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彗 - 傅郎 - 后紫 蔺觉正在熟睡。 忽然感觉一具滑溜溜的身子,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他心里厌烦,正要推开,手便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那儿可真软,比新出锅的馒头还要软,而且更有弹性。 他越是推,那具身子便越是缠的紧,先是勾住了他的腿,又环住了他的腰,扯着他的手在滑溜溜的身子上摸来摸去。 涨,涨极了。 偏偏还有一双腿,在最涨的地方摩来摩去…… 然后,蔺觉便听见外头的四更声音。 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被子没在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蹬掉在地,他的身边也并没有其他人。 外间的春风刮得窗户哗啦哗啦,他伸手把被子从地上拽起来重新盖好,觉得手脚终于有了点儿暖意,可是两腿间……怎么还是湿冷湿冷的? 他伸手一摸…… 蔺觉今年十三岁了,这是他这一世,第一次梦遗。 蔺觉缓了好久,才吁出一口气,心想,还好,他梦见的是女人。 md,上一辈子,差点儿被人压的经历,依旧是他最不愿意揭开的伤疤。 睡在外间的顺意听见了里头的声响,带着浓重的鼻音问:“公子,才四更就起?” 蔺觉已将湿透的亵裤换掉,穿好了中衣,听见顺意的声音,他没有思索,一把把亵裤塞进了已经装点好的箱子里,这才思了一下道:“今日要去书院,咱们顺道去傅岭一趟。” 顺意想说,好好的去什么傅岭。 如今蔺家的规矩,虽比不上那些贵府王侯,可不该问的不问,像他们去年从于洲搬到这晤阳,他至今都不知道原因。 只知道住的房子比从前大,用的仆人比从前多,就连好好的老爷也成了寿王。 只不过,寿王并不开心,总叨叨着“母后迟早会派人来杀我的”! 做母亲的怎么会要杀儿子? 就是想不通,也依旧不能问。 顺意起了,一推开门,忍不住连续哆嗦,还不忘回头对里间道:“公子,今日天冷,你多穿一些reads();。” 他懂的不多,估计是才十一岁的原因,可他记性好,还记得那一日他初进蔺家门,公子和他说的“不懂的不要问,只需记得你是我的仆人,只要你一心一意为我,我便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是以,顺意尽职尽责地看着公子的箱子被抬上马车,一共有三个箱子,其中的一个箱子,好像夹住了什么东西。 他掀开箱子一看,是公子的亵裤,湿的,穿过的?啊,他明白了,公子一定是尿炕了,这就又顺手往里塞了塞,不能叫其他人瞧见了。 与母妃告了别,蔺觉走向马车,顺意就在马车边守候,见他走过来,忽地一笑。 蔺觉只觉莫名,皱了下眉,转头吩咐车夫:“去傅岭。” 三辆马车晃晃荡荡地前行,蔺和看着自家兄长越走越远,忍不住和母妃礼氏道:“母亲,咱家已经不比以往,真不知道兄长为何还要如此寒酸!” 礼氏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微微笑笑:“你不懂。” 蔺和赌气道:“母妃总是这样,兄长只比我长了一岁,兄长懂的我也懂。” 礼氏道:“不,你不懂,就是我…也不懂呢!” 那个孩子,温和如玉,却像他父王一样没有主意,可自打三年前,就变了个模样,变得叫人难以琢磨,可并非不好,生在蔺家,只有胆大心细,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他才摔下了马,又瘸了腿吧! ―― 傅岭。 就是香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 据说,人口有四十好几口吧! 这里民风淳朴,村民乐善好施,待人可亲……那是不可能的! 傅白彗才将起,就听见门外孩童嬉戏的声音。 “傅傅傅,傅郎!起起起,起床了!” 自打她和母亲搬来了这里,那些个破小孩,每天无论早晚,就喜欢围在她家的门外,学她说话,还学上了瘾。 傅白彗打开了院门,一盆洗脸水泼了出去。 “再学我、我、我说话,我我,我就,打死你、们!” 她其实也恨自己,多简单的一句话,她差点就露了馅。 若不是为此,她娘也不会因为怕她假扮大哥的事情被傅家的人识破,而甘愿搬到了这里。 傅家是个大族,这傅岭方圆的好几十亩地,可都是傅家的。 而傅家早几十年前就搬到了城里,原先傅家的族长就是他爹傅起……唉,想多了也无济于事,还是…不想了。 傅白彗叹了口气,一手拎着空盆,一手正在关院门。 冷不丁,被一只脚给挡住了。 “哎,小结巴,你今天真要去书院了?” “嗯!” 说话的人是常在村里走动的小流民季路言,比她还早到傅岭,一直住在村子后头半山腰的山神庙里,无家无业,靠着给人干点儿零活,换口吃的reads();。 