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01】被性.侵的那个秋夜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我总会掉进那个可怕的梦里,像迷失在一段由石子铺成的黄泉鬼路上,黑暗中只有自己孤独的低头行走,宇宙如被抽走了所有活物,鬼影子脚步声一个都没有,仅存的是:前方不远处,一个邪恶的灵魂扔掉忽明忽暗的烟头儿,摸索着他的裤腰带。 带着一丝诡笑,他掏出那个丑东西看了眼,又引以为豪地塞回裤裆里去,似乎做好万全的准备,在我一定会走过去的那个地方站定… 我在恐惧中挣扎,在挣扎中四肢颤抖,在钻入四肢刻入骸骨的恐惧中湿淋淋地醒来… 醒来后,被冰冻在幽谭里的记忆,瞬间炸裂飞来,当年的场景一幕接着一幕残暴地刺透我的脑颅,四肢跟着抖… 那是中秋节过后的凌晨,苍冷的夜月依旧高悬,孤零零的星子依稀可见,天幕透出层层幽黑深蓝,一条弯曲的石子山路上,唯一的生机,是背着碎花布书包的少女。 整个宇宙,和她作伴的唯一活物,只有她的影子。 少女,刚发育的胸和臀,烘托出来的曼妙腰身,雏儿的味道,最是容易挑起男人的欲望。 那个少女,是正豆蔻之年的我。 背着外婆用边角料碎布拼接的书包,载着一双从表姐那里继承过来的破球鞋,手心里紧紧攥着薄薄的一分硬币,驶在这条石子山路上,准备驶向二十里外的乡中学。 我从小在淮河岸边一座似乎多年都不曾有太大改变的村庄长大,和外婆两个人生活,我陪她变老变佝偻变矮,她看着我长大发育抽条长高。 秋收时节,我和外婆一起去田间拾麦穗水稻,磨出来的米粒和面粉,白胖且可爱。 关于吃菜,不管舅舅舅妈们对菜地看管的有多勤劳,总要吃喝拉撒睡觉吧,所以,我们总能钻到缝子,偷点萝卜青菜,其余大多时候会买些白糖,和着米汤面汁我茁壮成长,外婆不断给村里喜欢格式花样的小媳妇儿们不分日夜地做针线活,让我有学费读完小学。 要升初中时,学费再怎么努力都凑不够了,最后是姥姥托人央求当年狠心抛弃我的那素未谋面的所谓的父母交的,但我的伙食费,还是姥姥在一针一线地帮我凑。 我尤为珍惜这读书的机会,一直都是班级的第一名。 初中学校在乡里,离外婆的山村有二十里地远,对当时一步只有近三十厘米长的我来说,是很耗费时间的。为了能在7点前到达教室能提前预习课本,也由于我和外婆居住的茅草屋配不起闹钟,也由于我们没有哪怕一分的闲钱去买个可以确认时间的塑料钟表,所以,当听到第三遍鸡鸣时我和外婆就会起床。 外婆做吃的,我将一周的菜谱——外婆腌制的韭菜或蒜苗装入捡来洗净的玻璃罐里包好,装入书包准备好去学校开始新一周的住校。 但那天有所不同,我得比平时更早一点到达。 因为有个让我心惊肉跳的信封夹在书里,等着我的答复。那么小的我,偷偷琢磨了两天,我得再想想怎么写,才能不伤了这个男孩儿,不结仇,还能有这么个对我很好的好朋友。 第一便鸡鸣,我便喊外婆一起穿衣离床,她馏窝窝头,我收拾书包。最后也不知道是几点,我咬一口热腾腾的窝窝,头顶着夜幕,出发。 我顶着那贪恋人间美色并不打算撤退的月夜星灯,一双眼睛专心盯着脚下,尽可能小心地避过双眼看得见的、可能会硌着我脚底板儿的石子。 这条山路以前是泥巴路,总有运淮河沙的搞建设的大车从城里来这里捞沙,来来回回,路经常被压得坍塌,尤其是下雨天很难走,我上初中的那会儿整好赶上乡里扶贫修路完工,这二十里路铺上了河里捞出来的小石头。 其实我上完初中,也就一年时间,路面就被压得很结实,像人头那么大的石头已被挑剔的行人弄到了路的两边,甚至滚落到了两边的田埂里,路的正中间部分被碾压的还算细腻平坦,最大的也就鸡蛋那么大。 起码骑自行车的人车轮不会蹦得太高,起码只要我的脚别长太快,脚上的球鞋应该还能在这上面再多走两年。 天微凉,我走到浑身薄汗,头顶那一潭暗蓝像被倒入了墨汁,越来越黑,越来越黑,紧接着像被兑了水,越来越灰暗。 虽然月亮时不时还会从飘荡的浮云被窝里钻出,却温暖不了我周身的空气。 山路太过死寂,恐惧从周边朝我袭来,小时候外婆村里的人讲过的关于狼和野猪的故事全部在耳边喧嚣: 我五岁时,有狼出没,咬烂了夜里从邻村看完露天放映电影、背着椅子回家的斜对门二姥姥的脖子,导致二姥姥吃饭漏饭,最后惨死。 我七岁时,村里钟屠夫媳妇儿将摇篮和儿子放在菜地土埂,自己低头在除草,光天化日之下,有饿狼下山,将她儿子给咬伤给叼走了。后来钟屠夫不仅杀猪,业务范围还扩大到宰狼剥狗。 我八岁也亲眼目睹过,那时候我同外婆村里的小孩儿一起上学,野猪出没在田埂上,獠牙撞残了隔壁一个喊二舅家的独苗儿。村里没有诊所,独苗被大人送到乡诊所里治疗,最后还是惨死,那个二舅妈后来跟着进村卖白糖的走货贩子走掉,那个二舅最终成了孤寡老人。 手心里的硬币已被捏的湿淋淋的出水,它不断地向我的内心输送着叫勇敢的源动力,驱动着我的四肢向前。 我不敢出声,但路**静了,比起动物,我更怕鬼。 我需要壮胆,假装有很多人,我们一起边说边走,假装很热闹,假装听不见周边,于是我放开嗓子,制造声音,自我慰藉: “不怕不怕,这算啥,就比以前早了一点点,天应该很快就亮了,一会儿就有人去乡里卖菜了,路上人一会儿就会越变越多的。我应该已经走了三里地了,很快就走过一半了。” 【章节02】那个秋夜那个无知少女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我一路自言自语,企图用自己制造出的声音来阻止自己的耳朵四处探听其它声响,我自说自话,打破对黑夜的恐惧: “我是天底下最勤快的人,是全天下起得最早的人,我们语文班主任说过: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笨鸟先飞早入林。老天爷,那你看看,你一定要记住我哦,可别记错了名字,我叫刘子君,我就是那个起得最早的女学生,我今年应该还会是全乡的第一名的吧,肯定的吧… 老天爷拜托了,一定要是第一名哦,否则姥姥和远处那个所谓的爸妈就不会让我继续念书了… 没错,我只要专心,只要我好好听老师的话,专心念书考试,不想其它的,肯定还是第一名…老天爷,我不敢告诉别人,只能告诉你了,上周五放学后,我们年级排名第二、仅次于我的那个男生那么认真地塞给我了一封信。他叫钟鸿飞,信里他说他喜欢我,他说他每天睡前都会想一遍我,还说想牵着我的手一起上学放学。 天啊,我们一个星期就回家一趟,我们又不顺路的… 他让我周一给他答复,他说他想早上拉着我一起去学校后山读书凹一起读书… 我、我要不要上交给班主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后山的读书凹,明明是我先发现的。我去年刚住校的那会儿就发现了,我是早上自己跑步时跟在一只野兔后面,发现学校寝室楼转角有一堵墙是裂开的,不仅可以钻兔子,还够钻个人出去。我看远处是那一棵让整个山里最引以为豪的状元树,我第一次那么大胆,我钻出去后,发现竟然有条小路接着,都上去就是那棵树下,那棵树好大呀,两个我都抱不下它。树下方还有个可不小的坑,三面环着土坯,好像是专门被人做成的避风港。不过看样子是被废弃了,从那时开始,我就总会比宿舍的同学早起二十分钟,直接去那个凹里多读会儿书。巧的是,几个月后有一天我过去,钟鹏飞,他竟然也在那里。我们打过招呼,开始各读各的,但我声音比平时要低了很多,因为他读得要比我好听,还是普通话呢。后来,我好几次过去,发现他也都在,我就声音越来越小,有种被人抢占了地盘的失落感,再后来,我就很少再去了。 他肯定是故意写这么一封信,他想让我分心,想把我从第一名上拉下去!不过他长的很好看,人看着一点也不坏呀,不像坐在最后排的那个坏胚子… 那个坏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学的竟然耍流氓,那天我在水塔洗碗的时候,他故意朝我吹口哨,还伸手摸到了我的胸…我当时没反应过来,等我反应过来时,他手抽走了,我人却吓坏了,搪瓷缸 ‘哐当’一声掉在了水槽里,磕掉了好几块白瓷,那个混蛋吹着口哨贼笑着走了,我差点原地哭了起来,他就那么笃定我不会往外说?… 是啊,我不会往外说的,我在这里,只有一件事儿,就是乖乖地把书念好。 钟鸿飞他和那个坏痞子不是一路人,那天他路过时,看我羞恼地傻愣着,他帮我捞起了随着槽水差点被冲走的搪瓷缸。 他人还很大方,他送了我几个新的作业本,那段时间我正在发愁买不起本子了,本子的反面都被我写满了… 他还给我接过好多次开水呢,帮我打过好几次米饭和馒头… 他真是个很好的人,上个月还有个事情好丢脸,也是他帮的我。 上个月,那是初二刚开学的几天,早自习结束大家都去吃早饭去了,我起身的时候觉得屁股坐湿了凳子,黏糊糊的,我惊讶地叫了一声,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有点吃惊。 当时,幸亏还有后排的钟鸿飞在,他起身到我边儿上,手抹了一下凳子面,抡了抡手指头,突然我看到他白脸蹿红。我诧异地望着他手指上的隐约血色,再望向他长长的睫毛,我有点茫然无措。 他呢,竟然脱了他的上衣外套,教我怎么拉起两只袖子系在腰间,他低头奇怪地瞅了一眼我,还交代我:“还好,你别动,语文老师应该还在旁边办公室,我去喊她,你先别动。” 我们语文老师姓高,是去年才到我们学校教书的师范毕业生,她好厉害呀,她年纪轻轻就有一份让人尊敬的职业,她不仅仅能自己挣钱,她还是学校所有女老师里最漂亮的、最温柔的,也是唯一一位能用普通话讲课文的。她不仅会教我们语文,还很会唱歌,上次晚自习她唱了首《梦醒时分》,旋律和歌词都好美呀。据说我们体育老师和物理老师都在暗暗追求她,物理老师虽然没有体育老师长得好,但我特别特别希望他能赢,因为我们体育老师不是个好人,他曾趁同学们不注意,摸过… 算啦算啦,很快就能见到我们语文老师啦,这一年见她的次数比从出生到目前为止见到我亲生母亲的次数都多,她是外婆除外对我第二好的大人… 对了,那天,钟鸿飞一喊语文老师就来了,她那天给我好好讲了讲这叫:例假。 她说女孩子到了十几岁年龄,都会流血,有了这么一次初潮后,以后大概每月的这个日子都会再出几天的血,这个是女孩子成熟的象征,可以恋爱结婚生孩子,直到四五十岁的时候,才会停止… 而我,一直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婆婆年龄很大了,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事情,而我也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以前去舅舅家趁厕所,发现舅舅家厕所有带血的纸,我还一直怀疑、担心厕所里为什么会有血呢?我还为此做过噩梦。 听完老师的话,我才豁然开朗,但听到恋爱,听完这个词,我立即羞红了脸。 毕竟还有一个男同学在旁边。 不过他还蛮善解人意的,他听完老师的指导后,就转身走掉了。 那天语文老师带我去学校唯一的代销点买了一卷卫生纸和一包卫生巾,可是我的生活费不足以让我买得起,她便自己掏得钱。那包卫生巾是20个的,还有一卷雪白的卫生纸,一共花掉了她一块二毛钱。那是我第一次用上了卫生纸,以后还得备着一卷,那时候就觉得卫生纸好白好软呀,以前擦屁股用的可都是我用过的作业本。再往前,我没上学、还没有本纸的时候,我和外婆用得都是梧桐树叶子… 到了厕所,有很多女孩子在排队,厕所是有顶的,一层**,雨天漏雨,冬天透风,一共10个坑并排躺在那里,臭烘烘的,夏天苍蝇和白蛆满地飞爬,大家尽量小心避开,尽量不踩到它,怕踩破了它们白滚滚的肚皮,肚皮里面的东西会飞溅到鞋上。 轮到我上坑时,我掏出卫生巾,不知道该怎么用。当时我就低头红着脸,觉得似乎有女孩子盯着我看,我就顾不上细看卫生巾上面的指示说明,比着图样,撕开一条,放在裤裆里,迅速拿卫生纸擦擦起身提好裤子走了。 后来才知道,第一次用卫生巾被我贴反了,粘的我下身不舒服了好几天。 钟鸿飞好像那几天中午和晚自习都没怎么去打篮球了,我看他频繁地拎起讲台旁的公用热水瓶,去锅炉房给大家打热开水。那段时间,每次我抱着热乎乎的搪瓷杯,热水缓慢流进四肢百骸,温暖的我整个人都出汗了,胃里的外婆腌的凉咸菜和学校的凉米饭都像粥一样温热了起来。 滚烫的水,让我心脏在肚子里有些颤抖。 那个时候,我也渐渐有些不可告人的隐秘小心思。 【章节03】噩梦般的那个秋夜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由于是被抛弃过的孩子,所以我早早长成了一副敏感的性子,我总是要么低头认真做自己的事情,要么抬头讨好地对大家微笑,我很少去真切关心也无暇去体会其他人、身外事。 但初一的那段时间里,我总能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关注着我,起初我是有一些不自在的,但是数了数他对我的好,我有时候也怯怯地想扭头朝背后的他好好说声谢谢。 后来我一想有人在时刻关注着我,我也就没有那么不自在了,反而开心了起来。 我听课也好,做作业也好,都会越来越开心,越来越认真,我知道有人在关心着我,我很开心。 没想到,上周五就收到了他的信。 老天爷,这叫情书吧。 上学期期末,我见同桌也收到过别人的,她还偷偷给我看过,但那个纸条也仅仅被男生折叠了几下送过来的。 钟鹏飞的纸条竟然还装了个白白的信封! 我周末不敢看,也没敢写回信。因为外婆一心希望我能读书成才,当着不识字的外婆的面,和别的男孩子写这种信是一种罪过。 所以,你看,我今天这么早。我要早早到教室,等到教室了再回复你吧:咱们好好上课学习吧、以后可以一起去后山读书凹去好好读书、上自习,大家好好保持第一名和第二名…” 我低着头继续在那条路上走着说着,满脑子都是年少的担忧。 “天啊,我要这么回复他吗?我该怎么回复他呢?” 一起去干着干那的,这个年龄经常在一起,会被当初成是早恋,我告诉自己,不能让外婆失望,对,我不能早恋: “刘子君,你不要想太多啦,还剩一半路程就要到学校啦,天很快就会亮起来,太阳也很快就会升起来。” 我停止自言自语,回望背后黑夜里山的轮廓,目测一下已行完的路程有多远,还剩多远要独自一人走下去。 “咔咔咔,滴滴滴——”一辆运沙的大卡车马达长鸣,打着车灯,撕裂了山路上方漆黑的夜空。 “咦,后面有车来啦,真好,说不定要是去乡里的,我招呼一下,要是我嘴巴甜一点,开车的应该能载我一程,说不定我天不亮就能成为整个学校第一个到的同学,我能好好回他那封信,我还能提前去读书凹背完《木兰辞》..” 我站在道路的一边,还没来得及招手,那辆卡车打着灯光从我身边扬长而过。 扬起的灰尘呛了我一鼻,吓得我又加了几步避让,一个趔趄,差点踩倒在旁边的大石子上,手里那一枚一路帮我壮胆的硬币也差点溜了出去。 望着扬长而去的卡车,刚刚的小雀跃落空,我有点小失望。我拍拍胸口捏紧硬币,我站稳了,自我安慰道:“可能天还是有点暗,他没看清我吧,剩下的路,只能自己走啦,自己走也还来得及。” 突然,卡车的咔咔声突然就消失在了不远处。 我感觉似乎在我前方不远的路边,它停了下来。 我感觉他停在了我的前面。 我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司机大叔在专程等我,太好了,太好了,还是可以早点到学校!” 我迈开脚步,背着书包,边喊,边朝前方跑去。 生怕好心的司机大叔嫌我太慢,怕他等我不及,又启动马达跑掉… 我是那么的傻啊,那么的天真。 我不知道的是:在前方,从卡车上走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他关了车灯,下了车门,扭过头看向车后方,他丢掉了手里夹着的的烟头,在那里等着。 他解开了腰带,掏出他的丑东西,仿佛自豪地看了又看。 然后,一双眼睛,如等待猎物,盯着我来的方向。 【章节04】那个选择遗忘和活下去少女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不要——” 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汗水,睁开恐惧氤氲的双眼,迅速望了望四周。 我在火车上。 对面趴着鼾声起伏的是我的母亲。 窗外,是夜色中,刷刷后退的漆黑山峦树影。 我赶紧从衣兜里掏出这么些年一直陪着我的一角硬币,在手心里紧紧握住它。 我攥着它,默念道:子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和母亲坐了一夜的绿皮儿车,听列车员播报偃师到了,洛阳似乎也不远了。 是的,是我去大学报道的日子。对面趴着释放疲劳的,是帮我连夜收拾行李、一路风尘仆仆、却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长的,我的亲生母亲。 为了在洛阳不再花冤枉钱,我们从村里凑了足够多的行李:四季换洗的旧衣服、初中语文老师送的条纹被单、外婆去世时留下的被褥、高中一直在用的搪瓷碗和陪伴了我好几个年头的勺子,诸如此类。 还有高中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厚厚的书。 还有最值钱的,捂在母亲那最里层内裤兜儿里的一沓学费。 带着这些行囊上路,我们母女用尽了各种姿态:扛、提、拖、拉、拽,这一路我们心惊胆战,从村里搭坐牛车赶往乡里,乡里趁拉沙的斗车去镇里,从镇里花钱买票去坐汽车赶往县里,从县里坐班车赶往市中心火车站。 我们不睡、不吃,四处趁水接水,连求带问,撑了整整一天一夜,最终成功排队检票坐上了开往西北的绿皮儿车。 我俩耗尽最后残余的力气,摆放好行李货架。屁股一沾着座位,就不愿再起身,但终抗不过饥饿在腹部撕扯,我起身掏出捡来的矿泉水瓶子,去接厕所水龙头里的冷水,从被撑出裂缝的书包里掏出两个压变了形状的火烧,递给母亲,开始默默咀嚼。 让食物和着水,顺着喉管导入,去填塞因空洞而发疼的胃。 毕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出更远的门。 我上学一直都很争气,品学兼优远不够,一直是第一名。 只有一直不变的第一,才会让父母觉得他们世代贫农,竟然能生下个上学的材料。 只有把第二名远远地抛下,才会被学校的老师们记住,才能又机会不会让贫困轻易掐断我奢侈的念书机会。 还有,也只有拼命学习,才能让我忘掉那个深埋在我13岁记忆深处的脓包毒瘤,让我有活下去勇气。 我从小学、初中、高中,一直都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一,从无例外,却在终点出了个最大的例外。 为了高考能上户口,我曾经被要求离开外婆,被接回到远在二十里外的第二个家。 这个家在世俗人伦的眼里才是我的本家。 与仅有外婆和我的那个两口之家不同的是:吃饭的嘴变多了,有了所谓的父亲母亲,还增加了每天必有一架大打出手的姐姐和弟弟。 唯一不变的是:依旧穿大人改过的带有补丁的衣服,不变的是:饥饿和贫穷,不变的是:上学的山路依旧崎岖不平。 第二个家所在的那个村子最北头有个姓谢的孤鳏老头,整日神神叨叨,张口就是一阵没有板儿伴奏的天津快板。 曾经无数次,他只要看到我,就会怪笑,自带旋律,说唱就唱:老刘家呀烧了高香,他家黑妞呀可真棒,从小没奶水可尝,生的赛凤仙儿般漂亮,年年第一挂红榜,清华大学能考上。 虽然看似在村里夸我,但我打心里抵触他。 远远看到他,还不待听到他的怪唱声,我就会提前掉头绕道儿,去走村外一条包围村庄的泥泞的田埂小道。虽然那条路会路过村里屠户家门口,会遇见那条狂吠不止、连麻绳都挣不脱的、被栓牢在一颗桃树下的脏兮兮的看桃黄狗,它无比忠诚地死守着他家门口独有的一棵桃树上零星的几颗桃子。 谢老头口中的黑妞儿,在那个年代,不是讲女孩儿肤色黑。 而是由于我们这些女孩儿是计划生育之外偷生的,所谓的黑户。 所谓黑妞,是生下来就见不得天日的。 记忆中的童年,是每当外婆村里有书记、支书、队长等大人物要进村考察时,我就会被姥姥塞到床肚底下,被要求不准出声。 在那原本漆黑的床底下,我竟然能夜视,我能看见黢黑的小动物,看见蜘蛛从头顶的床梁掉下,慢慢地攀着丝,钻进我的脖子里。 看见蜈蚣在地面上爬,爬过我的手掌面,然后不知去向。 我不敢出声,紧咬着嘴唇,恐惧着,哆嗦着,任由它们在我的幼小的身体上钻来爬去,爬进我的身体、钻进我的灵魂,让灵魂越来越怯懦,越来越怕死,越来越渴望能活着… 当年我被生下来时,外婆没让父母把我掐死,毅然决然地把我抱走,近七十岁高龄,她亲自养活我。我能活着,就要好好听外婆的话,就要好好地活。 继续说在第二个家的日子。那正是高考住校的日子,还好,能住校,我回村子撞见谢老头的次数并不多,但清华却是一个魔咒,一直紧紧箍着我。 可,命运似乎是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他肆意地捉弄着我这么一个无知的女子。 我从不例外的考试第一名,在高考那次却例外了。 高考前几个夜晚,我们被要求去县城里住宿。我们全部参加高考的同学都去县城里住在离我们正式考场不远的一所中学。 县城,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出远门。 一切都是新鲜的,我被即将到来的、可能会改写我命运的机会所带来的喜悦冲昏了头,放松了对自己精神底层里最隐秘的那颗毒瘤的控制,而这短暂地放松,使囚在记忆最深层的记忆如洪水猛兽般挣脱出笼,一次又一次。 记忆这个可怕的恶灵,唤醒了我努力用卷子、用馒头、咸菜、汗水和时光掩埋在内心深处的那个秋夜。 考前那几晚,对失败的恐惧仿佛成了一种致命急症,眼皮一合,就是漆黑的凌晨、我独自一人小心翼翼地走在那条山路上:前面一个男人,一张血盆大口向我长开,捉住我的脚,我拼命挣扎,踢弹… 【章节05】大学第一天,那个少年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据下考场的同学说,我高考用力过猛,才几天时间,原本就瘦弱的身躯被高考榨干了最后的肉,仅剩了一具骨架上搭晒了一层少女画皮。 我当时只能扯着嘴角,苍白地笑,最后抱膝坐在灵魂某一角落里哭骂自己的没用。 曾经,心无旁骛地做了那么多张试卷,而最重要的一次可以改写命运的人生答卷,我却在开场后,脑袋昏昏沉沉。 当时所有被压抑的恐惧都趁机反噬,疯狂地冲撞我连夜无眠的脑壳。手抖到难以按下笔尖,心慌到失去律动,头疼到几乎炸裂。 最后的最后,我祈祷,我求老天爷: 只要让我能做完这场试卷,我愿意只在人间苟活到30岁,若30岁不能够给予的话,25岁也行。 25岁,世间几多光景我应该能阅览完最重要的几站。 老天爷最终还是略微睁开了它慵懒的双眼,最后的最后,我攥紧随着文具袋一起进入考场的那枚1角硬币,耗费掉我所有的力气,对着它哈气默念。 聚集我所有的神思,用我余生所有的时光,去赌那一日。 总算没有让试卷有过多留白。 但,我最终还是没能去清华。 家里的贫穷又不允许我复读,在那段昏暗的日子里,一批志愿里不敢填写清华,填写的其他理想中的重点大学也全部都错过。 后来,我走了本科二批补录,我重新填报了十三朝古都——洛阳,的一所二本院校。 所以,就有这趟火车,就有在这列火车上,被疲劳撕扯后又一次被拖进入那个让我痛苦的回忆和噩梦。 大学,远离了那个让我无限痛苦的故乡,远离那条山路,我会变好的吧。 我坐着,打量着凌晨三点的列车。 中间过道里躺着没买到座位的人。 大人孩童在烟味、泡面味、脚臭味混杂的车厢里,歪歪斜斜地趟卧在过道上,或干脆躺在别人车座底下仅露出首尾,然后,任由鼾声此起彼伏。 鼾声正响的时候,指不定就会有推着小货车来卖方便面火腿肠的工作人员。 每当售货小姑娘推着小车路过,都会引来一群人的骂骂咧咧,困顿的人们,不得不起身,费尽十八般武艺让出一条狭窄的小路来供手推车推过。 播音员发出婉转的播报,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了洛阳站了。 我从座位上站起,观察骚动起来的整个车厢,有几对少男少女和同样送学的家长们,他们或拍拍枕在自己腿上的脑袋,或挪动自己的肩膀让歪在肩膀上的脑袋坠落醒来。 边嘟囔着边睁开惺忪睡眼的年轻面孔,带着满脸的不情愿,擦拭掉嘴角流出的口水,迷迷糊糊听着列车播音。 “妈,醒醒吧,快到了,在火车上上个厕所吧?”我把母亲从疲劳中拍醒。 “咋了咋了?”她猛然起身,半边脸上深深烙着衣服布料的脉络,她迅速摸摸下身内裤的位置,朝对面的我不停地念道: “还好还好钱还在这儿,这可是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学费…你睡醒了呀?喔,我得赶快去解个手,你看好行李,大包小包一共5包,一个都不能冒。你等会儿也解个手去,外面的厕所死贵八贵滴,解个手五毛。这人咋恁多,这都咋睡滴,还让不让人过了,都让一让让一让,小心踩住了…” 粗壮的身子笨拙地在过道扭动着,脚下尽量避过斜卧着的各色身体,去排队上了个夏末秋初依然骚臭、却香过村里任何一家茅房的厕所。 耳朵回荡着播音员的友善提醒和对洛阳古都的介绍: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前方到站是洛阳站,请要下车的旅客朋友们,收拾好行李,提前到列车门口准备下车,洛阳位于河南省西部,是一座历史名城,十三朝古都…” 后来,我揭开火车座位上一层蓝布罩,踩上座椅,拼了命地往下拽我们头顶货架上的被褥包袱、行李。 当然还有我的书包。 以及书包里,那封曾经一度让我黯然神伤、却又舍不得丢掉的洛理录取通知书。 凌晨的热浪袭来,我们随着人流,挤出火车门,随着人潮朝门口走去,检票出站。 在火车站门口的广场上,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我们母女俩坐在行李包裹上,遇见了同样来洛阳读书送学的母女。 我们奋力地扇着纸片风,用浓重的河南口音,聊着各自来自哪儿,去哪个学校哪个系,交换彼此当初高考的成绩。 从四点等到凌晨六点,在夏末秋初灼热的等待中,我们等来了第一趟去华西理工大学的迎新校车。 那天的天很蓝,云很白,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那个如夏日朝阳一般耀眼的少年。 正是他,让我不断有机会,不断去改写我后来的命运。 【章节05】大学第一天,那个少年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据下考场的同学说,我高考用力过猛,才几天时间,原本就瘦弱的身躯被高考榨干了最后的肉,仅剩了一具骨架上搭晒了一层少女画皮。 我当时只能扯着嘴角,苍白地笑,最后抱膝坐在灵魂某一角落里哭骂自己的没用。 曾经,心无旁骛地做了那么多张试卷,而最重要的一次可以改写命运的人生答卷,我却在开场后,脑袋昏昏沉沉。 当时所有被压抑的恐惧都趁机反噬,疯狂地冲撞我连夜无眠的脑壳。手抖到难以按下笔尖,心慌到失去律动,头疼到几乎炸裂。 最后的最后,我祈祷,我求老天爷: 只要让我能做完这场试卷,我愿意只在人间苟活到30岁,若30岁不能够给予的话,25岁也行。 25岁,世间几多光景我应该能阅览完最重要的几站。 老天爷最终还是略微睁开了它慵懒的双眼,最后的最后,我攥紧随着文具袋一起进入考场的那枚1角硬币,耗费掉我所有的力气,对着它哈气默念。 聚集我所有的神思,用我余生所有的时光,去赌那一日。 总算没有让试卷有过多留白。 但,我最终还是没能去清华。 家里的贫穷又不允许我复读,在那段昏暗的日子里,一批志愿里不敢填写清华,填写的其他理想中的重点大学也全部都错过。 后来,我走了本科二批补录,我重新填报了十三朝古都——洛阳,的一所二本院校。 所以,就有这趟火车,就有在这列火车上,被疲劳撕扯后又一次被拖进入那个让我痛苦的回忆和噩梦。 大学,远离了那个让我无限痛苦的故乡,远离那条山路,我会变好的吧。 我坐着,打量着凌晨三点的列车。 中间过道里躺着没买到座位的人。 大人孩童在烟味、泡面味、脚臭味混杂的车厢里,歪歪斜斜地趟卧在过道上,或干脆躺在别人车座底下仅露出首尾,然后,任由鼾声此起彼伏。 鼾声正响的时候,指不定就会有推着小货车来卖方便面火腿肠的工作人员。 每当售货小姑娘推着小车路过,都会引来一群人的骂骂咧咧,困顿的人们,不得不起身,费尽十八般武艺让出一条狭窄的小路来供手推车推过。 播音员发出婉转的播报,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了洛阳站了。 我从座位上站起,观察骚动起来的整个车厢,有几对少男少女和同样送学的家长们,他们或拍拍枕在自己腿上的脑袋,或挪动自己的肩膀让歪在肩膀上的脑袋坠落醒来。 边嘟囔着边睁开惺忪睡眼的年轻面孔,带着满脸的不情愿,擦拭掉嘴角流出的口水,迷迷糊糊听着列车播音。 “妈,醒醒吧,快到了,在火车上上个厕所吧?”我把母亲从疲劳中拍醒。 “咋了咋了?”她猛然起身,半边脸上深深烙着衣服布料的脉络,她迅速摸摸下身内裤的位置,朝对面的我不停地念道: “还好还好钱还在这儿,这可是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学费…你睡醒了呀?喔,我得赶快去解个手,你看好行李,大包小包一共5包,一个都不能冒。你等会儿也解个手去,外面的厕所死贵八贵滴,解个手五毛。这人咋恁多,这都咋睡滴,还让不让人过了,都让一让让一让,小心踩住了…” 粗壮的身子笨拙地在过道扭动着,脚下尽量避过斜卧着的各色身体,去排队上了个夏末秋初依然骚臭、却香过村里任何一家茅房的厕所。 耳朵回荡着播音员的友善提醒和对洛阳古都的介绍: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前方到站是洛阳站,请要下车的旅客朋友们,收拾好行李,提前到列车门口准备下车,洛阳位于河南省西部,是一座历史名城,十三朝古都…” 后来,我揭开火车座位上一层蓝布罩,踩上座椅,拼了命地往下拽我们头顶货架上的被褥包袱、行李。 当然还有我的书包。 以及书包里,那封曾经一度让我黯然神伤、却又舍不得丢掉的洛理录取通知书。 凌晨的热浪袭来,我们随着人流,挤出火车门,随着人潮朝门口走去,检票出站。 在火车站门口的广场上,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我们母女俩坐在行李包裹上,遇见了同样来洛阳读书送学的母女。 我们奋力地扇着纸片风,用浓重的河南口音,聊着各自来自哪儿,去哪个学校哪个系,交换彼此当初高考的成绩。 从四点等到凌晨六点,在夏末秋初灼热的等待中,我们等来了第一趟去华西理工大学的迎新校车。 那天的天很蓝,云很白,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那个如夏日朝阳一般耀眼的少年。 正是他,让我不断有机会,不断去改写我后来的命运。 【章节06】那个大一闯进我生命的学长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那是一辆蓝色的迎新大巴。 比起高中那个小镇上见过的任何一辆大巴都要新要长还要大。 前来迎接的学长学姐们从大巴车的前后门陆续蹦跳而下,少男少女们身穿同样的黑色运动裤,他们上半身仅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T恤。 不知道什么原因,当时,学姐们那跳动的青春,白衣里包裹的曼妙身姿,突然像喷射出了五彩霞光万丈,霞光里带着细密的钢针,飞射入我的眼睛,刺的我双眼发疼。 我眨啊眨,忍阿忍,却忍不住热泪盈眶。 眼泪顺着眼角爬下脸颊,最后进入了口腔,咸咸的,最后扎入了我的喉头,让我的喉咙疼得跟着哽咽。 我想掏出衣兜里的硬币握着,想拿手把眼泪抹掉,却满手的包裹腾不开一个手指头。 正当我不知所措地想侧头抬起肩膀去抹掉眼泪时,一个高瘦挺拔的男孩,向我和母亲走来。 白净的少年,干净如春风拂面。 他目光触及到我红通通的双眼和泪痕,似乎愣了了一下,等我头摆正,他用着好听到让我灵魂感到一丝抖动的声音,笑着介绍到: “学妹你还好吗?欢迎来到华西理工,我叫傅华铮,是你们大三学长,你们这是累坏了吗?我先帮你们拿上车。” 好亲切的声音,我心头默念。 然后他伸出白净的右手,麻利地接过我手里的包裹。 在他一双白手即将触及我手的那刻,我迅速地抽离了,以至于行李差点脱落。 为了稳住行李,慌乱中,他白净的大手触碰并捏住了我的手。 那是我第一次和男生有如此亲密的触碰。 我迅速抽回手背。 行李多被他揽去,他低头,认真地往大巴底部的行李仓里摆放上我的东西。 一件一件。 我脑中酝酿着,该怎么措辞合适。 他是这么多学姐学长中第一个向我问好的。 那一刻,我心里很高兴,我想笑着对他做自我介绍。 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地扭捏和紧张起来,突然想起在外婆和母亲所在那两个村子的女人,大家那可笑的共识:女孩儿对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反应过于热情,就说明内心不检点,未来会长成个坏女人。 甚至以前听她们说过刺耳难听的:这样的女孩儿喜欢招蜂引蝶、不知羞耻。从小看大三岁看老,这种女孩儿将来十有八九会变成荡.妇。 我眼角余光能发现,母亲就在我身后,盯着那个留着汗水的白净帅气的男孩子,斜眼望着我,她似乎好奇我准备说点儿啥。 他装完后,我用蹩脚的普通话,避开他的眼睛,低下了头,低低介绍:“学长你好,这位是我妈,我叫刘子君,刚谢谢你。” 他灿然笑道: “子君学妹,不客气,着应该的,以后大家都是校友,今天我带队。” 我们一起上了大巴,由于我过多的行李拖累,傅华铮在这天的前4个小时成了我和我母亲的专属向导。 那天,他很耐心地给我们讲解了华西理工很多概况。 “华西理工是洛阳一所综合性大学,除了二本专业,也有一本和研究生学科,有东西北三大校区。我们现在去的是洛南大学城的东校区,又叫开元校区,它原身是西部工业大学,是整个洛南最美的校区。 离东校区不到三里远是西校区,它原身是洛城大学,一直被人称为洛大,文科气息比较浓郁,有座图书馆,是五层的大楼,藏书很丰富,这两天就可以去图书馆办张借阅证,它将陪你四年,一次最多能借五本,限两个月内归还,超期罚款,当然了你也可以留在图书馆里直接阅读,那里有很多书桌专供大家看书,白天时间不限,一般直到晚上10点图书馆闭馆。 北校区在洛阳老区分别是医学院和原洛城市高职高专,它们离大学城比较远,等以后有机会,你们可以坐公交车去校园逛逛…” “好,好,真气派…” 一路走来,母亲止不住地点头,我言语不多,因为怕说出来的句子,带着方言他可能听不懂。 为了掩饰内心对自己普通话的不自信,我当时尽量挑拣一两个字简单回答,其余多是耐心地调动五官倾听他的声色。 当我们踩上学校的一座白石桥,母亲立住了,站在那,大声说着:“这校园柳树长的这样的,我们那里的柳树枝儿老硬了,头都翘地高高滴,你们这头都是垂下来滴,真好看,比我们村、镇、县哪个地方都美,不错不错。”。 那也是我,第一次欣赏到杨柳婀娜轻扫湖面的美丽,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夏日秋初的大学校园。 我扭头,看见了傅华铮的侧脸,白净的脸庞,鼻梁高挺,太阳从他鼻尖擦过,打出他英俊的轮廓。 那个瞬间,在那个杨柳拂风过的桥边,桥上有个儒雅帅气的少年。 突然有个美丽的句子突然飘到我脑子里,那是高中偷偷默背的诗经中有篇国风叫《淇奥》: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很有耐心,不嫌弃乡村走出来的我和母亲,不嫌弃我们破破烂烂的包裹。 和熟悉的一种感觉,他像谁呢? 像谁呢,这么温暖? 突然想起被我尘封在豆蔻之年的那段记忆里,记忆里面,有一位少年,他在那段我人生至暗时刻来临时不辞而别。 那封情书,那天早上,我用尽毕生的力气写完了回复,可他人却彻底离开了我的生活。 对,他和他有同样形状的眼睛,一样的睫毛这么长… 尘封的记忆,一经打开,便不可收拾,随即就爆发了惶恐的余波,血液里被压抑的那颗毒瘤仿佛要开始裂口。 我的记忆就是这么贫乏,我摇头忍住不去想13岁发生的事情,我控制自己的大脑去运转,去拼命调起记忆里压着的高中时光。 在溜走的高中时光里,我的抽屉里偷偷压了一摞别人送过来,但我从未敢打开过的情书。 虽然被男同学拦过几次路,吹过几次不怀好意的口哨,但所有那些被男同学们用邪恶手段浇灌出来的那一点点的微弱的自信,在这一刻,在当我低头看自己一身棕黄色上衣和蓝色布裤的这一刻,在和这满校园的花裙子牛仔裤的少女新生们形成鲜明对比的这一刻,突然变质,变成了另外一种恐惧和慌乱。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不只我人在长大,荷尔蒙也在成长,什么虚荣和胆怯和自卑的东西统统都想冒头。 当时的我,那段压抑在心里的不堪,统统冒头,对自己原本略有姿色的容颜不再自信,自信心崩塌后,四分五裂,被摔碎了一地稀烂。 那会儿,翻腾在骨子里的羞愧和自卑,让我放慢脚步,跟在华铮身后。 我怕新买的文胸会突然松动,怕走路刚发育的胸脯会有所晃动,会显得我轻浮,我抿着嘴小步静静地跟着。 我掏出衣兜里的硬币,紧握在手心里。 【章节07】第一天让我觉得有些温暖的人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报道信息填写,学费缴纳,华铮学长他都在我前面悉心指教,耐心到让我雀跃又有一丝小小羞怯。 当时中国移动联通还有小灵通都在校园里撑了遮阳大伞,帮初来乍到的新生选号办套餐,他带着我和母亲路过伞面下一漂亮的学姐时,微笑着咨询我意见: “学妹,你可以挑选个合适的校园套餐,想家时,长途一分钟只要1毛” 手机。 想家时。 整个校园明明热热闹闹,我却有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 我怎么可能想家?我怎么可能想那个罪恶的地方? 我当时寂寥地望了他的眼睛。 突然,我仿佛看见了一个黑影,那个黑影嗤笑地看着抱膝跌坐在某个黑暗角落里埋头哭泣的女孩儿,仿佛决定了要粉碎那个女孩所有不该有的念头。 我用我长久以来的倔强,字正腔圆地说道: “学长,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亲人一个巴掌数得过来,更不知道故乡任何一个号码,我家没钱也没有装固定电话机,录取通知书都是我村里镇里跑了几十个来回,才没错过。我理解你的好意,多谢。” 他直着目光。 太阳有点大。 似乎把他的眼睛蒸发出了一丝水汽,又很快被蒸腾掉。 我和母亲提着一部分行李,像2个难民,等他。 他木到我有点发慌,才回神道: “女生宿舍楼前还有一排公用电话没被拆掉,插洛阳公交卡就可以,不过一分钟一毛五,声音可能不太清晰,打的时候需要你放大嗓门,我带你们先回宿舍认认路,下午我带你去办公交…” 身旁的母亲早放下了行李喘气,她等不及华铮说完,慌忙摆手打断了他: “办公交卡也得花钱哩,俺看你们这个学校这么好看,人也都这么好心肠,俺就都放心了,还打啥电话。 小君啊,就村长他家有电话,你爸才和村长打架,你就是打过去他肯定也不给咱传,你能省就省点。 给你交完学费,还剩三百,全给你当生活费,今年过年你要是剩的有钱你就回家,没钱的话,你在学校看看能不能找点活儿干。你那初中老师不是说过,大学有勤工俭学啥子滴,能挣好多钱呢。 这么些年你在外面都过去了,回家也是给你姐弟打架,脑壳疼。 听你们老师说大学可是个好地方,有这助学金那奖金的,还说有助学贷款,我们是不太懂助学贷款咋办,来年你自己琢磨琢磨,你这脑袋壳子要用在这个上面啊,你好好想想来年的学费咋搞,你爸指着我说了,来年的学费咬了他老命也借不来了,你自己想办法赶紧毕业,毕业了好好挣钱还债呀! 你爸我俩养活你姊妹仨不容易,你理解一下俺们。还不是因为你,计划生育的罚款咱们还没还清,现在又欠了这四五千,都说你能上清华呢,真丢人!要不是你姥死前抓着我,我才不让你来上什么大学,五千块钱干点啥不行!” … 华铮木然愣在原地。 他仿佛眼睛在吃惊,耳朵在惊讶,一时片刻消化不了对面女人开开合合的嘴巴。 我安静地听着,不知怎么了,手里拿着的报道信和宣传纸微微在我指间皱了起来。 她是我外婆的亲生女儿,是我的亲生母亲。 可,无论是脾性还是体貌,她和外婆和我都截然不同。 仿佛外婆才是生我养我那个人。 外婆在世的每个冬天,每个除夕夜,都是我和外婆一老一小的两个人,在那间面积小小的茅顶土屋里,从锅底掏出一罐柴火煨的萝卜炖腊肉。 我俩围着这半年才能吃上一次的大餐,我觉得好吃到舌头都要掉了,外婆看着我,跟着我笑得像个孩子。 我们在那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幸福中,快乐地结束掉过去一岁里所有的不愉快,迎来新一年里她将变矮,我将变高。 外婆去世前的那一刻,我在几十里外的道路上狂奔着,哭泣着。 可无论我怎么拼命、怎么奔跑,我跑啊跑啊跑到鞋掉了一只也不愿意去停脚。 可我还是迟到了,我没能见到外婆最后一眼。 后来据舅妈讥诮,外婆去世前的最后一刻,抓着的是我母亲的手,她求她的女儿,求我的母亲,能让我能继续念大学。 此刻,尽管有旁人,我也没敢打断她。 我恭敬地听着,听眼前外婆女儿的一番教育。 毕竟若连她也不要我了,那这个世界上,我的户口都将无处安放。 我是不是彻底变成了一个人,一个黑户? 我最后默默地对她不停地点头。 母亲终于停了下来。 我蓦然发现,烈日当下,学长陪我们,站在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在似乎要沸腾的空气中站了很久。 华铮他没有打断我们母女,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颤抖的手。 他安静地站着,仿佛和我并肩在一起,一直在认真听我母亲的一番说教。 真是个既有涵养又文雅的帅气学长。我朝他歉意地点头,语速有些慢,尽量让普通话标准: “不好意思学长,我妈就这样,口比较直。学长,电话蛮多余的,我家里没有谁的电话号码可打,学长还是带我们去办住宿吧,坐了一夜火车,刚刚还不觉得,这一办完事儿,觉得还是挺累人的。” 他点头,想用目光回复我,那时啊,也不知道怎么被晒红了眼眶的我,却迅速与他错开眼。 后来,他一直很安静,指路再也没有过多的旁白和介绍。 他默默地走在我和母亲的身侧,把我们引领到女生宿舍楼前。 最后的最后,仿佛为了打破沉默,他笑着长长总结了一翻: “我们到了,阿姨和子君学妹,前面是女生宿舍,男生不能进入,你们1班女生宿舍分配的是401,进门右手边有宿舍管理员,你们找她要钥匙,大一的宿舍是新配置的,宿舍4个柜体上面是床位,咱们来的还算早,学妹可以自己挑个喜欢的床位。有什么问题,子君学妹你可以打我电话…” 他突然中断。 俊朗的眉目,带着歉意道: “对不起,我忘了,你可以…可以到那边儿的男生宿舍1号公寓找我,我就在1号楼101,一层东侧第一扇窗,你对着窗户稍微喊一声,我就能听见。” 后来我才知道,他从未真正住过校,那一晚也是他第一晚住校。 “多谢学长,我到哪里都会很快适应,今天够麻烦你了,谢谢。” 他转身刚迈出几步,突然又调转过来,拉住我扛着行李的胳膊,似乎带着一丝急切道: “子君同学,阿姨,很快就到饭点了,要不我在这楼下等着你们,和你们介绍一下,如何打饭用餐?” 记得那个时候的我,有点发愣,还是母亲回道: “小伙子,你可真热心,这回真的不巧了,我一会儿就得走了,买的下午1点的火车票,一张票好几十块咧,俺可不能错过了,俺带的还有好几个芝麻火烧,饿不着” 他恍若未闻,望着我,仿佛我是那个可以对他发号施令的人。 【章节08】记忆中那群可爱的人们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被臃肿撑破的蓝条纹蛇皮袋,旁边一摊旧色包裹,旁边站着个黝黑皮肤的女人,一个帅气男生白手拉着一个扎着马尾却有些冒着土气的女生。 场面不和谐。 进进出出那么多双眼睛都会盯上我们几眼,盯得我被他小心抓着的胳膊似乎火辣辣地疼,我忙用双手提起最大的行李去迈台阶,摇头笑道: “学长,谢谢你,真不用,剩下的我很快会熟悉,你快去忙吧!” “那、那你记住我住1号楼105,我和你同系,真遇到什么难题不好意思去男生宿舍那边儿,你可以到大三1班固定自习室来找我。 ” 他,可真固执。 送走母亲后,我收拾好床铺,蹲在床上透过窗户看校园。 恍然觉得这里虽比不上清华,但也不算太坏,校园很美丽,学长很热心。 不管这所大学多么普通,我的目标依旧不普通。要让天堂上的外婆知道,我在地上过得很好很好,我不要被噩梦缠绕,我要变得坚韧和麻木,麻木到有足够的迟钝感像木头一样去温炖掉13岁的那一颗毒瘤。 高中最后一站没能实现的梦想,我一定要在这里统统实现。 那一届,计算机学院大一设立了9个班,每班30人,严重失衡的不只有贫富差距,还有14:1的男女性别比例。 为期两天的报道结束后,就要被安排上烈日灼身的军训,军训前一晚,来自****的我们30个同学,被要求在新分配的固定阶梯自习室里逐个做自我介绍。 没想到第1个被喊上台的竟然就是1班学号尾号为01的我。 我手里紧攥着硬币,脑子里空白占领了绝大部分领土,语言中枢有点不听心里话儿,我在讲台上愣站了3分钟。 “啪啪啪——”教室最后方的那排座位上,突然响起一串儿掌声,接着引出了前排更多掌声,有个留着半指长发的同班男同学嬉笑扭头道: “班花啊,绝对是班花,我们班花不要紧张,快——大家一起给咱们班花鼓掌啊!” 我原本失灵的脑袋,看他滑稽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抬头扫了眼远方第一声掌声响起的地方,那个挨着后门的角落,坐在那里的,竟然是他——傅华铮。 我暗暗平了一息,和站在旁边的辅导员点了点头,闭眼再睁开,顺利地有点出奇。 我介绍完,辅导员紧跟着就上了讲台,我依然记得那天辅导员说了不短的话,他说: “谢谢刘子君,虽然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咱们计算机学院,这一届里有一位才女加盟,大家知道,我们学校虽然也开设有研究生学位和一本专业,但还是以二本专业居多,根本来讲,我们学院专业都是二本,而刘子君同学的高考成绩是多少呢? 636分,同学们,今年的河南省高考重点线是什么情况,不少同学都清楚,我们由衷地感谢刘子君,超出重点线这么多还愿意加入我们这个二本院校,为我们增加优秀生源。我相信这一届我们计算机学院会后继有人,大家继续努力,四年后的你们,无论是直接回报社会,还是继续考研深造,希望将来某天,你们都能成为我们计算机学院、我们理工大的杰出校友!” 躁动的教室。我杵得很低的头。 辅导员安抚完躁动的三十只面孔,仅有的2个女生继续优先发言。 第二个上台的是同宿舍朝鲜族小女生朴甜甜,白净的小脸上嵌入一双铜铃一般的大眼,人小小的一只,人如其名。她说她来自东北丹东,半个朝鲜人,最后用朝鲜语向所有的同学问了句好,换来了我右边坐着的黝黑的矮个虎牙男的呵呵傻笑。 第三个依然是同宿舍的叶双华,瘦瘦高高,皮肤棕色,留着短发,人有点偏冷,让男生们都觉得不好惹。 然后辅导员有些不公平地限定了时长:要求每人上台三句话。 最远的来自海口,最后大多半都是河南本地质朴的同学们,各色口音引得不少人阵阵哄笑。 介绍完毕,辅导员宣布晚上7点大家继续在这个自习室集合,开始竞选班委。而且为了让大家能延续高中上自习的好习惯,学校给每个班级都提供了固定自习室,以后这间阶梯教室就是在座大家的,晚上不会被占用,大家可随意来。 班委。 我倔强地认为我在人世间煎熬了近二十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错过清华。家里想让我大学早点毕业工作回报贫困的家,可我内心深处已然烙下了清华俩字。可第一名是我的执念,清华依旧是我的执念。 在村里的人们嘲笑谢老头的快板预言是狗屁胡扯时,在镇里的同班同学们嘲笑第一名的刘子君没见过大场面心理素质不行时,清华的执念就越来越深入我心。 所以我要借着二次考研的机会,绕道也要去清华,哪怕遍体鳞伤。 我这半年的生活费只有三百块,正常的包子小米粥,至少得八百块才能保持每天不太饿,我不能错过任何一份和学习成绩有关的奖学金。 我未来四年,都要和学习有关。 但,现在大学要讲究全面发展,以后走上社会,要想生存,要想不至于四处碰壁,能多一分锻炼总是好的。 心像一个蹦蹦球儿,被悬着,弹着。 解散后同学们三五成群的去餐厅打饭,双华和甜甜主动上来和我搭话,虽然不太擅长,但也能看出她们眼里的友善和亲热,感到两道光射入内心,很暖。 我温暖地想:接下来的四年,宿舍会是个比家要温暖得多的居所。 “刘子君,请等一下!”忽然听见后面那人,站了起来。 我看他一眼,和甜甜他们说了抱歉,她俩眼神来回在我和华铮二人之间转,直到红了稚嫩的脸,惺惺地私语着离开了教室。 教室外有同学匆匆瞥过,教室内只剩我俩。 我站在原地,他微笑着向我走来,我不安地瞥着窗外人影掠过的玻璃道:“学长,有什么事情吗?” “明天周六,为解决新生借阅证问题,图书馆会开设借阅证办理窗口,明天我去洛大借书,顺便带你去办了借阅证吧,顺便给你隆重介绍一下图书馆,你可以挑几本有趣的书,下周军训空闲时可以拿出来打发时间。” 在他就要到我眼前时,我起身慌乱退着脚步蹿到了教室门边,赫然站到了门外。 【章节09】关于月.经关于被错过的竞选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他当时微愣在半途,然后诧异地微笑摆手: “子君学妹,我没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接车的那会儿看你好像哭了,你远在他乡,怕是感到无助吧,作为迎新的学长们,我们可以帮你快速融入大学,尽早消除那种不适感。” 服务到底? 不信。 苦难把我磨砺成了那个天下最为敏感、神经质一般的女生。 我怕。 我讲话时怕声音太大,怕陌生人闻声后会扭头打量我。 我走路时会卖力地低下头,怕已发育的**形状被松松垮垮的旧文胸拦不住,被别人看成轻浮。 我怕来自异性的所有目光,哪怕那仅仅是很纯粹的欣赏。 我怕自己在遗忘痛苦和力争奋斗的年龄,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的恐惧和无力。 我怕压不发育的荷尔蒙唤起内心那至黑至暗的过去,怕想起自己不能给予的某些珍贵的东西。 他是听我母亲那些话,看我身上不新的衣服面料,所以才会有如此理所当然的怜悯之心的吧。 我在干一件可笑的事儿:因为自己的敏感、自己的不够麻木,去幼稚地判断这份好意。我记得,我豁然抬头朝他灿然一笑,轻快道: “我收到啦,华铮学长,多谢好意,我约好了明天会和宿舍姐妹们一起去办,现在离晚上竞选不到1小时了,我得回宿舍拿个笔和本子,还得吃点饭,咱们日后有机会再说吧。” “哈哈,看到你笑我就松了口气!改天等你有时间,向你推广一下我们洛阳的水席,水席是洛阳特色名宴,今天就不推广了,你快去吃饭吧。” 那天,我自己跑着买了馒头回宿舍,草草收拾了纸笔,最后和舍友们集了合,可在最后,要离开宿舍前的那一瞬间,我小腹一阵疼痛袭来。 "惨了"。我脸色刷白。 据说我那时脸色比纸要白了不知多少,我让甜甜她们帮我向辅导员请个假,说我刚喝了冰水胃不太舒服,需要躺会儿,很遗憾不能参加这次竞选。 想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儿,油然而生的恐惧将我紧紧包裹。 月经对我来说,是第二痛心的时刻,每次都能把我疼得死去活来。 在疼到极致时,我不禁会胡思乱想。 是因为13岁那件事情吗?是因为小时候被大雪冻过吗?还是和小的时候洗澡顺序有关? 小时候外婆和我两人相依为命,做饭、洗澡等生活用水一直都是个不小的问题。 外婆家有一口水缸,很大很大,一次蓄水能用10天,我们每隔10天都会去舅妈家借水桶,满村找压水井,一老一少,一桶又一桶的压满了往回抬,最后我俩轮流踩上凳子,努力把水桶放到缸沿上,喜悦地看水哗啦啦地注进去,直到几乎要漫出边沿。 那个时候外婆村里家家户户的压水井仿佛都很珍贵,要么水井旁边被主人拴着狗,要么不放引水的水源,要么被主人家拔掉消栓。 每一次,我和外婆用水都很节约。 我们洗菜的水蓄在盆子里、蓄在捡来的瓶子里,等着下次刷锅洗碗倒出来用。 淘米的水留在洗脸盆里,等着下次洗脸、洗手用。 我们有时候,能把水缸底部用到生出各种水虫。 每当水要见底儿,在重新注水前,外婆我俩都会使尽力气把水缸弄倾斜,用丝瓜娄把水缸底部剩下的水刷出来。 每当看着那些被刷出来蠕动的水虫,我都在想,显然,这些小虫子应该有好多小伙伴已经进了我和外婆的肚子。 有时候我甚至想过:我的肚子里会不会怀了很多虫子? 记忆最深的是炎热的夏天,每天晚上喝完面汁,就着锅底的柴火灰余温,我们会在锅里闷上一锅水,也就半个洗脸盆那么多的水量,起锅后再掺点凉水,不是太凉即可,我和外婆坐在洗脸盆的两边用温水和脸巾开始“抹汗”。 我们从洗脸开始,到脖子、到上半身、接着就洗到腿、到脚。 到最最后,才会拿洗过脚的、色泽很深、有些浓稠的水去洗屁股和私.处。 年幼的我和年老的外婆,不会有任何怀疑或者担心,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外婆说那样就是那样,直到13岁,我才知道例假和月经。 后来,我才渐渐知道,当年洗澡的顺序是错的。 那晚,大一竞选的那晚,我一个人回忆着和外婆在一起的过往,呼吸着着大学宿舍里残存的油漆味道,躺在那里,用尽全身力气,冰凉的左手不断哈气,等热了去揉搓按压小腹,右手紧握着一枚硬币,直到身下身上新铺的被褥被冷汗打湿。 记得那夜熄灯前,朦朦胧胧中听甜甜和双华在聊天。 她们的聊天内容似乎围绕着那晚的竞选。 我朦胧中听见甜甜说: “那个找子君的学长太帅了,他可真有耐心,竟然全程陪跑,听完了咱们班所有人的发言!有他在,实在是太激动了!我也上台了,我说的还不错,就咱们两个女生,他应该看见我了吧,好激动啊!” 【章节10】理科生vs文科生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他竟然也去听了我们的竞选?为什么他又去了我们班里呢? 我在疑惑中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入大学后的第一个周六。 那天一早,宿舍姐妹们激动地要去逛洛阳关林批发市场淘货,据说那是个很大很大的小商品市场,商品琳琅满目,行人比肩接踵,和浙江金华的义乌有一拼。 我月.经来,觉得身体还尚有不适,就独自留在了宿舍。 在宿舍里躺着,我合不上眼睛,一心想着昨天华铮学长说过,今天西校区洛大综合图书馆可以办借阅证。 读书,是我心头最爱的一件事儿。 看书中的人物和故事,能让我暂时忘掉现实生活中的狼狈和悲惨。 连随手翻开书籍的那种哗啦声和触感都能让我为之震颤。 虽然是个理科生,但我挚爱的却是文学。 书中总有些悲惨的人物角色,能引起我的共鸣,让我经常忍不住热泪盈眶,为之手脚发凉或为之欣喜异常。 在书中,可以尝试去活一遍各种人的活法。 等我品尝到众生皆苦后,就不会再觉得只有自己像一条孤独的流浪狗,被命运主人扔在时光的荆棘之路上,被人蹂躏后,自己带着伤留着泪匍匐前行,任由身体被剌得血流成河。 知道还有人和我一样忍受痛苦、贫穷或疾病,知道有他们一起共担来自四面八方夹持的煎熬,知道他们有人像战士一样和命运搏斗时,我甚至不会再觉得命运不公。 也慢慢觉得心里满满是活下去的力量。 书自古就是能救人的。 而且在拯救各色灵魂的作者,我私底下给他们的医术水平做了个排序,从弱到强依次是:历史、文学、哲学、应用心理学、医学,这个排名的魁首拥有最高操医技的是那些「政治学家」们。 当然,这一点儿也不官方和权威,我评价的依据是:可能他们是大爱,想的是救苦救难救众民。 读书给我带来的好处,高中的那会儿就已显现。 最直接的好处是下笔有肉.感。 记得高三的语文老师曾在讲台上指着我们全班同学,气喘道: “形容天很好,我们绝大多数同学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天很好」,我让你们写作文时尽可能用四个字儿的,你们就真只写四个字儿:「天儿很好」!而刘子君同学却能换成:「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最不济,也会是「惠风和畅、万里无云」,瞧瞧你们!上次给你们油印的范文你们背完了吗!…” 现在想想,那时候老师说的也不对。活到现在,我才明白文字简单朴实点也别有真实味道。留白,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未必不美丽。 但,可能在当时高考800字的严苛要求下,简单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血有肉,要一针见血。再加上辞藻生动,肯定会相对加分。 我们镇的那个高中,当时整个学校加起来有1800多名学生。 高三那年,学校每逢模拟考结束就必有两大现象,似乎都与我有关。 第一个现象是:学校光荣榜榜单的第一行清一色的都是刘子君三个字。 连语文这栏的榜首也一成不变。 时任文科火箭班的班主任,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语文老师,他是学校语文教研室的领头人,是当时的办公室主任。 每次模拟考一放榜,他就会精神饱受摧残,发榜后总能第一时间冲地到文科火箭班,哆嗦着手,将全部同学指了一遍,最后捶胸道: “丢人啊,丢人!你们这届文科生,是我带过的最差劲的文科生!连自己的老巢都长期被人家一个理科班女同学霸占着,我教了十几年语文,哪个语文第一名不是我带出来的?!自从带了你们,我都不敢在校园里抬头做人…” 第二个现象就是:每次模拟考,满分60的作文,我永远都在58~59分之间波动,然后被油印分发给全校各个班级的学生,俗称“范文”。 因为老师在我的作文里实在找不到茬儿,给满分又怕会被别人质疑,改作文的语文老师当时很辛苦,每次好几个老师拿着我的作文读来读去,想挑个错,最后只能看看里面有没有错别字,给扣个亲情分。最后总是摇头道:“紧密扣题,言辞生动,字迹工整漂亮,没法再扣了…” 那时候,学生们放月假回家时,一般书包里都会被强制背着一股满是油墨味的范文,被油墨的臭气熏陶久了,熏陶的次数多了,然后也熏到了学生的家长那里。 最后镇里方圆几十里都知道,他们孩子所在的高中有个叫刘子君的女同学,将来很可能就是个女鲁迅先生,正是我第二个家的父母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才勉强让我继续读高中。 但那个时候,除了教材,连吃饭的钱都是问题,我也就没钱买书看。 上高中的那会儿,学校小卖铺有个摊面铺位是卖书的,可以支持同学们现场免费看。 每到周日下午高三都有半天放风时间,我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去洗头洗澡,洗一周一换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完生活问题,就急切地往那个小卖部跑去。 被挤在那里的一处角落,喜悦地抱着《牛虻》、抱着《意林》甚至《武侠》,一动不动,不知饥渴,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老板是个心肠很好的胖大叔,他从不会赶我走。 【章节11】被有位少年抓包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大叔的小卖部,和那个角落,就成了我放眼看世界的地方。在那里,我逐渐认识到从没去过的“远方”。 从那里我读到原来早在1910年,上海就已经有咖啡屋和西餐厅,而在我脚下高中所在的那个镇里,都21世纪了还没有一间咖啡厅。 我看书的速度非常快。 而小卖部里大叔的那些书,是以盈利为目的的。 所以包书的透明软薄膜一般不会轻易撕开,是新书的凭证,才好卖掉。 好几次我遇到很想看的新书,但它们都一层薄.膜阻隔,我最终遗憾地把书放回去,然后带着些许遗憾神色离开。 但再后来,我发现能看的书竟然越来越多了! 尤其是新进的书,每一套总有一两本被脱掉了那层薄膜。 有一次,我去的比平时要早些,人还在门口窗边,就听见“嗤啦嗤啦——”薄.膜.被撕裂的声响。 我从窗外望进去。发现大叔正低头用刀片划着新书侧面,撕开那曾阻挡了我渴望阅读的塑料薄膜。 他边撕边叹气道: “哎,卖不掉就卖不掉吧!书嘛,最终也是让孩子们看的,我看那个女娃娃那么喜欢它们,随她吧,一会儿应该就到了,我得赶紧拆完摆好喽…” 当时,我顿住脚步,吞掉眼角流下来咸水,摸了摸兜里最后的生活费。 我退到远处,擦干眼角后,站了几分钟后才笑着走进去。 那天,离开小卖部时,我第一次在一本书上花光了我一周的生活费,也是仅有的一次,我买了本《汤姆叔叔的小屋》。 当然了,日后我依旧每周都会去小卖部那个书摊那个角落。 不同的是,每次看完书,总会对大叔开心地多说几句: “大叔,这周你的书挑选的很不错呀!” “大叔,最近我的同学们都在偷偷传《三重门》和《梦里花落知多少》,以后你可以进这些书试试,买的同学肯定有!” “大叔,最近有个叫沧月的很有名,最近同学们都在四处求购她的《血薇》!” …… 虽然有那个角落给我慰藉,但为了读到更多书,我还干过傻事儿。 我“偷”书,偷到被抓包。 也因此,认识了另外一个让我生命中再次感到温暖的少年。 偷书,起源是因为小时候。那时候,看到外婆村首富家小姑娘抱着《聪明的蓝精灵》被一群孩子孩子环绕着。 她穿着花裙子,故意用异于平时的声音给大家讲书中的蓝妹妹。 那天,我也上前竟听到入迷,等大家散去,我鼓足小小的勇气问她能不能借我看看,就翻看一眼就好。 我刚张口,就被她嘲笑了一番,她神气的眼睛,盯着我的脸: “见不得人的小黑妮儿,还想和我比!还想看我的蓝精灵,你脸真大,做梦去!” 最后,我木木的回了外婆的小茅屋,我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那天,她要朝着我的脸上吐唾沫。 那口吐沫,仿佛吐到了我年幼的心口上,再也擦拭不掉。 从那以后,我想看书,从不敢再开口借。 不知不觉,养成了“偷书看”的习惯。 我“偷”书的范围很广。 偷过同班同学中熟悉的、不熟悉的;偷过通俗的、童话题材的、大人隐秘世界的。 偷过毕淑敏的《精神的三间小屋》、偷过阿城的《棋王》等等。 不过我偷完,总会夜里出宿舍门在走廊里借光,快速读完后,找机会放回原地,并站在那里默默说几声对不起和谢谢。 曾经,因为太过沉迷于偷来的《巴黎圣母院》,归还时间比平常晚了些,在那个凌晨,我以为我依旧是第一个去教室的人。 我放回书籍后,向着那个男同学的书桌说了声:谢谢,并快速鞠了个躬。 那时,我转身之后—— 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我面前,顿时吓得我魂不附体! 我当时忍住不去拍打心脏的位置,呆若木鸡地瞪着他。 看着灯管光射上他白净的脸,我好久才赶紧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 我把头埋进自己的胸前,我看不见我自己的脸,但我知道它肯定像贴着层大红纸,被抓个现形的羞耻感把心烧得砰砰狂跳。 当时,我也隐约听到风声,说高三年级有同学钱被偷过。 完了。 完蛋了。 年级第一名的刘子君,品学兼优的刘子君,竟然是个小偷! 我想解释:我只是还书的,我没有拿过其它任何东西。 我却紧张到没能解释出口,心里在支吾,在结巴,可又觉得什么解释的词语都很苍白。 我不敢抬头看他。 那一刻,我头恨不得插到胸腔里,我那脆弱的自尊心“哗啦——”一声破碎了一地,仿佛被披上了囚衣被推在同学们眼前,让大家观摩指点: “瞧,这个年级第一,是个偷书的,最近教室在丢钱,指不定就是她,她是最缺钱的那个!” 恐惧无力感从头顶射来,然后紧紧包裹着我,我不敢呼吸,煎熬着。 我俩对站着,不知道几分钟过去。 他仿佛在等我抬头。 做了就是做了呀,我,鼓足了勇气,最后抬起了头。 我是个不一样的小偷,我只偷看了书而已,我抬头,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我只是…” “刘子君,我就知道你不太会解释,不过你不用解释,其实我们发现你好几次了。” “啥?”我脸色煞白。 “你不用害怕,要是有人想举报你早就举报了,我已经和他们都警告过了,你只是在借,会还。” “啥?”我一脸惊讶。 “本来我也不想这么吓唬你的,但我发现,知道的同学似乎越来越多了。 刘子君,以后你想读什么书,不用这么偷偷摸摸,比如,你可以告诉我,我给你借,我家里也不少书。 最近有同学沉迷镇上新开的一个网吧,在各处偷钱,小心你被抓住,不小心顶了缸。” 我依稀记得,当时已经足够震惊的我,被他接下来的问题炸熟了,他说: “刘子君,我给你写过情书,里面有个问题,我默默等了你1个月,你一直没有回复我。 我今天来这么早,也是想当面对你说:我很喜欢你,喜欢听你早读的声音,喜欢看你偷书的胆怯模样,喜欢看你默默低头握笔的姿势、喜欢看你认真读书的样子,喜欢看你低头走路的害羞的模样。 所有种种,我都喜欢,所以—— 你,喜欢我吗?” 【章节12】图书馆再见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他话语落后,一直那么看着我,而我木木地站了好久。 我只记得,我透过他背后向教室门外看去,外面的天依旧黑得像个窟窿,教室安静的只有凛冽的冬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喧闹着。 随着风声嗡嗡响彻脑海的是:刘子君,你没有资格得到任何人的喜爱。 记忆蓦然被唤醒,十三岁那年那个不辞而别的少年,我赶紧闭眼,怕那压抑的噩梦会被唤醒。 我当时没给他答复,因为我听到了早自习时间同学们脚步声从走廊远方陆续走来。 但,那是段痛苦的日子。 我小心翼翼地找到了写了他名字的那封信,最终还是没有拆开。 我依稀记得,我那段时间的心境,从恐惧 到惊讶,到害羞,到担心,最后到纠结。 我在昏昏沉沉的命运中苦苦挣扎,痛苦了1周后,给他塞了一封很长的信,也是人生中的第一封真正被递了出去的回信。 我记得,信中我说:“如果将人生比做我们正在学习的数轴,如果我们选择了在这个时间点说什么喜欢,那就是在向负无穷大的万丈深渊驶进。 人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想活着,活出个像正常人的样子,我一步都不能走错,我希望大家都能完美收场,期待高考我们都能金榜题名,到大家都圆满时,我一定会给你个答复。” 后来,他再也没有追问过我,也没有那个年龄段像其他男生女生那样的校园纠葛,他来得更早、走得也更晚了。 不过,我知道,他留在教室的时间更久更长了。 他还会陆陆续续往我抽屉放一些书,我看完也会偷偷塞回到他抽屉里。 由于我那个时候心里有自己的梦想,除了低头做卷子就是在低头看书,我很少和别人聊天说话,也很少去和别人长谈,因此也很少去感激或者维系一段长久的友情。 但那个手,我内心对他充满了感激。 我看完一本书,都会在还给他的时候,书里夹上一纸条,讲解我认为不对的地方或觉得惊艳的地方。最后,还会加上句谢谢他。 不过后来他也走了,和十三岁那年给我写情书的那个少年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他不是不辞而别。 他那天抱着厚厚的一个包裹,特意送到我座位上,说他要去别的省城参加高考。 那是一套精装的书,他说留给我作纪念,说希望我能记住他。于是我没有拒绝,我收到了此生最为厚重的、蓝色精装的书籍套装《三言二拍》。 这套书,我匆匆浏览过,是市井小说,似乎多半是民间的爱恨情仇故事。 但为了看起来更真实,还会客串一些历史上响当当的某些个皇帝或王公大臣。比如比如累修成佛的梁武帝、比如发迹的钱婆留高俅。 结局要么虐心惨痛,要么皆大欢喜,用一则则的时间俗事来警告或激励大千世界的俗人。 尤记得我拆封后随手翻开的那章,章回名叫《明悟和尚赶五戒》读完后,感慨颇多,没想到我心目中的东坡大学士前世竟也是个禁不住红莲女.欲诱惑的假和尚。 但他两世都有佛印好友相伴,很难得。 将苏大学士的升迁和私生活巧妙结合起来,冯梦龙可真是个会趁热点的大戏剧家。 还有很多佛理我当时也没有闲暇去深思,因为读的过程中,会有点脸红。 因为青春刚刚悸动的时候心情和欲.念是最容易被浸染带偏的,用小时候外婆那个村里老人们的话来说:这书有点儿“伤风败俗”。 