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个冤家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楔子 元华九年冬,云京城在大雪纷飞中迎来新君的继位大典,福泽万里,普天同庆。 大典过后,年轻的君王未等得脱下龙袍,便讨好的将所谓的“余党”尽数交到两朝元老肖故手中,要肖故早早回家,还意味深长的叮嘱,只求首辅大人尽兴,务必不要手下留情。 素来不近人情的首辅大人没什么表情的应下,却在回府看到呜呜泱泱跪满一地的年轻男子时,面色陡然下沉。 装模作样立在一边的管家肖云看看窗,又看看地,再看一眼他家主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郁劲儿,眉毛一抖,鼓足了勇气才敢小声嘀咕,“爷,他们说,这都是姑苏来的。” 不仅他们,整个云京的百姓都说,首辅大人不缺钱不缺势,只缺个姑苏的儿郎似旧人…… 依照首辅大人暴戾脾气,本该是将嚼舌根的人都大卸八块,连皮带肉扔出去喂狗的。 可是九年了,距离上次的新君继位,已经整整九年了,首辅大人任由外面传得天花乱坠,丝毫没有追究的意思。 是的,那位,上次新君继位时被新皇赐死、尸骨无存的那位,就是冰山主子念念不忘的旧人。 肖云不止一次的想,假设那位的尸骨被寻到,他家这位祖宗会不会稍微染上那么一点烟火气儿…… 刚过而立的首辅大人不知肖云心中遗憾,凤眼一眯,俊朗的眉眼间俱是不耐,接了婢子手中的茶盏,吹一口茶叶子,抿唇轻啜。 青色长衫从人群中掠过,衣角带香,凌厉如刀。 烛火摇曳间,满室寂静。 肖云不怕死的跟上,几乎是豁出性命的冲他家主子耳语,“爷,反正是背了断袖的名,不如将之坐实。反正个个好颜色,挑一个罢?” 此话一出,长身玉立的首辅大人更是浑身戾气,满眼杀意喷薄而出,随即启唇,问,“挑你如何?” 肖云面皮抖抖,忙不迭跪下,一巴掌拍在嘴唇上,连说知错。 首辅大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然道,“一个不留!” 人群中有谁不怕死的呼了一句,“且慢!” 首辅大人手一抖,竟是慌慌张张的朝着声音源头看过去,目光在角落某处定格,久久不移,连带着眸子都沾染了些许柔情。 肖云解意,忙叫那人近前。 却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子,着胭脂色长衫,腰白玉环,因垂着头,看不清面目。 近前了,依旧弯曲着脊背,双手伏地,颤巍巍的唤了一声,“大人。” 伏小做低,唯独那声音显得张扬。 首辅大人愣了一瞬,蓦地笑出声,眸子里的柔情悉数褪去,不过刹那,又恢复了凌厉。 念着那几分熟识的声音,到底没有赶尽杀绝,右手轻抬,肃然说滚。 待肖云将人安置妥当回来,便见他家主子坐在廊檐下的躺椅上,一手握酒壶,一手执丹青,口中咿咿呀呀,正哼着小曲儿。 唱的是,“十五六岁窈窕娘,背人灯下卸红妆,春风吹入芙蓉帐,一枝梨花压海棠……” 肖云半真半假的问,“爷,作甚叫一枝梨花压海棠?” 首辅大人嗤嗤的笑,冷厉的眉眼中难得有了几分真实的笑意,只是笑着笑着,终于化为一声喟叹。 摸摸棱角分明的脸,兀自调笑,“我如今三十有二,可不是老了。” 肖云想说,哪里老了,还不是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触及丹青中十六七岁的少年,悻悻的抿紧嘴唇。 那人身处闹市,一身红色长衫,骑着高头大马,手握赭色长鞭,嚣张又跋扈。眉清目秀,写尽风流,态度恣意,十足张扬。 偏就是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三天两头闯祸闹事的主儿,非要与他的主子为敌,处处给他家主子找不快,搅局添堵不说,还害得他家主子沦为“断袖”,在大好的日子里守了整整九年的寡! 若是那人还活着,他非得给他一顿好打! 若那人还活着! 若还活着,就好了…… 这厢,首辅大人畅饮半壶冷酒,看着庭院中一尺深的积雪,喟然长叹,“早知早也是断袖,晚也是断袖,我在意那等虚名作甚,还不如一开始就将你就地正法。我这性子,宁可错爱,绝不放过,平生折在你手里,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初初,你真是我的冤家。” 此时,千里之外的一处宅子里,一主一仆坐在亭子里面面相觑。 丫鬟甜儿小声嘟囔,“新君继位,关他何事?一大早出门,现在还不回来,首辅都没他忙……” 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甜儿慌忙止住话头,不安的看了一眼对面眉眼如画的女子。 女子轻笑,“提就提了,他是谁?又不关我的事。” 其实,哪里能不关事。 两人斗智斗勇有目共睹,天下人都晓得姑苏的那个一败涂地。 人家成了首辅大人,两朝的元老,指点江山,别提多风光。她呢,倾尽全部家当换了条命,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儿窝窝囊囊消磨着日子。 若不是那人将她女子的身份戳出去,她还能转圜一二,何至于授人以柄,被逼迫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便说,那人精明能干,怎会不知她是女子,果然,不过是耐着性子同她游戏一场,看尽她笑话罢了。 甜儿见她家主子说着没事儿,脸色越发难看,话锋一转,“他不回来就算了,别等他了。” 殊不知,这个话题,更令女子头疼。 这个他,是她的青梅竹马,亦是她的夫君。 想当年,她在大婚前夕撂挑子,本意是再过两年闲云野鹤的日子,谁成想一去云京就遇到了肖故那个冤家。 后来,争来争去,纠缠不休,性命无虞,家财散尽。 他一路跟着她来了这偏僻之地,在她举步维艰之际再一次下聘,风风光光迎她进门。 他心中有气,所以冷落她两年才上门提亲,又耗费两年才将她娶进家门。之后这五年,他不理她,不碰她,但除却困着她,冷落她,他也没做什么。 护她周全的是他,保他安宁的也是他,事到如今,她还求什么? 莫非,要像那人一样,她“死了”都不放过,非要以断袖之名折辱她吗? 想到那人寒意千层的眉眼,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也只有愚蠢如她才会把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看做一只柔弱好欺的绵羊,她自以为聪明的戏弄调戏,到头来落得个自由都没有的下场。 若是岁月可回溯,她发誓,绝不与他为敌…… 她要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一鞭子抽死他,她想,她一定一定要狠狠地,一鞭子就抽死他! 第二章 十七娘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立春刚过,院子角落中的那棵柳树已然萌了新芽,鹅黄色的嫩芽柔弱,藏于浓重的夜色当中。 长嫂周氏关了窗户,待回过身,便见不甚规矩跪坐在床上的乐初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三千青丝拂过脸颊,越发衬托得巴掌大的脸儿雪白。 周氏赶紧走过去,拽过一床花褥子,将那人儿捂了个严严实实。 看着随风晃动的烛火,不由得头疼,“小祖宗,你哪怕是躺在床上睡个昏天黑地都好,非得要跑出去同人耍什么长鞭,这初春的天儿那么冷,若真是受寒,如何了得?” 再怎么恼,却也是拿了怀中的人无法。 人人都晓得,姑苏墨家十七子,有的喜文,有的好武,都是谈吐不凡的谦谦君子,唯独这十七,看着弱不禁风,折腾起来能将人折腾得去了半条命。 今日逛青楼,明日喝花酒,赶上路见不平出风头的时候,恨不能拆了姑苏城楼。 不贪财,却十分好色,见着模样周正的姑娘便走不动步,想方设法想拐了往家里带,彻彻底底是个混世魔王小王八。 殊不知,这十七郎,其实是十七娘。 老夫人生十七时,年岁大了,身体也不好,故而墨隐小娘子方生下来就是个病胎,为了能把皱皱巴巴的小十七养活,是将人当成男儿来养的,吃穿用度不说,玩儿的学的也全是男子喜好的。大事小事,全都由着本人做主。 晃眼十多年过去了,老父亲老母亲驾鹤西去,众多哥哥们陆续成家,那么多位嫂嫂进门,莫不是争着抢着疼那唯一的小姑子。 故而,本就众星拱月的小十七地位更上一层楼,嘚嘚瑟瑟,即便在姑苏城横着走也无人敢说句什么。 都知道的,姑苏墨家富可敌国,能同墨家结亲的人家也都不是好惹的,强强联手的好处就是,不论乐初捅出多大的篓子,都有人给她善后…… 周氏却是恨家中给了乐初这样的底气,虽说乐初本性纯良,甚至还有一股子江湖大侠的豪爽,小打小闹也闯不了弥天大祸,但女子终归是女子,及笄了,都在商议亲事了,不能再惹是生非了! 否则,世人还真以为墨家嫁过去的是个俏儿郎。 毫无自知之明的某人一拍胸口,无所谓道,“受寒有什么了不得的,大嫂,您可是没见,我将齐六郎抽得皮开肉绽!” “你说什?”周氏一口气没喘上,一双美目都翻了白。 乐初吓得一跳,赶紧揭了身上的褥子,巴巴的给周氏顺气儿。 一面宽慰,“嫂子莫急,我没将人打死,还给他留了口气儿的。” “你简直胡闹!”周氏杏目一瞪,少有的厉色,“六郎是你夫君,婚期在即,你怎敢将人打伤?小祖宗,你有点儿心好不好,即将为人妇的大姑娘了,莫要再行这样没规矩的事。” 乐初舔舔嘴角,没敢吱声,严格说起来,这还真不是打人一顿的问题。 她是想等到成亲那日,寻了只老母鸡送去同齐六郎拜堂,然后携了银票细软溜之大吉的。 没想到,齐六郎跟未卜先知似的,一早儿的就来找她说了,总而言之一句话,她想逃婚,不是不可,只要打得过他,他愿意放她走。 这不是“重赏”之下有勇夫,她一时激动,下手就没了度。 要说齐六郎也太弱了些,好歹是有心思当武状元的人,号称打遍姑苏无敌手,在她的鞭子下,半分硬气都没有。 打还不了手,骂还不了口,可怜见的,弱得让她都狠不下心肠就这么一走了之。 于是,她就和齐六郎做了约定,亲事么,不管想什么法子,齐六郎负责搞定,她呢,等她将她的事情办妥,她就心甘情愿嫁到齐家去,从此收敛本性,只管相夫教子。 “你呀!”周氏愤愤的戳了戳乐初的额头,嗔怪道,“不省心!” 乐初嘤嘤的哼哼两声,身子直往周氏怀里拱,笑嘻嘻的问,“嫂嫂,要不今儿晚上我翻你的牌子,你同我睡?” 周氏笑着啐了一声,“你说你喜欢清净,不让人打扰,你那些哥哥嫂嫂们眼巴巴等着我去回消息,我哪儿有空同你胡闹。小东西,你大哥可说了,你再胡闹,仔细他剥了你的皮!你打了六郎,我们势必要去探探,你好好睡觉,不准再惹事。” 乐初小鸡啄米一样,只顾着点头。等周氏一走,立马翻身下床,三五下换上一身胭脂色的长衫。 玉冠束发,腰挂长鞭,浑身上下都是恣意江湖劲儿,单是这么看,除非是知情的,否则,任是天王老子也看不出来这是个女子。 趁着哥哥嫂嫂们去探望那位准妹夫的空闲,乐初翻墙出了后门。 后门处,一人两马。 甜儿等了一会儿了,一见着乐初,赶紧迎上去为乐初裹了件大氅,略显惴惴的问,“真要跑?” “跑,当然要跑!”乐初翻身上马,催促道,“甜儿,你动作快些,要是被我大哥晓得,我俩不死也得脱层皮!跑都跑了,趁早。” 甜儿有些踌躇,“姑娘……” 乐初一下子怒了,“甜儿,爱去不去,你可别坏了规矩!” 乐初生平忌讳的两件事,一是乐初二字。这是及笄那日,十六个哥哥合计出来的小字,希望乐初快快乐乐,一同最初,她可宝贝,除却自己,谁都不让提,就连哥哥嫂嫂,也只能在家中喊她初初。 二么,就是这称呼,她刚会说话时就下了命令,要么喊小爷,要么喊主子,谁敢称呼姑娘,嘴都给打烂。 甜儿是家奴,和乐初一块儿长大的,自是清楚乐初的脾气,知道乐初动怒,巴巴的赔礼道歉。 乐初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看见甜儿泪眼朦胧的样儿,什么火都没了。 于是,一主一仆相视一笑,并驾齐驱朝着姑苏城门的方向去。 甜儿问,“主子,打哪儿去?” 乐初咧嘴一笑,薄唇里清清楚楚的吐出来两个字,“云京。” 第三章 伪君子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乐初是个闲不住的,要不是家中的哥哥嫂嫂们竭力反对,她早就奔着云京去了。 云京多繁华,比起传言,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别说其他,单是沿途茶馆酒肆和道旁形形色色的小玩意儿,都透着精致。那是身处权势等级中被渲染出来的特有的排场,几乎张扬到极致。 当然,这样的寸土寸金的地方,也不似姑苏的闲适与散漫,即便是仇人,也没有撕破脸皮大骂的,而是笑眯眯的,将所有斗争心思都藏在暗处。看上去风平浪静,谁知道私底下是怎样的暗流涌动。 就譬如脂粉铺子里站着的两个妇人。 一个笑容满面的说,“姐姐喜欢的胭脂,饶是天底下只此一盒,妹妹也当双手奉上,姐姐知道的,不管从前今后,妹妹都一如既往。” 另一个亦是笑颊粲然,“怨不得所有人都说妹妹善解人意,可不是,一开口就将姐姐想说的话都说了去。只不过,妹妹看中的,不论什么,姐姐都会拱手相让。” 一人说得真诚,一人笑得真诚,要不是见惯了家中嫂嫂们为了一盒胭脂水粉“大打出手”,乐初都以为她们说的是真的。 她们口口声声说不要,有能耐说,倒是把搁在胭脂盒子上的手收回去啊。 乐初二话不说,直接伸手夺了两只柔夷下的精致盒子,冲一边汗如雨下的掌柜道,“多少银子?爷买了。” 四十多岁的汉子如释重负般的松了一口气,带着感激的开口,“小爷,纹银一百两……” 话没说完,乐初啪的扔了一百两银子在盒子边上。 这下,有人不乐意了。 妹妹横眉竖目的说,“放下!这是我看重的东西。” 乐初将盒子放在手里,随意掂了掂,笑呵呵道,“你拿了也是赠给你姐姐。你姐姐不接,对不住你的一片心,接了,心里又过意不去。你心心念念的是你姐姐,又怎舍得你貌美如花的姐姐担了这个名?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是想着买给自己?不是我多嘴,这样有心思的女孩子,男人是不会喜欢的。” 不知哪句话说错,妇人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登时白得吓人,一双眸子凌厉得犹如千万支箭,恨不能当即穿了她的心。 乐初轻笑一声,又往盒子上扔了十两银子,对汉子道,“没点眼力见儿,瞧瞧两位夫人说得口干舌燥的,还不泡了茶伺候着。” 说罢,也不管几人是什么反应,转了身便要走。 “放肆!”妹妹怒不可遏,张臂挡了乐初的去路,冷笑着问,“哪里来的乡野小子,敢在我跟前造次!” 乐初彻底乐了。 是,她行事率性,可也不是不懂规矩的,那门匾上端端写着钱货两讫,先给先得,她付了银子才拿的东西,为了聊表歉意,还请她们喝茶,这么周到懂礼,怎么就造次了? 如玉的脸庞凑近妇人几分,将妇人眸子里的不甘看得越发清楚。心知妇人是将对姐姐的那些气撒在她的身上,也不恼,只是懒懒的一撇嘴,“长得丑没关系,咄咄逼人就不对了。” “放肆!”妇人气得跳脚,扬起巴掌就要往乐初脸上甩。 乐初微微眯了眯眼睛,神色不变的站直身子,一手握着胭脂盒子,一手却是摸向了腰上别着的长鞭。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管她天王老子,先教训了再说。 “荒唐!还不知错!” 一声呵斥,却是姐姐将妹妹扬起的手劈下,娇嗔的瞪着妹妹。 乐初瞧得仔细,姐姐看似生气,但清澈的眸子里一点儿怒气也没有,一点点都没有。 倒是扭头看向她时,那满满的歉意来得真。 看穿着打扮,应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竟是屈尊给她行了一礼,客客气气道,“妹妹行事乖张,不懂规矩,公子大人有大量,还望莫怪。” 这话乐初爱听,何况是这样一个水嫩嫩娇滴滴的美人儿口里出来的。 乐初的气本就来的快去的也快,有美人姐姐这么一哄,那点子小事情早就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当时就不生气了。 颇是无所谓的摆摆手,哼哼着出去了脂粉铺子。 旁的没关系,胭脂到手了就好。 要不然,甜儿那丫头一哭二闹三上吊,眼泪珠子都能淹死她。 她就想不通了,这胭脂水粉有什么好的,值得她们一个个得挤破了脑袋去抢? 乐初三分不解,七分疑惑,十分忍不住,就将胭脂盒子打开了,她也想见识见识,花了她整整一百两银子的天价胭脂长什么样。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呼啸而过。 乐初可惨,眼巴巴的期望着,哪知还没看清楚胭脂的模样,盒子就灌满了水。 倒霉的还有她的长衫。 她心爱的胭脂色的长衫!大嫂亲手给她缝制的,连大哥都没有的,她平日里都舍不得穿的长衫,就这么被溅了星星点点的泥巴和雨水! 乐初快被气死了,一跃跃上她的小棕马,飞奔着追赶前面那辆赶着投胎的马车。 马车行得快,初初停下来的时候,两匹马嘶鸣着扬起蹄子,那阵势吓坏许多人。 “何事?” 马车中传来肃然一声,如泉水叮咚,叫人心旷神怡,又似是沾染了亘古的寒意,容不得人靠近。 这样的人,明里温润如玉,实际肯定贯会震慑。 乐初眉毛一挑,暗骂自己什么运气,一出门就撞上这样一个伪君子。 她打量了一眼,马车很别致,四周都是玉兰花的雕刻纹饰,隐隐带着檀木的香味儿,翘起的四角各挂了一条湖蓝色的锦缎,上头用银线绣了肖字。 这样的张扬,必不是一般人家,放眼云京,能如此排场的,也不过肖国公府一家。 肖国公府么,素来得圣上眷顾,如今正是如日中天,其中厉害,不言而喻。 要不是如此,想必也不会驾着马车招摇过市。 可巧,十六年来,但凡招惹她的,就没有她不敢招惹回去的! 这会儿功夫,驾车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下去马车,对着马车里面的拱手一拜,正欲开口,乐初已经微微俯身,朝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帘幔一鞭子甩了过去。 第四章 赔一个意中人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因隔着一段距离,只是鞭尾扫过,却也是将好端端的帘幔一分为二,连着里面的竹帘和竹帘里面的紫纱都落下半截。 乐初得意洋洋的一眼看过去,不过一眼,彻底傻了。 她以为,里面的人要么横眉竖目,要么凶神恶煞,不管哪种,必然是个年轻体壮,能与她一较高下的,不曾想,会是个面色惨白的病秧子。 此刻,那病秧子坐在不知垫了多少层的软垫上,或许是因为马车骤然停下没防备,又或许是被吓到了,身上披着的象牙白的大氅歪了,手中的汤婆子也滚落脚边,纤细的十指胡乱的交缠在一块儿,指尖泛着病态的白,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她,满是氤氲。 不知怎地,乐初一下子想到了后院圈中待宰的小绵羊,甚至于,她觉得这个病秧子的眼神比小绵羊还要温驯可怜,眼巴巴的看着她时,她的心都快软成一滩春水。 她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举止是不是太过粗鲁,毕竟,对方只是个弱不禁风的男子。 她兀自思忖,也许……自己应当温柔点? 美色当前,她暂时将伪君子的猜测放到了一旁。 那只小绵羊胡乱的理了一下乱了的发髻,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忌惮,还怯生生的问她,“兄……兄台……不知有何指教?” 哟呵,怕得都结巴了? 乐初的嚣张登时收敛了大半,心里头早没了怒火,却也不愿意被人看出来柔软,她冷哼一声,直接将毁了的胭脂盒子砸到小绵羊面前。 冷冷道,“看你做的好事!” 修长的手指捡起盒子,几乎是同时,好看的脸刷的苍白。 “好好的胭脂毁成这样,可如何是好!”小绵羊啊呀呀的呼了一声,紧接着,无奈又无助道,“兄台是买来送意中人的吧,这下可是全毁了,怎么办,莫不是要赔兄台一个意中人?” 乐初听着这话不大对。 道歉就道歉,赔胭脂就赔胭脂,没事儿扯什么意中人。 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似乎看到了小绵羊唇边漾开的笑意,浅浅的一抹,淡得很,又很是意味深长。 等她定睛望去,入目的又是一张因为闯祸而欲哭无泪的无辜的脸。 小绵羊摊手说,“可惜家中无美人,纵使有心也无力。” 抬手,唤了驾车那男子,“肖云,将这帖子赠与公子。日后,公子可凭这帖子提出一个要求,上刀山下火海,怀时自当竭尽全力为公子达成。” 除却第一句,其余的话都是对乐初说的。 乐初听周遭一片抽气声,不由皱眉。 眼睁睁看着她被泥水见了一身他们不抽气,她湿哒哒的跑过来拦下马车他们不抽气,不就给她一份赔礼的东西,至于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么? 莫非,那大红的帖子其实是金子做的,而他们刚好没见过金子? 打开来看,不过就是张纸。乐初翻来覆去的看过,上头什么内容没有,只在帖子一角落下“肖怀时”三个字。 收放自如,字迹遒劲,笔锋这般的利,倒是不像出自病秧子之手。 饶是不懂字,不懂品字,乐初也晓得这字写得不错,懂了其一,没懂其二。 这东西有什么用? “一张破纸加上三个字就能抵得过我一百两银子买来的胭脂?” 搞了半天,她抢来的胭脂这样不值钱? 肖云嘴角抽抽,看得出来不高兴,想想自家主子的脸色,到底还是恭恭敬敬的应声,“能抵。” “那我的长衫怎么办?”乐初长鞭对折,指着衣摆上的泥点子,一语致死,“姑苏墨家衣坊买的,价值千金,这也一并抵了?” “咳咳。”小绵羊虚弱的咳嗽两声,示意肖云上前去搀扶他下了马车,虚虚的站定后,一步一步向着乐初走去。 一步一步,走得非常严肃,踏得无比沉重,仿佛在往人心尖上踩,乐初不由得屏住呼吸。 小绵羊走近,率先松开肖云的手,对着乐初客客气气一拜,语气认真,“在下肖故,肖十七,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乐初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啊! 她在姑苏没少听人提起肖国公府的肖十七。一半感慨这位生在福窝窝里的十七公子生来带病,一辈子在药罐子里泡着,是个没福气的命,一半感慨这位十七公子被退掉的两门亲。 据说,嫡出的十七公子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两人感情还不错,私下交心的事情不是没做过,后来啊,十七公子的病越发严重,时常都会缠绵病榻,那位小青梅被吓到了,未等到及笄就央求着家里人将亲事退了。 可对方是堂堂国公府,轻易就被人退了亲,那么大的面子往哪儿搁? 于是,小青梅家里一面退了亲事,一面又许下另一门亲事,便是将小青梅的嫡亲妹妹许给肖故,幻想两家再续前缘,哪知有的事就是那么巧,依旧是未等到及笄,妹妹又是哭又是闹的,终于还是将亲事退了。 一来二去,姐妹两个都落了高枝,皆是找了人人眼红的如意郎君,唯独这十七公子,成了二十一岁的孤家老男人,无枝可依,也无人问津…… 据说,从那以后,无论谁想保媒,十七公子是打死也不肯了。 这么一想,有些可怜,又有些可笑。 “兄台?” 修长的手指在眼前挥了挥,惊得乐初回神。 不得不说,这位天生命不好的十七公子除了命不好,其他似乎都挺好。 病得只剩一口气了如何,人家生得是绝色的皮囊。 声音有气无力如何,听着就是格外的动人悦耳。 手指苍白无力如何,看上去就是赏心悦目。 整个人站在那儿,摇摇晃晃的如何,偏让人觉得仙风道骨,长身玉立…… 乐初摸摸自己稍显得圆润的脸,遗憾自己怎么没有生得这样的好颜色。 “兄台,莫要生气了,你先接了帖子,就当是利息,待到以后,怀时赔你一个举世无双的意中人。” 看得出来,十七公子的脾气是真的好,儒雅得能将玩笑话都说得这么认真。 赔个意中人,他这病病殃殃的,赔得起么? 第五章 那人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乐初是真没见过这样温润如玉的人,一时间玩心大发,眼睛珠子骨碌碌一转,一把将帖子甩回肖故怀中,笑着道,“我不要废纸,我要这个。” 赭色长鞭指向的可不就是肖故象牙白的大氅。 “大胆!”叫肖云的车夫忍无可忍的低吼一嗓子,伸手就要拔剑。 肖故抬手制止,苍白的手指当真将大氅解下。 复问,“兄台高姓大名?” “高姓不敢当,及时行乐的乐,初心不改的初。” 乐初居高临下看着肖故,薄唇轻抿,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说话时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小孩子固有的狡黠。 她探过身去,一下子夺了肖故手中的大氅。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大氅遮掩之下,指尖碰触,满手都是肖故指尖的凉意。 “有趣,有趣!” 乐初一连说了两个有趣,潇洒的将大氅披到身上,哈哈大笑着打马而去,肆无忌惮的笑声在空寂的集市中回荡许久。 她走得恣意,自是没看到身后那人深远悠长的目光,仿佛隔了数年,又仿佛隔了一世,沉醉其中,恍恍惚惚,分不清虚实。 久久的,贪恋着,舍不得收回。 “主子……” 肖云看一眼那抹逐渐消失在拐角处的象牙白的纤瘦背影,又看看他家莫名神游的主子,小声提醒,“同无尘大师约好的时辰快误了……” 肖故点头,却没有立即转身,而是等到彻底看不见乐初的背影才转身回去马车中。 轻轻揉了揉额头,淡然吩咐,“回府。” 回府? 肖云犹不敢相信。 每年雨水这天他们都是雷打不动的要去见无尘大师,今日紧赶慢赶出门,不就为了及时赴约? 要不是行得匆匆,也不至于毁了那人的胭脂盒子,就不会当众弄出这么多事! 总算解决了那个没眼力见儿的十分招人厌的麻烦,主子居然说不去了? 为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坏了规矩? 不好吧…… 可肖云不敢说什么,纵使腹诽千千万,他一句也不敢出口。 他是真没见过他家冰山主子这个样。 眼中有喜色,看得出来心花怒放,仔细看去,又不是十足十的高兴。 要么冷淡,要么漠然,这样纠结的神色,他没见过。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旁人不知真假,他可是清楚得很。 他家主子虽一直装得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骨子里透出来的也是冷冽,同人说一句话都是恩赐,何尝以今日的温润面目示人,连千金难求的帖子都轻易相赠,关键还被人嫌弃了! 所有的不同寻常,都与那位着红袍的白面小生有关。 难道,真如他猜测的那样,他家主子好男风,一眼相中了那张万里挑一的好皮囊? 要说长相,唇红齿白的,倒也般配,就是那性子……又胡闹又张扬还不知分寸,分明就是一娇生惯养还没长大的孩子,那样的人儿要是和他家主子成了一对儿……别的不说,哪个在上? 再说了,断袖这样的癖好,两情相悦还好,要是一厢情愿,那就不好玩儿了。 第六章 不要也得要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察觉到肖云打量的目光,肖故状似平静的面颊蓦地坍塌出一方碎裂的情绪,问,“如何?” 肖云脖子一嗦,不敢耽搁,赶紧驾车往回赶。 肖故状似消气,修长的手指搁在膝盖上,颤抖难掩。 没有人知道,他是用了多少鲜血才换得的时光回溯,换得一切回到从头。 同样的相遇,同样的率性,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冷眼相对,她也不曾像从前那般称呼他为没人要的老男人。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声嘶力竭,这一次,他们很和平。 他小心翼翼的按照那人的性情来过,搏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开始。 可是,习惯将万事掌控在手中的他却一点儿都不确定,这一次,他们能否有不同的结局。 从前的他们针锋相对,从未有过片刻的温情,直到最后,都是鲜血淋漓,不死不休。 今生,纵使他承认这份感情,纵使他愿意与世俗为敌,与天下人为敌,可所有的敌意都是他的自以为! 前世,哪怕到死,他也只知自己爱得偏执,爱那人爱到了骨子里。 那人呢,同他斗了那么久,除却愤懑不平,除却不依不饶,到死都不曾表露过一分真心。 他始终记得那一年的雪,洋洋洒洒,散了漫天。 御书房里,新皇开口要留那人叙话,说是叙话,无非新账旧账一起算,他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那人也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他不敢轻易离开,怕错过那人的任何向他求救服软的情绪,怕得连目光都不敢从那人脸上移开分毫,可是,从头到尾,由始至终!那人低垂着眉眼,余光都吝于给他! 他怒不可遏的拂袖而去,气为何是目空一切的自己先动心,喜欢的还是个掌控不住的劲敌,更气自己方方面面徘徊留意,换不得那人目光停留些许! 那时的他没有想到那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不过一夜,他便再也再也找不到那人。 若知那一别便是后会无期,他做什么也不会踏出御书房一步。 之后的九年,他薄情,他决然,一如他想的坐上首辅的位置,轻而易举的享尽世人渴慕而不得的权势。然后,在权势中变得越发嚣张,越发绝情,再无人敢敌对他。 世人只知他惦记姑苏那个旧人,无人知道,高高在上的看似无欲无求的首辅大人在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中将一个年轻男子压在身下。 一次又一次的,他亲吻着那人的眉眼,啃噬着那人的薄唇,用旁人不曾见过的温柔讨好着那人,诱哄着那人,他放低姿态,让自己卑微到尘埃里,不过是期盼着那人开口唤一声怀时,不过是期盼着那人说一句喜欢他! 他像个疯子似的,不知疲倦,不知满足,即便在梦中,也纠缠不休。 他求了成千上万次,费尽周折,想尽办法,但那么多年来,梦里的那人从不笑,从来都只是冷冰冰的看着他,用最为坦诚最是嫌弃的态度,缓慢又郑重的说一句恶心。 恶心。 就是那人给他的答复,唯一的,不变的。 梦境倒转,除却一颗心千疮百孔,也不过满室空寂。 他是真的怕了那样求而不得的日子,真的怕了。 他想,既然已经抉择,那么,那人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他步步为营也好,强取豪夺也好,自是要求得的。 他赔给那人的意中人,那人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第七章 细腰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阿嚏!” 乐初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本是想借着受寒来博取同情的,结果……甜儿方才还悬在半空的手指头直接戳到了她额头上去了。 几乎是对着她嘶吼——“当众抢人大氅,你是没见过还是怎么地!我的爷,我的祖宗,家里给你备的大氅不下千件吧,除却这回来云京的途中穿了会儿,平时怎地不见你碰!你抢谁的不好,非要抢肖家人的,肖国公府的人是好惹的吗,肖国公府的哪一个是省油的灯?直说,你是不是见人家好颜色,起了色心?” 乐初讪讪的笑了一声,一把将甜儿的手指握在手里,阻止了甜儿越发失去力道的动作。 面上赔笑,“哪有,怎么可能,简直是胡说八道!甜儿,天地良心,你说,爷行的端坐的正,万中挑一的好人,是那样色眯眯的人么?” 甜儿愤愤的将手指抽回,以更加愤愤的语气回答,“是!你就是!” “乱说。”乐初嗔怪的瞪一眼甜儿,又怕甜儿那一言不合就哗啦啦往下掉的泪珠子,忙放柔了语气,“那是大氅,大氅里面的才叫衣裳,这我可以发誓,除却打架的时候,我从没有扒过别人衣裳。再说了,你可弄清楚,那大氅不是我扒的,是他自个儿高高兴兴脱下给我的。他那样不矜持,你怎么不说是他当众勾引我?” “勾引你?爷,亏得你也好意思说。” 甜儿似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没好气儿的呵了一声,丝毫不避讳的同乐初四目相对。 乐初面皮一冷,声音也冷了,“在你心中我就那么差劲,连让别人勾引的资格都没有?” 甜儿冷笑更甚,不说话也不再看乐初故作高深的脸,站了片刻,脚步一转就要去收拾行囊。 乐初深知甜儿是个不好对付的,她要是不招,说不准人家真就甩手走人了。 忙不迭道一声知错,舔着脸上前去抱住甜儿柔软的腰肢,两只手胡乱的蹭。 她是真的离不开甜儿啊! 这么多年来,她的衣食住行全是甜儿张罗,睡觉也得甜儿在一边陪着,甜儿要是走了,她的天就塌了! 甜儿哼了一声,“要么撒手,要么直言。” 乐初恨不得将甜儿的脑袋瓜子敲开了看一下里面装的什么,事关自己,只能讨好又心虚的道,“他生得那么好看,我不太服气,不服气吧,又不能将他塞回他娘肚子里,便想着看看他的腰肢细不细。” 乐初好色,甜儿好细腰,这是整个姑苏城都知道的秘密。 这不,乐初一句话出口,甜儿不仅怒气烟消云散,眸子里还带上了赞许,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问,“细不细?” 乐初认真的想了想。 肖故生得病病殃殃的,身子骨也没有弱到那样轻轻一碰就能折的境地,除却看着瘦削单薄了一点,其他还好。 思忖片刻,两手比划出个范围。 甜儿忽地笑喷了,“那么细,腰力肯定不好!那什么什么肯定不行,怪不得被退了两次亲!” 说罢,房间骤然安静。 乐初掐一把甜儿的腰,故意凑近了问,“那什么什么是什么?好啊,宝贝甜儿都学坏了。” 甜儿面色赧然,又不愿意让乐初笑话,干脆板着脸教训,“女子就罢了,男子你也要调戏?爷,再怎么好色也得分对象吧。” 这下,房间更是一片死寂。 许久了,乐初才松开甜儿,竟是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满口的言之有理。 甜儿吓得心肝儿一颤,赶紧撇清,“爷,我不是说你应当喜欢女子,你喜欢男子是对的……别这样看我……祖宗,你可别胡思乱想,我可没有撺掇你不喜欢男子。我的意思是,肖国公府不是好惹的,那个肖十七公子,就算喜欢,你也不能调戏……” 想到乐初早就许配了人家,急忙摆手认错,“不不不,喜欢也不行!你得清楚,肖十七公子,那就是老虎屁股摸不得,招惹了迟早完蛋!” 话音刚落,宅子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乐初一乐,“好甜儿,你的嘴开过光,好的不灵坏的灵,瞧瞧去,到底谁来了。” 第八章 七王妃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我不去!”甜儿撇嘴道,“谁捅的窟窿谁补上……被摸了屁股的老虎登门来吃人,无关人士凑什么热闹。” 说到最后一句,还对着乐初翻了个完全鄙夷的白眼。 乐初唇角一抖,哼哼道,“甜儿,我可是爷们儿,你见过哪家的爷们儿是自己去开门的?动作给我快着点儿,莫要逼我发火。你晓得的,我要是生起气来,自个儿都害怕!” 甜儿目不转睛盯着乐初的眼睛看,默了默,到底没有反驳,拍拍袖子便跨出了房门。 乐初一见甜儿妥协,原本还弯曲着的脊背瞬间挺直了,两腿交叉,翘了个嚣张的二郎腿,搁在上边的一条腿还嘚瑟的抖啊抖。 嘴也不闲着,半是高兴半是得意的说,“就是欠教训!早跟你说过,女孩子就该听话一点儿……” 话未说完,整个人已经急得跳了起来。 “哎哎哎,往哪儿走呢?” “让你去开门,没让你去厨房!” “甜儿,爷跟你说话,听没听见?” 见甜儿还是不理,乐初一个箭步杀到门槛外,朝着甜儿的背影喊了一嗓子——“站住!” 气沉丹田,声音有力。 要不说乐初生起气来,挺像那么回事儿。要是不熟悉她的人,非得被那阴沉沉的脸色吓得一跳。 可甜儿是谁?从小一块儿长大,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能被乐初唬了去? 乐初让站住,好啊,甜儿站住,然后,回过头来笑眯眯的回一句,“爷,你要是再惹是生非,且不说写信告知大公子你的下落,我自个儿就先回姑苏去!没我在,看你怎么活下去!” 甜儿不在身边就是要了她的命,要是再加上一个大哥,她连明天的天亮都见不得。 命都握别人手里,她能怎么办? 乐初的气儿就这么没了。 她一手抓门框,一手轻轻的挥了挥,笑着对甜儿道,“好甜儿,饿了吧,快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别耽搁了,小心饿坏肚子。” 甜儿勾唇一笑,扭着细腰走了。 乐初站在原地,对着甜儿的背影张牙舞爪一番,觉着没趣儿了才不紧不慢的去开门。 却也纳闷儿。 那病秧子莫不是连脑子也有问题?好端端的正门不走,走什么后门? 门一打开…… 得,她又错了。 不是她和甜儿都以为的病秧子,而是在脂粉铺子结下梁子的那位美人妹妹。 乐初看一眼美人妹妹身旁跟着的一个丫鬟以及身后站着的四个打手,笑得无奈。 不就一盒胭脂,至于闹这么大动静吗,都撵上家门来了。 关键是,那胭脂刚辗转到她手里就夭折了呀。 大家都没得,她还损了一百两银子,这还不足以泄愤? 面对面站在乐初对面的美人妹妹笑得阴冷,“谁惦记那破胭脂了?你!立刻!马上!将我十七哥哥的大氅还回来!” 十七哥哥?肖故? 肖故的妹妹挺多的,这是哪一个? 肖家注重家教,没听说有哪个姑娘是这么咄咄逼人目中无人的呀。 “莫非?”乐初笑得眉眼弯弯,“肖怀时是你情哥哥?” “混账!”美人妹妹旁边的丫鬟开口了,“还不见过七王妃!” 第九章 肖故的第二段缘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听到这个称呼,乐初心中就明白了。 话说这七王妃啊,乃云京世家大族冯家嫡出的三姑娘冯青云,贯会颐指气使,给人找不痛快,是出了名的性格乖张,不大好相处。 性格什么的且不说。 最最重要的的一点,这人是肖故的第二段缘,也就是肖故那小青梅的嫡亲妹妹。 同肖故定了亲又退了亲,比她姐姐还要闹得满城风雨,按理说名节总会大不如前的,结果一点儿没影响到人家当七王妃。 这是乐初从始至终都没想通的事情之一。 此刻更不明白。 冯青云将退亲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就是不给肖故脸面,说明心里面是没有肖故的。 既然不喜欢肖故,干嘛上门来讨要肖故的大氅,还一口一个十七哥哥,喊得那么甜? 肖故不介意? 七王爷也不介意? “看什么看!”冯青云被看得恼了,手指直指乐初的眼睛,怒骂,“再看就将你的狗眼挖出来!” 瞧瞧这不讲道理的模样,简直跟她如出一辙! 乐初心上一动,脸上愈发挂着讨好的笑,“何必呢,七王妃。