别看他是个小流民,因为能打,早就成了傅岭这一带孩子帮的老大。 平日里,带人嘲笑她的是他,不许别人嘲笑她的也是他。 怪令人难以琢磨的。 傅白彗微微仰起脸等他接下来的话。 季路言比她高了半头,原先站在石阶的下头,她还能和他平齐,这才几日,竟好似又高了不少。 如今缺食少医的,季路言最担心的问题就是自己长不高。十五岁,目测也就是一米五几的样子,其实在他以前待的时代,这身高已经拉低了平均值。 他晃了下神,又道:“不是,小结巴,”他压低了声音:“你一个小姑娘,去了书院,能行吗?不是说那地儿,只能让男人去。” 傅白彗翻了他一眼,不想理他,准备关门了。 季路言赶忙又道:“哎,哎,我可是为你好!你听我把话说……”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傅家的院门便“砰”一声,合了个紧。 季路言也不恼,还笑出了声音,越想越觉得这丫头有趣。 可不是有趣,起初就是觉得她长得秀气,故意诈了一诈,不成想,小丫头紧张的露了馅。 他便总拿这个事儿来逗她,倒是自觉替她守住了秘密。 他不是什么好人,只是犯不着和个小丫头为难罢了。 傅家的事情,他是打听来的。 听说好好的一大家子,郊个游,碰上了山匪下山,父亲死了,小丫头和兄长被绑,等着家人送赎金。 想必是家中也有祸心贼子,赎金送的不够及时,幸而碰上朝廷来的乌将军奉命剿匪。 小丫头是活了下来,她兄长估摸着是没了,为了撑起门庭,这才不得已女扮男装。 单凭这一点,他都得高看她一眼。 季路言敲了敲门,隔着门低声道:“傅傅傅郎,你一人要是不敢到书院,叫我一声叔叔,叔叔送你。” 傅白彗就站在门边,并没有入内,直到听见季路言边走边唱的声音越离越远,她才迈了脚。 她想,季路言其实……并不坏。 傅白彗今年十一,已经是能够分辨善恶的年纪。 再加之,去年春天的那场变故,她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是大人了。 母亲的身体时好时坏,按理说,她应该侍奉在床前,可若长此以往,她和母亲,还是会被人拿捏。 她必须得变强,强到即使身份被识破,谁也不敢动她和母亲分毫才行。 傅白彗迟疑了一下,穿戴整齐,去母亲的房中告别。 “母、亲!”她一字一顿地叫道。 林氏一早就被那些孩子吵醒了,她支了手臂从床上坐起。 她的身边没有其他的人,两个贴身伺候的丫头一并被她赶到了院子里reads();。 她冲着门边,低声唤:“青青啊!” “娘,我,我是,大、大白。” 林氏红了眼眶,拉了她的手道:“青青啊,苦了你了。” 看来,她娘这会儿是清醒的。 自打她爹和她大哥相继出事,她娘的脑子就糊里糊涂,一会儿把她当做大哥,一会儿又认得她是女儿傅青星。 她顺势坐在了床边,小声道:“娘,没事儿。” 她的口齿很清,并不结巴,有口吃毛病的是她的大哥傅白彗。她和大哥是双生子,长相几乎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她大哥的口吃毛病。 结巴想要说话利索不容易,说话利索的想要变得结巴,也是难的不行。 “娘,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只管好好养病,咱们什么都不求,只求等大哥回来的时候,咱娘俩能为他好好护住这二十来亩地。” 林氏一听这个,精神头都似乎好了一些。 傅白彗又哄了林氏一会儿,还伺候她喝了两口米粥,这才出了屋子。 一出了她娘的屋子,她立刻挺直了腰杆,大步流星,像个真正的男人。 傅白彗吩咐家中年纪最大的老仆林叔套好了马车,又吩咐小德把收拾好的衣物,搬上去。 正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听见大门在响,门外有人道:“请问这是傅家吗?” 林叔打开了门,傅白彗就立在院中,还在整着圆领袍的袖子,不经意间抬了头,一眼就看见了立在院子门口着华服的少年。 傅白彗并不认识他,但见他气度不凡,不由多看了两眼。 那少年也正注视着院中,瞧见她的时候,好似笑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晶晶亮,好像还有点儿故人重逢的喜悦。 傅白彗不知是不是错觉,碰了碰一旁的小德,让他问话。 小德是个机灵的,张口就问:“请问您是哪位?要找谁?” 蔺觉这厢,代答的是顺意。 “请问傅家大郎傅白彗在家吗?” 这时,傅白彗不好不说话了,上前了一步,结巴道:“我,我是。” 顺意还要说话,被蔺觉给阻了,他拱了手:“我乃蔺觉。” 蔺! 蔺可是国姓。 傅白彗眨了眨眼睛,并不知道她大哥是否认识眼前的人。 与此同时,季路言已经爬上了傅岭后头的山坡上,他的目力惊人,向下张望,在密密麻麻的村舍和一望无际的田野边,看到了傅家敞开的大门,大门边停留的马车,还有院子里头对望的两个人。 