塌?” 韩嘉树看着她,不置可否,“你有什么看法?” 袁宝舒眉而笑,“韩总要听实话吗?” 韩嘉树眉峰微微扬起,“说。” 袁宝道:“我初步判断,第一,德勒在新厂房工程时候就和供货商、承建商等等相关人之间的某个或某几个有利益关系;第二,事故鉴定报告是德勒方面找人做的,而万晟并没有要求重做,这至少有两种可能,一,万晟高层有人知道当初德勒厂房的猫腻,但不想把真相牵出来,二,万晟所有高层都被德勒蒙在鼓里; 第三,据我现在掌握的资料来看,德勒当时的扩建压根就没必要,但当初批准扩建的人是万晟目前二把手邹志尚reads();。这其中极有可能隐藏着其他问题,一旦德勒被暴露出来,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基于这些理由,我十分想问问韩总,为什么要拉着我跳火坑?我只是个打工狗,目前还不想为所谓真相去献身。” 袁宝说完,自己都被自己的魄力给惊着了,她没想到说着说着居然质问起韩嘉树来,看来确实是活久了,活腻味了。 韩嘉树倒没拍案而起,对她的判断也并不意外,他道:“你前面说的我暂时不能说赞成或不赞成。至于后面一点,你在万晟是新人,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用你比用其他人省力。” 袁宝将信将疑看他一眼,把到嘴边的一句“信你才有鬼”咽了回去,不敢再造次。 两人说话间,菜已经上齐。虽说是素食,但看去仍十分有食欲。袁宝握起筷子,正要杀向前方一盘“白玉翡翠”,手机却在口袋里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 袁宝低头一看,陆远侨的头像正在屏幕上活蹦乱跳地闪烁着,她认命地放下筷子,向韩嘉树道声抱歉,转身出门接电话去了。 “喂――”袁宝嗅着空气里雨后泥土的味道,拖长的尾音带着疲累之后的懒散。 陆远侨翻着周昊发过来的信息,皱起眉道:“你问的事,老周替你查完了,我建议你和韩嘉树走个过场就打道回府,深查下去讨不着好果子。” 袁宝对此并不意外,问道:“德勒电子厂和哪位大人物沾亲带故?” 陆远侨道:“德勒的法人叫刘一鸣,刘一鸣是邹然的表哥,邹然是邹志鹏的独生子,剩下的还用我说不?” “邹志鹏?我知道姓邹的都是爷,可这位爷我怎么没听说过?”袁宝道,“邹志尚,邹志鹏,兄弟俩?” 陆远侨不知道该夸她聪明还是该骂她笨蛋,“你能不能稍微了解点你大老板的家庭成员?邹志鹏是邹志尚的大哥,十多年前因为车祸去世了,只留下一个独子邹然在邹天成身边长大。邹天成有多溺爱这个孙子,你动动脚趾头应该能想到吧?” “老陆……我感觉我脑细胞好像在这场战役中被迫阵亡了大半。”袁宝抬头看看不甚明朗的夜空,“据韩嘉树说,是邹天成让他来彻查德勒电子厂,既然刘一鸣是邹然的表哥,那邹然说不定也牵扯其中,等彻查完了,真把邹然揪出来……邹天成到底图什么?” 陆远侨:“这个就难说了,邹天成在琢磨什么,恐怕只有邹志尚能摸透一二,像你我这种外围人员趁早别瞎猜了。” “我倒是想明儿一大早就早班机回去,可我这个老板不行啊,我估计他要不把德勒查个底掉,他是不会迈腿去机场的。讲真,我都怕他知道太多被人灭口,”袁宝不无感慨,“他被灭了不要紧,就怕到时候连累我。” “说实话,我都替韩嘉树感到心寒。”陆远侨道,“反正就是这点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捂紧了就是万晟内部问题,估计严重不到哪去,顶多就是拿你当炮灰把你开了。” “多谢你泼凉水似的鼓励,”袁宝默了片刻,长吁一口气,“拿人钱财□□,韩嘉树给我涨了奖金,我得帮他把这事办完,要不显得不厚道。” 陆远侨在电话那边笑起来,“海市这两天下雨,你别感冒。” “知道了,陆妈妈,替我跟老周道声谢,”袁宝心里绷着弦渐渐松下来,“我吃饭去了,折腾一整天还饿着肚子呢。” “去吧,有事联系reads();。” 袁宝挂断电话,收拾起不自觉冒出的懒惰情绪,转身回到“功德林”。落座之后发现韩嘉树居然没动筷子,一直干坐着等她。 袁宝瞬间感觉到后背上乍起的寒毛,赶紧捞起旁边的碗,盛上菌菇汤递给韩嘉树,“抱歉韩总,因为私事耽误您用餐了。” 韩嘉树接过汤碗,不咸不淡道:“没事。” 一顿饭吃的安静如鸡,袁宝倒没像想象中那样因为对着韩嘉树的脸就填不饱肚子,反而因为不想一直盯着韩嘉树而吃得小肚滚圆。 两人从餐厅出来,细风吹来一丝寒意,袁宝裹紧了脖子上挂的围巾,看一眼不远处的酒店,指着江边的步道对韩嘉树说:“遵照您的指示,我得在一个月内恢复健康体重,所以我去那边走走,您就先回去休息吧?” 韩嘉树像是没听出她话里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的意思,道:“我也去走走。” 袁宝欲哭无泪,等过了马路走上簇新的塑胶步道,她又想出别的借口,“我想去趟超市,那对孤儿寡母实在可怜,明天上门去总不能空着手。” 袁宝估计,韩嘉树这种“外星人”可能对超市会充满排斥,他不会跟她同去那种货架密集,气味妖孽的地方。 谁知道韩嘉树只是停下来思考了几秒钟,就对她的“提议”表示认可,“一起去吧。” 袁宝掩不住满脸郁闷,嘴角耷下来,闷声不吭往酒店方向走――这附近没有夜间超市,他们需要开车去市中心。 踏上斑马线的袁宝被沮丧情绪笼罩,没留意红绿灯就径直向前走去。 由东向西的一辆货车疾驰而来,司机见对面是绿灯便没有减速,等看清斑马线上站着两个人时已经来不及。 司机猛踩刹车,车轮与地面的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怪声,焦糊的味道随之飘来。 “小心!”韩嘉树大惊之下一把拖住袁宝,使尽力气把她拽了回来,由于惯性作用,两人踉跄着跌倒在马路牙子上。 摔下去的一瞬间,袁宝飘忽着仿佛回到陆远侨家里,盘膝坐在少发上,边喝着啤酒边看一场不知道什么队对什么队的足球赛,那感觉真实得她都想抽自己一巴掌。而此时正在北城专注球赛的陆远侨,好像被一双手猛地拉了一下,眼前恍惚一片黑暗。 货车冲上右侧人行道,总算停下来。司机吓得心如擂鼓,半天才反应过来要去看看斑马线上的俩人。 马路另一边,袁宝死不瞑目一样瞪着一双眼,直勾勾看着前面的虚空,韩嘉树的腰硌在人行道凸起的石阶上,火辣辣地疼。 “袁宝?”韩嘉树皱起眉来,却不敢随便晃她,只好就地坐着,让她还原样不动地压着自己。 “怎、怎么了?”司机师傅从马路对面飞跑过来,看清袁宝的样子之后吓得一哆嗦,赶紧掏出来手机,“我叫、叫救护车!” 韩嘉树上下打量着袁宝,她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他十分确定在货车冲过来之前就拉开了她,而且方才摔的这一下,他也比她严重的多,连他都没事,袁宝又是怎么了? 如果他没记错,她入职体检的健康状况是良好。 袁宝感觉自己像一只硕大的风筝,在半空晃悠一圈之后,忽然被牵线人猛地一拉,重重坠在地上,浑身的骨头就像错位似的疯狂疼痛起来。 痛感让她清醒过来,她转转眼珠,对上韩嘉树一双堪比浓墨般漆黑的眼睛。 第二十一章 对手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韩嘉树半条腿被袁宝压得发麻,可她偏一副中邪的模样,饶是他再情绪不外露也不得不露一点了。 韩嘉树拧着眉问:“能动吗?” 袁宝看一眼他额角蹦起的青筋,颤巍巍挪开腿,“……能。” 货车司机目瞪口呆地看着前一秒还半死不活的姑娘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十分尴尬地对他道声抱歉,然后又诚惶诚恐把半坐在地上的男人拉起来。 司机大叔看情况还以为袁宝是给吓着了,低声安慰几句,确定她没断胳膊断腿便放下心来,跟急救中心说清情况之后挂断了电话。 大叔临走时又教育眼前的“小年轻”一顿,让他们珍爱生命云云,教育完,才到马路对面把大货车从人行道上倒下来,风一般开走了。 马路这边,袁宝一边拍着屁股上的泥一边愧疚地看着韩嘉树,嗫嚅着,“那个……韩总……”韩总完她就说不下去了,她没想到她只是在获得了女主角的初始技能之后,就一落千丈变成让霸总痛恨的女炮灰。 韩嘉树的眉头团成一个打不开的结,绷着嘴角没说话。 凉风里,袁宝不合时宜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顺便挂出来两条鼻涕。 “……” 她应该连女炮灰也演不上了。 韩嘉树把手插在口袋里,目不斜视地从方才发生惊魂一瞬的路口走过去。袁宝丧着脸跟上去,不敢再提摔倒前一拍脑门想出的幺蛾子。 “你手机上有导航吗?”走在前面的韩嘉树忽然停下里,回头看看她,“我对海市路不熟。” “有、有。”袁宝立刻被狗腿太监附身,就差喊一声奴才该死地双手捧着手机递过去。 韩嘉树没接,转过身拿出车钥匙,无比自然道:“我开车,你看导航。” 袁宝默默在心里喊一声“喳”,踩着小碎步跟上去。 坐在车上,袁宝边帮韩嘉树看导航,边琢磨摔下去那一瞬间发生的怪事。她几乎可以确定,她的灵魂飞跃上千公里飘回了北城。 但这就和神棍原清和的原理对不上了,按照原清和的说法,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交换灵魂。她看不懂星象,可至少知道陆远侨并不在她方圆几米内。 袁宝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剩下几分莫名的恐慌,片刻之后,恐慌化作恼怒,只想揪住原清和胖揍一顿。 原神棍,果然是个大骗子。 韩嘉树开车开的专注,没留神旁边才间接害他摔得腰酸背疼的女人又开始开小差reads();。兜兜转转到了超市,袁宝抬头一看,超市晚上十点半下班,已经九点一刻,他们进去估计也是扫荡式购物。 韩嘉树显然不常逛超市,从进门就满脸严肃像是来视察民生的老干部。袁宝跟在他后面,看他行动不大爽利,稍稍一想便知道是刚那一下摔得挺重。她过意不去,想着一般超市外围会有小药房,赶紧眯着眼睛四处张望,老天总算如她一次愿,超市入口旁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 “韩总,您等我下。” 说完,她撒丫子就跑进了药店,三下五除二买了三四种药跑出来,有药膏有膏药,她估计这能满足韩嘉树挑剔的需求。 韩嘉树苦笑不得地看着她一股脑把药塞过来,他掂掂手里的塑料袋,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袁宝叹口气,看着他脸上愈发明显的那块淤青,自说自话道:“估计海市跟您八字不合,上来就伤筋动骨,啧――出门没看黄历。” 韩嘉树没想到她话锋一转还迷信起来了,顿觉这个袁宝倒有点意思。她小事上多数迷迷糊糊,像是脑子里缺根筋,说起正经事却有理有据,条分缕析,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也许陈董破格用她,自有她的道理。 袁宝推着购物车在前面一通扫货,把她看着顺眼的零食饮料、酸奶牛奶、熟食糕点、水果蔬菜满满塞了一大车,等到结账时候才一拍脑门想起来――买东西要付钱。 她转头看着后面一言不发的韩嘉树,干笑着问:“韩总,公司能给报销不?” 韩嘉树晃晃手里装着药膏的塑料袋,说:“这个不能报,那些我私人给你报。” 袁宝乐呵呵龇出一口白牙,打着“预支公款”的名义,从韩嘉树的手里接过他的信用卡,大手一挥,刷了一千来块的“慰问品”。 袁宝有生以来头一次刷老板的卡,那种感觉……真的不怎么样。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酒店,袁宝洗漱完毕后向客房中心要来两只煮鸡蛋,巴巴地送到韩嘉树房间。 韩嘉树看看她手里的白水煮蛋,“夜宵?” “……” 他的生活常识到底都被谁偷吃了? 袁宝把鸡蛋递给他,指指自己的脸颊,“给你揉脸的,听说能消肿。” 韩嘉树没接鸡蛋,侧身一让,“你先进来,有点事。” 袁宝立刻觉得他动机不纯,八成是想揪住她加班,榨取剩余价值。 袁宝跟在他后面进门,发现韩嘉树换上了一套家居服,发梢上也湿漉漉的,大概是刚洗完澡。罩在家居服里的韩嘉树难得流露出点人气,让等待加班的袁宝少了点抵触。 韩嘉树走到窗边的圆桌旁,拿起几张纸递给她,“这是北城那边刚传过来的。” 袁宝放下手里的鸡蛋,接过那几张纸,发现是股权让渡协议,分别是邹志尚从他人手里接收的万晟股份。 “他想……”袁宝把协议副本倒扣在桌面上,看着韩嘉树,到嘴边的话还是没说出口。她直觉认为邹志尚这么干是暗自琢磨着什么大事,但无凭无据揣度上司是大忌,何况她目前虽然和韩嘉树坐在一条船上,但谁知道这条船会不会被韩嘉树凿个洞,翻进海里。 “这东西是我一个多月前托人查的,明面是暂时用不上,仅能作为参考。”韩嘉树道,“你把这些资料都归档保管,或许到最后就能串成一条线reads();。” 袁宝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深挖下去或许会伤筋动骨,一旦动到根本,对万晟有害无益。” “如果是你,你会想把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交给下一代吗?”韩嘉树在圈椅上坐下来,“万晟到了权力更迭的时候,谁也不想让手里的权和钱少一分,甚至想争取更多。相对而言,你我都是局外人。” 韩嘉树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白,邹天成此番是想借着德勒电子厂来撕开一个口子,清一清万晟多年来的积弊。他需要一个权力争夺之外的人,且此人不能有主观偏向,不会被利益轻诱,毫无疑问,韩嘉树是一个合格的候选人。 “韩总,你我从陌生人到相互知道姓甚名谁,一共还不到48小时,你凭什么相信我?”袁宝把问题抛出来,她不明不白被韩嘉树划定了立场,从普通行政人员变成作大死人员,在为自己叹息的同时她也想知道韩嘉树哪来的信心。 “用人不疑,”韩嘉树抬眼看她,“这个理由还充分吗?” “……”袁宝难得被人堵的词穷,默了片刻之后,问道,“等您把邹家搅的天翻地覆被人踢飞的时候,我这个炮灰应该会跟您一块滚蛋吧?” 韩嘉树手指在膝盖上轻叩了几下,道:“那是当然,而且我会在他们动手之前先踢走你――谁让我是一个性冷淡的变态呢。” 袁宝顿时如遭雷劈,愣了几秒钟后,以迅雷不掩耳盗铃之势抄起桌上的几张纸夺门而出,出去前,只留下句,“您不是性冷淡,您特别热情,再见。” 袁宝撒丫子奔回自己房间,咣当一下紧闭上门,在心底暗骂一声,“韩嘉树这个伪君子,居然偷看我微信。” 殊不知,当时韩嘉树只是随意瞥了眼电梯里的镜子,只怪时机不凑巧,就是那么寸被他看个正着。 袁宝把股权让渡协议装进之前韩嘉树给她的文件夹里,暗自觉得他应该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总不至于因为一点闲话就扣工资扣奖金吧? 她正琢磨着,手机在旁边一振,拿起来一看,是韩嘉树。 “本月工资扣掉200。” “……” 袁宝长叹一声,举起手机歪倒在床上,把韩嘉树的短信截屏发给许俏俏。 许俏俏半天回过来,“你又迟到了?” 袁宝发过去一条语音,“我说他是性冷淡的变态,被他看见了。” 片刻后,许俏俏魔性的笑声从手机里传来,“神经病啊你,说一男的性冷淡。” 袁宝郁闷地捂着脸,“只是想表达他奇葩的层级,没别的意思。” 许俏俏幸灾乐祸地笑了声,“扣你200就不错了,要是我,怎么也得扣你2000。” “还好你经纪人的工资不归你管,要不这一年到头不是白干了。”袁宝拉不住打架的上下眼皮,打个哈欠道,“睡了,你也别熬了,当心脸塌下来。” 许俏俏发给她一个白眼翻上天的兔子和一只大月亮做结。 袁宝保持着握住手机的姿势进入梦乡,光怪陆离的梦里,有奇怪的白胡子老头还有眼睛像灯泡一样大的马,马头上长着角,却又不是独角兽的模样。 怪异的梦一直持续到门铃响起,她才从奇怪的境地中逐渐清醒。 第二十二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袁宝蓬头垢面去开门,门外是韩嘉树――简直连意外都省了,用脚趾头猜也知道是他。 袁宝一觉醒来的习惯不好,只要不是她自己睡醒的,谁吵她她冲谁撒气,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陆远侨和许俏俏这种知道套路的人一般不去招惹她,韩嘉树虽说一头撞在枪口,但他老人家有明晃晃一个老板的头衔在上面撑着,就是借袁宝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找韩嘉树不痛快。 她闷着头去刷牙洗脸,韩嘉树站在门口听着动静,感觉里面是几个人打了场舞刀弄枪的群架。叮咣一阵之后,袁宝顶着一张粉底扑多的脸从卫生间里出来,然而还是没挡住双眼下的那片阴影reads();。 人一旦真把什么事装心里,就是心大到漏风的也会潜意识里反复琢磨,然后被潜意识这个虚头巴脑的东西折腾得精神萎靡,造型成一条霜打的茄子。 韩嘉树没给袁宝留大脑开机的时间,劈头盖脸直奔主题,“我联系了死者家属,两家还都住在工厂集体宿舍里,离的不远。” 袁宝在心里替自己“嘿哈”几声,脑补出一套拳法,跟上韩嘉树的步调踏进电梯。 电梯门一关上,袁宝整个人都不好了,“性冷淡的变态”几个字不受控制地蹦出来,在她眼前耀武扬威,忍着窒息的尴尬,电梯终于缓慢降到一层。 韩嘉树这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倒没有强迫袁宝在眨眼间变成他的同物种,还是充满人性地和她面对面吃了顿简单的早餐。 抹干净小嘴,揉揉填饱的肚子,就得出门干活了。 袁宝跟上韩嘉树,态度良好地问:“韩总,要不还是我来开车吧?您是堂堂的副总,怎么好让您当司机呢?” 韩嘉树对她时而狗腿时而乖张的样子感到无奈,也充分证明了她的低眉顺眼是刻意装出来讨好他的。 韩嘉树回看她一眼,还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在我是你老板之前,我首先是个男人,”他眉峰挑起一个不满的弧度,“让一个女人开车?” 话都说的这么直白了,袁宝自然把车夫这个位置拱手相让。其实自打车祸以后她对开车这事多少有点阴影,就算开上也是媲美蜗牛的速度。 袁宝老老实实坐在副驾上打开导航,在志玲姐姐温柔酥软的声音报出道路情况前,先用她自己的“粗声粗气”给韩嘉树提醒。 车子穿过道路宽敞,楼宇萧索的新城区,到了一片布局杂乱无章的区域。街边小店环绕着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卖功夫肉包、杂粮煎饼的小店外排着长队,队伍里的人踩着拖鞋,头发蓬乱,外衫随便搭在身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包子店旁边还有扦裤边的和土杂店,透着久违的生活气息。 从周围环境上来看,不用确认地址,就知道没来错地方――工厂不会租地段便利的区域给员工们当宿舍,更不会租豪车出入的高级公寓,一来那些地方的租金都不便宜,二来生活成本偏高,员工本身也不爱住。 老小区的路都窄,车开进去也没地方停,就算停下想调头也不容易。韩嘉树干脆把车停在了路边,反正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没人贴条。 袁宝从后备箱里把前一晚买的大包小包拎出来,韩嘉树从她手里接过去,袁宝手上顿时一轻,她纳闷地看一眼韩嘉树,吃错药了? 韩嘉树当然不是没事献殷勤,而是前一天袁宝的情况让他有些顾虑,怀疑她是有什么慢性疾病。如果袁宝三两下折在他这儿,那他还不如不抖这个机灵把她调任成助理。 不过目前来看,袁宝还是活蹦乱跳的。 小区的老楼群错落而建,总高度从六层到四层,越是往里走房屋越显陈旧。等他们按照楼号找到前一天给袁宝手机号码那家,发现已经是小区最里侧的一栋。这栋楼的房屋结构类似于筒子楼,一侧是露天的走道,另一侧是住家户。 旧楼里通往上层的楼梯高低不平,宽窄仅能容成年男子一人上下,要真是上下行碰上,不互相挤着蹭过去是不行的。楼梯拐角充斥着难闻的气味,袁宝不想猜测究竟是什么东西发酵出了这丧心病狂的味道,只是为糟糕的人居环境溢出一声叹息。 上了楼,已经完全没有门牌号可言,她和韩嘉树从楼梯口数着门,数到第五家,找到了前一天跪坐在细雨里痛苦的两个女人reads();。 此时已经分辨不出两家究竟是从前便互相亲近还是在失去亲人之后同仇敌忾,有时候苦难反而会激发出人心底的善意和同情,在可怜自己的同时也会去可怜别人,好像紧抱在一起就能建造出无所不能抵抗的盾牌。 举着盾牌的两个女人警惕地看着“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韩嘉树和袁宝。 韩嘉树简单向两人表明身份之后,进门把东西放下,和袁宝局促地站在门口逼仄的空间里。 “你们坐吧,”给袁宝手机号的女人指指墙角的两只糊着油污的蓝色塑料凳,“坐下说。” 袁宝怕韩嘉树这个事儿精嫌凳子不干净,张口就想说“不累,不用坐了”,没想到韩嘉树径自拉过来坐下,顺便把另一张递给了袁宝。 “……”男人心才是海底针。 “我不是德勒电子厂的人,你们不用避讳,有话可以直说。”韩嘉树说话直截了当,大概是不想绕圈子,或者觉得面对着孤儿寡母没什么可绕的。 袁宝在脸上勾勒出一个善良的笑,接道:“我们是总公司派来了解员工需求的,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也都能商量。你们别怕,在这我们韩总就能拍板拿主意,不经过你们厂长。” 那女人听到不用经过厂长,赶忙看旁边的女人一眼,两人无声地交流了几秒,她才挺起腰直视着韩嘉树道:“我叫谷兰,她是赵晓飞。我们真没想要什么钱,就是想讨个公道。这事情不像厂里说的那样,要不是他们偷接私活让大伟他们加班加点,那大半夜的咋会被倒下来的树砸着。还说是工人操作不对,胡乱搭建架子。那架子明明就是……” “阿兰!”赵晓飞猛地喊住谷兰,微微摇了摇头。 袁宝和韩嘉树对视一眼,分别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丝疑虑,但显然谷兰在被赵晓飞叫住之后就不敢再开口,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神色慌乱地低下头。 袁宝这时候才仔细地打量起对面的两个女人。 她们看上去30上下的年纪,谷兰似乎比赵晓飞要小几岁,并不像一个主意很大的人,反倒是赵晓飞,虽说昨天是谷兰递来的联系方式,但做主的人应该不是她自己。 赵晓飞眼神活泛,透着些市侩气,坐在谷兰身旁,身体微微前倾。谷兰两手绞在一块,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抠着左手拇指。这两人都十分地瘦,相貌上称不得漂亮但也并不丑,她们瘦却精干,头发乌黑发亮,这让圆润的袁宝同志在一旁显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大姐。 这时候赵晓飞开了口,“厂里说一人家里赔偿五万……韩老板,这年头,五万块就能买条人命了?”说着,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我家男人在德勒干七八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打发要饭的?再说,那房子塌了本来就是厂里的毛病,我们还没上政府告呢,李经理倒威胁我们要让公安把人给拘了,你们还有王法没?” 韩嘉树皱起眉,袁宝暗自腹诽,这个李经理的脑袋算是白长那么大了,专门给抹黑德勒的事业添砖加瓦。 听到此处,谷兰和赵晓飞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谷兰是不想让丈夫死的不明白,赵晓飞是不想让丈夫死的不值钱。 她们是有分歧的,但在一致对外的时候,这个分歧并不明显。 韩嘉树和袁宝在零交流的情况下达成高度的默契,韩嘉树道:“赵女士觉得五万块是草菅人命,那三十万呢?” 袁宝硬着脖子转头看他一眼,老板就是阔气,她本来打算甩出个二十万试探试探,没想到韩总张口就是三十万。 “三、三十万?”赵晓飞显然也没想到对方一开价就抬高了6倍,掩不住满脸诧异,但她还是很快就敛起外露的情绪,“这不是钱的事,就像阿兰说的,我们要一个说法reads();。” 赵晓飞气势明显弱下来,如果不是谷兰在旁边坐着,袁宝很怀疑她还会不会说出后面这句。 三十万像一颗包裹着糖衣的炸弹,甜丝丝却颇具杀伤力,它悄没声地在赵晓飞和谷兰联合举起的盾牌上炸出了一个窟窿,呼呼刮着凉风。 谷兰看一眼赵晓飞,没刻意掩饰眼中的失望。显然她们曾讨论过要钱还是要理,只是谷兰没想到赵晓飞连挣扎都没挣扎就缴械投降了。 谷兰转过头看着韩嘉树,神色坚定,“我不要钱,我就要一个明白的说法。” 或许谷兰是一个灵魂高尚的人,或许她还没有被现实的无可奈何压垮,她抱定一个在别人眼中可笑的信念,孤身战斗着。 袁宝心里清楚,他们这一趟来,无非是想从她们口中橇出一点消息,同时息事宁人,把罢工的闹剧做个了结。她和韩嘉树都没办法给谷兰所谓的说法,韩嘉树能给的只有钱,而她能给的就只有微不足道的安慰罢了。 人间惨剧每天都在上演,幸福总是相似,悲惨的人却各有各的倒霉。 “你们如果同意三十万,钱两天后就可以到账,”韩嘉树道,“但关于德勒电子厂死人一事你们必须闭紧嘴巴,并且不能再以此为由到工厂煽动工人情绪。” 韩嘉树无视了谷兰的抗议,他这话是对着赵晓飞说的。就像某个精于“社会学”的人所说,能拿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谷兰被韩嘉树的态度激怒,赵晓飞却垂眼盘算着,最后,她一咬牙站起来,带着点趾高气昂俯视着韩嘉树和袁宝道:“看在你是大领导的份上,我就勉强答应了,但我要先见着钱。” 韩嘉树神色一松,“没问题。” 袁宝有些意外,她意外于一场“人命官司”居然三言两语间就被金钱消弭于无形,也意外赵晓飞竟没有讨价还价。 谷兰情绪很激动,她腾地站起来怒视着赵晓飞,“你怎么能这样?咱们不是说好了,没有结果就不罢休吗?你怎么能为了钱就不顾薛大哥一条命了?” 赵晓飞拉起谷兰的手,拍着她的手背,语重心长相劝,“哎呦,我说妹子,人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大伟人都没了,你将来生活咋办?你就不为孩子想想?你瞧人家总公司的领导都来说好话了,那就是诚心赔咱们的,三十万啊,大伟就是十年、二十年,你们能攒下来吗?” 谷兰胸口上下起伏着,眼眶憋的发红,她猛地抽出自己的手,指着赵晓飞喊道:“滚,你滚出去!”转个身抓起袁宝放在墙边的一袋子酸奶零食,劈头盖脸地朝着他们扔过去,“滚,你们也给我滚!没一个好东西!” 韩嘉树和袁宝猝不及防劈头盖脸飞过来的大小包装袋,袁宝下意识飞身而起,推了韩嘉树一把把他挡在身后。霎时间,酸奶薯片砸了她满身,其中一盒还不偏不倚扣在她脑袋上,浓稠的酸奶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滴。 韩嘉树被袁宝一扑扑进墙角里,黑着脸抬眼打量一条腿压在他腿上的女侠。方才那一堆暗器飞来的刹那,韩嘉树是有心要拉着她躲一躲的,没想这姑娘生猛地把他摁倒在一边,独自承受了来自酸奶的秒杀。 韩嘉树:“袁特助,你要不要考虑换个保镖的工作?” “……”袁宝悻悻把不知为何蹿起来的腿收回去,捋了把头上的酸奶,“随你。” 看在你是老板的份上救你小样一命,居然还敢对救命恩人冷嘲热讽?去你大爷的,韩嘉树。 第二十三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满屋狼藉,赵晓飞走了,谷兰撤了力气坐在沙发上抽泣,袁宝头发上糊的酸奶暂时弄不下来,只好顶着散发酸味的脑袋杵在一边。 韩嘉树面无表情地双手插兜,充当一个人形背景板,挡在正门口,顺便把投进来的光线也挡去一大半。 谁也没开口,气氛不尴不尬。 沉默的气球终究需要一个恶人拿着针去刺破,韩嘉树看上去是个干大事,所以这种小事自然只能袁宝揽下来。 她冒着再被谷兰撕一遍的危险慢慢走上前,从包里摸出来一包纸巾递给她,适时地又刺激对方一把,“人没了,钱也不要,你图什么?你不要赔偿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吗?恐怕也不能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先拿了钱,再慢慢盘算?” 谷兰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把纸巾拍掉地上,“你们这种狼心狗肺的人知道什么?钱钱钱,张口闭口就是钱。” 袁宝不合时宜地想,在她丈夫大伟死之前,她应该被保护得很仔细,没有被现实的不堪冲刷过。 “钱和真相并不冲突,”袁宝弯腰把纸巾捡起来,还是固执地递到她面前,“不会因为你拿了赔偿金,就玷污了所谓的真相。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袁宝强词夺理地偷换概念,是确实帮一帮这个女人。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她日后无论是改嫁还是独自把孩子拉扯大,中间都会有难熬的日子。人人都说铜臭味,可真要没了这东西,拿什么来温饱? 谷兰不为所动,别过头去不看她。 袁宝话锋一转,“你说的偷接私活和架子,是怎么回事?” 谷兰神色复杂地抬头,难以理解地看看袁宝,又看看门口像门神一样的韩嘉树,欲言又止reads();。 她似乎明白了韩嘉树方才一席话的用意,又似乎不大明白。 韩嘉树和袁宝想用直截了当的方式让谷兰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不想留下赵晓飞来干涉谷兰的判断,所以韩嘉树才会直接提出赵晓飞不能拒绝的“三十万”。韩嘉树需要一个知道内情又敢于说出来的人,不管谷兰知道多少,亦或是有几分猜测,对于他和袁宝这一趟海市之行都没坏处。 “这些话你本来就是要对外面讲的,那为什么不可以同我们讲?”袁宝试着在她旁边坐下来,“你应该明白,我们苦口婆心说这些不是为了套你的话,那样做没意义。真不想让你开口的话办法多的是,何必舔着脸上门讨打。” 袁宝拉起黏糊糊的头发,看一眼谷兰。 谷兰咬着嘴唇,神色很别扭,她冷静下来,听着袁宝的话,知道她不是信口胡诌说出来骗她的。 那么她知道的事,说还是不说,说了,他们就真能解决吗?不说,难道就让这些疙里疙瘩的事全烂肚子里? 谷兰前思后想,不知道该怎么办。 “北城有消息了,咱们去一趟德勒。”沉默半天的韩嘉树忽然开口,不知真假地对袁宝道了句。 袁宝抬眼看看韩嘉树,他的背着阳光,脸上罩着一片阴影,看不清他的神情,不晓得这话是一句话宣布什么暗号还是真心想打道回府。 反倒谷兰听见她的话,嗫嚅着终于开了口,“厂里经常会接外面一些私活,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大伟从不跟我说。就有一次,我去厂里给他和薛大哥送饭,看了一眼,好像是一批汽车配件――我没看仔细,就是看着像。原来我在汽修店做过收银,见他们换下来过,像是。”谷兰口气十分地不确定,“还有那些架子,是后来放进去的,从前厂里没有。” 袁宝心里一跳,她下意识看眼韩嘉树,他面色沉下来,问道:“从前是多久前?” 谷兰小心翼翼地看一眼门外,见没人在,才小声道:“就是事故前。” 袁宝追问:“确定吗?” 谷兰点点头,“大伟走的前一天,我和晓飞嫂子才去送过饭,没见过那些架子。” 这事可大可小,能说是一时不察出了岔子,也能说是误导视线故意为之,袁宝难得地忐忑地一下子,觉得她可能不光是跳进了火坑,这可能还是一个烧着三昧真火的地下十八层火坑。 韩嘉树在处理这种信息方面比袁宝灵敏得多,三两下想明白里面可能有的猫腻,又顺便想想这事万一捅出去和拼命捂紧了的结果,权衡之下觉得还是暂时捂紧比较妥当。 袁宝和韩嘉树一个想法,在他开口之前,袁宝便道:“谷兰,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恨不得把这委屈扯张能盖过天的诉状去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可你说的东西无凭无据,谁会相信你空口白牙说的话?德勒的具体情况,需要我们去核实,在有结果之前,你不要再跟别任何人说这个话了,包括赵晓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谷兰明白,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明白了。有时候人的善意恶意不止能从话语间表露,对方的举手投足,也都能透露一二。谷兰虽然不是社会上的“人精儿”,但好赖话还能听得懂。 临走时,袁宝把钱包里不多的一点现金拿出来,趁谷兰没注意塞进了她挂在门边的帆布包里。 回去的时候,照旧是韩嘉树开车,袁宝坐在边上看导航。 “韩总,前面路口有个自助银行,停一下reads();。”袁宝头也没抬,“我去取钱。” 韩嘉树看她一眼,“简单粗暴地给她钱能解决什么问题?” 袁宝闻言,偏头看看他,“老板,你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像老板的思维。方才不是你一拍脑门吆喝出三十万的?” 韩嘉树道:“事故赔偿和你出于怜悯硬塞的千八百不一样。” “那不是出于怜悯,”袁宝敛起脸上的几分不正经,道,“人活着,谁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互相帮衬一把不可耻也不伤自尊心。