都说爱生气的女子老得快,您犯不着因为我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将自己气成黄脸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就给您赔罪了。您亲自前来,蓬荜生辉呀。” 冯青云面色微霁,不屑的瞪一眼乐初,吩咐丫鬟扶着她进屋。 一面跨过门槛往里走,一面扬起下巴道,“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惹的,你今儿个要是不将十七哥哥的大氅还回来,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乐初连连点头。看似低眉顺眼,其实一颗心都扑在冯青云脚下了。 就在冯青云一步之遥的地儿,有个大水坑,那是甜儿为了防止她从后门偷溜出去而设下的,障眼法设得简单,就是往里边倒了一些枯叶,仔细看就看出来。 虽说冯青云用鼻孔看人,未必就不遭殃,可凡事都有意外,万一真不遭殃,那不就可惜了。 为了以防万一,乐初决定不给冯青云反应的机会,她刻意抬高了声音道,“七王妃,小人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纯属废话。 冯青云赏了一个白眼,想都不想就回绝了,一脚高高抬起,即将落入水凼。 就在这时,搀扶着冯青云的丫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唤了一声娘娘,就要阻止冯青云的动作。 乐初立马抢先了开口,“娘娘,小人觉得……” 果不其然,话没说完呢,冯青云就是一声怒喝,“我不要你觉得!你是哪儿来的乡野村夫,也敢同我说你觉得?” 言罢,高抬起的那只脚狠狠往下一踏…… 只听哗啦一声,桃色的罗裙打湿了大半。 冯青云想要挽救,下意识的挣扎着起去,怎料到被吓呆了的丫鬟会在这个时候撒手。冯青云使力不成,反而失力,另一只脚也默契了踏进了水中。 左摇右晃的,还只是堪堪稳住身子。 一众人都被这动静吓得愣住了,谁也不敢吱声。 万籁俱寂间,只听得见乐初无辜却没甚诚意的声音——“小人觉得该提醒来着……可惜啊,七王妃不听。” 可惜啊…… 乐初可惜怎么不摇晃得更厉害些,直接让人栽进去。 可惜啊! 冯青云怎么听都只听得出来乐初话中的幸灾乐祸。 料是怒火攻了心,冯青云扑腾着就要去甩乐初的耳刮子,几乎是卯足了劲儿,非要了乐初的命。 乐初惊呼一声,“七王妃且慢!” “求饶也没用。”冯青云动作不停,从牙缝间挤出来一句,“我不会放过你的!” 乐初疑惑,“爷说了要求饶吗?” 有仇不报非君子,她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她白白自称几声小人,冯青云那种满嘴喷粪的人担待得起吗? 众人都没看清楚乐初是怎么出的手,只见长鞭一晃,冯青云便摔进了水里。 噗通一声,顺带溅起大注水花。 乐初往后退了几步,一脸嫌弃的看着鞋尖上沾上的水。 余光一扫,看见被人扶起来的冯青云妆容花了,发髻散了,衣裳裙子全湿了,纤细的食指竟还哆哆嗦嗦指着她。 乐初好心建议,“要不你先回去拾掇拾掇?这副尊容,恕我直言……看你一眼都觉得对不住自己眼睛。” 再是坦诚的加了五个字,“真的,我发誓。” 刚才还强打精神的冯青云哇的一声就哭了。 不可一世的人儿在乐初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像个被人抢了糖葫芦的孩子。 临走了还撂下狠话——“小子!你给我等着!” 为这一句话,乐初高兴得合不拢嘴。 甜儿问,“被堂堂七王妃下了战书,有什么可乐的?可别说你见着人家生得漂亮,打算相爱相杀拐进门来?那可是七王妃,不是什么七七,菲菲。” 乐初娇嗔,哪能啊,那样的母夜叉,送给她她也不敢要,她高兴是因为那一声小子。 瞧她多厉害,长这么大以来,愣是没一个人瞧出她是女子。 伪装到如此地步,也算前无古人了。 若有朝一日被谁识破,她非得保住那人的大腿喊爷爷。 甜儿撇嘴,“好色、固执、暴躁、话多、文能说得别人哑口无言,武能抽得别人满地找牙,能闯祸,能惹事,会装,会演,还不讲道理,任谁看了都不会觉着是女子,你还是抱着自己喊爷爷吧。” 乐初幽幽然看了甜儿一眼。 甜儿立马竖起三指,“真的,我发誓。” 乐初:…… 第十章 循循善“诱”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肖故在乐初宅子的后门外站了许久。 透过未关的后门,他看见乐初将铜盆里的泥土尽数倒进水凼里,不耐烦的皱皱眉头,又回去院墙处的树下,拎着锄头挖土。 不耐不烦的挖土,漫不经心的装土,生无可恋的倒土,不仅动作,连表情都是周而复始。 身上的衣衫有点儿皱了,但除却沾上泥土,还算整齐。 发髻却是散了,散落下来的发丝不安分的贴在脸上,将玉一般莹润的脸庞衬托出几分别样的风情。 不知是热的还是累的,双颊红红的,似是盛了醉意,红彤彤的,熟透的苹果一般,惹人遐想。 肖故正看得认真,忽听得一声刺耳的响,就见乐初将手中的铜盆扔出去老远,纤瘦的身子也往前跑了几步,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帘。 “甜儿,你看,我这用温泉水将养着的纤纤玉指都红了!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十指不沾阳春水,宝贝疙瘩一样的人物,何时受过这样的苦?我不管,这劳什子的坑,我不填了!” 即便看不见,肖故也晓得,受了委屈的乐初必然是眉毛一垮,眼皮子一耷拉,整个人垂头看鞋尖,用行动告知别人别忘了给他做主。 他历来如此,凡事都要争个高下,受不得丁点的委屈。 整人的时候不管不顾,什么法子都用得上,只图过了那个瘾儿。待到收场,所有的气势全无,乖巧得像个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讨要抱抱的孩童。 只有他,爱闹腾爱闯祸,叫人头疼欲裂,拿了无法,也只有他,又率性又天真,叫人心心念念,割舍不得。 想到霜打茄子焉了的乐初,肖故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脚步一动,终于跨过了横在面前的门槛。 他一步一步往里走,一点一点看清扭头看他的乐初的眉目,目光在触及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时,倏地漠然起来。 甜儿…… 这个和乐初一块儿出现在他面前,婀娜多姿又深得乐初喜爱的女子,不论从前还是如今,都注定了是他的心腹大患。 乐初爱玩爱闹,脾气又大,谁拿了都没有办法,唯独会跟甜儿服软。 在甜儿面前,乐初会撒娇,会耍无赖,会柔软着声音一遍遍的告饶,会耐着性子将所有的甜言蜜语通通奉上。 那样的乐初,是他从未见过亦从未拥有的,哪怕片刻,他都不曾得到。 他再一次恶毒的想,若是没有甜儿,若没有这个顶着通房丫头的名却占了乐初所有的甜儿,该有多好! “看什么看!”乐初一把将甜儿扯了护在身后,语气不善的问面前站着的人,“堂堂肖国公府的十七公子,没见过美人怎么着?” 肖故淡淡的收回目光,瞬息之间敛了情绪,笑着反问,“这便是初公子的意中人?” 乐初睨了肖故一眼,“关你什么事儿……” 似是猜到乐初会这样作答,肖故只是笑了笑便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水凼上。 水凼填了大半,差的不过是几铜盆泥土。 即便做戏,做到这个程度也是相当不容易。 他看见了的,乐初的一双手当真红了,那红痕是铜盆边缘压出来的。 他问,“初公子怎么想着将水凼填了?” 乐初恨不得一把泥土撒在肖故头上。 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不是明知这是她怕人秋后算账,赶紧填了水凼表明认错的决心吗? 难道要七王爷问罪的时候,指着那个水凼告诉七王爷——是是是,我就是看你女人不顺眼,故意留着这大水坑等着她再掉进去一次呢。 谁不知道肖故是为七王爷做事的,身为七王爷的心腹,给自己女人讨要公道这样的事情怎么少得了肖故。 这个悖时砍脑壳的,明知故问,简直可恨! 换句话说,七王爷给自己的女人讨公道,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让肖故来呢? 一个是丈夫,一个人是差点儿成为丈夫的十七哥哥,两人再怎么交好,朗朗乾坤之下,还是要避避嫌吧? 肖故勾着唇笑,“实不相瞒,七王妃与怀时虽订过亲,但那不过是长辈所为,七王妃与怀时并不熟识,要不是家中祖母请七王妃来索要大氅,碰巧七王爷也在刚好就答应了,七王妃怎会烫这趟浑水?” 好吧,乐初假装自己没有看出来冯青云对肖故多熟识,就当肖故说的是真的。 可如果肖故说的是真的,如果,肖故和冯青云没有关系,一切不过都是七王爷授意,那她准备将肖故与冯青云旧事重提,离间两人同七王爷关系的打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乐初回头看一眼甜儿,从对方眼里也看出了大事不妙。 她将七王妃捉弄得哭了……也不知道七王爷的脾气好不好,要是现在跑,来不来得及? 肖故摇头直笑,“初公子不要担心,事情因我而起,七王爷那里我自会摆平。” 乐初心下一松,嘴上依旧不服输,“我哪里担心了?” “是是是。”肖故连连说是,看得出来憋着笑意,话锋一转,道,“知道初公子胸中有丘壑,不会被这等小事难住,是以,七王妃那里还得麻烦初公子自个儿搞定。” “这个……”乐初下意识摇头,“怕是不怎么好搞定。” 冯青云说了让她等着,那就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头一次,她可以装疯卖傻把人捉弄一回,有人问起来,大不了打死不认,那也不过是不知者无罪,第二回还能故技重施不成? 她倒是想,就是怕七王爷不乐意…… 好歹是上了皇家族谱的人,她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捉弄,连累了姑苏那几十口怎么办?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怕得很。 肖故给建议,“要不初公子负荆请罪?” 不不不,乐初拒绝这个丢人现眼但是一定没用的办法。 别说负荆请罪,就是胸口碎大石,冯青云也不会放过她的,她保证。 “这就为难了。”肖故摸摸大氅系带上银线绣的云纹,意有所指,“要让七王妃不追究,得有个让她不好驳回的理由。” 第十一章 帖子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事情闹成这样,归根结底还是肖故的那件大氅。 只要把大氅还了,肖国公府十七公子的面子她给了,七王妃的面子她也给了,所有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了。 乐初是聪明人,立马吩咐甜儿去将大氅拿了来。 肖故却是不接。 态度坦然的说,“弄坏了初公子的胭脂,本就是我的错,难得初公子看得起我身上的大氅,我赠了便是赠了。这要是将之拿回来,怀时成了什么人?” 乐初想要搭上肖故的肩膀,套套近乎。奈何肖故这个病秧子比她高了一个头,她要想和人勾肩搭背,除非垫脚。 同是“男人”,她是丢不起这人的。 于是只是不自在的抿了抿嘴唇,微微靠近了肖故一点儿。 小声嘀咕,“话不是这么说的……其实那胭脂不值钱,我说要十七公子的大氅就是说着玩的,不能当真。我爱说笑,真的,我这人看着严肃,其实是最不正经的,不信,你问甜儿。” 肖故瞥一眼端了大氅恭恭敬敬站在旁边的甜儿,不吭声。 他怎么可能去问甜儿? 甜儿这个最是了解乐初,乐初寸步都离不得的,他最大的情敌!他恨都恨死了甜儿和乐初的亲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向甜儿打听乐初的事。 “十七公子?”乐初用指头戳戳肖故的胳膊,“借一步说话?” 肖故想也不想就摇头,“我不想借。” “不,你想,你想借,大不了你先借,改明儿我还给你!” 乐初可不管肖故愿意不愿意,拽了肖故的胳膊就将人往边上带,直带到了院墙边的梧桐树下才顿步。 拉开同甜儿的距离,乐初也豁得出脸面去求人了。 她说,“十七公子,大家不打不相识,也算缘分,您就当行行好,将大氅拿回去吧。” 乐初笑嘻嘻的将脸朝着肖故凑过去,眉眼都带着笑,仿佛初春的阳光,明媚得让冰消雪释。 在肖故的记忆中,乐初从来都是棱角分明,没有丝毫柔软的,恨不得化身刺猬,将全身的刺都挨个儿的扎进他五脏六腑里,遑论在他面前这样笑。 这突然的亲近让他冷硬的心彻底软成水,眼中泛酸。 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曾经的他和乐初,既没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没有反目的缘由,怎么就走到了不死不休的那一步。 未解之谜,想不通…… 肖故高深惯了,即使心中兜兜转转千百回,面上的情绪也是不显的。 乐初左看右看,用她的火眼金睛看了半天,勉强能看得出来肖故的心思不在大氅上,但肖故到底在想什么,她不得而知。 心道伪君子就是伪君子,连七情六欲都让人捉摸不透,要天天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想了想,她慢吞吞的将两只手伸到肖故面前,可怜巴巴的问,“十七公子,你看看,我这细皮嫩肉的,端了几盆泥土手就成了这样,再要接住那个烫手山芋,岂不是废了?” 说话间,手还来回翻转了几遍。 肖故一眼看到了乐初指尖上的红痕和掌心被锄头磨出来的水泡,登时心疼得不行,强忍住才没有将那一双水嫩嫩的手捧在手心细细查看。 态度怎么也硬不起来了。 他说,“大氅我可以拿回去,七王妃那里我也可以出面摆平。” 乐初眼巴巴的望着肖故,等着肖故接下来的那句但是。 “但是,我将赔礼道歉的大氅拿回去了,也不能没有一点表示。”肖故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同汨山书院有些渊源,为了聊表歉意,我将你送进去书院求学吧。” “别了吧!你这不是赔礼是要命啊!” 乐初脸色都变了。 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念书,从前念书三天上房两天揭瓦,其余时间不是折磨夫子就是被夫子折磨,历经万难才摆脱那种日子,让她进汨山书院,还不如直接取了她的狗头。 汨山书院啊,整个云城最大的书院。 里面人才济济,书呆子也数不胜数,夫子都是名扬四海的老学究,别人挤破脑袋都挤不进去的地方,怎么可以让她搅和。 她一不喜欢满腹经纶,二不喜欢仕途,与其进书院自取其辱自找罪受,还是考虑考虑回去姑苏找齐六郎得好。 “初公子,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下换做肖故劝解了,“汨山书院并非只学文章,也不是见天儿的念叨之乎者也,还要学习骑马射箭的,闲暇时候可以同同窗们唱唱小曲儿,踢踢蹴鞠,想玩什么玩什么,自由得很。” 肖故不清楚前世的乐初为什么会浑水摸鱼进去汨山书院,成了汨山书院的一大教化不了的“孽障”。 但在书院里待着的一年间,除却背文章做功课,其余时候乐初混得是如鱼得水,每天上蹿下跳的,别提多快活。 喜欢骑马,喜欢射箭,喜欢唱曲儿,喜欢蹴鞠,书院里都齐全。 要是这几样都不能打动乐初,那就是差了最后一样! 肖故补充,“像你这样人缘好的,一进去书院,那众人必然是前呼后拥,都围着你转,要做什么,他们肯定听从你的安排。” 乐初不羁,又喜欢呼朋引伴的游戏。 在姑苏的时候,哥哥们看得严,嫂嫂们盯得紧,不论做什么都只有个甜儿作陪。 甜儿吧,瞻前顾后又畏首畏尾,时不时的还要提醒她女子不可为,她是耍得不尽兴的。 要是有人陪她疯,陪她闹,那么,她就当进去书院是舍命陪君子,也不是不可。 大不了,不听话不念书就是了。 反正,她是来玩儿的,又不是来考功名的…… 乐初甜甜唇角,明显动了心。 肖故趁机将袖中的东西递过去,软声道,“你若是答应,明日一早拿了帖子去书院,我在书院等你。” 可不就是被乐初拒绝了一次又一次的那张价值千金的帖子。 第十二章 非要不可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一听说有人陪着玩儿,乐初哪里等得犹豫,生怕就天大的好事儿被人搅和黄了,兴冲冲就将帖子接了塞袖子里。 肖故道,“要进去书院,没有这张帖子是万不能的,只此一份,初公子小心保管才是。” 肖故知道乐初这人凡事不上心,这一刻答应得好好的,下一刻极有可能就将帖子弄丢了,存了心思提醒一下。 落在乐初耳里,她是觉着肖故未必不会将帖子拿回去。 之前没想要时觉得不过就是一张破纸,这会儿清楚了帖子的价值,自是要多长个心眼儿。 心里面防备着,干脆下了逐客令,“十七公子,问题都解决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一面说,一面推搡着将肖故往门口送,见甜儿站在一边对她和肖故拉拉扯扯不太满意的样子,忙夺过甜儿手中的大氅塞到肖故怀里,越发加快速度把人往外边推。 门槛处不知是谁扔了个大石头,两人都不觉,差点栽了跟头。 肖故下意识抱了乐初的腰,没等将乐初的身子稳住,手背上已挨了一巴掌。 脆生生的一声响,听着就疼。 一看,不是浑身防备的甜儿又是谁? 乐初还没来得及解释解释,就被甜儿一把拽到了怀里,刚要开口,又被甜儿抢了先。 “男男授受不亲,还请十七公子自重!”甜儿说。 甜儿生得瘦小,要想看着肖故的眼睛说话,不得不扬起头,这一对比,气势全没了。 乐初头疼的想,什么跟什么,压根儿不是肖故占她便宜好吗? 甜儿这么一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万一让人误会她是断袖就不好了。 她可指望着靠这张脸哄得几个美人儿作伴呢。 她扶额,小声嘀咕,“甜儿,乱说什么呢。” “惯得你!”甜儿嚷了一声,掐着乐初的腰便将人带进了院子,脚下不留情,砰的将院门踹了关上。 待回去房间将房门关上,甜儿才龇牙咧嘴的甩了甩手,嘴里嘟囔,“那人手是石头做的,痛死我了。” 乐初嗤笑一声,“挨打的没吭声,你这打人的还疼了?出息!” “还不是因为想护你,不然我闲得去打肖国公府的十七公子?”说到这儿,甜儿后怕的拍拍心口,严肃道,“爷,我觉得这位十七公子看你的眼神不大对劲儿。” 乐初掏出袖子里的帖子,翻来覆去的看,一门心思想着进去书院后的神仙日子,没将甜儿的话听心里去。 她漫不经心的问,“哪儿不对劲?” 甜儿想了想,如实回答,“他看你的眼神太深了,略略看去没什么,仔细一看,又觉得里面藏了好多好多的情绪,看不透。” 乐初听得笑了,反问,“是不是还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儿,恶狠狠的,想杀了你似的?” 甜儿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他眼里的杀意,爷也看见了是吧?” 乐初噗嗤笑出了声,捏一把甜儿肉嘟嘟的脸蛋儿,没好气儿道,“你莫名其妙甩人一巴掌,换谁都恶狠狠的,这不你关门关得快,人家没赶上来收拾你吗。” 甜儿的嘴撅得老高,显然是不满乐初的不重视。她劝,“爷,要不咱还是回去姑苏吧,你要是不想成亲,让大公子去齐家商议商议换个日子。实在不行,你找六公子说也可以。” 甜儿有预感,那位十七公子绝对不是好人,甜儿还有预感,那位十七公子对她家小祖宗绝对没安好心! 要是再待下去,万一掉进狼窝里,指不定能不能全身而退呢。 乐初淡定的晃了晃脑袋,食指和拇指弯曲,啪的弹在帖子上。 一锤定音,“不管,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就要留在云京!别说是你猜的,即便肖怀时真的是狼我也认了!” 此时,被两人当做狼的肖故看着紧闭的房门,本就深不见底的眸子越发深了。 门一合上,不仅隔绝了他的视线,连乐初的声音一块儿隔绝了。 就像曾经的无数次,甜儿也是这样看似无力实则坚决的拉开了他和乐初的距离。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仗着乐初宠爱而肆无忌惮的甜儿! 他垂眸看着手背上的一片红,漠然的扯了一下嘴角,头微转,刚好对上拐角处探出脑袋偷看他的肖云。 肖云被抓了个正着,瞅着他家主子不甚友善的目光,脖子一缩,心虚的舔了舔嘴唇。 肖故迈步走过去,问,“都看见了?” 肖云点点头。 是的,都看见了。 看见了他家主子将那个红袍小生护在怀里时一脸的紧张,也看见了女子说到男男授受不亲希望自重时候他家主子一瞬间就掩盖不住的戾气。 肖云很怕,很怕他家主子是当真的,肖国公府的十七公子要是喜欢男人,那后果根本不敢想象…… 又怕,又怕他家主子没当真,本来就不近女色了,要是连男子也不喜欢,那漫漫余生该怎么过…… “不管男的女的,有个喜欢的,总归是好的。”肖云嗫嚅着说,“主子要是喜欢,尽管喜欢好了。” “哦?”肖故摸了摸怀中抱着的大氅,意味不明的问,“那你可愿意帮忙?” “上刀山下火海,但凭主子吩咐!” 这些话好听归好听,却都是空话,肖云说了无数次,已经说得嘴皮子溜,肖故听得不耐烦,每次都会当做没听到。 万万没想到,这一次,肖故点头了。 而且,还直接下了命令——“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将那个女子哄了去。” 肖云整颗心都在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主子,属下二十有四,那女子及笄没有都不一定,这样诱哄人,属下怕遭报应!何况,何况……君子不夺人所好!” “说了这许多,无非是打从心底里认定了我同他不会有结果。” 肖故摸大氅的动作不停,唇边笑意不减,说出来的话却是彻底冷了。 他笑看着肖云,一字一句道,“不论他是男是女,不论这世俗容与不容,这个人,我非要不可!” 第十三章 喜欢男人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重生而来,肖故一心想的就是将乐初牢牢的拴在身边,只要能把人留住就是了,其他的,在他看来,那都是无关紧要的。 至于肖云说的报应,更是不值一提。 想当初,在坐上首辅的位置之前,他铲除了多少对手,坐上首辅得位置后,又杀了多少与他作对的人,他经历了生经历了死,经历了整整一世,还怕一个摸不着看不见的报应吗? “不论你想什么办法。”肖故说,“让那个女的离开他。” 肖故恨透了甜儿,恨不得将甜儿剥皮抽筋了扔到一个乐初永远无法涉足的地方! 可他不能。 他很清楚甜儿在乐初心中的分量。 前世的时候,饶是和他斗得头破血流,饶是被他逼得无路可走,乐初还是想了办法护了甜儿的周全。 等他发现的时候,乐初还在,甜儿已经不知去向。 既然甜儿那么重要,他是一定不可以对甜儿出手的。他不能往他和乐初之间埋下任何一点点会导致矛盾的苗头。 他也信不过自己,担心自己羡慕得太久,嫉妒得太久,恨得太久,一不小心就要了甜儿的命。 既然乐初中意,既然乐初喜欢,他必是要手下留情的,但,留情归留情,他得让乐初死心,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惦记这个女人。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身边的人娶了甜儿,然后见天儿的带了甜儿往他们身边转悠,他就不信,乐初那高傲的性子,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捧在手心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妻子,别人孩子的母亲,还斩不断那段情! 肖故将大氅甩给肖云,再一次叮嘱,“让人留意宅子里两人得动静,其余时候不必管,一旦发现两人要离开云京城,立马禀报。” 肖云抱着大氅,连声说好。 慢腾腾的站起身子,跟在肖故身后往巷子里走。 走了十来步,肖故问,“宅子外边的那个石头你放的?” 肖云噗通一声又跪下了,“主子,在您跟前,属下哪有那胆子?是七王妃让人做的,属下心想去将石头搬开,见您和小红袍说得正开心,没敢上前打扰。” “小红袍?”肖故没忍住笑了起来,“他要是听见,非得赏你两鞭子。” 肖云舔着嘴唇只是笑,“既是主子的人,那便是肖云的主子,他要是打属下,属下挨着就是,只求主子护着点儿,莫要打得狠了。” 肖云说话贯会卖乖,旁人爱听什么他就捡了什么来说。 以往,肖故是不吃这套的,如今也是转了性子一样,被肖云的一番话逗得眉开眼笑。 竟是好脾气的赏了一句,“起来吧。” 又问,“她人呢?” 这个她,指的是七王妃冯青云。 冯青云从乐初的宅子出去后没回去七王府,反是找了间客栈住下,让人去通知了肖故过来。 肖云没答话,直接将肖故带去了冯青云所在的那家客栈。 客栈很小,条件也简陋,胜在足够偏僻,因少有人来,安静得很。 肖云将人带上二楼,推开其中一间房门后,识趣儿的站在门口,等到肖故进去,立马关了房门,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口。 又说进去房间的肖故,冷目一扫便扫到了窗边立着的冯青云。 冯青云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迎上肖故的目光,满目的委屈。 肖故斜睨一眼,径自找了跟木凳坐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也不喝,就拿在手间把玩。 冯青云摸不透肖故有没有生气,大着胆子说,“我做的可是如了你的意!之前听你同七王爷说,想要讨要了一个名额送人去汨山书院,我还当是谁,却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生!十七哥哥,你早就知道他要来,所以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帖子给他!你既然早就打定了主意,何苦装作不认识,还问他姓甚名谁?” 肖故还是不说话。 冯青云急了,三两步走到肖故的旁边,蹲了身子,两手拽着肖故长袍的衣角,眼里有了泪花。 “十七哥哥,你让我退亲,我便退亲,你让我将退亲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我便将退亲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我所有的事情都听你的,全部都只听你的,我这么听话,这么乖,你怎么能辜负我?” “辜负?”肖故旋转杯子的手一停,一手掐起冯青云的下巴,逼得冯青云同他对视,他问,“我让你听我的话了?我让你这么乖了?还是说,我让你自以为是的自作主张了?” 冯青云知道肖故在说什么,但她抵死不认。 她不认,不认她是故意去乐初那儿找茬,不认她就是存了心的要乐初将她和他扯在一块儿说事! 她就是想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肖怀时和七王妃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哪怕,肖故从未和她说过什么,哪怕,肖故连一个正眼都不曾给他,哪怕肖故和她从来都是隔着十万八千里,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近半分,她就是要借着肖故的名行事! “七王妃,你真可爱。”肖故笑着说,“我不过是不希望损了你的名声,才让你主动退亲,而后,你心存不满,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再然后,你攀上了七王爷这个高枝,有心教我难堪。从始至终,都是你的独角戏,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一句不是?我和你,有任何的关系吗?” 肖故每多说一句,冯青云的面色就白上一分。说到最后,冯青云已经面无血色。 “不会的……不会的!”冯青云喃喃,“你不喜欢姐姐,那便是喜欢我,你分明是喜欢我的。” 肖故觉得好笑。 看清楚肖故唇边嘲讽的笑,冯青云刹那间就通透了。 “你喜欢那个男人!”冯青云不可思议的惊呼,“真如传言,你喜欢男人!” 请假条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第十四章 杀心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我便是喜欢男子又如何?” “可这世间的男子,不是每个都喜欢男子的!那个人……那个人不是有了喜欢的女子吗?他身边的那个女子,你不是也看见了吗,年轻又漂亮,还那么维护他,他没有理由不喜欢的。” 肖故猛地将手中的杯子掷了出去。 杯子碎裂开来,茶水溅了满地。 冯青云被这动静吓得哆嗦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退去。越是往后退,眼里的泪水越是包不住。 她哭着说,“当初你要我退亲,纵使我不愿,纵使我不舍,我到底听了你的话,还将退亲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不惜将自己变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柄。我不仅亲手斩断了你我的缘分,还为你断了你认为的那些烦人的姻缘。十七哥哥,你还要我如何?我做了那么多,我那么听话,那么乖巧,时时刻刻都不忘记为你欢喜为你忧,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如今,仅仅因为一个外人,你便这样对我吗?” 肖故的薄唇间溢出一丝冷笑,他看着泪流满的冯青云,只觉得嘲讽。 当初,他的确是有心借着冯青云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姻缘事儿,可他并非白白利用。 他让冯青云主动说退亲,便是保全了冯青云的面子,饶是冯青云失了方寸,让市井之间生出许多关于他的流言,他也只字未提。 后来,冯青云说想要嫁给七王爷,也是他想了办法从中牵线。 他就不明白,分明是处处得了便宜占了好,经冯青云的嘴巴出来,怎么罪无可恕的那人就成了他? 在冯青云的眼中,他肖怀时当真那么好拿捏吗? 肖故缓缓起了身,手指掸了掸大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再有下一次!” 不论是打着他的名头登门挑衅还是被捉弄后的打击报复。 只要事关乐初,丁点儿的意外都不可以。 冯青云偏不妥协。 她如何也得不到的男人,事到如今还在拼命试探拼命挽留的男人,她是绝对不会轻易就拱手让人的。 不管那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她不怕死的说,“十七哥哥,你要是再护他,我就去告诉老夫人,说她最疼爱的孙子被一个男人迷了心魂!老夫人一定会将他打死的!” 肖故淡淡的掀了掀眼皮,唇角竟是挂着柔软的笑意。 他问,“你以为我今日来这里是同你叙旧的吗?你以为,你打着为我讨要大氅的幌子,我便要帮你善后?还是说,你以为你如今是七王妃了,我奈何你不得?” 肖故每说一句,冯青云的面色就苍白一分,说到最后,冯青云的面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了。 她愣愣的看着肖故的眼睛,看着肖故眼中凝结成冰的寒意,忽地明白了从不与她有任何往来的肖故为何会赴约。 他不是为了她而来,而是为了那个男子而来,不,应当说,也是为了她而来。不同的是,他来,是为了护那个男子的周全,也是为了要她的命。 只怕,从她登门的那一刻开始,肖故就没打算放过她。 她真傻,竟然还想着用那个男子的身份作为要挟,她都忘了,这是肖故,肖故的秘密只有两种人可以知道,一种是自己人,譬如肖云,一种是死人,譬如她。 第十五章 去找垫背的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翌日清晨,乐初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便欢天喜地的要领着甜儿上书院。 两人刚出去宅子,就听人议论说七王妃,因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只听见句七王妃如何了。 甜儿以为冯青云又要生幺蛾子,当即拽住了乐初的手臂,凑近了问,“爷,要不然,趁着今天天气不错,咱们还是跑吧?” 乐初不理会甜儿,反是朝着人多的地方走过去,不过三五句话的功夫就把事情问到了。 结果却比冯青云做任何事都更令人意外。 冯青云死了…… 昨天走的时候还好好儿的人,说没了就没了? 还是染了风寒死的…… 染风寒……不过就是染了风寒,堂堂七王府的女主子染上风寒,一晚上的功夫,人就没有了? 好歹是七王府,就没找个大夫什么的治治病?如果找了大夫,就没一个中用的? 乐初觉着,这事儿委实诡异了点儿。 要是七王爷将冯青云的死怪罪到她的头上,想方设法把她往死路上逼怎么办? 跑,只要七王爷追杀,她是一定跑不掉的。 为今之计,要想保全自己,只能找个可靠的人依赖。 这个人么…… 不必说了,她在云京城拢共也就认识一个人。 他不做垫背的,还能是谁? “甜儿!”乐初冲候在边上的甜儿一摆手,“别耽搁了,我们快快上书院!” 汨山书院建在汨山山顶,美其名曰登高望远,位于群山之间,得绿水环绕,奇花异草无数,参天大树无数,风景秀丽,世间无二。 乐初很喜欢这个地方,尤其是喜欢一眼看不到尽头,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阶梯。 “这满目的台阶,甚妙!”她感慨。 甜儿接话,“爷,我有点儿怕。这滑竿晃晃悠悠的,真怕一不小心就给颠下去。” 爬阶梯爬得气喘吁吁的众人—— “真不明白嘚瑟什么劲儿,坐个滑竿了不起吗?说得像是谁没坐过似的。” “兄台说的是,这样自以为是的人最是惹人厌。” “别说了,别说了,肖夫子不是有言,有什么能力做什么事吗,我们徒步,人家敢坐滑竿,也许,这就是能耐。” 提到这位肖夫子,人群里的气氛不如之前那样活络,看得出来,这些身着白衣的学子都有点儿忌惮那号人。 但听到后面,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不是会心一笑。 那眼神很是玩味,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三三两两,呼朋引伴,交头接耳,福祸共当,一想到自己从今以后就要同这群人过这样梦寐以求的生活了,乐初情不自禁对着众人咧嘴一笑。 一路都是白衣学子,乐初看了一路,也笑了一路,她自认为礼数周全,决计没有想到,那些学子都在传,汨山书院不知从哪儿吸引来一个逢人就笑的傻子…… 自然,这是后话。 且说乐初到了汨山书院门口,就被书院的门匾招惹了去,她站在汨山书院的大门口,盯着头顶门匾上鎏金的大字看了许久,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愣是没看出来是什么字。 随手拽了一白衣书生问,“兄台,这上面写的什么?” 那人嗤笑,“大字不识,你来汨山书院是想混饭吃?” 乐初扭头看过去,看见一个同她真实身高差不多高的长相和气质都不凡的少年郎正仰着头往门匾上看。 第十六章 韩公子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他颓然的揉了一把脸,忽地生气了。 “那叫什么,报应庭,孤独终老阁,噩梦别墅?” 五年了,他被折磨了五年了,她还要怎样?除却爱她,他还做错了什么? 她顿了顿,放下彩釉瓷杯,看一眼手腕上的石英表,抱歉的站起了身。 “行知快到了,我要是不过去接机,他又该生气,等他回来,我让他请二哥吃大餐。” “我送你去。” “不用了,二哥,虽然你们是十多年的好兄弟,可他这人小气,不喜欢我身边站着除他之外的异性。” 他去拿外套的手就这样僵硬在半空,拿不起也放不下,而她,用一句玩笑撇清了和他的关系,漫不经心的笑着离开,还很周到的去结了账,让人为他端上一杯卡其布诺。 “你会回来找我的,一定会会回来找我的。”他喃喃的说。 吧员担忧的问,“先生,您还好吗?” 他见到了他想见的人,和他喜欢的人一起喝了咖啡,怎么会不好?他心想事成,春风得意,怎么会不好? 吧员指了指他没有半分血色的脸,似乎觉得这样的举止不礼貌,动动嘴唇,又不知如何开口,尴尬的站在原地。 他兀自解释,“我很好,我很好。” 声音清浅,像是说给吧员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吧员正要离去,就见一道身影风似的从身边刮去。 沈黎风朝着门外追去,举目四望,到处不见她的身影。 一时间,像是回到了梦境,横在面前无数条小道,他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落脚。她从来不给他追寻的机会,他只能等着她回来。 他慌慌张张的拨出一个电话,“我要告凌娱,杜一合侵权。” 说完这句话,他捂着脸蹲下,久久起不来身。 她不想见他,可是为了别人,她会去见他的。 * 黄昏的晚来风,绚烂的彩虹染红了半边天,海浪翻腾,让一贯沉寂的游艇也跟着晃晃悠悠。 桌上的手机从早上开始就嗡嗡响个不停,这会儿,叮铃一声关机了。 沈黎风双手插兜站在甲板上,纯白的衬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当看到铁门口出现的那抹身影,紧绷的脸庞瞬间柔软。 他从清晨等到了黄昏,她终于跨过了晚来风的大门,一步一步,毫不犹豫的走向他。 就像那年夏天,烟火在他们头顶绽放开,她被烟火迷了眼,他至今觉得,再美的烟火都不及她璀璨。 她离得越来越近,走得那样的虔诚,像是在赴一个重要的约,等走到游艇边上了,她却说,“二哥,不要为难他们。” 不是她,是他们,不仅是杜一合,还有杜行知。 她清楚,清楚他的在意,清清楚楚的清楚他绝不允许她去到别人身边。 是,杜行知是他为数不多用真心去交的朋友,可杜行知是怎么做的,明知道他那么爱她,明知道他离不开她,还一边安慰着他,一边藏着她。要不是杜行知从中作梗,他们不会分别五年之久,可恨的是,他的好友,他的知己,竟然想将她占为己有! 有人想要了他的命,他凭什么让那人苟且偷生? 他和林晚指尖,绝对不允许第三个人存在,不论那人是谁! “上来吧。”他拍拍栏杆,招呼着她上去。 她安静的看着他,不为所动。 没关系,她不愿意上去,那他下来。 纵使他们隔了千山万水,纵使她一步也不愿意靠近,只要她在,他斩山断水都会去到她跟前。 