但正如此,那时觉得它甚为宝贵,可以收藏到将来的某天我放下一切,得到真正的清闲时,再拿出来慢慢细品人间百味。那么贵重的书,我却默默地封了那个套装。 那套书,还有他的信,连同一封我13岁时舍不得丢掉的那封信,都带在了我的身边,藏在了我床位下的单门衣柜里。 我猜他送我书的时候可能也不知道这么精致套装里记录的多半是情爱相关的世俗小调,但高三和情爱是不搭的。 那年,我高考失利,不知道他在远方是否金榜题名过,是否去了自己满意的学府? 生怕错过读书这件事儿,我也管不了身体什么感觉。 我起床洗涮完毕,自己摸去了西校区的图书馆。 我到的那时,办理借阅证的队伍,已排满了同学。烈日下,女生们穿得如花枝一般清爽,男生们也都短裤T恤,一片热气腾腾。 队伍原本要求是直的,但人脸各有心仪的朝向,队伍最终被站成外婆村十八弯的山路形状。 大家互相观摩,也不知道是不是晒得,一个个面红耳赤。 甚至有男生故意把语调扯得咋咋呼呼,哗众取宠的话语听起来意图太过明显。 太阳把青春炙烤得按捺不住,热气腾腾往上窜。 那一刻恍惚的我,总有一丝错觉:仿佛大家排的不是借阅证,而是可以纾解正荷尔蒙澎湃的结婚证。 一向敏感的我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等候着。我向来敏感,能真切地感受到有眼睛在盯着我。 我皱眉,把头杵得更低,把肩放下,胸放得更低。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几个男生插队到了我背后。我皱眉,耳朵嗡嗡响,听他们在我背后起哄道:“美女,你哪个系的,认识一下呗!” 我顿生郁色,假装没听见,尽量不做任何响应。 任后面人的语气如何变幻,我强忍着,没做回应,耳朵里仿佛都是夏日里嗡嗡的苍蝇声。 快轮到我办理时,突然有刺耳的讥诮从起哄的男生嘴里吐出来: “装什么装,现在的女生啊,觉得自己漂亮就了不起了…再漂亮也担不住衣服的土气!真没劲儿!” 当时我人跟着身体有些不太舒服,突然有些恼羞成怒。我扭头望着那个男生,语速竟然出奇地快,我红着脸争辩道: “同学,谢谢觉得我了不起。有句话叫:措辞磊落格力高,浩如怒风驾秋涛,本来我不想和你一个男生吵,大家来到同一所学校不应该都是同学吗?你是一个大男生,不应该心胸坦坦荡荡,言辞光明磊落吗?!你刚最后的语气,你知不知道,听起来像极了心怀嫉妒的小女子!” 前方恰好轮到我,我气愤地扭头,拿起工作人员递上来的借阅证,仿佛逃跑一般,进了最远最上层的文学馆。 踏入馆内才觉得心情瞬间被林立的书架抚平,今天怎么了,我的心胸可真不够豁达?我的生命过了快二十年了,读过的那些书都算白读了。 看到眼前的书架,突然觉得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多书。 我不再多想,在洛大社科馆的书架中,仿佛个没见过世面的老鼠一般四处闻嗅。 纸呛墨臭,但大脑是个奇怪的机器,它欣喜地把它们转化成了阵阵扑鼻的书香。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浩如烟海般的藏书。 那一刻,站在洛大图书馆的一排排书架前,我发现,我只读过廖廖的几本名著。 世间的书籍如沙漠之巨,而我仅看过名家的只言片语。 当然,我时刻记着,我是计算机学院1班1号,我不会忘了,我来大学的目的是什么。 那时,计算机对我来说,有多么新鲜。 我挑了两本文学书,就预备去工业技术馆,挑选计算机相关书籍。 我刚踏入工业技术馆门,便碰上了他——傅华铮。 他就站在馆门口最近的那一排书架前,我进入的时候,他刚好抬头看见我。 图书馆不准大声喧哗,他对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英俊的脸上,嘴巴张合的形状似乎在说: “好巧,你也来了。” “哦,是好巧。”我望着他,心里默默回复。 【章节13】那次,我逃了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我迈入馆内,他快步走向我低问道:“子君学妹,昨晚听你们宿舍女生说你胃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我脸色微白:“嗯,已经好了,喝过热水昨晚就好了。” 那天,他坚持要向我介绍工业技术馆。 我漫无目的地在书架中找寻,而他始终跟着,还会在合适的地方让我停下。他在帮我精挑细选计算机相关的微机原理知识书籍。 边挑,他边带着微笑扭头,对我低声道: “子君学妹,网络技术日新月异,以后你可以定期上QQ、或者校内网分享一下大学的生活和读书感想,可以逛逛有家叫淘宝的网站,在那里你可以最便宜的价格挑选到你心仪的东西。 好好感受一下互联网的崛起,慢慢你就能体会到读计算机是你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我望着他微弯的眉梢下,那双亮色眼睛,安静地回忆道:“很惭愧地告诉你,你说的这些东西我都没注册过。高中的时候,我们镇里出现了一个网吧。经常有学生逃课甚至偷钱,沉迷其中,最后甚至辍学。 有书这一种虚拟世界就够了,买不起的书还可以借来,我怎么可能有钱去那种费钱的虚拟世界里挥霍。” 那个时候,在两排高大的书架中间,我们离的是那么近。 我们之间只有一步之遥。 我转身继续看着书架上的密密麻麻的书脊,却能感觉到他在后面紧紧地盯着我后脑勺。 哦,不,我记得我那天扎着高高的马尾,没有后脑勺供他注视。 后面跟着一个人,我有些不太自在,想和他保持一米之外的距离,就快速抬脚往前与他错开。 他仿佛知晓我的心理,突然拽住了我的胳膊。 这是他第三次拽我这只胳膊。 我惊讶地扭头,紧紧盯着胳膊被上捏着的那只白手,浑身突然有些发抖。 他看我脸色煞白,迅速松开手,带着一丝歉意,微笑道: “QQ当前还比较时髦,没有注册过的人远不止你一个,但你缺乏早期对计算机知识的感官熏陶,这个时候一下子让你去透彻地理解阿兰图灵0101计算机微机原理,肯定会很吃力。 企鹅以后有空可以慢慢养,当下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学习计算机网络基础知识,先知道万物是怎么互联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前一刻想的是: “都2007年了,世界上竟还有没用过QQ、不知道校内网的女大学生? 眼前这个女孩,如白纸一般美丽的女孩,她究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 他那天帮我挑了时下最好的一本计算机网络书,谢希仁的那版蓝皮书,我看时间尚且不到饭点,就在书架间和他分手告别。 我抱着书走到了图书馆的桌椅区,在那里开始看起来。 随着不断翻开,各种网络报文传输协议,频繁涌现的专业术语把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进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也悄悄坐在了我右手边。 等我发现时,他正在静静地看一本外带的红皮儿的经济学书。 他一身白色衬衫搭配休闲裤,本身就帅气逼人,现在又将白衬衫的袖子折叠起来,手里翻着书卷,整个人看起来俊朗、清爽、儒雅。 大开的窗户传来夏末秋初的风,带着他身上的清香从我的鼻尖略过,好闻到让我自卑地低下了头。 我低头看看我身上泛旧的黄白波点短袖和蓝色运动裤。 今天我大姨妈还在,和鼻尖吹来的他身上的这股清香相比,我身上肯定是臭臭的吧。 我抬头扫视,发现图书馆来往走动的同学多了起来,我能迅速捕捉到越来越多的视线投来。 浑身越来越不自在。 从衣着上来看,坐在一起的我俩非常不搭,非常惹眼。 我带着一丝焦虑抬头看墙上的钟表,还好要到午饭饭点了! 我合上书,低声道: “华铮学长,今天多谢你,我要去吃饭了,那咱们改日再见。”我一边收拾书,一边扭转身体去拿椅靠上我的背包。 “要不要出去吃?学校门口商业街有家水席也很不错,虽然比不上洛阳老城的真不同,但也算地道。正好,让我兑现昨天的诺言,请你这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品鉴品鉴洛阳的水席。” 他脸上的笑容俊朗而温暖,眼里的光泛着真诚的线。 那一刻,我没忍心从言语上拒绝他,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那你等会儿我,我去趟厕所就回来。”。 我收拾书、提包准备逃掉。 他却似乎看穿了我,拉住我的背包说: “去厕所而已,包就不用提了吧?我就在这里等你,我给你看管着,保证不会丢了你任何一样宝贝!” “女生有时候是需要提包上厕所的!” 我脸红争辩。 他依旧不丢手,笑道:“早上在楼下,我可听到了某人牙尖嘴利的,我说不过你,书包让你放这里,你就信我一次吧,我不是那种小人。” 为了让他信服,我捏了捏抱在手里的几本计算机书,重新老老实实地将它们都放回到桌面。 我戳了戳精挑细选的那几本书道: “我以为你知道的,女生每月总有不舒服的时候,上厕所真的需要包!还有啊,这些是咱们刚才好不容易才挑来的书,我一会儿出门还得把它们扫描借走呢!先放在这里,你给我看着吧,我上完厕所就回来借它们。”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我在这里等着你。不急。” 我出了馆门,迅速钻到门口不远处的厕所里。 我在厕所门旁,往外偷看了几眼,发现他没再看向这里,我趁机迅速溜出了厕所门,蹿下楼梯去。 一颗心脏在内里颤抖,莫名害怕的感觉驱使着我拼命往回跑。 【章节14】校草和那个洛阳傅家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那天,满脑子都是看到一半却被我抛弃了的计算机书,我带着遗憾和失落回到了东校区。 “明天是周日,我一大早去,应该能再扒到它们。” 第二天,我早早赶到西校区。 图书馆一开,我就钻进了工业技术馆,我提心吊胆地回忆昨天和他一起停顿过的书架位置。 很遗憾,昨日被我留下的那几本计算机书,我一本都没能找到。 带着加深的遗憾,我继续翻找,想寻到类似的。 终于找到章节目录和昨日华铮推荐的那些基本很接近的,我就赶紧抱着,去门口办理扫描借阅。 那时候,图书馆的门内有四台新安装的自助借阅机,和在校园里见到的复印室里的打印机很类似。台面齐胸,我尝试了好几次,书都没有扫描成功,机器突然开始咔嚓咔嚓地卡壳。 管理员在里面整理书架,我在那里怎么操作都不成功,难以压抑的烦躁感骤然升起,那一瞬,我突然开始质疑我自己。 “刘子君,你在想什么?以前没有书可看的时候,你四处偷书看,现在好了,这么大的图书馆、这么琳琅满目的书籍、这么干净明亮的桌椅就在你眼前,而你,却不知道珍惜,你这是在害怕什么?” 我咬了咬唇,最后重新回到了馆内空无一人的桌椅前。 图书馆很安静,我放下书包,开始放心大胆地将书翻开,并迅速进入。 那天,他没有出现。而我,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将计算机网络基础知识摸了个大概。 后来,我就越来越大胆。 有借阅证的日子,对我来说,是无比幸福的日子。 我恍然觉得路过图书馆门前时,门口的花盆似乎都伸出激动的花枝小手儿,招呼我: “快进来,快进来…” 只要一有空闲,我就从东区跑到西区,泡在那里。 那个周日的第二天一直到国庆节放假前一天,是我们这些大一新生为期半月的军训。 军训的日子,每天都有十几个小时烈日当头。 我们那届计算机学院共270人,其中只有20个女孩子。有2个女孩子原本白嫩的脸在第一天就被晒脱了皮,结了痂儿。 校园里四处洋溢着青春气息,少男少女一多,就会有各种冲动和秘闻。 在短短十天不到的日子里,大家在身心俱疲之余,在站军姿的闲隙里,却有足够的精力,叽叽喳喳地摸清了各大院系校花校草排名。 蝉联理工大第一美的校花,是大三外语系的,叫陈莎莎。 但因为几次被宿舍同学们发现有豪车在女生宿舍楼门口接出送入,因此,她被洛阳某玻璃厂大老板包养了的传言四处在校园内传播。 校花的评选,不仅要求赏心悦目,对纯洁似乎也有了新限定。 毕竟再漂亮的花花草草,一旦被别人蹂躏和踩踏过,也就不再新鲜不再美丽。 校园是个小社会,但也会与时俱进,市场上的规矩:二手三手的货,一般都会大打折扣。 所以绝大部分人把她自动从榜单抹去,转而去聊第二名大二中文系的马凡姝的腿有多长,胸有多大,腰有多细,臀有多翘,脸有多好看! 毕竟以次充好占榜,也就失去了榜单让人继续欣赏和观望的价值,毕竟万一哪天自己可以亲自采撷,肯定要对得起最鲜最美的才算上一种时下的成功。 最后,还是不会忘了强调校花的学习成绩如何如何。 评选还有个奇怪的现象:基本没有大四的学姐学长什么事儿。 可能是因为她们要不在风尘仆仆地参加招聘会投简历找工作,要不顶着油头素面缩衣节食在准备考研。 剩下大四学生,多是不用愁找工作或准备出国的娇养出来的、后顾无忧的小姐公子们。 但,为了保证榜单的权威客观性,干脆大四全员不算在内,一刀切了。 这样榜单的权威就会延续下去。为了防止没落,还是尽量端平。 再说令女同学们提起名字就面红耳赤、无限遐想的校草。 当他们提到“傅华铮”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内心愕然彷徨。 整个理工大的校草,竟然就是他傅华铮! 也是,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呀,是那么阳光俊雅… 可是,让我更想不到的是,大家窃窃私语道他是洛阳傅家老二的二公子。 傅家是洛阳百年书香世家,同学们对傅家的谣传是:傅家祖上是清朝当大官的,历经百年沧桑、历经解放战争和文.革,一直风雨不倒。 傅家代代都有人杰,当下傅家就有位大老爷在北京刚入住中.南.海。 他以前从不住校,每晚都会回洛阳城区的傅家公馆。或干脆住在离学院不远的美茵湖别墅。 这栋别墅是他初来这个学校时,新买的。 今年不知道怎么了,大三清闲了,傅华铮反而开始住校了。 “公馆”——这二字灌入我耳朵时,耳鸣阵阵,内心也跟着发颤。 想起我读过的那些书里,在民国年间频繁出现的这些字眼儿。能住得起公馆的基本都是可以操控整个国家机器运转的超级大家庭。 而华铮学长,这么个背景厉害的人,又为什么会在华西理工大学,而不是清华北大或者出国留学呢?! 据传本来傅华铮读的是当年毛主席亲手创办的解放军外国语学院,但大二突然转校到华西理工。 被整个理工大的少男少女们描绘的有鼻子有眼,说是因为他受了“情伤”。 据说是傅校草高三时本打算出国,但为了女友,他放弃了。 他报了女友梦想的解放军外国语学院。 可他那位女友那次却没考上,傅校草却考上了。却被他一直傲气的女友无情地抛弃了。傅校草伤心之余自己一个人去了外国语学院。 在上到大二时,分手的那个女友竟然又考上了同一个外国语学院同一个系。 这一波三折的,傅校草仿佛再也不想和昔日的恋人正面碰上,以免再心伤,便选择主动让道儿,来给这座由傅校草的姑父担任校委的理工大添加优秀生源,来碾压一众男生。 同学们还传言傅校草家有个很神秘的大哥。 他名下的酒店旅游产业遍布国内几十个大都市。他现在是国内整个酒店旅游行业,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 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洛阳和北京两地离傅家住宅进的人才能偶尔窥见神颜。 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灌入,我耳朵和内心一起震颤。我开始冷静地审视自己。 【章节15】第一次长长的交流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还好,上次我离开了。 洛阳傅家。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巨担。 从此以后,可以和华铮学长彻底划清界限了吧!毕竟,怎么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背景天差地别的人,从小对事物的认知都完全不在一个Level上,怎么可能做朋友? 不在一个层面上,不会被对方看作笑话,就会被累死吧?所谓的理解万岁,这个万岁,会被骨感的现实迅速地压缩形变。 然而,军训结束的那个下午,在西校区的图书工业技术馆里,和上次几乎同样的场景——傅华铮和我,再次偶遇。 他依旧在靠近门口的第一排的书架前,远远地向我招手。 我没加任何思索,迅速扭头,转身离开馆门。 他愕然站在原地,手似乎迟迟没有放下去。 我当即换了个楼层,去了地下室那个我最不适应的应用心理学馆。 心理学有特殊一角,这个角落设计的别具匠心,四颗蛋壳形状的座椅坐落在那里,从一个小小的洞口刚好够一个人钻进去。 这片区域很安全,也很清净,仿佛为了抚慰那些心理缺乏安全感的人,没有一个人在心理角瞎晃动,让人得以安心去探秘奇妙的心理学。 为了避免再和这种世家子弟有任何交集,我在这个角落里,随手拿起一本弗罗姆的《爱的艺术》,刚开篇便停不下来。 直到看馆的阿姨,来到这个角落前,打量着蛋壳里的我,急道: “同学,你再不吱声,可就要留在这里过夜了,接下来可是十一假期,等我回来是不是得给你收尸了!” 原来是10点的闭馆广播响了好久。 我连连向她道歉,最后逃出了馆门。 路灯散发着亮黄的钠光,把校园上空照射的热热闹闹。 同学们都从大门外往内走,有提着水瓶打水归来的,有交头接耳从校外买完宵夜回来的。 而我慌张地往校门外蹿去,回三里外的东校区。 出了洛大北门,是条车水马龙的夜市,成群结队的学生在漂浮着的臭豆腐的空气里呼吸和大笑。隐约夹杂着肉夹馍的青椒和卤肉香。 最后,熟悉的烤红薯喷香味道唤起了肚子里的馋虫,肚子里开始一阵阵疯狂的敲击和抗议。 刚看书不觉得饿,现在发现胃已经难受到极致,我捂住早就空空泛酸的腹部,穿过学生人流,走到一个推着烤红薯手推车的阿姨前。 “小姑娘,要不要来一个,我这个头大,瓤黄香甜,只要1块。” 我点头:“嗯,阿姨,给我来这个黄瓤儿的长条形的。” 我从口袋掏出钱,刚要借着路灯看清楚面额,头上的光线却被一个晃来的阴影遮挡住。 我捏着钱卷,皱眉,抬头。 “刘子君,我等了你半天了,我猜你就没有离开。” 好听的声线穿入左耳,其中略带一丝不满,高高的身影将我笼罩裹挟。 我抬头。 温和的黄光从他脸颊斜上方照射下来,将他的轮廓打得深邃无比。 他另外一只手扶着自行车,定定地看着我。 由于身高太高的缘故,他身体侧侧弯出一丝弧度。 他边盯着我,迅速拿出1张钱,随手将钱放到了阿姨用来收银的鞋盒里。 我扭头接过阿姨递来的烤薯袋,他正捕捉到我黄光下瑟缩的目光。 那晚,我俩结伴从西区图书馆回来。 我低头啃着红薯,安静而认真地踩着眼前灯光洒满一地金黄的柏油路面。 他在我一旁,弯掉挺拔的身姿扶着自行车,有些不太方便地走着。 路面上被黄光拉出两道影子。 捆着马尾低着头的女孩 和推着车子略微弯躯前行的男生。 我收起烤薯袋子,侧眼看着他低调的着装,想想舍友们言之灼灼的证据,便很认真地问他: “谢谢你的红薯,傅华铮,我有些事情想问你,希望你能认真地告诉我。” “你终于肯说话了,这么认真的语气,让我几乎不敢回答。我猜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我咬了咬嘴唇,侧身让他停下,问他: “你知道?” “嗯,是关于我家吧。这也是你躲着我的理由吗?” “那,你先回答我同学们说的都是事实吗? 你家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吗?是百年世家,门头很大门槛高的大家庭?你有个很了不起的四处行善的青年才俊大哥?” 华铮忙摇头否认。 他扎稳了自行车,拉住我胳膊,他那天和我说了长长的话,一句又一句: “哪有的事儿!我家就是大伯有点儿门道,在北京当个小小的官,家庭条件就比普通同学们要好一点点。” “我大哥他哪有那么了不起!他只不过才比我2岁而已,他根本没法和我们比,因为像高考这种上千万年轻人的精英赛事,他都没有参与过!” “他是花了3年之久,跟着一个美国人学到了一点点挣钱的知识。我大哥顶多算青年,他哪有四处行善,他可是个爱钱如命的人!” 我摇头,他仿佛怕我不信,赶紧补充: “真的爱钱如命,我大哥有多爱钱呢,几年前我弄丢了他一分硬币,一分钱而已,他那脸色简直像要吃了我,说要让我知道钱财来得多不容易。” “他那天拽着我到垃圾堆翻找,威胁我手不找到那分钱,不认我这个弟弟,最后虽然找到了,但他还是动手揍了我,母亲后来看不下去,动手打了他一巴掌,一分钱都和亲人计算那么清楚!” 一分硬币? 当时,突然想起在我噩梦般的记忆深处,也曾弄丢过一枚硬币。 只是,那是在绝望的挣扎中,落在了一个罪恶到遥不可及的地方。 我忙摇头,掐断我快要冲出囚笼的记忆猛兽,继续听他辩说: “你都不知道他当时脾气有多臭,他一句话都不说,就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样!直到我把我所有的压岁钱都拿出来陪给他,他才肯和我和好。” “我那压岁钱,可是攒了好些年,一笔不小的财富呢!他这个人,怎么可能舍得四处撒冤枉钱!” 他没敢说的是,他的压岁钱,有五十万块之巨。 足够当时在洛南新区买独栋别墅。 他没敢说,那位他大哥跟着的美国人,是一位叫蒙代尔的当世经济学领域最有声望的大师。 他的哥哥是那位大师亲自带了3年的关门弟子。 而当时的我对这些都一无所知。 那是第一次,我和华铮两个人,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在高压钠灯温暖的黄光下,一起并肩走了那么长,也是第一次我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 后来,他也时不时和我提到他的大哥。 他大哥喜欢一个人沉思,他大哥最喜欢的哲学家是尼采。 他说他大哥在三年前回国,而他当时在犹豫是出国还是留在国内参加高考,也正在在为一段极其幼稚可笑的情丝所困绕。 他大哥当时把他从痛苦中骂醒,骂他说: “傅华铮,你听着,身为傅家的人,这点事儿都忍不了,真丢人!身为傅家的人,要做就只能做13亿人中的精英。” 他避而不谈自己的那段可笑情丝,继续给我讲他的那位大哥。 【章节16】精英主义和一个大胆的决定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16】精英主义一个大胆的决定 尼采的精英主义也是3年前他大哥给他灌输的第一堂人生课。 那晚,那仅3里长的回校园的柏油夜路,本来20分钟可以走完,我们却足足把它拖成了40多分钟。 华铮在那条路上,将尼采的生平和我娓娓道来,他缓缓推着那亮蓝色的自行车说: “尼采是继叔本华之后的哲学家,叔本华认为生命意志也就是欲望主宰了人的理性,而尼采本来也是如此,尼采曾是叔本华的超级崇拜者,但不同于叔本华的暴躁刻薄,尼采是个温和的智者。” “尼采认为最聪明最有创造力的人很少,大多数人是平庸的,原始的民主模式总要求少数服从多数,让聪明人听从于庸人。” “尼采呢,他强推聪明人逻辑,希望超人出现,能完全不被庸人左右,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力,去发挥自己的聪明天分,不被弱者庸人们的大多数意见而束缚。” “尼采死后,他的书籍被他的妹妹修改成权力意志和种族主义,被墨索里尼和希特勒大力推崇,她成了欧罗巴第一女性,尼采的学说也成了法西斯国家官方鼓吹的哲学家。” “那个女人生前受希特勒推崇,死时受到希特勒亲自祭奠。” “二战爆发后,尼采的名声曾一落千丈,直到现在才默默恢复,尼采强推的是精英主义。若精英能自由发挥自己的意志力和创造力,去迎战困难,和苦难做斗争,就能去改变些什么…” 第一次觉得,男生的声音其实也可以用婉转动听。 他所有的话,一字不差,吹入我的右耳,拂过我的心上,最后印刻入我的心里。 行人寥寥无几,温暖的路灯下,我就这么和他,步伐短短且缓缓。 我恍然觉得,那晚,我的灵魂深处,那个动不动蹲在某处抱着膝盖哭泣的女孩,原本忧郁灰暗的眼睛里,突然像被他的话语声点亮了灯泡: “难道我要带着13岁被性.侵过的噩梦活这一辈子?难道我要被内心凄苦带入阴暗的地狱而最终任由灵魂甘于平庸吗?” 不,我要争取做13亿人中的精英,做好二次绕道去清华的所有准备。 我要开始自己的新活法,逼自己忘掉过去的一切,准备迎战一切苦难! 那一刻,我准备继续努力,去彻底封印内心13岁那件不堪的往事,忘掉那颗毒瘤。 做个如鲜花一般,不畏绽放的女大学生。 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要和华铮做好朋友。 那天他推着自行车,把我送到女生宿舍楼门前时,临近11点的宿舍关门时间。 漆黑的夜空被校园的灯火辉映得有些亮蓝,宿舍楼门前,女生们都纷纷急切地归来。 第一次发现有不少羡慕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 我却不再感到畏缩和怯懦,我微笑着抬头,我知道灯光能照清楚我的脸,我和傅华铮说道别: “华铮学长,我到了,今晚谢谢你,给我讲了那么多有用的东西。以后有机会,继续听你讲!” 他盯着我的眼睛发亮,仿佛被我的笑容感染,粲然笑道: “刘子君,很高兴你能觉得我的话有用。既然这样,那天中午你放我鸽子的事儿,我本来不开心了两个星期的,今天就先不和你计较了!不过那几本计算机的书还在我这里,明天早上,我给你送过来。” 我顿时笑开了颜:“太感激学长了,怪不我后来怎么都没找着,还遗憾失落了好久呢!找了几本类似的,读起来却晦涩难懂!” 就这样,从傅华铮那里,我仿佛能学到很多未知的东西。 我很庆幸,也很珍惜,渐渐开始和优秀的他,所谓的傅家子弟,建立一份难得的友谊。 有了个这么个优秀的学长朋友做指导,那时的我,内心被性侵的毒瘤也仿佛真的在慢慢被割掉,我无时无刻不在力争变得优秀。 我还在日记本里给自己订立了一份每日优秀打分表: 1)每日第一个到教室,给自己10分。 2)每日认真听课,不走神,给老师以及时回应,给自己10分。 3)每日操场夜跑,给自己10分。 4)每周看完一本书(哪怕是文学小说)给自己10分。 5)日行小善:哪怕是捡起来地上的垃圾、和打扫卫生的阿姨打个温暖的招呼,也给自己10分。 6)每日能以微笑对人,给自己10分。 7)对宿舍的姐妹们,真诚以待,给自己10分。 8)只要全天不悲伤,也给自10分。 9)每日不再找寻衣兜里的硬币,给自己10分, 10)每日晚上睡前,躺在床上闭眼入睡前,能对自己说:我今天过得不后悔,也给自己10分。 最后,如果,又做到那个噩梦,那就第二天早上直接给自己扣减掉50分。 这么坚持着,我渐渐感觉到时光越来越温柔,同学们也越来越亲切,一切都在好转。 而,在阳光即将照进我的世界时,突然发生了一件极其荒唐的事情。 我,一个女大学生,被骗的身无分文。 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大概快7点的样子,趁宿舍姐妹们都不在,我坐在床下的书桌前,将我剩下的二百多块钱数了几遍,计算我最近的生活开销、以及如何才能坚持到寒假。 计算完,我开始观摩一张在图书馆旁边捡来的宣传纸:一个叫《1+1》的培训班招辅导老师。 我准备明天去面试,只要给钱,语文、英语、数理化,我相信只要让他们看到我的真诚和努力,我都可以胜任。 正当我要起身去自习室时,宿舍门被敲响。 我随手开门,一个背着黑色特大背包的20多岁年轻女孩儿站在我面前,她亲切地望着我,笑道: “同学你好,我是咱们学校勤工俭学部的,你需要利用课余时间,勤工俭学吗?” 这个姐姐,真是个天使。 我当时想。 【章节17】傻傻被骗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她说,她是校勤工俭学部的志愿者,负责大一新生的勤工俭学问题。 她问我有没有兴趣儿可以报名,利用课余时间挣点生活费。 我当时眼睛被她点亮:真是雪中送炭呀,我正在为接下来的每日伙食问题发愁呢。 我开心到不行,看完这个白白净净温温和和的女生,我就认真填了起勤工俭学报名表,和她还热乎乎闲聊了起来。 她拉开书包,拿出来一盒盒的粗管子的黑笔芯、还有各种笔记本、几把天堂伞、胶带、等等办公用品。 她说,这些是学校让过来分配的,原价批发给想做勤工俭学的同学,同学们可以转卖给同班同学,赚点儿价差。每个月月底卖完后,还可以继续去食堂后锅炉房旁边的一个办公室去找她,领取下一批,而且勤工俭学部,还会额外发100的全勤助学金。 那个时候的我,感动地看着一头薄汗的她,就差给她倒水搽汗了。 我开心地和她一起计算“批发价”。 粗管的黑水笔芯,盒子外面写的100支,批发价2毛一支,我可以卖1块。质量远近闻名的天堂折叠伞15块钱一把,我可以卖25或30,一共3把… 还有小刀,女生的发箍,耳钉,林林总总,一共250多块钱。 我想着这是我的第一笔投资,我计算着卖后的“巨额”收入,顿时满心感谢学校这么贴心地关注着我们这些想挣点生活费的学生,我怀着无比感动的心情,把几乎我全部的生活费都给了她。 千恩万谢地送走她后,我就拆开观摩我的第一笔投资的资产,摸着美丽的紫伞,我开心到不行,我准备撑开这些折叠伞看看,却发现不太好推开。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推开它后,顿时傻掉。 这把伞里面竟然生了密集黢黑的铁锈。突然“咔嚓”一声,伞骨一下子弯曲掉了,伞面戳了个窟窿出来。 我懵了,赶紧去细数笔芯,发现一盒里只有30支,哪里来的100支?! 我把几盒全部拆开,有的甚至还不到二十只。 但外面盒子上分明地印着【100支装】呀?! 我数了三遍,每个小东西,都数量上大打折扣,这些东西最贵的也就是这3把天堂伞,我把所有的伞套统统扯掉,一把把推开,身上越来越冷。 完了,我上当了。 我疯狂地追出宿舍,满校园去寻找那个温和的“姐姐”的身影,可天越来越黑,随着路灯次第点亮,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人影也越来越混乱和模糊,找起人来越来越难。 那个号称勤工俭学部的白净女生,她怀揣着从我这里骗去的生活费,对我实施犯罪后迅速逃离得干干净净! 轻功俭学部!我去宿管阿姨那里抓着她打听学校的勤工俭学部在哪里,阿姨摇头愕然。 阿姨说:“孩子,我们没有什么勤工俭学部,只有后勤部。你你是不是和前天那几个孩子一样,买了很多东西,做梦以为能发财?” 我顿时脸色惨白,慌忙摇头撒谎笑道:“没有没有,我就随便打听打听..” 那天晚上,我没有去晚自习,我在宿舍自己一个人哭泣。 是的,她走了,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我可真傻得可以! 天下还有我这么傻的傻子吗?! 真丢人,这么容易就被骗了,我这学期,生活费只剩下不到三十块钱了。 那晚,我没有入睡,我被骗了,又不敢往外说,怕同学们知道嘲笑我“穷疯了”。 第二天周末,我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上了学校门口的公交车,去参加1+1辅导班培训老师的面试,他们说他们最缺的是英语老师。 和我一起去的还有2个外语系的女生,她们满口流利正宗的英语发音,让原本满口哑巴英语、且心绪不佳的我更加自卑和慌乱。 不出所料,我没有被选上。 那段时间,我满怀着恐惧和悔恨的心事难以入睡。 我一边瞒着所有宿舍姐妹尽力去找能赚钱的方法,我一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依旧很好。 除了宿管阿姨时不时会用奇怪的眼神望望我,别人都不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后来,宿舍楼的大门,贴起了告示,提醒大家:“最近有不法团伙,以勤工俭学部为名,向大家倒卖廉价劣质商品,校保安处已加大人力,加紧巡逻,同学们注意以防上当受骗。如遇到可疑人物,欢迎举报…” 那几个晚上,听宿舍姐妹们睡前卧谈,我们宿舍除了双华、甜甜和我是一班的,还有一位二班的陈司棋,司棋说: “据传最近学校新生有好几个同学上当了,还有一宗800元以上的,足以构成刑事犯罪了,被骗那个同学已向大学城派出所报案了。” 双华躺在床上,拍着面膜道:“怕是穷疯傻了吧!” 甜甜不以为意:“学校保卫处也有责任,让陌生人在校园里乱晃!” 双华嗤笑道:“都大学了,校园本来就是开放的地方,不是还有家属楼吗!再说了,据说那群骗子年龄都不大,都以为是学姐呢!” 我当时不发一语,默默装睡,只觉得,好丢人。 这件事情,就让它烂在我自己的肚子里吧。 从那天开始,我的伙食结构迅速做了调整。 我每天去食堂,由原来的包子和小米粥,变成了每顿仅4毛钱的两个白馒头。 我又额外花了3块钱,买了一瓶辣椒酱,给白白的馒头增添点红红的颜色和咸咸的味道。 咀嚼的时候,我却觉得很幸福,仿佛回到了外婆和我居住的那个茅草小屋。 小时候,在那个小屋里,我和外婆,面汁和着盐巴和辣椒面,我俩每天都能喝得很满足。 白馒头和辣椒酱,已经很棒了。 可是,我的扁桃体开始挑剔和抗议,我能感觉到它越变越大,我使劲多喝水,但在坚持到一周半的时候,馒头下咽的时候,喉管很痛,唾液吞咽都刺痛。 直到有个周末下午,我昏昏沉沉在宿舍倒了过去。 等我再次睁开眼来时,发现好像是在医院里,身边趴了个陌生的头颅。 【章节18】再次重逢,一眼万年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刚从床上醒来的我,当时还没摸清楚状况,脑袋有点发懵。 我看到头顶的输液瓶,倒挂的底部一股一股往上冒着泡泡儿,液体顺着输液管,一直往下流。 直到,我的目光触及一只带着名贵的精品腕表的白手。 那只手,紧攥着我的手腕。 紧得让我虽然疼,却也觉得一股温暖。 “这是谁,难道是傅华铮?手表不像他,他怎么敢拽着我一个女生的手?” “他是帮我固定吗?” 我动了动,想抽回我的手腕,他仿佛感受到我的动弹,慢慢起身,抬头。 四目相对。 我望着那张脸,看进他的一双眸子里去,瞪着的眼睛越来越大,眼窝也被记忆侵蚀出了水花。 记忆深处,埋藏在心底的那个轮廓扑面而来! 还是那张脸,却越来越儒雅、深邃、棱角分明、魅力四射! 他动了动男生少见的长睫毛,深邃的双眼,带着一闪即逝的水色,望向我:“刘子君,你终于醒来了..” 他起身,从我床头柜面上一排blk的黑水中拿出一瓶,拧开后,递给我。 “喝了吧,先润润嗓子。” 那个时候,我望着他,记忆的洪水从眼睛里倾泻而出。 “钟鹏飞…” 我喊出在我心里默念了无所遍的名字。 我的生命中,曾经有一段长382天的跌宕光阴,在这段时光里,除了那处如炼狱般痛哭的黑暗囚笼,就全是坐在我背后的那个温暖少年。 我扭头就能看见的那个阳光的轮廓。 我人生中最黑暗的那段时间里、突然消失不见的那个少年。 他长成了一位优雅的男士。 哈青色方领真丝商务衬衣,包裹着棱角分明而又健康的颈部,男性的喉结在那里滚动着,他深黑的眸子,朝我看来,射出来的全是深沉和智慧的光芒。 我目光发直,死死地看着他。 穿过他的目光,我在回忆里找寻他少年模样。 我不敢相信,13岁,那天凌晨的那封情书,那个背后的少年,那段记忆,那个读书凹,那条黢黑的路,那中秋次日节的凌晨… 我用被子紧紧捂住双眼,并“呜呜——”悲鸣。 记忆顺着我狂跳的心,流出泛滥的水,奔涌到我的脸上,透浸入被子里。 真好,你很好,你过的很好,简直比我想象中好得不能再好了。 而我,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把生命过得支离破碎。 那一刻,我有好多话想和他说,我想说:你知道吗,我当时准备如何回复你的那封信? 那个秋天,那个早晨,我忍住什么样的恐惧,掩盖住什么样的疼痛,在什么样的心境下,坐到书桌前,对你的那封信做回复? 我忽视掉全身所有的疼痛,我写了2封回信:一封说喜欢你,一封说不喜欢… 最后我全都哭着,把它俩撕了个稀烂。 而你的那封,你说你喜欢我的那封,我却舍不得撕掉,那张纸几乎泛黄,被我夹在日记里,藏在身边多少年。 你为何连等都不等,要不辞而别,要悄悄走掉。 我想说:“你不知道当年那个早上,我走的有多早,我本来像欢乐的鸟儿一样,想赶紧见到你,想立即给你写好回信,认真回复你…” 我想说:“你知不知道,当一切不可挽回时,我又做了什么?我去幻想着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我想说:“那天,我守着什么样的心情,背负着什么,在教室写了撕,撕了写,我害怕又期盼你出现,我望着教室门口的心情有多忐忑…” 我想要你的出现,但,又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你。 可是当年,你为什么没有出现呢? 你就在事发之前,留下一封简单的情书,事发之后,再也没给我留下一只言片语。 老师和全班同学,谁都没有我好奇:全校第二的钟鹏飞,怎么说走就走了? 当天就传来你外公的一句话,说你本家有事儿,临时回本家了,日后应该再也不会回这所学校了。 日后再也不会回那所学校了。 你这一走,让当年年幼无知的我无从寻找,也无能为力去追寻。 你可知道,那段时间,我是怎么挨过去的? 当年被畜生蹂躏过后的我,几欲轻生。 我谁都不敢说,谁都不敢讲,我不敢告诉外婆,我唯一挚爱的亲人。我更不敢告诉老师,我要在那所学校里保持第一的战绩,我更没有父母可告知。 13岁的我,忐忑,恐惧,敏感,而脆弱,背后一直让我感到安心的你也不在了。 我仿佛个受惊的羔羊,来来回回,颤抖着目光,畏缩着头颅和肩膀,路过我被糟蹋过的那个地方。 我怕看见罪恶的画面会在眼前晃动,我总是不敢在那条路上那个地方睁开眼,我总是紧紧憋着气,一口气跑过那个地方。 仿佛能将我所有那一刻的恐惧和挣扎,痛苦和呼喊,从我记忆深处统统抹掉! 为了上学,我还是得起早,我怕再碰到那个畜生,初中剩余的1年多的无数个早晨,每个要出发的早上,我都会在身上别着偷偷从舅妈家顺来的一把锋利的剪刀,才不至于不敢迈步,不至于不敢走夜路… 那时候,我就想啊,若是你在的话,我会不会更坚强一些? 无数个夜晚,我紧紧捏着你留下的那封情书,呜咽悲鸣。我是真心想回复你的那封信啊… 我还以为,我对你来说是特殊的。 你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很早很早的早上,我发生了什么吧?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永远都不会… 所有的这些话,都被我用泪水默默葬到了胸前病床上的被褥里。 那一刻,病床前的他是那么的耀眼和夺目。 而在床上坐着的我那么狼狈和不堪,骨子里是的恐惧和自卑,让我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坐在旁边,迟迟不做声。 最后,我抬头,带着红红的眼眶,我把所有想说的话都换做眼前最简单的问候,我笑着问他: “钟鹏飞,这么些年不见,你还好吗?” “这是医院吗?我怎么来到这里的?” “你为什么也在这里?你成医生了吗?可医生不应该穿这样的工作服…” … 任由我不争气的眼眶越来越潮湿,他却依旧不紧不慢。 白净好看的手迅紧按住我乱动的手,他怕我插着输液管子和针头崩掉,轻轻扯开我捏住的被子。 【章节19】他不叫钟鹏飞,他叫傅华铭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他像个耐心的医生,不急不慢地捋顺纠缠凌乱的输液管,弯着精硕的腰身,临下道: “刘子君,很高兴,再次遇到你,我从没想到过,我还能这么安静地面对你。” 我鼻子有一丝堵塞,含糊不清道:“什么意思?” 他望着我,平静地给我讲述: “你发烧了,接近40度,不过还好,是扁桃体发炎引起的,炎症下去,就会恢复..” “刘子君,你依旧那么能忍,一周的馒头和辣椒酱,你还和当年一样,对你自己是那么不好,你总以为你的胃是铁打的,你的身体会任由你随意苛待而永远不会反抗…” 我红着眼,诡辩:“是我自己嗜辣!谁知道扁桃体不争气!” “你还是这么倔强,不过虽然这样,但刘子君,你比我想象的要过的好得多…” 他竟然说了我要说他的话。 我惊讶地地望进他深邃的双眼,问他:“你觉得我现在过的很好吗?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应该过得更惨一些呢?” 他看着我的眼睛躲闪了一下目光,不再说话。 我追问他: “为什你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我不太识货,但很明显你这身穿戴很贵很贵吧?你不是未出校门的大学生,你应该也不是这里的医生吧?…” 我有许多许多话,想问他,想和他说,想让他回答我,可我越是着急,他越是深沉安静。 他说: “我来给我弟弟送东西,大概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吧,让我发现你竟然也在这所学校里…” 我好奇地打听:“你弟弟是谁?这里是校医务室,还是医院?我记得我在寝室,我是怎么来医务室的?” “砰——”一声,门被人从外头蹬开。 傅华铮怀里抱着摞的高高的餐盒,竟然踢门而入。 他望了一眼坐在我床边的钟鹏飞,放下餐盒,看向我,眼神忽闪道:“是我,刘子君,是我一路抱你到这里来的。这里不是校医务室,是洛阳市中心医院。” 我看了一眼华铮,忙指了指静坐在旁边的钟鹏飞,给华铮做介绍: “华铮学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初中同班同学,他叫钟鹏飞,以前一直坐我后面,我们是非常要好的初中同学。” “哦,钟鹏飞呀!大哥,原来你以前不仅跟了外公的姓,还重新叫了个这么土的名字!” “大哥?” “我愕然心慌,望着他道:“你说啥?” “哦,刘子君,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我的大哥。对了,一直没告诉你他的名字,他叫傅华铭,他几年前和母亲跑到乡下呆了4年,这是我们家的一点私事儿,改天等我们再进一步时我再说给你听。” 他眨着眼睛,继续对我说: “还有哦,可是我把你抱到这里来的,我那天正想找你,教你怎么去计算机房趁课,发现你们宿舍甜甜在火急火燎地找宿管阿姨帮忙,我就上去了抱了你,本来去校医务室,但那里缺这少那的,我才用大哥的车把你送这里来的。我大哥嘛,他最近附近有个酒店经营不太好,才回的洛阳。那个酒店离大学城比较近,才主动来给我送台新笔记本。不过那天幸亏他开了车。” “地球村的说法真不错,天下真小,没想到你们竟然曾经是同班同学,我前段时间还在和大哥聊你,原来你们当年的乡村是同一个地方!这下好了,我前段时间还在想,准备找个机会,让你慢慢认识一下我家里人。” “…” 那时候的我,眼睛发直。 我直直地看着华铮的嘴巴开开合合,仿佛一个失去了生气的死人。 当年那个背后的少年,他竟然是傅校草口中的那个大哥。 他,是当前傅家骄子,酒店翘楚,青年才俊,傅家这辈里最让人骄傲的大公子。 洛阳傅家、傅家公馆… 他竟然也是个住公馆的人。 钟鹏飞,不,那一刻他叫傅华铭。 傅华铭,一个让整座洛阳城骄傲的人。 傅华铭,他一言不发地坐着,静静听华铮和我解释这一切,让空气里凭白涌动的都是压迫的气息。 等华铮不再说话,他才点头,慢慢张口: “嗯,华铮前段时间说,他认识了个特别的女生,没想到说的是你,我还以为,这辈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你好,老同学,先吃饭吧。” 傅华铭他起身,挺拔的身型,在医务室里认真地摆起了桌子,把华铮提来的餐盒,依次摆开。 华铮守着我的病床,指着他大哥摆放在桌面上的精致食盒里面的汤汤水水,他说: “这个叫洛阳水席,刚从真不同打包回来,还热着了,本来还有经典的凉菜开头的,鸡鸭鱼肉收尾,但我怕刺激你的扁桃体,等你好了,让我兑现一次诺言,我带你去洛阳老城吃。” 早听说过,比起洛阳牡丹更让人惊艳的就是洛阳水席,去老城那家“真不同”现场吃,享受的是皇家国宴的待遇,华铮提到过好几次。 华铭盛了只小碗,华铮看见,立即端起来,一边递给我,一边介绍着这个叫牡丹燕菜,其实就是普通的白萝卜切的丝线,这些一点都不辣,不会刺激到我的扁桃体。 在沉静内敛的哥哥面前,一向温雅的傅华铮,仿佛成了个多话的孩子。 傅华铮也没给我详细描述过去三天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上来就说我那会儿真是把他吓坏了,他把我抱进来时,医生量完体温也吓坏了,还以为是温度计坏了。 他说我快烧到了40度,给我灌了几包快速处方药尼美利舒我才降温,说我在床上躺了3天了,汗湿了几床被褥。 我低头咀嚼,胡乱地听着华铮,却仿佛开了一路其它感官,去感觉站在一旁的钟鹏飞,不,他现在叫傅华铭,他一直在看着我。 是的1854天不见,我们都已长大成人。 都过去了吗? 我胡乱地吃着,觉得水席也不过如此,还有苦涩的味道。 看我不再下咽,华铭打发华铮去接点开水,华铮一离开,他移步站在我的床边。 他掏出了他厚重的钱夹,手划过一张绿色的银行卡,最后抽出了一沓百元大钞。 在我茫然无措间,他卷好,扯开我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放进我那只手的手心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顾我的奋力挣扎,大手紧紧地扣住我比他颜色略深一点儿的手背。 【章节20】他和他,给的温暖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他望着我愤怒的眼神,摇头缓缓道: “刘子君,印象中,这是第一次见你发怒…你先不要立即拒绝,也不要胡思乱想什么,更不要觉得自卑。其实初中那会儿,坐你身后,天天对着你衣服上的补丁,我大概也猜到你能上学实属不易,后来,当我知道你一直和你外婆相依为命,也算理解了你为什天天带腌菜,配白饭… 你能来上大学,真的要比我想象中过得要好多了,在以后的日子,你更应该好好珍惜机会。其实你不用这么省,在大学里,好好学习也是可以挣钱的。据我了解,国内的高校对大学生设立的有8000的国家奖学金、5000的励志奖学金,学校也额外设立的有各种类目的奖金,凭你当年那股学习的劲头,随便拿下哪一个都足够你交下一年的学费。 看在我们曾一起过,一起在读书凹读过书的份上,这点儿钱,你就当先欠着当年那个不辞而别的男生的,欠着一个对你知根知底的老同学的,等日后你有能力归还的时候,你甚至可以来还我利息,我不会拒绝的。” 他一句一句地缓缓说着,我愣在那里,本来想收回的手却被他白净大手紧紧握住,手心里的那一沓钱带着他掌心的温度,渐渐被我汗水浸入。我的眼睛却被遥远的记忆力模糊了视线。 他送我的课本、送我的圆柱笔芯,一本本、一只只,仿佛都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微张着嘴巴,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罩住我的五指,让我握住那一卷东西,确认我握紧后,抽掉他自己的手,站直了身子,点头道:“当下我要是你,在眼下这般处境,我一定会什么拒绝的话都不说,拿着它去做大学你应该做的事情。” “刘子君,你一定要用你的本领,好好读完这所大学。” 我所有抗拒的想法,被他短短几句给轻飘飘粉碎。 刚刚还卑微却坚决抗拒的心,突然变的开始动摇。 他,虽然模样已成熟傲人,但他还是当初那个少年。 那么温暖。 我握住他压在我手心的那卷钱,握在手心里,是厚重,是沉甸甸。 “嗯,多谢华铭,我会努力,要不了多久,我肯定会还清你的…” 我把那卷钱放入床头衣兜,抬头望着他深黑的眼睛,他在我和轻轻点头。 华铭转身离开床边,华铮恰好打完开水推门进来,径直坐到床前的凳子上。 华铭拍了拍华铮病床前坐下的肩膀,望着我说道: “耽误了些时间,有些事情需要我飞回北京几天,等我回来,再找个你不上课的时间,问问你我们初中的老师们后来都过的怎么样了…” 我语气一丝颤抖和凝重:“好,我等着你。” 傅华铭点点头,拿起床头挂架上的黑色风衣,走出病房。 我记得,他最后在门前看了看里面的坐在床边的华铮和我,似乎在门口静默良久,才离开。 华铮在我旁边预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 “我不在时,你和我哥聊什么呢?不愧是小时候的同学,他竟然也会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我温暖笑道:“他让我好好学习,挣奖学金,学校有很多通过学习挣钱的方法,不愁交学费和生活费。”。 他仿佛生出一丝尴尬,连忙向我解释道: “子君,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告诉大哥的,就迎新的第一晚我回家,大哥恰好也在,我和他闲聊之余,随口就提到了新认识的小学妹,我把那天听到阿姨说的那些话,还有看到的情形,和大哥讲了一遍。我当时就是想不通,世界上还有那种对女儿漠不关心的母亲…其它关于你的事情,我都很少和我大哥说的,真的,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没有提过…” 迎新那天他听到我母亲对我说的那席话,傅华铮对我的境况有个大概的预料。 他惊讶得不止是我们母女关系、还有不用打电话的劝告,更有过年不用回家的要求。 对于衣食无忧的他来说,他当时心里是有些难受和费解的,他想帮这个新入学的学妹,一直跃跃欲试,却又怕我敏感或自卑,怕我产生那种他是随手施舍的错觉,怕我会误认为他在显示自己有钱的优越感。 接着他就详细地告诉我3天前我怎么进了医院。 他原本在女生宿舍楼下等我和我讲怎么去免费上学校机房,但突然听见甜甜叽叽喳喳地喊阿姨说她们宿舍子君晕倒了,怎么去医务室?当时他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引得宿舍楼一些撞上的女生连连尖叫。 他那天进了我们宿舍,看见了我的书桌,看到了书桌上的辣椒酱瓶子。 “听甜甜控诉,你吃了两周的馒头蘸辣椒酱?那个怎么能一直吃下去,你应该很难吧…” 说完这个,华铮掏出一张校园卡。 这个卡片是初来那会儿他随意充的5000元,一年多过去了,他家就在洛阳城,姑妈和姑父都在学校家属楼住,在学校餐厅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递给我道: “刘子君,当初听阿姨说,只给你留了300块生活费,当时我就在想,这怎么能够呢维持呢?这张饭卡你先用着吧,还是在我才来的那会儿办理的,我几乎不在学校餐厅吃饭,放在我手里它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华铮,你人可真好,不过真的不用啦..”我笑着,忙推开了那张卡片。 他还不知道我被骗的事情吧,要是知道的话,估计我得找个地缝钻。 不太会骗人的我,开始一本正经地骗他。 我当时望着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我说:“傅华铮,看你是这么好的好朋友,我不瞒你,我其实有个很富有的外婆,去世的时候给我私藏了一笔小金库,让我故意要瞒着母亲和那个爱财如命的舅妈,这个数额可不小,起码大学的生活费是不成问题的。” 哪有什么外婆的财富,但这个谎我撒得恍若真事儿。 他望着我,似乎想辨别些什么,最后默默收回首,收起那张卡片和钱夹,静静地坐在病床前,看着我的吊瓶。 被我拒绝后他话就很少,默默守在那里,也不离开。 我问他:“你今天没有课吗?” 【章节21】被分享的秘密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他忽闪着眼睛,笑道:“我的课程大二基本都修完了,大三课很少,我本来不常住学校的,但最近有些事情得去做,才回学校住校的。” 那时候,我盯着他眼睛,发现华铮和华铭长的确实有几分相像,尤其是作为男生,睫毛都长得比女生都要长。 匆忙一见,关于华铭的很多事情,我很想知道,我笑道: “华铮,你能再给我讲讲你大哥吗?我想知道如今名震洛阳的傅家大少当年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那个穷乡僻壤的淮河流域?” 华铮望了我一眼,起身,离开病床。 我怯怯地以为他要走掉,谁知他转身去锁上了病房的门,又折回到病床前,在椅子上坐下,他微笑道: “这是我们傅家的一段秘密,从没告诉外人,但既然你也认识大哥,我也没打算拿你当外人,我相信你会替我们保密。” 他在安静的病房里,毫不伤感地给我讲述了一段本该很伤感的故事。 他静静地述说,带着温暖,娓娓道来: “几十年前是个敏感时期,我爷爷是个不算太小的官,安排‘大伯’必须走仕途,‘二叔’走商场。爷爷给我的大伯联姻,是爷爷官场同僚的女儿,是京城高管之女。 年少夫妻,大伯和大伯母二人曾也有过一段浓情蜜意,二人结婚两年终于怀了孩子,但是由于大伯母生头胎时伤了身体,不仅孩子没能存活,大伯母人也不能再生育。 随着时局变好,大伯平步青云,但膝下一直无子,这对整个傅家来说,都算是一块心病。 走仕途要求作风清白,但我大伯在那段心病缠绕的日子,竟然遇到了一位善解人意的美丽女子。 女子温柔、体贴、很懂大伯,大伯就开始了一场不为两个大家族容忍的婚外情。他们的爱情偷偷结了果,生下了个健康可爱的男婴。 大伯和女子他俩将孩子偷偷养大,直到那个小男孩儿上小学时,那个女子出了意外去世,只剩大伯平日要抽时间去照顾那个孩子,大伯的秘密才被大伯母发现。 大伯母要去找娘家那座靠山闹,为了替大伯遮丑,爷爷让已有妻儿的二叔扛下这一切。 爷爷让二叔找个公开的机会,说那个偷生的孩子是二叔的,那个女人也是二叔的,这件事情,连二婶,都不能知道真相。 爷爷的原话是:老二媳妇儿若闹就闹,这样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才真实。 我二婶,她不负众望。 倔强的她带着自己的儿子愤然离开了傅家,回了娘家。 爷爷下令不准二叔去寻,先避过风头后再说。 半年后,大伯母娘家才确信有其事儿。二叔忙去二婶娘家寻人却发现岳丈已卖掉了镇里的大院。 二叔向邻里打听,都不知道一家人搬去了何处。 最后二叔让傅家不少人一直私底下在打听,但不敢有太大动作。 任由二婶母子二人在外头生活了4年,这不短的四年里,也坐实了那个孩子是二叔家二公子的身份。 最后还是二婶母子似乎在乡下遇到了很重大的事情,二人迫不得已寻回了洛阳傅家。 待二婶和孩子回到傅家,二叔告知了当年的真相,二婶和老爷子和二叔都大吵了一架,虽然愤怒,但二婶人很善良,她也可怜那个偷生的孩子,怕以她大嫂的脾性,难容这个孩子,便将大伯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认在了自己膝下,和华铭以亲兄弟相称。 这个“偷生的孩子”就是我。 那个愤然离开的二婶,现在是待我极好极好的‘母亲’。 二叔也是个温柔有风度的‘父亲’,和母亲在外地呆过4年的孩子是我的大哥——傅华铭。 而我的亲生父亲,是我现在的‘大伯’。 而且以后,只要大伯母家稳如泰山,永远到终老到死去,我的亲生父亲他都只能是我的‘大伯’ ,呵呵,你瞧,我就这么成了傅家老二家的二公子。” 傅华铮摇头笑道:“不过,命运待我很好。我10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大哥,他那时也就11岁,可听说我可能是他父亲和外面的女人偷生的,他竟然也没有怎么仇视我,还愿意和我玩耍对我笑。不过奇怪的是,等4年后我再见到大哥时,他已经长成了个内敛深沉的‘大人’,知道我的身份和当年事情的真相后,知道父亲没有背叛母亲,他却不愿意再对我多笑了。不过,那只是长大了吧,长大了,就会有家族的责任和重担,谁让他是傅家的大公子呀…” 我感慨道:“原来你们是堂兄弟呀”,我有一丝疑惑,继续追问道:“他们是在乡下发生了很重大的事情迫不得已才回洛阳的吗?可当时听他外公到学校说,是洛阳本家发生了很重大的事情,召唤他回本家...” 华铮摇头: “那我就不知道了,大哥和母亲从来都不告诉我过去发生的事情,估计是母亲想父亲了吧,他们年轻的时候特别相爱。” 他随即笑着向我追问华铭当年在乡下的情况:“大哥当年在乡下是什么样子的?名字真的叫钟鹏飞吗?” 我从记忆力任意倾倒,却尽数都是华铭的好,我点头,眼睛望向远方: “那时候,他叫钟鹏飞,他是班里个头比较高的男生,比其他男生都要白净好看,同班一年多,我当时个子瘦小,一直坐第一排。他这么高的个子却一直坐在第二排。 三排往后的同学总会抱怨,觉得他挡住了黑板。可抱怨归抱怨,我们每次调整座位都是按照成绩排名:让学习好的同学先挑选自己心仪的座位,无论座位怎么大调整,我在前、他在后,这个阵型似乎从没变过。 而且学习成绩也是如此,我第一,他第二,这个阵仗一直也不变。但没人知道,我为了稳固住第一的位置冬天起的有多早!而他似乎轻轻松松就能稳居第二。 他为人很讲义气,我有一次去锅炉房打热开水,水瓶被人撞碎,热水飞溅透了我的鞋子,烫了我脚,还是他将那人臭骂了一顿,拉着那人一起扶着我去了乡诊所,让那人掏的医药费。 还有一次,有个男生对我吹流氓哨,后来却见那个男生鼻青脸肿的来向我道歉,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你大哥把人家揍了一顿。哈哈,那时候觉得,我后面的男生,他人真好。 初一寒假,颁发奖状,老师要把唯一的一张三好学生奖状颁发给我,我拒绝了,你大哥品学兼优,那个奖状必须是他的才对呀。” “…” 就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傅华铭像一个纽带一样,把我和傅华铮拉的越来越近。随着我和傅华铮的交流越来越多,华铮成了我大一的一位挚友。 而那个说不久后会回来找我、向我打听初中老师们情况的、会再来找我聊聊过去的傅华铭,却迟迟没出现。 哪怕我差点被一个男生给毁掉,他依然没有出现。 【章节22】差点被一个男生毁掉(一)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我很快就出了院,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学习,医院那天华铭给我的一卷钱,足足有两千,我虽然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时刻铭记,他说过:大学好好学习,是可以挣钱的。 大一的课程并不多,必修课一共就英语、高数、思修、体育、计算机文化基础这五门,闲暇时间比高中多出来很多。 我提前把同济五版的《高等数学》的二重积分、三重积分啃完,并提前开始深入大二专业课程,自学研究到电路和模电数电,一直到微机原理、汇编语言。 遇到晦涩难理解的地方,趁傅华铮出现,我绝不会不好意思。他很会讲东西,稍加讲解我就能懂,能吸收,像《复变函数与积分变换》他仅仅给我讲前2个章节,我就摸清楚了这种坐标变幻、从另外一个角度去分析问题,对深入研究某项事物的价值所在。 那时候,学校的计算机房有限,除了上课时间必须给同学们使,晚上和周末机房的管理机制和外头的网吧一样,非上课时间上网按时长付费,但是价格比校园外面的网吧要便宜许多。 那时候,我们一个宿舍都是学计算机的女生,但只有老大叶双华有台厚重的华硕笔记本,可下课后,最经典的场景是,她会劝服我,活着拉上甜甜和对门或隔壁宿舍女生一起,一边嗑瓜子,一边追《贞观长歌》、《甜蜜蜜》或《快乐大本营》,时而大笑,时而抹泪… 我在去计算机房之前,会把所有我要确认和验证的问题点,都记在本子上,保证每一毛钱都没有白白花掉,可随着我越来越深入,烧的钱越来越多。 华铮知道我最近一个人在深入专业课的学习,去女生宿舍楼前找我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 有一天夜里,傅华铮又揣着个东西在女生宿舍楼前等我,眼看还有10分钟就要到23点了,女生宿舍要锁寝室门了,他还不见我回来,便抓着上楼的女生委托他们去401打听。 当时甜甜得知是傅华铮在楼下后就奔了下来,她朝他喊道:“完了,子君应该还在计算机房没出来!快11点了!” 他听完后就拼命地跑向了计算机房找我,巧的是,那时候我也发现时间有点儿晚了,我就迅速关机,拼命往计算机房外冲。 在楼梯道的拐角处,我俩撞了个满怀。 来人的个子和力气比我要大很多,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被撞飞,贴在了背后的墙上。 对方也由于没能刹住脚步,几乎是抱着我,将我嵌入了墙体,俩人就那么紧紧贴在了墙壁上。 我连声说道歉,对面的人却却默不作声也不见撤退,等我看清他发亮的眼睛,确认是华铮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松开我,后退两步,有点急迫地说道: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寝室,你知不知道,校园也不一定很安全,学校的学生管理守则你到底看过没?” 还没等我反映过来,他拉起我的手,就拼命往宿舍楼跑去! 漆黑的夜空,诺大的校园里,一串凌乱而急切的脚步声清脆地敲打着路灯照亮的夜空,中间还夹杂着他责备的话: “再不跑,你要被锁外面了,超过3次是要被记过的,你念叨的任何一个奖学金都没有你的份儿了!” 那晚,他带着我一路狂奔。 我们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掐在宿管阿姨锁门的那一刻,扒住了要合上的大门。 还好,我赶回了女生宿舍。 那天,躺回床上的傅华铮失眠了。 一同失眠的,还有被撞得背部胸部发疼的我。 也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他拉着我的手。 我们一起狂奔在夜灯昏黄的路上,任由风声拂过他的,带着他的气息,吹进我的脑海里,吹热了我的手心,吹湿了我的眼睛。 真好,除了远方的华铭,我身边还有华铮这么个优秀的学长做好朋友。 我的心情慢慢愉快起来,走路也不在小心翼翼,不再把头埋的很低,不再盯着伤疤,我会和舍友们一起仰头大笑,一起去参加社团活动,也越来越自信和阳光。 可后来,突然有个男生,他差点把我给毁掉! 大一的体育课内容丰富,有很多科目开设供大家自由选择,羽毛球课、健身操、网球课、篮球课等。由于羽毛球和网球需要自己额外买球拍,对于我来说有点奢侈了,我就报了无需器材的室内健身操。 有天上完体育课,为了记住上课时老师新教的八个八拍的动作,我练到很晚,健身房几乎没有一个人了,我也准备收拾收拾会宿舍洗洗睡,可刚要迈出健身房门,发现一个高个子人影赫然站在门前。 “啊——” 当时差点没把我吓死过去,我顿时戒备往后退,边退边盯着他,最终辨别出来,那个是我们隔壁2班张子俊。 听双华、甜甜和司棋卧谈时聊过,张子俊是计算机大一新生里的问题学生,他军训期间敢喝酒辱骂教练,还经常跑到网吧通宵玩诛仙,而且带着一身烟味回宿舍后就倒头大睡,开学几个月,据说三分之二的课都被他逃了,辅导员屡次劝说,也没多大用处,给家长打电话,他父亲竟然说不用管他。 张子俊他走到我面前,人比我高出一头,我仰着头有意思气恼,和他对峙地盯了一会儿,他一只手递给我揣着的一本书: “刘子君,我先介绍一下,我是张子俊,因为名字都带着相同的俩字,说明咱有缘,大学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你。” 我有点戒备地看着他。 “呵呵,敲你眼睛瞪得!我又不会舍得吃了你,我想让你帮我带封情书给你们宿舍一个女生,信封都夹在了这本书里,不过这本书是直接送给你的,信可是间接送给那个女生的,希望你一定要帮我转达到,明天晚自习下课后我等你回复。” 我皱眉,壮胆道:“等我回复?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给你转达!” “你一定会转达的,你先拿着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塞到我怀里一本书,然后不等我说什么,就大摇大摆地吹着口哨,转身下了健身房的楼梯。 边吹口哨,他还不忘回头提醒我: “系花,别忘了,明天晚自习下课后等你答复哦…” 我握住手里的书,它包着一层厚厚的皮儿,我丢也不太好,就收拾完门窗,拿着那烫手的书,默默走回到宿舍。 看双华甜甜她们仨都去隔壁宿舍串门去了,我自己一个人默默翻开。 书名竟然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这本书,和《北回归线》一起可谓是禁忌,好多内容都猖狂到让人难以启齿和开卷。 这个张子俊,他是想干嘛! 【章节23】差点被一个男生毁掉(二)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这本书,在高中时光看简介就脸红到再也没敢看下去。 我一边心惊肉跳,一边紧皱眉头,翻找张子俊口中要我转达的信件。 “哎,不知道我们宿舍谁最倒霉,竟然被他盯上。” 我边叹息,边摸索,最后确实从书中翻出来夹着的一个信封,感觉到包书皮的背后似乎还嵌了个鼓鼓囊囊的硬东西。 我对着宿舍的灯管,想看收信人姓名,却发现信封上只写了几行字: “我喜欢上一个人,喜欢到夜里辗转反侧,喜欢到睡前满脑子幻想着她,最近每晚都是手.淫一番才能入睡,我喜欢的那个她,名字就在这本包书皮后,请送给她。” 啊——! 我当时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忙扔了信封,顿时满脸通红。 天啊! 他在说什么?! 可恶,这个张子俊,他怎么什么字眼都敢用,他可真是…!行为可真够荒唐! 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药,我不敢去揭开包书皮后面的东西。 本想着能为我们宿舍的姐妹们挡挡就挡挡吧,突然想起他下楼时还警告,说明晚让我回复他。 无论如何,这书皮后面的东西还是要递出去的。 最后,我还是扯开了背部那一侧的包书皮。 一块薄薄的,周边镶嵌着镂空银丝的小圆镜卡在那里。银丝在灯管的照射下,泛着白白的光,煞是夺目。 “真好看!”我当时感慨道。 我好奇地抠出来,还照了照。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突然脑子一闪,意识到什么! 我“啪嗒”一声,将它猛然扣在了桌面上! 我心“砰砰”乱跳,忍住突然升起的不适和恶心,狠狠撕碎了那个信封。 我手忙脚乱地收拾现场,拍拍自己的胸脯,还好还好,大家都不在,真是万幸! 我重新将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包好,把他们压在书桌最里面,赶紧去刷牙洗脸。 边刷牙,心里边痛骂:流氓,这个张子俊,真是个流氓,可恶,太可恶了,作为大学生,他品性怎么可以这样! 那天晚上,我想着那封信上的那行文字,就心里犯恶心,想想那个镜子莫莫名感到恐惧,我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安睡。 这些,要不要告诉辅导员呢? 可,我要说什么呢? 信封被我撕烂了,要不要重新粘起来,交给辅导员? 可这样好吗? 都这么大了,说出去若不小心弄得人尽皆知,总归是不太好。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荒唐的男生! 交上去,看看辅导员能不能从某些方面好好指导指导他的思想,现在才大一而已,青春期难免有人犯错,说不定以后的三年多,有些行为还是可以纠正过来的。 可是,他这个人… 双华曾经说过,他臭名远扬,就从刚刚里面的字眼也能让人感觉到他品性真的如此恶劣。要是交出去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他被全系通报批评,那我岂不是以后肯定也会被人嘲笑? 就这样算了吗? 就这样算了吧…. 都这么大人了,早过了遇到事就要找老师告状的年龄,还是我自己处理吧。 