没听过一首歌么,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她可能正经不过三秒。 袁宝取了钱,两人就回酒店去了――韩嘉树在谷兰家里说的“北城来消息了”果然是一句扯淡,不光是北城没来消息,现在有了谷兰的话,他们更没法轻举妄动了。 袁宝把脑袋上干成一片的酸奶洗掉,吹了头发就坐在圈椅里出神。她不大想的明白德勒电子厂的弯弯绕,仅有能确认的就是事故鉴定报告是某个和德勒沆瀣一气的地方出具的,究竟有没有权威都不好说,大概只是拿出来糊弄工人家属的几张废纸。 只是这玩意居然堂而皇之地到了韩嘉树手里,他们是低估了韩嘉树的智商还是低估了事件的恶性程度,亦或是笃定自己人不会拆自己人台? 袁宝正想着,手机在旁边嗷嗷叫起来,她低头一看,北城的座机号码,不认识。 接起来,居然是原神棍。 原清和神神叨叨,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袁宝?喂,袁宝?我是原清和。” “同志,放心大胆地说话,敌方特务已经被我方干掉了。”袁宝靠在椅背上,打算盘问盘问这个大骗子。 原清和对她的话表示没听懂,直奔主题,“你遇上什么事了?陆远侨给我打电话说他有一段时间像是掉进一个冰窟窿里,越陷越深,差点出不来。” “我?”袁宝想起来前一晚仿佛是回到北城的错觉,赶紧坐正了,“我昨天差点被货车撞着,摔倒以后有那么一会儿好像又变成陆远侨了。” 原清和在那边叹出一口殚精竭虑的气,“看来这个事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你们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在磁场作用下交换灵魂,假设其中一个人不能及时找到位置,那极有可能就会停在虚空,也就是混沌中,会直接导致这个人死亡。” “你的意思是我和陆远侨可能在不凑巧的情况下就翘辫子了?”袁宝黑着一张原清和看不见的脸,“神棍先生,你下回能不能提出点建设性意见?你老这么来回来去地吓唬我,我怕我都活不到明年。” “老实说我活了几百年,这种事还头一次碰见,稀奇是挺稀奇的,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俩丢了性命。”原清和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我托陆远侨给你带了一个‘护身符’,权且试一试吧。” “活了几百年?”袁宝瞪大眼睛,拿出孙猴子的语气,“呔!妖孽,现出你的原形来!”贫完一句,她忽然觉得哪不太对劲,“你说托谁?陆远侨?” “呀,不小心说漏嘴了,就这样啊袁宝,拜拜。”原清和“啪”地挂了电话,留下一串嘟嘟的忙音。 袁宝心想:“陆远侨来海市了?我怎么不知道?这满嘴跑火车的神棍,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她正琢磨着,房间里的电话又拼命叫嚣起来,接起来,就听韩嘉树在那边道:“你来一趟,有事。” 事赶事,还没完了。 第二十四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袁宝脑袋上耷拉着湿漉漉的头发,没精打采地敲开韩嘉树房门。 韩嘉树把她让进屋里,就见他那张不大的桌上堆着两沓a4纸,显然是新打印出来的――袁宝甚至还能闻见一股子油墨味reads();。 “坐吧。”韩嘉树指指腿边的圈椅,自己坐在了对面。 袁宝看眼桌上山包一样的纸,问:“您是要说德勒的事?” “那是北城刚传过来的,从收购德勒开始的每一笔订单,资金走向,人事变动等等,”韩嘉树捏了捏眉心,神色间透出一丝疲惫,“一块查查看吧。” 20分钟后,韩嘉树和袁宝各自占领了大床的一角,开始大海捞针似的查德勒早已经抹得光溜溜的“历史”,寄希望于里面的蛛丝马迹。 袁宝以前做案件时候积累下一些经验,把有疑问的、能做证据的都分门别类,按照时间顺序或者事件轻重程度排列,再贴上n此贴做个简单说明,最后录进电脑汇总做目录,复印装订以后一目了然,再找起来条理分明,方便许多。 韩嘉树欣然接受袁宝的方法,开始聚精会神扑在面前一大摞a4纸上。 袁宝边看边惦记着陆远侨,大概是人都禁不住念叨,天擦黑的时候陆远侨从不远的地方打来电话,听筒里传来嗷嗷的风声,仿佛正是狂风大作。 袁宝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看,果不其然,楼下细点的树被吹得东倒西歪。 “你住哪家酒店?”陆远侨差不多是喊出来的,袁宝不禁想起曾经新闻里差点被妖风吹飞的记者同志。 “滨海路,希尔顿,1405。”袁宝道,“你抓紧旁边的树,万一被吹走还要劳驾我老人家还要去捞你。” “呸,也不知道盼我点好,就这样,一会儿见。”陆远侨说着挂断了电话,没给袁宝机会“呸”回去。 她一转身,对上韩嘉树询问的目光,晃晃手机,道:“我朋友。” 韩嘉树点点头,没再追问,继续耕耘摊在面前悬而未决的问题。 陆远侨脚下像是踩着风火轮,袁宝手里的两页纸还没从头到尾捋完一遍,陆大少就打来电话说她房间门铃都要摁穿了还没人来开门。 袁宝手机听筒显然漏音,陆远侨的话被韩嘉树一字不落地都听在耳朵里。 韩总垂着眼道:“让你朋友过来等等,还差一半就查完了。” 袁宝暗暗运气,但又拿韩嘉树没办法,他是领导,说什么就什么呗。 韩嘉树的房间和袁宝的房间隔了三间房,袁宝打开门,左右看看,看见陆远侨手里拎个塑料袋正站在她门口面壁。 她压低声音喊一声,“老陆。” 陆远侨转头看看她,半眯起眼来打量打量这货,径直走过来。 不用袁宝废话,陆远侨也知道她是在韩嘉树房间里干活。他进门之后和韩嘉树寒暄几句,顺便交换了名片,这才把他的“行李袋”放在一边,默默坐圈椅上喝茶去了。 陆远侨在旁边坐着,活像一只监工,袁宝总觉得如芒在背,坐在床角上扭来扭去怎么都不对劲。 韩嘉树皱着眉看她一眼,身上长刺了,扭什么?扭的整张床都在颤抖。 一个多小时以后,袁宝手上陈旧的历史资料终于被她“过目”完毕。 “当年的收购没问题,走的正常程序,价格在当时水平下也合理。中层管理人员和下属职工,大部分还在原有岗位,只有高层人事变动大,但也合情合理,毕竟万晟接管之后要换上自己的班底,”袁宝在晃悠中对韩嘉树道,“问题出在刘一鸣接手之后reads();。” 韩嘉树看一眼袁宝,又看旁边安静如鸡当背景板的陆远侨,不置可否,把手里整出来的一沓递给她,“这是集团内存底的往来业务单,你拿回再查一遍,有问题的地方我已经标出来了。” 韩嘉树这人说起话来清清淡淡,听不出特别的情绪,偶尔的语调波动都让人感觉是机器人出了故障。陆远侨悄然打量他一眼,显然韩嘉树对他并没有多余的防备,不知道是笃定自己的判断还是因为袁宝这个临时抓壮丁抓来的特助。 韩嘉树话里的意思基本等于要放袁宝“下班”,她本来就坐的屁股疼,听见这么一句“特赦”,自然高兴得一蹦三尺高,顺便想着去哪慰劳一下肚子里早就举手抗议的胃。 袁宝接过来韩嘉树手里的一沓纸,一时没掩盖住自己喜上眉梢的表情,直接从床角上蹦下来,很没诚意地表忠心,“我这就回去再查一遍,那就不耽误韩总休息了。” 说着,对陆远侨使个眼色,大概意思是,“大魔王放人了,快跑啊”。 “很好,”韩嘉树露出难以揣摩的神色,“袁特助。” “……”五个字没有抑扬顿挫的字,让袁宝后脖子没来由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陆远侨和袁宝从韩嘉树房间里出来,袁宝本来挺直的肩膀倏地塌下去,惨兮兮看一眼陆远侨,就差眼窝里再包一窝泪,“皇上,微臣这次出差是拿绳命在挣钱啊皇上。” 陆远侨伸手捋捋她脑袋顶上的毛,“朕看出来了,要不也不能差点把朕坑进地狱去。” 袁宝这才想起来前一晚的意外,立刻又觉得有几分惊悚,“神棍说万一下次换的时候没换对,咱俩可能就要嗝屁一个?” 陆远侨没答,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一个小布包递给她,“原清和做的护身符,难看是难看了点,勉强带着吧。” 袁宝嫌弃地看一眼他的塑料袋,“这是你的行李?” “行什么李,我从公司临时过来的,老周满公司就找着这么一个能装东西的破玩意。”陆远侨比她更嫌弃地看了眼那个被揉得看不出原样的塑料袋。 “吃点什么去?” “外面暴雨。” 最终,陆远侨和袁宝只能窝在房间里叫了餐。袁宝往常是个静如瘫痪动如癫痫的,宅起来能在床上生根发芽长绿毛,躁起来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在外面“漂泊”。 恰逢她憋了一肚子说不出来的情绪,十分想出门躁一躁,可惜天公不作美,破洞似的从上面一盆接一盆往下浇水。 袁宝把陆远侨当成远道而来的大树洞,从她和韩嘉树上飞机那一刻一直念叨到方才,吐槽吐得痛快。念叨完,她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干脆拖着陆远侨一块看德勒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业务流水。 陆远侨早年在大学就不消停,折腾自己名不见经传的小生意,尽管黄了那么几桩,但积累之下,他对这些风平浪静下藏着的古怪也比袁宝火眼金睛得多。 陆远侨随便翻了两下,在韩嘉树标注的其中一个夹缝里指出来一组数据,“这一栏是德勒厂去年的各项损耗,前面几页是前几年的,排在一起能看出问题不?” 袁宝从旁边凑过来,推着鼻梁上的小眼镜仔细打量,“请陛下赎罪,微臣眼拙,啥也没看出来。” 陆远侨恨铁不成钢,指着另外一张的收支报表,道:“账面上差别不大,但实际损耗有不小出入,水电用量、原材料……还有钢材,他们一个电子厂进这么钢材是拿来当磨牙棒嚼着吃吗?” 袁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禁感慨,“韩嘉树这个副总有点名不副实啊,你都看出来了,他那两只眼是用来出气的?” 陆远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活都让老板干了,你干什么去?他破格用你,自然要衡量下值不值得,万一你的智力水平就跟表面看上去一样令人惋惜,那奖金不就白给了reads();。” 袁宝回过味来,嗷嗷叫着扑上去掐住陆远侨,“姓陆的,我跟你同归于尽。” 陆远侨没坐稳被她一个虎扑扑倒,倒下的时候又怕这位女侠双腿不稳滚下床去,只好扶住她圆润的腰,谁知道刚碰着她,袁宝就怪叫着闪到了墙角。 陆远侨皱着眉看她一眼,“被耗子附身了你?” 袁宝戒备地看着他,同时护住自己的腰,“这儿有痒痒肉,一碰要死人了。” 陆远侨哭笑不得,“真是顽皮的痒痒肉。” 袁宝干脆就着墙角坐下来,忽然敛起脸上“浓墨重彩”的情绪,问陆远侨:“韩嘉树究竟是想还工人一个公道,还是只为给邹天成清一清‘垃圾’。” 陆远侨没吭声,知道她也不是想要个答案。 “还记得大学选专业时候我说什么吗?我说法律是正义的武器,我想拿这个武器去帮助弱者。那阵子真是中二病晚期,没得救了。后来真接触了被盖在公正下的不公平,才发现其实一个人的力量很有限,我做不了什么。前几年接触的一个案子,当事人家属跪在我面前求我,可最后呢,”她自嘲地笑了声,“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没见着谷兰之前,我就是为手里这个饭碗别掉了,老板让我往东我肯定不往西。今天见着谷兰,我觉得不能这么不走心,能帮还是得花力气帮的――完了,圣母心泛滥了。” 她说着说着又胡扯八道起来,“我要做一朵盛世白莲。” 陆远侨呵笑一声,“你没戏了,你只能做一棵盛世白莲藕。” 袁宝:“想夸我白直说,别这么藏着掖着。” “字面意思,别想多了,”陆远侨仗着手臂够长,一伸手拎起她的爪子,“自己看看,藕在你面前都羞愧。” “……” 十分钟后,陆远侨被袁宝从房间里赶出来,顺便把她屋里长胖的东西都甩给他,并勒令他要一晚上都吃完,她早起检查…… 陆远侨对袁宝这种幼稚的报复方式感到一阵莫名的窝心,洗完澡跟万年单身狗老周随便“炫耀”几句后,被老周报以十倍的嘲笑,说袁宝心理年龄可能只有三岁半。 同一时间,袁三岁半已经歪倒在床上和周公看雪看月亮去谈人生去了。 她手上挂着原清和手工制作的“护身符”。 那串手链护身符乍一看像是地摊上捡回来的塑料球穿成的,廉价塑料球中间夹着一颗奇丑无比的多边形墨绿色碎石,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晨曦铺洒下来前,袁宝挣扎在一个冰冷如寒冬的梦里醒不过来,漫无边际的黑暗吞噬着她的意志,凉意如跗骨之蛆,让她从脚尖到手指尖都一块颤抖起来,冷汗沁湿了她的后心,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抵抗的时候,那种仿佛被毒蛇盯上的恐惧感忽然消失了。 袁宝猛地睁开双眼,看见从未闭紧的窗帘缝隙中投进来的微熹。 第二十五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袁宝破天荒起了大早,五点半就睡意全无,只好盘膝坐在床上研究韩嘉树给的那些劳什子玩意。 怪异的梦境无解,原因无他,主要是因为梦里除了黑还是黑,是什么都没有一片虚空,就算想百度个周公解梦,也解不出所以然来。袁宝手上塑料手串里那颗丑哭的石头经她初步判断是一块玉,袁宝脑洞大开地推测,她突然的不对劲可能跟这东西有关系。鉴于此,她不得不重新审视原清和这个神棍,并暗自对不熟悉的玄学起了点敬畏之心。 袁宝窝在被子里一边往excel表里敲目录加备注,一边打着哈欠喝着茶,两个多小时就这么溜溜达达过去,等她想起来早餐的时候,手表上的时针已经挪到八那个小圆点了。 她头昏脑涨地从床上爬起来,摇晃着去卫生间洗漱,折腾完一张憔悴的脸,对着镜子皱起眉来――到海市之后黑眼圈已经要比眼睛大了,现在连眼角的小干纹也跑出来捣乱。 袁宝从化妆包里翻出来自打买了就没用过的爆款唇膏,刷刷两下,猩红的嘴唇瞬间照亮了她整张脸。 门铃响起,袁宝知道八成是陆远侨来找她吃饭,拉开门却傻了眼。门口像立了两根门柱,一根叫陆远侨,一根叫韩嘉树。 门外的两人显然没想到袁宝不但洗漱完毕,而且还化了个有点吓人的妆。 陆远侨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出什么来,韩嘉树干脆皱起眉,垂眼看着脚下的暗纹地毯。 袁宝倒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转身把风衣往肩上一披,十分许文强地跟在两人后面进了电梯。 三个人凑一桌吃饭的感觉有点别扭,对于袁宝来说,毕竟韩嘉树和陆远侨只是前一晚匆匆打了个照面,而韩嘉树又是她的老板,本来就拘谨的场面如今拘的已经要伸不出手。只是韩嘉树和陆远侨两人坐定之后,算得上相谈甚欢,衬托得对面的袁宝像个临时来拼桌的外人。 两个人从时政聊到民生,见解一致,相见恨晚。 陆远侨是一个擅于交际的人,从高中开始就在男生里威信颇高,属于调皮捣蛋型学霸,兼之运动神经发达,差不多是香饽饽般的存在。除了在袁宝、老周等等一系列熟人面前,他基本上能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付一个韩嘉树并不困难reads();。 一顿和谐的早饭之后,三个人在酒店门口分道扬镳。 陆远侨说送护身符只是个顺路,他主要是来谈一个客户,要是这笔单子能拿下,他那个小作坊下半年就吃喝不愁了。小胡带着三个同事晚陆远侨一天从北城赶到,把一半的销售团队都挪到了海市来。为了交通方便,小胡他们住在了市中心的快捷酒店。 陆远侨临走时退了房,说他得跟伙伴们同甘共苦,一个人在这奢侈*说不过去,又说他们谈完就回北城去了,估计在海市是没得见了。 袁宝一琢磨,这几天也不是说那些神神鬼鬼事的时候,干脆就回北城再从长计议。 就这样,袁宝和韩嘉树向东去了德勒电子厂,陆远侨向西去了中心区。 “刘一鸣从临市回来了。”韩嘉树开着车,袁宝在旁边正襟危坐。他已经认识了新区的几条主干道,她现在连导航功能都没有了,只能老老实实当一个乘客。 袁宝道:“李经理前两天堆了一车的说辞,不就是为了铺垫他回不来?” “我打了个电话给他,问了问德勒改行生产汽车零配件怎么没跟总公司说一声,这么好的业务我得在邹老面前帮他美言几句,”韩嘉树顿了顿,“他连夜就回来了。” “……”袁宝看一眼韩大魔王,默默在心里给刘一鸣点了一排蜡。 德勒电子厂的罢工随着谷兰的沉默和赵晓飞的退出无疾而终,原本想借此讨些好处的人师出无名,只好让其悄然落幕。 韩嘉树再度“莅临”德勒电子厂,受到了首长般的待遇,厂里中层以上管理人员在正门口分列两排,夹道欢迎,与前两天冒雨的萧索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韩嘉树和袁宝一左一右下车,袁宝见这个阵势不禁愣了两秒,韩嘉树显然也没想到刘一鸣是一个坚决贯彻形式主义的人,倒是啼笑皆非。 两人走在中间,周围十几人热烈鼓掌,袁宝想:“就差脚下铺块红毯了。” 俨然是乡镇领导参观镇企业的熟悉画面。 韩嘉树属于当他不想跟你多话时候你就是说一百句他也不为所动的人,所以当大家伙都遵循惯例跟他套近乎时候,他统共说了不到十个字。 袁宝走在他旁边着实暗自纳闷,他是怎么平安无事从小长到大的,这么古怪欠抽的性格应该早就被揍成了陀螺了啊。 刘一鸣在道路尽头等着他们。出乎意料的,此人不像是个脑满肠肥的草包,乍一看去倒很有精气神,说话中气十足,笑起来豪迈得像是武林侠客。 刘一鸣没跟韩嘉树见外,把一众下属甩在屁股后面,上来就搭了韩嘉树的肩,“哎呦兄弟啊,早就听说你在万晟的威名了,这回可算见着了。” 袁宝觑他一眼,嚯,不是你前两天耗子躲猫时候了。 韩嘉树轻轻蹙眉,眉间浅淡的褶子一下深了几分,显然对刘一鸣的自来熟不适应。 刘一鸣作为人精里的战斗机,一眼就看得出来韩嘉树跟他们不是一国的,表示完亲近之后,不漏痕迹地适时拉开距离,不远不近走在他旁边。 刘一鸣象征性带着韩嘉树和袁宝在厂区里溜达了一圈,说是让领导视察工作,只是刻意避开了坍塌的厂房,溜着边从另一侧绕过去。 韩嘉树和袁宝都不懂建筑结构,就算去看了也看不出什么,何况事故鉴定报告已经是板上钉钉,非要去推翻这个东西没意义reads();。 刘一鸣最后把韩嘉树领进了办公室,然后招呼李经理把袁宝请去隔壁喝茶。厂长办公室隔壁房间里摆着茶台和皮沙发,大约是做会客室用。 李经理把袁宝领进去,笑呵呵说:“袁特助你先坐坐,我叫人去拿点咱们海市特产的点心。” “李经理别客气,刚吃了早点,一块坐吧?”袁宝指指旁边的单人沙发,问李经理道。 “那行,那就等会儿给韩总和您包一些?”李经理笑出满脸不真诚的褶子,“总是大老远来一趟,带点特产回去给家里人。” 袁宝没再推脱,“您费心了。” 李经理坐下来,旁敲侧击地想问问袁宝和韩嘉树到底知道多少德勒的事,哪知道袁宝净跟他打太极兜圈子,从茶道聊到茶文化又聊到茶叶采摘,把李经理说的不耐烦,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去。 “咱们德勒从收音机厂转型成电子安全设备生产,跨度其实挺大,”袁宝突然话锋一转,“我听说临市高层住宅里一多半电梯的云安全卫士都是咱们厂产的?” 李经理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心想她可能暗指的是临时前阵子的电梯事故,便道:“其实安全卫士这东西只是多个保障,谁也不能说安上了就百分之百不出事,好在上回没伤着人――是咱的责任肯定不推脱,当时刘厂长就说,只要检测出来是咱们设备问题,立刻赔偿。” 袁宝心里一阵懵逼,李经理说的事故她是一点不知道,转型问题只不过随口一问。但既然话说到这儿了,她要是现在露怯未免给韩嘉树那边也造成障碍,诈不出刘一鸣的底牌来。 她只好硬着头皮道:“集团很关注这个事,特别是韩总,来海市之前还跟我说具体情况要核实好,不能让对家钻了咱们的空子,往后造成亏损。” 李经理狐疑地看她一眼,暗自犯嘀咕,面上还是端着一副和善的嘴脸,“那是那是,咱们技术员一早就过去查了,是系统故障。” 更多的东西李经理不能说,袁宝追问也问不出来,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里。 片刻之后,李经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这次工人闹罢工的事还要谢谢韩总和袁特助,要是没你们,可能真要报警才能收拾那帮人了。” 李经理脸上带出几分无奈,袁宝心想,他们消息倒是挺灵通,这话到底是试探还是仅仅随口一说? 袁宝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员工情绪激动也能理解,好在没闹出什么大新闻。” “您说的是,咱们这啊……” “袁宝。” 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韩嘉树打断了李经理的话,李经理赶紧站起来,叫了声“韩总”。刘一鸣站在韩嘉树旁边,面色阴沉,三角眼中透出来一片阴鸷神色。 袁宝跟着李经理站起来,韩嘉树微一颔首,对她道:“咱们走了。” “……”这话说的,听起来像是去谁家蹭了顿饭一样。 袁宝拎起自己的包,转身向李经理和刘一鸣告辞,跟上韩嘉树走出了配楼里的办公室区。 李经理叫人包的特产点心被刘一鸣挡下来,他眯起眼睛看着韩嘉树和袁宝转过楼梯拐角的背影,对李经理道:“你去联系老六,就说我找他。” 李经理惶恐地看一眼他,不敢多问,应一声赶紧就找人去了。 第二十六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海市依旧是乌云密布,临近十一月,却迎来连绵不断的阴雨,浇得人心烦气躁。 袁宝转头看着车窗外向后略去的树影,心里憋着几句话,却没直接问韩嘉树。她估摸着,以韩嘉树的“耿直”,必然是跟刘一鸣摊牌了,不光摊了,还很有可能是连威胁带嘲讽,也难怪刘一鸣的脸色堪比烧糊的锅底。 “咱们明天一早回北城。”一路上不发一言的韩嘉树终于在停车时候冒出一句话。 袁宝吸了口气,还是没把话问出来,边低头拿包边道:“知道了。” “他们接汽车零配件加工的活不算是‘私自’,据刘一鸣说,是邹然安排的。”韩嘉树沉吟了下,接着道,“这事要让局外人来接手,你我在海市稍有动作他们就会有所防备,不如在北城等一等结果……德勒的问题,远比我想象的要麻烦。” “还是要查当年工程招标的问题?”袁宝问道。 “这是一个切入点,虽然不能搬到台面上和刘一鸣摊牌,但拿到证据可以跟邹老讲明白,”韩嘉树道,“说到底,人事任命还是由邹老来决定,至于他们在其中有没有触犯到法律,那还要等真凭实据来说话。” 袁宝居然从这一席话里听出了韩嘉树身上冒出来的一点“人味”,感觉自己之前对他是个仿真机器人的判断可能有误。 袁宝接着发问:“谷兰和赵晓飞那边呢?” 韩嘉树微微蹙眉,“抚恤金由集团拨过来,直接打到他们账户上。谷兰那边想要的交待恐怕短时间不能给她,你抽空跟她沟通一下,别让她节外生枝。刘一鸣这个人背景很复杂,早年经营一个地下赌场,和海市地头上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关系很深。他虽说是邹然的表哥,但当年把他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却是邹志尚。” “老板,我听出了点豪门恩怨的意思,”袁宝转头看他一眼,“邹总是想把邹然从邹董的候选名单里踢出去?” 韩嘉树不置可否,“邹然这些年一直在外求学,对邹家的事并不上心,他爸去世以后,股份转到他的名下,可以说万晟只是拿钱在养着他。” 袁宝终于揣摩出“圣意”,“邹董十分器重邹然?” 韩嘉树点头,“正巧邹然这几个月在国内,我打算回北城之后找他谈谈。” 袁宝一手撑着头,攒出满脸郁闷,“韩总,您跟我说这么多我会被灭口吗?” 韩嘉树看她一眼,不知道袁特助是什么脑回路,默了片刻,道:“以后少看点电视剧,多看点增长智慧的纪录片。” 袁宝:“……” 韩嘉树埋汰完袁宝就开门下车去了,袁宝只好悻悻跟上去,同时摁灭了自己脑海里“被灭口”的胡思乱想。 这一下午都相安无事,韩嘉树在袁宝隔壁的隔壁打了一下午电话,袁宝放纵了自己的瞌睡虫,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等她醒来时候天色已是漆黑一片了。 窗外沉如墨色的天让袁宝想起从前看的一篇鸡汤,作者说从来不敢半下午的时候去睡觉,因为往往醒来就已经是傍晚,一个人看着窗外华灯初上,夜幕悄临,那种被世界遗弃的寂寞是让人心寒的reads();。 她难得矫情一回,哪知还没生出几分感同身受,就被旁边闹哄哄的座机打断了。 电话那边是忙完了的韩嘉树。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韩嘉树打电话来喊袁宝吃饭。 结果两人还没走出门,就被劈头盖脸下来的一场雨给拍了回来。 袁宝看看韩嘉树,口不对心道:“天公不作美,看来只能不吃了。” 韩嘉树垂眸打量她一眼,“也好,少吃点对你恢复健康体态有帮助。” 袁宝干笑一声,“……韩总,其实楼上餐厅的虾蟹粥既健康营养又不怎么长肉,特别适合我。” 韩嘉树似笑非笑地看看她,拔腿向二楼餐厅走去,袁宝赶忙在后面屁颠屁颠跟上。 一顿饭吃的半饱不饱,碍于韩嘉树监督员似的眼神,袁宝最终把伸向虾仁春卷的罪恶筷子头转回了自己的碗里。 袁宝感受到来自瘦子的恶意,堆了满心郁闷之余,觉得还是瘦下来再吃才能吃的理直气壮。 海市的瓢泼大雨一夜未休,第二天清晨却忽然放晴,薄薄的日光从几片浮云后透过来,给云层镶了层浅淡的金边。 李经理和司机一大早就等在大堂里,把袁宝和韩嘉树送到机场。李经理一改往常的习惯,话少的可怜,看向韩嘉树时眼光也总躲躲闪闪,好像恨不得直接来个火箭他们运回北城一般。 航班难得一分钟都没延误,袁宝和韩嘉树按时按点离开了海市,李经理目送着硕大的钢铁鸟一飞冲天,拨通了刘一鸣的电话,“喂,刘总……是我。他们走了……对,那老六那边……好,我知道了。” 李经理挂断电话,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澄澈的碧空,暗自摇摇头,上车离开了。 袁宝和韩嘉树准时到达北城国际机场,韩嘉树本来想让司机捎袁宝一程,却被她拒绝了,她说搭机场快轨更方便,倒一趟地铁就能到家门口。韩嘉树自然不勉强,跟她交代周一要提前到公司,交代完两人就在机场分开了。 离开韩嘉树的视线,袁宝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周末的机场快轨格外拥挤,袁宝上去看了一圈也没找着空位,只好用腿把箱子挤在角落里,自己倚在扶手杆上低头在手机上看新闻。 看了几条无趣的社会新闻,她给陆远侨发了条微信,“我回北城了,你什么时候回来饲养我?” 陆远侨半天没回复,袁宝倒等来了沈茹的电话。实际上沈茹一般不会主动联系袁宝,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偶尔的周末才会喊她回去吃个饭。毕竟关系尴尬,沈茹只怕引起袁宝反感,对她更不接纳。 袁宝疑惑接起来,“喂,沈姨。” 沈茹小心翼翼地问:“袁宝啊,你出差回来了吗?” 袁宝这才想起来她去海市之前匆匆忙忙给老袁打了个电话,只是当时没说几句就挂了。 “回来了,刚下飞机。”袁宝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您找我?” “是这样,阿姨说了你别着急,你爸啊,他前天在店里摔了一跤,现在在医院住院……是,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我想着你要是回来了,还是过来一趟。”沈茹声音里透出几分疲惫,“你爸脾气倔,大夫让他说做个心脏造影看一看,怀疑是心梗reads();。你爸偏不,闹着要出院。” 袁宝一阵烦躁,这老头,还当自己是二十来岁小伙子呢。 袁宝道:“您先别着急,您把地址和病房发给我,我这就过去收拾他。” 沈茹叹口气,“路上慢点,注意安全,别急火火地赶。” “知道了,您放心。” 挂断电话,袁宝皱起眉来,顺便又给陆远侨发了条微信,“老袁住院了,我直接去医院,这几天估计不回去了。” 发完微信,她收到沈茹发来的医院地址和病房号,正逢快轨中途停站,袁宝拖起箱子跑下来,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一个小时后,袁向平正躺在床上闹脾气,说什么也不同意去做心脏造影,非嚷着要出院。 “多大的人了,您老都奔六张了,还跟这闹人,不丢人啊?”袁宝风风火火推门进病房,人和声一块砸到了袁向平面前。 袁向平看看沈茹又看看袁宝,更气了,可在袁宝面前又天然怂,只好压低了声音嘀咕沈茹,“你怎么倒戈了?你怎么向着她了?你把她招来干什么?” “您别叨叨,有牢骚冲我这来,成天就知道欺负沈姨。”袁宝把手里挨了一路颠簸的行李箱咣当扔在墙边,走到沈茹跟前,“这两天让您一个人对付这老头,受累了。” 沈茹露出个温和的笑来,“倒是不累,就是他啊……哎。”她到底还是没舍得当着袁宝的面说袁向平,拍拍袁宝的肩,道:“阿姨回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在这陪着你爸。” 袁宝点点头,弯起一双眼来,“我想吃您包的馄饨了,在海市就惦记着这口呢。” 沈茹脸上的笑容漾开来,眼中透着直达心底的慰藉,“行,阿姨这就给你包去,虾仁馅?” “那当然,”袁宝眨眨眼,“您的招牌手艺。” 沈茹乐呵呵拿上她去菜场的小布兜出门去了,袁向平看她把门带上,这才伸手拍了袁宝一巴掌,挑起眉道:“小样儿,可以啊,三两句就把你沈姨哄得眉开眼笑。” “谁都像您似的,哪不痛快您往哪踹,”袁宝在床边坐下来,顺手拿起苹果削起来,“怎么回事啊老袁同志,不是声称八十岁之前都不下火线吗?” “什么怎么回事,我就是不小心滑倒了,那大夫非说是心梗,”袁向平翻起个不满的白眼,“屁,庸医。” “嚯,庸医?我来之前可问了一圈了,沈姨给您找的可是心内主任,可着全国都是有名的专家,人家不行,您行?您行您怎么就摔倒了呢?”袁宝道,“您这叫讳疾忌医知道吧?您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关键时刻别犯怂。” “臭丫头你是嫌我病得不够重专门来气我的是不是?”袁向平说着,突然嘿地笑了一声,“你跟领导出差去了?领导怎么样?海市好玩不?” 袁宝瞥他一眼,“您怎么三两句还八卦起来了?我有心把您和陈董的小算盘帮您翻篇吧,您还自己摁着不让翻――那您倒是说说,您打的什么主意?” 袁向平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可不能让这小崽子知道我的如意算盘。于是老爷子一捂胸口,嗷嗷起来,“哎呦,疼了疼了,又疼了。赶紧去,叫大夫来,咱商量商量那造影是干啥的。” 袁宝站起来,哼笑一声,“您就装吧,啊。” 袁向平撩起眼皮来看看她,小样儿,还反了你了。 第二十七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袁向平给自己挖个坑,坑进了手术室,不情不愿地做了心脏造影。袁宝站在钢化玻璃这一边看着她老爹在里面呲牙咧嘴,沈茹在她旁边紧张地攥着手里的帆布袋。袁宝摸摸自己不算紧绷的嘴角,心想自己可真像个不孝女。 不一会儿,大夫从里面出来,对袁宝和沈茹道:“不严重,支架就不用做了,以后饮食上多注意,明后天就能出院。” 袁宝那颗被吊起来的心忽忽悠悠飘回原地,沈茹对大夫连声道谢,然后轻轻握住袁宝的手臂,“还好没事,幸亏你爸没事。” 袁宝拍拍沈茹的手背,“让您担心了,回头我教育这老头。” 沈茹抿唇笑一笑,道:“你们父女俩啊,脾气都一样。” 袁宝不好意思地捋捋头发,“这还是怪老袁,没遗传给我好脾性。” 两人说话间,袁向平就被推出来了。 袁向平一看见沈茹,就瘪着嘴喊疼,顺便瞪一眼旁边的袁宝,“等我这手长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袁宝瞧他还能贫嘴,估摸着是没事,伸着脖子道:“行啊,您要能起来,这会儿你就来削我一顿。” 袁向平白她一眼,转头和沈茹撒娇去了。袁宝和护士推着袁向平,沈茹在旁边陪着他说话,不知道沈茹附在他耳朵边说了句什么,袁向平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把方才的“不高兴”一股脑都咽回了肚子里。 护士把袁向平送回病房,交代袁宝要帮他按摩手,尽量要把手举起来,因为刀口在手腕上,绷带扎的紧,容易血液不流通。袁宝老老实实坐在病床边,趁袁向平跟沈茹耍贫嘴时候帮他轻轻揉着胀红的手掌,袁向平转头赏给她一个眼神,“从你进这病房门到现在,就这会儿像个闺女样。” 袁宝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明年春节多给包点压岁钱,我能演的更像。” “真不爱跟你说话,讨厌。”袁向平哼道,说着又转回到沈茹那边,看沈茹剥桔子。 一通折腾之后,窗外天色也暗下来,袁宝低头一看表,已经快七点了。袁向平说了半天话,偏过头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袁宝边帮他举着手,边轻声对沈茹道:“沈姨,您先回吧?我晚上在这儿,还有护工帮忙,没多大事。您回去歇歇,明儿来接我爸出院。” 沈茹看看睡着的袁向平,又看看袁宝,把想留下的话吞回去,她现在充其量只是袁向平交往的对象,非杵在这名不正言不顺,何况连着守了两晚上,确实体力不支,于是点点头,同意了。 袁宝不让沈茹再来送饭,叫了个外卖,分给袁向平一碗粥,自己干掉了一盒酸辣粉reads();。