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1 p>  法场。 四周都是人海,禁军威武罗列,这里即将有人人头落地的地方,场内充斥着围观百姓的窃窃私语。 两名禁军将一个身戴重镣的男子押上法场。男子的身躯高大挺拔,身上散发着一种王者的气魄,灰败的囚服和沉重的镣铐都掩不住一分一毫。 刀斧手准备就绪,只等待行刑时间的到来。周围鼎沸的人声中不时传出几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肃亲王轩辕宗灏是已故先帝的第七子,当今圣上的皇弟。早年随先帝征战四方,也曾为大秦的建立立下卓越功勋。如今却落得如此凄凉收场。他是自秦朝开国以来,第一个被处死的宗室皇族。皇族即使犯下了谋逆之罪,也就是在囚室中一杯毒酒赐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当街问斩亦是对犯人尊严的凌辱践踏。 当年的少年英雄却落得身首异处的惨淡收场,这就是觊觎皇位的下场,真是可惜了…… 轩辕宗灏抬起头,冬日稀薄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上面的伤痕触目惊心。他现在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气宇轩昂的肃王了。唯有他的眼神依然是坚毅的,深邃的眸子在阳光下宛如黑色的宝石,亦如当年那样坚定而落拓。 头顶,一只海东青盘旋在天宇,转瞬间又冲上云霄。 白云散开,露出淡蓝色的天空。 午时已到,监刑官终于发出命令;“行刑。” 他突然在人群中看见一抹纤细的身影,目光相撞,女子绝色倾城的脸上挂着点点泪光…… 是她! 她不是在三天前就随阿鲁离开上京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他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在瞬间涌出许多情绪,柔肠百转,又隐隐透着担忧…… 而只是瞬间的对视,他猛地将目光移开,只是在心底一遍遍的念她的名,蓁儿……蓁儿…… 他以为她已经远离……她不该再出现在这里。 蓁儿,从此以后,他们隔着的便不止是跨不过的国恨家仇,而是……生与死。 刀光闪过…… 鲜红的血,冲向苍白的长空,她的世界也在刹那间被染成了鲜血的红色。 时间仿佛凝固,四周鼎沸的人声在一时间竟像潮水般褪去,而又有一个人的声音穿过光阴的缝隙飘入她的耳中…… “沐蓁,你以为许我一句来生就能将我打发了?” “喝了这杯酒,你就是夏国的王妃,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从此以后,你我互不相干。” “亡国的女人,名节与生命只能选择一样。你带着凝昔回去,就算赵谌相信你,你凭什么以为天下人都会相信你是个例外?” “我不会放你走,我怕失去你,更怕你会放弃自己……别走,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我会对凝昔视如己出,只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赵谌在做了皇帝后就遥尊你为皇后,而你用了八年的时间,终于让我对你彻底失望。带着你女儿现在就离开,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 耳边,是他的声音,穿过光阴的缝隙,她用力地想着,他们过往的点点滴滴,他的声音零落在风里,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人生若只如初见2 p>  她在他的王府里生活了整整七年,他一至尊她为正妃,亦从未纳过妾侍。 尽管在这八年里,她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底线,从未给过他任何希望,就连她的女儿,也没唤过他一声‘父王’。可他还是对她那么好,对她和另一个人的孩子视如己出。他将她强留在身边整整七年,直到三天前他预知自己的命运,终于肯放她和女儿离开。 离开的时候,她不曾想过他的结局会是这样,以为他是真的对她失去了耐性。 原来,这就是他放手的原因,原来,最绝望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他。 他掩饰的那么好,可她终究还是知道了……可是真的该来吗?明知道最后一面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她是不是应该让他走的安心? 长风吹过苍穹,太阳挂在天边,射出的强光刺进她的眼,眼前是他的身影,阳光下他一袭白衣胜雪,长发飘逸,衣抉翩翩,微笑着向她走来…… 可刑台上的人却一动不动,躺在一片血泊中,身首异处,冰冷彻骨。 七年的禁锢,却像是在她晦暗的世界里亮起的一盏盏灯火,她终于找到了出口,而那些灯盏也在她的身后,熄灭了。 三天前,她庆幸自己终于离开了他,现在,他却以更残忍的方式离她而去。从此以后,世间再也没有轩辕宗灏。 午后的天色骤变。数不清的乌云凝聚在上空,上午还算明亮的阳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人烟稀少的野外,四起的风声如同厉鬼的咆哮,一场暴风雪即将降临。 马车在雪地上飞驰,车轮在积雪上滚动发出的声音,混着风声,铺天盖地,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跳动的心脏,艰难的呼吸,七岁的女孩哭的像个泪人,一颗心也像是被车轮狠狠碾过。 轩辕叔叔死了,法场上她的眼睛一直被阿鲁叔叔的手蒙着,直到离开,她什么都没看到。却什么都知道,轩辕叔叔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再也看不到轩辕叔叔了。 “娘,他们为什么要杀轩辕叔叔?”颠簸的马车里,她蜷缩在母亲的怀里,哽咽着几乎泣不成声。 “他们……会不会来杀我们……我们……会不会死啊……”她害怕起来,轩辕叔叔死了,她再也看不到轩辕叔叔了。可如果她也死了,父皇是不是再也看不到她了? 她也永远看不到父皇了…… 她没听见母亲的回答,只感到有一颗颗的水珠打在她的头上,冰冷,沉重。 母亲的泪堵住了她的喉咙,娘一定也很伤心,女孩不敢再问,只是缩在母亲的怀里伤心地哭…… 滚滚的车轮,碾过一地悲伤。 马车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随即传来马儿凄厉的长鸣,接着响起一阵类似金属撞击的声音,其中夹着阿鲁的大声提醒,“有刺客,夫人小心……” 她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一双含泪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车窗,刹那间充满了惶恐。桌案翻到了,母亲抱着她从车座上滑落,一时间,马车的四壁渣满了箭矢,好在车壁足够结实,射过来的箭矢都被定在了车壁上,不会伤到她们。 失去亲人的痛苦和在死亡边缘的挣扎,七岁的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撕心裂肺。 人生若只如初见3 p>  “娘,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要杀轩辕叔叔,阿鲁叔叔会不会出事,我们会不会死啊……” 沐妃将女儿搂在怀里,终于从哽咽中挤出几个字来,“昔儿不怕,娘会保护你……” 她一只手臂死死护着女儿,另一只手抓住一根夹在车壁上的箭矢……用力拔出,满眼的泪水中闪出一道决绝。 不知过了多久,打斗声音渐渐减弱,最后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女孩蜷缩在母亲的怀里,每一根神经都是紧绷着的,听到脚步声靠近马车,随即车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出现在门口逆光处的,不是阿鲁,而是一个手持长刀的黑衣人。 那个蒙面的人有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如此凶残嗜血的目光。 “南朝的皇后和公主,果然在这里。” “南夏国?”沐妃做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颤声道;“你,你们找错人了,我们只是普通的汉人,不是什么皇后公主。” “不必担心,我们并非要取去你们的性命,只是奉主上之命请二位到附上做客。” “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我,我们不是……” 对方打断她的话,显然耐心已经用尽;“识相点,跟我们回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说话间,黑影如鬼魅般闪到眼前,凝昔缩在母亲的怀里,只听一声惨叫,伴随着金属落地发出的响声,只见看到母亲手中的箭矢有一半已经没入他的喉咙。 她看呆了,第一次看到一向温和的母亲也有如此坚韧决绝的一面。 那个人重重倒在桌案上。马车的四壁发出一声‘咔嚓’的断裂声,坚固的车壁经受了无数箭雨的扫射,终于在一阵动荡过后不堪负荷,轰然坍塌。 身后是一片树林,沐妃护着女儿及时从车板上跳下,飞快退入林中,没有被飞溅的木屑所伤。然而,失去了马车的保护,母女二人直接暴露在十几个刺客的面前。 雪地上遍布着黑衣人的尸体,浑身是血的阿鲁赫然出现在遍地的尸骸中,红色的血不断从他的胸前涌出,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像是一具倒下的雕像,那双眼睛大睁着,写满了杀戮与不安,却再不可能看到眼前发生的事,也再无力保护一心用生命保护的人。 还有几个活着的黑衣人,看到死在女子刀下的同伴,仿佛都被女子身上的血迹与透出的杀气震慑,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 寒风凛冽,落雪簌簌,午后的阴霾竟比夜晚的黑暗还要沉重。 而这种僵持只是一时,主上严令,必须要带她们母女回去,完不成任务,只有死路一条。 几条黑影扑上前,沐妃本是武艺平平,刚才能用利箭杀死那个人也只是趁着对方一时大意,现在她纵然手持兵器,又如何能抵挡住几个武艺高强的杀手的攻击? 刀光剑影,杀气冲天…… 哧! 长刀穿透骨肉,她的左肩一片血肉模糊。伤口的痛无以复加,她将女儿紧紧护在怀里,庆幸伤的是自己,而不是女儿。 “娘,娘……”寒风凛冽,满是肃杀之气的树林里回荡着女孩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母亲的血,染红的是漫天的雪,还有她的整个世界。 刺眼的刀光再次扫来的时候,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母亲,母亲不能再受伤了,她宁愿自己死,也不能再让母亲为了保护她而受伤。 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刀光刺痛了她的眼,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然而,那森冷的刀光却在她的眼前陨灭了,就像是被风雪扑灭的烛,刀落无声,持刀的人也倒地身亡。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站在她面前的是另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身锦帽貂裘,年龄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北风如刀,吹的脸隐隐作痛,他的轮廓在簌簌的飞雪中,若隐若现。 人生若只如初见4 p>  风雪中人影交叠,她只看到他手中长剑微动,在飞雪中幻化出一片璀璨的流光,流光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猩红,顷刻之间几个黑影先后在他的身后,倒地身亡。 她睁大了眼睛,看他从容拭去剑上的血迹,死亡的绝望与恐惧在瞬间都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转身离去,跃上自己的坐骑。她见他要离开连忙跑过去,抓住他的手。 他看了她一眼,眼里尽是化不开的冷漠。她的心跳更快乐,他其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和他比起来她更渺小了。他的手很冷也很硬,骨节分明,像是经年累月的肃杀之风雕琢出的。她很怕,却不敢放开,鼓起勇气说;“大哥哥,我娘受伤了,你救救她,救救她……” 雪,更大了。他俊美的脸陷在帽檐投下的阴影中,如梦如幻,那双眼睛如璀璨生辉的暴室。他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飞雪中,如从天而降的神祗,凝聚了天地间最冷咧,最明亮的光华。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他看了她一会,突然问。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却仿佛穿过了沧海苍天,有着逾越岁月的沧桑。 她摇着头。她什么都不知道。三天前的夜里,母亲将她从沉睡中唤醒,带她连夜离开了肃王府。她以为轩辕叔叔不要她了…… 他们为什么要杀轩辕叔叔,为什么要杀她和母亲?短短三天,她的世界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来得太仓促,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少年的目光越过她,淡淡的说;“她暂时没事,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人。” 她依然不放手,满含期待的看着他。她含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对生强烈的渴望,终于在少年那冰一样寒冷的眼眸里有了细碎的裂痕。 少年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这是防身用的,拿着!”命令的口吻,不容撼动。 她颤抖的一双小手小心翼翼的接过,冷硬的刀柄握在手中,却有一种奇异的力量,一股暖流渗入掌心,又慢慢融入心房。 他策马远去,背影很快淡入天边看不到尽头的风雪中。他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第一场浩劫中,救了她的性命,亦给了她生的坚定。而当时的她并不知道,以后动荡不安的岁月中,自己的命运会与这个少年纠缠在一起。 …… 当天,一场政变在秦国帝都上演。右丞相尹浔率军将皇宫包围,秦帝轩辕琮俞病重,几日后晏驾归天。年仅十二岁的太子轩辕祈即位。 新帝即位后不久便为肃王平反,而陷害肃王的梁王轩辕楚被赐死,朝中党羽也被清除殆尽。 而在肃王府遭遇变故前便失踪的肃王妃和郡主,却一直下落不明…… 今年的春天比往年都来得迟,三月初,整个帝都依然是寒意弥漫。在人烟稀少的郊外,放眼望去,便是一片延绵到天际的白雪皑皑的苍茫。 城郊的原野上出现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少女。少女的年纪大约有十五六岁,一身华丽的紧身轻装,衬出曼妙的身姿,飘逸的乌发如瀑布般从头顶的金环处倾泻而下。小鹿皮靴悠然的踩在马镫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就在这时,一只欢子在远处的枯草丛中一闪而过。少女的眼睛顿时一亮,对身后的人吩咐了一句“别跟着我”,又一声‘驾’说出口,足尖轻蹬,白马像箭一样向前方冲了过去。 人生若只如初见5 p>  欢子也意识到危险,没命的向前狂奔,一眨眼的功夫就钻进了树林里,少女亦不甘示弱,不断催促马儿急追。 马儿虽是良驹,奈何林中有树木挡道。少女又追了好一阵,欢子渐渐体力不支,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她忙搭弓上弦,对着欢子射了一箭,正中欢子的左腿。 猎物发出一声尖细的哀鸣,少女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得胜的喜悦,璀璨生辉的星眸反倒黯了下去,闪出一丝挣扎和悔意。 猎物手到擒来,她却没有一点得胜的喜悦,也许,是因为她没想到这只欢子会让她追这么久,求生的*让它没命的狂奔,却还是没有逃出她的角逐,所以连她这个亲手射伤它的人都会感到难过? 而就在她茫然的时候。那只欢子竟又闪到一颗树后,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少女秀美紧蹙,它竟然又逃走了,可是它拖着一只伤腿,又能逃到哪去呢?即使逃过猎人的追逐,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如果没有被及时救治,又能活多久呢? 一念起,她跳下马走进草丛中,循着隐隐可见的血迹,寻找着那只欢子的影子。 她一定要找到这只受伤的小动物,然后将它带回家中照顾,等它的伤好了在放它回来。 枯草上覆盖着一层残雪,从远处看,又像是盛开的山茶花。只是,那只欢子真的不见了。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视线的尽头出现一人一马。她眼前一亮,去问问那个人,也许他看见了她的欢子。 于是,她快步走过去,那人的目光向她投来,不曾挪动的高大的身影在她的视线中不断的放大,仿佛,他在等她。 “请问,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只这么大的欢子,左腿上有伤……”她的手比划着,溢满期盼的大眼睛猝不及防的跌进一双黑色的眸子里…… 融融的阳光为男子的轮廓镶上一层金边,刚毅的线条将完美的五官衬得天衣无缝。他的身躯伟岸而硕长,黑色的披风在风中翻动。她整个身子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中,他头戴的毡帽遮住了广阔的天空,俊美的脸陷在帽檐投下的阴影中,带着几分飘渺的魅惑,一双黑色的眼睛显得非常深邃,里面射出的光是淡漠的,又透着如鹰一般的犀利。 万籁俱寂,风,停止了流转,仿佛时间在刹那间凝固,而天与地却似乎又在轻轻旋转,天边的太阳在他的身后慢慢陨落,他的气息充斥在广阔的天地之间,似乎有着强烈的压迫感,却又携着另一种撼人心魂的魄力。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失落的魂魄才从他的阴影中抽回。双颊热的就像被火烧过一样。她的目光在那双如鹰一般的犀利的眸子下慌乱的躲闪,越过他俊美的面庞,却在触到他身后的雪骓时,再次凝固。 那匹马背上挂着的猎物,不正是她苦苦找寻的欢子吗?不会错!欢子的左腿上还插着箭,可它被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没有生气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6 p>  这个猜测如同一根针扎在心上……不会的,或许它还有一丝生气,只要及时救治,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你马背上的那只欢子,是我射下来的……可以把它还给我吗?”这样说着,她已经急不可耐奔上前,将马鞍上的欢子解下。然而,当手指触到它的鼻端,冰冷的空气从指尖掠过,一阵阵凉气从心底蔓延开。 欢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她的怀里,她感触不到它的鼻息,它,已经咽气了。 “你姓尹?你是尹浔的女儿,尹凝昔?”耳边再次响起男子的问话。 她一怔,欢子的腿上还插着她的箭,只看箭上刻着的字便能猜到她的身份……实属精明,还有,箭上虽然刻着一个‘尹’字,但他又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看他华贵的衣着和轩昂的气势,以及说起父亲的名讳时淡漠的口气,他的身份……难不成是轩辕氏皇族? 这个想法只是在大脑中一闪掠过,怀中的欢子越加沉重,她的心情也坠入到极致的灰暗中,对欺上头顶的阴影浑然不觉。 直到她的双颊被一只大手拖住。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尹浔的女儿,也有几分姿色。”凝脂般光洁的额上挂着细密的汗珠,绯红的双颊如同沐浴在朝阳下的白雪,柔软光滑的肌肤几乎弹指可破。她头顶的金环在日光下流动着潋滟的光晕,而相比于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却黯然失色……其实,和他身边的女子相比,她的相貌并不算十分出众,也许,有别于汉人女孩的热烈的性情,也许才是她真正的蛊。 凝昔又羞又恼,怀中的欢子落在草地上。她避开那只大手的触碰,“无耻!”说着抽出系在腰间的软鞭,向他狠狠挥了过去。 红色的鞭子被他的大手轻松握住,他又是一拽,她便借着拉力跌进了他的怀中。 四下无人,她心里有些慌了,用尽全力挣脱着,“放开我!” “好,如你所愿。”他手臂一松,风一样的速度闪到一边,她一时重心不稳,险些跌倒。 “鞭子还我!”看这家伙依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她气得直跺脚。 男子跃身上马,走前丢给她一句;“你跟我走,鞭子和猎物都是你的。” 说罢策马扬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中,只有狂野的笑声,久久在空中回旋着。 而那只欢子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她看得一阵心酸,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也没有了生气的力气。 回到相府已经接近黄昏,她才感到了饥肠辘辘,还是回家好,家,永远是最温暖的地方。 尹君彦挺拔的身躯沉淀在融融的暮光下,身后是瑰丽的火云与下面的长廊楼阁都恍如隔世。“君彦……”她加快脚步走过去,声音都哽咽了。 正想对他倾诉满腹的委屈,却被他快步拉进房间;“凝昔,我有事和你说。” 凝昔胡乱抹去眼角的泪水,视线重新变得清澈,君彦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的轮廓本来就是如同刀削一样深邃的,笑容温柔明朗。她喜欢看他笑的样子,可只要他的眉宇间哪怕有一丝阴霾,气氛便会变得异常压抑。 人生若只如初见7 p>  凝昔胡乱抹去眼角的泪水,视线重新变得清澈,君彦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的轮廓本来就是如同刀削一样深邃的,笑容温柔明朗。她喜欢看他笑的样子,可只要他的眉宇间哪怕有一丝阴霾,气氛便会变得异常压抑。 好像有情况!看似还挺严重?她的地一个反应就是,是不是她又闯祸了?不可能啊,虽然她在外面偶尔路见不平,会出手教训几个欺凌弱小的纨绔子弟或地痞无赖,但她做好事从来不留名的啊,被她教训过的人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会上门来找她的麻烦啊…… 她被君彦带到梳妆台前,桌台上有一个打开的小盒子,盒子的样式很普通,她好像没见过。 尹君彦道;“将里面的脂粉涂在脸上,然后我们去见一个人。” “啊?出什么事了?”她不解,却没有迟疑地听话照做……然后便从镜中看到了一张貌似自己,却又十分陌生的脸…… 相府的正厅,尹浔正招待着从宫里来的贵客。贵客乃宫廷画师,和尹浔客气的寒暄着,眼中不时闪过一丝不耐烦。 凝昔跟着尹君彦走进厅堂,身上瞬间汇聚了几个人的目光,尤其是报出身份后,除了尹浔,几个从宫里来的人都或多或少露出一种失望。 国相公子仪表堂堂,可是女儿却是相貌平平。轮廓还算标志,五官却略微粗糙,面色竟然也不似一般大家闺秀雪白剔透,反而是没有光泽的暗黄色。 再过十五日便是皇宫三年一度的选秀,年龄在十四岁到十七岁之间,出身五品官宦之家的女子都要参选。凝昔虽是尹浔的养女,因为户籍记入尹家,名字也在秀女的名单里。 第一轮筛选是所谓的面试,就是宫里派画室到各地官员家中,为符合要求的女子画像。在将画像呈给皇上。被皇上看中的女子便会被接入宫中,参加三项才艺比试,通不过的人遣送出宫,自行婚嫁。通过的人才能得到天子的册封,也就是获得伴君王侧的资格。 这就是君彦在路上告诉她的。凝昔对这一系列繁琐的过程很不以为然,又有点叹为观止,竞争皇帝的小妾也是这么激烈啊,比科举竞争还激烈!不过君彦和义父都已经替她安排好,看这几个客人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是一定会……落选的! 凝昔礼貌地对画师笑了笑,双方见礼后画师便开始为凝昔作画。一时无话,画好后凝昔凑上前,画中的女孩细看与自己的真容有几分相像,给人的视感却与真实的自己有天壤之别。且不说五官粗糙,就连无法过多修饰的眼睛也是空洞无神的,也不知这位画师不是与义父早有默契,还是觉得她入选无望,根本没用心画。 “有劳大人了。”再次礼貌的道谢,嘴角浮出微笑,长睫闪了闪,覆上眼眸深处划过的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 画像完成后就没有她的事了,在得到义父的允许后她便和君彦退出了厅堂。 黄昏的长空,夕阳隐没在云层后,红色的余晖将漫天的云染成一片火海,绚烂如斯。凝昔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心里是说不出的轻松。 人生若只如初见8 p>  “君彦,”她拉住君彦的手,明亮的大眼睛好似盛着漫天的柔光,缱绻无垠,“你说还会有多少人像我这样做啊,到时候轩辕祈看不到美女,会不会生气呢?”她吐吐舌头,却是真的有些担心,“他如果发怒会不会重新名人调查,我们会不会露馅啊!” 尹君彦笑了笑,拍拍她的肩,“你想多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渴望入宫。 皇上怎么会看不到美女?”笑意渗入眼底,他不像凝昔将事情想的那么简单,心中的把握甚至不到五成。但此时真的被她的话逗笑了,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这样就好。”她笑嘻嘻点着头。 对上他的眼眸,脸颊突然一热,漫天的流光随着她的视线,都收拢在他的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到他黑色的眼睛里泊着两个小小的自己,她垂下眼帘,心跳加速,却握紧了他的手。 “君彦,我十五岁生辰的时候就想对你说,我已经十五岁,不再是小孩子了,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喜欢你?你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声音越来越低,说道‘喜欢’竟然抖得厉害,是啊,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几年前她对君彦说长大后要嫁给他的时候,心情从来不像现在这样忐忑不安……君彦只是一笑置之,记得一次轻捏了下她的脸颊,笑着说;“你还太小”。现在她长大,可以毫无彷徨地喜欢一个人。可是‘喜欢’两个字却变得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说出口。 说完她又抬起头定定地看他,他眼中的光芒夺人心魄,她却看不懂那如同美玉般的光华中到底写着什么。 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时间仿佛凝固,全世界都在他的沉默中停止运转。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每一下,都是漫长的等待,牵扯着她的心。 她的拳头握了握,拿出最后的勇气踮起脚问上他的唇…… 尹君彦的脑海中瞬间掠过千头万绪…… 他双手按上她的肩,将她一寸寸推开,“凝昔……”他能对她说什么?小时候她说要嫁给他,他还可以对她说,你还太小。可是现在,他又该怎么向她说明…… 拉开一道距离,就如同一把刀劈在她的心上。竖起的堡垒轰然坍塌,瓦解的勇气化成碎片,堆积成山,重重压向她,成了压得她透不过气的沉重。 他的眼里仿佛有千丝万缕的情绪,太过复杂,她看不懂,亦找不到那种名叫‘喜欢’的东西。 她的双眼蒙上一层水雾,深吸一口气,嘴角勾出的连她自己都虚伪的笑容,“我懂了。”在他的轮廓还没在泪水中变得模糊的时候,她转身跑开,用力吸着鼻子不让难过变成哭声。 她长大了,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的时候,亦知道了喜欢一个人是两个人的事。除了快乐,还有无限忐忑,失落和心酸。 他拒绝了她,他真的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真的,没有一点喜欢过她吗…… 他的脸在脑海中晃动,一个声音在心底一遍遍固执地问着。 她跑得更快了,捂住耳朵,不要问,她什么都不会问,只有什么都不问,才能保住最后一点希望。 人生若只如初见9 p>  七年前 狂风呼啸,大雪纷飞的树林里,她抱紧了重伤昏迷的母亲,两个人只能靠着一颗大树下避风。 她的小披风披在母亲的身上,自己的身子与母亲的紧贴着,将自己的体温传给母亲。一只小手金握着匕首,另一只手抓着母亲的手,放到嘴边不断地哈着气。 “娘,你看,要是再有坏人来,我就可以保护你了,你千万别睡着啊,那个大哥哥很快会回来的,我们还要去找父皇呢,我以后一定会乖,一定好好读书练字,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娘,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有一个人……” 风雪交加,铺天盖地,时间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一点点从心口划过,她的身子几乎被冻僵了,可是心,时时刻刻都在焦灼的等待中煎熬着,宛如经历一场酷刑。 欣慰的是,当她信誓旦旦的保证,又讲各种笑话给母亲听的时候,母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不是浮出微笑。 少年没有食言,她们终于等到了救援。有人驾着马车赶来,车内还有大夫。这些人就是少年派来救她们的,可她却没再看到那个少年。 她们被送回到京城外的客栈里……就是在这家客栈里,伙计无意间的一句话,让她们知道了轩辕叔叔的消息。 母亲受了很重的伤,却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回到客栈的第二天她听到了新帝即位的消息。 那天晚上来了一个少年。他在母亲面前长跪不起,母亲只要让她过去将少年扶起来,少年才站起身,却依然垂着眸子,眼里满是自责。 母亲又和少年说了很多,她努力地听,没露下每一个字,却还是听不太懂,只是茫然的听着,最终,说起送她们回到夏国,少年说会亲自送她们回去,她稍稍安下心来,这时母亲拉住她的手,她乖巧的缩在母亲的怀里。 母亲的手中突然多出一个金色的锦袋,默默地塞进她的手里而她抓住锦袋的手被母亲的手紧紧握着,她紧紧握着那只锦袋,里面装着一件硬物,是一只耳环。 “昔儿,”母亲看着她,眼中含着泪水,里面却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这里面的金环,是你父亲当年给我的,另一只在你父亲那里,答应娘,等见到你的父皇,你一定要将这只金环亲手交给他。” “这是父皇给娘的东西,娘为什么不亲自交给父皇呢?”她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心底的不安却越加的强烈,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因为,娘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她打了一个寒战,“为什么不能和昔儿一起回去?娘不走,我也不走,昔儿要和娘在一起!”茫然与恐惧交织在一起,变成强烈的痛,心,痛到几近窒息,她用力摇着头,泪水扑簌落下,声音也带着哭腔。 “昔儿,娘多想看到你长大,可是……娘真的不能这样自私,不要恨娘,等你长大后会理解娘的选择……”母亲亲吻她的脸颊,一行行泪水落在她的脸上,与她的泪融在一起。。。。。 人生若只如初见10 p>  “夫人……”少年的声音隐隐透出一种忧虑。 母亲放开她,看向少年,目光平静而温和;“君彦,这是我给你父亲的信,你就帮我转交给他吧。我要说的话都在里面,等昔儿长大些,也将这封信给她看。” 君彦将信双手接过,并仔细收好。而他的目光就好像凝在女子的身上,带着警惕……后来,长大一些的她再回忆起那日的情景,明白了那种眼神里埋藏着怎样的隐忧……生怕因为一丝一毫的疏忽而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然而,母亲依旧以让他们猝不及防的方法结束了自己。 母亲为她擦着脸上的泪水,看着君彦说,“君彦,凝昔只是你在路上遇到的一个孤女,无父无母,你不忍她小小年纪就无依无靠,流落街头,才将她带回府中的……”声音越来越低,手也开始颤抖, 当时的她全然不懂母亲的心情,心中只有一个意识,娘要离开她,她要失去娘了……她哭的几乎背过气去,一遍遍喊着;“娘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母亲猛地放开她,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出来的全是鲜红的血,刺得她睁不开眼。 “昔儿……以后一定要听话,一定要找到你的父皇……娘会在……天上……看着你……” 她用力的点头,又紧紧抱住母亲,将头缩进母亲的怀里。母亲抱着她的手无声落下,声音与气息被巨大的悲伤吞噬。四周一片寂静,她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哭一声,身子也不敢动一下,脸颊贴在母亲的胸口,却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心跳声,也感受不到母亲的呼吸。 她开始摇着母亲的身体,大声地哭喊,娘,你醒醒啊,昔儿会听话,会好好读书练字,再也不贪玩惹你生气了,我们一起去找父皇……你快醒醒啊,娘……娘…… 她的双手全是血……母亲的血,将她的世界染成了红色。那段记忆就终止在她的哭声里。七岁,她经历了人生之中最绝望的夜晚,母亲的鲜血与她的泪水,流过成长中的每一寸岁月。午夜时分,母亲的身影出现在梦境里,或是温柔的拥她入怀,又匆匆消失,或是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看她,等不到她奔过去就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是滔滔的血和泪。 梦里有欢笑,有鲜血,梦外却只有泪。过去的快乐与悲伤,就连带着母亲最后一丝体温的鲜血,都成了永恒的回忆。 伴随着她的梦与成长,月月,年年…… 小时候她常常梦到父皇,父皇将她抱在膝上,母亲看着他们温柔的笑。梦醒后她却不记得父皇的样子,唯有梦里的幸福是那样真实,与梦里模糊不清的欢声笑语汇成了无尽的晦涩。 母亲走后,她的梦里又多了轩辕叔叔。而梦醒后分外寂寥的黑夜又让她一次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彻底的失去。她好像父皇,好想娘,好想轩辕叔叔,父皇纵然隔着万水千山,她的心里还存着一个,可是母亲和轩辕叔叔却再也不会活过来,她以后的人生里,也不再有真正的团圆了。 娘是服毒自尽的,亡国的女子往往都是尊严与性命不能共存,纵然她和轩辕叔叔是清白的,纵然父皇相信她。可她却无法让夏国子民相信她是个意外,轩辕叔叔对她的感情更不能公之于天下,所以娘唯有用这种惨烈决绝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夏国,是娘为她指定的出路,亦是娘为自己选择的绝路。 人生若只如初见11 p>  祖父在位初年,天下还是夏、燕、周三国并立的局面。 轩辕只是燕国北属的一个部落,几十年前,轩辕旻成为族长,恰逢燕国皇帝昏庸无能,朝政由歼臣把持,地方起义不断。轩轩辕旻趁机将部落壮大,通过几次与燕军交战,占领了大片燕国领土。后来,轩辕旻建立帝国,国号‘大秦’,正式与燕国并立。十几年后,燕国被秦国所灭。与燕国接壤的夏国成了秦国新的目标。 秦国携灭燕余威来势汹汹,在战场上势如破竹。她的祖父为了抵御秦国,不得不与西域的邻国周国结盟。她的父皇当时还只是一个亲王,母亲是周国的护国大将军之女…… 母亲与父皇在夏国完婚,婚后一直住在京城的王府中。而夏、周两国联军也没能阻止秦军的长驱直入。当秦军距京城只有不到百里的时候,父皇不在京城,而是临危受命在外地召集勤王之师。秦军兵临城下,京城本来是粮草充足,兵力充沛,如果能抵抗数月,与勤王之师里应外合,那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可是祖父当时听信道士谗言,竟相信会有天兵神将援助,于是城门大开,数百名道士出城布阵做法,秦军兵不血刃便攻入城中,祖父以及皇室和大臣数千人都成了秦人的俘虏,江山社稷在秦军的铁骑下灰飞烟灭。 而从打开城门到秦军入城,不过是一天之内发生的事,远在外地的父皇纵然率军日夜兼程也无力挽回这场劫难。宗室皇族都沦为阶下囚,他成了夏国唯一的希望。 秦军继续南下,父皇因为兵力不足,只能率军不断撤退,避开敌人的锋芒。终于退到江南,凭借长江天险大败秦军,又在金陵称帝,与秦国南北对峙。 她还有一个哥哥,早在秦军压境的时候,父皇曾秘密派人到京城带他们离开,而事实比他想象的更要残酷。祖父对父亲已经有了猜忌,将他们软禁在深宫中。那个人能潜入宫中见到母亲已经十分不易,而只有三岁的哥哥并不在母亲身边,而是在皇后的宫里,自己也只有几个月大,母亲便让他去找哥哥,先设法带哥哥离开。那个人真的救出了哥哥。可是哥哥的失踪又让祖父起了疑心。第二天深夜传来消息,一个夜闯深宫的刺客被侍卫拿下,刺客服毒自尽……母亲没有看到这一幕,亦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父皇派来的人。而她们也一直被祖父软禁在宫里,直到秦军攻入城中,她们与祖父一起沦为敌人的俘虏。庆幸的是哥哥得救了,平安回到了父皇身边。据说在父皇登基当日颁下两道诏书,立长子赵宇为太子,遥尊元妃沐氏为皇后。至今哥哥仍是太子,父皇也没有再立皇后,母亲依然是夏国唯一的皇后。 十五年前,义父在夏朝为官,据说也是少年得志,年轻时就有‘大夏第一才子’的嘉誉。早年在秦国崛起之时,燕国曾向夏国求援,他就有‘唇亡齿寒’的远虑,主张派兵支援燕国,遭到一派朝臣的反对。她的祖父醉心于书法丹青,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天子。直言劝谏险些为义父找来杀身之祸。后来秦国灭燕,几路大军压境,义父的担忧被证实。后来京城被围,义父被破格提升为宰相,负责前线战事,也曾指挥守城夏军多次击退秦军的进攻,打破了秦军攻无不克的神话,也得到了秦帝轩辕旻的赏识。而祖父迷信妖道,他最终无力挽回狂澜。城破后他与其他大臣一样沦为俘虏,轩辕旻对他软硬兼施,多次劝他投降,而他最初也是宁死不降的,两年后,秦军南下受挫。轩辕旻知道秦国还不具备消灭南夏的实力,便停止了对夏的进攻。而南夏的实力也只能勉强自保,无力北上收复失地,两国便转入僵持中,没有正式定下盟约,却也没在发爆发过战事。 人生若只如初见12 p>  十三年前,轩辕旻最后一次亲自劝降义父,义父同意了,做了秦国的丞相。 三十年前,轩辕旻还只是轩辕部落的族长,轩辕族也不过是一个刻木结绳,蒙昧未开的原始部落。三十年间便吞噬了宗主国的全部领地,还有另一个帝国的半壁江山。秦国控制中原后仍然保留着许多原始习俗。轩辕旻深知民心的重要,铁骑弯刀只能用在战场上,可以征服领地,却不能征服民心。建国后他一直效仿中原王朝的制度,而他建立的许多制度都是在义父的帮助下完成的。 十三年前,义父秘密写信给父皇,请父皇理解他的难处,父皇则回信给他,允许他便宜从事,并让他暗中打探母亲和她的下落。 世人眼里,义父两朝为相,卖主求荣,贪生怕死。昔日那个一心为国的赤胆忠良在世人的口中就只剩下了骂名。知道他的苦心的人屈指可数,不惜为万夫所指,只为天下苍生百姓。昔日茹毛饮血的野蛮夷狄被中原文化征服,便不会再压迫汉人。这就是义父要的结果,不惜为万夫所指,只为天下苍生百姓。 十二年前,轩辕旻驾崩,原太子也早已病逝,嫡长子轩辕祈被立为皇太孙,而当时皇太孙只有八岁,轩辕旻病重时下诏改立庶长子轩辕琮俞为太子,却没有取消他皇储的身份。轩辕琮俞即位后按照遗诏立轩辕祈为皇太子,其实心有不甘。在位几年间一直栽培他的长子轩辕楚。他在位三年,朝中分为太子-党与梁王党两派,梁王的党羽大多数都是守旧派大臣,主张维持旧制度,反对变革。而依附太子的许多大臣都是轩辕旻在位时提拔的汉人臣子,亦不乏以轩辕宗灏为首,主张变革的门阀。 当时义父表面上望风使舵,支持梁王轩辕楚,从未接和太子及其党羽有过任何交集的他依然被轩辕琮俞重用。 八年前,轩辕楚在轩辕琮俞的默许下诬陷肃王轩辕宗灏谋反,当时太子并不在京城中,轩辕叔叔早就看穿了梁王党的阴谋,他安排属下保护母亲和自己连夜离开,却来不及为自己打算。他被处斩当日,义父带兵入宫,软禁了梁王,这场预料不到的变故,加速了轩辕琮俞的死亡。轩辕琮俞于当晚驾崩。太子轩辕祈继承皇位。 轩辕祈为轩辕叔叔平反昭雪,又加封义父为国相。而初等皇位的他也只有十二岁,梁王被赐死,余党尚在,他们中有许多人都掌握兵权,而且根基牢固。轩辕祈当时的帝位并不稳固,随时都有被反扑的可能,义父的地位和性命都是岌岌可危,不但没有能力护送她和母亲离开秦国,稍有不慎连她们的性命都无法保全。她看了母亲的信,知道了当年梁王党为轩辕叔叔捏造的伪证中,其中一条就是暗通夏国。她和母亲确是在肃王府住了七年,也成了轩辕叔叔的一处软肋。轩辕楚早就查到了她们的身份,而她们的身份可以给轩辕叔叔带来杀身之祸,何况是义父呢?