一个很陌生,另一个很…… 这时候,云很高,风很远,季路言双手做出了喇叭状,朝着坡下大喊:“傅……郎!” 傅白彗并没有听见,正结结巴巴地询问:“敢,敢问,公,子,寻在,在下,所谓,何事?” 第2章 白彗 - 傅郎 - 后紫 明光十七年,晤阳城外十里,傅岭。 这是二月底的时光,春风还有些许的冷,路边田埂旁的小草,刚刚发了嫩芽,放眼望去,一片荒草中藏有点点的绿。 傅岭后头的青山并不高,一个成年的汉子,一口气跑到山顶,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要。 季路言虽还没有成年,若全力从半山坡上的山神庙跑下来,估计最多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 他已经憋足了气,往下飞奔了。 他想去傅家瞧瞧,别是什么不长眼睛的人,来寻小结巴的晦气。 傅青星,哦,不,现在还是傅白彗,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还是被蔺觉捕捉到了。 想想几年以后多么不可一世的傅白彗,也有这么青涩的时候。 蔺觉缓缓迈进了院门,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方道:“听闻贤弟也要去百鸣书院,特来相邀同行reads();。” 这个理由,在傅白彗看来,有些荒诞了。 要知道,今日不同于前朝,明帝重学,广建书院,仅二十几年,各地新建的书院已有百十座。 百鸣是其中的佼佼者,前往求学的学子众多,就不说其他地方了,因着离晤阳不过才五十里,有地势上的便利,单晤阳城要去百鸣读书的学子,绝对不下十五人。 这十五人里,恐怕有郡守家的子弟,还有晤阳大户凌家的子弟,她傅家,虽说也算得上有头面,可同那些人家比,傅家不过就是个乡绅。 且来人姓的又是国姓,蔺姓本就稀少,听说大多数姓蔺的都住在两百里外的京城,或者更远的封地。 晤阳倒是也有一户,是去年随乌将军而来的。 听说是明帝的三子,因为不学无术,二十年前被贬为庶民。 明帝重病,不知怎地又想起了这个儿子,明后便下了道懿旨,重新将其封了王,便是寿王了。 听听这封号,就跟民间里娶媳妇冲喜差不多的道理。 那段时间,晤阳城里只要是能谈论闲话的地方,无不是在说,明后对明帝情深意重,这是盼着明帝长寿呢! 这些事情,傅白彗都是还在城里的傅家时,听来的。 那会儿,她刚被乌将军救了回去,整个人还惊魂未定。 那寿王住在哪里,家里有何许人,如这些事情,都不曾在她脑海里留下多深刻的印象,就是闲话记住了几句。 如今是仔细想了又想,才方敢确定来人不管是谁,与她大哥都绝不会熟识。 冲喜这回事吧!冲的好了,就是功臣。冲的不好,那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如今一年过去,明帝还那样,总叫人提心吊胆着他啥时候就驾崩了,可总还有一口气。 可能,这也是寿王迟迟不能进京的原因。 就算寿王不能进京,眼前这位是寿王的儿子,亦或是孙子的,也不应该去百鸣书院学习,更不应该来寻她同行。 心里的疑惑实在是太多,傅白彗又上下打量起了蔺觉。 蔺觉觉得自己很是大方,任由她从头发丝看到了脚底。 这才转了转头,打量了一下傅家的院子,算是礼尚往来了。 乡下的村舍盖的多半并不是很讲究,可傅家这座老宅,单从选址来看,就很是讲究了,后有青山,门前良田,不仅视野极其开阔,背后还有山可依。 他不懂什么风水,却也懂“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 整个老宅的占地,顶多十亩,分了前后院,还分了中东西三路布局,这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见确实是花了心思的。 如今,他所站立的前院,院子打扫的很是干净,仆从不多,却都很有规矩。 这无一不彰显了主人的……好吧,蔺觉想,暂时还是先别往傅白彗的脸上贴金了。这房子怎么说也得盖了一二十年,怎么选的址,盖成什么样子,和傅白彗并没多大关系。 院子是否干净,和仆从有关,规矩的仆从也许是傅白彗死去的父亲调|教出来的reads();。 蔺觉觉得自己有些先入为主了。 上一世的傅白彗确实厉害,而且是各个方面都很厉害,在百鸣书院学习五年,由百鸣书院的山长和乌将军联名举荐入朝为官。 后来即使女儿的身份被识破,可那时明帝已经驾崩,在明帝重病的九年间,明后便把持朝政九年,百姓畏威怀德已久,明后又利用德胜法师广造舆论,启用酷吏打击政敌,联盟定州赵家的所有势力动摇关陇蔺家的根基,以及提拔了一大批寒门子弟上位,还以蔺家媳妇的身份登了基。 试想,连皇帝都成了女人,一个女扮男装且有勇有谋的官员,只有得到重用的道理。 