吃完一抹嘴,又后悔了,暗自算了算酸辣粉的热量,想起“管住嘴,迈开腿”的至理名言,决定等老袁同志一出院,她就去健身房贡献辛勤的汗水。 袁向平睡熟之后,袁宝从箱子里翻出来一直被束之高阁的《月亮与六便士》,把拗口的音译人名默念三遍之后才一行行看起故事情节。 人的注意力一旦被吸引,就很难察觉到时间的匆匆流逝。袁向平这一觉睡的很熟,护工大叔也跟在旁边百无聊赖地打起瞌睡来。病房里只留了一侧白炽灯,中间隔着帘子,静谧的空间里甚至能听见电流在灯管里掠过的轻微响动。 走廊里的凉风随着病房门的打开一跃而入,袁宝终于把目光从毛姆构建的世界里□□,看向无故打开的门。 “老陆?”袁宝皱起眉,轻声惊呼。 陆远侨对她眨眨眼,摆弄出一个俏皮的表情,对她招了招手。 袁宝惊讶极了,她把书倒扣在一边,拍醒了马上就要进入梦乡的护工大叔,交待他看着袁向平,自己起身带上门出去了。 陆远侨和袁宝一前一后拐出住院区的玻璃门,到了电梯间。袁宝像是八百年没见过似的上下打量他,“你不是在海市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累死了,”陆远侨摁着眉心,透出满脸掩不住的疲惫,“袁爱卿,来给朕捏捏肩膀。” “你能别贫么,你能严肃点么,问你话呢。”袁宝看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隐约觉得他突然回来可能不是因为海市那边事情结束了。 “还不是让你给吓得。”陆远侨习惯性捋捋袁宝脑袋上翘起来的呆毛,“你手机没电了知道不?我给你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后来还是周昊跟我说你找他问中心医院有没有熟悉的大夫,我才知道你爸在中心医院,后来又绕了半个地球那么大的圈子才打听着在哪个病房住着。你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让人……” “省点心”仨字还没说出来,就被袁宝眼窝里包的一窝眼泪给打断了。 “我不知道手机没电了……对不起啊陆远侨。”袁宝自认为自己并不想掉眼泪的,可忽然之间一股莫名的郁闷就从心底咆哮着冲了上来。对陆远侨疲惫奔波的自责、对父亲病倒的害怕、对未知不可把控的惊慌通通席卷而来,变成泪腺的原动力,一下催生出几分说不出口的软弱。 光线并不十分明亮的电梯间里,软趴趴的袁宝好像把平时背在身上的硬壳给丢在了一边,变回了少年时候的样子。 陆远侨低头看看她,“你这是鳄鱼的眼泪,快憋回去。” 袁宝脸颊红扑扑的,伸手一揉眼角,把难得的几滴泪给揉没了,“沈姨给我打电话说我爸住院了,我真挺害怕的。可见着他,我还是埋汰他,跟他贫,就怕他真有点什么事,那我恐怕连装都装不出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样子了。”她叹出口绵长的气,“你是不是偷摸跑回来的?把小胡他们扔海市了?” 陆远侨挑起飞入鬓角的眉,向袁宝抗议,“别把我说的像个昏君似的。客户那边*不离十了――那孙子,把我们销售部几个大小伙子喝得人仰马翻,只有我,凭借坚韧不拔的意志,爬上了最后一班回北城的航班。” “你喝了多少?楼下有药店,我去买点解酒的,你在病房等……我。” 袁宝机关枪似的一连串发问还没问完,就被眼前这人一把揣进自己怀里,仿佛是揣一只塞满pp棉的玩具熊那么大的力道。 “袁宝,来抱抱……你别扭来扭去的,这是来自友谊的安慰……对,别想歪了,也别对我有非分之想。”陆远侨顺顺她散落下来柔软的卷发,“给你个便宜,就占着吧reads();。其实你不减肥也行,肉呼呼挺软和。” 袁宝觉得他肚子里的酒精终于在这一刻集体起义了,因为陆远侨同志突然解锁了唐僧模式,把下巴磕在她肩窝里叨叨个没完,听起来是一句连一句的话,实际分析起来完全摸不出逻辑。 等他念经似的唠叨完一长串,才放开袁宝。 袁宝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睛在这一刻看来似乎像是琉璃珠那样明亮,而随着嘴唇弯出的弧度,平时隐藏在角落的酒窝也忽然从一侧脸颊上冒出来,骄傲地立在一旁。 可千般好看也掩盖不了他眼下脑筋突然不转圈的事实,袁宝只好避开护士那他领回病房。她打发走护工大叔,让陆远侨睡在旁边的行军床上,再倒来一杯温凉的白开水强迫他喝下去,在他又预备长篇大论前,哄着他睡着了。 袁宝坐在蓝色塑料椅上,守着眼前的两个男人。 她想,如果说陆远侨是地球上对她第二好的雄性动物,那敢认第一的可能只有老袁了。她认识陆远侨十多年,他以前说的话她从没敢忘过,他的意思她都明白,可到底谁也没把那层窗户纸彻底扯下去。 太过熟悉之后就会害怕,怕万一不成,那这个人就从头到脚都失去了。 何况还有当年的周晓雪。 袁宝用了许多年,还是没办法把这条坎跨过去。 陆远侨大概不知道,周晓雪曾经暗恋过他。少女青涩的情感酿成了袁宝一道愈合不了的伤疤,她也曾试图把这一篇揭过去,却梦见周晓雪指着鼻子骂她不够义气,横刀夺爱。 之后几年她反复跟陆远侨强调过,朋友是一辈子的,还是做朋友来得划算。她很怂地选择了逃避,就好像把脑袋扎进沙堆里,烦恼便不存在了一般。 可感情这个充满魔性的东西偏偏任性地疯长,越压制反而越生得茂密,难以被外物或心中的条条框框所左右。 “我该去看一看晓雪,”袁宝想道,“和她聊聊这些年的人和事。” 活着的人能从死人身上得到什么答案?往往只能得到一袭山风。可就算只对着一块冰凉的石碑,也像是对着曾经爱过的人们,想象着说出口的话,他们总是能听到的。 袁宝一夜未合眼,熬出了满眼血丝,好在啃完了一整本艺术从业者对理想的执着,让她生出几分无法描述的感慨。 袁向平一睁眼,就看见顶着两只兔子眼的亲闺女和旁边睡得香甜的别人家儿子。 老爷子怒了,要不是一时没能鲤鱼打挺翻起来,恐怕就要蹦下床去拍醒陆远侨了。 袁宝冲他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道:“他大半夜赶回来的,差点累劈叉,大晚上的我就没让他再回去。看在别人一份心意的分上,您老就甭挑理了。” 袁向平这下更着急,这俩人还什么都不是呢他家宝儿就胳膊肘往外拐,往后要真……那还得了?不行不行,横看竖看还是老陈介绍的韩嘉树顺眼点,他得通知老陈抓紧采取行动了。 袁宝看她老爹一眼,不知道老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眼珠子滴溜转,和她要冒坏心眼时候是一个样的。 袁宝讨好地替他捶两下肩,问:“老爷子,您琢磨什么呢?” 袁向平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两串不满的气来,“琢磨什么?琢磨女大不中留,赶紧把你嫁出去。” 袁向平话音落下,恰巧陆远侨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眉心打结的袁宝。 第二十八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袁向平赶着周末前出院了。袁宝本来想赖回家去住几天,看着袁向平,省得他又出幺蛾子,结果老袁说看见她就烦,只留她吃顿饭就给轰走了。 袁宝拎着行李箱从老爹家出来,从心底里相信老爷子只是嫌她这么一个硕大的电灯泡在屋里明晃晃得碍眼,耽误他在沈茹面前“卖惨”。 至于陆远侨,他除了表示对前一晚自己干的事、说的话一概记不住之外,第二天早起就匆匆赶回海市去了。他临走前替袁向平安排好了出院事宜和司机,哪料老爷子没买账,一大早就没给好脸,陆远侨走得很是诚惶诚恐。 袁宝被亲爹嫌弃,只好拖着箱子回到陆远侨的公寓。她回去之前顺便给前房东打了个电话,原本想续租那套房子,没想到陆远侨在交换灵魂期间已经自作主张把房给退了,不但退了,还帮房东找好了下一个租户。 袁宝一时无语,回想起原清和那真假掺半的告诫,万一她和陆远侨真有一个走背运搞得灵魂无处安放,一命呜呼,那就得不偿失了。她琢磨一番,还是在原清和彻底把这事了结前忍着别扭一块住吧。 袁宝拖着行李进门,幻想着换上拖鞋就到沙发上眯瞪半小时,结果一进门就发现地上积了一层灰,再转头一看,阳台上的窗户洞开,只要刮风,这屋子就是专门帮大自然装土用的。 “……”还能再缺点心眼吗? 袁宝撑着睁不开的双眼从卫生间扒出墩布,把地板擦了一溜够,顺手把积灰的门也全擦了,等忙活完,她差不多觉得自己轻飘飘快要升天了。她歪倒在沙发上,把墩布和抹布顺手扔在一边,昏厥似的睡了过去。 无梦的一个下午觉睡得头昏脑涨,袁宝醒来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点。她起来伸个懒腰,发现肚子还是撑得厉害,中午饭仍旧在原位没被消化多少。袁宝从包里翻出来陆远侨办的健身卡,找着被雪藏多年的运动套,拿上瓶矿泉水就下楼去了。 打定主意的计划不光拖了一个多月之久,而且还是在韩嘉树的威逼下才实施,袁宝忍不住在心里默默鄙视了自己几分钟。 健身房开在小区的底商,基本上来健身的都是本小区的住户。一进门,前台姑娘就送上热情的问候,袁宝出示了会员卡,姑娘热心给她推荐私教,袁宝抻长脖子看看里面的肌肉男,还是拒绝了,只要了张课程表,准备工作日的晚上来上瑜伽课。 健身房面积不算大,大厅里除了十余台跑步机,就是力量训练的器械,再往里面走有四间教室,其中一间是专门上动感单车课程的reads();。袁宝在健身房的角落里找到两台体重秤,她鼓足勇气站上去,发现指针稳稳停在67的位置上,连一丝偏移都没有。 袁宝听见玻璃心咔嚓碎成渣的响声,她这三四年都没敢上称,只是看着裤子一条比一条瘦,胸围一年比一年丰满。近一年甚至还能把裤子磨破个洞,可想而知两条大象腿的功力有多深厚。 袁宝深吸一口气,站在了跑步机上,按照旁边教练的建议,从快走开始。跑步机上自带的视频播放器能播电视剧,袁宝挑了个近来火爆网络的古装仙侠剧,伴随着慢悠悠的节奏开始走起来。 长期缺乏锻炼的身体一旦动起来就能感觉到膝盖和脚踝痛苦的呻/吟,袁宝刚快步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已经感受到膝盖传递过来的酸困感。她大口喘着粗气,脖子和前胸微微出汗,热气一股一股向外蒸发。 曾经热衷于运动会报长跑项目的袁宝同志,大开脑洞的时候也没想到她有朝一日竟然会走几公里路就喘成个破风箱,可见肥肉是多可怕的东西。 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哭得梨花带雨,简单的情节被拉长到一整集,这让走起来的袁宝觉得时光格外漫长,好像蹉跎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结果才过去半个多小时。 袁宝已经能感觉到大颗的汗珠沿着脖子滚下去,顺着胸口濡湿了外衫。她把出来的汗想象成消灭掉的脂肪,咬着牙又给自己打了针鸡血。 就在袁宝感到缺氧要停下来的时候,放在凹槽里的电话忽然振动起来,是许俏俏。 袁宝一口接一口大喘气地接起来,“……喂。” 那边许俏俏静默几秒钟后忽然嗷地一嗓子哭出来,紧接着就是放声大哭,那阵势,放在大半夜能吓倒一排人。 “你……咋的了?又挨导演削了?”袁宝就地坐在跑步机边上,咕嘟嘟灌下去一大口水。 “你、你在家不在?我在、在你家门口。”许俏俏哭得打起嗝来,“我敲了半、半个多小时门了,你没、没理我。” “……姑奶奶,那现在不是我家了,你再多敲会儿人估计得以为你是变态,报警把你抓了。你知道陆远侨家不?对……是华辰大厦旁边这个,你开车过来,我在门口接你。” 许俏俏抽泣着,“我、我没开车,我打车。” “那你戴好口罩,”袁宝想了想,“还有帽子。” 许俏俏是一个神经比袁宝还大条的人,她们俩能认识纯属意外。 几年前,许俏俏比现在更名不见经传,整天窝在宿舍里怨天尤人,觉得世界上的伯乐都是瞎子。 那一年的某天,她偶然接了个广告,签合同之前不知道怎么突然长出心眼,就跑到隔壁法律系宿舍去免费咨询。当时袁宝的宿舍里一共六个人,只有她在大周末憋屋里当“抠脚大汉”。她闲的长绿毛,正巧许俏俏送上门来。袁大状当即拿起合同从头到尾捋了一边,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嚯,漏洞百出,赶紧劝表演系这个大胸姑娘别接了。 就这样,许俏俏和袁宝算是认识了。后来,许俏俏凭借自己一回熟二回特别熟的本领,短时间内打入了袁宝的社交圈,上到袁宝老爹袁向平,下到八竿子打不着的糙汉子周昊,没有一个不知晓她许俏俏大名的。 当然,许俏俏有自己的理论,她说这是积累人脉,指不定哪天谁就能给她介绍个广告女一号或者电影电视剧女一号。 许俏俏在袁宝这边的人脉后来都成了出不上力的小伙伴,尤其是袁宝,特别擅于在她获得一小点成功自我膨胀的时候,拿小针戳破她不切实际的臆想reads();。 半个小时以后,许俏俏风尘仆仆,顶着两个硕大的眼黑眼圈站在袁宝面前。袁宝乍一看还以为她是熬夜熬得,仔细一看,原来是她老人家把眼妆给哭花了,糊了满眼圈黑。 碍于许俏俏现在半红不紫的星途,袁宝不便把她带到公共场合去展览,只好领着双商一夜回到解放前的许美人回到陆远侨家里。 许俏俏来的路上已经抹干净了眼泪,不哭了。 她直愣着两条大长腿往沙发上一坐,抽张纸巾擤鼻涕,边擤边道:“你们同居了?” 袁宝没想到这货此时还有八卦的心情,端着一杯热茶过来,摇头,“没啊。” 许俏俏白她一眼,“狗屁,我都看见你内裤了。” “……”袁宝把茶塞她手里,“那是玩具熊的裙子――你能带上隐形眼镜吗?你好像离盲人不远了。” 许俏俏炸药桶似的炸了一声,“狗屁,那玩意就是内裤。” “……”跟不讲理的女傻基本讲不上道理,袁宝和颜悦色地看她一眼,“是吧,还带小花边呢,那是新的,我等会儿送你,你穿上。” 许俏俏瞥瞥她,毫无预兆地又哇一声哭出来,“老袁啊,老袁!我失恋了,我被王八蛋骗了,我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喝他的血。” 袁宝把纸巾盒放她膝盖上,想起许俏俏失恋的常态,于是耐着性子问,“哪只王八蛋?” “蒋、蒋承宇。”许俏俏又使劲擤了回鼻涕。 袁宝听着这个名字,莫名觉得耳熟,本着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许俏俏的中心思想,她打开手机百度了下蒋承宇其人。 百度完,袁宝不想说话了。 蒋承宇是个名副其实的“总”,比起韩嘉树这种“霸道总裁”,蒋承宇算得上是海洋之心级别王老五。度娘上随便查一查,就能找着隶属于蒋承宇的产业,总资产……袁宝觉得够她“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地用下去。 “你勾起了我八卦的心,”袁宝清清嗓子,“请问他怎么骗你了?” 许俏俏胸中的怒火燃起万丈,“王八蛋,说是为了我投资一部电影,结果从女一到女十八都没我什么事,去他大爷的。他居然让我去当制片人,他不是骗子是什么?” 袁宝怜爱地摸摸她缺根筋的脑袋,“对,是骗子,然后呢?” “然后?”许俏俏捂着脑袋十分痛苦,“我就辞职不干说分手――他居然说我单方面提出的抗议不予采纳?还说电影要是再不开机他就找媒体爆料,说我跟他求婚?妈的。” “哦,”袁宝捧着脸想,“这年头成精的霸道总裁还挺多。” 许俏俏嗷嗷一通却发现旁边袁宝像掉线了一样灰着脸没反应,她怒捅了没良心的女人一指头,“我都碰上大骗子你怎么无动于衷啊?” “倒不是无动于衷,主要我觉得以你的战斗力基本没胜算,”袁宝伸手帮她擦擦黑眼圈,“你投降吧。” “……”许俏俏感觉被全世界背叛了。 两人正说着,门铃响起来,袁宝疑惑地走过去拉开门,顿时郁闷了。 周昊站在门外,看清是袁宝之后目瞪口呆,再看看屋里的许俏俏,半天才回过神来,问:“你俩同居了?” 第二十九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周昊坐在懒人沙发上哧溜溜喝着烫嘴的茶,狐疑的眼神从电视机飘到袁宝,从花盆飘到袁宝,从许俏俏飘到袁宝。 诚然,因为周昊的突然造访,许俏俏的哭诉只能戛然而止了。 周昊尴尬地摸摸鼻子,还能没能把老妈子的心摁回去,他嘿嘿笑两声,问袁宝:“你和老陆同居了?” 袁宝运了一口气,呼出来,“……没有。” “不信,”周昊一双小眼睛笑成两条馒头上的缝,“我都看见外面的那啥了。” 周昊指着晒在阳台上的玩具熊裙子,脸上浮起两坨诡异的红晕。 许俏俏撩一眼旁边的袁宝,从牙缝里挤出来轻蔑的笑声,“你瞧我说什么来着?” 袁宝淡定地看一眼形状酷似内裤的小裙子,“我带你们俩去配隐形眼镜吧?门口那小店买二送一,顺便我还能饶一副。” “我懂,革命感情提前曝光了。”周昊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十分魔性,“你怕这微小的奸/情火种被扑死在萌芽状态?别怕,咱都是自己人,我不会说出去。” “信你才有鬼。”袁宝心道,“你老人家那嘴巴比村头的大喇叭都具有广而告之的作用。” 许俏俏觉得不能让她家宝儿如此尴尬,于是见义勇为来转移话题,问周昊道:“你大晚上跑来,有事?” “来找老陆啊,他说下飞机了,再有一个来小时就能到家,”周昊又嘿笑一声,“没想到让我碰上大新闻了。” 许俏俏转移话题失败,只好托着半边脸看看袁宝。 “他不是早上刚回海市?你们那边客户到底拿下没?”袁宝丢给许俏俏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问道。 “别提了,那货非要老陆在场才签合同,什么臭毛病?”周昊啐道,“结果让咱陆总也体验了一把空中飞人。” 许俏俏接道:“要我说啊,你们早该把业务扩大到全国范围了,总盯着北城一个地方哪行?立足北城,放眼全国reads();。” 周昊哼了一声,“许大明星,拓展业务范围那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吗?我们一条外地狗去跟人当地狼抢肉吃――能抢回来点肉渣就算不错了。” “你这想法就不对了……” 许俏俏还想跟周昊辩论一轮,可惜反方辩手蹿起来接电话去了。就听周昊接起来电话道:“是啊,我到了……呸,我没蹲门口,你丫才中华田园犬……不是,老袁在家……那你上来吧,热闹着呢。” 周昊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袁宝一眼,看得袁宝简直想抡起苹果砸他。 几分钟以后,陆远侨就风尘仆仆地进门了。他迎着三个人六道目光的注视在门口换了拖鞋,佯装淡定地从玄关走进来。 周昊见着他,习惯性地往上蹿了下,够着他脖子往自己粗壮的臂弯里一勾,压得陆远侨不得不半弯着腰迁就他的小短胳膊。 周昊直接把他勾到沙发边,扔白菜似的一甩甩到袁宝身旁,“你小子蔫坏啊,说吧,为什么背着人民群众搞非法同居?” “滚蛋,谁非法同居了?你思想怎么老这么龌龊。”陆远侨踹他一脚,“老袁那房到期了,房东要涨价,她临时来我这借住几天。” 陆远侨睁着俩大眼胡说八道,袁宝只好跟他一块扯淡,“听见没?我说你们这对男女双瞎,对事件的判断能不能建立在真凭实据的基础上?指鹿为马就算了,还一意孤行地拒绝真相。” “哎呦,老袁。”周昊蹭过来,一屁股坐在她和陆远侨中间,“你每次这么四个字四个字一说话我就跟听见紧箍咒一样,头疼。” 袁宝呵呵一笑,“二师兄,你什么时候把猴哥的金箍偷来了?” 周昊被她噎得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说:“你们这些当过律师的人最讨厌了,不跟你玩了――走,老陆你跟我去书房。” 袁宝知道他们俩可能要聊正事,于是转头对许俏俏道:“怎么着啊大明星,咱俩下楼散散步去?月黑风高夜,谁也看不见你的花猫脸,特别适合你哭诉。” 许俏俏闻弦音知雅意,当即同意。 就这样,陆远侨领走了周昊,袁宝领走了许俏俏,关于“同居”的话题终于被打住。当然了,许俏俏这一晚也并没有从实质上解决她被人“骗”的问题,至于周昊那边的情况,袁宝就不得而知了。 陆远侨忙的脚打后脑勺,整个周末和袁宝面对面的时间统共也没超过半小时。他周日一整天都被绑在了公司里,而袁宝则死皮赖脸在袁向平家里赖了一天。 转眼到了周一,陆远侨又是一大早不见人影,袁宝悲哀地想起她又要面对大魔王韩嘉树,雀跃了两天的心情忽然跌落谷底。 袁宝到公司之后径直上了22层,还没走到办公室,就收到楼下蔡琳达发来的八卦问答。 “到公司没?见着大魔王没?海市行如何?近距离的大魔王是不是迷倒众生?” 袁宝快问快答:“到了。没。不如何。并不。” 蔡琳达收到她的微信差点厥过去,什么女人,这么没有八卦精神? 22层驻扎着几个和韩嘉树平级的副总以及比他们级别略高、但常年不见踪迹的董事,办公室面积和人员层级直接导致这一层人烟稀少,互相之间能说得上话的只有各个总的助理,还有被安置在东南角的总办员工。 袁宝上周搬上来的时候,恰逢集团大会,除了她别人都跟着自己领导开会去了,所以她只和总办里零星的几个人打过招呼reads();。 不过逢到周一,大家都是会提前到的,因此袁宝一上楼就几乎把周围能见着的人都见了,并默默把自己划分到和他们不同的世界里。 楼上人的着装风格明显比楼下研发部要讲究得多,说话也能少则少,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谁跟谁也不假客套装亲近。只有一个圆圆脸的女孩喊了袁宝一声“candy”,她自己还反应半天candy是谁,最后才想起来是她在简历上随便填的英文名。 “真是个洋气的楼层。”袁宝端着咖啡暗想道。 韩嘉树是踩着点到办公室的,他顺手就把公文包给了站起来迎接他的袁宝,然后连珠炮似的说了近一周的工作计划,并着重强调了一个提供给资本家们互相促进感情的品酒会,时间就在周一晚七点。 袁宝埋头拿pda记了一通,目光落在这个酒会上,如果她没听错,韩嘉树似乎是说让她陪着一块去? “韩总,您是说晚上的酒会让我跟您一块出席?”袁宝站在韩嘉树宽大的办公桌前,满脸不解。 “你有什么疑问?”韩嘉树边开电脑边拿起手边的马克杯皱起眉,“请柬就在你桌上,注明了要带女伴,你是我的助理,我不带你带谁?这杯子里已经长满微生物了,扔了吧,顺便去楼下买个新的上来。” 袁宝接过那个充满绿毛的马克杯,忍着恶心转身出去了。 韩嘉树是个对硬件要求不那么苛刻的人,他的喝水杯是顺手在星巴克买的,胜在容量大,添一回水能喝半天。如今旧的长毛了,袁宝只好从楼下星爸爸给他挑了个容量差不多的。 袁宝拎着纸袋上电梯的时候,琢磨了下所谓酒会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从方才那个电视剧里耳熟能详的场景中,她感受到了一种陈旧的霸总气息。几年前的电视剧总喜欢上演“灰姑娘”被强迫参加什么舞会,“王子”大手一挥买衣服的情景,真是捏着鼻子也能闻见一股爱情的酸腐气。 不知道韩嘉树会不会按照电视剧套路演绎,反正她不像辛德瑞拉,倒像是后母带来的姐姐。 袁宝一路胡思乱想回到韩嘉树的办公室,一进门就发现她的桌上被码了一尺厚的文件。 韩嘉树从里间抬起头来,示意了下那堆能把她埋住的文件夹,道:“另外一些和德勒、邹然、邹志尚有关的东西,看看,捋出个思路来。海市那边的事没完,别因为回北城就自觉自发翻篇了。” 袁宝暗暗撇嘴,那事在她这还真是过去时了。 “你四点前把资料整理完,回去换身得体的衣服,要是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就去买,别给万晟丢人。另外,置装费不报销。”韩嘉树接着道。 “……”好像跟熟悉的剧情不大一样啊。 “不丢人”的连衣裙袁宝当然有,只是不知道还能把自己塞进去。近几年她办刑案多,基本都是怎么舒服怎么穿。一接案子就要去看守所会见,在北城和某地两头奔,住宿多数就是小旅馆,怎么可能打扮成花蝴蝶一样。 能拿得出手的还是一进律所跟着师父时候置的几套,不说过时不过时了,当时尺码还是38,现在42都未必能行,但愿别一激动撑爆就好。 袁宝脑海里关于“如何得体”的议题没能持久地进行下去,因为当她翻开韩嘉树弄开的资料,她才发现要查证的东西实在是像大海一样宽广,恐怕靠她一个人是不行的。 于是,袁特助作了一个大死,她搬起那山一样的文件夹,找韩嘉树当打杂的去了。 第三十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韩嘉树觉得海市的风雨助长了袁宝的气焰,她竟然敢占据他半张桌面,把文件摊开一大片,并且“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办公室门给反锁上了。 袁特助对韩总磨刀霍霍的目光毫无察觉,对着面前的狼藉指点江山,“从左到右按年份排的――老板你真本事,把邹志尚的老底都给掀了,可你这样查你老板的亲儿子真的好吗?” 韩嘉树估计他大概是给了她一点和煦的阳光,而这货竟然就灿烂起来了。她的敬畏呢?她的上下级观念呢?都喂狗了吗? “不然你以为谁给的我权力去调这些东西?”韩嘉树靠在大班椅上,眉峰高高挑起,“邹老不见得想把自己儿子踹下高台,但一定不想孙子平白无故被人给害了。” 袁宝从忙乱里掀起眼皮看看他,“我等平民不懂你们这个阶层的腥风血雨。” “从集团历史上看,邹志尚和海市几个企业还真是关系密切。诶?这里面有几笔账不清不楚啊,攒起来都能在龙悦湖买一大平层了……怎么是从海市那边的个人账户汇进邹志尚个人账户的?”袁宝边看边啧啧称奇,“这账目明细肯定是‘非法途径’弄来的,老板你路子真野。” 韩嘉树眯起眼来,并没有低头研究袁宝分发给他的“任务”。他发现袁特助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之后就尤其放肆,把那种装出来的怂一股脑扔回了姥姥家,根本没拿他当回事。而且她干起活来还特别聒噪,能把她看出来的每条问题都复述一遍,顺便加上口头批注。当然,拜她良好的记忆力所赐,最后这些东西都能落在纸上,变成文字版呈现在他眼前。 韩嘉树猜测,袁宝根本就不知道一个助理该怎么干活,她和lisa比起来,说是云泥之别就算客气了。 面前这朵不一样的烟火还在喋喋不休,韩嘉树耳朵里传来一阵嗡嗡声。一个小时后,韩总忍无可忍地离开了办公室――下楼去研发部躲清静。 袁宝没想到韩嘉树对待工作如此不认真,居然一声不吭地拍拍屁股走了。 韩嘉树艰难树立起的形象顿时锉下去三分。 实际上,袁宝的“职业病”是在她跟师父期间养成的。她师父是业内有名的“死磕律师”,一般情况下师父都是默默看资料,然后把她放逐到另一个房间去看其他部分。寂寞的袁宝久而久之养成自说自话的习惯,因为她发现把疑点说出来反而能够帮助思考,极大地提高效率。 只可惜这套方法不适合大魔王韩嘉树reads();。 袁宝在办公室里埋头苦干,无暇他顾,等韩嘉树从研发部上来时候她还在原地没挪窝,手边的草稿纸上横七竖八地写了一堆鬼画符。 韩嘉树走到她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指指自己手腕上的表,“四点一刻了。” 袁宝抬头看他,“是啊,还没到下班点呢。” “我早上说什么了?”韩嘉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额角蹦蹦直跳,如果袁宝能说出“不记得”仨字,那他保证送她去一楼保洁处报道。 “品酒会……”袁宝“嚯”地站起来,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丧着脸道。 看时间,北城已经开始堵车,万晟大厦和陆远侨住的地方正好是对角,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两个半小时,除非她踩上风火轮,否则是万万赶不上的。 “我这就去置行头,老板您别怒,生气易伤身。”袁宝攒出满脸讨好的笑,快手快脚把桌上的“战场”一收,搬回了自己桌前,顺手锁进桌子下面的立柜里。 韩嘉树眯起眼来打量她,这个女人真是多变,一眨眼就把她的“怂包气质”给捡回来了。 “我跟你一块去。”韩嘉树脱口而出,说完了自己都想抽自己,他跟去干什么?拎包吗? 袁宝“惊恐”地看他一眼,顺便拉个台阶给他下,“老板,你也要置行头?” 韩嘉树轻咳一声,“是,缺条领带。” “……”骗鬼呢? 十分钟后,袁宝和韩嘉树一同下楼,出门左拐并肩走向隔壁商场。 守在楼下八卦集散地“前台”的蔡琳达目瞪口呆看着她幻想的男女主角和谐外出,顿时被激活了八卦小雷达,离线的箭一般从旋转门窜出去,猫在一棵硕大的植物后面目不转睛盯着袁宝和韩嘉树前后脚进了那家从上到下都很贵的商场。 大新闻啊!蔡琳达热泪盈眶,飘忽着回她临时顶替小姐妹值班的前台萌发少女心去了。 此刻,坐在圆形皮凳上等韩嘉树挑领带的袁宝如遭雷劈,假如不是她发癔症,那她刚才就一定看见蔡琳达了……她甚至从余光里看见琳达姑娘以100米冲刺的速度尾随他们奔出来。 蔡琳达不去干狗仔真是狗仔界的一大损失。 “女士,那位先生请您帮忙搭配一下。”柜姐十分客气地来请袁宝,打断了她的“自怜自艾”。 不知道韩嘉树到底在出什么幺蛾子,本来用缺领带的借口进来的,结果这货竟然从头到脚都挑出来一套,最后只剩下领带没配上。 “……” 袁宝硬着头皮从柜姐选出来的领带里挑了条颇骚性的墨黑底搭粉暗纹款,递给韩嘉树,递过去的时候还振振有词,“庄重里不失雀跃,成熟里不失热情。万黑丛中一点粉,适合您。” 柜姐听着她的话,笑成振动模式,边笑边在旁边帮腔,“女士很有眼光,这是今年秋冬秀款,设计师也是用它来搭配您身上这件西装的。” 袁宝转头看看眉清目秀的柜姐,露出个和煦的笑容。 韩嘉树没说什么,扔给袁宝一个凉飕飕的眼神,从柜姐手里拎出来另外一条中规中矩的套在脖子上。 袁宝不以为忤,私以为审美这东西本身就是个性化选择,甲之□□乙之蜜糖,萝卜白菜各有所爱reads();。 那根黑粉配的倒挺适合陆远侨那偶尔闷骚的调性。 袁宝趁韩嘉树去试衣间换裤子的空档,请柜姐把黑粉领带包起来,直接刷卡结账,美滋滋拎在手里――女人的购物欲未必都是满足自己,偶尔也只是享受刷卡那一瞬间的美妙。 韩嘉树从试衣间出来,看见袁宝手里的购物袋,面色沉了下,却没把疑问问出口。韩嘉树干脆利落地结账,袁宝看着刷卡单上的一串数字,暗自龇牙咧嘴一番,觉得自己近几年大概也只消费得起领带围巾了。 “半个多小时了,你就没挑出来一件合眼的?”韩嘉树眉头轻蹙,看一眼袁宝。 “……”不是不合眼,是看上的都从万起价,怎么买? “别浪费时间,不能迟到。”韩嘉树干脆在袁宝方才坐的皮凳上坐下来,不打算挪挪他的尊脚上楼了。 袁宝在钱包和老板之间权衡一番,决定选择前者,“韩总,我目前还没达到您要求的健康体态,所以还是楼上的d牌比较适合我。” 韩嘉树轻笑一声,转头问旁边的柜姐,“有她能穿的码吗?” 柜姐礼貌地打量眼袁宝,含笑道:“当然有,我去拿几件来给这位女士试穿。” 不得不说柜姐业务素质过硬,她挑来的连衣裙一件比一件让袁宝牙疼――穿是穿得上,价格却是咬碎牙也不想剁手的。 最终,韩嘉树拍板,挑了条黑得很彻底的黑裙,袁宝捧着那条血贵的裙子据理力争,最后以失败告终。 她只好认命地换上,让柜姐刷走了两万多,牙龈简直要咬出血来。 袁宝和韩嘉树从店里出来,乍一看俩人不像去参加品酒会,倒像是去谁的葬礼,尤其是配上袁宝悲戚的一张脸,效果十分惊人。 “我的车在地库,”罪魁祸首韩嘉树看见了当没看见,道,“走吧,” 袁宝磨磨牙,跟上去,“老板,这裙子真不能报销吗?” “不能。”韩嘉树特别欠揍地答了句。 下地库的电梯里,韩嘉树不咸不淡地补充意见,“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以你的收入买这样一条裙子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不至于这么咬牙切齿。” “它跟我的消费观念不符,”袁宝用手摸摸身上裁剪优良的裙子,“它不算是我目前的刚需,也没有营造出什么惊艳效果,就算降一个标准去选其他品牌,并不会差到哪里去。我不排斥奢侈品,它们享用起来确实是谁用谁知道,但没必要的时候我不乐意去装这个逼。” 韩嘉树不自主又打量起她手里的小号礼品袋,打量完,没说话。 袁宝认为韩嘉树有极大可能是在报复她,至于报的是哪一箭的仇,她就说不上来了。 反正大魔王是个难以捉摸的男人。 实际上,不止袁宝说不上来,就连韩嘉树本人也在纳闷自己反常的行为,不过直到两人到达郊外的庄园,也没纳闷出所以然来。 韩嘉树把车停在贵宾区的停车场里,两人从车上下来,袁宝一转眼,居然看见周昊那辆硕大的suv也挤在其中。 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事要糟糕,还没等她开启第六感的雷达,就在正前方看见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陆远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第三十一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只余一丝微光的天幕下,树木屋舍都被蒙上一层清凉的缱绻。 韩嘉树偏头看一眼袁宝,又把目光方正了看着不远处的陆远侨,问:“你朋友?” 袁宝仰首看他,“是啊,您和老陆在海市还见过一面,您忘了?” “没有,”韩嘉树勾起唇角,看不出是个笑还是个无意义的小动作,“陆先生是青年才俊,过目难忘。” 袁宝狐疑地看他一眼,男人之间互相的不服气是不是就好比美人见着美人的酸气? 周昊锁上车,三两步蹿上台阶,站在陆远侨旁边拿胳膊肘一撞他,“嘿,我刚看见你媳妇了……”一甩头瞄见并肩走过来的袁宝和韩嘉树,抓紧机会埋汰旁边的陆总,“哟,金童玉女啊,虽然玉女胖了点,不过瑕不掩瑜。” 陆远侨伸手捏住周昊后脖子上的一层肉,“周顾问是不是皮紧了,我帮您松松?” 周昊赶紧缩着脖子往回躲,“别介啊,我这说的都是大实话,哪句话惹着你了?” “哪句话都惹着我了,受死吧。”陆远侨话音落下,袁宝和韩嘉树也走到了跟前。 