张子俊让我明晚下课后给他答复。 明晚我要努力,争取和他好好聊聊,既然来到大学,那么多学习机会和教育资源,不应该学着怎么长大、怎么成功吗? 对,好好沟通清楚。 第二天,离晚自习下课尚早,张子俊就真如昨日所说,提前站在了我们教室门口。我生怕他目光盯着我,盯得太过明显,被全班同学发现,我整个人如坐针毡。 最后实在扛不住他在我教室门口一遍一遍地晃,铃声一响,我就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路过他时,低声说: “一会儿跟上,离开教室门口,不要和我说话!”。 一路我都想与他错开距离,他却紧跟在我的身侧,仿佛非要超了我,但又故意让着我,我们朝着校园那篇操场快速抬步而去。 最后在外人看来,我俩似乎肩并肩地急切偷溜到操场! 操场,在宿舍楼前不远处,邻近校园的中心大道,被一部分路灯照的很亮很亮,依稀可辨别出操场跑道上有几个身影在夜跑。 跑道的正中央是很广阔的看台区,一排排的观看席位座椅,梯度往下。借着光线,隐约还能辨别出看台上零星坐着好几对儿身影。 我怕被熟人撞见,一口气走到了站台区域第一排的围栏下停住脚步,他也停在了我的身侧。 我卸下背包,从里面掏出那本书,本想好好沟通,可突然越想越生气,我扭头对着他,在空气中抖动着那本书,恼怒道: “张同学,我把你的书和镜子原封不动的还你,信封已经被我撕了,这事儿暂时告一段落,我不和你计较。希望你以后自重,这次就算了,若又下次,我就直接告诉辅导员了!” 我很想啪地一声摔在他脸上。 但我忍住了,换了个地方,我使劲儿将书扔在了他身上。 他没接,任由书“哗啦”一声掉在了漆黑的地面上,把后面某排原本抱做一团的黑影拆散成2个影子。 他还故意斜了斜脸,朝那里忘了望,对我笑道: “系花,你先别激动嘛!现在都大学了,别说老师了,就是老祖宗都不管用了,现在都讲究恋爱自由,我喜欢你这有错吗?” “你、你、你可真不要脸!” “不要脸?我怎么不要脸了?男欢女爱在校园里最正常不过了。嘿嘿嘿,你看看后面那排,你再看看西边那个角落里,你再看看北边那个角落里,你知道他们一对对儿的在干啥吗?嗯?哈哈哈哈,他们在偷偷摸摸地亲热呢——” 借着微弱的光,他满脸邪恶而得意的笑,把我气得浑身发抖,我满是愤怒吼道: “张子俊,你住口!你、你无耻!你、你在信里…侮辱我!” “哦,侮辱你?哦,你说信里说的手.淫呀!” 他眯着眼,望着我笑道,诡辩道: “这个不很正常吗,大家都成年人了,又不是太监,性冲动很正常!性.冲动说明我张子俊身体好呀!” 他边说,边手指着自己下半身,邪笑道:“哈哈哈,实话告诉你系花,我现在这里就是勃.起的,怎么样,要不现在我们去开.房?看到你这娇嗔模样,我现在心情格外好,怎么样?附近的酒店你随便挑,和我出去,我保证今晚让你知道什么叫男欢女…” “住口!” 【章节24】差点被一个男生毁掉(三)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你住口,张子俊,你简直不可理喻!本来想和你好好谈谈,但刚发现你简直无药可救!张子俊,所有的一切都到此为止,我只想在这所学校里好好读书,希望你也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你要是再像刚才那样口无遮拦,改天我和你拼命!你好自为之…” 我说完,立刻抬腿,想赶紧逃离那个地方。张子俊却一把拽住我胳膊,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就要来抱我腰。 他力气很大,身子板儿本身就单薄的我丝毫没力气挣脱掉,慌乱中我紧紧抓住看台的栏杆胡乱挣扎,那一刻,记忆深处被时光掩埋的恐惧统统被催生。 恐惧的力量催使我,抱紧栏杆,抬起腿脚,胡乱朝对面使劲儿踢蹬。 似乎好几次都踢中了他某个部位。 他早松开手,弯腰捂住下身,朝我大吼道:“啊——妈的!刘子君,你疯了——你朝哪儿踢!操——” 我被吓得渐渐停住动作。 恰好,也有同学从看台旁边路过,望着我们这边儿。 路灯放出的光线,照射出远方重重叠叠的身影,不远方是宿舍明亮的窗格,如星罗密布,其中还夹杂着学生们划破夜空的叽喳声。 这些热闹繁荣的场景,让我瞬间恢复清醒:这里是校园,有很多很多人的校园。不似十三岁那年,那漆黑的夜里,那只有我和那个恶人的石子路… 我渐渐平定喘息,朝对面的人道: “张子俊,疼死你,也是你自找的!再有下次,我保不准要和你拼命!张子俊,我们是同一届同学,我希望你时刻清楚你的行为可能造成怎样恶劣的影响,以后希望你自重!我刘子君就是死,也不会想和你这种人有任何瓜葛!” 我丢了栏杆,撒腿就往宿舍跑,边跑边听到背后张子俊朝我喊道: “刘子君,我告诉你,老子知道你和别人不同,是咱系第一,才给你来文的,你再这么不识好歹,改天我张子俊就给你来武的…” 我拼命跑,不管他在背后如何叫嚣,我一口气跑回了宿舍。 那晚,我在被窝里吓得不敢入睡,我怕好久没再做到过的、那个13岁时的噩梦会再次潜入。 第二天,我昏昏沉沉地和甜甜双华她俩一起进了教室,那天我们1班是高数课,高数老师一贯威严,还有几分钟应该就要到教室了,大家都紧张地复习上次的课堂内容,我心里有事儿看不下去,木木地望着教室门发呆,恍惚中却发现张子俊他竟然又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 张子俊,他竟然径直走上讲台,对我们全班同学宣布: “一班的男生,你们都给我听着,你们班刘子君,从昨晚起,已经是我张子俊的女人了,以后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长点眼色…” 班上突然鸦雀无声。 我脸上瞬间丢失了所有血色,昨晚失眠导致眼袋乌青,此刻眼前的景象也跟着渐渐发黑,浑身跟着突然变冷。 我闭上眼睛,拼命摇头,对着全班同学说: “他混蛋,他胡说八道!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昨晚不规矩…但我刘子君对天发誓:我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以前压根都不认识这个人!” 我能感觉到全班男生都望着我,有的在惊讶,有的在好奇,有的在起哄,有的似乎在摇头。 完了,这下完了。 一丝绝望让我感到无力,我怕睁开眼睛,委屈的泪水会流下。突然双华站起来,替我争辩道: “你们别听张子俊胡扯,我们和子君一个宿舍的还不知道吗?!他简直胡说八道!你们可都是1班的哈,大家应该一致对外,瞧瞧2班都是什么人!” 甜甜也跟着急红了眼,道:“就是,我家子君怎么可能和张子俊有啥关系,压根都不是一类人,我家子君那么优秀,要喜欢也是傅华铮学长那样的…” 突然,高数老师的影子从窗外略过,大家瞬间安静了下来。 张子俊,忙走出教室,低头对高数老师说:“不好意思老师,我走错了教室,刚惹大家笑话了!你们开始上课…”然后他若无其事地走掉。 “那大家开始上课吧,上节讲的牛顿-莱布尼茨公式,大家都记住了没…” 高数老师迅速进入课程,我摇摇头,咬牙,渐渐驱赶掉所有的负面情绪,先好好上课再说。 为了彻底了结这件事儿,晚自习一定要找辅导员老师说明情况,虽难以启齿,我还是准备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辅导员好好讲一遍,张子俊是缺乏教育,教育这种事总是有办法的,就看想不想教育,教育的用心不用心。 不过,那天晚上我去办公室门口堵了好久,才打听到,辅导员他恰好不在,他家里有事,请了三天假。 我顿时有些神经紧绷:我得再忍两个晚上。 那晚,我一直紧紧拉着甜甜和双华,回宿舍后,双华和甜甜去洗漱,司棋去对面和2班女孩聊天去了,我一个人烦躁地在灯管下,面对着课本烦恼发懵。 我们那个时候,女生宿舍楼的洗漱间在外头是集体公用的,一般一层楼有6处,为了不至于拥挤,大家会人群分流,一般双华和甜甜会一起去洗漱,而我和司棋一般会结伴儿,等她俩回来后再端着洗漱用品过去替换。 国庆节期间,学校还统一给宿舍重新安装了电话机,这个座机放在了双华的桌面上,旁边还有个口,能连接上网用的信号解调器,大家都叫做“猫”,双华基本都是在那里上网。 我正对着书本烦躁的时候,那个电话座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们宿舍一般司棋的电话比较多,我是一个电话都没有打出或接入过,我喊对面串门儿的司棋,对面的门关着,大家似乎聊的正火热,司棋没回应我的呼唤。 我就自己拿起话筒,先接了。 我抬起话筒到耳边,随口介绍道:“你好,这里是401宿舍,请问你找哪位同学?我可以转达。” 话筒那边,静默了片刻,我奇怪地正要挂掉时,突然传出来一句邪邪的低喘: “刘子君,我想和你做.爱…” 我当时脑袋瞬间有些发懵,紧跟着“嗡——”的一声,脑袋里跟着炸开! “系花,你听出来了吧,我是张子俊,现在,真想和你好好做.爱…”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破口大骂出声: “张子俊,你个疯子,你是不是有病,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个王八蛋!” 我不知道,我竟然也会这么骂人,我骂的那么粗糙、那么原始。 我的脑袋,当时像钻进去了千万只马蜂,在里面嗡嗡作响,我“啪——”一声,狠狠把电话挂掉,差点砸坏了挂机。 【章节25】我差点被一个男生毁掉(四)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我按住被吓得几乎要蹦出胸膛来的心脏,心有余悸地盯着那台电话座机。 我怕张子俊再打过来,慌张错乱地把电话线拔掉! 那天晚上,我又是一夜没睡。 我抠出被我压在枕下、那枚许久不曾握在掌心的硬币,重新握在手心儿里,握着它,一夜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我依旧昏昏沉沉去上课,一整天,双华和甜甜都寸步不离地让我跟着她俩,她们让我不要落单,看张子俊还怎么找机会胡闹。 还好,一直到晚自习下课,张子俊都没有再出现过。 那天晚上回宿舍,双华、甜甜还有我都以为我算是又躲过了一天。 再忍一天,对再忍一天,辅导员就回来了。辅导员人很好很有能力,他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然而,生活有时候就是那么可笑! 那个时候,洛阳有个交通广播电台特别有名,叫:FM92.7,由于开播时口号优雅充满诗意,而且宣传力度极大,在洛阳公交车车身、公交站台旁的宣传栏里到处贴有华少和小楠姐调频FM92.7的宣传广告,所以,整个大学城所有高校学生几乎都知道FM92.7电台,大家也都特别爱收听这个节目。 由于华少和小楠姐二人声音很动听,一男一女聊起天来,特别打动人心,所以每到10点半过后,大家都会迅速收拾,做好准备躺床上听这档节目。 甚至有人经常在10点30时,学他们的开播口号:“空中92.7的高度,水中92.7的深度,调频92.7,洛阳交通广播,如影随形…” 召唤大家,要开播了。 我们宿舍也是,每当要熄灯前,大家都会痴迷于两位主持人关于人间一段段的爱恨情仇故事的讲解、亲友间的劝说和祝福传达。 电台会收集大家在生活中、情感方面的小苦恼,会帮大家解开人生中面对各种复杂情感时产生的困惑,慰藉大家孤独的心,最后会为远方的朋友们点歌告终。 那晚的广播突然有个热线打入,是个男生。 他说他叫张子俊,是理工大计算机学院的大一学生。 他说他新交了个女友叫刘子君,是他所在学院的系花,人特别美,学习成绩优异,对他也超热情。 他说,他俩爱的浓烈,恨不得为彼此燃烧掉自己。 他还说,他们常常下课去操场约会,他现在看到他女朋友就激动到难以克制。她女朋友也是,外表贤惠可人,内心狂野性感,以前都不知道她女朋友这么厉害,现在知道后特别开心。他有时候甚至怀疑他女朋友是不是狐狸精变的,常常挑逗得他荷尔蒙难以控制地释放,导致两人经常在校园野.战… 他说,他真的喜欢的不得了,想得晚上怎么都睡不着觉,青春期的他,现在是各种性冲动,朝思夜想… 主持人劝他冷静,大学还是要以学业为主,让他实在不行的话,重新恢复一个人试试看… 他说他才不想分手,他会好好珍惜这段感情,燃烧就燃烧吧,最后他还要为他心爱的女朋友刘子君点一首《热情的沙漠》,献给他最爱的女孩儿,希望主持人能允许并祝福他俩… 我当时全然没听到这些,那个时候,我正在洗漱间刷牙。没想到甜甜突然冲到洗漱间,嘴里喊着:“子君,出事儿了!” 然后她就硬生生地把我往宿舍里拽,我拿着牙刷,还含着满口的牙膏泡沫,却生生被她拖到了收音机前。 我一头雾水,看着她仨围着一台随身听。 “子君,你完了,你这下子你全校闻名了!” 双华接道:“她这哪是全校闻名啊,她这分明是 名动整个洛阳城了!子君,你这下怕是真要摊上事儿了!” 司棋跟着不停地点头。 甜甜指着收音机,让我听音乐,前言不搭后语地给我说了来龙去脉,指着这首歌说: “这个是张子俊刚点名道姓的要送给你的,他借着FM92.7广播电台向所有收听的人宣告了你是他新交的女朋友,他还说你们经常晚上会去约会,说你对他有多么多么的热情!” 双华接着气愤道:“子君,远远不止这些,张子俊他说你外表可人、内心狂野,什么野战啊巴拉巴拉的,简直把你说成了淫.娃.荡.妇!” 我当时头脑“嗡”一声,恍然无措中,我吞掉了满口的牙膏泡沫。 我气得直跺脚,眼睛跟着急红了,嘴里的牙膏也顾不上了,我丢下牙刷,要冲出去找张子俊理论! 甜甜和司棋拉住我,让我先刷牙,她仨转而劝道: “子君,你今晚先别激动,现在咱们辅导员还没回来,没有老师会立即响应你的,咱们先想想明天辅导员回来后,咱们怎么做,能让张子俊公开向你道歉!” 宿舍灯突然熄灭,11点了。 宿舍一阵鸡飞狗跳。 她仨都有手机,甜甜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照,看我脸色不太对,把她的手机递给了我,调出了辅导员的电话,问我要不先找辅导员投诉试试看。 我拿着甜甜的手机,对着那串号码,手指头却突然迟迟不敢按下。 是啊,这个时间了,宿舍楼都锁了,老师应该也睡了。 我犹豫再三,还是把手机还给了甜甜。 最后双华、甜甜和司棋都不听地安慰我,司棋恨声和张子俊划清界限,道: “张子俊虽然是2班的,但他一直是我们班的耻辱!拖累我们2班名声!他几个月前军训期间,为了另外一个系的女生,还和人家教官争风吃醋,和人家教官打了起来,子君你放心,明天就是你不去找老师,我也会去找我们班委给张子俊警告!” 我点点头,听她们劝说,去洗涮间洗刷完毕,慢慢爬上了床位,钻到被窝里。 我,又是一夜睁眼熬过。 第二天,校园里,无论我走到哪儿,仿佛都能听到有同学在哼唱:“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 从餐厅到逸夫楼的教室,两百米的距离,听人到处在谈论昨晚的广播电台: “那个刘子君长啥样呀?真是计算机学院这一届的系花吗?改天一定要给我指指啊,看到底是个什么狐媚样儿…” “听着是大一才来的吧?没想到,才大一而已,就这么贱了呀!” “那个张子俊,可真够大胆的啊,不过,也可真够爷们!” “校园野战都敢说,学校不是新成立了红袖章小分队吗?怎么不去抓他们…” “学校情侣那么多,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红.卫兵呢?抓人又没工资,多缺德啊!” … 我忍住耳边不停灌入的嗡嗡声,腿渐渐有些发软,甜甜和双华一左一右一直牵着我胳膊,牙齿咬得咯吱响,气骂道:“这个该死的张子俊!” 我们走进教室,同班男生一个个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 我们班那个长发男生,直接站起来问我:“张子俊说的是真的假的?系花你倒是说句话啊,不是真的吧?…” 另一座位上,就有人立刻接上:“我怎么听着这么真呢?无风不起浪不是嘛!” 好心的班长呵斥道: “都瞎说啥,张子俊是个什么德行,你们宿舍就在他宿舍对面,你们难道还不清楚!辅导员今晚就回来了,这件事儿,我们都要相信我们班子君!” 团支书紧跟着点头: “子君,你别难过,我们知道事情一定不是张子俊说的那样,等辅导员回来,我们会拉上双华和甜甜,集体去找辅导员,一定帮你向张子俊讨个说法去!必须让他向全校、不,向整个洛阳市澄清!” 【章节26】我差点被一个男生毁掉(五)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我红着双眼,对大家一一点头,喉咙里发硬,张嘴道谢,带了难以抑制的哽咽: “谢谢大家愿意相信我,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道咱辅导员到底能不能回来了,我等不及了,中午我会先去找大二的辅导员看他能不能帮上忙,如果需要大家的话,我到时候喊你们,你们一定要去给我作证…” 大家纷纷点头说好。 那天,好不容易等来中午下课。待老师走掉,我刚把课本放进背包,准备去辅导员办公室,就发现张子俊又在我们教室前面晃! 他摇摇手里装模作样的书本,不顾大家的目光,径直进了我们教室,走到我座位前,拽起我的胳膊就往外走。 我急忙要挣开他胳膊,怒道:“张子俊,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他去加大了掌上的力道,不顾我力气单薄的挣扎,架着我胳膊,扭头笑着说对大家一一点头说: “不用我再废话了吧,你们班花,昨晚开始就成了我的人了,我拉她出去吃个饭,放心吧,你们以后算她娘家,以后我张子俊罩着你们1班的…” “你胡说什么!你混蛋…”我被他踉踉跄跄地往外扯,我们班长和班委要上前和他理论,跟着我俩往走廊上冲,我在走廊上气急了,拼出浑身力气,挣脱出他的手,我边哭边朝着他腿肚使劲儿踢。 我那天突然疯了般,失去了一切理智,疯狂地抬着腿,使劲踹,我边踹边哭道: “张子俊,你个混蛋,我刘子君就是死,也不会做你女朋友!你混蛋,你侮辱我,你电台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不是想毁了我!你个混蛋…” 我胡乱地踢着,模糊的双眼也感觉不到许多同学已经围了上来。 张子俊他任我怎么踢,并不还手,他竟然还在那里嘿嘿自笑,他说: “哎呀,宝贝儿,咱别闹了,人家会笑话咱的,快走快走,出去咱和好!” 绝望一阵阵地袭来,我气得双腿跟着站不稳,腿肚跟着抖动,我哭着,牙齿跟着身子一起打颤。 那一刻,我盯着他拽着我的手,顾不上胃里的恶心感,突然唤起记忆深处某个场景:13岁那年,那个早晨,那发疯了一般的少女… 我突然,张开嘴巴,狠狠地趴上去! 在他手背上,我咬紧牙齿,使出毕生的力气,使劲儿磨牙,我能感觉腥咸的味道慢慢进入我的嘴巴… 不够,这还不够,这远远不够—— 我用尽力气,忍住满口恶心的腥咸,让牙齿咬住一层薄皮,撕咬住,使劲扯开! “啊——” “妈的,刘子君!你属狗的,啊——” 他企图抽出他的手,把我甩到一边,抬起另外一只手似乎要朝着我脸扇来! “住手——你干什么!” 突然,一个人影从远处飞奔过来,那个人影,他迅速蹿到我俩跟前,一拳打在张子俊脸上,将踉跄的我堪堪拦在身后。 张子俊几个趔趄往后,撑住教室的墙稳住了身体,嘴里却流出了血,他朝着地上吐出一口唾沫,有牙齿在瓷砖上滚出了几个响声! 我被拦在华铮背后,几乎同时也吐出一口污物,盯着地上的血污,我那一刻,浑身像掉进了漆黑的寒潭,双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噗通——”一声,跌坐到了地面上。 我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嘴角流着不属于我的血,甜甜和双华吓得急忙跑过来,揽住面色苍白的我。 我抬头望着眼前站立的那个高高瘦瘦的背影,泪水突然顺着眼角往下,像被拧开的水龙头,再也停止不下… “傅、傅华铮,他、他欺负我…” 我哽咽道,咬着嘴唇,坐在那里,忍住胸腔里想嚎啕大哭的冲动,任翻腾的委屈在胸腔叫嚣。 当着同学的面,我不敢肆意发作,肺部积压的悲鸣又让我止不住泪流。 华铮扭头看着我眼睛,点头道:“我来迟了,你别怕!” 他继而扭头望着对面的张子俊,看他一边呲牙咧嘴,一手捂着另一手背。 华铮皱眉,快步冲过去,狠狠朝着他腹部又踹了两脚,怒道: “混账东西,你也不看看,校园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这种货色在这里撒野!” 张子俊没能避过,捂住肚子,手背在不停往外沁出血来,同时,握起另外一只拳头,几乎要朝华铮打了出去! 旁边,我们班长喝道:“张子俊,这可是傅华铮!” 张子俊恍然如醒来,立刻就收住了拳头。 傅华铮瞪了他一眼,掏出手机,迅速按了个电话出去。 傅华铮对着手机,怒道: “林科长,我在逸夫楼计算机1班教室门口,你过来一趟,我限你3分钟内,到不了,你们保卫科统统都给我滚蛋!” 他不待电话那边回应,迅速按掉手机。 中午时分,路过的同学们挤满了教室门口的走廊,张子俊见情况不太对,想拔腿逃掉,却被我们班长和团支书死死拦住。 傅华铮走到他面前,嗤笑道:“张子俊,你敢走出去一步试试看!” 张子俊,他走不掉,觉得形势对他不妙,突然眼珠子一转,乖乖站到傅华铮对面,边鞠躬,边吃牙咧嘴地笑道: “学长,误会、全是误会,我就是想追她,谁知道她这么不识好歹!她不体量我这相思之苦,我这个人吧,血气方刚的,又爱之切,心急了点儿,手段才激进了点…” 傅华铮,怒道:“你他妈的给我闭嘴!你张子俊,也配提‘相思’俩字!” 那天下午过后,大一的张子俊在学校‘一夜成名’。 绑在一起的还有大一的我刘子君和大三的傅华铮。 那天,张子俊被校保卫科科长押走问话,据说,当天晚上被关进了大学城派出所,一直呆了两天两夜。 最后,还是傅华铮的姑妈,觉得侄儿有些小题大做,她丈夫身为校委和教育局的高官传出去不太好,而且,她也是傅家人,傅家也不想生出以势利压人的传闻,让派出所先放人,校方会做妥善处分。 第二天传来校方对张子俊暂记大过的处理,保留其学籍,留校观察,如有再犯,立即开除学籍。 从那以后,张子俊,再也没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 我虽然还会时而担心,担心再碰上,该怎么办?但发现张子俊接下来一个月里,从没在我的面前出现过,似乎真的彻底变老实了。 几周后,当这件校园风波渐渐被同学们遗忘,我也渐渐敢抬头做人时,忽然听到学校门口有家网吧夜间突然失火。 据说是因为有打游戏的同学在里面睡着了,手里的烟头,烧到了桌面下的纸巾和老化的光纤。 【章节27】一部手机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由于火灾发生在深夜,大家多反应不及,火势没能得到有效控制。大火连带着烧毁了网吧旁边一溜好几家小饭馆和商店。 万幸,好多人都逃了出来。 最后火警和刑警一起出动,经过一番勘察,定位到肇事的人。 那个肇事者,也烧伤严重,几乎被烧废掉了一只胳膊。 那场火灾的肇事人,正是张子俊。 张子俊,由于夜不归宿,滞留网吧,抽烟导致网吧半夜失火,学校最终决定彻底开除其学籍。 据说,他带着烧伤的右手臂,一个人回宿舍收拾完行李,就彻底离开了这所大学。 听闻他走后,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真正落回到了胸膛里。我心里不再有起初的害怕,也有些许‘大仇’得报的快感,但更多的是感慨世事无常。 我却开始频繁地做噩梦。 梦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我不想记住的事情,比如张子俊和那张诡笑的脸,时不时会将我吓醒。而我内心一直念着的那个人,傅华铭,他却一次也没出现在我的梦里。 不过还好,梦里虽然没有华铭出现,但生活中有华铮学长给予很多指点。 由于校园里再也不会有张子俊的出现,我压力彻底解除,我不再日日担心受怕,精神也开始有所好转,我让自己变坚强,去忽略掉大家的窃窃私语,重新恢复自己的专注,课程的学习也再次渐入佳境。 大一上半学期尚未结束,我已经把大二才会开设的计算机专业课里会涉及到的许多专业知识大致都已摸清。 那天是周末,立冬时节,天气有些冷了,宿舍姐妹们还在酣睡,我大概6点20的样子才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拿着书本出了宿舍,准备去计算机房验证几个Dos命令行知识。 我一出门就看见了傅华铮,他一身军绿色夹克外套,手插裤兜里,站在门前台阶下。 我惊讶地望着他前额的一层白露,暗自想:他似乎早早地等在了女生宿舍楼下。 我远远跟他打招呼,他笑着正要上台阶和我说话,尚未张口,就被门厅里观察了他一个多小时的宿管阿姨抢了先。 她指着我俩,数落道:“你看看你们,大学这么好的环境和条件,不晓得好好学习,一大早的,才5点就有精神头儿谈恋爱,现在的男男女女,真是世风日下!5点钟啊,你们要是把这精神头都用在学习上,早成国家栋梁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也忒不像话了!” “5点钟?!” 我先是惊讶地望着华铮,但阿姨投射过来的目光太过强烈,我脸迅速蹿红,忙退回台阶,转身向阿姨摆手解释道: “阿姨您误会了,我俩是好朋友而已,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还没解释完,华铮就笑出风铃般的声音:“谁让你没手机,我不堵你怎么找到你!阿姨,你的眼睛倒是要比某些人亮得多!” 他朝着阿姨笑完,直直拽着我胳膊,拉我朝餐厅的冬青小路上走去。 周末,初冬的早上,整个校园里走动的同学只有零星几个,那条冬青小路上更是没有一个人,因为是傅华铮,我就没挣扎,跟着他向餐厅走去。 我边走边抽出我的胳膊,有些愧疚道: “华铮,你今天当真5点就来了?你以后别经常来女生宿舍楼了,大家会误会的!况且一大早的女生们还在梳洗呢,你就在女生宿舍楼前翘头,虽然有门,但是一楼的窗户可都是玻璃的,你这样,别人想不误会都难!” 华铮侧头笑问我道:“会误会吗?那再好不过了…” 我瞪着眼睛,却见他停下脚步望着我,继续笑道: “看,连你自己都说了,什么样的男生才会在女生宿舍楼下眼巴巴地盼着,刘子君,你说说看…” 不能再说下去了,我忙引开话题道:“华铮学长!你今天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儿吗?” 华铮摇摇头,让我停下脚步站定,他面对着我,郑重道: “刘子君,对不起,张子俊骚扰你的那几天,我家刚好有事儿,我回公馆住了几天。抱歉,我当时不在校,等知道电台事件后,我懊恼我自己、恨我自己为什么恰好不在学校,你当时肯定很无助吧…” 我愕然一瞬,忙摇头笑道:“傅华铮,你不用自责,你看,你最后不是赶来收尾了吗?要不是你,那天我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儿…”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疼惜道: “不,刘子君,我还是迟了…你永远不会知道:那天在走廊下,我远远看见你抱着他胳膊,咬着他手背,生生撕掉他一块皮…那一刻,我有多么痛恨我自己…” 我脸色煞白。忙摇头对他急道:“我、我那时候有些着急,不知道我都干了什么。傅华铮,你是被我吓到了吗?那你、你快忘了吧,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跟着摇头继续道:“不,我不会忘的,你知道吗刘子君,听张子俊说他想追你的那些话,我当时怒火中烧,我不怕你怪我:我当时内心除了滔天的愤怒,其实还有一丝钦佩他——他可真是大胆,起码要比我勇敢...” 我急忙劝阻他:“停!傅华铮,你怎么可以拿自己和张子俊做对比!不要说了,过去了就是过去…” 华铮摇头道:“不,对于你来说过去了,但我最近却一直在懊恼,我懊恼的不止你受欺负的时候我不在;我更懊恼那天听完张子俊的话,我为什么仅仅骂他张子俊不配?我为什么没对着大家宣告刘子君是我傅华铮的女朋…” “傅华铮!” 我突然高出好几十个分贝,震声打断他。 我站在那处小道上,四处望了一圈,发现没有路过的人,我对他低低道: “你不要再说了。无论如何,我很感激你。但,我目前还是觉得你是良师益友,是好朋友,仅此而已。华铮,你今天有事儿吗?没事儿的话,我要去计算机房上课了,咱们改天再聊。” 他拽住我的胳膊,摇头笑道: “好,好朋友,那我不说了,既然是好朋友,那你好歹也等我一下。” 他手插入裤兜里掏出一只深棕色诺基亚,另外一只手抽出我的手掌,将它压在我的掌心里,盯着我眼睛道: “刘子君,我早就想送你一部手机,但怕你拒绝,上次准备送你时恰逢你发烧晕倒,就一直忘了提,但这次张子俊这桩事儿,让我懊恼不已,要是有手机,你一个电话或短信,作为你的好朋友,我一定会及时出现在你身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麻烦:想找你,还得5点在这里蹲着。刘子君,如果你真认我这个好朋友,就收下它。” 我忙推给他,急切道: “华铮学长!不用的、不用的…以后我再遇到什么事情,就第一时间去你们宿舍楼下喊你,我会主动去找你,我会的…” “你会吗?就你呀,会主动找我吗?我听说,张子俊纠缠你时,你原本打算和全班同学一起去求大二辅导员,也没想到过我,你压根没想过其实可以去找我这么个朋友帮忙、哪怕仅仅咨询。刘子君,哪一次不都是我主动找你的?而且我总是没法直接找到你,只能在女生宿舍楼前干守着。” 他望着我,紧紧握住我的手腕,将手机死死的塞进我的拳头里。 【章节28】人间自是有温暖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他望着我,扣住我的掌心,郑重道: “刘子君,你先不要拒绝,我知道你怕欠人太多,但它是旧的,一点也不值钱,只是里面的移动卡号充了些费,但一直没用上,交出去的电信费又不能申请退款,扔了它怪可惜的,你先拿着这部手机用用看,这样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发短信,我有什么事情,也不用再浪费时间来楼下守你,我也可以提前给你电话或短信…” 拒绝的话就在嗓子眼里,可看着他眼睛,我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见我半晌依旧不点头,就耍起了无赖: “你要是不收,以后每天早上5点我都守在你们楼下等你,和今早一样,让阿姨议论去…” “华铮,我——” 我收下了。 他的好意。 我有了人生中第一部可以和外界沟通的工具,一部小小的诺基亚,电话簿里有一个手机号码,是傅华铮常用的那个,也是他自己存进来的。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部手机是当时诺基亚全球限量款的纬图。 它,价值六位数额。 上次,我发烧晕倒的那次,他本来就是要来宿舍楼下给我送这部手机的,结果就被送我去医院给耽搁了。 再后来,他故意找人把这部纬图做旧,做的看起来很廉价。 当时的我全然不知道那个看着旧旧的手机,竟然是那么的贵重。 那个时候,为了不让他那么早在楼下等我,为了不浪费他太多时间,我接下了那部手机。 我和华铮,有了除他哥哥华铭外的第二个纽带。 几周过后,大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如期而至,很快就要迎来寒假。大家都开始提前预定归乡火车团体学生票。 当时大学里有个奇怪的现象——平日里自习室人员稀薄,一到考试前一周,大家就开始拿着书本茶杯抢座位,成群结队、争分夺秒地开始复习。 我和华铮一起聊起这种现象,他总结到这叫: “Deadli e是第一生产力!” 寒假的考试,我准备的很充分。那年,包括体育在内,我的五门成绩全优,平均成绩96,平均学分绩点4.8(满分5.0)。 考试结束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迎接寒假,出发回家过年。 临行前,宿舍姐妹们搜罗了洛阳本地各色特产,诸如洛阳八大件、洛阳牡丹饼,一个个都装满了行李箱。 而我,手里握着的那笔钱,是傅华铭借给我的,除了吃饭外,我没敢怎么花。 从外婆去世后,“过年”对我来说,绝不是个喜庆的节日,相反,它是个让我感到更加苍凉和孤独的日子。 哪怕没有开学时母亲的那番叮嘱,我也没打算回家过年。 因为,在那个故乡里,那片故土上,除了逝去的外婆,除去和外婆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其它的,全部都是我用尽心思去逃避、是我挣扎着想逃脱的。 残忍地说,我对那片淮河流域没有一丝的留恋… 所以,我从没想过要买归乡的火车票。 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华铮给我来了几条短信,他是开学听过我母亲那番言论的人。 第一条,他似乎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子君,你真的听当初阿姨的,不回家过年吗?” 我没回复。 第二条,他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要不,你来我家过年吧?我大哥你已经认识,母亲她很善良,父亲也很和蔼,对我这个假儿子都比亲生儿子还亲。他们会很欢迎你的。” 我笑笑,却不知道如何回复。 第二条,他补充道:“我大伯今年有可能全家不回洛阳了,他们在北京过年,爷爷留在美国也不会回来了,你瞧,我的家人就这么几个了,过年都不热闹了,你放心,你这么优秀懂事,子君,他们一定会很欢迎你。” 他是如此执着。 我抱着手机,呼出一口气,微笑着敲过去:“哪有随便去别人家过年的,还是去异性朋友家!” 我胡乱地拒绝他说:“我肯定要回家过年的,开学那会儿我妈全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还要回去给外婆上坟,还要回去领一笔钱,那是外婆去世前托管给邻居一位喊舅舅的!” 我怕谎言被轻易戳破,还很认真地说了个出发的日子,什么时间的火车票。 他说他那天会亲自送我。 我笑着,回他:“谢谢华铮好意,真不用,我一样特产也没买,很轻松。” 他来回发了几条短信,非要我那天无论如何一定要在宿舍等他前来送行,不然这么寒冷的天,他从明天开始,每天都到宿舍楼下守着“堵”我,看我是否忍心让他挨冻。 我拿起手机,敲了又删,删了又敲。 最后认真地回了一个“好”字。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了那天再说。 回复完华铮,我也开始着手准备寒假留校的事儿。 为了能留校过年,我和宿管阿姨很认真,很坦白地讲了我的家庭情况。阿姨虽然有时候很凶,但她其实是个很善良温暖的人,她听完我的情况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紧接着,告诉了我一些鲜为人知的事儿。 她提醒我学校锅炉房不再提供热水,澡堂也关闭,宿舍不允许插大功率用电器,我只能用冷水,但是她有个秘诀:“看你这个小姑娘,这么不容易,我就偷偷告诉你。” 她看门外无人,悄悄对我交代道:“咱们女生宿舍呀,是全市统一供暖,寒假期间像锅炉房呀,食堂窗口呀,什么都会停,就是暖气停不了。你们宿舍的暖气片头呢,有个可以拧开的水阀,你就逆时针拧它,拧到松动,它会流出热气腾腾的水。冬天的洗漱间水龙头里的水刺骨的冰,女孩子还是对自己好一点,洗衣服刷牙洗脸洗澡你都尽量放暖气片里的热水。” 她继续交代道: “另外,虽然宿舍楼不让用大功率用电器,但这冰天雪地的,你一个人还是得吃口热饭,我送你一个不会引起跳闸的400瓦的小电锅儿,你可以煮个热腾腾的泡面和开水什么的,要经常暖暖胃。” 她又思考了一会儿,拍打着自己的脑袋,然后拍着我的手背,继续交代道:“不过子君呀,由于只有你一个人住在宿舍楼,还是一定要保证宿舍楼的安全,你还是写一份安全责任保证书给我,毕竟,我也要养家糊口,万一真了出了事儿,我替你兜不住,呸呸呸,你瞧我个乌鸦嘴…” 我那天红着眼眶,望着宿管阿姨微笑,我拼命地点头。 突然发现,她好像我有时候略微唠叨的外婆。 她,给了我那一把让我可以有个落脚地儿的宿舍楼钥匙,让我有了个可以安心糊口的小锅。 是她,让我那个年,有个地方可以落脚,并可以温暖地去度过。 【章节29】虚假的离开真切的送行(一)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宿舍姐妹们忙着收拾行李的那两天,我也在尽力装成准备返乡过年的样子。 去年冬天这个时节,我在高中学校旁一家小摊上挑选了一件黑色鸭绒袄。我拿它和前年老师送的一件黑色毛呢褂,交替着穿了近几个月。 冬天的洛阳,室外格外干冷,那件鸭绒袄已经裹不住我持续抽条的身高,腰下方微微有些透风。 其实我并不喜欢黑色,虽然它很内敛。 黑色,就如13岁那年秋夜的颜色,总是让我觉得罪恶、沉重和压抑。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热情的红色,像红日初升,将希望和温暖投射到人间,仿佛能驱赶掉我内心埋藏的所有的黑暗和寒冷。 我从华铭当初给的那叠钱里,抽出了1张。自己一个人坐上公交,去了洛龙区最大的关林批发市场。 早听宿舍姐妹们讲过关林批发市场有琳琅满目的好货,但从没正式和她们一起逛过。那天,我一个人,准备切身体验关林批发市场的盛世繁景,顺便给自己添身新衣。 那天,我相中了一件及膝的红色鸭绒袄,从八十五一口喊到三十五。 卖衣服的老板娘起初是不打算理我的,但最后盯着我上下看了好久,直接从纤瘦的塑胶模特身上扒下来,让我试试。 我穿上后,她就一直感叹:我的身材能将他们的货物穿出不输大牌的气质感。 我几乎没怎么软磨硬泡,老板娘最后盯着我脱在一旁的已经发灰的黑色鸭绒袄,试探问道:“小姑娘,还在上学吧,是不是要放寒假了?是不是挺不容易的?” 我诧异地望了她一样,还没思考清楚该怎么回复她,她就连连摆手道: “我都没见过你这样会砍价的小姑娘!大家都挺不容易,天气预报说后天洛阳就要下暴雪了,这个就当送你过冬了,快过年了,一年到头给自己添身暖和衣裳是件好事儿,俺不打算挣你这几块钱,你拿去吧拿去吧,就当阿姨送你的…” 我接过她包好的袋子,连声向老板娘道谢。 温暖之余,我欣喜地进了鞋城给自己添了一双棉里的黑皮鞋。最后,在路过内衣门面时,给自己迅速买了2件新的内衣内裤。 是啊,要过年了。 一身新衣服,是又长大一岁的标志。 记得在外婆村,每年大年初一的那天清晨,看邻居的孩子们都穿新衣、拿着书包或布兜儿挨家挨户拜年讨瓜子糖果,我大多数的目光都盯着他们的新衣,内心羡慕不已。 直到今日,我终于长大,终于逃离了那片罪恶的故土,在远方,我可以自由地过仅属于我一个人的年:穿一身自己喜欢的衣服,在大年初一的早上,让长大后的自己去安慰一下那颗蜷缩在内心深处的幼小灵魂。 那天我满载而归。第二天我送走了宿舍的姐妹仨,第三天才是我‘捏造的’火车发车日。 ‘临行’那天,傅华铮真的来了。 大概7点时,在楼上漫不经心收拾行李的我,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 我背上我略微轻盈空荡的书包,提了个装新衣服的手提袋子,锁上宿舍门下了楼。那会儿宿管阿姨恰好不在,免去了我腹部打好的草稿,省去了要做的解释,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忙溜出楼门。 楼前台阶下,傅华铮手里竟然提了个体积不小的深灰印花的的皮质旅行包。 天飘起了雪花,落在我的手背上,它们并不稠密。 但地面气温也足够冷,雪花都没有机会融化,浅浅干干地铺开一层,像天上有个米面粮仓管家,往整个天地间抛洒了一层白白的粉.面。 最白最白的那几把,仿佛都抛洒在了华铮的头顶上。 “你、你来了很久了吗?” 他抖了抖那个手提袋上的雪,笑道: “其实没多久,今天我开我哥的车来的,专门送你,车停在餐厅门口中心大道边儿上了,我怕你还没睡醒,就在下面等了会儿,也就半小时不到,就开始发短信提醒你了。” 我惊讶地望着他,忙追问:“你哥他不用车吗?” “他还在北京没回来,车才弄回来几个月,不开开哪知道是好是坏。” 我很想继续问华铭在北京很忙吗?最近他有回过洛阳吗? 可最终我没敢追问。我发现他裹着黑色风衣有些单薄,我忙切换话题:“华铮,你站这么久,不冷吗?不怕着凉吗?” 他笑道:“你竟然也知道关心我!哈哈哈…不过,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哪有这么容易生病!” 看我似乎有些内疚,他忙岔开话题:“对了,子君,这段时间每次看你身上都是这一件黑袄,黑色虽然衬托不出大学生本该有的朝气,但估计应该是你喜欢的颜色吧,我想象着你的身材,帮你挑选了件黑色羽绒服,你要不要穿上再出发?据说淮河边是没有暖气的地方,冬日里应该只会比洛阳更冷吧?” 我微微张开嘴巴,听着他对我如此小心翼翼的关心,盯着他头顶上的那层白色雪花。 我不傻,我知道他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从上次送我手机的那个早晨,我就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只是,我害怕直言拒绝会失去这么个好朋友。 但我又不可能点头答应。 我一路走来,朋友不多,很开心大一才半年而已,就让我认识这么个优秀的学长,结识这么个好朋友。 尽管,我们的背景和条件都相差如此之巨。 背景什么的,它们总会在无形中自动固化阶层,会让人怀疑建立友谊的动机,让原本的善意,会被猜忌,让大家敏感,让人有隔阂,让人望而生畏。 虽然说时代在进步,也都在提倡人人平等,但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这种门第鸿沟真的无所谓。 阶级差别在什么年代都会存在,永远不会真正被打破。 还有,有些东西,尤其是异性好朋友这种友谊,一经转折,就不会纯洁,最后多数会徒留一地鸡毛。 而且,我不值。 13岁那年秋,我就失去了女孩子最贵重的东西… 望着华铮,突然,我的眼里出现了华铭的影子。 【章节30】虚假的离开真切的送行(二)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华铭。 我一有闲暇就在想:对眼下身为青年才俊、酒店翘楚、傅家大公子的傅华铭来说,我算是他的什么人呢? 我仅仅是他初中同过班的一个女生? 我仅仅是在他在年少无知的时节,被他随手错送过一封情书的小女孩儿? 上次匆匆一见,他为何一次都没再来找我呢? 他将我遗忘了吗? 他可以将我遗忘,可我怎么都不能忘掉他… 在过去的某段时光里,他是除了外婆外,第二个让我感到过温暖和心安的人… 那个让我在曾经想死掉时,握着他的那封信,坚强活下去的人… 华铭,可以算作亲人了吧,对,比亲人还要更多一点… 那他的弟弟,华铮,也算是我的亲人了吧! 亲人。 我望着华铮,突然笑得很灿烂: “华铮学长,你可别!送我衣服什么的,亏你敢想!我们是好朋友对吧?要是好朋友的话,你这么做会让我觉得有些难堪。你想想,你是男生,还是咱们校草学长,我是女孩子,长得也不算太难看的女孩子,在大学校园里,咱们这种差距,能像现在这样沾边儿做个朋友已经让知道的人感觉很诡异了,上次你送我手机,我没能拒绝你,也不敢对宿舍姐妹们讲,你再这么私相授受的,大家肯定会往那方面想!什么礼物都是钱换来的,建立在金钱上的关系,可都不是好事儿,再说了,钱可不是大风吹来的,你悠着点花。你放心吧,我很快也会有钱的,我会自己买给自己…” 看他脸色渐渐失去微笑,我继续补充道: “华铮学长,你别误会,你继续听我说,我的意思是:你给我这么多帮助,我却没法直接报答你,这么几次下去,我会觉得欠你很多很多,我相信你是出自善良和义气,是真正关心我、想帮助我,而不应该被解读为这是男女之情,傅华铮,你不是带着这种目的而对我好的,对吧?” 他摇摇头,赶走眼光暗淡的光,无奈笑道:“刘子君,你竟然让我无言以对。可是,对于你,我还是有多余…” 我没等他说完,插道:“傅华铮,我不傻,我都懂,我懂你可能有多余的想法。但,我还不想往那方面想,因为,我从未如何害怕会失去你这个好朋友,换句话说:我特别特别珍惜这半年来,和你共同建立的这段友谊,而且,我当前才大一…” 傅华铮提着手提包,站在我正对面,盯着我的眼睛,粲然笑道: “你懂就好,我还以为你不懂。子君,我已经学会了不着急,我也不担心。因为说不定到哪天,你会突然发现——我是你身边最优秀的男生,你最后不可自拔地爱上我也不一定呢?” 我尽力微笑。 他突然却收敛了笑容,郑重地说另外一个假设: “又说不定未来某天,我会突然发现——我喜欢你这个人,其实喜欢得很纯粹,纯粹到只是因为对你的过去感到心疼、对你的现在想施以援手、对你的未来想多关心,可能这种喜欢真的有别于男女之情…” 我彻底笑开来。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在说最后这段话的时候,望着我绽放的笑容,心里是那么空洞和无力。 他本来想对我说的是:他不想这么一直只和我做朋友,家里让他一毕业就出国,他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想趁我还没有认识比他更好的男生,趁我涉世未深,趁我还在校园,没有被世间幻像所迷惑,稳住我。 他想说:在他眼里,我是他目前遇到的,最特别的、最优秀、最美丽,最让他欢喜,也是最让他心疼的女生。 他想用校园里仅剩的一年时间,把他种入我的心田,离不开他,他才能再放心地离开三年… 这些都是后来,他才讲给我听。 而那天,我最终,没有收那件他细心挑选的羽绒服。 但说了那段友谊宣言,我不忍心继续再拒绝什么,任由他默默领路,带着我,去餐厅那边找车。 那是一辆黑色的SUV,外型乍一看说不上来的怪异,玻璃天窗铺满了整个车顶,上面落了一层白雪。 我当时在想,怎么还有这种外表奇怪到有些丑的车,等听他安排,坐到副驾上,才意识到,车内无处不在的金属质感、温馨的空间、座椅上舒服的感觉都给我内心带来不小的震撼,虽然外形真是有点‘丑’。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当时第一款世爵D12,价值600多万。 那天,我听他安排,任由他把我从校园送到了火车站。 正逢学生寒假,又赶上春运返乡潮,火车站前,车来人往,交通变得越来越拥堵。华铮开车载着我走走停停,他在寻找路边可停车的地方。我看车已离进站口是那么的近,趁他不注意,拉开了车门,迅速跳下了车。 华铮惊诧 朝我喊:“刘子君,你怎么下去了?!我一会儿送你去站台!” 我在车门外,不停地挥手,坚持道:“华铮学长,你快回去吧,一会儿雪下大了,车就不好走了,我这么大人了,还能走丢了不成!不和你说啦,我要进站检票了,提前祝你春节愉快,咱们明年元宵节后见!” 他急急摇开天窗,雪似乎哗啦啦地落到了车内。 他站直身子,从天窗上探出半截身子,任由雪花落在他头顶,他欲言又止地望了我好几眼。 路依旧很堵。 我一边退着,一边不停地抬手挥呀挥:“华铮学长,雪真要下大了,你注意安全,快回去吧,明年见!” 他在天窗那,高喊道:“那,刘子君,你注意安全,寒假想起我时,给我发短信…” 我点头,立即转身,迅速朝着进站口走去。 我,争取一次都不回头。 不知道怎么了,那个时候,我竟然突然热泪盈眶,我忍着,可眼泪怎么都忍不住往下坠落… 我找了个最隐晦的进站口位置,抹了抹眼睛,眨了眨眼。我并不着急,让着急的旅客先进入,我在那里假装等人。 大概十几分钟后,我偷偷探出身子回望,终于不见了路边华铮的那辆车。 我立即钻到了车站门口的一个大石柱后,寻到不会被人发现的阴影区。 我蹲坐在阴影里,放下提着的背包,对着手心哈了哈热气。 我搓着手背,任由西北风钻入裤管里。 我看了一眼手机,大概半小时已过去,腿微微有些麻,我起身小心地跺跺脚,觉得血液恢复流通,时间差不多可以了,我出了火车站,去找公交车站。 那天,我搭上公交车,重新返回到了几乎快恢复宁静的校园。 2008年的冬天,洛阳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章节31】雪杀夜行人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一直以来,洛阳的雪花是温文尔雅的,远不及淮河河畔的雪花那么富有激情和奔放热烈。 我后来才知道,那年淮河流域的河南、安徽等好多地区遭遇了罕见的大雪灾,那年的雪花在南方放肆意地下,积压了好几十厘米深,南方不少城市房屋坍塌,甚至造成不少人员伤亡。 而那年,洛阳的大雪也很大,一直维持到除夕还不见雪花停下。 大雪纷飞的那几天,我就一个人守着整个宿舍楼,安静地呆在宿舍里,研究《数据结构和算法》一书,若不是家属楼也在校园内,时而还会有人在校园出没,我仿佛以为整个人间只剩我一人。 饿时,就用宿管阿姨送的小电锅,在宿舍里熬粥,配上放假前偷偷买的咸菜。 时间过得很快,那天早上是除夕,我5点就睁开了眼,裹着被子坐在床头发呆,放眼看窗外天越来越白。 寂静的校园,宿舍楼对面依然是宿舍楼。只不过,漆黑的窗户格子里倒映着远方白茫茫的颜色,细看之下,能看见远处白绒绒的屋顶。 待天大亮,入眼的白色苍茫大地,像盖着温柔雪白的被褥,世界的一切污浊全部被盖在下面。 整个天地,是那么的纯洁不染。 我就那么坐在被窝里看窗外,莫名地激动到热泪盈眶。 等鼻子堵掉,我掀开被窝,套了一件旧毛衣,提前裹上那件新买的、本打算用来迎接大年初一的红色鸭绒袄,跑下了楼梯,跑出了宿舍,跑向了白茫茫的雪地里。 整个校园里只有我一个,诺大的白色天地,只有雪花落下的声音。 我放肆地在雪上奔跑,仿佛想留下些什么,打破着孤独和寂静。 在每个铺满雪花的地面,我认真地踩上自己的鞋印,我并好双脚转动角度,旋转脚尖,踩踏出一圈圈的花环。 我冲到操场,在隐约可辨的操场上跑道上,一圈挨着一圈的跑,我刻意将整个跑道上都印满自己的足迹。 我向老天爷证明:不管过去有多黑暗,不管内心有多凄苦,我活着,我好好地活着,我要活得很好很好。 任北风呼啸,任冰冷的空气随着口鼻进入,刺痛我的心肺,任由雪花落满我发顶和肩膀。 我跑到不能顺畅呼吸,累到不能再抬腿,终于肆无忌惮地躺在操场跑道一侧的一大片雪地上,认真听天空坠落的雪花,似乎对我喃喃低语。 我脸望着天空,躺在厚厚的雪花铺就的被褥上,任由雪洒落在我的脸上,脖子上,化作雪水,流入我的眼睛和脖颈。 我望着操场一边结了冰棱的枯木,上面裹着的绵软可爱的雪衣,银装素裹的大地和白茫茫的苍穹,记忆深处关于雪的场景在脑海一幕幕急急放映,我再次热泪盈眶: 那也是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也是个不知道到底是深夜还是凌晨的夜晚。 那年我14岁。 我终于压抑住了13岁时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不堪,拼着一颗活下去的幼小的心,努力地选择性失忆,恢复了正常的初中学习和生活。 但要想继续上学,还是要从那条路上、那个罪恶的地方走过呀… 那条路就成了我最害怕,但是又不得不迈过去的人生之路。 那是我当年求学路上必须要踏过、必须要面对的一条残忍和污浊的路。 那年,我所在的乡中学破格地开设了奥林匹克数学课程,定在了每个周末“补课”。 那个时候的我,每周五放学离校后,一个人一步一步地忐忑丈量那条山路,走到二十里外的外婆家时天就已经很晚了,到了第二天凌晨,为了能赶上周六早上8点开始的奥数课程,我依旧得周六一大早就出发。 由于没有表,没有闹钟,我和外婆依然只能听鸡叫声,来大致判断时间。但是那天天亮得很早,鸡鸣第一遍,外婆便起来倒夜壶,她出了木门,差点在门槛上摔倒,才发现门槛上、地面上都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那个时候我很困,多想再睡一会儿。但我们不知道时间为了准时到,我只能早早吃完饭,穿好衣服,收拾妥当,半躺着,围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做着浅浅的梦。 等等看,等等看。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在等什么。 可能在等黎明到来,可又怕真的天明——天明的话,我就迟到了。 外婆耳朵数着鸡鸣,时不时离开冰凉的被窝,去门外辨别天空的颜色,我在半睡半醒中,做的全是那天上课迟到了的恐惧的梦。 这些梦让我潜意识里觉得还是不能贪睡了,还是该出发了,要不就真的要迟到了。 带着惺忪和遗憾,我彻底起身。 还是秋日里穿的那双表姐送我的球鞋,外婆在鞋内给我塞了些碎布,由于没有找到塑料袋,只能把装盐巴的袋子腾了出来,勉强给我裹住脚底板,再紧紧地系好鞋带,以防雪水会浸透脚,以防我会被冻感冒。 由于雪太深,压根找不到路面。 外婆帮我从门口邻居大雪积压的柴火堆里,找了一根差不多到我肩膀那么高的柴火棍,让我用来杵着探雪路,以防被不平的山路给撂倒。 在不知道何时的那个夜里,带着对求学的渴望,我背着书包,杵着拐杖,冒着纷飞的雪花出发了。 我小心翼翼,拿着棍子试探着,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地前行。 因为山村的路面多坑坑洼洼,而且雪盖了这么厚厚的一层,我冷不防一个趔趄踏空,咕咚一下子倒下去。 爬起来,找到棍子,继续摸索。 因为有绵软雪花,即使摔倒,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疼。 我的脚底很快出了汗,包在脚底防水的盐袋在鞋底打滑,虽然浑身是汗,但双手发冷,慢慢变得指头僵硬。最后我冷得实在握不住柴火棍,就哈一口气搓搓手,等手有知觉了,能杵着棍子了,继续往前摸索。 我觉得我走了好久好久,但一扭头,却发现背后黑色的山村轮廓仿佛黏在了我的背上。 我走啊走,摔啊摔,大概一半路程时,有一跟头摔的狠了,手腕别着了棍子。 扭的手腕发疼。 我双手用不上力气起身,干脆就坐在了雪地里等。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 【章节32】除夕了,和我一起走吧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那一刻,天空像个巨大的黑色锅盖,罩在我的头顶,将我罩在一张白雪织就的凉白被褥上。14岁的我,坐在原地,抬头看着夜空,雪花落在我的唇上,凉凉的。我伸出舌头,将它们卷进口中,将它们融化咽下喉咙。 路上还是没有一个行人。 我起不来了。 我走不下去了。 怎么办? 我勉强转动手腕,寒冷让痛感得到百倍的放大,我咬着牙,企图掏出兜里的硬币。这是我新换的一个,是1角的,以前我用来安慰自己灵魂的那个1分硬币,在去年,在那个罪恶的秋夜,在那个肮脏的地方,弄丢了… 我费力地掏了出来,握着硬币,朝着它一口口哈气,默默祈祷。 腿边,雪水顺着浅浅的鞋沿,化作冬日的泉水,鞋底出的汗水也迅速冷却,我的脚掌开始麻木。嘴里哈出的气体,也没有了温度。 天地间,只有我一人,漆黑、寒冷、孤独、无措,我想哭,但就是哭不下来,原来痛到极致不一定要放声大哭… 渐渐的,我似乎产生了幻觉。 远处有“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我的耳朵突然仿佛活了过来,觉得这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像足了去年那个秋日,那个凌晨,那划破夜空的阵阵卡车的马达声… 这些声响,划破寂静的深夜,是那么让人感到恐怖。 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不知道我从哪儿来的勇气,我竟然能一跃而起。 我快速拾起棍子,紧紧拖着棍子,不敢丢掉,嘴里“啊啊啊——”地狂叫,如一个发了疯的孩子,开始在雪中奔跑… 我跑啊跑,由于速度有些快,竟然没给我摔倒的机会。 我一路叫喊着,仿佛有豺狼野豹在我身后要吞掉我。 恐惧催生了无数的潜能。 我一直跑到双脚两腿发热,手掌发烫,全身的汗水汩汩朝外冒… … 都过去了吗?所有的污浊? 我躺在大学校园的雪地上,回忆着过去的一幕幕,抬起胳膊,用手掌盖住我的双眼,和着雪落的声音,开始呜咽悲鸣、喃喃自语:“好白的雪花呀,我,要是也能像雪一样纯洁就好了...” 突然,额头没了凉意,雪花停止了下落。 它就这么停住了。 我挪开自己用来蒙住双眼的胳膊,勉强睁开眼睛,想看天是不是要放晴。 入眼,是一只白净的大手,撑着一只色调内敛的格子伞,在我的头顶遮出了一尺方圆。 他,静静站在我的身侧。 我惊讶地望着上方。挺拔的身姿,为了照顾到我,微微倾斜。一双睿智俊朗的眼睛,带着一丝水色。帅气的发型,上面粘了些雪花。 我忘记起身,忘记转动大脑,忘记了眨眼睛,我原地不动地就那么躺在雪地上,望着他。 他仿佛在静静地等我开口。 我眨了眨眼,张嘴问道:“是你吗?华铭——” 他一缕水色一瞬即逝,盯着我的眼睛许久才回我说:“嗯,是我——傅华铭。” 不知道怎么了,我竟然如此大胆,我盯着他深邃的眼睛,突然笑道: “我还以为你忘了,你上次说会来找我,那个时候秋老虎还在,一眨眼,我都等你到隆冬季节了…” 他脱掉皮手套,向我伸出手,企图拉起我,边说道:“有些事情耽搁了,一直没能出现。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 “呵呵,算啦,你个大忙人,这么冰天雪地的,你怎么会来校园呢?你什么时候来的?” “很久了,我一直在你身旁,而且也有脚步声,只是…你太过投入了。” 我记得,直到如今都记得,他伸出白净的大手,在我的头顶晃了再晃,像朝着孩子投出一颗糖果:“雪化后,会很凉,刘子君,晚上是除夕,不要再在这里悲春伤秋了,你跟我走吧。” 他话很少,就那么在伞下,伸出只白手,任由雪花落在手背,融为一色。 我望着那只手,抬起右手慢慢递给他。 他一下子把我从雪地拉起,我站稳,和他站在伞下,发现,我才及他胸膛,我微笑道:“和初中那时一样,你可真高呀,我还是得仰视着你。” 他松开扶我的那只手,收了伞,任由雪花落在我们之间,他说:“和我一起出去吧,衣服什么都不用拿。” 我摇头:“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来学校?” 他说:“你以为呢,这个学校又什么值得我来的…” 我惊讶道:“呃,不是吧?这个学校不也是华铮的学校嘛!你姑妈一家不是住在校园里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郑重道:“她们,怎么会值得我来…” 我瞪大了眼睛:“不、不是吧,傅华铭 …你是说、你是说,你是专门为了看我而来的吗?!” 他转身,道:“你以为呢…” 我一再惊讶,赶紧跟上去:“不是吧,过年了,我难道不会回家吗?你怎么会知道我会在学校过年呢?这个我连华铮都还瞒得死死的呢!” 他没有停驻脚步,雪花将他的话,从前方送到我的耳中:“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刘子君,我足够了解你…” 那天我很雀跃。 空空的心仿佛突然被填满,内心的漆黑和寒冷全部被阳光照亮,雪花都跟着在我全身温暖了起来。 仿佛在灵魂深处,我一直都在等某个人。 他,就在我前面走着。 我呢? 我望着他英挺的背影,紧紧跟在他身后。 我低着头,努力加大步伐,仿佛顽皮的小孩儿,故意踩入他皮鞋踏过的雪印,争取不踏错一步痕迹。 那会儿的我,如一块没有根的浮萍,突然有了方向。 我乖乖地跟在他背后,望着他的脚印,盯着他迈动的皮鞋后跟,时不时抬头望望穿着风衣的他。 生怕他又一次不见了。 我跟着他走出了校门,跟着他来到了不远处的那辆世爵前,华铮前几天为了送我曾开过的那辆黑色世爵前。 他帮我按开副驾的车门,指示我:“上车吧”,我却摇头,固执地选择坐在他的正后方,并快速合上了车门。 【章节33】我和他一起进了酒店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若坐在副驾的话,我肯定连头都不敢扭一下。 我想肆无忌惮地在背后看他。虽然他背后的那个座椅,几乎把他身形挡了个干净。 车速比雪中行走的寥寥行人都要慢,轮胎缓缓滚动,碾压在雪水未消融的的路面上。 我们就这么慢慢地转悠,仿佛在雪中散步。 大雪压顶的冬青夹道欢迎,冰冷而光秃地杵在两边的树干和灯杆慢慢向我们招手。 车玻璃窗上留着水珠,一切都热气腾腾,将我的内心蒸得跟着翻腾。 虽看不见他握着方向盘的模样,但,我知道,他就在我前方,我在他后方,把当年初中时的座位颠倒了个儿。我任由他带着,如同人生的旅客,在这座城市缓缓移动观赏除夕的人间。 车轮压过隋唐遗址植物园门前,沿着洛河边上那条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滨河大道,一路缓缓前行。 我慢慢地侧脸左望,时而偷偷望着车窗玻璃上反射着的他的侧颜;时而目光躲闪,透过窗户看远方白茫茫的河面上纷纷落下的雪花消失不见。 突然,他熄灭了车子,越过座椅,扭头,郑重地看着我的眼睛,说: “刘子君,我们在一起吧。我会照顾你,我们俩,相依为命。” 我瞪大眼睛,傻呆呆地望着他,把高高突起的心脏慢慢往回按落,我好久过后,才怯怯反驳道:“华铭,你一直不说话,一说话,就吓死我啦!你说我们俩相依为命?这是在说什么呀…” “刘子君,我说,我们在一起吧,我们相依为命…” 我心有千般惊喜,万般诧异,我木木地望着他,仿佛要看清些什么。 他目光并未躲避。 最后,我还是摇了摇头,起码不是这个时候,看着他眼睛道:“傅华铭,我还是被你惊到啦,你开什么玩笑呀,你有那么多家人,你有和蔼的母亲,高大的父亲,还有傅华铮这个弟弟,还有背后一大家子的亲人,还有整个傅家,你这么个成功人士,说什么相依为命的话!真不知道你在说啥,还我们俩…” “是吗?既然我亲人这么多,再多你一个未必不可,你可以把我当成哥,或你想认为的什么亲人都可以…但是,刘子君,我一时半会儿给不了你爱情…但,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相信未来的某天,我也应该会给你爱情的吧…” 在那一刻,我的心脏简直要跳到了嗓子眼儿里。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瞪大眼睛望着他:“傅华铭,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却扭头,回坐到自己的座位,抬头看着金属后视镜,从里面望着我: “我知道,在15岁那年,青春萌动的年龄,那个时候,我很喜欢你,那个时候,我天天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一个刘子君,让我无限心疼和欢喜,让我满脑子都是你,而且,直到如今我脑子里还是有你…只是,不再悸动,这是我个人问题。过去的几个月我在尝试解决,但发现,我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能给你爱情。但,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其它东西,比如说,让你不再孤苦,让你不再是一个人,你可以拿我当哥哥,哪怕亲哥哥都行…” 他语气里有无限的失落,从他说出这段话,我的心情如过山车,忽高忽低,我有些茫然,到最后,心里腾起了无限凉意。 我灰着眼睛,摇头道:“傅华铭,这么些年了,物是人非,都长大了,你不喜欢我了,很正常嘛…” 我喜欢你就够啦,我喜欢你这个人就够了。 傅华铭,我喜欢你,喜欢到上次再见面后,内心一直在发疼。 重逢后的每夜,我都觉得我已经失去女孩子最宝贵最圣洁的东西,根本不配提你… 几年过去,这是我们重逢后的第二次见面而已。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哥哥吗? 我没有回答他,只在心底隐约难过。 当年的那封信里说:他喜欢我,想和我一起… 是的,物是人非了。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我背后的少年。他是傅家这一代的大公子,是住公馆的人,是让许多洛阳人提到名字,都倍感骄傲的人。 而我什么都不是。而且,13岁那时开始,我已经不配有什么美好的东西了。 世事变迁,当年的情书,仅仅是年少青涩的证据。 … 我争取什么都不想,按捺住心口那颗要溃烂掉的毒瘤,就和他一起这么近距离坐着。呼吸车内同一团空气,哪怕一直坐到除夕过去,坐到初一到来。 哪怕坐到坐到天荒地老。 就这么坐着吧,虽然前路渺渺,但我也无限欢喜。 也不知道就这么坐了多久,直到远处此起彼伏的烟花和炮竹声在天空中炸裂,阵阵提醒着:除夕了。 我望着远处升起的烟花涣散在雪花中,突然笑道:“哥哥什么的,你可别提了,华铭,大家还是很好的老同学,好朋友,不是吗?” 我话音刚落,他就发动了马达,隐约中,仿佛听见他说了句: “嗯…你就先自欺欺人吧…” 黑色的车身,几乎变成了白色,我们绕过洛水、瀍河回族区、老城、涧西、环绕着洛阳城整整一圈,最后又绕回了洛龙区,他把我带到了洛阳最大的音乐喷泉前。 “下车吧,几个月前曾计划带你一起来看更热闹一些的画面,一直时机不对;今天虽然画面不对,但今天你有我,时机对了…” 洛阳这一处音乐喷泉,我早听说过,占地近500亩,据说是全亚洲最大的音乐喷泉。在每逢周二周五,还有国庆节等重要的日子,她会开启一座城市的故事,震撼每个洛阳人的心魂。 她盛开的日子,喷出来的水花,会随着音乐摇曳身姿,如烟花般绚烂,会耀眼到让人看着舞姿想大声哭喊,她是整个洛阳最绚丽迷人的风景。 而除夕,由于喷泉表面结冰,放眼看去,像一面白茫茫的镜面,迎接着雪花的纷纷下坠。 除夕,它的空旷和寂寥,仿佛需要行人将心胸里的苦思愁绪都能彻底放出来给她,对着茫茫冰面,我百感交集,抿唇忍住想哭的冲动。 最后他扭转过我的身子,望着眼眶发红的我。 “刘子君,够了,我们走吧…” 突然,他拉起了我的手,一直把我拉进了他车里副驾上,帮我系好安全带。 他驱车载着我,一直开到温泉旁边最高的那座钼都利豪国际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车停好后,他从后备箱拎出来和华铮同一款的那个皮质旅行包,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拉着我的手,将我拉出车门。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手心里是那么的滚烫,他带着我,迈入了通往酒店的电梯。 【章节34】酒店的那晚(一)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章节33】酒店的那晚 我的手被他紧紧抓在手心里,从他手里传来的热度,让我感到发烫。我全程望着他的后脑勺,眼睛也顾不上四处扫荡是否会遇到什么熟人。 我的手和身体都跟着渐渐发热,热气顺着胳膊传递到心脏里,热到它开始疯狂地颤抖,砰砰地失去控制。 心跳得太快,让我觉得它要蹦出胸膛来,快得让我有点儿难以呼吸。 那一刻,我机械地迈着步伐,生怕追不上他,更怕他会突然丢开。 钼都利豪,这座富丽堂皇的酒店,似乎新开张不久,他拉着我一直往前走去,路过大厅时,他向迎面走来的两个工作人员说:“两人份的年夜饭,备选的那套方案,送到我房间里。” 他似乎常来?我惊讶地望着华铭。 而那俩工作人员也微微诧异地盯着华铭牵着我的手。 也只是一瞬,见他们迅速点头道:“是,您还需要…”。 他抬了抬手,那人再没说什么。 而我,脑子里嗡嗡响着:两人份… 是两人份。 这个除夕,难道他要和我一起过吗? 那一刻,不能言述的开心,汩汩地滑过我的心上。 几天前,我坐在去关林批发市场的公交车上,从钼都利豪这座大厦前路过,那个时候,我还在远远叹息好一个手机般建筑造型,设计新颖,别具一格,气派和雄伟到让人为之动容! 而今,我就这么伴着同样让人耀目的傅华铭,携手进来。大厅里巨大的圆柱,明亮的装饰,这是一座干净到让我眼睛有些刺痛的酒店。 一分忐忑,十分喜悦。 我侧脸默默看着他的风衣,打量着他的耳廓、高高的鼻梁和英俊的侧脸。 