但好景不长,明后很快就被自己重用的臣子以重整纲常的理由,赶下了皇位,圈禁在后宫,成了没有丝毫权力的皇太后。 傅白彗也受此牵连,最后只能落个嫁给赵王为侧妃的下场。 啧啧,一双前朝的翻云覆雨手,却被圈养在后|庭,想来,她也不会喜欢那样的结局。 其实,这才是蔺觉站到这里最主要的原因。 他觉得,他和傅白彗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赵王。 不过,还是那句话,不管以后的傅白彗有多厉害,她现在还是一个区区的小孩,连百鸣书院的门都不知开在哪里。 抛开了最后的一丝忌惮,蔺觉忽而一笑:“我知你一定觉得奇怪,你与我并不相识。其实我对你也是好奇,听乌将军言,傅郎小小年纪,亲取山匪头目首级,我便想来看看,结识一番。想来你并不知我的来历,我乃寿王长子,蔺觉。” 看吧,看吧,这就是冲喜冲的不怎么样的尴尬。 别家王爷的长子,才三几岁,就恨不得上报朝廷被立为世子,只有寿王家的,至今都还是…… “原来、是、大、大公子,请恕、小人、无知、之罪。” “傅郎何罪之有!” 听她说话,如此费力,蔺觉不由地皱了皱眉。 上一辈子他见傅白彗是在五年之后,那会儿的她可是有一张伶牙利嘴。 如今,本还有许多客气话想要同她讲,不过,还是算了,听着也费劲。 蔺觉便只道:“你可收拾好了?时候不早,咱们一同上路吧!” 说罢,便转了身。 他行的缓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刻意掩饰右腿的走路姿势,只是欲盖弥彰、墨汁洗衣。 傅白彗却并不在意这些,只心想,你要不来,我都要走出村口了。 傅白彗骑马在前开道,蔺觉坐车紧随其后,他们身后是蔺家的三辆马车以及傅家的一辆。 行至村口,将好撞上从近道赶来的季路言。 季路言就站在村子口的大槐树下,还有些喘,没有开口,先用手指点了点马上的傅白彗,示意她下马说话。 要放在往常,傅白彗不一定听,可今日她就要走了,想着就是听他几句废话也无妨。 傅白彗先向后头马车里的蔺觉告了个罪,“大、大公子,小人、还有、几句、话、想同、友人、讲reads();。” 说罢,她就下了马。 小德跑上来的很快,接了她手中的马鞭和缰绳。 傅白彗行至槐树下,季路言看了看那马车,轻声问:“谁?” “蔺觉。”傅白彗偏了下头,尽管不解他为何如此严肃,却也轻声答了。 “可是旧好?” “否。” “寻你何事?” “书院。” “蔺是国姓?” “是。” “他是……” “寿王、长子。” 季路言轻轻点了下头,索性好人做到底,他又道:“送君十里,终须一别。出门在外,你再结交的朋友,就不会有我这么单纯好心了,每交一友,便好生琢磨琢磨我先前问你的些许问题。这世间的人,就和山间的小溪差不离,它是从哪儿来的,要流到哪里去,你便知它会经过哪里,这是叔叔送你的临别赠言。” 傅白彗愣了一愣,忽略了他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单纯好心,也忽略了他总是要求她叫他叔叔的恶劣行径,低声言语:“多谢。” 傅白彗再上马之后,蔺觉的马车也随之前行,他这时,才透过马车的帷幔缝隙,瞥见老槐树下的少年郎。 少年的穿戴破旧,看起来倒是干净,他对其的印象,也是仅此而已。 只是一瞥即过,连长相都不曾看清。 他对傅白彗的友人并不是不感兴趣,只是对她这时的朋友并没多大兴趣。 他们往北行去,宁静的傅岭越离越远,这个时候,迟迟不肯露出正脸的太阳,一跃,照亮了整个天际。 这个时候,蔺觉还意识不到,他犯了他此生的第一个错误。 不过,也达成了他此生的第一个目的。 连傅抗赵的第一步,他已经迈了出去。 不管往后是谁坐上了大位,他都必须得先弄死了那个想把他压在身子底下的。 上一辈子,赵武楠不止想过,还制定了计划,差点儿得手。 这一辈子,蔺觉便让他连想的机会都不能有。 太阳越跳越高,照的傅白彗有些睁不开眼睛。 官道旁的田地里,有农人在锄草耕地,她坐在马上,有些恍惚,不知自己的明日将在哪里。 她亲眼看见自己的大哥被山匪推下了悬崖,编造了一个大哥被山匪劫持不知所踪的谎言,欺瞒母亲活下去。 如果活下去,需要一个谎言的话……那她的谎言是,她的未来一定会像太阳一样,是耀眼明亮的。 其实季路言说的并不全对,还有些小溪,连小溪自己都不知道会流向哪里。 它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不断向前进。 第3章 白彗 - 傅郎 - 后紫 傅白彗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了,季路言这才也往官道上走去。 他不打算再回村子里了,而是准备去晤阳城,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就是如今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的日子过得有些烦躁了,想要改变一下现有的生活。 