陆远侨收回捏住周昊的爪子,拔剑似的刷一下抽到身前,对韩嘉树道:“韩总你好,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韩嘉树伸手握上去,微微颔首,“陆总。” 袁宝冷眼旁观两人虚情假意地问候一番,趁他们俩相互礼让进门的时候上前一步拉住了看热闹的周昊。 袁宝压低声音问:“你们怎么也来了?” “啧……袁宝同志,你这思想觉悟太低了啊,什么叫‘我们怎么也来了’,我得批评你,”周昊故意走慢两步,和袁宝坠在后面,“咱们陆总,那也是青年才俊钻石王老五啊,怎么不能来掺和掺和?再者,那请柬就是个幌子,其实来的都是韩傅博的亲戚朋友reads();。韩傅博你知道吧?就是‘不可说’茶馆那老板,这酒庄也是他的。” “老周。” “咋了?” “我感觉我老板可能给我挖了个坑。” 不大的偏厅里,一共坐着不到十个人,放眼望去,包括地上趴着的裙子狗在内,雌性动物数量不超过四,其中还有一位年龄六十上下的贵妇。 传说里必须带的“女伴”都哪去了,被韩嘉树吃了吗? 袁宝用两道锐利的目光射向韩嘉树的后脑勺,然而后者浑然未觉,在即将走到前面那张欧洲中世纪风格的木桌旁时,忽然侧身把她让了出来,结果她一瞬间就站在了众人目光交集的风口浪尖上。 袁宝打眼一看,就看见某贵妇身旁的韩傅博,这小子长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压不住的邪魅气,一双桃花眼十分勾人,长相属于“祸水”那一挂的。 韩傅博的目光在韩嘉树、陆远侨以及袁宝脸上转了转,意味深长地冲韩嘉树喊了声“哥”,然后作大死地问道:“哟,这是未来嫂子?” 袁宝一副小心肝在肚皮里抖筛子,正要开口解释,韩嘉树却满脸无所谓道:“她是我一个朋友。” 说着,还帮袁宝拉开一张椅子。 “这椅子坐上去会不会得痔疮?”袁宝牙疼地腹诽。 袁特助一瞬间升级成了韩总的“朋友”,袁朋友一时间诚惶诚恐,只好安静如鸡地接受周围吃瓜群众审视的目光。陆远侨在袁宝左侧坐下来,顺便扔给韩傅博一个警告的眼神,可惜韩少爷皮糙肉厚、刀枪不入,那带着飞刀的眼神只够给他挠痒的。 韩傅博和韩嘉树都姓韩,都一样的不食人间烟火,是兄弟俩并不稀奇。袁宝琢磨着,不免看向韩傅博身旁的贵妇以及贵妇身旁的美人。 美人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含苞待放,神色间蕴含几分羞怯几分懊恼,大而有神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们这边,我见犹怜。 袁宝瞬间明白了韩嘉树这一缺德举动背后的意思,敢情他是被迫相亲来的,而她是临时被抓的壮丁。 古人诚不欺我,传说中的套路总是相似。 然而袁宝没猜中开头也没猜中结尾。 “人都到齐了,咱们开餐吧?”韩傅博转头征询贵妇的意见,贵妇矜持地颔首,旁边侍者有眼色地转身传菜去了。 “都是自家人,咱们就别见外了,”韩傅博站起来,环视一圈,“在场的几位跟陆总和我哥都认识,只有我们林妹妹还不熟,我来介绍下――林曦,我青梅竹马的小妹,刚从国外学成归来,这一顿算是给她接风的――老陆啊,你坐那么远干什么,我这边专门给你留着位置呢,有事找你。” 韩傅博话说到这份上,陆远侨再赖着不挪窝就不像话了,只好拎起自己面前的高脚杯走到他旁边,挨着陈曦坐下。 韩傅博落座的间隙,冲着袁宝眨了眨眼,挑衅意味十足。 原来青梅竹马的小妹是给陆远侨准备的,袁宝抿了口甘醇的红酒,没搭理韩傅博。 头盘上来之后,韩嘉树压低了声音,难得做贼似的凑近了袁宝道:“韩傅博是我的堂弟,他母亲是我的小姑姑,韩傅博说……” 韩嘉树没说完,就被他小姑点了名,“嘉树,你为什么带朋友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韩氏贵妇嗔怪地看他一眼,转向袁宝,“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在哪里工作?” 贵妇声音柔软,乍一听并不像是北方女子,对着温柔的女人,袁宝想糙也糙不起来,只好老实答话,“我姓袁,叫袁宝,目前和韩……啊,嘉树在一个公司reads();。” 袁宝被韩嘉树不轻不重踢了一脚,差点嗷一嗓子叫出来――一个大男人怎么像个女人似的? “袁宝啊,真是好名字。”贵妇神色间闪过一丝了然,原来是韩嘉树二姨陈晓瑾挖空心思要给他介绍的那个姑娘,看来俩人感情不错,回头要夸夸陈晓瑾。 贵妇说完就戛然而止了,袁宝把关注点挪回到自己面前的食物上,有心想大快朵颐,可转念想起健身房挥汗如雨的艰辛,伸出去的叉子拐着弯又缩回来。 “减重归减重,营养要均衡。”韩嘉树在旁边不痛不痒甩过来一句,顺手把红酒推远了点,把白水推到她面前,“实在不行灌个水饱也可以。” “……韩总,您要不想聊天不用硬聊。” 袁宝这边气氛沉闷,韩傅博和陆远侨那边却热火朝天。 林曦美人大概十分健谈,碰上陆远侨这种有一句能掰出十句来的贫嘴界大拿,自然不会冷场,仨人聊得叫一个畅快。 袁宝切牛排时候撩过去一眼,发现陆远侨也似不经意地向她看过来,袁特助立刻心虚地低头,结果手上的刀叉一歪,刚切下来的一块牛肉霎时如离弦的箭一般……飞进了韩嘉树的盘子里。 韩嘉树沉了一口气,“这个月工资扣四百。” “哦。”袁宝伸出叉子把那块肉从他盘子里扎回来,反正都要扣钱了,作一次死和作两次死并没差别。 “……” 陆远侨收回目光,捏着餐刀柄的手一紧,面上却仿若无事地继续和林曦聊她的研究生时光。 一顿饭吃得和谐极了,在座众人各自和身边人聊得投机,唯有韩嘉树和袁宝俩人的脸色耐人寻味。 填饱了肚子,韩傅博又出个新的幺蛾子,他说庄园占地面积广,后院就是天然氧吧,建议不着急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就上山坡去散散步,吸点氧。 袁宝塞了半肚子牛排,本想抓了陆远侨和周昊消食去,结果一转眼周昊已经屁颠屁颠凑到韩傅博和林曦那边去了,而她旁边就只剩下个韩嘉树。 韩嘉树看一眼夜幕上缀的几颗星子,对袁宝道:“走走去吧。” 袁宝正有此意,当下就和韩嘉树一前一后从后门出去了。 “您是想拿我当挡箭牌吧?”两人走到远一些的半山坡上,袁宝问道。 “不算是,”韩嘉树舒了口气,“韩傅博说无论如何要我带个女伴来,免得到时候我孤家寡人,鹤立鸡群。” 说着,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身边的女性朋友屈指可数,这么突然向别人邀约,恐怕没人能抽出空来,只好……抱歉了。” 袁宝先是对韩嘉树突然起来的道歉感到受宠若惊,旋即又觉得韩傅博是个脑子有坑的蛇精病。 她搓搓□□在外面的手臂,吸了口凉气道:“老板,其实你有难处直说就行。作为你的助理,我有义务帮你解决问题,你不需要兜圈子。” 韩嘉树没说话,垂眼看着冻得直跺脚的袁宝一眼,问:“冷吗?” 袁宝龇牙一笑,“还行,我有无敌脂肪层保暖reads();。” 她倒一直都懂得从自我挖苦中提取幽默感。 韩嘉树解开西装扣子,脱下来搭在袁宝肩上,“你感冒的话会传染给我。” “……”韩嘉树的本质仍然是个外星人。 两人在小山包上溜达了半小时,袁宝冻得直打喷嚏,可见她的脂肪层并没有提供什么保暖辅助。正要打道回府的时候,陆远侨打来电话,声音听上去并不像席间那样愉快。 “在哪儿?” “山上,正往回走。”袁宝奋力地吸了吸鼻涕,免得蹭到韩总昂贵的西装上。 陆远侨哼道:“黑灯瞎火的,也不怕遇着饿狼。” “遇上了直接放倒,当宵夜。” 陆远侨没跟她贫,接着问:“走到哪儿了?我接你。” “我又不是上幼儿园,接什么接。”说话间,袁宝已经走到了停车场,“看见你了,挂吧。” 陆远侨一手插兜一手握着手机,被凛凛的山风衬出几分潇洒,可惜眉眼间攒的怒气破坏了气氛。 袁宝是个擅于察言观色的人,见陆远侨面色不善,便快走几步颠儿到他跟前,仰首看看他,“啧啧,怎么美人在侧也没让你舒展愁眉?” 陆远侨眯起眼来打量她,没吭声,顺手把韩嘉树的西装拉下来搭在她手臂上,“你倒不怕被狼给叼回山沟里去――把衣服还给韩总,咱们回家了。” 袁宝猛地打个哆嗦,一个大喷嚏没收住直接喷在陆远侨胸前,顺带甩来两条鼻涕。 “……” 袁宝赶紧捂住鼻子后退两步,她觉得陆远侨可能要炸。 “呵呵,”陆远侨怒极反笑,“你故意的是吧?给,穿上!” 他变魔术似的从车里拽出来一个袁宝的外套,兜头给她罩上,然后抽出来两张面巾纸直接摁在她鼻子上。 陆远侨和袁宝的一连串动作落在韩嘉树眼中,他抱臂倚在车门上,看袁宝捧着他的西装譬如捧着个炸弹般走过来。 “多谢啊韩总,”袁宝左看右看,确定西装毫发无伤才递过去,“那什么,我把东西拿上,朋友捎我回市里。” 韩嘉树接过去,拉卡车门随手扔到了后座上,顺便把袁宝的手提袋拿出来,“那好,明天见。” 袁宝接过手提袋,十分“良善乖巧”地目送韩嘉树上车,直到他把车开出去,她才屁颠屁颠回去找陆远侨和周昊。 “老袁,你刚才特别狗腿,真的。”周昊对她的行为率先发表意见。 “你要给我发工资,我也愿意做你的狗腿,”袁宝边说边自觉地爬上副驾,“为五斗米折腰,说的就是我。” “她啊,应该去开个狗腿培训班,说不定能一炮而红。”陆远侨说着,拉开驾驶室的门,正要迈腿上来,却被外面一双纤纤素手给拉住了。 林曦美人在冷风里瑟瑟发抖,“远侨哥,我今天喝了点酒,开不了车了,你能带我回市里吗?” 第三十二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周昊和袁宝被灌了满耳朵“远侨哥”,最后周昊下车的时候还很恶心地从后面伸手摸了把陆远侨的脸,“远侨哥,回见。” 袁宝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车里循环着一首让人昏昏欲睡的《down》,陆远侨看一眼方才眼皮直打架的袁宝,问道:“对林曦印象怎么样?” 袁宝打了个哈欠,把头从右边歪到了左边,“给我当助手勉强合格,给你当女朋友,不及格。” 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陆远侨看着被闪烁的霓虹映红脸颊的袁宝,“哦,为什么?” “不为什么,仅凭女人可怕的第六感,”袁宝揉掉打哈欠冒出来的眼泪,从座位下面摸出被她踩了一路的纸袋,“十万个为什么时间结束。这是我斥巨资给你买的领带,特别适合你——住手,绿灯了,礼物回家拆。” 说着,她又把纸袋捂回自己怀里,小样显得十分鸡贼。 迷迷瞪瞪的袁宝干脆在车上打了个盹,等陆远侨叫醒她的时候,发现嘴角还挂着点哈喇子。 “到家了?”袁宝忍不住又打个大哈欠,拉开车门时候晃了晃头,“脑袋嗡嗡疼,不会让韩嘉树那个乌鸦嘴说中了要感冒吧。” “十一月了朋友,你穿个半袖能不着凉吗?”陆远侨瞥她一眼,“回去煮姜茶喝。” 袁宝摇头,“煮不动了,回去睡一觉,转眼就能活蹦乱跳。” 陆远侨对她大而化之的想法不以为然,半拎着她的胳膊把这件人形行李拎回了家。 袁宝一进家门,就像被卸了装备的斗士,浑身提不起半点劲,连手里的领带也顾不上跟陆远侨显摆,就提着最后一口气去洗澡了。 等她洗完出来,陆远侨已经自觉地把领带跟衬衫们搭了一遍,然后坐在沙发上乐呵呵喝着热姜茶。 “先别顾着睡,把头发吹干,然后把姜茶喝了——老袁同志,你老实交代你有什么企图?”陆远侨晃了晃手里那条闷骚的领带,叫住行尸走肉一般的袁宝。 “企图?”袁宝眯眯眼,踩着拖鞋慢吞吞走过来,居高临下对他挑挑眉,“本大爷打算收了你,从不从啊小娘子?” “长能耐了啊,居然敢大晚上调戏我?过来!”陆远侨说着,一把拽过袁宝的手腕,她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坐倒在沙发上。 “哎呦,坐着遥控器了,”袁宝哀嚎一声,“你家遥控器太硌了。” 陆远侨叹口气,“你真是破坏气氛小能手,给,把姜茶喝了睡觉去吧reads();。” 袁宝困顿的大脑已经彻底停止运作,她老老实实把姜茶接过来,咕嘟嘟灌下去一大杯,喝完了抹抹嘴道:“老周说你们明天一大早开例会,起床别吵我,我要多睡会儿。” “知道了,瞧把你给懒的。”陆远侨赶小虫似的摆摆手,把袁宝赶回房去了。 等身后没了动静,陆远侨才呼出一口气——他们这样朝夕相对早晚要擦枪走火,不如早点落实名分,免得夜长梦多。 陆远侨这边在脑内演练如何彻底拿下袁宝,袁宝在那边早已经进入梦乡。可惜梦到的东西又十分可怖,仿佛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寻找出路,直到将醒未醒时才恍惚看见一丝光亮。那光亮中站着一个人,他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从嗓子里挤出来嘶哑的声音。 他说:“不要相信他。” 不要相信谁?袁宝从冰冷的梦境里惊醒,她怔忡地盯着天花板,半晌才回过神来。 近来梦到的东西越来越奇怪,简直像中邪一样。 袁宝抬起手腕来,那串丑得出奇的手链并没有异样。 会和它有关吗? 袁宝心里打了个突,想着周末时候还是找原神棍问清楚,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措手不及。 她边想着从被窝里钻出来,谁知还没站稳,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连连打起喷嚏来。 北城还没有进入供暖期,屋子里阴冷得像冰窖,袁宝搓搓手臂,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在冒着凉气。她抽出张面纸擤鼻涕,头昏脑涨地飘着去洗漱。 陆远侨一大早就走了,在冰箱上给袁宝留了条子,让她吃早餐。袁宝打开冰箱巡视一圈,从面包片看到前天剩下的馒头,再掂一掂半盒牛奶,实在没胃口,只好关上冰箱,转身回房换衣服,准备上班。 袁宝根据自己活了将近三十年的经验判断,她是感冒了——不幸被韩嘉树言中。 她踏着每一脚下的软棉花打了辆车到公司,结果刚进门就被在前台顶班的蔡琳达抓住,蔡琳达同志全身的八卦神经在一瞬间炸开,坏笑着附在她耳边道:“你昨天和大魔王干嘛去了?老实交代。我都看见他带你去买衣服了。” 袁宝摁摁塞住的鼻子,转头看一眼琳达姑娘,“他挑的店,我付的钱,羡慕吗?那我马上申请跟你调岗。还有啊,为了完成领导交待的任务,我已经壮烈成仁了。重感冒,你想不想跟我同患难?”说着,很欠揍地往琳达面前凑了凑。 “诶嘛,你感冒了?”蔡琳达惊叫着往后跳了几步,“别传染给我,我明天还要相亲呢。话说咱们霸总这么抠门啊,连条裙子也舍不得买?” “一言难尽。”袁宝皱起眉摆摆手,嗓子嗷嗷疼,说句话都费劲。 “这画风不对啊,韩总什么路子?”蔡琳达若有所思地看着袁宝摇摇晃晃的背影,心里忽然涌出几分同情来。 袁宝飘也似的飘进办公室,等她窸窸窣窣把杯子刷了,电脑开机,才发现韩嘉树已经腰杆笔直地坐在他的大班椅上了。 她有气无力地晃下爪子,“韩总,早啊。” 韩嘉树抬头看她,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整整一个晌午,袁宝工作效率极其低下,原本一个小时就能捋出头绪的资料她愣是反复看了三遍也没看出问题来reads();。 韩嘉树对外间行动缓慢的袁特助感到十分纳闷,想她一个平时活蹦乱跳,像磕鸡血磕多的人怎么一下成条霜打的茄子了? 出于对员工的关心,韩总迈开他两条金贵的腿从里间溜达出来,站在一米外观察袁特助。 这么一看不要紧,看完才发现袁宝办公桌上堆了山包一样的鼻涕纸,而她脚下的垃圾筐已经被装满得要溢出来。 韩嘉树眉峰一挑,“你感冒了?” “借您吉言,”袁宝缓缓地抬起眼来看他,“是的。” 嗓子像被纸割过一样的疼让袁宝瘪嘴蹙眉,韩嘉树看一眼她凌乱的笔记,沉下脸来,“病了就请病假,你带病来上班不但不能为公司带来效益,反而浪费公司资源,还把其他员工的健康置于危险中。” “……”袁宝出离愤怒了,无力的一巴掌拍在记事本上,怒视着韩嘉树,“韩总,您会说中国话、会做中国人吗?知道您喝了几年洋墨水,您要不会我可以从头教您。” “什么?”韩嘉树诧异地看着面前“造反起义”的袁宝,一时间竟然没反馈出应对信息。 “我说——您要是关心员工,您就说句像样的话,打个比方啊,像‘病了?要不要回去休息?’‘吃药了没?多喝点水啊。’这样没用的屁话都算慰问,说了起不了作用可至少不给人拱火。您一上来就把我说成是散布病毒、浪费资源的坏分子,您让我这一颗为工作操碎的心上何处安放?”袁宝叽里咕噜说完,嗓子又疼了三分,赶紧上旁边捞口水喝。 韩嘉树听到这也算听明白了,袁宝是对他的态度不大满意。可他认为他说的理由并不存在问题,只是两人观点存在差异而已。站在求同存异原则的角度,韩嘉树觉得他不能跟袁宝争论,何况她目前是个病人,病女人。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韩嘉树总算懂得了其中道理。 “我批准你病假,工资按病假扣除,”韩嘉树想了想,又补了句,“公司医务室在16层,你去拿点感冒药。” 袁宝呼了口气,把方才的怒火就着水一块吞进肚子里。当面顶撞上司这条大罪她已经犯下了,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只能越抹越黑,还不如一条道走到底,让韩嘉树蒙圈。 她乒乒乓乓把桌上文件一同收拾,塞进自己扛来的布包里,然后顶着最后一分精神,雄赳赳气昂昂道:“我不耽误工作,保证按时交差。” 打了领导一棍子,再给领导一颗不怎么甜的枣——韩嘉树也确实说不出什么来。 袁宝扛起沉甸甸的文件,从22层灰溜溜地下去了。韩嘉树看着她临走前收拾干净的桌面,暗想:“如果不是我硬拉她去酒庄,那她也许就不会感冒。我是不是对她苛刻了点?” 回忆起lisa前两年的工作情况以及对他这个老板的反馈,韩嘉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确实对袁宝不够友善。 此时,并不知道韩嘉树在自我反省的袁宝边擤鼻涕边上了等在大厦楼下的出租车。 路上不算堵,40多分钟就到了陆远侨的公寓。 袁宝劳神费力地爬上楼,进门在沙发上一摊,实在动弹不了。如果不是鼻涕流的肆意,袁宝觉得她能摊到天荒地老。 她艰难地挪到电视柜前面去找药箱,结果把药箱翻个底朝天也没找着康泰克。她权衡了下,估计自己很难走到一公里外的药房去买药,再低头看看表,已经将近两点了,陆远侨的例会大概早就开完。 袁宝捞出来手机,拨过去reads();。 电话接通后,她无力地“喂”了声,道:“老陆啊,你回来时候能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袁宝姐吧?我是林曦,远侨哥还在会议室,不方便接电话。” 林美人?袁宝当机的脑子总算滚动了下,想来陆远侨美人在侧,并不能按时按点到家了,求助他等于没求助。 袁宝揉揉不通气的鼻子,道:“哦,那没事了,就这样。” 袁宝说完就放下手机,垂下手臂的瞬间,听见林曦清脆的声音道了声“再见”。 袁宝仰首望着天花板,发现整个北城能呼叫的人屈指可数。许俏俏不在,她老爹不能惊动,陆远侨在忙……只剩下常年拿上班当休闲的周顾问了。 她给周昊打了个电话,周昊同志立刻满口答应,坐火箭似的从公司赶来。 周昊拎来满满一塑料袋药,中药西药应有尽有,袁宝感动得差点对着他哭一鼻子。 周昊自觉地去烧了壶开水,坐在单人沙发上给袁宝泡感冒冲剂,边泡边道:“我们可怜的宝儿哦,你咋一夜之间病成这熊样了?老陆那孙子是掉钱眼里了,你这发着高烧他还跟公司耕耘,真讨厌,咱们不跟他玩了。” 袁宝费力地咽了口吐沫,替陆远侨鸣冤,“周大人,陆远侨同志真不知道我病了,别冤枉他。我刚给他打了求助电话,可惜是林美人接的。” “哎呦,我的姑奶奶,什么林美人啊,那简直是一架战斗机。”周昊像忽然被摁了开关的吐槽机,“你可不知道,这一大早给小爷折腾的……韩傅博那小子不是看上去有病,丫是真有病。他生把这个青梅竹马摁到了‘非凡’,美其名曰给老陆弄个助理,实际就是要给小的们整一老板娘啊。战斗机妹妹早上一来,就提出八项规定五项要求,收拾起小的们毫不手软,一个个让她那张规定砸的屁都不敢多放一个。最逗的是老陆,他居然说公司就缺这么个条框,好像我们那作坊被这东西一加持,明儿就能上纽交所敲锤似的。” 袁宝被砸了一耳朵抱怨,却没听出来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老实说,我一直就觉得你们那考勤制度,纪律规定有问题,确实缺管理。” “傻了吧唧的,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周昊轻哼一声,“别说哥哥没提醒你啊,这林妹妹从天而降之前,那你和老陆是早晚的事,降下来之后,难说了……老陆成天守身如玉的为了谁,不用我说吧?你要这时候让别人截了胡,你是不是傻逼?别嫌哥哥话糙,哥就是一糙人。你俩趁早别作,作来作去回头就作完蛋了。” 袁宝脑子里一懵,傻眼似的看着周昊,愣是没憋出一个字来。 周昊恨铁不成钢地瞥她一眼,“我能替你防守的范围可是有限,就办公室那指甲盖大的地方。我瞧林妹妹挺下劲,头脑、样貌,哪个也不差,甭管她真情还是假意,你得实心考虑考虑你自个儿——我一大老爷们还替你操这心,都想给自己绣面锦旗了。” 袁宝眼珠终于动了动,道:“锦旗回头我替你绣……你的苦口婆心我都塞脑子里了,有待反复咀嚼琢磨。” 周昊一乐,“行吧,还能贫就说明没傻,药给你晾上,我那边还有点事,撤了。” 袁宝用胳膊肘撑着自己坐起来,十分诚恳地道了句,“谢了,周哥。” “再会啊妹子,早日康复。” 周昊并不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可他的形象却伟岸起来。 一个一直被以为说话办事只走肾的人忽然走了心,除了让人窝心之外,还能说明其他层次的问题。 第三十三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暮色四合,重感冒患者袁宝窝在沙发上睡睡醒醒,直到被门口传来的动静彻底惊醒。 陆远侨提着一袋子蔬菜瓜果轻手轻脚地放进了厨房,然后掩上厨房门,在里面窸窸窣窣鼓捣起来。袁宝眯眼看看厨房透光的玻璃,披起棉睡衣从沙发上爬起来,晃悠着走过去推开门。 她掩口轻咳了一声,皱着眉说:“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陆远侨回头看她一眼,舒展了笑容,道:“丝瓜汤,还有虾饺,再拌个凉菜?你想吃拍黄瓜还是果仁菠菜?” “后面那样忒复杂了,拍黄瓜吧。”袁宝用纸巾摁着鼻子,走进来,看看料理台上的购物袋,“你买西瓜了?看着就舒服reads();。” “知道你一发烧就爱吃点这玩意,”陆远侨说着把滚圆的西瓜从塑料袋里挖出来,“你出去躺着吧,切好了我拿过去。” “哦,那我就饭来张口了啊,”袁宝转身要出去,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来,回头问他,“是老周跟你说的?” 陆远侨囫囵应了声,“他说你给我打电话了,是林曦接的……” 袁宝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没事,有个人帮忙挺好。” 袁宝说完就出去了,陆远侨犹豫一下,把剩下没说完的话又咽回去了。 袁宝睡了一下午,头疼没见好,鼻子也照样堵着,顺手一量体温,38.6c,比周昊来的时候还高了点。 她大概是吃着了假的感冒药…… 袁宝打开电视机,看里面的男男女女你侬我侬,思绪也随着飘得远了些。她想起周昊的话来,扪心自问,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回避感情问题,甚至想借由别的人来彻底把从前的悸动抹去。可惜遇人不淑,周南没能改变她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反而惹了一身恶心。 周晓雪是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这么多年她根本不想去碰。可是就像周昊说的,总这么作下去,没好果子。说到底,她该面对的问题还是得挖出来,逃避下去并没有用,因为周晓雪不会就此消失,发生过的事也不会就此不见。 她想去周晓雪的墓前问一问,如果她也喜欢陆远侨,那能不能跟他一起?她还想去看一看她老爹,探探他的口风,看老爷子对未来亲家是不是还保持一贯的厌恶。 她裹着睡衣,摸着了肚子上那一层游泳圈,这样的她,真的配得上陆远侨吗?袁宝头一次产生了怀疑,她转头看看玻璃后朦胧的人影,原来人都是一样的,总会患得患失。 陆远侨多年留恋的,到底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袁宝,还是十年前青春洋溢的少女呢? 得不到的终究会变成执念。跨出这一步,就真的好吗? 成了,他们彼此得到一个爱人,不成,他们会失去多年挚友,值得吗? 袁宝悲哀地发现,她竟然是这样一个缺乏勇气,踌躇不前的人。 “西瓜来了,娘娘您慢慢品尝。”陆远侨系着一条蓝条纹粗布围裙,俯身放下一盘去皮切块的西瓜,然后对上袁宝糟糕的脸色,目光没来由一沉。 他没顾袁宝下意识的畏缩,把手贴在了她的额头上。温凉的手背让额头滚烫的袁宝舒服地叹了口气,陆远侨却紧皱起眉来。 他站直了俯视着袁宝,像看一个犯了错的儿童,“烧到多少度了?” “三十八度六。”袁宝老实答话。 陆远侨沉着脸没吭气,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穿衣服,去医院。” 袁宝倔强地别开他的手,“不去,没那么严重。” “行,不动弹是吧,我帮你换。”陆远侨说着,就伸手拉她的睡衣,手上力道一点没客气。 “陆远侨!”袁宝怒视着他,“别碰我。” “你生病了自己不知道吗?”陆远侨不自觉提高了声调,指着桌上摊开的几份文件,“怎么韩嘉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我让你干嘛你就成天跟我对着干?病成这样了还顾着这些破玩意?老周买的药你吃完不管用就应该上医院去,你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连常识都不懂?” “是啊,我这么大的人了,不是二十四五的小姑娘,”袁宝一把推开他,“我不用你管reads();。” 她忍着嗓子红肿的剧痛吼出来,吼完就后悔了——老周没买喉片,疼死了。 袁宝气冲冲抱起水杯歪歪扭扭跑回自己房里,啪一下把门关上,把可恶的陆远侨关在门外。 其实她对着陆远侨很少动怒,多数时候都是闹着玩,没当真事生过气。可刚才胡思乱想一通,总觉得他三两下就能看透她,她心一虚,不自觉就嚷嚷起来,甚至还想到了青春无敌的林美人,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袁宝,你开门!”陆远侨在外面砰砰敲门,敲得袁宝心烦气躁。 “你发着烧呢,不能任性,”陆远侨声音软下来,“你乖一点把门打开,等你病好了给你买最大桶的八喜。” 袁宝隔着门对他翻个白眼,最大桶的她自己也能买。 陆远侨敲了一会儿就没动静了,袁宝有几分失落地抱起床上的兔子,把下巴抵在兔子头顶上,心想:“他也没像从前号称的那样情深几许吧。” 袁宝正想着,紧闭的门忽然发出一声悲惨的□□,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惨叫,再接着,门就被踹开了…… 陆远侨眉头紧皱,看着坐在黑暗里一个人抱兔子的袁宝,咬牙切齿地呵笑一声,“你烧成弱智了是不是?” 面对非暴力不合作的袁某人,陆远侨根本没和她客气,直接摁倒在床,抢走大兔子摔到一边,三下五除二给她套上能出门见人的套头衫,然后不顾她嗷嗷反对,揪起来就拎出门去。 陆远侨用胳膊勒着袁宝上电梯的时候想,她其实根本用不着减肥,反正也能制服她,还减什么减?活得高兴就行。 去医院的路上,陆远侨不止一次地看向袁宝手里的兔子,她是什么时候把这东西顺出来的? 袁宝使劲别着脖子看着车窗外,根本不理他。 陆远侨的公寓距离市三院并不远,二十多分钟就到了三院停车场。 袁宝这会儿倒老实了,把她的兔子往座位上一放,不用陆远侨啰嗦,就自己下车往急诊走。 陆远侨追上她,把口罩往她手里一塞,“戴上,免得交叉感染。” 袁宝没吭气,别别扭扭戴上,满脸不乐意的样子。 急诊人多,还有不少人等不着位置,干脆在地上铺床棉被,就地躺下输液,看去实在心酸,还有断胳膊断腿的就躺在墙边临时安置的急救床上,痛苦地等着手术。 陆远侨把袁宝安顿在人群相对稀疏的一排塑料椅上,自己快手快脚去挂上号,买了就诊卡和蓝本。 好在发烧门诊人不多,他们在门外等了十分钟就被叫进去。 大夫问了袁宝情况,看了她的喉咙和口腔,最后让她去抽血化验,老大夫摘下眼镜只叹气,“姑娘诶,你这像是上呼吸道感染合并了水痘的症状,去做个化验,结果出来再来找我。” 水痘? 袁宝顿时崩溃,没想到小时候躲过的一劫在成年之后还是要渡劫。 陆远侨神色严肃得像是马上要上战场,问了老大夫十万个为什么之后,向大夫报告自己儿时已经得过水痘,可以照顾袁宝。 大夫看着俩人倒是乐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仗着身强体健就不注意,爱去那些人多的公共场合,以后到流行病多发季节可要注意啊reads();。水痘没什么可怕的,别把自己吓坏了,再说这还没确诊呢,赶紧去化验吧,我还得看后面病人呢。” 俩人被大夫从诊室里赶出来,袁宝哭丧着脸看着陆远侨,“怎么办?” 陆远侨摸摸她的头发,说:“什么怎么办,生病就治病,走了,去抽血去。” 袁宝心里忐忑着抽了血,和陆远侨坐在走廊里等结果。急诊化验结果要两个小时,袁宝烧得难受,整个人缩成一团,萎靡在塑料椅上。 陆远侨叹口气,伸手把她揽过来,让她有个地方靠一靠。袁宝浑身僵了下,抬眼看看他,就听他道:“不是占你便宜,是出于同志间的友爱。” 袁宝手撑着椅子边,抿了下干燥的嘴唇,艰难地开口,“老陆,等我这次病好了,咱们去看看……” “诶,等下,好像有人打电话。”陆远侨从口袋里摸出来手机,先是一皱眉,旋即又舒眉接起来。 袁宝离得他近,看见来电显示是“林曦”。 林美人真是无处不在啊。 袁宝蜷缩着靠在椅子背上,听陆远侨沉着声音道:“我在医院……不是,我一个朋友病了……我现在走不开,我找个人过去,你等一等。” 然后他又安慰几句就挂了电话,接着就打给在交通队的同学大概说了情况,麻烦人家去现场看看。挂断电话,他似乎还是不放心,又给小胡打了电话,让他去陪着林曦处理。 袁宝听完两通电话,听明白了。 林美人的车胎在路上突然爆了,她一害怕,撞着了另一辆车,对方司机大概也是个手潮的主,一激动撞上了桥墩子。韩傅博一早出差没在北城,林美人怕打给家里惊动父母担心,只好打给陆远侨。 袁宝自嘲地想,他们没出车祸之前只觉得车祸这事挺遥远,自从他们出车祸之后倒觉得新闻报道的车祸发生率不是瞎扯的。 陆远侨处理完了林曦那边的问题,转头过来问袁宝:“你刚想说什么?去看看谁?” 袁宝无意识地笑了下,摇头,“没谁,这一打岔我也忘了刚才要说什么。” 陆远侨帮她把拉链紧了紧,说:“别胡思乱想了,水痘又不是大毛病。” 不是大毛病,可是病起来真要命。 两个小时后,袁宝的化验结果出来,确诊是水痘。老大夫交代了注意事项、开完药就放两人回去了。 袁宝头昏脑涨地回到家,想起白天韩嘉树说的话,发现他说的还真是没错。 乌鸦嘴啊,韩嘉树。袁宝欲哭无泪,只好老老实实在床上“歇菜”了。 陆远侨到家之后又接到林曦的电话,看他十分为难的模样,袁宝拍了拍他道:“小姑娘没经过什么事,猛地出这档子事大概挺糟心,实在不行你去看看,反正我也确诊了,除了能在家也干不了别的。” 陆远侨犹豫片刻,点头,“那我去看一眼,马上就回来,你如难受得厉害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袁宝晃晃握着手机的爪子,“我还能打120呢,你赶紧走吧。” 陆远侨安顿下袁宝就出门了,袁宝一个人渡过了难捱的一晚,而拍着胸口保证去去就回的陆远侨却一夜都没回来。 第三十四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袁宝在昏沉中被手机玩命振动的动静吵醒,她无力地翻起来一看,居然是韩嘉树。 “怎么样了?”韩嘉树的声音从那边沉甸甸地传过来。 “我得水痘了老板,”袁宝忍着后背和胸口乍起的奇痒,皱着眉道,“你小时候得过没,要没有就赶紧去医院。” “得过,”韩嘉树语气似乎沉得更低了点,“成年人得水痘发病比儿童更严重,你到医院好好看过没有?” 袁宝从旁边捞口水喝,“看了,去看的急诊,拿了药。” 韩嘉树默了片刻,道:“有没有人照顾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叫家里阿姨过去。” 袁宝苦笑一声,“有人,您就别忙乎了。” “把你住的地址给我,”韩嘉树这话说的有几分生硬,但还是捏着鼻子说完了,“我抽空去看你。” 袁宝乐了,心说没想到病一场,还能顺便把老板给培训成有人性的机器人,也算值了。 挂断电话,她把地址打给韩嘉树,当然没指望他真来探病,只不过对着韩嘉树这人,最好的选择还是别跟他对着干,否则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从韩嘉树的表现来看,他对前一天袁宝以下犯上的行为已经“大人不记小人过”了,袁宝松了口气,勉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换掉被汗沁湿的家居服,用消毒水泡上,又梦游似的把窗户打开换气,等忙完这一通,才想起彻夜未归的陆远侨来。 她拿起电话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打给他? 打吧,显得自己好像又矫情又娇气,不打吧,心里又好像被猫抓似的别扭。 “报应啊,”袁宝想道,“谁叫你死脑筋,想不开,作妖这么多年。” 