仿佛被我盯久了,他扭头,似乎恰好捕捉到我眼里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看见了,他眼睛跟着染上一丝亮色。 然,电梯门朝着我们打开,在要上电梯的那一刻,他似乎犹豫了一瞬。 是的,他没有迈进去。 我心里陡然跟着发颤,看着他扭头,看着他把一张房卡和行李一一递给我。 我那一刻是那么的乖巧,我愣愣地接过,一直点头,听他交代道: “刘子君,我还有些事情,此刻,我就不上去了。” 我手心里的筋络,跟着紧了紧,默默低下了头。 他继续看着我的脑袋,道:“刘子君,里面是几天前帮你挑选的新年礼物,是新衣。” 我眼里忍不住冒出些水迹,我低低地“嗯”了一声。 华铭伸手抬起我的脸,就那么双手扶起我的下颌,他望着我,定定道:“老规矩,不要拒绝,也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相信我这个老同学就够了,你上去吧,好好洗个澡,穿上新衣,给自己过个崭新的年。你呀,在宿舍一定吃了几天很单调的饭吧,小心哪天你再病倒…” “我、我有锅,吃得是热腾腾的粥…” 我的声音小到似乎只有我一人能听见,我再次低下头,逃离他的掌心。 他继续扶起我的下颌,继续说道: “子君,生命还很长,你要好好珍惜,不要总把自己囚禁在过去,悲伤太久,对身体没有丝毫好处。过去了就过去了,你看,明天你就会迎来新的一岁,刚帮你叫了年夜饭,本来应该是传统春节里热气腾腾的中餐,但,我想让你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你从未见过的美好的东西…” 不要总把自己囚禁在过去?过去了就过去了… 他哪里知道,过去,我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要是他知道的话,会怎么看我呢?… 我不敢想象,我摈弃即将要陷入灰暗的思绪,紧张地抬头,腾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他胳膊: “你、你是要走了吗?” “嗯,我有些事情,不能留在这里。” 眼角发酸,瞬间想模糊掉我的眼睛,内心,突然空了。 “不过,今晚晚点我还会过来,子君,越是一个人,越要想办法过个热闹的年,你看,老天爷想让你孤苦,你难道就要听天由命?你不想把生活过得热闹甘甜一些吗?酒店电视里有春晚,窗外有花火,你甚至可以一切都不堪,蒙着头美美睡一晚,明天穿上新衣服,一切都是新的,不是吗?” 我内心默默苦笑:华铭,其实我早看开了,若是我稍微看不开,我应该早就去死掉了。 你哪里知道,我在悲苦些什么? 但能得到这片刻来自他掌心的温暖,我很开心,我慢慢松开他的胳膊,仰头笑道: “华铭,多谢你,你放心吧,我会自己过个好年…” “嗯,你等我,晚些时间,我会过来。” 我点头,接过那个印花提袋,默默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毅然消失在酒店旋转玻璃门后。 我站进电梯,默默念着:他还会过来… 那晚,我真正自己给自己过了个年。 我打开酒店的热水,在浴缸里给自己泡了2个小时,泡大屏皮肤发白起皱,我不知道当时我是怀着多复杂的心思,把自己泡了那么久。 我犹豫了再三,拉开华铭的那个手提包,掏出礼物。 全是我内心最喜欢的红色。 我认真地给自己焕然一新。 酒店工作人员很用心,他们推着手推车,摆在我面前的全是对我来说很新奇的东西,从没有见过的奶汤海参、贡品佛跳墙、还有蒸得红红的帝王蟹,竟然还有未加烹饪的北极贝、最让我欢喜的,是各色花式蛋糕。 我第一次吃的那么细致、用心。 我每吃一口,都会朝着房间门看一眼,生怕叉勺碰撞,会制造出噪音,我耳朵高耸着,怕错过房间的门铃声。 棕红色的条纹壁板上,挂着的匾额挂历,还有20分钟就要跨年了。 我放下餐具,起身把酒店的沙发、床上的被褥、我的衣服,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我默默躺进柔软的被窝里,看着墙上的匾额红字跳动。 我叹口气:“难以入睡,真是恼人。” 摸到遥控器,我打开了酒店的电视屏。 眼看就12点了,今晚他过不来了吧。 是呀,今天是除夕,是亲人团聚的日子,他和我又不是亲人关系,只是给了我一个老同学的特殊照顾。再往远了追忆,当年的他只是知道我的处境不太好,送过我笔和本子,出于热心,帮助我这么个小女孩。 青春懵懂的年纪里,给我写过一封情书。 今天,我记得,他说让我等他?他说未来的某天——会给我爱情。 可我、我有着他不知道的过去…我配吗? 我不配,我这么个污浊的人,怎么能配得上,洛阳傅家华铭?! 我在做什么?我这是在做什么? 我不再幻想,不再倾听门外,我开始看一个人的春晚。 听李咏和董卿一起迎接鼠年,听宇宙同春,举国共庆。 全家欢乐的电视画面刺激的我泪水忍不住往下掉,我一次次仰头,就把它们全都倒流回眼眶里去。 跨年的钟声终于要敲响,电视里朱军、周涛倒计时刚喊完“1”。 我的门终于还是被人敲响了—— 我掀开被窝,如风一般蹿过去,跑到门后! 我按捺住心里的狂喜,迅速拉开门。 待看清楚门前站立的人,我顿时脸色发白! 【章节35】酒店的那晚(二)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对面的人望着我,他比我要震惊 … “刘子君?怎么是你!”这句惊讶声,似乎穿透了整座酒店的楼层。他没打算让我回答,继续追问:“刘子君,你不是回老家过年去了吗?你怎么在我大哥这里?” 我比他也不见得又多镇静,我语无伦次:“我、我和华铭,今天恰好遇见…华铮,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待我邀请,径自迈了进去。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雪白的大床。 他似乎不信,扭头脸色苍白地朝我看来,那个时刻,我还愣在门口。 他脚步沉重地离开了床边,去了客厅的沙发,他起初并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沙发前,看着那大理石茶几上的美味佳肴,盯着摆放在大理石茶几上的两套餐具,后来,他有些颓败地坐在了沙发上,摇着头看向我道: “没想到,大哥他,竟然带你来了这里…” 我被他看得有些愧疚,岔开话题道:“华铮,除夕,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他在怪我撒谎吧,怪我骗了他。 明明几天前,他亲自把我送去了火车站,今天我又横空出现在他面前。 我琢磨着怎么和他好好解释,准备帮他倒杯水,好好冷静冷静,我刚到沙发前,提起玻璃热水壶,他却突然起身,一把从背后抱住了我。 我惊呼了一声,茶壶掉在了地毯上。 水洒了一地,尚有些灼热的水迸溅到我手上,也洒在了他扣住我的手背和胳膊上。 我想挣脱,他胳膊却越来越紧。 那个时刻,在我的大脑深处,一段恐惧骤然袭来,脑子里一片漆黑的雾,送出崩腾而来的恐惧。 我试图掰开他手背,压抑地道:“华铮,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放开,你快放开…” “为什么我要放?”身后是他倔强的发问,似乎还带着无尽的谴责:“刘子君,今天白天你一直和我大哥在一起是吗?所以,你跟我大哥,今天一整天都在这个房间里,是吗?” 我摇头,挣扎着:“华铮,没有的事儿,华铮,你先放手,听我好好说话…” 他似乎更有些气恼:“刘子君,我为什么要信你?我不是亲自把你送到火车站吗?你不是说你回家过年吗?昨天短信还说你们那里雪好大,今天你却在大哥的房间里?” “没有、没有,你先放手!” 他却越发紧了紧胳膊,在我头顶控诉:“半年了,我追着你在学校跑了半年,几天前你还和我说什么做朋友的大道理。我们在学校见了这么多次面,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你却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我拒绝掉,可是,为什么你才见我大哥两面,就能跟着他住到酒店里?” 他语气越来越失去本该有的理智,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听到过这样说话的华铮… 我脑子里尽量把他和那个儒雅理智的华铮相结合。 紧贴在身后的那具身体似乎发生了变化,我能感觉到他下体某处异常,我突然浑身颤抖、紧绷。我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我不再挣扎,我把手放在他手背上,试图平息他的恼意,我低低道:“华铮,你先放开我,咱们好好说好不好,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你哥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华铮,你先放开手,咱们好好说话,好不好?” “我不放,刘子君,你别动,你别动…” 刚刚升起的恐惧,突然加深,不,我不可以乱。 我知道的华铮不是这样的,他是个很好的学长,很好的朋友。 我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我静静站定,最后我尽量保持语气平静: “华铮,你先冷静一下,你还记得迎新的那天早晨吗?那天,你可能不会知道,我远远看着你们,内心无比的钦羡。入学的新生那么多,命运却偏偏让你这么光芒四射的人,照射到我这么个卑微的女生身上。认识你以后,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你不知道,你不仅人长的帅,人品还那么好。 后来听说你家境很好,我曾下意识地想离你们这些人远远的… 可去图书馆的那些日子,发现你人真的很不错,虽然你曾骗我说你家很普通,只是大伯有点门道。可是,你懂那么多的东西,总会指点我那些在教材上从来学不到的知识,你让我快速融入这所大学,让我进步、让我充实得不可思议;你不知道,我,曾鼓足了多大勇气,才敢和你做好朋友。 华铮,你不会知道我的过去。华铭他也不会知道,每天晚上睡前,我都会感慨和痛恨命运这种东西… 我在这个学校里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扎好根基,等大四考研,去清华;本来我以为我的大学只需要低头看书,努力考试就足够了;我从来没想到在悲凉和枯寂中会遇到像太阳一样温暖的人… 起初,我不敢和你走的太近。你的身份,似乎整个学校都知道,虽然我不太关注这些,不爱去打听学习之外的事情,但我其实也隐约知道,那些知晓我们是好朋友的同学,在背后指着我,说过些什么… 是的,我很有心机。 我贪恋所有让我感到温暖的东西,更别提,是你,这么一个优秀的人了。 当我一个人无助的时候,总会被自己的孤独无援打败。好多个时候,哪怕有个什么活着的东西来温暖我,我都愿意紧紧抓住。而我是多么的幸运,遇到那么个真诚的你。 你送的那部手机,让我第一次感觉,我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手机的那一端一直有人和我站在一起,他在关心我,比亲人还亲。 你看,那部手机的电话簿里,至今甚至都没有华铭的名字。 我也想去关心你,从朋友的角度,对你更好些,去为你做些什么。 可我发现,我不太会这些。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一个异性好朋友好。 所以你对我好的时候,我都会想,我该怎么做才能算得上是对你好呢?最后我发现:我笑着,不拒绝,是我能对你做的唯一的好事。你看,我这个人,就是这么贫乏。” 【章节36】华铭他有对象了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我带着他重温了很多画面,他却依旧不肯松手。 但,那一刻,他应该已经被我说的话所打动。 有一段长时间的安静。 我有些无力和丧气:“华铮,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不是吗?你不知道我有多珍惜这段友情。我不仅开心认识了你,更开心和你大哥竟然能再次相遇… 无论你信不信,我和你哥什么都没发生。 其实,我今天早上还在校园的操场上,独自钻牛角尖。 不管你怎么看我,我都不想骗你:当华铭刚带我来这座酒店时,我内心难以抑制地欢喜,我以为,这个除夕,会是个永生难忘的除夕;我以为,我们会发生什么… 呵呵呵,可你大哥,把我送到这里,他人就莫名其妙地走掉了。我猜,你来这里肯定也是他告诉你的吧?你看,他呀,就是这么个人…” 我说完笑了笑,尽量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狼狈和苍凉。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逐渐松开。正当我要松一口气,他却突然又加大了力度。那一刻,背后贴着他身体,我愕然耸起肩膀,一丝一毫都不敢动。 我能感觉到,他似乎在我身后又摇起了头: “不,一直以来,你我都高看他了,刘子君!他什么都没告诉我。如果不是我偷偷跟着他,你们是不是会一直把我瞒下去…我大哥,他可真是我的好大哥…我和他当面说过多少次,我在追你。 是个男人就知道我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竟然这样背着我偷偷找你…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他的弟弟,哦,不,毕竟不是亲的,堂弟算哪门子的弟弟。原来我那至高无上的大哥,还有这么卑劣的一面,他要是敢当面和我说,我还敬佩他,他背后来这一套,只会让我不齿和恶心! 他凭什么独自来找你,他凭什么独自带起你到酒店来…” 听他继续这么执拗,我内心深处跟着从恐怖到颓败,我很沮丧,身心像被滚滚红尘碾压过,我一动不动:“华铮,你先放开我,现在,我真有些累了…” 华铮却越发勒紧了我腰部:“我不放,你难道不知道,跟着一个男人去酒店,是什么意思吗?大哥他难道不知道,带着一个女孩去酒店是什么意思吗?如果今晚我不来,你们是不是就要发生些什么?你们都不会想到我吗?” “够了!”我胸部被他勒住很疼,我拼了最后的挣扎,终于挣脱开。 我反身“啪”一声打在他脸上:“傅华铮,够了,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你不是这样的啊,你这是怎么了?” 我哆嗦手,压着心口,望着他:“我承认,是我撒谎骗了你,我没有回老家,是我坚持要跟着华铭来这里的!我没打算骗你,你哥他连这个房间门都没有踏进过,而我,我说过,我是多么希望他今晚能留下…” 傅华铮死死地看着我。 他捧着被我扇过的那半边脸,眼神直直地看着我。 半晌,他带着一股子灰暗,近乎嗤笑着给我讲述几个小时前,他们傅家公馆发生的事情: 他那个现在不得不喊大伯的亲生父亲带着大伯母,从北京回来了。他爷爷也特地从美国趁了别人的私人飞机,冒着降雪的危险,飞回了洛阳。大家凑齐准备吃顿除夕团圆饭,爷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准备除夕趁大家都在,提前提他大哥华铭的“婚事”。 但大家找了大哥一天,电话打过去他手机关机,也等了他很久,最后没有再继续等他。 宴会开始差不多一个小时,大哥才满身是雪回了公馆。 刚坐上饭桌,爷爷就开始追问大哥感情方面的事情。 原来,一年前爷爷给大哥介绍了当年他同僚的孙女相互认识。同僚姓万,是京城要员。孙女叫万宝珠,取义掌上明珠。 前几天万宝珠在越洋电话里和爷爷哭诉;原来近半年来,她两次拼了自己的清白想把自己送给大哥,她要嫁给大哥,带着数不清的利益,嫁入傅家。 只因为,她对大哥一见钟情。 可她使尽浑身解数,大哥对她提不起任何“性”趣。 半年而已,万宝珠在家里闹了两次自杀。万家老爷子已恼火,她整个人哭哭啼啼,却还在怪她自己,尽力维护大哥。 最后万家老爷子提醒爷爷:华铭,在洛阳包养的有人。 爷爷不顾恶劣的天气,搭乘私人飞机,赶在除夕前回到了洛阳。 就为了质问大哥。 大家试图联系大哥,他仿佛消失了一般。 春晚进行了一个小时,年夜饭几乎快冷掉,大哥他才冒着大雪回来。心存怒火的爷爷,刚准备开口质问他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大哥放下筷子就要离开。 母亲拉住大哥,劝老爷子说:“华铭比华铮才大两岁!辛苦了这么些年,才站稳脚跟,老爷子您是不是太急了点!” 大哥却没那么客气,对着爷爷道: “我的婚姻大事,岂容他人做主,爷爷,这一代的傅家,有我就够了,您年事已高,我看您还是回美国吧…” 大哥拉开母亲的手,从餐桌走开,拿起大衣,就离开了傅家公馆。 爷爷气到手抖,连父亲母亲都觉得大哥有些过分。在这么一大家人团聚的日子,他作为傅家这一辈的长孙,说完这么句**味十足的话,丝毫不顾地走掉。 整个家族都不敢忤逆爷爷,大哥也从未忤逆过,华铮心里总觉得这次不太对。 他于是偷偷跟着大哥,一直跟到了自家新开的这座酒店。 在酒店门前,他亲眼偷看到:他大哥站在这个房间门前,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 一向果敢、雷厉风行的傅华铭,满眼都是挣扎和悲伤,竟然在门外犹豫了那么久。 大哥他手抬了好几次,竟然最终还是放下,走掉。 华铮讲到最后,语气有些激动:“原来,大哥真的包养的有女人!刘子君,你不知道,门没有开的那一瞬,我有多激动:我一直好奇,这里面是谁?是谁,让我那宛若天神一般的大哥在门外如此压抑自己,年夜饭不顾大伯和大伯母都在,明目张胆地和爷爷闹翻?没想到,门内竟然是你…” 华铭质问,我却已经不想再说什么。那一刻,我满脑子都是:华铭和万家那位女孩… 那一刻,我浑身失力,好想找个地方安静地躺下。 我确实,也照做了:我慢慢走到床前,整个人蜷缩着身子钻进了雪白的被窝里… 一觉醒来,是不是一切都会过去呢? 【章节37】哪怕他遥不可及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似乎是华铮看我神色不太对,略消了之前的怒气,他紧跟着我走到床前,最后蹲在我床头说: “刘子君,我不逼你,你只要告诉我,你和大哥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甘心,他近半年回洛阳的次数屈指而数,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 “我倒是希望,他能和我在一起…” “所以,你是喜欢我大哥的对吗?你更喜欢他一些,是吗?” 我躺在被窝里,没力气点头,就那样蜷缩着身子,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现在开始,你是不想和我说话了对吗?” 他似乎才想起我身上裹着的红色风衣:“你身上的这身衣服,是大哥帮你挑的,对吗?他,好像很懂你…” 我挤掉眼眶内的湿气,闭着眼睛,对着床头的他道: “华铮学长,我真有些累了,你以后不要和你哥说你在追我了,我从没打算接受朋友和亲人以外的情谊……至于你哥,他只是有些心疼我一个人窝在宿舍里过年太过冷清,才把我送到这里温暖温暖;无论如何,谢谢他,也谢谢你。另外,忘了祝福你了,华铮学长,春节愉快呀,你走吧,帮我把酒店的门拉上,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一个字都不要再说了…” 眼角总有忍不住的东西往外涌出,我默默拉上被子蒙上头。 华铮他也真的没再说什么。 室内一片安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朦胧中听见:他一步步走出房间,走出客厅,关上了酒店的房门。 不错,那天,我没能等来华铭。 华铮走后,我却闭不上眼睛,我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上的欧式宫灯,就这么看到凌晨5点。 天麻麻亮,我就脱下华铭送的那套红风衣,套上我的旧毛衣和原本准备的红鸭绒袄,直接离开了酒店房间,找到公交车站,缓缓碾压过冰雪堆积的路面,回到了学校。 以后,我可能要失去傅华铮这个好朋友了吧。 那样也好,一直以来,我都很会念书,离了他这个好朋友的指点,我也不会太差,也许会更独立更专心吧?我不应该就是来专心学习的吗? 我摸了摸华铭送的红色新衣,把它们仔细叠好,压在了宿舍那扇单门衣柜的最深处。 华铭,他其实,心里是有我的吧? 不然,在那个大雪纷飞的除夕,他怎么会突然就出现了呢? 可是,华铭,除夕那天夜晚为什没有守着约定回酒店呢? 是因为,他真肩负着傅家这一代的责任,不得不要娶了那个万家的宝珠吗? … 都说大年初一不能大扫除,但那天,我却在宿舍里把姐妹们的床位和书桌都整理了一遍。 我用暖气片里放出来的热水,掺一些冬日水龙头里的冷水,把我的那个穿了许久的黑鸭绒还有大家的被单都浸泡上,最后拼命地搓揉到浑身发汗,我争取什么都不想,把它们都洗涮得干干净净。 最后,我把它们挂上窗户前高悬的晾衣杆上,观察它们在冷空气中迅速变硬变直,看着它们下摆处挂上晶莹的霜花和剔透的冰棱。 我在节前屯的小米粒、面包、方便面等干粮几乎快要耗尽。校园里的小卖部都早已紧锁,学校门口的小饭馆都已歇业,它们直到元宵节才会营业。 校门大开,保安大叔被冻得也躲了起来,不见踪迹。 我在校门口的公交站候车栏下,跺了一个小时的脚,才等来一趟公交。坐上公交后,仔细听车轮碾压过尚未开始融化的雪地,咯吱咯吱地开向市区。 我去了市区一个叫大张的量贩,重新称了些米粮和咸菜,加购了些面包和方便面。 从初一到十五,这十五天内,我关闭了手机。尽管,通讯簿上的号码寥寥无几。 收拾衣柜时,目光触及到藏在里面的一抹蓝,想起高中时,那个发现我偷书并未举报我、还好心送我眼前这套蓝色精装版的《三言二拍》的那个男生。 于是,我用掉十天的光阴,翻开了这套书籍。 那十天里,我沉醉在一桩桩美丽浪漫的爱情故事里,时而哭、时而笑,似乎虚度了十日光阴,但我却丝毫不后悔。 那十天里,我看遍了人世间的爱情:为了爱,不顾世俗羁绊、不惜殒命的小姐公子们;为了自由、勇于和命运抗争的男女们… 在那套书里我看到了人性的污点和闪光点,看到了众生的不平等,看到了人们对平等的大胆追求。 看完整套书籍,心中有千言万语在血液中奔腾,看完后,我咬了一夜的笔杆,想在日里本里写一篇长长的读后感。 可我思来想去,最终下笔时:只默默写了几句话: “手扶着犁向后看的人不配进神的国度;众生是可以平等的,但“平等”绝不是让平凡的你默默地等、就可以等来想要的…” 是的,平等不是默默等来的。 尤其我是个有污点的人,我在“平凡”之“下”。 那一刻,我给我的大学、给我的人生,变换了一次目标,这次更长远了,这个目标,就是——傅华铭。 哪怕他遥不可及。 我可以通过我自己的方式去追求平等,以前的那个目标——去清华,只是第一步。 去清华不仅仅是年少的执念,也不是为了未来能生活更好,而是为了迈好跟追上华铭的第一步,我能迈的第一步。 也许,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我还有希望能够得着他。 对,我不能急,目标既然如此明确,我要学会等待和忍耐… 我把那两行字裁剪下来,认真贴在我的书桌上,开始心无杂念地翻看我从图书馆借来的专业书籍。 元宵节一过,宿舍和校园又热闹了起来。那年的下半学期,过的很快,我在追求梦想的路上,忙得不知时间。 虽然,我和华铮还偶尔会擦肩而过。 但,我们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坦荡地交流了;手机里再也没收到他的信息。我一直在琢磨,要不要找个机会把手机还给他,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才不会“触怒”或伤了他心。 【章节38】一份家教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我忙碌起来,这些小事情都会被抛在脑后,下半学期,四面八方的生活气息朝我扑来,让我渐渐体会到了校园里暖暖的善意。 这些暖不止来自同学们,来自宿管阿姨,还有来自辅导员,还有当时的英语老师。 英语老师和我初中时的语文老师一样温和,她是个初为人母的30岁女子。总会把英语说得温婉动听。大一上半学期我的英语成绩是94分,她特别开心,下半学期时,她破格自己掏钱,送了我一份礼物作为鼓励,那是我的第一个MP3和第一副耳机。 那还是当时市场上最流行的一个叫“本色”的韩国牌子,都是奶白色的,纯净的有点耀眼和温暖。 更让我感动的是,英语老师特别细腻和贴心:她竟然在里面为我拷满了英语纯正发音的英文原版故事阅读。 我爱惜得如眼珠子一般,时刻将它们带在我的身边,一有空就插入我的耳朵里,走路也听,吃饭也听,睡觉也听。 一开始很少能听懂,但也满心欢喜,直到后来能默默跟着念,能忍不住说出口来。 在拿到这份礼物的一个月后,英语老师特意考验了我一番,最后,给我推荐了一份家教工作:是辅导学校一对儿副教授的孩子学习英语和数学。 说是辅导,不如说是学前“启蒙”,因为英语老师特意叮嘱我说:那是个七岁的小女孩儿,名叫绾绾,孩子有点自闭,不爱说话。 绾绾的父母 都是理工大的教授,由于年轻时专心拼事业,耽搁了最佳生育年龄,孩子生的有些晚了。 现在两位教授和孩子相差了30多岁:40多岁的大人,带着7岁的孩子,哪儿哪儿都不太对。也请了很多幼师,孩子却依旧难打开,整天抱着个芭比娃娃,不爱说话,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她自己的世界里。 他们准备今年秋季让绾绾入学一年级,许诺只要我能让绾绾多说说话儿,他们就1个小时付我50块钱;若是能教她学会英文单词发音、唱几首英文儿歌,就1个小时100。 我接到这个任务,内心简直喜不自胜! 我当前的生活费,还是去年初秋扁桃体发炎时,华铭借我的两千块。 由于,我也未敢向华铮要华铭的手机号,从除夕那晚过后,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华铭。 如今那笔钱还剩下的有一大半,这下子,加上这份儿家教,我更有希望能早日凑足。 我计划着:如果下次能见到华铭,我一定要还了他钱,以此向他证明我大学有多充实,活得有多好… 还有,再见面,我一定要拿到华铭的手机号… 听完时薪的那个时候,我满眼的光,我毫不犹豫地、几乎是狂喜地揽了绾绾的英语、数学,甚至其它一切我能教的。 第一次去绾绾家时,我敲错了门。 他们家就在校园内的家属楼区,家属楼的设计是一梯两户。那天我乘电直达9层后,却找不到901的门牌标识,看着电梯两侧两扇一模一样的门,我犹豫了好一阵子。 于是,我凭直觉,试探地敲了左手边的一扇。 敲开这扇门,也敲开了我能体会到的人世间的第二段黑暗和肮脏… 起初,我敲完第一遍,并没有人响应,接着发现春联旁的猫眼一侧,有个门铃按钮。 我尝试着按了下去。 很快,门被从里面打来。 是一位40多岁的精瘦白净的中年男人。 他头发湿漉漉,似乎刚洗完澡,裹着酒店才会用的白色睡衣,并未栓紧腰间的带子,微露出上胸。 我瞬间不知所措,满脸通红,才慌忙忙扭转过头,我边转边道歉:“不好意思,你们不方便的话,我等会儿再来…” 对面的人,似乎却满眼惊艳地盯着我看,不慌不忙地系着腰间睡衣带,带着满满的笑意,笑问道:“小美女,你是哪个班的,特地来找我的吗?” 我顿生不适。 我一直都是个很敏感的人,能感觉到那种笑声中藏有什么样的深意。 “哦,不好意思,请问是绾绾家吗?我是绾绾的新家教,我们英语老师推荐的我,我姓刘…” “哦,小刘老师呀,小姑娘知道害羞啦?我收拾好了,你要不先进来说话?” 我慢慢扭转脸面,不敢看他,我警惕地从门口望进门内:门口玄关处摆放了几双拖鞋,但多为男士的;唯一一双特殊的颜色,是粉红,应该只适合年轻的女士,没有一双能适合7岁孩童的。 屋内很干净,静悄悄,这个男人独居,没有孩子。 我猜我错了。正要问,这个时候,背后的门突然被人拉开了。 万幸,是绾绾妈妈出来迎接我,她说等我好久都不见我到,就出来看看我,原来竟然是我敲错了门。 她给我做介绍:眼前902住的这位是学校物理学科带头人:黄立强教授。 我忙和黄教授点头,再次道歉完毕,就跟着绾绾妈妈钻进了901,见到了绾绾和她和蔼慈祥的爸爸。 第一次见绾绾,发现她很像她妈妈,眼睛很大,人白白的,是个袖珍型的小美人儿。 只一眼,我就喜欢上了这么个孩子。起初她望着我,满怀戒备,一句话也不肯和我说。 小时候别人骂我黑妞、没爹生没娘养的时候,我也敏感地自闭过。自闭并不是天生的,而是积累了很多无法表达的、不懂如何疏导的小情绪。那一刻,我想看见了当年的我,我是发自真心的想她好,想她能和我说说话,感受我内心的喜悦。 后来的她,可能觉得我面善,也可能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真心,她终于开口说话。她的第一句话是:她很喜欢小刘老师。 她能说话,别提我有多开心,于是,我每个周末都期盼着去找绾绾玩儿。 随着几次相处,她学会了开门迎接我,学会了将我送出门,给我招手说再见。 有一次,我远远看见,小小人儿自己一个站在了单元楼门下,看到我,就远远地跑去牵着我的手,把我拉上电梯,拉进她家门。 她,拉着我去阳台上,让我帮她给新洗完的芭比娃娃穿衣服。 绾绾爸妈看我俩在玩,就和我俩道了别,一起出门买菜去。 家里只有我和绾绾。 我俩坐在阳台的地板上,我认真地帮她给娃娃梳头,编辫子,最后套上小衣,看她认真的模样,我笑问道: “绾绾,芭比是谁给你买的呀?绾绾这么喜欢?” “是绾绾的…” “哈哈哈,知道是绾绾的,不是小刘老师的,也不是别人的…那,是妈妈给你买的吗?所以绾绾这么喜欢吗?” “是对面的黄伯伯送给我的…” 我惊讶了一瞬,笑着问道:“黄伯伯?绾绾很喜欢黄伯伯吗?” 绾绾摇头,还算清晰道:“黄伯伯会给绾绾送娃娃,会哄绾绾,会给绾绾送好吃的蛋糕,还会亲亲绾绾这里,痒痒的很舒服…” 我目光随着她指间,恍惚中,魂魄仿佛被抽离出了身体! 我目光死死盯着她的指间,盯着那个葱白的孩童手指,指着那粉红芭比娃娃的下体… 我脑袋突然嗡鸣,耳朵里仿佛被稚嫩的童音灌入了什么冷风寒气,它们顺着耳朵里的通道,流入我的大脑子,刺激着我的心脏。 “轰——”地一声,有什么在脑子里炸开、坍塌,在心脏上疯狂地撕裂… 望着绾绾的懵懂的大眼,我的脸和脑袋,倒映在她的眼珠里:它们,一片惨白… 【章节39】天使与恶魔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对门那个道貌岸然的畜生! 绾绾只是一个幼小的女童而已!才7岁啊…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不敢想象:在绾绾6岁?5岁?或更小? 那个披着人类外衣的40岁的老男人,带着一张恶心的嘴脸,往一个幼童的下.体探头,张开血盆大口… 若是个“人”,他怎么可能舍得、怎么可能会对这么幼小、这么可爱的天真女娃下手? 是不只一次吗? 我盯着绾绾的手,指着的那只布娃娃,芭比的五官在我眼前扭曲,仿佛有一双罪恶的黑手,朝它伸入…。 那一刻,我忍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愤怒、恶心、恐惧、压抑住内心所有激荡的想法,我一片惨白和怜悯地盯着绾绾。 我一手抚摸着绾绾的小脑袋,一手指着那个让我感到罪恶的芭比下体,我尽量保持理智、保持小声不吓到她,我一字一句的问她: “绾绾,你刚说黄…黄伯伯,他亲过你这里,绾绾,你告诉小刘老师,黄伯伯他,亲过你几次,你还记得吗?” 绾绾瞪着无知的大眼,对我摇了摇头:“绾绾不知道”。只见她低下了头,掰开如小葱一样白嫩的手指头,慢慢数着:“上次绾绾生日、上次爸爸妈妈去上课,让黄伯伯陪我玩、上次爸爸妈妈去北京….” 够了够了,我不忍心听下去了,用几乎破碎的声音问道: “绾绾,这些,你告诉过妈妈吗?” 她摇头:“没有,黄伯伯说,让我谁也不能说,绾绾很乖的,不过,绾绾喜欢小刘老师,就告诉你;绾绾从来没和别人说过,绾绾干脆不说话…” 那一刻,我一把抱住她,将那么幼小的一只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忍不住往外流:“你个傻孩子,你个傻孩子,你个傻绾绾…” 要不要让绾绾父母知道绾绾所遭受的这一切呢? 那一刻,在我脑海深处的记忆,也是我有记忆以来,最原始的一段,都奔涌而来: 那年我6岁。 外婆的村子沿着淮河岸东西走向,村子很大,村子内部从南到北一共住了几百户人家。 我6岁那年夏天,有个外婆的远房亲戚来瞧外婆,送了外婆一条猪肉,那个亲戚走后。外婆就带着我到处寻了十三香叶、沙葱,剜了些肉剁了饺子馅,然后揉了屋里仅有的面粉,包了好多好多饺子。 那时候农村很少能吃上肉的,饺子更是稀罕东西。虽然舅妈和外婆脾气不和,但外婆有什么好东西,总会首先想到舅舅、舅妈还有表姐。 外婆煮好饺子时,都已经过了晌午了。 外婆的小茅屋在村北,而舅舅家住在村南,中间有些距离。 那天外婆特意下了一大锅饺子,腾出和面用的陶盆,盛了一大盆。由于外婆和舅妈才吵完架,外婆就让我端到舅舅家去,叮咛我让我一定要小心看路,累得话就放地上歇歇,一定要小心送到。 下午1点左右,正是太阳最热辣的时候,这种高温,淮河两岸的村民都是下不了地的,一般大家都会午睡到太阳不再烫肉的时候才会出门干活。 外婆的小屋和舅舅家之间,还间隔了2个水池塘,池塘边的柳树上,蹲了很多知了,它们卖命地唱着歌,仿佛吹着热气、为夏日加油,要努力把夏天蒸熟了。 那时候,幼小的我,身上打着补丁的布衫都汗湿了。 我路过一家门口,他家门前拴着条大黄狗,被热得吐着长长的舌头,被我脚步惊动,跳起来,就朝着我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那一刻,幼小的我快被吓哭,我不敢前进,我退开,找了一处相对平坦的树桩,在那放下了饺子盆,站在盆边,和那条大黄狗眼对着眼。 “等狗狗睡着了再过去…” 我最后干脆坐在陶盆旁边的地上。 听到右边传来有老人的咳嗽声,我扭头朝右手边看去:是一堵土墙围着的小院。 小院黑色的木门紧闭,红色的关公年画已变蓝色,斑驳脱落,门上头有个避雨的顶,是用茅草堆砌而成,算是门庭;随着门庭往两边延展开得是矮矮的土墙,有几颗仙人掌在墙头上生长。 正当我四处观望的时候,突然来了一群瘦狗。 不知道什么是后期,以防偷盗,村里养狗的人家越来越多,而且任由那些狗在村内晃荡,还总爱成群结队。 五只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土狗仿佛闻到盆里的饺子香气,都向我围着凑了过来。 看着那一条条下垂的长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一动也不敢动,坐在那里,眼瞅着狗狗要去扒那盆子,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的声音,吸引了那群土狗。 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拿着土烟袋,从门内走了出来。 “呀,这不是后村的小君么?别哭,别哭哈,看爷爷帮你赶走这些狗!” 他一弯腰,那群狗就撒腿跑散掉… 我瞪大了眼,抹了把眼泪,指着仅剩下的那条被拴着的、朝着我伸出舌头的大黄狗,请他帮忙道:“爷爷,那,还有一只,我要过去,给舅舅家送东西,爷爷能不能将它也打跑?” “哟,小君呀,那可没办法了,小君啊,要不,你先到爷爷家里来凉快凉快,一会儿它睡着了,爷爷就带着你过去…” 6岁的我,什么都不懂,那时候,我只看见了老人满口的黄牙,没看见那苍老的眼角闪过的邪恶…. 那扇门,是罪恶之门… 幸亏那时我还小,里面发生的一切,到现在我都已记不清楚… 我只隐约记得,后来,他往我的衣兜里,装满了炒熟的花生,让我不要和别人讲我来过他这里。 那个时候,我才6岁,我什么都不懂,我从舅舅家拿着空盆回家时,都快傍晚了,外婆正要出门找我,见我回来外婆就问我舅妈留我在他家玩了啥… 我掏出了两兜的花生,将进了那个屋子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外婆。 那天,我挨打了,见到了疯了的外婆…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我把什么都说了,我记得外婆边打,边哭骂我:“我让你随便听别人的话!我让你好吃!你怎么这么傻,你咋不去死啊,我把你拉扯这么大,我容易吗!…” 我被外婆打傻了,我记得洗衣服的棒槌打到了我幼小的背上,我疼昏了过去。 【章节40】天使与恶魔(二)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章节39】天使与恶魔(二) 那时候,等我再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外婆小屋的木床上,我颤颤巍巍地下床,怯懦地扒开门缝,听见门口有外婆的哭骂声。 我看外婆正站在一棵树杈前,拿着切菜刀和切菜板,她每垛下一刀,就使劲骂上一句,她对着池塘的南方,扯开了嗓门,大声骂道:“刘老三,你这个老不死的畜生…你连一个六岁的女娃娃,你都敢糟蹋!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不得好死,你将来下地狱!…” 木屑乱飞,仿若飞入了我幼小的眼中,围观的村民一个个都跟着外婆朝着远方指指点点,有的跟着外婆唾骂… 我那一刻特别害怕,记忆中从没见到疼爱我的外婆,像那天那样咆哮过,也从没见过那么多的村民围在外婆的小茅屋前那么热闹。 从那天开始,我谨记外婆的话:去村南头的舅舅家,再也不走那条路;遇到再急的事情,那怕从外侧绕半个村庄,也不能再从那门前路过。 村子大了,什么事儿都有。山村里每日都会上演谁谁家被偷、谁谁家娶了个不孝顺的媳妇、谁谁家的寡妇夜里去了哪个鳏夫家过夜,等等鸡飞狗跳的情节。 这些情节,渐渐掩盖了我的那件事:一个6岁女童被老人性.侵… 那段曾震惊整个山村的事儿,仿佛渐渐被时光细沙掩埋在淮河两岸… 可在我的心里头却埋下了漆黑的轮廓:破旧的木门,那个烟袋,那个可怕的影子… 也是那个时候,我学会了害怕,学会了不言不语… 再后来,等我长大,等13岁那夜那件罪恶的事情过后,更深刻的创伤烙印在了我的灵魂上,那么清晰而恐惧的记忆,相对而言, 6岁时发生的事情,也就被我给模糊掉了… 可13岁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除了那个罪人,是没有其他人知晓的,因此,我还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从而“正大光明“地活着… 而6岁时的事情,是那个山村所有的人都知道的。 我经常在想:是不是还有人,还记得我6岁时发生的哪一桩事情呢? 那些熟人,当他们见到长大后的我时,一直是怎么看我的呢? 还好,我远离了那个山村…. 我收回思绪,看着绾绾,仿佛看到了6岁的我自己。 天下做父母的,哪个都希望自己的女儿健健康康长大,将来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一生平安幸福美满。更何况绾绾父母是老来得女… 假如他们知道绾绾经历过这些肮脏的事情,他们会何去何从呢? 绾绾妈妈一定会受到很大的刺激吧?像外婆那个时候一样伤心难过… 如果他们像外婆一样大闹起来,也必定会闹得人尽皆知的吧? 绾绾虽然才7岁,但是其实好多事情,她是懂得的… 不,不,我经历过… 这对将来长大后的绾绾,一定会是无尽的心理负担… 长大后的绾绾,该如何看待自己,如何面对那些“知情者”们呢? 不,不、不能让绾绾妈妈知道… 我低声,对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尽量温和道:“绾绾,刚刚和小刘老师说的,不要再对任何人说,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好不好?” 她忙对我点头说:“好” 我赶紧抹了抹眼泪,颤抖着嗓音,忍住眼里的雾气,循循善诱道:“绾绾但是绾绾,我的傻绾绾,接下来,你要听小刘老师的话,好不好?” 我按着她幼小的肩膀,看着她,等她点头。 她真的点头了,我忙摸着她头:“那,绾绾,你从现在开始,可不可以答应小刘老师,以后不要再听黄伯伯的话了? ” 我说完,就那么看着她,我大气不敢出一声,满含着热泪望着她,生怕她不吭声,更怕她摇头… 看她继续乖乖地点了头,我顿时一阵暖流顺着心口,涌向了眼角。 我按住胸膛,忍住内心所有澎湃的不适合,重新指着那个布娃娃,我指着那个绾绾指过的那个地方,含着泪,耐心地一字一句地告诉绾绾: “绾绾,你真乖,绾绾,现在开始,你听小刘老师的话,以后绾绾的这里,谁都不能给谁摸,也不能给任何人看,绾绾,你能答应小刘老师吗?” 绾绾仿佛懂得了些什么,她乖乖点了点头,但,我还是怕她不懂,继续娓娓叮嘱道: “绾绾,这个地方,对女孩子说很重要…你还太小,还不懂,你只要听小刘老师的话,记住:这个很重要,以后谁也不给谁看,好吗绾绾?如果对面的黄…伯伯要是想再看、或者想摸摸亲亲你那里,你一定要对他说:你要先回家告诉爸爸妈妈,你知道吗,绾绾?” 绾绾似乎懂了,她点点头,接了一句:“好的,绾绾不让他亲亲摸摸,绾绾说先回家告诉小刘老师…” “绾绾也不想告诉妈妈对吗?那你就说告诉小刘老师,绾绾,你一定要听小刘老师的话呀…” 绾绾点头:“好,绾绾听话,绾绾以后,谁都不给谁看,先告诉小刘老师…” 我摸摸她脑袋,哭出了鼻涕:“绾绾真乖,等绾绾将来长大了,就会懂了,绾绾,你要和小刘老师拉勾,刚刚说的话,要记住哦,要答应小刘老师,不准让任何人碰你那里哦…”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戳…” 我和她小小的大拇指互相按住,再三确认她记住后,赶紧去卫生家擦了擦眼泪,那天晚上,我心事重重地离开绾绾家,并背走了那套芭比娃娃。我第二天去绾绾家,重新送了她一套漂亮的花仙子和浣熊。 从那晚起,有一颗愤怒的种子在我心里落地生根发芽。 我一定不会就此放过姓黄的… 这种人,不配活着,更不配顶着教授的名义活着! 绾绾那天说的话,我丝毫不怀疑。因为,我是个相对敏感的人,每次我敲绾绾家门的时候,仿佛总能惊动902的道貌岸然的那人。 他竟然都是第一时间打开门和我笑着扯东扯西,让我在绾绾家门口等开门的每一分钟,都万般难熬。 过去,曾经就有那么一个晚上,我在绾绾家吃过晚饭才离开,那个时候大概晚上9点,我电梯前静静地站着等电梯上来,突然,有个女孩子从他家哭着跑了出来… 屋内传来姓黄的略带无情的苛责:“你别死缠烂打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在这个校园将无法立足,好好想想我刚说的…” 【章节41】权.色交易,惊天大案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女生惊讶地望了望我,迅速收了眼泪,简直像没哭过一样,还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衣领,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姓黄的这个时候也追出了门外,估计他没想到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在9楼等电梯。 他一见到我,似乎立即换了副嘴脸,向我问好。 那一刻,我压抑住刚刚在绾绾那里积累的滔天的怒意和恶心感,迅速扭过头看向无人的那一侧。 那一刻,我觉得看这种人,会污了我的双眼。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拳头却紧攥着,我默默忍耐着,那一刻,我想:假如我手中有刀,我一定会挥上去的吧… 电梯上来了。 他不见我回应,似乎不好意思地自笑了笑,然后用和刚刚截然不同的语调,对那个女生和蔼道: “欣慧呀,你是个聪明人,这点失败都经受不了,你将来怎么能成功呢?好好想想我刚说的话,回去好好加油,我就不送你了…”。 那天,我和那个女孩,一起下的电梯。 那个女孩,始终骄傲地抬着披着长发的头颅。电梯里的灯管足够亮,我清晰地看见:她高高昂起的脖颈间,有那么多刺眼的异样红痕… 她样貌、身材都很不错,人那么年轻漂亮,为什么会和绾绾一样傻… 那一刻,我胃里只有滚滚翻腾的恶心,姓黄的,你不得好死…. 那一刻,我在思考:如何才能在保证绾绾被性侵的秘密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让姓黄能从这所大学里彻底滚蛋… 那一刻,我没想过主动和那个女生搭话。 那几天,我一直绞尽了脑汁,想着怎么做,能快速帮绾绾了解,能不放过姓黄的… 我上课也想,下课也想,在某个中午饭后,我边走边想,突然想起了电梯撞见的那个骄傲的女生,听姓黄的喊她什么“欣慧”。 突然,也就是一瞬间,在路过学校光荣榜宣传报栏时,就在中午烈日的强光中,我就那么不经意地侧头一瞥,竟然瞥见了学校《学术之星》的光荣榜上的照片! 红底的正装照片,年轻漂亮的她,赫然在第一位! 如此优秀的女生,怪不得当时即使哭了,还不见狼狈,还那么的骄傲… 骄傲的,连脖子里那么多恶心的痕迹,都全然不顾。 而且,姓黄的,前后说的那些话,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在我心里萌生! 他们是有利益置换的吧? 他们是不是在 以“性”、以男女关系,交换着什么?比如:交换着光荣榜上那个“第一”的位置? 内心的想法四处碰撞,那一刻,我手颤抖着,那股颤抖的力量,让我迫不及待地长开双目,我第一次那么认真仔细地看一块不属于计算机学院的光荣榜! 原来她叫樊欣慧。 我仔仔细细地读旁边她的简介:她曾代表学校参加过2008年国际量子通信研讨会,并在SCI上发表过3篇重要论文,师从黄立强那王八蛋,是整个学校2007年学术新星… 于是,我开始了我的第一段跟踪生涯。 我开始偷偷潜伏在姓黄的所在的9楼,重点蹲902房间出入的樊欣慧,记录她出入的时间和时长。 在和绾绾拉勾之后连续几个周末,我总会提前偷偷地躲进9楼少有人走的爬梯间,我坐在水泥阶梯上一直等到有女生进902,再开始敲绾绾的大门,去辅导绾绾。 而每次结束掉绾绾的课程后,我继续回到爬梯间坐在水泥阶梯上静静地坐着,高耸着耳朵,静静地听着902的房门声。 只要听到动静,我就猫着脚步,开始往电梯那里偷窥确认,我拿着笔本认真记录时间。 那时候,我的想法是:等确认姓黄的私会樊欣慧的规律,等这些具体时间和细节被记录在案后,我会向校方实名检举,即使检举不成,当时大学生联盟有个信息开放交流的平台叫:人人网;只要我把这些东西放到网上,相信会有好奇之人会深扒和调查… 只要有人肯扒、肯查,说不定会比我更有手段… 苍天不负,连续4周的潜伏,刷新了我对那个畜生的认知! 原来,每个周六日下午2点左右,到晚上9点多钟,都会有女生都从他家进出! 更让我震惊的是:进出的女生,远不只樊欣慧一个! 我远远偷看见:四周的周末而已,竟然有6个不同的女生;而且,每个女生,竟然都是中上之姿… 这个畜生!他怎么忍心对这些花枝招展的女大学生们下手? 他不知道什么叫为人师表吗?他不怕搞大了她们的肚子出事儿吗?他不怕被人抓住身败名裂吗?… 是啊,连绾绾那么可爱的7岁的女童,他都忍心下手,还有什么他不敢的? 这个畜生,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了吧… 我紧紧按着笔尖,奋笔疾书! 结束掉4周蹲班之后,我故意在电梯制造和那些女生的偶遇,和她们打招呼,我试图尽力探到她们的姓名,这样才会让我记录在案的内容更可信。 在不冷不热的交谈中,才知道那些多是应用物理系的高年级的学姐。 不过,她们不至于对我掏心掏肺,她们很年轻气盛,总会提防着我,大多说道自己的名字就不再说什么了,只说她们是来找黄教授请教学业和论文问题。 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宿舍,刚进宿舍门,宿管阿姨就喊住了我:“刘子君,有你一封信,搁这里1整天了,快领走吧…” 还会有人给我写信?我一头雾水,十分感激地接过,却发现信封上并没有署名寄信人。 我回到宿舍坐在书桌前,就慌忙拆开。 等我看完那封信,被震惊到心惊肉跳。 我久久不能平息,读了又读,数了又数。 那封信不仅验证了我的想法,更让我知道了更多肮脏的内幕。 那封信,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一封打印的名单和男女关系行为日志记录。 满满三页纸。 上面赫然记录着,一个个女生的名字。 还有她们和姓黄的发生男女关系的具体时间和地点,甚至有的连时长都有! 每次关系之后,都罗列着:女孩子们在发生关系之后得到的“好处”,当然了甚至还补充的有:哪些“利益”并未立即满足。 姓黄的自5年前因和妻子感情不合而离异以来的5年内,竟然糟蹋了三十多个女生… 其中有几个女生,甚至为了他,去洛阳很多见不得人的地方偷偷堕胎,连请假时长都记录在内… 黄立强,这个人渣! 原来,他是国内物理领域某核心期刊的审稿人,曾以许诺期刊发文、保研去海外名校等名额等为诱饵,潜规则了不少女生! 【章节42】权.色交易,惊天大案(二)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不得不说,姓黄的是个有手段有头脑的人,他目标精准:诱骗的那些女孩子不仅漂亮,而且学业优秀,各方面都很拔尖儿。 那是一群极其好强、有些骄傲、甚至有些虚荣的女生。 而且黄立强很会把控人心,他在人前把自己装得既儒雅又绅士。那群女孩儿,就这样为了所谓的更光明的前途、就这样被外貌不算太差的黄立强一点点的引诱和诓骗,最终献上自己年轻的身体。 黄立强,还会在她们之间制造些听话的标杆和榜样,比如光荣榜上第一的樊欣慧。 即使她们剩余的大多数人并没有得到姓黄的许诺过的好处,但有好胜心和虚荣心作祟,她们一个个竟然都选择了沉默。 她们,就那样默默吞咽自己堕落的苦果,尚不自知… 我盯着那封信,平息掉心里的恶心和震惊后,死死地盯着寄信人栏那处的留白。 是谁?是谁给了我这么封信? 是谁?是知道我在偷偷调查黄立强? 难道有人和我一样,比我更早盯上了姓黄的? 正当我在怀疑那封信的来源时,那款静静地躺在桌面上的棕黄色诺基亚突然就亮了起来。 那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讯。 我点击打开,两句简短的疑问跃然出现在手机屏上: “信已经看过了吧?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迅速抱起手机,有些颤抖地按着按键,急切地回复那条短信,我问道: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在查这些?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你怎么会对那他和那些女生的行为事迹了解地这么清楚?” 我抱着手机,焦灼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大概10分钟过后,才收到对方的回复:“信若收到,建议你去找傅华铮,和他商量具体如何处置。” 华铭!一定是华铭!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笃定:手机那端,一定是华铭! 我顿时喜从心生,任由它们爬上脸面,我迫不及待地按下那串号码——第一次用那款诺基亚,给一个“陌生人”打电话。 绵延不断的“嘟嘟——”声过后,并没有传来我渴盼的声音,传来的是电话那头中英文交替着的语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为什么不接?华铭… 我一遍遍的回按,一遍遍地打过去。 我祈求上天,期待对方能按下接听键。哪怕他接听后不说话,让我听他的呼吸声,我就会很满足… 可,手机那端,始终是一层不变的:无人接听….. 最后,我放弃了继续拨打,恢复用短信问他:“华铭是你吗?我知道是你,你是关心我的对吗?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呢?除夕那天,你不是说过两遍让我等你吗,你看:我一直在很认真很努力地等你,所以,你也在等我对吗?你一直在关心我对吗?” 那么长,我毫不犹豫地发出去后,却再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我内心隐约有些失落,默默放下手机,盯着眼前厚厚的证据。 我要先搁置疑虑,听他的,先去找傅华铮。 对,找傅华铮,我不仅要请教华铮如何处置这封信,我更要找他核实他大哥的手机号! 自除夕那晚华铮从酒店离开后,到当前已经2个多月过去了。 这2个多月里,我和他,好几次擦肩而过;然而,我们却无任何交流,哪怕连一次目光对视,都没有。 但,姓黄的这件事情,不可以拖:只要那个王八蛋在绾绾家对面住一天,绾绾都有再次被侵犯的可能性… 绾绾已经7岁了,孩童的记忆和心理感受会随着年龄的长大,而越来越清晰… 不,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不能等,不能有任何犹豫,免得夜长梦多… 先不管邮这封信、发短信提示我找傅华铮的那人是谁,先说他为何让我找傅华铮呢? 对!傅华铮的姑父是学校高层,林校长代表了整个学校,发生这种事情,校方肯定不希望等到将来有一天,被有心人利用而东窗事发!那时候,学校一定会因为这件事而被世人冠以偏见,会因为“肮脏”的学术氛围而在高校排名上名誉扫地。 与其被动地去掩盖,不如主动去发现和治理,他一定会好好查办这件事儿。 成人的世界,由大人们定的法则来量裁,量世人抓破脑袋也想不到姓黄的还干过其它天理不容的事情… 不会波及到绾绾的… 我思来想去,第一次主动给傅华铮打电话:用他亲自送的那款诺基亚。 电话一阵嘟嘟响后,却无人接听。 我尝试再次打过去,依旧无人接听。 手机不在身边?不,他还在生我的气吧? 我有些自嘲地摇摇头:“看来,我不太适合打电话呢,应答率0%…” 我准备做最后一次尝试,第三次打去,依旧是长时间地嘟嘟声和无人接听的语音自动应答。 无奈,我补发了条短信:“傅华铮,既然你不接电话,那晚上我去你们自习室找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当面说,很重要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在教室等着我…” 依旧没有收到回复。 “碰碰运气吧!”那晚,我背着书包去了华铮自习室门前,书包里面夹着了那一沓信件。 我在华铮自习室门前探头,把教室内屈指可数的几个学姐学长们一排排、一个个的扫视过来。 华铮,他不在。 我满心失落,自嘲地笑了笑,低着头,转身想要走掉。 掉转后,我刚抬起步子,就撞进了某个坚硬的胸膛里! 我抬头。 看着那张原本阳光白净的脸似乎已经失了起初的颜色,我突然心隐隐作痛,我尽量微笑道:“华铮,我找——” 他不待我把话说完,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因为是他,所以我也不是特别的害怕:我任由他一口气把我拉到了操场上。 我们一前一后,站在了过去张子俊曾拖我去过的操场看台下。 借着夜晚路灯射出的暖黄的光,华铮凝重地望着我,低低道:“刘子君,你看,我忍住了…” 我抬头,紧张道:“华铮,我今天找你,有很重要的事情…”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刘子君,你竟然还能想起我来…真没想到,这次竟然是你主动找我。我以为,那晚过后,随着那一巴掌,你就彻底要把我给抹掉了;我以为,除夕那晚的事儿,你再也不会原谅我…” 看着他脸上凝重的表情,我突然粲然一笑: “华铮,怎么会!这段时间好几次撞见你,你都不看我的;我还以为,那晚的一巴掌,你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那晚,操场上,我们摈弃前嫌。我们在操场中心的看台区,找了两个座位挨着坐下。 【章节43】权.色交易,惊天大案(三)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那晚,我没告诉傅华铮绾绾的事情。是的,那是只有我和绾绾知道的秘密。 那晚,我从英语老师送我的MP3开始讲起,通过英语老师这层关系,我有了一份不错的家教工作,周末在学校家属楼带一位小学生。辅导期间,我有好几次撞见对面住着的那个老师绝对不正常:因为,总会有漂亮的学姐从他那里进进出出,而且女孩子们都形迹可疑。我怀疑那个老师品行不端,种种迹象表明:他同时跟不少女孩子,都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为人师表的教授,年轻美丽的女大学生们,有如此让人不齿的关系… 这么肮脏的事情,发生在美丽的校园里,若视而不见,我自己内心的那道坎儿,我过不去。 交代完,我掏出那封信,递给了华铮。 他按亮手机屏幕,借着光,仔细看起了那一沓信件。 一页页地往下,他眉头越皱越紧,神色也越来越愤怒。 最后,他紧紧捏着那叠纸,对着远方的夜空,摇头感慨:“没想到,真是没想到…黄立强,这个老淫棍!这个道貌岸然的狗东西,简直是害群之马!子君,你说的没错,大学里怎么能容忍这么肮脏的事情!不过——子君,我问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望着他,念出一串已经被我烙印在脑海里的手机号码。 我的声音中略带着一丝颤抖,却发音清晰,我还特地重复了一遍尾号,问道:“华铮,这个手机号,你知道是谁的吗?” 我耳朵高高耸立着,期待着能从他口中听到我内心渴盼已久的那个名字。 却见他摇了摇头,回答:“不知道” 我收起瞬间的失落感,继续:“是这个手机号的主人送了封信给我,我本来还打算自己一个人跟踪,看看能不能搜集更多的证据…可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具体的证据自动送上门来。我估计,是有人早就看不下去了,一直在做着和我相同的事情…” “刘子君,你就不知道危险吗?你没有想过人心险恶?你告诉我,你原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华铮的声音里微染了些愠怒。 除了绾绾的事情,其它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如实道:“我计划搜集到足够多的细节后,实名举报姓黄的!如果我实名举报不起作用,我还准备在人人网传播这件事!一定会有人相信我说的话,相信这个世上肯定会有人替天行道。华铮,我只是,不想让那个道貌岸然的东西继续在这个学校里、这么糟蹋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们!” 华铮压下愠色,叹了口气道:“刘子君,你听我说:实名举报确实是一种解决方式,如实地展开调查,这些肮脏的内幕会很快地在校园里被撕开。那个时候,不止是姓黄的,连那些涉事的女孩们,都会被推到人性的看台上。闹得人尽皆知,姓黄的也一定会从权威的位置上高高摔下,被人人唾骂;他确实会为他的过去付出惨痛的代价,如你所愿:他将再也没有机会去糟蹋任何一个女孩,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借着昏黄的路灯透传过来的光线,凝重地望着我: “不过,那些已经被他糟蹋过的女生,她们光鲜之下的肮脏被**裸地揭开,她们都如此好强,如此爱面子,你有没有想过,越是骄傲的人,越丢不起人。假如有那么几个女生忍受不了,她们忍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从而选择了轻生…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呢?你这个人啊,想都不用想,最后肯定会把一切都归咎到你自己头上,你未来的某天,一定会后悔,后悔当初那个无畏的自己…” 我愕然抬头望他,紧跟着拼命摇起头来: “不、不、不,我不想害她们,我不想她们怎么样的!她们当下活着一定很后悔了吧?她们日后背负着这些已经很沉痛了吧?她们内心肯定会很不安的.. 是我欠考虑了,我压根没想到这层,我只一味地在想怎么让姓黄的能终止恶行、让他从这个校园里消失…我没想要她们的命….” 华铮伸手,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安慰我道:“子君,那我这里还有第二种方案:你若信我,这封信,现在开始,你交给我来处理…” 我抬头望着他,隐隐有一丝担忧。 他见我神色不佳,在我面前紧紧捏住那一沓信纸,郑重地补充道:“刘子君,你放心,我会让那个淫棍颜面扫地消失在这座校园,永远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作恶,而且,这些女孩子不会被曝光…” 2008年的清明节,注定是个需要被载入史册的清明节。 因为那年,韩国江陵端午祭在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民间也开始广泛流传起:关于韩国和中国端午节发源问题和申遗争端问题。 也就是2008年,清明节正式被国家定为法定假日,那年的清明节开始,正式放假一天。 花开时节动京城。每年的4月份~5月份,是洛阳最热闹的时节。 因为,洛阳牡丹甲天下,其中有些耐寒的品种早早绽放了,洛阳渐渐聚集起从****奔来的牡丹看客。 那年的清明节,校园内也是格外热闹。人来人往的校园里,突然有法院的车带领着几辆警车来到了学校家属楼前。 那天,黄立强被依法带走。 过后不久,就传出校方发布的消息:原来,学校在归档历届教职工职称评比材料时,无意间发现物理学系黄立强教授论文和往年其他讲师的论文内容有大篇幅的重复。 最后校方深入调查发现:过去,以黄立强为第一作者所发表的所有论文皆涉及到严重抄袭,严重触犯了《刑法》学术著作权。 继续深入又发现,黄立强教授在担任物理领域核心期刊审稿人期间,连续几年内收取来自发稿人高额的贿赂:款项之巨令人发指,严重扰乱了学术氛围。 一周前,学校已免除其一切校内职务,将其开除党籍,并收回其所享受的国家一级特殊津贴,没收为其分配的校内住宅,并将他从整个教育界除名。 最后洛阳市人民法院根据《刑法》第217条规定:黄立强学术犯罪情节严重,处5年有期徒刑。 再去绾绾家,是清明节过后那天的上午,我记忆深刻:那是个美丽而阳光的周六。 我坐上电梯,到了9楼,看到902门口的年画都已经被撕得干干净净。 盖着洛阳市人民法院公章的封条斜贴在那扇罪恶之门上。 【章节44】这个世界爱与被爱并存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看着那崭新的封条上亮红的圆章,我觉得那天的天空也跟着变鲜艳亮丽了起来。 还好,那些被糟蹋过的女孩子们,总算一个名字也没有被泄露出来。 她们,会怎么度过她们的余生呢?她们,会不会被思想的枷锁羁绊住原本可以很骄傲的余生呢? 虽然担忧,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我站在902的门前,拿出手机,给华铮去了条短信。 那条短信,我敲得很认真:“华铮,谢谢你,让这件事情,以这种不算太过肮脏混乱的形式收场…” 那天,我开心地敲开了绾绾家门。 绾绾的爸妈两人同姓,全都姓李。李爸爸3年前就成功评级为材料学院的教授,而李阿姨和我的英语老师是一个办公室的,她是去年才从外语系副教授升为教授。 在绾绾越来越活泼的日子里,他们也渐渐拿我当女儿看待,无论是在日常我来时准备的水果上、还是在我走时硬塞给我的东西上,他们对我从不吝啬。 甚至,每次我来时,他们都会专门去买菜,特地为我准备一顿丰盛的家宴。 那个清明节,绾绾爸爸妈妈没出远门,一大早李爸爸就出去买了肉馅和蔬菜,李妈妈在家边看着绾绾,边和面,边等我。 那天,他们准备自己亲自动手煎锅贴。 我来后就开始陪绾绾,教她怎么写声律启蒙的“来鸿对去雁”,听李妈妈边揉面,边感慨:“子君呀,你来的时候看见对面的封条了吧?” 我没敢抬头,低声回复道:“看见了,也听说了,是学术造假和收受贿赂…” 李妈妈感叹道:“昨天门口站了好多人,可把我们吓坏了,学术上真容不得半点掺假,不知道黄教授他怎么就胆大包天,干了那么多糊涂事儿!他人吧,以前还觉得他人还算不错,我们要是出个远门,他还会主动提出帮我们看绾绾,这以后呀,我们要出远门,可得请人喽 …” 我紧紧抿唇,没敢争辩,就让她这么认为那个“人”是好人吧… 觉得不回应不礼貌,我笑着回她:“阿姨,你若信得过我,以后你和李叔叔要出远门,可以喊我来陪绾绾,不过嘛——我觉得你们以后要出远门,最好也带上绾绾一起,让她陪着你们一起出去看看世界,不更好吗?…” 李妈妈放慢了揉面的速度,感叹道:“哎,我们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吧,我也没注意保养,现在40多岁的人了,带着个这么小的孩子,还张口喊妈妈,我总觉得别扭,总有点老蚌怀珠的感觉…” “阿姨,40多岁怎么了?你这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就不对了,你应该骄傲地带着绾绾四处出游才对!你要告诉那些看客们,让他们瞧,咱们绾绾,有多漂亮,这是你优秀基因的证明啊…” 那天,二老陪着我和绾绾一起捏锅贴,大家都笑得合不拢嘴。 那天离开绾绾家时,也是我第一次领工资时,整整3000元。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笔丰厚的收入。 当时我笑着说谢谢,我没加任何拒绝。 那次收到工资,回到宿舍,我兴奋地数了又数,最后拿出200,将剩余的2800和华铮当初借我没敢怎么花的剩余部分都存放在了一起。 第二天我拿那200块去康威运动城不远处的动.物市场的宠物售卖区,买了一只小花猫儿。 小猫儿只有巴掌那么大一丁点,我捧着它,去购了些奶粉和猫粮,下公交后,直接去了绾绾家。 绾绾很喜欢,那天,她抱着小猫儿就再也没有丢过手。 接下来的日子,我从网上找到数十首英文儿歌,有:《Ma y has a little lamb》、《Twi kle, twi kle, little sta 》,我把它们下载到MP3里,循环播放。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然能那么快速学会英文歌。 那段时间,我不仅教会了绾绾200多个简单的英文单词,我还教她唱了完整的5首英文童谣。看着她像模像样地哼着歌儿地给猫儿喂奶,洗澡,数猫粮,跟着猫儿在家里奔跑、大笑,我品尝到了从未体验过的童心。 他们还会经常邀请我去他们家吃饭,我会经常当着绾绾的面,和他们一起夸绾绾。 绾绾会兴奋地喊我子君姐姐、喊妈妈、喊爸爸,她还试着用她拿捏得不算稳当的筷子,给我、给她爸爸妈妈夹菜。 有一次饭桌上,我笑着提醒道:“叔叔阿姨,你们看看,咱们绾绾这么可人漂亮,你们可要尽早给她报个跆拳道班,学好武术,以防将来被哪路冒出来的臭小子占了便宜去!” “呵呵,瞧,都想到一块去了!是啊,我的绾绾这么可爱…” 绾绾抱着勺子,吐字不清,却依旧张着鼓鼓的小嘴儿道:“等绾绾会武术,要保护爸爸妈妈和子君姐姐…” 我笑道:“绾绾可真乖,也太善解人意啦!叔叔阿姨,你看绾绾现在简直成了个小话痨儿…你们多抽时间陪绾绾说说话,什么话都可以说,都不说,只会更陌生…” 两位教授很是开心,绾绾的嘴巴越来越甜,说的话越来越多,绾绾妈妈觉得差不多可以带孩子入学了,最后和我一次性结清:又是一叠3000块。 我当时激动到难以自持,最后我却只拿了2000。 