他刚站定,她就冷冰冰的开口, “一合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她刚回国,并不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你放心,报纸已经全部撤回了,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二哥,我替她向你道歉。” “替她?你用什么身份替她?” “若你觉得我的身份还不够分量,行知就在门外,你让保安放行,他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她没有直接说出她是杜行知的未婚妻,对他而言,已经是仁慈。 一个血流不止,故作坚强,一个心知肚明,冷眼旁观,这是他们的相处之道,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势必不欢而散。 他摸了一把她被风吹乱的短发,声音随着柔软。 “我还有几套房,你看看你喜欢哪一套,按照你喜欢的风格装修,全都喜欢就全都装修,要是都不喜欢,你喜欢哪儿我们就买哪儿的。” 她微微别开脸,回避了他亲昵的动作,“这不是房的问题,……” “我求你,你回来吧。” 就当可怜他,回来吧,哪怕是施舍他。 她笑了起来,笑容是那么的残忍,“我从未存在,如何回来?”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带了裂痕的手机,一股脑儿塞进她的手里。 这里面全是他和她的短信,如果这都不能证明她的存在,他还有其他的手机,还可以找其他的证据。 她没什么表情的打开手机,把第一条短信摆在他面前。 ——不准添加别人,这是我的。 “这是你的手机,也是你一个人的回忆。” 他摊开手心,手心里躺着一条项链。铁笼之下的红心在晚霞之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铁笼之上,无数颗细钻,闪闪发光。 “你看,它在。” 他郑重的把项链交到她手上,郑重得仿若将自己一并交付交出。 她接过项链,淡漠的看了一眼,只是一眼,毫不犹豫的扬起手来,将项链扔向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不过顷刻,项链的光殁了。 大海也静了,静得生出了飘散不去的涟漪。 他惊恐又愤怒,看着她漠然的眉眼,像个渴望糖果但又无望的手足无措的孩子。 他要的那份甜在她手中,她说不给,他又能怎么样? 他能怎么样? 他曾说,要做一个大大的铁笼置于心房与心室,再将她囚禁其中,这样一来,无论她怎么逃跑怎么躲藏,始终在他心上。 可惜了,她不肯交付,再大的笼子都没用。 “你到底要我怎样?” 他把一颗心捧到她跟前,任她扎得鲜血淋漓,究竟还要怎么样,她才解气? 她笑了笑,漠然的笑不达眼底,纤细的手指指向他背后的大海,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淡定,“去,把项链找回来。” “是不是我把项链找回来你就回来?” “是。” 她的回答,字正腔圆,落地有声,从未有过的凛然与干脆。 其实,去不去又怎么样,横在他们面前的,是那段早已经过去却永远也过不去的青春。 那是他的迷途,她的深渊,再怎么义无反顾,都不可能回头。 第十七章 书院第一战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你打架还要理由?”韩离也许是见到了从没见过的事情,惊得浑圆的眼睛珠子都差点儿掉地上去。 乐初淡然点头。 早在第一次同人打架,回去被狠心大哥打得皮开肉绽之后,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架可以打,但是得有理由。 大哥说了,对方有眼不识泰山,欺负到她头上来了,这是一个。 路见不平一声吼,拔刀相助为朋友,这也是一个。 “还有没有?”韩离睁大眼睛问。 乐初摇头。大哥心狠手辣,管她又管得极严,就给了这两个理由。 而且,大哥有言在先,为朋友可以,朋友只能是女孩子。 韩离为之绝倒,“兄台,我很奇怪怀疑你大哥的险恶用心。” “这真不用怀疑。” 大哥的用心再简单不过。 她为了女子胡作非为,被人知道之后不过说她胡闹,不懂规矩。 如果为了男子大打出手,女子身份一旦暴露,那可就收不了场了。 两人你一问我一答,不过三言两语,有心看他们出丑的人不乐意了。 “韩姑娘,你求人也得人家愿意,人家要看不上你,你说破了嘴皮子,人家说了不帮你,那就是不帮你。你得晓得,美人计只对男人有用,这位么……” 那人轻挑的目光落在乐初身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打量了个遍。 高亢着声音说,“我说那个穿红衫的,你这么娘们儿兮兮的,有些东西怕也只是拿了当摆设,不如将你旁边的小娘子给我算了。你要多少银子,爷都给!” 不得罪就不得罪,一得罪就得罪俩。 谁不知道乐初这人最是护短,身边的人,她说什么骂什么没关系,别人要是敢说一句不是,她能将人十八代祖宗都搬出来骂一遍。 还是她都舍不得说上一句重话的甜儿。 甜儿也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当即啐了一口,骂那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 “我这德行怎么了?”那人恬不知耻的摸着下巴,笑眯眯的反问,“这么玉树临风的一个人,不比你旁边的两个姑娘好?我说的好,不仅是长相好,我是说,我的体力耐力都很好!” 此话一出,闻言的人都笑,本来落针可闻的汨山书院门口笑声一片。 乐初哈的笑了一声,往前走两步,将甜儿严严实实藏在身后。 她看着五大三粗的那人,语气自然的问,“姓甚名谁,先报个名。” 那人板正了胸膛,酡红着脸回,“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云京柳家柳石青是也。” 云京的士族当中,柳家也占了一席之地,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家族,因为家中有人从商,同墨家多多少少有点儿往来,都说生意上的和气不好伤,要真是什么人物,乐初打算放这人一马——不管拳打脚踢,只打身子不打脸。 偏偏这位柳石青是谁,乐初没听说过,绞尽脑汁的想了,还是一点儿印象没有。 看看甜儿,甜儿也是一脸不知情的模样。 连甜儿都不知道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只要不会耽误家中的生意,不会被大哥拽了毒打一顿,那就没有问题。 乐初上前一步,拱手道,“我姓李。” 说完这三个字就没了下文。 李是大姓,就说云京城中就有不少姓李的,因为多,有权有势的多,无权无势的也多。 那个叫柳石青的一时分不清乐初这个李代表的是哪一方,不由得追问,“李什么?” 乐初抬眸看着柳石青,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忽地展露出笑容来,在森森白牙的衬托下,阴险又狡诈。 “你大爷!”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看似又矮又瘦的乐初蹭的跳起来,一拳头砸在了柳石青的眼睛上。 接着,长腿一扫,扫得急急忙忙去捂眼睛的柳石青膝盖一弯,咚的跪在了她跟前。 “爷爷的,竟然敢对你爷爷出言不逊,你爷爷替天行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乐初左右开弓,啪啪甩了柳石青两个耳刮子,杀气腾腾的要求,“给你爷爷道歉!” 柳石青生得牛高马大的,哪里肯被一个弱不禁风还被他笑话为女子的人欺负了去。 今日书院开课,所有学子都在门口等着书院大门开,这么多人聚在这儿,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这口气儿,谁都咽不下去! 柳石青牙关一咬,憋了狠劲儿就要对乐初出手。 哪知乐初手更快,抽了长鞭就往柳石青身上甩。 别看乐初不懂武功,手上也没多大力气,但这长鞭她从小用到大,使了这么多年,都能打出花儿来。一时收一时甩,愣是打得柳石青钻不到空子逃出来。 柳石青想打,奈何无从下手,想逃,又无处可躲,只能尖着嗓子冲旁边一吆喝,“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个疯子拉开!” 和柳石青一伙的那几人捋捋袖子就要上前帮忙,甜儿和韩离捡起地上的石子儿,不由分说往人身上砸。 一边砸,一边往乐初身边护。 韩离是配了长剑的,且不说武艺如何,长剑抽出来还是能吓住人的。 再说了,不管他们私底下把韩离说得什么样,那只是私底下,偷偷摸摸说了,大家笑一笑就好了,韩离是韩尚书的宝贝儿子,韩尚书又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明面上不敢怎么样的。 这个时候,几人都有些埋怨柳石青了,明知今天是什么日子,还喝得醉醺醺的,喝醉了躲着点儿别被人发觉也好,偏要对着别人说些混账话,非要闹出这么大动静。 别地儿也就算了,还是书院门口。 等到肖夫子出来,他们几个不死都得脱层皮。 肖夫子那人,看着好相与,其实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病怎么了?瘦怎么了?不还是将书院那么多学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当下,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红衫小生了,若是个没有背景的,完完全全可以将过错推到那人的身上。 如此一来,便万事大吉了。 第十八章 打得累了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肖故出去书院大门时,乐初已经收了鞭子,正端端正正坐在书院门口正中央歇气儿。 背影纤瘦,无力又寂寥。 从前也这样,不管是打架打累了还是心里头不舒服了,乐初就喜欢坐在书院门口的台阶上,甭管天晴下雨,不坐到舒坦了是绝对不会起身离开的。 每逢这时,肖故都会找个不会被人察觉的地方,仔仔细细打量乐初的背影。他看多了乐初的背影,却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感觉乐初是个活生生的人,和他一样,也有七情六欲。 但不是此刻。 此刻,他只觉遗憾! 来书院的第一天,乐初就不高兴了,这是上辈子都没有过的事儿。 肖故很生气。 冷厉的目光凝向柳石青,发现柳石青双手抱头,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早被乐初打得没了脾气。 甜儿和韩离两人对着柳石青拳打脚踢,面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解气。 看到这情景,肖故面色微霁。 有人瞧见肖故出去,慌忙作揖,嘴里一点儿不敢含糊的喊着,“肖夫子。” 第一人喊了,其余的人立即规规矩矩的站好了,同肖故行礼。 几十上百号甚至更多的人面对自己着自己行礼作揖,乐初心中相当享受,尽管她明知他们对着的不是她,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第十九章 某人酸了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夫子,您看!”柳石青两手捂住某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各种颜色交替着变,几乎快哭出来了,“当着您的面他还不知道收敛,实在太放肆了!” 这算什么放肆?比起从前,乐初已经收敛很多了。 要换做从前的乐初,这一脚下去,足够柳石青不能人道,哪里还有精神扯着嗓子吆喝?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柳石青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 乐初气得不想说话了,两只手环在胸前,几分考量几分不忍的看着柳石青。她就不信,这惹人厌的蚂蚱还能翻天了! 肖故假装没看出来乐初面上的孩子气,若无其事的沿着石阶往下走,嘴里也模棱两可的说着,“道歉。” 柳石青鼻子里哼了一声,分明有心让这件事情赶快过去,非要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说,“要不是看在肖夫子的面子上,今儿个我都没打算放过你。你道歉吧,你道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仿佛要不是肖故开口了,他还不打算放过乐初。 这个面子,还是给肖故的。 乐初噗嗤笑出了声,“你最好摸摸你的脸。” 柳石青不知道乐初葫芦里卖什么药,按照乐初的行事来说,能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保准没有好事儿。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趁他不注意把毒药什么的抹他脸上去了。 柳石青心里害怕,当着众人的面又不愿意认怂,只恶狠狠的撂了句,“你要是害我破相,我饶不了你!” 一手颤巍巍的摸上了脸颊,似不确定伤在何处,四下都摸了摸。 乐初问,“大么?” “大什么?什么大?”柳石青一头雾水,没反应过来。 “你的脸啊。”乐初一本正经的说,“让我给你道歉,前提是你的脸得足够大,否则,同样是生而为人,我凭什么委屈自个儿来给你长脸?” 乐初这话说得嚣张,可配上那一脸的真诚和乖巧,愣是看不出半点的挑衅来。 要说乖巧吧,满眼都是狡黠奸诈,赤裸裸的故意而为。 乐初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气死人不偿命!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仰天长啸,声称一切与她无关。 只听噗嗤一声,却是素来有冷面阎王之称的肖故率先笑出了声。 这声响过后,百十双眼睛齐刷刷落在肖故身上。 惊天消息:不苟言笑的肖夫子笑了!还是忍无可忍露牙齿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笑!这比书院之前的打架对阵还让人觉得稀奇。 众人心底里同时涌出一个念头,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竟然看到了冰山肖夫子的笑,有生之年,他们居然等到了…… 众人的目光灼灼逼得肖故收起笑容,不过瞬间,又成了凌厉不好惹的肖夫子。 他走到乐初旁边站定,好脾气的问,“脚疼吗?” 乐初摇头,就那么轻轻踹了一脚,脚要是出了问题,未免太没用了。 肖故又问,“手疼吗?” 众人:这么金贵?不至于吧? 乐初:不至于。 柳石青:挨打是他,是他啊,关心那个打人的干嘛?这还是他的夫子吗? 柳石青刚腹诽完,肖夫子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凉嗖嗖的,宛如藏了刀。 “道歉。”肖故说。 两个字的命令最可怕,夫子让道歉,那就是要道歉的。 柳石青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一个乐初都让他招架不住可,何况在乐初的战斗力之上还要加上个更加重量级的肖夫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柳石青想也不想就点头哈腰的跟乐初说了对不起,前前后后一箩筐,大约就是他错了,他有眼不识泰山,让乐初饶他一次。 语气很柔软,态度很诚恳。 柳石青都服软了,其他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小喽啰自然也很有眼力见儿的赔礼道歉。 乐初点点头,纤细的手指一转,转向和甜儿肩并肩的韩离,“还有他。” 韩离受宠若惊的受了赔礼,看向乐初的目光更深更沉了,耳朵一红,略带几分羞涩的喊了一声大哥。 乐初被这声大哥惊得心花怒放,抬手就给了韩离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容易,她等这声大哥等了整整十六年,十六年啊,在这十六高龄的当头,终于等到了。 “好兄弟!”乐初拍拍韩离的后背,郑重道,“从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万事有大哥罩着你!” 众人看得眼热,真是羡慕乐初的好运气,能得肖夫子嘘寒问暖就罢了,不过三言两语就成了韩小公子的大哥。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啊! 某人看得眼酸。 承诺,拥抱……他肖想了两世都没得到的,在梦里逼迫着乐初都没得到的,乐初竟然就这么轻轻松松给了别人? 凭什么! 他念了那么久,他算计了那么久,结果便宜了别人! 肖故看着旁若无人还在紧紧相拥的两人,冷下了脸,“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韩离忌惮肖故,听话的撒了手。 乐初挑眉看向肖故,暗暗骂了句老迂腐! 柳石青看出来其中门道,为了化干戈为玉帛,搞好同乐初的关系,建议道,“既然有缘,不如拜把子结义!从此兄弟齐心,生死与共!” 乐初眉毛一挑,深觉这个主意好。正想夸奖柳石青一二。 肖故冷笑一声,问柳石青,“你以为你的事了了?” 柳石青迷茫了,骂也挨了,打也挨了,该道歉道歉该服软服软,他以为,他鼻青脸肿意味着这事儿已经了了。 肖故残忍道,“上山复下山,够你的年龄就行。” 不得不说,这个惩罚人的方法厉害。 满山都是台阶,来来回回的跑,废的也许不是两条腿的事儿。 还得跑够年龄。 多大的年纪跑多少圈,这不仅仅是惩罚,还是侮辱…… 乐初观察了一圈,丝毫不意外的看见众人纷纷惨白了的脸色。 只怕从今以后,都没谁敢在书院门口闹事了。 杀鸡儆猴,又是一招。 “老男人,心就是黑。”乐初小声嘀咕。 老男人耳朵一动,看着乐初问,“乐初,你说什么?” 第二十章 以后都叫叔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乐初摆摆手,表示她什么也没说。 “外边风大,先进去书院再说。”肖故抿着嘴角笑了笑,冲乐初做了个请的手势。 乐初点头说好,正要迈步,袖子被人捉住了。 “我也想进去……”韩离目光殷切的看着乐初,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喊,“大哥……” 别说那可怜巴巴的样儿让乐初狠不下心拒绝,就凭那句大哥,乐初也不会抛下韩离不管。 乐初心中一动,以同样的目光巴巴的看向肖故。 问,“十七公子,不不不,肖夫子,我可不可以把他也带进去?” 肖故眉心突突的跳。 这就和人相熟了? 不过萍水相逢,不过初次见面,就能对人掏心掏肺了? 汨山书院,那是人人都能进的吗? 肖故觉得,他可以宠着乐初,可以为乐初倾尽所有,可以为乐初为尽天下的不可为,但是不能任由乐初为所欲为,在原则面前,他坚决不能妥协,尤其是事关别人的,不管男人女人,他都要一概而论。 是以,肖故没理会乐初的话,大手一挥先遣散了书院门口目瞪口呆的众人,再是回眸看乐初一眼,率先上了台阶。 “肖夫子!”乐初撩起长袍就往前跑,跑上几级台阶,张臂拦下了肖故。 她笑眯眯的问,“就不能通融通融?好歹是韩尚书家的小公子,人家有心求学,总这么被拒之门外也不好是吧?” 她这样不学无术的都能进,韩离不能进,别说别人,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托您的福,我是攀了关系进来的,我没什么,可是您的名声不可以污,要是我进来了韩离没进来,别人说起闲话多难听。” 乐初站在上一级台阶,和肖故的身高差别没那么大,左手一勾,就将肖故的肩膀勾了去。 乐初不觉两人的亲近,头越发靠近了肖故,几乎是对着肖故耳语,“你就帮帮忙吧,我好不容易有个兄弟。” 乐初的呼吸就在咫尺间,隔着衣衫,肖故甚至可以听见乐初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跳得强劲有力。 他很满意这样呼吸可闻的距离,若是可以,他巴不得这一辈子都这么下去,谁也不来打扰他们。 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至少,到目前为止,这是他如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肖故盯着乐初小巧的耳垂,舔了舔嘴唇,他真心实意道,“你若是缺少兄弟,为何不能是我?” 只要乐初愿意同他亲近,哪怕乐初要上刀山下火海他都能陪着。 世上所有的好东西他都能双手捧上送给乐初,他对乐初的一颗心,又岂是区区兄弟情义能比得上的? 他这么义无反顾,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呢? 乐初看看肖故的脸,笑得有些难为情,“我觉得我们年纪不合适。” “怎么会不合适呢?”肖故完全不认同乐初的说法,“你当弟弟,我当哥哥,任何事都有我护着你,这不好吗?” “我大哥说,只要是订过亲的男人,我都可以称呼为叔,您订过两次,按理说,我该称呼您为叔叔……” 乐初的声音戛然而止,勾搭着肖故的手也弱弱的滑了下去。 她就知道,说这句话不太合适…… 对一个被退了两次亲的老男人来说,这话确实太残忍了。 看看肖故,多温柔体贴的一个人,这会儿阴沉着脸,脸黑得都能滴出墨来了。两只氤氲的眸子也冷冷的,仿佛淬了毒。 知道肖故脾气不大好,也见识了肖故对待别人的态度不大好,乐初心里面更是发怵。 她一点儿也不怀疑肖故会一巴掌呼死她。 忌惮着忌惮着,她脚步一转,就要开跑。 没来得及跑,人就被肖故拽到了怀里。 肖故冷着声音问,“我说什么了你就跑?” 乐初听着这话还有余地,拽了拽肖故的手腕,怯生生的问,“要不,我以后都叫你叔叔?” 肖故的脸彻底黑了。 他有这么老? 他知道前世乐初就总是嫌弃他年纪大,可他和乐初差了不过五六岁,这样的差距,竟然能被称呼一声叔?! 第二十一章 韩小狐狸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乐初受不了肖故嗔怪的眼神,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将肖故伤得体无完肤了一样,其实不过是说了句大实话,肖故本来就是老男人嘛…… 但被肖故盯着,还是怪难为情的。 她急忙说,“我嘴飘,你就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肖故扣着乐初的手腕,将乐初更加拉近了一点,原本是想继续老不老这个问题的,瞥一眼底下目不转睛盯着他和乐初看的韩离,改变了话题,“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多管闲事了?” “这怎么能是多管闲事呢?”乐初煞有介事的跟肖故解释,“我大哥说,好男儿为了兄弟可以两肋插刀,如今我兄弟想要进去学堂,我不过是竭力帮他一把罢了。” 肖故半真半假的问,“若我就是不准他进入书院呢?” 别看肖故只是个夫子,汨山书院的事情都是经由他手的,他要是说个不字,即便是院长也不敢背了他的意思行事。 说是不答应韩离进书院,那韩离就是进不了书院的。 乐初无所谓的摊手,“不准就不准喽,这书院又不是什么着实了不得的地方,不让进就算了。” 乐初说得轻松,状似无所谓,到底有赌气的意味在其中。 肖故晓得乐初这是不高兴了,心里也不舒服起来,他问,“听你这话的意思,他若进不来,你也不进了?” “我既认了他当兄弟,任何事情都要共进退,理当如此。” 乐初说得认真,肖故听得认真,两人姿态亲昵,言语亲近,中间却像是隔着永远都迈不过去的鸿沟。 那鸿沟是无数的小事情一件一件串成的,也是两人截然不同的生存理念造成的。 就拿交友来说,在乐初看来,朋友二字,看的都是缘分,若是合了她的眼缘,不管是认识十年八年的,还是刚刚认识的,既当了一声朋友,做什么都是要真心相待的。 而在肖故看来,朋友是分三六九等的,有的朋友可以真心相待,有的朋友么,根本不值得动用真心。 韩离么…… 肖故不否认他也曾看走了眼。 彼时,乐初才进书院没多久,放开了手脚闹得正欢,成天儿的带着同窗们胡作非为,惹得书院里的夫子们一个头两个大,终日只想着应对之策。 一个疏忽,就让韩离混了进去。 待韩尚书发觉,待夫子们发觉,韩离已经和乐初称兄道弟,两人好得形影不离,不论大事小事皆在一起。 书院夫子听韩尚书的话,有心把韩离送出去书院,却不想,韩离还没什么表示呢,乐初先不肯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乐初脑瓜子转得快,不管夫子们用什么办法,她总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想出最有用的办法。 时间长了,夫子们黔驴技穷,束手无策,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乐初去了。 那时,他没将乐初的小伎俩放在眼里,只笑话乐初有眼无珠,招惹了一只善于伪装的小狐狸。 他很清楚,别人眼里本性纯良,不谙世事的韩小公子,其实就是一只贯会利用别人力量来达成自己心愿的狐狸。 他有心放任乐初,帮着乐初留下韩离也不过是想要看着乐初栽一个跟斗。 如他所料,有了乐初的维护,小狐狸今日教训这个对他出言不逊的路人甲,明日教训那个对他不甚客气的路人乙,没过多久,就算放眼整个云京城,都再无几个纨绔敢轻易招惹小狐狸。 他笑乐初傻,被人当棋子使了还没心没肺。 不成想,乐初落败,锒铛入狱之时,小狐狸竟然一改明哲保身的处事原则,不顾韩尚书的打骂,不顾府中长辈的劝慰,铁了心似的要同乐初共生死。 乐初进去天牢,小狐狸就想方设法往里面塞银子,巴结这个讨好那个,无非是教乐初冷不着饿不着,不被人欺负了去。 乐初被新皇拎了去算账,小狐狸就跪在御书房的门口,一口一个求皇帝放过乐初,喊得嗓子沙哑了,磕得头破了,依旧死死坚持着。 那一刻,他有些恍然乐初为何会对小狐狸掏心掏肺的好,原因不过一句,小狐狸值得。 世人应当如他一样,都没有想到看似懦弱的韩小公子会那么决绝,为了乐初负荆请罪,为了乐初四处奔波,为了乐初不惜与亲生的父母断绝关系。 他曾笑话小狐狸不自量力,笑话小狐狸单纯得可怜,笑话小狐狸妄图以一己之力就将乐初救出生天。 在他眼里,小狐狸是那么可笑。 可他百般笑话的同时又忍不住嫉妒,嫉妒小狐狸对乐初明目张胆的好。 不似他,分明绞尽脑汁,分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分明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却害怕被人看出来丁点的别有用心。 后来啊,小狐狸没救下乐初,他也没有救得乐初,共同在意的人没了,本就没有太多交集的两人自然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再后来,他也不知道那是乐初去世后的第几年,小狐狸成亲了。 隔着十里红妆,隔着锣鼓喧天,他看见了人群中骑着高头大马的小狐狸,那日的小狐狸穿着大红的喜袍,眉眼温润,笑得恣意风流。 新娘子是姑苏人士,他见过,温温婉婉的,没有过人之处,乖乖巧巧的,也挑不出错处,反正就是平平庸庸,不惹人注目。 同小狐狸不般配,甚至根本就配不上小狐狸。 他实难想象,跟在乐初身边那么久,看惯了美人,看惯了人间绝色的小狐狸会对那样一个不出彩的女子一见钟情,还生怕被人抢了去似的,急不可耐的,花了一个月时间不到就迎娶过门。 他没有想太多,也懒得想太多。 直至一年后,小狐狸的女儿出世,取名为楚楚,他才明白小狐狸怎会迎娶那个女子。 无关其他,只因那个女子单名乐。 乐,楚。乐,初。 乐初…… 他忽地明白了什么,只是不确定,小狐狸对乐初仅是兄弟之情,还是……和他是同样的心事。 第二十二章 怀疑是重生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肖故不由得朝台阶底下的韩离看去。 比起前世最后一次相见,韩离显得稚嫩许多,由内至外都透露着刻意。 面对别人时刻意的冷淡,面对乐初时刻意的单纯,还有面对他时刻意的镇定。 这个时候的韩离用意也很简单,三天两头混在汨山书院的学子当中上山,不过就是等着汨山书院的某个夫子于心不忍,偷偷放他进去。 身上穿的是白色长衫,宽宽的袖子,窄窄的腰,像极了书院的特制,却因领口处多了一株寒梅,徒增瞩目。 眼神倒是没变。 清澈干净,一眼就能看到底。 见他看过去,装模作样的拍干净衣裳上的灰尘,再是拱手作揖,清清浅浅的喊了一声,“肖夫子。” 不卑不亢,有丁点儿装出来的傲气。 肖故置若罔闻,淡然的转了目光。 乐初忙拽了他的袖子问,“怎么样,是不是读书的料?我大哥说,天庭饱满的人多福气,我见他天庭饱满,五官周正,想必是个有才华的。不若收下他吧,万一以后他名动云京城,也能为汨山书院搏个彩头,反正汨山书院这么大,也不多这么一个真心求学的人。” 肖故扣住乐初手腕的手蓦地一紧,手上用力,将乐初越发拉进怀里。 两人隔得之近,几乎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 他看着乐初的眼睛问,“你怎知他会名动云京城?” 韩离虽然是韩尚书的独子,却是韩尚书酒后乱性同妓子生出来的儿子,出生逃不过一个卑贱。 要不是身份低贱,也不至于三番五次被汨山书院拒之门外,也不至于连韩尚书自个儿都觉着不好意思拿出手,想方设法藏着掖着。 这个时候的韩离,不声不响的,一点儿也不出众,受流言蜚语的影响,骨子里有掩盖不住的自卑怯懦。 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是个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又有谁会知道就是这个状似无用的男子会在进去书院之后,表现出过人的天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竟是无所不通。 乐初说得没错,后来的韩离更是因为才华横溢得皇帝赏识,落了个名动云京城的好名声,为汨山书院增添了不少的光彩。 可怕之处就在于,乐初怎会知道韩离日后会功成名就? 乐初生性洒脱,贪玩好耍的,交朋友尚且只看合不合眼缘,岂会有慧眼识人的本事? 能看出韩离天资过人么,肖故头一个就不信。 “乐初?”肖故的唇贴上了乐初的耳朵,“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会不会和他一样,乐初也是死而复生? 会不会和他一样,乐初其实也知道所有的事情? 会不会……乐初记着当初的那些并不愉快的回忆,现如今的一切,也是在同他做戏? 如果,乐初是有备而来,他的靠近和忍耐会不会成为无稽之谈? 乐初伸手推了一把肖故的脸,让肖故的薄唇彻底远离她的耳朵,再想去推开肖故的身子,没推动。 “我知道什么?还是说,我应当知道什么?” 肖故仔仔细细的观察着乐初的言行举止,如当初御书房中一样,丝毫都不敢错过。 看乐初面上有茫然不解,有恼羞成怒,不管哪一种情绪,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眉头深皱,薄唇紧抿,那是发怒前的征兆。 肖故暗笑自己草木皆兵,竟然被乐初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吓得生了冷汗。 他分明是最清楚乐初性子的。 乐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什么都写在脸上,不是能忍耐着同人演戏的。 要是乐初还记着曾经,要是还记着他曾将他逼上绝路,早该拿出鞭子同他拼死拼活,又怎会这么和颜悦色的任他靠近? 也许,真的就是找了个说辞,想要说动他将人放进去书院罢了。 他应当相信,他既然求得了重新来过,既然他们已经重新来过,那他和乐初的那些恩恩怨怨就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乐初不会记得的,永远都不会。 “你竟然还笑得出来?”乐初不可思议的看着唇角明显上扬的肖故。 先是对着她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再是对着她又是咬耳朵又是搂腰的占尽便宜,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莫不是以为我对你有几分好脸色就不会打人吧?”乐初咬牙问。 肖故立即松手,两手交叠,对着乐初一拜。 “初公子见谅,怀时不是故意的,只是掌管书院琐事颇多,一时想岔了。” 乐初没空往别处想,理了理衣裳,冷哼着问,“你究竟怎么想的?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的。” 要不要韩离进去书院,给句准话儿。 肖故答,“此事,唔……” 话未说完便闷哼了一声。 看着站在肖故背后,高举着木棍还要往肖故后背招呼的甜儿,乐初心都快碎了。 她这正求人呢,没见着她都低声下气的放低了身段嘛,甜儿打人干嘛? 要是把这病秧子打出个好歹来,她怕是真得死在汨山书院的门口! 乐初气呼呼的,一把夺了甜儿手中的木棍,用尽全力往台阶下甩去。 甜儿小嘴一撅,“你冲我发脾气。” 冲甜儿发脾气,乐初也舍得? 肖故哂笑,“他不过是怕我转身抢了木棍打你,担心你细皮嫩肉的挨不过。” 连这心思都猜到了? 乐初尴尬的吐了吐舌头。 一手搀住肖故的胳膊,还算关心的问,“夫子,有没有事?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肖故摇头,笑了起来,“初公子,这样吧,韩小公子可以进书院,所有后果我来承担。” 乐初面上一喜,“真的?” “真的。”肖故笑道,“但是,这位姑娘不得踏入书院一步。” “这不行。”乐初想也不想就摇头,“我离不开她。” 肖故垂眸,掩了眸中情绪。 低低道,“准你带一人进去书院,带谁,你考虑吧。” 一个是寸步不离的甜儿,一个是形影不离的韩离,都是乐初视若珍宝的人,不论弃谁,于他而言,都是好事。 人生不易,他总得给自己少几个麻烦。 第二十二章 韩小狐狸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乐初受不了肖故嗔怪的眼神,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将肖故伤得体无完肤了,怪难为情的。急忙说,“我嘴飘,你就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肖故扣着乐初的手腕,将乐初更加拉近了一点,瞥一眼底下目不转睛盯着他和乐初看的韩离,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多管闲事了?” “这怎么能是多管闲事呢?”乐初煞有介事的跟肖故解释,“我大哥说,好男儿为了兄弟可以两肋插刀,如今我兄弟想要进去学堂,我不过是竭力帮他一把算了。” “若我就是不准他进入书院呢?” “不准就不准喽,这书院又不是什么着实了不得的地方,不让进就算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他若进不来,你也不进了?” “我既认了他当兄弟,理当如此。” 乐初说得认真,肖故听得认真,两人姿态亲昵,中间却像是隔着永远都迈不过去的鸿沟。 那鸿沟是无数的小事情一件一件串成的,也是两人截然不同的生存里面造成的。 在乐初看来,朋友二字,看的都是缘分,若是合了她的眼缘,不管是认识十年八年的,还是认识刚刚认识的,既当了一声朋友,做什么都是要真心相待的。 而在肖故看来,朋友是分三六九等的,有的朋友可以真心相待,有的朋友么,根本不值得动用真心。 韩离么…… 肖故不否认他也曾看走了眼。 彼时,乐初进书院没多久,成天儿的带着同窗们胡作非为,惹得书院里的夫子们一个头两个大,无数次被书院拒之门外的韩离便是趁着这当头混进去书院的。 待韩尚书发觉,待夫子们发觉,韩离已经和乐初称兄道弟,两人好得形影不离,不论大事小事皆在一起。 书院夫子听了韩尚书的话,有心把韩离送出去书院,却不想,韩离还没什么表示呢,乐初先不肯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乐初总有许许多多还击的方式,时间长了,夫子们束手无策,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都不管了。 他那时笑话乐初的有眼无珠,有心放任乐初帮着韩离留下也不过是想要乐初栽一个跟斗。 别人都说韩小公子本性纯良,不谙世事,却不知这只小狐狸贯会利用别人来达成自己的心愿。 有了乐初的维护,小狐狸今日教训这个对他出言不逊的人,明日教训那个对他不甚客气的人,没过多久,不仅在书院中没人敢看不起他,整个云京城的纨绔都不敢轻易的招惹。 这一切,都源自乐初。 他笑乐初傻,被人当棋子使了还没心没肺的。 不成想,乐初落败,锒铛入狱之时,小狐狸竟然一改明哲保身的处事原则,不顾韩尚书的打骂,不顾府中长辈的劝慰,铁了心似的要同乐初共生死。 乐初进去天牢,小狐狸就想方设法往里面塞银子,教乐初冷不着饿不着。 乐初被新皇拎了去算账,小狐狸就跪在御书房的门口,一口一个求皇帝放过乐初,喊得嗓子沙哑了,磕得头破了,依旧死死坚持着。 那一刻,他有些恍然乐初为何会对小狐狸掏心掏肺的好,世人应当都没有想到看似懦弱的韩小公子会那么决绝,为了乐初负荆请罪,为了乐初四处奔波,为了乐初不惜与亲生的父母断绝了关系。 他笑话小狐狸不自量力,笑话小狐狸单纯得可怜,百般笑话的同时又忍不住嫉妒小狐狸精对乐初明目张胆的好。 不似他,分明绞尽脑汁,分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分明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却害怕被旁人看出一二。 后来,小狐狸没救下乐初,他也没有救得乐初,本就没有太多交集的两人自然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再后来,乐初去世后的不知第几年,小狐狸成亲了。 成亲的那日,他看见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小狐狸,那一日的小狐狸穿着喜袍,笑得恣意风流,言行举止间有几分乐初特有的乖张。 他嫌碍眼,匆匆一瞥便离远了。 肖云告诉他,自打乐初走后,小狐狸时常去姑苏,在姑苏对新娘子一见钟情,也是命定的缘分。