人钻牛角尖的时候真是可怕,明明是众人皆醒我独醉,却偏偏以为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自从周晓雪死后,她这个心结一直解不开,无论谁劝都没用,渐渐周围人也不敢再提了,总觉得是个伤心事,能不往伤口上撒盐还是不撒,就这样,袁宝一直呆在牛角尖里没出来。 近几个月各种各样的事连成一串在她眼前“引爆”,总算把她从南墙下逼退,当她开始重新审视身边人时,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过去的事终究被时间印在了泛黄的页面上,她不能一边随着时间向前走还一边拉着过往不撒手,拼命让自己原地踏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种行为都是十分愚蠢的。 袁宝隔着麻料家居服轻轻拍拍奇痒的疱疹,沮丧地想,也许她醒悟的太晚,她和陆远侨这辈子就只能擦肩而过了。 生病带来的脆弱和低落情绪把袁宝淹没,她沉默地缩在床上,把韩嘉树交给她的文件夹翻开又合上reads();。a4纸上一行行的小黑字好像是长着陌生脸的小怪兽,让她一看就浑身不舒服。 为了照顾自己半残废的状态,袁宝把水和药,面包以及水果都放在伸手可及的床边,边半死不活地瞪着两只眼睛,边听着手机里传出来的轻缓悠扬的钢琴曲,企图让助眠音乐来帮助自己睡一觉。 然而老天就像跟她作对似的,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又开始做起前几天连绵不断的噩梦。 也许是她正病着,实在虚到不能再虚,连噩梦都趁虚而入,变得强大起来。 这次,她终于看清了那个站在一线微光下的人。 那个人,虽然长着原清和的脸,可脸上却罩着一层青气,一看就不像是个正常的活人。 “你不能相信他。”他还是重复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到底是谁?”梦里的袁宝终于能开口,她既惊慌又恐惧地看着对面那人,就见他面容扭曲起来,显得痛苦极了。 “我是原清和,”他道,“死了的那个。” “原清和?”袁宝机械地重复着他的话,“你死了?” “冒充我的人,他不是好人,你不能相信他。他害死我,占了我的样貌和名字……”他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发不出声音,双唇无助地一张一合。 “原清和”背后忽然闪起刺目的光线,袁宝只觉得胸口像被大石头砸了一般钝痛。那痛感持续着,她倏地睁开眼,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大口喘着粗气。 袁宝下意识举起手来,发现原清和给她的这条“护身符”上的玉正泛着光,那光晕十分柔和,逐渐淡去,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袁宝见鬼似的把那串塑料珠扯下去,一把甩在地板上,指尖颤抖着攥在一起,惊恐地看着地上并没有生出青面獠牙的串珠。 “怎么了?”刚进门就听见动静的陆远侨冲进来,满脸疲惫地看着袁宝。 “老陆……那东西……我……”袁宝语无伦次地看着他,几乎说不完整一句话,她颓然捂住额头,“让我静静,再说吧。” 陆远侨放下手里带回来的粥,在床边坐下,轻抚着她的后背,道:“是我不好,不应该把你一个人扔家里。” 袁宝抬眼看看他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和眼球上缠绕的血丝,道:“你也一宿没睡吧,去睡会儿。” 陆远侨却捏住她半缩在被子里的手指,“介不介意我在那半边床上躺躺?” 袁宝知道他是怕她真有什么问题,而她也的确不想跟地上那鬼东西大眼瞪小眼,于是一点头,“躺吧。” 两人难得说话说的心平气和,袁宝忍着浑身难受,没再翻来覆去。旁边的陆远侨呼吸渐沉,她转头看看他轻颤的睫毛,忽然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不得了,袁宝觉得自己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脉的二愣子,关闭多年的情感开关突然就被摁开了。 她忍不住又抓抓背后的疱疹,为自己这颗正在老去的少女心感到羞愧。 陆远侨一觉睡到了下午,如果不是周昊打来电话,袁宝怀疑他能一直睡到第二天一早。 趁着周昊跟陆远侨说公司的事,袁宝摇摇晃晃从床上爬起来,捡了被陆远侨放在地板上的粥去厨房了reads();。 周昊只是打来说些日常事务,并没有什么要紧事,陆远侨没两分钟就挂了电话,跟着袁宝的脚步进了厨房。 “你去躺着,我来。”陆远侨从她手里把碗接过来,就要把她赶出去。 袁宝赶紧表示抗议,“等等,等等,我有话说。” “什么事?跟你扔出去的‘护身符’有关系?”陆远侨边把粥倒进锅里,边问。 “这事有点玄幻。”袁宝皱起眉,顺手拍拍身上痒的地方,把噩梦的“前后篇”跟陆远侨讲了一遍。 “照你这么说,这事可能超出咱们的常识范围了,”陆远侨关上火,把粥盛出来,“原清和恐怕是有点问题,但也不能冒进,还是先找人去查查他。” 袁宝垂着头走回客厅,四肢无力地摊在沙发上,“想来是有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因为他‘一语道破天机’,所以咱们就没更多怀疑。加上原清和长了一张挺靠谱的脸,说的又是神神道道的话,一下子倒让他给蒙骗了。” “只能说灵魂交换这事不像是吃顿饭那么简单,也不知道是该归到玄学范畴还是科学范畴,”陆远侨又给她倒杯温水,“别多想,等查清楚原清和的来头,咱们把这神棍扭送公安局都成。至于那个手串,就先放着吧,说不定还能当证物。” 袁宝被他这么一说,倒是冷静下来,“我还是要做个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相信他是用了科学的办法精神干扰。” 陆远侨笑了声,“老袁啊,你一生病就不好玩了,说话特别没意思。” “……换你来浑身痒试试,边痒边烧,这酸爽。”袁宝舀起一大勺粥塞进嘴里,结果烫的她龇牙咧嘴。 吃完饭,袁宝被陆远侨压着进屋去睡觉,尽管睡不着,还是老老实实躺进了被子里。 “陆远侨?”袁宝叫住正要掩门出去的陆远侨,“昨天……林美人怎么样了?” 陆远侨眉峰微挑,笑得像只偷着鸡的狐狸,“还以为你不问了。” 袁宝轻哼一声,“爱说不说。” “她没事,只是胳膊擦伤了点。可能吓得够呛,哭了大半宿。”陆远侨说着又走进来,在床边坐下来。 “人没事就行,交通队那边处理完了?” 陆远侨点头,“剩下赔偿的事让小胡帮她办了。” “行,那这事就算了了。”袁宝道,“其实昨天我是想跟你说,等我病好了,咱们去西郊看看晓雪,我有些话想对她说。” 陆远侨皱眉,“这也没到祭扫的时候,什么事非要跑到墓地去?” 袁宝一扯嘴角,“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你这脑袋是不是给烧……不是,你说什么?”陆远侨说着,噌一下站起来,怒视着袁宝,“爱去你自己去,没良心的白眼狼。” 袁宝满脸菜色地露出个得意的笑来,“有时候你的智商特别堪忧,跪安吧,自个儿回你屋里琢磨去。” 陆远侨狐疑地看她一眼,心里隐约有几分猜测和雀跃,可又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榆木脑袋会开窍。同时也怕万一追问得紧这货又怂了,像个乌龟似的再缩回壳里。 他暂时摁下不断翻涌的躁动和期许,转身回房去了。 第三十五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这一夜,袁宝终于告别了不真实的古怪噩梦,但却在醒来那一刻迎来了现实的“摧残”。 她几乎是被痒醒的,浑身上下又痒又疼,可水痘这种魔性的东西就怕挠破,一旦破了便要留疤。 袁宝痛苦地直叹气,恨不得把自己泡进冰块里解解痒,降降温。 韩嘉树的电话晨昏定省似的在同一时间又打过来,他说照时间推测,袁宝可能是在海市出差被传染上水痘的,他对此应该负有一定程度的责任,所以他要来探病。 且不说韩大魔王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勾的,袁宝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衰样,别说见直属上司了,连医生她都不想见。 可韩嘉树这个人说出来的话基本就不给人反驳的机会,袁宝再三拒绝都像对牛弹琴,只好拖着病躯从床上爬起来,半死不活地去敲陆远侨的门。 她从昏暗的屋里出来,发现眼睛看东西有点重影,她扶着墙挪到陆远侨房门口,见屋里整整齐齐,老陆同志不见踪影。 袁宝只好晃晃悠悠到客厅里,这才看到陆远侨贴在冰箱上的n次贴,说他去上班了云云,争取早回,还帮她买了饭,早午饭都在冰箱里,到微波炉叮一下就能吃。 袁宝从冰箱里把陆远侨亲手炮制的三明治拿出来,又抱了瓶橙汁坐回沙发上,打开电视边看早间新闻边填饱自己肚子。 新闻围绕着核心价值观展现真善美的社会,袁宝觉得自己一颗沮丧的心瞬间被主播拯救。 啃完三明治,她又把从公司带回来的文件翻出来,想借助它们的力量让自己忘了身上一波接一波的痒痒。 她时不时用后背在沙发上蹭蹭,借助家居服的力量减轻点症状,然后强迫自己乱成一锅浆糊的脑袋去条分缕析,试图在脑海里构建一个3d版的邹志尚。 事实上,从她现有的资料里不难知道,邹志尚对权和利的野心让他不满足于总经理的位置,甚至不满足于握在手中的财富。从邹志尚的一部分往来账目中能看出他在万晟这些年没少中饱私囊,至于邹老知不知道这个情况,就袁宝猜测,他恐怕是知道的,只是他膝下只剩这么一个儿子,不管成不成器,他都不想撕破脸皮。 可邹老并不想把集团传到这么一个自私的人手里,于是才有了韩嘉树的“调查”。 他大概只想要个确切的理由,让邹然去替代邹志尚。 袁宝迷迷糊糊地琢磨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响起的门铃打断了她的思绪reads();。 她挣扎着从沙发上起来,踩着拖鞋慢慢去开门。门打开,一股专属于雾霾的味道扑面而来。 门外的韩嘉树像搬家一样拎了几大包东西,他身后还跟着小区保安,大叔手里拎着和他一样多的纸袋。 “韩总……”袁宝挤挤模糊的双眼,脑子慢了半拍,“请进。” 韩嘉树还是冰霜罩头的样子,东西放下之后顺手塞给保安大叔一张粉红毛爷爷,吓得大叔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赶紧把钱扔在鞋柜上转身摁下电梯走了。 袁宝哭笑不得,看着黑脸韩嘉树道:“老板,咱们这不兴给小费,尤其是这种情况,估计您给包烟还行。” “我不抽烟。”韩嘉树边说着,边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把东西挪进来,那张放在鞋柜上的钱他就像瞎了没看见似的,根本没打算收回去。 袁宝皱着眉暗暗揣测,难道他们被霸总之魂附身的人都把拿出来的钱再收回去的行为当成一种耻辱? 袁宝手脚无力,想帮忙也帮不上,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老板当挑夫,脑门上的汗顿时又多了一层。 “除了蔬菜水果,还有几种消毒液和一次性手套,”韩嘉树蹲在地上开始帮袁宝归置,“这里有几套床品,我算了下,你一天换一套,等康复了就全部处理掉,应该换得过来的。这一段你不能吃外卖,没营养而且油盐重。一日三餐我让家里阿姨按顿送过来,徐阿姨以前得过水痘,你不用怕传染。” 袁宝惊恐地看着韩嘉树,就差直接跪下大喊一声“微臣惶恐”了。 韩嘉树听她没吭声,纳闷地抬头看她一眼,发现她正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袁宝,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分裂,很矛盾?” 袁宝摇头,“这两个特质都是属于您的,我不跟您争。” “……看在你生病的份上,这话我当没听见,”韩嘉树站起来,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你对我的做法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你可以像前天那样直接指出来,不用看土匪一样看我。” 袁宝拍拍胸口的痒痒包,少气无力地窝在沙发一角,吭哧了片刻,才道:“不知道您听过一种说法没,据说卖猪肉的人一般在杀猪之前都会对猪特别好,把猪喂胖,等猪胖了没防备了,再突然一刀下去……猪啊,死的不明不白。” 韩嘉树被她气得笑出来,可以啊,不光说自己是一只待宰的猪,还把他说成是屠夫。 袁宝眼神不好,只觉得韩嘉树阴恻恻一笑,她哀叹一声,“您有什么指示您直说吧,只要不是让我去杀人放火,其他坏事我能帮您干的我都帮您干。” 韩嘉树懒得跟她一般见识,简直狗咬吕洞宾。 “你病起来比平时气人多了。” 袁宝看看他,哦――那我就当你夸奖我了。 韩洞宾被袁毛毛狗咬了之后还得帮她收拾东西,袁宝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指挥他,边指挥边心绞痛,等客厅里的几大包都理完,袁宝感觉自己这病是不能好了。 韩嘉树察觉到袁宝的紧张,不得不自我反省这样做是不是给别人造成了无形的压力。可lisa生产时候他一样去病房探望过,并没有见lisa是这样的表现,这个袁宝究竟是怎么回事? 袁宝整个飘飘忽忽,几乎要虚脱,不留神从厨房出来时候被脚垫一绊,整个人都向前倒下去。 幸亏韩嘉树眼疾手快,捞了她一把,在袁宝前胸磕在他膝盖上的同时,她听见了韩嘉树手臂发出的咯吱一声以及自己胸口水泡“爆炸”的动静reads();。 韩嘉树皱皱眉,“等你病好了,还是接着去锻炼。”言外之意,姑娘,你挺重啊。 袁宝想哭但是哭不出来,“老板,我的水泡,破了。” “……” 这是袁宝在韩嘉树离开前说的倒数第二句话,十分钟后,她举着一百块钱对着等电梯的韩嘉树说:“老板,我不能私吞你的钱,你拿去买肉包子吧。” 韩嘉树毫不怀疑她的脑子已经迷幻了。 其实袁宝对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并没有清晰的印象,她只知道韩嘉树来了又走了,中间自己十分不舒服,后来还摔了一跤,把水泡给摔破了。 袁宝对即将到来的疤感到十分郁闷。 她睡睡醒醒,直睡到了陆远侨回家。 陆远侨换了睡衣又拿消毒液擦了手才到她的房里来,袁宝睁开眼睛看他,却发现视线更模糊了点。 陆远侨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来,问刚醒来的袁宝,“有人来了吗?我看洗衣机那边放了一堆杂七杂八东西。” “嗯……”袁宝重重咳嗽了几声,“是韩嘉树。” 陆远侨边帮她轻轻顺气,边拿起旁边插着吸管的水杯递给她,“喝点,别着急说话――你们公司员工福利倒挺好。” 袁宝喝了两口,摆摆手,“别提了,他一来我就紧张,他走了我以后我瘫痪式睡了一整天。” “早年被班主任点着名批也没见你紧张过,看来孙猴子是遇上唐僧了。”陆远侨埋汰她,“那个原清和,我让老周找社会上的朋友去问了,正巧问着一个认识他的人。” 袁宝心头一个激灵,赶紧问:“老周朋友怎么说?” “他朋友的老家跟原清和住的胡同邻着,说这个人深居简出,不怎么跟外面人接触。前些年他父母死后他就一个人独居,大概是去年秋天,住他隔壁租单间的孩子爬上墙头想摘梨树上的梨,结果看见原清和在院子里对一个草人自言自语,那草人头上还贴了张符。孩子被吓着,大病一场,等孩子病愈,这家就搬家了。” 袁宝动了动,只觉得浑身疼,“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这个恐怕还得继续去查,才能搞清楚,”陆远侨皱眉,“只能确定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正常人。” 袁宝叹口气,“我这几个月到底踩着什么大倒霉了……” 陆远侨拨拨她的头发,笑道:“你的大倒霉都有我陪着你,帮你分担一半,就显得不那么倒霉了不是?” “还有更倒霉的,韩嘉树来的时候我摔了一跤,”袁宝哀呼一声,捧着胸口,“把水泡摔破了,我要留疤了,我完了,我毁容了。” 陆远侨把她的手掰开,“别嗷嗷,嗓子还发炎呢――不嫌弃你留疤,起来,喝点粥去。” 袁宝被他捞起来,陆远侨把人拽到一半,像忽然想起来什么来似的,问道:“你说的终身大事是跟谁来着?” 袁宝心里咯噔一声,手上本来就没劲,一下没拉住陆远侨,咣当一下又跌回去。 袁宝瞬间就要热泪盈眶,完了……这回背上也要留疤了。 第三十六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袁宝为自己的怂包行为感到羞耻,她没想到那颗老去的少女心一旦鲜活起来竟然如此扭捏,扭捏到从得水痘到水痘完全下去,小半月的时间,她居然都没能跟陆远侨把话说明白。 她安慰自己,表白这事从来都是第一遭难做,等做的熟了,就会像喝水吃饭一样容易,关键就是这不容易跨出去的第一步reads();。 陆远侨对同住屋檐下这个怂人的行为进行了全方位分析,大致得出答案,所以他就不着急了,只等袁宝同志采取行动。 这种主被动的转换,陆远侨觉得很受用。 袁宝吃了韩嘉树十多天的特快专递营养餐,整个人病愈之后非但没瘦,还很争气地胖了三斤,徐阿姨得知以后笑弯一双眼,对自己的厨艺又增加几分信心。 与此同时,韩嘉树派去海市的人回到北城,带来他们期待已久的消息。 “这么说,当时刘厂长偷梁换柱,和供应商私下替换了劣质钢材来搭建厂房,坑了万晟一笔钱?”袁宝坐在从外间推进来的转椅上,问韩嘉树道。 韩嘉树点头,“刘一鸣太短视,只管拿住眼前的利益而不顾后果,他这个事做的不干净,还是让人抓住了把柄。厂房坍塌和厂房质量不过关有直接关系,刘一鸣当时买通了监理,质量问题没被揭发出来。至于他私下接汽配件加工订单,这是邹志尚的意思,恐怕邹老也是知道的。” “另外,刘一鸣和万晟集团的关系很深,本身牵扯着近半数董事,这些年和他们来往密切,如果没有确实证据,很难动得了他。” 袁宝摁摁眉心,道:“我查阅了近十几年的资料,发现邹志尚没少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排除异己,暗地里吸纳股份,从目前情况来看,他所持股份已经远超过邹然了。” 韩嘉树说:“我上周和邹然见过一面,他和他的表哥刘一鸣实际并不熟悉,从他父亲去世之后他们几乎没有联系,只在万晟年会上碰到过两次。” “邹然会不会撒谎?” “没有必要。” 确实,邹然没有必要撒谎,他应该知道韩嘉树专门找他一趟,问出这个问题就是有证据在手了,他一旦撒谎更是正中下怀,那是下策。 袁宝道:“照这么说,其实对邹董已经有交代了,剩下的是非功过还是由他老人家来定夺比较妥当。” “集团内部争权夺利的问题不宜太过深入,”韩嘉树赞同,“我已经让他们整理了现有的确凿证据,这两天就送到邹家去。” 袁宝倚在椅背上呼出一口气来,“没想到这事开场那么激烈,最后居然是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有点虎头蛇尾啊。” 韩嘉树看看她,“生活不是电视剧,豪门恩怨也不都要血溅三尺。” “就因为刘一鸣一时的贪念,让那些工人枉死。韩总,”袁宝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我知道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可您不会受到自己良知的拷问吗?” 韩嘉树嘴角微翘,“袁特助,我权且把你这个说话一套套的习惯当成是职业病――这一份材料,合法的部分我已经交给海市律师了,由他们代表死伤者家属,正式起诉刘一鸣和德勒电子厂。” 袁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这是拆自己集团的台啊,发他工资的人知道吗? “德勒电子厂的事到此为止。集团在东区那块地批下来了,下个月开始招标,工程部的造价预算已经出来了,承建公司资质方面你和工程部一块筛选下,你和工程部总监钱强把这事对接好,东区工程很重要。”韩嘉树像一个隐世的大侠,做了好事也神色如旧,他对着袁宝挥一挥手,“你生病这阵子,压在你手上的活也没人做,抓紧这几天整理出来。” 袁宝站起来,推着自己的转椅,边走边回头打量韩嘉树,他好像越来越像一个鲜活的人类,在魔王的皮下面还是挺正直善良的reads();。 诚如韩嘉树所说,研发部拿上来的报表和各项数据差不多能把她给淹没,等她感觉到肩臂酸困,眼睛发胀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她抬头看看里间,里面黑乎乎一片,韩嘉树已经下班了,估计走的时候也没跟她打招呼,直接就撤了。 袁宝揉着硬邦邦的脖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个懒腰,等着电脑关机。闲了小半个月的身心终于活动起来,她前所未有地感觉到充实。 收拾好工位,她拎起包下楼去地下车库取车――在陆远侨的强烈要求下,她暂时租了辆车用。 万晟不算加班严重的公司,只有研发部偶尔加班到深夜,所以一过下班点,地下停车场就没什么车了。 袁宝出了电梯,接到陆远侨打来的电话,他语气十分着急,“在哪?” “公司地库,”袁宝说着,摸出来车钥匙,“准备回家呢。” 陆远侨急道:“你先回去,回办公室……韩嘉树走了没?” “他走了啊,韩总少有这么不敬业的时候。”袁宝边走边埋汰韩嘉树。 “原清和有重度精神分裂症,他父母是在车祸里突然走的,当时车上还有他两岁的女儿,证实是当场死亡。原清和之后就沉迷于歪门邪道的道法,总说要把父母女儿救回来。”陆远侨语速飞快,“老周带人去他家了,在他私自挖的地下室里找着三具尸体,还有你我的照片和一些旁门左道的鬼东西。我怀疑灵魂交换这事本身就和原清和有关系,你别乱走,你……” “老、老陆,”袁宝手哆嗦了下,看着站在她车旁的男人,掩口轻且快地道,“原清和在万晟,你快报警。”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袁宝咽了口口水,直直盯着头上扣着棒球帽的原清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原清和垂眼看看她的手腕,轻笑,“你怎么不戴我给你的护身符呢?万一你和远侨又碰上怪事,你不怕吗?” 袁宝握紧了手里的包,警惕地看着他,“我忘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原清和把棒球帽摘下来,叠好了装进背包里。 袁宝别扭地露出一个笑来,“你们神棍的想法我们普通人怎么猜得到?” “别装了,你装什么装?”原清和脸色忽然扭曲起来,他加快脚步向袁宝冲过来,“陆远侨不是找人查我吗?他查到什么了?查到是我让你们出车祸的吗?” 袁宝退到电梯间门边,伸手摸着了消防工具箱。 “这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要怪就怪你们命不好,碰上了。那个跟你们对撞的司机真是蠢,随便对他下个药,他就听我的了……开车撞你们。砰!好大一声!”原清和瞪大了眼睛,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你们是我储存的养料,什么灵魂交换,狗屁,那只是一个小差错,我能纠正,我能纠正的。” “你疯了!”随着袁宝的怒斥,消防工具箱的玻璃应声而碎,她顾不上被玻璃划伤的手臂,从里面拎出灭火器,直对着原清和,“人死不能复生,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你让父母女儿死后也不得安宁,你还算个人吗?” “你闭嘴!你闭嘴……”原清和颤抖着拿出来一个像钵似的东西,外面还贴满了黄符,钵里还放着一块类似骨头的细长物体。 袁宝忽然想起她和陆远侨说的,说他们要被老和尚当成妖孽收进钵里。 真是一言成谶reads();。 原清和把背包扔在地上,一手拿钵,一手拿着一把尖刀,叫嚷着,“我杀了你,杀了你,我的小铃铛就能回来了。” 袁宝定了定神,心想这回是要殊死搏斗了,且看鹿死谁手吧。她决绝地把小羊皮包往旁边一踢,做好防御姿态,把灭火器当成武器挡在身前。 然而老天没给她这个壮烈成仁的机会,就在这个十分寸的时刻,大厦保安忽然成列队式从电梯间冲出来,大喊着“放下凶器”,乍一看去很有气势。 “袁特助,你站到后面去。”保安队长大义凛然地挡在袁宝前面,手里拎着一根棍子。 袁宝保持着攻击姿态给各位豪杰让了位置,顺便问了句,“你们怎么来了?” “韩总打电话通知我们,说你在地库遇上悍匪,让我们先下来,”保安队长边紧盯着原清和,边道,“别怕,韩总和警察一会儿就到。” “……”袁宝忽然觉得这事一点都不恐怖了,非但不恐怖,还透出几分被迷信妄想笼罩的可笑来。 原清和神色阴鸷,面上露出偏执的疯狂,“来的正好,一块来给我的小铃铛当养料。” “这人说什么?”保安队的人面面相觑,此时也看清了原清和手里贴着黄符的钵。 其中一个人啐了口,“他手上那玩意还他妈挺吓人。” “哔哔啥,就这货?咱几个一人跺一脚就能给他废了。”保安队长低斥一声,然而谁也没实际行动起来,还是两厢对峙着。 原清和却不按套路出牌,放完狠话就提着刀冲过来一通乱砍,边砍边念念有词,随着他嚷嚷声音越来越大,他手里的钵居然冒起青烟,而那一截骨头就在青烟中轻轻晃动。 保安队一干人等,带一个袁宝,谁也没见过这种诡异的情景,一时间都有些怔忡。 原清和的首要目标是袁宝,自然不放过她。袁宝在慌乱的一瞬间也顾不上别的,脑子就觉得他的钵冒烟,那灭火器正好派上用场。 袁宝同志在一瞬间被女侠俯身,冲到众人前面,举起灭火器对着原清和的钵一通乱喷。 于是,钵里的烟就灭了。 骨头也不动了。 原清和:“……” “我杀了你。” 原清和双眼泛红,举着尖刀向袁宝刺过来。 “别动!” “袁宝!” 袁宝在尖刀擦过手臂的刹那被人扑倒,紧接着原清和就被训练有素的警察叔叔给制服了。 “老陆,”袁宝看看把她扑倒的陆远侨,声音发虚,“这回玩的有点大啊。” 说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远侨把她扶起来,冲旁边的韩嘉树点点头,“韩总,多谢了。” “应该的,别客气。”韩嘉树低头看看原清和和他手里摔出去的钵,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陆远侨和袁宝。 原清和被死死摁在地上,他面色青黑,从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咯咯声,像笑又像是哭,偌大的地下车库里,听来叫人毛骨悚然。 第三十七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原清和被戴上手铐押走,他怨毒的眼神在袁宝脑海里挥之不去,直到两天后,老周通知他们,原清和从拘留所被转移到了精神病疗养院的监管病区,这事才算画上一个休止符。 老周始终没向袁宝和陆远侨打听他们是怎么认识这个疯子的,袁宝在心安的同时,也改变了对老周的看法。 她想,陆远侨当年找上周昊做公司顾问不是没有道理的。 袁宝手臂被原清和手里的尖刀划伤,所幸她穿的够厚实,伤口不长也不深,没有缝针,只等自愈即可。 一周后,袁宝恢复了活蹦乱跳,继续在健身房的课程。陆远侨以保持腹肌为由,跟她形影不离地出现在楼下健身房里。 “原清和被绳之以法,咱俩应该是安全了。”袁宝气喘吁吁跑着步,对旁边的陆远侨道,“我昨天给中介打电话了,重新找个地方住。” 陆远侨看她一眼,“租房的事不急,你要实在觉得白住我这过意不去,以后每月3000房租,你看如何?” “房东先生,你太黑了。”袁宝把跑步机调到低速,快步走起来,“这一礼拜咱们俩早出晚归,你忙海市那笔订单,我忙东区招标,也没顾上唠叨唠叨原清和这事。” 陆远侨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道:“韩嘉树后来给我打了电话,想把来龙去脉问清楚。我跟他说原清和是个痴迷道法走火入魔的精神分裂,跟我们有过几面之交――你得跟我口径统一下,免得回头露出马脚。” “我估计我的马脚一直就在外面露着呢,就算说出朵花来都没用,”袁宝停了跑步机,擦着汗倚在一边看他,“韩嘉树最近几天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什么reads();。” “他顶多是猜测你和跳大神人员有瓜葛,考虑你会不会给他下降头。”陆远侨道,“原清和说话颠三倒四,也没说清楚车祸那晚上他到底是怎么操作,完成了这一系列缺德事。照原清和的思路,他第一次应该是阴差阳错没成功,所以才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甚至后面给了你所谓的‘护身符’。” “不止这个,戴着‘护身符’做的梦也十分奇怪,梦里的那个‘原清和’虽然看上去好像青面獠牙,但他应该是在提醒我提防原清和……神棍的世界真复杂。”袁宝撑着额头,皱起眉来,“你说咱们要不要请个正经的大师来咨询咨询?” 陆远侨从跑步机上下来,喘匀了气道:“也不是不可行,等忙完这阵,让老周打听打听看哪儿有靠谱的。” 袁宝点点头,转身往浴室那边走,快走到门口才道:“明天是个大晴天,没雾霾。我跟花店定了束花,咱们看晓雪去吧。” 陆远侨伸手捋捋她湿漉漉的毛,“没问题。” 周晓雪墓地的位置是袁宝选的,买墓地的钱是她当年跟袁向平借的。当年晓雪离开之后,她的骨灰一直被她母亲收在家里,好像她从未离开过的模样。直到袁宝和陆远侨偶然遇到晓雪母亲,把她送去疗养院之后,才请人做法事,把晓雪的骨灰迁到了墓地安葬。 陵园在依山傍水的西郊,站在周晓雪的墓碑旁,恰能看见郁郁葱葱的西山森林国家公园和山下蜿蜒的西江。 “真是个长眠的好地方,等我百年之后,就到这来跟晓雪做邻居。”袁宝边用湿布一点点擦着墓碑,边想道。 墓上的枯枝打扫干净,袁宝看着碑上仍然青春的面容,心里揪着似的疼,她伸手拍拍碑顶,“我们来看你了,你那么话唠,这段时间很寂寞吧。” 陆远侨把香点燃,和袁宝分别上了香,在墓前烧了纸钱,等香纸烧尽,灰烬打着旋向上飘远,袁宝才推了推陆远侨,道:“你到外面等我吧。” 陆远侨看看她,又看看晓雪碑上的照片,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从窄小的通道里出去了。 眼看着陆远侨走远,袁宝才缓缓舒口气,说:“你都不知道,最近发生了多少奇葩事,简直三观尽碎。” 她两手都插在大衣口袋里,脸上挂着清淡的笑意,仿佛对着曾经咋咋呼呼的周晓雪。 袁宝说了车祸之后的种种,说着说着,把自己逗得捧腹大笑,“你以前还说讨厌来大姨妈,希望一睁眼变成个男的。这个诡异的梦想我替你实现了,可感觉还真是不怎么样,我宁可月月招待大姨妈。” “其实要不是姓原那疯子,我可能这辈子都想不明白一些事。”她神色正经了一些,对着周晓雪的墓碑道,“我记得你跟我说决定要追陆远侨的时候,我就想,为什么我这笨嘴又比你晚一步呢?不过你从前追的帅哥能码成一个连,我还真没当回事,没想到你居然还挺长情,足足暗恋一整个学期。你啊,就是行动上的矮子,吆喝那么长时间,怎么说都不行动。后来还说陆远侨追起来难度大,不追了,要换目标,结果还没来得及呢,就……” “大约是因为这个吧,我总觉得我和老陆没办法走到一块去。可这一阵子我发现这想法挺愚蠢,人的感情怎么能想指哪就打哪呢,不行的,最后还是拗不过那点向往。我想和老陆试试,看能不能真的手牵手走进爱情的坟墓里去。”袁宝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不过开始之前我得先跟你报告一声,免得等我嗝屁那天你来揍我……对了,你妈在疗养院挺好的。那地方离这不远,山清水秀的,还能少吸点雾霾。我会给她养老送终的,你别惦记,在下面钱不够了就托梦更我说。别省着花,你就可劲造,造完我再给你来一箱――你们那边估计通货膨胀,货币面值都大的吓人。” “大概就是这点事吧,你要想骂我就大声骂,反正我也听不见reads();。等我下去了,咱们再掰扯吧。”袁宝伸手摸摸照片上周晓雪的脸,“我走了,改天再来。” 清朗的碧空下,遮蔽阳光的树木散发着静谧的清香,墓碑上少女的笑容在光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和。 袁宝从通道走出来,发现陆远侨就站在小道尽头打电话。看见她过来,他紧走两步迎上来,捂住了手机话筒位置,问道:“林曦说明天让大伙一块去农家院烧烤,你去吗?” “我?”袁宝惊讶之后反应过来,连忙一点,“去。” 陆远侨重新跟电话那边的林曦敲定时间地点,然后就挂了电话。 “你和晓雪说完悄悄话了?”陆远侨走在袁宝前面,一级一级下石阶,漫不经心地问道。 袁宝随口答了声,叫住他,“陆远侨。” “什么?”陆远侨回头,发现袁宝停在上一级石阶上,十分专注地看着他。 空旷的山间,除了疾疾而来的风声,袁宝就只能听见自己不争气到擂鼓似的心跳。 “我知道我在感情上一个迟钝又有点鸵鸟心态的人,不管是谁喜欢我,可能都得吃一箩筐苦。”袁宝心里忐忑着,面上却还装成大尾巴鹰,“老陆同志,你受苦了。我思考了良久,预备把你从水深火热的苦难中搭救出来,你愿意跟我试试手牵手跳另外一个坑吗?” 陆远侨愣住,一贯伶牙俐齿,能对袁宝见招拆招的陆总哑口无言。袁宝这段时间古怪的表现他不是没察觉到,只是没想过她会挑这个时间地点这么突如其来的说出这句话。 试问,谁会在墓地表白? 袁宝耐着性子眨巴眼,等着他回答。 “当然。” 陆远侨反手牵起她垂在腿侧微凉的手,清晰而坚定地道。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吗? 