就在她被带到相府当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府里来了好多刺客,君彦为保护她受了重伤。 人生若只如初见13 p>  她们无法单独面对铺天盖地的追捕,更不能落入敌手。 相府是义父的住处,是最安全的地方。母亲离开后,她就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君彦带入相府也不会引人注意,更不至于落人口实。母亲用这样的方式保护她……什么时候服下的毒药,她不知道,药性发作时已经无力挽回,每一句叮嘱,都成了永恒的告别。 为了保护她周全的同时又不能牵连到义父,义父身系的不止是他们几个人的生命,而是中原的苍生百姓啊! 母亲说,她长大后会理解她的选择。可是无数个午夜梦中,母亲的身影那样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含着泪,一声声哭喊着质问,为什么丢下她一个人,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走,她情愿和娘在一起,承受外面铺天盖地的追捕,她只要和娘在一起…… 漫漫长夜,她用被子蒙住头,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双手捂住脸,无声地饮泣。 “凝昔,醒醒,醒醒……” 双肩被一双手掌覆盖着,一片温暖,她的泪越加汹涌,混着记忆深处无可挽回的悲伤。 母亲去世后,她几乎每晚都会梦到母亲,整晚都被接连不断的噩梦与撕心裂肺的痛苦折磨着。君彦和他睡在一个房间里,她睡床上,君彦打地铺,每一次从噩梦中哭醒,总会有一个人将她抱在怀里,对他和言安慰。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噩梦渐渐少了,性格也慢慢开朗起来,整天像影子一样跟着君彦,和他一起读书练武。当她长到十岁,君彦已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了。她不好意思再让他与自己同宿,君彦又有了官职,他们每天在一起的时间自然也就少了,可是只要他在府里,她会像影子一样粘着他。她对他的依赖在成长的岁月中慢慢积累,就像滚动的年轮里不断重复的春夏秋冬一样自然。 “凝昔,醒醒!” 身子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像是一个挣扎在深水中,即将被溺死的人,终于抓到了一块浮木,他用尽全身力气牢牢地抱住,体内的悲伤汹涌而疯狂地宣泄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是梦吗?从噩梦中哭醒的她无力分辨时空,她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依然在梦中,还有这双紧紧抱着她的手臂的主人,是十岁以前每晚都会陪她一起入梦的君彦哥哥,还是几天前残阳下拒绝她的冰冷的君彦。 她又闭上眼睛,不管他是谁,她都是这么贪恋他的温暖。 “我又看到娘了,娘受了很重的伤,她的全身都是血,可是我们明明已经得救了,她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他在她的耳边低语;“你只是在做梦。”又将她放回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别走。”她抓住他的手,声音依然是哽咽的。 他在她的身边躺下,将浑身颤抖的她拥进怀里。“我不走。睡吧,当你再睁开眼睛,看到的又是新的一天。” 人生若只如初见14 p>  低沉磁性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如一阵和风吹在她的心里。 她合上眼睛,脑海中浮出一幅幅画面,云淡天高,落英缤纷,高山流水……生命的另一面,流逝的岁月就像一副洒满阳光的水墨画,静谧而温暖。 一缕阳光漫过纱帐罩在她的脸上,她伸了个懒腰,对身边的人笑了笑。 而床边却是空空如也,他走了吗? 两天前她听到还要入宫选秀的消息,那天夜里,一场春雨笼罩着京城,只是蒙蒙细雨,却透着残冬留下的冰冷。她在窗前静静看着细雨如丝,冷风卷着雨点不时打在她的身上,她的心事也被风带到很远,随着风在无边无际的天地间辗转,夹着冰冷的雨滴,扑面袭来,铺天盖地…… 那天她分明化了浓妆,遮住了她原本的容貌,可是为什么还会入选?然而,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皇命难违不是吗? 八年来,轩辕祈陆续废除了所有剥削汉人的制度,他为了革除旧制,排除异己的手段又冷酷的让人发指。不仅梁王党被他扫除殆尽,几个反对变革的门阀也遭到灭门,被处死的轩辕氏同姓亲王有七人,对建国有功的开国元勋多达数百人,这些王侯将相们还不乏门客与追随者,累计被处死,革职,流放的人多达数千人。进过一番血雨腥风的清洗,秦国朝政焕然一新,走出了轩辕琮俞在位三年间出现的短暂衰弱。轩辕祈在推行改革的同时,亦注重保持胡人的尚武风气,秦国不但经济繁荣,而且国力强盛,在与北燕的战争中屡战屡胜。 轩辕祈能取得这些政绩离不开义父的辅佐,这几年来,义父的门客学生遍布全国,大多数都是汉人,他们已经对夏国 失去了希望,渴望在秦国有一番作为,为族人谋求更多的福祉。伴君如伴虎,她很难想象一旦阴晴不定的轩辕祈对义父有了疑心,义父的失势会牵连到多少人……可能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所以当义父要君彦带她尽快离开的时候,她拒绝了。虽然她对进宫有这本能的排斥与恐惧,却不能为了逃避冒着抗旨的危险,她不能连累义父,更不能用那么多无辜的人的安全,甚至性命成全自己。 奉旨入宫,不过是一时做出的决定,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亦没想过自己要用这么多的挣扎来消化这个事实。事已至此,没有丝毫改变的余地,她却无法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那晚的雨,下了整整一夜,淅淅沥沥的雨声伴她如梦,又将她吵醒。醒来时还是三更天,数不清的心事和满满的回忆教缠在一起,她的心被堵得难受,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念头,化作无数模糊的轮廓,漂浮在朦胧的雨雾中,直到她没有力气再想下去,窗外的夜幕被雨冲刷着,浓墨一样的黑色,在她的心事如潮水般渐渐退去的时候,也在雨水的冲刷下褪色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15 p>  遥远的天边透出一抹亮色,她拖着疲倦的身子唐回到床上,却不想当晚就感到不适,竖日一整天更是在混混噩噩中度过…… 她因为着凉生了病,深夜从噩梦中惊醒时分明看到了君彦,他像从前那样安慰她,抱着她入眠,她果然没有在做噩梦,在晨光透过幔帐晕开的暖色中睁开眼睛,空气中依然有他的气息,可他的人却离开了。 昨晚,他真的来过吗,还是只是噩梦后的又一场梦? 带着疑惑她走下床,侍女安芷见她行了,忙吩咐其他人准备洗漱用具和早膳。 安芷为她梳头的时候,她问;“昨晚……哥哥有没有来过?”府里的人都知道,她与义父和君彦并无血缘关系, 所以这样问不太好吧,何况明天她就要进宫了,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没有啊。”安芷想了一下,又补充说;“昨晚我没见过大公子,我一整夜都在隔壁,有人来了不会没有察觉的。” 真的只是梦啊。 她和君彦都是大人了,君彦怎么会深夜来看她?当君彦说她还小的时候,她有多么渴望快点长大,可是真的长大了,却发现她最渴望的成长隔在了他们之间,光阴的激流将他们都推得好远…… 这两天,帝都上空被阴霾和雨雾笼罩着,入宫那天,天空依然飘着蒙蒙细雨,空气中飘逸着泥土的清香。 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相府门外的青石路面上,护卫林列在两侧,尹浔父子一直将凝昔送出相府的大门才驻足,凝昔向尹浔福了福身,被尹浔双手扶住。 义父眼角的皱纹与斑白的两鬓刺痛了她的双眼,心中亦涌出强烈的酸楚。 义父的年纪还不到四旬,在她的记忆中一直都是这样的。八年前,君彦带她到相府,也带去了母亲自尽的消息。只在一夜之间,他似乎苍老了几十岁,原本乌黑的发丝间多出许多白发,眼角也生出了许多皱纹,眼神疲惫,面色如灰,颓败的如一个垂暮老者。一夜的骤变也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以后的八年,岁月在他的身上又以惊人的速度苍老着。 眼前蒙上一层水汽,酸涩疯狂上涌,她几乎用诠释的力气用力按下,在所有人面前依然笑颜如花;“女儿要走了,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您不用为我担心。” 尹浔心如刀绞,眼里也闪过一道沉痛。眼角布满清晰的皱纹,在沉痛下微微颤抖。 八年前……他早就收到了轩辕宗灏的信,送信的人是轩辕宗灏的亲信阿鲁。没想到想到轩辕宗灏已经看穿他在秦国为官的目的,更没想到他多年暗中寻找的沐妃母女,一直都在轩辕宗灏的王府里。 所以他才写信给自己,在信中沐妃母女的下落,让尹浔亲自护送她们回到夏国。 然而,那时先帝还在世,太子还没有返回京城,如果他立刻随阿鲁去找他们,无法避开先帝的耳目,经营三年的计划,就白费了。 他只想做一个忠心为主的忠臣,然而夏国只能在江南偏安一隅,皇上无力收复故土,他只能将希望转移到征服夏国的秦国。 人生若只如初见16 p>  他以为只会让她们等上三天,却没想到这迟到的三天,真的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如果他当日就去找她们,带她们离开,她们现在已经在夏国了吧!沐妃原谅了他,他却无法原谅他自己。他辜负了皇上……也是二十年前对他有知遇之恩,又将他视如挚友的宁王。 想到这些,尹浔悲从心起,眼角变得潮湿。 “你能照顾好自己,爹就放心了。”他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该说的话君彦都叮嘱过了。这些年他从没约束过这个孩子,她的身份注定带给她太多的阴影,他无法为她抹去这些阴霾,唯一能给她一片自由自在的天地,并竭尽所能庇护她周全,是让她更快乐一点。她有满腹心事,却也保留了天真的性情。然而,这对她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凝昔深深吸气,氤氲水汽终于凝成泪滴从眼中一颗颗滴落,她和义父正演绎着父慈女孝的画面,义父私下从不唤她的名字,只是唤她‘公主’。 目光移向另一个人,穿过细密的雨幕,目光相撞,却舍不得移开,仿佛就这样看下去,敛不住的情愫,就算到地老天荒也不会淡去一分一毫。 她嘴角依然挂着笑,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中坠落,她的眼睛眨了眨,不去管控制不住的泪水,只想让眸光看上去更明亮一些,“我要走了,以后爹爹就全劳哥哥照顾了。” 嘴角浮出的笑容发自内心,如眸光深处的涟漪,荡着只有两个人能读懂的情愫。 尹君彦微笑着说,“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记住我的话。”眼里闪过一丝忧虑。 “我知道。”就在昨天他叮嘱她一大堆在宫里需要注意的,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引人注意,也不可以有任何好奇心,要远离一切是非…… 耳边索绕着他的声音,又在心中补充,一切都为了她能够顺利的……落选。 迈步走进轿子里,心情连带着脚步都不再沉重。 队伍浩浩荡荡的启程。 她又拉开轿帘,君彦高大的身影拨开层层雨雾,刹那间,天地变得一片晦暗,他英俊的脸,他眼里的光,他棕色的锦袍……他的真个人都变得刺眼起来。 有那么一瞬,她希望他能够追上来。 可理智告诉她,他不可以不顾大局,正如她不可以不入宫一样。 想到昨天,他们说了很多话,听完他的叮嘱后她终于忍不住问;“君彦,你有没有喜欢的人……真的没有一点喜欢我吗,就算我不是公主,你会不会担心我被选中,会不会希望我落选?”真是长大了啊,在向喜欢的人表白的时候,连与他对视都需要勇气。她拉着他的手,双颊滚热,他的呼吸与她的教缠在一起,又索绕着她的心,牵着一种说不出的隐痛。 他深邃的眼眸里飘荡着的还是那种她看不懂的情绪,又如窗外的雨幕般迷离。她的心剧烈的跳动,又像是拧成了一团。她想要他的回答,却怕……他的拒绝。 “凝昔,没有如果,你就是夏国的公主。”他的声音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暗哑,瞳孔的颜色越加深沉,那种她看不懂的迷蒙,又为他的黑瞳涂上一层深浓的重彩。 人生若只如初见17 p>  “那又怎么样呢?”她的身份不允许她与轩辕氏的人,尤其是秦国皇帝有任何牵扯,但她喜欢的人是他啊! “等你回到夏国后,皇上会为你找一个比我更好的人。 ” “我只要你!”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激动地说;“父皇找到比你好的热,天下有多少比你好的人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在我眼中你就是最好的,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她眨了眨眼睛,在他要开口的时候抢先说;“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嘛,我从一数到十,你不否认我就当你喜欢啦……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时间到!” “我只怕保护不了你,就像这次入宫,”他的声音带着无奈,眼中千丝万缕的情绪又织成一种无力的悲伤,“我只能告诉你如何避开那些危险,却不能在你身边,也无力保护你。我……” 她打断他;“我不要总被你保护,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你告诉我的话我都记下了,我会谨言慎行,不会引人注意,不会被卷进任何事非中的。你就放心吧。” 他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她则不放过任何乘火打劫的机会;“那个,时间到了,你不否认,我就当你承认了啊!” 她踮起脚尖飞快在他的脸上轻啄一下,红着脸说了句;“我好高兴。”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就低头飞快跑开了。 夺门而出,细雨如丝,远处的景象朦朦胧胧,她怎么从自己的屋子里跑出来了? 站在蒙蒙细雨中,她感到说不出的轻松。虽然她刚才主动了一点,但她确定君彦是喜欢她的。只因为他们身在秦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未来充满太多变数,他只担心自己无法把握。 可她又怎么会在乎这些呢?想到他们的处境,不是没有失落。而失落中还带着一点朦胧的窃喜,就像阳光穿透阴云,洒下的光并不明朗,却能给人带来期许,下一刻的天空可能是阴云密布,也可能是云开日明。 花园里,紫丁香在风中摇曳,花香袅袅,迢迢递递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 昨日的雨,延绵至今日,此时回忆褪去,心底蔓延开的温暖也因时空重新归位而慢慢冷却。 不是因为君彦没有不顾一切的追上来,而是他站在雨里的身影是那么孤独。止住的泪又冲出眼眶,他伫立在雨中的身躯就像一尊伟岸的雕像,身后的天与地化作一片混沌。她的泪水与茫茫雨幕融为一体,他的身影最终在她的视线中慢慢变成一个模糊的点…… 入宫的秀女还要通过三场比试,每次比试都会淘汰一部分人,几十个秀女里最终能留下来的也只有十几个,便会被册封,从九嫔中最末等的才人做起。落选的秀女离宫后可以自行婚嫁。 凝昔入宫第一天就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入宫的秀女要先到内务府集合,换上统一的宫装后再由总管带到历届秀女的临时住处——钟粹宫。出了内务府已经过了晌午,断断续续下了两日的细终于停了,天空依然布满阴云。走在皇宫里,穿过一道道碧瓦红墙,放眼望去,远处一座座殿宇亭台在阴霾的天色里不失庄严,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 忽然远处有一队仪仗朝这边走来,还没走近,领路的单总管便跪倒在地,“给瑾妃娘娘娘请安。”身后的秀女们也都跟着跪下请安。 后宫生存法则1 p>  “都起来吧。 ”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站起身,由宫女搀扶着盈盈下轿,来到众人面前才悠悠开口。 宫里有很多烦人的礼节,她们为什么要向一个并不比自己长多少的女子行礼,她不开口,她们就不能起来,谁让人家是妃子呢,皇上的小妾也威风呀,果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凝昔暗暗腹诽,耳边响起女子天雷滚滚般的声音;“单总管,本宫听说尹国相的千金尹凝昔秀外慧中,才貌卓绝,连皇后的十分欣赏呢。不知道是哪一位?”瑾妃不但生的倾国倾城,声音也像沾了蜂蜜一样,柔而不腻,娇而不妖,可说出的话却有比晴天霹雳更雷人的效果。 她的心里瞬间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皇后赏识她?皇后认识她吗?问题是很明显的皇后对她的‘赏识’也让这位瑾妃娘娘对她产生了兴趣,不对,分明是比兴趣更严重的……敌意啊! “回娘娘,就是她。” 意料之中又是最担心的事发生了,瑾妃果然来到她的面前,两根纤纤玉指挑起她的下巴,打量她的时候,她向后缩了缩,那双妩媚的杏眼将她的容貌打量一番,眼睛的主人朱唇轻抿,不屑地评价道;“才貌双全?论貌,不过是一般的庸脂俗粉。” 庸脂俗粉?半个月前画师来为她画像的时候,她刻意用浓妆来掩饰自己的真容。可是宫中不比家里,她不能冒着被识破的危险继续伪装下去,容貌与画像不符,还能将责任推到画师身上,可一旦伪装的容貌在宫里被识破,就是欺君之罪啊!可是可是,这位瑾妃娘娘怎么还说她是什么‘庸脂俗粉’,啊?眼神不好是小事,公然否定皇后的话可不是眼神不好的问题了,看来这人平时也一定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真不是一般的嚣张。 其实,后妃是否和睦,这是皇帝的家务事,也许皇帝都懒得操心呢,自然也轮不到她操心。然,面对这句没有任何征兆的挑衅,她平时得理不饶人的嘴巴先于大脑做出了颇为强硬的反应; “娘娘此言差矣,所谓庸脂俗粉,是指那些青春不再,容颜逐渐老去的女子,而臣女不过年方十五……”美女的脸色微变,她在心中狠狠骂自己,皇上的小妾是她能惹得起的么,在宫中务必要谨言慎行,东西不可以乱吃,话更不 可以乱说,宁可让人看扁,也不能让人捏扁。 于是她憨憨一笑,“臣女不算庸脂俗粉,娘娘也是青春少艾,风姿绰约,我等比起娘娘的风华绝代,就像是牡丹花下的小草,不过是蒲柳之姿。” 妙赞是高于现实却是源于现实的,此女虽然语出惊人,相貌却是十分美丽,所有赞美女子外貌的词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 “你很会说话,这就是你在皇后眼中‘优点’了罢。”瑾妃的唇角浮起淡淡的微笑,不过笑意未渗入眼中。 “禀娘娘,臣女从未见过皇后娘娘。”她的眼中写满惊讶,小心翼翼的回答、 意思就是她也顺便好奇一下,皇后与她从未谋面,种种‘欣赏’又是从哪儿来的? 后宫生存法则2 p>  “是吗?”瑾妃又是一笑,透着几分讥诮,“你还真够大胆的,参选的秀女有几十人,皇后为何唯独夸赞你呢?你比起这些人,还是有些不同的。 ” 那又怎么样?她唯一的不同,就是皇后选择了利用她来对付瑾妃,至少现在瑾妃的表现正是皇后期待的。 不过,皇后为什么会选择她? 一阵阵眩晕感猛冲击着她的意识,有一瞬间,她的大脑在轰然响过之后,变得一片空白,没有力气去想,只有空荡荡的震痛与茫然。 “这届的秀女姿色平平,倒是有一张利嘴,单总管可要教好她们。” 瑾妃悦耳的声音闯入空茫茫的思绪中,她回过神来,看见瑾妃已经回到了肩舆上。单总管唯唯称是,恭送仪架启程。 义父毕竟是国相,她只要安分守己,皇后或瑾妃都找不到借口拿她发难的吧。 这样想着,心里又有了些安全感,看着仪仗队摇摇远去,很快消失在红墙尽头,她翻了个白眼,一脸无语问苍天,作秀难,做秀女更难,躺枪的滋味不好受啊! 雨后初晴,一轮红色的太阳从云中探出头来,又很快消失在西边的天际,余辉渲染了漫天的浮云,晕开的浮光如轻烟雾霭,笼罩着苑中景物,亦真亦幻。 匆忙的脚步,带着几分焦虑的眸光掩住内心真正的恐慌,凝昔满钟粹宫寻找着管事宫女的踪影,亦无暇欣赏雨后的美景。 晚膳时分,钟粹宫里却没有人看到晚膳的影子,只因为瑾妃的一句吩咐;尹凝昔以下犯上,所以钟粹宫的人今晚都没有吃的。 就算她是以下犯上,瑾妃惩罚她无可厚非,可是其他人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让所有人都陪着她饿肚子?瑾妃的意图就是让钟粹宫的人都知道,他们随时会被凝昔牵连。今天让所有人挨饿,谁知道以后还会有别的欲加之罪等着她? 还有,瑾妃的动机险恶,真正针对的人不是她尹凝昔,而是皇后。她只是一个牺牲品罢了。后宫的斗争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险恶,息事宁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是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少吃一顿晚饭并算严重的惩罚,真正可怕的是这次惩罚会让所有人对凝昔产生敌意。她得罪了瑾妃,瑾妃就要让她得罪钟粹宫里所有的人。第一场比试还是在五天之后,五天虽短,却可能藏着太多让她猝不及防的变数……和无法逃避的危险。 两道俏丽的倩影出现在远处的回廊下,凝昔本想上前打声招呼,走近了,她们的说话声也飘入耳中…… “我为了赶时间午饭都没吃,现在连晚饭都没的吃了,都怪那个尹凝昔。” “她当时是冲动了些,但是瑾妃娘娘……”女孩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瞬间的停顿后还是低声说;“罚我们的是瑾妃娘娘……当时就是有意找她麻烦的……” “萧玉,瑾妃娘娘也是我们这些人能说的吗?”关心婉做了一个夸张的噤声手势,“你还不知道吧,瑾妃不但最受皇上宠爱,她的哥哥就是靖国公,战功显赫的唐括将军,他可是大秦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国公呢。瑾妃娘娘可是金枝玉叶,哪像她,”冷哼一声,声音带着明显的不屑;“我听说她就是从外面捡来的,根本不是国相的女儿。” 后宫生存法则3 p>  萧玉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的,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 关心婉不以为然;“你还不知道啊,她只是国相的养女,不就是捡来的吗?” 萧玉一时没有答话,只是轻叹了口气。关心婉继续说;“你还同情她啊,可是她害得我们一晚上都没有吃的。谁知道以后她还会怎么得罪瑾妃娘娘,我们还会受到什么牵连?身边有颗灾星真倒霉!” “我有些累,要回去了,你回不回去?”萧玉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要走,却看到凝昔站在不远处的廊外。 她的嘴微微张开;“尹凝昔……” 凝昔几步走进长廊,天边霞光似火,为她的轮廓镶上一层融融的金边。萧玉眼前的光线被她挡住,低垂着眼帘,竟感到自己已经落入了另一个世界,瞬间的静谧里,有极致的凄凉在疯狂地蔓延着。 如果关心婉说的没错,若不是失去父母,又怎么会被人领养,寄人篱下呢?她对凝昔不是一点不满都没有,只 是她的心还不至于凉薄到戳人伤疤的地步。 关心婉自然也看见了凝昔,“被官宦人家收养就以为自己真的是千金小姐了,还不是一个不知礼数的贱蹄子!” “你太过分了!” 凝昔抓住要冲上去和关心婉理论的安芷。“萧玉姐姐,”她对萧玉笑了笑,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关心婉。 “你放心吧,我这就去找陆姑姑,姐妹们的晚膳都抱在我的身上,我是绝不会让你们饿肚子的。” “这可是瑾妃娘娘的意思,找蓉姑姑有什么用?”关心婉没好气的说,看着凝昔两眼直冒火,在她看来,凝昔对她的无视就是在刻意侮辱她。她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把那个若无其事的笑扇走,不对,她恨不得冲上去撕烂那张比自己更精致的脸。 “姐姐知道蓉姑姑在什么地方吗?我们一起去找她吧!”凝昔笑吟吟的对萧玉说。找陆姑姑不成,就干脆去找皇后评理,皇后不是很‘赏识’她吗?那当然要拿出点行动来!凝昔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萧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她是钟粹宫的管事姑姑,如果没有别的事当然不会离开钟粹宫,再说,这是瑾妃娘娘的意思,她也做不了主啊。” “总要试一试啊。” “那好吧,我陪你去找她。”又对关心婉歉意的笑了笑;“心婉,我和凝昔去找陆姑姑,如果运气好我们今晚 就不用饿肚子了,你自己先回去吧。” 说完便不再管关心婉,与凝昔一起转身离去。 找到蓉姑姑,凝昔拿出几张银票拜托蓉姑姑打点御膳房的人,让他们做些点心送到钟粹宫,蓉姑姑起初不同意,在凝昔的再三恳求下终于答应了。瑾妃只说不能给钟粹宫送晚膳,却没有说任何吃的都不能给,有糕点填饱肚子,又不算是违背瑾妃的命令。瑾妃知道后纵然不快,也找不大发难的借口,她的地位随高,也不能无故找人麻烦。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御膳房的人将糕点送到钟翠宫。凝昔原以为他们会顾及到瑾妃,没想到竟然是意料之外的顺利。 凝昔又特别吩咐蓉姑姑,不许给关心婉送吃的。她请钟粹宫里所有人吃糕点,唯独关心婉除外。 毕竟是她连累了所有人,大家对她不满也是应该的,可是这不代表她没有底线,关心婉对她口出恶言,超出了她的容忍范围。 度过了五日的备考期,第一场比试就在入宫的第六天上午。暮色四合时,单总管到钟粹宫宣布考试结果,半数以上的秀女被淘汰。落选人的名字就在名单里,单总管展开名单,细长的嗓音在安静的大殿里显得顿挫有力,每念完一个名字后的短暂停顿里全是紧张的呼吸声。 后宫生存法则4 p>  单总管刚读完名单,有的落选秀女忍不住哭了起来,吸气声,人语声,哭声……种种声音汇聚在一起。 “为什么会有我?” “你是不是读错了,我怎么会落选?” “呜呜……” …… 好几个落选的秀女将单总管围住,有人一把从他手中抢过写满名字的绢帛,大家争相传看。空气中充满各种躁动与不安,上一瞬还异常沉重的气氛眨眼间像炸开了一样。 凝昔呆呆的站在原地,大脑先是一片空白,随即耳朵被各种声音塞满,整个大殿的喧嚣声排山倒海般地压向她,她有些踉跄的后退两步,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没长眼睛啊,入选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声音尖锐亦带着一丝哭腔,她甚至分辨不出声音的主人是谁,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是,名单上没有她的名字,这就说明她入选了,可是她明明……怎么会入选呢? “凝昔小主。” 她走得很快,险些撞到一个人,那人对她微微一笑,一品宫女的服饰,年轻姣好的面容与悦耳的声音,都似曾相识。 “苏姑姑。”她声音麻木的应了一声。女子名为苏岚,是皇后的近身侍女,秀女入宫次日还奉命到钟粹宫对秀女们进行训话,因为是皇后身边的人,大家对她也是十分尊重的。 苏岚对她微微一福,恭声道;“皇后娘娘吩咐奴婢请您到储秀宫。” 皇后找她?凝昔一愣,随即想到,她的答卷也能入选一定是皇后的意思,不然,且不说她与阅卷女官没有私交,若不是皇后的意思,阅卷女官怎么敢私自做主让她通过呢?而此时皇后要见她,也是与她的答卷有关吧。 凝昔的拳头紧了紧,又松开,嘴角浮出微笑,“好,劳烦姑姑带路。” 而远处的大殿门外,陆陆续续走出的秀女们看到凝昔与苏岚渐行渐远的背影,都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萧玉心内涌出的情绪五味杂陈,又听到关心婉无不怨毒的小声嘀咕;“她果然有皇后撑腰……” “当心祸从口出。”犹豫一下,她还是好意地劝道;“我们也通过了,大家都是姐妹,在后宫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吧。” “你是在提醒我不要和她作对吧?”关心婉一笑,有讽刺,亦有自嘲,压得更低的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到;“靠山稳不稳还不好说,我们这些没有靠山的要躲着她就是了。”她知道萧玉的话没有恶意,就是因为如此,她对凝昔的恨更深了。和凝昔作对的结果她在入宫当日不就品尝到了吗?整晚在饥饿中度过的滋味,比起被排斥在外的羞辱又算什么?这笔账她记下了,以后一定会让尹凝昔加倍奉还! 萧玉轻叹一声,也不再多说,面无表情地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凝昔随苏岚来到储秀宫。早在入宫前凝昔就听说过,皇后宗政若璃是一个相貌极美的女子,有‘大秦第一美人’的嘉誉,她过去不以为意。在知道自己无故被皇后算计之后,对这位美人更是没有好感。可当她见到这位美人的时候,还是被这种如皓月般皎洁的美深深震摄。 还有不出所料的是,皇后找她的目的果然与答卷有关。 后宫生存法则5 p>  考题是《女则》中的内容,测试的是秀女对《女则》的领悟和书法造诣。 凝昔当时只是乱写一通,心想如此潦草的自己和文不对题的打油诗一定不会被选中的。而眼下,皇后又将她的答卷交给她,并让她将上面的内容读出来。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天生我材必有用。清水出芙蓉,乱世出英雄。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同圈猪……她抓着答卷,凌乱不堪的墨迹在眼前跳跃,大殿里除了皇后还有宫女呢,这样的打油诗,她怎么好意当众读出来啊! “虽是文不对题的打油诗,倒也不是押韵,也能看出来,这字虽潦草,若认真写,也一定不会差。”皇后并不是如她想象中的严厉,声音也温和动听。凝昔用展开的试卷将脸挡住,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本宫早已为你准备好了,尹凝昔的答卷还被阅卷女官保留着,这个你就自己带回去处理了吧。” 尹凝昔的试卷……她明白了,秀女的选拔果然是有皇后暗中操控。 手,无力地垂下,黄昏的光扑面打来,令她猝不及防,皇后绝美的容颜在目光下有几分耀眼,刺得她睁不开眼。 手中的试卷被揉成纸团,狠狠攥在手里。她脸上的只是茫然,“恕凝昔愚钝,实在不懂娘娘的苦心,也恐怕会有负您的恩典。” “尹凝昔,你一定要装糊涂,让本宫将利害关系与你说清楚?”皇后面色一冷,眸中射出的光多出几分犀利。 “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心思?皇宫,的确不是每个女子都渴望的归宿。”皇后挑眉,声音却隐隐透出一种唏嘘。她没想到尹凝昔对入宫选秀竟是这个态度,这个人表面天真,性情却十分固执,并不容易掌控。不过,她本来就没想过将此人收为心腹,想来一开始就将尹凝昔摆在明处,也算是有先见之明了。“可是国师之女的才学竟然如此浅薄,你是想让别人说你父亲教子无妨,还是你父亲空有虚名,皇上用人不当呢?” 这番话,皇后加重了语气,每一句话都如一根针,一根根扎在凝昔的心上。话音落下,凝昔的心就像被抽空了一样。 “不是这样……”凝昔喃喃地说。原来有意落选也是一种肆意妄为,是啊,义父被皇上封为国师,文官之首,她的女儿又怎么可以才学平庸?传扬出去……义父不在乎被世人嘲笑,质疑。可世人嘲笑义父就相当于打了皇上的脸啊! 可是皇后这样帮她,难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帮皇上维护义父的颜面吗?怎么可能!皇后将她败在明处,变相挑唆瑾妃找她的麻烦,刚才一番提醒固然有道理,但不能掩盖其险恶的用心。 “凝昔明白了,可是……我真的不擅长丹青和女红……”她的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手指似是无意识地缴着袖角。 皇后看了她一会,才意味深长的说;“本宫再告诉你,皇上有意让你入宫,正巧又赶上选秀,皇上才没下诏直接召你入宫,至于后两场比试,你全力应付就行了,本宫会为你安排,才华对于女子从来不是首要的,你只要对皇上忠心就好。” 后宫生存法则6 p>  凝昔身子一僵,心,仿佛在被抽空之后,又狠狠拧成一团。 皇后说,让她入宫是皇上的意思……难怪她的画像没有被淘汰,而入选,入宫,不但不是她的选择,还是轩辕祈为她安排的路,是她改变不了的事实…… 可是她是夏国公主啊,怎么可以和秦国的轩辕氏有任何牵扯?何况她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君彦,而不是那个她未曾谋面,在后宫三千粉黛中游刃的皇帝。 “凝昔小主,娘娘的话你到底听么听进去?”开口的人是苏岚,声音像是穿过千丝万缕的网,飘入她的耳中,遥远而飘渺。 凝昔的手慢慢握成拳状,“谢皇后娘娘提点,凝昔,明白了。” 皇后手扶着额慵懒的靠在凤椅上,听她说完,便朝她摆了摆手,“明白了,就要知道该怎么做,退下吧。” 浑浑噩噩离开储秀宫,风阵阵吹过,皇后的话不断在脑海中回荡,她的头更痛了。 暮色垂垂,紫色的长空上挂着几缕晚霞,天色越来越暗,遥远的天边沉淀着融融的深紫色,引领着天地万物奔向浩大的黑夜。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她疲倦到再也没有力气想这些问题,她突然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四周看似越来越陌生的风景无声地告诉她一个不争的事实——她迷路了。 周围没有一个人经过。繁花锦簇,亭台楼阁,满目的繁华落在她的眼底,都是空的。她看不到钟粹宫的影子,更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去。 就在这时,在远处的曲廊尽头突然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影,她的眼睛一亮,提着裙子快步小跑过去。 “喂……”可等到她拦住人家的去路时却发现,此人相貌英武,长身玉立在黯淡的光线下,衣抉翩翩,浑身透着一种出尘的洒脱。从穿着上看既不是宫人侍卫,也不是皇帝,她一时竟想不出该如何称呼他。 “姑娘有事需要在下帮忙?”男子的声音低沉而透着磁性,眸光罩在她的脸上,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真的为自己刚才的冒失感到不好意思。 “公子,请问你知不知道,钟粹宫怎么走?” “钟粹宫?”男子轻轻重复,漆黑而明亮的眸子里映出少女精致的脸,清纯明澈的双眸,“你是钟粹宫的秀女?” 凝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迷路了。” 男子点点头,看着廊外的天色,淡淡道;“正好我也要出宫,可以顺路送你一程。” “那太好了!”忙不迭地点头,她真的是遇到了好人啊。 男子微微一笑,转身径自朝前走去,她连忙跟上。一时无话,走了一段路,天色越来越暗,她突然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猛然记起,她就是看他从这个方向走过来的啊! 她下意识抓住那个人的袖子,“公子,你刚才好像就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 “不错。”男子没有否认,英俊的脸笼罩在暗沉的天色下,神情藏在黑暗中,与周围出奇的安静似乎有一种诡异的默契。她心里刚才多多少少的一点安全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危机感与惶恐。 后宫生存法则7 p>  “这真的是到钟粹宫的路吗?”她小声问,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剧烈跳动的声音,与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形成一种诡异的合奏。 恐惧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的脚步也停了下来,手还是紧紧抓住男子的衣袖。 她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嗤笑,“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附近找不到一个人?”他的声音很低,凝昔的身子晃了晃,竟感到一阵地动山摇……他的声音就是来自地狱的魔音,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晴天霹雳,她真的怕了。 一轮新月出现在远处的长空上,灰暗的天光隐隐透出一层模糊的月华。她的不安穿过若有若无的月光,被他收入眼底,那张极其精致的小脸有些苍白,可即使是在皓月的映衬下,依然焕发着一种夺人心魄的美。 “曾经有一个美人晚上失足跌入那片湖里,因为一整晚都无人发现,第二天才被发现,人已经成了尸体。后来宫里便有传言,只要一入夜,湖边就会传来女子的哭声,也许传言是假的,但多数人都相信鬼神之说,除非是迫不得已,不然绝不会靠近这里……”一双深邃的眸子在她的脸上流连,不自觉间絮絮说了很多…… 凝昔深吸一口气,避开他的注视,眸光投向远处,视线的尽头是一座假山,附近是一片湖泊。那个失足坠湖的美人姓董,她还是从萧玉口中得知的……也许终究还要感谢和萧玉住在一处的关心婉。 原来董美人失足坠入的那片湖就在附近,这里大概白天都少有人经过吧,何况晚上?“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另一只闲着的手紧攥成拳,求证变成质问,眸光一寸寸冷下去。当确定这个人不怀好意,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该来的迟早会来,那种强烈的不安反而消失了,变成视死如归的勇气。 她变幻的深情终究在男子深邃的眼眸里划过一道惊讶,男子低沉的声音里多出一种神秘;“跟我来,我请你去看一场好戏,不过,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不然好戏就看不成了。” 凝昔停在原地,狠狠瞪着他,双眼恨不得喷出火来。 “难道你想第二天被人从湖里捞上来?” 他说完便径自大步向前走去,不再管她。而他云淡风轻的威胁又像是一记重拳狠狠砸在她的心上,四下无人,天快要黑透了,不管这个人有什么阴谋,她独自呆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就能安全吗? 她的手还抓着他的衣袖,被他带着走了几步,这样想着,反倒没有那种步履艰难的感觉了。 远处的假山在视线中不断的放大开,随着距离的拉近,视线中又出现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又有含混不清的人语声飘入耳中。 男子拉着她站在假山后面,又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那对男女的身影被假山挡住,说话声却变得清晰起来。 “皇后和瑾妃分庭抗衡,你既然已经得不到半分……这些消息对我们的大计没有一点帮助,你还是随我离开吧。”男声磁性温和,凝昔从这句话中隐隐猜到,那个女子应该也是后宫的妃嫔,并已经完全失宠。 后宫生存法则8 p>  男子的话音落下,女子像是在考虑,凝昔一边仔细听着,眼睛定定看着身边的男子。 短暂的静默也让人心惊肉跳,他们正在窥探别人的秘密,也许是一个惊天的阴谋。一旦被发现,结果不是将对方杀死,就是被对方灭口,而这个人能带她来,一定是有备而来,那她该怎么办? 她干脆抓住他的手臂,就在这时,女子的声音终于响起;“等我拿到我父亲的兵符……我不但要拿到他的兵符,还要让淳于家的死士为我所用。”声音冷的没有一点温度,就连她这个旁听者都感觉如坠冰穴,或是穿越到了三九时节最寒冷的严冬。 难道女子是淳于家的人?在轩辕祈即位后的一番血雨腥风的清洗里,几个家族被灭门,创立大秦的轩辕族里最显赫的姓氏只剩下了四个,轩辕,淳于,唐括,南宫,这个女子的姓氏既然是淳于,又提到兵权,难道父亲就是荣国公淳于显? “那些死士只听从你父亲的号令,只要你父亲在一日,就算你拿到兵符,那些人也不会听命于你。”声音很不以为然,带着不加掩饰的嘲弄。 女子答道;“这些我自有安排,你只要配合我就好。”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你真的忍心……”欲言又止,凝昔却听得胆战心惊,闲着的手下意识捂住嘴,生怕自己无意识间喊出声来。 “有什么不忍心的?”女子轻哼,又反问道;“莫非你不忍心……”声音竟透着一丝戏谑。 “你都能下定决心,我有什么不忍心的?” …… 凝昔的每一个神经都是紧绷着的,听到最后,只觉得两个人的声音都如同一阵阵天雷。她轻轻拽了一下身旁的人,眼神写满哀求,我们走吧行不行,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男子无声地笑了,下一瞬,那只被她抓着的手臂竟反手揽过她纤细的腰,将她扯进怀里。 她顿时大惊失色,死死咬住嘴唇将一声惊呼生生吞回到喉咙里。她怕被山对面的人发现,根本不敢弄出任何声音来,更不敢挣扎,连几乎贴在他的身上,用恨不得将他凌迟的目光狠狠瞪着他,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竟然带着一种嗜血味道,像是从炎炎烈日笼罩下的沙漠里吹来的风,狂野而灼热,铺天盖地。