因为,我坚持让他们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我想来找绾绾玩时,希望他们能欢迎我。 那天,我看见绾绾妈妈,竟然哭了。 她赶紧抹了把脸,从她房间里高兴地拿出了一套“藏了好久”的礼物。 那是我收到的第一身裙子。接过裙子后,我在他家试了试,绾绾妈妈满脸满意地点头说很合身,绾绾在旁边不听地拍手:“小刘老师像个神仙姐姐…” 那是一条POLO领、中间带着简约的皮带,长度及膝的连衣裙。 关键,它是我喜欢的红色。 热情而温暖,不再压抑和黑暗。 那天,我对他们满怀感激,我开心地、直接穿走了它,也结束掉了3个月的周末家教生涯。 4月末的时候,计算机学院各级辅导员把大一到大四所有的同学都召集到学校学术报告大厅,开了一次场面浩大的动员大会。 【章节45】那场运动会(一)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原来,每到5月,计算机学院院长极其重视的一件事情就是:一年一度的大学生运动。 在国内高校排行榜上,每所大学都有自己代表性学科和专业,理工大也不例外。 理工大过去最强的一直是材料,最近才在国内通信工程专业上拔得头筹。 而每所大学内部,也都有所谓的“强系之争”。 理工大办校历史上最强的专业曾是材料,材料系的发展能回溯到上个世纪20年代的北洋军阀时期。 而通信工程和计算机学院,是随着我国近现代电子产业和计算机技术发展,而迅速崛起的后起之秀。 材料vs计算机vs通信工程,到底哪个才是当下第一强系,三院院长近几年在各项比拼中都要争个“你死我活”。 运动会综合排名,更是绝对不会放过。 我前段时间一直在操心绾绾的事情,等姓黄的被抓后,周末也多在陪绾绾,所以对这件事情少有耳闻。 原来各院系的学生近期早都开始摩拳擦掌,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的操场都变得热闹了起来,大家早已开始预热操练了。 我们计算机学院尹院长硬是让辅导员把整个学院从大一到大四所有学生都召集到一起,晚上7点去学校最大的学术报告大厅,听他动员讲话。 吃过晚饭,我在宿舍等姐妹们出发,并参与了她们的讨论话题。 大家兴致很高,拉着椅子,在宿舍围成一个圈,一起猜测今晚大会的内容。 双华甜甜和司棋,七嘴八舌地给我介绍各年级的帅哥美女。 “帅哥的话,除了华铮学长,还有大四的常翰林、大二的王浩,不过听说他们早都有女朋友了,哼,气死我了…” “美女的话,据说林一朵这次也要参加,林一朵老神秘了,大家都不知道她有啥背景,都把她夸成了仙女下凡,哼…其实我们家子君也不差,虽然穿着朴素了点,但瑕不掩瑜嘛…” “别胡扯了,我和你们一样…” “哪里胡说了!哼,不说美女了,看了容易嫉妒,咱们只关注帅哥,据说大三的严町学长也不错…” “姐妹们,难得相聚,今晚都擦亮了你们的双眼,瞅好了…” … 那晚,我们几个在宿舍聊得兴奋了,去的有些晚,我们到的时候,本来只能容纳500人的学术报告大厅,早已人满为患。 不仅没了空位,门口和两边的台阶过道上也几乎站满了同学们。 满厅的人头。 我和圆圆她们一起努力往过道里钻。 随着同学的不断到来,我们被挤到了过道最后一排较靠后墙的位置。 没想到的是,我站立的那个位置,右手边隔着两个座位坐着的,竟然是傅华铮! 那一刻,他的右手边坐了个美丽的女生。 女孩儿正笑盈盈地对着他右耳,似乎在悄悄和他说些什么。 傅华铮,侧耳倾听那个女生,似乎听到了很有趣儿的事儿,他对那个女生笑了笑,点了点头。 他在热闹的环境中,时不时和他右边的女孩子交谈,时不时,盯着眼前放置的一本书。 从头到尾,他没有看见我。 女生很漂亮。 高高瘦瘦的,穿着银灰色开衫,脖颈带着个漂亮的水滴形的蓝色水晶,一直甜甜地朝着华铮侧脸。 最后,她拽过华铮的胳膊,声音有些大了,笑问道: “铮哥,我要是参加了,你要送我啥?” “你放心吧,还能少得了你的,你想要啥,尽管提,我都买给你…” “哼,我才不要你买的,我要你拿出诚意,有我加入,今年这届运动会肯定异常精彩!倒是你,你知道多少女孩子想看你打比赛吗?那怕是能看你跑个步,大家都会开心死了!你要不考虑一下?” “嗯,我不参加…” “呃,你要是参加了一定要说一声呀!我是铁定要参加的,我开跑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到现场给我加油!” 四周乱糟糟的,我听得有些恍惚,余光瞥到那双攀着华铮胳膊的手,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头扎了一下。 我摇了摇头,收回余光笑了笑,竖起耳朵听尹老院长在讲台上慷慨陈词。 这次动员大会的目的:就是鼓励大家踊跃报名,一定要帮计算机拿个好成绩,夺得这次运动会最终魁首。 “….各位同学们,每项赛事,不论大小项目,你们只要能拿第一名,我们学院都备有丰厚的奖金,有些学分没修满的同学,只要你们能拿了第一,给你们奖学分,学院要是没经费,哪怕我自掏腰包,至少800块红包起…” 大厅瞬间想起雷鸣般的掌声,院长发表完讲话要告辞,大家欢送老院长离开。 院长一离开,我看华铮和那个女孩一起站起了身。 我赶紧往后躲了躲,凑进了墙角里。 最后目送他们双双离开。 望着他们的背影,那么般配。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华铮有了女朋友了吗?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当时说不清楚内心是什么感觉,有替华铮高兴,也有一种仿佛失去了好友的那种失落… 我应该替华铮感到高兴呀… 院长一走,各个辅导员在讲台下的第一排依次铺开表格,让大家上前填报自己想参加的项目。 女生的项目有很多,但人却很少。当前四个年级加起来,统共也就那么几十个女生。所以,无论是出于自愿,还是被逼无奈,每个女生都认领了好几项。 像女子篮球、网球、羽毛球这些高难度的,我压根不会。 我那晚填报了团队接力、女子铅球、女子跳绳。 有个辅导员拿着田径项目报名表,扯着嗓子在大厅里喊着:女子800米、1500米…有人吗?有人来报吗… 那晚的学术报告大厅,仿佛拍卖会一样热闹。 我朝着跑步的项目报名处挤了过去。初中时,总是在外婆家到乡里那条20里的山路上走走跑跑,所以我的耐力很足,我准备挑战一下女子5000米。 可没听到他喊5000米,我挤过去仔细翻找了那一沓表格,一行行瞅,也没见有女子5000米的项目。 我在嘈杂声中,大声咨询了那个负责材料的辅导员:“老师,咱们有女子5000米吗?我想挑战一下女子5000米的项目。” 他打量了我瘦弱的身子板,笑了笑:“同学,你选个1500吧,5000米是重点项目,种子选手我们已经从咱们学院里挑好了,是铁定会夺冠的!” 【章节46】那场运动会(二)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哦,那我不能再报一个5000米吗?多一个5000米选手,是不是更稳妥些,毕竟双保险?” “我们也想啊,但是通讯工程专业男女比例和咱计算机差不多,女生都太少了,跟搓麻将似的,没法拼第二桌。而且你看啊,像1500米这些目前几乎没人报,同学,你要是有信心拿名次的话,就在这里填上你的姓名和手机号…” 我点头,拿掉笔帽,一边填写,一边听他在旁边交代: “你们报完名后,可要加紧练习!距离运动会还有2周,每天都要短信向我报备练习情况,我们可不只是填写个名字这么简单,填写完可都是要负责的,目标是拿名次!” 可见是真的很重视这场运动会。 我点头笑道:“呵呵呵,没想到这么隆重啊…” 本来我对5000米也没多大把握,整好这番话帮我克制住了冲动。 报名后的第二天,我特意去关林批发市场选了一件比较紧的运动胸衣。因为当时胸部正在发育,我怕跑起来会有晃动的感觉,会给人造成轻浮感。 我没有表计时,又怕带着手机跑起步来不方便,特地找宿舍双华借她手腕上的电子表用两周。 她很爽快,当场就解下来,帮我扣在手腕上,让我爱用多久就用多久。 每到晚自习一结束,我就会迅速回宿舍换好衣服,一路跑到校园最大的那个田径操场,也就是运动会当天田径项目的主赛场上。 操场上人不少,大家都在锻炼。借着钠黄的路灯,每晚我都会持续训练1个多小时。 操场的一圈是400米,我一遍边地掐着时间,计算我的速度和时长。每日晚上如实地向那位辅导员发短信汇报成绩。 坚持了2周,我基本每次都把:1500米的时间控制在了6分钟10秒内。 高中过后,我体重基本定在了90斤,身边的同学们看我还是觉得我身子板有些单薄。那两周我饭量跟着变大了,馒头鸡蛋一顿能吃2个,仅两周时间,我体重增到了94斤。 感觉腹部结实了很多,整个人明显有了很多力量。 终于迎来了4月23号,学校盛大的运动会。 那天的日头有点儿大,校园上空一大早就开始飘荡着汪峰的那首《怒放的生命》。 音乐大气磅礴,把诺达的校园震得朝气蓬勃,搅动得大家生命力四溢。 吃过早饭,我和宿舍姐妹们就一起去了大操场,先进行运动会的第一项要事:观看各院系的方阵表演。 8点30,大操场的看台区:前排坐满了各院系领导,后面也挤满了观看赛事的校友和同学们。 那天,每个系的方阵都走的别有用心,有的别处心裁,且歌且舞,声势浩大一直持续到11点30结束。 解说员播音宣布:“主赛场看台的校领导们请留下,请继续观看主赛场年度第一项:团队赛——4乘以100接力!分赛场的比赛将在男女生宿舍楼小操场各自开始,参赛选手们请迅速就位…” 主赛场上的第一项竟然是:4乘以100接力! 大家都没想到接力赛竟然是重头戏,一直都以为田径才是主赛场上的大戏。 接力赛赛事规则是:各院系内,从大一到大四,每个年级各出一名百米选手,一共4名。 播音员讲解着:“每个百米选手都可以说是本年级运动健将,从各年级里挑选的最优秀的人组成的一只队伍,最能考验出各院系的整体实力和团结凝聚力…” 那会儿,我有些慌,因为:计算机学院女生接力赛的4名同学只到了2位——现场只有我和大二一位叫冯晨晨的女生。 男生的枪声已打响,我和冯晨晨去台下的后室内做上场准备,焦急等待大三大四的两位学姐能快点到来。 男生跑完的时候,有志愿者喊我们上场,顺便宣告:刚刚的男子4*100接力,计算机学院输给了材料学院! 上了田径道,听辅导员介绍,那里已经站着了我们队的另外2名学姐。 大四学姐王姝婕是洛阳市二级运动员,另外一位是大三女神叫:林一朵。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对面美丽的女孩。 林一朵!她竟然是两周前的动员大会上,报告大厅里那个坐在华铮旁边,和华铮有说有笑的美丽女孩! 此刻她一身性感的运动装,把身条曲线衬托得热辣逼人。 她,是我们女生组的第一棒。 辅导员安排:冯晨晨是第二棒,王姝婕是第三棒,我是第四棒,我们按他要求,散开各自去找自己100米接力点。 我离开的瞬间,发现林一朵的目光,一直朝着站台上望去。 我顺着她的目光,发现傅华铮坐在看台的第二排。 他做在那里,对林一朵,远远招手,还不听地点头。 我以为华铮会看见我,盯着那个方位好一会儿,我刚要失望地挪开目光,突然捕捉到—— 华铮的旁边,竟然坐着那个我渴盼了许久的人! 他一身天蓝色衬衣,侧着脸和一位气质逼人的阿姨说话,阿姨拉着华铭的手,两个人仿佛在聊着什么! 傅华铭! “华铭!” 那一刻,我喊出了声来,我举起手,向他招呼去。 但,操场上很热闹,大家似乎都盯着林一朵,没有人发现我的动作,除了华铮,他似乎看见了我,笑出了一口白牙,对我微笑招呼着。 我发现:林一朵扭过头,死死地瞪着我。 我在干什么? 那一刻,我默默放下手,我内心抑制不住地冲动,我开心地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内心默念:“华铭,你看看我呀,我在这里…” 华铭,他怎么也在? 他怎么会来观看我们的运动会? 他是陪着华铮来的吗? 那次酒店后,我有半年没有见到华铭了! 上次,那封姓黄的跟踪记录,是他送给我的吗? 上次,那个给我发短信,告诉我怎么解决姓黄的那个手机号对面的人,是他吗? 后来,我又发过去好多短信,可是对方一封也没有回复我。 我有好多话,好多话想和他说… 华铭,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做了我认为很有意义的事情。我能赚钱了,绾绾妈妈前后给了我5000块,我都攒好了。你去年在医院里塞给我的2000块钱,我还没舍得花完,我现在都可以还给你了,你看,我如今可以还给你了,我过得多好。 华铭,我好想你… 那个阿姨是谁呢,为什么能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 【章节47】那场运动会(三)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辅导员在催促我去第4棒的西北角站好位置,可是那一刻,骄阳下的我望着远方看台上的华铭,怎么都挪不开腿。 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么期盼:期待他能看见我。 可他依旧和那位阿姨聊着什么。 那位阿姨… 我猜,应该是他们的姑妈吧? 华铮的姑妈就住在学校家属楼,他们的姑父,是当前理工大学的校方高层,是教育局高官。 上次记录有黄立强那个淫棍糟蹋女大学生的详细信息的那封信,华铮应该就是交给了他的姑父。 应该也就是他的姑父提前找姓黄的做过谈判。 不然,仅凭学抄袭和审稿受贿,姓黄的怎么会乖乖地地跟着法院和警察走?若是没有那封信做把柄和威胁,他怎么可能没有任何上诉或挣扎… 华铭,你看看我呀… 华铭,除夕那晚,你让我等你,那些话,你都还记得吗? 那今天,你能等我吗?你等等我好吗,等我跑完,华铭,你要等我跑完呀… 我有很多话,一定要当面和你说。 华铭,我要当面告诉你:从春节起,你就默默成了我的人生目标…. 哪怕,我的过去曾经那么污浊不堪,我会慢慢将它们统统埋葬,将来的某天我会统统告诉你,只希望你不要嫌弃我… 比赛马上要开始了,你一定会看见我… 那一刻,我的眼睛突然有些发酸。 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眼角的水泽它们不停地向外涌出。 我赶紧低下头。 我不难过,我很快就能见到华铭了,我应该很期待,很高兴。 我收回心思,听辅导员给我们这个临时团队做最后的打气。 我们各自去自己要接力的位置点站好。 林一朵是我们系女子组第一棒。一声枪响后,我远远望去,各系的起跑线上飞速冲刺而出的,正是她,林一朵—— 大家还都没反映过来,她已将其他院系的同学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林一朵,好厉害!” “林女神,加油!” 耳边传来志愿者们的连连惊叹。 第2棒是冯晨晨。她站在田径赛道的东南角,而我作为第4棒,在西北角,我俩遥遥呼应。 我远远能瞧见,她在东南角位置,弯曲着身子,小步慢跑,处于起跑的状态。 她应该是希望能省去“起跑”的时间,希望能快速接住林一朵的第一棒,以便直接冲刺。 林一朵是第一轮所有人中第一个要交接的人。 她朝着冯晨晨伸出棒子。 冯晨晨侧身伸出胳膊,眼看她的手就要从林一朵手中接过那只裹着红色塑胶的棒子,突然—— 冯晨晨人冲了出去,棒子却就那么滚落在了她身后的地上! 她赶紧停下脚步,返回到交接的位置,弯腰蹲下去拾捡! 然而,由于惯性作用,她一下子载倒在了侧后方的地上! 万幸,跑道是橡胶材质,冯晨晨的头部没有磕伤! 但是,她的身旁,林一朵,对着她,喘着气大吼道:“冯晨晨,你个笨蛋,你快起来,继续跑啊!” 各系的队员,依次路过她俩身边,成功完成第二棒的交接! 冯晨晨捡起棒子,努力起身,但还没等她再次起步,棒子再次掉在了地上。 操场上一片哗然! 站台上有人急得站了起来。 林一朵,那一刻几乎是用嘶吼,她忍无可忍地朝冯晨晨怒喝道: “冯晨晨,你带脑子了吗你!这是比赛!男生已经输了一场了,我们输不起,你懂吗?!你是在梦游吗!” 冯晨晨第二次捡起棒子,这次棒子没掉。 但她一张脸,一路通红,等她还在第二棒起点不远处时,别系的同学早已开始了第三棒。 我在西北角等第4棒。我望着跑道上落在最后面的冯晨晨,有些担忧,内心暗自摇头叹息! 那一刻,我微微张着嘴巴,自嘲道:“华铭,这次我们铁定输了。我们的团队,恐怕要丢人了吧,我们4个女生要让计算机学院,要让老院长再次失望了吧…” 我朝着看台上华铭那个位置望去。 那一刻,站台上,那个丰神俊朗的他,似乎也正看向我! 虽然看不清他的五官,可是我仿佛能感受到那双睿智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是的,我没有感觉错,华铭,华铭他在站台上看着我! 我按捺住想朝他挥舞的胳膊,那一刻,我压住内心的颤抖,暗自抿唇,我收回心神,死死地望着田径跑道上,拿着我们第三棒的那人。 第三棒是王姝婕,只见她快速稳稳地从冯晨晨手中接过棒子,低下头就开始狂奔。 她,将别系的第3棒追赶了一半,正在努力缩小和别系女生之间的距离! 可虽然如此,各系的同学还是早在我的面前,接走了各自的第4棒。 我是最后一个了。 我朝着王姝婕望去,盯着她手里挥动的棒子,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字,开始起步侧身助跑。 她很有经验,她转弯的速度和稳定度都不容小觑! 看王姝婕递过来的棒子,我紧紧地夺了过去。 那一刻,我紧紧地将那个棒子收紧在我的五指内,我俩完美交接! 我握紧棒子后,就开始拼命地划动我的两只胳膊。 那一刻,我好像把我的一双胳膊,想象成了一双翅膀——我,要用尽我的全力,去扇动它们! 那一刻,我的脑子里,有句话不停地叫嚣着: “第一,我,刘子君,一定要拿第一!我要去够得着你,华铭——” 我在跑,脑子里的回音也在四处激荡:“华铭——你不要嫌弃我,不要抛弃我,我正在努力,我在努力忘记过去,我会一直努力下去——我要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哪怕拼尽全力,我要追上你——华铭,我等你,你也要等我,我要追上你,直到成为你的那个唯一….” 脑海里仿佛起了烟雾,它们仿佛魔咒一样,在我的大脑里拼命地叫嚣! 那一刻,我挥动着的胳膊,调起了我全身的力量。 那一刻,全部的肌肉仿佛都在跟着胳膊跳动,我的双腿,跟着胳膊在发飘,我用尽我能使出的速度,挥舞着我的胳膊。 我的牙齿缝里,沁出一团团的清水。 我从来不知道:跑快了,牙缝、牙龈、嘴巴里,会分泌出清泠泠的唾液! 我的肺部,像聚集了一团火,在胸前越积越热。我的胸腔内急剧缺氧,整个肺部像要炸掉一样! 冲破终点线的时候,我没能停下。 我的眼前一片发黑,我一个人也看不清楚,连棕红色的田径跑道都变成红色的河水幻影,在眼前晃动。 我的耳朵在嗡鸣,耳边全是混乱的尖叫声。 田径赛场旁边,那些人,那些志愿者,所有的旁边者们,他们在说什么话? 我一个字都听不清… 隐约中,看见有有个高大的人影朝着我跑过来,他拦截住我,一把抱住我。 我撞进他的怀中,才堪堪停下… 【章节48】那场运动会(四)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那一刻,我全身颤抖着,任由对面跑来的人抱着。 那一刻,我的肺部仿佛着了一团火,把喉咙烧得撕裂般疼痛;我的眼睛突然发黑,看不清任何东西;我的耳朵里神经在跳动,不断嗡鸣,却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我的胳膊放在他肩膀上,双腿上的肌肉似乎在不停地抖动。 我整个人,脚跟连地面都抓不稳,就那么整个人的重心全撑在他的躯干上! 我没有哭,也没有笑,我迷迷糊糊地仰着头,只想让我的眼睛能恢复视力,能看清来人。 可是,我全身没有丝毫力气。 我隐约觉得我似乎被人抱了起来,被他安放到了志愿者们在看台下摆放的桌子边、椅子上。 我瘫坐在椅子里,身体无力地趴在桌面上。我张开嘴巴,却说不出话;我侧着耳朵想倾听,却听不到任何话语声。 嗓子疼到什么也说不出。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趴在那里,张着嘴巴,慢慢喘息。 有人拿了一瓶水,放到我的嘴边,斜着瓶子,往我嘴里倾倒。 我闭着眼,含住瓶口,懒懒地侧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往肺部灌,水似乎都洒到了我的脖颈里。 被水呛得咳嗽了几下,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被从头顶流到眼角的汗蜇得生疼,我赶紧着急地闭上了双眼。 被水滋润后,我默默地捂上嗡嗡作响的耳朵,自己静静地趴在桌子前喘息平静。 四周一片喧哗,我却什么都听不见。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觉得身体似乎有所缓解,有人在不停地拍打我肩膀,我努力尝试着睁开眼睛。 渐渐我能看清桌子、看清身边的志愿者、还有跑道边上陆续散场的同学们。 我赶紧扭头,企图找到刚刚照顾我的人。 待看清楚身边的轮廓,我微微惊讶地望着她侧脸:“晨晨学姐,是你啊…”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的内心,无尽的失落。 冯晨晨听到我说话,瞬间抱住我,张嘴就大哭: “子君,子君,你刚吓死我了,谢谢你,今天是你救了我…你都不知道,要不是你刚拼了命,从今天起,我就彻底成咱们学院的罪人了… “子君,刚你听见了吗?播音员宣告:我们计算机系女生,在你这一棒,反败为胜了,我们上午在那种局面下,竟然赢了一场!” 我她微笑点头。 我开始扭头四顾。 我在寻找我渴盼的某个身影。 我缓缓站起身来,扭头朝着看台的某处望去。 那一处,原本坐着华铭的那一处,人,已不在。 连华铮的位置和那位阿姨的位置,也都已空空如也。 快12点半了,看台上的人基本已走光,只剩不少志愿者们还没散场。 过去的某个片段,那种被人抱住的感觉,被人抱着的感觉,仿佛都是我的幻觉… 我跌坐回椅子上。 我想着怎么措辞,怎么张口,找冯晨晨确认:刚刚是不是确实有人抱过我。 突然,一句不堪入耳的话灌入我的耳中: “你是去年广播门的女主刘子君吗?你就是那个被开除的张子俊曾性骚扰过的那个刘子君?天啊,你刚刚简直是飞人啊!” 要不是听到她后半句,我觉得我会怒火中烧。 好几位志愿者跟着她围了上来: “天啊,刘子君,你刚刚也太厉害了!你都不知道,你那会儿,简直像一阵风一样!咱们这跑道要不是橡胶的,你那背后准能扬起一道尘!” “是啊,人的双臂怎么能摆动的那么快!妈呀,我可算长见识了…” 我微笑着,对她们摇头道谢,将她们一一打发。 我刚要再次问冯晨晨,耳中隐约听见有志愿者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刚那个从看台跑下来的男人是谁?他好帅啊,像不像某个男明星?我还没来得及拍照呢,他就拉着冲过来的华铮学长走掉了,好可惜啊…他和华铮学长,都认识这个刘子君吗?” “应该是认识的吧?要是陌生人的话,哪个男的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一个女生?” “应该关系不一般吗?就是普通熟人关系也不敢这么个抱法呀,你是没看见,帅哥那一抱,把旁边的林一朵,快气绿了…” 突然,我刚刚所有的烦躁和怒气,瞬间统统都烟消云散… 我坐在那里,突然弯了嘴角。 那一刻,不是幻觉,抱着我的是他。 他拉着华铮走掉了。 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我默默微笑。 在那方桌子上,我就那么坐着,我忘了浑身的酸痛,努力让笑意蔓延到心头。 我默默对着自己的内心深处念道:看,华铭,我知道的,你内心深处,是在乎我的… 还用找冯晨晨确认什么呢? 哈哈哈… 双华和甜甜走了过来,冯晨晨一起把我拍“醒”,提醒我12点半了,快吃饭去,准备下午的1500米。 我和双华甜甜打过招呼,给她们介绍了一下冯晨晨学姐,大家刚准备要一起离开,负责我们计算机学院田径项目的辅导员却走到我们跟前来,他笑道: “刘子君,你爆发力可以啊!你刚刚那速度,我目测已经超越了国家一级运动员的水平啊,你下来随我去校体育队试试吧?” 我摇了摇头:“谢谢老师,我估计不会有下次了,刚刚真的是瞎猫装个死耗子,以后应该永远不会再有这个速度了…” 老师望着我,坚持道:“你这潜力在,好苗子,不加以训练,你怎么知道你不行!下来我给你介绍体育队的老师…” 我摇头: “其实,我不喜欢运动,我的身体我了解,老师,我们要吃饭去了,下午我还有1500米要跑…” 我拉着冯晨晨刚要走,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子君选手,等一下!等一下!” 有个志愿者,她顶着满头大汗,朝我们跑来。 她抱着3瓶饮品:一瓶金桔轻茶、一瓶酸梅汤,一瓶轻健。 她一边递给我,一边喘息,激动地对我说: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还好你没走,刘子君,你刚刚速度可真快!你跑完那会儿抱你的那个男的,他让我帮忙、去找个地方帮你买润肺的水呢,呐,好不容易买到的,给你——” 我诧异地一一接过,望着她。 她激动地扫视了我们,最后望着我:“哎,他下午还来吗?他人长得可真帅啊!长得特别像《求婚大作战》里的山下智久!天啊,迷死人了,现实中,怎么可以有人长这么帅!他是你男朋友吗?他叫什么名字?他好像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我点点头:“他不是学生…” 我握住那瓶金桔茶,认真拧开,我仰这头,对着当空的烈日,大口大口地吞咽,任由它们汩汩流入我的肺部… 停下后,我握着那个瓶子,突然就笑开了嘴巴。 那一刻,我一一扫视过,那些围着我,表示满脸好奇的朋友们。 然后,我对他们所有人笑了笑。 那一刻,我对他们微笑道:“他不是学生,他也不是我的男朋友,不过,我在追他。我相信:即使这辈子我追不上他,下辈子,我也一定会努力追上他——” 我从未如此勇敢。 【章节49】那场运动会(五)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那天,我话音刚落,冯晨晨便鼓起了掌声。 双华、甜甜,甚至我们的辅导员和那个满头大汗的志愿者,全部都在那里拍起了手。 那天,甜甜笑着起了哄: “子君,我们还在猜你在和华铮学长谈恋爱呢,说实话,刚我挺震惊的,回宿舍你一定要和我们好好讲讲那个男生!” “刘子君,你好样儿的!” “他下午还会来吗?我要当信鸽!我一定要将你刚说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他!” 我摇头笑道:“都别闹了,快1点了,快吃饭去吧,大家还要准备下午的赛事。” 那天,我和冯晨晨,还有宿舍的姐妹们,一起去食堂随便吃了些东西。一回到宿舍,我就迅速躺到床上,找补上午过度损耗的精力,为下午的1500米做准备。 午休我订了25分钟的闹铃,由于上午用力过猛,我沾床就迅速进入深睡眠。 据说那天我午睡的呼吸声一直很沉重,听到闹铃响后,我就迅速起了床,快速穿上鞋子,一溜烟地往大田径操场上跑去。 那天下午,我扫了看台好久,发现华铭、华铮,他们都没在。 女子1500米正式开赛的前10分钟,我钻入了后台室内做赛前准备。 身边同样参赛的女生一个个穿上了很正式的跑鞋,我低头瞧了瞧我的脚上。 那天,我穿的是一双帆布鞋,是年前大一入学时,为了不至于太寒酸而特意买的。 为了迎接那场比赛,我一周前还特意将它们认真刷洗了一遍。刷洗时发现有些要开胶的裂缝,我特意买了2瓶502胶,把两只鞋子的四周涂抹按压了好几遍。 不管穿什么鞋,相信凭借过去2周内我记录的速度,那次1600米,我夺冠的问题不大。 还有3分钟要开跑了。大家正准备去田径赛道时,我们计算机学院的田径赛事辅导员,突然带着一个肌肤黑黑的女生,急冲冲地闯入了准备室! 他高声朝着人群叫喊:“刘子君,等一等!” 我惊讶抬头,他招手只管让那个女生做准备,然后,他把我拉到了一边去。 他满头大汗地对我急道: “刘子君,2周前学术大厅报名的时候,你不是要跑5000米吗?哎呀,现在机会来了,这场1500米你先别跑了,我刚重新找了个人,让她先换掉你,你先省点力气,半个小时候,你就直接跑5000米吧!” 我诧异,问他缘由。 他哀叹道:“你瞧瞧,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原来,那个一定能夺冠的5000米运动员竟然也是林一朵! 林一朵,可以说,是天生的运动员。 她是体育特长生,是国家长跑三级运动员,长跑和竞走一直都是她的拿手项。 可,就在那天5000米田径大项开赛的前半个小时,她突然说肚子不舒服,说她不跑了。 各系其实都在摩拳擦掌对待那一项,一时半会儿的,计算机系也抓不来一个能跑的女生了。 极度失衡的男女比例,女孩子统共就那么几十个。 而且,辅导员说,他每晚都会收到我1500米的练习成绩报告短信。根据我的报告,他综合评估了一下,觉得我5000米应该问题不大,可以先顶着风头上。 听完他的一番话,我还是有些担忧:“老师,5000米,说真的,我过去一次表都没有掐过,不一定能保证夺冠怎么办?” “都这个时候了,管它能不能夺冠!你夺个第二名也行,实在不行…不管了,重在参与,你先上吧刘子君,总比弃权强,你这是在救人于水火!” 窗外,女生1500米赛事的教练已经高喊出“各就位——”,吸引走了室内几个志愿者们的注意力,辅导员趁机在我耳边说: “刘子君,我偷偷告诉你,这个林一朵,是咱们校董的女儿。你知道她妈妈吗?她妈妈是傅家三姑奶奶。她外公,那可是傅震华!洛阳傅家你总知道的吧?你今天要是跑了这5000米,是相当于帮她善后啊…帮她善后,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你这个红包,我初略估计,至少5000元起!1米1块啊,你算算,你这趟跑下来划算不划算?” “你说什么?真的吗?林一朵,她是——” 那一刻,我豁然开朗! 怪不得,2周前的学术报告大厅里,她坐在华铮身旁亲切地喊他“铮哥”。 怪不得,傅华铮那天和她那么亲昵,他似乎说过:她想要啥尽管提,他都会买给她。而那天的我,还以为,她是华铮新交的女朋友… 怪不得,华铮、华铭还有他们那位姑妈竟然都会出现在看台上。 原来,他们那天是特意来观看属于林一朵的那场运动会… 怪不得,我跑4乘以100接力前,喊出华铭的名字,对华铭招手时,林一朵她瞪了我一眼!她那一刻对我的行为很好奇不解吧… 原来,林一朵,她竟然是华铭华铮他俩的表妹… … 那天我最终接下了女子5000米赛事。 下午的看台,没有上午的人多。 我上了田径道,再次朝着上午华铮华铭他们坐着的那片座位区看去。 林一朵不参赛,华铮和华铭他们几个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没关系,华铭他,时刻驻扎在了我的心里! 华铭,无论如何,我都会努力跑下去… 伴随着枪响,我和大家一起飞奔,离开起跑线。 没有正儿八经的练习过5000米,真正跑起来时,它的确很漫长… 下午的太阳依旧耀眼。 我跑到浑身都是汗水,目光顺着额头往下,钻到了眼角里,钻到了脖颈。我怕像上午那样狼狈,尽量调动技巧,努力去控制好自己的呼吸和频率。 那天,其实我到最后已经记不清楚我在跑第几圈,也不知道还剩下几圈,更不知道身边的小伙伴们是第几圈… 跑到最后,上午百米冲刺的感觉再次袭来:我的肺部仿佛一团火堵在了那里。牙缝里全是清水从牙龈渗出。 “华铭,快到终点了,这点事情都拿不下,我怎么可能追上你?——” 我艰难地把那些清水吞咽进喉管里,忍住喉管里难以呼吸的灼痛,保持快速地抬动我的步伐… 【章节50】你只管努力,剩下的都交给我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赛道旁站着的人提醒我马上要到终点了,那一刻,我才感觉到脚底板似乎踩着了一团炭火。 据那天在终点接迎接我的志愿者说:我在跑完5000米的那一刻,整个人,仿佛是刚被从水里打捞上来的。 那天的5000米,我跑了21分钟。 不负众望,我帮计算机学院拿到了那个田径大项的第一名。 那天,那个曾应华铭要求、去给我买过饮品的那个志愿者,和我混熟了。我到达终点是,她很开心地把我扶到一旁休息区的座椅里去,帮我拧开一瓶矿泉水,和我一边聊天,一边等赛道上未到终点的同学跑完,等播音员正式宣布名次。 半瓶矿泉水下肚,我比上午强不到哪儿去:依旧仿佛一条濒临死亡的鱼在那里坐着喘息。 不过相比那天上午,我那时很清醒,眼睛也能看清楚四周景色,我能听到大家迎面而来的夸赞声,能清晰地感觉到大家观看赛事的热情。 脚下疼痛难忍,我休息片刻后,开始缓缓地坐起身子,慢慢脱掉鞋子。 在赛道上奔跑的那会儿,鞋边已经开裂了,从鞋沿儿钻入了几颗跑道上的橡胶颗粒。 其实,在奔跑的那会儿,我隐约能感受到有些颗粒在我脚底和脚趾间擦来摩去,不过那个时候还没见多疼。 等彻底停下,那种疼痛感才真真切切袭来。 我脱下鞋子,发现那双运动白袜侧面渗了些血,我准备退下袜子瞅瞅具体情况,发现袜子有一处和脚侧面的皮肉有些黏连,我闭上眼睛,默默咬牙,迅速撕扯,袜子被我“嗤——”一下子拽了下来。 虽然我咬住牙关,却也没能阻挡住喉咙溢出的微弱的嗯哼声。 那个志愿者女孩儿在一旁看到我的动作,吓了一跳! 她起身跑开,边跑边交代道:“子君同学,你别动,你先别乱动,你等我,我去医务室给你拿瓶碘酒来!真不知道,你刚是怎么跑下来的!” 我蜷缩起身子,抱着脚,踩在凳子边上,准备检查同样泛着疼痛的脚后跟。休息区外的操场上,依旧那么热闹。 突然,一团阴影笼罩在我的头顶,夺走了我脚面的光。 我缓缓抬头。 “刘子君,恭喜你…” 渴盼已久的那个声音,就那么随着他的嘴,传入我的耳朵,敲打着我的心。 渴盼已久的容颜,就那么站在我的眼前。虽然他语气凝重,可那双眼睛看着我的眼睛,让我就那么瞬间沉沦。 我惊喜地仰着头,傻傻望着他,粲然笑道:“华铭,你来啦,我以为你们下午都不会再出现了,还以为这次我们又是匆匆一瞥…” “嗯,我来了,刘子君,其实,我一直都在…” 望着他,望进那双深邃的眼睛,我突然有好多话,都激动到语无伦次: “华铭,我、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你呆会儿能等等我吗?对了,我现在有钱了,我前段时间挣钱了,我一直在想,怎么能找到你,还上次你借我的2000块钱呢?我好几次都想找华铮要你的联系方式,但我又不敢那样,我怕对他太过残忍…” 他缓缓蹲下。 那一刻,我才注意道:他手里提了2个袋子:一个是学校超市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团粉红的东西;另外一个是校内超市旁那个李宁**店的鞋袋。 但,怎么看,都和他一身高档的真丝衬衣,是那么的不搭。 我看着他半蹲在我的眼前,看着他把鞋盒鞋袋摆放在地面上。 他从那个超市的塑料袋里掏出了一双粉红拖鞋:拖鞋的鞋面上嵌了一只带着蝴蝶结的米老鼠。 “你先踩上,轻点儿…”他将那双粉红拖鞋摆放在鞋盒上面,握住我的脚腕,让我把脚先伸进去。 我的脚乖乖地,跟着他的手,就那么缓缓钻入那双可爱柔软的拖鞋里。 那一刻,我盯着他那只手,默默地想:什么是幸福? 平凡的动作,温柔的手掌,藏着无限的温暖和力量。 短短的一生,我们注定是宇宙渺渺尘埃;这么短暂的几十载,这么稍纵即逝的青春,我为何不再大胆一些? 是啊?我为何不大胆些? 我要彻底忘掉所有肮脏的过去,努力去爱一个人,去攀一座山,去追一个梦!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勇敢地告诉他,我过去所遭受的一切,我想要一个答案。 我的脚,穿着拖鞋,最终,踩在了鞋盒面上。 我望着他的头顶,声音颤抖到:“华铭,我有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想告诉你,你今天愿意抽个时间,听我说吗?” 他顿了顿。 时光仿佛静止了很长,他才抬起脸看着我,对我笑道:“刘子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你什么都不用想,你只管在你的位置上努力就够了,剩下的都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懂,而且,我今天不能久留…” 他慢慢站起身,转身要离去。 不顾四周的目光,我抓住他的袖子,既急切又压抑地低声道:“华铭,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你…” 且不说我的过去,就说眼前,我想找他确认:上次举报黄立强的那封关键的信,是不是他邮寄的。 我想找他确认,那个给我发短信、建议我去找傅华铮的那串手机号,是他的吗? 可是张口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改变了问话: “华铭,你还欠我一句解释:除夕那晚,我在酒店等你,你为什么都没有进去呢?” 我就那么拽着他的袖口。 他摇摇头:“因为,当下,有样很重要的东西,我还没有能力给你…” 我有些急切道:“什么东西?华铭,我不需要你什么东西…我记得那天你说过:让我等你;你隐约还说过:未来某天,会让我知道你有多爱我;我很开心:你还像初中那封信里说过的,喜欢我;我其实也很喜欢你,我们相互喜欢,这样,不就够了吗?” 他看着我,面色突然有些凝重:“刘子君,你很好;我说过,是我的问题,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现在还没有能力给你…” 我咬着唇,眼睛里差点哭了出来,我不敢看四周,压低声音问他:“什么东西?你那天莫名其妙地说什么给不了我“爱情”,可后来我从华铮那里知道,你有个很厉害的女朋友叫万宝珠,你以后要和她在一起吗?你是迫不得已的对吗?” 他突然笑了起来,拿起我抓着他袖口的那只手,握在他手里,笑道:“刘子君,你把我傅华铭想得太无能了!一个万宝珠,对我来说不在话下;你放心,不是她,是我自己的问题…等将来,等到时机成熟时,我会统统告诉你,你不要乱想了。刘子君,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你只管在这里努力成长,剩下得只管等我就够了…” 我不再追问什么,默默对他点头。 【章节51】雷雨之夜(一)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他说:将来他会统统都告诉我。 虽然不知道他会告诉我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将来”会是哪天,但那一刻,盯着眼前握住我的那双白净的手,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和他紧紧牵手,幸福依偎对笑的模样。 他口中的“将来”,我愿意用哪怕一生去等待… 他放下了我的手,一个湿热的唇,印在了我额头上。 我尚在惊讶和恍惚,他却已转身抬步。 他,在某些同学炽热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那个时候的我,手摩挲着被他亲吻过的额头,像个傻子一样,盯着他挺拔的背影。 目送他走出休息区,走过看台,就那么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重新将目光和心绪都收回,寄托在脚下的那双粉红拖鞋上,默默发笑。 华铭,他只是需要短暂离开我的世界而已。 他一直是在关心我的:看,我跑步受了伤,他立马就出现了…不是吗? 是的,等他;怀着海啸般热烈的心,在寂静中等他,想想就无比幸福。 尤其,是被人蹂躏后的我、纯洁早已不在的我,能有幸听他如此郑重地说:让我等他,等那么一个耀眼夺目的他… 虽然,又一次忘了问他要手机号码,不过,我更期待下次与他当面相见,期待能听到、能触摸到真实的他。 … 那次运动会,我们计算机学院夺得了大满贯。那年,排名第一的计算机专业与第二的通讯工程专业,奖项总分上的差距被刷新。 运动会结束的第三天,辅导员就找我,通知我:学院根据此次在运动会上的表现,我来年大二那5000元的学费,不用再缴了。 那一刻,我激动到热泪盈眶,大一报到时,那5000元的学费,是外婆去世后,我第二个家里那对儿所谓的父母借了一个村子,才凑齐的。 当时他们就发话了:只给大一一年的学费,大二开始让我自己想办法。 我是如此幸运,大二,我不用缴纳学费了! 绾绾妈妈给的钱,我还存在那里没敢动,即使我用它们还了华铭的2000块,我的生活费似乎也足够了! 运动会结束后,洛阳的天气和我的心情一路奔向热烈。 天越来越热,随着暑期期末考试的日程渐近,宿舍和班级的同学们都开始匆忙地做最后阶段的冲刺和复习。 期末考试,对于我来说,不怎么费力。那个期末,我依旧是计算机学院2007级的第一名。 在正式放假的前一天晚上,突然,我手机里收到了一条来自华铮的短信。 内容不长:“刘子君,想约你见一面。” 我念完短信,没有立即回复。 华铮,我大学里的认识的第一个学长、第一个好朋友。 黄立强的事情,我对他由衷地感激。 上次动员大会,我误以为林一朵是他新交的女朋友的那会儿,我就做过决定:我不应该再打扰他了。 虽然,最后从辅导员那里知晓:林一朵只是他表妹。但,我从内心认为:不管他有没有女朋友,那个决定,不应该被动摇:我不能再打扰他。 6分钟。 手机铃声悠长地响了6分钟,一遍又一遍。 其实即使有了这部手机,我也鲜少有和谁通过太多话,基本全是发短信解决。 我犹豫,要不要接听,最终被锲而不舍的铃声撼动,我还是接听了。 一开始电话两端都是沉默,最终我觉得应该我先开口,而对方似乎也在等我开口,我对着手机微笑道:“华铮,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电话那头,他声音渐渐有了些力气和色彩:“刘子君,咱们见一面吧…我在操场上那个我们曾经一起坐过的位置等你,我要告诉你一件对你来说绝对有意思的事情。” 我有些犹豫,笑着试探道:“呃,华铮,是什么事情,在这电话里不可以说清楚吗?” 对面他似乎有些气恼道:“刘子君,你是在和我避嫌吗?我明白,我明白你现在肯定一颗心都在等我哥,但,我不想失去你,这件事情是为你好,我是从一个朋友的角度为你好,你来了就知道了。” 我本来还有所顾忌,等后来去了那里,才知道华铮那天约我是为了告诉我,让我提前准备报名一个大赛。 这个大赛的奖金对我来说是一大笔财富。 原来,每年暑假期间,国家应用数学学会都会主办一个全世界规模最大的数学建模赛事。 参赛的大学生达10几万人之多:不止内地各高校会积极参赛,连港澳台各大高校都会踊跃参与。 这个赛事起办于1992年,每年一届。 大赛是团队赛,大赛的一等奖设定每人都有3000元奖金。但是对于理工大来说,校方为了能鼓励更多同学为学校挣得这份儿荣誉,还会额外给荣获一等奖的团队,每人2000元额外奖励。 也就是说,若能拿到一等奖,每个人将有5000现金奖励。 学校还会组织数学学科带头人,对参赛选手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数学专业培训,而且,本该随着大家一起放暑假的学校后勤队也会开放窗口,全力支持。 那天我听完华铮的讲述,开心到第一次在一个男孩子面前,忍不住手足舞蹈。 从除夕那天,在酒店里我打了他一巴掌过后,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见面都无视对方,我以为我们会慢慢成为陌路人。 我曾以为我会彻底失去这么个从开学那天就帮助我的学长和好朋友。 有了绾绾和黄立强的事件后,我忍不住去求了他。但,那次是出于客观立场,除了解决问题,没有掺杂任何东西。 而他给我讲完建模大赛的事情,那一刻,我很开心,重新和他握了握手,我认定:我握住了一份不会变质的友谊。 他也很开心地和我回握。 2008年的那个暑假和2008年的清明节一样,注定不凡。2008年的那个暑假,不仅因为奥运会在北京的隆重举办,而被国家载入史册,也因为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被我永远镌刻在了我的灵魂里,我的心灵上。 那个暑假,让我的人生再次被撕裂、再次被波澜肆虐。 那个夏天,热得出奇。而对学校来说,由于历年最热的两个月基本都会放暑假,所以学校一直没给宿舍装风扇和空调。 【章节52】雷雨之夜(二)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2008年暑假,我们一群数学爱好者,就这么留在了校园里。 为了内心深处的那份热爱,全校99个参赛的同学,一起度过了一个热得不可思议的夏天。 7月份的前大半个月,我们在逸夫楼的大阶梯教室里,由数学系3位资深教授带领着,从早8点到晚8点,重点突破——主攻数学理论知识。 后半个月,我们从早8点到晚9点,由计算机学院的高级讲师们保驾护航,学习专业的电脑编程知识。 在数学理论课上,我们学的全是当时最前沿的数学理论知识。 半个月的集中学习,我知道了什么叫主成分分析、什么叫多元线性回归;我们学会了各种拟合函数、学习会了随机森林、学会了GM(1,1)灰度预测模型。 理论课结课的那天,赛事培训委员会还特聘了一位资深的数学老教授,给我们讲了一天的《分形几何》。 那天,我被深藏在数学之下的,那种神秘的秩序之美,那种伟大的数学之美,给彻底震撼住了! 原来:世界上最美的,从来不是食、色、性 这些世间万象,也不是什么心灵啊灵魂啊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世界上最美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数学。 其它学科,都是踩在数学的肩膀之上,又不断地来点缀和反哺着数学。 那时候,我对数学生出了一股子痴狂的迷恋。 后来,我们上课的阵地转移到了计算机房。 学校计算机房免费提供给参赛的同学们使用到数学建模大赛结束,每人配置一台电脑。 有6位计算机老师,全天围着我们,教我们学习如何用计算机去实现各种让人惊叹的数学算法。 通过每日集中且高强度的训练,我学会了熟练使用Matlab工具箱、学会了如何用C、Java等计算机语言 去编写代码,去实现当时最厉害的BP神经网络算法,实现想要的误差收敛训练… 我满心欢喜地收获着,觉得自己的大脑深处像生出了一块海绵,在用力地吸收着,消化着… 短短一个月,就觉得,我整个人都在成长,像被某些按钮接连着打开了智慧天眼一般,整个人豁然开朗… 而傅华铮,他也会时不时地出现,出现在那个酷热的夏天,那片美丽的校园。 他,会不定期地给我送一些更专业的书籍,还会经常打印出一套套的中英文对照的数学论文,送给我。 基本每回,他都会顺便带着西瓜、葡萄等夏日消暑的瓜果… 那时候,寝室大楼也单门为我们准备了几间集中的寝室。由于天热,搬宿舍不是特别麻烦:一张竹席,加上洗漱用品,再带两身换洗的夏日衣物,已足够度过整个暑假。 学校后勤部在食堂给我们开了好几个窗口,赶上饭点儿时,食堂上空被支架高高架起来的电视机还会为我们播放外面的世界。只是我们的脚步都太过匆忙,只有在扒饭那几分钟,才会匆忙抬头关注几眼。哪怕后来开始播放奥运会开幕、奥运各激烈的赛事现场,也没太能吸引住我们。 从7月中旬,理论知识课一结束,雷雨就一直下个不停… 每天到饭点时,参赛的同学们都得撑着伞,才能前往食堂。 我也有雨伞,还是我在大一开学时,从那伙打着勤工俭学的名义来学校行骗的女孩手里“高价”买过来的。一共三把天堂伞,伞骨都有问题。 我没能修好它们,但也能凑合着用。但,雨水一大到一定程度,它们就没法支撑太久。 我都是趁着雨水变小,才敢往食堂奔跑。 那年,参赛的同学全校有99人,其中计算机学院就有21人。不过,他们都是大一和大二的男生,计算机学院的女生当时只有我一个。 由于大赛最终是3人小组赛,所以我也有2位搭档,但他俩都是男生。而且,我能看出他们异于常人的雀跃心思,所以,除了上课之外,大多数情况下我都选择一个人独来独往。 我经常会在逸夫楼前等待,观察远处的积水坑,看着从天上掉落在水面上的雨点儿,看那一圈圈的纹波从大到小,才敢正式迈开脚。 我那时候常穿的是一双运动鞋:是4月运动会那天,华铭给我买的那双李宁。 我怕水渗入鞋底会折了鞋子的寿命,所以我出门的时候,都会小心脱了它们,将它们包在准备的一个塑料袋里。 我赤脚淌过一处处积水坑,等到教室的时候,再去厕所把脚洗净擦干,再认真穿上它们。 那天,是2008年8月14日。 那天下课后,雨大得有些异乎寻常,雷声阵阵响彻校园,天空阴暗得有些诡异。 晚9点的计算机综合课程一结束,同学们陆续开始回宿舍,去洗掉身上黏腻的不适感,消灭难消的酷暑。 那晚,我是最后一个。 我在电脑前研究完最后一行代码,整个人心满意足,收拾了一下笔和本,准备离开。 我帮忙关好计算机房里还亮着的电脑屏幕和主机箱。 最后,我熄灭教室里的灯管,小心地锁好了教室门。 锁好门后,我就在计算机房门前,脱下那双运动鞋往塑料袋里装好,拿出软骨的雨伞,准备下楼,回宿舍。 我刚走到楼梯旁,意外就发生了。 我正要拐弯下楼梯,差点迎头撞上一个人影。 有个高高的身影,披着深色的雨衣,赫然站在楼梯拐角处,我的眼前,走廊的灯下! 我心脏一阵收缩,赶紧止步扶住楼梯旁的栏杆。 待我稳住身子,抬头看清那张脸,我顿时如坠冰窟! 对面那人,他就那么怪异地笑着看我。 他对着我,抬起那个仿佛如白癣一般伤痕的右胳膊。 用怪异的声调,对我邪恶笑道: “刘子君,今晚,终于让我守到你了!呵呵呵,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我吧?” 我心里一阵发憷,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忍住心脏收缩的疼痛感,壮胆高声道:“张子俊,这里是校园,这里是校园,我谅你不敢在校园里胡来!” “不敢?我为什么不敢?这所学校已经彻底把我抛弃,都是因为你!你说说,凭什么?你这副娇滴滴的身子,我可是连摸都没摸过一下,就白亏掉我一只胳膊,你说说,凭什么?” 我突然害怕到语无伦次:“张子俊,那是你咎由自取,你、你想干什么?” 楼梯间的灯光暗黄,斜射在他一张阴黯不定的脸上,他就那么冷冷地吐出没有丝毫人性的语言:“干什么?你问我干什么?当然是干你!你觉得今晚我会白白放过你么…” 【章节53】雷雨之夜(三)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我勉强镇定,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我劝他道:“张子俊,若论过去,你确实是几次三番骚扰我,电台里那么污蔑我…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先考虑清楚对错,如果一个人犯了错,当然要承担后果,你已经付出代价了,我希望你不要执迷不悟…” 一道闪电划破漆黑雨夜,校园上空仿佛烂了一个窟窿,天河之水,如洪水般从窟窿里倾泄下来。 紧跟着“咔嚓——”声雷鸣,彻底撕扯开漆黑的夜幕。 惊雷过后,我听他笃定地说:“刘子君,当初就是和你废话太多,我没讨到任何好处。一直是我太他妈的仁慈,没有上了你,才被你和傅华铮这对狗男女给坑了!你今天就是说破了天,都没用!我今晚要从你身上,连本带利的全讨回来…” 我顿时瞳孔放大,心脏剧烈收缩,仿佛要冲出我的嗓子眼儿。由于张子俊挡在了楼梯道口,我的第一反应是往回跑,往计算机房跑! 不待张子俊伸出手要抓我胳膊,我瞬间扔掉提着的运动鞋和雨伞,转身就跑,那时候,我还光着脚,尽量控制自己不摔倒,我朝机房教室门口跑去! 身后传来一串低笑: “呵呵呵,刘子君,你以为你能跑掉吗?今晚我张子俊不操.到你求我,我张子俊就不算男人…” 那一刻,我第一次想,我要是个聋子该多好。我要是个聋子,那些污言碎语,就不会刺激我的心脏上,都不会加深我那一刻的恐惧和怯懦。 内心深处,13岁,那个被强.暴的秋夜,那时候种下的那棵毒瘤突然就那么炸裂和溃烂… 我光着的脚,都仿佛被恐惧的气息给缠绕和阻挡,我机械地迈动脚底板,边跑边告诫自己:刘子君,你要冷静,要冷静,要冷静… 那一刻,我身上只有两个东西:手机和钥匙。 刘子君,你是要先拿手机,还是先拿钥匙? 选手机吗?那么晚了,即使我能打通华铮的电话,他能很快赶到吗?… 钥匙的话,身上的钥匙一共有三把:教室的、新搬的寝室的、还有老寝室的。 但它们三个,都是同一个款式,钥匙的长短色泽都是一模一样。 先不管了,争取时间,只要我能进了机房,应该可以拖住一阵子。进了机房,再打电话也不迟! 我迅速掏出钥匙,刹那之间,我向老天爷祈祷:老天爷,我用尽我后半生的运气,向您换取一次机会——求求您能让我一次就打开眼前之门。 老天爷,求求您,让我一次就能成功… 可是,我将那把钥匙,准确地插.入锁芯后——转了几圈——它终究,却未能打开眼前的那扇门….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其实也不能怪老天爷,因为老天爷并不是仁慈的,其实“他”也不是心狠的,“他”只是有些冷冰冰的而已。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的本意从没有责骂老天爷不仁慈的意思;它其实是在说:天地是任由万物自由生长的。 老天爷“他”无暇顾及世间万物,“他”从来都只是个冷冰冰的旁观者而已。 “他”不屑去磨砺谁,也不屑去善待谁。 是的,老天爷是那么冷冰冰的一个旁观者,“他”在我人生最恐惧、最黑暗、最痛苦的时刻,从来都是个没有感情的冷眼旁观者。 第一把钥匙,我失败了。但,身后张子俊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我不敢沉迷于眼前的失败,我迅速切换,拿出第二把,抡着新的钥匙头刚要插入—— 突然,我的头皮一阵疼痛。 是的,那一刻,我的头发,被张子俊狠狠地往后拽住… 突然,记忆回到了13岁。 13岁的那个秋夜,我想逃跑,但极度的恐惧,让我双腿发颤,我就那么无能地突然跌倒在路边田埂上。 背后,那人跪压在我的腿后… 记忆深处,所有的阴暗和不堪,痛苦和绝望,如千万只野兽冲出记忆的牢笼,向我的头颅横冲直撞… 那一刻,我嗓子发不出声来,是的,那一瞬间,我失声了。 我怎么张嘴,都喊不出救命声。 对过去那个场景的极度恐惧、对命运的悲愤、对所有背后这一切的痛苦,让我跌入绝望的巨大漩涡中。 那一刻,我仿佛要死掉,也忘了该如何去挣扎。 那一刻啊,我在想,作为一个女孩子,我想好好活着而已,为什么会如此艰难?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女孩子,她们有很多人从小到大都可以得到父母的陪伴和疼爱;她们有很多人有亲人的簇拥和关怀;她们甚至有人一生下来就坐拥一切… 而我,从小到大,仅仅是想活着而已。 可事实是,我收获了满身的伤痕,满脑子的噩梦。我努力地念书,拼了命地想去遗忘,想去掩埋过去… 我活得是那么小心翼翼,老天爷却能一次又一次地残忍旁观,甚至高奏雷雨凯歌,去替恶人做掩饰,帮恶人毁掉我… 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一切重演,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想不通… 我这么个彻头彻尾的唯物论者,甚至不得不去怀疑人应该真的有前世今生。 而且,我的前世,一定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否则,老天爷不会如此张牙舞爪地在一旁用雷声来“喝彩”… 我压抑自己,控制自己,努力遗忘过去。我曾经、曾经是那么努力地想好好活着呀… 而且,我为自己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 我眼下正在不停地为了这个目标而奋斗,我好不容易不再手扶着犁向后看…. 谁能救救我? 谁能救救我呢? 这次,我真的要完了吗? 绝望之余,我发现我能出声了。 我嘶声力竭地发出了一声呐喊,那声音仿佛鼓破了我自己的耳膜。 那声呐喊,伴随着夏日的雷电,伴随着倾盆大雨,将漆黑的夜空彻底撕裂开来。 闪电在校园的上空,撕出了一张让人绝望的电网… 救救我—— 我整个人趴在了门前地上,泪流满面。 绝望的我手指紧紧抠着门边的金属,头发依旧被往后拽着。 张子俊,就那么跪压在我的腿上… 为了头皮不至于太疼,我的脖颈使劲儿往后仰,我的身体极度扭曲,膝盖处疼痛袭来,两.腿不停地颤抖着,明明是湿.热的夏季,我全身瞬间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温度。 【章节54】雷雨之夜(四)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那一刻,我身下一阵割肉一般的疼痛袭来,我的裤子就那么被张子俊从背后撕开… 我的头发仿佛被他拽出了头皮,我仰着头,在恐惧和疼痛中做出最后的哭喊:“救我——” 突然,走廊似乎响起了一串急密的脚步声… 仿佛,是大大小小的冰雹,伴随着雷电哗啦啦地掉落在走廊上… 那一刻,我的身体极剧地紧绷着,在恐惧中呼救的我,第一次对外界的声音如此敏锐… 我仰着的头,余光能感觉到斜侧方,似乎有一个黑影冲了过来! 是的,来人穿着皮鞋,敲打在走廊上的地板上。正是那串冰雹似的声响,那串声响很快就滚落到我的身边… 挺拔的身影冲过来,并没有立即掀翻我背后的张子俊,而是先顺着张子俊抓着我头发的那只烧伤的胳膊,一手按住我的发根! 我瞬间感觉到我头皮的疼痛感变弱,原来他是在帮我稳住发根和头皮的交接处,以防我头皮被人扯疼—— 接着,我的耳边听到“扑通——”一声! 伴随着来人一句几乎变了腔调的高喝:“找死——”这么一句叫骂,我的背后如释重负! 原来,他一脚将原本跪压在我背后的张子俊跺翻在我身体右侧… 他随后就彻底放开了我的头发,脚步跨过我的身子,追着张子俊身体而去! 那一刻,我的头皮瞬间轻松,我就像狂风中吹掉的落叶般,在下坠中,身躯不停地抖动,我陡然趴在地上喘息着,颤抖着,浑身麻木感、疼痛感统统袭来! 那一刻,喘息过后,我在光秃秃的地板上,紧紧蜷缩起自己的身子,就像个婴儿一样。 他那个时候来不及管我,他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发了狠,用足了脚上的力气,将我右侧的张子俊踢翻了个滚! 最后,他使劲儿踩着张子俊的腹部下方。他使劲儿转动他皮鞋底儿的根部,在张子俊的某处,让那人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 听到那声惨叫,我才渐渐放松蜷缩起的身子,我往门前爬了爬,我扒着门从冰冷的地面缓缓爬起,我腿脚疼痛麻木,全身冰冷,无力地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门,试图去捂住暴露在外双腿。 我的双眼,刚已经被泪水糊掉,我缓缓抬起头,眨啊眨,依稀辨别出那个挺拔的身影。 走廊下的白炽灯光,照在他身上,他穿着一身暗蓝色衬衣,昔日俊朗的模样,此刻肃穆到吓人,他的面容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狠戾! 他没来得及看我,他只是抬起腿,抬起穿着皮鞋的脚,不顾一切地、发了狠地朝地上的张子俊某一处狠狠踢去。 一脚又一脚。 那一刻,我颤抖着,断断续续地喊出:“华、华铭——” 那一刻,我从未,那般绝望,又那般欣喜。 绝望的是我那一刻,是如此狼狈;欣喜的是,还好,来人是他,是他… 如果他晚一分钟,哪怕一秒钟,我的余生一定会万劫不复… 地上的人开始打滚,拱着身子连连求饶叫停… 那人抱着头翻来滚去,最后抱着那只皮鞋,哭喊着:“饶命,饶命,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那一夜,在那个电闪雷鸣、风嚣雨唳的仲夏之夜,那个腐焖喧嚣到无与伦比的夜里,傅华铭,在我即将被命运之手拉入绝望之渊的前一秒,在我呼救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上次,他出现,是什么时候呢? 是在五月的运动会上,在那场接力赛上,他一个眼神,就让我拼了毕生的力气… 是那天5000米过后,他帮我穿上的那双拖鞋,他印在我额头的那个吻,让我坚定了人生的方向… 是除夕那天早上,我想静静地在校园的雪地上彻底睡去的时候… 是在我被骗走了所有的生活费的而发烧的时候… 是我13岁那个秋天,在那个周五放学后,他认真地送我那封情书的时候… … 那晚,待地上的求饶声再也发不出声来,华铭他才扭头认真看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背靠着门,哆嗦着,**的双脚踩在地板上,从地面上传不来一丝热气,我露在外面的双腿在渐渐恢复麻木,但是它们不停地打颤,浑浊的目光扫见地面上那块破布,我松开撑着门的双手,紧紧捂住脸。 泪水从眼眶不停往外溢,从我指间往外流,流到了脖子里,流进了我的胸前… 他走到我跟进,握住我的手腕,拿掉了我用来盖脸的手。 我抽出手,糊了一把脸上的泪,我不敢抬头,我低着头囔着鼻子,对他哭着说: “华铭,是你啊,是你啊,真好,真好,我刚刚以为,我刚刚以为,我就这么完了——” 真好,是你,在我最最绝望的那一刻,是你。 他抬起那双手,帮我理了理头发,然后就那么捧着我的脸,让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他说:“刘子君,你看着我,你记住了我说的:即使你完了,你也还有我…” 我顾不上双腿上的残余的麻木感,顾不上大腿裸露的羞耻心,我不顾一切地,拼命地撞进他怀里! 我抱着他,勒住了他结实的腰,腿部的麻木让我失去了感觉和力气,我整个人那一刻,仿佛挂在他身上! 我仿佛一个被命丢弃在命运的冷海里要被冻死的孩子,找到了个温暖的港湾。 我满心欢喜和委屈,忘记了矜持,忘记了我过去身上的污点,我忘了地上还躺着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我紧紧抱着华铭的腰,将头紧紧埋进他的怀里。 “华铭——华铭,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把我养大的外婆已不在了,我现在的爸妈当初抛弃了,现在依旧不欢迎我,我长了快二十年了,我没有亲人,虽然,虽然我一路走来,遇到不少老师和同学,他们在帮我,可是我从来没法子把他们当成至亲至爱的人…华铭,从今以后我,我、我们相依为命吧,我,我不想就这么一个人与老天爷争什么,我、我不想这么一个人活着…” “嗯,我除夕那天就说过,可你那个时候,还不赞同我…” 他是那么的温柔,他一只手揽住我的肩背,另一只大手一次次地抚摸着我的秀发,任由我挂在他身上。 我的头顶上,是他的剧烈滚动的脖颈喉结。 我们就那么紧紧拥抱着,他任由我取暖。 我们就这么抱着,我紧紧勒住他的精硕结实的腰。 任时间流动,我不想放开。 【章节55】雷雨之夜(五)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那一刻,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俩。在喧嚣的雷雨伴奏下,我俩寂静地相濡以沫。 我闭上眼睛,冰凉的身体从他被淋湿的身上也能汲取到火一般的温暖,感觉到腿脚上的麻木彻底消退,寒冷不再。 我的体力逐渐恢复,但我就那么闭着眼睛紧紧抱着他,不想放开。 也不知道我抱了他多久,突然一个雷电划破漆黑夜空,我瞬间睁开双眼,恰好看到了他背后走廊上那躺着的“尸体”。 廊灯照射,地板上,那人眼睛紧闭,脸已迅速肿起,鼻孔里嘴角里似乎挂着血… 我骇然从华铭怀里挣脱,泛起新的恐惧,我抬头望着华铭,慌乱道:“他、他、他是死——了吗?” 华铭摇头,他放开我,走到张子俊身边,抬脚踢了踢。 地上的人胳膊弹动了一下。 他转身回到我旁边,交代道:“别怕,你放心,他还没这么容易死掉,今晚,你不适合回宿舍,你先随我住酒店。” 他脱下自己早已淋得湿哒哒的衬衣,拉起衬衣的两只袖子,系在我的腰间,遮住我因裤子破损而露在外面的大腿。 他就那么赤.裸着上半身, 露出精硕的腹肉。他低头的动作,是那么认真和温柔,就像当年我第一次来例假时,他帮我遮挡染血的裤子的那次一样… “你别害怕,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我还没反映过来,他快速跑到楼梯口,捡来了我逃跑时丢掉的那双鞋子。他蹲在我身边,帮我套在赤.裸的双脚上。 那一刻,我望着他光着的脊背,本来已经不再泛滥的泪水,再次汹涌澎湃。 等他起身,我还是有些担忧,我望着他:“就、就这样不管了吗?张子俊,他会不会死掉?他虽然品性恶劣,可还罪不至死,他要是死了,我、我、我们往后可该怎么办…” 他按住我的肩膀,突然,亲了一下我的额头,安慰我说:“你放心,他死不了,我先送你去酒店,再回来处理…” 他捡起地上原本张子俊剥下的雨衣,裹在我身上,又捡起我掉落在门边的钥匙塞进他自己西裤兜里。 最后,他在我身前蹲下,对我说:“爬到我背上来。” 他就那么光着上身在我的身蹲下。 我慢慢爬到他的背上,紧紧环住他的脖颈。 他背起我,我贴在他的背后。 我们俩就这样,一起冒着雨,走出校门,路过他的车子,他都没有停下脚步。 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夏夜,他就那么背着我,我在他耳边呼吸,他在我胳膊环绕成的圆圈里一步一步向前。 那是我们俩第一次,那么久的亲密接触。 我环着他脖子,一路听他嘴里说着话。 他说:“刘子君,你太瘦了,在我背上几乎没几两肉,我们说好了,你只管在这里努力,外面都交给我;可是你只顾着努力,舍不得吃好吃的,面对坏人的时候,你怎么会有力气呢?你啊你,送你那双鞋,就是让你用来穿的,不是让你提着放着的。你想啊,你光着脚在校园里,要是被什么东西扎伤了,还要额外花钱去看医生…刘子君,你会舍得乖乖去治疗吗?…刘子君,你知道吗,幸好,今晚我又来了;我不敢想象,假如今晚我没来,你也没能躲过….你以后还会努力为我而活下去吗?即使我能守着你,往后余生你也会再度苛责你自己的吧,你知道吗,我多怕我又一次要陷入无尽…” 我在他背后,早已泪流满面。雨点哗啦啦打在我的头顶雨衣上,他说到最后,声音很低,我没能听太清。 我在他肩膀抽着鼻涕,我忍住不哭出声响,我怕雨声淹没我的问题,我大声问他:“华铭,你今晚怎么来啦?你今晚怎么会恰好在,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对吗?” 他紧了紧背着我的手腕,温和地回复我:“对,刘子君,我是特地来看你的,这段时间,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特地来看你,看你那么努力地在学习,在拼命地成长和收获,我很放心,也很欣慰。子君,你等我,应该不远了,不远了…” 钠黄的路灯,清晰地照射出斜斜密射的雨线。 他背着我,在雨中走啊走。我抽出胳膊,在他背后举起我头顶的雨衣,尽量完全覆盖住他,不让雨水流进他的脖颈里,不让雨水打湿他的头发。 他背着我,走过洛阳市体育馆门前的那条路,走过王城大道,走过雨水中闪烁的红绿灯,一路走上开元大道,走过国家电网办公楼… 最后一直背我走到钼都利豪。 那是第二次,我和他一起进入钼都利豪国际酒店。 依然是除夕那天那个房间。 除夕那天,听华铮说过,这个房间似乎是华铭在洛阳一个常驻的落脚点。 和除夕不同的是:这次,不是飘着白雪的冬天,而是下着密雨的夏天,是半夜11点。 他背着我,我俩湿漉漉地进入大堂,我从头到尾羞耻到不敢抬头,但能感觉到工作人员很惊诧的目光, 他们看到狼狈的我俩,但似乎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华铭背着我,径直上了电梯。他背着我刷开了酒店房门。 打开那间套房的门,他小心地把我放下。我踩在地摊上,能听见他皮鞋里漫入的水声。但他没有来得及脱下,就径直去了里面的玻璃浴房。 