虽然跟我想象中的情境大相径庭,可只要你愿意迈出这一步,后面的路不管多艰险多困苦,我们都能一起走下去。 两人掌心都不经意冒出薄汗来,袁宝被陆远侨牵着,随着他的脚步慢慢下石阶 袁宝憋了半天,才道:“老陆,讲真的,我有点紧张。” 陆远侨垂眼看看她,“看在你追了我这么年的份上,紧张点也应该。” “……”袁宝甩甩胳膊,把手抽出来,“我刚才说的你就当放屁,被山风吹吹就散了。” “那不行,你都污染空气指数了,我作为一个良好市民,抓着你了怎么能放。”陆远侨又把她拉回来,笑呵呵往山下走去。 袁宝哼了一声,“你还真别得意,说不准哪天我就瞅上个高帅富把你踹了。” “别傻了,高帅富眼光都飘,像你这种接地气的不符合他们审美,只有我这个‘贫下中农’能接着你。”陆远侨有恃无恐,牵狗子似的把袁宝牵到车旁,塞到副驾上,系好安全带。 陆远侨发动着车,缓缓从停车场开出去,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林曦说明天韩傅博和韩嘉树也去。” 袁宝嘴角立刻耷下来,“韩总最近出场频率有点高啊……” 陆远侨看她一眼,嘴角轻轻翘起来,没说话。 第三十八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袁宝对于突然多出来个男朋友这事感到既新奇又别扭,尤其他们一下省略了很多步,直接跨到“同居”这一步,让袁宝站在偌大的屋子里都不知道手脚放哪里。 反正怎么放都不对劲。 同样地,陆远侨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虽说是多年夙愿终于达成,但他偏偏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地“矜持”起来,和袁宝各自占据了沙发一角,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袁宝只好给实战经验丰富的许俏俏发微信求助,“你有没有和你哥们谈恋爱的经验?” 突然晋升制片人且被架空权力的许俏俏正闷得发慌,忽然收着袁宝的微信,立刻被点燃了生的希望。 许俏俏忍不住埋汰她,“只有你这样雌雄不变的才有哥们,姐这样的只有如过江之鲫的追求者。” “哦,那有了蒋承宇先生之后,你的追求者们还健在吗?”袁宝发给她一个黄色圆形的怒脸,“别废话,说正事。” 许俏俏被戳着痛处,偷偷瞟一眼正在电话会议的“蒋承宇先生”,忍不住继续挑衅袁宝,“袁大傻妞,你不会和陆远侨捅破窗户纸了吧?” 袁宝:“你才傻妞。” 许俏俏闻弦音知雅意,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袁宝和陆远侨的□□终于见光了?大新闻啊,老周知不知道,袁叔知不知道? 许俏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周昊发了信息,直截了当把她刚获取的消息发布出去。 同时,也给袁宝回了一条:“行行,你不傻,你鬼精鬼精的……你们俩都如胶似漆这么多年了,还要什么经验?非要说的话,也简单,就是把以前没干过的,少儿不宜的,都挨个熟悉一遍。” “这人已经寂寞得不能正经聊天了。”袁宝悲哀地想道。 袁宝回道:“跪安吧许爱妃,朕觉得跟你说话譬如对牛弹琴。” 之后许俏俏又不甘心发来了几条,袁宝没理她,后来这货就安静如鸡了,也不知道是被打击了积极性,还是被蒋承宇抓走了。 她放下手机,发现陆远侨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再一转头,看他是钻阳台上打电话去了,边打边乐呵,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朵根了。 袁宝从厨房倒了杯白水,倚在落地窗边上,看陆远侨收藏的变形金刚手办reads();。 不大一会儿,身后的玻璃门一阵响动,陆远侨从阳台进来,走到她身后,低声道:“老周从远方发来贺电,说是许俏俏爆了个大料给他。” 袁宝轻哼一声,转过身来,“他们俩才应该是一家人。” 陆远侨走近她,把她手里的水杯抽出来放在一边的电视柜上,一手圈过她,轻轻拉到自己怀里,抱紧了之后才缓缓道:“不管他们了――说真的,就这会儿才觉得你是真实的。” 袁宝双手搭在他腰间,像偷着鱼的猫一般轻笑了声,说:“我觉得许俏俏刚才有句话倒是说对了。” 陆远侨的声音从她耳畔呵气似的传来,“什么话?” “秘密。”袁宝说着,把他推开了点,道,“大半天没吃饭了,是不是先解决下温饱问题啊陆总?” 陆远侨松开她,捏了下她圆嘟嘟的脸颊,“说吧,鲍参翅肚任你挑。” “吃什么鲍参翅肚,”袁宝转身把她的水杯拿起来,放回茶几上,“我想吃垃圾食品了,吃麦当劳去?” 陆远侨揉了把她的头发,“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袁宝随便哼哼两声,心说下次我偷偷吃你也拦不住我。 两人散着步去附近商场,还是同样的街景,同样的车水马龙,可看在眼中却好像连普通的玻璃幕墙都泛着华彩。 恰逢周末,商场里的人也多起来,多数小夫妻都带着孩子出来,有的像是响应二胎政策,推车里坐着一个,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电梯里拥挤,陆远侨揽住袁宝,半侧着身体护着她,袁宝却探头探脑从旁边挤出来,对婴儿车里的小朋友做鬼脸,逗得小家伙拍着手咯咯直笑。 陆远侨把她的脑袋掰回来,附在她耳边沉声道:“你要是喜欢,回去生一个就是了。” “啧,”袁宝抬头横他一眼,“老陆同志,循序渐进啊,循序,渐进,懂不?” 陆远侨不以为然地呵笑一声,“要按照我的计划,现在可能已经儿女双全了。” 袁宝皱皱鼻子,老脸一红,自知理亏不吭声了。 从电梯里出来,袁宝才纳闷问道:“说说你的计划,我好奇。” “好奇害死猫,劝你还是别听了,万一勾起我一颗遗憾的心,没准晚上回去就要求把进度补上来。”陆远侨笑得十分像给鸡拜年的黄鼠狼,“未免你后悔,千万别刨根问底。” 他这么一说,袁宝更好奇了,像只大胖猫似的拽着陆远侨袖子,“老陆你就说吧,你说了我把我的甜筒让你给,成不成?” 陆远侨默了一阵,伸手把袁大猫抓过来,有点严肃道:“那行,等会儿回家了别喊后悔。” 袁宝谄媚地一笑,“皇上您说。” “高中毕业那阵子,我计划等大学一毕业就跟你求婚,结婚以后三年抱俩,当时还列了个详细的时间表。不过报志愿时候我有点后悔听我妈的去学五一,因为可能很难短期内赚到钱结婚。所以后来我辅修了经济,一门心思钻在钱眼里,琢磨着先把老婆本攒够再跟你求婚。”陆远侨措辞半天,还是避重就轻胡说八道了一番――那些过去的既然已经过去,何必再掀开去看一看曾经的伤疤。 袁宝听完,咂摸了会儿,觉得也没什么毛病,正想开口埋汰他几句,却不留神看见前面正杵着一个黑面神,袁向平reads();。 袁向平看着对面手挽手的俩人,不用别人多说,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老爷子顿时拉下脸来,两道凉冰冰的目光望着袁宝。 袁宝迎着袁向平和沈茹,反手握紧了陆远侨的手,正想和他一块走过去,对面袁向平却开口了,“袁宝,你过来。” 陆远侨此时也看出了袁向平的不满,他心里略感不解,但现在并不是提出疑问的时候,只好静观其变。 袁向平把袁宝拉到一边,低斥道:“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不能找陆远侨找男朋友!你都当耳边风吹过去了?” 袁宝深吸了口气,打算跟老爷子讲讲理,“您不觉得您拿‘婆婆’当理由牵强了点?您要说陆远侨这人有问题,您看不上他,那我能理解。您觉得孙爱玲阿姨强势,怕我嫁过去吃亏,这是您看问题的角度存在毛病。过去您和爱玲阿姨有矛盾,这我知道,可您不能因为一次败绩就否定陆远侨,您觉得这公平吗?” 袁向平气哼哼地瞪她一眼,“反正我是你爸,我说不行就不行。” “您还真别拿爹这身份说事,现在可不是旧社会时兴包办婚姻,我要拿定主意,您就是天王老子也没辙。”袁宝看一眼旁边担心得直皱眉的沈茹,“您瞧啊,您跟沈姨好我就没阻拦您,我就是一个原则,只要您幸福就行。话说回来,您对爱玲阿姨那成年都是老黄历了,您怎么还不翻篇呢?再跟您说个常理,这一般啊,人要对谁心里扎根刺,只要不及时把刺□□,回头等新肉把刺包进去,那甭管什么时候摁,都得疼得一激灵。说的就是您和爱玲阿姨这情况。人家女同志还没往心里去呢,您一个男同志怎么就不能大度点?” 袁向平让袁宝说得手直抖,他指指袁宝,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天缓过劲,才道:“你揣的歪理邪说论车装,我说不过你了,不跟你争了。我就是一句话,不同意,你要非跟陆远侨谈恋爱也行,你就别进家门,别叫我这个爸!” 袁向平整个人气的要炸,拉住沈茹转身就走,看也懒得看袁宝一眼,倒是沈茹频频回头,一直跟袁宝打眼色,让她说几句软话,奈何父女俩的脾气一脉相承,袁宝愣是硬着脖子看她老爹气成皮球走远了。 其实袁向平和孙爱玲之间的恩怨袁宝并不大清楚,那时候她还小,只知道袁向平和孙爱玲合伙做生意亏了一大笔钱,后来袁向平就记恨上了,直到袁宝和陆远侨进了同一所高中,两人在家长会才又碰面。结果那次袁向平一回家,就揣着满肚子气,跟屁事不懂的袁宝叨叨半天。 陆远侨走过来,牵住袁宝,叹了口绵长的气,“看来老岳父这座山,且得翻了――话说回来,我一度以为你爸对我挺满意的。” 袁宝偏头看看他,扯出个笑来,“那不一样,当时你是‘女儿的同学’,当然得礼貌亲切,现在你是‘女儿的男朋友’,不挑剔才怪。没事,老爷子就是臭脾气,回头我给他顺顺毛就好了。” “说到臭脾气这事,我就得批评你了。”陆远侨牵着她往前走,训狗子似的训道,“天大的事你也不能跟你爸红脸,他老人家就是要抽你你也得把脖子伸过去让他抽,你是做小辈的,不能老这样没大没小。” 袁宝皱起眉耍赖,“你怎么站我爸那边去了,呸,你这个叛徒,我决定甜筒不让给你了。” 陆远侨:“对,你多吃点,一个甜筒下去,你正好多跑仨小时。” 袁宝眉头拧的更深了点,是啊,她要真干掉一份汉堡套餐,得多运动多少小时去? 她沮丧地垂下头,“算了,咱们还是喝粥去吧,楼上有个潮汕粥铺。” 陆远侨满意地看她一眼,像这种没事爱炸毛的小动物,还是得曲线式教育才能取得良好成果 第三十九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陆远侨带着吃到半饱并不满足的某胖遛着弯回到小区健身房,监督她进瑜伽教室之后才转身出去接了振动一路的电话。 袁宝勉强算是柔软的胖子,瑜伽基础动作对她来说难度不算大,但要绷住还是有难度,不大一会儿脑门上见了汗。 瑜伽老师是健身房高薪聘来的印度人,印度老师的中文学得连半桶水也没有,只会蹦几个简单字,讲解动作时候多数是用难以辩听的英语,袁宝一边艰难地听,一边把脚掰上大腿,两手向上,掌心相对,金鸡独立。 印度老师过来纠正袁宝动作,她的重量本来就压在一条腿上,冷不丁被老师一正姿势,脚下一软,咣当一下向前倒下去。 “小心!”印度老师用蹩脚的中文大喊一声,可惜光喊是没什么用的,声波也接不住袁宝。 于是,袁宝同志妥妥摔了个狗□□。 “哎呦,我的老腰。”袁宝揉着腰缩在地上,脸都皱成了一团。 “休、息,休息。”印度老师抱歉地看着袁宝,拍拍她的肩,转身去板其他人动作去了。 袁宝试着动动脚,也没比腰好到哪儿去。她就地躺了会,瘸着脚从地上爬起来,跟印度老师打声招呼就出去了。 袁宝叹口气,流年不利啊。 陆远侨正在跑步机上挥洒汗水,一转头看见袁宝垂头丧气,一瘸一拐地从瑜伽室里出来,顿时哭笑不得,猜她是又出状况了。 袁宝边扶着墙往前走,边活动腿脚,她动了两下,发现倒是不严重,就是扭的那一下狠了点。她又走了几步,胳膊忽然被人稳稳扶住,她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陆远侨。 袁宝嘿嘿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老陆同志眼神挺好啊,是不是没事就偷摸瞄我呢?” 陆远侨撑着她往前走,“老袁同志笨手笨脚,不看好怎么办呢?” “等等,”袁宝停下来,掰着陆远侨的脸左右看看,“你是吃蜜糖吃多了?说起话来齁甜齁甜的。” “来,再给你多吃一颗,”陆远侨在她面前蹲在下,“背你回去,要不明天去不了烧烤了。” 袁宝皱着没看看他还算宽厚的肩膀,掂量了下自己的体重,觉得还是别暴露短处了,伸手推推他,“活动活动就能走了,不用背reads();。” 陆远侨背对着她摆摆手,“上来,别废话。” 袁宝瘪瘪嘴,心想:“他也被霸总之魂上身了?” 袁宝抬眼一看,前面几个姑娘正往他们这边张望,要这时候不给老陆面子,估计回去得挨削。袁宝心一横,俯身趴在陆远侨肩头。 陆远侨站起来时候,袁宝生怕他站不稳让俩人一块摔出去,没想到陆远侨同志一步步走得十分稳当。 “挺沉吧?”袁宝附在他耳边心虚道,“沉归沉,但你要嘲笑我,我就买个榴莲放客厅。” 陆远侨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不沉,轻得像一张a4纸。” 就这样,陆远侨一步一个坚定的脚印把袁宝像件货物似的背回了家。他一到家就瘫倒在沙发上,眼见着是进气少出气多。 袁宝歪在一边帮他顺气,乐得抖筛子似的,“老同志这是上年纪了啊,要加把劲锻炼。” 陆远侨偏头看看她,大口喘着粗气,“电视柜下面有红花油,自个儿揉揉去。” “没想到练个瑜伽还能把脚扭了。”袁宝站起来跳到电视柜前面蹲下,把红花油翻出来,道,“真情实感地说一句,岁月不饶人啊。” 陆远侨拍拍身边的沙发,“过来吧,袁老太太,别发感慨了,先看看你的脚崴得严不严重。” 袁宝捧着红花油坐过去,倒出来点揉脚腕,揉着揉着想起高中峥嵘岁月,转过头开始和陆远侨忆往昔,把历任班主任又来出来评价了一遍。这么一聊起来袁宝才发现,她居然连物理老师脸上的痣和语文老师的某件衬衫都记得一清二楚。 两人聊着天就到了将近十二点,陆远侨想想袁宝那被她的笨拙连累的腰和脚,琢磨琢磨还是放过她了。有些事来日方长,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袁宝第二天难得醒得早,一睁眼就有种满血复活的感觉。 她从床上爬起来转转脚腕,发现已经不疼了,不知道是前一晚的红花油起了效果还是根本扭的不严重。 袁宝洗漱完,钻到厨房悄没声做了顿简单的早点,做完了去敲陆远侨的门,发现他已经收拾好下楼跑步去了。 十五分钟以后,陆远侨蹑手蹑脚地进门,手里还提着小区超市的放心早餐。 “嘿,太阳从南边出来了,我家大懒虫居然起这么早?”陆远侨看见瘫在沙发上翻书的袁宝,把耳机一摘,露出满脸惊讶。 袁宝掀起眼皮看看他,“没办法啊,肩负着喂饱你的重任,不敢赖床。” 陆远侨放下手里的早点,蹭过来道:“那这样,你回头教我做饭,早晨许你多赖一会儿。” 袁宝拨弄拨弄他微湿的短发,“别卖甜言蜜语了——你跟林曦他们约的几点?要带点饮料啤酒过去不?” “不用,”陆远侨站起来一摆手,“老周说他包办了,剩下不齐的就在农家院解决。我去冲个澡,咱们就出门。” 袁宝把目光重新挪回看了一半的书上,发号施令,“去!” 林曦挑的农家院在东郊,在周围众多小院里算是整齐宽敞,窗明几亮的,且院里还布置了些农具,晾着玉米棒子,大约是想给这些“城里人”添几分农家野趣。 袁宝和陆远侨到的时候,农家院里已经挤了十来口人,乍一看去乌央乌央一片reads();。 “远侨哥,袁宝姐。”林美人眼尖,一眼看见了门口立着的俩人,像一只欢呼的小雀从屋檐下飞将过来。 袁宝端出一个和善的笑来跟对付林美人,陆远侨则碍于“家属”在场,干脆视而不见,随便一点头就进门找周昊去了。 林曦笑眯眯过来挽住袁宝,两人亲昵地凑在一堆,林曦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其实我安排这活动,就是想让公司同事间更亲密,这样大家以后共事才能更具团队精神——这是老教授交给我的小秘诀,袁宝姐你觉得怎么样?” 袁宝不大适应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林妹妹”,只好跟她打官腔,“团建活动能促进员工融洽,培养企业认同,挺好。” 林曦高兴起来,“还是袁宝姐懂的多,随便一说就能说出道理来。我初来乍到,只能照本宣科。”她说着说着,嘴角又耷下来,“悄悄告诉你哦,我前两天还挨了远侨哥的训呢,他凶起来可吓人了。” 袁宝看一眼不远处跟老周一块穿肉串的陆远侨,给她支招,“那你下次就凶回去。” “这可不行,傅博哥说了,远侨哥不喜欢大声讲话的女生,再说,他是我的老板,我不能顶撞他的。”林美人眨巴着无辜的双眼,道,“袁宝姐,听说你们认识十几年了,以前的远侨哥是什么样的人啊?” “以前啊,”袁宝摸摸下巴回忆,“传统意义上的优等生。” 在“晚辈”面前,还是别诋毁陆总形象了。 “优等生?”林美人若有所思地看了袁宝一眼,“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是优雅气质型的还是活泼可爱型的??” “……”袁宝险些被口水噎着,只好不自然地别开目光,“他啊,眼光不大好,看上的人比较接地气。” “所以说他喜欢平易近人,善良温和型的?”林美人手指无意识地绕上发尾,红着脸慢吞吞问道,“那他会喜欢我吗?” 袁宝略感惊讶,上下打量一番林美人,迟钝地得出了一个结论——情敌啊。 “袁宝。” 韩大魔王的声音打破了袁宝飘远的畅想,林曦转头看见是韩嘉树,赶忙松开了袁宝,小姑娘很机灵地对她使个眼色,笑嘻嘻地跑开了,剩下满脸尴尬的袁宝对着不苟言笑的韩嘉树。 “韩总。”袁宝皮笑肉不笑地邀请韩嘉树进门,适时地问出藏了许久的疑问,“您不是讨厌烧烤这种不健康食物吗?” 韩嘉树停下脚步,垂眼看看她,“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应该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袁宝别过头呼了口气,感觉韩嘉树可能是过来找茬的。 “韩傅博说,我偶尔也应该参加‘人类’活动。”韩嘉树自顾自往前走,“而且东区那边有点进展,跟你面谈比较合适。” 原来大魔王是来谈工作的。 袁宝哀叹一声,有个如此敬业的老板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小院另一边,林美人坐在周昊旁边的小马扎上,对他和陆远侨道:“傅博哥说嘉树哥对袁宝姐很不一般呢,我看啊,他们确实挺登对。人人都爱骨感美人,可我觉得袁宝姐这样的与众不同,自然随性,而且袁宝姐五官挺精致的,和嘉树哥……诶,远侨哥你去哪?” 老周在旁边神秘一笑,“林妹妹,咱们就看戏吧。” 第四十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陆远侨并没像周昊想象中那样在韩嘉树面前“圈定领地”,把袁宝脑门上贴个陆字。他自然而然走过去,不知道和韩嘉树聊了句什么,就岔开了袁宝和韩嘉树的话题,不着痕迹地挤在两人中间,十分热络地和韩嘉树攀谈起来。 袁宝乐得自在,没有韩氏大山压在头顶,她乐呵呵找老周去穿肉串。 周昊一看她心肝没长全的样子就想教育她,顺手把她准备坐下的小木墩往自己旁边拉了拉,“不是哥夸你,缺心眼界要是评奖,你稳拿第一。” 袁宝戴上一次性手套,厚着脸皮接下这通“夸奖”,“周哥谬赞。” 周昊瞥一眼刚被韩傅博叫走的林曦,拿胳膊肘一撞袁宝,“瞧见没,你老人家的情敌已经上场了。不光是她,背后还有个狗头军师。韩傅博这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人家林曦挺好一小姑娘,非得塞给老陆这个心有所属的。”老周叹气,“让旁边的万年单身狗情何以堪。” 袁宝听完“单身狗精”的痛诉,一点也不同情他,顺便伸手挖了下他的心窝子,“我遥记得周哥你当年直抒胸臆,站在高台上念完一首驴唇不对马嘴的现代诗之后,誓要做一个现代的浪子,看百花万紫千红的风姿,当时我还挺欣赏你的潇洒来着,你怎么三两年就堕落成凡夫俗子了?” “那叫对爱情的向往,你个没心没肺的懂个屁,”周昊露出糙汉本性,“话说回来,我觉得韩嘉树对你是挺不一般的。还记得上回你碰见那疯子时候吗?我听你们大厦的保安说,要不是队长拦着,他就要撸袖子冲上前线了。” 袁宝先是一惊,然后又顺着周昊的话回忆一番,对他描述的场景完全没印象,于是一摇头,“别扯了,前阵我和他在海市出差,被员工家属扔酸奶的时候还是我保护他的——他对我没有不一般,是特别一般。” 老周一撇嘴,姓袁这女傻的脑子是豆腐做的? 这次来烧烤的都是陆远侨公司里的年轻人,袁宝大多认识,大伙说起话来没什么隔阂,小胡知道袁姐和陆总关系不一般,说话办事自然勤快许多,他看袁宝穿肉串时候好几次险些扎着手,赶紧从旁边过来帮忙,“袁姐,您放着、放着,我来,这种粗活让我们来就行reads();。” 周昊哼笑一声,“臭小子,挺会拍马屁啊,就是小心别拍到马蹄子上。” “像袁姐这样善良的人,就是拍到蹄子上也不能踹我啊。”小胡顺手把周昊手里的竹签也接过来,“您说是吧,周顾问。” 周昊把一次性手套摘了,撸了把小胡的板寸,“别贫,小心陆总抽你。”他看看袁宝,“走,去瞧瞧韩总和陆总指点什么江山呢。这肉串的小事,就交给小的们吧。” 小胡十分“有眼色”地接道:“喳,大总管您请慢走。” 周昊踢他一脚,“滚。” 韩嘉树、韩傅博、陆远侨和林曦早凑成一堆,像是不合群的几个破孩子,聚在角落里说别人坏话。 “我听说东区那块地好几个公司都盯着呢,没想到最后居然让你们给拿下来了,邹老什么时候开始进军房地产了?” 袁宝一走过来就听见韩傅博道了这么一句,顿时脑袋一大,敢情这几个人果然是在“指点江山”。 韩嘉树道:“东区现在是北城开发重点,规划中的地铁线路就有两条,几大专科和综合三甲医院也要在那边建新院区,还有商业区和高校,未来发展势头十分强劲。” “听韩总的意思,万晟是要建综合社区?”陆远侨道出韩嘉树言外之意,半认真半玩笑道,“我这边未来几年主要业务目标也是在东区,也许和贵公司将来会有合作机会。” “哦?”韩嘉树不动声色看一眼站在陆远侨身后的袁宝,“那陆总打算走袁特助的关系吗?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是这个道理吧?” 陆远侨嘴角翘起,“如果我要走,韩总给走吗?” “这就要问问袁特助了。”韩嘉树转手就把球扔给了袁宝,袁宝本来只是听个墙角,没想到无辜躺枪。 “老板,我一个打工的,不能这么考验的意志力。外敌强大,还得您亲自上阵。”袁宝把一口大锅摔回去,然后自然地把手搭在陆远侨肩上,他顺手一握,两人默契又随意的一个动作落在周围几人眼里,诸人心里顿时有了不同的想法。 韩嘉树眉眼一沉,抬眼看看情不自禁流露笑意的袁宝,道:“袁特助,借一步说话,公事。” 陆远侨眉峰一挑,松开了袁宝的手,落下时似不经意从她腰间拂过,笑道:“看来我司急需学习万晟爱岗敬业的传统。” 韩嘉树只当没听出陆远侨的话里有话,绷着脸站起来,转身走出了小院。 陆远侨推推苦着脸的袁宝,“去吧。” 袁宝只好颠儿了几步追上去,和韩嘉树站在院外的一株银杏树下。 韩嘉树不多啰嗦,直奔主题:“邹总让在招标会上加一个盛家装饰公司,他们出的设计稿已经在工程部那边,你和钱强看下怎么加进去合适——设计图总体符合邹老要求,但最终结果还是要看比稿情况。” 袁宝惊讶道:“邹志尚?” “是,”韩嘉树道,“原本我想搪塞回去,但邹老说要给邹总这个面子,况且盛家装饰的设计稿确实不俗,不像是走后门的草包。” “可是与会名单已经出来,工程部和专家也在接触,这样突然加进去一家,让人不得不多想。” 韩嘉树抬眼看看枯枝,低叹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德勒电子厂的事……邹志尚不会吃这个闷亏reads();。你最近在公司里说话办事都要谨慎,不要让别人抓着把柄。” 袁宝顿觉压力山大,“这个我明白,可我总担心招标的事会节外生枝。” “一切按程序走,出不了问题。”韩嘉树道出一句安慰,但实际上并没起到什么作用。 有了韩嘉树的话,一顿热热闹闹的烧烤袁宝吃的没滋没味,一直在琢磨会在什么地方出纰漏,可前前后后把所有章程捋完几遍,也没结论。 而原本叽叽喳喳、乐乐呵呵的林美人也因为看见陆远侨和袁宝之间的亲昵而低落着,就连小胡讲的让人捧腹大笑的笑话也没能逗乐她。 一群人饿狼似的解决完几百串肉串,酒足饭饱,揉着肚子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等小胡他们前后脚离开,林曦才嗫嚅着站在陆远侨车旁,把他一个人叫过去说话。 韩傅博走到倚着院门喝茶的袁宝身边,道:“袁女士,你觉得你和林妹妹之间孰胜孰负?” “韩傅博,”袁宝偏头看他一眼,“如果你不是陆远侨的朋友,不是韩嘉树的堂弟,我真是懒得跟你多说一句话。不过你既然问到这个问题,那我不妨答你一句。”她转着手里的茶杯,看茶叶起伏,“你引得林曦去喜欢陆远侨一场,无非是想证实我和他十多年的感情就是个鸡蛋壳,随便一敲就能碎成渣。 在你眼里这是一场分胜负的游戏,你急于想知道一败涂地的我是不是还能‘没心没肺’。在你眼里像玩笑一样的感情,对别人来说却是珍之重之的宝贝——你不用着急反驳我,我不是为自己哭惨,我说的是林曦。 她是个挺单纯挺善良的姑娘,你不用给她支那些俗招,什么‘远侨哥送送我吧’‘远侨哥我出车祸了’,拜托你去百度下行么,你的套路早就老得偶像剧都嫌弃了。话说回来,林曦就算只做她自己,魅力也足以征服任何一个对她稍有心动的男人,用不着那些端不上的台面的手段。 至于陆远侨,我不敢说他是柳下惠,但他是个靠谱的人,他不会找那些没必要的麻烦。你觉得男女之间的信任脆弱得可怕,不是因为这个社会多恶劣,是因为你太缺爱。行了,就说这么多吧,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 袁宝说完,把茶杯往他手里一塞,拎起地上包拍掉土,转身找陆远侨去了。 这一边,林美人已经是梨花带雨,袁宝走过来的时候她正哭得伤心,一看见袁宝,眼泪掉的更多,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瘪瘪嘴跑开了。 袁宝拍拍陆远侨的肩,“你这也算是一种辣手摧花吧?我仿佛看见美人碎成一滩的玻璃心。” 陆远侨皱起眉看她,“你这个幸灾乐祸的坏女人。” “女人不坏男人不爱,”袁宝兀自拉开车门,“上车,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陆远侨告诉袁宝,他想跟林曦把话说清楚,结果惹了林美人一窝泪。 “其实她未必就多么情根深种,九成是韩傅博在一边撺掇,小姑娘又正是少女心爆炸的年纪,被你制造出来的假象一蒙蔽,短短几天就把你封为男神。”袁宝叹口气,“老陆,你乃是一祸水。” 陆远侨气恼,“滚蛋,就会说风凉话——我纳闷啊,你是不是石头做的?正常女人这时候都会吃吃醋,闹闹小脾气,你怎么这么反人类?” 袁宝打了个哈欠,“林妹妹段数还不够,顶多让我触类旁通地生出点危机意识,其他的暂时还没有。我补觉了,到家叫我。” 陆远侨看她一眼,神色渐沉,她没把林曦放在眼里,他却觉得韩嘉树有必要被正视下。 第四十一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忙碌的一周从郁闷的周一开始,无论窗外的麻雀如何欢畅,阳光如何温暖,都无法点亮上班族们阔别美好周末的阴霾情绪。 袁宝和陆远侨算是个例外。 袁宝急于到公司查缺补漏,不想在招标环节上出岔子。陆远侨则再度意识到积累老婆本的重要性,迫在眉睫,必须咬紧牙关,撸起袖子玩命干。 两人在地下停车场分道扬镳,一前一后驶出舒适的港湾。 袁宝匆匆忙忙到办公室的时候,工程部的总监钱强已经在门口等她了。钱强四十岁出头,个头一米七左右,个人形象上――五官普通,发量稀少,微凸的啤酒肚躲在衬衫下企图藏匿痕迹。 钱强是个考虑问题十分较真的人,有着在这个岁数人里难见的耿直。他为人并不圆滑,能走到这个位置上多亏了邹老对他的认可。袁宝和他接触过几次之后,觉得他虽不难相处,但做事不懂变通,认死理。 袁宝看见钱强在门口徘徊,估计他是来说盛家装饰的事。 “小袁reads();。”钱强迎上来,笑容里藏着苦大仇深。 “钱总,您怎么一大早就上来了,”袁宝刷卡开门,把钱强让进办公室里,“韩总到东市开会了,周三才回。” 钱强连忙一摆手,“我不找韩总,就是找你来的。” 袁宝把净化器打开,又开了电脑,边忙活边问:“您要说盛家进招标会的事?” “就是这事,”钱强重重叹口气,“小袁啊,你不是不知道,咱们这边章程是很严格的,这前期没有考察过资质的单位怎么能说进来就进来?你做过背景调查了吗?” “资质方面,他们该有的证都是齐全的,只是我们这边没派人过去考察,”袁宝道,“到时候也是根据比稿结果,按评分选择,多他一个盛家并不影响。” “怎么不影响?万一就选上他家的,可他家又有不合格的问题,咱们怎么弄?” “顺延评分第二的公司。”袁宝沏了杯茶递给钱强,“我就跟您明说吧,盛家是咱们公司领导安排过来的,总不能一巴掌把人拍回去吧?” 钱强对袁宝的话并不意外,但还是固执己见,“不是这个道理,不管什么领导,都得走正式程序对不对?再说了,这个盛家装饰,它就是个刚起步的公司……我去打听了下,他公司老总就是个85后的小伙子,现在年轻人做事毛躁,不行的。” 袁宝被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老古董”逗笑,“您不能一竿子扫翻一船人,您要真是对盛家存疑,改天我跟您一块去走一趟就是了。咱们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研究一遍,要是资质合格,咱就给开个后门,把他们放进来,您看能成不?” 钱强低头想了想,还是皱眉,“那下礼拜就是招标会了,能来得及?我跟你说啊小袁,你不能忽悠我,虽说你我都是给公司打工的,但做事不能只看领导眼色,至少还得对得起这份薪水吧?招标这事既然交到我手上了,我不能让它出纰漏。” “您啊,把心收回肚子里,我对着里面韩总的宝座发誓,这周内,我肯定安排去一趟盛家。您把技术骨干叫上,咱们一块去。”袁宝一通臭贫,把钱强到嘴边的话都给噎了回去。 钱强也不好跟她一个劲没完没了,喝完半杯茶,终于点头,“那行吧,咱就这礼拜,我回去安排人。” “成,到时候能不能行都听您的。”袁宝把钱强送到门口,看他进了电梯这才转身回去。 袁宝回到工位上,找出来盛家装饰的电话和邮箱,按照正式格式给他们去了封邮件,说明需要他们准备的资质证明和以往成功作品等等,然后又给那边副总打了个电话,隐晦地提点几句,让他们别关键时刻掉链子。 做完这一干事,袁宝还是不大放心,开始用最原始的办法百度盛家装饰。 “袁姐。” 门口推着小车的行政部姑娘喊了袁宝一声,指指推车上的快递,道:“这儿有韩总和您的两个快递,您签收一下。” “这就来。”袁宝把手里的笔扔下,三两步颠儿出去。 韩嘉树的快递是个大纸箱,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沉甸甸的,袁宝则是她网购的一堆瓶瓶罐罐,打算回去收拾陆远侨的冰箱。 收完快递,袁宝冒死给韩嘉树发了条微信,问他如何处置。一般情况下,韩嘉树收到的快递都和公事有关,鲜有私人物品,所以通常他都让袁宝处理。不过这次这个体积着实不凡,袁宝怎么看怎么觉得和公事无关。 而韩嘉树在前一晚已经告知袁宝,他这周会在东市开两天会,所以周一周二两天不在。 意外的是,会上的韩嘉树竟然开了小差,给袁宝回过来微信reads();。 他说:“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拆吧。” 袁宝得到圣旨,拎起裁纸刀霍霍向快递箱。 纸箱打开,袁宝倒没觉得几分意外,因为此物大致符合韩嘉树对摆件的要求――纸箱里躺着一尊非洲男性人体雕塑,沉甸甸、□□裸。 袁宝作大死地拍张照片发给韩嘉树,并附留言,“艺术品一尊,是放您书架上,还是办公桌上?” 韩嘉树打开照片预览,发现袁特助对焦的位置十分尴尬,简直是神来一笔。 “书架上,”韩嘉树回道,“另外,以后少拍照,丑极。” 袁宝:“……” 袁宝把人像捧出来,这才发现它还有一个底座,既大又沉重。 韩嘉树书架上错落着摆着他从世界各地淘回来的小玩意,有泥塑也有水晶摆件,有的一看就价值不菲,有的则十分接地气,总之是杂七杂八,码在同一个架子上。 袁宝挑了个非常醒目的位置,把手里这位供上去,供好之后还装模作样掸了掸雕塑头顶一层看不见的灰。 韩嘉树不在办公室的日子宛如天堂,袁宝把手头的事了结一段之后就打开了自带魔性的购物网站,挨个店铺浏览起来。 时间在无意的消磨中总是飞一般,等袁宝想起来楼下的蔡琳达,已经到了午饭点。 蔡琳达还是照旧的聒噪,一顿饭几乎没停嘴,除了吃就是说,连袁宝这个平时被冠以“贫”字称号的在她面前都自愧弗如。 两人酒足饭饱,在隔壁商场散步消食时候袁宝接到了陆远侨的电话,陆远侨的声音听来十分严肃,他说:“跟你说这事,我妈回北城了。” “哦……所以?”袁宝顿时觉得一团乌云从远处飘来, “好像是袁叔给我妈打电话说了什么,我妈一下飞机就直奔咱家去了……她说要见你一面。”陆远侨道,“今儿晚上。” 袁宝觉得一口气呼出去就没收回来,“陆哥,你说话能不大喘气么,我心脏病要犯了――孙阿姨不会要棒打咱俩吧?” “说不好,不过她拿狼牙棒也没用,”陆远侨烦躁地一撸头发,“你别怕。” “我倒是不怕老袁,可你家老佛爷,我想想都腿软,真的。”袁宝撑着眉心,“孙阿姨气场两米八,我害怕。” “晚上七点半,华悦,我在门口接你。”陆远侨一想她要打退堂鼓更烦的要炸,匆匆挂断电话,出门找周昊支招去了。 袁宝攥着手机,暗自回忆了下孙爱玲这个人,顿觉气短。 她琢磨了下,这大概就是童年阴影。她曾亲眼目睹孙爱玲把毒舌著称的班主任怼得连半个字都蹦不出来,只能憋了红脸看她把打架闹事的陆远侨领走,并且是雄赳赳气昂昂踢着正步出了校门。 