而假山对面的人一时间也没有发现什么,仍有人语声传入耳中,却如眼前男子的脸一般,变得恍惚而诡异。 她的眼里突然蕴满泪水,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无声的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不能挣扎,所有的恨意都凝聚在一双小手上,不算尖锐的指甲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抠进他的手指,手背。 男子眯起眼睛,笑意在黑眸中蔓延,突然一甩手,又在她猝不及防间将她拎了起来,她终于听到从自己发出的尖叫声,下一瞬,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扑通一声落入附近的湖水中。 后宫生存法则9 p>  湖水很深,好在她会一点花拳绣腿的功夫,呛了几口水便很快挣扎着浮出水面,又奋力游到岸边抓住一块巨石,心中有了点安全感的时候,四周的声音潮水般灌入耳中,眼前的景象亦让她震惊! 那个将她丢进湖里的混蛋和山后的黑衣男子战在一起。 刀光剑影,看得出每一招都恨不得击中对方的要害。那个一个女子已经消失不见。 毋宁置疑,他们已经暴露,这不正是蓝袍混蛋想要的结果吗?黑衣男子显然是要灭口,仙似乎没注意到她。就在知道自己受骗的一刻,她便在心里将他咒骂千百遍,现在却希望他能将黑衣人制伏。理智告诉他,他虽然算计她,将她带进了一场阴谋里,却并非想要她的命,也不想借别人之手杀她。他生,她不会死。他死,她落到黑衣人手里,必然会被灭口。 脑海中匆匆掠过这些念头,她已经飞快上岸。黑衣人凌厉的目光扫过她的脸,人却被蓝衣男子拖住,只能恨恨看她从视线中逃走。 凝昔顾不上太多,跑了一段路,不是回过头,朦胧的月色就像一望无际的纱幔,两道厮杀的身影投下的是越发模糊的剪影,随着距离的拉长,渐渐缩成视线里的两个模糊的点,最终从凄迷的夜雾里淡出。 确定没有人追上来,她仍然感受不到一丝轻松。她浑身上下都是*的,不断有水珠从额上滴落,凌乱的脚步,狂乱的心跳,月光如水一般倾泻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脚步下,又凝成一片皑皑的冰荒。 她不知道钟粹宫的方向,只是茫然的向前跑着,穿过一处回廊,几道门,却依然奔跑在一条完全陌生的路上,四周的景象都是陌生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回钟粹宫,能遇到一个人也好,宫女或侍卫,只要一个能为她引路的人。 可是万一遇到了人,像那个人一样骗她,或直接要杀她,又该怎么办? 而假山附近的厮杀之声在耳边徘徊不去,那两个人打斗的场景亦在眼前不断上演。月光太模糊,没有灯火照明,远处景象的轮廓都湮没在暗夜里,而近处勉强看清的景物在诡异的月光下如同鬼魅,她在逃命,也许下一刻便会有人影从某个她看不清的地方闪出来,挥着兵刃来取她的性命…… 她跑得更快了,找到钟粹宫的强烈渴望也因为渺茫而变得模糊起来,她只是没命的逃……不知道跑了多久,实现尽头终于出现火光,她才松了口气,感到全身虚脱无力,越发明亮的火光,点亮了最强烈又真实的希望。 火光照亮的是一队侍卫的身影……只是巡夜的侍卫,她感觉紧绷着的神经都随着戒心变得松弛了,摇摇晃晃的跑过去。 “我是钟粹宫的秀女。” 尉迟风看着突然冒出的女孩,一双晶莹流转的眼睛大睁着,在火光的照耀下是那么的清澈,眼睑与眼角处闪着的水珠是从眼中流出的泪,双颊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微微泛红。她的发鬓蓬松,几缕发丝划过秀眉,湿漉漉粘在脸上,还滴着水珠,她的衣服竟然也是湿的。样子十分狼狈,月光在她的身后清冷地倾泻,月光下的景物影影憧憧,衬出她无助的身影,像一幅笼罩在悲伤里的水墨画。 后宫生存法则10 p>  “钟粹宫的小主,这么晚怎么会在这里?”他微笑地看她,“你迷路了?”目光一时间没能从她的身上移开,竟然有些失神。 凝昔点点头,“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迷路了,大人能派人送我回钟粹宫吗?” 他的薄唇衔着淡淡的微笑,“当然可以,这也是我们侍卫分内之事。”摊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小主请。” 凝昔没有动,目光越过尉迟风,穿过茫茫的黑夜,在火光的衬托下,远处的夜雾如一团化不开的墨汁,万物的轮廓都湮没在里面。然而……她没有看错,一抹蓝光分明在微风里微微荡漾着,从一颗轮廓模糊的树身后探出,染上了白色的月光,和凄迷的夜雾形成清晰的对比。 那分明是某人的衣袍一角。 原来他早就将那个黑衣人解决掉了,并且一路跟着她? 他的脸笼罩在漆黑的夜雾里,他们之间隔着的除了遥远的距离,还有太多模糊不清,似有若无的东西。她看不清他的脸,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能猜到他躲在树后对她得意地笑……正如她被他丢进湖里的上一瞬,看到的便是那样带着一丝诡异,又满是戏谑的笑…… “小主,你怎么了?”耳边响起尉迟风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拉回。 凝昔定了定神,突然想到一件事,霎时改变了主意;“你要去见瑾妃娘娘?但是天色已晚,小主如果没有重要的事,贸然打扰似乎不妥。”他深深凝视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可是我真的有重要的事。”凝昔的声音带着恳求,态度却十分坚定。 “好,小主这边请。”他终于应允。 景阳宫。 寝殿内水雾氤氲,周围幔帐重重,空气中透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凝昔从浴桶中站起,肩上还沾着几粒花瓣。暖色的宫灯下,如凝脂般光洁雪白的肌肤上闪着的水珠晶莹剔透。 几个服侍的宫女心中暗暗惊叹,这个女孩虽然青涩了些,却也有着不逊于瑾妃娘娘的倾国之貌。这个女孩的容貌不仅有一种撼人心魄的美,更让人震惊的是瑾妃对她态度的好转。准她在寝宫沐浴,还特意命人到钟粹宫取来干净的衣饰鞋袜。在她入宫当日娘娘还当众讽刺过她,怎么才几天就变得这么和善了? 沐浴后又换上干净的衣裳,凝昔感到神清气爽。瑾妃对她的态度……真是出人意料的好啊。 回到正殿,瑾妃慵懒的靠在贵妃椅上,一双美丽的杏眼微微晗着,将穿戴整齐的女孩打量一番后微微一笑,眸光透着三分嘲弄七分不屑,“你说,本宫送给皇后的大礼如何?” 凝昔讪讪一笑,眼里尽是担忧之色,“凝昔留在宫里已是定局,只怕有的人一计不成,日后还会……”她没有说下去,意思很明显,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秀女,对方的势力太强大,如果一心要除掉她,一计不成也会锲而不舍,让她一个小小的秀女在宫里不知不觉的消失,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后宫生存法则11 p>  当然,她将皇后帮她作弊,以及找她的目的都对瑾妃和盘托出,却漏了在遇到尉迟风之前自己的遭遇。 只说自己出了储秀宫就迷路了,经过一座湖,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黑影推进水里,好在她沉入水中,那人在池塘的附近看了一阵后才离开,大概以为她不习水性,已经淹死在池水中了。而她在那人离开片刻后才从水中出来,又是一通乱走幸好遇到了尉迟大人。 她也直言不讳的对瑾妃说出了自己听到关于董美人的传闻…… 董美人的事是萧玉私下告诉她的,董美人生前颇受皇上宠爱,因此频频被瑾妃刁难……因为没有证据,瑾妃势力又大,后宫没有人敢明说,都是暗暗猜测董美人是瑾妃所害。今晚凝昔也落入了那片湖里,而由于尹浔位高权重,她的身份自然不是董美人能相比的,若是命丧宫闱,不可能像当初对待董美人那样不了了之。而她在入宫当日便与瑾妃发生冲突,整个钟粹宫的人都受到了牵连,若是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嫌疑最大的人自然也是瑾妃。所以她主动找到瑾妃,将在湖中的遭遇与心中对皇后的怀疑都直言不讳的告诉了瑾妃……推她落湖的人就是受了皇后指示,目的就是要嫁祸给瑾妃。所以即使她以后有陪君伴驾的机会,也绝不可能投靠皇后,甚至可以为了对付自保与瑾妃联合。 她不怀疑自己在皇后眼里,就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毫不留情牺牲的人,但绝不认为此次遭遇与皇后有关。她对瑾妃这样说不过是主动投诚,向对方寻求保护。毕竟她只是皇后用来算计瑾妃的棋子,皇后不会保护她,瑾妃的地位仅次于皇后,也是除皇后外,权力最大的人。 “你是要将身家性命都交给本宫?”瑾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诚实地点点头,黯然道;“我没想过要留在宫里,也没想过要与任何人为敌,可是皇后娘娘不放过我……”说到这里便适时地住口,又是欲言又止。欲哭无泪的困境让她的表情看似泫然欲泣,没有一丝虚伪。 瑾妃眯起眼睛,“如果你真的不想留在宫中,本宫倒有一个办法,让你不用落选,也可以正大光明的离宫。” “有办法?”凝昔脱口道,内心原本复杂而沉重,听到这句话后又本能地生出期待,无神的双眸变得明亮,“真有这样两全其美的方法吗?还请娘娘为我指一条明路。” 瑾妃将她变幻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突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她的眼底掠过一道复杂的光,按下有些烦躁的心绪,淡淡的说;“你觉得本宫的长兄靖国公唐括晔康如何?如果你觉得合适,本宫可以请皇上为你们赐婚。” 凝昔的心跳快了几拍,这就是所谓两全其美的方法?也许在瑾妃看来确实如此。可是对于她,唯有牺牲自己的婚姻才可以达到离宫的目的吗?她还真的天真的以为瑾妃可以帮助她,呵呵……她在心中苦涩的笑,果然,太容易看到的希望便不是真正的希望,只是希望的幻影,用手去抓,就成了泡影。 后宫生存法则12 p>  “怎么,你不愿意?你觉得堂堂靖国公配不上你?”瑾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看着她的眼神也凝成了如刀子般的锐利。 她连忙摇头道;“不是,在入宫前我就听说过唐括将军的威名,唐括将军年纪轻轻便军功显赫,又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钟粹宫有好几个姐妹提到过他,他是沙场上的少年英雄,又是满腹经纶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我知道很多女子都梦想能嫁给这样出色的人。”先是这位瑾妃引以为傲的长兄一番赞美,虽是恭维,却也不算夸张。她在入宫前的确听说过唐括晔康的名字和事迹,钟粹宫里确实有几个秀女在提到唐括晔康的时候,表情都充满向往。她没见过此人,也知道此人的形象和传言的出入不会太大。 她深吸一口气,瑾妃并不是试探她,而是认真的,只要她点头,那么,嫁给唐括晔康不过是几句话,一道圣旨。可是婚娶至少也是两个人的事,瑾妃甚至没有问过另一个当事人的意思。然而,没问过又如何,唐括晔康从未见过她,但是会拒绝娶她吗?婚嫁大事在他们眼里只是权衡利益的棋子。 “那你到底愿不愿意?皇后虽然用心不良,但她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为了你的家人,你不能落选,离宫的唯一方法,就是皇上赏你一个封号,将你赐给其他臣子。”瑾妃对她说出其中要害,神色有所缓和。 “娘娘的好意,凝昔明白……”凝昔眼中闪出一抹挣扎,“只是……我已经有了心仪的人,我们的事父亲也是知道的,可是他也没有办法,我本以为只要我不愿意入选,便会落选……” 瑾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尹凝昔,本宫该说你聪明,还是自作聪明,就算你的话是真的,但是如果你不出宫,以后也会有争宠的心思。”瑾妃冷笑。 凝昔叹了口气,“我要怎么说娘娘才肯相信我?如果注定要留在宫里,娘娘也会保护我的吧……如果皇上对我又不会感兴趣,有一天我突然消失,大概也没人注意吧?”她吐了吐舌头,将自己的心机一语点破,声音也轻松了许多。 瑾妃当即明了,微微一笑,饶有兴趣地说;“狡兔三穴,你连这条退路都能想出来,还真是有趣得很呢!” 凝昔连连点头。 原本紧张的气氛也在轻松的声音里变得缓和了。 凝昔垂眸笑道;“要说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溜出宫,凝昔一人恐怕难以完成,到时还需要娘娘您庇护呢。” “你若有这个心,本宫自然也会尽力成全你。” “那凝昔就先谢过娘娘了。”她站起来,乖巧的福了福身,“凝昔还有一事相求……我还是钟粹宫的秀女,皇后娘娘就出手了,一次没成功,但万一有下一次,我在宫中能仪仗的人就只有娘娘您了。” 瑾妃点点头,“本宫会保你周全,不会让任何人动你。”说着眸光瞥向身旁的宫女,“阿月,你就随凝昔小主回钟粹宫吧。” “是,奴婢遵命。” 大殿的宫人都被屏退。凝昔知道,这个名叫阿月的宫女是唯一一个留下来的宫人,也一定是瑾妃的心腹。 后宫生存法则13 p>  是保护,也是监视。 瑾妃依然不放心她。不过,凝昔也没有担心瑾妃窥探的秘密,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 “谢娘娘,如果娘娘没有别的吩咐,凝昔就不在此打扰您休息了。” “尹凝昔,皇后和本宫开始都低看了你,你并不像看上去那么蠢。”这是告退前瑾妃对她的评价。 彼此彼此,凝昔在心中说。她通过这次对话对瑾妃又有了新的认识。瑾妃虽然霸道张扬,却并不蠢笨,更不是不懂事理的人。表面上她咄咄逼人,锋芒毕露,其实这样的盛气凌人正合适她——天子宠妃的身份。而她亦明白看人不能只用眼睛,还要用心。她知道如何掩饰自己的心事,也明白别人都是如此。表面端庄贤惠的皇后不也是在用温婉的笑容掩盖夺人的锋芒吗?而瑾妃,只是不屑与掩盖罢了。 至于董美人落水是失足还是被人加害,如果是后者,有嫌疑的人不止瑾妃,还有皇后。萧玉从中得到的结论是,不管董美人的死是否与瑾妃有关,瑾妃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不但家世显赫,她本人的心机深沉。就拿凝昔第一天入宫,她利用人性的弱点,设计让凝昔成为整个钟粹宫的众矢之的,如果凝昔只是听之任之,那就不但在钟粹宫会受到排斥,恐怕只要她留在宫中一日,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当成‘灾星’来排斥。而凝昔化解了瑾妃的阴谋,瑾妃也没再出击将事件扩大,而是不了了之,可见她虽然盛气凌人,也是一个识大体,知道轻重的人。 她对关心婉的趋炎附势呲之以鼻,倒是与萧玉不谋而合。瑾妃这样的人,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巴结讨好她的人,关心婉想通过讨好瑾妃得到提携,简直就是玩火*!皇后也许会扶持其他妃嫔与瑾妃争宠,可瑾妃并非皇后,最‘识趣’的讨好就是不与她争宠,永远不要出现在皇上的视线里。 她对后宫争宠丝毫不感兴趣,虽然知道入宫是轩辕祈安排的,也不相信自己会就这样老死在深宫里。就算不能落选回家,靠瑾妃的帮助,离开真的不是件难事。轩辕祈娶她只是表面功夫,谁让她的义父是汉臣之首呢?只要轩辕祈对她本人不感兴趣,她便可以远离后宫的纷争。瑾妃也会忧患她得宠,亦会尽全力帮助她尽快离开皇宫的。 如果命运是一盘棋局,她的处境虽然不乐观,却不是满盘皆输的征兆。在走到最后之前,任何看似山穷水尽的绝路都可能存在转机。 …… 那个奉瑾妃之命陪凝昔回到钟粹宫的宫女名叫林月。 两个时辰前,凝昔和皇后的人在众目睽睽下离开,又带了一个瑾妃人回来,离开的秀女无人在意,新来的宫女却带来了太多让人看不透,却感到异常不安的东西。 夜深了。夜幕下的钟粹宫一片沉闷的寂静,有的秀女已经就寝,有的秀女依然伏案作画,为明天的丹青比试做准备。 “凝昔,我可以进来吗?”萧玉的身影出现在凝昔的房门口。她提着一盏宫灯,没有侍女跟随。 凝昔隐隐猜到萧玉今晚会来,笑吟吟地将萧玉请进屋,“姐姐就不要和我客气了,外面风大,快进来。” “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你们都去休息吧。”凝昔的住处有三个宫女,一个是她从府中带入宫的贴身侍女安芷,另一个是钟粹宫的宫女,还有一个便是瑾妃派来的林月。安芷和那个宫女默默走了出去,林月却没有动身,她只好又笑了笑,这位毕竟是瑾妃的人,吩咐起来还真是亚历山大啊,万一林月脑补她和萧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再到瑾妃面前告状,瑾妃对她起了疑心该怎么办? 后宫生存法则14 p>  “两位小主先聊着,奴婢去给你们沏壶茶。 ”林月笑吟吟地抢先开口。 “那你去吧。”她爽快的应允。 林月退下后,室内只剩下凝昔和萧玉两个人。窗外风声呜咽,早春的夜晚依旧残留着冬日的寒冷,风声一瞬间充斥在安静的空间里,灌入耳中,如猛兽在怒吼,竟然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威慑。 萧玉开门见山的问;“凝昔,那个林月不是瑾妃宫中的人吗?怪不得你去了那么久,瑾妃有没有为难你?”眸光平静,心里满是对凝昔的担忧……涌出一丝怀疑也被用力按下。她相信,凝昔是不会算计她的。 自从那天傍晚她和凝昔去找蓉姑姑,两个人就成了好朋友。她甚至可以将自己不得不入宫的苦衷告诉凝昔,知道凝昔帮不上忙,可是倾吐心声也能让她感到片刻的轻松。 她是原燕地的汉人,是盐官。秦国北疆与北燕纷争不断,又与夏国剑拔弩张,皇帝需要钱,便选择了她的父亲为国库敛财。可是伴君如伴虎,总有时过境迁的时候,到时候他父亲为皇帝筹措的银两该如何向外人交代?父亲为皇上办的差事也如同刀头舔血,生怕若真的时过境迁,皇上也未必能保他,而如果萧氏能出一位宠妃,爱屋及乌也是可以网开一面的理由。她要保住父亲和萧氏满门,既然入宫,就一定要入选,成为天子的宠妃。 而凝昔,分明对她说过无心选秀,到现在她仍然相信凝昔的话。自己肩负着萧氏一族的荣辱,尹国相身为汉臣之首,凝昔也肩负着重要的责任吧。 “是我主动去见瑾妃的,我出了储秀宫就迷路了,路过一片湖,突然有一个i饿黑影窜出来将我推到了湖里,我想他是要杀我的,便装作不习水性挣扎几下就沉入水中,那人以为我真的不习水性,在岸上徘徊了一阵,看我没浮上来才转身离开,等我听不到他的脚步声,确定他走远了才从水里浮出来,后来我又遇到了巡夜的侍卫……那片湖就是董美人失足坠入的湖,我便猜想那个人真正针对的人不是我,而是瑾妃,先害死我,再嫁祸给瑾妃。我怕他一计不成,以后还会加害于我,才让侍卫带我去景阳宫,我对瑾妃坦诚了一切,瑾妃信了我的话,让林月随我回来,说是保护,更是监视吧。”凝昔将对瑾妃说的话又对萧玉重复了一遍。 萧玉叹了口气,眼里似涌出更多的担忧,“可是瑾妃也只能保你一时,何况她对你还是满怀戒备的。” 凝昔摆摆手,仿佛是要拂去所有阴霾,声音带着无奈,“走一步算一步吧,只要我不争宠,瑾妃就不会找我麻烦的。倒是玉姐姐……”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看着萧玉的脸一字字道;“瑾妃和皇后都不是善类,你真的打算留在宫里吗?”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做天子的宠妃并非易事,她真的能应付后宫的明争暗斗吗?万一一着不慎落得惨败下场,连自己都无力保护,别说整个家族了。 后宫生存法则15 p>  前半句‘瑾妃和皇后都不是善类’,便让萧玉只用了瞬间的沉默就明白了凝昔的意思,苦笑一下,眼里蒙上一层迷雾般的悲伤,“就算留在宫里,我真的能斗得过瑾妃吗?董美人是不是瑾妃害死的,根本不重要,她得到了圣宠,却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保护不了,可是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也许除了伴君王侧,还有第二条路……秀女在未被册封之前就是自由身,我觉得不一定要嫁给皇上,嫁给一位在皇上面前说话很有分量的亲王,以后萧大人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会找皇上说情的,不过这样还是要牺牲自己的婚姻……”这是瑾妃为她安排的出宫的路,自己不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也许萧玉可以啊。 萧玉茫然的看着她,这个办法……未必能保住父亲和萧家,可是留在宫里,成为天子宠妃,天子心尖上的人真的太难了,她不怕牺牲自己,只怕拼了性命去还是无能为力。“我没想过……也没有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做……”她的神色有明显的动容,却越发苍白,低低的声音到最后也是细若游丝,仿佛正在被一种强烈的无奈吞噬着,垂下的长睫上泪光点点,她承认凝昔的话有道理,却不知自己该怎么做,依然沉在找不到出路的迷茫里。 凝昔拉住她的手,眸光看进她的眼里,“玉姐姐,你想吗?” 萧玉点点头,“想……又能怎么样,嫁入皇室是需要皇上赐婚的,也许父亲也曾想到过,可是这不是想与不想就能决定的。” “也许,可以去求瑾妃娘娘,让她向皇上进言。姐姐天姿国色,秀外慧中,瑾妃也不愿意让你成为天子的妃嫔吧。你说是不是?”凝昔分析道,嘴角衔着轻松的笑意。 萧玉抓着凝昔的手的手微微用力,仿佛抓着希望,瞬间的沉默,她重重点头,看着凝昔,泪中的无奈化作感激,“凝昔,那就拜托你了。” 凝昔抽出一只手拍拍胸前,“包在我的身上。” 一夜无事。次日是丹青比试,黄昏时单总管到钟粹公布结果,又有半数秀女落选,落选的秀女当晚离宫,秀女剩下不到二十人。萧玉和凝昔也在其中。留下的秀女要在十日日内完成一件绣品,图样就是丹青比试通过的答卷。 又过了一日, 一个宫女到钟粹宫找凝昔,自称是静昭仪派来的,请凝昔到延禧宫走一趟。 凝昔想起两天前在假山后偷听到的话,那个女子的姓氏是淳于,被男子换做‘静儿’……果然,该来的终究会来。入宫几天来,她穿的衣裳都是统一的秀女宫装,衣裳就能暴露身份,只要那个女子记住她的模样,再到钟粹宫查问,知道她是姓名是轻而易举的事。她寻求瑾妃的保护,不也正是因为怕静昭仪的人会对她穷追不舍吗? 凝昔带着林月,随宫女来到延禧宫。 静昭仪见到凝昔身后的林月,就像是见到寻常宫女,眼底无波,神色看不出丝毫异样。 后宫生存法则16 p>  行礼,赐坐后,静昭仪笑吟吟看着凝昔,“本宫听说你在书法和丹青的比试上,答卷都是秀女中的佼佼者,本以为你是秀外慧中,现在看来,你比本宫想象中的还要美,比皇后和瑾妃更美……”说到这里她顿住了,眸光下意识瞥向林月,又匆匆避开,仿佛她是心直口快,评价完凝昔的美貌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食言,轻轻咳嗽几声来掩饰。 “昭仪娘娘过奖了,臣女的姿容比起皇后娘娘与瑾妃,不过是蒲柳之姿,昭仪您也是天姿国色,光艳照人啊。”凝昔看着这张美得绝色倾城的脸,笑着赞扬道,美女她见多了,比起皇后,瑾妃与玉姐姐,这位静昭仪的容貌真的算不上多惊艳,只是她强大的内心才真正让人惊悚。 “不但品貌出众,还会讨人欢心,皇上见了不动心才怪呢,本宫最近醉心于汉学典籍,想与你切磋一二,你可不要嫌本宫才疏学浅哦。”言笑间还带着一点小女儿的俏皮,凝昔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领教到此人骇人的内心世界,她对这张微笑的脸也只有反感。 “娘娘过奖了,也许臣女在您面前才只是班门弄斧,只有自惭形秽的分呢。”她的嘴角依然带着微笑,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泄露。 静昭仪微微一笑,“本宫要与凝昔小主单独切磋,不喜欢这么多人伺候,你们全都下去吧。” 此言一出,殿内的宫女都听令退了出去,只有林月站在原地,目光投在凝昔身上,等待凝昔的吩咐。 凝昔的笑意消失了,对林月淡淡的说;“林月,你也下去吧。” 凝昔只是秀女,地位自然不能与二品昭仪相比,就算静昭仪不是林月的主子,林月对她的吩咐置若罔闻,也是大不敬的。而凝昔没有指责林月的轻慢,只是吩咐她退下,也是摆明了没有将静昭仪放在眼里。 林月这才应了声‘是’,后退几步后转身走出大殿。 殿外的两个宫女将殿门关上。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凝昔与静昭仪两人。 淳于静站起身,朝凝昔走来,凝昔没有起身,微微抬目,一只手肘放在桌子上,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女子婀娜俏丽的身影来到她的面前,她微微一笑,满是嘲弄与不屑,“静昭仪别来无恙啊。” 淳于静看着她的眼神里涌动着的锋芒,几乎随时都能射出,夺人性命。凝昔却安然自若,有话就说,反正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她看来,对方所谓的气势简直就是笑话!在林月和其他宫女面前,她还需要掩饰,可是现在连表面功夫都多余了。 淳于静按下心中的恼火,冷冷一笑,“看来你是知道本宫找你来的原因了。” “假山后的女子果然是你。”她很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我被那个人扔进湖里,从水中出来的手就没看到你,只看到他们在打斗,你当时也已经走远了吧。” “你只是看到?”后两个字加重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是啊,那天我被皇后娘娘召到储秀宫,出来后迷路了,向一个人问路,本来指望他能带我回到钟粹宫,却没想到他将我引到了那个地方,我看到你和那个男人就觉得不妙,本想悄无声息的离开,却被那个人一把抓住丢进了湖里,我说,”她顿了一下,笑得越发粲然,“你怕我将你私会别人的事说出去吗?难道目击者只有我一个?那个将引我看到你们的秘密的人,知道的恐怕比你想象的还多吧,你说呢,我只是看到了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我说出去,无凭无据的谁会信?所以你是不是怕错人了?” 后宫生存法则17 p>  “好一张利嘴!”淳于静后退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双眼,眼中的愠色一寸寸凝固,“尹凝昔,你敢不敢发誓,你对本宫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绝无半句虚假,否则,你就不得善终。 ” 凝昔挑眉,每一个字……当然也包括她听到的东西了! 她对鬼神并不是十分相信,但对这样的毒誓还是有些忌惮的。 “别一口一个‘本宫’的,你就不觉得倒胃口吗?”凝昔坦然对上她的眼睛……以及涌动的杀意,漫不经心地讥诮道。 “尹凝昔,”淳于静怒极,一字字道;“本宫的底线,你碰不起!” “都要对自己的父亲和家族下死手了,你有底线吗?”凝昔对她的恐吓呲之以鼻,“我承认,你们的交谈我听到了一些,不过确实是那个人引我来的,你想怎么害你的家人与我无关,不过我也提醒,害人也要擦亮眼睛。”说着她也站了起来,看着对方气得发白的脸,淡淡的说;“我不会对你发任何誓,我想你这种人也是不信鬼神的吧,鬼神不会帮助恶人,你若怕鬼神,就不会做恶事。不过我可以保证,不会将我看到的,听到的泄露半字,你不信也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也许没有报应,但作恶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说完便拂袖离去,身后没有任何声音,她只感觉那双眼睛如刀子般盯着自己,而直到推门而出,她都没有再回头。 殿门大开,凝昔带着林月遥遥离去。静昭仪余怒未消,守在门口的宫女们战战兢兢走进来,“谁让你们进来了?都给本宫出去!”一声怒斥,让人胆战心惊,众人无人敢言,都默默退了出去,将大门重新关好。 “呵呵……”大殿里响起一声男子的低笑,“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生气。”人未到,磁性而魅惑的声音如一阵和风,她的怒火瞬间消失无踪,嘴角浮出的微笑渗入眸子里,转身看向那个从屏风后走出的男子。 男子一副侍卫打扮,从高大挺拔的身躯到深邃的眼眸……每一个动作与神态都透着掩不住的王者之风。她任他将自己揽在怀里,双颊微微泛红,想到凝昔的无礼,又轻笑出声来,和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呢? 何况,还是个将要死的人…… “你说,她会去告发我吗?”伯光闪动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嗜血的快意。 “不告发,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男子大大掌几乎陷入她柔软的腰肢,声音戏谑,眸光瞥向那扇紧闭的们,眼前浮出女孩扬长而去的画面…… 低低的女声响起;“告不告发,都是要死的,不是吗?” “当然……一切就从尹凝昔的死开始吧。”视线收回,他吻着她的面颊,修长的手指划开她的衣带…… 他抱着她大步走向内室,阳光透过窗洒在他们的身上,幔帐遮住的背影,渲染了一室的惷光。 …… 女子的一声声娇吟刮过耳膜,他在浴火中畅快驰骋,挥汗如雨,却还是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后宫生存法则18 p>  脑海中为什么还会浮出另一张倾国倾城脸,无论惊恐,淡漠,讥诮……上面都流动着美玉的光华。 还有她的声音,她清澈而明亮的眸子如一汪深潭,阳光洒在上面,折出的流光潋滟,与那深不见底的幽暗,都散发着一种致命的you惑…… 想纵身跃下去,畅饮那诱人的甘露……身下的人积极配合,他的*达到极乐,而那种惆怅也达到了巅峰,多么畅快淋漓,都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这小丫头还真有趣呢! 尹凝昔,这到底是你的福还是你的祸?这次你要如何应付,聪明的女人不止要伶牙俐齿,本王很期待你的反应,如果你不能成为与本王并肩的女子,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你……千万不要让本王失望。 出了延禧宫,凝昔对林月说;“我们去景阳宫。” “告诉瑾妃娘娘静昭仪找你的事?” “还有另一件事,我要请娘娘帮忙。” “还有……什么事啊?”林月诧异。 前天晚上你难道没偷听到吗?凝昔在心里说。而林月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长时间,片刻的沉默后,又问;“静昭仪找您到底什么事……”顿了一下,又换了一种委婉的方式,“她对你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吗,有没有威胁你?” 凝昔一时没有答话,想是用几步路的时间思索着什么,再开口,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给神秘味道;“她真以为我和我父亲一样满腹经纶呢,我感觉她对瑾妃娘娘很……”停了一瞬,换了一种更坦然直接的方式;“她们是不是有过是什么过节?”如果她没看错,林月看淳于静的眼神里有一种不加掩饰的不屑。 林月低头想了一会,低声道;“三年前,也就是娘娘进宫当年,她和静昭仪确是有一段过节。”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静昭仪也是三年前的秀女吗?”原本只打算几句话敷衍了事,可她的沉思激起了凝昔不小的好奇心。 “不是,静昭仪是四年前入宫的,与皇后是同一年,比我家小姐还早一年。小主听说过董美人的事,其实小姐心里一直都明白,许多人都猜测是她害死了董美人,可你不知道,她也是被人诬陷的,只是那个诬陷她的人没有成功而已。诬陷她的人就是静昭仪。” 凝昔‘啊’了一声,下意识用手掩住口。 只听林月继续说;“静昭仪虽不是秀女,听说入宫却也是从三品婕妤做起的,而我家小姐入选后就直接被册封为妃,皇上还赐了封号。静昭仪怎么可能不眼红,董美人一定是被她害死的,又被用来陷害小姐。”她陷入回忆里,声音也透出一股压抑的愤恨;“董美人不是秀女,是朝中的一个大人进献给皇上的一个舞姬,皇上颇为宠爱,小姐确是没给过她好脸色看,甚至还让人掌掴过她,但是她也在背地里说过小姐的坏话啊。小姐看她不顺眼,却从未动过杀心。董美人被人打捞出来的时候,手里紧紧握着一支步摇,被人呈到皇后面前,皇后召来所有妃嫔,静昭仪的贴身宫女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那支步摇,她亲眼看到瑾妃娘娘戴过。没错,我家小姐那天没戴步摇,但她这么说不是当面指控小姐是凶手吗?” “步摇就没有一模一样的吗?”凝昔的声音也带着几分不忿。那个宫女确实……太多嘴了。 后宫生存法则19 p>  “唉,”林月叹了一声,“可董美人手里拿着的那支步摇,和皇上给小姐的一模一样,小姐虽然不是天天佩戴,却也是经常戴着的,恰好那天和之前两天都没戴。 若只是这样,也许只是那个宫女太多嘴。她既然这样说,皇后便命人到景阳宫搜查,小姐的那支步摇,确实不见了。” “皇上赐的步摇虽然珍贵,但真的是独一无二,找不到一模一样的吗?就算那真的是瑾妃娘娘的,也许只能说明有人事先将它偷走,她也是被人暗算了。”凝昔分析道。这种陷害的手段真不算高明啊。 林月苦笑一下,“皇后下令彻查,甚至景阳宫的宫人都被用了刑,可就没查出到底是谁偷的。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了,这种手段算不上高明,也许她的目的也不是非要小姐被皇上定罪,却是要皇上对小姐生疑,从而冷落小姐。还好皇上英明,没有被假象迷惑。反倒是静昭仪彻底失宠。那件事过去快三年了吧,皇上好像都没召见过她,也没在延禧宫留宿过。” “连皇上有没有再宠幸她你都知道啊。”凝昔叹道。 “这有什么,皇上召哪位妃嫔侍寝,或留宿在哪个宫里,都是有记载的啊,这在宫里并不算秘密。” “那瑾妃娘娘被静昭仪诬陷了,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林月‘哼’了一声,咬牙道;“哪能这么便宜她,娘娘当着众人的面用簪子划破了她的脸。” “啊……那当时就没有人阻止吗?”她以为瑾妃会用别的方式暗中报复淳于静,却没想到竟是这么张扬。不过她并不惊讶为什么淳于静的脸上没有伤痕,毕竟宫里各种名贵的药材都有,让伤口愈合并不留下任何疤痕也不是难事。 “恐怕没有人希望小姐放过静昭仪,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皇后也在场,静昭仪的脸受伤对她又有什么坏处呢,她向来擅长坐收渔翁之利。哎,不过没想到静昭仪的脸竟然恢复的这么好,真是没想到。” 凝昔心中暗想,如果选轩辕祈认为瑾妃是被冤枉的,那瑾妃做出过激的事情来他也不会怪罪的吧。毕竟,静昭仪可以唆使宫女诬陷瑾妃,瑾妃当众出手教训虽然嚣张了些,却不算有失体统。 “你说静昭仪彻底失宠,我看她还不算落魄嘛,还能对我颐指气使的。” 林月不以为然;“她毕竟是二品昭仪,何况身后还有淳于氏,她只要不缺银子打点宫人,在宫里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那个指认瑾妃的宫女一定是她的亲信了,还在延禧宫吧,可惜我现在才知道,不然还真想目睹一下她是何许人也。”这个沉重的故事到了尾声,她语气带着一丝轻快地打趣道。 “你是见不到了,她在出事几个月后就出宫了。” 离宫……凝昔暗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咬住唇。她还不能告诉林月自己的想法,淳于静连家人都可以设计,会对一个知道内情的亲信手下留情?离宫是真,恐怕离宫后也会被灭口吧。 后宫生存法则20 p>  她最初随口问起瑾妃和淳于静的事,目的只是敷衍林月,却不想从林月口中套出了这样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不是真相难以启齿,而是少有人提起。 她没想到瑾妃那样咄咄逼人,也曾被人暗中算计过。在这场血粼粼的闹剧里,许多可以伸向真相的枝节都被光阴埋葬了,谁是幕后的主谋也不再重要,董美人已死,嫌疑最大的静昭仪已经完全失宠,必然从人们的视线中淡出,人们印象最深刻的还是瑾妃今日的荣宠以及锋芒毕露的张扬。 淳于静的狠毒她又不是今天才领会到。又突然想到,她什么时候已经达到说谎都不用脸红心跳的境界了? 过去她不是没说过谎话,她从小习武,偶尔伤筋动骨,当伤处被医师看过后,君彦问她还痛不痛,她总是笑着 说不痛。骑马习武,可是那些算是谎话,她这几天对瑾妃,林月说的话可谓是弥天大谎了。竟然眼睛都不眨的说出来,就想说真话一样顺畅,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真的有点佩服自己了。也难怪啊,在宫里她每一天,就连晚上睡觉都要带着假面具,因为她知道宫中不比家里,万事要小心,不得不带着假面具生活。 这叫…千锤百炼,百炼成钢。这个发现还真是励志啊!为什么她的书法没有多大长进呢?还是因为她太贪玩,缺少耐心,总抱着‘不练字天也不会塌下来的’的想法。这样当然是不行的!她回家后一定要用宫中的紧迫感鞭策自己练习书法,父皇写得一手精湛的瘦金体,她身为女儿也要继承一样父亲的东西啊! 这样想着,心内竟似有秋风吹过,带来了一丝轻松,又伴着瑟瑟的凄冷。 甬道深深,两道红墙不断向远处蔓延着,视线尽头的风景在阳光下有一种奇异的虚幻感。她摇了摇头,甩掉脑子里所有沉甸甸的东西。碧瓦红墙,迷离烟波,也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吧。 景阳宫。 瑾妃听凝昔说完,没有立即回答,眸光看进凝昔的眼里,又移开,不同的颜色在眼中无声地变幻着。 短暂的眸光相撞,凝昔下意识移开,眼里亦有一丝不安,神色却是坦然的。刚才她的一番话不会让瑾妃对自己生疑。 许久的沉默,瑾妃终于开口,缓声道;“你嘴上说是怕萧玉以后会被皇后利用,对本宫不利,其实心里是担心本宫会对她不利吧?” 这样尖锐的问题在凝昔眼里划过一抹痛苦,声音有些激动;“她真的没有半分非分之想,只是想保住父亲的信命,和她的家族。”说到这里,她顿住了,瞬间的挣扎后还是决心说出心中的声音,“我希望她可以不用这么累,可以有一个更好的归宿,这个忠于娘娘矛盾吗,请娘娘……” 她越说越激动,清澈的大眼睛有深深的漩涡,里面涌动着一种越发强烈的隐忍,说到最后,脸色也微微变了,最后一句话没说完,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竭力压抑的轻咳。 瑾妃看着她,轻轻笑了,眸光里的锋芒褪去,化作阳光下的两汪光焰而平静的深潭;“瞧你急的,本宫又没说不帮她,只是,本宫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以说服皇上。” 凝昔喝了一口茶水,感到些许的轻松,对瑾妃笑着说;“就凭皇上对娘娘的深情,娘娘一定能说服皇上的,玉姐姐的事就拜托了。” 瑾妃心情大好,和言安慰;“如果只是和皇室联姻,入宫和嫁入王府也没有太大区别。萧景洪是正三品,睿王娶了他的女儿也不算屈尊。对了,你来时本宫就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刚到景阳宫的时候,她就发现凝昔的脸上有一种病态的潮红,刚才过于激动,更显出她现在的虚弱。 凝昔感激的一笑,“头有点沉,还有些乏,大概昨晚没睡好吧。” 瑾妃的声音透着关切;“没在延禧宫用过什么吗?” “没有,”她如实答道;“连茶都没喝。” “那可能是着凉了,回宫后就传个御医看看吧。吃些药会好的更快。”声音柔和,与其说是命令,更像真的只是处于关切的提醒,只是语气里有一种不容她拒绝的强势。 而凝昔却觉得这句听似在普通不过的关切的话语里隐含着太多的东西。 后宫生存法则21 p>  她站起身,朝瑾妃微微一福;“谢娘娘关怀。 ” “行了,你身体不适,本宫就不多留你了,回去吧。” 凝昔又行了一礼,带着林月告辞离去。 回钟粹宫后,林月又到御药房请来了御医,御医说凝昔只是染上了轻微的风寒,没有大碍,写了药方便离开了。 然而,凝昔服过药后病情不但没有减轻,反倒更重了。当晚就发起了高烧,次日一整天浑浑噩噩,并且浑身发热。林月又请来御医为凝昔把脉,御医仍说只是风寒,只要按时服药,最迟几日便会痊愈。 凝昔用过晚膳后便早早就寝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时才醒来。 她从床上坐起来,窗外的阳光陇上床幔,帐内光晕朦胧,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恍惚与诡异。帐外人影晃动,一个女子拉开纱帐,“小姐,你终于醒了。”声音透着喜色。 轻纱飘动,一粟阳光穿过纱帐的缝隙照在她的脸上,她闭了闭眼睛,脸色在光线的笼罩下明暗不定。 一种叫‘茫然无措’的神色就像从帐外射入的光芒,凝在她的大眼睛里,越聚越多。她的眸光和神色都透着一种很强烈的陌生与疏离的视感。安芷被她直勾勾的盯了一会,心里有些发慌,说话也结结巴巴;“小姐,你……你怎么啦?” “你叫我小姐?”凝昔茫然的看着安芷,蠕动着双唇,说出醒后的第一句话。 “啊?”安芷惊叫一声,身子晃了晃,不由后退了一步,大睁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慌,“小姐,你别吓我……” “你怎么了?”安芷的惊叫引来了林月和另一个阁中的另一个宫女,林月的视线越过神情呆愣的安芷,落到凝昔身上,“小主好些了吗?” “小姐……小主……”凝昔重复这两个称呼,茫然的看着床前的三个人,眼中渗出一丝恐慌,抱着被子一寸寸缩到床角,嘴里喃喃地问;“我到底叫什么?” 此言一出,不止是安芷,林月和另一个宫女也惊呆了。 “小姐是不是……是不是失忆了……”安芷胆战心惊的猜测道,她昨天谈不上好好的,但神志至少还是正常的啊,怎么睡了一觉,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了? “别乱说。”