他没有和小结巴说,其实还有一种小溪,他没有目的地,而是流到哪里算哪里reads();。 他,就是这样的。 他甚至还想,他往南而去,小结巴往北而行,这就是所谓的南辕北辙了。 估计很难再有见面的日子。 想想是不是应该伤感一下? 季路言真的停顿了一下脚步,忽地,“切”了一声,大踏步前行。 真的,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人活着,还是无牵无挂的好。 —— 五十里路,一共走了半日,傅白彗一行到了悲鸣山脚下。 百鸣书院就建在悲鸣山的半山腰上,这悲鸣山是真正的山,可不是傅岭后头那种一看就丝毫没有大山气势的小山坡。据说山中有一种替人悲鸣的鸟,悲鸣山便是因此而命名。 行至山脚,已经没有了马车上山的路。 不过是几千阶台阶,对傅白彗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她还能帮着小德和林叔抬一抬行李。 只是…… 她看向了她身后的马车,蔺觉已经从马车上下来,正一步一顿地向她走来。 “大,公子,不,坐轿?” “不坐,求学就得有求学的诚心。” “是。” 很多时候,傅白彗说话都是言简意赅。这一次却是无语,她也真不是嫌弃。 毕竟她说话这么费劲,别人都没有丝毫嫌弃的表情,别人走的慢,她也不该嫌弃。 可他是真慢啊! 坐轿多省事。 傅白彗忍不住腹议。 蔺觉带来的仆从,也各司其职,毕竟他有三个箱子要抬。 他的身边并无仆人,傅白彗不好不管他,便耐着性子和他走在一起。 殊不知,蔺觉觉得不好不理她,便也耐着性子和她话语。 “傅郎今年十一,我十三,傅郎若不嫌弃,以后叫我一声觉哥就行。” “不,好吧!大,公子,的,身份……” 蔺觉实在是听不下去,打断她道:“傅郎还是嫌弃,是否唯恐我连累到你?” 两个人并肩往上,傅白彗是故意慢行,上一阶台阶便四处看看。其实周遭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山是石头山,如今的时节,山间的气候更冷,大树的树叶都还没能长出来。偶尔能看见一株绿草,就已是稀奇。 她没太用心和蔺觉言语,直到他打断了她的话。 她猛一回头,见蔺觉正看着她,又恰好,一束阳光穿过了光秃秃的树林,照了过来,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摇头道:“不是。” “那是嫌弃我腿脚不行?我且跟你说吧,我这腿是从马上摔下来摔坏的,大夫说了,认真养个几年,能好。” “不,不,不,”傅白彗不知蔺觉为何这么认真,她只是觉得他们两人也是今日才认识而已,连朋友都还不算,说出来的话自然是寒暄reads();。既然是寒暄,又哪有当真的道理。她急忙摆手辩解,“大,公子,乃是,皇亲,国戚。” “可谁也保证不了什么时候就又会被贬成庶民。” “不,会的。”傅白彗肯定不会说,其实她也这么想。 “傅郎,我可是真心诚意待你。” 他如此不依不饶,自个儿说话还得小心着别说利索了,倒不如认了省心。 傅白彗苦着脸,还特地恭了恭手:“觉哥。” 蔺觉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诧异了一下,笑:“为兄甚是欣喜。” 然后他便看见傅白彗咧了咧嘴,只不过笑得并不是那么开心。 他就更欣喜了。 可不是欣喜,上一世那么不可一世的傅白彗,这一世也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一回! 蔺觉终于找到了和她说话的乐趣。 “傅郎不爱说话?” “嗯。” “嗯是何意?” 嗯是我想打死你。傅白彗抬头看了看蔺觉,没什么表情地道:“不喜。” 蔺觉装着感觉不到她的坏情绪,又道:“傅郎应该多多言语,就像我这坏腿一样,大夫说了,多练方能好。” “是。” “傅郎不用觉得羞臊,有什么想说的尽管与我说。” 没什么想跟你说的。傅白彗伸长脖子看了看,md,还有好多层台阶,一眼望去,还是看不见书院的大门在哪里。 “傅郎可有什么偏好,都读过什么书,最喜欢谁的文章?” “无。” “无是什么意思……”蔺觉眯了眼睛道,见傅白彗瞪了过来,又赶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哦,无偏好。” “傅郎爱吃什么菜?” “不挑。” “傅郎肚子饿不饿?” “不饿。” 于是,蔺觉叫住了仆从,自个儿一转身,也不管身后的台阶是不是满是尘土,伸直了右腿坐下去。 顺意赶忙呈上了大饼和肉干。 蔺觉吃的并不精细,手里的大饼就是普通的脚夫常吃的那种,肉干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熟肉风干,方便携带。 