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急不可耐,仅花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抱得美人归。 他但笑不语,不愿让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扰了他的心,便也假装不知小狐狸那个所谓的一见钟情的人唤作乐儿…… 第二十三章 怀疑是重生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肖故不由得朝台阶底下的韩离看去。 比起前世最后一次相见,韩离显得稚嫩许多,由内至外都透露着刻意。 面对别人时刻意的冷淡,面对乐初时刻意的单纯,还有面对他时刻意的镇定。 这个时候的韩离用意也很简单,三天两头混在汨山书院的学子当中上山,不过就是等着汨山书院的某个夫子于心不忍,偷偷放他进去。 身上穿的是白色长衫,宽宽的袖子,窄窄的腰,像极了书院的特制,却因领口处多了一株寒梅,徒增瞩目。 眼神倒是没变。 清澈干净,一眼就能看到底。 见他看过去,装模作样的拍干净衣裳上的灰尘,再是拱手作揖,清清浅浅的喊了一声,“肖夫子。” 不卑不亢,有丁点儿的傲气。 肖故置若罔闻,淡然的转了目光。 乐初忙拽了他的袖子问,“怎么样,是不是读书的料?我大哥说,天庭饱满的人多福气,我见他天庭饱满,五官周正,想必是个有才华的。不若收下他吧,万一以后他名动云京城,也能为汨山书院搏个彩头。” 肖故扣住乐初手腕的手蓦地一紧,手上用力,将乐初越发拉进怀里。 两人隔得之近,几乎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 他看着乐初的眼睛问,“你怎知他会名动云京城?” 韩离虽然是韩尚书的独子,却是韩尚书酒后乱性同妓子生出来的儿子,出生逃不过一个卑贱。 要不是身份低贱拿不出手,也不至于三番五次被汨山书院拒之门外,也不至于连韩尚书自个儿都觉着不好意思拿出手。 这个时候的韩离,不声不响的,一点儿也不出众,骨子里有掩盖不住的自卑怯懦,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是个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又有谁会知道就是这个状似无用的男子会在进去书院之后,表现出过人的天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 乐初说得没错,后来的韩离更是因为才华横溢得皇帝赏识,落了个名动云京城的好名声,为汨山书院增添了不少的光彩。 可怕之处就在于,乐初怎会知道韩离日后会功成名就? 乐初生性洒脱,贪玩好耍的,只注重吃喝玩乐,岂会有慧眼识人的本事? “乐初?”肖故的唇贴上了乐初的耳朵,“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会不会和他一样,乐初也是死而复生?会不会和他一样,乐初其实也知道所有的事情?会不会和他一样,乐初也记着当初的那些并不愉快的回忆,也是在同他做戏? 乐初一脸的不解,“我知道什么?还是说,我应当知道什么?” 这样的茫然无措,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乐初的性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也不是能忍耐着同人演戏的。 也许,真的就是找了个说辞,想要说动他将人放进去书院罢了。 肖故暗笑自己草木皆兵,竟然被乐初随意的一句话吓得生了冷汗。 他应当相信,他既然求得了重新来过,他和乐初的那些恩恩怨怨就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第二十三章 三个条件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乐初为难了。 舍甜儿,无异于拎刀抹脖子,那是不可能的事儿。弃韩离,像是挥剑砍了左膀右臂,她心里面难受。 难道就没有双全的方法,不负甜儿也不负韩离吗? 大不了,他们三人的吃穿用度都由她全权负责,在书院里,他们干什么都给银子,不白吃不白住不白闹腾,绝不占书院的一点儿便宜。 “这不是银两的问题。”肖故摆出很好说话的样子,“初公子,你我相识一场,你总不能一直不给我面子。” 也是。 她无端端要带个书院始终不肯接纳的人进去书院,这本就是给肖故出了个难题,是她对不起肖故在先。 肖故让她抉择,不过也是让她体会体会他的为难。 得失得失,有得有失,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要想把甜儿与韩离都带进书院去,没那么容易。 乐初眉眼带笑,“肖夫子,咱俩打个商量。” 肖故一手摸了摸被甜儿打的后背,淡定的回,“请讲。” 乐初一点儿也不含糊,当下就把话说明白了,“这样吧,你破个例,让我将人都带进去,我呢,也不白让你吃亏,话说在这儿,我答应你三个条件,至于是什么事情,你说了算,我绝无二话。你要是信不过,我可以立下字据。” “初公子言重,看你也是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的君子,我怎会信不过你。承蒙你看得起,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便也不客气了。”肖故一番客套话以后,也直言不讳,“第一件事,我希望你可以放下年龄芥蒂,从今往后不要再以叔叔相称。” 乐初本就被肖故的一声君子夸得红了脸颊,再听肖故说到叔叔这个听上去很客气,其实不甚友好的称呼,哪里好意思拒绝。 肖故看着乐初面上晕染开的红晕,无声笑了笑,说了第二个条件,“书院中的大事小事都由我负责,初公子要是有什么事情,还望先知会一声。” 这意思乐初懂。 她来书院是为了来玩儿的,惹是生非是必不可少的,肖故掌管着书院的大小事务,她在胡闹之前给肖故通个气儿完全应当。 这点儿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肖故只是笑,不说话了。 “第三件事呢?”乐初催促的问。 乐初是急性子,抛出了条件,自是巴不得肖故一口气儿把要求都说了,她好全给应承了,再不欠肖故什么。 肖故呢,盼星星盼月亮盼得乐初给他承诺,他怎么舍得一下子就将机会用完了。 最后一件事,他得留着,等到有朝一日,将机会用在最为关键的地方,让乐初连拒绝的立场都没有。 “第三件事我还没想到,待我想到了再说。”肖故睁眼说瞎话,说得面不改色。 乐初很是失落。 她主动提出答应肖故三件事,就是一件冒险的事儿,肖故扣着一件事不肯说,那就更是冒险了。 谁知道肖故会在什么时候提出来,又会提出什么事儿呢? 时间越长,风险越大,要是她招架不住就呜呼哀哉了…… “对了。”肖故突然出声。 乐初以为肖故想到第三件事了,看向肖故的眸子都亮晶晶的,竖起两只耳朵仔细的听,就等着肖故一开金口。 肖故看得想笑,又将笑意生生克制住了,他摸着自己的后背,“疼”得抽了一口气。 “这伤不便让人知道,奈何伤在后背,我自个儿上药也不方便。” 简而言之,缺个人给他上药。 一直在旁边看着听着的甜儿主动请缨,“谁出的手自是应该让谁来上药,还望夫子给个补救的机会。” 乐初同意甜儿的做法。 毕竟是甜儿不由分说给了肖故一棍子在先,给人上药也是理所应当的。 再说了,甜儿之前还给了肖故一巴掌,这新账旧账的摞在一块儿,一笔勾销了正好。 省得甜儿天天儿的担心肖故对她存了杀意…… 第二十四章 我来吧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甜儿愿意,乐初没有异议,奈何肖故不愿意。 乐初不可置信的问,“为什么?” 甜儿是她最宝贝的女人,那么聪明,那么能干,一般人讨要她还不答应的。 这样一个天仙儿似的人物,借给肖故使唤,肖故居然还瞧不上吗? 还是说,肖故挨了甜儿的两次打,已经对甜儿的用心产生了怀疑,怕甜儿对他谋财害命? 肖故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先是打手,再是打背,下一次指不定打哪儿呢。” 乐初一噎,竟然无言以对。 她嗔怪的瞪着甜儿,恨铁不成钢。 她说了无数次了,让甜儿温柔一点,对人客气一点,像个女孩子似的,凡事好说好商量,不要动手动脚的,这下闹出误会来了吧? 甜儿不甘示弱的朝着乐初瞪回去。 那眼神,乐初太熟悉了。 又是把罪过推到她身上,说她不温柔在先,说她爱动手动脚在先,说她分明是女孩子还终日喊打喊杀在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她上梁不正才将下梁带歪的。 乐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遇到这么个有脾气的贴身丫鬟真是心塞,不过也无法,谁让人家说得有道理呢? “要不?”一直没出声的韩离怯怯的开口了,“我可以为肖夫子上药……” 乐初点头,这个主意也不错。 韩离同她进去书院,来来回回都是在书院里,给肖故上药也方便。 肖故也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乐初刚要拍板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又听肖故补充了一句——“我是没什么,就怕委屈了韩小公子。怀时与韩小公子皆出自云京世家大族,称兄道弟也无不可。韩小公子屈尊为怀时上药,知情的人说韩小公子仗义,不知情的人又得抓住嫡庶有别说事儿……怀时受伤是小,若是一不小心将韩小公子置于风口浪尖是大。” 乐初一听也是。 柳石青一行人,明知道韩离是韩尚书的儿子还敢当众侮辱,可见是没有将韩离放在眼里的。 韩离身处那样的处境,要是再让韩离给肖故上药,被人知道了去,又是一顿编排,更给了别人轻贱韩离的理由。 她不能让韩离受这样的委屈! 乐初一拍胸口道,“我来吧。” 甜儿拽了乐初一把,不同意乐初的意气用事。 乐初自小娇生惯养的,哪里会做伺候人的活儿? 再者,乐初是女孩子,是姑苏墨家唯一的娘子,给一个男人宽衣解带上药的成何体统?! 再再说了,乐初许了人家,自是不能再同其他男子有肌肤之亲的。 乐初晓得甜儿又开始犯病了,东张西望的,故意不理会甜儿。 甜儿瞧着乐初是铁了心要装傻充愣,便仰头看着肖故,“肖十七公子,肖夫子,误伤了您,是我不对。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找个识趣儿的也不会胡说八道的手脚还利索的婢子为您上药可好?” 肖故笑了一声,答,“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初公子为我上药得好。” 甜儿一口银牙咬碎。 丫的! 找个婢子是男女授受不亲,让乐初搁他跟前伺候就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了?! 乐初是女的,正儿八经的女的! “咳。”乐初咳嗽一声用以提醒甜儿慎言,顺便警告一下,若是泄露了她的秘密,她就随便找个男人把甜儿打发了。 甜儿气得心肝儿颤,她这巴心巴肝的是为谁,终日为乐初担惊受怕,结果还惹得一身不是。 扭过头去,赌气再也不看乐初。 乐初脾气上来了,鼻子里哼了一声,也赌气不理会甜儿。 肖故看见两人闹别扭,打从心眼里觉着高兴。 他拍拍乐初的肩膀,眉开眼笑的道,“乐初,我们先进去书院再说。” 第二十五章 赖上他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乐初进去书院以后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挤破了脑袋都要进汨山。 是真的大呀。 学堂,蹴鞠场,马场,鼓乐楼,练兵演习场……感觉半座山都被豪气又不失精致的建筑占了去。 处处宽阔,处处空旷,每个场地都安排了专门的人打扫管理,规矩得很。 乐初咂舌,“这哪里是书院,简直是人间仙境,拿来享福的。” 肖故笑笑,反问她,“来了不后悔吧?” 乐初使劲儿笑。 不后悔,这是掉进福窝里了,她高兴都来不及,还后悔什么后悔。 穿过一道垂花的拱门,入目的景致又变了。 假山湖泊,亭台楼阁,别家后院有的,汨山书院全都有。 三三两两的学子从里面走出,本来还勾肩搭背谈天说地的,一见了肖故便收敛起情绪,无不是拱手作揖。 态度之恭敬,比起在书院门口有过之而无不及。 肖故一开始还微微颔首,行礼的人多了,干脆不理了。 转头跟乐初解释,“拱门外边是前院,做功课都是在前院,有固定的时辰和夫子。这里面是内院,更衣沐浴包括休息都在内院,里面设有专门的住舍,你以后也要同他们一样,到了做功课的时间就得去前院。” 乐初哪有心思听肖故说了什么。 她看着一路上给肖故行礼问好的学子,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她长这么大,街坊四邻说她是小王八蛋,府中的人称呼她小祖宗,这个嫌弃那个头疼,从未有人如此这般客气的看她。 尽管都是托了肖故的福,沾了肖故的光,但这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要是天天都能这样就更好了! 肖故忍俊不禁,“你要求这么简单,要人敬重就行了?那容易,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保证没有人敢对你不客气。” 乐初摇头又摆手,“罢了罢了,我说笑的,真要是同肖夫子站在一块儿,他们害怕都来不及,哪个还愿意与我一道?” 肖故顿步,佯装生气的盯着乐初,“你是说我令人生畏?我看上去就这么恐怖,容不得人?” 乐初一巴掌拍在肖故心口上,杏眼微眨,“我敢指天发誓,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如若有半句假话,就……就……” 乐初就来就去就不出个所以然来。 肖故诚心不放过她,表情严肃的追问,“就怎样?” “就……”乐初思忖片刻,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糯米牙,“就惩罚肖夫子您一胖胖十斤。” “你呀。”肖故背转过身子继续往前走,摇头叹气道,“我猜,我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说着最无奈的话,眼里却是满满的宠溺,那情绪之满,几乎溢出眼眶。 乐初没看见肖故眼中的情意,也不知肖故对她的心意,但她直觉肖故不是真心嫌弃她的人。 她觉得,纵使天塌了,肖故也会同她一起顶着,绝不会弃他而去。 有这份直觉在先,她对肖故越发的亲近起来,脚尖一踮,直接勾住了肖故的肩膀。 察觉肖故身子一僵,她就笑,“这还用猜吗?我就是一个麻烦,天大的麻烦!肖夫子,你后悔也没用,我赖上你了,无论如何就赖上你了。” 肖故心想,这天大的麻烦赖上他最好,即便身处水深火热他也甘之如饴,不过,乐初既然赖上他,那就得赖一辈子,少一天他都不答应! 第二十六章 都听肖夫子的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肖故先将乐初带到了住舍,一幢五六层高的竹楼,乐初的房间在三楼,最靠右的一间。 摆设什么的不必说。 这书院不缺银子,该添置什么添置什么,什么好就买什么,万不能亏待了将来的国之栋梁们。 再说了,所有学子都一样的物事儿,没法儿挑剔。 乐初冲到窗户旁边,放眼往窗外看。 看到的不是花花草草就是山山水水,带了灵性一般,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肖故笑问,“这是喜欢了?” 乐初点头,不仅喜欢,那是相当喜欢。 屋子亮堂堂的,她看此话本子不伤眼,好。 房间处在最右端,来来往往的人少了,安静了,她睡觉就睡得好了,好。 一推开窗户,看见的全是美景,好。 这间屋子这么好,她喜欢极了。 不过,她有点儿好奇,书院的学子那么多,就没有一个看中这房间的? 眼也太拙了…… 肖故耐心的解释,“之前七王爷偶尔会在书院过夜,又不愿意住在夫子们住的上善阁,便是住的这间房。” 一提到七王爷,乐初就想起了七王妃冯青云。 经书院门口一打岔,她都忘了上山来是避难的。 本就怕被七王爷大卸八块,要是再住了七王爷的房间,万一,她戏弄冯青云的事儿暴露,雪上加霜,她这一个脑袋怕是有点儿少…… 肖故看透一切,还装作不明所以,嘴里喋喋不休,继续解释,“七王爷之前喜欢来书院,自去岁迎娶了王妃便没有来过了,因是七王爷住的,其他学子也不敢入住,这才闲置了。不过,你大可放心,七王爷不是那等心胸狭隘的人,一间房而已,不是事儿。” 一间房不是事儿,七王妃还能不是事儿? “换一间吧。”乐初昧着良心说,“我对住的地方没什么要求,能住人就行,真的,不需要采光好,不需要安静,不需要窗外的风景好,随意一点儿,完全可以随意一点儿。” 肖故挑眉看她,“真的?” 乐初指天发誓,“真的!不然……你再胖十斤。” 一众人:…… 这一回,肖故没由着乐初的性子来,说什么也要乐初住进这房间。 他要让乐初时刻记着七王爷,时刻想着七王妃,只有心里忌惮,乐初才会多想一想他。 不是那谁谁谁说的么,被需要,也是一种喜欢,一旦喜欢,迟早都会变成至死不渝的爱。 安排好乐初的住处,肖故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了,随意指了两个人,吩咐将韩离和甜儿带去各自住处。 乐初倏地急了,拽过甜儿的手腕,扬言不准甜儿走。 她每晚都是和甜儿一块睡觉的,甜儿走了,孤枕难眠,她怎么睡得着? 甜儿也死死拽着乐初的袖口,无论如何不撒手。 那模样,怎么看都是肖故棒打鸳鸯。 肖故看着两人的情深意切,不可分离,暗自凝了眸,不过是情绪控制得好,才一点儿没让人察觉。 他冷声说,“书院自开设以来,便没有女子入住的先例。甜儿姑娘能进来书院,因为她是初公子身边的人,我欠了初公子人情,又愿意同初公子交个朋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想的是,甜儿姑娘留在书院里,不必辛劳,不必费神,仅是跑跑腿儿,往山下铺子里送一送书院所需物事的单子,也算不得委屈。若真是想将人留在初公子房里,这事儿我做不得主,恐怕要问一问七王爷的意思,毕竟,书院添人,都是要经七王爷同意的。” 肖故的一番话,该敲打的敲打了,该威胁的威胁,寸步不让,又软硬皆施,于公于私,都合情合理。 他知道,乐初任性胡闹,但不至于糊涂,孰轻孰重,乐初分得清楚的。 他是不可能再让乐初和甜儿共处一室的。 设计乐初进来汨山书院的第一原因,便是要断绝了乐初和甜儿恩爱的关系! 第一步,便是要甜儿离乐初远一点,然后,再远远远远远……一点! 说完话,肖故飞快的自我反省了一下。 担心自己的态度强硬会引起乐初的不满,故而故意同他对着干,他立马缓和神情,装作无奈的道,“要不然,我去同七王爷说说吧?大不了,我豁出去这张脸了!” 乐初连连点头,这个可以有。 为了她和甜儿可以睡一起,她接受肖故暂时不要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肖故却说,“就是吧,七王府刚出了事儿……初公子可能也听说了,七王妃病故,七王爷正伤心,也不知他会不会答应。” “那还是别提了吧!”乐初着急的说,“七王爷都那么伤心了,怎么好再去刺激他呢。我决定,就这样吧,都听肖夫子的,全部都听肖夫子的!” 第二十七章 定情信物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肖故将乐初带去了上善阁,就在学子们住舍浮生阁的对面。 上善阁造得不算高也不算宽,不比浮生阁。但每一个房间都是单独辟出来的,彼此不相连,互不打扰。 肖故住的一字号,位处一楼,门前种了一株腊梅,树下置了石桌石凳,桌上有火炉茶叶以及煮茶的器具。 乐初匆匆一瞥,貌似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赶紧再看了一眼。 看清楚那个画有红豆的杯子,她惊了一惊,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愈发凑近了看。 肖故开门的动作顿了一顿,以为乐初感兴趣,便拿了那个杯子同乐初解释,“这是姑苏来的茶具,不值钱,胜在精致,你要是喜欢,我赠你一套。” “那就不必了。”乐初讪笑着说,“我就是见着这个杯子同其他杯子不一样,多看了一下下。” 这个杯子,乐初可是熟悉得很。 大概是去年冬天吧,她忘了是调戏哪家的姑娘了,还没得手呢,就被大哥晓得了。 大哥气极了,安排了她去制茶具的院子,让她挖泥巴来和稀泥,本意是想让她吃吃苦头,好收敛收敛性子,不要再胡作非为。 哪知她就是这么长本事,去了不过一天,就将那院子闹腾起来了,不是摔了模具就是毁了刚烧制出来的茶具,师傅们受不住,连连求了大哥将她带回去。 大哥亲自来接的人,她高兴得手舞足蹈,临行之前拿了个杯子往上画了一颗红豆,当着众人的面儿说——你们都得给我作证,谁要是买这个杯子,那这杯子就是我和他的定情信物! 她当时是得意忘形,想给大哥难堪,表达对大哥隔三差五想办法收拾她的不满。 一方面,她也是认准了这杯子卖不出去。 墨家茶具讲究素净,烧出来什么样,那就是什么样儿,越是自然,越是纯粹,越是能卖高价。要是往上画了画,破坏了本来的美,断然卖不出去的。 她怎么算到,会在这儿见到她的杰作?堂堂十七公子,就这点儿审美么? 那颗红彤彤的红豆,甚至都没画圆呢。 怎么看怎么丑。 联想到自己的那番话,乐初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肖夫子。”她眼巴巴的看着肖故手里的杯子,“不若你将这杯子送给我吧。” 肖故怔了一怔,继而笑呵呵道,“一个杯子而已,你喜欢,送给你就是,但若有缘得见我祖母,你得给我祖母一个交代。” 原来,肖故刚得这套茶具的时候,老祖宗就看见了那个画有红豆的杯子,老祖宗一说一个笑,说是谁要是得了这杯子,就是她的孙媳妇儿。 虽是一句戏言,奈何有好些个妇人都听进了耳朵里,当不当真,成不成真,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乐初想,万一,她想的是万一,万一她接了杯子,肖家缠着她不放怎么办。 她没有倾国倾城的貌,却也是秀色可餐,配肖故这样没人要的老男人绰绰有余。 她不能因为一个出自自己的手,还不值钱的杯子将自己搭进去。 她有信心,这个杯子绝对不会在墨家任何人的面前出现,最好的办法就是毁、尸、灭、迹! 乐初瞥一眼杯子,猛地伸手想要夺过,不料肖故早有防备,轻轻一闪就躲过去了。 肖故转了转手中的杯子,半真半假道,“我找了无尘大师给这杯子开过光,大师说,这杯子牵着我的姻缘,谁要是将这杯子打碎了,不管小心还是故意,势必要对我负责。” 乐初听得咂舌,“这么金贵,还是收起来别用了吧。” 不管是砸碎了还是收起来,只要不被那些个知情人看到,她就不会颜面无存。 肖故只笑不语,手拿着杯子将乐初领进了门。 眼见着肖故当真找了匣子将杯子装起来,乐初的一颗心完全放下。 她两手负在身后,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屋子。 要不怎么说是夫子的住处呢,看着和学子们的差不多,却是差得太多,一桌一椅都是香木做的,书桌上的文房四宝随便一样都价值不菲。 屋子中央摆放的那块屏风是翠玉的,还是用金镶的边,单是往那儿一放,就能看出价值连城来。 乐初歪着脑袋,正想往屏障后头看,一只带着暖意的手就搭上了肩膀。 “别看了,里面是床。进去吧,刚好为我将药上了。”手的主人说。 第二十八章 专属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乐初这么多年没被人看出来女子身份,甚至连肖故这样的聪明人都没产生怀疑,不是没有原因的。 试想,一个从来不把自己当女子,甚至表现得比男人还要男人的女子,别人敢想象那其实是个女子么? 恐怕是想都不敢想。 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在乐初那儿也根本不存在。 她拍拍床铺,对坐在床沿的肖故道,“坐着干嘛,趴上去啊。” 肖故准备伸向腰带的手就这么僵住了。 说实话,肖故能屈能伸,不拘小节,生来也不是害羞腼腆之人,何况打算了要和乐初过一辈子,他也不忌讳两人坦诚相见。 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凡事讲究循序渐进,他想一步一步来,踏踏实实的,不出意外,没想过一步登天…… 乐初主动的,还这么一本正经的要求他,他有些招架不住。 这么随和,这么热情,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乐初吗? 乐初又催促了,“愣着干嘛?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你还害羞啊?你总不是等着我伺候你上床吧?我没伺候过人,不知该干嘛,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试试。” 肖故摇摇头。 他哪里舍得乐初干这伺候人的活,要是一不小心把人吓走了,他得不偿失。 忙自己脱了鞋趴在床上,表现得又乖巧又听话,活脱脱一只待宰的羊。 “这才对嘛。”乐初由衷的夸赞一句。 一只手去拿床边矮桌上放着的药膏,一只手探向肖故的腰带,动作如行云流水,可谓熟悉得很。 肖故浑身僵硬,一把将乐初的手腕扣住。 道,“初公子解衣衫的动作熟悉得很,平日里没少动手吧。” 乐初手指缠绕在肖故的腰带上,嘿嘿的笑,“这还用说吗,小爷我生性风流倜傥,多得是美人投怀送抱,解衣衫什么的,那是必须得做的。肖夫子生得这般好颜色,可别说没做过这样的事儿。” “既是受惯了美人恩的一双手,我可没那样的福气去消瘦,此事作罢,不要再提了。” 肖故一把甩开乐初的手,从床上翻身坐起,还认真的理了理衣衫。 乐初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人怎地突然就生气了。 男人本色,原本就好色,说和女子云云没关系吧?她也曾交过那么多狐朋狗友,说些胡话没人反对呀。 腰带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还是……怪她只提了女子,觉得怠慢他了? 她解释,“不仅女子的腰带,男子的腰带我也解的,都是腰带,没多大的区别。” 为了让肖故相信男子的腰带和女子的腰带真的没有多大的区别,乐初还打算组织组织语言,详细道来的。 哪知会惹怒肖故,让肖故怒的红了眼眶。 那模样,像是一直被困住的野兽骤然出了笼子,随时可能把人咬得骨头都不剩。 此话一出,肖故的心肝儿都快气炸了。 和女子胡来,他可以看做乐初生风流,谁让乐初是个男儿……可是连男子也不放过,这就太过分了! 第二十九章 不喜欢女孩子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乐初这么多年没被人看出来女子身份,甚至连肖故这样的聪明人都没产生怀疑,不是没有原因的。 试想,一个从来不把自己当女子,甚至表现得比男人还要男人的女子,别人敢想象那其实是个女子么? 恐怕是想都不敢想。 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在乐初那儿也根本不存在。 她拍拍床铺,对坐在床沿的肖故道,“坐着干嘛,趴上去啊。” 肖故准备伸向腰带的手就这么僵住了。 说实话,肖故能屈能伸,不拘小节,生来也不是害羞腼腆之人,何况打算了要和乐初过一辈子,他也不忌讳两人坦诚相见。 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凡事讲究循序渐进,他想一步一步来,踏踏实实的,不出意外,没想过一步登天…… 乐初主动的,还这么一本正经的要求他,他有些招架不住。 这么随和,这么热情,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乐初吗? 乐初又催促了,“愣着干嘛?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你还害羞啊?你总不是等着我伺候你上床吧?我没伺候过人,不知该干嘛,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试试。” 肖故摇摇头。 他哪里舍得乐初干这伺候人的活,要是一不小心把人吓走了,他得不偿失。 忙自己脱了鞋趴在床上,表现得又乖巧又听话,活脱脱一只待宰的羊。 “这才对嘛。”乐初由衷的夸赞。 一只手去拿床边矮桌上放着的药膏,一只手探向肖故的腰带。 动作如行云流水,可谓熟悉得很,也不知解过多少人的衣带…… 乐初好色,只要是生得好看的,不管男的女的,她绝对是来者不拒的。 肖故心生不悦,一把将乐初的手腕扣住,不欲乐初再碰触他。 岂料乐初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他下意识松了手。 就听乐初说,“肖怀时,你别太傲娇了,看在你我有缘的份儿上我才答应给你上药的,要换了旁人啊,说什么我也是不答应的,这天大的脸面你得好好儿收着,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或许不知道,我这人心特别的狠,谁要是让我生气了呀,我看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这话肖故爱听,每一个字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去。 他也期望,他和乐初是有缘的,他也期望,他在乐初心里是不同于旁人的。 期望成真,他的一生才有盼头不是。 他抿嘴一笑,胡乱的找了个托辞,“我只是不好意思。” “啧!”乐初嫌弃的撇了撇嘴角,“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大家都一样,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况且,我这只是给你上药,又不是垂涎于你的美色,想要对你图谋不轨,你羞涩反而奇怪了。说真的,肖夫子,你家世不错,模样不错,怎地就姻缘无果了,不如你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 这话问得肖故悚然一惊。 不喜欢女子么?活了两世了,他好像确实没有对哪个女孩子动过心。 喜欢男子么?两世以来,除却乐初,他好像也没有将其他的男子看进去眼。 可他如何回答呢? 若说是,他是喜欢男子,万一乐初不喜断袖,为了保护自己,自此便远离他了呢? 若说不是,他日同乐初摊牌,要将乐初留在身边时,他又该如何解释今日的谎言? 进也是难,退也是难,进退两难。 在不清楚乐初心意之前,在乐初还没有彻底的相信他依赖他之前,他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肖故动了动微微僵硬的身子,将问题抛回去给乐初,他问乐初,“你呢?” 这是他藏了多年一直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他自诩阅人无数,看谁都看得透彻,唯独乐初一人,如雾里看花,水中捞月,始终隔了什么。 若说乐初喜欢女子。 乐初调戏这个撩拨那个,除却甜儿,不曾对谁付出过真心。可甜儿是通房的身份,连妾都算不得,乐初要真是喜欢,早该迎娶进门,给了妻的身份。 若说乐初喜欢男子。 乐初亲近的那帮朋友数十个,乐初同这个称兄,与那个道弟,到底不过是勾肩搭背,花天酒地而已,并未同谁生出不应有的传闻。 他是真的弄不明白,乐初究竟喜欢女的,还是喜欢男的。 又或者,乐初的心里早就装了人,那那人又是谁? 是女的? 还是男的? 肖故想了许多,可谓百思不得其解,剪不断,理还乱,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找不到落脚的点。 在乐初那儿,这个问题就简单得多。 乐初是“男子”,男子喜欢的自然是女子,她难道还会说自己喜欢男子,惹得人怀疑她的身份吗? 她才没那么蠢。 乐初想也不想就信誓旦旦的回了,“我当然喜欢女子,而且,越是漂亮的女子,我越是喜欢,如果性格再好一点儿,说话再温柔一点儿,那我就更喜欢了。” 听到这个答案的肖故,心凉了半截儿。 原本,他还存了一线希望,期许着乐初只看重皮囊,无关男女,那他便有了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求得乐初的心,给予乐初更多他能给予的想给予的。 不在意流言,不在意世俗,一切按照所想,只求乐初的心。 可惜乐初说喜欢女子,那渺茫的一线希望也成了泡影。 果然,前世的乐初是不可能喜欢他的,因为不喜欢他,才与他作对。 有没有可能,乐初正是看清楚了他的居心,知道他一面喜欢一面遮掩,认为他恶心,才会与他斗得不死不休? 不是没有可能的。 午夜梦回,他不是听了无数次的恶心吗? 肖故生出一股挫败感,如同每一次和乐初斗都之后的心力交瘁。 却又不甘心,不甘心败给那所谓的天经地义! 男子喜欢女子,是天经地义。 但若换做是他,如果同那些庸脂俗粉相比较的是他,想必这天经地义未必会成为必然。 他生得好看,又一心一意的喜欢乐初,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差,何况他文成武就,这样的他,打着灯笼都难找,乐初迟早要喜欢的! 第三十章 试探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乐初可没空去想肖故在想什么。 在她的眼里,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并不是个值得纠结的问题。 只要喜欢,管他男的女的,先骗回家里再说。 感情是慢慢培养的,没有一见钟情,难道还没有日久生情么。 男女之说更简单,七情六欲心做主,男的非要喜欢男的,女的非要喜欢女的,那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呐。 没事儿给自己添烦恼,何必呢,活着就不容易了,得珍惜当下,快活多久是多久。 凡事看开一点儿,自在一点儿,随心一点儿,会过得轻松许多的…… 她当下感兴趣的,是肖故赤裸的后背。 比她想象的光滑,比她想象的细腻,吹弹可破,还挺白,快赶上她的了。 她想问问肖故,平日里是不是也喜欢用牛乳泡澡,是不是隔三差五就要去泡泡山泉,还得往山泉里撒上各种花瓣? 但她不敢吭声。 都怪甜儿下手太重,将人打得狠了,一棍子下去,硬是将人后背都打得青了。 在好皮肤的衬托下,那青色也变得狰狞起来。 亏得是她,要是肖国公府那位出了名的护犊子的老祖宗,指不定怎么心疼法呢。 乐初弱弱的问,“肖夫子,甜儿打了你,你不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吧?” 肖故这人,只是在她面前表现得温顺,格外的好说话,她权当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受了这份不同寻常。 可问题在于,肖故本来就不是个好惹的人呀。 看看肖故怎么对别人的。 要么爱答不理,要么直接不理,还没做什么呢,其他人已经噤若寒蝉。 肖故真要是对谁存了什么心思,甭管好的坏的,有谁是逃得过的? 她很担心甜儿啊,总担心什么事都不知道呢,人就没有了。 肖故反问,“我怀恨在心还能如何?” 既不能剥了甜儿的皮抽了甜儿的筋,甚至连重话都不能说上一句。 前世都没有动得分毫的人,如今更是打不得,骂不得,他还能如何? “那是那是。”乐初赔笑,“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肖夫子这样的度量,起码都得撑一只大船,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那都不是事儿。” 乐初嘿嘿的笑,拿了药膏往青色痕迹上抹。 为了表示歉意,更是为了给甜儿“赎罪”,她特意循着甜儿和嫂嫂们给她抹药的记忆,自以为体贴的揉了揉淤青的地方。 她还记住了嫂嫂们和甜儿对她说过的话。 嫂嫂们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多喝早好。 甜儿说,要想药到病除,就得下血本,挨过先前的痛,后面就不疼了。 乐初很好的理解了这些道理,然后,身体力行的进行诠释。 她卯足了劲儿的往淤青处揉,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重,不过十多下,手酸了,额头上的香汗出来了,还明显感觉到肖故后背的肌肉也紧绷起来了。 她问,“是不是我手太重了?” 肖故回答得温柔,“还好。” 乐初默然一笑。 她不信。 她常年使鞭子,手上的劲儿可不小,挨下这几下也不是容易的。 怪不得说男子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肖故这谪仙似的人物也不能免俗。 她微微低了身子,凑到肖故耳边问,“肖夫子,咱俩也算得亲近之人了,以后么,多半会更亲近,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七王妃那儿究竟怎么回事?” 冯青云身子骨不弱,在她那小宅子里交手时,又是能吵能骂的,不会骤然得了风寒,还丧了命。 不关她的事儿也好,任凭冯青云怎么死的和她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偏生她倒霉,同冯青云争吵,将人捉弄进水里,人回头就染风寒死了。 矛头都没理由指向别人。 她怀疑,是有人杀死了冯青云,让她背锅。 这锅太大,她怕自己背不住,活活被压死…… 肖故侧过脸看她,“那你也告诉我实话,你怀疑是我做的?” 乐初看不懂肖故眼中的情绪。 说是失望,一半是一半不是。 说是赞赏,像又不像。 要说期待,她着实想不出来对她有什么好期待的。 肖故的情绪她都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肖故抛出来的问题更不敢轻易回答。 她打了个哈欠,四下里看看,趁机转了话锋——“肖夫子,你那个冷冷的小车夫不在么?” “他叫肖云。”肖故说,“你是不是怀疑我杀了人,派他善后去了?” 话题轻轻松松被转回来,乐初难得的尴尬。 她不否认,她心里面是这么猜测的,可被肖故干净利落的说出来,她感觉到了做贼心虚。 按理说,他们认识不过一两日,不是家人,亦算不得朋友,偏偏她能感觉出来,肖故是真心的对她好。 她这人吧,特重感情,别人对她一分好,她便想十分八分的还回去。 