林月双膝跪在床上,身子朝凝昔的方向微微前倾,凝昔一脸惊恐,想躲,奈何她已经躲到了床角,根本无处可躲,林月伸手按在她的额头上的时候,她的整个身子都微微战栗着。 林月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她将目光移开,林月的手落在她的手臂上,指尖深山陷入雪白晶莹的肌肤,凝昔又是一声痛呼,用力挣脱开林月的手,手肘上位赫然出现一片掐痕。 她警觉地瞪着林月,象一只无助的小兽,美丽的大眼睛里泛出一层晶莹的泪光。 林月跳下床,看着依然缩在床角的凝昔,深吸一口气,“知道痛,显然已经醒了,却不认得我们,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安芷说的没错,她的状况……好像真的是失忆了。” 后宫生存法则22 p>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啊?”安芷磕磕巴巴地问。 “还能怎么办,快去请御医啊。”林月没好气的说,又飞快补上一句;“还有,必须是那个卢大人,是他为凝昔小主真的脉,昨天还说只是普通的风寒,吃点药就没事了,现在可好,烧是退了,人却成了这个样子。”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宫女找来了卢太医。然而,他对凝昔的病症也束手无策,唯一能确定的是凝昔失去记忆与高烧有关。他又为凝昔开了几服药,叮嘱身边的人不要刺激她,如果服了他开的药,凝昔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那就只能禀明皇后了。 几天过去了,凝昔还是没有想起一点过去的事。萧玉每天都来看她,想不起任何人和事的凝昔对陌生人满是戒备,却被萧玉的亲切和善打动,很快和她熟络起来。除了萧玉,她对其他人,包括林月和安芷都充满警觉,只有和萧玉在一起才会露出笑颜,萧玉离开后,她又变得如木偶般呆愣木讷,不说一句话,警觉地看着周围,只要有人靠近,她便一副如蒙大敌的样子,几乎浑身每一根汗毛都会竖起来。 又过了几日,萧玉忍不住找到林月,说出憋在心里的话;“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卢大人没有办法,也要请别的大夫啊,万一她除了失忆,还有别的问题,这样耽搁下去只会误事。”凝昔一直视她如姐姐,现在出事她怎么可以置身事外?如果再继续拖下去,最不幸的结果恰好被她言重,她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也许这是一个阴谋,但她宁愿被卷入阴谋里,哪怕事后不能全身而退。林月不同意,她就亲自去御药房请其他御医来为凝昔诊治。 忧心忡忡形于声色,她的眼圈微微泛红,目光坚决中透着一种凛然,声音也有些激动。林月看了她一会,忍不住扑哧一笑,眼底无波,声音也没有任何情绪,“玉小主这样说,好像我要害她一样。再请一个御医,就能治好凝昔小主的病吗?皇后娘娘对凝昔小主用了多重的心思,你也看到了,传到皇后的耳朵里,只会再将她放到风头浪口上,供北别有有心之人借题发挥,我是瑾妃娘娘派来的,若凝昔小主有个三长两短,瑾妃娘娘能脱开干系么?受益最大的人是谁?你说,我又没有加害她的理由呢?” 这番话就如一阵阵吹在身上的冷风,让她从心底升出一股寒意……并非对眼前的人,而是对整个后宫的是是非非。她顿时变得清醒,是啊,皇后不是早就将凝昔当成棋子了吗?反倒是瑾妃……几天前凝昔还兴致勃勃的告诉她,瑾妃已经答应劝说皇上为她指婚。 “可是……难道就只有等了吗?”她喃喃地说,无谓的焦虑融化成一股股心酸,涌上了喉咙,为她的双眼蒙上一层水雾。 林月叹了口气,“再过几天就是交绣品的日子了,等等吧,到时相瞒也瞒不住。”说到这里,眸光越过萧玉,投向廊外墨色的长空,“玉小主,虽然娘娘答应劝说皇上,但是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各位小主都忙着赶制绣品,凝昔小主由奴婢们照顾着,您也不必在这里延误太久。” 萧玉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终于启步离开。 林月目送萧玉走远后也回到房中。长夜漫漫,月明风轻,树枝花团在风中轻轻摇曳,‘沙沙’声似有若无。 远处,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树后飘出,她的脸孔清丽,眼中却弥漫着森森鬼气。溶溶月光与满庭空寂与她相衬,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后宫生存法则23 p>  过了四更,窗外的夜进入黎明,透过窗照在地面上的月光黯了下去,在床幔上飘忽不定,形如鬼影。 凝昔从床上坐了起来,视线穿过纱帐,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沉睡中,除了隐隐传来的风声,便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 她抱着被子,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心中思绪万千,四周太静,就连不时传来的风声也能扯住她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似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抓起藏在枕下的匕首。 脚步声停在门外,然后,房门开了,一道纤细的身影拨开模糊的月色,眨眼间飘到她的床边,伸手掀起纱帐。 “小主,是我。” 她松了口气,白色的月光渗入墨潭般的暗夜里,微弱的光模糊了女子的轮廓,熟悉的声音让她感到心安。 “人来了吗?”她轻吐出四个字。 “已经抓到了。”林月含着淡淡的笑,眼中精光闪动,“她就在奴婢的屋子里,小主要见她吗?” “她是谁的人,关心婉,还是淳于静?” “关心婉。” 凝昔先是一怔,随即又想到,以淳于静缜密的心思,怎么派自己的人来?就怕万一被发现,她岂不是脱不了干系? “你从她的身上搜到药了吗?”这样想着,她又问。 “找到了,和上一次的不一样,这次是致命的毒药。”林月简单地回答。 “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娘娘和大公子自由安排,”林月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只是带着一丝神秘的说;“小主就等着看戏吧!” 凝昔点点头,“那好吧。”也浮出一丝笑意,一种苦涩从眼里溢出,在暗夜的黑雾里悄无声息的蔓延。 林月一时无话,片刻的沉默中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小主打算如何处置安芷?” 听到‘安芷’的名字,凝昔的胸口一阵抽痛。双手紧攥成拳,指甲陷入掌心里,钻心的痛又让她庆幸,拳头慢慢松开。 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一个夜晚,置身在安芷跪在地上向她请罪的一幕中…… “小姐,安芷真的没有背叛你的想法……我知道小姐入选是万不得已,可是如果你病了,不能如期交上绣品,没人能说出你的不是了啊,安芷只想帮你离宫……”安芷双手抓着她的褶裙,哭着向她解释,她的心也被扯得一痛,却还是狠心将目光投向别处。 她只问了一句,“你就这么相信关心婉?”安芷服侍了她八年。她们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从没将安芷当成下人对待过,可是她却恍然发现,这个自己一直当成姐妹的女孩,她却从没了解过,什么姐妹情谊,什么主仆情分……所有和‘情’字有关的真真切切的感情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安芷,你跟了我八年,却见过关心婉几面?她说这种药只能让我大病一场,你就信她?你就不怕她对我存有歹心,想借你的手害死我,或将我害得生不如死吗?如果不是林月发现药中的端倪,不拿告诉瑾妃来威胁你,你会承认吗?你若是真的关心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不先问过我的想法?我在你心中,我就比不上关心婉给你的银票和珠宝? 后宫生存法则24 p>  安芷的手一僵,随即只是哭着苦苦哀求,“小姐,我真的没想过这么多,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知道关心婉对你有加害之心,我死也不会这么做的,你就饶我这一次吧……” 凝昔将手从她的手中抽出,声音淡淡的,“我相信你,不过,下不为例。 ” …… “小主。” 林月的声音响起,将她的灵魂带回到了现实中。 春寒料峭,窗外的风声似乎一阵高过一阵,她只穿着单薄的寝衣,抱膝坐在床上,在冷气的侵袭下瑟瑟发抖。 可是身体的冷,却抵不上心中的冷。 “小主打算如何处置安芷?”林月追问,似乎一定要问出她的答案。 “你不是说,她还有用处吗?”她能感受到林月锐利的目光,那似乎在暗示她尽快下定决心…… 安芷不但背叛了她,还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 她久久不语,林月一声轻叹,“我是说这件事情过去后,她知道的太多,又太容易被人利用……”说到这里她停住了,用意再清楚不过。 凝昔心乱如麻,就连头也在隐隐作痛,“等事情过去后再说吧,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那好,就等事情过去后再说吧。”听出她的不耐烦,亦只奥她心有不忍,林月不再追问,有将话题引到另一个人的身上。“那个关心婉派来的人,小主要见吗?” 凝昔淡淡的说;“你都已经安排好,我就不见了。对了,我是不是可以恢复记忆了?”没错,她的失忆只是一个局,卢大夫也是瑾妃的人。为了引人入局,这些天,她可是做足了戏。 林月微微一笑,声音轻快,“该入局的都已经入局了,你明天就可恢复记忆了。” 她长出一口气,“那娘娘打算何时对淳于静动手?”她即将演完的戏,亦是一场血腥大戏的帷幕。可她心里没有一丝期待,只有恐惧与悲哀。 “还要几天。” “那现在还有别的事吗?”她的声音满是倦意。 “没事了,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凝昔瘫倒在床上,浑身的体力就像都被抽干了。可她依然没有一丝睡意,半阖着眼睛盯着头上的帐顶,眼睛累了就合上,黎明后的夜,就在阴暗的不断交错中一点点流尽。 第二天,凝昔醒来后记忆奇迹般的‘恢复’。安芷,林月,卢大夫都演着自己在戏中的角色。萧玉发自内心的为凝昔感到高兴,关心婉则是惴惴不安。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平静的度过了一日。 关心婉和安芷先后被押到储秀宫,发生在在凝昔恢复记忆的第三天。 源头并非在钟粹宫,而是静昭仪的延禧宫。一天前的早晨,静昭仪被宫女发现晕倒在床上,脸色发青,嘴唇呈黑紫色,嘴角还流着血,吓坏了的宫女跌跌撞撞跑去御药房找来御医。御医说静昭仪的症状是明显的中毒,不仅如此,淳于静的手臂上有伤,毒药并不是被掺在日常的饮食里,而是被涂在了伤口上,毒素顺着伤口蔓延至全身。 因为救治及时,淳于静保住了性命,当日便苏醒,而众多疑点又织成一片迷雾,里面的东西让人看不穿,猜不透。 后宫生存法则25 p>  淳于静中的毒是一种少见的奇药,此药正常人服下不会致命,只会让人永远失去意识,一生都在昏睡中度过。 淳于静身上有伤,毒药又是涂抹在伤口上的,症状更严重,救治不及时便有可能引来性命之忧。而她的伤处还敷了别的名贵药材,新涂上的药和原有的药相溶,药力有所减弱。这也是淳于静得到及时医治后能清醒过来的原因, 御医还说,这种奇药若不是与其他少有名贵药材相溶,医术高强的的医者也难以查出。若是下在普通人的饮食中,或一般的药材里,药力会在几个时辰后发作,服药人的症状就是昏迷不醒,除非遇到华佗转世,不然,可能一辈子都会在昏睡中度过, 据说皇后听完御医解释后是十分震怒。当即下令彻查延禧宫,连静昭仪的寝殿也不例外。 然而,负责首查的侍卫却在淳于静的寝宫找到了那种药。也就是说,静昭仪不是被人加害,就是这种药是她自己误涂在伤口上的。 延禧宫里所有宫人都被收押,拷问下自然不乏招供者。关心婉几次出现在延禧宫也被宫人招出。 便有侍卫来到钟粹宫带走了关心婉和她的贴身丫鬟,然后又不到一个时辰,侍卫再次来到钟粹宫将安芷带走。 在储秀宫该说的话,林月早已告诉过安芷。送走了侍卫,林月重新拿起凝昔的绣品,认真的绣起来……实在耐不住凝昔的软磨硬泡,又目睹凝昔的手指被针扎到,她终于无语的接下本该属于凝昔做的工作。 因为不擅长女红,她还被林月狠狠的鄙视了。女红也属于才艺中的一种,对于女孩子来说也是必备的课程,甚至比琴棋书画还重要。凝昔不是没拿过针,只是简单的缝缝补补和真正的刺绣还差得很远。她不喜欢针线,义父更是没有强迫过她做任何她不喜欢的事情。义父官居相位,和朝中官员多有往来,却不让她沾染上一点官场上的事情。要不是林月告诉她,她还真不知道关系好的官员的女儿之间也常有往来,大家聚在一起切磋才艺,如果她不擅女红的事传言出去,大概也会成为京城里的一个笑话吧。 其实她根本不在乎这些,义父也不在乎的,可是如果娘还在世,会不会督促她练习女红?娘生前总是督促她练习的书法,也是父皇最擅长的瘦金体。可女红和父皇有什么关系?如果母亲还在,到底会不会督促她勤加练习呢? 想到母亲,她的心里又涌出熟悉的苦涩。她不再管林月,大步走出门外。阳光扑面洒来,空气也被晒得暖暖的,大口呼吸着,那种压得她透不过气的悲伤也有了些许的缓和。 秀女们都在忙着赶制绣品,和她最好的萧玉也是如此,谁知道瑾妃能不能说服轩辕祈为萧玉赐婚呢? 花园里一片死气沉沉,偶尔有宫人闪过,也是行色匆匆。是啊,有两个人先后被带走,钟粹宫也是人心惶惶。 一个人走到后院,百无聊赖的荡起秋千。秋千高高飞起,她的心也几乎跟着飞了出去,风吹在她的身上,额角的鬓发也被吹得有些凌乱,满腹的心事,也逐渐被风乱了…… 她半阖着眼睛,心事被风一点点吹走,眼前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天高云淡,清晰的轮廓都随着视线的起伏在阳光下变得模糊。最终,心宇与视线都变成一片空茫…… 后宫生存法则26 p>  艳阳高悬,桃花深处,芳草萋萋。 金色的阳光穿过交错的枝桠细碎而朦胧地罩在女孩的身上,秋千的幅度不高不低,女孩似在凝眸远眺,秀眉微微的蹙着,宝石般的大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茫然,身上落满了花瓣,模糊了华丽的宫装,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是由花瓣砌成。她随着秋千的起伏时高时低,就像是从画中飘出的仙子,惊艳了满愿旖旎春色。 他突然生出一种感觉,每一片花瓣都像是她的心事幻化而成,她又将极致的落寞洒得铺天盖地。 这真的是她吗?除了她,还有谁会带给他这样的震撼? 他无声地出现在她的身后,将秋千连带着她的人高高抛向空中。 女孩惊呼,淡紫色的千层裙在空中漾起一片惊鸿。一张精致的小脸惊得煞白,双足点地后退了两步才掌握住平衡。秋千高高扬起的时候她根本来不及抓进锁链,身子就从秋千上飞了下来,要不是她懂点拳脚功夫,可以掌握平衡,从那么高的空中摔下来一定会摔伤的。 “你——”站稳了正要找这个始作俑者算账,谁知映入视线中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孔,双眸熠熠生辉,薄唇抿着笑意,笑的比阳光还要灿烂。 少年走上前;“这才是真正的你啊!”他嘿嘿一笑,又补充道;“我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什么破眼神,连我都认不出来,老实招来,是不是遇到了比我更漂亮的姑娘,不到半个月就把我忘干净了?”凝昔的怒气已经成了惊喜,却还是凶巴巴的瞪着他。 少年连连摆手,嘻嘻哈哈的说;“没有没有,我就算忘了我自己的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也不会忘了你的美貌,就是你刚才的样子……挺文静,和平时不太一样。” 她闻言又打了他一拳,没好气的说,“怎么不一样了?我平时不文静啊?” “文静,你不说话的时候很文静。” 这个眉目俊朗,整天嘻嘻哈哈,笑的比阳光还灿烂的少年是雍亲王之子,天子的堂弟,轩辕澈。 “你怎么来了?”凝昔坐回到秋千上。 轩辕澈的眸光一黯,没好气的说;“我来看看你不行吗,在你成为我的皇嫂之前最后看你一眼啊。” “咳咳咳……”她一口气差点呛回到肺里,“谁是你的皇嫂?要看皇嫂到储秀宫,嗯,还是去景安宫吧,那里有个名副其实的皇嫂,人可比我漂亮。” “不必了,我身边就有一个美女,还不够我看吗?” “少来!说正经的,你怎么来了,这是皇宫,还是后宫好不好?”凝昔不再和他扯皮,表情严肃的看着他,眉宇间依然有一丝微笑飘来飘去。不管怎么说,澈进宫看她,她还是很开心的。 轩辕澈也认真起来,一只手赌气的抓住秋千的绳索,“我拿了父王的玉牌,能入皇宫,怎么就不能进后宫?我以为你在宫里呆五天就会出来,哪想到你一住就是十天,难道你真的想到当我皇嫂,一辈子留在这里?”说到最后,他的情绪变得激动,声音里透着一种隐忍。 凝昔被他一语戳中心事,心狠狠一抽。 轩辕澈双手握住绳索,俯身看着她的脸,一字字地说;“凝昔,告诉我,这不是你的本意。” 凝昔点点头,他的身躯挡住了阳光,可她的眼睛更难受了。 轩辕澈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着急,“既然入宫不是你的本意,你为什么还要入选,你有什么苦衷告诉我啊。” “我试过让自己落选……”喉咙一涩,舌尖甚至也索绕着淡淡的苦涩。她将自己第一场书法比试就试图落选,以及后来被叫到储秀宫的经过,以及皇后说的一番话都对眼前的少年讲了一遍。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也无力抑制地颤抖起来;“你明白了吧,如果第一场比试我就落选,会让义父难堪,让义父难堪也就是让皇上难堪,更重要的是,让我留下是皇上的意思,丹青和刺绣比试,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形式,答卷不能太离谱就好,皇后会为我准备最好的。” 轩辕澈熠熠生辉的双眸也垂了下去,凝昔的声音充斥在他的世界里,他甚至分不清时空空,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意识里全是凝昔的痛苦。 后宫生存法则27 p>  风吹动花枝发出的‘哗哗’声重新叩响他的世界,就在这一瞬,他突然下定了决心…… 低低的声音打破沉默,“你不愿入宫的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你喜欢君彦吧。 ” 这个问题实在突兀,凝昔的脸颊微微发烫,“也不完全因为他。” “你喜欢君彦吗?”他看着她的眼睛,再问。 凝昔头垂得更低了。 这种默认又让轩辕澈心中一痛,没有立刻开口的他装出一副满不在乎,却想,不会露出破绽吧,他不是一个会掩饰的人,因为心中并不是真的无所谓,便怕自己扮演不好…… 他知道她喜欢君彦,可在刚才问出的时候,却还是隐隐期待着她会说一声‘不’。 “我会帮你。”他的嘴角浮出微笑,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凝昔眼睛又是一亮,正要问他有什么办法,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洗洗簌簌的声音,凝昔的视线越过轩辕澈,同时轩辕澈也转过身。 几个宫人正匆匆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她一眼就看到了林月和蓉姑姑的身影。 秦国民风比夏国开放,凝昔现在还不是天子的妃嫔,和未婚女子一样,单独与男子见面也无伤大雅。几个宫人看到凝昔和一个陌生男子单独在一起,虽然都面露惊色,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轩辕澈亮出亲王玉牌,宫人见了玉牌齐齐跪倒,“参见小王爷。” 轩辕澈让他们起来后,一个宫人走上前,凝昔认出他是储秀宫的人。“小主,皇后娘娘请您到储秀宫一趟。” 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若关心婉招出安芷,安芷也会招出淳于静,而她身为知情人,免不了被皇后召去对质。。 轩辕澈听到皇后要找凝昔,眼里涌出的诧异夹着更深的忧色,凝昔对他微微一笑,“我的侍女闯了点祸,不久前被娘娘召去了。你别为我担心,娘娘待人宽厚,不会因为侍女的一点过错惩罚我,我这就去把她接回来。”又对那传话的宫人点点头,“我们走吧。” 走进储秀宫正殿,看到的是一室粉黛朱颜。 仪表端庄的皇后宗政氏坐在主位,主位下依次坐着十余个容貌秀丽的华衣女子。瑾妃也在其中,她就坐在主位左侧最靠前的位置上。 想不到皇后竟然把其他妃嫔都找来了,这排场真是壮观啊! 美女们的眸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对她微笑示意,凝昔一边在心中腹诽,一边盈盈下拜,浅笑言兮,“臣女尹凝昔,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起来吧。赐坐!” 凝昔再次谢恩,由宫女指引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 安芷和关心婉都跪在地上,当她的眸光触到关心婉的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嘴角的笑还是不由凝固了,连强颜欢笑也感到力不从心。 她的一根根手指被套在坚木之中,除了两根拇指,另外把根被套住的手指都已经红肿变形,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苍白的近乎于透明,额上隐隐可见细密的汗珠,秀丽的脸上亦满是泪痕。她的身后还站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听候皇后指令,随时都会给她继续用刑。 后宫生存法则28 p>  凝昔不禁想起入宫第一日,关心婉对她说的那些刻薄的话,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反而狠狠一抽,关心婉红肿的手指更是刺得她的双眼隐隐作痛。 肃峻森然的气氛里,外面的风吹入大殿,是深入骨髓的阴冷,皇后缓缓开口,悦耳的声音在此时此刻听起来,像极了来自地狱的鬼魅;“安芷,当着你家小主的面,将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是是是,”安芷磕了一个头后,颤声说道;“就在几天前,心婉小主让奴婢加害小姐,不止给了奴婢许多金银珠宝,还说若是事成,静昭仪就会与奴婢拜为姐妹,她的父亲安国公也会收奴婢为义女,奴婢从此就会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小姐平日对奴婢不薄,奴婢又怎么能为了荣华富贵就出卖小姐?奴婢什么也没做,并且什么都对小姐说了,小姐本打算息事宁人……” “安芷你这个践人!你诬陷我,你不得好死!”关心婉声音凄厉的打断安芷,挣扎着扑上去与安芷拼命,身后两个嬷嬷立刻出手,一左一右将她的身子牵制住。 关心婉找安芷拼命不成,转而向皇后哭道;“臣女想置尹凝昔于死地不假,因为我在入宫第一日便被她羞辱,在众姐妹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但臣女从来没有向安芷提过静昭仪,我只是一个二品侍郎的女儿,怎么能做的了静昭仪和国公大人的主?娘娘明鉴,是这个小践人信口雌黄,一定是受了她主子的教唆。”说着刀子般的眼神剜向凝昔,“尹凝昔,你好歹毒的心肠,你这个小野……” 啪! 林月冲上前一掌掴在关心婉的脸上。关心婉的脸立刻高高肿起来,苍白干裂的嘴角溢出殷红的血。 林月掌掴完关心婉便跪下请罪;“娘娘恕罪,奴婢实在是气不过,前几日她给小主下毒,小主都没有和她计较,她不感激就算了,还对小主口出恶言……” 皇后微微一笑,声音平和又不失威严,“你也是忠心护主,本宫恕你无罪,起来吧。” 这句话听似平淡无奇的话却隐含着太多玄机,既能彰显出对她的照顾,一个宫女因为她出头而做出失态之举也不会被追究,也在暗讽瑾妃,她过去的心腹有变节的嫌疑,又让瑾妃明白她仍然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离间了瑾妃和林月的主仆关系,也离间了瑾妃与她的关系。 凝昔不安的看向瑾妃,迎上瑾妃向她投来的眸光,瑾妃对她一笑,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异样。 “皇后所言极是,妹妹将林月派到尹凝昔身边,目的就是保护她,不让她受丝毫的伤害,绝不能让那些在暗处算计的小人得逞。” 皇后心知瑾妃话中所指的‘小人’并非淳于静等人,而是自己。她自然不会发作,眼里涌动的锋芒越发凌厉。 她没有接瑾妃的话,而是对凝昔道;“尹凝昔,安芷说关心婉要杀你是受了静昭仪的指使,可你和静昭仪又有什么怨仇,她为什么要杀你?还有,静昭仪召你到延禧宫又所为何事?” 后宫生存法则29 p>  凝昔看了淳于静一眼,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对殿中众人娟娟道来;“臣女成为静昭仪的眼中钉,还要从那天被皇后娘娘召见说起。 臣女出了储秀宫就迷路了,走了一阵,天色越来越暗,臣女经过一座假山,看到静昭仪和另一个人在一起,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袍,想到他们在秘密私会,如果被他们发现,一定会被灭口的,臣女一刻也不敢多逗留,却还是被他们发现了,他们要杀我,臣女跌进那片湖里,湖水很深,两个人好像在湖面徘徊很久,知道听见脚步声走远,臣女才敢浮出水面,如果他们在逗留一会,我也许真的会被溺死。”说到这里,她的话被一声尖锐的冷笑打断。 淳于静挑挑眉,声音尽是嘲讽;“几天不见,想不到你的进步这么快,编故事的水平更高了。” “既然是编故事,你不妨将故事听完。”瑾妃冷道。 “尹凝昔,你继续。”皇后淡淡插入,终止了这场妃嫔之间蓄势待发的争锋。 “是。臣女没见过静昭仪,再说当时天已经黑了,臣女连他们的样子都没看清。但静昭仪一定看清臣女的样子了吧,至少臣女穿着秀女的宫装,能看出身份,到钟粹宫查一下就可以了。丹青比试的第二日,有个一个宫女自称是延禧宫的人,封静昭仪之命让我去延禧宫一趟。臣女到延禧宫后,静昭仪以切磋汉学为名屏退了所有人,然后她就对臣女出言威胁,臣女才知道她就是那天晚上在假山后看到的女子。臣女都答应了不会将那晚看到的说出去,她逼臣女发誓,臣女也不想生出事端,什么都依她,可没想到她还是不放过我,好在安芷没有被被收买,将事情告诉我……”她的鼻子一酸,说到最后声音越发不稳,双眼也渐渐潮湿,当将该说的话都说完后,她抬手擦去眼角的一滴泪。 她从林月口中知道,那天她在宫中遇到的蓝袍男子,引她一步步走入这场是非中的人,就是林月口中的‘大公子’,瑾妃的兄长,靖国公唐括晔康。 真正的谎话是十成的真话与一成的假话,她的供述基本属实,只是略去和加上一些枝节,没有将唐括氏牵扯进去。 林月还说,当时淳于静本来是要杀她灭口的,手臂却中了唐括晔康的暗器。只能自保,而另一个人正与唐括晔康周旋,也无暇顾及她,所以她才得以逃脱。 瑾妃让她装病,就是要给淳于静下手的机会。第一次,淳于静交给关心婉的药可以让服下它的人昏睡不醒,淳于静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最初的目的并不是要她的命,而是要她永远闭嘴。这种药被暗中涂抹在她的伤口上,她也算是自食其果。 第二天她演了一场‘失忆’的戏,与吃过那种药的症状完全不符。淳于静为了防患未然,才对她起了杀机。而关心婉不能再利用安芷,只好派自己的心腹深夜悄悄潜入凝昔的阁中,被林月逮到。 那个宫女是随关心婉入宫的丫鬟,林月又从她的口中套出许多秘密。 凝昔明白,关心婉将所有罪名都揽在自己的肩上,保护的淳于静,而是与淳于静有关的另一个人。 “那你是否听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皇后再问。 凝昔摇摇头,“没有。”听到的话要淳于静招认,她说什么都是一面之词,若真的说了,也会为自己揽上一‘栽赃嫁祸’的嫌疑。 后宫生存法则30 p>  淳于静冷冷‘哼’了一声,“满口胡言。 ”在她的寝宫找到一模一样的药,难道她就不可以遭人暗算?暗器在手臂上留下的伤痕,尹凝昔不是也没提起吗?还有尹凝昔说的话,不过都是她的一面之词。只要关心婉不松口,没有真正的证据,她就是无辜的,皇后也不能定她的罪! 淳于静竭力为自己争辩,眼里的冷芒一寸寸碎成灰屑。她也是重伤未愈,身体十分虚弱,若不是在她的寝宫里发现了那种奇药,使她无法摆脱干系,此时的她是不必来储秀宫的。她强撑起来的镇定破绽重重,现在就连伪装也在慢慢崩溃,精致的妆容掩不住脸色惊人的苍白,甚至整张脸都微微的扭曲,并不比受过刑的关心婉强多少。 “关心婉,既然你说这与静昭仪无关,那给安芷的药,也是出自你手了?”皇后再次发问,关心婉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却听皇后继续说;“你知道那种药叫什么,产在哪里,你又是怎么得到的?” “臣女是从家里带的,这是一种很罕见的药,臣女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关心婉磕磕巴巴地说。 声音落下,苏岚发出一声冷笑,“这种药名叫‘噬魂散’,不但在大秦,在各国都一场罕见。制药的人是北燕的余孽,几年前就被朝廷处死了。这种药没有解药,中毒的人无药可医,甚至很难查出中的是什么药,更无从寻找解药。你是从谁的手里拿到的?” 关心婉被问的哑口无言,淳于静只告诉她这是一种罕见的奇毒,不但无药可医,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找不出端倪来,却没想到它竟有这么大的来头。 而她的无言以对在别人看来就是心虚了。“关键是关府怎么会有‘噬魂散’……”瑾妃若有所思,略长的尾音后便再没有了下文,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靖国公府上的三公子,应该也有此药吧。”淳于静轻声接口。 此言一出,瑾妃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淳于静,你什么意思?谁都知道,本宫的三哥曾是毒雾的徒弟,毒雾是北燕派到大秦的细作,我三哥知道她的身份后就亲手杀了他,主动向朝廷请罪。毒雾生前有两个弟子,那个弟子来路不明,毒雾死前就失踪了。你为什么在这个时时候提到我三哥,难道还想诬陷本宫一次?” 声音尖锐,字字如刀,咄咄逼人,淳于静的脸色更难看了,仿佛完全陷入恐惧中,声音微微颤抖,“臣妾哪敢诬陷您,臣妾只是……一时想起三公子曾是那人的徒弟,真的没有针对您的意思……” 瑾妃冷笑;“不敢最好,若再管不住自己的嘴,本宫就割了你的舌头。” 凝昔看淳于静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样,也在心里暗暗冷笑。其他妃嫔不敢多言,还是皇后冷冷开口,不怒自威;“都住口!”有斥责瑾妃道;“瑾妃,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犯错的妃嫔自有宫规处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浑话?” 瑾妃微微垂目,不再言语。她已经能预测到淳于静的下场,根本不屑逞一时口舌之快。 皇后对关心婉道;“关心婉,你到底是从谁的手里拿到噬魂散的?” “啊……”关心婉张大嘴巴,她没想到噬魂散有这么大的来头,但她明白,不管从谁的手里拿到的……所承担的罪责都不会是简单的下毒。“是……是……”恐惧下就连舌头都在打颤,可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后宫生存法则31 p>  皇后摇摇头,“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看了苏岚一眼,无声地示意。 苏岚会意,“上针刑!” 又有一个嬷嬷拿着拿着一个竹筒闪到关心婉身前,竹筒里插着数不清的细针,在从窗外照进的阳光下闪着森冷的银光,凝昔的双眼被刺得生疼,而这残忍的一幕发生的太快,关心婉基几近疯狂,身子在两个嬷嬷的钳制下疯狂的扭动着,走到她面前的嬷嬷抓住她的手,从竹筒中拔出根针,插进她的手指的指缝中…… 凝昔下意识用力合上眼睛,十根手指用力绞着袖口,整个身子都如同坠入又冷又深的寒潭里。 “啊……啊……”关心婉发出一声声惨叫几乎将屋顶掀翻,大殿里全是人,她的惨叫却依然能激起回声,凄厉如鬼哭,也使闻着如坠炼狱。 “我招,我招……” 凝昔睁开眼睛。 插满细针的竹筒已经空了,而关心婉的十根手指的指缝中则插满了银针。一根根针从指甲和血肉中穿过,十个肿起的指甲都变成了酱紫色。凝昔也从她刚才撕心裂肺的嘶叫中体会到了她所承受的痛苦是多么强烈,可只是短促的一瞬间……如果她没有看错,她亦看到关心婉的视线从淳于静身上一闪而过。 “说罢,这药到底是谁给你的?” 下一瞬,皇后继续发问,关心婉抽泣着,哽咽着说;“我……是府里的一个下人给我的……” “你打算嘴硬到底吗?”皇后已经动了怒气,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 苏岚笑着说;“娘娘,奴婢看她就是认准了您不敢对她用大刑,不如再换一种……”瞬间思量,她道;“就用夹棍吧。” 话音落下,殿内传来若有若无的吸气声,皇后没开口前,没有人敢发出只言片语的声音,在关心婉低低的抽泣声里,几乎众人的呼吸声都是隐约可闻。凝昔低下头,亦感觉的心几乎抽成了一团。 皇后眼里射出的冷芒几乎随时都可能将关心婉的身体射穿,“关心婉,本宫最后问你一次,你招,还是不招?” “娘娘。”关键时刻凝昔突然开口,抢在关心婉之前对皇后说;“臣女有话要说,关心婉一定是受到了静昭仪的威胁。” “被威胁?”皇后看着凝昔,“尹凝昔,你何出此言?” “就在刚才,关心婉要招供的时候,臣女看到静昭仪的袖口中探出一件东西……像是玉佩,关心婉也看到了,却又变了主意。所以臣女猜想关心婉可能受了胁迫。” 她的话自然迎来了淳于静的还击;“尹凝昔,本宫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在皇后面前一再出言诬陷本宫?” 凝昔坦然与她对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就是看见了。臣女有一个请求,请娘娘下令搜身,若是臣女看错了,或是蓄意诬陷,也好还静昭仪一个公道。” “你……”淳于静气结,转向皇后,声音颤抖着泫然欲泣;“娘娘一定要为臣妾做主,臣妾也是皇上的昭仪,怎么能让这个秀女连番羞辱?” 皇后看了她一眼,和声安慰;“若是尹凝昔胡说,本宫自然会重罚,还妹妹一个公道。”又命令宫女;“你们就按照凝昔说的做吧。” 淳于静的身子晃了晃,这道命令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皇后,瑾妃……这两个人的不和在昔日便已经上升到了白昼化,现在居然站在了一处。 后宫生存法则32 p>  可她该怎么办?她本是一身武功,若是平时,也许半招之内就会让凤椅上的那个女人魂飞魄散。 可现在她的内伤还没有痊愈,体质又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强多少? 那三个上一瞬还给关心婉用刑的嬷嬷此刻已经将她牢牢牵制住,她竟然没有一丝还手之力。任他们摆布,脑海中浮出一张魅惑的脸…… 她一遍遍回想着他的承诺,一遍遍默念他的名字,他不是说不管她遇到什么危险,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眼前,保护她,不会让她陷入困境吗?可现在她真在被这些人羞辱,他又在哪里,不是说会和她一起面对的吗?她忘记了自己的下场完全是昔日种下的果,发誓日后一定要将今天所受的一切全都连本带利地向这些人讨回来! “找到了!”一个嬷嬷果然从淳于静的袖中搜出一块物件,走到皇后座下双手呈上,苏岚结果后交给皇后,众人也看得清楚,那物件和凝昔所说的一样,果然是一块玉佩。 “关洋。”皇后看着玉佩,轻轻读出一个名字,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上一瞬还只是淡淡的愠色此时上升到了雷霆怒火,狠狠捏着那枚玉佩,看着关心婉厉声问道;“关心婉,关洋和你有什么关系,可是你们关家的人,你的哥哥?他和淳于静又是什么关系?” 关心婉自知自己拼命守护的秘密已经暴露,之前固守的坚持在皇后的逼问下,也溃不成军。她跪行向前几步,膝盖触到凤椅下的玉阶,颤抖着声音将实情全部招出;“娘娘,臣女刚才骗了您……也是迫不得已啊,关洋是臣女的哥哥,曾经和静昭仪……不过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安国公怎么能看得起侍郎府上的庶子呢?”说到这里,自嘲的语气,嘶哑的声音越发凄然,“臣女用性命发誓,静昭仪在入宫后,哥哥就彻底断了念想,他怎么觊觎当今圣上的昭仪呢?那天晚上和她私会的人绝不是我哥哥,他不感冒这种死罪,如果被发现,她不但会死,还会牵连到我和娘亲,他不敢啊……您若是不信臣女可以派人到关家去查,哥哥绝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你既然肯定与静昭仪私会的男子不是你哥哥,为什么还要受她要挟?这块玉佩难道不是关洋送给她的?”皇后余怒未消,冷冷俯视着她,再问。 关心婉苦笑,“臣女确定,这块玉佩绝不是哥哥的贴身之物。哥哥随身佩戴的玉是娘给他的,臣女身上也有。这块玉的成色更好,也许是她入宫前哥哥送给她的……臣女也不确定,其实就算玉上有哥哥的名字,也不能证明这就是哥哥送的。她说那晚与哥哥见面被尹凝昔撞到,并让臣女加害尹凝昔,臣女开始不相信,她就拿出了这块玉佩。臣女想,就算与她私会的男子不是哥哥,可是万一她被尹凝昔告发,而她也会一口咬定那个人是哥哥……臣女没办法,若不是您什么都发现了,臣女就算是死也不会说出半个字的!” “呵呵……”关心婉话音落下,殿内响起淳于静的冷笑声。 满满的嘲弄交织着更深彻的沉痛……她的表现,像是遭到了最致命的一击,又竭力要藏着受伤的神情,凝昔挑挑眉,淳于静高超的演技与歹毒的心肠一样让她叹为观止。看到她这幅表情的人 恐怕都会被她误导,以为她真的心痛欲绝,被情郎遗弃后又遭到所爱之人的妹妹诬陷。 后宫生存法则33 p>  关心婉说的没错,玉佩上刻着关洋的名字,不表示刻字的人和送玉的人就是关洋。 淳于静不是个长情的人……如果她入宫之前和关洋的感情真的可以称之为‘情’的话。在她的心里,关洋唯一的价值大概也就是用来威胁关心婉为她办事的工具。至于那个和她私会的人到底是谁,唐括晔康和瑾妃知道,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淳于静嘴角衔着冷笑,任人摆布……以卑微的姿态跪在皇后面前,像是已经心灰意冷,眼底无波,声音透着疲惫,似乎不打算为做任何辩解,“是我有眼无珠,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臣妾全凭皇后发落。”这也相当于变相承认了她与关洋的私情。 “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关心婉猛地转身,像豁出去般指着她撕心裂肺的哭骂道;“当年我哥哥鼓起勇气到你家求亲,换来的只是一顿奚落。回家后父亲种种责罚了他,大娘骂他不自量力,就连我和我娘也成了全府上下的笑柄,我们都是庶出,父亲只是二品侍郎,你们淳于家瞧不上我哥哥,是,我哥哥没有争取,他为了我和我娘和你断了关系,他没有把你放在第一位,你恨他也好,可你入宫难道是被逼的吗?你没有争宠,利用董美人陷害瑾妃?你的失宠不是因为你心里记挂着我哥哥,而是你技不如人!就算他当初没有争取,是对不起你,那你入宫斩断过去,也算是扯平了吧。他在你的心里就这么一文不值,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又与他何干,东窗事发后为什么一定要拉他下水?” 声嘶力竭的控诉,像是拼死挣扎,早就将理智与分寸抛在脑后。凝昔心里不是滋味,关心婉虽然算不上好人,刻薄寡恩,但她对家人的亲情却是真的。关心婉的声音如一道道晴天霹雳,她的心被生生凿开了,如关心婉受过刑的双手,血肉模糊。豁开血肉,八年的时光层层剥开,记忆深处亦是一滩血水,血水中有刀光剑影,有用生命保护她的母亲,还有在母亲倒下去的一瞬,不顾一切挡在母亲面前的小小的她……是母亲已经受了重伤,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母亲,她怕极了,却更怕母亲被那些黑衣人杀死…… 任酷刑加身,为了保护亲人,也要承担所有,这哪怕是关心婉内心仅存的牵挂,纵然她与关心婉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心里也无法控制地为她感到难过。 “那‘噬魂散’也是你给关心婉的?”皇后继续问,眼中怒火已经渐渐消去,美丽的双眸如同寒潭,只弥漫着让人看不穿,又心惊胆寒的冰冷。 “我不知道那叫什么‘噬魂散’,是关洋给我的,他让我找关心婉帮忙,除掉尹凝昔。否则尹凝昔若是说出去,我们谁都逃不了。”淳于静淡淡的说,一副‘认命’的表情。 “你胡说!”关心婉凄厉的喊道。 这时,瑾妃突然插言道;“毒雾的另一个弟子的身份虽然可疑,但是毒雾没到过京城,如果几年前关洋没出过京城,就可以证明,他根本不是那个身份可以的徒弟。” “我可以作证,关府的人谁都能作证,自从父亲迁到京城后,哥哥就没出过京城,几年前……淳于静和安国公也可以作证啊。”关心婉如抓住一丝希望,急于为哥哥脱罪,情急下有些语无伦次。 “所以本宫信你。”皇后淡淡道,又转向淳于静,声音又凝成了如冰一般的寒冷,“淳于静,若是没有噬魂散,你的话还有几分可信,至少本宫会命人调查关洋,可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后宫生存法则34 p>  “身为昭仪,却与宫外男子私会,这已经是大逆不道了,静昭仪想用如此大逆不道的罪行来掩盖什么呢?”说到这里,瑾妃又轻轻掩住口,似乎这样便可以掩盖更多难以启齿的东西。 “一定要本宫对你用刑,你才肯招?”