上一世,他是行过军的,虽然在军中毫无建树,但上一世后天养成的王公贵族之气,便是在那时磨没的。 至于这一世,他要是还不明白生硬养出来的那些个王公贵族之气,对于他的未来没有丝毫的好处,那他就真成了头猪,那么,上一世也只能算白白被他那好祖母给蹉跎了,更别提什么重新来过,扬眉吐气。 蔺觉也不相让,谁让她说她不饿的。 吃相也不太文雅,大口吃饼,大口吃肉,就连喝水也是咕咚咕咚reads();。 因为想着午时便会到,傅白彗还真没有准备干粮,倒是有水。 看人吃肉,自个儿喝水。 坐在她身边休息的小德喝水的时候,直勾勾地看着人家吃肉,还舔了舔嘴唇。 傅白彗瞪了他一眼,他这才赶紧撇过了脸,嘴上嘀咕:“眼看就要到了,再晚该错过饭时了。” 这话简直就说到了傅白彗的心底。 这都什么事儿啊! 要不是姓蔺的,她这会儿已经在见山长了。 又不好抛下他们快行。 傅白彗无声地叹息,一只手无意识地在台阶上搓来搓去。 蔺觉其实也不太饿,好像是故意在磨蹭时间。 这也是磨蹭过后,他才忽然想明白的事情。 至于磨蹭的原因,好像是想逗傅白彗生气。 而至于为什么想惹她生气,难道是想起了上一世的许许多多事情? 是哪一件呢?是他祖母下旨让他娶她?还是她拒婚? 复又前行,蔺觉沉默不语。 傅白彗只觉轻快多了。 行了约有半个时辰,终于见着了书院的门楼。 门楼约有五丈多高,上有石匾,石匾之上“百鸣书院”这四个大字苍劲有力。 门外有专人把守,而门楼之后,还有约几十层台阶。 蔺家的顺意和傅家的小德呈上了专门的拜贴,以及束脩六礼。 蔺觉和傅白彗一起,入了门楼。 至于其他的仆从,待放好了行李,皆要归家去。 蔺觉边走边想,他这样不行,他既然想和傅白彗联手,就不能再想着她不好的地儿。 傅白彗想的不多,她只在想,往后的住宿问题。 她这儿都还没开始发育,只要裤子不脱,她并不担心被识破的问题。 她只是害怕自己夜里说梦话,万一说的是流利的。 发育这个词儿,是她打季路言那儿听来的废话。 季路言将识破她那会儿,挺得意地说过那么一句:“小样,你以为你还没有发育,我就不知你是女的!” 后来她就留心瞧了,抽条长的女子,譬如傅岭比她大了两岁的姜花,她的胸前就多出了两坨子肉。 她也留心过自己,自己的胸前还是一马平川,和小德无疑,就是小德的下头比她多了条虫。 傅白彗正想着的时候,双眼无意识地向蔺觉看了过去,看的地方不巧,刚好是他的下半身。 蔺觉可知道她是个女子,那直勾勾的眼神,他头皮一麻,顿觉双腿间一紧。 第4章 白彗04 - 傅郎 - 后紫 百鸣书院藏于半山之间,山峦环拱,溪水长流,松柏参天,清雅静谧,实乃读书胜地。 书院内有殿堂廊房五百余间,共有五进院落组成。 首为先师祠,供奉孔圣人,以及书院有关的先师先贤。 其后为讲堂,讲堂很大,能同时容纳数百人。 讲堂后为师道堂,这是夫子以及山长平日里读书、赏花、作对的地方。 最后是藏书楼,听说这里的藏书约有万册。 两侧配房为饭所、书舍、学斋等。 傅白彗在书院里转了一圈,这一回,没带蔺觉。 不带他,她把整个书院逛了一圈,也还没用一盏茶的功夫。 可她还是在书舍的后花园里停了一会儿,约莫半个时辰后,回了学斋。 只因她不太想和蔺觉住一屋。 学斋就是他们这些学生住宿的地方,到了这地儿,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寒门子弟,统统与人合宿一间屋。 既然跑不掉合宿的命运,傅白彗还是想找一个傻点儿的,好糊弄,而那蔺觉看起来太精。 且,废话也太多了。 蔺觉并不知傅白彗打的是什么主意,只知她说是有话要和即将回家的老仆交代,可这一交代,就没了人影,就连她的书童,都等她等的焦急。 这就是她最叫人讨厌的地方了,随时随地,都是一副拒人之千里的样子。 另一方面,蔺觉也正在烦恼,要不要和傅白彗住一间屋? 他知道她是个女子,与她同住一屋,不便的地方太多了。 他倒是想任由她和其他的书生住一屋,可居然又有些下不了决心。 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蔺觉不喜这样的自己,一拧眉,和傅白彗的书童道:“将你家公子的行李,抬到我那屋。” 小德迟疑了一下。 蔺觉一挑眼睛,冷笑,又道:“怎么?没听见?”又和身旁的顺意道:“你去帮他抬。” 小德已经听说了,眼前的这位可是王爷的儿子,是真正的王公贵族。 先前他不发火还好,他这声音稍稍抬高了一些,小德顿时一个激灵,二话没说,和顺意一人抬了一边,把木箱抬进了屋,然后再不用人吩咐,开始归整衣物。 傅白彗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小德竟不在院子里,她便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小德。” 小德从窗户探出了头,“公子,这儿reads();。” 