他把浴池边两边的水龙头打开,试探好水温,任由水龙头放着热水,走了出来。 他帮我从腰间解开那件衬衣,扔在地摊上,帮我把鞋子脱下,就去了另外一间有衣柜的房间。 他找到酒店白色的睡衣递给我,还拿了毛巾和他自己黑色的衬衣。 他披上衬衣,叮嘱我:“你快脱下衣服,好好洗个热水澡,我回学校处理一下,你要是害怕做噩梦的话,就不要睡,你等着我,我会回来陪你。” 我站在那里傻傻,看着他将赤.着的胸膛的扣子扣上。 他扭头催呆立不动的我,笑道:“子君,快去泡泡吧,再愣在这里就要感冒了,我可不想接下来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里,还要照顾一个病号…” 他说完,抬起长腿,就跨出了酒店。 他帮我带上了酒店的房门,合上的一瞬间,我目光紧随他去,不舍地望了他一眼。 他回看我的双眼,让我无限沉醉、无比心安。 【章节56】第一次同床共枕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等他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的那一瞬,我突然不舍他离去。 我猛然拉开酒店门,光着脚追出了酒店房门。 我站在走廊上,望着他背影,急切喊道:“华铭——你、你要小心,我会一直乖乖地等你回来,华铭,我想我们能不能大事化小?我、我们不闹大…” 他扭头,望着站在门口的我,慢慢折回到我跟前。 他抬手帮我把淋湿的头发挂到耳后,望着我说:“刘子君,你不要胡思乱想、等我回来就够了——这次数学建模大赛你要是不想继续参加,可以退出小组,我会找个合适的同学帮你顶上。等来年暑假你还可以重新报名,依旧可以继续参赛…” 我慌忙摇头:“不不不,华铭,我不要半途而废!我明年指不定还有对明年来说更重要的事情…况且,都学了这么久了,我一定要参加这次大赛检验自我,我、我明天早上就继续回去上课…” 他摇头道:“子君,不急,其实这么热的天,大家能集中突击到这个阶段,也该缓缓,你安心在这里住着,我会帮你请一周假,不会有任何影响…” 我还没来得及摇头,他便从我两耳上方按住我的脑袋,边“强迫”我点头,边朗声笑道:“呵呵,既然你同意了,那就听你的。就请一周,你就当陪我了。这周过后,我可能会暂时离开洛阳,这次离开时间会很长,刘子君,我不信你会舍得我…” 我有些担忧,想追问。他按住我的肩膀,安慰到:“刘子君,你别担心,浴缸的水应该快满了,你浑身还湿着,快回去泡泡。你要是害怕,要是开始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就立刻数数。再害怕,也不要闭眼,能睁着就睁着,可以把电视放出声音,等我回来…” 我点了点头:“嗯,华铭,我等着你。” 他补充道:“你想要什么,直接呼叫前台,不要怕夜深麻烦,他们很乐意效劳…” 目送他离开,我关好酒店房门,走到玻璃房,关掉水龙头,踏入温暖的池水,将我整个人埋入水中。 我一遍遍憋气,让自己能彻彻底底泡进满池的温暖中。 我拼了命地搓洗我的头发,认真洗涮我的头皮,洗到原本柔顺的黑发变成了一把枯草。泡到自己全身皮肤都发了白、起了皱。 酒店里的空调有些冷,我穿好酒店的睡衣,裹着雪白的被子,躺在那张大床上,等他归来。 身侧是同样雪色的枕头,这里,即将有个我心心念念的人,将枕上它。 对于那些我一心想遗忘掉的、那些曾让我忐忑不安的过去,那些让我恐惧和害怕的过往,我突然都不痛恨了。 因为,在计算机房前,华铭他说:即使我完了,依旧有他在。 我们,今晚,要共眠。 我忍不住不胡思乱想。 今晚,我该不该告诉他我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呢? 我应该坦诚。 我必须要告诉他——我13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那,华铭他,会在意我的那个过去吗? 他,会嫌弃我吗? 我摇头:华铭他、他应该不会在意… 但,据说很少有真心相爱的人不在乎彼此的第一次。 那,我,该怎么办? 如果、如果他会在意,会难过,甚至、甚至会嫌弃我被糟蹋过… 我赶紧摇头:不会的,他不会,他说过:即使我完了,依旧有他在… 我这么些年,听到过很多好听的话:赞美的,表扬的,鼓励的… 但最触动我心的,只有这么一句。 但,凡事都有万一。万一到时候,他真的是在意的… 那,刘子君,你要彻底和眼前的他,做个了断吗? “如果华铭他是在意的,那刘子君,你有没有提前想过:往后的余生,你该怎么活下去?…” “刘子君,不要哭,华铭他不会在意,他一定不会的…13岁那年,你也是无能为力…那个时候,你只有13岁,你不是差点死了吗?你那么努力的在抗争,可瘦弱的你怎么能抗争过那么个…你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华铭知道后一定不会在意的,华铭他不是说了吗:‘即使你完了,你还有他’ …” “我不难过,哪怕今晚过后我真的被打回原形、假如傅华铭他不要我;我也要努力控制住我自己,我不要绝望;那往后余生一个人踽踽独行、孤独终老,我也要坚强…” “对,我要努力活着。13岁那年华铭他不在,我都可以从那么黑暗而绝望的地狱中爬出来,活下来,活到今天这个模样。如今,我长成了个大女孩儿,我的内心怎么可能越来越脆弱?不会的,不会的…” …. 各种想法在我大脑和心脏里肆意碰撞,从四面八方蹿出来的声音把我大脑搅的生疼。我闭上眼睛,一遍遍默念:不要想了,相信华铭,他是华铭,他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我——不要胡思乱想… 对,放空自己,等他归来… 酒店的暖灯亮黄,照射在雪白的大床上,把一切都刷成了温馨的暖色。 我的眼睛盯着墙上,观摩着棕红色的壁板上漾开的花纹样式,但大多数我却是在观看壁板上牌匾样式的钟表里跳动的数字。 夜很深了,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雷雨似乎早已停止了喧嚣。 我盯着钟匾里的数字一秒一秒地往上加,当它跳动到01:30:00的时候,客厅的门“嘀嘀——”几声,被人从外头用卡刷响。 我竖起耳朵警惕地辨别大厅门廊处的脚步声。 听到传来门口他的安慰声:“别怕,是我。” 我掀开被子,光着脚,激动地奔跑过去迎接他。 他被雨水浇过。他暗色袖口上有些异样的深色,是雨水还是血迹,我难以分辨。 他关上酒店房门,手里还提了一个黑色纸袋。 我闻到一股烟草的香气夹杂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我惶然问道:“华、华铭,他、他没有死吧,没、没闹出人命吧?” 他把东西放在房间的茶几上,语气深深道:“没有,你别担心,他当然还活着,但,他以后再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了——你快回床上睡吧,现在开始,你可以闭上眼睛了,明天你不用去上课,睡个懒觉…” 他抱了抱我,很快就松开,转身去了玻璃房,并拉合了玻璃房里的百叶。 我压了压跳动的心脏,默默回到床上。 那晚,我们俩睡在了一起。 我们俩,坠落入那张纯白绵软的大床里。 【章节57】被深刻铭记的美好夜晚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那一晚,我们枕在了同一个枕头上。 他怀抱着我的肩膀,我枕在他胸前。听他心跳,也任由我自己的心脏就那么乱无章法地砰个不停。 我们紧紧依偎,仿佛很久以前我们就该这样。 从头到尾,我原本担心的那些痴醉缠绵,它们都没有发生,我提前做好的心理建设,也都“烂尾”。 没有我起初以为的,会让我坦白去讲那段不愿提及的痛苦回忆。没有我原本以为的疯狂行为... 是的,我们没有做.爱。 没有,那晚我俩甚至连男女之间的那种唇齿之间的亲吻都没有。 他习惯于吻我额头,习惯于紧紧搂我在他身侧。 而我从不知道——欲望会在我心里一往无前,那一刻我整个人隐秘的思绪仿佛如脱疆的野马。 不过,这些都被他的温柔统统浇灭。 那晚,我埋在他滚烫的胸膛,从起初内心难以说出的害羞、紧绷、到最后的安心,到最后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虽然第一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我却满心满眼的幸福。 我很知足。那晚,我做了近二十年来最美好的梦。 梦里他紧着我的手,他在路面上飞奔,我在蓝天中跟着他飞翔。 百花铺满他脚下。他牵着我的手,我像一只风筝,跟着他飞啊飞。 他仰着头,淡笑的俊颜,抬头望我,目若朗星。 … 第二天,我起身他已不在。正厅的茶几上留下了他昨夜归来时提的那个黑色手提袋,里面是他给我准备的一套红色夏日连衣裙。 袋子旁还留了个纸条:“按一下床头的号码,酒店会给你送吃的。假已经帮你请好了,学校进度会放缓一周。你快洗澡换上衣服,可以去酒店19楼、20楼玩,不过我更建议你多睡会儿或看电视,等我晚上回来。” 如他所言,他在傍晚才赶回来,还提了个体积不小的旅行包,放在酒店正厅的沙发上,就带我去用晚餐。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墨西哥牛排塔可、第一次喝莫吉托。 我回到房间,就倒在了那张大床上,我躺在雪白的被褥上,血液在全身躁动,他在我上方撑着,似乎和我一样。 他低头,我抬头。 那晚,我俩亲吻了。 望着那双让我沉醉的眼睛,我很想确定些什么,我大胆地问:“华铭,你知道吗,我、我有个藏得很深的秘密想告——” 他突然俯下身子,亲吻上我的嘴唇,堵断了我。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大脑白茫茫一片白。 我紧张到发颤,不敢呼吸,那一刻,我是那么想去回吻他。 可我不敢放肆:没能说出口的那段过去,让我没有资格去回吻他。 我这辈子,难道真的迈不过那道坎? 刘子君,假如不顺着自己的心,你会后悔吗? 任我思绪翻飞,他撑在我的身上,很快就移开唇,含住我耳朵,灼烧感一路向下,他细密地亲吻到我的脖颈。 我是个性格上很敏感的人,可我不自知的是:我的身体同样敏感。 我衣服下的身体在迅速发烫。我在他怀里拱动着,不安地扭着灼热的身躯。 我心跳极度紊乱,头脑一片混乱。我明明好想狠狠爱这个男人啊。 可,那一刻,我懦弱,我不敢,我甚至开始瑟缩、躲闪。 眼前这个让我温暖的男人,曾经是我一直藏在心底的那个少年啊。 他,是我余生的目标啊… 我眼角流出泪水,控住不住自己的呼吸和思绪,如浮萍一般,想就一直这样,直到死在他怀里。 当他的唇离开我的脖颈,我突然一阵猛然失落… 不,我不要后悔。 也就是那一瞬间,我伸出胳膊,环抱着他的脖子,我抬起头,印上他的湿热的唇。 这么个男人,不是我的人生目标吗?我不要陷入泥泞的过去,我就要选择当下! 我学着他,用力去亲他的脖颈,拼了命地去吸吮,啃了他一脖子的口水… 他抬起身,摸着他的脖颈,突然呵呵呵地笑出声来。 他在我的上方停住,凝视我红透了的脸,还有我湿热的双眼… 他重新开始亲吻我的嘴唇,望着我的眼睛。 那一刻,我闭上眼睛,呼吸急促,我傻傻地回应他,嘴里口水不停地分泌,他抬头看我的瞬间,似乎拉出了水线。 我脸发烫,不敢去看,不一会儿我嘴巴里就含满了水,我生怕因为呼吸的原因,它们会流出来。 “子君,你都不唤气儿的?” 我憋得满脸通红,咕咚一声咽下了我的口水,我慌忙解释道:“我、我是第一次接吻,我不会——” 他突然放开我,大笑出声,我窘迫地瞪着他。 他温和微笑道:“子君,不急…” 那晚,他教我怎么放松呼吸,教我怎么自如地回应他的亲吻,怎么主动地去亲他。 他让我很快就学会了和他口舌相缠。 我愿意,就这么沉溺在彼此的浓情蜜意的亲吻中。 原来,和自己爱的人亲吻,是那么的甜蜜。 那晚,到最后,我主动索吻,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羞耻感。 那晚,我就是不想放开他,我们在床上,紧紧拥抱。 我想忘记过去的一切,就这么和他唇唇交缠。我拼了命地吸吮于唇齿间,他也给我更加浓烈的回应,我亲到自己热血涌上大脑,亲吻到满脑子的花火四溅。 我们亲吻到彼此气喘嘘嘘,亲吻到彼此泪眼迷蒙。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竟然可以如此疯狂。亲吻到内心似野火一团,想把自己燃烧殆尽… 压抑不住的原始冲动让我一次次地咬住他的唇舌,我想就这么和他亲吻,和他永远疯狂地交缠在一起。 我仿佛不是我,他却依旧还是他。因为,我已然忘了一切束缚,他还有理智残存 那晚,我有更大胆的时刻——我想彻底遗忘和掩埋过去,我压抑不住冲动而出的欲望到想献出自己的身体时,华铭却都及时刹了车。 他会紧紧地抱住我,他会发了狠地搂住我,会拼了命地回吻我。 我在欲.望中挣扎浮沉,我俩那晚,似乎一直亲吻到天明。 我觉得我整个人、好几次都想在他的亲吻中把自己燃烧掉,好几次在欲望的冲击下要昏过去。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想就那么死去、死在和他的亲吻里。 那时候,我突然想:爱情是什么?它绝不是灵与肉的碰撞,而是——只亲吻,就能高.潮;只凝望,就能沦陷。 彼此深浅不一的呼吸像是情人间的甜言蜜语——动听到让人迷醉沉沦。 【章节58】 他带我去五月之巅看日出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他的吻,很娴熟,他很有技巧,他仿佛是个阅人无数的高手。 我跟他学的很快。 我在心里划了个大大的问号,随着亲吻的加深和下坠,那个问号也越来越沉重,最后像千斤锁链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突然挣脱他的唇,望着他泛光的嘴唇,迷离着双眼,问:“华铭,我不行了,你是不是对很多女孩子这样过?” 他僵住。 突然脸色煞白。 我的心弦骤然跟着绷紧,瞬间两眼汪汪。 他看着我有些固执的眼睛,回道:“子君,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快哭了,坚持道:“当然是真的” 他忽然摇头,说:“刘子君,那些都过去了,我不想让你难过。你看,我们在一起是不是很快乐?我们都有秘密,终有一天,我会告诉你。而眼下,我想让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刻,你都只能感觉到快乐…”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无所谓了,说不定是:打平了。 他看我释然的模样,抱起我的脸,狠狠亲吻我的唇,然后是耳朵。 肌肤传来的难言之感,让我很快闭上了双眼,我跟着他再次沉醉。 虽然,我们没有做.爱——我只是占有了他风光霁月的脸和性感的唇、还有他不停滚动的喉结,他也只是占有了我粉红的唇.瓣、舌齿、面颊、耳朵和脖颈,但在和他亲吻相拥、在被他压.在身.下的那些瞬间,我的身体和精神似乎都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妙秘境。 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极.致的快.乐,仅仅通过与他接吻就可以获得。 我们都没有褪.光衣服。我们之间并没有赤.裸相对。 他搁着一层衣料拥抱我,他贴过来的腹部很有力气,我摩挲过,都是精瘦的肌肉。 他仔细看过我五彩缤纷的脸,他坚硬的胸膛感受到过我胸部的柔软。 甚至我们都闻到,也不知道是谁的体内流出来的特殊的香气。 本以为,受到过伤害、有过生不如死的遭遇,我对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应该是恐惧的、憎恶的、痛苦的。 可事实是——只要遇到对的人,所有的恐惧、憎恶和痛苦,都会翻倍——随着唇唇相碰,化作无限的勇敢、渴望和快乐… 第三天,我睁眼时,他半躺在我身侧,背靠着枕头。他已穿好衣服,整个人都收拾妥帖。 他揉揉我的脑袋,低下头亲了亲我的额头,说:“小懒猫儿,快起来,一个小时候后我们出发,我带你去看五岳之巅的日出…” 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也是我第一次去比洛阳更远的远方。 我穿着一身红色的纱裙,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丝绸衬衣,我们俩,带着两股红与黑,像私奔的男女,去触碰日出带来的火热和希望。 我俩从钼都国际的酒店地下停车场直接出发,他开着他那辆“丑丑”的世爵,载着我和昨晚他提回来的旅行包,一路驱车到洛阳北郊机场。 停好车,他一手牵着我,一手提着行李,去办理机票。 由于那个时候洛阳北郊机场并没有直达泰山的飞机,泰山坐落的泰安县也没有修建机场,因此需要在从北郊机场到北京做中转,再济南遥墙国际机场落地。 他帮我系好飞机上的安全带,教我怎么张开嘴巴,防止飞机起飞时,耳朵里由于气压而造成耳鸣。 我俩在飞机上,彼此握着的手几乎没有怎么松开过。 飞机在遥墙机场落地,刚出机场,就有个带着银似边眼镜的年轻绅士远远向他招手,那位男士身边停靠着一辆深蓝色的保时捷。 华铭带着我过去,那人一脸兴奋地上下打量我,最后捶了捶华铭肩膀:“傅华铭,还不错嘛!怪不得这么上心,我还以为仅仅因为是青梅竹马!走,我今天当你司机,放心,我会替你们保密,让北京那群老不死的抓不到什么把——” 华铭睨了一眼,打断他,“宋不留,好好开你的车。” 我知道大家族肯定有很多门槛,我和华铭这样私下在一起,肯定有很多事情和暴风雨,但华铭说过,让我我只管在校园里努力,外面的都交给他。 所以,听了宋不留的话我有自知之明,我不难过,也不伤心。 本以为,华铭会坐在前排副驾,和这位叫宋不留的好朋友交谈。 但,华铭却陪着我钻入了后排,我没敢触碰他伸过来的手,自己抱着胳膊,安静地坐在副驾后面,假装开心地看车窗外沿途的景色。 我们一路驱车到泰安,又从泰山脚下一路开到了中天门。 我们选了比较短的那条登顶路线。 宋不留停好车,从后备箱拿了出一款经典的LV的男士花纹的双肩背包,掏出来两张泰山的门票,一起递给我:“小美女,这是门票、这个背包里有水、洗干净的水果、驱蚊虫的药,哦,当然了,还有杜蕾.斯,你们小心点——” “宋不留,你给我住口!” 华铭一声怒吼打断他,他不满回道:“姓傅的,你发生么怒嘛!我这还是为你们好!我、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明天下午在这里等你们,你们注意安全…” 我愕然,脸色通红伸手去接他递来的东西,刚伸出的手被华铭拦下!华铭他自己从宋不留手里接过了门票和背包,背在了肩上,回了他说四个字:“不送,快滚!”,就牵着我的手,开始登山。 我俩牵着手,从泰山中天门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往上爬。 那是下午4点的样子,夏日的高温依旧。 正值暑假,台阶上有不少带着小孩们来观泰山的家长们。有些孩子们喊累,止步不前。家长迫于无奈,不得不蹲下,背起孩子,一个台阶一个太极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沿着阶梯两旁,在相对平坦的地方,还偶尔会摆有卖水果和饮料的小摊儿。 华铭在我身侧,他衬衣都被汗水打湿,不过随着海拔越来越高,林中会吹来微风。把他身上的气息,吹送到我的鼻尖,闻起来,很舒心。 我时不时扭头向后,透过丛林,欣赏山下风光。 我的速度因此会有些缓慢,他也会放慢脚步,等我。 大概登了2个小时,在一处较宽的台阶下,他卸下背包递给我一瓶依云,等我喝完,他让我替他背上背包,他却在我身前蹲了下来: “很累了吧?看你脸色红的不太正常,来,我背你会儿。” 【章节59】他带我去五岳之巅(二)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我不累,就是有些热,不用背的,我还有力气…” 我使劲儿摇头,但最终没能抗拒过他,最后还是乖乖爬到了他的背上。 他背着我,我俩相贴的地方,统统是灼热的汗水。 他会照顾到我想看风景的心,每走一会儿,他就停下脚步,背着我一起转身,我们一起放眼往下看,欣赏泰山下远处城市和田野的无限风景。 我们走走停停,他问背后的我有何感想,让我可以统统讲给他听。 我环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好奇道:“华铭,这么高的山,历代帝王还都要来泰山封禅,他们是怎么爬上来的呢?” 他笑道:“傻丫头,一国之君,自然是有人抬,宝马、銮舆…” “那封禅岂不是很没有诚意!”我表达对各位帝王的的不满,并继续道“我记得《诗经·鲁颂》里有一句:‘泰山岩岩,鲁邦所瞻,奄有龟蒙,遂荒大东’,龟蒙大荒是不是都是泰山?华铭,我好开心呀,我今天终于要亲临书本上提及的泰山之巅啦!” “嗯,很开心,你终于到泰山啦,呵呵呵,不过我们离登顶还得一会儿,真正看日出的地方叫瞻鲁台,泰山上有旅馆客栈,我们需要先在客栈歇歇脚,然后半夜出发去守着瞻鲁台,守着旭日东升、红海金带,到那个时候啊,你才会真正知道泰山的巍峨和高大…” 他脚踩在一处宽松的台阶上,停住,回过头问我:“子君,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泰山吗?” 我的脑袋在他肩膀上摇了起来。 他望着我说:“我想让你知道:我们这短短几十年的蝼蚁之命,相比于千年横亘的泰山是多么渺小。因为渺小,所以我们既然能活一场,就不要绝望和后悔,旭日新生,就是新希望,子君,等看到日出你就知道了…” 他特地说给我听的吗?不要绝望?不,他是让我不要后悔。 我眼里腾起一些热气,在他背后佯作叽喳道:“华铭,还没到那里,我已经体验到大家提及的“一览纵山小”的感觉啦!以前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读书的时候,我曾经在脑袋里无数次想象,五岳分别是什么样子…我都快二十岁了,但却还是仅仅困守在书前,困守在河南那一个地方。上高中才第一次离开淮河畔,上大学才第一次离开县城去到洛阳,今天是我第一次出了河南。华铭,祖国的名山大川那么多,我却一处都没有去过,井底之蛙应该就是我这种人了吧?我、我是不是活得太狭隘,活得太失败了…” 说着说着,我就喉管发硬了,眼睛里突然生了一串水珠子,随时可能要炸裂开,流淌下来,我赶紧忍住。 “嗯,不过好歹你有书看,子君,比你失败的大有人在,他们甚至不知道有这些美丽的地方。不过不急,你不是正在努力吗?子君,未来,终有一天,我要带你游遍你想去的河流山川,跪遍所有的庙宇道观。对了,泰山上就有一座碧霞祠,里面有位泰山娘娘,曹植曾说:‘东到泰山,仙人玉女,下来翱翔’,就是这位神女..” 我在他背后雀跃道:“这个我知道、我知道,这位神女娘娘是碧霞元君,宋神宗封禅时曾撞见过这位玉女出池,据说这位泰山神女,能守护天下众生…” 他背着我继续上路,“嗯,想拜拜的话,我们明天一起去…” 那晚我们一路就这么说着话儿,和熙熙攘攘的游客一起在台阶上停停歇歇。 泰山半顶,白天还烈日炎炎,傍晚时分就来了两场倾盆大雨。 但这些雨淋在身上,正好能冲淡暑气和热汗,他背着我踩着台阶往上爬。山风呼啸,雨停后不多久,就能把身上淋湿的衣服吹干。 我俩爬到接近顶峰时已经晚上8点。有一块面积不小的大平台,这块平台上紧凑地坐落着许多青砖白瓦红门黑匾的旅馆。 我们在一家似乎叫神憩的旅馆住下,那个旅馆是少有的可以提供热水洗澡的旅馆。 办完入住,我们在旅馆里轮流等候着彼此洗完澡。 我们俩在旅馆餐厅简易用过晚饭后,他就牵着我一起回了房间。 虽然疲惫不堪,但那晚,我们还是和前一晚一样,我们依旧亲吻了。 他把我抱上那张大床,我们趟在床上,紧紧拥抱着彼此,我们唇.齿.交.缠,我们亲吻到——我脑子里绚烂的花火炸裂飞溅… 我内心是欣喜的,我愿意就那么沉溺在他的亲吻中。 他同我的心情一样,从他的沉重的呼吸声,就能辨别出。 我们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就像泰山上急坠的雨点,敲打石阶和树叶的声音。 我有些不争气。在他浓烈的亲吻一路向下时、在他就着我睡衣的缝隙几乎快要亲吻到我胸.脯的那个瞬间,我脚.尖一绷,就那么眩.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是半夜1点半,华铭蹲在床边把我唤醒。 透着旅馆亮黄的灯色,我睁开眼睛望他,想起我晕过去前一刻,我满脸刷刷蹿红。 他捋捋我变蓬松的头发丝,笑着说:“子君,快起来吧,我们得准备动身登顶了,要想不错过最壮美的日出,我们要提早爬到真正的泰山之巅,在那里学会等候。” 半夜,山顶湿气比较重,下雨的话,夜里泰山顶的温度甚至会降到零下。 他从旅馆租来了2套绿色的军用棉大衣,帮我披上一件,揽着他自己的一件,牵着尚在迷糊中的我,再次出发。 这次,我们的目标是看日出的瞻鲁台。 从旅馆到瞻鲁台的路,遥望起来并不远,但真正需要用双腿双脚往上爬的时候,还是耗费了我们近2个小时。 我们终于在4点多的样子,攀上了瞻鲁台。 零星有几个游客比我们更早到达,他们也都穿着厚厚的军大衣,依旧在旁边瑟瑟发抖。 有人摆放着相机,对着依旧昏暗的东方。 虽然正值夏日,但由于高海拔,再加上太阳的缺席,泰山山顶的凌晨,如寒冬腊月。 山风如刀,刻在我俩的脸上,那一刻,吹得我面部的肌肉都在抖动。 华铭帮我拢了拢军用大衣,牵着我找到一处能挡风的最佳看日出的地点,他盘腿就着地面坐下,他把我拉到了他的胸前,坐在他盘着的腿上。 【章节60】他带我去泰山之巅(三)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冷飕飕的风刀子,把我们的呼吸吹染成了烟色的白,从而也照亮了夜的黑。 华铭怕我冻着,把备用的军用大衣也披在了他身上去,然后他把我环在他前方,紧箍着我,几乎将我整个人塞进了他胸膛里。 四周光线依旧昏暗,我俩就那么坐在高崖边,面朝着东方,一起守着风,守着夜,守着稀薄的云,守着昏暗的天际,等太阳初升的光华能让我俩共沐浴。 我们似乎在等着一个新世界的来临。 他环住我,下颌紧贴着我头顶,静敛地在耳边给我解释:“风太大,云彩都会被吹走,我们会错过云海玉盘。但由于昨晚下过雨,所以今天的日出会格外美丽…” 我的耳边是他哈出的热气,就像烟花燃烧过后的焰雾缭绕,也像仙境里的缕缕白云飘渺。 我扭转身子,向后方仰头,就想那么迷醉在他的声色里。 天色未明,只能看到他下巴的轮廓,我能辨别出他低头在对我微笑,任由我扭着脖子看他。 他环住我的胳膊紧了紧,把我的身体捆出热气。 从他口里溢出的白热呼吸,像烟气在渐团渐散,更像要化掉的一簇棉花糖。 那一刻,我脑子一热,就那么大胆地使劲儿抬头,印在了他的唇上,开始吸吮寻找甘甜… 虽然四周寒冷,但还是觉得这一次黑与冷并没有过去那么让我害怕。 因为背后有个他,让我寂冷的心像着了火的炭一般温暖。 我的心田里原本应该是乌漆麻黑的烂泥潭,里面深埋着腐臭的毒疮,在默默地发酵和腐败。但,和他短短几天的牵手拥吻,让原本萋萋荒原开始出现勃勃生机。 也是被接连几天的甜蜜相守击昏了头,我暂时忘掉了很多很现实的东西。 明明三天前,校园里那个雷雨狷狂的夜晚,我差点被张子俊撕开毁掉。 明明6年前,我在田埂上拼了命地爬,却怎么也握不住那聊以壮胆和慰藉的一枚精神的钱币… 我竟然忘乎所以。竟然将绝望的事实忘得彻彻底底… 明明还有个更让人压抑的现实:傅华铭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洛阳傅家这一代的接班人,就像刚下飞机时宋不留所说的那样,似乎北京有一群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们似乎在迫使他做很多违心的事情… 棉花糖突然就炸成了泡影,越来越薄越来越博,突然化作无形。 我突然有些恍惚。 明明是我牵的头儿,却突然停下。他似乎也感触到我的心境突然走了样,就颇有侵略性和报复性地狠吮了我的唇舌。 痛感刺激到我,我收敛了精神要再专心回吻,他却突然放开我的唇。 他像提溜一个钟摆似的,扶着我的脑袋朝向东方,帮我的眼睛拨回正位。 他的胸膛更紧地环了环我的肩膀,伸出胳膊,指着远方,在我耳边轻笑:“聚精会神,看前方——” 入眼,东方不再一片昏暗,华光开始探路。 天际渐渐拉出鱼肚的形状,鱼肚上半身原本是黑色,渐渐变蓝;鱼肚的下方原本的黑,渐渐变红。 鱼肚的形状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鱼肚周边的天空由暗蓝渐渐变成亮蓝。 突然,太阳像一颗火红的皮球,从远方的天际怦然蹦出—— 那一刻,它带着四溢的红光,像被大地之母吐出来的一颗红色的珠儿,珠儿调皮,就那么一跳,悬停在天际,开始睥睨众生! “好美啊——” 那一刻,四周传来一串串不熄的感叹声。 那一刻,我突然泪流满面。 它调皮的一跳,引得我眼眶里的水珠子也统统跟着破壳而出。 我忍不住喉咙发硬,忍不住眼眶里发涩,我用军大衣的袖子胡乱抹了抹双眼,挣脱华铭的怀抱,用力去瞪着远方红红的火球儿,那一刻,我觉得眼前都是炙热的红光。 日照苍山送千秋金暖,光涤人间祛万古残污。 绚烂,温暖。 我哽咽着,指着远方,连我的手指尖似乎都是跳动的火苗:“华铭,你知道吗,我很喜欢红色,那,就是我喜欢红色的原因 …” 金乌,它远比我想象的要温暖。 华铭握住我的手掌,把他坐着的地方挪出方寸之地,把我从前方拽下,让我和他并肩一起坐在被他温暖过、已经不再寒冷石头上。 他侧着身子,帮我抹去我眼角残留的水汽,捧着我的脸说: “子君,我说过,我比你更懂你,虽然在校园里你不敢怎么穿惹眼的红色,经常会穿黄蓝,你发现了吗?酒店里,我给你备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红的,最起码我不想你穿在黑灰色的罩子里,我怕你的人生和心情就那样被束缚在一片隐晦的罩子里,不得逃脱和释放。我怕你就那么还未盛开,就已枯老凋敝。” 就这么被他看穿,我透过水雾凝望他的眼睛。 他继续说:“子君,我们的一生只有这短短数十年。经验世界不能告诉我们人有没有来生,那就肯定是没有的。所以,我们只有这一次生的机会,我也是前段时间突然才想明白,我要怎么度过,才能不枉此生,所以我抛下一切带你来这里,子君,你有想过你要怎么度过此生吗?” 我怔怔地望着他,有些字句在我的心头潜藏了很久,有好几次,它们都拼了命地想蹦出来。 怎么过,才能不枉此生? 怎么过?那我需要先直面我的过去。 可是,我的过去,是被淮河掩埋的一潭腐臭的记忆,是那乌糟糟的乱田埂上攀爬遗落的血迹。 来到大学后,终于离那个地方更远了,我想新生,可是张子俊就这么在我期待的新篇章上,重重地泼上了如梦靥般肮脏的一页。 有些时候,过去的一切,很难让他们就此彻底消失不见。 “一切都已经过去”、 “当下你已经很好了”、“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过去了就过去了”、“手扶着犁向后看的人,不配进神的过度”…. 这些话其实是自欺欺人。虽然我用很多话类似的话语可以一时之间安慰自己、激励自己,在时间这条轴线上做对比,当下的我似乎确实赢了过去。 可事实,在身体的记忆里嵌入了很多苍蝇般让人讨厌的肮脏痕迹。 要好好活着,都需要一个够得着的目标。 而且是个不能动摇的目标。 假如目标动摇的时候、在一个人孤苦的时候,我一定会一不留神,被那些苍蝇卷土重来,吞噬殆尽。我会输的,输到体无完肤,输到内心血流成河。 那种枷锁,那种被时光烙在精神和记忆深处的枷锁,哪能轻易打碎? 即使一时半会儿,我选择了无视它或者遗忘它,也似乎有片刻松绑,可一不留神,旧景重现,枷锁就会重新套牢在身心,只会沿着过往留下的勒痕嵌入皮肉,越抓越深。 要想彻底打碎,祛除疤痕,我需要的是可以感触到的希望。像新生的太阳那样,让我能满怀希望去汲取到它射来的暖光。 【章节61】我想坦荡地活在阳光里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是啊,我需要眼前那片红彤彤、炽热热的红光,需要它源源不断给予我新生和希望。 “华铭,怎么度过人生,我以前也考虑过。高中那会儿,我一心只想去清华,以此离开那个让我不快乐的故乡,憧憬着未来能活得更好点。来洛阳时,我依旧想着我要考研绕道也要去清华,还是为了逃离某些残酷的现实,梦想着将来能活得更好点。现在想想,「将来能活得更好点」这几个字,有些虚无飘渺。它没有一个生动的形态,它太远了,充满了不确定性,很容易让人失去动力。” 我撑开五指,在我的眼前,贴在我的额头上,让光线穿透我的指间,指间的白肉仿佛被红光射透,晶莹的红亮一片: “看,哪怕是眼前的一束光,都比那个要现实多了,起码,一束光能让我切实地感受到片刻温暖,能片刻照亮我活着的路,能让我的有些步子不至于深陷入黑暗,这样,我就能走下去了。怎么度过此生呢?将来能活得更好点?不,这个答案一点儿都不好,我今天终于想明白了——其实,我只是希望,有一天,我能不背负着过去,我能大胆真实地活在阳光下。” 最后一句,我说得断断续续,很像我特意把句子给拉长,为的是他能追问,比如问我:你背负着什么样的过去? 我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若问,我就在瞻鲁台的那轮红日下,把过去深埋的泥潭凿开。 可是,那天,他没追问。 他听完我的话,突然紧紧抱着我,他说:“刘子君,你知道吗?你其实已经很勇敢了” 我有一些失望,“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为什么你不问我背负着的过去是什么?” 他摇头,抢了拍,岔了道儿,他说:“子君,过去如果不快乐,就不要想了,不知道我能不能幸运地去做你的那束光?” 我岿望着他。 我很矛盾,我不知道那一刻我是该庆幸,还是该继续坚持坦诚。 他继续道:“我只想告诉你:任何时刻,都不要绝望,都不要放弃,勇敢地活着;不要等老了的某天,我们再回头,都是悔恨和遗憾…刘子君,你想不想问我过去有没有悔恨?” 透过他有些泛蓝的眼白,我突然就选择了迁就他的问题。 我笑道:“傅华铭,你有什么可后悔的,你是傅家这一代的娇子,整个酒店旅游行业的青年才俊,相貌英俊,你现在那么成功…” 他眼白突然转深,腾了些雾气,望着我:“刘子君,我曾后悔过、我用了几年时间去逃避那份后悔…你应该还记得初中那年我递给你那封…” 我屏息,心跳突然漏掉几拍。 他仿佛发现我的眼神不太对,加快语气道“其实我很后悔…别,你别误会,我不后悔当年喜欢你,我后悔的是我的不辞而别。没有好好地和你说再见,也没有告诉你我去了哪里,也没有和你再有任何联系。其实,直到你再次出现,我想:时过境迁,你我之间以前的那些懵懂的奇妙东西估计再也寻不回了。不见还好,见过后发现心不由自己。我闲暇时就在猜测,刘子君,她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了,她脚上的鞋子是不是该换了还在将就?那天,我去你们大学的校园里,就想瞧瞧你过得好不好。我看你心事重重,我偷偷跟踪你,看见你偷偷在家属楼的楼道儿里小心翼翼地坐着,竖着耳朵守着,听到脚步声就立即在门缝里偷窥,然后几埋头借着昏暗的过道灯光开始记录…那个时候,望着那个身影,我突然想,我不能再让自己后悔,更不能再让你独自一个人去面对…” 我堪堪回神,原本翻腾的心神,突然就安静了。 像是众神用风从天边传递来的梵音,我突然内心有些飘渺,我没来得及细品他前面的话,后面的情话就来临。 我安静了好久,就像有人突然给我苦苦的嘴巴里塞进了一颗糖果。 我顾不上对前半部分的疑问,我假装很平静地问他,“不让我独自一个人面对?所以,黄立强的那封信,真的是你邮寄过来的,对吗?” 他点头,“不错,是我。” 我望着他, “所以,那串号码,也是你的对吗?” 他有些歉意,轻声道:“嗯,是我” 我有些羞恼,颇有秋后算账的感觉,质问他:“那,傅华铭,那个时候,我给你回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他摇了摇头,很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那个号码是临时的,有些事情,当下我还不能和你讲太多。你看,这次来泰山,我特地把我们的手机都留在了钼都国际。” 我有些诧异,不觉中拽他的胳膊也加大了力气,疑惑道:“为什么?你是有什么难处吗,可以讲给我听吗?” 他摇头,“你别担心,很快就好了,再有一年零2个月,等祖国60周年华诞一过,一切都会结束...而且,给你发完那条短信,我也有意想看看华铮他到底会怎么做。” “华铮,你让华铮他帮我?你不怕我因为感激他,而喜欢上他吗?” 他抱了抱我的肩,笑道:“我说过,刘子君,我懂你远比你懂你自己。从重逢的第一天,病房里你看我的那一眼开始,你在我眼前,心思早已被看穿。” 我脸红作一团。其实,那次见他,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心意啊… 我羞恼道: “呵,走上社会的人就是不一样,华铭,曾以为你那么耀眼和夺目,高不可攀,可发现你着实厉害,无论是接吻还是哄骗女孩子…华铭,我已是不是已经输光了?你看,我的手机被你扣留在洛阳酒店,华铮联系不上我肯定急死了,我却一点都不担忧,我却满心满眼的都是想和你在一起…” 他亲了亲我额头,继续说:“子君,我们打平了。其实对你,我自然不担心;对华铮,我没有多少信心。华铮他其实也能担一些事情,只是他从来不上心,以为有爷爷、大伯、父亲和我在前面,他在后方装傻就行。还有,你其实不了解华铮,他骨子里是个比我更执着的人。” 【章节62】假期的最后一晚(一)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和华铮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虽然不比华铭对他知根知底,但也算比一般人要更了解华铮,我轻声嗯道: “华铮,他很好。他确实很执着。他对我很好,无论我说过什么,他都不会计较。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好,我本来想着,以后在校园遇到什么事情,能不找他就不找他…” 他紧了紧揽住我肩膀的那只胳膊,握住我左手的手掌也跟着加了些力道,然后温笑道:“不,刘子君,遇到事情,该找他还是要找。尤其是我不在的时候。华铮他需要锻炼,需要挫败,他早已是个大人了。但是,子君,我还是希望,无助的时候,你要满怀希望地你念着我,等着我…” 等待,因为有渴盼,而美丽。 他让我继续找华铮?真要深究他的每一个想法,太复杂。 我将脑袋斜着埋进他的怀里中:“嗯,华铭我一直在等你,不怕告诉你,你知道吗?从春节起,我一个人在寂静的宿舍里看了十天和学习无关的书籍,书看完的那一刻,你就变成了我活着的人生目标…” 他左身环抱着我,低下头瞧了瞧我泛红的额头,抬起右手,帮我捋了捋前额被风掀起了毛的绒发,笑道: “既然这样,那以后再遇到任何难过的事情,你都要想着:为了‘我’这个所谓的目标,你要满怀希望地过每一天。把我想象成一个暂时不在的火球,只要再等等,等到黎明来了就滚来了。等我来了,就是新的一天,也是新的一个世界,无论昨天再难、再绝望,都将不算什么…” 我在他怀中闷声道,“嗯,那你每天睡前不要打太多喷嚏…” 他突然在崖边大笑,赛过急风的清脆声色,飘荡了整个山顶,他说:“荣幸之至——” 他突然狠狠亲了亲我被日光染红的头发丝,声音压低,像耳边掠过的风声: “那,刘子君,凡是都有万一,万一将来有一天,你知道了些很难以接受的事情,比如:你发现我不是你的那一束光;再或者你发现我这束光中也掺杂着很多灰暗。那个时候,我希望你依旧不要痛苦。你不要那么快就把我抛弃,不要那么决绝地将我排除在你的人生之外…” 我愕然仰头,望着他道:“把你抛弃?华铭,你、你这是在说什么?” 他自嘲地摇头,抱着我的肩膀越发用力,声音染上玩味之色,但依旧很飘渺,“我说了是假设。万一有那么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个完美男人,也不要绝望,你只管记着这句话…” 我焦急地挣脱他怀抱:“华铭,谁都不怎么喜欢别人说一半留一半,但你今天很多话仿佛都这样,我们今天还有很多时间,我可以认真听你说的…” 他笑了笑,帮我把头发往耳畔挂住,摇头道:“心急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子君,你如果拿我当人生目标,就更不应该追问了,也不要胡思乱想,你只要记住今天我说的话,以后在学校里好好努力就足够了…” 不追问,不追问。 也罢… 他面对的千丝万缕,随便拎出来一撮,都要比我在学校那个象牙塔中遇到的事情要大太多。 我,不能帮他分担什么,只会徒增彼此的牵挂和烦扰。 我念着涓涓的碎语,最后安安静静地扎进他怀里,和他的大手紧紧扣在一起。 那天,我俩坐到太阳很高,才算看完日出。 下山途中又转去了碧霞祠,我们牵手在香亭中拜了泰山娘娘。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常言道的一点都不错。 下山时,膝盖在抬起放下交错时,仿佛承受不了身体和台阶之间的压力,原本发酸的双腿跟着抖了起来。 华铭看出我的囧相,再次坚持要背我,但这一次我坚持没让他。 “让我自己来吧,你就当我心疼你…” 他在台阶上抱着我亲了一口,让我等着他,随即就钻入了树林里。 我看着他背影弯弯寻寻,很快他就提了一根带着树叶的棍子出来。 他扒了扒树皮和首尾,在台阶上杵了杵,最后放心地塞到我的手心里。 那天,我一手杵着棍子,一手挽着他胳膊,我俩牵手拾级而下,终于在下午2点多的样子,在中天门见到了等待已久的宋不留。 那天的宋不留,没有开初次见面那辆蓝色的保时捷,而是换了一辆凯雷德,他坚持说他要做东,兴致高昂地载着我俩直奔青岛。 起初他坚持要全程陪玩,给我们介绍青岛的酒店和好玩的,可到栈桥后,华铭语气不愉,要到钥匙,把宋不留撵下了车。 宋不悻悻地扔下了车和钥匙,空手走掉。 华铭把车在栈桥边停好后,带着我沿着栈桥看一望无际的大海。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大海。 栈桥长堤下,支撑的梁柱体上,依附着厚厚的螺壳尸体,散发出真实清新的海腥味。 看白色的鸥鸟阵阵齐飞,听远处海面上渔船和游艇马达突突哞哞长鸣。 下了栈桥,是礁石滩涂,我俩沿滩攀爬,看到干裂的石缝里贝壳吐着泡泡,看到小螃蟹可爱地蠕动,小鱼儿四处寻找伙伴,我们会时不时蹲下。 手心里牵着的是彼此跳动的心,每一帧,仿佛都像诗句。 看完大海,他接着就载着我去了青岛那座雄伟的天主教堂,带着我在那里虔诚膜拜。 那晚的最后,我跟着他去了栈桥不远处一家叫汇泉王朝的酒店。 房间很大,洗完澡,脚踩在地毯上,走上阳台可观海色。 阳台外就是夜幕下的大海,海浪的声音卷来卷去,给夜幕凭添很多声色。 我在阳台上,静静看着远方夜幕下生命的繁华,突然渴望时间静止,岁月停摆。 他轻轻踱步到我身侧,扭头发现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托着一只形状如天鹅的玻璃盏,天鹅的背腹中空,晶莹剔透的器皿里盛着一团乳白。 天鹅的脖颈处有一挂耳,斜插着一朵精致的**红花。 【章节63】假期的最后一晚(二)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他端放到我手心,放下托盘在身后栏杆上,对我笑道:“初恋华冠,是刚让A d o特意调制的酸奶甜点,你品品看。” “这是?什么花?” 我惊讶于那朵花像红白墨汁晕染出的各种颜色。 就像中国的水墨画,在粉白的花瓣纸上,晕染出红粉墨色,色入花衣,如山峦入屏。相得益彰的白、粉、红三色。花的形状,像比着被圆规画出来的圆环而生长,圆得惊世骇俗。 他道:“花吗?是茶花,叫五色赤丹,是茶花中的一个品种。花可不能吃,图的是赏心悦目,酸奶倒是可以细品,现在口感最佳。” 我不敢碰那朵花,生怕花瓣被我磕掉。我也不敢搅动,也不舍得就那么快速地毁了那一团晶莹承载的纯白。 我用汤匙小心地一层层刮起,放入口中。入口是从未闻、也没吃到过的蜂蜜的清香。 舌尖托起它的那一瞬,蓓蕾仿佛被唤醒,顺着钻入了我的身体和记忆里。我满足地闭上眼睛,让它的味道镌刻在心上。 他抽出我捧着的玻璃盏挂耳上那朵茶花,别在了我的耳朵后,扶了扶花姿和我的发丝,望着我说:“很美…” 那晚,阳台上,他在背后环着我,我们一起听海浪,听马路上车来车往,看远处的城市霓虹闪烁。 大海的声音和他的呼吸声,一同轻轻痒痒地卷拂在我的心口上,一切都恍恍惚惚。 由于泰山遗留的劳累感尚在,我们那晚吻得很轻,很软。却很长、很醉。 我们在酒店那张大床上,任由内心的喜悦四处流窜。我们细腻亲吻,甜甜拥抱,齐齐入梦。 我们在青岛滞留了3天,他后来带我去最热的那一处金沙滩。 雷雨那夜离开校园,我没有任何多余的衣杉。但他在临行前准备的那个旅行包,竟然把女孩子要穿的衣服都收拾的妥妥帖帖! 他准备了好几套红色长裙,纱质、绵柔、丝绸各色布料,甚至是内里贴肤的小衣都有准备…我有些窘迫,他却一本正经交代都已干洗过,杀过菌,可以直接上身。 去金沙滩的那天,我一身波西尼亚风,但他却不变的是深蓝丝质衬衣。到海边,他帮我挑选了一顶绑了一圈稀落花枝的草帽,微笑着扣在我的头上。 我们光着脚,提着鞋,沿着海岸线,任由海浪拍打在腿上。 海浪随风卷来滚去,每一次上卷和下落都会带各色的贝壳上岸。 那天,我捡了各色形状的美丽贝壳,我提起长裙的下摆,把它们抱回了酒店。最后甚至把它们都装在了回洛阳的行李中,装在了我的记忆里。 那3晚,我们每晚都是在亲吻中相拥而眠。 那几晚的爱情很纯粹,那时候的我,只要能时长凝望着他睿智含情的双眼,都会在幸福和快乐里迷醉。 告别青岛,回到钼都利豪国际酒店的那晚,是假期的最后一晚。 那一晚,也许是想当面见到他似乎都太难,那晚我格外贪心,我期待地望着他,望到他摇头直笑我。 我们那晚故意把酒店的每间房的灯都灭掉,仅留了床前暖黄的小射灯,在昏暗恍惚的光线中,我们从起初的甜吻浅浅,到最后几乎疯了一般。 和第一晚一样。 我的心脏不在我的身体里,它仿佛在我的大脑里跳动。我在欲.望的深渊,极度渴望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那种说不出的焚.烧感从我俩的唇齿间生发不息,却像夏日的一弯清泉,迅速把身心滋润个透底。 我在说不清的渴望中胡乱挣扎,找不着门路。在和他的唇齿碰触之间,所有的理智都迷了路。 他的眼,他的脸,他的喉。 我眼睛有些模糊,胡乱地啃着,吸.吮他喉.结滚动的地方,啃到他闷哼出声来。 灵魂飘荡,脚不着地的感觉让人有些痛苦。 那一刻,听他同我一样在喘息,我突然开始呜咽:“华铭,我、我们做…了吧?” 他迷离的眼珠染着水色,摇头,突然又低下头狠狠亲了亲我,又丢开。 他说:“刘子君,我怎么舍得这么早就欺负你?我会等你离开学校步入社会的那天…” 我在他身下摇头:“不,华铭,你不用有负罪感,我、我其实…有个秘密,几次都想告诉你,可我到最后还是难以开口。我发现,我逃不过的。哪怕会让我们都痛苦,我还是得坦诚。告诉你之后,你或许就会立即要了我…又或许你以后将彻底不会要我,我既想知道是哪个或许…” 眼泪突然顺着我的两颊往外流,钻进了我的两只耳朵里。 其实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太多勇气,在敢于不敢之间做最后的挣扎。 恍惚中,我看到心灵的角落里,有个幼小的灵魂在那处蹲着哭泣,对我抗议。 华铭抬起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开始亲我的眉眼。 他边亲边停:“子君,两个‘或许’都不会发生。” 他帮我抹掉眼角的泪,继续说:“刘子君,在泰山顶,我就说过,其实我也有秘密,也伴随我多年,但是既然是秘密,既然我们觉得会让彼此痛苦,为什么要逼迫自己说出来呢,互相难过呢?你就当:不管是什么秘密,都阻挡不了我们此刻欢喜…” 说完,他吻过我的眼睛,吞掉我流出的泪水,他再次向下吻住我的唇。 接下来,他给的吻,是从未有过的热烈… 他,那么个耀眼夺目且高高在上的洛阳骄子,那个洛阳傅家的傅华铭,那一次,在最后那一晚—— 他、他竟然愿意卑微到——亲吻我的双脚和脚背… 他亲吻到我双脚的那一刻,我全身血脉迅速蹿红,我惊诧、挣扎,让他不要这样… 可那晚的他是强势的,包裹着温柔的糖衣,不容我拒绝。 他强势到,让我的声音渐渐屈服变.软,到最后咬紧嘴唇在呜咽中魂飞魄散。 那一刻我保持住不让自己晕过去,我绷直了脚.尖,整个灵魂仿佛飘出了身外,在漫无边际的城池里,飘摇浮沉。 那个时候,我整个人,整颗心,仿佛就在那晚,被他的亲吻,紧紧囚住… 爱情是这样的吗? 那我应该回应他。 【章节64】最后一晚,重返校园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我起身,猛然抱住他。 我的心跳就像外面波涛翻滚的大海,给了我令人惊讶的力量——我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在我想付诸行动、回吻他身体时,他却撑住我的身体,慧黠地笑出声来。 他翻过身,重新将我压下,用嘴巴封住我的唇,阻断了我的行动,也没能让我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唇舌若即若离,眉眼风流俊逸,我在他的身下,像待哺的鸟儿焦灼地接应他… 那晚,我们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只是亲吻的有些浓烈和痴缠。 相拥的六个夜晚,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要了我。 身体曾为他红了一次又一次,内心深处为他燃烧了一遍又一遍,爱情这种东西,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呢?可能真是因为爱情,像他说的那样,他不愿意欺负我,愿意等待… 虽然不舍得从华铭给的快乐中苏醒,可我们都心知肚明,我们还要继续面对自己的生活。 第二天早上7点,我在睡梦中因窒息感而醒。睁开惺忪睡眼,发现他睁眼斜卧,体态风流地在我枕边,捏着我的鼻子,带着笑意看我。 他那双眼睛,看得我一时发窘,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完全透明。 他俊颜一敛,叹道:“子君,7点了,你该回学校了。” 酒店工作人员把我们积压的脏衣服都洗净烘干,并送到了房间里来。我简单梳洗完,陪华铭用了特供的早点,并向服务员打听要来了塑料袋,把我俩从海边拾捡来的贝壳包好。 最后我拿起茶几上的那顶花边草帽,扣在自己头顶上,望了一眼他和这处套房,准备离开。 跨出门前一秒,他拉住我:“要不要把衣服带走几件?”。 我想了想挂在衣橱里的一袭袭红,只做摇头:“华铭,太扎眼了,学校应该是比拼学习的地方。” “也好,先搁这儿。这个套房是我在一个洛阳固定的落脚点,我一年到头很少回洛阳,我不在时,你也可以来看看。比如不开心时,你可以来试试能不能在这里睡个好觉。” 虽然点了头,可没有他,我找不到来这里的理由。 他开车很快把我送到了学校大门前,和他道别后,我低着头,快速溜进了校园。 那天的校园要格外安静,连续的大雨,把校园的柏油路面冲刷得如青黑的缎面一样清亮。校园园丁暑假未归,原本严肃呆板的草坪,上面一簇簇的杂草借机拼了命地疯长,格外突兀打眼。 小径的石板上生了浅浅的青苔。两边的红色月季花瓣曾被雨水打残过,却百折不挠陆开始绽放新的一茬儿。 我一路轻手轻脚,从石板小径,溜到临时宿舍楼前,偷钻进了原本就只开了2间房的其中一间宿舍。 里有个同样参赛的外系女生,在沉重呼吸,我从开门到上床,仿佛个小贼,把手提袋在临时床铺的角落里放好。 那个女生被她自己的定下的闹钟惊醒,诧异地和我打招呼。她起身开始收拾,我提前赶去了计算机房。 我忐忑地迈上计算机房的楼梯。 明明一周前的雷雨之夜,我还在楼梯口壮胆和张子俊对峙。 明明那晚,我的头皮的痛感曾那么清晰和真实。 明明那晚,我差点被张子俊给毁掉。 可,突然间发现,那些恐怖的场景恍然如上辈子那么远。都如烟雾一般淡淡散去。 明明是让人胆寒,应该被烙印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却都被这趟出行给淡化到模模糊糊。 华铭陪着我一起看山看海看日出,起初的那些恐惧,再也找不到了。 怪不得人们爱旅游,看进一处山川,平掉一段记忆,真好。 教室门前那条走廊地板砖被重新换过,几处白色瓷砖和周边砖块的颜色有色差,瓷砖的衔接处是新缝,比以往亮了、也新了很多。 那天上午,赛事委员会的负责人特意去机房陈词:“大家前段时间辛苦了!现在开始我们恢复节奏,力争上游,争取在这次大赛上,碾压各大高校,帮学校拿到好名次 …” 我和小组的另外俩队友,开始新一阶段的配合,做团队赛事模拟训练。 当天上午,华铮就来到了我们机房。 他和现场的老师低声谈了几句,就直接把我喊了出去。 一直走到楼梯道里,他扣住我手腕,压低声音,急切追问:“刘子君,这几天你上哪儿去了?我一个个问过来,都说你们放假一周,他们也不知道。打你手机关机,到你们宿舍你也不在。刘子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这几天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望着那张白净的脸憋出的愠色,那一刻,我其实很想坦白。 我和你哥一起看山看水看日出去了… 我开不了口,毕竟,这个世界上,他在担心我。 我瑟缩道:“上周一直下雨,我手机进了水,人也感冒发烧了。整好放暑假,绾绾妈妈想让我过去帮她带几天绾绾,我在她家一边养病,一边陪绾绾…” 华铮忙摸上我的额头,问道:“那你好了吗?呃,还好,不烫了,那就好那就好…” 我退缩着别过脑袋,生怕被人看见,心虚道:“嗯,早好了” 他向我伸出一只手说:“你手机给我,我去给你找客服,修好后给你送来” 我摇头,“哦,手机已经找人修过了,昨天刚取到,不信你给我打打看…” 他狐疑地望了望我,一向口齿清晰的他,开始卡了壳,“你、你怎么修的,那个可是纬图限量…” 他最后半句声音很低,让人很难听清。他长睫毛下黑眼球里有光闪了闪,最后笑说:“修好了就好,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弄感冒了,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我渐渐把心放回肚子里。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在心虚什么。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是当时诺基亚尊贵版的纬图,维修需要找诺基亚公司的VIP客服部。 … 那个雷雨之夜,仿佛时间绳索上的一截断带一样,被华铭剪去了。 虽然不知,那晚华铭最后处理的,但我清晰地记得他那天凌晨1点半回酒店,他对我说过:张子俊再也不能对我做什么了。 如今看校园里大家也并不知晓,我逐渐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唯一的变化是学校的门卫多出来了好几个,晚上会不断在校园各个楼宇间、宿舍前、操场上来回巡逻。 暑假很快就结束。在大二开学的前半个月,为期3天的数学建模大赛终于拉开帷幕。 【章节65】被老天温柔以待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赛事为期3天,99个人像古代科举一样,被封闭在临时挪出来的赛事房间里3人一组。 正式房间旁还腾出来两间教室作休息室,供大家晚上短暂补充脑力。 那年的赛题,对多数参赛同学来说算超纲题。9点赛题正式发布,出来放了个图:是一个汽车刹车防抱死ABS系统的样图。 读完题,虽然我是计算机学院,但我一眼就看出,这个要考究的是自动化学院的东西——闭环反馈控制原理,自动化学院控制理论知识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 由于计算机和自动化本身有很多课程是交叉重叠的,学计算机的需要了解自动化基础,学自动化的最后一般也要通过计算机来落实,所以我大一逛图书馆的时候,早就涉猎过自动化学院重点教材。 恰好,我认真看偏差控制理论体系,记忆犹新。 我们小组的1女(我)2男,在赛事的第一天,就完成了全部的论证和解题过程。 小组的2个男同学,看我的时候,总是不对劲。才接触的那会儿是兴奋的不对头,再后来慢慢就变成了异常的崇敬。他们其实也不差,他们用程序快速模拟出了闭环调控的动态全过程,我们最后合作把思路和大图统统复现在了Wo d里。 第二天,我们自信地交上了赛事答卷,是33组里最快的那一组。 第3天我在休息室里蒙头睡了一整天,据说那俩男生第3天在考场玩当时特别时兴的CS。 那个暑假注定今生难忘。我不仅收获了最前沿的科学知识,更经历了人生中无数的第一次——第一次坐了飞机,去了泰山,看了东升的旭日,亲临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喝干了清涩甜蜜的洋酒,穿了华丽炽热的衣衫,住了五星级酒店,和本以为触摸不到的男人接了吻,共了雪白的枕… 大二开学的第一个月,学校各大院系开始对去年的学业做盘点和褒奖,大一两学期,我成功地捍卫了魁首之位。辅导员让我填写了《国家奖学金》申请表,并告诉我等国庆节后不久就会有审批结果。 果然,国庆节过后一周,我顺利地获得了国家励志奖学金的审批。 国家励志奖学金,8000元,那是我们的**为了鼓励高校品学兼优的大学生,提供的巨额激励。 8000元对很多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对那个时候的我,甚至故乡的山村们来说,那是上万斤的水稻和谷物。 我是个性格敏感的人,从小到大,只要看到五星红旗,鼻腔底部会泛酸。以前,为了控制住鼻子的酸涩,我会撅着嘴巴用底气把鼻子拧起来,控制住发硬的喉咙,维持自己的倔强,争取不哭。 可,得知国家励志奖学金申请审批通过的那天,我抬头扫到教学楼门前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突然走过去,抬头望着那展秋风中飒飒舒卷的红旗,顿时泪流满面。 我对我发涩的眼窝失了控,也管不住我的嗓子眼儿了,更顾不上路过的同学,我抱着旗杆,突然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过去的那么多年,一直在黑暗和幽深的泥潭中挣扎,本以为老天爷已经把我遗弃在某个肮脏败落的角落里,将我彻底遗忘。 可突然有一天,周边一下子就靓丽了起来。有那么多幸运扑面而来,我突然像个沉冤得雪的婴孩,委屈地对着五星红旗放声大哭。 老天爷还是长眼的,它给予了我们这种从贫苦山村里杀出来的孩子无限的机会。这些机会,我们稍微努把力还是能够得着的。 虽然社会有肮脏腐臭的烂泥潭,但,更多的是光能照射到的地方。 社会在向我们伸手。起码这一次,它并没有彻底遗忘在底层苦苦挣扎的我。 怀着感激之心,我加速了学习的进度,我要赶在大二结束,修完我所有的学分,如有机会,我想提前试水参加考研,也就是所谓的“越级跳”。 10月底,辅导员满面春风地走进晚自习室,咳了咳嗓子,把大家喊回神,宣布道:“可靠消息,咱们计算机学院有一组3人小分队,荣获赛事委员会推荐,取得了全国赛区的一等奖!这可是唯一的全国一等奖,其中有我们班刘子君同学,大家快为刘子君鼓掌…” 后来才了解到:那个时候赛事的评选,都是各个省内先评选出省分赛区的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最后还有优秀奖(参与奖)。 只有极其优秀的小组答卷才回会被往上送阅,送到赛事委员会手里,供做全国性的对比,择优而划全国性综合排名。 辅导员说这个奖项据可以写到个人的人生简历里,如果我想考研或出国深造,对我也算是浓妆重彩的一笔,学校很快会送上5000元奖金。 我默默计算着,我似乎很快将有一万三千元的“巨款”压身。 我心底念了无数遍这个数字。 我和外婆一生都没能见到的这个数额。 我只要努力,似乎不用再为大学四年如何解决学费问题而发愁… 这串数字,冲淡了那个夏日里所有的不愉快的记忆。更加深了那个夏日所有和华铭一起去看山开海的美好。 要是华铭在就好了,我很想和他分享这个盛大的惊喜… 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一向不算太笨的我,在和华铭在一起时,我没想到要拿到华铭的手机号。 等再想起来时,我甚至有些疑惑:华铭他竟然也没思考过,主动把彼此手机号存下来… 那天,晚自习还没结束,傅华铭就到我的自习室前来寻我。 他是来道喜的。他的面色同我一样雀跃。 那晚,我俩沿着校园的路灯散了很久的步。为答谢他曾给我提供参考资料和解暑瓜果,我许诺第二天请他吃顿餐厅里最贵的鸡腿儿套餐。 第二天,我们真的一起吃饭了,看他开心的神色,我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还是鼓足勇气,试探地问他:“华铮,你哥他现在洛阳吗?” 华铮放下筷子,黯然笑道:“呵,刘子君,我就知道这顿饭不可能白吃…我哥他吗?他的行踪别说我了,连他自己都决定不了。我哥他身为傅家这一代的接班人,还想要人生自由?简直是开玩笑…” 我心脏漏掉一拍,小心翼翼问:“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请假一周,7月11号早7点恢复更新】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章节66】同样的失踪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傅华铮那一刻的眼眸,像我观过的云.雨压顶的泰山之色,朦胧的深苍渐渐化作两团墨黑。 他说:“刘子君,你知道吗?才认识你的那会儿,每次从西区图书馆回来的路上,我一直特别喜欢和你聊我哥。那个时候刚认识你,想和你说很多很多话题。 后来我觉得,那个时候的我真是傻得可以,在一个女生面前,表扬另外一个男人,简直是红娘附体。 等你扁桃体发炎的那天,知道你俩竟然是旧时相识,我还没有想太多。除夕那天跟踪华铭到酒店见到你,我很愤怒,可最终也没找我哥声明什么。 可等运动会那次,看到一向稳重的傅华铭,那天脸上的苍灰,我就发誓再也不要和你聊我哥了...话虽如此,但,我傅华铮也不是那种小气男生——” 原先那么明朗的少年,声色里仿佛浸染了很多不该的哀怨。我愧疚地低下头,望着餐盘上静静蜷缩着的米粒。 他敛了敛声色,轻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和你一样,我哥他8月中旬突然联系不上了。那几天,爷爷和大伯,电话一个接一个往公馆打。 后来听大伯说:傅华铭他莫名其妙玩失踪,惹了不小的麻烦。以至于国庆节那几天,爷爷和族里的长辈们在北京的宅子聚齐了,挨个责难大哥。还好那位不问世事的太爷爷保了华铭。不过华铭他要在北京忙很长一段时间,把几个家族之间的裂缝补好,才有所谓的自由。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应该会消耗不少精力。不过我们傅家也不是空有名声的虚架子。再说了,他是傅华铭,总有些手段和门道,想来眼前的事情对他来讲,也都不算什么…” 我一时愣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天,餐厅那个最靠角的角落里,我的手掌紧握住餐盘的边沿。脑子里都是威严的族人长老们站在堂屋上方、倔强的族孙跪在堂前任由责罚的场景。 这些不应该只会发生在电视或电影里吗? 我急切地追问他: “这、这不早已经是21世纪了吗?怎么还会有那些陈旧的规矩和礼法?你、你们爷爷,对你哥、你们都这么严厉吗?这是不是太不尽人情了?难道你们都没有人生自由吗…” 华铮的目光微微闪了闪,“大家族都有大家族的一套传承之法,不然怎么能让家族长久?我们家的事儿,具体我也不清楚。毕业前,我不愿参与也不想了解。这一代是我哥顶事儿,我还在学校,他们一般还不会想到我,但华铭他不一样。他以前曾经荒废过几年学业,所以6年前,他重返家族后,爷爷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送他去美国锻造——为了家族。现在,他已游刃有余,大家也都对他颇为放心,但他某个决定或举动都将关系整个傅家的兴衰。” 我整个人愔愔恹恹地坐在那里,眼神随着他声音,仿佛掉入了漫天灰色的迷雾里。 他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掌,“子君,在听吗?跟你说这些不为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你想找我哥,还不如直接找眼前这个大活人。我哥能做到,我也并不比他差…” 堪堪收回神色,我放下筷子问:“华铮,你、你有你哥的电话号码吗?我想——” 他打断了我。 他说:“刚说我不是小气的人,现在我收回。我决定了,有他手机号也不打算告诉你。你求我也不行,你若想找傅华铭,凭本事自己找去…” 我丧气地摸着筷子,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戳着那只早被我糟蹋的不像样子的鸡腿。 他气笑了,伸出筷子到我餐盘里,帮我鸡腿骨剔了出去,道: “去年冬天,我在你们宿舍楼前说过,指不定哪天大家都会改变心意,你会突然爱上我,或者我突然不再喜欢你,仅仅拿你当朋友而已。所以,我不会逼你做什么,我只需要你给我和大哥同样的机会,起码在此刻,你请我吃饭的时候,不要总问我大哥。我很庆幸我还在这个校园里,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可以离你很近,让我有机可趁。子君,慢慢的,你会感受到,我对你远比华铭对你要好。你呀,还是现实一点免得受伤,傅华铭,他那个大忙人,怎么可能顾得上你…” 我咬了咬唇,有些话想破口而出,却还是被我闷在了喉咙里。 那一刻,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和华铭之间很亲密过:我俩拥抱过,亲吻过,同床共枕过… 所以,我们这辈子还是做好朋友吧… 原本是一顿我要向他表示感激的饭,我不想最后弄得他不开心。那天,我还是没再张口说出那些话。 那段时间,我的精神上对那段友谊生出许多愧疚感,渐渐有些压抑,不上课期间,即使我抱着本书,也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思绪陷在泥潭里挣脱不出来。 不过,到 11月,我就突然爬了出来,整个人精神好了很多。 因为,我新办的那张洛阳建设银行的龙卡,如期收到了国家奖学金加上数学建模大赛的13000元的奖金。 那晚,我拿出笔本特意为我的未来算了笔账:五月运动会,学院帮我免了大二的学费;加上上学期绾绾父母给的家教费;还有去年华铭借我的那两千元也有结余。 突然间,我有近18000元的巨款傍身。 第二天,我找了个ATM,将身边能凑成整百的钱,全部存放进了建行那张绿色的薄薄卡片里。 那张小小的卡片,将我这么些年以来一直没有着落的心田填得满满当当。那个时候,我的心踏踏实实。那些钱,就像我的背后有一座巍峨的泰山,是那般厚重和磅礴。 粗略盘算,大三大四的所有开销都已不用再担忧,我只需更拼命地学习、挣学分,早日完成学业要求。 我的人生,只需要快点、再快点,只有这样,才能不输在任何一段征程,我才能早日够得着自己的那个目标、那个优秀的傅家子弟、那个我的意中人。 【章节67】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大二上学期,学校开设了丰富的选修课,经济学类的市场营销学、货币金融学;外语类的有标准日本语、动感英语。