皇后显然也没了耐性。 淳于静终于露出了惶恐,“在皇上没废我之前,我好歹也是昭仪,没有皇上的旨意,皇后也不可以对我……”余下的只字片语被皇后厉声打断。 “你还有脸提皇上?”皇后怒不可遏,扬声命令道;“来人,立刻给这贱婢上夹棍,本宫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 淳于静在两个嬷嬷的钳制下无力脱身,而她看似比关心婉平静,自知挣扎也是徒劳,索性放弃。任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卫走过来,抓住她的双腿套上杨木夹棍,然后用力…… 淳于静隐忍的申银中,骨骼裂开的脆响钻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在场女子无不花容失色,有人甚至干脆闭上眼睛。凝昔也闭着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看到静昭仪身子瘫软倒在地上,像是已经昏迷。 这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吗?她真的能理解淳于静的想法,是啊,她当然不能招认,安国公一生戎马,即便因为叛国罪被诛杀,她作为女儿,身份只能是被牵连的家眷,绝不能是从犯,屈打成招也不行!不然,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在父亲死后又如何能号令那些为淳于家忠心耿耿的死士?事情的进展都是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的,不再算计之中的大概唯有皇后竟然不顾她的身份,为她用刑。但是事已至此,她为了保住自己拼死也要捍卫家族的形象,也只能认了。 凝昔在心里暗暗分析的时候,淳于静已经被用水泼醒,有两个侍卫内侍一左一右架起来。受刑的位置在褶裙上留下斑斑血迹,满头饰品都掉落在了地上,她的发丝凌乱,嘴角流着血,苍白的脸又在痛苦中扭曲。 皇后合了合眼,继续问;“你还是不肯招吗?” 淳于静的双手紧攥成拳,指甲陷入的掌心是一片粘稠。每个人都看到了,她紧攥的双拳也渗出血来。指甲在掌心处这段,而手上十指连心的剧痛也抵不上断腿的万分之一。 她一语不发,仿佛没听见皇后的问话。 皇后看了苏岚一眼,苏岚高声道;“取炭火来!” 又有宫人端着火盆走了进来。苏岚又冷笑道;“静昭仪穿得太单薄,你们就给她加加温吧。” 有嬷嬷一声不响地用火钳夹起一块烧的通红的炭火,又一把扯开淳于静的衣襟,直接将炭火塞进她的抹胸里…… 淳于静的身子在强烈的剧痛下扭动着,双腿断骨处发出的轻响更是让她发狂。又有人将火炭塞进她后背的衣袍里,在自己的一声声痛苦的嘶叫声中,她又嗅到了自己被烤焦的血肉散发出的一阵阵焦糊味。 她的承受能力达到极限,两眼一黑,再次云玦过去。 后宫生存法则35 p>  从淳于静身上散发出的焦糊味,充斥在每一寸可以呼吸的空气里。 凝昔用绣怕掩住口鼻,她不敢看淳于静受刑的情景,直到耳边的申银声消失才干睁开眼睛。再看别人也都是脸色苍白,甚至有人已经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 她不断告诉自己,淳于静的结局完全是她自己种下的果,根本不值得同情。还有……皇后为什么要下这样的狠手,淳于静毕竟是正二品的昭仪,她这样先斩后奏,真的不怕轩辕祈追究吗? “将她送入慎刑司。”皇后看着不省人事的淳于静,冷冷下令。 两个宫人架起淳于静往外拖,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金属碰撞的乒乒砰砰声夹着宫人的尖叫。 有刺客? 皇后停止了身子,众人都屏住呼吸,殿内噤若寒蝉,紧张的气氛完全冻成了冰,就像突然陷入一个静止的世界中。和室外的喧哗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刺客……”一个内侍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而在人们发现他浑身是血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与此同时,架着淳于静的两个宫人也都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中,淳于静的身子被一个黑影稳稳接住。 刀光挥动,人影交叠,越来越多的侍卫冲入殿中与他们杀成一团。一时间,惨叫声连连,苏岚想将皇后护在身后,却迟了一步,眼前黑影晃动,不等她看清楚,一把寒光凛冽剑已经抵在了皇后的脖子上。剑锋上血迹未干,对比下皇后的脸孔显得更加苍白。 闯入殿内的黑影不少于十人,地上躺着几个宫人和侍卫的尸体,林月当在凝昔面前,而那些刺客只与侍卫厮杀,无暇顾及其他女眷。当皇后落入他们手中的时候,他们便停止了无谓的厮杀。 “都别过来,谁敢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一声暴喝几乎将屋顶炸开,当然,更让人心惊胆寒的是皇后被刺客用剑挟持,生命岌岌可危的一幕。 侍卫都不敢再上前,无声地退到一边,大殿在陷入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们只想救人,不想杀任何人。但你们如果敢伤我们一个人,我就要她的命!都出去!”黑衣人对数十个手持利器的侍卫大声威胁道,刀锋在皇后的脸上比划一下。 皇后的脸色依然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而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本人神色淡漠,倒是苏岚紧张的对侍卫大喊;“娘娘在他们手上,你们还不快出去,出去啊!” 生怕皇后受到丝毫的伤害,殿内的侍卫不敢耽搁,都退了出去。 十几个黑衣人也从从容容的走了出去。苏岚也跟了出去,毕竟皇后还在刺客手里,其他嫔妃惊魂未定,却也带着宫人陆续走到殿外。 刺客来到储秀宫前就经历了一场厮杀,引来众多侍卫,只是他们占了先机,抢先控制了皇后,纵然随后有大批侍卫来到储秀宫,但因皇后被挟持,纵然弓箭在手也不敢轻举妄动,十几个黑影纵身跃上宫墙,眨眼间消失不见。 侍卫都追了上去。没有皇后,瑾妃便成了妃嫔之首。凝昔听她吩咐宫人立刻去猎场将此事禀报皇上,才知道原来轩辕祈今天一早就出宫狩猎去了。 后宫生存法则36 p>  关心婉被送入暴室,各宫妃嫔也都相继离开了。 储秀宫外,瑾妃轻轻拉住凝昔的手臂,“陪本宫散散心。” 凝昔点点头,走了几步,她先开口打破沉默;“我开始骗了你。”低低的声音也只有两个人能听得真切,没有歉意,只是简单的陈述。 瑾妃笑了笑,声音也没有责怪;“我明白你当时的处境。”说到底,她还是被自己的哥哥捉弄了,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将她牵扯进来,哥哥说因为她很有趣……想到这里,瑾妃眼中划过一抹歉意。看不出她哪里有趣,自己倒是有点喜欢她了。 凝昔松了口气,“想不通,皇上一早就出城了,淳于静毕竟是二品昭仪,她知道那个男人会来救她,但也想不到皇后竟会对她用刑吧。皇后不是向来行事谨慎的吗,她在没经过皇上允许的情况下就对嫔妃动用酷刑……反正她的反应就像和淳于静有仇一样。”顿了一下后轻轻岔开话题,带着一丝犹豫将心中的疑问尽数倒出。 “我也没料到她真的会对淳于静用刑,而且还是那么重的刑法,噬魂散已经折去了她半条命,若没有救命的灵丹,她这条小命恐怕就没了。”瑾妃轻蔑一笑,不以为然的说;“不过皇后的举动我也不意外,你还不知道,皇上早就怀疑安国公暗通周国,对大秦有不臣之心,安国公本人已经被软禁在府里,皇上命我哥哥和他的国丈大人调查。皇后又不是傻子,也看出淳于静并不简单,使用酷刑是真的想逼她吐出点东西来。” 对方说得轻描淡写,凝昔用片刻的沉默慢慢品着,大脑里的一根神经尖锐地痛了起来。她原以为淳于家的劫难是从淳于静开始,淳于静获罪被囚后又被救走,然后再从刺客留下的蛛丝马迹里查到那个人的来历,从而找出淳于家勾结周国,背叛秦国的罪证。淳于家确实和周国的皇室有暗中往来,对大秦有异心。只是……恐怕就连淳于静也 没想到,淳于家的绝境并,除了她与唐括氏兄妹的‘默契’,还有秦国皇帝的默许。 “娘娘知不知道,还有哪些大臣负责调查淳于家……这些人里有没有她的义父?”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生生吞了下去,而她眼里隐隐透出的忧虑却越发明显,在天光下,折射出凄迷的流光,一双晶莹的大眼睛里似乎有激流涌动,亦是看不见底的深沉。 夕阳西下,接近黄昏,火红的光罩在她的脸上,像是为她涂上一层薄薄的胭脂,却是透着苍白的底色。 瑾妃看在眼里,心内不由涌出怜惜,叹道;“我知道,你是想问我尹国相是不是也在其中。”凝昔点了点头,她又问;“尹国相过去参与过吗?” 凝昔摇了摇头。瑾妃拍拍她的肩,安慰道;“那这一次应该也不会的。” 她勉强笑了笑,虽然瑾妃的分析也有些道理,但只要不能确定轩辕祈没有让义父和君彦参与,她就不会心安。 后宫生存法则37 p>  又是一阵沉默。 她的视线不由落向远方,西边的天空,落日的半边轮廓已经沉入云海中,半边天都被余辉染红。远处的风景像是被笼罩在一片氤氲的血雾里,有着一种凄凉而不真实的虚幻感。 而一路走着,凉风习习,吹得衣带翩飞,凉气穿透衣衫,刮过身体,而她知道这样令人战栗的冷,是源自自己的心。 “你是不是累了?”瑾妃扶着她的肩,关切的问。 凝昔‘嗯’了一声。种种情绪都堵在心口,嘴唇动了动,竟没来由的说了一句,“我想回家。” 瑾妃的手微微一僵,继而,又意味深长的说;“你先回宫吧,把该处理的人处理了,不要宽恕背叛你的人。” “啊……”她心里难过,大脑一时转不过来,目光无意间瞥向安芷,见她面色惨白身子仿佛在瑟瑟发抖,才明白瑾妃说的人是谁。“我明白。” 安芷背叛她,不止是因为对金银珠宝的心动,更是一种强烈的不甘心。她才是被管家带回府里的真正的孤儿。管家见她无依无靠,小小年纪就流落街头,便将她带回到府里。义父也同意收下她,并让她做自己的伴读。她们一起长大,她当安芷是姐妹,安芷却因为没有被义父认作养女而感到委屈,也恨上了她。淳于静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条件都能提出来,她确实借关心婉之口承诺安芷,事成后便会认她为义妹,国公女儿的义妹也是国公的义女,身份自然也会由丫鬟变成金枝玉叶。安芷对凝昔说出这些,以为凝昔会设身处地地体谅她的一时糊涂。 为了荣华富贵就可以毒害昔日的主人吗?她不会恨安芷,但昔日的情分已经荡然无存。她不会给安芷第二次加害的自己的机会。 回宫后她便让安芷离宫,又写信给义父,将这场风波从开始到结束详大致对义父说了一遍。她不顾安芷的哭求,面对安芷‘换成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的质问,她甚至没有只言片语的回答,多说一个字都没有任何意义,她只是告诉安芷,只将她逐出宫,已经是她的底线。 凝昔是竖日听到皇后回宫的消息的。皇后在众目睽睽下被劫持,在后宫中却几乎如同密事,说的人遮遮掩掩,闻者也是小心翼翼。那些刺客挟持着皇后直到出城。在凝昔和林月预料之中的是,是几个刺客只有一个人活着离开,带着淳于静不知所踪,其余的人全部落网,除了一人重伤被擒拿回宫,其他人或是重伤后服毒自尽,或是被侍卫斩杀。 关心婉被关了几天,经查明关洋乃至整个关家与此案无关后,关心婉的罪行就只剩下下毒了。凝昔没有追究,皇后也从轻发落,将她交还给了关家。 后宫恢复了往日的风平浪静。而在朝堂上,涌动的暗流终于冲破平静的表面,形成另一场轩然大波。而是否又会演变成血雨腥风的清洗呢? 她不知道。淳于静被接走当日,轩辕祈得到消息后就下令将安国公府上所有人收押入狱,由睿亲王协助大理寺彻查。 而以后几日,凝昔每晚都被噩梦折磨,梦里,浑身是血的淳于静向她逼近,口口声声说要带她一起下地狱,一双没有血色的手马上就要掐上她的脖子,画面倏然转换,漫天的飞雪中,黑色的人影挥着明晃晃的刀向她砍来,母亲挡在她的面前……鲜血飞溅,冲上头顶惨白的天空,漫天的飞雪变成了红色的血雨,她的世界一片腥红…… 梦里,她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嘶叫,泪如雨下,为什么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伤害我娘,不要…… 为什么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伤害我的娘亲,娘……娘…… …… 室外,星光璀璨,一轮新月如钩,漫漫长夜,万籁俱寂。 室内,风吹幔帐,映着的模糊剪影也微微颤动。帐内的人,表情模糊不清,只听得传出的呼吸声越发急促,伴随着低低的啜泣,一下下牵扯着他的心,她一定做噩梦了,他这样想着,一把将幔帐拉开。 后宫生存法则38 p>  女孩的双手死死抓住胸前的被子,精致的容颜暴露在朦胧的月光下,长而卷曲的眼睫微微颤抖着,像是蝴蝶茫然舞动的蝶翼,眼睫笼着的阴影明暗不定,一串串泪珠无声滚落,在苍白的脸颊上,点点星芒,有着珍珠般的晶莹,有真的像是白昼里的星光,苍凉而无望。 “不要……不要……”她的肩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他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不停地摇晃;“醒醒!”必须将她从噩梦中唤醒。 凝昔睁开眼睛,一时不辨时空,大睁的眼睛里全是惶恐,还有噩梦里来不及流干的泪水。 “凝昔小主还认得我吗?” 男子勾起嘴角,英俊的脸,魅惑的笑,在她的视线中终于变得清晰。 他的半边轮廓染上华月的浮光,整张俊美的脸半明半暗。她终于从噩梦中醒来,梦里的恐惧变成月下的尴尬,她抱着被子坐了起来退到床角,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靖国公。”她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冷冷说出他的身份。 磁性的声音发出低低的笑声,完全没有意外。唐括晔康坐在床沿上,与她保持着她认为安全的距离。 他的气定神闲只会让她倍感慌张,而嘴上却不会服软,冷冷的声音带着威胁;“你就不怕我喊人来吗?” “行啊,本将军为了解相思之苦夜闯后宫,皇上听了说不定还会感动,感念本将军的一片痴心,将你赐给我呢?”他悠悠地说,不但占着嘴上便宜,神色也是满不在乎。 “你……”凝昔调整一下呼吸,冷冷的说;“将军夜闯后宫,只是为了拿我寻开心?” “今夜是月圆之日,正适合花间赏月,不知小主可有这个雅兴与本将军一起乘风赏月呢?” 凝昔被这个人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不过,她为什么要和这个只见过两次面,又没给她留下一点好印象的男人赏月? 她冷冷拒绝;“抱歉,凝昔没有这个兴致,将军可以离开了。” “两个选择,你是和我走出去,还是被我拎出去?”说着抬手做了一个‘拎’的手势。 如苍鹰自高空冲下抓起逃窜的猎物,就像几天前,他一把将她拎起来后不客气的将她扔进湖里。 怒火升起,她用力按下,咬牙道;“好,请你转过身,再离我远一点,我要穿衣。”是,他敢深夜入宫来见她,必然是有万无一失的防范的。她真的相信他会说到做到,将自己拎下床后直接丢出窗外。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他的胁迫是她反抗不得的,她甚至还要感谢他的不杀之恩。 穿好衣服和他走到门口,足下骤然悬空,他竟将她拦腰抱起,飞身跃入后苑的树丛中。 夜风扑面,细碎的星光下隐隐看到漫天飞舞的花瓣。凝昔望着头顶被枝桠碾碎的夜空,呼吸着冰冷的花香,满腹的怒气也散了,而灰屑仿佛又幻化成了无形的蝶,铺天盖地,纷纷扬扬洒落了一身,变成另一种沉重的压抑。 一只大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月光下的男子,摇曳的枝桠与纷乱的桃花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他的眼眸却那么璀璨,细碎的星光落入他的眼里,折射出一颗颗明亮闪烁的星子,一双黑亮的深瞳,宛如树丛里的另一片夜空。 他是战场上的少年名将,棱角分明的脸上却仿佛弥漫着美玉的光华,那种醉卧沙场的坚毅与文人的温文尔雅在他的身上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他的眸光灼灼,仿佛满目星芒都喷洒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脸一阵阵发烫,有一瞬的恍惚, 她甚至以为这个用深沉而温柔目光看着她的男子就是君彦。 她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拉开这种咫尺之内暧昧的距离。 “只看星星多无聊,我们说点什么吧。” 后宫生存法则39 p>  唐括晔康背靠在背着树身,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看她,“你想听我说什么?” 她想听……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心事被人一语戳中,她索性也开门见山,“我想知道朝中的事,我父亲和哥哥有没有参与彻查?”提到义父和君彦……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问得小心翼翼,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双手不自觉中早已攥成了拳头,心跳的速度也更快了。 他轻轻一笑,眼中却没有了刚才的戏谑,看了她一会,淡淡的说;“你放心,他们都没有参与。” 这样就好!她松了口气,拳头慢慢松开,不到片刻的功夫,掌心已经沁出一层汗水,凉风习习吹过,她体内的力量也像是被风带出,脚下虚浮,像踩在云上,整个人也如虚脱般,无力地靠向背后的树身。 她知道了最想知道的答案,轻松之余,脑海中又涌出万千思绪,花瓣落在身上也没有心思去管。“那天被活捉的刺客招供了吗?皇上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淳于静的事,所以才怀疑安国公暗通周国,对他有不臣之心?现在安国公怎么样了?那个带着淳于静逃走的人被抓到了吗?” “皇上是不是早就知道淳于静的事我不知道,不过淳于安的疑心应该与他女儿无关。”男子的声音里隐隐透着一种嘲弄,顿了顿,继续回答她的问题;“淳于安已经下狱,已经下狱,淳于静至今没有抓获,那个被活捉的人已经供出,他们是北燕人。” “他是胡说的,皇上信吗?他不是已经怀疑淳于安暗通的是周国吗?”她不解的问。 “皇上自然不信,但刺客的口供才是最重要的,淳于安勾结北燕的罪状就算落实了。”说到这里他直起身,魁梧的身躯眨眼间闪到她的眼前。 凝昔的整个身子都被他投下的阴影笼罩着,身体条件反射般向后缩了缩,“我的样子很可怕吗,你为什么总是要躲着我?”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真个人都沉陷在他灼热的眸光里,他略微沙哑的声音带着 一种困惑,而那无法言喻的魅惑如一根细长而柔软的藤蔓,一圈圈缠住她的身体,这种感觉让她浑身打了几个激灵,并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没有躲着你啊,你离我太近了,我,我只是不习惯。”她说的磕磕巴巴,手臂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明确表示她不喜欢这样近距离的暧昧。 他的心就像突然少了一块,这种感觉他懒得深究,眼中划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落寞。 他又低低一笑,给了她一个大爆栗之后拾起刚才的话题;“开始觉得你还有点小聪明,现在看来还是太单纯,大秦与西周一直没有战事,与北燕长期交战,皇上若是将实情昭告天下,不等于公开废黜两国的合约吗?” 凝昔捂着脑门瞪着他,想了想觉得还真有几分道理,“但是你说皇上对淳于家起疑,与淳于静没有关系,那就是说淳于静其实也只是赶到了这个时候……皇上的疑心又是从哪来的呢?” 后宫生存法则40 p>  “淳于家是当年随太祖起兵的几大世家之一,你知道在灭燕的过程中,几大世家私自吞并了多少财物?当然,皇上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淳于安不止私吞了大量财物,他还掌握了北燕皇室最大的秘密,也就是燕国的宝库,那里边是燕国立国几百年,历代皇帝攒下的财物。 如果用在招兵买马上,足以供养数百万军队,这在燕国也是只有皇帝才知道的秘密。太祖皇帝对此早有耳闻,却只知道它在原燕国境内,当年燕国的皇帝忙着逃命,没顾上宝库,太祖皇帝也没有找到藏宝图,不知道宝库的具体位置。藏宝图就在淳于安的手里,他当年不知道有什么手段得到了这些宝藏,竟然瞒了二十余年。” 原来如此。在他的叙述中,凝昔的震撼无以复加,“那皇上怎么知道图纸在淳于安的手里?还有,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直接公布他的罪行,而非要这么兴师动众呢?”她看到了真相,而眼前亦飞扬着漫天的风沙,模糊不清的视线中全是似是而非的东西,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加深了她的困惑。 唐括晔康保持着一个姿势,仿佛眼睛也是定定地盯着她。他一时没有开口,沉默中,四周的树枝和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隐约夹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 “各大世家又有什么事能瞒过皇上?你可知,他最不信任的臣子你们汉人,甚至不是原夏国的降臣,而是当年随先帝打江山的门阀世家。”他的声音淡淡的,语气很随意,听不出任何清晰来,一双深邃的眼眸射出精湛而明亮的光,里面仿佛涌动着太多过于锐利的锋芒。“也许皇上早就知道了宝库在什么地方,但那里面必定有重重机关,钥匙和解除机关的方法,皇上都不知道。淳于静为什么能逃出去,你以为真是因为她幸运?朝廷若部下天罗地网,那两个人有再大的本事,还能插翅飞出秦国不成?” “宝藏的下落在淳于家也算是秘密了,淳于安应该不会告诉淳于静。淳于静只是觊觎他父亲的兵符,如果我没猜错,她人应该在京城里,正想着怎么见到她父亲,从她父亲手中得到兵符呢!而淳于安对皇上也一定是怀恨在心的,淳于家的男子全部落网,他会把复仇的希望寄托在淳于静的身上,不但给她兵符,还会将全部的秘密告诉她。”凝昔一点即透,有条不紊的分析道。 “不错。”他拍了拍她的头,由衷赞许道。 “那这么大的秘密,皇上让你们参与调查……”她顿了一下,想到一句合适的概括;“还是非常信任唐括家和宗政家的。” “信任?”他嗤笑,像听说了一件好笑的事,“你认为这是信任?他不过是在提醒我们,淳于安想着狡兔三窟,却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凝昔咬了咬唇,一声惊呼被生生压回到喉咙里,在心口击起更强烈的震撼。他说得云淡风情,她却越发感到不安,轩辕祈竟如此自负,心机也如此深沉。若是落入他谋算里,却与他的指示背道而驰,就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了。 后宫生存法则41 p>  那么,自己能够入宫也是他的意思,她不也是走在他为她安排的路上,一步步向前挣扎吗?他要她入宫选秀,要她通过比试,要纳她为妃啊,她又怎么能任由他摆布,接受他一手为她安排的命运呢? 还有,面前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接近她,故意让她卷进这场风波里,又有什么企图?落在轩辕祈的眼里,恐怕又会演变成一种怎样的结果,甚至……灾难? 想到‘灾难’,心里竟生出一种身临其境的恐慌,仿佛最坏的猜想终将变成现实。 “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将我扯进来?你调查淳于安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发现了淳于静的秘密,一开始一定也有自己的打算,遇到我对你来说也是意外啊,我不可能影响到你的计划,但是你为什么要带上我?” 她的声音在强行压抑之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双眼蒙上一层水汽,视线被涌出的泪光染得一塌糊涂。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眼中笑意渐深,“大概当时觉得你比较有趣吧……”一把抓住她掴向他的手,“你干什么,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手腕被他紧紧攥着,她的手紧攥成拳,冷冷的说;“放开!”并用力挣脱。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笨女人,什么叫‘我将你扯进来’?你入宫前就被皇后算计,难道你忘了?你入宫第一日就遇到刁难,如果不是我为你制造机会,让你有危机意识,向她求助,也让她知道你的为人,对你产生好感,又处处维护。不然你夹在她和皇后之间,在宫里的日子能这么好过?” 她的挣扎在他的声音里,渐渐减弱。待他说完,她的拳头也松开了,被他捏住手腕的手臂再也使不上一点力气,麻木地被他钳制着。他也终于放开她,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隔着缤纷飘落的花瓣,看着她。 “对不起。”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一些,“谢谢你,我误会你了。”是啊,哪怕他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捉弄她,却真的没有伤害她。 他清楚的听到自己变快的心跳声,呼吸却是一滞,而所有的表情都隐没在光阴模糊的黑夜里。他负手站在她的面前,声音淡淡,透着一种不自然地吐出几个字;“我该走了。” 他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只感觉它像是一种强烈的冲击——像是要把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连根拔起的带着毁灭性的冲击。 他忍不住伸手摘下落在她肩上的一片桃花,揉在指尖,温柔地呵护。 凝昔吸了吸鼻子,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泪水划过脸颊,空气中弥漫的花香,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浓郁…… 她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忧虑里,听他说要走,低低地应了一声,“一路小心。” 他深深看着她,无声叹息,片刻后终于转身离去,黑色的衣袍翩然荡起,卷起细碎的星光,终于消失在丛林深处。 头顶的天空仿佛变得越发黯然,宛如拂晓前的黎明,星子都躲进了云层里,那样深沉而寂静的黑,就像真的由浓浓的墨汇成的,随时都会泼下墨汁来。风,更大了,将寒冷吹进骨子里。 逃离计划1 p>  以后两天亦是风平浪静,到了上交绣品的日子。 暮色四合时,又是单总管来宣布成绩。 宣布完成绩,又是有人欢喜有人难过。 “呦,田总管,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宣读完名单后便离开的单总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是来传皇上口谕的。”田总管答道。 殿中的秀女们闻声又小声议论开来。凝昔和萧玉相互对视,凝昔从萧玉的眼中读出了连单总管宣读名单时也不曾出现的紧张。 声音落下,脚步声响起,眨眼间便看到蓉姑姑带着几个内侍走进内殿。 蓉姑姑向众人介绍,自己身边的人就是皇上身边的田总管。大家见过礼后,田总管问;“请问哪个是萧玉,玉小主?”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玉身上,萧玉从容地走上前,“我就是,请问田公公有什么指示吗?” 田总管笑呵呵地说,“皇上请您到景德殿,为您准备的肩舆就在门口,您快请吧。” 萧玉暗暗松了口气,眼中也露出如释重负的惊喜。 尖细的声音清晰地在大殿内传开,秀女们无不面露惊色,萧玉随田总管离开后,立刻有人开口问道;“皇上为什么要传萧玉,还为她准备了肩舆?” “萧玉之前见过皇上吗,还没正是册封就被皇上召见,她还会回来吗?是不是今晚就要侍寝了……”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醋意。 凝昔听到这样的神脑补,心中一阵好笑。看来她求瑾妃的那件事已经办成了!她真心为萧玉感到高兴。 正要离开,却被一个秀女拽住。 “凝昔,你和她的关系最好了,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玉是不是见过皇上?” “我也不知道,但皇上一定看过了我们的画像,还有我们的答卷,他也许也看过的吧。”凝昔摇摇头,神色依然是全然的轻松,没有一丝困惑。 对方点点头,“也许皇上看到萧玉的画像,或是书画绣品就喜欢上她了,”又满眼狐疑的瞪着凝昔,“不过被接走的是她,又不是你,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凝昔笑了笑,“我是为她高兴啊!” 对方冷哼了一声,“算了吧,你的才艺不如萧玉,也没有她聪明,你以为她一旦得宠,就会提携你这个昔日的姐妹吗?”她心里嫉妒萧玉,凝昔这幅无所谓的表情更让她火大,“她会心甘情愿将自己得到的宠爱分一部分给你?别做白日梦了。” 凝昔叹了口气,她知道对方真的以为萧玉得了圣宠,冲天怒火都发泄到了自己的身上。不过她心情好,才不和她计较。“好好,那随你怎么想吧。” “真是物以类聚,你才艺不及她,虚伪却和她不相上下,真不愧是一对好姐妹。”秀女气得跺脚,愤然丢下一句话便拂袖离去。 凝昔没有多留,出了大殿,迎面撞上暮色笼罩下的天地,风扑面而来,她突然打了一个寒战,心中满满的欢喜也被风吹走,剩下的只有空荡荡的茫然。 萧玉可以离宫了,可是自己呢,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座华丽的监牢,踏上属于自己的路……回到南夏国,回到父皇身边? 逃离计划2 p>  当晚萧玉回到钟粹宫收拾行李。 这些事她交给宫女就可以了,她回到钟粹宫只是为了向凝昔道别。 原来,轩辕祈在景德殿宴请朝臣,让人将萧玉带到了宫宴上,并当众宣布赐萧玉睿亲王正妃,择日完婚。 豫亲王轩辕傲是轩辕祈的堂兄,父亲轩辕琮俞曾是轩辕祈的死敌,不过,他并非嫡子,在轩辕琮俞生前一直默默无闻,和原梁王轩辕楚也界限分明,所以也受到丝毫牵连。轩辕祈将萧玉指婚给他,是让萧景洪放心的为他办事,也表明他对轩辕傲的认可,让轩辕傲更加死心塌地的效忠他。凝昔这样想着。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萧玉在侍女的催促下离开了。 第二天,单总管带着册封秀女的圣旨来到钟粹宫。 “国相之女尹凝昔,才貌双全,贤良淑德,故册封为珍妃,予一品印绶,赐坤宁宫,钦此!” 凝昔的身子晃了晃,刹那间只感觉天地都在旋转,耳边响起一阵阵‘嗡嗡’的轰鸣…… 一双手及时将她扶住,“小主你怎么了,一定是太高兴了!”耳边是林月的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堵墙,有一种不真实的飘渺,又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仍能听出里面透着的喜悦。 她合了合眼睛,不去看林月的表情,那张清秀的脸上一定带着笑,只有天知道她的笑是多么虚伪。 “小主大喜啊,还不快接旨谢恩!”单总管的脸上也挂着谄媚的笑。 她麻木地谢恩,双手接过圣旨。仔仔细细看那黄金色的绢帛上携着的每一个字,直到双眼酸涩,跃入眼帘的每一个字都在晃动,像是一条条蠕动的虫子。她的贝齿深深地陷入唇瓣,在微微尖锐的疼痛中,亦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轩辕祈怎么会,怎么会封她为妃? 入选的秀女在入宫后都是从五品才人做起,具体品级的高低根据父亲在朝中的官位决定,有人一开始就被封了四品美人,还有品级更高的,比如国公府出身的瑾妃,刚开始就被封了妃位。可谓一步登天。 因为义父身居高位,她原以为自己的品级也不会低,至少是个美人,或婕妤,可没想到,竟然是一品的皇妃,还赐了一个‘珍’的封号。 她完全再重复瑾妃的路,在别人眼里这是皇恩浩荡,也意味着轩辕祈给予瑾妃的殊荣已经不是独一无二,这分明就是她的噩梦,被捧得越高,只为了让她日后摔得更惨! 这个浑蛋,王八蛋,BT,神经病,禽兽不如……她在心里搜刮着所有的恶毒的词狠狠咒骂着轩辕祈。发酸的双眼涌出泪水,她努力的让嘴角扬起,她知道自己流泪了,必须将自己伪装成喜极而泣的样子…… 她颤抖的双手死死攥住那份圣旨,反正撕不破,只是用力攥着,浑身的力气都成了不甘和恨。接完圣旨,宫女们忙着为她收拾行李。片刻后她由大批宫人簇拥着,在钟粹宫里的宫人和其他秀女的恭送下,登上去往坤宁宫的肩舆。 封妃大典定在三日后举行。 搬入坤宁宫当日,便有不少妃嫔上门拜访,都被凝昔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之门外。第二天上午,日上三竿的时候她还是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忽然听见门口响起脚步声,还有林月的声音,“小主,瑾妃娘娘来看您了。” 逃离计划3 p>  凝昔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头有些痛,上午的阳光为幔帐染上一层朦胧的金色,说话间,一抹俏丽的人影飘然而至。 瑾妃拉开幔帐的时候,她刚从床上坐起,双手还抱着被子,耳前的鬓发有些凌乱,双眼在朦胧的日光下半睁着。床幔在吹入室内的风中轻轻摇曳,明暗不定的投影下,她的双颊微微泛红,一双与阳光相映生辉的大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生气。 瑾妃坐在床边的绣墩上,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一番,笑吟吟地说;“气色不算差啊,要装病闭门谢克,也不至于日上三竿还赖在床上吧。” 凝昔揉了揉眼睛,视线越发明亮,瑾妃的笑到底还剩下几分真?可她却真的看不出一分虚假。她真的不怨她吗? 她自嘲的笑了笑,“我是真的想这样睡下去,睡着睡着就变成猪了,三天后也不用参加那个鬼仪式。” 瑾妃也被她的形容逗笑了,“你就算变成猪也会被抬着去参加大典。要真想离开还怕找不到机会吗?不用这么悲观吧。” 凝昔苦着脸,她明白,瑾妃看似云淡风轻的外表下藏着太多过于深沉的东西。“可是后天的封妃仪式能不去吗?还有,仪式后皇上会不会……会不会留下……”她低着头,说到最后,本来就很小的声音简变得低若蚊吟,被长发盖住的脸颊也更红了,颤动的眼睫如两把不安的小扇子,半遮住的眸光里闪动着太多的不安。 瑾妃先是一怔,随即笑着说;“那是自然,但你可以推说身子不舒服,皇上也是翩翩君子,不会强迫你的。”眸光深处像是突然有一处深深地塌陷下去,使神色看上去十分严肃,相比刚才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一字字说;“只怕,到时你会动心。” 她怎么可能对轩辕祈动心?“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更不可能和你争宠。”长出一口气,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顿了顿后又补充道;“就算我没有喜欢的人,也不想入宫做皇上的妃子。” 瑾妃惊道;“为什么?”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缓缓说道;“我……我一生只嫁一次,所以我的夫君也只能由我一个人。”这不是她的心里话,却也说得非常坦然。她不想和轩辕祈有任何关系,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的身份。但是‘一生一代一双人’何尝不是她的夙愿?她只喜欢君彦一个人,那君彦也必须只喜欢她一个。她不管别人的想法,但是她凝昔宁可不嫁人,也绝不与别的女子分享丈夫的感情。若没有完整的,她宁可一无所有,也不要支离破碎的残片。 “一生一代一双人……”瑾妃低吟道,眼神有些恍惚,仿佛凝昔的话在她心中激起了一种猛烈的震撼。“他……就是你喜欢的人,真的会为你做到吗?你相信他会为你做到吗?” 凝昔一笑,没有丝毫的犹豫,坚定的说;“我相信!” 瑾妃仓促的笑了笑,就在这时,林月掀帘走了进来,“娘娘,小主。” 凝昔目光越过瑾妃,看到林月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怎么了,你手里拿着的是信吗?” “是书信,是国相府上的人送来的。”林月说着将信递给凝昔。 凝昔连忙接过,手指抚摸着信封止不住激动地微微颤抖着。 瑾妃看在眼里,便起身告辞离去。 凝昔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将信取出后展开,几行字迹跃入眼帘,她的手颤抖的更加厉害…… 逃离计划4 p>  君彦在信中说,义父在上朝路上被刺客袭击,受了重伤,没有生命危险,但希望她能回家探望。 手指一松,信毫无征兆地从手中飘落,黑色的墨迹在阳光的笼罩下是一片难以分辨的模糊…… 她跳下床,吩咐宫女为她准备洗漱用品。她要回家看望义父,当然,在出宫之前她还要去储秀宫,征得皇后的同意。 义父的伤势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重。 回到相府后,君彦告诉她详细情形,义父在上朝路上遇到刺客,被利剑穿透左肩,太医说伤口离心脏只有不到两寸,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是十分严重。 她和义父说了一会话,义父又再度陷入昏睡中。她也不能久留,在病榻前守了一会,便启程回宫。 凝昔乘坐的马车由十几个侍卫护送,走在回宫的路上。马车里,她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座椅上,那种无力感就像浑身的骨架都松散了,隔着衣裳与椅背撕摩的后背沁出了冷汗。 唯有大脑在飞快地运转着,刺客有十几个人,非死即逃,竟然没有一个人被生擒,那是不是证明,追查的线索就断了呢?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是淳于安的死士,还是那个和淳于静有染的西周人…… 由于厘不清思绪,她的头也越发疼痛起来,太阳穴飞快的跳动,她闭着眼睛,甚至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好像除了越发膨胀疼痛的头,她的四肢都不再属于自己。 忽地,平稳飞快的马车突然颠了几下,接着是马儿尖锐的嘶鸣从门外传来,几乎撕开了她的耳膜,她的整个人差点被从座位上滑下去。她在打了一个激灵后扑到窗边,推开车窗…… 马车在颠簸几下后停了下来,空中黑影交叠,几个黑衣人与护卫站在一处,刀光剑影,血雾冲天,路人惊叫着逃窜开,兵刃碰撞的清脆声很快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一种遥远又熟悉的求生意志又重新将力量输入到她的体内,匕首从袖口探出,被她紧握在手里。 然而,这些人的目的似乎并不是要她的命。他们只与护卫厮杀,却没有攻击她的马车。很快几十个护卫都倒在了血泊中…… 她的大脑飞快运转着,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个黑衣人跳上马车,车门‘砰’地一声被撞开,血腥的味道更浓了,日光潮水般的涌进来,那人扯下面罩,一张英俊的脸赫然出现在视线中,就像是凝聚了身后铺天盖地的光芒,她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听到自己的一声充满惊喜的惊呼;“澈,怎么是你?” 她眨了眨眼睛,确定没有看错,真的是轩辕澈,他带了这么多人半路出现,是要,是要阻止她回宫,将她带走吗? 轩辕澈大步走近她,“凝昔,我是来带你走的。” 凝昔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抓住他的手臂,“那些人也是你的人吗?” “当然。马车被劫持的消息暂时不会有别人知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逃离计划5 p>  说话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跳下马车。 快走数步,另一辆马车赫然出现在长街的尽头,车夫是普通百姓的打扮,见到轩辕澈,恭敬地行了一礼。 轩辕澈微微转身,目光淡淡的看向身后的黑衣随从,几个黑衣人立刻领命,无声地后退几步后纵身越上高墙,眨眼间消失在凝昔的视线中。 “上车吧。”轩辕澈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嘴角微微扬起,声音里带着一丝神秘。 凝昔上了马车。 马车里还有一个人,英俊的脸孔,熟悉的气息,高大的身影浸没在从外面照进的日光里,而车内的一切都沉陷在黯淡的阴影里,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她所看到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个他。 “君彦。”她奔上前去,如展翅的蝴蝶般飞扑到他的怀里。是啊,不久前他们明明在相府见过面,可她只在相府待了一会,只和君彦说了几句话,根本没有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门口有人夸张的咳嗽起来,“喂,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啊……”轩辕澈上了马车,一脸坏下的调侃道,眼中却又一道似悲伤的莹光,一闪而过。 