正是不远处门朝南的一间屋子。 傅白彗心想,这小德主意倒是变大了,她还没回来,他就自作主张给她选好了屋,虽说选的屋朝向不错,却不知舍友如何。 而后,她上了台阶,走过了一截长廊,抬脚进屋……她没什么可说的了。 先说屋子,屋子不大,四四方方的一间屋子,有两个桌案,两个雕花的衣柜,一张床,床也是四四方方,无柱无顶,床的中间摆了个四四方方的小桌案,以此为界限,将一张床一分为二。 屋子其实还好啦,算不上多简陋。 床也还好啦,两人的中间隔了桌案,滚不到一起去。 就是这舍友……不怎么好。 蔺觉这会儿正翘了脚,坐在床的一边看书。 傅白彗没有说话,瞪了小德一眼。 小德怪委屈地撇了撇嘴,不敢吭气。 傅白彗心想,得,行李都快归整好了,总不能再搬出去。 她思了一下,道:“觉哥,往后,的日子,还请,多多,关照。” 她总不能一辈子都是个结巴,她得一点一点做出改变,还不能让别人怀疑。于是就想了这个办法,两个字或者三个字一断句,这法子,还是以前她用来教她大哥的。 蔺觉闻言,放下手里的书,道了句:“无妨。” 傅白彗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蔺觉还只当她会再客套两句,等了片刻,见她居然转身出门了。 蔺觉瞪着门看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女子,真是与他相识的其他女子,没有一点儿相同的地方。 一回头,正对上小德打量他的眼神,小德惊慌失措地移开了眼睛,他则继续捧起了书本,却是一句都没有看进去。 傅白彗出门和其他屋的学子联络感情,去到哪屋都是焦点。 大概因为她特殊的断句方式。 住在这南学斋的都是今年新收的学子,大家都是新来的,对什么都新奇,拜孔大典会在明日举行,今天的时间,就是用来联谊。 傅白彗一直在外待到了晚饭的饭点,才回了自己的屋。 小德和顺意已经给她和蔺觉端来了晚饭,各自两个小菜,一碗粥,还有一个馒头。 两个人退守到一边,傅白彗发现,小德看着她的眼神儿,带了点儿小幽怨。 傅白彗埋头喝粥,当没看见。 心想,他还幽怨呢,她都没处说理去。 上一辈子,都快谈婚论嫁的两人,也没像现在这样坐到一起吃顿饭。 蔺觉一时有点儿恍惚,就忘记了动筷。 傅白彗半碗清粥下肚,发觉他正咬着筷头,不知在想什么,便问:“不和口、味?” “否。”蔺觉夹了一筷子竹笋reads();。 听说这笋就是山后竹林里挖来的,吃起来滋味倒是不错,就是炒之前没有过水,有些麻嘴。 “哦,那多吃。” 蔺觉也发现了,只说简单几个字的时候,傅白彗说话还挺像正常人的,他点点头道:“很好,以后就像这样说话,两个字,或者三个字,停顿一下,说话的时候,不要着急,多多练习,没准儿你这口吃的毛病就好了。” 他心里知道,不是没准儿,是一定会好。 若不然,上一辈子的五年后,朝堂上第一次见面,她便辩的自己无还嘴能力。 那时的她实在是讨人厌啊! 这是赞许? 傅白彗愣了一下,没能及时把夹起来的笋片放进嘴里,笋片一滑,直直落入了粥碗,意识到自己失态,她略微皱了下眉,端起碗来把剩下的粥一气吃光,而后放下碗筷,道了声:“慢用。” 蔺觉用饭确实是慢,上一辈子行军落下了胃疼的病根,自那起,吃饭就没再快过。 他慢吞吞地喝完了粥,又慢吞吞地吃了几口馒头,这才让顺意把碗碟撤了去。 小德的手快,顺意才将上前,小德便把自家公子用过的碗筷收到了食篮里,还瞥了他一眼,才抬脚离去。 把碗筷一收,小德就没事了,在家时,公子也从不让他伺候洗漱和更衣。 要不是那蔺大公子,吃饭太慢,说不得他这会儿都已经躺到床上了。 主子是惹不起,瞪一瞪他的书童,又不会被挖眼睛。 屋子里只剩下蔺觉和傅白彗两个,一阵夜风吹进来,案上的油灯受不住风,跟随它摆了又摆,墙上倒映的虚影便也跟着晃了晃。 蔺觉正在心里想,这样下去不行。 刚想了个话题,就听坐在桌案那头的傅白彗无甚表情地道:“睡觉。” “嗯?”蔺觉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只听她又道:“明早,还要,拜孔,夫子,早些,歇息。”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自己抖开了被子,先是脱了外袍,将外袍工整地叠在枕头边,又脱了鞋,直接钻进了被子里。 蔺觉其实还想说,行了半日的路,应该洗洗。 可怎么洗? 莫说是她了,连他都不知该怎么洗。 总不能在这屋子里直接洗。 蔺觉双眼看着屋顶,默默叹气。 这时候,顺意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个白色的东西,表功似地道:“大公子,亵裤我已经洗干净了。” 蔺觉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一把夺过了亵裤,塞进了被子里。 