各类选修课分别于晚上在不同校区开课。 我晚上再也顾不上坐在餐厅和宿舍姐妹们一起吃饭。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是抱着书本,匆忙去窗口买个包子,抱在手里就开始在各个分校区之间奔跑穿梭。 我把自己的课余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 期间还掺杂了一些社会实践类培训:计算机组装、金工实习、社会实践、电路实验。 这些实操性质的课程,让我对整个物理世界,有了更细腻的体会和深切的认知。 那年,我还参加了普通话测试,成功拿到了一级甲等的成绩。与初入大学那个普通话说不好的自己相比,我前所未有的自信。 那年,本以为我的身高会停止在高三的163,可路过药房门口,突然发现我体重没变,但身高又长高了2cm。 我怕闲着。闲下来会思念华铭。会想到我俩之间存在的门第鸿沟。所以为了让自己更专心,我尽量不多想,让自己忙到忘乎所以。 忙碌的学业中,我陆续收到过同班同学的几封情书。毕竟,那时候的我们都是青春洋溢的年龄。 但由于大一出了张子俊那桩事儿,张子俊在我心里烙下的那块伤疤回忆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因此,对收到的每一封信,我都开始认真去对待。 我会很认真很坦诚地回复每一封。在信里,我直言不讳,我告诉他们我已经有了托付终身的人。他很优秀,希望大家也都能努力做做优秀的男生,将来有机会迎接更优秀的女孩子。 庆幸地是:回绝他们后,他们对我依旧能坦诚相对,能回以微笑。像张子俊那样品性恶劣的男生,还是少数。 计算机专业本身就是个涉及面宽广的专业,经常有同学感慨:“计算机专业应该和医学院那样,多开1年课程。其实计算机有很多内容,四年本科肯定是吃不透的…” 所以虽然大一我已经提前开始专业课学习,但随着深入课程,以及市场上各种操作系统和编程语言的层出不穷,我想学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那段时间,网游和页游,开始火遍大学校园。校园旁边的网吧,无论是门头,还是墙壁,都铺设裹挟着诛仙、CS、还有魔兽的壁纸宣传画。许多男生不眠不休,也因此而屡屡挂科。 从大二开始,我们班里,真正认认真真写作业的男生聊聊数几。 那个时候,让我欲哭无泪的是:我的上机报告和实验报告一类的作业,突然就成了全班拿来抄袭的范本。 因此,老师经常在课堂上抱怨:“你们一个个的,越来越不像话了!除了字迹不同,其它的内容完全一致!抄袭也要用心啊,咱能别一模一样吗?能改动一个两个字吗?!某些学习优异点的同学,你让我怎么说你们?我不点名了,以后你们的作业给我捂严实点!小心下次我给你们统统记过!” 老师心知肚明地扫一遍全班同学,最后目光总停在我的身上,无奈地摇头。那个时候,经常吓得我正襟危坐。 老师都这么替我们宣告了,可总还是有个别同学来求我借作业。 他们求我的时候,是那般小心翼翼。那个时候,虽然心软,但也不想害了他们,我也曾铁了心,真诚劝他们: “即使在虚拟的世界里得到再多满足,可现实的生活中,你还都是失望和失败,那你依然是个lose 。短暂的欢愉过后,肯定是悲哀,享乐过后,注定焦虑,那虚假的片刻欢愉,对人生有什么意义? 我希望你们都能有真正想要的长长久久,实实在在的东西。” 但,还是有连挂了几科的一个男生来求我,我看他一副心急和悔恨的模样,一时不忍借了他。同时也告诫他一定要先认真看,把我写的弄懂了,加上自己的理解后,再默写出来也是可以的,不能一字不差,若发现了,下次打死不借了。 大二平安夜的那晚,那个男生突然跑到我们宿舍楼前,在楼下大声喊我名字,说他在楼下等我,有礼物要送我。 我在4楼,听到窗外的呼喊声,有些慌了。我忙跑下楼,对他说下次可以不要这么大声,让同学带给我就行。我皱眉接过我的实验报告怕被同学撞见忙扭头要撤,他却拉住我胳膊,往我手里塞了一兜子花牛的红蛇果,对我说:平安夜快乐。 我惊讶扭头。 他结巴道:“子君,明天圣诞节,平安夜快乐,这是我送你的苹果,谢谢你在作业上肯帮助我,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拿好。” 他把东西递给我,就满脸通红地比我先跑掉。 我当时拿着报告,接过苹果,感觉有点好笑。 等回到宿舍我才发现:他在报告里还夹了一大块歌帝梵。 2000年曾经有一部电影叫《浓情巧克力》,随着剧情在全世界的风靡,巧克力似乎和爱情就挂上了脱不掉的钩子。 看到我报告里夹的巧克力,宿舍的甜甜和双华她们纷纷起哄。 我解释说:别多想,是我想吃巧克力,又懒得下楼去买,特意让他捎带的。 我现场拆开,分给了她们。那晚,我偷偷让甜甜帮我送封信。 “里面是巧克力的钱,谢谢你捎带的巧克力,很甜,我分享给了宿舍的姐妹们。另外,下次我的报告不准备外借了,你要靠你自己的努力。大学四年,几乎过半,希望等你走上社会的那天——不碰壁,不吃力,不后悔。” 果真,那个男生再也没找我借过作业,也撞见过他几回,他经常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出现在机房里。 偶尔目光相撞,我们也会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那个时候的光阴很羞涩很稚嫩,我打心眼里觉得大学时光其实真的很质朴简单。 随着大二寒假考试临近,宿舍的姐妹们也跟我一样忙碌了起来,我们约定每天早上6点起床,大家拿着豆浆去早早占座位,开始紧张地考前复习。 考试结束的那晚,大家咋咋呼呼地开了长长的卧谈会。 回望过去的一年,2008年的大雪还在我眼前那么清晰,那个除夕夜尚在我脑海里一如昨日,然而,却马上就要迎来了大二的春节。 和去年一样,华铮在考试一结束就短信追问我寒假是否归乡。我一个人边走路边发呆,还没想好怎么正式回复他,就发现他在我们宿舍楼前等我。 他远远向我打招呼,笑道:“今年要不要留下来和我的家人一起在洛阳过年?这次我不想听到欺骗的答案。” 【章节68】第一次归乡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我那次很认真。我对他摇头笑道: “华铮,去年春节我确实不够坦诚,但今年我要回老家一趟。快两年了,我打算回一趟故乡。哪怕,我不回那第二个家,也得去姥姥的坟头烧点纸钱。姥姥她在天国不知道还有没有钱过年,我得送点钱去,让姥姥能在天国安心办点年货,她一定也很想我了吧,让她能远远看一眼我,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 他望着我,顿了很久,敛去水色眸光,对我默默点头问我:“那,你哪天离开?” 我笑笑,如实说:“放心吧,不打算骗你了,不会胡编乱造个日子。我不会走太早,会先滞留几天在学校,也是因为我没有抢到满意的票,只买到了除夕当天上午的。我会在校园一直呆到除夕那天一大早出发。” 他看了我拿出来一张裹着圆圈的“学”字红色火车票,点头道:“刘子君,到那天,我还是想要亲自把你送到火车上。” 我有些无奈笑道:“看来,我在你心目中已经失去公信力了。算了,欢迎华铮学长那天莅临督查。” 那段时间的我,和去年春节留校一样。用着宿管阿姨教我的生活技巧,在宿舍看了十天的课本。期间华铮来看过我好几次,有两次也没能经住他劝,和他一起出去吃饭、看过一场黎明章子怡版的《梅兰芳》,买过些生活用品。 在我要出发前,腊月二十八的那晚,绾绾妈妈突然带着绾绾,来到了仅剩我一人的寂静的宿舍。 半年内,绾绾个头长高了很多。那天,她穿着黄色的羽绒服,像个白团子,见到我就抱住我的腿,仰着脑袋高兴地说: “子君姐姐,我认识了个同班的妹妹,她也叫刘子君,我们俩玩儿的可好了。上次我和妈妈还去她家做客了。” 早在秋天来临时,绾绾成功被洛阳实验小学录取,那是当时洛阳最好的小学。 我笑着捏捏她漂亮的脸蛋,由衷为她高兴,“绾绾可真了不起,以后不仅有个子君姐姐,还有个子君妹妹,绾绾可要和小姐妹好好做朋友,大家要相亲相爱哟!” 绾绾妈妈在一旁看着我俩发笑。不顾我的诧异,把她提的几袋的礼品,放在宿舍我的桌面上,对我交代道: “这些是洛阳牡丹饼 、茯苓饼。子君啊,你把这些带回老家给家里人尝尝。过年了,算绾绾去给你们拜年了!” 虽然在我的老家没有多少能让我送出去礼品的人,可我还是没忍心拒绝掉。我笑着统统接了下来。 先带上吧。在那处土地上,会遇到一两个值得我送出的人吗? 出发前一天,我突然就莫名其妙地想把自己换个面貌。我在学校不远处的商业街,找了个美容美发店。花了150块钱,让发型师把我的长发拉得直直的。 我彻底散开扎了十几年的长马尾,动了我几年不变的发型。 除夕当天,华铮还如去年那般,早早在宿舍楼下等我。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整个校园,没有其他学生来来往往,只有一个我。 那个除夕的一大早,不像前一年的除夕凌晨。那天的早上没有下雪。凌晨的天很晴朗,天空干净,尚未透亮的天,如墨蓝的宝石。 我从宿舍楼走出来,华铮看见我突然定住了,我仿佛看见他的目光像通了电的灯泡一样发亮,然后他就呆愣在那里,好久好久。 我到他跟前,他才回过眼神,笑道:“子君,突然发现,我从没当面夸过你,你很漂亮。” 我笑道:“我就拉了个直发,有那么明显吗?” 他点头,笑道:“以前,我总觉得马尾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扎在谁头上,都没有你头上好看。现在,却觉得这个发型才是最适合你的。你、你今天真的很美…” 我突然有些不太好意思,故作笑道:“我们傅校草什么样的女生没有见过,我这种乡村野草,能美到哪里去!我们走吧,谢谢你,还如去年一样,依旧为我送行!” “没和你开完笑,你一直都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当然了,可不止是皮相!” … 那天,他依旧开车把我送到火车站,不过这次,他仿佛铁了心不再信我,他把车门琐死,直到找到停车位。最后他帮我提着绾绾妈妈送来的牡丹饼等行李,买了站台票,和我一起进了火车车厢。 由于那天是除夕,也是最早的一班火车,火车上并没有坐满。我的那排座位有些空。火车发车的铃声作响,他才离开车厢。车窗外,他和我挥手道别,直到火车开动。 远远看着他站在站台上,迟迟不离去。我突然鼻子一酸。 不知道为何,我就那么哭了。 我猜,那一刻,我由衷希望送我的是华铭。 不过,那个时候的我,不可以太贪心。 我不知道华铭8月里陪我的那周,到底耽误了什么。但既然引起轩然大波,并因此牺牲掉一年的自由,我总有几分责任和愧疚。 不过我不可以分心,不可以胡思乱想。华铭他说过,我只管在学校里努力就好。 他说过,让我等他。我当然会,就那么一直等他。 再侧脸望向窗外,站着的依旧是华铮,一副关怀切切的模样。 我抹了一把泪。对着窗户大声说:“华铮,你快回去吧,我们明年见,对了,春节快乐。” 我坐下。对着空气,低低哽咽:“华铮,谢谢你,让我这一年半这么充实。还有半年,你就要毕业,也就是说:与你相处的时间,还剩半年。假如离别后还会再遇到你的吧?不管会不会,我都会在远方祝福你。你,是我这些年,遇见的最好最好的朋友。” 那天,我没打算先回那个毫无感情可言的家,我决定还是先去姥姥的坟地。 我回来的目的也就这么一个。 姥姥的坟墓,在我从小长大的那所村庄的田野地头上。 那个强悍的舅妈和懦弱的舅舅在姥姥去世后不久,就搬离了淮河边,再也不打算回那个贫穷的淮河山村。 一年到头,没有人会去姥姥坟前看她一眼的吧? 姥姥的坟头,有没有被枯草掩埋? 我和姥姥居住的那个茅草房的木门是不是已经裂开了? 里面的本来都没有值钱的东西,现在估计连床板都不剩了吧? 那口努力为我和外婆储水的大水缸,应该被谁搜刮走了吧? 外婆的茅草屋内,是不是只有孤零零地土灶台和旁边的空荡的鸡窝坐立在门内? 【章节69】一起上坟(一)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近乡情怯。要下火车的前半个小时,我靠着车窗,透过绿色的防护网,远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我突然忍不住泪流满面。 故乡里逝去的一切,除了13岁的那段路上的记忆,剩下的我其实并不是一点都不怀念… 下了火车后,我又中转了2趟汽车,到乡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 我提着行李,在乡镇的街道上,四处寻找卖冥币、纸钱、烟花炮竹和打火机的杂货店。 由于马上就要除夕夜了,家家户户都要阖家去过团圆年,百货店的老板们从下午开始大半都打了烊。 我拖着装着绾绾妈妈给的牡丹饼的那只行李箱,走遍了所有的杂货店和摊位。 冬日的风,干冷地呼啸,我却走出了一身大汗,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未关门的铺子,凑齐了祭祀用的那些东西。 手里的东西多了起来,从乡里到外婆的坟头还有20里地的路程。听着家家户户开始放鞭炮,我焦急地在大街上四处寻找能把我带到外婆坟前的交通工具。 看到一位开三轮车送酒的大妈系着围裙路过,我第一次那么大胆迅速地抓住她的车沿。 我还清晰记得和她的对话: “大妈大妈停一下,我、我走不动了。带的东西有些多,求求您把我送到刘荡吧?” 大妈停稳车,瞪着我:“小姑娘,今天是大年三十儿,现在都下午了呀,马上就要天黑了呀,我男人在家都准备好年夜饭了呀。” 我忙点头, “大妈,我也知道要过年了,大叔在家等着肯定也着急,您看要不和大叔打声招呼,再出发?大妈,求您了,我2年没回家,没买到合适的火车票,我一个人走到刘荡村,天肯定黑了,您看看,您送送我吧,我给您路费,我现在就掏给您,100您看行吗?” 我还没来得及掏出钱,大妈拍拍三轮车,应道:“哎,大家都不容易,小姑娘你是才打工回来吗?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回来就是老乡,坐上吧坐上吧,大妈我送你,你坐稳了,我开快点。” 我坐在露天的三轮车的车沿上,扶着阿姨背后的车栏,顶着冬日里北方吹来的多年不变的冷风,开始往记忆里那个亘古不变的那个村庄开去。 往姥姥躺着的那个坟头开去。 沿路的小麦地一茬浅青,远处的村庄大树都剩下光秃秃的枯枝,远远望去,脱完叶子的大树顶端的大鸟巢格外醒目。 那是一条,我必须要经过的、见证了一段罪恶的路。 快要到了:13岁那年,我拼命挣扎过的地方。 我紧紧闭着双眼。我不敢睁开,我屏住呼吸,不去看记忆里最痛苦的那一处。 任由三轮车压过那一处,我使劲压抑自己,我努力地在冬天的冷风中呼吸,听三轮车从那处地点,从那个齐平的路面上碾压而过,我按着胸口,心里默念: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刘子君,都过去了…” 最后三轮车终于在我描述的路边停下。我坚持给了大妈100元。大妈叮嘱了我几句,开车离去。 我拖着行李,提着买来的火纸和鞭炮,找到离姥姥坟地所在的麦田不远处的一个池塘边停下。 要过年了,乡下的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炊烟,狗叫声阵阵。 但是,路面上,行人,一个也都没有。 我跪在离姥姥坟地很近的那处塘沿的草面上,准备给姥姥的火纸印上火钱。 这是农村的习俗,烧纸前,要给火纸打上钱币的烙印。 我很小的时候,见过大人给去世的长辈们打纸钱。 那个时候还有那种专门打硬币印记的印刷似的木板,在火纸上并排使劲儿拍打,能打出一排排钱币的痕迹。 再长大后,打纸钱就是把纸质的人民币往火纸上铺平,然后用拳头使劲儿捶打,并排来移动,让钱币就那么在捶打中,被记印在草纸上。 那天,凌冽的寒风,肆意地呼啸,我怕风把火纸吹走,就想找个好一点的避风港。 池塘的岸沿很宽阔,大约有一米来宽,岸边的小草已经全部枯黄,像为大地穿上了黄色的罩衫。 池塘里水早已干枯,泥巴干裂,像苍老的树皮,列出一条条深黑的缝隙,裂开网状的纹络。 池塘四面有岸,是个很好的避风港。 我把拖着的行李箱躺放在池塘边上,提着买来的那叠厚厚的黄色火纸,小心地下到池塘里,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跪下。 跪在那一处池塘边的角落里,我比着小时候看见大人们打火钱的样子,拿出一叠草纸铺开。 我在上面,从左边开始放平那张百元大钞,用手掌用力地拍打下去。 拍打完这一纸币的版面,向右依序平移,继续拍打第二块。 平移着拍打着,我拍的很认真。 我边捶打,边自言自语: “姥姥,君君马上就到了,你再等一会儿。君君回来看望你了,你再等等我哦。姥姥,君君正在帮您印钱花,姥姥,你着两年在天上有想我吗?” “姥姥,君君很想你,去年春节,君君也想回来看你,给你往天堂送钱花,可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没钱回来。我曾经被骗了,全部身家只有几十块钱的伙食费。那个时候,有个好心的男人,他借给了我两千多,但我舍不得花,也不敢乱花。那是一沓心理慰藉,我要是一下子花了,未来就没有希望了。” “不过姥姥,现在君君有钱了呢。君君在学校和以前一样很努力很努力,你的君君很聪明,努力读书,上课。君君一直还是第一名,在大学当第一有很多好处。学校会有各种各样的奖学金,你知道有个国家奖学金吗?那是多少呢?姥姥,那是8000块。君君很争气,君君上学的这两年挣了好多好多钱,好多是多少呢?18000多块。姥姥,君君以后的学费生活费您都不用操心了。不用再去求那个妈妈,更不用去求那个爸爸。姥姥,你在天上,不要担心君君会没钱交学费,更不要担心君君会挨饿,君君以后会很好,会越来越好…” 【章节70】一起上坟(二)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姥姥,君君谢谢你,在最后离开的时候,让母亲她答应送我去上大学。君君在学校里还会继续努力,君君一定让姥姥帮忙挣来的大学不被浪费掉。姥姥,今天君君给你买的火纸不多,君君一个人提不动,就买了这么多。” “等将来、等君君大学毕业后,等将来有一天,君君一定每年都回来看您。君君到时候努力攒钱,自己开着车子,什么时候想念姥姥,君君就自己开车回来。到时候,君君会在车的后备箱里,给您带很多很多好东西,给姥姥烧上世界上最多最多的纸钱,让姥姥成为天堂里那个最富有最富有、比财神爷都要富有的老婆婆。君君要让姥姥成为天堂里最幸福的那个老太婆?姥姥,您说好不好,您说好不好?” 耳边一阵风略过耳边,仿佛外婆在呢喃回应我。 我眼泪止不住地跟着往下掉,鼻孔跟着鼻腔一起堵塞掉。 我抽了抽鼻子,努力汲取空气,抹了抹鼻涕。 我把拍打好的那一叠火纸,揭开4张,错落开来,中间一折,成扇形一叠。4张一折,叠出被烧时需要的那种扇形的花样,压在自己膝盖下。 突然,耳边风声骤紧,引来一阵狂风肆虐,把我膝盖没能压住的折叠好的草纸吹得四处飞旋。 我想去追去抓,却又怕起身后会被风夺走膝盖下压住的部分。 风越来越大,我眼睁睁看着黄色的草纸远去,却无能为力。 “老天爷,求您了,您别吹了。” 风声依旧。没有办法,我整个人趴在胸前的草纸上,我用身体最大的面积去压在上面,不想让它们被风全部吹飞刮散。 那个时候的我,一身红色羽绒服,散着头发,就那么趴在那处池塘的角落里,压在火纸堆上,呜咽抽泣。 “姥姥,君君真没用,君君真没用,连要送给姥姥的东西都保护不好,君君真没用,姥姥,君君真没用——” 冬风如刀割,划过我的手背,吹走一张张的火纸,送来一刀子一刀子的无助感。 我就那么爬在上面,突然放声大哭。 什么时候,池塘边我的行李旁边站了个人影,我全然不知。 风似乎没有那么大了。一叠火纸,被送回到了我我的眼前,那叠黄色的火纸,被一双大手紧紧按住。 一袭身影,就那么出现在我身侧。 我缓缓抬头,狼狈的双眼依然模糊,却能清晰辨别出,是他。 他缓缓跪下压住火纸。朝着我,伸出一只白净的手。 他朝我伸手,试图想环住我还在抖动的双肩。 他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瞬间驱赶了整个冬日凌冽的寒风:“子君,不怕,想哭就好好哭吧。” 突然,不知道怎么了,我在那个池塘的角落里,傻傻地望着他,忘了去回应他——我跪直了身子,眼泪突然决堤。 突然间,我悲怆的哭声,响彻那方天地。 等哭到脸上的皮肤干裂发疼,等所有的委屈似乎都得到宣泄。我才渐渐回握住他的手。 华铭给我递来他的胳膊和袖子。 我突然,抱着那只胳膊狠狠擦了擦鼻涕。 最后,看着黑色毛呢大衣上白糊糊亮晶晶的东西,我突然愣在了那里,一脸窘迫地望着他。 他捋了捋我的头发,温笑出声,“擦吧,别担心,我车上还有备用的羽绒服。” 看我终于平复,他起身,去池塘的远方,爬上田埂,帮我拾捡起那些卡在枯枝中的火纸,我们一起把剩下的火纸一一拍打过,再依次折叠成扇形的样子。 “你先压好,等我会儿,几分钟我就回来。” 我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目送他去了远处路边一辆黑色的SUV旁,看他回来,从车上拿一个很大的黑色塑料袋。 他再次回到我的身边,帮我把打印好的火纸,小心翼翼地装在那个黑色塑料袋里。他小心地将它们放上了池塘岸边,也跟着上了岸。 他把手伸出,对池塘下面的我晃了晃。 我递出去我的手,紧紧握住那双大手,任由他把我带上岸。 他拖着我的行李箱,小心翼翼地提着塑料袋,我提着鞭炮,跟在他身边,我俩小心翼翼,一起走向不远处躺着姥姥的那块青青浅浅的麦田。 姥姥的坟前,有一颗矮矮的柳树,此刻却不见一丝绿意。 那处小小的坟包,四周围着枯黄的杂草杆子,枯枝立在大风中歪歪扭扭。 姥姥的坟前没有立碑,柳树是唯一的标识。只因为那个时候舅舅舅妈说:村里自古以来有习俗,女人是没有资格立碑的。 我在那片圆圆土丘的南侧跪下。 华铭跟着我,跪在了我的旁边。 我打着了火机,点燃了一扇火纸。 寒冷的风,抵不过天干,火苗遇到火纸,火势迅速窜起。 我拿出一扇一扇的火纸,一叠一叠往上面放送,华铭也跟着我往火里面送上冥纸。 黄色火焰在坟前熊熊燃烧,旁边的枯草跟着燃了起来,炸的噼里啪啦作响。 泪水干后,我的脸皮在冷风中有些发疼,被火一烤,突然变得坚硬,眨眼之间都有撕裂感的疼痛。但那一刻,我的心中却有种江南的湿润和温暖: 我边烧边讲给姥姥听:“姥姥,我是君君,君君回来看望你啦。君君回来给您送些钱花,去年我没有回来,你一定很想念君君吧?看,今年君君回来啦… 姥姥,君君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姥姥,旁边的这位,姥姥你不要感到好奇,这位,是君君的好朋友,他叫傅华铭,他以前是君君的初中同学,他以前叫钟鹏飞哦。” 最后还有几句,算是和姥姥的悄悄话,我没敢说出口,我在心里默念: “姥姥,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不要怪君君没有出息:我和他有肌肤之亲了。不过我们只是亲亲。姥姥你千万不要怪君君,以为君君学习不专心,君君还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姥姥,他,也算是君君当前努力学习的动力了…” 突然,我心里的声音被打断: 【章节71】一起上坟(三)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只听华铭对着坟前,开始愔愔郑声说:“嗯,姥姥,认识一下,我是傅华铭:师傅的傅,中华的华,铭记于心的铭。姥姥,感激您能把子君养得这么美好。您放心,以后的日子,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子君。” 那天,我就那么跪在那里,眼睛模糊到不能睁开。 火纸烧完,我不想起身,依旧跪在那里,想继续和姥姥多待一会儿。 华铭他并不打扰我,他在一旁帮我拆开了鞭炮,从我身边拿过打火机,在坟头的北侧,点燃鞭炮,让鞭炮声在姥姥的坟头炸得噼里啪啦,热热闹闹。 那一刻,乱红翻飞,烟雾缭绕,我觉得自己仿佛在梦里。 真好,那是我近20年的岁月里,度过的最美好的除夕。 因为,那一刻,在那处枯黄的坟头,我的身边聚集了两个人:外婆和傅华铭。 我最爱的两个人。 最后他重新跪下,和我并肩,给姥姥磕了三个头。 我们起身,拍打了膝盖上的黄土印记。他帮我整理了头发,拉起一旁的行李,紧紧地牵起我的手。 他问我:“天黑了,下一站,你打算去哪儿?” 我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本来想着,姥姥村就在不远处,天要黑的话,我可能去外婆当年熟悉的某户邻居家借宿一晚。” 他抬头,深邃的眸子看进我的眼睛里,“子君,你别忘了,今晚可是除夕夜。” 除夕夜,在别人家过年,终归不太好。 我有些恍惚,“傅华铭,今晚是除夕,你怎么也来啦?” 他摇头,“我来看看当年曾住了4年的地方。当年离开后我一次也没回来瞧过。这里,曾经有一段对我来说,很重要的记忆,我准备来直面它们。” 我诧异,问道:“什么样的记忆?童年吗?” 他摇头,眼睛里似乎染了墨灰色,“那段记忆和你有关。” 那一刻,我的内心突然不再那么苍凉,我问他:“那你这会儿,是准备去你外公那里过年吗?” 他摇头,“不,外公他早不住在这里了,当年由于某些原因,他又搬走了…子君,今晚,你跟着我吧。车子就在路边,我们现在出发,去市里找个酒店,我们一起,除旧迎新。” 北风把我的头发吹到南侧,耳边头发簌簌作响。那一刻我的心情就像远方炊烟袅袅中炸响的烟花爆竹。 无论在哪里过,今晚,终于像个除夕了,一个不再让人感到孤独的除夕。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忧,“路途不短呢,赶到市里,大概需要三个小时。” 他折过身子,站在我的面前,按住我的双肩,道:“我知道,当下离你那个家不远,但,我想你其实是不愿回那个家的吧?如果明天,你还是会想着既然回来了,还是要回去看一眼,明早我们再从市里折回来?” 第二个家,也就是我名义上的家,离这处坟地,也就20多里。 他竟然如此清楚。 我还是有些诧异:“第二个家?你、你也知道吗?” 为了能有正儿八经的户口,能上高中,我在外婆去世前一年,就回到了那对当初一直想抛掉我的父母那里。 他点头:“刘子君,我说过,我比你想的更了解你。” 我红着眼低下了头,囔着鼻子说:“你,为什么不在洛阳和家人一起过年?你不应该和华铮他们在一起吗?” 他拉起我的手,温暖的感觉从他手心上开始传递。 他说:“大家族里年夜饭是最隆重的事情,但我们家是个例外,餐桌上缺我大家已经默许。我一个人习惯了。独自在美国的那几年,每年春节,我都没有回国。你看,我们俩多像,大多数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他望着我的眼睛,道:“以后应该就是两个人了。刘子君,去年除夕的时候,我说过以后我们俩一起吧,所以你看,我来了。” 那一刻,我挣开他双手,紧紧回抱住他腰身,在他怀里,不停地点头道:“好。” 除夕,终于不再是个凄苦的日子了。 终于,不再是一个人的除夕了。 那一刻,我突然孤寂痛苦了很多年的内心,被肆意的冬风吹得颤抖不停,有种渴盼已久的幸福感,就要跟着心脏颠了出来。 冬日的乡村一片枯黄和萧飒,除了田野里的小麦微青,剩下的树木光秃,野草枯黄,并不像大城市里还有大面积的冬青和不惧寒冷的雪松和青柏。 无论怎么变迁,这个社会怎么快速发展,乡村,似乎永远都要比城市寂寥。但今日是除夕,黄昏来临,除夕辞旧迎新的鞭炮声把枯寂的乡村炸出一片热闹的感觉。 他牵着我的手,我看着他的侧脸,随他脚步,一起走出那片田野。 路边停靠着的一辆崭新的奔驰SUV,我坐上副驾扣好安全带。华铭看了我一眼,发动了车子。 我俩一起,再次碾压上那条山路。 天很快黑了。来时一路没敢细看,借着车子打在远方的灯光,我隐约发现那条路,相比于初中时,已经再次翻新。 政.府那两年在搞新农村建设,给村里铺了一层厚厚的水泥路面,但路面不够宽阔,只能容纳两辆小车的宽度。 若有车迎面驶来,需要小心翼翼靠边,彼此避让,才能安全通过。 路面修完的年限虽不久,但还是有不少路段,被去淮河淘沙的大卡车给碾压的凹凸不平。 华铭尽量压住了车速,可车子还是会不住地颠簸摇晃。我在摇晃中,感到浑身渐冷,远方腾空的零星烟火亮点,沉重了我的眼皮。它不住地眨呀眨,最终带着我昏昏睡去。 睡梦中,是那段石子铺的黄泉鬼路:漆黑的道路,不见尽头,后面是从卡车上跳下来的男人,他的脚步声在向我逼近,我在绝望中奔跑。 我跑啊跑,不敢回头。 心跳仿佛在耳朵里,快如擂鼓,阵阵轰鸣。 直到前方渐渐有光,光晕越来越炫目,亮得发白的光环中裹着一个高大挺拔的声影。那张熟悉的面孔,让我顿时不再恐惧,我摆动双臂拼命像他跑去。 他长开双臂迎着我… 【章节72】有他在的旅馆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朦朦胧胧听到“咔嚓——”一声,车子猛颠了颠,有人在摇我。 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我微微睁开眼。看着刚刚闯入梦中的那张让我安心和温暖的俊脸。 他侧过半拉身子摸着我的额头,担忧道:“快醒醒,你刚才做噩梦了吧?你头很烫,应该在发烧。” 我抱住他的手,微微点头说:“应该是着凉了,没太大问题,我们继续上路。” 他有些歉意道:“刚有处深沟绕过了灯光,底盘好像磕坏了,车子应该不能继续开了。不过,不远处就要上107国道,国道两边会有快捷酒店和诊所,来,车先丢在这里,我背你先去看病。” 远处的村庄,阵阵炮火依旧不熄,漆黑的夜空中零星的烟花陆续腾空。 我的头很沉,残余的意识不想毁了这个除夕,“那除夕年夜饭怎么办?” 他帮我掖了一侧凌乱遮目的头发,“目前来看,我们恐怕要过一个不一样的除夕。” 他下车,从后备箱拿出一件长长的羽绒服,到副驾帮我解开安全带,套在我身上。然后把我扶下车,合上车门,他微微弯下腰,让我抱紧他的脖颈,爬到他背上。 昏沉的脑袋,被冷风越吹越重,我温顺地紧紧揽着他脖颈。 他高俊挺拔的背,背着我,走啊走。在寒冷的冬夜里是那么的温暖。 温暖到我仿佛胸前垫着烫肉的毯子,在温热的暖洋中,想永远睡去。 大手稳稳地托在我的屁股上,他是我生命中,唯一一个这么背过我的男子。 虽然除夕,但107国道旁边的有些家庭式快捷旅馆并未停止营业。他背着我,在路边挑了一家门口挂着红色灯笼,充满民俗喜庆的旅馆,背着我办了住宿。 拿到房卡,进到房间,华铭小心地把我放到床上,我在迷糊中睁开眼睛。 他帮我脱下我鞋子,掖好雪白的被子,摸了摸我额头,交代道:“应该是被池塘边的冷风吹久了,你先忍忍,我很快就回来。” 那一刻,脑仁儿像被铁球砸过,嗓子里也像吞了根鱼刺,难受到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2009年除夕,那晚华铭踩着阵阵烟火,在那段107国道周边四处奔走。 后来,还是从旅馆老板娘那里听到,她说过年了诊所都关了,我男朋友不信,除夕跑遍了旅馆周边大大小小的人家,帮我找门诊和药房。 最后,还是他让她帮忙挨门问遍了旅馆里居住的客人,才给我寻到些感冒药。 他那晚还借用老板娘的厨房,熬了姜汤,和那些药丸一起喂我喝下,想让我能发汗。 虽然灵魂在困顿中昏沉,但我还是能清晰感觉到他。他那晚守在床头,在我额边,压着毛巾、时不时帮我擦拭额头沁出的汗水。 那晚他一直坐在床边看我,不曾离去。 我呢,那个时候的我,似乎在迷糊中还贪婪地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松开。 暖黄的旅馆里,电视机音量低低地开着,牛年的春晚正在奏上原本热闹团圆的乐章。 等我发了场大汗,从昏沉中醒来,发现春晚恰好进行到迎春倒计时。 合着倒计时的节奏间隙,肚子一串咕咕的叫声响起。 他在我床边,温笑开来。他握了握我的手,笑道:“看来,你还惦记着年夜饭没吃,需要好好补补了。” 他起身,开门下楼,喊了旅馆的老板娘。 大概10分钟后,他和老板娘依次上来,端上了2个热气腾腾的炖锅。后面还跟了个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端着带着汤水的水饺瓷盆。 老板娘笑道:“你们这年夜饭,吃到第二年去了,我在下面都热了2次了…” 我微微窘迫,朝华铭指了指我的箱子。华铭拉开我的行李箱,拿出我从洛阳带回来的那些牡丹饼,作为新年贺礼送给了老板娘。 那晚,我俩在107过道那家温馨的小旅馆里,跨过了我人生中第一个温暖祥和的年。 大年初一的那早,我一觉睡到很晚才醒来。感觉身体恢复了往日的轻盈,侧过身后发现那张令我魂牵梦萦的脸。 他睡在我的背后,怀里紧搂着一个我。 这个除夕,我们再一次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我望着他的脸,开始细细描摹。边描摹边叹息:无论处境多么狼狈或沧桑,他还是这么白净俊朗。 他嘴角微弯,缓缓打开双眼。那一刻,穿透而来的亮色,让我瞬间躲闪中重新闭上眼睛。 他抬手摸摸我的额头,笑道:“看来,应该是大好了,外面空气有些冷,你再睡会。等太阳彻底出来就好了。” 他自行起身,去了卫生间,在里面洗了个澡。最后依旧穿上了昨日曾被我抹过鼻涕的风衣。但那处亮色污渍已不在。 他拿了长黑羽绒服走到我床头,弯腰望着我:“今天是大年初一,你还想要顺便回你第二个家看看吗?我这就去找人捞车,想去的话,等我回来再带你去。” 我点头道:“我还是应该回去看看的,是他们生了我,而且难得这么近。” “嗯,依你的,既然你不死心,就去看看…” 我望着他问:“为什么这么说?什么死心不死心的?” 他摇头,笑道:“没什么,别想那么多了,既然决定了我们就去。我去捞车,半个小时后赶回来。你要是不想躺着的话,整好,我让老板娘煮了白粥,一会儿让她给你送来。” 他等我点头后离去。 那会儿,我头脑已经清醒,头疼的感觉已消散干净。除夕晚上的炖锅和饺子虽然我吃了不少,等老板娘端上白粥,我还是喝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饭刚想起身,他就回来了。他进屋内就抱起我,贴了贴我的额头:“好多了,要出发吗?” 我们把行李箱放在了旅馆里,他从老板娘那里给我借来了厚厚的毛绒围巾,我们一起上了车。 还是那辆黑色的奔驰SUV,昨日的山路已给它裹上了一层灰,燃油也已近乎耗尽。他找了个加油站,加满油后,转入了旁边人员零星的洗车行,让工作人员帮忙洗个车。 趁他不注意的空档,我下车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些蛋糕、饼干和水。 他载着我,去了那个让我内心复杂到怎么也说不清楚到底应该是什么感觉的家。 【章节73】同行同归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新农村建设的路并没有铺到村口,最后一段路面并没有铺上水泥路面,依旧是磕磕绊绊的石子混着泥土。 快到目的地时,车子开始在那段路上颠簸。他看我被颠得脸色微白,最后一公里,车轮几乎像在散步。 我让他停下:“华铭,停一下,你要不先停在这里,我想自己一个人回去。” 他侧脸,望着我:“嗯?是怕他们说些什么吗?” 我脸色有些发热,却不得不点头:“你很好。只是,我们这里有风俗。男女一起大年初一来’拜年’,终归不太好,而且我才去大学两年,还在上学,就更不好了。人言可畏,我也不想让爸妈他们说些什么。华铭,辛苦你,先在这里等我,我、我会很快很快就回来的…” “不用紧张,我都明白。依你的,你放心去吧,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回来。” “嗯,谢谢你,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简单和他交代了一下车上有些干粮,要是饿了的话可以先垫着。 最后的一段路程,我自己一个人步行进了村。 那天,我回到了那个“家”。 村里的土路堆积了一地红炮纸屑,家家户户门口仿佛铺了层红毯。 怕从村中穿过会遇上熟人,我从村外我曾经绕过很多次的那条路继续绕。庆幸的是:屠夫家的那只看守桃树的老黄狗已不在,没有狂吠声去惊动村里人。 我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一排瓦房后。 那个家,没有院子。 瓦房坐落在村子的最东边。南北走向,门朝正东,正门前是一口大池塘。原本恶臭的池塘边的淤泥经过寒冬的沉淀,中央也积淀出一袭透明纯净之色。 这是我曾经歇过脚的地方。 瓦房一共3间,中间是穿堂,两边分别是卧室。 穿堂门口北侧是孤立的小厨房,南侧是猪圈,猪圈再往东南几米有一口压水井。压水井的前方就是那湾池塘。 我压住自己的步伐,刚想迈出,又收了回去。 因为,远远听见,门前压水井旁传来我母亲的叫喊声: “电视有啥好看的!一个个的光吃不干,快滚过来个人给我压水!大年初一,快中午了,昨晚的碗还没洗!今天让你们几个统统喝西北风去!” 许是喊累了,没有换来一生答复,更怒了, “你奶奶个腿,一个个的都聋了吗!要是小君那个死丫头在,还能搭把手,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好吃懒做,老娘我全都使唤不动了!” 压水井杆子终于被她甩了下来,人朝着屋里走。 屋里传来吐着瓜子皮儿的呸呸声,还有一贯不变的醉酒声: “大过年的,能不能不提那个野丫头!好不容易送走,你提她干啥?!小心你这么一喊喊回来找你要学费!一年5000多,前年我嘴皮子都磨破了,欠着邻居的没还清呢,我可再也借不到了第二笔了!5000元打发了个赔钱货,任她自生自灭去多好。大过年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提不提,全饿不死你们,一个个的全他奶奶的是讨债鬼,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们一窝子…” 我撤回脚步,捏了捏兜里的一卷钱。 那天,我用掉很大的勇气,扭头,彻底走掉。 是的,这个所谓的“家”,回来了,又如何? 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我恍恍惚惚,错从村中穿过。村中的路是土路,下雨天时,被架子车、自行车轮子碾压过,等被太阳晒干,再被风吹硬,就形成深浅不一的干硬的车辙。 我低头,小心地迈着步子,似乎在专心丈量着路面,步伐很慢,也很重。 有村里的人路过,好奇地企图打量出我。我却一直低着头,一身红色羽绒服,一头长顺的头发,他们似乎停下过脚步,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谁家有这么个姑娘。 就那么走着,走着。走到村北,走出村落的那个路口,我突然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了。 我抱着肩膀,在一处感到熟悉的地头,找到堆积着枯草的田埂上坐下。 这处田地,我深切记得。只有3分那么大的面积,从没用来种过麦子,一直都是用来种大豆、花生、玉米这些粗粮五谷。 突然记忆回到了高二那年。 又是初,不过是初秋。据说接下来有雨,父母对我下了命令:不在下雨前把地理的花生秧拔完,第二天就不准我去学校。 为了能赶到学校,那一晚,我一个人,忍住对黑夜的恐惧,胡乱地自言自语以壮胆,一边祈祷,一边一簇簇地拔起花生秧。 可是那晚,老天爷他似乎听不见我的祈求,他还是下了。 很大的雨。 漫天砸下来的不止是雨,更是滚滚的催化剂,催生了我满腹无处发泄的委屈和愤怒。 我在恐惧、生气、愤怒、委屈中,对着老天开始质问他:为什么。 稍微理智一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给我任何回应。 可那晚,我仿佛发了疯,一把把地拽起一簇簇的落花生,最后在雨中抹着眼泪,骂着:贼老天… 我被淋成落汤鸡。最后,顾不上恐惧,也忙不上委屈,我拼命地把花生连根拔起,整整齐齐地堆积在地头上。 那个时候,我脚上的鞋子,裹着厚重的泥。怕行动太缓,我脱下了鞋,赤着脚,踩着大雨搅和的稀泥,和葱绿的花生秧抗争。 那晚我到凌晨才拔完,步履蹒跚地走回家。忘了黑,忘了怕。那个时候,其实我感冒发烧了,也正是感冒让我如此忘我。 回到家,发现还好:有人给我留了门。 我在门前简单洗掉脚上的泥巴,进屋摸索着地上的蛇皮袋子铺的地铺,裹着破旧的被子,争取温暖我的身子。那晚我没有睡着,也是因为耳边有那个从不和我讲理的姐在打呼噜。天不亮我就昏沉着起床换了身衣服,背着书包离开那个家,去赶去镇里的班车。 那次,在学校的课堂上,我晕倒了。要不是同桌人很好,我可能就那么烧坏了脑子… 记忆依旧在远方飘荡,眼睛突然忍不住湿热了起来。紧跟着眼前一片黑影,我眨了眨眼睛,抬起头。 等看到是华铭,我赶紧低头,抹了一把眼睛。 华铭在我身前蹲下,他递出一双大手帮我擦了擦脸,然后就转身蹲下,背对着我说:“这里很冷,走吧,跟我走,再也不会这么冷了。” 我爬了上去。他背起我,在那段石子土路上,他一句话再也没说。 【章节74】107国道旁旅馆的那夜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背我到车前,打开车门,他把我绑在副驾上。看我依旧有些红血丝的眼眶,给我递上来他刚拆开还没来得及吃掉的一块蛋糕卷。 “都说胃里满满的,人也会跟着开心起来。你先稍微吃一些垫垫,坐稳了,我们出发,县城有一家百年老店,我们去那里,争取忘掉所有的不开心。” 他启动马达,突然狠狠踩紧了油门。 似乎顾不上颠簸,似乎着急着飞走,他带着我,迅速离开掉那个村庄。 那个大年初一的下午,他驱车载我一路向前。在我的人生中,那是我第一次耗费3个多小时,只为去附近最繁华的那个县城,去一家过年不打烊的腊排骨老店,为了口腹之欲。 那个时候,地方县城还没有禁止放鞭炮。烟花炮竹炸裂后的红纸屑铺满了大街小巷。 冲天的那种烟花筒放完后,像彩色的棍子,被扔在红纸中混躺着。 我暗自庆幸环卫工人在过春节,被他紧紧牵着手,双脚一路踩在红纸上,别有一番踩红毯的滋味。 就这么跟着他寻到了那处老店。 原本的不开心其实早在踩红毯的时候已经散光了,吃不吃其实无所谓了。但他还是陪着我,吃到天色昏沉,吃到最后我被辣椒辣出一个嗝儿声来,他才说作罢。 那个时候,我就像个傻子,压不住嗝儿气。他从对面挪到我身侧,端着茶水,拍打着我背,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晚,他驱车,一路风尘,我们又回到了107国道旁的那处旅馆。 前一晚除夕我发了烧,又发了场大汗,当晚回来,我说想洗澡。 他让我先忍忍,就转身下了楼。再上来他拿了个工具箱,里面有扳手、老虎钳、螺丝刀等各色维修工具,甚至还有橡胶手套、消毒液。 他叮嘱我先看会儿电视,就拿着工具箱钻进了卫生间。 我跟着去了卫生间帮忙。原来当时旅馆里提供热水的装置是房顶的太阳能,出水装置流出的水忽冷忽热,他早上已见识过了。 怕我病情不稳,那晚,他一番折腾,修理好了原本忽冷忽热的热水器。 他让我把工具送下楼。等我上来,见他带着橡胶手套,仔细地刷白色浴缸。84消毒液的气味不小,他调大了卫生间抽气扇的档位,将消毒液的味道驱散干净。 他一边帮我放热水,一边和我商量:“明天早上睡个懒觉,然后我们离开。有条新建的陕沪高速,离这里很近,能直奔洛阳,回到钼都利豪就好了。” 我抱着毛巾站在旁边,笑道:“对于我来说,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很好很好。明天我可以提前回学校宿舍,我们一直到正月十六那天才正式开学,很开心我又比别人多了半个月的学习时间。” 他试了试水温,关掉水龙头,起身擦了擦手,到我跟前。 他说:“刘子君,明天到初六,你最好哪儿也不去。你明天和我一起去钼都利豪住几天。我初六早上要飞澳洲,钼都利豪那处房间,以后就是你的家。任由你随意出入。等过完元宵节,你再回学校也不迟。寒假期间,难道你又要在宿舍吃十几天泡面吗?” 说到最后,他音调有些大。我有些惊讶,最后还是点头应了。 他走出卫生间,帮我关好了门。 那晚,我满心感激地泡进了那个浴池。连续几天的疲惫和困顿瞬间袭来,在暖洋洋的热水中泛滥。 半夜醒来,发现:我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躺在的床上。 醒来后,翻过身,看见他恰好睁眼,亮亮地看着我。 那晚,在那处温馨的旅馆,我和他又一次接吻了。 亲吻彼此,就像那个雷雨密集的夏天,我俩在一起的那几个深夜。 除了泰山之行那次华铭和我谈过很多人生意义的问题,其它大多数时候,他一直是个话不是很多的人。 天子骄子,十之八九来说都有与生俱来的霸道。他虽然话不多,但他并不霸道。 相反,我俩在一起的时候,他大多数都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 那晚,我俩一起躺在107过道旁,那个暖黄的旅馆里,亲吻的时候,我曾经什么都不想去想,全身彻底为他打开。 他细细亲吻我的脸,从不急躁。 他温软的唇,会温柔地沿着我的脖颈一路向下,他会时不时抬头,照顾到我的意愿和颜色。 过去的那些年,一直被噩梦纠缠,只要是听闻到“性”之一字,就觉得十足的罪恶和可怕。 可那个时候,我再也不愿去多想了。 我一直是个很理智很克制的人。可和他在一起时,我就不再是我。 那晚,同和他一起私奔去泰山去青岛的那几晚一样:我在他怀里,神色比他焦灼,呼吸比他厚重,心跳比他紊乱。 那个时候,我的头脑里也肯定比他混乱。 我的眼角会流出眼泪。而他的眼角,我没有窥见。 他收敛神色,轻轻抱抱我,帮我擦去眼泪,准备拥着我作罢。 在他怀里,我控住不住自己的呼吸和思绪,整个人徒增浮萍之感。 那个时候,我不止一次地想,我应该勇敢些,只要迈出去,未来应该会所好转。 最后,我惊世骇俗地反了过来:我去亲他,我努力去吸吮去咬他的舌头。 他小心地揽着我,温柔地回应着我。我最后却挣脱掉他的回应,睁开眼睛望着他黑亮的眼睛,大胆地一路向下。 啃住他喉结那一刻,我听到他压抑的喘息、他精硕的胸内砰砰欲出的心跳声。 似乎被心跳声吓醒,我停下,整个人彻底木掉。那个时候,在他身上的胳膊身体灵魂都在颤抖。 床头的灯未熄灭,我看得见,他的眼睛有些红色。 我们就那么凝望着,他突然翻过身来,伸出大手,将我翻转到他身下。 对,他其实不见得比我凉快多少。 我闭上眼睛,准备彻底去摒弃过去发生在我身上那肮脏的一切,就从那晚,从接下来的一刻,重新开始。 我扶住他撑着的胳膊,准备再次亲吻他脖颈。他却突然离开我身子,用压抑的眼光,在我上空和我四目相对。 他眼睛泛红,就在上空静静地看着我眼睛,大概有好几分钟,他摇了摇头头说:“子君,我们或许应该平静一下。” 我瞪大眼睛。 那一刻,望着他的神色,我知道:他明明是想要我的。 【章节75】相望醉心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那晚的他,整个人明明已经很激动,却在收敛。 是的,虽然我决定豁出去,可他却在克制。 我摇头,边摇边说:“不,华铭,你的脑袋是不是和我一样。脑子里面仿佛在嗡嗡叫,我平静不下…” 我还没说完,他突然就低下头,边吻我,边说,“我有办法,你放轻松——” 身下,是他那双仿佛带了电的手,在触碰… 脑子里一片片白茫茫的雾气,我猛然夹紧他手,彻底失控,喊出了他的名字: “华铭——” 最后,我昏了过去。 那一刻,仿佛脑海里像炸开了绚丽的烟花,照亮了我内心最漆黑的地方。 不是正常合理的男女结合,我们没有发生最后实质的那种关系。 但,我知道,从此以后,我是他的,他也是我的。 大二下半学期,时光的弦被拨动得很快。 宿舍姐妹们都说,我下半学期返校后,整个人像换了个芯儿。 比起大一时,比起过去的一年多,我整个人明朗了很多,很少再见到我皱眉阴郁,低头踽踽独行的样子。 而且,整个人还开始时不时地冒些傻气儿。 她们说:我更有血有肉了,更像个正常的女孩子了,仿佛有光。 是的,从大年初二那天,我和华铭一起回到洛阳,整个人就有些不一样了。 比以前,前所未有的开心。 比以前更有学习的动力。 我做什么事情开始变得条理分明。 我的目标很聚焦,很纯粹。眼下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追得上他。 想起泰山之行,华铭曾经在那轮初升的红日底下,问过我:有没有思考过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是的,当时我说,我想永远活在太阳底下。 现在我想再贪心一点,加个附加条件,和他一起。 思念是件很美丽的事情,虽然不能每日看见,可那个时候,我知道了在心涧涌动不息的暖流叫爱情。 那个时候,才大二而已。可是,我已经触摸到了爱情。 更努力,为了配得上他,为了抓住这份情谊,我要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 整个大二下半学期,我像个不愿停下的**,更像一只快乐的蜂鸟,在校园的教室、图书馆、自习室和寝室之间不停地旋转、迁徙。 我提前开始研读当时颇负盛名的李永乐数学考研红皮书,提前买了厚厚的考研英语精读300篇。 我提前开始一行行剖析马哲书。马克思主义辩证法,质量互变、否定之否定定律、矛盾论,整个体系在我脑子里迅速被吸收。 以前我看书的速度就很快,消化的速度也不慢。而人的大脑是个神奇的东西,它会在高强度的长期训练下不断升级。 暑假数学建模大赛是一次。而,大二下半学期,课余开始高强度研读这些书,我的脑子比起暑假又来了一次醍醐灌顶。 有时候一抬头,却发现傅华铮,在我身边的座位上。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更不知道被多少人看了去,我有些怕别人说什么,更多的是心底那些心虚和愧疚。 他也会狐疑,问过我好几次:“刘子君,我好几次发现你一个人在偷笑,能不能和我说说,这种教材又不是小说,里能有什么?还能把你给看笑了?” 我赶紧收敛了神色,摇头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 “那你是在开小车呀?看书不够专心呀?” 我赶紧争辩,“谁说的!心情好的话,其实很有助于记忆。” 在笑什么?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不,是我和华铭2个人的秘密。爱情,是让人自醉的东西。 华铮的短信,总会在晚上,或者周末发来。拿起手机的那个瞬间,我都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 大年初二那天,我和华铭一起回了钼都利豪的那处套房。 直到正月初六,我送他离开酒店。 那几晚,我们都有遵照约定:只牵手,一人睡床的一侧,不能再过分亲密。 但,天亮时我总是在他怀里醒来。那几天,梦里梦到吃东西,都是甜的。梦见考试不再手忙脚乱,梦见大水总能安全度过,所有的梦似乎都是圆满的。 一直到初五晚,休息前,华铭把他的手机号存在了我的手机里。 “我尽量不打扰你,你遇到什么紧急事情,可以按这个。” 他存的时候表情有些凝重,等他抬头恰好捕捉到我疑惑的眼睛,突然微笑着岔开话题,他说:“刘子君,手机做旧的想法,其实当时是我提示的我的那个傻弟弟。只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华铮口里讲的那个新来的学妹竟然就是你。” 我惊讶道:“做、做旧?什么意思,这不是他说的不用的旧手机吗?” 那晚,他在我目瞪口呆中存完手机号后,把手机递给我,笑着说:“眼睛可真大,不介意再吓唬吓唬你,它价值6位数。” 我当时把手机吓掉在了地毯上。 “我知道,我还从来没有送过你贵重一些的东西,但我明白你,我把我自己送给你,你在学校要好好为我努力。” 我内心欢喜地点了头,可还是没能忍住翻来覆去地查看那部旧旧的手机,从他微笑黑亮的眼睛里,却探不出一点醋意。 我那一刻,有些佯装恼怒,道:“傅华铭,你、你就不怕我会被华铮感动吗?” 他摇头,起身抱住我,笑道:“不怕,就是会感动,也已经晚了。” 一想到那张也会戏谑的俊颜,我整个人就会傻笑到嘴角发酸。 从正月初六分手开始,近六个月已过去,从冬风阵阵轮回到了夏日炎炎,可,我没有再见到华铭,也没有接到过他的电话。曾好几次我准备按下那串手机号,可最终却都没敢去打扰他。 但,我的内心还是很欢喜。 他就是这么个人,他从不会在我正专心的时候,打扰到我。 但,假如我有危险,或者在我绝望和无助的时候,他总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怕打扰我。而我,也绝不会让他在工作中因为我而分心。 【章节76】桃园相遇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半年里,我舍得花点很长的时间和宿舍姐妹们聊课程,聊毕业后,聊将来。在大二暑期快要到时,我成功把她们劝服,结成队伍,跟我一起去自习室占座位复习功课。 因此,那年暑期前的答卷,宿舍姐妹们说她们做的前所未有的从容。那年,大家的成绩都有前所未有的进步。 为了奖赏自己,几个女孩子热血沸腾,最后决定:暑假离开前,姐妹们一起去洛阳伏牛山附近一处采摘园去采摘桃子。 那是洛阳最大的一处采摘园,门票每人20,但园内的桃子可以敞开了吃,离园时 还可以带走5斤现摘鲜桃。 那个桃山,放眼望去,绿叶红点,密密麻麻,望不到边际。 蜿蜒的山脉上,种的全是虽然个头儿不算高大,却硕果累累的桃树。 密密麻麻、粉粉嫩嫩的果实,每一片区域,都有不同的品种。 裹着一圈毛茬儿的绒绒毛桃,香气袭人的黄油桃,红的可爱的杏桃,如花环、似南瓜一般的小蟠桃,粉红粉红的星桃… 每一种桃子,都盘踞了一大片的山坡。放眼望去,各类品种,此起彼伏。 夏日的阳光从桃树枝丫缝隙里射入,打落在地面上,碎散成一地亮亮的光斑。 蝴蝶、蜜蜂还有七星瓢虫,各色暖日的小动物趴在桃子上偷偷亲吻,调皮地吸吮甜蜜的汁水。 从小到大,我从没见过这么多果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 允许带5斤出园,宿舍姐妹们都提前准备了塑料袋儿。 为了去寻那最大最甜最红的桃儿,我在林中穿梭,和大家早已走散,不知不觉一人走到了不知哪一坡,桃林最深处。 桃树看似稠密,但隔一块区域,都会有一个水池环着一个水龙头。 水龙头下是一米见方的水泥池子,供夏日来园采摘的朋友们及时清洗果子。 水池旁堆着一颗颗被游客们丢弃的桃子。 有的是被虫子钻过。有的着实是被哪个挑剔的大圣咬掉了一口两口而已。 望着一地残桃,突然泛起一丝丝心疼。 那个瞬间,我开始细数:这一生,我吃过多少果子呢? 和果子有关的记忆,最早是五岁。夏日暴雨,淮河水位暴涨,发黄的浊水从上游汇集,瓜农的瓜地被冲了个干净。西瓜、南瓜、树枝丫都被黄浪的大水一起卷下。 那个时候,我和好多孩子一样,只需要站在河岸上,拿着根竹竿拨弄,就能从泛黄的河面把漂流的西瓜捞到岸边来。 那个时候,小小的我抠着烂在地上的西瓜瓤,放到嘴巴里吧唧。那个时候,觉得西瓜很甜。比起吃不起菜的姥姥配粥调味用的白糖都要甜。 再大点儿的记忆,就是羡慕地看着别人家墙壁上爬出来的葡萄藤,跟着别的孩子一起作案,成功偷摘到一串紫色的葡萄,分到了其中的四颗。 将葡萄放入嘴里的瞬间,牙齿擦破葡萄皮的瞬间,一股酸甜香软刺激着舌尖,芬芳的汁水在口中打转。虽然那次把经过姥姥裁剪改良的、表姐送我的夏衣给划破了个大口子,也觉得值了。 再后来的记忆,有个叫母亲的人来探望姥姥,一个红色塑料袋里装了5个圆圆硬硬的果子。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哦,还有一种长着亮晶晶的皮儿,内里白白瓤的果子叫苹果,比葡萄大很多,也比葡萄要甜很多。 再后来,有个唤表姨的亲戚来探望姥姥,给姥姥带了一串香蕉。 那是我第一次吃香蕉,当时我就想:世界上怎么可能还有这么香软好吃的东西呢。香蕉,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水果。 再后来呢?姥姥开始缩衣节食地供我上学了。 透过桃林,目光放空,我仿佛看到当年放学的路上,那个弯腰捡甘蔗渣儿的女孩儿。那个时候,我上小学。为了凑我的学费,外婆把田间捡稻穗麦穗积攒的粮食全卖了。 仅留了一筐生了小面牛子的白面。那个时候上下学吃的一直都是姥姥用面糊做的面汁,再加点糖或者伴点辣椒面。那个东西不挨饿,上几次厕所就全没了。 那天放学,我饿急了,头晕眼花。空空的胃里只有胃酸在里面翻滚叫嚣。我手脚乏力,双腿跟着颤抖,眼睛上空都是像星星一样晃动的光点。 那个时候,我走不动了。 胃里泛着的酸水在里面搅啊搅。我按着胃,一步一步慢慢走着。 就那么走着挨着,突然,看见前面,地上是一片白白的甘蔗渣。 那个时候,我停下了脚步。 看四周无人,我默默蹲下,快速捡起地上别人咀嚼过的甘蔗渣,放在嘴里,开始咀嚼。 我嚼啊嚼,甜甜的汁水落入腹中,胃立马不再抽搐。 那个时候,突然觉得,甘蔗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水果。 看,虽然,被人咀嚼过,但它却还能依旧是甜甜的。 我在一棵满是粉桃的树下,那个画面:瘦弱的女孩儿,蹲在四下无人的路边,惊惶地咀嚼甘蔗渣。仿佛电影画面,清晰挂在我眼前。 突然,一声“咔嚓”作响,画面仿佛被人瞬间抽走,我也跟着恍然醒来。 我慌忙抹了一把眼角的咸水,抬头对天,眨巴了眨巴眼。等觉得不再狼狈,我才扭头。 不远处,我身侧,是那个倾长的人影。 望到他,那一刻,我惊喜地迈开步伐。避过掉落在地面上的桃子,我雀跃地迈开步子向他走去。 我边走边开心唤道:“华铭!你怎么也来了?简直是太巧了!” 他一身银灰衬衣,像根银色的肃柱,静静伫立在疏影下,一动不动。 直到我到他跟前,他才望着我说: “嗯,刘子君,是好巧。” 不见他伸手,我自己伸开胳膊,准备撞入他怀里。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动作,摇了摇头,后退了两步…. 是的,没错,我到他跟前,他却后退了两步…. 那一刻,我脑子和脸突然一起白掉了。 望着他像梨花一样淡白的脸,和初五那几天的温柔截然不同的严肃感,我突然空了,懵了,脚步沉重到再也拔不起来。 心里像被什么狠狠地戳着。 我尽力朝他努力微笑。我不确定,放轻了声调,颤抖问他:“华铭,你这是怎么了?你、你这是在躲我吗?” 他没摇头,也没有点头,就那么复杂地看着我。 我那一刻有些慌乱,追问到:“华铭,我、我们有6个月没见了。这6个月,我每天都想给你打电话,可都不敢去打扰你。你也怕打扰我吗?” 他摇摇头,声音突然很低,“不是,改天再和你说,你快走吧。” “走?为什么?你怎么啦?” 他眼睛里的情绪我一点都分辨不出来,又是一阵窸窣声,只听他最后叹了一口气。他说:“宝珠,出来吧。” “宝珠?”我愕然扭头。 身后十几米,一片桃荫里,钻出个人影。 她身材高挑曼妙,就像来时路边无骨的垂柳般婀娜,一顶遮阳帽下只能看见红艳的唇色。 【章节77】未婚妻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胳膊和脖颈的肤色并不亮。 她踩着双镶钻的高跟鞋,小心避过地面不平坦的草坑,袅袅婷婷地笑着走向我俩,却是对着他道:“你刚走得可真快,我和华铮怎么都追不上你!” 长长的睫毛翻卷,带着欧美混血的色泽,脖子里环着闪闪的白钻。她一直走到华铭身边,和他并肩,望着我。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娴熟地挽起华铭的胳膊,好奇地看着我问:“华铭,她是谁?介绍一下?” 是的,那一刻,我没看错。她那么自然,利落将自己的胳膊插到了华铭的胳膊肘儿里。 而华铭,他没有丢开。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觉得在我眼前那个默许的动作,有什么不妥。 那处胳膊,任由那个女孩攀附着。 夏日的风,突然停了。明明刚刚它们还能撩拨树枝,还能将桃香吹得四处飘散。风声瞬间收敛,凝固出一阵闷感。 我的耳边,万籁俱寂。 不等他开口,我诧异道:“宝珠、宝珠….万宝珠?” 一个曾经在我耳边出现过的名字。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大一那年,那个大雪不断的除夕夜。 那晚,华铮跟踪华铭到酒店,却见到华铭“藏”着的人是我。 华铮曾在那个房间里质问我。后来他讲到除夕家宴华铭和爷爷不欢而散的原因。 他说,他爷爷那晚提过他大哥的 “婚事”。 那个幸运的女孩叫万宝珠,取义“万家掌上明珠”。 华铮说京城万家。我没概念。 我只记得他说万宝珠对华铭一见钟情。 华铮还说:她为华铭,曾闹过自杀。不管华铭待她多冷,她却会反过来为华铭而向“万家”的大人物们求情。她爱华铭。 我对华铭一直是信任的。也许那份信任从初中认识开始就隐约种下。不用多余的佐证和理由。 华铭还曾对我说:区区一个万宝珠,不在话下。因此,我从没想过,什么万宝珠、王宝珠、李宝珠。 我从没想过这些可能的人物会横亘在我们之间。因为他是华铭。因为见证过彼此最年少纯真的时候。 可是,那双挽住华铭的白皙胳膊,像抓住了我的心脏,拧住了我的脖颈。捏得我不敢心跳,不能呼吸。也差点捏碎了我内心对华铭所有的信任。 那一刻,真是抓碎了我所有的自信。 万小姐大方地对我点了点头,笑问道:“你听说过我的名字?” 我那一刻盯着华铭,他不言,我不语。她摇了摇华铭的胳膊,催促华铭:“华铭,你这是怎么了?你赶紧做个介绍呀?” 华铭收回目光,对她点头道: “认识一下,她叫刘子君。是华铮同院系的学妹。” 那一刻,我的头顶像被什么从某个穴位插入,注入了汩汩寒冰。我企图看懂他。 刹那的安静,被不远处传来的叫喊声打断:“子君?你竟然也来了!真是太巧了。” 华铮他用跑的,从不远处树林里疾走来。他一身白衬衣,快步到我身侧,笑道:“竟然碰到了你,太好了。我的建议可真不赖,今天来采摘是来对了。” 有他在,原本有些僵硬的气氛就不再那么紧绷,他恼笑道:“你们俩,可总算让我追上了!万小姐,刚听到我哥说啥了,现在我正式补充一下,这位是刘子君,是我追了2年的学妹。刚刚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还不准备准备出国。不瞒你俩,我准备在洛阳不走了,我想等子君毕业后再说。” 他侧脸看了我一眼,笑道:“说不定,以后她在哪里,我可能就要跟到哪里。” “…” 我的肩膀突然被他揽住。 我就在起初的一瞬间侧了下身子,突然就不想挣扎了。 我看着华铭,他笑道:“是吗?那你可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提前祝你顺利。” 那会儿的我,脑子空空,心也空空的。 明明是炎炎夏日,却感到浑身冷飕飕的。 我愣在那里,没哭没闹。只顾默默地看着傅华铭。 眼睛盯着那只握着他胳膊的葱白手指,我一向思维清晰的大脑,停掉了运转。 她的中指上,套着一颗闪闪的钻戒。 他也是。 同样的切面,同样的环。穿透桃林的阳光打在它们上。异常刺眼。 华铭捕捉到了我凝固的视线。他慢慢抽出了那攀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抬头,肃然道: “再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妻万宝珠。这位是刘子君,阴错阳差,曾经有段时间我们同窗过。” 我仿佛瞬间遗失听觉和视觉。 周边都是灰茫茫的一片。灰色的树叶。灰色的桃子。朝上看,天空也仿佛笼罩了一层墨色。 所有的颜色,都变得惨淡、苍灰。 那一刻,桃林里,我看见的是绝望的颜色。 那一刻,我比那个夏天、那个雷雨夜被张子俊抓住、撕裂开衣服的那一瞬间,更加绝望。 我控住不住眼皮眨动。身体跟着眼皮儿一起抖,心脏的地方也仿佛被什么在割扯着。低头才发现,手里装桃儿的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跌掉,桃子散落在不平的地上。 我不信。在一起的那几个夜晚,都不作数了吗? 6个月前,大年初一的夜晚,107国道旁,那个旅馆内,他明明… 过去每一次亲吻都不是假的。亲吻时的心跳声不是假的。亲吻时的神色也都不是。 我脸色发白,精神凌乱,我忙弯腰去捡桃子,企图掩饰骨子里的哭嚎和颤抖。双腿却不听使唤,像树叶一样抖动。 华铮见状,拉扶住了我。他见我脸色发白,忙摸我额头问:“子君你这是怎么了?是中暑了吗?我车上有解暑的药,我这就—” 而我呢,那个时候没绷住,哭出声来打断他道:“不,我没中暑。” 我豁然起身,挣开华铮,疾步到华铭近前,只望着他,质问道: “你只需要告诉我,她是你未婚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不待华铭回答,宝珠抢先道:“我和华铭很早就——” 华铭打断道:“五一已订妥。订婚宴将在十一举办。这个十一,在北京。同祖国60岁华诞一起。” 那个时候,他似乎故意把“十一”和“60岁华诞”的字眼儿拖了很长。可那个时候,我就是一桩木头,丧失了所有的思维能力。 【章节78】撕裂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章节78】撕裂 万宝珠依旧抱着他胳膊。她和华铭夫唱妇随道:“既然你是华铮喜欢的女孩子,十一的时候可要一起来呀!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会有很多人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欢迎你和华铮一起来热闹。” 我就那么绝望地站着。傻傻地望着华铭:“那,这半年里,都是我一个人在想你对吗?你从没想过我对吗?所以,一直都是我太贪心了吗?” 不,我绝不承认。我那个目标——背后的那些温情支撑,全都是谎言? 我的脑子里循环播放着三个字:我不信。它们像魔咒,在我脑子里疯狂地跳动。它们给了我天大的勇气,让我猛然推开了华铭旁边的万宝珠。 我紧紧抱着他的精硕的腰! 眼眶肿胀,带着哭述辩驳道:“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我们都已经那样过了,我还是不可以吗?你不会为了我争取吗?” 他企图挣脱我,摇头道:“刘子君,请冷静。” 我却另有期待,我期待着他能伸手,覆在我的背部。 我期待着,华铭,他能和我一样,不管不顾地回抱着我。 可是,华铭,他竟然在后退。 他又一次在后退! 我期待的那两只胳膊,一个都没落下。 “为什么我不可以?我不信…” 我不死心。 天仿佛都已经从我头顶上塌了下来。 我只知道我不想绝望,我不知道什么叫羞耻。 我紧箍着他,脸面什么的都顾不上,我哭喊道: “华铭,你和我说清楚呀?” “华铭,我不信刚你说的。你是爱我的。我能感觉到。你是爱我的对吗?” “是因为我的出身吗?还是你、你知道我其它什么事情?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你明明是爱我的啊,明明春节那次我们…” 他掰开了我的手。我紧箍着他腰的手。 他抓住了它们,以防它们再合上。 他定定地看着我。 那双眼睛里闪着一些我怎么都看不透的情绪。 那张让我思念了无数次的脸,那一瞬间却凝固着决绝。 他说:“刘子君,你此刻需要好好冷静冷静。回去好好想想过去我说过的话。下面的话,希望你也好好听着。” “很遗憾,过去造成了你的误会。但很显然,我们之间不可能。现在我才明白,那时其实是所谓的恻隐之心在作祟。我只是出于一个老同学的关怀。大一那年除夕,恰好碰到你。那天我只不过是可怜你没地方过年。你看,我说过:你可以拿我当哥哥。我说过: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若是过去的言行给你带来什么困扰,很抱歉,让你多想了。” 我摇头不止,像秋风哗啦啦地撩过杨树枝头的纷纷枯叶。 他看着我,抬了气息,带我一起回忆道:“不信吗?你想想看,机缘巧合,我们在钼都国际的酒店里同床共枕过。酒店、双人床、白色床单被褥。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这些,若对面果真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儿,怎么可能空守得住?