怀疑肖故,试探肖故,她心里称不上好受,可不问清楚,她自个儿的那关又过不了…… 肖故起身坐起,三五下穿好了衣衫,只言片语没有给乐初,迈步出了屏障。 乐初直呼完了。 肖故是她唯一的仅有的靠山,要是肖故都不护她,她在云待不下去是一回事,项上人头保不保又是一回事。 “怎么这么难呀?”乐初抬头问苍天。 回答她的是一声轻咳。 肖故拧了帕子进来,亲自为她擦手。 乐初稍显得不自在。 擦手没什么,能不能不要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的擦,还擦这么认真? 正想“挣扎”一二,就听肖故平缓的开口——“我看中了一女子,让肖云想办法娶回家去,今日给他放假,是让他想想追妻之道。” “你看中的女子干嘛让肖云去追回家?”乐初不解。 他们住一起的,还是顺不分彼此到了可以共用一个女人得地步? 佛祖啊,这癖好,她不敢恭维。 “不要乱想。”肖故低头给乐初擦手,只从喉咙间溢出一声轻笑,“只有那个女子离开,我才好将我喜欢的人带回家去。” 肖故要带回家的人是女子,肖故的情敌又是女子。 女子喜欢女子…… 天,这是戏文里都未必敢出现的故事好么。 乐初摊手,这么弯弯绕绕费尽心机的感情,她不是太想懂。 关键是,这和她问肖故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第三十一章 防备的对象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有些事,不必想得那么复杂。”肖故不紧不慢的说,“纵使七王妃死之前和你见过面,闹了不愉快,那又如何?谁能证明是你杀了她?你没有做过的事情,饶是别人说得天花乱坠,你没有做过便是没有做过,不必为了莫须有的事情影响自己的心情。何况,你见了七王妃以后又见了我,你要是身陷囹圄,我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有我为你周全,你又担心什么?” 肖故有心借着冯青云的手让乐初来到书院,同他朝夕相处,也仅此而已。 冯青云的死,是他私心所为。 一来是怕冯青云真的做出伤害到乐初的事儿,二来,有了人命在身,乐初总会顾忌着点儿,不会随随便便就踏出云京城。 留住乐初,将乐初留在身边,这就是他的目的。 他不希望乐初来到了他的身边还终日为一些琐事担忧。 乐初不放心的,他会让她放心。 乐初听罢,心里是欢喜的。 她猜得果然没错,肖故一百个愿意护着她。 有肖故护着,天大的事儿也许都不是事儿。 她高兴得吹了个口哨,盘算着要不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同肖故义结金兰,好将这段友情巩固一二。 肖故的余光瞥了一眼窗外,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回房去休息吧,明日就正式上学了,得养足精神,不要被同窗们笑话。” 肖故都这样说了,乐初也不好意思赖在人家房间不走,寒暄几句便走了。 乐初刚一走,肖云飞身从窗户外面进来,对着肖故行礼。 肖故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神色冷淡的问,“怎么样?” “这……”肖云面色难堪,“乐初公子是从姑苏来的,沿途的人也说了他是从姑苏方向过来的。可属下查了,姑苏城中并无此人。主子,也许乐初公子是别地儿来的,只是凑巧经过了姑苏城呢?” 姑苏城是商户遍布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不同身份不同地位,来自不同的地域。 乐初只是凑巧经过姑苏,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肖故从前也没少打探乐初的身份,也曾派了好几波人去姑苏打探,同样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那时想过,会不会,乐初不是姑苏人士,搬出姑苏的说法,只是混淆视听,乱了他们打探的方向。 可随着之后的相处与了解,他可以确定,乐初是姑苏人。 要不是土生土长的姑苏人,说不得那一口流利的姑苏方言,要不然土生土长的姑苏人,不会连生活中的许多小习惯都带着姑苏的气息。 乐初,就是姑苏人。 他们之所以查不出来,是姑苏城中有人照应着乐初,有意将乐初的真实身份隐瞒了去…… 肖云提议,“主子,要不,咱从身边那个婢女身上下手,先试探试探?” 肖故摇头,“不用了。” “怎么能不用了呢?”肖云有点儿着急了,“这两人莫名其妙出现在云京城,一不小心就和主子您搭上了关系,身份也查不出来,可见他们居心不良,还是有备而来。主子是要做大事儿的人,一定不能被这两个不起眼的人骗了去。” 肖故淡淡的睨着肖云,面上表情一淡再淡,逐渐淡得面无表情。 肖云心虚的挠挠后脑勺,“属下也是担心他们不安好心,想防范于未然。” “肖云。”肖故神色不变的道,“那是你的妻子,你的人,你想要怎么试探怎么靠近怎么带回家,是你的事儿。我不反对你想方设法,只两点,一,别坏我的事儿,二,不要用我的名义。” “真的?”肖云的眼睛里瞬间多了耀眼的光芒,“那我可以向乐初公子打探甜儿的喜好吗?” “不行!”肖故坚决反对。 乐初喜好独特,眼光更是独特,一次同他吵架的时候直言不讳,说他不如肖云惹人喜欢,还说……假如她是断袖,她也要和肖云断。 他得将乐初的这个想法扼杀于摇篮中。 除却她,不论男子女子,皆是他防备的对象。 第三十三章 稳住霸主地位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青颜怔愣了一瞬,眉目间是分明的诧异,看清楚沈梦知脸上的认真严肃,神色变换反复,终是垂眸敛了情绪。 半晌了,才憋出一句,“沈梦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梦知面色不改,还是那样坦然的模样,“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放心,此时此刻的很清醒,很清醒自己在想什么,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青颜,你如实相告,你喜欢我吗?” 青颜低低的笑了一声,像是喟叹,又像是不屑,泛白的手指在桌面叩击了一下又一下,口气一如既往的狂妄,“我不是肤浅之人,不在意容貌如何,我若喜欢,再丑也是我心尖尖上除不去的魔障,若不喜欢,天仙也入不得我的眼。” “只是,世间多得是善解人意的温婉贤淑的女子,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喜欢沈姑娘这样两面三刀的心思深沉的狠厉之人。喜欢你……喜欢你……沈姑娘说话之前都不考虑考虑的么,实在太可笑了。” “一样的,这最后一句话原封不动送还给神医。”沈梦知一点儿不恼,相反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像是终于盼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煞有介事的说,“在我看来,神医多管闲事时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可笑,现下,神医应当知道了吞下一只苍蝇的那种感觉,死不了人,却是十足十的恶心人。” 青颜面上的得意倏然沉郁。 同沈梦知说道,除非是沈梦知不愿意理睬,否则,从来都如此,饶是伶牙俐齿如青颜,是也占不了上风。 沈梦知狠就狠在,她不仅戳对方的心窝子,拿了最直白的话来刺激人,连自己也不放过,说别人什么,总要将自己也拖下水,甚至比打击别人更狠,更狠的将自己踩在脚底下。世间没有几个人能做到那样的豁的出去,只有沈梦知,折人八百,自损一千。 骂青颜恶心人,却也先说了自己恶心人,这样推己及人,将道理讲得明明白白,任谁都能听得明白,就是找不到反驳的话。 青颜气着气着,兀自笑了起来,方才还冷清的眉眼登时沾染满满的笑意。 道,“沈梦知,你很好。” 言罢,起身出去房门,步履沉沉,连头也不曾回。 沈梦知坐回原位,看着青颜几乎没动的饭菜,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便久久的坐着,动也不动了。 这般安静,倒是吓坏了卿卿小缘伺候的下人,一个个的屏息凝神,丝毫不敢动作。 李嬷嬷小心翼翼的问,“姑娘,可是在意神医说的话了?” 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李嬷嬷知道沈梦知的性情,并非十足十的在意脸上的疤痕,也并非旁人以为的那样在意女儿家的颜面,这样的沉默,或许是因为说话的那人是神医。 不论其他,单是那张皮囊就迷惑了万千女儿的心,十二三岁的年纪,喜欢这样的人,无可厚非。 沈梦知却只是笑,“嬷嬷多虑了。” 眼下,她只想保住父亲和兄长,只想在偌大的上京为沈府博得个立锥之地。 儿女情长,那不是她所想的,也不是她应当想的,更不是她愿意想的。 她这样的沉默,无关风月,只是气愤青颜的咄咄相逼与自己的无能为力。 青颜将梦老夫人推出来,无非就是将她再一次放到风口浪尖,让她好不容易回旋平静的生活又卷入漩涡泥泞。 而她,竟然只能顺着青颜想的那样,一步步的涉足,一步步的深陷。 她知道的,青颜也知道的,梦老夫人要是死了,她一定会登门,不为其他,因为这上京城中,只有梦江南愿意帮衬她的父兄。 她纵富可敌国,没有权势,也不过是人人忌惮的毒妇…… 当天夜里传来了梦老夫人的死讯,彼时夜雨声烦,直到早晨,尚且淅淅沥沥。 次日一早,初晴亲自去卿卿小缘告知,青颜有事,诊治的事挪到改天。沈梦知点头,换了件素净的长衫,准备去孟府,还没去到前院,就看见了立在长廊那头的沈君知。 沈梦知加快脚步上前,问,“阿兄,你要出门么?” 沈君知看着沈梦知肩膀上细碎的雨珠,面上嗔怪,却也没说什么,将伞挪到沈梦知头上,便领着人出门了。 瞧着是去梦家的方向,知道沈君知这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前去,怕她独自受了流言蜚语,沈梦知抿唇笑了笑,不过刹那,额头便挨了一个暴栗。 “阿兄!”沈梦知瞪着沈君知,“我不是小孩子了。” 沈梦知冷哼,“你也晓得!让你有事同我商议,你这自作主张的习惯当真改不掉了。” 沈梦知这回不敢吱声了。 没多久,两人便到了梦家。 梦家人对沈梦知兄妹没什么好脸色,想来是有人做了叮嘱,是以不敢造次,态度还算恭敬,一路将两人领到了灵堂。 灵堂中跪了许多着丧服的人,梦家的子女,除了远嫁或出门在外来不及赶回来的,都在这儿了。其中,以梦江南为首。 梦江南带着众人磕了头,便起了身,叮嘱几句,将人遣散后才走到沈梦知两人面前。 沈梦知和沈君知齐齐道,“梦寺正节哀。” 梦江南的眼眶微微泛红,不难看出心中悲恸,闻言,却是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道,“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所有人都逃不过这一天,祖母去时没受什么苦,想必也是解脱了。” 沈梦知听到这句,不由得看了一眼梦江南的表情。 前世时,哪怕她死了,梦老夫人都好好活着,她也是不知道梦老夫人同她祖母间的那些事儿的。 却是不知,梦江南是否知道那些龌龊。 青颜知情,同梦江南又是手足兄弟的情意,瞒谁,也不会瞒梦江南吧? 第三十二章 肖夫子的心头好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肖故看乐初,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凡是可能给他们两人“感情”构成威胁的,他都想法子处理了。 提防这个,防备那个,事情的方方面面他都考虑到了,他自信,只要乐初身处书院一天,就断然不会有拈花惹草的机会。 可他没想到,他想了这个,想了那个,连往后余生都仔仔细细的想过了无数遍,他以为即将在书院混得风生水起的乐初会在刚到学院的第二天就打了退堂鼓。 “我不上学,我要回家。” 乐初拢了被褥半坐在床榻上,发丝凌乱,睡眼惺忪,却是以无比坚定的语气重复这句话。 肖故站在床边,好脾气的问,“怎么了?可是初来学院不习惯?” 乐初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终于指着泛青的眼眶说,“甜儿不在,我睡不着。” 一晚上都熬不过去,别说之后的日日夜夜。 她才不要每天都顶着两只乌青的眼在众人面前晃悠。 乐初不管,她就是要甜儿,说什么她都要甜儿! 肖故问她,“你是习惯了有人同你睡,还是习惯了甜儿同你一起睡?” “这个有区别么?” “当然。” 如果是前者,万事好说,肖故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治了乐初的这个习惯。 如果是后者…… 如果乐初依赖甜儿已经依赖到了如此地步,那他宁可让甜儿永永远远的消失在乐初跟前。 他的眼里素来容不得沙子,今生改了性子,也不过是想和乐初有个完美的结局,若命中注定迈不过去这个波折,他做回心狠手辣的他又如何? 杀人无数,血流成河,他也不缺这点儿孽债。 乐初不知肖故所想,见肖故垂眸,还以为肖故是在想怎样将她解决了这个问题,心下一暖,也就实话实说了。 她不是非甜儿不可。 小时候,她同哥哥们同床睡过,长大了,同嫂嫂们同床睡过。 她不介意同她睡的是谁,但不论是谁,总得有个人陪她睡。 “你怕下雨,怕打雷?”肖故问。 据他所知,不敢一个人睡觉也无非是这样的原因。 虽然听上去女孩子气了一点儿,可比起乐初对甜儿的依赖,肖故宁愿是这样的原因。 乐初老脸一红,“不是……其实,我怕黑。” 肖故眉毛一挑。 认识了那么多年,他怎么不知道乐初怕黑? 前世他俩摸黑走夜路时,乐初一蹦一跳的,走得可是比他还快。 走出百十来步,还不忘扮鬼吓唬他。 他是没看出来她哪里怕黑,哪怕一点点,他都愣是没瞧出来。 还有,昨日半夜,她缠着甜儿去夜市里喝酒买零嘴儿的时候,又是说又是笑的,可不见分毫的害怕。 据多次的交战经验来看,肖故首先就觉得有诈。 “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乐初眼皮子一耷拉,明显不高兴了。 她望着肖故清澈的眸子,觉着有火没地儿撒。 她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姑苏城里也就她这么一朵霸王花,至于为了这么芝麻绿豆点小事儿撒谎骗人么? 真是门缝里看人,将人看扁了! “爷说实话也不信,不信算了!爷来云京是来享福的,又不是来找气受的,罢了罢了,此处不容爷,自有容爷处,区区汨山书院,巴掌大点的地方,爷还不待见了!待我回去,我自个儿办个书院!哼!” 乐初絮絮叨叨的起身,拿了长袍就往身上套,也不管正的反的,薄的厚的。 鞋子一趿,大有仰天大笑出门去之势。 这把戏,前世就不知道玩了多少次。 肖故安静看着,既不出声,也不打算出手阻拦,他袖手等着,等着乐初自个儿收场。 乐初东翻翻西找找,装模作样收拾一会儿,见肖故真没有留她的意思,不由得问,“你不管我?” 为了表示她的重要性,尤其指了自己问,“我可是你心心念念要带进书院来的人,不说国之栋梁,也是文武全才,你便是这样对我的?” 昨天待她还有求必应的,怎么一晚上过去,性子都变了? 她有这么招人厌么? 若是翻脸就能不认人,那她真得走了。 肖故指了指墙上贴着的书院院规第一条——凡入书院之学子,事事依从院规,若有无故想要离开书院者,轻者杖责二十,挑水十釭,清扫书院一月,抄写书院院规一百遍,重者移交锦衣卫,除籍为奴,六亲连坐。 乐初惊呆了。 感情她这是上了贼船,上得来还下不去了? 要么是被打得皮开肉绽还要做这做那,要么是进去锦衣卫的大牢,生死未卜还要连累家人? “这院规谁写的?” 丫的,这脑子不是被门夹过就是被驴踢过。 瞧瞧,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肖故不自在的咳嗽两声,说道,“你想如何,明说罢。” 乐初斜眼瞪着肖故,“现在想溜之大吉,离开贼窝,可以么。” 肖故不答反问,“方才呢?” 方才? 方才简单,不过是想夺得个霸主地位。 肖故忍俊不禁,“想如何夺得?” 请假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第三十三章 爱称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我那方法简单得很,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不需要银子,也用不上拳头,只要人见人怕的冷面阎王肖夫子往那儿一站就成。 既不劳民,也不伤财,还有比这更容易的法子吗? 乐初刚想嘚瑟,甫一想起自己的谋划还需要面前这人的帮衬,不由得偷偷摸摸打量了肖故一二。 确定肖故不会同她计较了,这才继续往下说——“夫子,我这人脾气不大好,偏又是眼里容不得沙子,招人记恨是难免,树敌千万,您要是不为我撑腰,我非得被人下黑手不可。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辛辛苦苦长到这样大的年纪委实不容易,要是被人暗算了去,真就是可惜了那百十来只被甜儿杀了来为我补身子的老母鸡……” 肖故状似认真的听着乐初的絮叨,其实心思早就飘远了。 最初,他只是希望乐初凡事都想着他,哪怕乐初进来了书院,他也只是希望乐初事事都麻烦他。 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当中,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化干戈为玉帛,将前世的孽缘扭转为姻缘。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一个问题。 曾经针锋相对的仇人忽地变成了亲近之人,分明是同一个人,因为隔了一世,所有性格喜好皆判若两人,他不能以曾经的立场去看待乐初,自然也不能用曾经乐初的性情来揣测如今这个乐初的想法。 他不应该处处防备的。 理智却告诉他,即便他和乐初的关系得到了改善,乐初始终是那个乐初。 表面无害,实则鬼点子最多。 谁知道那张单纯的皮囊之下藏了多少要人命的算计? 这会儿的刻意亲近,一定没有那么简单,正常背后,未必不是早有预谋。 乐初,她这般的顺着他的性子,图的又是什么?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乐初望着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肖故,无趣的翻了个白眼,“不就是要你一句话么?不给就罢了,我又不强求。” 肖故说,“你若有所求,我必竭尽全力应你。” 为她撑腰这样的事情,即便她不说,他也是要做的,与她开不开口,求不求没有任何的关系。 不仅是汨山书院,整个云京城的人都别想欺负了她分毫去! 但她既然说了,他也应了,那么他总是要趁机叮嘱一二的。 “我保证,在这书院里,无人敢欺负你。你却也要答应我,既入了书院,便不准再提离开之事。” 乐初摸着后脑勺,只是嘿嘿的傻笑。 “我要是想走,也就不来了,来都来了,怎么舍得离开?说什么走不走的,都是假话,吓唬您的,知道您心善,喜欢帮助人,这人情我记下了。放心吧,肖夫子,我保准乖乖的,绝不会让您为难的。” 肖故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此刻可是能够去学堂了?早课都过了,你要是再不去,夫子打你手心我可管不了。” “那是那是!” 乐初一面点头,一面抱了书桌上的书籍往屋子外边跑。 那着急忙慌的样儿,倒真像个赶着上课的学生。 肖故看着乐初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 乐初那头,出了拱门以后,脚步自然而然慢了下来,闲庭信步的,再悠闲不过。 溜达过一条笔直的长廊,刚转过弯,便看见了竹林中被柳石青几人踩在脚下的韩离。 几人你踹一下我踹一下,踹得不亦乐乎,显然是将踹人当做了游戏。 韩离也是个能忍的,蜷缩了身子躺在地上任由几人欺负,除却两只手紧紧护着脑袋,没有一点儿反抗的举动。 乐初倚在竹林边的石墙上,冲着几人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笑眯眯问,“哟,大清早的躲在这林子里是干嘛呢?” 柳石青几人齐齐回头,原本狰狞的面容在看清来人时立马换上笑脸。 这样的谄媚,不是没有缘由。 一来呢,没有身份地位的人来到云京城,行事绝对不敢像乐初这么嚣张。 二来么,肖故那个冰渣子是出了名的不好接近,就连七王爷等身份尊贵的人在他跟前都未必能得个好脸色,这样的人,偏对乐初百般维护,极尽耐心。 可见啊,乐初和别人不一样,很不一样。 大家都是聪明人。 乐初几斤几两,他们肯定要掂量。 不看乐初的面子,也得看肖夫子的面儿,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柳石青对着乐初一笑,问,“乐初兄此刻才来上早课?” “可不!”乐初一拍衣袖,颇是吊儿郎当的走到几人跟前,故作生气,“都怪肖夫子去喊得晚了,害我生生错过了早课,要是夫子怪罪,还得他去解释。” 肖夫子管的是书院里的生杀予夺,何时屈尊去喊人起床了? 自己贪睡错过了早课,不好好儿反省反省,竟还敢怪罪到肖夫子头上? 世上居然有这样不怕死的人?!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又多了几分考究。 乐初哈了一声,一手搂着书籍,一手指着地上的韩离,装做不经意的询问,“这不是昨儿个书院门口的那人吗?都是同窗了,你们何故为难他?” 淡漠又疏离,仿佛与韩离不认识似的。 柳石青却是记着乐初赏他的那些鞭子,疼得他一夜辗转反侧呢。 要不是如此,他也不敢找了韩离这个软柿子来泄火。 起先还怕乐初像昨日一样站在韩离那边,为韩离出头,听乐初这么一说,他放心了。 第三十四章 出头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早课时候不见初公子,还以为初公子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柳石青收回踩在韩离身上的脚,态度越发友好。 乐初看一眼躺在地上的韩离,心中哂笑。 要不是以为她有事情耽搁了,或者是以为她受不住汨山的规定,已经离开书院了,柳石青几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她的小狐狸么。 今儿个,她非得将几人收拾服帖了,再也不敢为难她的小狐狸不可! 乐初佯装无谓的伸了个懒腰,顺便打了个哈欠,语气平缓的解释—— “嗐,书院的床板太硬了,我睡着不舒坦,折腾一晚上,天快亮了才睡着,这不,起得晚了,连早课都错过了。” “书院规矩多,无故不上课,是要受惩罚的。初公子可能不知道,这惩罚可多,有去后山砍柴的,有去山下担水的,还有被关进小黑屋面壁思过的,听着不如何,最是为难人,初公子这小身板,可是遭罪。” 柳石青眉头一皱,嘴唇一抿,状似真心实意为乐初担忧。 乐初知道柳石青在幸灾乐祸也不戳破,拍一拍衣袖,颇是吊儿郎当的走到几人跟前,故作生气。 她气愤的说,“都怪肖夫子!明知我刚来书院不习惯,还那么晚了才去喊我起来。真要算起来,是他害我生生错过了早课,不管砍柴担水还是进小黑屋,自是算在他头上。” 肖故顶的是夫子的名,却从不参与授课,掌管了书院的所有事宜,却极少在学子们跟前露面,所有人都敬他畏他,却无一人了解他。 这样一个让人看不透彻猜不明白的人,居然会屈尊去喊人起床? 关键是,屈尊前去还被人嫌弃去得晚了? 这位凭空出现在云京城的初公子,到底是哪路神仙?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饱含着不解。 柳石青有心试探,问,“不知初公子与肖夫子可否是旧识?亦或是亲戚?” 乐初摇头,“肖夫子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认识?他是贵胄,我是寻常百姓,八竿子尚且打不着,没有亲戚之说。不过是机缘巧合,肖夫子又垂怜我孤身来到云京没有仰仗,多担待了一些罢了。” 柳石青几人几乎在同时点头,态度已然不如方才拘谨。 乐初哈了一声,一手搂着书籍,一手指着地上的韩离,装做不经意的询问,“这不是昨儿个书院门口的那人吗?都是同窗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们何故为难他?” “这可不是为难他。”柳石青似笑非笑的说道,“像这等连族谱都上不去的人,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汨山书院,他没有自知之明,我们好心提醒提醒他。” 第三十四章 大哥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柳石青脚上越发用力,笑看着乐初道,“姓乐的,你想他起来,也得他有那个本事起来。” 说着,更是用力的踩在韩离的肩膀上,问韩离,“韩公子,起得来否?” 乐初恨得咬牙。 韩离那么瘦,那么弱,那么可怜,他们还了可劲儿的欺负!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过,柳石青有句话也说得没错,即便是她想让韩离起来,也得韩离自己心里起得来,不然,她做再多都是白费功夫。 乐初一甩鞭子,惊起地上的几片竹叶,她睨一眼还在蠢蠢欲动的几人,颇是正经的问,“小狐狸,起来么?” “起!” 韩离被柳石青踩在脚下,被柳石青遮挡了脸,看不清表情,但一个起字说得铿锵有力,再具气势不过,不大的声音在偌大的竹林里回荡着,令人生出一股子特殊的情绪。 乐初感触更深,那一瞬间只听得韩离口中的坚定,若不是即时控制住了情绪,只怕眼泪都已经掉出来了。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韩离,看着韩离拼尽全力的想要挣脱柳石青的束缚,看着柳石青手脚并用去钳制韩离,看着边上站着的几人也要动身去帮助柳石青压制韩离。 一声鞭响划破半空,从未有过的凌厉。 乐初的目光一一扫过几人,说,“我看谁敢动!” 语气不重,声音不大,却是让几人生生止步。 柳石青瞧着乐初脸上的淡然,又看看乐初手中的鞭子,不由得有些发怵。 一个没有防备,被韩离抓住了机会。 不知是太激动还是真的使出了洪荒之力,亦或是其他的什么理由,看上去又瘦又弱的韩离竟是将比他高出一个头的柳石青掀翻在地。 柳石青躺在地上,仰头看着正在俯视他的韩离,蒙了。 几人看看躺在地上的柳石青,又看看站在柳石青边上的韩离,也蒙了。 唯独乐初一人,鞭子在空中挥了又挥,高兴得连声叫好。 连连说,“小狐狸,过来大哥这儿。” 韩离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朝着乐初走去。直至走到乐初身边,还在傻乎乎的笑。 乐初乐了,一把勾住韩离的肩膀,也跟着傻乐起来。 “小狐狸,我看我俩的个头什么也差不多,年岁也应当差不多,你不介意的话,大哥我问一句,你多少岁了?” 韩离一摸后脑勺,“虚岁十七。” 乐初面上一黑,“几月的生辰?” “就在前几日。” 乐初的脸更黑了。 她想不通,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家中哥哥十多个,她饱受“压榨”,好不容易盼着个比她“小”的,她以为自己可以当大哥了,结果人家还比她年长? 韩离认真看着乐初的脸色变化,等到乐初已经按捺不住情绪,将手从她肩膀上拿下去了,他才犹豫着开口——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天的生辰。你也知道的,我出身不大好,他们接我回家,就将那天定成了生辰,其实,我的生辰不在那个时候。我……应当是要小一点的。” 请假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第三十五章 评理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哎~” 乐初美滋滋的应声,脸上都笑开了花儿。 苍天诚然不负她,有生之年她到底是拥有了一个她一眼就相中,也如她所料十分敬重她的小弟。 韩离一笑,垂眸抿唇,又是羞涩的一声——“大哥。” 两人你喊一声我应一句,乐此不疲,看得边上的几人眉头紧皱,很是受不了。 柳石青直接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两人喝道,“你俩在这儿装什么兄弟情深!再给老子嚣张,迟早有一天,老子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看柳石青目眦尽裂的样儿吓人,乐初忙将韩离拽了护到身后,护犊子似的护得小心。 鞭子一甩,恨得几人咬牙切齿。 你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我恨不得啃你的骨头喝你的血,一场大仗蓄势待发。 却在这时,一片竹叶从半空飞过,而后一声轻响,不远处的一棵翠竹生生折中断成两截。 这阵势来得突然又骇人,愣是将剑拔弩张的几人吓唬得兀自咽了咽口水。 肖云面色淡然的站在墙角,以更淡然的语气告诉几人——“主子说,让你们过去。” 见到肖故,乐初更加明白了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是什么意思。 肖故太淡定了。 明知他们几人在竹林里闹了一出,这片刻的功夫已经将书院闹得乌烟瘴气,肖故是一点儿也不生气。 目不斜视的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有条不紊的煮着茶,活脱脱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丁点夫子的素养。 “肖夫子。”柳石青观察着肖故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昨日在书院门口生事,是学生的不是,学生受罚过后自省,保证再不会犯,多谢夫子给了学生改正的机会。” 乐初哂笑,“你不会犯?昨儿个受罚,今儿个又去欺负人,看来是昨天的罚白受了,没让你长记性!” 柳石青怒火攻心,又不敢在肖故面前发作,只重重咳嗽一声,装作几分斯文的对乐初说—— “初公子,不论古今,不论何地,都讲究门第尊卑。鸿儒的亲朋是鸿儒,白丁的好友是白丁,汨山书院的学子,出身尽是贵胄,韩小公子这等连父亲都觉着丢人的私生子,有什么资格进来求学?他想方设法进了书院,我代替其他同窗教教规矩,让他不要幻想其他,只一心一意读书又怎么了?” 乐初啐了一口,“书院夫子那么多,教什么能轮得到你?规矩,你懂吗你?大言不惭的教人,你见过哪位夫子教人是将人踩在脚底下的……要是这都行,那我倒是非常乐意教你点儿什么,还可以赠你拳脚相加,教得你满地找牙。” “夫子!”柳石青掀袍跪在肖故跟前,委屈道,“初公子伶牙俐齿,学生说不过他!” 肖故像是考虑了片刻,才煞有介事的点头,“这倒是。” 柳石青心里高兴坏了。 他就知道,惹了肖故,肖故是一定不会放过乐初的。 乐初,这个张扬的小犊子小王八蛋,等着受死吧! 柳石青余光往乐初所在方向一扫,长袖一卷,露出一截精壮的手臂。 手臂上疤痕遍布,是鞭伤无疑。 “学生将韩小公子踩在脚下,初公子说学生不顾同窗之谊,初公子呢,既同我们成了同窗,为何出手一次比一次狠,将我们打得皮开肉绽?” 柳石青说完,其余几人纷纷撩起衣裳,将身上的鞭痕露出。 伤势不见得要命,但一个表现得还比一个委屈。 乐初看得撇嘴。 小打小闹的蹭破点儿皮,至于拿出来说事么? 十多年以来,她参与了无数次打架,这其中,难免遇到难缠的对手,但不论受伤严重与否,她从来不说二话。 打得起架,就要经得起打,这点儿挨量她是有的。 更别说,他们之所以受伤,不是想受伤,不是不还手,是他们躲不过她的鞭子,没有办法了挨下的。 愿赌服输,也亏得他们有这么厚的脸皮,打不过还有脸告状。 “肖夫子,别听他们满嘴喷粪,他们对小狐狸……” 乐初想和肖故说道一二,可是,话没说完,肖故就扬手示意停止。 肖故余光都不给乐初,直接看向了柳石青说,“书院乃读书圣地,打架斗殴,不论哪种原因都是错。既然你们几人伤势严重,不妨先说说你们几人想要求个什么结果。” 第三十六章 心里装了人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柳石青拱手一拜,生怕肖故反悔似的,立马道,“夫子们平日所言,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凡事都要讲究个方寸。他们二人初来乍到就如此乖张,容易带坏书院风气,假以时日,必当带坏一众同窗,论起来,耽误的是国之栋梁,影响的是一国命脉。学生拙见,即便要留下他二人,也得让他们当着全书院的人自省,并做出保证,再有下次,剔除学籍,遣送回乡,永生永世不得举荐为官。” 肖故赞许的点头,“恣意生事,重伤同窗,此乃书院大忌,依照书院的规矩,逐出书院也不无不可。被打得皮开肉绽,你竟这般轻饶他二人,连道歉都不求一句,看来,夫子们将你教育得不错。” 柳石青觉得自己看清了肖故的心,本就激动得不知所以,再听肖故当众的一番夸奖,整个人像是漫步在云端,飘飘忽忽的。 正想谦虚一二,肖故已然站起了身。 柳石青急忙弯了腰肢,拜道,“夫子谬赞,学生不才,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如夫子所言,承蒙夫子们的谆谆教诲,学生才会茅塞顿开,懂得这许多的人情世故。” 肖故轻笑,“不才是真,蠢是真,不知进退是真,空长了脑袋也是真。” 方才还夸奖他,怎地一下子就开始骂人了? 难道是,因为看出来他是可造之材,有意拉进他们之间的关系,这骂人的话其实是在与他说笑? 肖夫子不苟言笑惯了,不会说笑也是情有可原的。 柳石青强笑着抬头打量,看清肖故脸上毫不掩饰的哂然和严肃,笑容僵硬在脸上,内心一片茫然。 不过须臾,他话都没说几句,究竟做错了什么? 肖故冷哼,“你左一个书院规矩,右一个书院规矩,既是这么懂书院的规矩,不如从今日开始,由你来管理这书院如何?” 肖故的语气平平的,态度也不见嚣张,偏偏话一出口就能将人吓得一哆嗦。 柳石青尚未反应,膝盖已经弯了,跪在肖故面前,连声说不敢。 其他几人也面色苍白的跟着跪下去,头伏在地上,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方圆几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韩离轻轻拽了拽乐初的衣袖,用眼神询问乐初,他们两人需不需要也跟着跪一跪。 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柳石青等人有错,他们未见得脱得了干系。 与其等着肖故问罪,不如率先认了,好歹搏个知错就改。 乐初摇头。 她才不跪!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她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除却那些个非拜不可的,她谁也不拜。 乐初自己不拜,也不准身为她小弟的韩离拜,怕韩离胆子小经不住吓唬咚的一声跪下去,还特意腾出一只手来抓着韩离的手腕,久久不肯松开。 肖故的目光从两人默契的眼神中扫过,又从两人纠缠在一块儿的两只手上扫过。终于背转过身子,正视了跪在地上的几人。 他说,“欺负得了别人,还让别人一句话不敢说,那是你们的本事,所以从前的事我当做不知情。如今被人欺负了,来我这儿讨要说法,我只会赏你一句无耻且无用!” “夫子!”柳石青抬头看向肖故,很是不服气,“乐初是谁,我们不晓得,不敢妄议。可韩离呢,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比蝼蚁还不如的私生子,凭什么出现在书院?” 乐初一听这话就火冒三丈。 什么叫上不得台面的小人?什么叫比蝼蚁还不如的私生子? 他们了解过韩离吗? 他们就能保证出身不好的韩离不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吗? 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儿胡说八道,真是惹人讨厌! 他们身份尊贵,他们了不得,怎地不见他们生出个三头六臂? 要不是韩离拦着,她势必要和几人打个昏天黑地。 一顿鞭子打不乖,两顿鞭子教不好,再来个十次八次,她不信他们还有那叽叽歪歪的烂德行! “乐初!”肖故皱眉看着一边妄图挣脱韩离束缚,一边把袖子往上撩的乐初,冷声道,“袖子放下去。” 乐初不满的啧一声,看一看肖故不甚好看的脸色,到底是乖乖的把袖子放了下去,在肖故的注视下拉扯整齐。 “坐下。”肖故指着对面的石凳说。 乐初无声嘟囔两句,依言坐下。 乐初坐下,肖故也坐了下来。敛袖抬手,竟是亲自给乐初添了热茶。 “尝尝。”肖故说。 声音较之方才,轻了不少。 比起面对旁人,更是天差地别。 莫说柳石青几人,就连初初相识的韩离也忍不住偷偷打量起看上去有些奇怪,却又毫无违和感的两人。 “咳!”肖云有意咳嗽一声,随口提醒,“主子,早课过了有些时候了,再要耽搁,余下的课就误了……” 肖云刚开口说话,肖故阴沉沉的目光就看过去了。 问,“你很关心他们的课业?” 肖云后背汗涔涔的,不敢不说话,又怕说错话,只恨这么多年都没改掉嘴碎的习惯。 冰山主子忙活一会儿了,就是为了给人盛上一杯热茶,人两个无视其余人,高高兴兴的喝茶呢,他非要吱声,看把自己逼到什么份儿上了。 肖故看不算,乐初那幸灾乐祸又显得在他意料之中的小眼神算什么? 分明才见过几次面,表现得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肖云默默切了一声。 刚切完,就听乐初问肖故,“肖夫子,他不会是心疼这杯茶吧?是不是觉得给我喝了可惜才故意打岔?” 乐初问得认真,肖故听得认真。 肖云一个头两个大,无从辩驳,无法解释,唯有咚的一声跪下。 乐初看着矮自己半截的肖云,眯眼一笑,“谁让你之前吓唬我来着。” 肖云无辜的看着肖故,委屈解释,“属下没有。” 乐初撇嘴。 那日,她不过是弄坏了肖故马车的一张帘子,肖云就恨不得救眼神杀死她,这笔账她可记着呢。 肖故无奈,“多大点事儿。” “心就这么点儿。”乐初举起一只拳头,一本正经的对肖故说,“装一个人就满满当当的了,哪里腾得出地方装事儿。” “这意思……”肖故笑着问,“乐初的心里是装了人了?” 