凝昔红着脸从君彦的怀抱中钻出来。“对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君彦,又转向轩辕澈,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上一瞬还激动得无以言语的心情正在被另一种困惑侵蚀着。 尹君彦分明感到自己的呼吸一滞。轩辕澈也敛去了玩世不恭的笑意,看着她认真的说;“这些都是尹伯父安排的。” 凝昔‘啊’的一声惊呼,湮没在车轮滚动的‘隆隆’声里。 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充满惊讶的声音无法抑制地颤抖;“你是说义父被刺伤,是,是他自己安排的……” 尹君彦低低一笑,沙哑的声音里仿佛压抑着无尽的晦涩;“这是唯一的办法,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留在宫里的,你不能成为他的妃子……” “所以就用这个方法让我出宫?”父亲重伤,她身为女儿出宫回家探视亦是人之常情,没人能说出半个‘不’字来。所以义父就用这种方式让她离开? “可是皇上会降罪给义父的,我们现在就回去!”她几乎不加犹豫,说着要站起来,手却被尹君彦紧紧拉住,她看着君彦,酸痛难耐的眼底涌出酸涩,形成一片水雾,泊在眼中,下一瞬便会凝成水滴从眼里滴落。 君彦的态度是那么坚决,“凝昔,后天你就会被正是册封,来不及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她摇了摇头,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挡住了视线,遮住了他的脸……以及脸上变幻着的,亦是她不敢面对的表情。 “我们不能这么自私。”她喃喃的重复;“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尹君彦的唇动了动,却听轩辕澈插言道;“凝昔,你将事情看得太重了,你以为伯父没有周密的安排吗?那些刺客没有一个人落网,没有线索,根本查不出什么来。朝中有很多对他不满的人,没有人会想到是他自己安排的。皇上也不会起疑,也不会降罪与伯父。” 逃离计划6 p>  “凝昔,”尹君彦按住她的肩,目中挣扎与痛苦交织在一起,他平静的声音沉得像一座山,压在她的身上,“就算你一个人回宫,打算怎么对别人说?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 凝昔瘫坐在椅子上,无力的靠在他的怀里,是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就在这时,掌心微痒,尹君彦的指尖在她的手掌上轻轻滑动,一笔一划的写着;父亲也会离开…… 她心口又是一震,反握住君彦的手指,抬头,眸光看进君彦深邃的黑瞳里,君彦点点头,嘴角微微牵动,神情是那样的驾定。 君彦的意思是,在确定他们已经出城之后,义父也会离开的。 如果轩辕祈没有怀疑义父,义父即使是朝廷命官也有离开京城的权利啊。 她也勉强一笑,喃喃说道;“父亲不会有事的。” 心里的不安有所缓和,外面的喧哗如潮水般涌入耳中。她掀开车帘,马车行驶在喧闹的大街上。两侧商铺林立,小贩的吆喝声延绵不断,他们的马车,以及前面驾车的护卫看上去并不显眼,只是喧嚣集市中最普通的一份子。 马车速度平缓地驶向东城门,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内城,却在行到外城时遭到守军的盘查。 车夫自报身份后,轩辕澈也拉开车帘,凝昔的身子本能地向尹君彦靠了靠。 那个秦向轩辕澈行了一礼后,道;“卑职等有公务在身,奉旨擒拿乱臣贼子,还请小王爷海涵,行个方便。”语气恭敬又带着强硬。 轩辕澈声音冰冷而平静,透出的强势亦如泰山压顶,“你们怀疑本小王与淳于家勾结,窝藏钦犯?” “不是淳于家,是尹浔父子。”秦兵一字字地说。 字字入耳,如一股强大的气流扑面袭来,让车内的气氛瞬间冷凝。 尹氏父子……义父和君彦,竟变成了秦军口中的‘乱臣贼子’?! 凝昔的全身就像坠入到冰窟里,金色的阳光穿过缝隙,落在她的身上,她感受到的却是如置身在三九严冬时节的寒冷。 她抓紧君彦的手,再看君彦,他向来沉稳的脸孔上也出现了裂痕。 轩辕澈自然也不相信,斥道;“一派胡言!当心我现在就判你一个造谣生事之罪,将你就地正法!” “小王爷息怒,卑职所言完全属实,不敢有半句谎言,皇上的旨意也刚下达不久,小王爷一定还不知道吧。”守卫们不敢强行搜车,也不敢放行,那秦兵一边向轩辕澈赔笑,一边让人去找将官。 而轩辕澈见对方毫不退让,心知尹浔定是出了事,不然这些守卫也不敢如此放肆。他放下车帘,看到尹君彦的脸色很差,凝昔的脸色更是苍白如纸,看不出一点血色来。他的心又是一痛,用只有里面的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一定是出了什么误会,你们放心,由我来应付。” 不消片刻,又有哒哒的马蹄声靠近,他又掀开车帘,这次来的是御林军统领尉迟风。 他问道;“尉迟将军,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 尉迟风跃身下马,然后抬手举起一块金牌,缓缓道;“小王爷,这是御赐金牌,你看是否有假?”纯金的颜色在阳光下射出耀眼的光,轩辕澈瞳孔微缩,连忙下了马车,单膝跪倒在地。 沦为阶下囚1 p>  见到御赐金牌如见皇上,轩辕澈只感到背上似乎压着千斤重量。 尉迟风怎么敢骗他,只是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超过了所有人的承受范围。 行过礼后他诧异地问;“我怎么没听说过尹大人有过谋逆之举,今早他还在上朝路上被人刺成重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尉迟风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对世事无常的慨叹,将心里莫名其妙涌出的叹息覆盖,“确实如此,但已经被刑部受收押。到底是何原因下官也不清楚,下官刚收到搜捕指令,就算把整个盛京城都翻过来,也要找到尹君彦和尹凝昔。” “尹凝昔?”轩辕澈又作诧异状;“她不是被入选的秀女,现在不该在皇宫里吗?” “尹凝昔回府探视,在回宫途中被人劫持,皇上怀疑是这些都是尹浔所为。”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着轩辕澈,将话题岔开,“还请小王爷行个方便。” 轩辕澈摇摇头,声音冷淡,亦透着危险的警告;“我没见过尹氏兄妹,也不会让你们搜车。等我办完事后自然会向皇上解释,就不用将军费心了。” “下官只是执行公务,请小王爷配合。”说话间挥手示意,一群士兵冲上前将马车团团围住。 轩辕澈‘镗’一声抽出佩剑,“谁敢上前,敢动这辆马车,先过了我这一关!”理智分寸都被抛在脑后,他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凝昔和君彦绝不能让他们发现,否则就只能硬闯了,对方人数太多,打斗起来的结果就是引来更多的军队,那他们就插翅难逃了。现在他压上了最后的筹码……他的身份,希望尉迟风能够放行,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小王爷这不是折煞下官了吗?”尉迟风似乎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他不敢得罪雍亲王,便终于让步,“下官怎么敢怀疑雍亲王和小王爷?这不过是走个过场。小王爷说没见过他们,那就算了,其实就算拿不到人犯,兄弟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惨的可是尹浔。”说完便让士兵都散开,为马车让出一条出路。 轩辕澈转身准备上车,而就在这时,车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抹白色的身影从里面闪出,在一双上惊诧的眼睛里划过一道惊鸿。 凝昔那张惊若天人却又沾满泪珠的脸暴露在阳光下,白色的烟纱裙宛若绽放的雪莲,摇曳落地,在阳光下绽开一片令人窒息的极致的凄美。 一颗颗泪水从眼中滚落,来不及被风吹干,闪烁着如宝石般夺目的光芒,却映着脸上苍白的底色,在阳光下明亮得近乎于刺眼。 轩辕澈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了空荡荡的痛。只见凝昔一步步来到尉迟风面前,一字字的问;“我义父会怎么样?”声音压抑不住的颤抖。 尉迟风的心竟然也莫名地一阵绞痛,目光闪烁地越过女孩绝望的脸孔,落向站在她身后,随她一起下车的尹君彦身上,淡淡的说;“如果天黑前找不到你们,就说明你们已经离开了京城。尹大人,以谋逆之罪,将被判处腰斩之刑。” 沦为阶下囚2 p>  凝昔回过头,泪眼氤氲,四周的景物都在逆光下变成荒芜,咫尺之内尹君彦的身影就像是洪荒中的一道孤独的水墨图。 她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努力让自己哽咽的声音听起来更坚定;“我们不要反抗,和他们回去……” 尹君彦眼中全是挣扎,更紧地反握住她的手。 束手就擒?可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凝昔离开秦国,回到江南的最后机会。 一边是父亲的生命,一边是被父亲视逾生命的使命。皇上的举动在意料之外,又在预料之中,父亲不止一次告诉他,在选择这条路开始,他就讲生死看淡。八年前他们父子连累了沐妃,绝不能再让相同的悲剧上演。 而就在这时,一道寒光突然从眼前闪过,凝昔的手中多出一把匕首,以闪电般的速度将它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终于听见自己惊慌失措的声音;“凝昔!” 轩辕澈和尉迟风都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地冲上前,却不敢靠近她。在场所有人也都大惊失色,听说皇上有令,不能伤害这位尹小姐的性命。 她这是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吗? 凝昔看向轩辕澈,“澈,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你要是真想感谢我或是觉得对不起我,就把刀放下,让帮忙帮到底,把好事做实了。”轩辕澈勉强扯出一抹笑,眼中满是不安。 她不再看轩辕澈,又听到尹君彦如同隐忍着强烈痛苦的沉声保证;“凝昔,把刀放下,我什么都听你的,把刀放下!” 另一只手被他的手紧紧握着,她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默默将手抽出,胡乱抹了一把泪水,让眼前的视线,和视线中的人都变得清晰。 她有重复一遍抽刀前做出的决定;“我们不要抵抗,和他们回去。” 尹君彦立即点头,声音无法抑制地颤抖;“好,我们回去。”抓住凝昔那刀的手腕。夺命的刀光一寸寸落下,匕首‘当’地落地,清脆的响声。 尉迟风的心又是一震,立即下令将三人拿下,心内却生出一阵恍惚……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不过是为了逼迫对方放弃逃跑的机会。他相信尹氏父子在秦国这些年,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而这个尹凝昔的来历一定不简单,他绝对相信,尹浔父子将尹凝昔的生命看得比他们自己的还要重要。而尹凝昔却真的将他们看做家人,也将他们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更重要。 这个尹凝昔,确实是与众不同的。 凝昔认秦兵冲上前为自己戴上手铐脚镣,轩辕澈也得到了和她和君彦同样的待遇。她对轩辕澈只有愧疚,并不为他担心,以雍亲王在轩辕祈心中的地位,和在朝中的威望,轩辕祈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轩辕澈的。可是义父和君彦……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刃上行走,每走一步,都要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庆幸。他们的举步艰难,都是被她拖累了啊! 远处的太阳正在向西边的天际坠落,半边轮廓隐没在云海中,橙黄的光线也在向西方收拢,夕阳西下,天地万物都像是正在奔向一场盛大的死亡…… 沦为阶下囚3 p>  她也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和义父君彦分开囚禁。 又过了两个时辰,数名侍卫来到囚室,将她带出送进一辆马车里。此时已到了掌灯时分,夜幕降临,马车踏着冰冷月色除了京城,来到一处行宫里。她又被带到一处华丽的宫室里,又有数位宫女迎上前,领她穿过重重幔帐,直到眼前出现氤氲蒸汽,脚下是偌大的水池,水上花瓣,袅袅芳香弥漫在温热的蒸汽里显得格外浓郁。 “奴婢们奉命为小主沐浴。”身旁的宫女恭敬地解释道,便开始为她宽衣。 凝昔摆手止住她们的动作,冷冷地问;“奉谁的命令?” 宫女清秀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奴婢们只是奉命行事,您就不要为难了……”没有回答,只是低声请求。 凝昔摇摇头,不再言语,亦是一种无奈的默许。 宫女们如蒙大赦般又开始为她宽衣。她面无表情地任人摆布,心中苦涩的笑,门外都是守卫,自己真的可以反抗吗?又何必为难这些只是奉命行事的人呢。 沐浴完毕,宫女们又为她唤了一身新的衣裳。等忙完这些,所有人都默默的退了出去。她奔到大殿门口,确定这座偌大而奢华的宫殿里只生下了她一个人。 一路上她不时探出头左右环视,现在确定自己是在皇家猎场的行宫里。可是那个下令将她带来的人到底是谁呢?是轩辕氏的亲王,还是……轩辕祈本人? 第二个猜想让她不寒而栗,却又随即想到,不管是谁,她还有最后的底牌与他谈判,一定要将义父和君彦救出来! 她坐在一张软椅上,大脑飞快的运转着,起初强烈的不安变成焦躁,希望那个人能快点出现,双手无意地紧攥成拳,又慢慢松开,每一分流逝的时光都像是从她的心上划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了开门声,冰凉的夜风吹了进来,她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快步朝门口奔去。 宫灯里的烛火无声摇曳,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明暗不定的光影中,背后是无尽的黑夜。在她看清楚他的脸的时候,心中竟生出一种震撼。 一瞬间的恍惚,一望无际的夜雾,在那样放肆而俊美的脸孔的映衬下,像黑色的潮水滚滚退去,带走了天地万物,仿佛一切不属于他的东西都是不真实的。 面冠如玉,白衣胜雪,墨色的长发携着衣抉在风中翩飞,如一尊完美而又顶天立地的雕像,一步步走向她的时候,又宛如从天而降的神祗,浑身凝注着天地间最耀眼的光华,惊艳了风华如画的锦绣河山。 不过是一个长得好看的人而已,凝昔在心中对自己说,双眼盯着那张脸,突然想起了什么……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飞快闪过,强烈的男子气息,双眸里戏谑的光,薄唇浮出的邪魅的笑……一切不愉快的回忆,都破坏了这个人缔造的美感。 化成灰她也不会忘记,他就是那天在林子里戏弄她又抢走她的鞭子的人!“怎么是你?” 他走上前,高大的身躯挡住她面前的光线,她不由倒退两步,蛊惑又带着戏谑的声音低低响起,“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见我?凝昔公主。” 沦为阶下囚4 p>  “你说……说什么?”凝昔心中巨震,他竟然叫她‘公主’……那种狂骜的气息与摄人心魂的魄力都不及这句话给她带来的震惊啊! 男子伸出一臂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里多出一根粉红色的软鞭,用辫梢轻托起她的脸孔,温热的呼吸肆意喷洒在她的脸上,灼红了她的粉颊,他由衷赞叹道;“你还是穿轩辕族的服装更美。 ” 什么? 凝昔缓过神来,怎么又让这个轻浮的家伙占了便宜? 奋力挣脱开他的怀抱,又一把从他手中夺下鞭子……等等,他竟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么,轩辕祈一定也知道了吧,义父和君彦的所谓‘谋逆’,是不是真的与她有关? 也许她会从这家伙的口中得知她想知道的答案呢……这样想着,她压下升腾的怒火,深吸一口气,看着他平静地问,“你……还有轩,我是说你们的皇帝,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轩辕祈一定不是只凭猜疑,而是找到了证据,如果真是铁证如山,她死不承认也只会激怒对方,加重义父的罪行,所以她承认下来。“皇上今天突然为尹家定罪,和我的身份有关系吗?所谓的‘谋逆’是不是指尹家私藏了我,隐瞒了我的身份,就被皇上视为不忠呢?” “呵呵,”男子冷笑,深邃的黑瞳中寒气弥漫,如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一丝情绪来,只散发着噬魂刺骨的寒冷。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皇上突然下旨将义父收押,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义父到底有什么谋逆之举?义父隐瞒了我的身份就是背叛秦国?”说到这里她冷冷一笑,看着他严肃的说;“带我去见你们的皇帝。” “公主,你是在命令我?”而那人又是一笑,眼里多了几分戏谑,似乎她的表情取悦了他。看了她一会,又继续道;“你想对皇上说什么?不妨先让我听一听,我担心你见到皇上后小命会不保。” 凝昔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虽然不得不承认,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很强的压迫感,她心底的不安也越加强烈,却绝不可以在气势上输给他半分。 “你知道夏国的皇室在变成秦国人的俘虏后,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吧。”她苦笑一下,十五年前她还在襁褓之中,被轩辕叔叔收养,那场浩劫和父皇一样,都没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任何印象。可她却知道自己的族人受尽了秦军的凌辱,就连她的祖父,夏国的天子沦为阶下囚后,都难以幸免。昔日高高在上皇亲贵族在亡国后,下场却比民间百姓还不如。而她每次想到这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幅幅画面,不属于记忆,却比任何一幕记忆还要惨烈,心就像针扎一样痛。 强烈的悲伤涌上喉咙,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的双手紧攥成拳,胸口微微起伏着,用了片刻的时间平复,再开口,声音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皇上一定不知道,当年肃王救了我们,我在他的府里长大的,若说私藏夏国公主就是谋逆,当年秦夏两国还在交战,谋反这项罪名,皇上都没让肃王领,义父更是不敢领。”心中一遍遍说着‘对不起’,轩辕叔叔是她和母亲的恩人,她一直将他当成亲人的。她只想说明一个道理。而轩辕祈即使听到这些话,也不会真的迁怒轩辕叔叔的。 沦为阶下囚5 p>  说到最后,她吸了吸鼻子,再次强调;“我要见你们的皇帝。 ” “不行。”简单的拒绝,漠然的神色都在告诉她,他并没有将她的话和她本人放在眼里。她的要求在他看来更是一个笑话。 “那你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她只感到头一阵阵发晕,而眼前这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是那么可恶。 他上前一步,一把托起她的脸颊,黑瞳中燃烧着火一样的赤色的光,在她的脸上肆意油走。低沉充满魅惑的声音,吐着无比闲适的气息;“做我的女人,是你的荣幸。” 这算什么鬼荣幸? 强烈的失望下,她忍无可忍的怒火终于爆发,一把甩开他的手,挥舞着软鞭用力向他甩去。“ 你做梦!” 长鞭又被他一把抓住,凝昔吸取在树林中的教训,果断放手,鞭子落到他的手里,像一条没有生气的蛇一般松松软软地垂落到地上。她没有被他扯进怀里,站在一段距离之外,冰冷地与他对视。 眼里浮出一丝嘲弄,他笑了笑,声音似夹着一丝叹息,“赵谌竟会生出你这种不知好歹的女儿来,真是他的悲哀。” “你……我父皇的名讳也是你随便叫的吗?”凝昔气的用手指着他,声音直发抖,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早就死在从她的目中射出的利刃之下了。 “哼,我的父亲是夏国皇帝,母亲是周国郡主,夏周本来就是盟国。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当心我父皇知道后联合周国,与北燕三面夹击,灭了你们!” “哈哈哈……”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她的警告换来的是他更加鄙夷的嘲笑,带着强大的摧毁的力度,看着双眼冒火的女孩,漫不经心说道;“盟国?如果西周早与夏国联盟,夏国何至于有今日的落魄,你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处境。你将赵谌吹捧的那么厉害,恐怕他要让你失望了。她早就知道你在秦国,却连要人的胆量都没有,只会暗中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他的父亲死在这里,尸骨无存,他还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向我大秦求和。你还指望他会管你的死活?公主,你的脑子没有问题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强大的摧毁力道,好像一阵飓风扑来,凝昔的大脑又是一阵阵眩晕,甚至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你……”眼泪在眼中打转,她瞪大了眼睛,强行压抑着不让它们流出来,“我父皇是什么人轮不到你这个秦贼来说……” 高大的身躯骤然闪到她的眼前,凝昔双腿不由哆嗦起来,却还是仰起脸,倔犟地与他对视。 他眼中隐隐浮动的愠色终于化作嗜血的暴戾,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力道骤然加大。 凝昔感觉手腕快被他捏碎了,一声痛呼还没发出,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她不能表现出一点痛苦的样子了,这只会让眼前的恶魔更加得意! “真的要宁死不屈?”他的嘴角勾起残酷的笑…… 沦为阶下囚6 p>  “你这个卑鄙无耻龌龊肮脏的秦贼!” 足裸被脚镣锁住,铁链绕过柱子,将她的行动范围限制在了这间宫殿里。 凝昔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用眼神就可以将眼前的人凌迟。“你这个浑蛋,无赖,禽兽不如的浑蛋,你以为这样就能锁住我吗?” 几个侍卫噌地抽出腰间的佩刀,被男子摆手止住,“退下!”简单的命令,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侍卫们都退了下去,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嘲弄道;“怎么样,刚才如果不是我拦着,你已经被他们乱刀砍死了。所以你应该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去你的救命之恩!凝昔强忍住爆粗的冲动,她懒得骂他,索性背过身去,她连夺看他一眼都不屑。 而她的冷漠似乎成功的将他激怒,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扯进怀里,另一只手狠狠捏住她的双颊,狠狠地说道;“饿了就对他们说,我等着你来求我。” 有一瞬间,她的恐惧达到了巅峰,她害怕他看她的眼神,害怕那双死死盯着的黑瞳中含着的东西……全身都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她的身份是夏国的公主,面对敌人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尊严亦是身份赋予她的责任,她绝不可以逃避的责任! 她倔犟地与他对视,在那双深墨色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 续集,他手指的力道终于松懈,她血色褪尽的脸颊上赫然出现两道指痕,“我们打个赌,你一定会求我的。”他淡淡的说完,想扔垃圾一样有些厌恶地将她甩了出去。 强大的推力让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好几步。他不再管她,抛下一句话便拂袖离去。 惊天动地的摔门声落下后,留下的寂静沉重的让人窒息。 她冲到门口,外面被人上了锁,双手用力拍打,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痛,大门依然是纹丝不动。 她停止拍打,却又听见由肚子里传来的某种声音,掌心的痛渐渐消失,而胃的抽痛却越发真切起来。 她饿了,当上午知道义父受伤的消息,她顾不上吃早膳就匆匆去了相府,又是匆忙出城,更顾不上吃一点东西。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比吃饭更重要,她的胃里早已经空空如也。 痛苦总是结伴而来,还是艰难的处境会使痛苦加剧,此时饥肠辘辘的感觉竟是如此强烈。她像是挨了以及记猛烈的重击,全身瘫软虚脱,好在囚室里还有床,她还可以用仅剩下的力气走过去躺下。 当身上的疲倦慢慢缓解,瘫软的四肢都似乎不再属于自己,全身都变得麻木不堪,她会很快入睡,饥饿的感觉也就不那么强烈了。 总之,她不会天真地奢望过一会就会有人送吃的进来。 这就是和谋逆他的下场。她……错了吗? 即使不惜牺牲尊严求他,他不会让她饿肚子,可是会帮她救出义父和君彦吗? 不会的。 苦笑一下,她合上眼睛,一串串泪水沿着眼角滑落……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肃王府的校场上,阳光落满雪地,像是为皑皑的白雪铺上一层闪闪发光的宝石。雪地上是两人两马,高大魁梧的轩辕叔叔和小小的她,还有英姿勃勃的骏马和一匹可爱的小马驹。她摸了摸小马的头,小马冲她眨眼睛,一点都不怕生。她非常喜欢这匹小马。 沦为阶下囚7 p>  轩辕叔叔昨天答应教她骑马,今天就送给她一匹这么可爱又温顺的小马驹。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轩辕叔叔不管答应她什么事,都不会食言。 她忙不迭地登上马镫正要上马,被轩辕叔叔一把拉住。“功课做完了吗?”叔叔笑着问她。 什么……功课啊,早就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叔叔先教我骑马吧。所谓一心不可二用,我做功课的时候总想着骑马,自然不能专心做功课了,”她眨了眨眼睛,信誓旦旦的保证;“所以啊,叔叔教会了我骑马,我做功课就会很专心很专心的。” 于是叔叔妥协了,“那好吧,下不为例。” “是!”她吐吐舌头,兴冲冲地上了马。然后叔叔说了一些关于驭马的注意事项,最后问她;“记下了吗?” “都记下了。”她点点头。叔叔只说一遍她就明白了,并且都记下了。不像先生整天对她‘之乎者也’的,就像催眠曲一样,叔叔就是比先生聪明嘛! 小马的脖子上还挂着铃铛,马蹄踏在雪地上,‘叮叮咚咚’的笑声在风中飘荡…… 叔叔骑着高头大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不经意间便能看到一人一马映在雪地上的倒影,让她感到非常安心。 数日后,叔叔又教她射箭,母亲也在场,小小的她溺在母亲的怀里撒娇,指着插满箭矢的盾牌,“娘,我把箭都射在了上面,你说我厉不厉害?” 娘还没开口,叔叔先称赞道;“虽然不是都射在红心上,她才刚开始学,竟没有一支箭射空,已经很不错了。” 娘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说;“很厉害,昔儿学会了射箭,就能专心读书了对不对?” “啊……”怎么,怎么又扯到了读书上,啊!叔叔正教她射箭呢,娘半路杀出来却要捉她回去读书啊!不过她又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我和叔叔都说好了,等春天到了就去塞北玩,娘也会一起去的对吧。” 母亲微微皱眉,语气带着一丝责备,“对你说了多少遍,叔叔也有自己的公务,不要总缠着叔叔。” 叔叔笑着说;“我已经向皇上请了半年的假,没有公务在身,可不算是忙人。等天气再暖和些,就带你们去塞北。” “你请了半年的假?”母亲诧异道,却还是没有要答应的意思。她急得跺脚,就在这时,一只海东青在高空盘旋,她无不羡慕的想,要是能像鹰一样就好了,想去哪里都可以,能飞到广阔无际的草原上,也能飞到金陵,飞到父皇的身边,那该多好啊……就在她看得出神的时候,听到母亲轻声叹息,“好吧,那要看你的表现,你要再惹先生生气,就哪也不许去。” “哦。”她不好意思低下头,想到那个老先生昨天还吹胡子瞪眼仰天长叹‘孺子不可教也’的痛心疾首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叔叔也说;“昔儿,你娘说的对,你不能太贪玩,女孩家不能只会弓马骑射,琴棋书画也都要学一些。” 她顽皮的吐吐舌头,“我知道了。” 母亲说;“知道了还不跟我回去了,先生还在书房等你。” 现在就要回去啊,她还想多玩一会呢……呜呜,她依依不舍看了一眼叔叔。不过想到塞北的草原,她郁闷的小心灵又乐开了,连走路也变得蹦蹦跳跳…… 她从梦中笑醒,听见肚子里发出的‘咕咕’的叫声。胃好痛,头也好痛,她抱着被子缩成一团,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从外面照进来的阳光填满每一寸角落,空空荡荡的大殿里没有娘,没有轩辕叔叔,没有曾经那么快乐的自己,和梦里一模一样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温暖是那么真切,而她的心,却凄凉到了极致。 沦为阶下囚8 p>  梦里的她刚过完七岁生辰,轩辕叔叔送给她一把精致的小弓和带她到草原去玩的承诺作为生辰礼物。 然而,他们还是没能等到春天到来,自从经历那场变故后,她的世界再也没出现过真正春天…… 饥饿的胃痛得厉害,被掏空了的心也好痛,她索性又闭上了眼睛,将被子拉过头顶,身体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世界又坠入到黑暗里,无处可去的泪水夺眶而出,肆无忌惮地放逐。她甚至不再压抑自己的哭声…… 歇斯底里的哭,很快就会累吧,累了就感觉不到痛了,累了就会再次沉入梦境里,就能看到娘,看到轩辕叔叔,看到父皇,看到君彦…… 不知道哭了多久,时间在这座死寂沉沉的大殿里已经失去了意义,除了在相对静止的世界里,缓缓地将悲伤一点点压在她的心上,是她的痛苦不断加深,加剧…… “昔儿……” 飘渺而熟悉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回忆。她打了一个激灵,自从母亲离开后,就没有人再这样唤过她。昔……本来就属于回忆的。 她飞跳下床,茫然望着四周,嘶哑的声音一遍遍哭喊;“娘……娘……” 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母亲的身影出现在罩着月辉的黑暗尽头,拨开银色的月光,一步步向她走来。她怔了怔,随即哭着跑过去将母亲抱住,在母亲的怀抱里失声痛哭。 “活着……” 母亲的声音在头顶低低响起,带着轻轻的叹息,又如一缕缕薄烟,慢慢消失在黑暗中。四周熟悉的气息与温暖,也消失了。 “娘,别走,别丢下我……” 她跳下床,却扑了个空,双膝重重跪倒在地上,强烈的震痛下,她猛地睁开双眼…… 白色的月华透过窗洒在地摊上,像是铺了一层冰冷的霜。 那么真切的痛苦瞬间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原来又是一场梦。母亲走了,梦,留下来的只是冰冷的月光。 就在这时,就在梦里母亲出现的地方,被月光笼罩着的黑暗尽头,响起了轻微的开门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是谁? 她先看到的是一双靴子正一步步朝她走来,她吃力的站起来,那个人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她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澈,你怎么来了?”带着惊喜的惊呼,听起来却是那么沙哑无力,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吧。 轩辕澈双手扶上她的肩,月太朦胧,他瞳孔的颜色与黑夜磨合,里面满满的悲伤都隐没在如墨的夜色里。 唯有他的声音透着无力掩饰的悲伤,“凝昔……公主,”他苦笑一下,“原来你是夏国的公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他连忙打断她,说;“我明白,我真的理解……”这样天大的秘密,背后不是隐藏着无尽的心酸吗?他从没有怪过她的隐瞒。 轩辕澈,他在秦国除了亲人外,唯一的朋友被她欺骗后却不怪她,正如她也没有欺骗他的友情啊……她笑了笑,咽下口水,心中五味杂陈。 沦为阶下囚9 p>  轩辕澈扶她回到床上,自己坐在床沿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随即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吃吧。只有这么多了,这里的守卫只听他的,就差没对我搜身了。带太多会被他们发现的。”他的声音带着歉意,将纸包递给她,里面是几块芙蓉糕,香味在空气中散开,对于她这个饿了两天的人来说,散发着致命的you惑。 “谢谢,有这些就够了,我两天没吃东西,突然吃太多只会伤胃,这些就足够了。”她安慰道,说完便大口的吃了起来。 “你两天没吃东西?”他的声音带着心痛。 “嗯……”凝昔嘴里塞满了芙蓉糕,含混不清地应了声,由于吃得太急差点被噎到。 轩辕澈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好像有一块地方‘哗’地一声,碎裂了。裂口中是一汪深潭,月光倾洒进去,他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雪花纷飞的相府花园,她手执长剑,轻盈舞动的身姿,在白色的雪地上展开一片惊鸿。他的心被强烈的震慑着,天空失色,雪花凋零,他的眼中,只留下了挥剑起舞的倩影。 眼前闪过一道寒光,他躲开,迎着下一招剑势,只是躲闪,并不还手,嘴角噙着笑意。终于,他的手还是稳稳落在了她纤细的腕上。 他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品评道;“一般般吧,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不过离侠女还差得很远。” 她哼了一声,对他的评价相当不满,又打量他一番,板着脸问;“你是什么人?” 身后的小厮刚要开口,他摆摆手,笑着反问;“你看我像什么人?” 她打量着他,一副‘明白’的表情,“你该不会是偷偷溜进来的小贼吧?” 他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哈哈,你见过这么英俊潇洒的贼吗?”哪有穿得这么好的贼,而且身后还跟着府里的小厮!显然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两手叉腰,秀眉微蹙,做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那你怎么一声不响就溜进来,至少要让人通知我一声啊。” 他微微一笑;“那你就当我有所企图吧。”眨眨眼睛语气带着点神秘味道;“我听说相府有一颗最珍贵的明珠就在这里,所以我来看看。” “明珠?”她撇撇嘴,随即秀眉舒展开,上前一步,扬起笑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慢悠悠的问;“你-现-在-看-到-了-吗?” 啊?他的脸微微泛红,心跳急剧加速……怎么还有点不知所措? 几粒落在她的长而浓密的睫毛上,她眨眨眼睛,看了他一会先‘扑哧’笑了,他也跟着大笑起来,刚才的窘境在笑声里荡然无存。 哈哈,她还真是个可爱的女孩! 那日的她宛若天上的仙子,披着莹白的雪光从天而降,翩然落入他的世界里。她是他轩辕澈认定的人。君彦和他是好友,他可以借着近水楼台,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陪在她的身边,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不信得不到这小女子的芳心! 沦为阶下囚10 p>  然而,在以后的几个月,他发现她喜欢的人是君彦,对她的那种志在必得自信也渐渐失去了。 他终于下定决心放弃所有自私的念头去帮助他们,却又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亦明白了他们的命运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操控着,他无法与那种力量对抗,所有的付出和不计回报的成全都变得那么苍白无力。 …… 女孩的笑容消失了,纷飞的雪变成了苍白的月光。他甚至无法将那个鲜活生动的女孩和眼前苍白憔悴的她重叠在一起。她与月光磨合,血色褪尽的脸宛如一把尖刀割在他的心上。 目光仓促的从她脸上移开,没有焦距的望向四周,又想到只吃东西不喝水怎么行。 “你慢点吃,我去拿水。”说着站起身,宫灯里的烛火已经燃尽了,他借着月光找到水壶,好在壶里还有水,刚好装满一杯。 他端着杯子回到床边的时候,凝昔已经将纸包里的芙蓉糕都消灭干净了。 凝昔将杯中的水全部喝完,胃里有了吃的就不再痛了,一时间感觉神清气爽,伸手拍了拍肚子,又拍着少年的肩膀,颇为感慨道;“澈,你说你怎么这么好呢?” 轩辕澈苦笑一下,“你现在才发现我不是一般的好啊。”说完这句便敛去笑容,神色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严肃。“凝昔,我不能每天都带吃的来看你,能让你出去的人,只有他。” 她的心仿佛又被扎了一下,一个角落开始坍塌下去,她摇摇头,将话题岔开;“澈,你来看我,雍王知道吗?” “我离开的时候她不在府里,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你就别为我-操心了。”他说得云淡风情,其实省略了很多内容,昨晚父王将他从刑部大牢里带出来,气得要用家法惩治他,被母妃拦住了,不过他还是挨了一顿训斥,又在祠堂里跪到深夜,父王不让他离开王府,但他还是不计后果的来找她了……他知道她对他心怀愧疚,将这些说出来只会让她的愧疚加倍。 “那你知不知道我父亲和君彦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皇上知道了我的身份,才认为尹家对大秦有异心?”她迫切想知道义父和君彦的消息,如果再在这个与外界隔绝的地方关几天,就算有吃有喝,她也会发疯的。 轩辕澈按住她的手臂,声音平静沉稳带着一种使人安静下来的力量,“我打听到他们依然在刑部里,不过也是分开囚禁的。皇上还没有安排人审问,甚至连相符都没有查抄。连父王都说猜不透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打算。”说到最后,语气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自嘲。 凝昔心里也不是滋味,轩辕澈过去与君彦交情很好,即使轩辕祈没有对雍亲王起疑,尹家获罪也使雍亲王的立场十分尴尬。 想了一会,她又问;“最近有大臣上奏弹劾义父吗?皇上对他起疑,和淳于家有关吗?”她知道义父和淳于安根本没有任何私交,将淳于家获罪的事和义父联系起来未免太牵强,但她实在想不到别的,两个人获罪时间接近,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就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联系了。 沦为阶下囚11 p>  轩辕澈摇摇头;“都没有,伯父没有为淳于安求情,也没被任何人上书弹劾。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应该也与你无关,你在七皇叔府中度过七年,这个也是不难查到的。皇上也没有削去他的谥号,给他定罪啊。” 然而,这番话并没能对她起到一点安慰作用,她抱着膝坐在床上,泪水无力遏制地从眼中滑落,那种心如同被撕开的剧痛,让她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也许,皇上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粗糙妆容的画像居然被选中,三场比试对于她都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这正是轩辕祈为她指定的路啊,也许轩辕祈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并且用这种方式来试探义父,夏国降臣的女儿刚入宫便被册封为妃,这是多少世家贵族都求之不得的荣耀啊!