能忍得住的,除非他不是男人。但,我们却没有发生真正的男女关系。你说,对不对?” “这个世上,有个词,叫情不自禁。形容的就是那些真心相爱的有情人。” “你看,我都自禁住了。所以,我不爱你。你看,是不是你自作多情了…” “其实,我一直都拿你当妹妹看待。初中我第一次见你,你很小,对我圆眼甜笑。那时,我的母亲,在带我离开傅家前的两年里一直在备孕,她曾无数次对我讲要给我生个眼睛圆圆、笑容甜甜的妹妹。我就无数次在脑海里刻画妹妹的模样。而你,那个瞬间,恰好吻合。仅此而已。” 我挣脱他胳膊,眼泪跟着头发,一起哗哗作响。我再次挣开他,抱着他,哭道:“我不信,我不信。你、你现在都是在骗我…” 他再次掰开我手指,沉声说:“多说无益,你需要好好冷静。对于过去,我很抱歉。宝珠,我们走。” “傅华铭,你不准走——” 刚准备追上去,却被一双手使劲儿拉住。 我不肯挪开眼睛,盯着那具光束中倾长的身影。 大雪纷扬的除夕凌晨,他出现了。雷电猖獗的雨夜,他也出现了。 看过的日出、踏过的海岸线、给姥姥烧过的纸钱,那些时间片里陪着我的,明明就是这个让我欣慰的身影。那些都做不了假。 如他所说:有一个词,叫情不自禁吗? 他明明也说过,那些都是为我好,他会等我走上社会… 107过道旁的那个夜晚,他明明吻得那么用情,他还用手… 想到用手,突然我胃里一阵返酸——原来我一直以为的甜蜜动力,瞬间成恶心绝望的幻影。 一直认定他是我的那束光,会抹尽我过去所有乌黑痕迹。突然发现,那些从来都是我的自以为是。在桃园中,被这次偶遇撕成一片枉然。 思绪在脑子里纷乱疼到想冲出来。有东西顺着眼角往下淌。 我赶紧低头,吞掉浸到唇角的苦涩。模糊中,目光触及到脚边的袋子和桃子。桃子静躺在我脚边。它们应该是甜的。 我挣开那双拉我的手,默默蹲下,拾捡起染了苍灰的桃儿。 那一刻,我不想打开耳朵。听不到华铮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只想静静地在我自己的世界里,想让自己的胃不那么恶心,嘴巴不那么苦涩。 我跪在地上,一一将地上的桃子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 我抱着那些桃子,像抱着孩子,直杵到最近的那个桃树间隙的小水池旁。 我挑拣出个头儿像瓷碗一样大的那颗。拧开龙头,没知没觉地搓洗。 桃子肮脏的表皮被我褪光,果肉也差点被我拆尽。感觉到手心的粘腻,我拿起它,对着天空照了照。温暖的光线照出雪色的果肉。 我把嘴巴放上去。 还好。这个世界还能寻到温暖甜蜜的触觉。 水泥池沿儿被水打湿,我边啃边坐了上去。抱着桃子,开始小口小口地咬断、努力地吞咽。直到压住满口苦味,咀嚼出满喉咙、满腹的甘甜。 我的人生,还得继续。 【章节79】命运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我的人生,还得继续啊。 过去的那些年,在我最无助的那段狭长光阴里,一直不也没他吗? 我不是把生活过得很茁壮吗? 我只要继续倔强些,执着地爱恋自己的生命,就像13岁那年一样——忽视掉那些疤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了。 我其实没见着华铭是怎么牵着那个幸运的女孩子走掉的。 华铮陪我坐在那池沿上,在我耳边都说了些什么,我起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自顾自地啃着,只想能立马攫取到甘甜。 一个,两个,三个… 等到拿起第四个时,它突然被人从我手中夺走。 它滚落在脚边,咕噜咕噜,像个雪球,几下就裹了厚厚的一层污灰尘土。 我恍然抬头,燥热的夏虫声瞬间灌入我耳中,刺激我耳膜。 眼前清隽的面孔,染着粉色的怒。还有些我不想看懂的不甘。 华铮侧脸看着我,道: “子君,你就那么在乎我哥吗?” “我哥陪你的日子,好像还没有我陪伴你的多吧?他什么时候起,在你心里这么重要了呢?” “你再怎么难过,他看不见的,任由你的精神在这里怎么解离崩塌,他也看不见的…” “你看,我早就说过,你找华铭不如找我,你偏不听…” “107国道,那是你们曾一起去过的地方吗?华铭说你们没有发生任何关系,那你还至于失魂落魄成这样吗?” “不打算和我说说吗?要是觉得难过的话,你可以把我当做垃圾桶倒倒苦水。甚至可以把我当做大哥来骂…” “舍不得骂他吗?其实也不建议你骂他。再说了我一向自诩君子,你要是真骂开了,我还真不知道该不该附和你了…” “刘子君,你看看我呀,我是傅华铮。你想想看,从你大一到现在,我才是那个一直在跟在你后面,追着你跑的人,你都没有发现吗?” “洛阳这里,我们,不应该是先认识的吗?” “刘子君,相识两年,我的这颗心跟着你动了2年。虽然刚你被大哥丢下,可它就在你旁边复杂地跳动,甚至带着些感动。你看,华铭都说过了:他对你那不是爱情。你也该清醒一下了是不是?” “刘子君,你也许不会知道,这两年里,我在每个早晨醒来、晚上躺下,或走或停,多少次抱着手机悬停在你的那串号码上犹豫,要不要打给你,要不要和你说上几句,那怕听听你的呼吸也好…”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那一刻,我的双眼,早被泪水蜇得不痛不痒了,我抬头默默问他,“华铮,你告诉我,华铭他说的是真的吗?他们、真的要订婚了吗?” 他眉心撮起川字纹理,怒色把声调催重:“刘子君!我说了半天你还在记挂我哥吗?你竟然还在想他…”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用沉沉的音调讲了血淋淋的事实,却也是现实。 他说:“大哥他刚没有骗你。五一那天,几个家族长辈们齐聚中南海瀛台,定下了他俩的婚事。今年国庆,恰逢十年一大庆,两家的婚事,是几个家族能为祖国60岁华诞献上的最好的生日贺礼。也是几个大家族的既定的尊严和脸面。十一那天阅兵完,他们就会转站去西钓鱼台,当着所有大家族的面,举办一场空前浩大的订婚典礼。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家族传承:几个大家族里优秀的基因结合,以延续大家族的繁荣。看,我亲生父母他们畸形的爱情,注定是个悲剧。他们相遇之初就应该知道,他们是绝不会被家族所容。你一定会问:二叔二婶的爱情为何会存在?部分是因为那段感情是几个家族防不胜防的意外,但,更多的原因还是—— 二叔他很幸运,他没被选作当家人。” “几个家族的知情人,都不会允许再有第二桩意外发生。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 他看我不太对,低低道:“我本不想这么残忍…” 他缄了口。 而我,眼眶里孕着的水,像冲出来的溪流,沿着眼角,蔓延到唇边。最后一直流淌到我的脖颈里。 他们是门庭相配的人。原来无论什么时代,都有所谓的门第之别。 而我,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是乡村一野草。 随风摇曳,随水漂浮,仅此而已。 曾自命不凡地以为:只要努力,我会成参天大树。 只要努力拼搏,将来有一天能轻松地活在阳光里。能大着胆子去追逐自己的爱情。甚至傻到以为,那些不堪的过去都已彻底过去了。 在人人平等的社会里,在观念进步的社会里,不会再有人在乎我的那段过去。 简直是天真。 我如大梦初醒,却又像丢了灵魂,“原来,是这样。原来,不止华铭,对你、对你们这种人来说,我终究是不行的。” “能和你们走到一起的,可以是万宝珠。甚至可以是李宝珠、王宝珠,都永远都不会是我这样的人…” 因为,我有秘密。倘若有一天,那个秘密被不慎揭破,无疑是一场地裂天塌。 华铮摇头,自嘲道:“没有所谓的‘我们’这些人。我不一样。我和华铭终归是不一样的,我生下来就是个例外。在家族眼里,我可比那个时候的二叔要轻多了。” 我涩声道:“但,我也是个例外。你们永远不会明白。” 在黑暗中独自长大,在绝望中挣扎到成人。终于,我看着似乎成了个正常的人。 从遥远的山村活到了这个城市里。我努力装得像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正常人。 我惜过命,做过噩梦,贪过生,怕过死。 拼命地哭过、痛过、绝望过。拼命地笑过、活过、绽放过。 那些年拼过的命,不能就那么白拼了。 对,生命,不能就这么罢了。 我要活着。我要更茁壮地活着。 我大口吞掉一口果肉,恰逢气息不宁,咳嗽了一下,灌入了夏日灼热的空气,气管里一阵刺痛。 我咳出果肉,咳出泪花。他忙帮我拍打着后背,我抬起胳膊阻拦住他,摇头,对他笑喘 道:“咳咳、华铮,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还好,傅华铮你只是朋友而已。我大学里认识的好学长和好朋友。其实,我还有很多好朋友,她们应该就在不远处,一会儿应该会寻到我的。” “你走吧,我想在这里静静。” “你放心。我其实是个很贪生怕死的人。这个世界,我活着就是天赐的生命。虽然命运待我不是很友善,但我还是想对生命好点,因为我还没活够。你走吧,我会好好想想我和你哥的事情。但,我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顺便下个决心。” 华铮摇了摇头,他说不会打扰我,就干脆利索地坐在了我旁边。 【章节80】退婚风波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我也安静坐在池边上。视线直落在地面上的光斑上,直到最后脑袋被歪到华铮肩头。 直到阳光蒸干我眼角水迹,直到宿舍的姐妹们寻桃找来,直到她们拉着我一起离开那座我后悔踏入的桃园。 那个时候的我,打死也没有料想到过:我在被人跟踪。 从我发现华铭,到欣喜地朝他奔去。我们之间的每个动作,我们变幻的每个表情,都被人在隐.秘的地方做了大量的偷拍。 那天,我没等回到学校,就打开手机,我把手机内容全部删除,把里面记录不多的号码簿全部清空。然后关了机。 回到学校的当晚,我就让宿舍姐妹帮忙转达,把那部特意被掩饰过的“天价.手.机”彻底归还给一起回校的傅华铮手里。 回到宿舍的第二天,就是暑假开端。同学们开始陆续离校。 暑期,我继续留了校。也是别无选择,因为我 “无家可归”。 前一日在桃园里哭到红肿的双眼,有力地帮我劝服了宿管阿姨。 从桃园返回到学校,我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压根不得平息,甚至像有一壶开水煨在心头叫嚣,烫得生疼。 为了遗忘,我把所有气力,都用在学习上。我逼自己专心,逼自己的眼睛能跟着书上黑色墨迹转移。 我逼自己的大脑,不停地高速旋转。 可,暑期安静的宿舍,恰好创造了供人胡思乱想的环境。 是的,安静的时候,最适合分心。 灵魂,像困兽,被囚禁在和华铭一起的一帧帧画面里。 一停下,灵魂就会逃离躯壳,飞到除夕那个早晨。 飞到磅礴雨夜、他背着我走过的那条龙城大道。再飘到泰山之巅,瞟到他陪我坐过的瞻鲁台的那块大石头。又绕到那打火纸的池塘、跪到姥姥坟前。最后荡回107国道的那家旅馆… 越陷入回忆里,就越不甘。总觉得那天在桃园里,华铭他不是他。 他不太对。 60华诞、60华诞,为何听着那么熟悉?仿佛很早以前就听人说过—— 这么一想,我抱着脑子不断提醒自己。瞬间,他曾在泰山之巅说过话被我从记忆里抽出来。 他在泰山曾经说过一段让我不解的话。那段话突然像被打湿的鞭炮终于被我的脑细胞烘干,在我脑子里被点燃炸裂! 去年的泰山之巅!那天难得听他说过很多很多的话。多到有些难以理解的地方被我给压缩打包到了脑子深处的某个角落里,甚至差点被遗忘。 他那天说过:“你别担心,很快就好了。再有一年零2个月,等祖国60华诞一过,一切都会结束——” 那个瞬间,我豁然开朗! 60华诞一过,一切都会结束—— 仅此而已…. 我原本混沌的脑突然像被电流击穿!——万宝珠,她仅仅是家世好而已。 对,华铭不会骗我。他从没骗我。 那个时候,本来有些寒凉孤寂的心,瞬间发热,脸也跟着热,头脑更是一起热到神经抖动。 我快速把已被印刻在脑子里的华铭的那串手机号码念了出来。 由于暑期姐妹们不在,宿舍断网,那台曾经传送过张子俊骚扰来电的座机已罢工。 我迅速翻找到那张能拨打电话的交通卡,一口气冲到宿舍楼下。找到电话小亭,插上卡片。 可能那天,我运气不佳。我来回,拨打了3次,手机那端一直嘟嘟不停。 我挂掉电话。 也仅仅是片刻的失落,由于自己坚信自己是正确的,电话虽然没拨通,但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难过。 因为我确信我已经领悟到了。他当时,言不由衷。 我的心情跟着一路上扬。油然而生的兴奋,让我大睡了一场。 为他而发过的梦、定过的目标,没因桃园里他那几句戳心的话,而被遗弃到半途上。 大学四年,我还剩2年。2年后,我能做到什么地步?我会成为什么样子? 和身为这代傅家长子的他之间的鸿沟会与日俱增,还是会被我一点点来填实踩平? 剩余的2年,比阳光更珍贵。我要尽力放大拉扯长了去使用,去赚足我勇敢追逐自己爱情的权利。 醒来的瞬间,我决定,提前一年加入研究生备考大军。 洗刷完毕,我就抱着书本、拿着水杯,去了考研楼。 考研楼,顾名思义,里头有考研专用自习室。 暑期校园诸多教学楼停止开放,只留一座楼门大开。是当时教务处特地为大三留校考研备战的同学准备的。 很快,我挑了一间教室,一席角落,重新把我的脑袋和灵魂统统狠狠地按进了各色考研宝典里。 目标对人生来说,从来都是最宝贵的东西,不管你的目标是渴望还是欲望,有目标的,总会赛过没有目标的。一旦方向坚定,人就会专注,不会被路旁的各色东西引诱至分心。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全身心融入。目标像根金丝线被上天吊着,拉扯着我的头皮。我不敢松懈,也完全不知道校园外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其实早在那段时间之前,对洛阳当地人民来说,已经出了一桩,震惊全城的大事情——那就是:洛阳市最大的那个官员,孙某武下马被查。 紧接着,在2009年夏,也就是我埋头苦读的那段时间里,洛阳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前脚宣布本欲联姻的傅万两家,后脚就宣布关系决裂。 傅华铭和万宝珠,分手了。 原来,在8月1日,建军节当日,万家德高望重的当家人一时兴起,在媒体面前高调放话,孙女宝珠将于十一国庆正式托终身于洛阳傅家。 原本的订婚,突然在他口中变成了正式婚礼。 那段时间,洛阳傅家、那个低调的傅华铭,引来了诸多目光。 这则联姻消息一时喧嚣尘上。 而,也只有7天,这则喜讯带来的洋洋喜气仅仅沸腾了7天。 在第8天,也就是8月8日那天,就被一瓢冰水冻结打碎。傅华铭,他在8月8日那天,罕见地高调了一回,邀请各大媒体,召开了一场媒体见面会。 他宣布取消掉国庆的那场婚礼。记者朋友追问他是推迟吗?他说不会有那一天,起初答应的也是订婚而已。 华铭声明责任在他,他愿承担一切责任。 这对当时那几位“声威赫赫”的老人来说,简直是扯掉了他们一层饱经世事的脸皮。 【章节81】丑闻(一)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据说,那几天,万宝珠原本璀璨的人生,突然间黯然失色。 名媛娇女的爱情和婚姻破碎,被架在舆论之上,突然间她活成了个大笑话。 但是,她没哭没闹。 她不再像前一年的春节前那么闹腾。曾经的她,顾不上贵女的尊严找傅家长辈屡次电话控诉;拿着名贵的水果刀割腕给人看;廉价地抱着爷爷的大腿祈求… 而这次退婚,她竟冷静得像一口深井,没掀起半点水花和波澜。 她被万家人迅速从洛阳接回北京,面对众人一滴眼泪都没掉落,落落大方,进退有度。 等后来,知情人士才揣摩出一些不明的意味来——因为,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万宝珠前脚离开洛阳市,后脚就有一篇惊世骇俗的文章在网络上爆出! 那篇文章的爆料者,是一个叫“张子俊”的理工大学的“劝退生”。 文章以第一人称下笔。他言辞切切、证据灼灼地向舆论控诉,向这个世界讨要公平。 当时的互联网格局,不像现在这般百家争鸣,消息其实也不如当前这般朝夕万变。 因为,那时微博才刚内测;校内网刚更名为人人不到一周,社会人士正疯狂涌入这方净土;百度贴吧正兴起。 当时的流量大户是新浪、搜狐、凤凰、网易等各类新闻门户网站。 “张子俊”,将理工大的校园周边那些虚虚实实的事件拼凑成“不争的事实”,开创性地写出了一篇图文并茂的长文。就像拿着一把指向我们命运咽喉的刀子。 那篇文章,几站齐发。 不肖半天光景,那篇八卦性质的文章一度被有心人士推波助澜,稳稳挂在了各大门户网站娱乐版块的头部位置。 它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就此,煮沸了一座古城… 关于这些,我都是后来才知晓。 因为8月8号的那天上午,我正坐在考研自习室最后一排安静的角落里。一边怀揣着自己的信念,一边快速运转着自己的大脑细胞。 考研自习室很安静,和时间赛跑的师兄师姐们都勾着头颅,鼻尖划过草稿纸,沙沙作响。头顶上的风扇一圈一圈地旋转,阵阵蝉鸣都被隔在窗外。 我那时咬着一只晨光的黑色水笔,重新精读一篇英文阅读题,核验一处被我做错了的选择题。 有人神色肃穆地迈进了我所在的那间考研自习室的后门,悄悄找到了我。 他轻轻走到我身侧空位,悄悄坐了下来。 我当时还在猜度文中句意,并未察觉身侧多了个高瘦身影。 直到我的胳膊,被人轻拽了 2下,我才猛然从题眼儿里跳出来! 阴影来袭,我捂着心脏,猛颤了几下。 我捂着心脏,压抑着声调,微恼道:“傅华铮!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 说完就抿了唇,望着他。我的思维还没从那道题眼儿里彻底拽出来。 他抱歉地掀了掀嘴角,压低声,试探着问我:“刘子君,你今天,还好吗?” 我心虚地环视一圈。还好,师兄师姐们大多带着耳机或耳塞,没人恼我们。 我把声调压到不能再低:“我很好呀,你找我有事儿吗?” 他迅速摇了头。 我避开他目光,把眼睛挪到书本上,对着满篇黑色的蚊蝇小字,呢喃道:“华铮,那要是没事儿的话,你以后还是别再来找我了。另外,谢谢你曾送我的那部手机。它陪了我度过了很有意义的一段日子。” 他望着我,欲言又止。 眼前密密麻麻,很乱。我合上了书。侧脸问他:“你是有话想说吧?要不,我们出去说?” 他头继续摇,摇得像窗外的杨树叶子:“没事儿没事儿。就是你突然把手机还了我,断了联系的工具,我这里总是有些放心不下,特地来看看你。看这个环境,我就放心了。” 我摇头,不避他道 “华铮,谢谢你的关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既然你没事儿了,还是快离开吧,教室让保持安静。” 他是一直在关心我的人。心里泛起得绵绵歉意,越挤越重,压低了我的头颅。 我假装重新掀开书,把目光凝回到那个题目上,却能觉察到他在我身侧欲言又止的情绪依旧在。 我把那道题目改了过来。才听到他在我身侧,低低感慨道:“刘子君,幸好,你没手机,幸好你不怎么上网。” 那个时候,我没抓到连着的两个“幸好”有何深意。我只听到手机、上网这些我例外的事情。 我没敢抬头看他。盯着书本,小心回他:“时间这种东西,睡觉我都觉得是在浪费它们,哪还能分给那些事情。” 他说:“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默默点头。 愧疚盘踞在我心弦上。我目送他离开教室。 他在即将跨出教室后门时,却又突然调转了脚步朝向,再次折回到我旁边。 他到我旁边,挂着请求之意:“刘子君,要不,你今天先回宿舍学习吧?” 我诧异道:“为什么?” 他目光微闪道:“我、我怕你在教室里太热了…” 我指着头顶的吊扇道,微笑道:“华铮,这个你不用担心,教室比宿舍要凉快多了。你看,8个大吊扇一直转,关键还是免费的。而且,还有各位师兄师姐营造的考研氛围在。” 他环视一周。 纵然我俩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但前方区域,那些学长学姐们并未受到影响。耳机、耳塞把他们隔在了考研的静谧空间里。一个个稳稳地勾着头颅。 但他似乎没有松下气,粗沉地补充道:“刘子君,我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开始,过来陪你。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接下来2年,我选择了留校任教。明天,算是提前赴任。” 他过去连续发了几篇高质量的论文,有一篇虽然是第三作者,但那一篇分量够重——是Natu e子刊。他已正式通过了学校讲师职位的考核。 我惊讶地压抑道:“傅华铮!你在说什么?你要留校?” 怕打扰到教室的同学,我干脆合上了书,起身道:“走吧,出去说。” 教学楼的东侧,有一条杨柳密密环绕的小河。河水被杨柳倒映,水面染成碧绿。 一前一后,我俩走到河边一处浓密树荫下。 我扭头,正撞入他漆黑的瞳孔里。心脏被阵阵蝉鸣催得聒噪焦急:“傅华铮,你、你为什么要放弃出国?是因为我吗?” 他放出笑声,道:“刘子君,你不用有什么压力,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点儿自由我还是有的。” 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愧疚。 我发了急:“傅华铮!人生不可儿戏的,你知道出国是多少人求不来的机会?” 【章节82】丑闻(二)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他近前一步,笑道:“看你急成了啥。不是你,是我。是我自己喜欢教育事业。大学里当个讲师,不沾家族俗务,有寒假,有暑期,一周就那么几节大课。过几年再升个教授。心情好就兼些科研项目。心情不好就去远方度假。我喜欢自由,而这些自由的节奏,恰好是我想要的。” 他是想让我安心。我摇头道:“我不信!你刚在教室里说,你明天过来陪我?想提前上岗?你知道吗,傅华铮,你这样会让我很有压力。你在担心我对吗?你担心什么?你怕那天桃园过后我会一蹶不振?” 不容他辩解,我急红了眼:“不!傅华铮,你把我想脆弱了。其实我一点都不难过。事后我才知道,华铭当时肯定言不由衷。我愿意一直相信他。华铮,我们是好朋友不是?作为好朋友,我希望你能走你原来要走的路。如果只是因为一个我,你就放弃掉一条有规划的人生路,太不值了!若你真留下,每当我看到你,就会心怀歉疚,就会喘不过气来…” 他摇头,固执道:“你无需觉得歉疚。我说过,我无权阻止你喜欢我哥,所以,你也无权阻止我喜欢你,对吗?刘子君,不要再劝我什么了,我自己的决定,你看,我意愿多强烈,都提前到明天了…” “明天就好了。假如,我是说假如,今天你要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言论,不要着急。我和大哥正在解决,很快就会没事儿了。明天我会在。” 我木然抬头:“什么不好的言论?解决什么?” 他笑说:“其实也没啥大事儿。总之,离我们校园还是很远。网上嘛,总会有些乱七八糟的假消息,总有一些闲得发慌的人说些没边没影的东西,不过就是浪费时间而已。你呀,继续好好看书,一心只读圣贤书才是你刘子君。” 他突然低下头。额头一阵湿软,等我瞪大眼睛反映过来时,他已抽开。 “傅华铮、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抬起手背,抹掉额头。面色胀热,怒气顺着眼睛、眉毛、和头发丝往外喷涌。 他眼睛笑出狭长的缝隙和弯镰,不容我继续声讨,拉着我就向教室走。他说了声明天见,转身就离去。 我郁结未消地瞪着他背影,气息不稳。钻入教室,坐回角落,胸越来越闷,我勉强深呼吸,凝散掉的神色。 而,抬头低头的瞬间,突然捕捉到前方有人扭头朝我看来。 一向安静的考研自习室,气氛突然嘈杂了起来。 交头接耳的动作越来越大。教室里突然就像被放出几千只蚊子,扑腾出越来越高的嗡嗡声。 有男生频繁扭头朝我看过来。临过道有个高个男生干脆起身,拿着手机,走到我座位前。 他晃了晃手机,细眼里,长脸上,都是兴致。他兴奋道:“哎,美女,你就是计算机学院的系花刘子君吧?” 虽然语气有些让人反感,但我还算礼貌问他:“我是刘子君,但系花谈不上。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 他兴致更浓,全堆在一双窄窄的眼缝里。迅速在我前排坐下,侧举着胳膊肘,拿着手机屏就往我脸上杵。 “我靠,美女,说实话,照片比真人要磕碜!一早听哥们说,教室来了个小美女,这还没开追呢,你就成名人了!你可真够牛逼!” 我耳朵嗡嗡响,眼睛和脑子一时消化不动,恼怒道:“你谁啊,你在胡说什么!” “你瞅瞅啊,你快看我手机啊!” 他在我面前滚着页面,一脸兴奋道:“快瞅瞅快瞅瞅,这写的是真的嘛?!你真被傅家两兄弟一起包养了?文章里说你们3.P!起初我不信,但刚抓到你俩在河边卿卿我我的,那个是咱大名鼎鼎的傅二少吧!虽然学校不管,但你们刚光天化日下也太忒大胆了!你们可真劲爆啊,系花,找你问问,他们有钱人贵圈真的都这么乱吗?” “什么包养?3P什么意思?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个网页,在我眼前滚动下移。 我眼睛早急到通红,扫不清手机上的文字,我去夺过那只手机。 握在手里,我使劲按住下翻键,那些文字和图片逐渐闯入我眼帘,越来越清晰。 那些图片仿佛长了利刃,哗地一声,开始迅速切割我的大脑。 热血涌上太阳穴,像被灌入了千斤重的甲烷,在内颅里积压发热,最后轰然炸裂! … 除夕雪落,天色刚晚。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内,华铭在前,我在侧后。他紧抓着我的手,我侧着看他脸,脚步跟着他起抬… 我俩一起,迈入那间酒店套房。 还是除夕那晚。傅华铮,在同一间酒店门抬手敲门。我打开门,门前是他,门口是我。 天空扯着雷电做灯,照亮雨夜。计算机房门前的那道长长的走廊里,我衣衫不整,紧紧抱着华铭的腰… 夏日桃林深处。我撞进华铭的身体,不顾一旁站着的万宝珠,我死死环住的他的精硕的腰部。 … 文章的标题很长。臭长。 但是,它却会吊起很多人的好奇心。总会让某些人,仅一眼,便欲罢不能。 《傅家两公子vs高校女大学生酒店玩3P!大少杀人放火阉隔情敌,二少仗势除情敌学籍!名门世家仗势欺人!》。 倘若是某个专业人士,绝不会把自己的文章标题拉扯到这么长,需要唤三四次气儿才能顺完。 它冗长,不正规,每一处看上去都不专业。 标题3个叹号,空前绝后。 但,也恰是这几个叹号,让作者的怒气和冤屈穿透屏幕,像翻腾的血气一样迸溅了出来。 正是这不专业的标题,让人凭白和作者共鸣、增添出盲目的信服和同情。 …. 我咬紧唇,屏住呼吸,顾不上教室里围上来的人,来回翻动着网页,迅速抓取我能铭记的每个文字。 张子俊。他在文中说:他入学当天,就对同学院同系系花刘子君一见钟情。苦苦追了半个学期,最后还特意花钱为系花点播了一首电台歌曲,宣告爱意。最终系花被他彻底感动到,成功和他在一起。他们在操场曾经那么浓情蜜意。 他说他以为和系花是真爱。没想到系花远没他想象的那么纯情。刘子君看似正经,其实是个水性杨花的女生,品学兼优只是她吸引异性的高端手段。他曾跟踪到,并有酒店抓拍到照片为证:她和傅家二公子、大公子都发生过不正当关系。2人轮番上阵,用当下热词,这叫3.P。 用世俗话说,这叫乱.伦。 【章节83】丑闻(三)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后来他又说,他知道实情后心有不甘。感觉自己一番深情被骗,怒火中烧,想找系花盘问清楚。结果在教室门前被傅二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暴打一顿,这事儿整个理工大人尽皆知。他说他害怕傅家在校园的势利,所以那天没敢还手,也没敢公开他们的不伦关系。最后,却还是不敌傅家后台强硬,被校方直接记大过处分。 后来他又从学校门口那个网站失火案说起。 他说失火案,他是被人诬陷的。消防官兵最后盘查,说是他吸烟引起了那场火灾,其实真相是有人在他电脑前的饮料瓶里下了药,他昏睡了过去。 他记得那天他在网吧旁撞见过傅家大少上网,他苦于没有证据。但只要长了脑袋就能想象:傅家大少不仅条件优越、更是洛阳人周知的大忙人,他怎么会到学校门口的破网吧? 原因不想而知。 那天傅家大少放火诬陷他是轻的,实则是想杀了他。只不过他命大躲过一劫。也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但最后,傅家二少仗着他姑父是校方高层,给学院施压,将他强行开除学籍。 他说:他就这样被人诬陷,被狼狈地赶出了学校,提早断送了本可以有的大好前程。 他不死心,离校后还持续跟踪了系花一段时间。这一跟踪,算是彻底开了眼界。期间系花搞了份家教,有位教授撞见她表示欣赏,那教授却被大少二少连番调查,按上学术领域的罪名,送进了监狱。 而且,经他一番乔装核实,系花已被傅家两公子包养在钼都利豪的天价套房里。各位不信可以去核实,不过现在核实应该核实不到什么东西了,谁不知道洛阳酒店几乎都是他们傅家的。不过,三人私会,极度枉顾人伦,让人发指生寒。 他在校外成无业游民。不敢回家见母亲,更别提那个几乎不着家门、着家就对他严苛到近乎变态的父亲。他后来被骗去巩义的黑工地做过一段时间苦力。 烈日暴晒还得做工,辛苦之余甚感不公。终于,他在夏天连续暴雨时,趁工地停工,机智外逃。由于他重感情,内心还是放不下刘子君,出逃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回校园找系花,要个说法。 然而,那天他却发现傅家大少来接系花,二人竟然趁天黑、趁雨夜无人,在教室门前公然苟且。 他怒火中烧,上前加以制止,并讨个说法。却遭到傅家大少暴打,差点在走廊上被傅家大少弄死了过去… 张子俊在文章的最后,还煞有其事地讲了一件让我心跳到嗓子眼儿、全身麻痹的事情。 他说: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2008年8月14。 因为那天的最后,他在昏迷中疼醒。他在电闪雷鸣中向傅家大少求饶,却被傅家大少冷血对待。 傅家大少拿刀,阉割了他。 这辈子,他成了个废人。他还年级轻轻,就成了个没有未来的废人。 他家算是传统家庭,父亲本来早在好多年前患上隐疾不能再生育。家里他是传宗接代的独苗。 日后他家将断子绝孙。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一场屠杀… 他说:那天夜里,傅家大少最后为了让他闭嘴,还竟破天荒地给了他五十万的封口费。 他当时血流不止,走投无路,为了活命,就收了封口费。他那个时候只想活下去。他相信傅家这种大家族能历经百年,历经乱世还如鱼得水,背地里不一定干了多少黑恶勾当。天理昭昭,有一天傅家定会遭到报应。他只要活下去,如果将来没人去施加这份报应,那么就让他张子俊来做。 他还说:他在洛阳养好伤,决定还是回家。家中母亲知道他没了命根子之后,绝望到喝药自尽。而,那个严苛的父亲脚一着家门,看到他一副窝囊样,就跟着发了疯,觉得他不争气,在外求学都能给求成个废人,把他给打了个半死。 本以为自己从此就这样被日子熬到彻底烂掉。但近期傅家大少的面孔时不时出现在媒体上,出现在他面前。明明就是这个人,做了这么多坏事,还这么如郎朗星月站在高处一本正经,受世人艳羡。他张子俊看不下去,他决定枉顾性命,放下所谓的尊严,向社会揭露傅家大少的真实脸面。 让大家看看所谓的洛阳傅家。让大家认识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名门子弟,仗势欺人的嘴脸! 他说:傅家一定会为其所做过的事情付出应有的代价… “名门世家,仗势欺人、败絮其中、丧尽天良,若因权势地位背景而不得惩治,法制社会所倡导的公平安在!” 看到末尾那句,我拼命摇头。对着越围越黑的人群高声争辩: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张子俊颠倒黑白,他胡说八道!张子俊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他这全是在胡说八道!他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实际上,他、他品性恶劣,他这是在诬陷,通篇都是诬陷!” 【章节84】丑闻(四)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声带震颤,像砂纸擦过锈铁。脑袋被自己的嗓音震到木掉,五脏六腑紧跟着喉咙开始剧烈抽痛。 心口一处疼痛,让我手脚犯凉,脸皮也跟着转成了白色。我的双腿跟着心、口一起颤抖。 心脏内像被刀子搅动,突然又被剪刀刺啦——一声豁开。 一股铁腥味,顺着喉管儿,直直冲涌到了嘴巴里。气压冲上眼球,眼前一阵眩晕。 我不敢闭眼,咬紧牙关,忍着闷在胸前的痛感,费力将口中的粘稠的腥味吞咽到腹部。 等喉咙不再滚动,我拼命地摇头。眼角被冲上头顶的气压和水线糊掉。 我看不见各色面孔,慌乱地面对眼前黑压压一片,用赛过他们高调解释道: “真的不是文章写的那样的,你们一定要听我说…” 谎言太多,一时间,我不知道该从那个地方说起。 我控制住抖动的手,争取能握住手机喊道:“通篇都是胡说八道!全是乱七八糟!张子俊他,他是追过我,但他品性恶劣,追我不成,还打电话骚扰我。就那天、8月14日那天下雨,是他先来的,他想报复我,他欺负我在先,华铭是为了救我后来的…张子俊他确实被开除了,但开除的原因觉不是他说的那样,你可以去问我宿舍的姐妹们,你可以去问我的辅导员!我可以和他当面对质!” 那个长脸窄眼的男生从我手里抽走手机,嗤笑道:“还问啥呀,现在是放暑假,人都不在了!” 突然想起华铮离开前,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 面前似乎挂了很多张脸,嘴巴里都是好奇兴奋的呼吸。我使劲按着自己的胸膛,对着全部望过来的同学,失掉了理智。 发誓,是一种古老的自证清白的方式,那一刻,我以为是有用的。于是我竟然可笑而认真对着教室里的人们发起了毒誓: “什么**!什么苟且!我刘子君,在这里对天发誓,不,用我死去的姥姥的名义发誓:我是喜欢傅华铭,但我们从没发生过任何**!我和张子俊绝对没有他所谓的男女关系,是纯洁的友谊。我和张子俊从没有过多交集,一直都是他在使坏!上面我所说的,若有一句谎话,我将不得好死!” 没人知道,姥姥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她是我所有的温暖。是让我能活到如今的人。 那一刻,我渴望他们有人相信我。我气血在身体里狂乱翻涌,如果那一刻没人信我,我说不定就会就一口气交代在原地。 有人拿起手机,对我拍了照片。有人松了语气,语气还算温和,开始用理智和我讲道理: “但我看着,那些酒店照片不太像假的。那个张子俊被傅华铭阉割,应该也不像假的。应该不会有男生平白无故说自己被阉了吧?这种要是假话,容易一戳就破的…” 有人附和:“张子俊被开除,这个我曾听说过,好像真和傅二少逃脱不了干系…” 我瞬间白了脸。 阉割.... 我脑子停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那夜的闪电和鸣雷,在我脑子里开始过电:那晚,我在酒店等华铭回来。他进门,身上带着烟气和血腥气。 他说:“放心吧,他活着了,但他以后再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了。” 原来,他说的竟然是指这个。 是吗? …. 刚失神,就被一道锐利的质问声喊了回来: “你们真是清清白白没有发生男女关系吗?若真是个好学生,应该依旧是个处女,你还是处女吗?你要说[是],我们愿意选择相信你。” 一个对我来说,可怕到极限的字眼。 我就那么,被那个词汇再次带入冰冷的深窟里。 脑子像被电击过,画面应接不暇,神经跟着紧绷抖动。 我仿佛看见了整个教室对我指指点点,人脸一张一张在我面前晃动。 我开始手忙脚乱。胡乱抱起桌面上的书本,顾不上水杯和滚落到地面上的笔。我从人群里冲出一个豁口,跌跌撞撞,逃出了考研自习室。 那个时候,多想边成一缕烟,一阵风。 但,那个时候,我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24小时,远比教室里被围、被拷问更让人绝望。 对我的人生来说,接下来的24小时,比过去的半生还要长。 我抱着书,刚跑到宿舍楼下,就被一辆黑色的华晨金杯截住。 【章节85】白马寺风波(一)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一个带着墨镜的中年男人下了车。前额发量不多,人偏瘦。他说:“猜的没错的话,你应该已经看到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嗓音沙哑,扯出纱布摩擦铁锈一样的声调。 我惶恐地盯着那两只镜片。却穿不透目光。无从辨别好坏。我抱紧书本,警惕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你想干什么?” “呵!问题不少。我是谁?想干什么?这么好奇,那就上车吧,我会慢慢告诉你我是谁。” 声音阴冷。我哆嗦着越发抱紧了书,壮着胆子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为什么?”他近乎嘲笑,把脸扭向一边,又转回来,声音也跟着变了:“因为,你的这一趟,说不定会为傅家避免不少损失。不配合,傅家大少二少指不定就被你毁掉。百年傅家指不定就要在洛阳城销声匿迹啰。光这么一想,都让很多人期待。呵呵,怎么样?还要我三邀五请吗?” 我急红了眼道:“我凭什么信你说的这些?” “就凭”他突然语调急转,怪声怪调,放出一句我做梦都想不到的那句话。 他说:“就凭,8年前的秋天,某个凌晨,天还不亮…呵!臭丫头,需要我在这里继续说下去吗?” 我瞪直了眼。直盯着森冷漆黑的两只镜片。眼镜片下开合的嘴巴,吐出来的每个字我明明都能听懂。可它们串到一起,我脑子有些白了。 我牙齿磕绊住,舌头打了结。好半天,才恍惚道:“什么秋天?你、你在说什么?你、你是谁?你知道些什么?” “想知道?那请吧。” 我内心翻江倒海。盯着那扇滑开的车门。 我掩饰自己内心的惊惧。就那么紧紧地抱着书和本子,用力抱出了褶子,跟着他们上了车。 有些疑问,搅得我大脑无力。 我脚跟儿刚一离地,车门就被“哐当”一声拉上。我跟着抖了抖,展眼一扫车内。 除了前座的中年司机,后排还有2名男子。阵仗不太对,觉得自己欠考虑,心里自责了一句,我伸手去拉门把手,企图跳下车。 车门却已被琐死。汽车瞬间发动,甩出老远。 一根麻绳连个影子都没在我眼前闪一下,就将我勒在了车座上。 脖子迅速被人从后座用胳膊夹住。接着嘴巴就被人狠狠塞上一团破抹布。被塞得发了疼,下巴仿佛要掉了下来。 脸颊被脏兮兮的布撑的紧疼,我企图用舌头供开,口水都被布吸走,却丝毫撼不动。 恐惧除外,有很多问题想质问。但我却连一串响亮点儿的“呜呜”声都发不出。 沉闷的低鸣在车内呜咽,他们根本不允许我发声。 我只能靠眼神,死死盯住骗我上车的那个前排带墨镜的男人。 他扭过头,一把取下墨镜。戾气突然就从光秃秃的下巴上升了起来,升到了那双眼睛里。 那两只眼睛,凶光四溢。 他说:“呵呵,你们可真他妈的健忘!活得倒滋润!” 他钻到我旁边空座上,防止我往车门缩。 他扯着我头皮,气急败坏道:“老子也是最近才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活得挺舒坦啊!让老子一个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呵呵、呵呵呵,以为是个清纯校花,其实在争个破烂货,傅家可真亏,惹上一身搞不掉的骚气!” 我死死瞪着他。他突然一巴掌朝着我的脸扇了过来。 我没闭眼,脸一阵辣疼。更展大了眼,瞪他。 我想知道,他在说什么。 两根青筋在他脑门上跳动。他又上了一巴掌,怪叫道:“臭丫头,胆子倒不小,敢瞪老子!2000多个日夜!他妈的老子寻了你们2000多个日夜!快8年了,都是你们当年毁了我!我找了他8年,可总算让我找到了!这次,新仇旧恨一起了了,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 我没有恐惧,一时间脑子里很静,静到虚空。 突然虚空里的头顶开始打雷,乌云滚滚裂开,从里面放出万箭穿心的痛感。被囚禁在记忆深处的毒瘤一下子就溃烂出来,溢满我的双目。 我停止了一切挣扎,我死死地静在那个座位上,看着他。 我望着他的前颅头皮。 脑子被塞了一团枯草,开始疯长。荒芜的思维开始蔓延,我忘了如何去控制思维。 压在记忆力的毒瘤终于烂掉。烂开后,里面在漆黑中裹住的丑恶模样,似乎想要和眼前这个人逐渐重合: 当年那个幼小的身躯,在田埂上拼了命去挣扎,拼命地撕打… 别看那个身躯并未长成,却也被恐惧催生出不少气力。 她扯掉了上方一层皮,扯掉了上方一坨头发… 我像在荒原沼泽中独自奔跑,沼泽中伸出一双双黑色诡异的大手,使劲把我往泥底下拉拽。 他们抓住了我的脚腕,抓住了我的小腿,我咬着牙,却怎么都拔不动了。最终精疲力竭… 我的身体,钻入了那么一副黝黑画卷里的沼泽地里,往下陷… 耳边,迷雾里,有人在讲话。扯着尖细的嗓子,对手机怪道: “…傅家大少,搞到你的电话号码可真不容易。你可让我一通好找。” “哦,有些事你可能不记得,但我***可永生难忘。当年,我一路北上,追了8年。今时今日,老天总算开眼,让我找到你们了…” “你问我张子俊是谁?哦,你很聪明,见面后我会好好地介绍一下。哦,对了,傅家大少,当年,那个被我干过的臭丫头,现在就我的手里。你还别说,当年天黑,车灯也照得不是特别清楚,如今看来,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哈哈哈哈…” 脑子嗡嗡响,有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朝下。 他笑着对电话那头讲道:“哦,既然不信,那就让你听听。” 他扯着我的头发,扯开那团破布,让我的脸扬起,正对着手机。 我紧咬住唇,不管他扯得多疼,我不想发出任何声来。 我遮住眼睛,任由他对着我咔嚓了几下。 “照片发你!两小时后,白马寺佛殿苑见。没有否则。” 电话被狠狠扣上,他重新用那团破布塞住我的嘴巴。 我随着车子颠簸。胃里的酸水不停地在激荡,冲击着我的胃。 旁边坐着的,就是那张罪恶的嘴脸。他叫:***。 他怎么会认识傅华铭? 为什说寻了他8年? 他们让华铭来做什么? 瞬间,我一团乱颤的脑子里,仿佛抓住了什么! 【章节86】白马寺风波(二)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一直以来,我13岁发生了什么,傅华铭,他都是知道的! 他是知道,对吗? 对。 他对我的过去,是知道的。 我拼命摇头,让自己不要太相信自己。 从洛南大学新城到白马寺镇,是一段不短的距离。道路失修,路况不是很好,车子摇晃震颤得厉害。 很多问题在我的大脑里晃动,脑仁儿开始发疼,像一颗火雷顶在身躯上,再多出一丝意想不到的信息,就会被点燃火信。 我不能想了,再想下去,大脑会不堪重负,不知道会不会就那么疯掉。 奇怪的是,我没有想到死。 我没有被当年的那个凶犯,吓到昏死过去。 害怕的时候,我也没闭上眼睛。以前遇到恐惧,都只要闭上眼睛,恐惧的东西就会被遮挡在外。 只要看不见,再恐怖的东西,就都不会感到害怕了。 可,明明怕得要死,那会儿的我,就是死活闭不上双眼。 我的眼皮像被什么支着,犟着眼睛,死死地瞪着。 原来真正的恐惧来临,自己的眼睛是闭不上的。 我望着他,死死地瞪着他。他若拿开抹布,我想,我会不会还像当年那样——撕上去。 那个时候的洛阳白马寺似乎在做大面积的改造和拓建。我们车子并未从白马寺正门进。 车子摇晃从一处豁口直接开进了白马寺院内。这处豁口是为了方便搞建设用的卡车拉沙运砖、进入进出而特意推开的。 佛殿苑,那是一处尚未修葺好的白色泰式钟楼。 附近几处内苑,一直都在闭馆。方圆几里,被围住,没有一个游人。 那天,却也没有一个工人。 下了车,有人在背后推着我。我踉跄地挣开他们的手,坚持要自己走进馆内。 踏入苑内,正中央,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我在心里呜咽:傅华铭。 他转身,对我点了点头。扫视了旁边4个人。皱眉问道:“张.国.清,其实像你这种畜生,不值得被我记下名字。你先放了她,我们的事情,我们来清算。” “哈哈,放了她?我想知道,假如出钱的话,你准备出多少?” “你可以往尽可能多的数字想。” “不错不错,不愧是百年傅家,不愧是傅华铭。但,我呸!我要钱有个屁用!钱能买回老子的命根子嘛!?不毁掉你,不毁掉整个傅家,怎么对得起我这么些年妻离子散,怎么对得起我寻你的这8年?!你知不知道,你不光毁了我,还用同样的手段毁了我唯一的儿子!我们张家就这么断子绝孙了…” 我脊背一阵寒凉,血脉抖动着,朝那两片墨镜瞪去! 华铭眼睛跟着一眯,只听他冷哼:“哦,真是解气,原来张子俊真的是你的种。畜生就是畜生,看来,是天性!” ***气急败坏道:“你闭嘴!你给老子闭嘴!” 华铭皱眉:“闭嘴?钱你不要,那你今天约我来,是拉家长的吗?” “当然不是。今天我是准备拍摄一出高清大戏,在你们傅家的脸面上,再拉一团屎尿。老子我离家多年,就为北上寻你。等半年前我回家,看到的就是老婆病死,儿子断子绝孙!顺着摸,没想到摸出来竟然就是你!当年,我像条被阉了的狗一样,到处嗅。我嗅啊嗅,四处打探,那个对我下手的小兔崽子是谁。最后问出来不久前有个臭小子沿着淮河沙荡在打听我。我***抛妻弃子、四处打探,才知道是钟镇长的外孙。喝,了不得了,钟老镇长家有个闺女嫁给了洛阳傅家,这么出名的事情,我竟然磕磕绊绊了好多年,才打听到!一年前知道是你,我就在暗中想。能动得了傅家的人不多,我这么些年抛妻弃子,几经波折,总算搭到了一条线。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华铭冷然道:“那,你应该感激我,感激我当年没有一刀砍了你,让你还能在这个世界上苟活8年。” 我望着华铭。 8年前,那年的那个秋夜,黑得像墨汁一般。 原来,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当年被侮辱过。那他知道多少呢? 背后腰部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我的脑子跟着昏昏沉沉。 倒下去的那一个瞬间,我听见远处有人在刺耳地笑: “哈哈,傅家得意不了太久了。悔婚的事儿,让万家在京城脸面全无,万家有位太爷说不会放过你。我这种小人物只是来开路的,搞臭你们傅家,让你们傅家不能翻身,还需要一点点料…” 我脑子不再清晰,不再能听到人声,只能听到血管里,血液跳动的声音,我眼前一黑,就那么热昏了过去。 我在一处漆黑的石子路上,刚撒开腿,要拼了命地跑,车子打着灯光,我脚下不稳,刚没跑两步,不争气把自己绊倒在田埂上… 朦胧中,有人在说:“不怕,不怕,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子君,不要害怕…” 是华铭。 我展开眼,像一条窒息的鱼,我大口大口地喘息。 有人亲吻我的脸,柔柔的,轻轻的,让躁动的我,很安心。 是华铭,他紧抱着我,我下意识抱他回吻过去。 我脑子里有一串记忆:春节,在那个旅馆里,他让我到了生死之间… 大脑里很糟糕,我胡乱地吻着他,心急得像有一团火,抱着他的头,手插进他的发里。 焦灼,整个人都是急躁的。迷迷糊糊感觉到他用两只手指在下身轻.捻。 “华铭——” 脑子里,感觉自己整个人是濒临崩溃的状态。 是要死了吗? 死就死吧。 就这样死在他手里,这样死在他的手心里,感觉很好。我痛苦地呻.吟,在生死之间挣扎。 “华铭,华铭——” 我紧紧夹住他胳膊,仿佛想把那惹事儿的手指夹断在那里。心脏突然跟着那声大喊跳出了胸膛。 大脑里像被他的手种下了能开花的种子,我在满脑盛开的繁花中,猝然死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躺在壁纸馨黄的屋子里。我躺在一处雕花大床上。 【章节87】白马寺风波(三)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头顶是有着复杂托盘托着无数只灯盏的欧式吊灯。家具都是我从没看见过的红色。古老典雅。 我的手,被人紧握着。 脑子里突然闪起大一那年被骗了生活费,我一连几天吃馒头蘸辣椒酱,发了高烧。醒来后,身边也有个人守着我。当初那人抬头后,是华铭。那是几年后,我们第一次重逢。 而此刻,我一丝急切地想抬头,可却发现床前人抬脸后是傅华铮。 我动了动,躲闪着想抽回手。 傅华铮醒来,他抬头望着我喜悦道:“子君,你可算醒了。太好了,快吃点东西,这个是粥,刚温好的,趁它还热喝了吧。” 我知道他是好意,肚子确实也空乏,我点头道了谢,就端着那雕花瓷碗,一口口地咽下。 我记得,我迷迷糊糊一直是和华铭在一起。但此刻他却不在。这个地方也不熟。 我有很多疑问,边吃边问他: “华铮,你哥呢?” 他笑道:“子君,怎么一睁眼就是我大哥,现在守着你的大活人可是我,傅华铮。” “华铮,你别打岔,华铭呢?这是哪儿?” 他敛了神色,开始正经回我:“大哥他有事要处理,这里是傅家公馆。说实话,大哥他一大早的把你抱到这里时,我们也呆了。其实,就是现在,楼下现在有一群人等着问话呢。” 我望着他:“那你大哥一大早把我抱到这里来时,我、我们有什么异样吗?” “什么?什么异样?” 脑子里都是昏过去前那混乱的记忆,我抬眼,盯着他问:“你看到我、不,是我俩时,我穿衣服了吗?我乱吗?” 华铮笑着顺了顺我的头发:“放心吧,你穿的好好的。我哥抱着你,你一直穿着当前这身衣服,整整齐齐,睡得跟只猫一样,很熟。” 我慌乱拽住华铮乱动的手:“你哥呢,华铮,你快带我去找你哥吧,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他,一刻都不想等。” 他摇头道:“你别急,他早上又去了白马寺。原来昨晚你们就是从那里逃回来的。大哥说你俩昨晚都被一些对傅家别有用心的人抓去了白马寺,要拿些东西来要挟傅家。我哥他凌晨带着你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他早上走的很急,让我留下照顾你。放心,他去的时候带了不少人手。其实,昨天也有一群混账想抓我,辛亏我机警,若真被抓了过去,我的头也得疼上几天,母亲她还不得哭死过去。” 我慌忙揭开被子起身:“那我去找他!” 华铮按住我怒道:“刘子君,白马寺可不算近,我哥一会儿就回来了!其实我也在等他!我们全家人都在下面等他!” 他坐下低声道:“你能给我讲讲吗?我哥他今早走的时候莫名其妙。他说、他说他以后愿意把你交给我。我心里不比你平静多少,不也在默默等他回来嘛!” 我诧异:“什么意思?什么叫他愿意把我交给你?” 华铮笑道:“我也想知道呢,我哥竟然松口了。他说他愿意我和他一起公平竞争,要我拿出更多诚意。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但,我还是很开心。你说,他是不是被我对你的一颗心给打动了?” 我愕然。忙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华铮,不怕告诉你:我和你哥在一起了。消失的8月,我们一起去了泰山。去年除夕春节,我俩一起回了淮河。我喜欢你哥,你哥他也是喜欢我的,虽然没有到最后一步,但在一起的感觉不会错。对了,华铮,你哥他一定知道很多我的事情。不是推脱,也不怕你轻视我,其实,我是个肮脏的女孩儿。但你哥他还是爱我的,昨天从他眼里、从他身体里我能找到。我不会搞错,你哥不会说那么不负责任的话。尽管他很早就知道我过去的不堪。但,重逢后,他对我的好,是错不了的。其实,我还隐约有些记忆的,我记得——我记得昨天我们还发生过” 华铮的眼渐渐红掉。他带着少有的怒气打断我道:“刘子君,我听不下去了。你这乱七八糟的在说什么?什么肮脏,什么不堪?” 我摇摇头:“难以启齿,不想回忆。” 他呵斥道:“那你说这些自贬的话,就是为了拒绝我吗?你一直说我哥喜欢你,那他早上为什么还说什么愿意把你交给我?再说了,凭什么我哥可以,我就不可以?我也是个男人。刘子君,你知道吗,桃园的那些话、还有刚刚你这这段话,我听完有多难受你从来没有替我考虑过。” “我喜欢你。刘子君,我说过,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喜欢上了你。我一直想对你好些,更好些,又怕你被吓跑。” “我怕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我只能在你的要求下保持你想要的距离。但我又不敢离开,因为怕一远过界限,你会渐渐把我忘了。但,我最终还是选择尊重你,就怕像你想的那样,给你施加太多压力。” “刘子君,我选择留校任教,没有任何犹豫拒绝了美国各大高校的邀请,全是因为我对你都是期待。我会好好对你,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喜欢我,你看连我哥都松口了。再说了,我从不撒谎,我哥今早说过——他不爱你。” 我就那么望着他,良久,笑道:“华铮,他在骗你,他以前也这么骗过我。” 他抽出我的手,看着我的手指,低低道:“为什么不可能呢?至少,我从不会骗你。我哥他这个人,喜欢什么、追求什么都要考虑很多东西。但,我不一样。刘子君,你是我目前为止最喜欢的女孩子。你美丽、坚韧、刻苦、聪明。你有很多挡不住的耀眼之处,在我眼前敞亮着。第一眼看见你,我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向你,那个时候,我一边走,一边在想内心里那种说不清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大概就是一见钟情。” 他说:“刘子君,我喜欢了你两年。两年里,我连一次认真的牵手都不敢去试探。可是今天,我想说:即使我哥他不爱你,但你总会有一个我。其实,不怕你笑话,我爱你已经爱到忘了我原本随性的模样…” 眼泪顺着灌入了耳朵眼里。我木着脑袋,陷入过去两年内少梦而温和的光阴。 他掀开了我的被子,俯下身子压在了我的身上,有双手揭开了我的上衣。 他伸出手,去拉我下身的裤子… 一瞬间,我回过神,混沌的脑子,豁然清醒,看到眼前,我猛然推开他。 “华铮,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章节88】当年(一)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他似乎突然生出一股气性,怒道:“刘子君,我没疯,我喜欢你。” 他狠狠按住我的肩膀,压住我的双腿。 我使劲儿踢着,肩膀传来疼痛,被压住的双腿,剧烈的颤抖。 突然,那年,那个秋天,大脑最深层的记忆迸溅而出。它们都挤压向我的大脑。 在去白马寺的路上,我都没有恐惧过。可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我却突然像上次那个雨夜一样,我突然开始恐惧,开始挣扎,开始拼命地呼喊:“华铭…” 我狠狠地咬上了他的手背。 可能是原先的氛围过于寂静,寂静到像那个秋夜一样。 华铮没想到我的反映这么激烈,看到我眼里的恐惧之色,盯着他手背上渐渐溢出的血迹,他忽然愣在了我的上方。 我闭上眼睛,用尽我一身的力气,一脚一脚地揣在他身上。 他愣愣地看着我,带着一丝绝望,看入我眼睛。 突然他流出眼泪,他望着我的眼睛,慢慢从我身上起来,帮我盖上被子, 他一下子瘫坐在了地板上,朝着自己扇了一巴掌。 他说:“刘子君,你别怕,刚是我、我太冲动了…” 空气凝固了许久。 他说:“其实,刘子君,我撒了谎。我并不是今早在傅家公馆才看到你。昨晚在白马寺,是我,去接的你和大哥。” “当时,看到你和大哥衣衫凌乱….我很生气。不,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生气。对了,我当时气不过,还揍了傅华铭。” “可我哥他还坚持说你俩是清白的。他说,他不爱你。他还说,他允许我和他公平竞争。子君,你别怕,我冷静。我不急,我不急,我慢慢来,我们可以慢慢来,我等你。” 我摇头道:“不可能。我要去找华铭问清楚。” 我起身,随手捞起床边衣架上的一件西服,紧紧把自己裹住,裹成一个蚕蛹,木然走出他的卧室。 门并未关严。 在出门的一刹那,我如遭雷击。 门口,站着个人,我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望了望我,说:“子君,你醒了,感觉身体还好吗?” 我突然觉得天地旋转。 失去意识的一刹那,我想:华铭,你站了多久了呢?你在笑什么呢? 以前和我说过的话,说你比华铮懂我,都是玩笑吗? 你不是陪我去姥姥的坟地里烧过纸的吗? 那个春节,我们在那个旅馆里,你让我那么欢喜。 尽管白马寺里,我们那么亲密,你依然不愿意要我? 晕眩和恶心一起来袭。 我突然想起,过往,我曾纠结过,无数次在纠结如何迈出那一步。但他每次都是用的手。 他不爱我.. 对,他不爱我… 因为,他从没有真正想要过我。 他明明对我那么好,明明占尽了我的便宜,他却在门外,看着我被人欺负。 他不要我。从没想真正要过我。 是因为我已经不再纯洁了吗? 8年前。 关于8年前,关于他知道的8年前,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我原本有好多好多问题要问他,有多到数不清的问题。 那一刻,我突然绝望地发现,无从问起了,也力不从心了。 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再醒来时,我身边空无一人。 眼前依旧是红楠木家具,望了望,我还躺在傅家公馆楼上那间客房的床上。 我摸索着,慢起身来,依旧裹住挂在旁边的那件西服,瑟缩着下了床,光着脚去找下楼的扶梯。 先回学校吧,先离开这个地方。 等我平静平静,现在的自己不适合开口说话。心里的情绪使我嘴巴跟着颤抖,牙齿打着磕绊。 即使华铭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还能不能流畅地问清楚他每个疑问。 眼前逝去的光阴仿佛都不太真实。该回学校了,也只有学校,只有那些厚厚的书本,才是我能平静下来的地方。 我光着的脚,造不出任何声音。踮过一间扶梯旁边的房间前时,我隐约听见,屋子里似乎传来华铭的声音,里面还有华铮。 门并未合严。偷听不甚光明,但我最终还是在门边迈不开脚步去。 华铭,你知道多少?我想知道,你知道的每一件事情。 华铭,在过去的日子里,你总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出现,我能看得出你是爱我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我也总比想象的要残忍一些? 是因为万宝珠吗? 是因为我的8年前吗? 我光着脚,轻轻站在那扇门前,听着里面的声音、想象着里面的表情。 华铭的声音似乎故意压得很低,他应该是在望着华铮的吧,嗯,他似乎在摇头。 他似乎在忍怒,最后的他,却还是没忍住,带着一丝恼怒道:“傅华铮!我才松口一上午,瞧瞧,你干了什么?我以为你知道分寸!” 华铮似乎不以为然,他笑着反驳道:“傅华铭,你凭什么凶我?你走一步看十步的人,论起对子君,你没资格职责我。尤其是这次白马寺的这摊子破事儿,你更没有任何资格教训我!早上你不还说我可以公平竞争吗?你不是说你们没有真正发生什么吗?说实话,说你们没发生过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她这个傻子,现在满脑子还都是你,你可真是害她不浅!” 华铭接道:“傅华铮,你以为我早上说那些话说的很随意?现在我就和你说说我。傅华铮,你以为对于她我没有私心?我何曾不想保护她,我何曾不想让她留在我身边。哪怕——就这么一直看着彼此,活到老死——” 傅华铭突然音调陡然一降,他似乎在摇头,气息跟着凋零:“但——我有个秘密。傅华铮,你知道吗?一个很难启齿的秘密。但,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再瞒你。” 听到秘密二字,华铮的声音似乎也不比方才,他急追问华铭: “什么秘密?” 华铭说:“一个我不想说的秘密。跟你说这个秘密,就必须从更早的秘密说起。傅华铮,我不确定,你听完会怎样。但是,我希望你听完还能待她如之前那样。傅华铮,我目前虽然给不了她幸福,不代表我一辈子给不了。” 华铮瞪大眼睛道:“大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你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 华铭说:“你是不是也想知道,昨晚白马寺那群人是什么人?” 华铮说:“动动脚趾头都能想到,白马寺那群人是万家整的啊,是万宝珠退婚的事儿吧…” 华铭淡淡道:“是万家,但也不全是。傅华铮,我给你讲那段故事吧。” 在那间卧室里,华铭一贯动听且意气风发的的声音,突然染上了苍凉幽远的哀色。 他仿佛在开凿修复一幅壁画,在讲一段残垣断壁上被风沙模糊掉的故事。 我在门外一动不动,思绪跟着他的声音一起向记忆的淮河、向幽深的远方飘去。 【章节89】当年(二) - 你从光中走来 - 一纸花茶 那个房间里,华铭对华铮,娓娓道来。 他说: 你知道的,那个时候妈妈还不知道你是大伯的儿子,在我12岁生日宴上,妈妈看见了你,以为爸爸隐瞒了她,这么多年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了这么大的你。 枕边人十几年的欺骗让妈妈几乎绝望,我生日宴会那天她失控了。她砸了生日宴会的现场,连夜带着我愤然离开了傅家。 我们一路风尘仆仆去投奔远在秦淮的外公家。 当年的外公也一直有退休之意,听完妈妈的哭诉,就彻底从淮河最繁华的那方圆几十里的一镇之长退休,开始隐姓埋名。 人老了容易怀旧,他把镇里的大宅贱卖了,到了离淮河很近的一个偏远的村子买了有大片池塘的大院修养生息。 我和妈妈也跟着外公去了那里。 在农村的老家里和舅舅家的孩子都玩不到一块去,加上爸妈之间的感情变故,我自闭了近3年,蹉跎了近3年。 妈妈怕我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为了不荒废我的学业,为了能让我认识到更多的人,我15岁那年,她让我重新开始上本地那所破烂的中学。 我一开始是抵触的。 可见到她后,我就静静地留了下来。 那天,是我第一眼见她。她坐在第一排过道的位置。她扎着个马尾,圆圆的眼睛,一身破旧的衣服,眼睛亮亮的对我眨呀眨。 那天,她开心地望着我,也是第一个给我鼓掌的。带头对大家说:欢迎钟鸿飞同学。 本来我以为,凭借着早年在傅家接受的这些教育,我轻轻松松就能拿全校第一。 谁知道,我偏偏一次又一次都败给了个一个叫刘子君的女学生。 就是那个笑得甜甜、穿得破破烂烂、眼睛却亮亮闪闪的瘦弱女生。 她比我小近3岁。 农村上学安排座位,从来不是按照高矮个来,而是按照学习成绩。 那时候我个子很高,但由于第一次考试成绩很好,我选座位就故意很突兀地坐在整个班级的第二排,也就是她的背后,因为她第一个选,我第二个。 她就坐在我的前面。 后来,这个阵型每次调座位,我都没让它变。 随着每日我在她背后不经意的观察,我渐渐发现,世界上竟然还有一个她。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她呢?! 她怎么可以这么穷? 但,她怎么又可以这么坚强和倔强? 她从没有穿过新衣服。每次她打过补丁的上衣在我眼前晃动,起初都让我觉得有些刺眼。 再后来,却觉得那些补丁补得很可爱、很温暖。 再后来,渐渐觉得心口有些涩涩的疼。 她从没穿过新鞋。一年四季都是那双看着不太合脚的灰色球鞋。雨天雪天,她的鞋会湿掉。但每次看她冻得偷偷地在凳子下面轻跺着双脚,手里紧攥着一枚硬币,我都会有些许触动。 我想给她买双鞋,可迟迟不敢。 她总会在桌面上摆放一枚1分的硬币。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喜欢钱。 后来我才发现:每当她紧张不适时,都会紧握那枚硬币。那个时候,我才猜到,那是她的精神支柱——她在自欺欺人。 她甜甜的笑容全部都是伪装。 初中是住宿的,一住就是一周。 她每周一早上到来,书包里都会带一罐头的腌咸菜。咸韭菜、咸蒜苗经常把我们那两排的气味弄得很大。 那个时候,我就坐在她后面。初初闻时,觉得很不适。后来闻着闻着,觉得还行,不是特别难闻。再后来,看她吃得那么香,渐渐也能感受到那些咸菜的味道,都活活地香了起来。 那一罐子的咸菜足够维持她一周的盐巴,那一周有了这些菜,她每顿饭都只需要打2两白米饭或者1个白馒头。 记忆中,她从来没吃过零食。因为那个时候,同学们都会从小卖部买辣条、方便面,四季也渐渐有了雪糕,棒棒冰。但我从没见她买,更没看见她吃。 我突然觉得她怎么可以这么…对、用“可怜”再合适不过。 我曾也干过傻事儿,那个时候我悄悄托她同桌那位女生送给她几包方便面。可她隔着方便面袋子摸了摸里面的面饼,笑着拒绝了那个同桌。 她说:“我闻过了,很香,但怕养刁了舌头,以后就不太好办了。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饿,你留着,慢慢吃吧.. ”接着就是她腹部发出的密集的咕噜声。 明明害羞到满脸通红,她却依旧倔强地抬头笑:“我吃饱了的,这个是肠胀气,气体都那么多了,再加点油炸的东西,会炸掉我的肚子的!” 呵呵呵。瞧,前面那么虚假,后面又那么辛酸傻气。 她永远都是班级第一个到的人。我们班主任一般都让她保管教室的钥匙。不过她怕有比她早到的同学,怕耽误了别人早自习的时间,她总会第一个到。很早很早,早到校园里没有任何一个能动的生命苏醒。 让我真正喜欢上她的是,第一次寒假考试前那个冬天。 乡村的中学不像现在。那时候的厕所不在宿舍楼内,厕所在距离宿舍楼外一两百多米外。是一排有着毛.瓦顶的粪坑。 冬天起夜,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事。 所以男生都会找些瓶子备着,寒冷的夜里想上厕所的话,直接起来,尿到瓶子里,白天再丢掉。 我不习惯,也厌恶那种方式,所以,我从没准备什么瓶子。有天我喝多了水,夜里必须得去厕所解决一下。 去厕所一定要经过女生宿舍楼前。 那是一排三层的白色蓝线新楼房,第一层住着初一的女同学,二层住着初二的,三层住着初三的女孩子们。 那天的夜里零星飘着雪花。 路过女生宿舍楼前时,一楼那间楼梯道的灯光泛着微黄,和路灯一样昏黄。 却有清脆的读书声,如风铃般传出来。 有女声读到:东汉、魏、晋时期,我国北方的游牧民族不断内迁。原来生活在西北的氐族和羌族,由西向东迁入陕西关中… 那是初一的历史课本。 这些藏在课本犄角旮旯里的小历史知识点儿,因为考试极少考到,大多数同学都是不会刻意去背诵或者可以去记住它们。 没想到她认真地重复了三遍,而那个时候,我也忘了我是要去厕所的。 我在远处的寒风中静静地站着,默默地听了她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读了三遍。 是她,是刘子君。 她竟然又在囊萤映雪。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