请假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第三十七章 不让他知晓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乐初不说有,也不说没有,笑过之后,微啜一口茶,就这么含糊过去了。 像这等私事,极其私事的私事,她是从来不会与人说道的。 母亲告诉她的,再烂漫的女子,一旦折在感情二字上,终其一生,郁郁寡欢,少有好果。 她问为何,母亲说,世间的女子多痴情,认定了一人,便是一生,哪怕物是人非,恩爱不再,也要固执的守着那段面目全非的感情,死也不放手。 寒来暑往,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事中,渐渐的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再渐渐的,为了留住感情的美好幻影,百般隐忍,百般退让,几乎卑微到了尘埃里。 殊不知,越是卑微祈求的女子,越是甘心将自己变为别人鞋底下一粒灰尘的女子,到最后,越是什么都抓不住。 所以啊,在乐初看来,感情就和秘密一样,首先得瞒得过自己,才可能骗得过别人。 而瞒过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连自己都分不清虚实。 只有真假难辨,秘密才会好好的待在原处不被人发现。 只有真假难辨,感情才会好好的,按照所想,长长久久的继续成长下去。 乐初想过的,她若是喜欢一人,即便是那人,她也不会让他知晓,不,应当说,尤其是那人,她想尽一切办法都不会让他知晓。 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处于下风的!更不会让自己因为喜欢得比那人多便被那人欺负! 乐初沉默得认真,肖故也思索得认真。 他不清楚乐初对待感情是怎样的态度,他只知道,乐初的那颗心里是装了人的。 要不是装了人,好色如乐初,不会在撩拨了那么多女子后却不留一人在身边。 要不是装了人,洒脱如乐初,早在姹紫嫣红间迷失了方向,又怎会在与他斗得不死不休的关头说要回去姑苏城? 他知道的,乐初心里有人,一直有人。 他还知道,乐初心里装的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可那又如何? 他翻遍了整个上京城,翻遍了整个姑苏城,始终没有找到那个乐初的心上人。 多可笑啊,他记恨了一辈子,或许该说两辈子的人,迄今为止,他还不知道那人是谁。 有些时候,他是真的想把乐初的心打开来看看,想看看里面那个人是长了三头还是生了六臂,竟值得乐初始终如一。 他还想将乐初的笑容撕碎! 分明,他那么喜欢他,为他退让了无数次,他的眼里偏偏看不到他! 他对他笑,不过是想借他的手去对付旁人,他与他亲近,不过是想为别人求得一份保护。 他永远都不会单纯的靠近他一步,永远都不会以真心待他,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 “你先去学堂。”肖故说。 正打算添茶的乐初一愣。 去学堂干嘛,她和柳石青他们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好呢。 肖故之前表现出来的意思,不也是留下她,让她亲眼看到柳石青他们被教训,被惩罚吗? 刚才还温声细语的,突然就严厉起来,这变脸也太快了些。 她好像,也没说错什么吧。 “肖夫子,恕我直言……”乐初怯生生的开口,原想缓和缓和气氛的,被肖故冷眼一扫,硬生生止了话头。 她点头,“好吧,肖夫子,那我先走了。” 说完,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给肖故做了个揖,趁肖故转头的当头,拽着韩离的手就跑了。 肖故眯眼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再看看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唇角绷直,恨不能平。 一直留意肖故情绪变化的肖云心下一抖,直呼又是一场山雨欲来风满楼。 果不其然,下一瞬,肖故手中的白玉杯子飞了出去,砸在树干上,直成了粉末。 肖云庆幸,幸亏柳石青几人皆是低头认错,没有看到这状况,否则肖家十七公子手无缚鸡之力之说又该解释不清了。 气得砸东西,这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画面。 可见,某位冰山主子也是气得狠了…… 肖故承认,他是真的气狠了,回想那许多年,他是越想越气,要不是还有最后一分理智,说不定就把乐初的心挖出来看了。 小没良心的,他这儿忙着给他善后呢,他一句好话没有,还拽了韩离就跑。 这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敌我不分,是非不明的举止,叫他心都寒了大半。 头疼…… “起来吧。”肖故扶额说。 肖云应声,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连袍子上的灰都不敢拍,赶紧站到了肖故背后。 顺便对蠢蠢欲动的几人说,“让我起来,和你们没关系。” 几人忙不迭跪回去,大气儿也不敢出。 第三十八章 支招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今日这样的事,最好没有下一次。”肖故说。 他既答应了乐初,要为乐初撑腰,必是说到做到的,否则,乐初往后如何相信他,依赖他。 而且,身处繁华喧嚣,多得是纷纷扰扰,红尘滚滚,有的是有意思的事情,总不能将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这样的事情上。 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偶尔一次就好,再多了,那也是需要换一换方法的。 柳石青不解其中深意,老老实实回答,“夫子教训得是,从今以后,学生们遇到初公子与韩小公子,自当礼让三分,保证再不招惹。” 肖故看柳石青一眼,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玄色云靴直迈向房中去了。 肖故刚走,肖云一巴掌便拍在了柳石青的脑袋瓜子上。 愤愤的问,“世上怎会有你这般不开窍的人?” 柳石青愈是不明白,“云先生此话怎讲?” 肖云看看径直走到软榻边躺下的肖故,再看看树角碎成粉末的杯子,故作高深。 柳石青骤然聪明了似的,忙从袖子里掏出十两纹银,确定里间的肖故没有看见了,这才偷偷摸摸的塞到肖云怀里。 小声的讨好道,“学生愚钝,不懂夫子用意,云先生自幼跟在夫子身边,最是懂夫子的心,还望云先生指点一二。” 肖云不动声色将银子揣进怀里,一掀长袍在柳石青跟前蹲了下来。 还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初公子是被我家主子视为知己的人,他自己尚且以礼相待,处处迁就,你们招惹不起。实话说,我家主子看似无情也是最重情的,今日万幸初公子没事,但凡初公子伤了一根汗毛,你们以为,你们不脱层皮下来,这事儿能了?” 柳石青几人难堪的摸着自己身上的伤,面面相觑。 即便肖故没有出手,他们也是脱了一层皮好吗? 乐初那小身板,看着瘦瘦小小的,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一次性打他们这们几号人都不带喘的。 他们都怀疑肖云话里有话,是在说他们应该感激乐初,要是乐初没收拾他们,让他们落在肖故手里,那就得付出代价了。 乐初…… 柳石青是又怕又恨,这当头是不敢招惹了的,他指天发誓,“以后决计不招惹初公子!” 声音之大,足够令闭目假寐的肖故听见。 “嗐,别说得这么严肃。”肖云忍笑把柳石青发誓的手压下去,嘀咕道,“同在一个屋檐下,哪能没有磕磕绊绊。我的意思是,初公子身份特殊,得以礼相待,不能磕了碰了伤了,但是,凡事都有个但是嘛,没有磕磕绊绊就没有成长,他不能磕磕绊绊,可以换个人磕磕绊绊,只要是他亲近的,那人体会了,也就相当于他体会了不是。这些事情,我想就不用我来教你了吧。” 肖云说得隐晦又直白,加上动作和表情,柳石青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他一想,也是啊,虽然不能动乐初,但是可以动韩离啊。 乐初护韩离一次两次,还能护无数次吗? 归根结底,他们也只是看韩离不顺眼罢了。 要是堂堂肖夫子私心不喜欢韩离,就更好打算了。 第三十九章 怎么就互不相欠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不过,我们要是对付韩小公子的话,不排除初公子继续管的可能啊……” 他们现在的窘状,不是尽数来自乐初吗? 他们对韩离出手,乐初要给韩离出头,然后,肖故又要维护乐初,说来说去,挨打挨骂的不都是他? 他又不是冤大头,干嘛去受这样的气? 一个说出手就出手的乐初,一个喜怒无常、深不可测的肖故,他沾惹谁能得好? “说你傻你还真傻,给你递话了你还听不明白么。”肖云舔舔嘴角,故作不耐,“明里,我家主子当然是要帮着初公子说话,暗地里,只要初公子无虞,其他的人,他是并不在意的,不在意的么,处置起来也就没有心思了。” 柳石青了然,摸摸怀里,又递了十两银子过去。 肖云乐得嘴都合不拢,直接勾了柳石青的肩膀说,“再提点你一句,初公子这人最讲道理,若不是你的错,不管何事,只要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都不会怪到你身上去的。” 里间的肖故听到这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肖云还是不了解乐初。 乐初看似讲道理,行事也多是以理服人,都是表面而已。真要遇上在意的人和事,乐初要多泼辣有多泼辣。 他记得,曾有那么一次,乐初偷偷溜出书院喝花酒,好酒好菜点了满满一桌,弹琵琶拉二胡唱曲儿的姑娘也有三四个,待酒足饭饱掏腰包结账,得,一两银子都没找到。 原来啊,早不知在哪儿呢,就被人连银子带钱袋全偷去了。 老鸨以为碰上了吃白食的,又见甜儿生得水嫩嫩的好颜色,拽了甜儿就要拿去抵债。 本喝得六亲不认的乐初什么话都没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抄了桌上的空酒坛子就往老鸨头上砸了去。 老鸨急欲喊人,刚动了动嘴唇,乐初直接扑上去,对着老鸨的脸就是一顿乱抓。 八爪鱼似的挂在老鸨身上,一边抓一边嚷,“爷是姑苏的小霸王,整个姑苏都是爷说了算,还能差了你一顿酒钱不成!你,你这王八蛋,仗着一张红颜祸水的脸就想抢爷的女人,信不信爷拧断你的命根子,让你不能人道!” 前半段是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老鸨说的,后半段么,是对碰巧路过的他说的。 肖故那是头一次见到张牙舞爪的乐初,虽也仅见过那一次,但足够令他开了眼界。 他扯下黏在老鸨身上的乐初,见乐初胸襟处沾上了老鸨脸上掉落下来的脂粉。 想视而不见吧,那么白素素的一大片,除非真瞎,否则就不可能看不见。 擦吧,刚伸出手去,手背上就被乐初赏了一巴掌。 他又痛又委屈,想要解释吧,还没张口呢,脸颊上又被乐初赏了一巴掌。 他一脸莫名,满心错愕。 手抖,脸抖,不知从何说起。 乐初呢,趁醉耍酒疯还不嫌事大,拎着衣襟往后退,仿佛受了轻薄一般。 一边退一边还骂,“王八蛋,你就是个无耻之徒!你个老男人,平日里装得道貌岸然人模狗样的,说什么这家姑娘不合适,那家姑娘嫁给你了命不好,都是借口!你这混账东西,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是个断袖!喜欢男人又不认,害得多少姑娘苦苦等,丫的,应当让你受一次宫刑!” 从那一刻起,他的断袖之名彻底传了出去,还是以愈演愈烈,完全压制不住之势。 不过一夜,书院里翻了天,肖国公府也翻了天,有人好奇,有人愤怒,唯独他,暗暗怀揣一份期待。 他喜欢乐初,是事实。 乐初是男子,也是事实。 担了断袖的名,他不委屈。 只要捅破了天,还被众人放在与他断袖第一怀疑对象的乐初对他表现一点好感,他都不畏开罪世人。 流言蜚语,世俗眼光,只要乐初愿意,他都可以想尽办法一一抹去。 可惜了,可惜,闯了祸的乐初没有表现出对他的一点点的好感,不仅没有好感,还愈发不待见了。 他反思过,是否是他身边的烂桃花太多,让乐初不高兴了?是否他姿态摆得太高,让乐初抹不开面子凑上前了? 结果,不得而知,没探出个所以然。 他只知道,他好心救下没有银子给酒钱的乐初,被乐初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他有心缓和两人的关系,只得了乐初差人送来的酒钱。 十倍之多,另附字条。 字条上写——谢君解囊,互不相欠。 谢君解囊,他懂,互不相欠,他不懂。 他至今都没想明白,他做了什么被乐初怨上了,怎么就互不相欠了? 第四十章 初公子是女的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肖云进去屋里,看见以手挡眼,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的肖故,问道,“主子,您还在想那位初公子啊。” 肖故轻笑,“你怎知我不是在睡觉?要是扰了我的好梦,小心我赏你一顿板子。” 肖云一听肖故语气轻快,就知肖故方才的怒气没影儿了,这会儿正高兴呢,不由得打听,“主子,那位初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让您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的,他就那么好?” “他就那么好?” 肖故喃喃重复着肖云的问题,没有作答。 乐初好吗? 既顽劣又不守规矩,跋扈还不听人劝导,这样的孩子惹是生非,不论生在世家大族还是寻常百姓家里都是被嫌弃的主儿,人人敬而远之,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哪里谈得上好。 可是,潇洒是乐初,风流是乐初,爱恨分明是乐初,重情重义是乐初,就连瘟疫来时最先顾及到百姓性命的还是乐初。 乐初像是有两个面,一个面是混世魔王,一个面又侠肝义胆,一个面招人恨,一个面又讨人喜。 时而这面,时而那面,彼此反复,彼此交替,让他头晕目眩,再看不出好歹。 乐初好也罢,不好也罢,他的一颗心是完完全全的栽了进去,再不可能拔出来的。 他喜欢的是乐初,想要共度余生的人是乐初,这就够了,管他劳什子的好不好! “主子,您真的不觉得,初公子像个女孩子吗?”肖云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看见冰山主子猛地睁开眼睛,两只眼睛都带着嗜血的光芒,肖云预感自己死得不会太顺畅。 早在上一次询问,被冰山主子一脚踹翻在地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问题仅此一次,再问就是一死。 可他忍不住。 如万蚁噬心! 心痒难耐! 不说,感觉也要死! 肖云豁出去了。 “爷,初公子生得唇红齿白且不论,那皮肤细腻得跟凝脂似的,哪家小公子会养成那样?”肖云说,“便是您,堂堂肖国公府最受宠的十七公子也没有!” 肖故认真想想,真是那么回事儿,论及皮肤,他活了两世还未见过谁能及上乐初的。 然,那又怎样? 乐初的讲究是出了名的,那双手除却他心爱的长鞭,是什么都不碰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每日早晚还要用新鲜的牛奶羊奶洗脸泡手。 昨夜来不及准备,断了一晚,今儿一早,他亲眼看见甜儿用铜盆端了牛奶进乐初的屋。 保养得好,所以好,有问题? 肖云举手投降,“好吧,主子,咱换个想法。试想,若您有初公子这样一个调皮捣蛋的儿子,每当他顽皮时,您会如何?” “不会有。”肖故毫不犹豫的回答,默了默,又添上一句,“我不允许任何人分享我的东西,即便那人身上流着我的血。” 肖云几近哀求,“主子,假设,求求您了。” 肖故答,“大约是先以德服人,若他不听,板子伺候,胆敢三番五次犯错,屡教不改,亲自上阵,直打得他心服口服,绝无下次。” 肖云咂舌,亲自上阵,那孩子还能有活路吗?不是一命呜呼就是缺胳膊少腿,这也太狠了。 肖云吞了口口水,继续问,“若是女儿呢?” 女儿? 肖故难得如此认真的想问题。 他想,女儿的话,身子柔弱且矜贵,打不行,骂也不行,恨不能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心肝宝贝,怎么说也得由着她的性子来,上天入地随便她,只要她不祸国殃民,不伤了自个儿,什么都由着她。 肖云两手一拍,“得!您也说了,初公子那性子若是男儿身,早被收拾得不成样子了,还能这么目空一切,活得恣意妄为?” 肖故的表情忽地凝重起来,“此事不准再提!” 肖云垂头说是,心里却想,这件事儿,或许可以好好议议。 冰山主子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就让他这小尾巴探探。 请假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第七十章 节哀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青颜怔愣了一瞬,眉目间是分明的诧异,看清楚沈梦知脸上的认真严肃,神色变换反复,终是垂眸敛了情绪。 半晌了,才憋出一句,“沈梦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梦知面色不改,还是那样坦然的模样,“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放心,此时此刻的很清醒,很清醒自己在想什么,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青颜,你如实相告,你喜欢我吗?” 青颜低低的笑了一声,像是喟叹,又像是不屑,泛白的手指在桌面叩击了一下又一下,口气一如既往的狂妄,“我不是肤浅之人,不在意容貌如何,我若喜欢,再丑也是我心尖尖上除不去的魔障,若不喜欢,天仙也入不得我的眼。” “只是,世间多得是善解人意的温婉贤淑的女子,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喜欢沈姑娘这样两面三刀的心思深沉的狠厉之人。喜欢你……喜欢你……沈姑娘说话之前都不考虑考虑的么,实在太可笑了。” “一样的,这最后一句话原封不动送还给神医。”沈梦知一点儿不恼,相反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像是终于盼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煞有介事的说,“在我看来,神医多管闲事时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可笑,现下,神医应当知道了吞下一只苍蝇的那种感觉,死不了人,却是十足十的恶心人。” 青颜面上的得意倏然沉郁。 同沈梦知说道,除非是沈梦知不愿意理睬,否则,从来都如此,饶是伶牙俐齿如青颜,是也占不了上风。 沈梦知狠就狠在,她不仅戳对方的心窝子,拿了最直白的话来刺激人,连自己也不放过,说别人什么,总要将自己也拖下水,甚至比打击别人更狠,更狠的将自己踩在脚底下。世间没有几个人能做到那样的豁的出去,只有沈梦知,折人八百,自损一千。 骂青颜恶心人,却也先说了自己恶心人,这样推己及人,将道理讲得明明白白,任谁都能听得明白,就是找不到反驳的话。 青颜气着气着,兀自笑了起来,方才还冷清的眉眼登时沾染满满的笑意。 道,“沈梦知,你很好。” 言罢,起身出去房门,步履沉沉,连头也不曾回。 沈梦知坐回原位,看着青颜几乎没动的饭菜,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便久久的坐着,动也不动了。 这般安静,倒是吓坏了卿卿小缘伺候的下人,一个个的屏息凝神,丝毫不敢动作。 李嬷嬷小心翼翼的问,“姑娘,可是在意神医说的话了?” 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李嬷嬷知道沈梦知的性情,并非十足十的在意脸上的疤痕,也并非旁人以为的那样在意女儿家的颜面,这样的沉默,或许是因为说话的那人是神医。 不论其他,单是那张皮囊就迷惑了万千女儿的心,十二三岁的年纪,喜欢这样的人,无可厚非。 沈梦知却只是笑,“嬷嬷多虑了。” 眼下,她只想保住父亲和兄长,只想在偌大的上京为沈府博得个立锥之地。 儿女情长,那不是她所想的,也不是她应当想的,更不是她愿意想的。 她这样的沉默,无关风月,只是气愤青颜的咄咄相逼与自己的无能为力。 青颜将梦老夫人推出来,无非就是将她再一次放到风口浪尖,让她好不容易回旋平静的生活又卷入漩涡泥泞。 而她,竟然只能顺着青颜想的那样,一步步的涉足,一步步的深陷。 她知道的,青颜也知道的,梦老夫人要是死了,她一定会登门,不为其他,因为这上京城中,只有梦江南愿意帮衬她的父兄。 她纵富可敌国,没有权势,也不过是人人忌惮的毒妇…… 当天夜里传来了梦老夫人的死讯,彼时夜雨声烦,直到早晨,尚且淅淅沥沥。 次日一早,初晴亲自去卿卿小缘告知,青颜有事,诊治的事挪到改天。沈梦知点头,换了件素净的长衫,准备去孟府,还没去到前院,就看见了立在长廊那头的沈君知。 沈梦知加快脚步上前,问,“阿兄,你要出门么?” 沈君知看着沈梦知肩膀上细碎的雨珠,面上嗔怪,却也没说什么,将伞挪到沈梦知头上,便领着人出门了。 瞧着是去梦家的方向,知道沈君知这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前去,怕她独自受了流言蜚语,沈梦知抿唇笑了笑,不过刹那,额头便挨了一个暴栗。 “阿兄!”沈梦知瞪着沈君知,“我不是小孩子了。” 沈梦知冷哼,“你也晓得!让你有事同我商议,你这自作主张的习惯当真改不掉了。” 沈梦知这回不敢吱声了。 没多久,两人便到了梦家。 梦家人对沈梦知兄妹没什么好脸色,想来是有人做了叮嘱,是以不敢造次,态度还算恭敬,一路将两人领到了灵堂。 灵堂中跪了许多着丧服的人,梦家的子女,除了远嫁或出门在外来不及赶回来的,都在这儿了。其中,以梦江南为首。 梦江南带着众人磕了头,便起了身,叮嘱几句,将人遣散后才走到沈梦知两人面前。 沈梦知和沈君知齐齐道,“梦寺正节哀。” 梦江南的眼眶微微泛红,不难看出心中悲恸,闻言,却是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道,“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所有人都逃不过这一天,祖母去时没受什么苦,想必也是解脱了。” 沈梦知听到这句,不由得看了一眼梦江南的表情。 前世时,哪怕她死了,梦老夫人都好好活着,她也是不知道梦老夫人同她祖母间的那些事儿的。 却是不知,梦江南是否知道那些龌龊。 青颜知情,同梦江南又是手足兄弟的情意,瞒谁,也不会瞒梦江南吧? 第四十一章 私生子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我非要弄清楚那人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不可!” 乐初气急败坏的一声吼,让并肩同离去的韩离直摇头,摇头几次,干脆握了乐初的手腕,让乐初停下来听他说话。 原来啊,柳氏是十年前才晋的上京贵族,往上数十八代,都算不得显赫。 骤然成为新贵,也不是天上掉馅饼砸中的,这要说起来,还得归功于柳氏嫡出的一女。 听说,此女生得并不倾国倾城,不过温温婉婉,小家碧玉而已,胜在自幼研习史书,沾染了一身的书生气,又精通纵横之术,不论与何人打交道,最是得心应手不过。 声名远扬,家喻户晓。 一来二去,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心生好奇,下旨让人姑娘进宫一见。 结果么…… 一个正值盛年的帝王,和一个温柔体贴的年轻姑娘,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这要是不擦出点火花,简直天理不容。 没过多久,姑娘进宫,极尽宠爱,盛宠于一身,风头无二。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从那天起,柳氏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就这样?”乐初表示怀疑,“柳氏这样就成为贵族了?” 不是说,上京城暗流涌动,很大一个原因就是门第门楣么。 多少大家族耗费钱财,耗费精力,四下奔走,到处求人,到头来,奋斗了几辈子都没争得个排名。 柳家就这么成为贵族了? 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完全不费吹灰之力的在上京城的黄金榜上有了一席之地了,这让那些拼了命争夺却一无所获的的家族怎么想? 难道捶胸顿足的骂自己,怎么就那么没用,怎么就没有生出个能和皇帝看对眼的女儿? 说到底,一个家族的兴衰,不看文,不重武,不管这个家族对国家做出的贡献有几何,居然全凭一个女子。 那女子,难道还长在圣上的心上了不成? 韩离点头,“可以这样说。” 皇帝本就喜欢那女子喜欢到了骨子里,恨不能将世上所有的好都给那女子,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两人白头偕老,看尽世间的所有美好,奈何那女子命薄,十年前染了不治之症,没能留住。 皇帝伤心欲绝,不顾群臣反对,一举提携了柳家数人,短短几日之内,柳家就成了新贵。 不仅如此。 皇帝对柳家诸多照顾,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甚至比那姑娘病逝前还要做得认真。 乐初撇嘴,“哪里有这样痴情的人?” 都说男人本色,男人本色,男子本来个个都好色。 看着红,想着绿,娶了黄,惦记紫,心里五颜六色,色彩缤纷,恨不得开个能容纳所有颜色的染坊,谁能一心一意的喜欢一个人? 还是在明知那个人死了,再也回不来的情况下? 还,十年如一日的喜欢,一点儿不淡忘? “有的。”韩离正色,“先皇痴情,自先皇后去世,余生二十年再没有踏入后宫一步,而圣上,所有人都说,圣上的性情是最像先皇的。” “是吗?”乐初吐舌一笑,用手肘拐了拐韩离的胳膊,以只够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万一先皇有个私生子,性情比皇帝还像先皇,那那个私生子认定了一个人,岂不是就得生生世世都是那个人?” “大哥!”韩离蓦地脸色大变,“宫中之事,不可胡说。” 乐初舔着唇笑,“瞧你,不过就是说句玩笑话罢了,居然把气氛弄得这么紧张。我说有私生子,就真有私生子了?你也说了,那是皇宫,皇宫啊,那是什么地方?放眼望去全是高墙大院,一道门一层防守,哪里容得下私生子?” 韩离的脸色依旧难看,“不管怎么说,大哥慎言,切记此话不可再说。今日是我先给大哥说的这些事,若大哥因为这些事有个好歹,我难辞其咎。” “别别别,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乐初不敢再胡说八道,为了让韩离不再紧张下去,赶紧言归正传,“我俩想个法子收拾柳石青吧……你对京城的人和事熟悉,那你知不知道,柳石青最忌惮的是谁?” “最忌惮的……”韩离看着乐初明亮亮的一双眼睛,缓缓开口,“永善公主。” 第四十二章 你俩是情敌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永善公主,年芳二八,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在上京城是出了名的美人儿。 不同于一般的名门贵女,永善公主性情直率,敢作敢当,毫不做作,除却胆子大了一点,还是十分可人的。 最重要的一点,永善公主乃皇帝最为宠爱的小公主,皇帝都事事迁就着宠着,处处护着疼着,别说是其他人了…… 韩离的话还没有说完,乐初先乐呵起来了。 这不,先是夸奖永善公主生得漂亮,再是夸奖永善公主坦荡,句句离不得好,这明显是有戏啊。 “小狐狸,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永善公主?”乐初坏笑着说,“行啊,兄弟,看着多老实的一个人,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呢,原来心里都装了人了,失误失误,是你大哥我看走眼了。” “我……我没有!我不是……” 韩离的脸瞬间涨红,红得仿佛能将那血色坠下去。 不知因为害羞还是急于解释,原本口齿伶俐的人竟也结巴了。 他不知,他越是这样,乐初越是要抓着这件事不放。 乐初凑热闹不闲事大,心里早早盘算了要撮合她的小狐狸和永善公主,成全了小狐狸的心愿。 旁人家的姑娘她还不放心,这位永善公主嘛,既然长相不差,性情不差,又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那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退一万步讲,成为驸马爷,一朝鲤鱼跃龙门,小狐狸再也不用过那种被人欺负的日子,挺好的一桩事! 乐初按捺不住,立马就问了—— “你是亲眼见过永善公主吗,你确定你看见的漂亮姑娘是永善公主吗?” “永善公主的性子真的是那样的吗?会不会,她人前是这样,人后又是那样?” “小狐狸,当皇帝的女婿没哪儿不好,但是吧,永善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那,一旦你尚了公主,这辈子你都别想同其他女子有什么瓜葛。” “要不,我们从长计议,看看要不要喜欢永善公主吧,趁你现在年岁不大,忘性也大,移情别恋什么的也简单。” 韩离脑袋嗡嗡的,略略泛疼,一时没反应过来乐初在说什么,缓了片刻才说,“大哥,你想多了,那不是我的心上人,是柳石青的心上人。是柳石青喜欢她,不是我喜欢她。” 最后的一句话,说得再严肃不过。 乐初哈的一笑,“那么优秀的女子,你就真不动心?” 韩离摇头,不动心,一点儿也不动心。 “不动心你脸那么红?”乐初嗔怪的骂一句,“矫情!” 韩离垂首看脚尖,舔舔唇角,不说话了。 乐初忍不住又问,“柳石青喜欢永善公主,永善公主不喜欢柳石青对吧?剃头挑子一头热的那种。” 韩离惊讶的抬头,“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说? 此话本子里都那么写。 无非就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他,他又喜欢你。 “天哪!”乐初像是发现了惊天的大秘密,“怪不得柳石青卯足了劲儿的欺负你,原来,永善公主喜欢的是你,你们俩是情敌!” 韩离平静的解释,“柳石青他们欺负我,只是因为我好欺负。” “那……” “永善公主心悦之人是肖夫子。” 肖夫子,肖家十七郎。 第四十三章 不许拉拉扯扯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要说永善公主喜欢肖故,那还真不是什么秘密。 今日差人给肖故送点儿御膳房的点心,明日差人给肖故送几个亲手缝制的香囊。 隔三差五的,还要寻了由头让肖故进宫,好会上一会。 虽然说,十次里面,肖故有十次都是拒绝的,但那又有什么影响?又不是只有肖故长了腿,肖故不肯走动走动,她便自个儿登了肖国公府的门。 周而复始,长此以往,都成了习惯。 乐初打从心眼里觉得,喜欢一个人喜欢得这么坦坦荡荡的,真是不容易,对这位永善公主也存了几分欣赏,日日盼着能见上一面。 许是乐初太过诚心,第二天一早,韩离就跟她说永善公主来了汨山书院。 “哪儿呢?”乐初兴冲冲的询问,连甜儿一大早给她做好的莲子羹都顾不上喝,伸长了脖子往门外边打探。 韩离拽她一把,“去找肖夫子了。” “那我赶紧去看看。” 乐初嘴上说着,脚步已经往外边迈去了。 韩离忙不迭拽住乐初的袖子,提醒道,“马上就要上早课了,要是再迟到……总不能每日都打着肖夫子的名号行事……” 乐初完全不同意韩离的这个说法。 保护伞拿来做什么的?就是给自己遮风挡雨的!既然肖故是一尊大佛,这尊大佛也愿意庇佑她,该利用则利用,她没事儿想那么多干嘛? “我不是来读书的,不怕挨骂,天塌下来都没事儿。小狐狸,你先去上早课,我看完美人儿就去找你!阿!对了!你把桌上的莲子羹喝了再去。” 乐初铁了心要做一件事,哪里由得谁阻拦,声音还在呢,人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韩离看着手里的一小截轻纱,摇头苦笑,长叹一声,忙跑了跟上。 两人去到上善阁时,肖故正同那位永善公主坐在石桌前喝茶,看见匆匆忙忙过来的两人,问,“怎么不去早课?” 乐初嘿嘿的笑,“想来看看夫子用了早饭没。” 这话,肖故自然是不信的。 一眼瞥过去,到底没猜错,乐初的眼睛珠子都恨不得掉永善公主身上去了。 乐初是真被惊艳到了。 想她也是美人堆里长大的,燕瘦环肥,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唯独这永善公主,多一分闹腾,少一分死气沉沉,浑身上下,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韵儿,似梅花的高洁,又不乏春日里百花争艳的近人。 最重要的一点,永善公主是真的美! 明眸善睐,琼鼻小口,坐在那儿就跟幅画儿似的,美丽不可方物。 乐初忍不住问韩离,“怎地生得这么美?” 韩离失笑,轻声回答,“这便是那位姑娘的孩子。” 那位姑娘,仅凭一己之力就让柳家几袋繁荣的那位姑娘? 怪不得能让皇帝一眼看进心里。 她见了这永善公主都心痒难耐,恨不能天天儿的抱在怀里,何况是这美人儿的母亲,那自不必说了。 正想多看上几眼,就听肖故说,“不成体统。” 乐初以为自己见了美人儿流了哈喇子,忙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这一擦,惹得肖故重重搁下了茶盏。 乐初还没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儿,韩离抢先一步解释,“是学生手上没有轻重,拽坏了大……初公子的袖子。” 乐初垂眸一看,好端端的长衫少了一块儿,再一看,少的那块轻纱正在韩离手里…… 肖故冷眼扫过韩离,并不友善的吩咐,“你自上早课去!” “初公子呢?”韩离不怕死的问。 肖故蓦地弯了嘴角,眼里散布开零零星星的笑意,他笑道,“整个书院的人都晓得他是我的人,他犯了错,我来惩罚岂不也是应该。” 听似询问,全无询问之意,貌似欺压,毫无欺压之势。 能感受到的,只是气氛变了,变得沉了,重了,冷了。 怪异得很,又说不出哪里怪。 乐初不想连累韩离,给韩离眼神示意,知会韩离先走了。 肖故重新端起茶杯,看也不看乐初的说,“你去门边儿站着。” “门边?!”乐初不可置信的指着肖故的房门口。 说什么呢! 她这么一表人才的风流人士,怎么可以做出站人门口这样有辱尊严的事儿? 别的时候尚且不考虑,当着美人儿的面,她誓死也不从! 乐初作势要走。 肖故似乎是笑了一声,等到乐初看过去时,肖故却是满脸的认真,满脸认真对永善公主说,“身为七王妃的手帕交,七王妃病逝,想必公主难受极了。” 乐初一听这话,脚步一软,默默走到房门口,规规矩矩的站好了。 肖故见状,抿唇一笑。 殊不知,这一笑,笑进了永善公主的心坎里。 长这么大,认识肖故这么多年来,永善公主就没有看见肖故这样笑过。 永善公主连要说的话都忘了,不由自主顺着肖故的目光朝着乐初看了过去。 方才不经意瞥了一眼,只觉是个俊朗小生,生了一张好皮相而已。 仔细看来,这小生皮肤白皙,身段极好,一双眸子生得晶亮有神——单纯中自带狡黠,狡黠中离不开正气,亦正亦邪的,让人移不开眼,跟那狐狸似的,再是勾人不过。 乐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手指不断在房门上划拉。 做贼心虚一样,就怕永善公主看出来她和那位七王妃有过纷争。 永善公主看,她就躲,哪知永善还同她较上劲儿了,她越是躲,永善公主越是看。 乐初无法,只得向肖故求救。 “夫子,您吃过早饭了吗?”她问,顺便摸了摸肚子,“若是没有,我可不可以在您这儿蹭上一顿?” 肖故不答反问,“你可知自己错在哪儿?” “不就是一不小心扯坏了袖子吗?待会儿我让甜儿缝起来就好了。” 甜儿的女红好,缝缝补补不在话下,保准让人看不出来衣裳扯坏过。 小事一桩,乐初根本不放在心上。 却看肖故的反应。 闷声喝茶,情绪全无。 摆明了是要趁火打劫,逼着她做出承诺。 乐初一口银牙咬碎,不得不全部咽肚子里去。 她装模作样的附和道,“那是。书院那么多学子,若是人人都拉拉扯扯,还成什么体统。夫子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往后是不会同人拉扯了。” 肖故这才缓和了语气,拍拍旁边的石凳,道,“坐下吧。” 请假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第四十四章 挑拨离间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待乐初坐下,肖故命人给乐初添了碗筷,再是十分自然的往乐初碗里夹了一块点心。 说道,——“今日是你有口福,赶上了公主带过来的吃食。御膳房师父做的点心,天下一绝,你尝一尝。” 别说给人布菜,劝人吃菜,单只是这样的温声细语也是绝无仅有。 永善公主不由多看了乐初两眼。 乐初心中有鬼,不敢直视永善公主的目光,忙拿起筷子把点心塞进嘴里。 不过一瞬,味道彻底在舌尖化开,似浓浓的,又似淡淡的,五谷香中带了花朵的甜,花朵甜里又带了一丝果子的酸,各种味道混杂在一块儿,偏不让人觉着乱,反而格外爽口。 乐初吃得眯了眼睛,早忘记永善公主还在看她,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赞了一句,“好吃!” 肖故立马道,“再尝尝这个。” 一杯分不清是茶是汤的玩意儿被推到面前,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儿。 乐初闻着那香味儿,没管三七二十一,端起来就是一口,喝过之后忍不住赞叹,“这是什么神仙汤,好喝,太好喝了!御膳房里出来的东西,味道就是好!好!” 肖故闻言不为所动。 倒是永善公主解释——“这是十七公子独有的手艺,宫中御厨如何能相比。” “肖……肖夫子做的?” 