孙爱玲在商界也是个传奇,袁宝还在律所时候,就听以前跟她合作的师兄绘声绘色描述过她是怎么在谈判场上把对方杀的片甲不留,听着就觉得牙疼。 “婆婆?”袁宝脑子里蹦出来这个对她来说还陌生的词汇,自己顿时老脸一红,暗自呸自己一声,心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婆什么婆。 晚上下班前,陆远侨从远方发来并不能起到安慰作用的信息,“丑媳妇终要见公婆,别紧张,你也没多丑reads();。” “请滚。”袁宝扔给他俩字,转身去隔壁商场挑了条血贵的羊绒围巾,备在车里,以防万一要“表达心意”。 华悦酒店离袁宝公司不算远,她在路上磨叽了一会儿,正好赶在陆远侨已经到了而孙爱玲还没有到这个时间点上。 陆远侨不知道听了谁的妖主意,居然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袖口上还别着前两年袁宝送他的袖扣。 袁宝在门口看见他,脱口而出,“你怎么打扮成这样?结婚啊?” 陆远侨深沉地望她一眼,并没否认,袁宝脸色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老周帮我想了个点子,说破罐子破摔。”常年运筹帷幄的陆总居然听了连狗头军师都算不上的周昊的话,袁宝一脸懵逼,“这货给你出什么馊到不能闻的主意了?” “暂时保密,随机应变。”陆远侨严肃极了,看上去像是马上要背着炸药包去炸碉堡的同志。 两人回到包间,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坐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孙爱玲。 孙爱玲虽已年过半百,但风韵犹存,她脑后的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妆面淡到看不出痕迹,可见是仔细打理过,暗紫色旗袍勾勒着她良好的曲线,举手投足间让人察觉不到腰间赘肉的存在。 孙爱玲的目光从袁宝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儿子这边,“来晚了,抱歉。” “没事,北城堵得厉害。”陆远侨替孙爱玲拉开椅子,自己坐下后腰板绷的倍儿直,有意无意看着他母亲。 “你不用像防贼似的防着我,你让让,挡住袁宝了。”孙爱玲偏头看向袁宝,“阿姨好些年都没见你了,好像……胖了点?” 袁宝一时摸不着孙老佛爷的脉,只好拿捏着分寸道:“是胖了点,毕业之后缺乏锻炼了,以后抓紧恢复。” “圆润些没什么不好,”孙爱玲浅浅品了口茶,嫌弃地瞥一眼陆远侨,“你点的什么破茶,刷锅水一样――胖点好,听说这样好生养。” 袁宝被茶一呛,猛地咳嗽起来。 “妈!”陆远侨一双剑眉几乎要凌厉地飞起,不满地看着孙爱玲。 “怎么?我去你那儿该看的都看见了,你不打算对人姑娘负责啊?”孙爱玲对他那点不悦视而不见,“我可没教你做个吃干抹净拔腿就跑的王八蛋。” 袁宝咳得险些要把肺喷出来,暂时说不出话,陆远侨则是想等着老佛爷的下文,攒一起反驳。 “袁向平那个老古板确实不同意你们俩,可我跟他不一样,我这人不记仇,该过去的就翻篇,何况我和老袁的矛盾是我俩老辈的事,跟你俩小辈无关。再说,你这孩子一根筋,惦记人家袁宝也不是一天两天,我要非说不愿意,你估计能上庙里剃度出家去。 袁宝啊,这阵子委屈你了,没名没分地跟着这小兔崽子窝在那鬼地方,你安心,阿姨回来就是替你做主的,我找大师算过,明年正月十三,大吉,宜嫁娶。” 孙爱玲顿了一顿,单方面宣布,“婚期就这么定了。” 袁宝:“……” 陆远侨:“……” “我操!老子的妙计胎死腹中了!”陆远侨手机那头的周昊听着实况转播,暗自爆了粗口。 第四十二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月朗星稀,陆远侨和袁宝在小区里顶着寒风散步。两人一顿晚饭吃的心肝脾肺肾通通移位,别提有多难受。 “老陆……”袁宝觉得一开口嘴里都发苦,又干又苦。 “我知道,”陆远侨捋捋她毛线帽上的毛球,“甭理她。” 袁宝皱着眉,沉了几口气,才道:“倒不是——不是不行,可我总不能把我爸扔到一边去。” 陆远侨蓦地停下,拉住埋头往前走的袁宝,十分严肃正经地垂眼看着她,“你知道自己说什么吧?结婚可不是闹着玩的。” 袁宝仰首回看他,“我没闹着玩,我觉得你家老佛爷说的有道理。” “哪句?”陆远侨摁着眉心,她到底明不明白婚姻意味着什么? “我们比别人多一个前提,我们不需要所谓的了解磨合。这样的话,既然恋爱不是谈来消磨时间的,那为什么不可以结婚?”袁宝道,“反正最后也要走向婚姻,早晚只是个时间问题——老佛爷说的合乎逻辑,有道理,我同意。” “那你知道,一旦结婚,我是不会打算有朝一日再和你分开的,换句话说,这辈子就互相绑定了。”陆远侨压抑着自己无以言表的高兴,还是揣着点惴惴不安想让袁宝看清问题的本质,“在婚姻里,我们会遇到诸多问题,你不能一个不乐意转身就走,因为你不是一个人了,你对这个家,或者说对我,以及对未来可能会有的孩子,都负有责任。” 袁宝“扑哧”一声笑出来,踮起脚,伸手搓搓陆远侨冰凉的脸颊,“哎呦,小可怜儿,你这叫患得患失啊。怎么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靠谱?” 陆远侨皱起眉,这时候还敢随便调戏他,看着是皮痒了。他用力一拉,把裹着羽绒服圆滚滚的袁宝箍进怀里,在她耳边道:“反正是要结婚了,那我提前享受夫妻义务你应该也没意见吧?” 说完,就撒手放开她,牢牢抓住她缩在袖子里的手,连拖带拽直接拉回了家。 十分钟后,绕着客厅逃了小半圈的袁宝被陆远侨不费吹灰之力地抓进了主卧,精准摁倒在软和的棉被上。裹着毛绒睡衣的袁宝脸上红得能掐出水来,床头一盏不甚明亮的台灯罩着满屋缱绻。 袁宝试着抽了抽手,没能行,“陆远侨,你太禽兽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想当禽兽很久了,”陆远侨微微眯起一双眼来,打量着她,“怎么也得脑内演练数遍了。” “手疼……”袁宝拿出狗腿子那套,讨好地看着陆远侨。 陆远侨眉峰一挑,“你觉得自己这点小伎俩,能行吗?” 袁宝张张嘴,想反驳一句“怎么不行”,然而第一个字还没从牙缝里溜出来,平时能说会道的嘴就被封上了。她看着陆远侨如羽扇般微颤的睫毛,忘了原本还在挣扎的双手,下意识扣紧了他的手掌。 陆远侨微凉的手指贴上她温热的肌肤,袁宝隔着薄薄一层衬衫撑在他肩头,指腹下的肌肉倏地缩紧,他看着她的眼中似有璀璨星光。 台灯的微光消失的刹那,袁宝想:“嗯,衣冠禽兽得很彻底。”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袁宝忽然醒来,发现自己正压着陆远侨的手臂,想起前阵子看的新闻,说某女压坏了丈夫的胳膊,虽然不晓得“某女”体重为何,但袁宝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信心的。 她生怕陆远侨要走上某男老路,赶紧往旁边躲一躲,然后悄悄翻开棉被,披起毛绒睡袍轻手轻脚出去了。 大概是晚饭吃得咸了,袁宝觉得口干舌燥得要命reads();。 她跑到厨房窸窸窣窣地翻冰箱,只找出来一瓶凉飕飕的矿泉水,正拧开了瓶盖要喝,水里的塑料瓶却忽然易主,被陆远侨拿在手里。 袁宝被突然出现的陆总吓得一哆嗦,却听他道:“别喝凉的,还有,你鞋呢?” 话说到后面,明显不悦,拉开要训孙子的架势。 袁宝不以为忤,把锅甩回去,“还不是怪你,方才只顾着逃命……鞋给踢飞了。” “先穿上,我帮你找鞋。”陆远侨不由分说,把自己脚上的拖鞋脱给她,然后转身出去了。 喝凉水不成,只能烧热水喝了。 袁宝耐着性子等滤水壶一点点滤出水,没两分钟,出门找鞋的陆远侨就回来了,手上拎着她的北极熊棉鞋。 陆远侨帮她换上鞋,然后把她当抱枕一样揣在怀里,下巴蹭蹭她乱糟糟的头顶,呓语似的道:“老袁,你要不掐我一把吧,我怕这又是个不切实际的梦。” 袁宝反手捏捏他的手臂,不轻不重,像被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碰过,“怎么,我经常到春梦里串门吗?” “春梦里你一般说话不会这么讨厌,”陆远侨勾起唇角,“看来是真的了。” 袁宝暗自窝心了一会儿,就拖着后面笨熊一样的陆远侨同志挪到橱柜边,从里面翻出来两包辛拉面,在陆笨熊眼前晃晃,“饿了,吃面吧。” 就这样,陆远侨纵容了一个正在减肥阶段的人的无理要求,于凌晨四点多钟解决了两包加鸡蛋加白菜的方便面。 第二天一大早,陆远侨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神清气爽,袁宝却因为半夜又吃了一顿而彻底熄火,赖在被窝里死活不想动。 陆远侨只好强行把从棉被里挖出来,拖着她刷牙洗脸,套上羽绒服出门。 袁宝行尸走肉一样到了公司,进了电梯才惊悚地发现自己的羽绒服里居然套着前两天刚购置的针织家居服…… 这家居服是个毛线裙,活像个面袋子,兜头套上就齐活了,连系扣子的技术都不需要。 袁宝连忙拉紧了羽绒服拉链,顺便给陆远侨发微信,“哥,你知道你顺手捞了件毛裙给我装扮上了吗?” 陆远侨当然知道,不但知道,而且还是故意的,“我是在提醒你,要做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资本家都是吸血鬼,”袁宝磨磨牙,“恨你。” 袁宝没想到的是,号称要在东市开两天会的韩吸血鬼会提前结束行程,回归他的宝座,所以当她沮丧地进办公室的时候,毫无意外变得更沮丧了。 韩嘉树瞪着她的羽绒服和脚上的雪地靴,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飞出来一般向她射来“眼刀”。 袁宝心里咯噔一声,看吧,上帝就是这么顽皮,只要你稍微一作妖,他就要让你死一死。 所幸韩嘉树没再重申他对助理的几大着装要求,只是整整一天都看袁宝不顺眼,尤其是她身上那条颇另类的毛线裙,实在辣眼睛。 袁宝遭到了来自韩总的暴击伤害,以致于中午都没能下楼去找蔡琳达吃小笼包,只让她顺手带回来一盒蔬菜沙拉对付了不算饿的肚子。 下班之前,陆远侨打来电话,说他晚上有饭局,让袁宝别等他reads();。袁宝挂断电话,替他叫了一个代驾之后才开始慢吞吞收拾自己的东西。 韩嘉树从里间出来,手上拎着公文包,敲了敲她的桌面,问道:“下班有安排吗?” 袁宝抬头看一眼冷面神,摇头,“计划去健身房上瑜伽课。” 韩嘉树颔首,“晚饭不吃?” “吃,楼下吃碗冷面。”袁宝随口道,顺手把电脑关了。 “天凉,冷面不合适。”韩嘉树像是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下,“汤面吧,至少是热的,而且跟你要塑身的意愿也不算违背。” 袁宝不解地看看他,反应了半天忽然想到一个不大可能的可能,谨慎地问道:“韩总,您是要跟我一块吃?” 韩嘉树看蠢蛋一样扫她一眼,“不然呢,不吃我问你干什么?” “……”邀请别人共进晚餐一般不是这种说辞吧? 十五分钟后,袁宝和韩嘉树出现在距万晟不远的一个四合院里。 四合院里热热闹闹,主营一些贴胃口的家常菜。 袁宝不知道韩嘉树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热气腾腾的小院跟他那一身昂贵的西装实在格格不入。 韩嘉树挑了张挤在角落里的方桌招呼袁宝坐下,地面上积累的油污一点也没妨碍韩总的雅兴,即刻招手叫来服务员点菜。 袁宝带着几分纳闷打量韩嘉树,等他点完菜,她垂眼看看菜单上的羊肉串,道:“还以为您只能接受牛排红酒来着,没想到祖国的招牌菜您也喜欢?” “你忘了,我周末刚参加过一次你们的烧烤活动。”韩嘉树的面色在周围的喧闹中还是纹丝不动,“这地方是韩傅博介绍的,说是地道的北城菜。” 又是韩傅博,这人还真阴魂不散。 “你好像对傅博有点意见?”韩嘉树问道。 袁宝摇头。“意见谈不上,纯粹是个人看法。” “说说看。”韩嘉树追问,像铁树开花似的八了一回卦。 “韩傅博啊,娇生惯养,以为自己是全宇宙的大太阳,兼之自以为是,培养出许多上不了台面的恶趣味。信奉人性本恶,且不遗余力要向全人类证明他的论断。”袁宝顿了顿,“大概就是这些。” 韩嘉树道:“听上去,你像是在说他人品不端。” 袁宝吝啬地吐出仨字,“不至于。” 她还没忘韩傅博姓甚名谁,跟谁沾亲带故,原本就不带脏字地骂了他一通,再说下去可能就要得罪人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菜就已经上齐了。 袁宝伸出她罪恶的手,想撸一串羊肉串,哪知道被大魔王摁住铁签的尾巴,只听他道:“控制食欲其实比起运动还要重要些,不要为了一串肉就前功尽弃。” 如果此时放出厥词的人是陆远侨,那袁宝毫无疑问会扑上去挠他,打服为止。可在韩嘉树面前她不敢造次,不得不认怂,只好捞起筷子吃自己那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 袁宝在心里把韩嘉树问候了一百八十遍,毫不怀疑这货是故意来考验她意志力的。她暗自磨牙,可还没等磨完一轮,对面的韩嘉树就被人撞倒在地了。 第四十三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医院里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让袁宝无比沮丧,近来她和医院缘分不浅,隔三差五就要来串串门。 陆远侨那边饭局刚结束,原本想问问袁宝要不要带个宵夜给她,结果一打电话她居然在医院,陆远侨这边立刻炸了锅,再追问几句,才问出是韩嘉树受伤,在急诊包扎。 陆远侨和周昊一前一后到了急诊走廊,老周十分有眼色地去后边打听情况,陆远侨直接去找袁宝。 袁宝抬头看见他,立刻把刚才对外人的张牙舞爪一收,乖巧得像是从没有扑上去挠过人的样子。 陆远侨叹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原处。他在袁宝旁边坐下,正要开口,却看见她正企图藏起来手背上一片擦伤。 “怎么回事?”陆远侨把她正要缩进袖子里的手抓出来,举到她眼前。 “没什么,就撞了下。”袁宝想把自己的爪子抢回来,奈何没陆远侨力气大,失败了。 陆远侨哼笑一声,“撞了下?” 袁宝心虚,瘪起嘴不说话了。 陆远侨拉开架势教训她,“你又装女侠营救老板去了是吧?” “也没有,我只拉了那人一下。”袁宝此时心更虚,她确实扮演了回“女侠”,不过以失败告终就是了。 “袁宝。”陆远侨沉口气,摁不住的怒意四处乱窜,他从牙缝里挤出袁女侠的大名。 袁宝一看他这马上要爆炸的架势,立马不敢再和稀泥了,认错态度十分良好,“我以后再也不参与打架斗殴,再也不‘为非作歹’了。” 说完,她看陆远侨眼里只表达出一个意思――别说废话,她只好认怂,一五一十把方才怎么起哄架秧子的事讲了一遍。 两个多小时前,原本坐得端端正正,阻止袁宝“偷袭”的羊肉串的韩嘉树被一个喝醉的男人撞倒。那男人站也站不稳,整个人摇摇晃晃。按照正常事态的发展,碰上这么个人,有理也没地儿讲,一方道个歉,一方让一步,事情就算过了。 可撞人这位显然平时横着走惯了,明明是他有错在先,却揪着韩嘉树不放,非说是韩嘉树不开眼挡了他的道。 袁宝眼看自己老板那血贵的西裤上淌着稠糊糊的炒肝,衬衫领子又被个大老粗拎在手里,她那二百五的小宇宙立刻就爆发了。 为了凸显自己输人不输阵的气势,袁宝专门把她臃肿的羽绒服啪地甩在旁边椅背上,一把薅住那人脏兮兮的棉服袖子,“有话说话,你丫把手松开。” 韩嘉树到嘴边的“你别管”仨字还没冒出来,袁宝就被男人的女人给怼一边去了――那是个比袁宝还壮硕两三圈的女壮士reads();。 女壮士不但把袁宝推到了椅子上,而且还企图过来薅她头发。 起初打算息事宁人的韩嘉树被迫拉入战局,他凭着少年时期短暂几个月的跆拳道功底,撞开了揪住他的醉汉,哪知还没等他把袁宝从魔爪下拉回来,周围又呼啦啦围过来三四个人。 战况眨眼间就升级了。 袁宝作为一个女人,其他男的自然不稀得跟她动手,何况在场人都看在眼里,真动手了也没脸。一时间,男士那边呈僵持局势,谁也不好先抬手打人。 倒是袁宝这边情况激烈,袁宝的头发被对方揪住,女壮士显然深谙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伸手就要挠袁宝。 袁宝同志一想这要破相啊,自然是不能干的,随手捞起旁边的武器就反抗,没想到她捞着的是桌上盛虾壳的铜盆,盆敲在女壮士身上咣当一声巨响,算不上多疼,可毕竟动静吓人。 女壮士的“护花使者”立刻不干了,上手就给了韩嘉树一拳。 如此一来,两方开始了混战。 四周的食客见战斗升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旁边叫好观战,也有正义凛然地上来劝架,还有个别姑娘紧张地报了警。 再后来,韩嘉树就挂了彩,脑袋撞上桌角破了一大块,手腕也戳在脏兮兮的地板上给扭了下,乍一看十分地惨。 这边首先挑起战事的袁宝倒是没伤着,反而女壮士被她挠了几条血道,脸颊也肿着。 警察来把寻衅滋事的两拨人带走,餐馆老板还有围观群众七嘴八舌作证,说是醉汉先闹事,还把人家姑娘给打了,小伙子才动的手。 袁宝扶着韩嘉树,捂着半边脸就开始乐,暗想世间自有正义在啊,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 “你美什么呢?惹了事特别有成就感是吧?”陆远侨掰着袁宝的脸,上下看看确实没伤着,这才安心。可安心归安心,该教训也不能手软。 周昊从警察同志那边了解了情况,远远走过来,就看见陆远侨站在袁宝面前,训孩子似的批评她。袁宝两手揪着她羽绒服下摆,小眼神四处乱瞟,根本就没往耳朵里听,面上却还端着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怂样。 周昊一乐,这场景可很多年都没见过了。 袁宝低着头狡辩,“我不是怕韩嘉树吃亏么,他要首先倒下了,我肯定也歇菜啊,那这会儿在里面包扎的不就是我了。” 陆远侨戳戳她脑门,“别找借口――要不是因为你,韩嘉树能让人给打得调色盘一样吗?” “你就,别训我了吧?嗯?”袁宝祭出多年来都没使过的杀手锏,企图用撒娇这一百试不爽的招式秒杀陆远侨,谁知道他压根不搭理她,看样子这货已经悄悄进步了。 “别装可爱,没用,”陆远侨板起脸,“回家写检查,5000字,要求认识深刻,手写!” “哎呦,我这一趟可真没白跑,我说妹子,老陆这情商智商这会儿双双都滚回姥姥家了,”周昊走近了,一拳擂在陆远侨肩上,“差不多就得了,没看那边小护士瞧着你们俩都偷乐了吗?” 袁宝赶紧递给老周一个感激的眼神,心说关键时刻还是我周哥向着我。 “我刚去问下了,说是两方伤都不重,可能韩嘉树算比较严重的一个。”周昊看一眼袁宝,神色间透出几分意味深长,“没想到啊,堂堂的万晟副总会在一小破馆子里跟几个地痞动手――那什么,别怪我多事,咱仨绑一块的能量可能也不行reads();。我给韩傅博打电话了,这事还是让他们家来处理方便点。” 袁宝不置可否,低着头咬嘴唇,和上面翘起的干皮较劲。 陆远侨问周昊,“警察那边怎么说?” 周昊道:“原本没什么,但不知道对方怎么知道了韩嘉树的身份,家属正跟警察那掰扯,想多磨点医药费。” “嚯,这群王八蛋,打完人这会儿装起孙子了。”袁宝说着,就想过去那边跟人理论,被陆远侨眼疾手快地给抓回来。 “你干什么去,还嫌不够麻烦?”陆远侨才压下去的火又蹿起来,“他们是……” “袁宝?” 从诊室出来的韩嘉树打断了陆远侨的话,三人个六只眼睛齐刷刷看过去,韩嘉树略尴尬地轻咳一声,没再说话。 “韩总,”袁宝一看见韩嘉树,赶紧立正,绷直了肩背走过去,喊口号似的道,“我错了,连累您受伤,我主动要求您扣掉我这个月的奖金,以观后效。” 韩嘉树看看她,还是一张扑克脸,“认错倒认得挺溜。” 袁宝摆出良好的态度,争取从宽处理。 “你手上的擦伤处理没有?”韩嘉树像是看不见后面的陆远侨和周昊似的,垂眼专注地看着袁宝。 “哦,那个没事,待会儿找护士涂点碘伏就得了。”袁宝甩甩胳膊,本来想意思意思自己的壮硕,没想到这么一晃发现胳膊肘还挺疼,忍不住一皱眉。 “你还真当自己是钢筋铁骨了?”韩嘉树眉眼一沉,不由分说拉着她去了旁边护士站。 “诶……韩总。”袁宝挣了下却没挣开,愣是被他拉到了护士眼前。 周昊撞撞旁边的陆远侨,小声嘀咕,“你媳妇……有点危险啊,我看韩嘉树对她是真不一般。你不去管管?” 陆远侨摇头,“不用,她自己有谱。” “今儿这事可是够寸的,”周昊道,“我说你们俩要不去寺里拜拜吧?你瞧这几个月倒霉倒的,都快倒出朵花来了。” 陆远侨拍拍他的肩,“无所不能的周哥,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你去调研调研看哪个寺烧的香特别灵。” 周昊一撇嘴,“你瞧你瞧,一说这个你就不认真了,你这态度忒不虔诚,回头就是去拜了,佛也懒得保佑你。” 袁宝这边,护士边给她处理伤口她边龇牙咧嘴,护士看她一眼,“你这里面还扎了两块木刺,得挑出来。怎么不早点过来处理?你耽误着就能不疼了?” 袁宝苦笑着,“您还真说对了,我就指望着回家自己随便擦两下算了。” 护士教育她,“回家随便擦两下?你看,这道挺深的,不把里面的脏清出来,回头再化脓了。” 韩嘉树沉着脸,甩给她俩字,“忍着。” 袁宝暗自吸凉气,心说他的霸总之魂一不小心又泄露了。顺着这个思路,她反思了下自己为什么在奔三张这条路上还跟人打架斗殴?琢磨半天,不得不承认是冲动了,并且还有一颗狗腿心作祟。但转念一想,这事却又有点有悖逻辑,事实上,现在谁也不乐意随便惹事,更别提是大打出手了。 她完整地回忆了一遍,总觉得这伙人像是预备好了一样,套路得很明显。 第四十四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打架斗殴事件已经过去了四天,可此事却没有被流逝的时间冲淡,反而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 一个“旁观者”用手机偷拍的视频在微博上被疯狂转发,原博声称自己只是围观的吃瓜群众,视频发出来只是想还原真相。 视频从袁宝还手女壮士开始,接下来就是韩嘉树一拳打在对方下巴上。拍视频的人位置十分奇特,镜头前面总有一个像是在看热闹人的背影左右晃,正巧挡住了对方几人围攻韩嘉树那一段。 这么一段视频,在场的袁宝和韩嘉树自然知道是断章取义,但他们俩空口白牙,说出来也没人信。 在网络如此发达的时代,如果真情实感想找到一个人,并不算难事。韩嘉树和袁宝很快被人肉出来,网上对两人褒贬不一,有当晚的目击者说事实并不是视频里的那样,也有好事之徒把替他们说话的人一竿子扫成水军,说现如今只要有钱就能控制舆论,感慨世风日下。 网上的流言蜚语终于惊动万晟高层,常年不出现在公司的邹天成为此事特地御驾亲临了一趟,把韩嘉树叫进办公室里谈了一个多小时话。 韩嘉树从他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神色如常,袁宝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把安慰他的废话吞回了肚子里。 所谓的“吃瓜群众”对韩嘉树敌意颇大,连带着影响到万晟声誉,尽管公关部及时出面对此事澄清,并表示会调取真正的视频内容来还社会一个真相,但还是没能挽回万晟的损失。 邹天成希望韩嘉树公开道歉,无论事实真相为何,公司利益都应该摆在第一位。 韩嘉树表面上没说什么,但袁宝看得出来,他并不愿意。 从某种程度上说,韩嘉树也是一个极其固执的人。 袁宝想,这场闹剧因她而起,如果到了这一步她还不能做点什么,那也对不起韩嘉树几天来在公司内外对她的维护她。 另一边,东区招标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袁宝抽了半天时间和钱强带着技术人员去了一趟盛家装饰,钱强对调研结果基本满意,勉强答应了让盛家进入招标。 安抚好钱强和盛家两边,余下的具体流程由工程部跟进,袁宝忙里偷闲,捂上大围巾大棉帽,一个人到四合院小馆“取证”去了。 “您店里的监控前一天后一天的都有,单单是那一天的录影被删了,您就不觉得奇怪吗?”袁宝坐在餐馆后面空间逼仄的办公室里,跟餐馆老板掰扯reads();。 五十岁上下的老板皱着他的八字眉,“我说姑娘啊,当时什么情况我们都看见了,也都跟警察同志解释了。俗话说清者自清,你怎么就非得跟一群不认识的人较这个真,网上那帮人爱说什么就说去呗,还能长在你们身上不成?你说你都跟我这儿磨了一个多小时了,我要真有办法,还能不帮你?” “这几天的情况您也知道,不是我非要较真,是我老板因为那个破视频都快被人当街扔臭鸡蛋了,您说我能视而不见吗?”袁宝道,“算我求您,您就帮我查查,看能不能找着备份?” “你这个小姑娘啊……”老板摇着头叹气,又把电脑给打开,“来,你自己,电脑这玩意我也不懂。你看啊,咱们店里一共就三个监控,屋里一个,院里一个,还有后门那装了一个――前年进过贼,撬开后门锁进来的,之后就装上了。我外面还有事,你自己看。” 老板拗不过袁宝,干脆把屋里装重要东西的抽屉一锁,把她自己留屋里了。 袁宝开始一点点找监控视频的存档,恨不得一帧帧看过去。可惜的是,他们来吃饭的那一整天的视频都活见鬼似的消失了,确实只有前一天和后一天的。 袁宝不死心,把时间调回到后一天凌晨,查看店里和店外的视频。 “咦?” 屏幕上一个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显然是贴着墙走,想尽量躲开监控范围。黑影明显知道监控安装在什么位置上,不然很难躲得这样巧妙。 只是天网恢恢,他最后跑进办公区的身影还是被录了下来。 袁宝又同时打开院里和后门的监控,发现几分钟后,院里还是只有树影晃动,而后门却又一个身影沿着墙根匆匆跑开。 袁宝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琢磨了半天,万一这老板是同伙,她这时候一出去,很容易被对方销毁证据,还是不能冒这个险,她得找个靠谱的人过来。 找陆远侨?远了点,而且本来陆远侨就是这件事的局外人,如果事情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一旦牵连到老陆,那她就是把肠子悔断了也没用。 找周昊?也不行,老周和陆远侨是一路的,找老周就等于找了陆远侨。至于许俏俏就没谱了,她来了估计能自导自演一出悬疑剧。 相互对比之下,袁宝最终还是拨通了韩嘉树的电话。 此时,韩嘉树正在研发部开会。 乍然接到袁宝这么个电话,他先是一愣,继而急道:“你就在那别动,别多说,我这就来。” 研发部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一向沉稳的大魔王受到了什么魔法攻击,居然接一通电话就急匆匆走了,月度总结会开到一半被迫取消。 蔡琳达摸着下巴琢磨,打电话来的人不会是袁宝吧?小样,还敢说对大魔王没兴趣?被我抓着了吧。 韩嘉树一路上险些连闯两个红灯,最后把车开进了拥挤了小胡同里,他把车停在四合院门口,下车之后随便问了个服务员就直奔餐馆办公室。 餐馆老板还记得韩嘉树,一见他冲进来,连忙跟上去,“哎,是韩先生啊,您秘书就在里面呢,我带您进去。” 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人,碰上这种恼人事照样和气一团,不急不躁。 韩嘉树绷着嘴角点点头,“多谢。” 袁宝正在办公室里紧张兮兮地盯着门,脑补了一百部悬疑片,总觉得要有人一脚踹开门把她给突突了reads();。正害怕着,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袁宝下意识握紧了手边一杆黑色水笔,觉得实在不行,拿笔尖也能把对方脸上戳一个窟窿。只不过,从门外进来的人是韩嘉树和餐馆老板。 韩嘉树看见她还好端端坐着,松了口气,走到她旁边,抬头看看老板,问:“请问您,如果我们发现了对我们有利的东西,是否能拷贝走?” 餐馆老板低头想了想,爽快道:“没问题。本来事儿也是在我这出的,能帮上的肯定帮,那些人录你们不也没提前打招呼?咱还是得站在正义的一方,对抗恶势力是吧?” 韩嘉树颔首,正要说给老板一些钱作为酬谢,却被袁宝扯扯袖子给拦住了,袁宝道:“您真仗义,简直就是现代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以后我们一定常来,不光来,还帮您多做广告多宣传。” “行嘞,小姑娘嘴甜会说话,”老板一摆手,“那你们看吧,我先出去后面忙去。” 看老板出门走远,袁宝才道:“您说要给人家钱那肯定不行,这不成交易了,回头再被抓着把柄,更麻烦,还不如应承点虚的。” “你说的对,”韩嘉树站在她旁边,俯身看着电脑屏幕,“是我考虑不周。” 袁宝瞪大眼睛看他,眼里写满了惊讶。 “别看我,说说都发现什么了?”韩嘉树扬起下巴,示意她专注点。 袁宝把目光收回来,指着屏幕上她定格住的两道人影道:“您看,这个人在凌晨一点左右进来办公室,然后就偷偷从后门溜出去了,按照老板说的,后来监控视频就不见了。我怀疑是这个人给删掉了,从目前情况来看,应该是餐馆里的人吧?” 韩嘉树沉吟片刻,道:“现在还不能下结论,先把视频拷走,回去再说,免得节外生枝。” “行,我包里正好有u盘。”袁宝说着,把u盘从钥匙上取下来,□□电脑里。 袁宝正在拷视频的时候,外面一个瘦高的服务员经过办公室门口时候贼兮兮地往里面探头探脑,结果正对上韩嘉树的目光,那人一惊,赶紧拎上门口茶壶快步走开了。 “老板,您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袁宝拷完视频,轻轻碰了碰韩嘉树,问道。 “没什么,拷完了?”韩嘉树看一眼她手里的u盘,“回去吧。” 袁宝顺从地点点头,韩嘉树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以后别冒冒失失地自己乱跑。” 袁宝一愣,旋即答应一声,跟韩嘉树一前一后出去了。 两人坐进车里,袁宝随意往四合院里打量一眼,发现一个瘦高个的服务员正往他们这边看,袁宝皱起眉,想再看仔细一点,车却离开了。 “韩总,您打算怎么办?”等车开上大路,袁宝问韩嘉树。 韩嘉树偏头看看她,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件事在网上发酵之后我找人去查过,确实是有人安排好的,但还是那个问题,空口无凭。这个视频来的正是时候,交给那边调查的人,说不定会有眉目。” 袁宝犹豫了下,还是把心里无凭无据的猜测说出来,“您说会不会和海市那边有关系?我看那刘厂长不是善茬。” 车缓缓进入地下停车场,周围的光线暗下来,韩嘉树道:“无凭无据我们不能乱猜,另外,视频的事在公司里不要提。” 袁宝点头,忽然觉得他们可能一不小心卷进了不大妙的事件里。 第四十五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电视上播着积极向上的新闻联播,袁宝搂着她的毛兔子歪在陆远侨旁边,陆远侨在剥一个橘子,剥好塞进她嘴里一瓣,酸得她直皱眉。 “老周买这橘子真是绝了,”袁宝吐吐舌头,“酸橘子界翘楚。” “别打岔,你刚才说你去那小餐馆,然后呢?”陆远侨说着,又往她嘴里塞了一瓣。 “然后?”袁宝皱着脸,“然后韩嘉树大概是怕我被不良分子打成熊猫,就来找我了。诶,你说这事会不会是海市那个刘厂长干的?挖个坑败坏韩嘉树的名声,让他在邹老面前抬不起头来。” 陆远侨捋着她脑袋顶的几根毛,顺手把她和毛兔子一块圈进怀里,“如果不是偶然事件,那我只能猜测,这只会是对方报复韩嘉树的开始,不会是结束。” “我的天,”袁宝就着别扭的姿势一弹,差点撞着陆远侨的下巴,“那韩嘉树岂不是要继续倒霉?那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他跳完一个坑再跳下一个。” 陆远侨把她脑袋摁回去,“你能不能老实点,别动――对方要是早就计划好了,你们现在就是想防也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知道是谁出招,总比蒙在鼓里好。” “韩嘉树说万晟内部斗争很复杂,好几个派系之间在斗,那个邹志尚跟自己侄子不对付,总想把邹然挤出去。可邹天成又死活瞧不上邹志尚,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真要一下子把他的火苗扑灭又于心不忍,所以找来了韩嘉树这个外援……也不是,韩嘉树这个炮灰来帮忙。”袁宝把毛兔子的耳朵打了个结,“等韩嘉树从坑里爬出来,你说我辞职怎么样?一来我对万晟这种暗地里斗来斗去的事没兴趣,二来我已经被划归到韩嘉树这一派,将来不管谁‘登基’,我可能都会变成别人的眼中钉,而且相比起万晟的工作,我想我还是愿意去做律师。” 陆远侨垂眼看着她的侧脸,道:“工作的事,只要你不是违法犯罪,我都赞成。” 袁宝翻个身,干脆把他的腿当成枕头,她从下仰视着陆远侨的下颌线,忍不住表扬他,“我发现你确实有把小姑娘弄得五迷三道的资本啊,我觉得自己赚了。” 说完,还学登徒子捏了把他的下巴,嘿嘿笑了两声。 陆远侨握住她的手,“不怀好意”地看她一眼,“你这样不负责任地随便调戏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自打那天以后,陆远侨就十分霸道地把她的东西都搬去了主卧,并且请阿姨把次卧收拾得一点人气都没了。后来他还强迫袁宝把春夏秋冬的衣服都整理进衣帽间,看着两人挤在一块的衬衫,袁宝突然觉得自己不用孤独终老了。 不过这样也是有些坏处的,袁宝从另一个侧面发现老陆同志的体力不是一般好,并且能以各种理由把她拖回到软乎乎的大床上去。 