如果义父真的将她看成是尹家的女儿,对夏国没有一点旧情,她作为尹家的女儿成为大秦皇帝的妃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义父将这视为莫大的恩典,不会想尽办法让她出宫,那几不会引来轩辕祈的猜疑了吧? 可是,这都只是‘如果’。也许义父在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而她和君彦都低估了轩辕祈,以为这些年的竭力隐瞒真的是天衣无缝。 “凝昔。”轩辕澈双手按住她颤抖的肩,一字字地说;“现在只有你可以救他们。” 她真的有能力救他们吗?她自嘲的笑了笑,颤声说;“你看我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 “对不起……“轩辕澈艰涩的地说;“我真的帮不了你,你只有……只有求他,也许才能救出伯父和君彦……” 她的心狠狠下沉,仿佛沉入冰窟里,蚀骨的冷让她感到绝望。如果在刚见到轩辕澈的时候,她还隐隐有一点期待,可是现在,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希望什么…… 咬了咬唇,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努力吞咽着,再开口,声音都哽咽了,“你告诉我,那个……浑蛋,到底是什么人……” 轩辕澈摇摇头,只是语气沉重的强调;“不管他是谁,他是唯一能帮你的人,其实……他并不想太为难你,不然也不会让我进来看你。” 不想为难她……不然,也不会允许澈进来看她,提点她? 言外之意就是,即使她是夏国公,命运却还是被秦人操控着。 所以她必须求他,揣着尊严和骄傲匍匐在他的面前,恭候他一步步踩上去,将她仅存的所有践踏成泥。 但是这些与义父和君彦的生命比起来又算什么?为了抓住一线希望,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 轩辕澈离开后,她又缩在被子里默默流泪。 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晨,寂静的行宫内苑响起‘隆隆’的拍门声,凝昔一边拍一边大喊‘来人’,听着自己的尊严与骄傲在猛烈地撞击下支离破碎。 不消片刻便有侍卫开门进来,她看着对方简单地吐出几个字;“告诉他,我饿了。” 沦为阶下囚12 p>  侍卫走了出去,半晌后返回,手里拿着一个碗,碗里是一个馒头。 其实她根本没有食欲,馒头是冷的,她食不知味的含着泪水一口口将它吃完。 而她接过碗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险些把碗打落在地上。她的双眼红肿,鬓发凌乱,狼狈到了极点,那个侍卫看她的眼神带着不屑,却一定会将她的落魄相添油加醋地告诉那个人吧。 又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又有几名侍卫来到大殿,为她解开脚镣后又将她带出宫殿。 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室外没有阳光,一望无际的长空聚满了铅色的云层,整片天色都如她的心情一样阴暗而晦涩。 宫门外,远远地看见他其在高头大马上,一席黑衣黑帽,黑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翩飞,与惨白的天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两个秦兵一左一右像押解犯人一样将她押到他的身前,那种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变得越发强烈,明明脚镣被解除了,她却越发感到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脚步徐福,浑身绵软无力,大脑里好像所有的神经都在尖锐的痛着,阴冷的风吹在身上,可她的后背却沁出了冷汗。 怎么会这样?她一定是生病了。身体并不孱弱的她在最近一个多月里竟然病了三场,也许是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吧,无常的世事比多变的天气更可怕。 而这个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人,将她落魄的样子完全收入眼底,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那双黑眸也显得更加漆黑而深邃。 人和马明明都没有动,可身后笼罩在阴霾中的景物却像是正在退去的潮水,或是被罩上了一层迷雾,朦胧的就像是亦真亦幻。仿佛天地间在还有这个骑在马上的人,才是最真实的。 他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祗……凝昔的脑海中瞬间冒出一个词来,随即又补充,如果瘟神也算是神类的一种…… 他到底要做什么? 随他吧,她认命的想。 就连头顶沉积的乌云都压的她透不过起来。世界的颜色都惨淡到令她心寒。 而就在这时,她看到一条像蛇一样细长的东西在头顶一闪而过,当看清那是条马鞭,来不及躲闪,腰便被鞭子缠上,双足顿时悬空,她整个人被他拽上马背。 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男子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上,他的嘴角带着得意地笑,拥着向远处的树林赤城而去。 马速如同风驰电掣,凝昔感到五脏六腑都快被震出来了,她从没感受过这么快的马速。风从耳边刮过,竟然带着几分严冬时节才有的凛冽。 两个人扬起的发丝教缠在一起。她实在忍无可忍的对他大喊道;“你能不能慢一点,慢一点……” “哈哈哈……”马速依然没有减慢,他狂野的笑声在风中回荡。 “我让你慢一点,你这个疯子,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呀……” 他突然低下头,薄唇问在她冰冷的脸颊上,“再乱动我不确定会亲在哪里。”薄唇俘虏过的脸颊升起一片红晕,他的目光灼灼,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沦为阶下囚13 p>  这个无赖!这个浑蛋!她在心里大骂着,却不敢再挣扎。 马尔奔驰的速度太快,激起强大的气旋,飞快倒退的树木形成一幕幕浮光掠影,她索性闭上眼睛,躲开了眼花缭乱带来的眩晕感。 一路狂奔地出了树林,马速由快转满,她睁开眼睛,视线的尽头出现一片湖泊。 他勒住马,邪魅一笑;“到了。” “这是什么地方?”凝昔好奇地问。 没有回答。 再回头看被远远摔在后面的树林,一片绿意盎然,却又有一种沧海苍天的感觉。 而他年轻俊美的脸上,刚才的戏谑荡然无存,如果她没看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逾越年龄的沧桑感。似乎,不是不屑回答,而是……已经陷入了另一个世界里。 他手臂的力道也变得松懈,她猝不及防地从马背上滑下来,跌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真冷啊,冷风铺天盖地的袭向她,可她的体内如同有火焰在燃烧,冷风不断吹向她,这种冷热的交替更让她难受。身体也近乎于完全虚脱,一时间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头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怎么了,你不是很厉害么?” 他终于意识到她的存在,下马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意思。 凝昔使出浑身力气,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眼没有焦距的看着地面,突然落到一个金色的口袋上,淡金的色泽在阴沉的天色下格外刺目,她的双眼突然潮湿…… 这是娘临终前给她的,里面是父皇当年送给娘的金环,八年来,她一直将它带在身上,因为是小物件,刑部大牢里为她搜身的女狱卒也没有发现。 由于马的速度太快,她又挣扎了一阵,外衣都敞开了。锦袋一定是她滑落下马的时候从她身上掉出来的,好在没有掉在路上…… 这样笑着,心酸之余又带着一丝欣慰,而就在她发怔的一瞬,一只大手已经将锦袋从地上捡起,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你的东西?” 他伸手拾起,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你的?” 她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着,“给我!”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深不见底的黑瞳中折射出冰冷的光,比头顶的天空更让她心寒。 无声的命令—— 求我! “请将它还给我……”声音哽咽了,泪水夺眶而出。 他讽刺地笑了笑,她真的是被宠坏了,连求人的姿态都这么生硬。 一阵风吹过,他松开手,锦袋飞了出去,划过一道金色的弧,无声地落入湖水中。 凝昔一声惊呼,纤细的背影宛若一抹绝美的惊鸿,转瞬间一半的身子已经没入了冰冷的湖水。 他像是着了魔一样追上去。 幸好她在湖水没过她的腰身的时候拿到了它。 她小心翼翼将它收好,嘴角浮出一丝微笑。 宛如一粒花苞被风吹落,还未绽开,就凋零成了苦涩。 现在已经到了月底,纵然三尺冰封也已经融化,可是在这样阴冷的天气里,湖水还是刺骨的冷。 当将锦袋仔细收好,她才感到被湖水包围的双腿,就像是有无数根针穿透皮肉,直扎进骨髓里。转身要上岸,双脚却也被冻得麻木,勉强迈开的脚步是那么沉重而无力。 那个人就站在岸边,帽檐投下的阴影模糊了脸上的表情,黑色的深瞳里射出冰冷的光,如一把把锋利的剑,在眸光相触的顷刻间将她的身体穿透…… 真是阴魂不散,凝昔苦笑一下,她在齐腰的冷水中举步艰难,他却站在岸上无动于衷……也只是没有下水扶她上岸的意思而已啊。 沦为阶下囚14 p>  她咬了咬牙,一步步蹚着水朝对岸吃力地走。 而冰冷的水就像是也随着她的脚步,不断向远处蔓延。她努力的向前走,而边岸离她还是越来越远。她像念咒语一样喃喃重复着;“我不会被淹死,我会上岸,我不会被淹死,我会上岸……”冷风席卷着水浪,一下又一下从身后袭来,她的身子被迫向前倾,双脚几乎失去了感觉。 绝望无孔不入地钻进她身体里的每一寸脆弱的角落里,她会死在这里吗? 然而,比巨浪更强大的求生*推动着她一步步向前走着,她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能倒下去,不能死……绝对不能! 湖水慢慢变浅,由腰身退到膝盖,又退到角落……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狼狈地上岸,然后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跌倒在地上。 好痛!腿,膝盖,手肘……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泪水夺眶而出,支撑着地面的掌心被擦破了皮,掌心上沾着淤泥,流出的鲜血在泪光里像是绽开一朵娇艳的蔷薇,又慢慢变形,成了一条鲜红的小溪,沿着她的手掌蜿蜒流淌。 她看着手掌怔了一瞬,沾满淤泥的手伸进怀里,摸到了里面的锦袋和里面的硬物。还好,东西还在,她也还活着……纵然狼狈不堪,也是这样顽强地活着。 她欣慰的笑了,挣扎着站起来,她还活着,但她并不可以满足,她还要救义父和君彦,还要去找父皇。 …… 她步履踉跄地走向他,身子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他一动不动站在远处……就在他如闪电般失态地冲到岸边的时候,里只有重新回到他的体内,他站在原地袖手旁观,冷眼看她一个人在水中挣扎。 他不会让她淹死,就算她因为找不到那个锦袋而想不开,他也会在她撑不下去的时候及时将她带上来。他不希望她有事,也不意味着他可以纵容她的任性。 然而,他在‘教训’她的时候忽略了一点,她再任性刁蛮,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在茫茫的湖水中缩成一个小点,是那么单薄无助。 那个袋子对她那么重要的意义吗,她为了捡回它可以不要命的冲进水里。他甚至隐隐担心,若是她找不到那个东西,会不会恨他?恨……又有多恨呢? 心如同遭到了猛烈地撞击,剧烈的震动涌出太多强烈的情绪,蔓延出的千丝万缕编织成网,将他的灵魂生生困住,让他忘记了所有…… 她摇摇晃晃走到他的面前,嘴微微张开,似乎要对他什么,而喷出的却是一片鲜红的血…… 她太累了,没有只言片语,身子就向后倾去,像被风从枝头吹落的花朵,在空中划过一道凄美的弧线…… 在她倒下去的一刹那,他的身体似乎也有一个部位轰然碎裂,他一把将她拖起来,狠狠拉进自己的怀里,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的双眼依然紧闭着,安静的她就像是一个会流泪的瓷娃娃。他低头吻上她的唇,轻轻吸去唇边咸涩的泪滴。 赵凝昔,你是我的。 她的明媚而坚强,今生今世只能在他的掌心绽放。 男子深邃的黑瞳里浮出粲然的微笑,将怀中的人拦腰抱起,跃上自己的坐骑,扬鞭,沿来时的路驰骋而去。 最最无奈的身不由己1 p>  梦里,她又回到了七岁。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湖水,与头顶阴霾的天色连成一片。充斥着一种惨淡的晦暗。 好在她不是一个人,少年从身后将她抱住。她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膛。浪打在他们的身上,天与水的凄冷迷乱了她的眼,他们像是被困在了这片湖里。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亦不知道哪里是岸。 可是她不是一人,在这样冰冷的水中,满目苍凉绝境里,有人陪着她一起漂泊,对她不离不弃。 即使她没有回头,没看到他的样子,但在那双手臂从身后将她紧紧环住的时候,冥冥之中她就能确定,一定是他,是从刺客刀下将她救出的大哥哥,是在风雪中送她匕首,给了她坚定信念的少年。 她靠在他的肩上,心里没有一点恐惧。知道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湖水退去了,她翻身抱住他,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的睫毛很密很长,他的眼睛很黑很深,却又是那么明亮,如子夜的苍穹上流淌的星辉。他的鼻子高蜓,剑眉入鬓,两片轻抿的薄唇衔着浅浅的弧度,浮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的轮廓是这样深而刚毅,与完美的五官天衣无缝的结合在一起,俊美的脸上仿佛弥漫着美玉的光华,而他的全身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淡漠,即便他是温和的笑,也会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疏离感。 她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不对,她的心一直在跳,只是在此刻骤然加速。是恐惧,还是震撼?她像着了魔一样伸出手,在他的脸上轻轻的触摸着。他的轮廓和五官没有一点胡人男子的粗犷,亦看不出半分汉人男子的清秀,两种截然不同的魅惑能在他的身上完美的磨合在一起,这种近乎于放肆的俊美,她还是第一次见过。 由于靠的太近,他的鼻尖几乎贴在她的脸上,温热的鼻息混着淡淡的龙涎香,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沉醉……却又格外真实。 真实到让她发现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他怎么会在她的身边? 身下一片柔软,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她到底在什么地方?他又一次救了她吗? 大脑被沁入了太多的理智,温馨的气氛也变得诡异起来…… 有句话说,当人在梦里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的时候,那就意味着,梦已经醒了。她也认出了这张脸。 在她急剧放大的瞳孔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出邪魅的笑,看着她的眼神分明带着一种讽刺。 不是他,是啊,她们之间隔着八年的时光,不管岁月将他雕琢得多么完美出众,她就是可以确定,眼前的人,一定不是他! “啊……” 幔帐低垂,烛火氤氲,沉香缭绕,充满暧昧的温馨气氛里划开一记悦耳的惊叫。 凝昔一跃而起,一脚向某人踹去,某人起身避开,她的脚碰到的只是他的玉带。不过她毫不气馁,又抄起枕头用力向掷去。她在床上和他打了一大架。被子,枕头,圆桌上的衣服……一切可投掷物都被她一把抓起狠狠投向他,都被他轻易躲过。结果就是她的脚趾头硌得生疼,四肢瘫软无力。男子不紧不慢的整理好衣襟,在她又一拳打来的时候一把捉住她的手臂,然后轻轻一拽。她反应不及,整个人都被扯进他的怀里。 “放开我!”她用力挣扎开,隔着低垂的幔帐,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底,她的双眼骤然一酸。“这,这里是什么地方……”声音难以置信又充满掩饰不住的狂喜。 额头一热,某人的大手按在她的前额上,她慌忙躲过,一个磁性的声音徐徐飘入耳畔,“连自己的家都认不出来,难道是烧傻了?” 最最无奈的身不由己2 p>  泪水夺眶而出,紧攥的拳头无力的松开。 她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在家里的卧室?可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眼前熟悉的一切,就如一场梦……她在宫里住了十几日,做梦都想回家啊! 澈说,皇上并没有查抄相府……她的大脑飞快运转着,记忆回到那个惨淡的上午,她挣扎着爬上岸后就失去了知觉。再睁开眼睛就回到了家里……难道是他送自己回家的吗? 她举目四望,最后落到了那张英俊的脸上,小心翼翼地求证; “这真的是相府吗?我,我怎么会回到这里?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男子微微一笑,“不感谢我么?” 感谢他?凝昔恨得咬牙。她没有湖里淹死,在晕倒后他也没丢下她,没有让她自生自灭,不过她变得那么虚弱狼狈,又是拜谁所赐?还有,她的生杀大权真的掌控在这个家伙的手里吗?澈也一定被这家伙唬住了。轩辕祈甚至没有下令查抄相府,尹家的罪名还没有落实。她能回到相府就意味着轩辕祈已经查清了真相,赦免了义父和君彦。 这家伙在她面前颐指气使,义父和君彦现在也不在府里吧,也许正在被轩辕祈召见……总而言之,她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家里,她的家人也不会有事的。 这样想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冲淡了她对某人的怨念这样想着……其实她也说了过分的话。总之,她现在心情好,懒得和他计较了! 但是……她现在只穿着中衣亵裤,又和他在躺在一张床上,虽然这家伙还算衣冠整齐,可是……帐外的烛光告诉她,夜幕已经降临,她晕倒的时间是晌午,和现在至少隔了几个时辰…… 她又联想到他的轻浮,脸上就像有一团火在烧,急剧上升的恐惧带来阵阵寒意,她浑身颤抖着,一寸寸缩向床角,舌头都在打颤,“你对我……没,没做过什么吧……” 她害怕了?他看到她这幅紧张的不行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悠悠开口道;“该做的我都做了,怎么了?”嘴角勾起邪恶的笑,像是在回味着什么,身子微微倾向她,目光炽热在她的身上油走,比他的行为还要放肆。 “你——”凝昔气得说不出话来,双手紧攥成拳,想立即扑上去将这个人撕碎。但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只是全身无力,肚子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除此之外,她的身体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不像是做过那样的事…… 于是乎她的心底又踏实了。这个家伙只是在吓唬她而已。而耳边又响起那个好听又可恶的声音; “赵凝昔,除了刁蛮任性胡闹和哭,你还会什么?”语气轻蔑地将她的‘优点’一一说出。“当我的女人,你还不够格。反倒你对我又是抱又是摸,到底有什么企图?” 什么什么?她的小脸红一阵白一阵……心情之窘迫可以用无地自容拉形容了。他的意思是,自己是蓄意占他的便宜?可她当时还没有完全清醒,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做噩梦也没想到躺在自己身边的人就是他啊! 于是面对这种神逻辑,她也咬牙切齿的质问;“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 “你发了高烧,睡了两天一夜,我是好心为你驱寒。”他冷冷的说,又嗤笑道;“你只是我的奴隶,别再往想其他的。” “你……”她气结,这个强词夺理的流氓,无赖! 最最无奈的身不由己3 p>  要是动手就能打得过他,她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 她深吸一口气,肚子里又传来‘咕噜咕噜’的抗议声。凭什么她饿的头昏眼花,浑身无力,而他却一脸悠哉,看起来神清气爽啊?就算吵架,她也未必能吵得过这个强词夺理的家伙啊!武斗文斗她都不是对手,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 正想着要解决吃饭问题,却看到他的手中突然多出一把匕首,她的心又像是被扯了一下,刀柄上的字符隐隐映入眼帘,是那么熟悉…… 八年来,这把匕首她一直随身带着,当日被搜身的狱卒强行搜去。而她是被他从牢里带出来的,对他有她的东西也不感到惊讶。 “这不是汉人的东西,说,你是怎么得到的?”他将匕首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她的眼珠跟着匕首来回的晃。 “关你什么事!反正不是你的。”她扑过去夺。伸出的手又被某只可恶的手一把抓住,那张邪俊的脸上依然挂着让她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拳揍过去的可恶的笑。 “这不是你该有的东西,你不说明来历,我就当成是你偷来的了。” “你才是偷东西的贼呢!”她忍无可忍对他吼道。 “那为什么不能说?”他双眸炯炯盯着她的脸,嘴角的笑意渐深。 什么语气啊,好像她不敢说一样。明明是懒得和他多说,不过为了拿回匕首,她忍了。“那是在八年前,一个救过我的人送的。” “原来你也肯要秦人的东西。”他一副惊讶的样子,“我还以为在你眼里,我们秦国人都不是好人。” “不是这样!秦人中也有好人,就像夏国人中也有坏人,每个国家的人都有好有坏。”她有气无力的分辨道。 “那他是谁?”他又问。 “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忆起那个少年,她的眼眸里飘出一丝惆怅,目光就像着了魔一样停驻在那张俊美的脸上,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 男子的深瞳中笑意渐浓,“为什么这么看我,该不会把我当成他了吧?” 啊?凝昔怔了怔,似乎真的被他看穿了心事……但是又怎么可能是他?转瞬间否定了这个念头,她板起脸没好气的说;“你怎么能和他比?” 那个少年是她的救命恩人,不但救了素未谋面的她,还曾给了防身的匕首。他一定是一个胸怀宽广的人,八年的岁月会将他雕琢成一个更加完美落拓的男子。他是神祗一般伫立在她的记忆中的人,而这个家伙只是欺负过她又害她生病的瘟神。 想到这里,她用一种自豪的语气向他宣布;“他和你完全不一样,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你说的不错,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他赞许道,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似乎被她的回答取悦到。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粉颊,对她一字字地说; “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现在还躺在河水里,记住,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当然,如果你执意把我和他当成一个人,我也不会介意。” 这家伙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哇!算了,当务之急是解决吃饭问题。而某人似乎又看穿了她的心事,转头朝帐外吩咐了声;“来人!” 帐外人影晃动,凝昔又一阵窝火,房间里不是没有第三个人,可为什么在她醒后一点动静都没听到?为什么这家伙一声吩咐就立刻有人影飘了过来?她她她竟然被无视了!可这又算什么?这里可是她的家,她的家啊! 最最无奈的身不由己4 p>  只听他简单的命令道;“备膳!” 帐外的人影应了一声,然后飘然而去。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她的身上,被她瞪了一会后一言不发地捡起地上的衣服,重新放回到圆桌上,然后亲自为她一件件穿好。凝昔怔怔地看着他,他他他竟然在为她穿衣服?不过又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要窘?就当这家伙是她的丫鬟不就行了! 可为什么她的脸颊越来越烫,扑通扑通的小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了怎么破,啊啊啊,她翻了个白眼。她要用最不屑的目光狠狠地鄙视他! 当他捏起她的一只莲足,为她套袜穿靴的时候。她全身每一根神经都是紧绷着的。尤其是那家伙突然毫无征兆的抬起头,她迎上那双黑色的深眸,竟然没出息的低下了头。 他捏起她的另一只脚,目光灼灼,“你在害羞?” “没有!”她使出浑身力气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小脚丫从他的大掌中溜出来,挑衅般在他的身上蹭呀蹭呀,表示她不但不在乎,还相当的不在乎,你这家伙不是喜欢伺候人吗,还不快为本姑娘穿好! 该死! 她的脸颊绯红,目光闪烁,飘出一丝狡黠,却拼命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按下将她压在身下的冲动,他笑的邪恶,捏起她的脚,抵上自己的下腹…… 她的足尖触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一种炽热沿着足尖向全身蔓延着,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脸热得就像在火上烤一样,用力抽回脚,“臭流氓!”小声嘟囔着,头顶,邪恶的声音低低响起; “到底谁更流氓?” 啊啊啊啊啊!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竟然是…… 飞快穿好鞋袜后跳下床,跳到离他几尺外相对安全的地方。 女孩缩着脑袋,双目躲闪,似乎恨不得找一个地缝缩进去,两片垂下眼睫如蝶翼一般扑闪着,娇羞的深情更是让他柔肠百转。他不紧不慢的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携着一种如热浪般的炽热而强大的压迫感向她袭来。 她又下意识的连连后退……只听 ‘咚’的一声响,是她的脑袋撞到了柱子上。她痛得呲牙咧嘴,眼前顿时又是一阵金星乱舞。还有还有,那个家伙仍然站在原地呀,刚才她慌忙躲闪,分明以为他下一瞬就会扑向她…… 她又被他捉弄了。她一边揉着脑袋,眼睛恨恨地瞪着他。就在这时,丫鬟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凝昔不再理会他,恨恨的想等她填饱肚子,一定将这个家伙撵出去! 晚膳并不算丰盛,不过大病初愈的她来说却是恰到好处。几样清淡的菜都是她爱吃的,还有粥和一盘水晶蒸饺。从昨天早晨到现在,她又是将近两天没吃东西,饿得连规矩都顾不上,抓了一个蒸饺塞进嘴里后才意识到筷子的存在,却也没多想,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刚做好的饭菜有些烫,她一边吃一边落泪。混着泪水吞下去的食物已经分不清是什么味道了。摆脱了宫里担心受怕的日子,又不用为义父和君彦担心,这是她在一个月前听到自己被选为秀女的消息后,吃的最安心的一顿饭了。回家真好!只要在家里,喝的水都是甜的。 最最无奈的身不由己5 p>  风卷残云般的速度将一桌菜饭菜吃个精光,放下筷子的时候,突然感到气氛有些不对了,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 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而她极为不雅的吃相,也被尽收在那双深不可测,不知蕴了多少阴谋的眼眸里。 她的脸‘刷’地红到了耳根。 呜呜呜,她的淑女形象…… 淡定淡定,她可是饿了两天,哪还能顾得上形象啊!淑女在特殊情况下,形象也只是个美丽的传说。 他瞪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没好气的问;“看我干什么,没见过美女吃东西吗?” 某人嘴角扯出邪魅的弧度,“你不知道有个词叫‘秀色可餐’?” ‘秀色’可餐……可她的‘秀色’又是拜谁所赐?这个家伙果然不放过任何一个嘲笑她的机会,真是岂有此理! 于是乎她露齿一笑;“多谢夸奖!你可以留下来,天天看本姑娘吃东西,饿死你!” 最后三个字说的杀气腾腾,他却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 “吃饱了?” “呃——”她打了一个饱嗝。表示吃的相当饱,直白的回答,胜过任何语言。 最最无奈的身不由己,就是肚子饿了就会叫,吃得太急太饱就会打嗝,由不得她来决定。 一只手适时地将水杯递到她面前,她不客气的一把抢过。喝水时又被呛到,那只手又在她的背上不轻不重的拍着。 这家伙还挺会照顾人的,她心想。其实也不得不承认,虽然这家伙算不上好人,但她称他是‘秦贼’还是过分了些。轩辕叔叔和当年那个救她的是少年,还有轩辕澈都是秦人啊。从小到大她接触过的秦人里,好的还是很多的,只是立场不同而已。而身边的这个人……虽然嘲笑她,戏弄她,可她却不能够将他和当年那些虐待俘虏,将*和块感建立在血泪枯骨上的真正的恶人混为一谈。 用过晚膳,凝昔走出自己的房间。其实她刚从昏睡中醒来,还没有完全康复,脚步还是有些虚浮。不过她太激动了,一口气在偌大的相府里转了一圈也不觉得累。当她从义父的书房里走出来,看着天空忍不住叹了口气,时辰已经不早了,义父和君彦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那份劫后余生的欣喜慢慢退去,她的心变得空空如也。在铺天盖地的寂寞里,莫名的感到心慌。 “在想什么?”高大的身影鬼魅般飘到她的面前,遮住了广阔而寂寥的夜空。略微沙哑的声音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蛊惑。 她的心里仿佛涌起一股异样的波动,眸光定定看了他一会才回过神来,那种一样的感觉又不免成了懊恼。 他黑色的眸子如漩涡般深沉,带着一种强大得不容抗拒的引力,亦有着能看穿灵魂的犀利与冷漠,还有一种……让人心跳不由加速的魔力。她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深吸一口气,下意识要将眸光移开,却又想到,不与他对视也不能离开他的注视啊,分明是他抓住她的视线不放,她为什么要躲避。 她早就下了逐客令,某人却以参观为由一直跟着她,现在好像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更无奈的是府上的人都不听她的话。如果义父和君彦今晚不回来,这家伙该不会也要赖在府里过夜吧。 “我说……” “公主……” 两个人同时开口,然后便又是沉默。他的神色淡淡,可‘公主’的称呼在她听来却是非常讽刺。 短暂的停顿后,她冷冷的说;“你先说。” 他的嘴角勾出魅惑的弧度,身子微微前倾,俊美的脸在她的眼前放大。“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 最最无奈的身不由己6 p>  啊? 凝昔后退两步,请吐出一口气,要镇静,镇静!她稳住心神,用一种很无语的眼神困惑的看着他,“你为什么用那种……好像你要对我纠缠不清的的眼神看着我,拜托别这么吓我行吗?”说着做了一个夸张的防御手势。 “女人就是喜欢口是心非。”他不以为意,又拍拍她的头,声音带着一丝感叹;“舍不得我就直说,你真的希望我走吗?” 说完,他负手看她脸上的表情。眼中还是带着一丝探询地看她,黑色的眼眸中燃着赤色的火焰,放肆地在她的脸上流连。 凝昔无语,否认就是口是心非,承认更会被这家伙当成是‘告白’了啊!这人的大脑构造……这么强烈的自我陶醉情结是从哪来的?虽说天下之大,多少也会存在一些比较奇怪的生物,但为什么这种不明生物却偏偏装在这么好看的皮囊里? 还有,这人对别的女子也是这么轻佻吗……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她十分郁闷。她冷冷‘哼’了一声,表情冷淡的再次发出逐客令;“别自作多情了,请你现在就离开,最好永远别在我的眼前出现!” “赵凝昔!” 他的心中无法遏制地生出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挫败感,紧锁住她的眸光一寸寸冷下去,变得凛冽而凌厉,就像暗夜笼罩下一望无际的冰川。 他的声音隐隐带着一种杀气,“你以为你有多喜欢尹君彦,他又有多喜欢你?这不过是你为自己编制的白日梦,呵,你还真是好笑。” 凝昔无语地瞪着他,这,这么前后不搭的话有什么逻辑性吗?不过他一定真的生气了吧,浑身散发出的那种强大的气势排山倒海向她压来,她的整个人都被困在了他的怒气里,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在大脑中一闪而过。 但她还是稳住了心神,她现在可是在自己的家里,这家伙要是再敢欺负她,等君彦回来后,她就让他好看,哼! 单独和这家伙在一起,小心脏难免忐忑不安,但她绝不可以在气势上输给他,何况他提到君彦那种嘲弄的语气实在让她很不爽…… 这样想着,她的怒火也骤然升起,双手叉腰,将对他所有的不满全都宣泄了出来。“什么叫‘我以为我有多喜欢君彦,君彦又多喜欢我’!你这家伙到底想表达什么啊?我们就是相互喜欢,入宫是我心甘情愿的吗,义父就是为了我们才铤而走险的。还有,我已经忍耐你很久了!你最好趁他们还没回府的时候快点消失,不然君彦回来知道你这么欺负我,一定会狠狠教训你的,你就等着挨揍吧!” “呵呵……”男子发出一声冷笑,就像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这家伙是不是脑子不好啊?她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然而,刚走出书房时心里隐隐生出的不安却仿佛被一只有力的手强行扯了出来…… 她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讽刺,连带着他俊美的脸,在她的眼里都变得那么可恶。她真想冲上去抓住他的衣襟大声质问。然而,她却听到自己有些发颤的声音;“你……笑什么?”他到底知道什么……她迫切渴望听到的消息,却又怕他说出来。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 残酷的真相1 p>  他站在原处,嘴角噙着嘲弄的笑,眼里一片冰冷。 他不开口。在沉默的对峙里,只有树叶被晚风吹动发出的遥远飘渺的‘沙沙’声。心底的不安犹如一点火光,在涌动的暗流里疯狂地蔓延,像一把钝刀在心上肆意的磨着,又像千钧重的巨石压在心上,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崩溃的一刹那,突然听到他不带一丝情感,寒冷如冰的声音;“你知不知道尹君彦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什么?”她茫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问她这个问题,只是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君彦的母亲是在江南去世的。”这是君彦告诉她的,“义父是金陵人,当年城破的时候,君彦的母亲在金陵照顾生病的老人,所以躲过了一劫,却在听到京城被攻破的消息后忧虑成疾,不到一年就去世了。”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金陵没有被卷入过战争里,君彦的母亲躲过了一劫,可是命运并没有善待她。她因为对亲人过度思念忧患成疾,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能再见到亲人。母亲也是如此,在对父皇的思念中煎熬着,整整七年,最残忍的分别不是生与死,而是直到走到生命的尽头,那个耗尽一生去思念,等待的人仍未出现,连诀别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你说的和我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她又陷入记忆里,直到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这是尹君彦告诉你的?”虽然是疑问句,眼中却带着那种‘我就知道他会这样对你说’的讽刺。 “你到底要说什么?”凝昔的承受能力已经接近极限,提高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无力苍白。 他笑了笑,“不但我知道,朝野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十三年前,尹浔虽然归顺了大秦,但皇上并不信任他,恰好他的家眷都在南夏统治的金陵。虽然夏国仪仗长江天险,保住了半壁江山,但两国实力相差悬殊,你父皇一心向大秦求和,皇上就让他将尹浔的家眷送到秦国为人质。你父皇便答应了。尹君彦就是这么来到秦国的,至于尹夫人,她当时已经重病,经不起几个月的长途跋涉,是在途中病死的。这不算难以启齿的秘密,不过联系到你的身份,也可以理解尹君彦为什么没将真相告诉你。” 他的薄唇一张一合,每一句都像是晴天霹雳。“不可能!”她踉跄着后退几步,颤抖的手指向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对他大喊。 可是大脑猛地发出一阵阵‘嗡嗡’的轰鸣声……又恍恍惚惚回到八年前,午夜梦回,君彦将从噩梦中惊醒的她抱在怀里,她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绝望里,突然问君彦,他的母亲在哪里?君彦告诉她,他的母亲已经过世许多年了,当时他的眼睛里泊着沉沉的悲伤,几乎将她溺死。她却觉得君彦比自己幸运一些,因为他的母亲是在金陵去世的,他没有亲眼目睹母亲的离开……可她却不知道在一个看似简单而苍白的死亡背后隐藏着这样残酷的真相。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 残酷的真相2 p>  她以为自己真的了解君彦……如果真的了解,如果这个人的话是真的,君彦就是被她的父皇出卖,他的母亲也是因父皇而死,以君彦的性格,是不会将这个真相告诉她的。 对了,她摇了摇头,这个残忍的答案只是眼前的人的一面之词啊,她为什么要相信他……这个她只见过几次面,又给她留下的印象十分恶劣的家伙,而不相信她的君彦?她必须要证明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假的! “我不会相信你的。”她冷冷一笑,却是仓促无比,突然想到一个人……相府的刘管家。那个年过半百,待人和善的老人。她一点也不怪他当年收留了安芷,几年后发生的事也是在每个人的预料之外的,当初谁又会将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想得那么坏呢?她曾好奇为什么刘管家的口音与帝都的轩辕人和汉人的都不一样?君彦告诉她,南北方人的口音本来就是不同的,刘管家在金陵生活过了大半辈子,年纪大了,习惯的口音不是几年就能改过来的。刘管家在尹家老宅住了呆了几十年,是看着义父长大的,尹家的老人都去世了,他有一个嗜赌成性的不孝子,在垂暮之年却孤苦无依,只得到北方的盛京投奔义父。所以,刘管家就可以告诉她真相——这个居心叵测的人一定是在骗她。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缓了下来;“府里的管家,他已经年过六旬了,还在府中吧?” “你想问他?”她突然岔开话题并没有令他感到惊讶,简单的四个字点破她的心事。 “当然。”不带一丝犹豫地回答。 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带着几分警告的语气对他说;“不要跟着我捣乱。” 