乐初真是开了眼界。 堂堂十七公子,养尊处优的儿郎,按理说,应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地不仅会煮茶,还会煮汤? 既能当得夫子,又能煮茶做汤,加之传闻中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除了怀胎十月生孩子,这十七公子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永善公主煞有介事的点头,“这世间,没有十七公子不会的事情,但凡十七公子想做的,都会做成的。” 永善公主回答得很认真,一双眸子亮晶晶的,里面只剩下信任和笃定。 看向肖故时,满眼柔情蜜意几乎溢出眼眶。 有些羞答答的,又很是坚定,活脱脱的勾人。 想必,这就是词话本子里说的爱意? 乐初啜了一口神仙汤,满心焦虑。 一个是天家帝女,一个是贵胄子弟,即便成亲也是门当户对,别说永善公主那么那么喜欢肖故,雷打都不动…… 她眼巴巴的凑上前想要拆散两人,难。 可,这么好的姑娘,她是不能让肖故糟蹋了去的,肖故冷冰冰的,城府还深,哪像是会疼人的? 永善公主嫁过去,不是独守空床就是独守空床,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一眼就看中的姑娘哪,哪怕她做不得什么,也一定要亲眼看着她幸福才是。 别的不说,反正她打从心眼里觉着永善公主和她的小狐狸挺般配的。 这个月老,她得当。 这根红线,她得牵。 至于办法嘛…… 最好的办法就是两头下手,双重保证。 行与不行,总得试过之后才晓得。 乐初心里这样想着,余光往永善公主身上扫了一眼,哪知,永善公主竟站了起来。 “还要去七哥府中,就不在十七公子这里叨扰了。” 肖故跟着站起来,拱手道,“公主慢走。” 乐初忙放下筷子,也跟着站了起来,客气的说了句,“公主慢走。” 永善公主看看神情自若的肖故,再看看笑容满面的乐初,不知想到了什么,寡淡的笑了笑,领着一众人走了。 肖故没事人一样坐下,继续给乐初夹点心添汤,仿佛永善公主在于不在,都同他没有多大的影响。 看来,肖故对永善公主,或许真的没多深的感情,如此这般,她想撮合永善公主和小狐狸,兴许没有她打算的那么难。 大好姻缘,指日可待啊。 “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肖故问。 她笑了吗? 乐初赶紧摸摸唇角。 好像是笑了,笑得还挺开心…… “肖夫子。”乐初收起笑意,刻意板正了脸,“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对待公主。” “怎么?”肖故抬头瞥了乐初一眼,“你是觉得,我应当亲自将她送去七王府?” “哪能啊,我可没这么想。” 肖故要是亲自去送了,永善公主心里还不乐开了花儿? 乐初顺势坐回原位,一本正经的告诉肖故,“旁人觉着你和永善公主般配,我却不觉得。” “哦,此话怎讲?”肖故眉毛一挑,明显来了兴趣。 乐初清清嗓子,声音反而更低了,“你想啊,虽然你是国公府的十七公子,是别人口中的人中龙凤,可再怎么说,同真正龙凤还是有差别的。永善公主呢,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自幼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性子难免娇纵霸道。你们俩要是成了亲,府中谁说了算?要是吵架了,谁先低头?她是公主,势必事事都要高你一头,到那时,不管是皇帝还是国公府的人,指定都是站在她那边,那你还能有什的好日子过?” 肖故越往后听,脸上的笑容越是克制不住。 “既然都选择了成亲,那就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谁说了算不是一样?如你所说,她是公主,我是国公府的十七公子,我们二人自小学习礼仪,如论如何是吵不起来的。彼此尊重,相敬如宾,何来的没有好日子过?初公子,你多虑了。” 乐初一听这话就不对劲儿了。 她是来雪上加霜,想离间两人关系的,怎地,肖故方才对永善公主还不冷不热的,经她的一番话过后,居然多了几分真心? 她离间的话,这么没用?还起相反的作用? “肖夫子。”乐初舔了舔嘴唇,凑近了问,“你是不是……其实是喜欢永善公主的……只是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所以才表现得冷淡的?” 永善公主喜欢肖故,要是肖故也喜欢永善公主,人家两人两情相悦,她再做这做那就不好了。 凡事有原则,她不能坏了自己的规矩。 肖故却摇头,“不喜欢。” 不喜欢? 不喜欢还那么认真的和她说那么多? 逗她玩呢? 第四十五章 挖墙脚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初公子好像还有话想说?”肖故看着欲言又止的乐初,问。 乐初点头。 有,当然有。 她铁了心想帮忙韩离挖墙脚,这会儿正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就是吧,这不安好心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答应不打我我就说。”乐初威胁。 肖故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旁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不听也罢。” 乐初是个藏不住话的,肖故还就不信,她真能憋住不说。 因为太了解乐初,所以肖故不仅出言拒绝,甚至已经站起身子准备回屋。 这不,才眨眼功夫,袖子就被人捉住了…… “别啊。”乐初拽住肖故的衣袖,一激动,干脆直言不讳道,“我就是觉着,你和永善公主年纪差太多,不合适。” “年纪差太多?” 肖故惊讶的睁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他知道乐初是想拆散他和永善公主,也知道乐初一定会出言挑拨,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是这么个说法。 他不过二十一岁而已,是的,而已,没长乐初几岁,没长永善公主几岁,怎么就这么遭人嫌弃了? 她几次三番说他年纪大,他真有那么老吗? 伸手摸摸脸颊,水水嫩嫩的,貌似也不老…… “你说。”肖故目不转睛的看着乐初,一个字一个字的问,“我有那么老?” 乐初舔舔嘴唇,隐约觉得自己闯了祸,不,应当说,如她所料,她的的确确闯了祸。 要不怎么说肖故是冷面阎王呢,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哟,当真是冷得快掉下来冰渣子了。 乐初能怎么办,当然是厚着脸皮赔笑。 ——“堂堂肖夫子怎么可能老呢,肖夫子分明只是长得显老而已嘛。” 二十出头的儿郎,终日不苟言笑,严肃得跟个小老头似的,能不老吗? 不是长得老,是显老。 此话一毕,冷面阎王面上的冰渣子咣当掉下来一半,露出来的半张脸,脸色铁青。 乐初咬唇,心虚得不行,面上依旧赔笑,自以为的继续补救 ——“老一点又怎么了嘛,至少精神很好啊。看夫子这精神抖擞的样儿,谁敢说夫子老?” 乐初拍一拍胸脯,一本正经的保证,“谁要是敢说夫子老,我收拾他我。” 只听咣当一声响,冷面阎王面上剩下的一半冰渣子也尽数落了。 肖故悔啊,他就不该顺着乐初的意行事,他就应该确信,乐初那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摸一摸心口位置,貌似很堵。 “怎么了?”乐初很是关心的凑近了扶住肖故,语气温柔的问,“是不是病了?” “没事儿没事儿。”肖故急忙止住乐初的话头。 他怕,怕乐初一不小心说出一句——人呐,得服老,这体弱多病,随时随地心里疼,到底上了年纪。 就怕乐初不光是嘴上说说,还会配上纠结又无奈的表情。 仿佛在昭告全天下,看吧看吧,我就说他老吧,你们还不信。 认真一想,肖故觉着心里头堵得更厉害了。 “罢了罢了。”肖故无奈的摆摆手,“你去上学吧。” 乐初尤不放心,“夫子,您老真没事?” 一听到老字,肖故的那口气儿越发喘不上来了。 乐初这是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看乐初的眼神,看似很关心他,实际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狡黠。 得得得,他认输。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保准不打你。”肖故说。 “那我可就说了。”乐初咧嘴一笑,“我觉着,既然肖夫子不喜欢永善公主,就不要拖着,永善公主正直青春,可耽搁不起。” “听这话,初公子有意于永善公主?” 肖故就知道,乐初不仅来者不拒,还是个有色心的。 前世就是莺莺燕燕的不少,这会儿,竟是看中永善公主了。 只喜欢生得漂亮的,他倒是好眼光。 乐初撇清,“我没有!我可完全是为了夫子好!” 为了他好? 肖故不信。 乐初气得跳脚,见肖故还是不为所动,只得叹气。 “夫子啊,同为男子汉大丈夫,我深知你苦。”乐初垫脚,拍了拍肖故的肩膀,“你要不快刀斩乱麻,她能缠你一辈子你信不?” 这个么…… 肖故信。 乐初见有戏,愈发来了劲头。 “依我之见,与其躲避问题,不如正视问题。夫子何不将永善公主弄来书院,夫子想想,天天儿的相处,天天儿的给她冷脸,她还能不退缩?” 那是皇帝的女儿,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能受得了别人天天给她冷脸色吗? 肖故点头,毫不吝啬的夸赞,“言之有理。” 只是为难,“我出面,怕她误会。” “这有何难?”乐初一拍胸脯,“我去!” “好啊。”肖故歪着嘴角直笑,“你去。” 顺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所指之处,正是永善公主离去的方向。 乐初了然于心,抛给肖故一个“我懂”的眼神,一溜烟儿冲了出去。 好在永善公主步子小,走得又慢,在书院门口被乐初赶上了。 “公主留步啊。”乐初喊了一嗓子。 永善公主停步,回头,甫一看见乐初,脸上就堆满了笑容。 几乎是片刻不停顿的问,“可是他有话要你捎带?” 且听永善公主言语中捎带的含情脉脉,这个“他”是谁,不必多说。 乐初都不好意思说不是。 她傻傻的笑,“公主,是在下有话想同公主说。” “哦。”永善公主收了笑容,不甚给面子的哦了一声。 “然而我不想听。”永善公主说。 说话的同时,已然要迈下台阶。 乐初急急忙忙补充一句,“事关肖夫子。” 永善公主的脚步立马收住了。 一改方才的冷漠,又变得热情起来,“怎么说?” 乐初咂舌,这位公主,转变得这样快,还当真是性情中人呀。 “是这样的公主。”乐初开始忽悠,“在下是觉得,你三天两头找肖夫子不是明智之举。” “怎么?”永善公主明显不高兴了,“我还找不得他了?” “哪能啊。”乐初继续咧嘴笑,“在下的意思是,您三天两头才来一趟,着实来得太少了。” 第四十六章 公主来了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你的意思是,我应当一天来一次?” 永善公主很怀疑乐初的用意。 要么,乐初就是不了解她和肖故之间的关系,不知道肖故压根儿就不愿意和她接触。 要么,乐初就是明知道肖故不待见她,故意给她使绊子,看她的笑话呢。 众所周知,要不是因为她是公主,背后有皇帝撑腰,生性冷淡如肖故,岂会给她见面的机会? 临云城那么多喜欢肖故的女子,可是一个都没捞着好的…… 乐初巴掌一拍,“所以说啊,公主,那么多女子都被拒绝了,恰恰是老天爷给你的机会呀!你想想,旁人都不争取,你拼了命的往前,结果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你抱得美人……美男归啊。大家挤破头都抢,鹿死谁手……花落谁家未可知,您孤军奋战,夫子只属于你啊。” 乐初的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声情并茂的,说得永善公主动了心。 这道理很简单,永善公主本就喜欢肖故喜欢得不得了,缺的就是别人的一份鼓励,乐初投其所好,永善公主还能不顺着杆子往上爬? 明知已经将永善公主说动了,乐初故意叹息,“唉,是在下唐突了,公主当做没听到就是。” 与其巴巴的说服别人,不如等着别人巴巴的讨好自己。 与永善公主这样处在万人之上的尊贵之人打交道,必须得摆出自己的姿态。 得是永善公主公主求她,而不是她求永善公主。 乐初深信,自己的心理战术不会太差。 看人……除却肖故肖大冰山,她自认还是看得挺准。 这不,永善公主到底藏不住心事,耐不住的问了,“你可知,他不喜欢别人打扰。我要是天天儿的来,他必然生厌。” 乐初装作不明白,“您来书院,就只能是来找肖夫子的?就不能是来求学的?” 汨山书院声名远扬,本就喜欢诗词歌赋的公主殿下想来学习一二,有什么奇怪的吗? “可……他……” 永善公主有些犹豫。 肖故行事果断,多数时间都不会给人留脸面。 分明不喜欢她,她又不识趣儿的往前凑,万一,万一惹得肖故更不高兴可如何是好? 她的这一分特殊,仰仗的不过是皇室一族的身份罢了,论起其他,她同临云城千千万万的女子没有任何的区别。 “如果公主觉得进来书院念书的理由说服不了众人……在下是说,如果非要是为谁进来的,书院众多学子,总有一两个是优秀的。” 乐初清清嗓子,不“在意”道,“譬如韩公子,分明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被人欺负,换做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出面帮衬的。” 乐初这话说得有意思。 一来么,夸一夸她的小狐狸,让永善公主晓得,她的小狐狸不是没用的人,足够配得上公主。 二来么,是给永善公主提供个人选。 不是吹牛的,放眼汨山书院,真没有比韩离更适合的人了。 如此这般优秀的人被欺负侮辱,依照永善公主的性情,出面帮衬帮衬很正常。 永善公主的关注点却是放在了别处。 “韩公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吗?” 乐初摇头。 看来,永善公主也不了解韩离啊。 凭那不俗的谈吐,韩离也不是池中之物。 还有,今儿早上韩离送了她一副墨宝,说是随手写写,贵在真心,让她不要嫌弃。 可她记得清楚,类似的笔墨,大哥的房中就挂了一副,那画工,那阵仗,压根儿就是出自一个人之手…… “公主只管放心,韩公子绝对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人……” 乐初逮着机会,恨不得把所有好听的话都往韩离身上套,奈何永善公主不感兴趣。 永善公主的意思,谁谁都和她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她要的是进去书院的借口,其余的,不关她的事。 乐初笑。 得嘞,永善公主是主子,只要永善公主点头进书院,爱怎么着怎么着。 要想保好这段媒,得是步步为营,徐徐图之。 来日方长,她一定可以挖到墙脚! * 有了目标,乐初做事有了干劲儿,平日里如论如何起不来床的人,竟是起了个大早。 因为——据小道消息说,永善公主今儿个就要来书院。 学堂里,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一张书桌旁,乐初不知第多少次打搅正专心致志算数的韩离。 “小狐狸,你听说没,柳石青那厮到处嚷嚷,说永善公主是为他来的。” 可不是,距离乐初建议永善公主来书院,也不过三五天的功夫,这三五天里,柳石青逢人就说公主是为他而来,现下,已经人尽皆知了。 韩离摇摇头,不欲理睬这些事儿。 乐初也不恼,自顾自的往下说,“我猜,永善公主脸都得气绿了。” 韩离摇头,终是忍无可忍的说破,“大哥,别装了。” 最先散布谣言的可是乐初。 要不是乐初率先胡说八道,柳石青再自恋也不敢觉着永善公主想和他有什么瓜葛。 流言四起,亏的是乐初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我可是为了你好。”乐初一拍韩离的脑袋瓜子,暗骂,“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这么做,除却借着永善公主的手治一治柳石青,也是想让永善公主想到韩离,看到韩离。 否则,她这小狐狸蜷缩了身子藏在角落里,怎么入得了公主的眼? 韩离不知他这位大哥是算计着给他小媳妇儿,只当乐初是想教训柳石青,嘿嘿笑了两声,没再吭声。 不知是谁大叫一声,“永善公主来了,朝着我们课堂的方向来了!” 一瞬间,整个学堂的学子都骚动起来,莫不是挤着往门口去,一个个儿的,伸长了脖子往外看,有不小心摔倒的,被踩得怪叫。 乐初啧啧感慨。 这就是所谓的品德双修,平日里称兄道弟,一遇到事儿,全给打回原形了,只怕人被踩死了都没人拉扯一把。 “哎,哎,哎,来了。” 乐初拐柺韩离的胳膊肘,示意韩离往外看。 韩离坚决不看。 美其名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公主之资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看的。” 乐初嘴角抽抽。 这虚伪的人,真是够了,不想看就不想看,愣是把永善公主夸上了天。 说得文绉绉的,让人一听就想动粗。 “我是让你看柳石青。” 第四十七章 有朋自远方来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柳石青大摇大摆的往门口走去,身边的几个喽啰一脸恶相的推搡着边儿上的人。 一人说,“滚开些,好狗不挡道。” 又一人说,“看看看,看什么看,就算是挤破头看了也同你们没有半点儿的关系。” 有人不服气,“我们看的是公主,公主都没说什么呢,你在这儿耀武扬威的做什么。” 这话入了柳石青的耳朵,柳石青当时就抬脚踹了过去。 “瞎了你的狗眼不说,还被猪油蒙了心?”柳石青愤愤的骂道,“公主高贵,也是你等凡夫俗子看得的吗?” “啧!”乐初没忍住,朝韩离竖起了大拇指。 要说她的眼光就是没差儿,瞅瞅小狐狸这未卜先知的能力,居然把柳石青想说的话提前说了,连凡夫俗子这样的成语都用得恰到好处,着实厉害了。 “真是能耐啊,我的小狐狸。”乐初由衷的夸赞。 韩离摇摇头,又抿抿唇,只是笑。 乐初也笑了,却是笑得无奈。 她这小狐狸啊,哪哪儿都好,就是性子太淡了。 不都提醒他了吗,说是公主来了,别人都争着抢着想要一睹芳容,他倒好,分明心思也不在书本上,偏偏盯着书本不放,连头也不抬一下。 那白纸黑字,真就比美人好看? 永善公主,是真的美啊。 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美艳不可方物。 今儿个穿了一身大红的广袖月华裙,腰上缀一块和田暖玉。窈窕淑女,身姿绰约,别提多惹眼。 可巧的是,这样的月华裙,她也有一件,就连腰带上的那块玉都一模一样。 好像是她去年生辰时齐六郎送的,齐六郎当时好像也说了,这条长裙怎么怎么地,她没注意听,只记着,裙子太长,行走不方便,不利于打打杀杀,她不太喜欢,而且,总觉得红色过于艳丽,穿上之后,看着镜中的自己,通身的红彤彤,通身的喜庆,自己都感觉不舒服。 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她穿着跟个祸国殃民的妖精似的,怎地永善公主穿着就像仙女下凡一样。 “你说什么?”韩离问。 乐初这才发觉,她自言自语嘀咕了许多。 幸亏声音小,没被韩离听真切。 当然,她也没打算搭理韩离,更没功夫搭理韩离。 只因为永善公主被一个年迈的夫子领着进屋了。 两人刚迈进屋子,屋子就彻底安静了,人群很自觉的退到边上,将路让了出来。 老夫子冲永善公主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才走到课桌前,郑重的介绍,“承蒙公主厚爱,屈尊来到书院求学,从今往后你们便是同窗,应互帮互助,彼此友爱。” 不是冤家不聚头,友爱什么友爱。 乐初很是失望。 她还盼望着永善公主给柳石青一个下马威呢,被这老夫子一搅和,全泡汤了。 倒霉催的,今儿个是不是算出师不利啊。 更倒霉的是,她计划了将自己的位置让给永善公主,好让小狐狸近水楼台先得月,好好儿的跟永善公主培养培养感情,谁知小狐狸是个脑子里装了水的,拽着她的袖子,死活不撒手。 两人这么一耽搁,永善公主已然在过道边儿上的桌前落了坐。 计划又一次失败…… 乐初心里苦啊,简直苦不堪言,雪上加霜的是,那老夫子尽是讲些之乎者也,她听得头疼,不过转眼,已经昏昏欲睡。 “大哥,忍住。”韩离小声道,“这可是肖夫子的恩师,连肖夫子都要敬重三分。” 乐初点头,她晓得,晓得的,这个老夫子是肖故的夫子,还是肖故最为敬重的夫子,她晓得此人不容小觑,不能在他跟前造次,可眼皮不听话啊,老想打架。 “我眯一会儿。”乐初自欺欺人的说,“也许闭眼睛眯一眯就好了。我不是困,真的,不困,就是有点儿乏了。” 乐初刚闭上眼睛,还没开始眯,老夫子的一声乐初震得她回神。 “乐初是谁?乐初在哪儿?”老夫子说话的同时,伸长了脖子往乐初和韩离两人所在的地儿看过去。 一个屋子里三四十个学生,只有他俩是新来的,换句话说,只有他俩是新面孔。 “乐初起来回答问题。”老夫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何意?” 论语?解释? 乐初舔舔嘴角,这个方面她不太擅长。 “乐初?”老夫子又喊了一遍。 乐初笑笑,示意韩离起身作答。 这老夫子有一点好,不甚认得清人,何况还是两个他都认不得的人,谁起来不是一样? 韩离也听话,乖乖的起身回答——“此话是说,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万不可强加到别人身上。凡事应当多多考虑。”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乐初拍手叫好。 老夫子点点头,让韩离坐下了。 乐初笑,“他问得少,是个好夫子。” 韩离也笑,“对于初来乍到的学生,因不知底子如何,夫子们一般不会为难,问得简单罢了。” 乐初笑意更甚。 她这一关,算是蒙混过去了。 谁知下一刻,夫子就点名说,“下一个,韩离。” 乐初看向韩离,“喊你呢。” 韩离的脸比苦瓜还苦。 老夫子只是不认人,并不是瞎,他作为乐初刚坐下,真能作为韩离再站起来?那不是自掘坟墓,顺带将他可爱的大哥一块儿葬了吗? 乐初只得站起来,面上挂着讨好的笑,“夫子,我资历不高,您问得简单点儿。” 夫子肃然。 他方才问的还不够简单?咿呀学语的娃娃说不定都知道吧? 但是……看这白面小生眼巴巴的模样儿,一双眸子里满是可怜,便再简单点儿吧。 夫子问,“有朋自远方来,后一句是什么?” “有朋自远方来?”乐初不由得瞟向韩离,“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韩离小声提醒,“不亦乐乎。” 乐初一听,惊讶了,“不准吃喝?”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老夫子瞠目,明显也是震惊了。 “朋友来了,作为东道主,你不准他吃不准他喝?” 乐初立马改口,“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上花楼!” 第四十八章 快救她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老夫子是出了名的严肃,乐初此举,必然得不到好果子吃。 乐初也是站在学堂门口了才察觉到,今年的春天真挺凉的,风从她脸上刮过去,刀子似的疼。 好在甜儿是个贤惠的,一听说她被惩罚了,急急忙忙带着东西赶了过去。 只是…… 左手大氅右手火炉,这么严阵以待的,会不会太夸张了。 她了瞥着,那老夫子眼巴巴的盯着她呢,要是给她罪加一等,她就呜呼哀哉了。 甜儿可不管什么夫子不夫子,大氅往乐初身上一搭,开口就说,“我就说不来这劳什子的书院!要什么没什么,还端架子。想我家爷在姑苏的时候,哪天不是被人捧在手里宠着?这么冷的天儿,让人在屋外面罚站,真是老糊涂了。” 乐初欲阻止甜儿说话,被甜儿叉腰一瞪,悻悻的闭嘴了。 甜儿是谁啊,本就泼辣,遇到乐初的事情,十次里面,有十次都是不讲理的。 看到乐初冷得直哆嗦,已经够心疼的了。 这个时候乐初要是敢开腔,甜儿要么是冲到老夫子跟前大闹一场,要么是拽着乐初的胳膊将人带回姑苏城。 乐初太了解甜儿,所以选择偃旗息鼓。 在旁人看来,这事儿就不简单了,至少,在肖故的眼里,两人的关系就不正常。 想想乐初,多么调皮捣蛋的一个人,谁跟前都能蹦哒,唯独在甜儿面前乖乖巧巧的。 不过是一个有点儿姿色的丫鬟罢了,怎地就迷了乐初的心窍了? “主子……”肖云有些怯怯的问,“那……这……还需要给初公子送去吗?” 胳膊上搭着的,可不是件大氅。 可巧的是,他们也带了火炉,就在肖故的手里拎着。 听到这话,再看看自己带来的东西,肖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重新来过,凭着从前经历的点点滴滴,他以为他是这世上最了解乐初的人,居然忘了,还有个甜儿。 和乐初朝夕相处,还能和乐初旁若无人的亲近,甜儿,当真是心腹大患。 “主子!是属下办事不力,属下保证,一定困住甜儿,让她远离初公子。” 肖云这下反应过来肖故的不高兴源自谁了。 他就说,他家冰山主子怎么会想着给她张罗媳妇儿,却原来,真是个断袖! “去吧。” 肖故将火炉递给肖云,两手直接袖到了背后。 肖云不敢耽搁,没一会儿,找理由将甜儿糊弄走了。 甜儿一走,乐初又无趣起来。 一直搁墙边笑着,面子上挂不住,也是真的冷,开溜吧,地皮都没踩热,太嚣张了。 甜儿也是,攬什么活计不好,非要当个采买,一会儿缺这样,一会儿要那样,书院集市两头跑,根本没有时间陪她。 韩离么…… 倒是有舍命陪君子的气概。 可韩离什么处境,好不容易盼来求学这条出路,可不能毁在她手上。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听到肖故的声音,乐初浑身一个激灵。 看向肖故的眼神,越发祈求,救她,快救她。 第四十九章 护短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肖故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是一点儿也不显。 “初公子是觉得屋子里太闷了,特意出来透透气?” 乐初想戳瞎肖故的双眼,撕烂肖故的破嘴。 没看见她傻子似的在这儿吹冷风的吗,还说什么风凉话? 要不是那老夫子是肖故的夫子,看看她会不会给面子的受罚。 “如此说来,还要谢谢初公子给我面子了?”肖故摸一摸下巴,自恋的问道,“我这面子真有这么大?” 也可以是脸大…… “真的,好冷啊,我是最经不住冷的。”乐初跺跺脚,又将双手伸到肖故跟前,“你摸,都冻僵了。” 确实,手已经成青色的了。 可上辈子,乐初三天两头堆雪人打雪仗,穿着衣衫在雪地里打滚儿,没听她说过冷啊。 难不成,这一次,变得真这么彻底吗? “你摸摸。” 乐初嘴上说着,瞅着老夫子没有盯着她,步子急忙朝着肖故挪了过去。 肖故伸手握住乐初的手,当真冰凉一片。 “她不是给你拿火炉了吗?”肖故问。 乐初叹气,“她走得匆忙,匆匆忙忙的,一个没注意,又给拎回去了。” 好在大氅还在。 否则她真快被冻死了。 肖故闻言,将乐初的一双手都包裹在了手心里,不仅如此,竟然还弯下腰肢,往乐初的手上哈气。 乐初平日没少受诸位哥哥如此呵护,可哥哥毕竟是哥哥,肖故毕竟是肖故,这般亲近,她着实不习惯。想要抽回手,肖故却是不让了。 肖故搓一搓乐初的手背,问,“她平日里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漫不经心,丢三落四,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这样的丫鬟,留着有什么用? 听出肖故话中的不满,乐初忍不住为甜儿辩驳,“她是真的走得匆忙了,你知不知道进来书院多难,她好不容易才谋得一个差事,要是没将事情办好被撵出去,谁来照顾我?要不是惦记我,她就不会慌慌张张的来找我。” “她就那么好?”肖故心里有点酸,“明知有求于我,为了她,甘愿出言顶撞我?” 乐初傻眼了。 这就算顶撞了? 话说回来,这位肖夫子真是奇怪得很,莫名其妙对她好也就罢了,怎么还对甜儿有敌意呢? “你……”乐初蓦地抽手,两手交叉挡在胸前,登时有个大胆的猜测,“你不会是看上我的美色了吧?” 肖故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摸摸乐初的头顶,笑着道,“进屋去吧。” 乐初摇头,她不敢,要是就这么进去了,老夫子新账旧账一起算,那她只能完蛋。 “你送我进去。”乐初建议。 肖故一笑,“走吧。”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肖夫子亲自将乐初送回了座位。 众人惊讶,老夫子更是错愕。 他这位爱徒,平日里老师前老师后的,别提多尊敬他,今儿个,他这么大一个人站在上头,他没看见? 非但不同他打招呼,还大摇大摆的进屋去,中断了他的授课,他学的尊师重道都学哪儿去了? “老师。”肖故看着乐初坐下了,这才转过身子道,“学生早就说过,师者,所谓授业解惑,应当循循善诱,而不是以惩罚的方式来教导学生。老师将她赶出去,误了课业事小,伤了身子是真,课业不懂可以再学,身子伤了可得治。” 第五十章 断袖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老夫子被当众指责,一张老脸未免有些挂不住,想要说道一二,看清肖故眼中的沉沉,到底闭上了嘴。 肖故不是多话之人,一连提及两个伤身,可想有多在意那人的身子。 同样,肖故也不是个多事的人。 虽管理着书院的事情,但夫子们如何同学生相处,他是从来不理会的,今儿个却是一改常态,将被夫子惩罚的学生送进了屋里。 只怕,只怕真如传言,同那位他维护的学生关系不一般。 这样的出风头,或许就是在昭告什么…… 这下,不仅老夫子的神情变了,屋中除却乐初与肖故两个当事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老师继续,学生先告辞了。”肖故朝着老夫子拱拱手,语气淡淡的说。 等得老夫子点头,直接迈步走了。 整间屋子出奇的静,直到下课,依旧静得出奇。 乐初四下看看,冲韩离耳语道,“肖故究竟做了什么,怎么所有人都那么怕他?” 韩离动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不是不想说,也不是不能说,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问肖故做过什么,其实严格说起来,肖故当真是什么也没做过。 肖夫子啊,瘦瘦的,弱弱的,来汨山书院那么久,从没动手打过人,就连骂人都是平静的。 可是,肖夫子又好像什么都做了。 他只需要一个冷冷的眼神,只需要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哂笑,就能让人手脚冰凉,心中发颤…… “肖故哪儿有那么可怕!”乐初不屑的撇撇嘴角。 除却偶尔说上一两句让人似懂非懂的话,肖故还是很好相处的嘛。 这不是,答应了要护着她,真就护着她了。 不明白这么言而有信的人,他们怎么都不喜欢。 韩离无言以对。 在肖故那儿受到的待遇不一样,心里的感觉当然不一样。 要是让乐初去感受感受肖故的“平易近人”,乐初也许就不会这么以为了。 乐初舔舔嘴角,“肖夫子待我真的很特别?” 韩离点头。 是的,很特别,很,特别。 乐初觉着大事不妙。一回头,果然看到了永善公主不善的眼神。 乐初指天发誓,“我和肖夫子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就算瞎了眼把她看做是断袖,肖故那谪仙似的人物也不可能是啊。 他们俩也不般配的。 当然,后面的话,借十个胆子乐初也不敢说出来。 永善公主冷嗤,“你倒是想得美。” 那模样,好像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样。 乐初不服气,她也不差,肖故是人中龙凤,她也是出类拔萃好吗?捧高肖故可以,别将她踩在了脚底下。 真要是论起来,谁喜欢谁不一定,谁高攀谁也不一定。 韩离轻轻拽了一把乐初的衣袖,“大哥,别说。” 乐初摊手,她什么都没说,就是单纯的想想而已。 话说回来,要想拆散永善公主和肖故,还有一个好办法——要是肖故成了断袖,也许事儿就成了呢。 乐初摸一摸下巴,认真的考虑起这个脑子一热想出来的点子。 第五十一章 道歉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想什么呢?” 思绪被拉回来,乐初顺着声音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却见柳石青坐到了永善公主对面的凳子上。 柳石青笑眯眯的说,“没想到公主殿下会来汨山书院……这书院的角角落落我都熟悉,人也熟悉,公主要是有什么事儿,想去哪儿,尽管问我,我自当亲力亲为,绝对不会假手于人。” 乐初听得想笑。讨好人也不是这么讨好的。永善公主什么身份,多得是人巴结,她想去哪儿,还用得着问柳石青? 真要有柳石青什么事儿,那永善公主跟她的小狐狸可就没事儿了。 乐初忙代韩离开口,说,“公主,这地儿韩公子也熟悉,要是有什么需要的,韩公子也很乐意代劳的。” 韩离拽一拽乐初的衣袖,小声嘀咕,“我不熟。” 乐初睨他一眼,“你说什么?” 她巴心巴肝的为他着想,他竟然要拆她的台,还是当着永善公主的面儿,她不要面子的是吗? 韩离只得改口,十分客气的对永善公主道,“韩离能力有限,不一定能帮得上公主什么,但只要公主开口,韩离定是竭尽全力。” 话说得很实诚,也很真诚,让人发自内心的觉着舒坦。 永善公主这才认真的看了韩离一眼,打量过后,眼里多了几分赏识。 “多谢韩公子。”永善公主说。 同样是表明态度,永善公主只回应了韩离,而忽视了柳石青,柳石青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不敢对永善公主发火,就只能将怒气撒到韩离身上,一时之间,什么难听的上不得台面的话都说了出来。 韩离低垂着头,照旧是一声不吭。 乐初本就存了挑起战争的心思,要的就是柳石青嫉妒心作祟,更不会说什么。 倒是永善公主听不下去,冷眼睨向了柳石青。 “不说柳公子出身名门,应当有些家教,单是这汨山书院的规矩,也不会教你这般目中无人,口出狂言。韩公子出身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柳公子的所作所为,压根儿比不上这位你口中的不堪之人,哪怕是半分。” 永善公主如此帮衬韩离说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柳石青方才就是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火已经压不住了。 他食指指着韩离,眼睛看着永善公主,问,“他是谁,他算得了什么东西,你居然帮他说话?公主,公主殿下!你虽贵为公主,可你身上也流淌着柳家的血脉,你说我没家教,何尝不是给柳家难堪,给自己难堪?你我什么关系,你为何要如此侮辱我,为何要如此侮辱自己?” 乐初之前都没发现柳石青还是个能说会道的。 自己欺负了人,说是永善公主侮辱了他,不仅搬出了柳家做说辞,还要将永善公主也拖下水。 他是在用柳家相逼,逼着永善公主摆明立场,站在他那边。 柳石青想,永善公主不给他面子,总得顾及顾及柳家。 这如意算盘却是打错了。 永善公主抿唇笑着,只说了一句话,“我也是好奇,柳家怎会教出你这样的人,自然,不管柳家还是什么家,不管什么亲戚朋友,只要人品有问题,我永善,哪怕六亲不认,也绝不会与之为伍。今日这事,依本宫之见,柳公子应当向韩公子道歉。” 永善公主睨柳石青 第五十二章 火上浇油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道歉?” 柳石青怀疑自己听错了。 韩离是什么人,虽然是尚书的儿子,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他可是柳家的公子,堂堂的柳家公子,凭什么向这样一个低贱之人道歉。 “公主……”乐初道,“万事以和为贵,何况您同柳公子又是那样的关系……您或许不知道,您为了柳公子来到汨山书院,柳公子可高兴了。” 表面看上去,乐初是在劝解,可她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火上浇油。 说永善公主是为了柳石青来的汨山书院这一句,更是把火烧到了最大最旺。 永善公主当时就嗤笑出了声音,冷眼看着柳石青说,“为他而来,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这怎么能是笑话呢?”乐初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自从柳公子说了,整个书院的人都知道的呀。” 永善公主一听,更是来气儿。 “原来,柳公子不仅没有教养,还没有自知之明。敢这般胡言乱语,本宫大可以将你送进大牢!” 此刻的柳石青知道永善公主对他的态度,对永善公主回心转意喜欢他一事不再抱有幻想,本是打算好了将此事轻轻揭过去的。奈何被永善公主不屑的表情刺激得失了分寸。 开口就问,“不是为我来的,难道是为韩离这个小野种来的吗?” 永善公主随口答,“是又如何?” 柳石青可谓被刺激疯了。 比不过肖故就算了,肖故出身名门,又天资聪颖,的确是人中龙凤,是他比不过的。 可韩离,韩离这个狗东西,出身比不过他,方方面面都比不过他,凭什么就入了永善公主的眼。 柳石青气不过,居然想把气儿撒到韩离身上,拳头一握,朝着韩离的眼睛打过去。 乐初就知道柳石青会来这一手,碍于有永善公主在,也不愿意出出头,只是推了一把,将韩离推到了一边。 “柳公子,是永善公主说你的不是,韩公子从头到尾没说过你一句,冤有头债有主,你心里不高兴,找永善公主讨去啊。”乐初说。 柿子还得找软的捏,找永善公主的麻烦,柳石青哪儿敢。 耀武扬威的,还是要对韩离出手。 一口一个小野种,喊得可是顺畅。 永善公主彻底被激怒,当下喊人将柳石青抓了起来。 “永善!”柳石青放出狠话,“为了这个小野种而让我颜面扫地,你会后悔的。” 永善公主笑得花枝乱颤,“后悔两个字,本宫还没见过。来人,将柳石青送入牢房,好好儿教教他什么是规矩!” 永善公主的话是命令,没有人敢违背,柳石青再怎么不服气,再怎么不愿意离开,还是被带走了。 