久而久之,袁宝已经快放弃抵抗了。 袁宝抵住陆远侨“上下其手”的爪子,瞥一眼电视,“不要,我的小鲜肉电视剧刚唱完片头曲,难得有空看电视剧,你帮我切个火龙果去吧?求你了。” 她尾音拖得软软糯糯,陆远侨突然觉得最近的袁宝很值得探索,总能让他挖掘出跟从前不一样的地方,十分有趣。 “行,饶了你了reads();。”陆远侨捏捏她的鼻子,拉过一个靠垫把她脑袋轻轻放上去,起身去厨房了。 袁宝抻着脖子看看他背影,心想,终于解锁一个能制服他的新技能了。 袁宝正喜滋滋地看电视上帅出天际的鲜肉,她手机就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低头一看,不得了,居然是孙爱玲。 她以行军打仗的速度正襟危坐,把电视静音,然后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喂,阿姨您好。”乖巧版袁宝一秒钟上线。 孙爱玲不疾不徐问道:“明天是周末了,你和远侨有什么安排没有?” “没有,没安排。”袁宝握着电话摇头,尽管知道电话那边看不见,可还是不敢造次,“您有事找我们?” 孙爱玲道:“我想既然婚礼定下来了,就该带你们去买买婚纱,还有首饰,这都是要的。” 袁宝顿时如遭雷劈,要不是准婆婆这么一说,她差点就要忘了“婚期”已经定下来这事。 袁宝正要答话,陆远侨端着一盘火龙果恰好从厨房出来,袁宝看见救星似的,指指手机,无声道:“你妈。” 陆远侨对她勾勾手,“给我。” 袁宝赶紧对孙爱玲道:“阿姨,远侨过来了,他有话跟您说。” “行,你把电话给他。” 陆远侨把手机接过去,态度有些硬邦邦的,“您说……不是,这事还没征得袁宝父亲的同意,您就这么干您觉得合适吗?什么叫这事交给您了?您这是娶儿媳妇还是抢儿媳妇啊?” 袁宝眼看陆远侨说着说着就要爆炸,心说让他接电话还真是错了,趁着他还没把孙爱玲的火撩起来前,赶紧把手机抢过来,对孙爱玲道:“是,阿姨是我。您说的对,既然定下来了,那该准备的就得准备。我爸那边我去跟他商量……您看是明天还是后天去试婚纱?好,那我等您消息。” 说完,袁宝没给陆远侨反驳的机会就挂断了电话。 陆远侨皱眉看着她,神色间透着股不满。袁宝把火龙果抱到自己腿上,拍拍旁边的沙发,“坐下说。” “你连商量都没跟你爸商量,不觉得自己错了?”陆远侨坐下来,教育她,“结婚不是闹着玩的,要是不能得到你爸的同意,怎么能结?” 袁宝扎了块火龙果塞给他,说:“我爸那个人固执得很,要好好跟他讲道理,恐怕磨一年也说不通。话说回来,他的反对如果有理有据,那不妨坐下来讨论讨论。可他说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还讨论什么?” “总是要跟老人家把话说开,把误会解开,得不到父母嘱咐的婚姻,不会幸福的。”陆远侨声音软下来,跟她讲道理,“这样吧,明天咱们回一趟你爸那边。” “我不去,”袁宝瘪嘴,“老袁上次让我别进家门。” 陆远侨伸手捏她的脸,“说服你爸的任务交给我,你就坐在一边当吉祥物,成不成?” 袁宝被他逗笑,“那就听你的吧,不过提前给你打预防针,要是我爸揍你,你也得忍着了。” “好。” 孙爱玲后来发来消息,说跟婚纱店约的是周日,让他们周日来见面。袁宝和陆远侨一合计,那倒合适,正好他们周六去袁向平那边“负荆请罪”。 袁宝这一晚睡的不踏实,总觉得她爸会变成一只强横的拦路虎,为他们本来就坎坷的感情道路添砖加瓦reads();。 第二天早起,袁宝特地化了个妆,把黑眼圈盖下去,然后又给沈茹打了个电话,说他们要回去吃饭,沈茹正巧在市场买菜,一听说袁宝和陆远侨要回来,立刻喜笑颜开,连说要多炒几个菜。沈茹告诉袁宝,其实袁向平对陆远侨是没意见的,但就是跟孙爱玲之前的过节在他心里一直过不去。另外沈茹还跟袁宝说了陈晓瑾要撮合她和万晟一个同事,沈茹大概只是听袁向平提过几句,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你爸看过那小伙子的简历和照片,喜欢得不得了,好像是姓韩的,听说是晓瑾家的亲戚。”沈茹叹了口气,“其实这么多年,你爸是了解远侨的,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也不是非不让你们在一起,解铃还需系铃人,还是想办法把当年的结解开,你爸就找不着什么借口了。” 袁宝被沈茹这么一提点,当时进万晟想不通的事就全通了,敢情她爸要给她介绍的人是韩嘉树。 爹真是亲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吓死个谁。 袁宝觉得有些头疼,忽然摸不着她爸的心思是什么了,不过就像沈茹说的,不管当年袁向平和孙爱玲结下的是何恩怨,都要先解开才是。 陆远侨一大早去买了海参燕窝还有几箱水果,袁宝上车时候一看见就乐不可支,说他这是要用糖衣炮弹打垮老袁同志。 两人一路闲聊,到了袁向平家楼下。 从车上拿东西的时候,陆远侨诧异地看了眼不远处一辆通体漆黑的车,然后对袁宝道:“我好像看见我妈的车了。” 袁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会吧……” 陆远侨摇头,“不好说,我妈做事一向不拖泥带水。” 袁宝有点发愁,万一孙爱玲真的来,老袁会不会和她吵起来? 袁宝揣着惴惴不安的心和陆远侨一块上了电梯,敲开家门。 门一开,袁宝先看见沈茹,紧接着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袁向平和孙爱玲。 孙爱玲对他们俩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袁向平却不满地看了袁宝一眼,然后连客气都没客气,就把刚进门的陆远侨叫进书房去了。 袁宝尴尬地看一眼镇定自若的孙爱玲,问了声“阿姨好”,在她旁边坐下来。 孙爱玲转头看看紧闭的书房,拍了拍袁宝的手,说:“别怕,我跟你爸把当年的事都说明白了。” 沈茹在旁边陪着,也安慰她道:“是啊,你孙阿姨解释了那时候的情况,其实都是误会。只要话说开了,你爸他琢磨琢磨就明白了。” 袁宝还是觉得不踏实,对孙爱玲和沈茹道:“您二位先坐坐,我还是到门口守着吧,万一我爸蹿起来,好歹我能冲进去摁住他。” 孙爱玲和沈茹齐齐看她一眼,都有些好笑又有几分无奈,示意她不用作陪了,该干嘛干嘛去。 袁宝溜达到书房门口,还没等把耳朵贴上门去听墙角,那门就被猛地拉开了。袁向平虎着脸看一眼鬼鬼祟祟的亲闺女,心说这破孩子真没出息。 “你进来,我有话问你。”袁向平像是懒得多看袁宝,转身又进屋去了。 袁宝偷偷瞄眼出来的陆远侨,见他神色如常,本来想跟他交换点信息,谁知道他居然目不斜视地出去了。 袁宝暗叹一声,算了,该来的也躲不过去。 第四十六章 (捉虫)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陆远侨出门的时候很“贴心”地把门带上了,袁宝琢磨,这回她爸就是拿根藤条揍她,她也跑不了了。 “坐吧。”袁向平指指落地窗前的圈椅,对袁宝道。 “爸……” 袁向平摆摆手打断她,“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那您还是不同意?”袁宝试探着问他,袁向平叹口气,看着窗外没说话。 袁宝这下倒是不着急了,她拿起茶台上烧好的热水,洗了茶具,重新换上新茶,泡好一壶,给袁向平斟上。 “孙爱玲把当年的事都跟我说清楚了。说实话,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也不想计较,可我对她这个人还是有些看法,只怕你真嫁过去了将来要吃亏。可现在……”袁向平重重舒了口气,“丫头,你想明白了?结婚不是过家家啊。” “爸,”袁宝坐直了,拿出正经八百的神色来,“其实我和陆远侨怎么样,您这十多年都看在眼里。人一辈子没有几个十几年,我珍稀这段感情,我相信他也一样。我不敢说未来我和他之间不会有坎坷,人都有七情六欲,两人朝夕相处,磕碰摩擦不能避免。我也不能保证我们在手拉手走进婚姻之后还能手拉手走进坟墓,可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在生命终结前打这个包票,不是吗?” 袁向平呷了口茶,“道理你都明白,爸爸讲不过你——原本我是看好那个叫韩嘉树的小伙子,一心想撮合你们俩,我和陈董着实是费了一番心思。哪晓得……嘿,缘分这东西啊,人是左右不了。” 窗外阳光透过纱帘铺洒进来,映在袁向平鬓边斑驳的白发上,让他眼角的纹路也愈发明显,袁宝看在眼里,心头冒出几分酸涩,没想到她整天喊“老头”,倒真把老袁给喊老了。 “以后陆远侨能经常来陪着您下棋,陪着您喝茶唠嗑,不是挺好?您说的那个韩嘉树,他走的可是霸道总裁路线,给您雇十个八个保姆倒是不成问题,让他跟您下棋,那个画面太吓人我不敢想。”袁宝迎着温暖的光伸伸腿,“我承认韩嘉树从客观上比陆远侨优秀,但陆远侨能给我的别人这辈子也给不了。您啊,趁早跟陈董把话说明白,省得以后落人家埋怨——我可是为您好。” “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找揍不是?”袁向平瞪她一眼,“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什么‘别人这辈子也给不了’。我命苦啊,怎么养了你这个没出息的臭丫头。” “臭丫头给您拐个女婿回来孝敬您还有错了?您不知道,陆远侨昨天还跟我大放厥词,说您要是不同意,这婚就不能结。还有上回,看见我跟您犟嘴,愣把我训了个狗血淋头reads();。怎么样,您的准女婿挺懂事吧?” 袁向平偷着一乐,又赶紧绷起脸来,“真的?” “当然。”袁宝听袁向平话音松动,立刻暴露本性,嘚瑟起来。 “你抽空跟你妈联系下,结婚是大事,她得来。”袁向平试探着看看袁宝,“这都二十几年了,你也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你妈她想你,好几次回国都想见你,你……” “爸!”袁宝打断了袁向平,脸色也冷下来,“那女人当年走的时候您还躺在病床上,要不是沈姨,您人就没了,我就成孤儿了!借着我婚礼这个当口,您也该给沈姨个名分了,敬父母的茶,我愿意敬给沈姨,喊她一声妈,她当得起。” 袁向平意外极了,一时哑然,袁宝又替他斟上一杯茶,“我知道您和沈姨一直怕我介意,所以拖了这么多年。说老实话,早年我确实不乐意多个后妈,可现在我都要结婚了,难道您还想打光棍不成?” “万一过两年给您添个外孙,您是想让外孙喊沈奶奶还是喊姥姥?” 袁向平似乎没料到多年跟他作对的小崽子忽然说了“人话”,心头五味杂陈,最后只差热泪盈眶,老爷子嗫嚅着,说了仨字,“袁宝……好。” 一切尽在不言中,原本以为的长期拉锯战消弭于无形,只是这时的袁宝和陆远侨都不知道,真正让战火消失的并不是孙爱玲和袁向平的冰释前嫌,而是另外一个让所有人都不愿提起的原因。 两家人还算和睦地在席间把婚事定下来,袁宝和陆远侨出门的时候,她还有点恍惚,直到车开远了,才有点找回自我的真实感。 “老陆,第一阶段抗战的胜利来得太快,让我感觉很不适应。”袁宝转头看看正在专心驾驶的陆远侨,发出一声心底的感慨。 “我也觉得挺魔幻,”陆远侨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不知道我妈到底说了什么良言金句。” 袁宝沉浸在小喜悦里,可掰着指头一算,距离他们的婚礼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两个多月了。 “不对啊老陆,”袁宝皱眉,“你觉不觉得婚期有点仓促?” 陆远侨很诚恳地摇头,“不觉得。” 袁宝:“……你能正经点吗?” 陆远侨:“我等了十几年才等到这个结果,仓促吗?” 袁宝:“……要不先把证领了?” 陆远侨从善如流,“完全可以。” 说完,陆总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又补充一句,“万一出现惊喜的意外,紧急补票就显得不那么完美了。” 袁宝怒瞪他,“滚蛋。” 整个周六在一去一回间悄然溜走,转眼到了周日早晨。 袁宝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抓抓一头乱毛拍醒旁边的陆远侨,“老陆……老陆。” 陆远侨睡眼惺忪地看看她,“早。” “我做了一个噩梦,导致我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袁宝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彻底晃醒,“你看啊,要去试婚纱是吧?可我现在的腰,说它惨不忍睹都是抬举它了。我要减肥啊,减了以后才好结婚吧?” 陆远侨被她闹得头晕,长臂一伸揽住她“惨不忍睹的腰”,“这点肉藏一藏就没了,来,再睡会儿。” “睡个头,”袁女侠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一把掀翻陆总,“我下楼跑步去了,你就睡吧,脑袋越睡越大reads();。” 两分钟后,袁宝消失在陆远侨的视野里,伴随着大门的一声痛呼,她彻底消失在公寓范围。 陆远侨枕着手臂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 袁宝边喘着粗气跑步边想,从韩嘉树要求她减肥开始,她就没能减下来多少,眼看就到韩嘉树规定的一月之期了,虽说大魔王没说什么,但近有掉饭碗威胁,原有婚礼瘦成闪电的奢望,怎么也不能再懈怠了。 整一个早晨,袁宝都在反复琢磨减肥食谱,甚至在手机上规划了完整的一周进食表格,基本上囊括了水果、海鲜以及粗粮,粗略算下来,整体热量并不高。 陆远侨对她的办事效率叹为观止,两人走近婚纱店的时候,他悄悄竖起大拇指,被袁宝一把摁了回去。 孙爱玲是个守时的人,跟袁宝两人约的十点钟,就一分不差地踏进了婚纱店大门。 袁宝对此品牌婚纱礼服有所耳闻,之前许俏俏曾经吐槽过,说美则美矣,可惜就是对身材要求颇高,非得有模特的零码身形才能演绎其□□,否则一旦穿上,就会暴露短板,立刻变成五短身材,丑的鬼哭狼嚎。 且此牌还有一大特点,贵,贵得让人肝疼。 袁宝趁孙爱玲和店员沟通的当口,在店里溜达了一圈,发现能看上眼的价格都3万在开外了。 不过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出点血也认了。 “有挑上的吗?”陆远侨走到袁宝身后,轻声问她。 袁宝嘿嘿两声,“有啊,我看前面橱窗十二万那个就挺好。” 谁知道陆总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就打算叫店员把那玩意拿过来试,还好袁宝眼疾手快把他摁住了,“你也被霸总之魂附身了?” 陆远侨哭笑不得,“你好像对我的经济能力有什么误解。” 袁宝小手一挥,“没误解,只不过钱要花在刀刃上——那什么,我挑了两套平易近人的。” 说完,她就张罗店员过来帮忙拿,然后把陆远侨赶了出去,“你去旁边那几个血贵的店挑西装去吧,咱们也遵循个传统,仪式前不能看婚纱,去吧,走吧,回见。” “……”陆总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推出了大门,几个店员小姑娘掩口偷笑,夸新娘子很有幽默感。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幽默的新娘和挑剔的准婆婆奇迹般达成审美上的一致,连争论都没有就订完了。 店员们觉得十分难得,不遗余力地把溢美之词都用在她们挑选的主纱上,指出它突破传统框架却又不失矜持华贵,低调在款式上,奢华在用料上,可谓相得益彰,全北城再难寻出第二件。 袁宝为店员的口才所折服,出门之后转述给等在门外寒风中的陆远侨听,陆总表示好奇极了,费力套了半天话,却没从老妈和未来老婆口中获得蛛丝马迹。 孙爱玲说她临时有事,回头让助理把首饰送到陆远侨公寓去,就乘车走了,尽显作为老佛爷的姿态,让袁宝心生羡慕,不禁对陆远侨感慨,“等我老了,也要达到老佛爷这个段位。” 陆远侨本想埋汰她两句,谁知一抬头,正巧看见迎面走来的熟人,便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袁宝掀起眼皮一看,嚯,韩嘉树……还有大美人。 第四十七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袁宝挽着陆远侨,大美人依偎着韩嘉树,八只眼互相打量完对方之后,彼此问候一声,正要擦肩而过时,大美人却提议一块吃顿饭。 美人是这样说的:“经常听嘉树提起你,说在工作上帮了不少忙,正巧到饭点,一块吃个便饭吧。” 袁宝也不傻,这时候拒绝等于打韩嘉树的脸,只好答应下来,可惜韩嘉树面色不善,袁宝猜测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没眼色的货打扰了他们二人世界。 四人分别驱车去餐厅的路上,袁宝顺口和陆远侨讲了陈董要撮合她跟韩嘉树的事,边讲边乐呵,“我爸和陈董真是操碎心,就别说我了,人家韩总也是美人在侧,哪用的着他们拐八道弯介绍姑娘。” 陆远侨眉峰一扬,“哦?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袁宝吐吐舌头,道:“不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讲么,我也是刚获悉这个可怕的消息――不是,你要认真审题,重点错了。” 陆远侨道:“我倒觉得那女孩和韩总没什么关系,大概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可她说韩嘉树经常跟她提起我,他们关系肯定不一般。”袁宝站定自己的想法,不动摇。 “老周偶尔夸你是女傻,”陆远侨偏头看她一眼,“实至名归。” “……” 四人穿越了整个西区,终于在大美人推荐的餐厅里聚首。 韩嘉树脸色黑得已经不能直视,袁宝主动坐在了大美人对面,把直面韩嘉树的重任交给了陆远侨。 落座之后,美人提出要去洗手间,并且“邀请”袁宝一起。女人相携去洗手间这件事大约能追溯到幼儿园时期,男人多数不能理解,但是女人之间的私密话题往往会在洗手间里发生。 袁宝和美人相携离开座位,美人补上了方才的自我介绍。 美人明眸皓齿,说起话来嗓音也如黄鹂歌唱,“我叫黄曼瑶,朋友一般叫我曼曼,袁助理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袁宝对美人一向喜欢,对方只要不表现出敌意,她一般都愿意亲近,“那就别见外了,叫我袁宝吧reads();。” 黄曼瑶垂首拧开水龙头,慢条斯理洗着手,“我听lisa说,嘉树是破格录用你的?” 袁宝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说不上是破格,算是‘临危受命’吧。” “你对嘉树这个人,有什么看法?”黄曼瑶偏头看看她,黑白分明的杏核眼中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意味。 袁宝熟悉这种神色,她曾经在泡哥的老婆和孟涟漪眼中都见到过。 “韩总是我的老板,”袁宝道,“我对老板没有任何私人看法。” “嘉树以前从没跟人动过手……何况是那种地痞流氓,你影响到他的判断了。”黄曼瑶秀眉微蹙,“邹老对外面沸沸扬扬的流言很介意,他要求嘉树处理你,作为对公司内部的交代,但是嘉树没同意。袁宝,嘉树在万晟还会有上升空间,你不要成为他的绊脚石。” 袁宝对黄曼瑶的话感到十分惊讶,一来她没想到邹天成居然要拿她开刀来平息公司内部言论,二来她没想到黄曼瑶会直截了当地说出这些话来。 袁宝抽出旁边的擦手纸擦干手上的水,倚在墙边打量着黄曼瑶,道:“这些话你应该对韩总说,而不是我。” 黄曼瑶扬眉,“嘉树是个心软的人,即便对他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用,他听不进去的。” “我不知道你是以什么立场和身份来对我说这些话的,不过生活不是小说也不是电视剧,不用这么戏剧化地演出。”袁宝把擦手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今天凑巧碰到,如果遇不到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原本就打算下周到万晟去见一见你,遇到只能说是缘分吧。”黄曼瑶拨了拨微卷的长发,“言尽于此,看在嘉树在邹老面前维护你的份上,你向集团主动辞职,我想嘉树会给你补偿的。” 袁宝咂摸着黄曼瑶的话,跟在她后面出了洗手间。 绕回到他们落座那一桌,袁宝隔着老远便看见黄曼瑶殷勤地和韩嘉树攀谈,眼中有着难掩的光彩。 袁宝上前扯一扯陆远侨的袖子,“爸打电话来找咱们回去一趟。” 陆远侨反握住她的手,暖意从他干燥的掌心传递过来,袁宝略感烦躁的心静下来,看向韩嘉树,“抱歉韩总,家里临时有事,不能一块吃饭了。” 韩嘉树点点头,目光从他们交握的手上滑到袁宝的眉眼间,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但终究没察觉到异样。 陆远侨拎起两人的外套,对韩嘉树一颔首,没多说什么,只客套地表示下次有机会他来做东,以示歉意。 陆远侨牵着袁宝离开了,韩嘉树望着两人相偎的身影,沉下脸来问旁边的黄曼瑶,“你对袁宝说什么了?” 黄曼瑶不慌不忙地搅拌着咖啡,“你紧张什么,我实话实话罢了。” “我知道你去见过邹老,我跟你见面也是碍于他老人家,”韩嘉树道,“既然当年选择分开,现在就不该干涉对方的生活。” 黄曼瑶皱眉,“当初分手我有苦衷,你不是不知道。怎么,你和袁小姐才认识月余,就喜欢上人家了?” 韩嘉树面色更凉,他拿出钱夹,抽出几张钱压在杯垫下,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别因为你的自私,把你我之间最后一点情谊都消磨掉了。” 韩嘉树转身走了,丝毫不拖泥带水,而他的背影也像一把尖刀,□□了黄曼瑶心间reads();。 夕阳把柏油路面映成暗淡的暖橘色,袁宝坐在车里伸了个懒腰,“咱们去吃老家米线?想吃肉夹馍了。” 陆远侨偏头问她:“怎么突然要走?” “确实挺没礼貌……可实在坐不下去,”袁宝有几分唏嘘,“黄曼瑶大概是把我当成了假想敌,这种用来试探的饭局,没什么意思。” 陆远侨不置可否,“说你是女傻吧,还不承认。” “这时候还来埋汰我,等会儿我要干掉两个肉夹馍。” 袁宝宣布完,忽然想起来早起时候的豪言壮志,一下又泄了气,道:“算了,还是只来一碗米线,吃完了去上瑜伽课。” 陆远侨没再发表意见,她既然有瘦成闪电的志向,那就随她去吧。 一个周末又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溜走,袁宝转天到办公室时韩嘉树已经端坐在他的宝座上了。 韩嘉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袁宝都替他难受,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把尴尬抹平,楼下工程部的钱总监就点卯似的上来了。 钱强来说周二招标会的事,说具体事宜要和袁宝碰一下,另外问问韩嘉树是否要列席。袁宝把条目过了一遍之后,呈到韩嘉树桌上。 钱强看韩嘉树暂时未表态,逗留了一会儿就识相地下楼去了。 韩嘉树看一眼整个人仰在椅子上,只能望见两条小腿的袁宝,忍不住想教训她,“袁宝,你过来一下。” 听到大魔王的召唤,袁宝把自己从舒服的转椅上拔起来,溜达到里间,两手在身前交叠,十分规矩地站在韩嘉树的办公桌前。 “以后要坐有坐相,不能那么懒散。”韩魔王发话,同时把招标会的流程表推到她面前,“流程上没有问题,我明天会列席。另外,除了盛家装饰,还有一家天马设计你注意一下,是伍总推荐过来的。” 袁宝把流程表接过去,那“坐有坐相”当耳边风吹了过去,“伍总?是接替您去盯非洲项目的伍总?” 韩嘉树一指书架上那个人体雕塑,“来自伍总的纪念品。” 袁宝瞟一眼那个由她接受的沉甸甸小人,不敢苟同这位伍总的审美。 “袁宝……”韩嘉树叫住正准备出去继续在工作岗位上葛优瘫的袁某人,“黄曼瑶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袁宝转头看他,眨巴眨巴眼,觉得韩总又给了她一次以下犯上的机会。 “其实黄女士的话我左耳朵听完已经从右耳朵倒出来了。站在同为女人的角度上,她的说法我理解,但站在我个人角度,我没办法接受,”袁宝一摊手,“所以我很文明地把话给怼回去了。” 韩嘉树先是一愣,旋即笑起来,整个人都灿烂了几分,袁宝看着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老板,你听着什么笑话了,说出来跟我分享下。” “没什么,”韩嘉树心头那点阴霾散尽,“你去忙吧。” 袁宝纳闷地看看他,想起前两天的事来,问道:“对了,餐馆那个视频查的怎么样了?” 韩嘉树沉吟一瞬,道:“有些眉目了,等招标会结束,我们再去一趟餐馆。” 袁宝对“明察暗访”一向感兴趣,让她莫名有种福尔摩斯附身的愉悦,一口答应下来。 第四十八章 - 你为什么要作妖 - Decem 袁宝忧心许久的招标会顺利得不能再顺利地结束了,出乎意料的,天马设计拿下了室内装修的标,盛家那套天花乱坠的方案屈居第二。盛家的人出门时候浑身都透着不乐意,但白纸黑字的打分表面前,他们也掰扯不出什么来。 倒是邹志尚在招标会结束之后特意给韩嘉树来了个电话,表面是例行询问情况,实则是指责韩嘉树不会办事,让盛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司给踢出了局。 可惜邹志尚的责难并没在韩嘉树和袁宝这里掀起波澜,韩嘉树转天一早搭早班机去了东市分公司,袁宝则请了一整天假,借着含糊不清的一个事假名义,和陆远侨俩人跑去了民政局登记。 头顶一方天空澄澈明净,北城迎来难得的蓝天白云。 陆远侨的车陷在拥堵车流里,袁宝坐在一旁,手里攥着从老袁那“骗”来的户口本,活像坐在一排针上,不停扭来扭去。 “老袁同志。” “啊……啊?” 陆远侨腾出手来弹一下她脑门,“你现在后悔好像来不及了。” “后悔?”袁宝摇头,“不后悔,我是紧张。” “……”陆远侨沉了口气,发现紧张情绪可能能传染。 他们决定领证的过程十分随意,周一晚上俩人赖在沙发上看小鲜肉电视剧,陆远侨见不得袁宝那副花痴样,挠挠她脚心,随口问了句:“要不周三去把证了吧?看你这三心二意的样子,我总觉得夜长梦多。” 袁宝正用小鲜肉疗法控制食欲,懒得搭理陆总莫名其妙的不安全感,想了一瞬,自觉得对那个小红本本也有几分期待,于是一口答应,“行,领。” 就这样,袁宝以护照过期重新办为由,从袁向平那弄来了户口本,打算先斩后奏reads();。当然她没跟陆远侨交底,胡编一句说老袁一听他们俩要扯证,立刻乐开花地把户口本交出来了。 陆远侨听得将信将疑,但看这货满脸诚恳,只好摁下那点狐疑,按原计划排队领证去。 缓慢挪动的车上,袁宝脑海里的未来有些跑偏的细致,譬如以后再填资料,婚姻状况里面就要填已婚了,想到这,一颗悸动的心脏猛地突突蹦了几下,再譬如以后配偶栏里面,就要填上陆远侨的大名了,于是又突突蹦几下…… 袁宝抓着户口本,偷偷看开车的陆远侨,自行美滋滋起来。老袁说的对啊,情人眼里出西施,如今的陆远侨同志,怎么看怎么顺眼,好像比电视里的小鲜肉还根正苗红一些。 偷瞄完毕的袁宝宣布,“以后你在法律上就是我的所有物了。” 陆远侨舒眉轻笑,“彼此彼此。” 车在路上匍匐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北城民政局门口。 可惜门外没有停车位,随便停停九成要被贴条。 袁宝扶着车门,摇摇晃晃站在红白相间的铁围栏上,迎着寒风问俯身拿外套的陆司机,“咱们领证可能要比别人贵200。” 陆远侨披上大衣,顺手扶着她从围栏上跳下来,“不贵,娶一个你,可以倾国倾城。” 袁宝扯着他的袖子笑得东倒西歪,“老周是不是又强行安利你什么酸倒牙的诗集了?” 陆远侨把手上的毛线帽子扣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帽子顶的毛球,“但愿你到八十岁还是这么没心没肺。” “八十岁估计我就走不动道了,牙也掉没了,”袁宝边说边比划,“你也从现在这么高缩成了这么高,脸上堆着无数的褶子,然后……咱俩就离手拉手进坟墓不远了。” “说着说着就没溜了。”陆远侨把她的手揣进口袋里,牵进了民政局大门。 袁宝一贫起来就像被摁了开关,尤其是她紧张的时候,更是脑洞大开,想到什么贫什么。于是她一路从等待区贫到盖戳的工作人员跟前,逗得大妈花枝乱颤,最后还抓了把糖塞给陆远侨,说他娶了个好媳妇。 俩人出了民政局的门,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通知了单身狗精周昊,老周在电话那边鬼哭狼嚎,差点掀桌。 袁宝从老周的哀嚎里获得了成就感,于是又和陆远侨一块把小红本举到镜头前,发了张自拍过去闪瞎老周的眼。 老周受到了暴击伤害,他深觉得不狠宰陆远侨一顿都对不起他和袁宝那张欠抽的自拍。 周顾问拉开办公室的门向外面的小崽子们宣布:陆总请大伙自助餐,那款588/位起的,一个都不能少。 办公室里顿时一片欢腾,老周磨磨牙,坐回去给陆远侨打电话,悠哉悠哉地通知他即将大出血的消息。 陆远侨没理他,坐在车上把钱包里的□□抽出来连带着一张信用卡都塞进袁宝手里,“这是鄙人的全数家当,以后归你支配。” 袁宝连想都没想就推了回去,“我不干涉你财政自由。” “随便干涉,我甘之如饴。”陆远侨拎起来两张卡□□她包里,甜言蜜语说起来跟不要钱似的。 袁宝考虑到被她欺瞒的袁向平可能会有的暴躁情绪,只好拖着陆远侨去挑了几样礼物,打算长辈们有一个算一个,每一个都先拿糖衣炮弹扔过去再说。 陆远侨对她的行为不予置评,大约也猜到她这户口本是骗出来的,遥想一下老泰山的震怒,认怂的陆总率先打好了腹稿,随时准备上阵认错reads();。 两人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正要开拔去老周订好的自助餐厅,袁宝的手机却没命地吼叫起来。 来电是万晟总台的座机。 袁宝无限纳闷地接起来,只听见蔡琳达做贼似的声音从手机传来,“袁宝,你在哪儿?” “东三环,怎么?”袁宝皱眉,觉得有些不妙。 “出事了……”蔡琳达像是捂着听筒,她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气流在狭小空间里的回声,“来了一拨人,说来办案的,亮完证件直接去你办公室了。” “什么?什么人?”袁宝下意识问,“是公安还是检察机关?有搜查证没有?说没说原因?” 蔡琳达急道:“哎呦我的姑奶奶,我要能搞明白我还用在前台值班啊,你老要是赶得上,就麻利儿回来,不说了,挂了啊。” 袁宝挂断电话,原地沉默了片刻,然后对陆远侨道:“韩嘉树那边可能出事了,我得回去。” “车你开走,我打车。”陆远侨点头,知道眼下不是问话的时候,“韩傅博号码我发你手机上,必要时候联系他。” 袁宝虽然极不情愿跟韩傅博对话,但她也清楚如果韩嘉树真扯上恶*件,那有韩傅博的帮忙必然事半功倍。 袁宝没再多说,径自接过车钥匙飚上三环主路,她边往万晟赶边琢磨韩嘉树可能出现的问题,可是等她真正去回想时才悲哀地发现,她所知道的韩嘉树仅仅只是这一小段时间的他,余下的韩嘉树就是个未解之谜。 袁宝对自己这个结论十分不满意,途中她试着打韩嘉树的电话,十几通打过去全是忙音。在车接近万晟大厦的时候,袁宝凭借曾经的经验猜测,韩嘉树十有*已经在“配合调查”,那她的当务之急就不是找到韩嘉树了,而是去办公室弄清楚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袁宝匆匆忙忙上楼,正碰见里面人搬着几样东西出来,她不管不顾要进去,却被旁边行政部的小伙子一把拉住,小伙子惶恐地看着那制服笔挺的一行人,拉紧了袁宝的袖子,“袁姐,你别去。” “我得去问问。”袁宝安慰地拍一拍他的肩,扯开他的手迎着领头一个人走过去。 袁宝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把训练多年的职业素养祭出来当盾牌,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道:“您好,我是韩嘉树的助理,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韩嘉树目前牵扯一宗挪用公款案件,我们正在取证,有需要的地方会通知你。”带队的人四十来岁,国字脸,浓眉大眼,满脸正气凛然,“这间办公室我们会暂时封闭,你的私人物品等调查结束再来取。” 袁宝边顺从地表示会配合调查,边转着眼珠四处张望,就见办公室里间里,一人正抠开那尊非洲人体雕塑的底座,从里面往外拿东西,只是离得远,她看得并不真切。 办公室里有人拍照取证,并且拆卸了她和韩嘉树的电脑主机,整理了他们俩放在外面的纸质文件。 袁宝脑子里混乱的思绪集体炸锅,她交代了行政部的小伙子有事及时通知之后,就匆忙下楼去了。袁宝用前台的座机给韩傅博打了个电话,除了让他不管多晚都务必到陆远侨公寓见面之外,还让他备好两个靠谱律师,以防真正立案之后措手不及。 袁宝折身又去了研发部,顶着脑袋上一颗要炸没炸的雷,把能调出来的跟韩嘉树有关的档案全部调了出来,浪费完了研发部两包打印纸,袁宝拎着沉甸甸的布包,踩着风火轮一般离开了万晟大厦。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