相府出事后,刘管家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他是在尹家呆了几十年的老佣人了,六十年前,要不是老太爷收留他,他恐怕早就饿死在街头了。尹家人对他恩重如山,这回如果老爷少爷出什么差池,他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追随到地下未尝不是解脱。前不久小姐送到府里的信是经他的手交给相爷的……自己八年前的一个善举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好在小姐只是有惊无险。 他看着突然找来的少女,心中一阵唏嘘,欣慰的是小姐能平安回来,又想到自己当年做得糊涂事,眼中满是愧意。 他一边给凝昔倒茶,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您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相爷和少爷也不会有事吧。这几天都没有官兵到府里搜查,府里一切都是好好的,我早就猜到了,相爷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次一定也是有惊无险……” 凝昔喝了一口茶,微苦的茶水压下喉间翻涌的苦涩。她强作镇定地点点头;“是啊,他们不会有事的。刘伯伯你也坐,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事关父亲和哥哥的安危,你一定要对我说实话。”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眼里露出忧色。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 残酷的真相3 p>  刘管家一愣,但关系到相爷和少爷的安危,他连忙点头;“小姐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 凝昔面沉似水,严肃的看着他;“君彦是在城破后和义父一起被捕的,还是城破时他和义母都在金陵,后来被夏国皇帝送回到了秦国?” 果然,刘管家的脸色变了变,“这,这和相爷少爷的安危……” 凝昔面沉似水,“这很重要,你一定要将实情告诉我。” “是,”刘管家叹了叹气,神色依然透着惶然,“少爷在帝都出世,从没离开过帝都,当年城破后和相爷一起……但是夫人当时在金陵的尹宅照顾病重的老夫人,直到老夫人去世,城破的消息传到金陵,夫人整天以泪洗面,后来也病了,不到一年就……唉,老太爷早就去世了,我那个不孝子嗜赌如命……”早在八年前少爷就叮嘱过他,如果小姐问起这些,他就这么回答。这些年小姐都没问过他,他的记性也越来越差,幸好少爷当年的叮嘱他还记得。也许是年纪太大,脑子也越来越不够用了。他真的不明白少爷为什么编这么个谎话骗小姐。。 刘管家心里又是一番感慨,顿了一下后正要继续说下去,凝昔却打断他。她定定看着刘管家苍老的脸,眼里满是忧虑,“问题就出在君彦和义母身上,有人说君彦和义母是十二年前由金陵来到秦国的,是夏国皇帝派来的细作,与义父相互接应,意图不轨。” “这不可能!”刘管家惊道,布满皱纹的脸上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充满难以置信的惊骇。 “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凝昔若有所思,沉吟半晌,露出一幅‘了然’的样子,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笑着说;“我早就该想到这是真的,造谣生事的人太蠢了,十二年前发生的事,京城一定有很多人知道,义母是不是在秦国去世的,君彦是一直在秦国还是被夏国送到秦国的,这在朝野上下也算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听你这么说,我就完全放心了。” 但她的安慰似乎比不安慰还糟糕,刘管家眼中露出的恐惧就像是见到了鬼,凝昔露出困惑的表情,以为对方只是过分担忧,依然笑吟吟的劝道;“你放心吧,他们会平安回来的,您先喝点茶消消火。”说着飞快倒了杯茶给他。 刘管家反抓住凝昔的手臂,不停地颤抖,‘扑通’一声,竟然跪倒在地上。 凝昔咬咬牙,将戏继续演下去。老人的双膝像是和地面粘在了一起,怎么也扶不起来。她的眼里蒙上一层阴霾。 “你刚才是在骗我对不对?难道君彦和义母真的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不是,夫人和少爷是被皇上送到秦国的。”刘管家大声说,爆发出的是压抑在心底十几年的隐痛,嘶哑的声音颤颤巍巍地说出了当年的真相,“当年京城被围的消息传到江南,老夫人已经病重,府里的人也都是心急如焚,因为当年相爷就在京城为官。老夫人去世后,夫人料理完老夫人的后事,就准备带少爷一起北上,但是还没启程,京城失守的噩耗就传来了,夫人当时就晕了过去,从此一病不起,一病就是两年,根本经不起长途远行。两年后,相爷被秦国皇帝重用,但秦国皇帝不信任他,让皇上将相爷的家眷带到秦国,皇上就同意了,根本不顾夫人的病情。从金陵到盛京要几个月啊,那时北方已经是三九严寒,夫人的病越来越重,可是那些夏国侍卫根本不管夫人的病情,只请大夫,每天照常赶路,夫人在抵达盛京之前就去世了。是当时的秦国皇帝让皇上将夫人和少爷送到秦国的,夫人到最后都没能见到相爷,当时少爷也只有八岁。他们怎么可能是歼细?造谣诬陷的人真是丧尽天良,还是,伴君如伴虎,秦国皇帝就是要利用当年的夫人和少爷大做文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要是皇帝看尹家人不顺眼……”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 残酷的真相4 p>  凝昔静静地听着,渐渐耳中响起一阵阵轰鸣,刘管家最后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楚。 最残酷的真相已经被证实了不是吗?害死君彦母亲的刽子手之一,就是她的父皇啊! 两颗泪珠从水汽氤氲的眼中滴落,她却还要面带微笑的安慰这个受惊过度的老人,“你说到哪里去了,皇上要真想要他们的命,相府早就被抄了,我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吗?你开始不也是这么说的吗?别乱想了,皇上一定严惩造谣的人,还义父清白的。” 她将刘管家从地上扶了起来。刘管家觉得小姐说得有道理,笑叹道;“可不是吗,您看我,年纪到了,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 “但你开始为什么要骗我?”她又故作好奇地问。 刘管家不知道凝昔的真实身份,听凝昔这样问也说了实话;“小姐莫怪,是少爷让我这么说的啊,我也想不明白少爷的用意。” “那等他回来,我再问他吧。”凝昔说着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刘管家一直将她送到门外。 一轮冷月高悬在墨色的苍穹上,风习习吹来,凝昔揉了揉眼睛,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掌心上泪光点点,水迹如丝,如淋漓细雨,她痴痴的看着,远处无限凄冷的暗夜尽头,似乎真有潺潺雨声隐隐传入耳中…… “凝昔,你是夏国的公主,等回到金陵,皇上会为你选一个更好的驸马。”窗外的雨声敲打着窗子,男子的声音沙哑,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苍凉,黑色的眸子里映出她的的期盼,里面却泊着太过于深沉的晦涩,就像是窗外化不开的阴云。 现在,她终于读懂了那些晦涩意味着什么…… 她像是丢了魂一样,眼中没有焦点,没有方向地茫然的向前走着,手臂突然被一只手拽住,她回过头,仓促一笑,“我懂了。” 她一定要救出义父和君彦,可是她和君彦之间隔着的不是生与死,不是爱与不爱,而是亲人的生命啊。 她曾怀着忐忑的心,期待君彦的表白,又害怕万一他不喜欢自己……而现在,她只能将所有的期待全都留给回忆,留给回忆中的那个不知真相的自己。 “你知道么?”邪魅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的下巴被一只大手狠狠托起,在那双黑色的深瞳里看到了两个苍白的自己。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恨意,如同诅咒;“我真想杀了你!” 他告诉她这些本来是想断了她对尹君彦的念头,她的心里就应该只能有他。可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撞在他的心上,他甚至忍不住怀疑起自己,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他是不是错了…… 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不禁收缩,她的脸更加苍白了,泪水簌簌落下。她的眼睛有着天与海的纯粹,可她的悲伤亦能让天倒,让海倾。 “痛……”她终于哭出声来,小手扣在他的手背上用力挣扎。 “还知道痛?”他的嘴角勾起冷酷的弧度,手上的力道却减轻了。 她甩掉他的手,深吸一口气,隔着泪光定定凝视着他。她将不断涌出喉咙的哽咽生生压下,开口艰难地吐出一字字,如同从战场的杀戮里挣扎而出;“义父,和君彦,是不是被,我的身份拖累……”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 残酷的真相5 p>  他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有冷酷的命令;“把眼泪擦干,以后你不许为他流泪。 ” 凝昔想照他的命令做,可是眼泪一时止不住,她可以擦去流出的每一滴泪水,却没有办法让泪水不再流淌。她也没有办法让心停止痛苦。 她吸着鼻子,抗议道;“你讲点道理行吗,我心里难受,你不让我流泪,就不能让我的心好受一点?” 他却冷冷吐出两个字;“活该!” “你到底有没有心?”她终于歇斯底里地冲他大喊道;“义父和君彦都是我的恩人,我一直将他们当成家人,他们对我恩重如山,义父的妻子,君彦的母亲也是我的义母,可她是被我父皇和你们的皇帝合力害死的!父皇对不起他们,他们现在又因我受累,我连难过都不行吗……”说带最后,声音里已经全是哭腔。 “凝昔,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双手扶住她颤抖的肩,一时竟感到心乱如麻。 “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才能帮到他们……”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所有希望都倾注在这个人的身上,哽咽着几乎语不成声。 她还能天真的以为义父和君彦会像她一样平安无事的回来吗?天真的以为这场风浪只是有惊无险?义父到底做了什么?一定不止是隐瞒她的身份。她不敢想,没有最残酷的事实,只有更残酷的…… 他叹了口气,声音淡淡的说出每一句话都如同晴天霹雳。“因为他和淳于家勾结,淳于家发现矿藏多处矿藏都没有上报朝廷,私下开采,与地方官勾结分赃,十几年私吞的钱财折合成白银有上千万两,淳于安当年得到了燕国皇室的藏宝图和开启宝库的方法,也没有上交天子。不止这些,淳于家还暗中与周国镇南王勾结。而尹浔掌握淳于安叛国的所有证据,也没有上交给皇上,而是私下用它威胁淳于安,交出宝库的钥匙。你说这种知情不报和叛国又有什么区别?” 凝昔听得目瞪口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摇着头,“如果这是真的,皇上为什么不将义父的罪行公布?这一定只是他的猜测,是淳于安的污蔑,是我发现了淳于静的秘密,淳于安如果知道我和瑾妃联手对付静昭仪,一定会恨死我的,又不能拿我怎么样,就诬陷义父和君彦和他是同党……”她只想着洗清义父的嫌疑,情急下将自己与淳于静的过节都说了出来, 男子带着一丝嘲弄的打断她的话,“你以为后宫的风波这能影响到朝政?” 凝昔怔了怔,是啊,表面上淳于家的覆灭是由淳于静引起的,也是她和瑾妃,还有淳于静自己合力促成的。但是唐括晔康说过,轩辕祈早就对淳于安起了疑心,自然不会姑息。后宫的风波影响不到朝堂的局势。 “可是淳于安是因为恨我才诬陷尹家的,义父是冤枉的啊!”这也并非没有可能的,也是最后的希望了。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 残酷的真相6 p>  “他是被淳于安反咬了一口,但皇上找到了确凿的证据。 ” “皇上是时候找到证据的?”她的双手紧攥成拳,这样问着,心中却隐隐有了答案。 “就在将他收押刑部之后。没有必要对相府进行全面彻查,只要了解尹浔擅长在哪里保管密函。”他淡淡的说,“淳于安的几个儿子与地方官勾结,也需要纸面上的协议来胁迫他们为淳于家效力,尹浔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弄到了这些密函。至少他包庇淳于家与地方官勾结贪赃枉法的罪证是落实了。其他罪名只是没有证据,并不是不存在。” 凝昔只感到双腿发软,如果他说的全部都是事实,轩辕祈的猜疑,已经给义父和君彦判了死罪啊。 她颤声问;“没有证据的指控……皇上也相信了是吗,他从来就没信任过尹家,哪怕义父曾助他登上皇位?” 他讽刺的笑了笑,“他要淳于安说出宝库的秘密。” 轩辕祈即位后对官职进行一系列改革,相位属于文臣,不可统兵。他将义父升为文臣之首的国相,却收了他昔日发动兵变,助他夺位的兵权。 “皇上一定是误会了,义父是汉臣,就算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还真能招兵买马和轩辕氏争夺皇位吗?文臣对皇家已经不具备任何威胁了,皇上不应该听信淳于安一面之词。”她争辩道。 “如果他的目的是将宝库所有的财富都运到夏国,或是与淳于安联合暗通周国呢?”寒潭般的深瞳里锋芒翻涌,闪出一丝嗜血的杀意。“公主,你认为作为一国之君应该容忍这样的臣子吗?”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支无形的箭射入她的身体,将她狠狠钉在冰冷的墙上,没有温度,只有绝望…… 她踉跄的后退两步,眼前一阵阵发黑,可那些一直看不透的东西,在刹那间变得清晰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没有皇帝可以容忍一个怀有异心的臣子。 她突然觉得帝王的心并非难以揣测,然而,在她看不懂的时候,可以带着希望去猜,可以不往最坏的方面想。现在她看透了一切,迷雾一点点变淡,直至完全散去,也带走了最后的一点希望。 而下一瞬,她又倏然生出一个念头,轩辕祈容忍了义父八年,八年啊…… 她扑上去抓住他的袖子,眼中满是恳求,“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带我去见皇上,求你了,我要见你们的皇上……” 她的泪眼中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就像是在水中挣扎的火焰,那种纯粹与孤绝,像是蕴着世间最极致的凄美。 心莫名一震,声音仿佛穿透太多不想面对的情绪,就像是没有一丝感受的冷漠无情;“你要说什么?” “我要对他说……”她止住了。她要和轩辕祈,这个冷血残暴的皇帝讨要什么公道呢?但是,就算真的无法改变什么,她也要将心中的话全部说出来,她尽力了,结局是生是死,她都会与他们一起承担。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 残酷的真相7 p>  “这些年,皇上对义父的怀疑有停止过吗?就算义父帮助过他,还是不能取得他的信任。 可是义父的目的是什么,对他的帮助,对大秦的功劳总是真的。他也利用了尹家的动机,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豁出去了,她的泪水还没有被风吹干,隔着泪光看他的表情就是一片模糊,他是秦人,很有可能是轩辕氏皇族,一定将她的话视为大逆不道吧,但她已经被逼到绝境,就连恐惧的余地都没有了!“不管怎样义父没有做过对大秦不利的事,对大秦有功无过。是,就算他的动机成立,但皇上并没有给他将罪行做实的机会。义父唯一的嫌疑就是包庇淳于安。我想请皇上按照大秦律例从轻发落。”只是涉嫌包庇,并非真正叛国。最严重不过是割除一切爵位,贬为庶民,所有家产上缴国库。 “你想的很周到。尹浔以包庇罪论处,尹君彦更可以从轻发落。”他嗤笑一声,大手再次捧起她的脸颊,如鹰一般犀利的眸子几乎将她的灵魂看穿,带着无尽的嘲弄。 她的神色微微一变,小心翼翼的说;“从轻发落……也是发落吧,你帮帮我行吗……我欠他们太多了。” “然后,你会整天盼着他会待你离开秦国?”他眯起眼睛,泪水打在手上时已经被风吹冷,可落到他的心上却滚烫的如同煮沸的水。 心仿佛被针刺穿,月光洒在她泪光点点的脸上,勾出一抹苦涩的笑。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你以为我还会奢望这些吗?我不会放弃的,就算你一直关着我,我也会想尽办法离开,因为我是夏国的公主,这里不是我的家,仅此而已,与尹家人何干?我不会再欠他们任何人情,就算我注定一辈子无法离开,那就让我父亲一辈子活在自责中 好了。这是他自己种下的果,是他应得的。” 说话间,心在绝望的嘶喊,如果君彦和义父不放弃,她也不会放弃。可是她不会像从前一样缠着君彦,对他说喜欢,不会再对他们的未来抱有一丝希望。君彦不再是她的。她只会将他们的地老天荒埋藏在记忆里。 “好,我答应你。”他终于作出决定,“我会将你的话转告皇上。” “谢谢。”她深吸一口气,真心实意的向他道谢。 “凝昔,”他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腰,双眸定定锁住她的脸,里面暖色萦绕。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低沉炽热地流入她的耳中,“我会帮你……” 他突然低头吻上她凝脂般前额,薄唇贴在她冰凉的肌肤上,她像是被火灼到,双颊顿时变得滚烫。她下意识向后躲闪,挣脱出他的怀抱,夜风习习,流动的空气从他们之间冰冷地穿过,心里怦然生出的慌乱,又在顷刻间,被那种强烈而一发不可收拾的悲哀湮没。 他真的会帮她,她还会再见到义父和君彦吗?即使见到了,她又该如何面对他?她不会再向他吐露心底的喜欢,甚至连当他妹妹的权利都没有…… 无处可去的泪水争先恐后地从眼中滑落。风,渐渐大了,吹得她的衣衫浮动,长发翩飞,隐隐发出‘扑扑’的声音。远处,隐藏在空气中的尘埃被风吹得漫天飞舞。时光的灰屑细碎而苍茫,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银光。她的双眼没有焦距的望着远处的黑夜,熟悉的风景,熟悉的气息……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 残酷的真相8 p>  十岁以前,她几乎像影子一样跟着君彦,书房里,君彦教她读书识字……义父也为她请过不少名师,只是她不喜欢,上课总是心不在焉。 后来君彦就成了她的老师。眼前又浮出他们一起练剑的场景,她的每一招剑法都是在君彦的指导下练成的,若练得好,君彦会鼓掌喝彩,若练得不好,君彦会耐心的指导她,鼓励她。 他是她最好的老师,是她最依赖的哥哥,是她喜欢了八年的人……小时候多希望可以快点长大,长大了就可以没有任何彷徨地喜欢一个人了。可为什么真相会变得这么残酷呢?再过多少个十五年,他们都是不可能的。 她的君彦会再属于她,永远不会属于她了。 一种毁灭性的绝望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她痛苦地捂住胸口,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无力地瘫倒在地,她的双手捂住脸,泪水沿着手指的缝隙肆意流淌,喉咙里终于发出一声声竭力压抑却终究无法抑制的啜泣…… 她瘫坐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再也无力掩饰什么,将头埋在手臂间失声痛哭。 一声声哭声在夜空下回荡,月光悲伤地洒在她的身上。那种绝望的悲恸仿佛可以将天地万物化成荒芜,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高大的身躯如雕像一般伫立在原地。有一瞬间,他被她的哭声弄得不知所措,有一瞬间,他被她的绝望夺取了呼吸。 他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为什么不能一走了之,让她自生自灭……然而,在生出这些念头的时候,他已经迈步朝她走去,将她从地上拦腰抱起,这些质问,就都变成了无奈的自嘲…… 随即又想,自己的心情是会受到她的影响,也许只是一瞬间,她可以让他来不及用理智思考一切。但她只是一个女子,而他拥有天下,只要看在眼里的,就必须是他的。他为什么不能拥有她?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他还怕她不成!既然不怕,为什么不能对她好,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呢? 他抱着她,踏着月光走向远处的回廊。怀中的人一直在落泪,冰冷的泪水染湿了他的衣襟,连带着衣襟一起被风吹的冰冷。他明白她的泪与悲伤都不是为了他,可是呼吸与心跳却分明被她牵扯着。等到走进长廊,他有些气急败坏的将她往栏杆上一放,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她,她摔下去又与他何干!她还不算弱不禁风,真的摔下去也不会有事吧…… 凝昔感到身体突然悬空,来不及思考自己身在何处,下意识伸手一抓,用力抓住的是他的衣袍前襟,又顺势从栏杆上滑下来,由于力气过大自然将他的前襟扯得凌乱。 “你想干什么?”前襟被她拽的敞开了,他没好气的质问她。眸光灼灼地在她的脸颊上流连,不放过任何一个调侃的机会。 她抬起滂沱的泪眼,从喉咙里挣扎出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 p>  他的心又是一软,伸臂将她揽在怀里,温柔而魅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低响起;“因为,你是我的公主。 ” “我是你的公主?”她困惑地看着他,难以置信的问;“你也是……是我父皇……派到秦国的人吗?” “你这个蠢女人!”他握住她的下颚,感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狠狠吐出几个字。 她蠢……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而这个依靠的怀抱,竟然让她感到了一丝温暖。 她垂下头,半侧脸埋入他敞开的前襟,隔着衣衫,几乎能听到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她哽咽着,几乎背过气去。 “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我!”温柔的声音又是那么铿锵有力,修长的手指再次抚上她的泪。 她的心猛地一震,不由的抬起头,隔着模糊的泪光,他的表情是模糊的,唯有那双深黑色的眸子,仿佛又蒙上了一层温柔的重彩,那么深沉而温柔地笼罩着她。 “你到底是谁?”他真的是亲王吗,真的是轩辕氏皇族吗? “我是可以保护你,给你幸福的人。”字字坚定,扣在她的心上,甚至让她的意志在瞬间的恍惚中开始动摇……其实一直被他保护着也也不是很糟,她的一辈子到底还剩下多少的路…… 想到这里,她用力的摇着头,就算她不能对君彦有非分之想,也不能与这个人有任何交集的。她是夏国的公主,而他却是秦国的皇族,他们可以是陌生人,可以是敌人,也可以是朋友,却不可能变成……他所谓的那种关系。 “我……”他要告诉他,自己不需要他的保护,他更不可能给她幸福。可是发出声音的一瞬间,他突然吻上她的唇。 他的吻带着不容抵抗的强势,又带着缠绵入骨的温柔。他的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铜墙铁壁般的怀抱不容她挣脱,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几乎夺去了她的呼吸,混着龙涎香的味道侵入她的大脑,如一股热风席卷着每一根神经。她无法思考,无力反抗。 他的舌尖进入她的唇瓣……她无力的闭上眼睛,成串的泪水落入口中,舌尖交织的缠绵,缱绻而苦涩,这是她的初吻,原来味道是这么的苦,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一直以为第一个这样吻她,也是唯一可以这样吻她的男子是君彦……她的君彦啊,而不是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可是,君彦不会吻她,永远不会,第一个吻她的人是谁,初吻的味道是怎样的……对于她还重要吗? 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变成了碎粉,身子绵软无力的靠在他的怀里,脚下也变得虚浮。混着龙涎香的男子气息冲入她的大脑,意识仿佛坠入一个如虚空般荒芜的幻境中。她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地。她张开手臂犹如他紧紧抱住自己那样,紧紧抱住他。他出现在她的绝望中,也许世界在下一瞬就会天塌地陷,至少她从他的怀抱中吸取到了温暖,至少,她还有他。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2 p>  他在相府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才离开。 府里的佣人还是以前的那些,凝昔苑中的丫鬟至少了一个安芷。只不过府里的护卫比以前多了一倍,这让她真的相信了义父和君彦还没有脱险,而她,表面上看似没事,却是被那个人软禁在了府里,也许这是轩辕祈的命令,又或许轩辕祈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将她的生杀大权完全交给了他。 “公主,主上有令您不得离开相府,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紧闭的大门前,凝昔被面无表情的侍卫拦住,侍卫的声音恭敬亦带着不容质疑的强硬。 凝昔咬咬牙,袖口里闪出凛冽的寒光,匕首的刀锋与白昼的天光相映。她握紧刀柄,看着他们冷冷的说;“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你们是被我杀死,还是杀了我,带着我的尸体向你们的主子复命!” 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她也不能这样等下去,只有出去才能打听到义父和君彦的消息,才能想办法救他们。是,那个人说过会帮她,但是她无法信任。如果救不了义父和君彦,如果不能回到江南……不能救回亲人,不能完成母亲的遗愿,不能回到自己的国家,不能与父皇相认,那么她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她以为即将面临的是一场恶战,她不是杀出去,就是真的被这些侍卫杀死。然而,她的威胁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一个侍卫恭敬地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不能让您出府,也要保证您平安无恙。主上有交代,您若有分毫闪失,我们难辞其咎,尹氏父子也难逃一死。请考虑清楚,您为难我们,就是为难尹氏父子。您要离开,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个带着威胁的暗示就是在告诉她,违背命令是死,伤人也是死,大不了与她和尹家父子同归于尽。 她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匕首险些从手中滑落,她的五指收缩将刀柄死死攥在掌心里,手中已是濡湿一片。 她看着前方紧闭的大门,朱红的颜色突然变得十分刺眼,仿佛那真的是由鲜血染成,平静的表面下,有滔滔鲜血在无声地流淌。 她有些踉跄的后退一步……原来她还可以退,她已经被逼到墙角,可即使这样还是不可以反抗,还是要退,将身体埋入底线坍塌后的废墟中。 该回去了,她在心中对自己说。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分明在颤抖,却无法转身挪动一步。就连酸楚的眼睛也不甘心地凝视着前方的大门。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敞开的门口。 门口的守卫齐齐向他行礼。 凝昔合了合眼睛,他的脸在背光的暗影中,依稀可以分辨出的轮廓五官,像极了一个人。 她快步走上去,男子英俊的脸在视线中迅速放大,也越加清晰。她的疑惑却更重了。 “尉迟将军?”他不是御林军统领吗,突然来到这里,又是奉了轩辕祈的命令,要带她去哪里?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3 p>  尉迟风恭敬的向她行了一礼,看到她金握着匕首,寒光凛冽的刀刃与天光相映,她全身都被散发着一种凛然的气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如千年的冰魄,里面是他不曾在任何女子眼中看到的寒冷与决然。 “是不是他们冒犯了公主?如果他们对公主不敬,公主一定要告诉卑职,保护您是卑职的职责所在。” 凝昔摇摇头,他的态度……应该不是来捉拿自己的。她将匕首重新收好,语气淡淡的说;“他们只是不让我出府。不知将军的来意是……” “公主要出府可是为了方便打听尹家的消息?”尉迟风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眼里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嘴角微微牵起,似乎蕴着千言万语…… 片刻的对视,她的心一颤,就像被一块寒冰镇了一下,里面生出一股凉气,转瞬间扩散成一种熟悉而强烈的不安。 对方一时没有答话,她索性开门见山;“将军一定有话对我说吧。” “恕卑职多言,公主与尹家并无血亲关系,无需为此事伤神。”他缓缓开口,平静而简单的话语里隐藏着太多复杂的暗示,在凝昔听来只觉得极其讽刺。 纵然她的身份已经暴露,尹家落败的结果无法挽回,他们的皇帝却不会为难她。他是在劝她独善其身吗?她不想与他做无谓的争论,没有什么比义父和君彦的消息更重要。 她勾唇一笑,笑容还未成型,就成了苦涩。“我想,将军亲自来一趟,要对凝昔说的一定不止是这些。” 尉迟风看透她的心事,也放弃了徒劳的劝慰。再次开口,说出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 “尹君彦昨晚被人劫走,”他的话在她的眼里瞬间掀起千层巨浪。他在顿了一下后又有些感叹的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消息呢?” 凝昔定定看着他,这个消息太意外了。“你说的是真的?被人劫走……你能说得详细点吗?” “昨天夜里,有人闯入刑部,杀死了狱卒,将尹君彦劫走了。”他平静的叙述。 “这,这是真的吗?”她的声音在颤抖。 “如假包换。”他勾起一丝微笑,眼里却沉淀着太过于复杂的东西。 凝昔的大脑里瞬间闪过许多年头…… 这到底算好兆头,还是又一场噩梦的序幕? 她用片刻的沉默努力稳住紊乱的心神,认真的说;“皇上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呢?这一定是一场阴谋,劫狱的人就是要给君彦留下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让尹家罪上加罪。皇上一定会明察的!”她的表情严肃,仿佛眼前的男子就是那个掌控尹家人生死的九五之尊。 尉迟风深深看着她,眼中露出由衷的赞许。这个女孩的心思比他想象中的更为缜密。他并没有只言片语的提点,她却能在瞬间抽丝剥茧,看清事态的本质。看来她虽单纯,却并非懵懂无知。可是这样也会让她活得更加辛苦。如果她注定会被自己的敏锐所伤,他宁可她懵懂无知,少一点聪明,生活也会多一些轻松。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4 p>  不过,以皇上的雷霆手段,尹家父子能活到现在,还有这位公主能安然无恙的呆在相府,都在所有关心这件事的人的意料之外。 果然是君心难测,没有人知道皇上下一步会怎么做。 “公主不必担心,皇上只下令封锁京城搜捕尹君彦的下落,并没有因此降罪与国相,也许皇上也是这个想法。” “皇上会放了义父吗……”她低下头,听到自己低哑而颤抖的声音,如同自言自语般的喃喃低语,说完后连她自己也微微一怔,嘴角牵起自嘲的苦笑。 如果全城搜捕也找不到君彦,轩辕祈会利用义父达到目的吗?如果这只是她的胡思乱想,她真的应该感谢这个残暴帝王的皇恩浩荡。 头顶响起男子的声音;“我只能向你保证,尹大人现在没事。” 她抬起头,由心底滋生的苦涩涌入了喉咙里,她又用力压下去,声音平静的说;“谢谢你,将这些告诉我,请问将军还有别的事吗?”他的来意仅是告诉她这些吗? 她眼里的冰冷融化开,却如一潭死水,眉宇间有一抹悲伤在飘荡。他看在眼里,心也感到莫名的抽痛。 他勾起嘴角,微笑着说;“皇上派我到相府负责你的安全。” “皇上派你来的……”凝昔又是一怔,喃喃的重复他的话,又坠入一种更为不可思议的困惑中。 尉迟风可是大内侍卫统领啊,被轩辕祈派来保护她……自己已经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而那个人将她带回到相府,也是执行轩辕祈的旨意吧…… 尉迟风上前一步,眸光中含着一种锐利,深深看进她的双眸,透过里面凄美的雾霭,直入那挣扎的灵魂。他淡淡的说,一语揭开她的心事,“你放心,纵然大秦与夏国可能开战,皇上也不会拿你当人质。”皇上的想法没人能猜得透,她不知道皇上将会如何处置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皇上不会将她卷入与夏国的战争中。 如果他说错了,这个女孩就太可怜了。 他的语气听似清淡,心却又隐隐作痛起来。 而凝昔,被他戳中心事,心中的忧患也在瞬间爆发出来。她的双眼渐渐潮湿,体内泛起的悲伤可以排山倒海,她压抑着,将背脊挺得笔直,双肩却止不住微微地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让双眼能够更加明亮一些。 “我明白。”沉默片刻后才开口,声音平静而干涩。 说完转身径自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转身的一瞬间,尉迟风的身影从视线中淡出,铺天盖地的寂寞重新落满空空的庭院。耀眼的天光扑面袭来,明朗的春日晌午,云淡风轻,头顶突然掠过一只飞鸟,划过蓝色的长空,越过高高的围墙,消失在了天与墙的交界处。 而她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落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被高墙锁住的蓝天,只剩下一片耀眼的空寂。 又是几天过去,她陆续从尉迟风那里探听到了一些消息,君彦没有被找到,轩辕祈在封锁全城的第三天终于下令解封,但是他也没有利用义父,义父仍然在刑部大牢中。而甚至目前为止,他也没有经历过任何审问。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5 p>  情况看似没有恶化,可这些消息都是尉迟风告诉她的,是真是假,她真的不能确定,亦不敢深究。 直到君彦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夜深如海,冷月如霜,冰寒如梦。 窸窸窣窣的声音如潮水般拥入周遭的黑暗中,心口猛地一震,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睁开眼看到的不是白色的月光,而是火焰透过层层幔帐晕开的朦胧的光亮。窗外的脚步声是那么真切,还夹着铠甲振动的‘沙沙’声。 这些护卫为什么会深夜闯进她的苑子里?他们是来抓人吗?脑海中飞快闪出的年头如同电光火石,一道黑影鬼魅如鬼魅般出现在她的眼前,黑色的面罩从脸上滑落,露出的剑眉星眸,坚毅深邃的轮廓,在朦胧的火光下呈现出的俊美,充斥着一种强烈的虚幻感。 “君彦,真的是你吗……”压低的声音隐隐透着哽咽,她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手掌中,痛得钻心。她的眼底涌出一股酸涩。 回答她的是一个沉默的怀抱。 他的身上还弥漫着夜风留下的凉气,却胜过最暖的火炉。她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眼泪夺眶而出,这些天所积攒的不安与惶恐全部爆发出来,化作无声的泪水,在他的怀中肆意奔流着,染湿了他胸前的大片衣襟,灼痛了他的心。 “凝昔,我是来带你走的。先避开他们,我今夜就带你离开这里。”他动作轻柔的为她拭着满面的泪水,压低的声音流入她的耳中,一字字扣在她的心上,有着不容撼动的坚定,郑重得像是许下诺言,他会带她离开这里,带她到夏国,到金陵,到她的亲人身边。 凝昔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只是不住的落泪。压抑了数日的情绪在他的怀中全部爆发出来。可是她现在还要忍耐,窗外的响动仍在继续,她的大脑里又猛然扯出了那个关于他的母亲的残忍的真相,无处可去的绝望如一股巨浪,瞬间吞噬了所有…… ‘砰砰砰’的叩门声从外面响起,凝昔连忙从他的怀抱中钻出来,屏住呼吸,外室有值夜的丫鬟就像睡死了一样。敲门声持续了一阵,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凝昔不免感到奇怪,只听君彦压低的声音解释;“我给她用了*香,你放心,她只是睡得太沉,没有危险。” 她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说门外,侍卫一遍遍敲着门,紧闭的门却纹丝不动。相比门外的喧嚣,室内的出奇安静透着一股强大的诡异。 有人生出疑虑;“就算睡得再沉,敲了这么长时间也该醒了,公主该不会已经被刺客……”尉迟风皱着眉狠狠瞪了他一眼,说话的人立刻住口。其实里面出奇的安静太容易让人生出不祥的预感,那人说出了每个人的疑虑。 尉迟风此时也已是心烦意乱,他确定自己没看错,而且这些侍卫也都看到了刺客进入了凝昔公主的苑子,苑里所有下人的房间都搜查过了,就只剩下这一间,而整个苑子都已经被守卫包围,那黑影更不可能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离开。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6 p>  他英俊的脸上覆上一层阴霾,片刻的犹豫后,正要强行将门撞开,门却从里面开了。 开门的人是值夜的丫鬟,看到门外的阵势不由惊得张开嘴巴,也不敢多言,默默地退到一边,衣衫整齐的凝昔出现在众人眼前。 凝昔看了一眼尉迟风,眸光投向远处,苑子里站满了数不清的侍卫。她皱了皱眉,冷冷的问;“将军这是何意?” 冲天的火光燃烧着夜空,让星月失色,而映入她晶莹的眸子里,如坠入茫茫的冰海,跳动的橘焰在一瞬间便被吸取所有的温度。她只是流露出了淡淡的不悦,却让所有身经百战的侍卫感到排山倒海的迫力。 “公主,我们在捉拿刺客。”尉迟风硬着头皮解释道;“有刺客夜闯相府,许多人都看到他进了这间苑子,可我们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 凝昔淡淡的问;“是不是别人的屋子都搜遍了,就差我这间了吧?” 尉迟风感到她的全身都透着一种强烈的抵触,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猜想…… 心中叹了口气,他不动声色地赔笑道;“这刺客狡猾得很,刚才敲了一阵门都没人回应……为了以防万一,您还是让我们进去看看吧,卑职只是担心您的安全。” “原来是这样。我的丫鬟最近总是梦魇,我今天给她喝了安神的茶,所以她睡得非常沉,我都听到了敲门声,她却没听到。”凝昔微微一笑,解释完后又开门见山的问;“将军是怀疑刺客进了我的房间吗?” 尉迟风也不隐瞒,“不瞒公主,卑职是这么想的,卑职在进入苑子以前就派人包围了这里,刺客不可能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逃出去。” 她眼中露出一丝诧异,其中又带着一种玩味,似乎觉得他的想法十分好笑,“我确定没有刺客进入我的房间,将军想想看,如果真的有刺客进入,我现在还能好端端的与将军在此说话嘛?” “这……”尉迟风一时语塞,有些为难地道;“公主还是让我们进去看看吧,我们奉命保护您的安全。” 凝昔叹了口气,不再坚持;“那你们近来搜吧。”说着闪到一边,为大批侍卫让开通路。 尉迟风心中不免惊讶她的退让,经过刚才的交谈,他察言观色,已经猜到那刺客一定躲入她的房内,如果她执意阻拦,他们也不好硬闯。可她却让他们进,不知道又在玩什么花样。 果然,他们在里面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搜到。 他看着空荡荡的卧房,若有所思。只听女孩淡淡的问;“还要仔细搜吗?” 他后退一步,连忙说;“不用,打扰您休息了,卑职这就告退。”说完向她行了一礼,带着一干侍卫匆匆离去。 到了门外,身旁的亲信压低声音对他说;“卧室里也能藏人,若是仔细搜……”话还没说完头顶就挨了一巴掌。尉迟风狠狠瞪了他一眼,“公主的卧房你也要仔细搜,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吧!” 做土豪,返小说币!仅限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