整间屋子的气氛变得沉沉的,很是诡异。 永善公主的目光睨向乐初,心道,好个初公子,三言两语,添油加醋,居然就让她成了棋子。 乐初单纯的咧嘴笑,问韩离,“公主为你出面,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还不谢谢公主?” 韩离也是个老实的,当真客客气气的给永善公主道谢。 “好本事。” 永善公主撂下一句不知是对乐初还是对韩离说的话,气冲冲的走了。 请假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第五十三章 定了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说你呢。”乐初看着韩离,咧嘴直笑,“看看,刚开始就那么夸奖你,准是对你有意思的,好兄弟,再接再厉呀。” 韩离无语望天,“大哥,您老别火上浇油了。” 虽说永善公主是公主,但公主也是人呐,一介女流之辈,到底是弱不禁风的,要是柳石青真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谁敢保证永善公主就能平安无虞? 再者说了,他是真真真的不想和永善公主有什么瓜葛。 古往今来莫不是讲究门当户对,他这几斤几两的,哪里配得上公主? “不要妄自菲薄,你那么优秀的,还怕什么?”乐初一拍韩离的肩膀,为了表示势头很足,刻意将声音提高了,“好好儿的努力,永善公主会更加喜欢你的。” 是的,不是喜欢,是更加喜欢。 乐初的这句话又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学堂炸开了。 “永善公主喜欢的是韩离?怪不得说韩离怎么突然就进来了书院……” “可柳公子不是说,永善公主喜欢的是他吗?” “喜欢他会和他争锋相对?喜欢他会当众给他难堪?喜欢他?开什么玩笑?!” “是了是了,怪不得柳石青从一开始就针对韩离,原来是眼睛酸,嫉妒别人了。” “真别说,韩离虽然……但是,人家长得一表人才,和永善公主郎才女貌,挺登对的……” 你说这个,我说那个,所有的话题都离不开永善公主和韩离。 乐初听得高兴极了,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就说她聪明吧,几句话的事儿,硬生生将两个不相干的人扯在一块儿去了。 最好多说点儿,说得再激烈一点儿,让皇帝听见更好,说不准啊,皇帝一高兴就给两人赐婚了。 怎奈何,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小着小着,竟是没了。 乐初一急,“别停啊,继续说。” 没人理她。 “干嘛呢,一个个的,搞得这么严肃,难不成是肖冰块来了?” 乐初心里头高兴,嘴上就没个把风的,待到兴冲冲的回过头来,一张脸神情变换,好不精彩。 “肖……夫子啊。”乐初乐呵呵的喊。 肖故站在乐初对面,难得的笑了笑,“肖冰块?背着我,你便是这样称呼我的?” 乐初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发誓,她就是嘴快了,来不及过过脑子。 “呀。” 乐初发现了救命的稻草,正是肖故袖口上的一团墨迹。 “夫子,您的袖口怎么脏了?”乐初为了转移话题,如此说道。 岂料肖故点头,回应道,“是啊,好巧,听说你有去除墨迹的好办法,特意来找你的,待会儿去我房中,将衣裳拿去洗了。” 乐初想拒绝。 她这么金贵的人,这么金贵的一双手,哪是洗衣裳的料。 看一眼肖故沉沉的目光,还是乖乖应下了。 没办法,谁让她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呢。 “还有。”肖故及时补充,“今日你将学堂弄得乌烟瘴气,写个自省书给我看看。” 乐初目瞪口呆。 关她什么事儿啊?她不过顺势而为,多说了几句,凭什么怪罪到她头上。 “咳咳。” 肖故咳嗽两声,小声说,“夫子不大高兴。” 那关她什么事儿啊? 是他要她进屋的,是他堂而皇之送她进屋的,也是他当着众人的面儿给老夫子难堪的。 “就这么定了。” 肖故一锤定音,一甩衣袖,笑眯眯的走了。 第五十四章 想多了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乐初无语望天。 这叫什么事儿啊。 还写什么劳什子的自省书,她要是有写自省书的文采,也不至于被老夫子撵到外边去。 还以为得到肖故的庇护是什么好事…… 福祸相依,古人诚不欺她啊。 乐初望天望得无趣,将目光投到韩离身上。 都说为了兄弟可以双肋插刀,现在,正是可以体现兄弟情义的时候。 韩离只是笑,“没关系的,大哥,若是您不愿意写,自省书,小弟可以代劳。” 乐初心里头高兴极了,那块沉重的石头咚的落了地,偏要装出一副本就该如此的样儿。 “对了。”乐初还不忘提醒,“写的时候尽量写得通俗一点儿,我的意思是不要太文采斐然。” “是是是。”韩离笑得直摇头,“小弟我一定按照大哥您的水平来写,保准肖夫子看不出一点纰漏来。” 韩离有那样的本事,完全可以从乐初的立场出发,将自省书写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奈何,面对的是肖故。 肖故是谁?那是太了解乐初了。 乐初若是写点儿什么,或许真就如他手中拿着的自省书一样,字字句句都是有理有据,却又全是难登大雅之堂的语言。 问题就在这儿。 乐初啊,绝不会是乖乖写这玩意儿的人。 “看得我头疼,不看了,你将其中内容复述一遍同我听。” 肖故一边说,一边将自省书放下了。 乐初错愕得直瞪眼。 肖故这是同她开玩笑呢? 她催促小狐狸,催来催去的才得到这自省书,刚拿到手就巴巴的给他送来了,哪儿来的时间看内容! 肖故挑眉,“该不会,你是找谁写了来糊弄我的吧?” 乐初嘴角直抽抽。 他没看见过她写的字,怎么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她写的了? 要说是猜的,未免太火眼金睛了。 “乐初,你知道的,我最恨别人欺骗我,凡事,你要是同我直言,哪怕天塌下来,我也给你顶着,但你要是骗我……你骗我一时,我极有可能恨你一世。” 肖故说的很认真,认真得叫乐初心里一咯噔。 她是听不大懂,总觉着肖故话里有话,分明是想要提醒她什么,或者是警告她什么。 她后知后觉,恍然明白,肖故今日是刻意安排了这一道,就是为了此刻的这一番话。 要她诚实,要她时时事事都不能欺瞒于他。 既护她周全,又不愿意她脱离他的掌心,这感觉,怎么怪怪的? “肖夫子……”乐初低低的问,“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肖故猛地看向乐初的眼睛。 语气尽是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莫不是,那么快的,乐初就看出来他的心意了? 没有前世的那些弯弯绕绕,乐初是否也是喜欢他的? 肖故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只等着乐初的一声令下,他就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乐初一个名正言顺。 乐初却说,“你是不是记恨我当街拦了你的马车,抢了你的大氅,给了你难堪,想要将我放在你眼皮子底下,慢慢儿折磨?” 肖故的心落下,已然失望至极。 他就说,怎么可能。 乐初啊,这个事事精灵的人,万不会往那方面想。 是他心急了。 不过也好,乐初不知道也好,来日方长,他有的是谋到他的机会。 第五十五章 故人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拿回去还给韩离吧。”肖故把自省书递到乐初面前,说,“以后别让他做这样的事情了。乐初,你们不同,你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仕途也好,权利也罢,在你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你不会在意,更不会看重。可韩离不一样,他的出身,想必你也知道一二,他这样的人,要想有将来,要想出人头地,只有仕途一条道路,而这条道路,容不得他出现一点纰漏,尤其是在汨山书院,这个可以成全他的地方,他必须安分守己,踏踏实实的做一个老实的学子。” 替乐初写自省书,往小了说,不过是学子之间的情意,不过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可往大了说,给人代笔,还是瞒着所有人,这就是人品的问题。 不诚实!只是这一点,足以让韩离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乐初听得胆战心惊。 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这么严重,幸亏是被肖故看出来,要是落到那些个有心人的手里,再借题发挥,只怕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们。 乐初感动不已,差点儿没红了眼眶,她由衷的说道,“肖夫子,他们都说你不近人情,冷血得很,其实呢,你还是多关心别人的,我是一个,小狐狸又是一个,也许啊,还有许许多多我们不知道的人受了你的关心。可见啊,道听途说不可信。” 肖故但笑不语。 他不近人情,他冷血,有目共睹,众所周知,不是道听途说,而是确确实实。 至于关心别人。 乐初是一个,除却乐初,再没有另一个。 出言提醒,看似帮助韩离,不过是爱屋及乌,看在乐初的面子上罢了。 乐初那么喜欢韩离,那么离不开韩离,要是韩离因为他被赶出书院,他会愧疚难过一辈子…… “肖夫子,其实你也挺喜欢韩离的是吧?”乐初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笑得实诚而夸张,“韩离是个好人,他可讲义气了……” 听着乐初夸奖韩离,肖故的思绪飘出去老远。 韩离,是个好人。 韩离,确实讲义气。 他又想起了锣鼓喧天的那一日,又想起了韩离骑着高头大马从市集上走过的时候。 那时候的韩离,眸中有星辰,满眼皆是柔情,所有人都说,韩公子是个有福气的人,年纪轻轻深居要职不说,还迎娶了自己的心上人。 大概没有人知道,韩离轻笑时,那淡淡的垂眸。 眸子低垂,掩盖住所有的不甘和失落。 也许,说的是也许,也许韩离迎娶的根本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毕竟,韩离的光明路途有无数人见证,可灰暗的那些时刻,陪伴在韩离左右的,只有那一人。 一个,永永远远都不会再回去的人。 乐初。 乐初…… 两个简简单单的字,合在一块儿,像是淬了毒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肖故突然想抱一抱眼前的人,这个让他痛苦了一世,纠结了一世的人。 刚张开双臂,乐初已然跳开了。 “干什么?!”乐初愤愤的看着肖故,“你可别乱来!” 肖故颓然的垂下手,笑了笑,“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他?她?乐初默认了后者。 都说肖故不喜欢女子,这样看来,不是不喜欢,只是受过的伤太深了。 她问,“许久不见,你怎么不去看她?是隔得太远了,还是?” 还是,死了? 肖故摇头,摇头再摇头,满目凄楚。 他不想回忆那段过往,不想回忆乐初死后,那段他自欺欺人都过不去的悲惨日子。 乐初点头,点头再点头,满目同情。 她懂了,她真的懂了。 唉,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肖故这样的人也会为情所困,心爱的女子居然还死了。 惨啊,着实是太惨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别难过了啊。” 乐初主动靠近,将肖故抱了个满怀。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会遇见更好的。”乐初劝。 肖故伸手环住乐初的腰肢,笑得开怀,开怀过后皆是酸楚。 不会了,任凭天底下有多少芳草,他心悦的,只是那一个人而已。 乐初,他的乐初,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他一个人的乐初? “莫不是,初公子长得像极了肖夫子的梦中之人吧?” 永善公主的声音骤然出现在门外。 第五十六章 护短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试想,一个学生,一个夫子,在夫子的房间里搂搂抱抱,的确不成体统。 几乎是在永善公主话音落下的同时,乐初急忙甩开了肖故缠绕在她腰上的手。 故作轻松的说,“嗐,公主来也不说一声,这静悄悄的站在外边儿,将肖夫子的秘密都听了去,多不好。” 永善公主冷笑,“是吗?难道不是应该责怪我打扰了你们?” “这话怎么说的……” 他们是学生和夫子的关系,很单纯,特别特别的单纯,被永善公主这么一说,反倒是有些见不得人了。 “说来公主可能不信,我和肖夫子,其实也才认识几天而已,看着亲近,也许是投缘了……” 越说越不像是好事儿,乐初摸摸鼻子,尴尬得想跺脚。 还不忘解释,“我是过来送自省书的,真的。” 晃一晃手里的自省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永善公主嗤笑一声,理也不理乐初,目光看着肖故,一动不动。 相比乐初的尴尬,永善公主的怨恨,肖故表现得太过淡然。 他头也不抬的问,“公主前来,是有事儿?” 永善公主瞥一眼乐初,并不答话,那模样,仿佛是乐初碍了她的眼一样。 乐初刚好趁机离开撒开脚丫子就跑,一溜烟儿,没影儿了。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耐心的对待谁。”永善公主说,“看得出来,你对他不一般,我也知道,你看似无情,却是最深情的……可是,你是男子,他也是男子,你要是喜欢他,莫说他对你无意,即便他也喜欢你,你们还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吗?” 断袖也好,不为世俗所容也好,别人说什么都可以,唯独说乐初不喜欢他,肖故是最受不了的。 一个说乐初不喜欢他,两个也说乐初不喜欢他,难不成,他真就那么差劲,真就那么配不上乐初吗? “这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肖故,你是肖国公府的公子,同你共度一生的,只能是门当户对的女子,是女子!喜欢男子,喜欢的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男子,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喜欢,你府中的人呢?老夫人若是知道,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听到这儿,肖故也怒了。 但肖故阴冷惯了,越是生气,面上的笑容就越浓郁。 他笑看着永善公主,问,“你知道吗,有人同你说了同样的话,她怎么样了,你又知道吗?” 看着肖故面上绽开的笑容,永善公主忽地想到了什么。 “她……七王妃……”永善公主震惊得无以复加,“是你……” 她就说,好端端的一个人,前一天还说要去买一盒胭脂送给她,第二天就染了风寒去世了。 原来,原来是肖故动的手。 也只有肖故有这样大的胆子,也只有肖故出手才会让七王爷什么都不敢言语。 可是肖故,一想事不关己的肖故,怎么会突然间就对七王妃出手? 永善公主又恍然了。 “你是为了他?” 这个他是谁,不必明说。 肖故扯了扯嘴角,清冷不变。 “公主,你别动他,最好,连动他的心思也不要有。”肖故说,“我这人脾气不大好,尤其很护短。” 第五十七章 奇耻大辱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你太可怕了!” 这是永善公主的肺腑之言。 她一直以为肖故只是性子冷了些,不曾想,肖故是这样的心狠手辣。 居然,居然那么轻轻松松的就要了七王妃的命,居然,居然在杀了人之后还能那么云淡风轻。 他说什么心上人,说什么喜欢的人,多半也是骗乐初的,可怜乐初单纯,巴巴的相信了,还满腹心疼,主动靠近。 步步为营,机关算尽,说的便是他肖故! “所以啊,公主,既然来了汨山书院,就好生的待着,不说学习什么,有一段单纯点儿的生活也挺好的。” 心事被人知道了,肖故没有丝毫的紧张。 该笑的时候依旧在笑,该冷的时候依旧很冷。 薄唇轻掀,尽是寡淡。 谁又能保证,他不是故意让她知道他心事的,谁又能保证,他的好言相劝是不是另一种警告? 她不过是告诉他,今天的事情都是乐初在煽风点火,火上浇油,她不过就是想让他为她做主,他也应承了,表示会教训乐初,结果呢,一封出自别人之手的自省书,竟惹出了这样的事情。 “我知道了。”永善公主忽地笑了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做。” 笑着笑着,又红了眼眶。 看着肖故时,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到底忍住了,没有让泪水落下来。 永善公主和七王妃不同,她们都喜欢肖故,喜欢得不得了,但永善公主聪明得多,一点就透。 肖故这般坦诚相待,何尝不是拒绝,是最真诚的一种拒绝,也是完完全全没有留下余地的拒绝。 从前的任性妄为,从今以后都不可能再有了。 肖故有喜欢的人了,尽管那人是个男子,就算那人是个男子,她们也再没有机会了。 肖故啊,一旦认定了,又岂会轻易放手? “我知道了。”永善公主喃喃自语,轻轻转身离去。 看着永善公主离去的背影,肖故的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相信永善公主是个识大体的人,至少,永善公主不会像七王妃那样口无遮拦,一个劲儿的惹得他生气,更不会像七王妃那样傻乎乎的想着要置乐初于死地。 留着永善公主挺好的。 乐初不是想要当红娘,给永善公主和韩离牵红线吗? 肖故也觉得,永善公主和韩离挺登对的,两人要是成了,不失为一件好事。 “听够了吗?”肖故手指轻扣着桌面,轻声问。 肖云这才从窗子底下站起了身,因起身起得太猛,差点儿没摔自己一个踉跄。 “腿……腿麻了。”肖云尴尬的说。 肖故抿唇,“来得挺早,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了,你说,我先割了你哪只耳朵才好?” 肖云脸色苍白,心疼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哭丧着脸。 不必他家主子动手,他这耳朵差点给人揪了去喂狗。 甜儿姑娘,实在是太不通情达理了,他好心帮忙,一会儿忙这,一会儿忙那,为的就是给留下一个好印象,结果可好,被人揪着耳朵赶了出来。 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五十八章 无关男女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认识那么久以来,甜儿确实是个泼辣的主儿,对待乐初尚且大呼小叫,何况是别人? 肖云会吃瘪,完全是意料当中的事情。 肖故不意外,此刻,他也没那功夫去理会肖云的进展如何。 肖云却是兴致冲冲的说,“主子,甜儿姑娘当真是女的。” 肖故白了肖云一眼。 就甜儿那长相,那身材,人人都能看得出来是女的,众所周知的事情,要他说。 “主子,属下的意思是这样的。”肖云看四下无人了,才敢小声的说,“甜儿姑娘是女的,按理说,初公子是男的,您想,一个是爷,一个是通房丫头,孤男寡女的,正是青春年少,那干柴烈火的,两人能没点儿事情?” 肖故紧盯着肖云,“说人话。” 肖云舔舔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属下就是想说,如果初公子真是男的,那他和甜儿姑娘,多多少少也得暧昧暧昧,不说别的,拉拉小手儿,亲亲小嘴儿总该有的,可他们俩,完全都没有啊。” 肖故依旧盯着肖云,盯得肖云心里发虚。 “主子,正常的男人,都会……都会有那种想法的……您……你可能不大清楚。” “我不清楚?”肖故忍俊不禁,“你是觉得我不应该清楚还是觉得我的确应该不清楚?” 这,这两个问题有区别吗? 还有啊,冰山主子分明在笑,可笑得怎么那么瘆人。 呜呼! 肖云心想又完蛋了。 冰山主子冷归冷,好歹也是七尺男儿,他是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说主子不懂男女之事,不不,该说是男男之事! 肖云咚的跪下了,“主子饶命!属下嘴笨,属下真不是那个意思!” 肖故没说话。 其实,他哪里是不知道,他简直是太知道了,要真是没有冲动倒也好了。 偏偏,每每想到乐初,他就想抱一抱,亲一亲,甚至,无数次的想要将梦中那令人血脉偾张的一幕幕都变为现实…… “主子!” 肖故一不吭声,二不踹人,肖云愈发惊恐了。 “属下以后都不会再提这件事儿了。”肖云保证。 肖故沉默片刻,摇头。 或许,也许,可能,肖云的猜测也有道理。 毕竟,那么那么久以来,乐初和甜儿的确没有过多亲密的时刻。 万一呢,万一就如肖云猜测的那样,乐初是女子呢? 说真的,要乐初真是女子,肖故完全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态面对,他也从未想过乐初是女子。 换句话说,在肖故的心里,乐初是男子也好,是女子也好,都是乐初,不论男子女子,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他都喜欢。 肖故的喜欢,无关男女。 但乐初若是女的,许多事情便大不一样了。 “你爱怎么怎么吧。”肖故说。 反正在这汨山书院,总也是无聊,不如任由肖云去折腾,看肖云能折腾出什么事儿来。 只一点,肖云折腾出什么事儿来,和他没有关系,要是肖云得罪了乐初,那肖云和他更没有关系。 肖云乐了起来,“主子放心,属下懂,属下都懂。” 第五十九章 带把儿的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我懂,我懂。” “你真的懂?” “我真的懂!” 乐初对甜儿的不信任,那是一万个不高兴。 想她乐初,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这么年,真能是个甜儿以为的草包吗? 乐初分析,“简单来说,就是,肖故肖冰块有个喜欢的女人,所以他才不接受永善公主。至于那个他喜欢的女人嘛,多半是死掉了。” 甜儿撇嘴,“你又知道了?” 这还用说吗? 肖故那种性子,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要是那个人还好好生生活着,他会巴巴的想着而不采取任何行动。 真要那样,那就不是肖故了。 “所以?”甜儿听得直摇头,“祖宗,你又想怎么着?” 不怎么着。 她对肖故喜欢的人不感兴趣,更不会没事找事的做点儿什么,当务之急,是撮合永善公主和她的小狐狸呀。 唉,也不知道永善公主会不会误会她和肖故的关系,要是因为误会对她产生误会,从而对小狐狸也产生误会,那可就不太好了。 乐初戳戳甜儿的脸蛋,“甜儿,要不你去纠缠肖冰块好了,你模样身段都是万里挑一的,你去纠缠他,一来嘛,可以让永善公主明确,我和肖冰块没什么,二来嘛,万一你得了肖冰块喜欢,说不准还能嫁进肖国公府当个人人争相讨好的夫人呢。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乐初说到这儿,便哟哟哟的叫唤了起来,原因无他,不过是甜儿伸手揪住了乐初的耳朵。 一揪,一拧,疼得乐初赶紧求饶。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可是能耐了。如今有人护着,便想着将我扔出去了是吧?”甜儿笑得狠绝,“你给我听清了,要勾搭谁,你自个儿去勾搭,要想打老娘的主意,你就得做好吃苦受累,甚至是断子绝孙的准备!” 甜儿的话,越听越不是滋味。 与其说是对她说的,不如说是借着她的由头说给别人听的。 乐初明白了,屋外有人。 往外一看,就看到了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肖云,不仅面色难堪,两只手还紧紧捂着某处,似是怕被人踹断了命根子。 地上还放着一些小玩意儿,什么木偶啊,竹蜻蜓啊,怪不得说甜儿的房间不似从前,原来都是这厮的主意。 居然看上了甜儿,真不知道该说肖云是有眼光呢还是双眼被杵瞎了。 甜儿这母老虎,能动手绝不动口,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了的吗? 乐初心里这样想着,甜儿手上的劲儿立马加了一分,咬牙问,“爷又在骂我?” 乐初苦笑,没有,真没有。 一边扭头对肖云说,“你来找我家甜儿,是想挖爷的墙脚?” 肖云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君子怕是不知道,甜儿啊,这个窈窕淑女。”乐初一个勾手,直接把甜儿搂到了怀里,顺势嘟嘴,吧唧一口亲了上去,再出言挑衅,“这是爷的女人,一时是爷的,一世是爷的。再敢妄想,信不信爷打断你的狗腿!” 肖云不吭声。 打断他的腿,他信,然,他却真是不信乐初是个带把儿的。 番外1 乐初篇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乐初: 新君继位,对乐初兴师问罪的那天,雪下得很大,洋洋洒洒的往下落,铺了满地,一踩上去,咯吱咯吱的直响,响过过后,又归于宁静。 乐初想的是,她就这样轻轻的来,轻轻的走就好了,风一样轻飘飘的,谁也不惦记她,她也不惦记谁,真的,挺好的…… 人之将死,许多事情都看淡了,她并不打算带着满腹的仇恨死去。 更何况,她和肖故的那些仇那些怨,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想起来也很可笑,就这么随风散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可惜,她想得太好了。 肖故那厮不仅跑来看她的笑话,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要她求饶。 乐初啊,墨隐啊,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千金大小姐,虽不娇纵,骨子里到底是傲气的,哪怕为了面子她也不可能低头。 尤其,那人还是她的死对头肖故。 肖故越是要她服软,她就越是不可能服软。 想起是肖故识破了她女子的身份,还告诉了新君,她就恨得牙痒痒。 至于为什么这么恨,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她清楚,她之所以恨,绝非新君给她安的欺君之罪那么简单。 气不过,她就出言刺激。 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她不好过,她也不让肖故好过。 当然,肖故不好过,同样不让她好过。 结果啊,两人一番口舌之争,肖故气不过,一甩衣袖走了。 待肖故走远了,彻底没了踪影,乐初便对着门外的漫天大雪出神。 很是郁闷,很是不解。 怅然若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新君跑过来问她,问她肖故是不是个断袖,问她肖故是不是想同她断。 乐初一听就笑了,笑得停不下来。 是,世间不乏冤家之说,可她只听说过欢喜冤家。 她和肖故,算什么? 你是我眼中的钉,我是你肉中的刺,这样水火不容的两个人,能有可能?能有结果? 新君摸摸鼻子,“好像也是。” 又问,“说真的,你俩站在一块儿,郎才女貌的,挺登对,你就没想过,低低头,然后和他修成正果?” 修成正果?和肖故?侮辱谁呢这是? 乐初气得翻白眼,没好气儿的说,“要杀杀要剐剐,能不能别啰嗦了。” 新君笑了一笑,“墨家十七娘子,你可能不知道你多值钱。” “什么意思?” 原来啊,墨家诸位哥哥为了留住她性命,不惜倾家荡产,将几代所得尽数充了新君的小国库。 乐初一听,眼泪就掉下来了,那些个哥哥嫂嫂脑袋进水了吧,倾尽所有救她这个败家子儿,救来干嘛。 “别急着感动啊,你这条命那么值钱,当然也不是轻而易举能留住的。” 新君笑着说,“你从姑苏走一趟,告诉你家人你还活着之后,便离开吧,走得远远的。不仅要远离临云城,还要远离姑苏城。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你走得越远,你的哥哥嫂嫂们就会越安全。” 那是。 肖故是什么性格? 恨她入骨了,好不容易给她弄了个欺君的罪名,要是知道她没死,未必不会对她家人赶尽杀绝。 她只能走,有多远走多远,然后终其一生都隐姓埋名,再也不出现。 这一走,也果真再没有出现。 番外1 肖故篇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肖故: 新君继位的那天,下雪了,雪下得很大。 换做平日,畏寒的肖故一定是蜷在屋中,哪儿也不走动,可是那天,一听说新君将乐初叫去了御书房,肖故慌慌张张便出了门,连大氅都忘了带。 新君继位之前,乐初没少使绊子,这当头,新君找乐初,准没有好事儿。 好在,有他在,他要是不点头,料想新君也不敢真对乐初怎么样。 肖故想的是,他和乐初斗了那么久,始终不见乐初变得乖巧,这一次,新君出面,乐初总该收敛收敛了。 他想,吓一吓乐初也好,吓住了,以后留在他身边了,才会乖乖听话。 然而,肖故又一次失望了。 乐初那样儿,俨然像个没事人,该说说,该笑笑,闲暇之余,还能看看门外的雪景。 新君问她可知罪,她还是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他心中不安。 肖故是真的觉得莫名莫名。 在肖故看来,新君责难乐初的理由,无非是乐初一直站在新君的对立面,曾拥护了新君的眼中钉。 可看看乐初,看看乐初眼中的嘲讽与不屑,明显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问新君乐初何罪,是出于好心,是出于关心,未曾想,新君没开口,乐初先气上了。 对于乐初的生气,肖故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乐初和他不对付,他知晓,可乐初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成王败寇的道理,他懂,乐初也懂,斗输了,输了便是输了,乐初拿的起放的下,也犯不着生气。 那乐初的气愤,从何而来,又关他什么事呢? 肖故越想越糊涂。 稀里糊涂的,又和乐初较上了劲。 说什么都可以,唯独恶心两个字,肖故是真的听不得。 因为在梦里,他无数次将那个心尖尖上的人压在身下,那人则无数次的骂他恶心。 是,肖故承认了,他是个断袖,他想和乐初断,一次又一次的针锋相对,不过是嫉妒,嫉妒乐初和别人的亲近,不过是妄图,妄图乐初的眼里心里都是他。 他想和乐初一辈子,真的,就想和乐初过一辈子。 可惜了,肖故没想到,他和乐初会走到这一步,他没想到,乐初是如此的恨他…… 肖故站在新君旁边,为的不过是护乐初周全,肖故清楚,只要他在,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动了乐初。他更清楚,他要的是乐初的低头,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他都可以为乐初赴汤蹈火,违背天下所有。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争吵,只是刺激。 乐初的话,字字诛心,一句比一句狠,狠得厉害,让他经受不住,只能拂袖走了。 他得冷静冷静,平复平复心情。 肖故告诉自己,下一次见面,不管乐初怎么发脾气,他都要忍耐,他告诉自己,那不是别人,那是乐初,是他穷其一生都想执手的人。 男子又如何,是他想的,便是他要的,既然是他要的,他不会放手。 肖故郁郁一下午,又一次鼓起勇气去见乐初,却被告知,乐初已经被新君赐了毒酒,尸首都被运往姑苏了。 肖故四平八稳的那块天突然就塌了。 怎么敢,新君怎么敢! 敢与不敢,事已至此。 待肖故快马加鞭赶着去姑苏城,迎接他的不过一座孤坟。 墓碑上乐初二字,一笔一划,最是清楚。 那一刻,纷纷扬扬的雪花停了,但是无人知晓,便是从那一刻开始,声名在外的首辅大人的世界雪花漫天,日复一日,不分昼夜。 番外2 朝颜花开 - 偏执首辅赖上我 - 江南安 肖故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和乐初的缘分竟然就这样断了,轻而易举的断了,还断得彻底。 他本想,这次过后,等到乐初收敛心性,愿意静下心好好儿过日子之后,他就说明心事,他都想好了,不论乐初听了是何反应,他都要说个清楚明白。 可惜,到底是成了虚妄。 若早知那是最后一次见面,他不会和乐初吵,若知道他一走,新君就会对乐初下手,说什么他都不会离开一步。 看着姑苏城的石桥,看着桥下潺潺的流水,肖故有一种感觉,他觉得,或许乐初还活着,他觉得,乐初就在某个地方窥着他的一举一动。 肖故始终没有弄清楚乐初的身份。 他直觉乐初的身份做了假,也查了很久很久。可事关她的,一切都像是有人暗中帮忙,无论他怎么打探,得到的还是乐初两个字,甚至,连乐初两个字都是打探很久很久才打探到的。 说来可笑,斗了一辈子,肖故一点都不了解乐初,不知道乐初究竟家住哪里,不知道乐初家中还有何人,更不知道乐初这个折磨得他夜不成寐的男儿其实是个女子。只知道个名字,那名字还是个假的。 人一走,所有的关联随之消失,再想打探,已无从下手。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差不多年纪的男子多是成了亲,有了孩子。唯独肖故,孑然一身,谁也不放在眼里。 临云城的人都说,肖故还是喜欢姑苏的那位小公子,那人死了,他心跟着去了,便是成为行尸走肉了。 流言四起,人人都这样以为。 顾老太太见她的宝贝孙儿当真对女子没有兴趣,实在没辙了,竟然准备了一拨男儿让肖故挑选。 只要肖故高兴,只要肖故开心,女子也好,男子也好,只要肖故高兴。 肖故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荒唐的提议,奈何顾老太太以性命要挟,非逼得肖故做一个抉择。 肖故拗不过,只得点头。 顾老太太的准备的男儿,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皆是来自姑苏。 顾老太太以为,姑苏来的,肖故总会喜欢的,却不知,所有准备都败在姑苏。 姑苏,是肖故不敢揭露的伤疤,提一次,伤疤裂开,鲜血淋漓。 姑苏和那人是连在一块儿的,那人是姑苏的,姑苏也像是成了那人的,任何人都不能攀扯,任何人都不能牵挂。 自乐初离开,顾缺头一次那么心狠手辣,给那些人一人准备了一杯毒酒。 从此,声名狼藉。 从此,无血无泪。 亲手扶持上来的新君落得人头落地的下场,血迹未干,又一个新君继位。 新君继位的那天,也是个下雪天,雪花纷纷扬扬,像极了五年前的那个冬天。 这一次,肖故却是没有去皇宫。 他穿着那件绣着朝颜花的衣衫,去了一个偏僻地方。 当真偏僻,偏僻得教人不舍离去。 分明是冬天,那里却是开满了朝颜,紫的,白的,一朵比一朵娇嫩,一朵比一朵艳丽。 藤蔓茂盛,一根根的缠绕着,将本该热闹得凉亭缠绕得密不透风。 肖故策马经过那凉亭时,不由自主的放慢了速度。 手底下的人识趣儿,问要不要停下来歇歇脚。 肖故想。 但摸一摸袖口那朵那人指尖曾经流连过的朝颜,他又不想。 他知道的,她并非不喜欢朝颜,她只是不喜欢绣在他袖口的朝颜。 他不喜欢,便罢了吧。 肖故扬鞭,策马离去,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一同离去。 他不知道,就在凉亭的后方,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凉亭的后方,透过茂密的藤蔓,借着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儿缝隙,将他看了个仔细。 纯白的衣衫,玄色的大氅,一如曾经的模样。 肖故还是那样,几乎同五年前一模一样。 冷静,冷漠,冷血。 不像她。 乐初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裙,笑得有些嘲讽。 她就不是曾经的乐初了。 再也肆意不起来,再也任性不起来,再也……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像从前那样同谁拌嘴,同谁争斗。 “夫人呐。” 甜儿皱着眉头跑过来,又一次无奈道,“这凉亭有什么稀奇的,不过就是长了几朵花而已,值得你看上这老半天?” 乐初又笑了。 是啊,她是夫人了,她早已嫁做人妇了。 “夫人,您别哭。”小红雀说。 哭? 被新君治罪的时候她没哭,辞别哥哥嫂嫂们的时候她没哭,事到如今,她还活着,亲人们无恙,她怎么会哭。 别忘了,她嫁的是她的青梅竹马,是她本来就该嫁的人。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回到原来的位置而已。 试想,她恣意江湖,任性如此,有几人能包容,将家人连累至此,将自己祸害如此,有几人能宽恕?在走投无路之际,在浪迹天涯之际,又有几人愿意一路追随,给她一份安定。 “五年了。”甜儿提醒说,“离开临云城五年了,同六公子成亲五年了。” 甜儿摘下一朵朝颜,细看来,同肖故袖口的那一朵一模一样。 甜儿都知道的。 知道乐初曾亲手缝制了那件以前送给肖故,却未告知身份。 也知道的。 哪怕到了如今,乐初对肖故还是残存一分心思。 这也是为何,这五年以来,六公子从不踏进乐初的房间。 连甜儿都知道的事情,聪明如六公子,又怎会不知…… “冷死人了,回去家中暖和着吧。” 乐初擦去眼泪,是五年以来第一次笑得没心没肺。 乐初终于懂了。 就如朝颜开在大雪天是不对的一样,她惦记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人也是不对的。 懂了,也看开了。 她决定了,她要好好儿活着,好好的弥补她的竹马。 乐初不知道,她和甜儿离开以后,那个自己策马离开的人又回来了。 她不知道,那个她以为无情无义的男子,盯着地上那朵被人遗弃的朝颜花,愣愣出神,愣愣的站了许久许久……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