他赶走了顺意,看了看四方桌案那边的傅白彗,只见她一动不动。 肯定没有睡着,蔺觉想。 他吹灭了油灯,又想,这女子,怎么一点儿都不当自己是个女子呢! 傅白彗:我这儿都还没开始发育…… 第5章 白彗05 - 傅郎 - 后紫 傅白彗不止睡的早,起的也早。 天还没亮,她就睁开了眼睛,窸窸窣窣地起了床,她预备换了身上的中衣。她想今天要举行拜孔大典,怎么着也得换身干净的衣服。 换的时候很小心,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那厢把自己裹的很紧的蔺觉,中衣的里头她啥都没有穿,听说男儿家都是这样,长大了之后就无需像女儿家一样再穿个肚兜,反正她还没发育呢,穿了那玩意儿也没什么用。 换好了中衣,才去换中裤。中衣够长,可以直接遮住股,这会儿就是蔺觉醒了,也不怕被他识破。 最后一个步骤就是穿上圆领袍。 傅白彗穿好了所有的衣裳,坐在床头,正往脚上蹬鞋呢,蔺觉真醒了。 蔺觉睡觉一向惊心,可昨晚上思绪太多了,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只知道一睁开眼睛,我去,床前坐了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他一惊,翻坐起来reads();。 傅白彗听见了声响,偏头很是淡定地看了他一眼:“醒了?” 蔺觉要疯了,差点儿摸了枕头下面的匕|首。他还以为是有人想要行刺,听见了她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他如今才十三,离被刺还有十年的光景。 饶是如此,也心跳的扑通扑通,瞬间又趴了回去。 他没有吭声,心里却想着:这以后的日子……恐怕是真不好过! 他拉拢傅白彗之前,必须得先适应她。 蔺觉又在床上缓了一会儿,也起来了。 傅白彗这时候才敢把油灯点亮,用杨柳枝沾了些许沉香和甘松的混合物,刷牙漱口,又自去院子里的井中取了些水,洗脸。 蔺觉本来是想等顺意来的,见傅白彗已经洗漱完毕,正要出门,便道:“你去哪儿?” “出门,走走。” 蔺觉又道:“等等我,我和你一道。” 这就忽略了她明显一怔的神情,也拿了自己带来的杨柳枝沾了些自家配置的牙粉,开始漱口。 漱完了口,顺意还没来。 他便自己拿了木盆,一步一顿,一步一顿,也就才走出去了两步,看不过眼的傅白彗一把拿过了他手里的木盆,替他去院子打洗脸水。 她提了半桶上来,倒进盆里刚好是一盆。 傅白彗端着一盆水回来,将脸盆在木质的洗脸架上放好,道:“用。” 清晨的井水冰冰凉,敷在脸上的瞬间,蔺觉整个人都彻底清醒了,还没来由的心情舒畅。 想来是傅白彗照顾他的腿脚,嗯,一定是这样,两个人就在院中走了走,并没有走多久。 天快亮的时候,顺意和小德一块儿来了。 书童们有专门的住所,十人一间,就在南学斋北边的一个小院子里。 傅白彗从不用小德伺候洗漱,但蔺觉可不一样,顺意一来,都要吓死了,当时就跪下请罪。 蔺觉喝着傅白彗沏好的茶,说顺意:“你起来吧!” “小的不敢,请大公子降罪,小的不知大公子会起的如此早,小的明日一定会来的早些。” 蔺觉轻飘飘地看了离的并不远的傅白彗一眼,摇头道:“今日是什么时候来的,以后也这样,你起来吧。” 顺意没太明白意思,不太确定地重复了一遍:“真不用?” “嗯。”蔺觉慢条斯理地轻哼一声,还怕傅白彗怀疑,加了一句:“我是来书院学习的,不是来享受,其他学子能做的事情,我自然也能。” 当然不用,有未来的巾帼首辅给打洗脸水,谁还用小厮啊。 早饭用的还是清粥和小菜。 食毕,书院的学钟响起,各屋里的学子听见钟响之后,全都出来了,齐往先师祠而去。 拜孔大典,乃是由百鸣书院的山长卫泽秀主持。 卫家乃是晤阳的大户,基本上算是晤阳地界儿最有头面的世家,如今的郡守卫泽西便是卫泽秀的胞弟reads();。 其实按照傅家的身份,别说是傅白彗了,就是如今住在城中傅家的二房子弟,也不一定能顺顺利利地到百鸣书院学习。 傅白彗能来这里,还多亏了将她从山匪窝里救出来的乌将军,他的亲自保荐。 其实拜孔大典,也没想的那么复杂。 就是由山长领着上了柱香,叩拜完了,又跪坐着听山长训话。 山长说的话也不太复杂,总结了来,就是季路言常说的那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最后一项,山长拿花名册点了名。 今年新招的学子,一共有四十人,士族二十二人,全部住在南学斋里。 还有寒门子弟十八人,住在北学斋。 该认识的,傅白彗昨日已经认识了几个。像住在她和蔺觉左边屋子的两人,一人是晤阳凌家子弟凌枫,另一人是辉郡方家子弟方基胜。 住在她和蔺觉右边屋子的两人,一人是山长的子侄卫子莫,还有一人,她昨日没见着,听说并非晤阳人士。 至于还没认识的,留待以后慢慢熟识吧! 而蔺觉,对这些人都不上心。 只在心里想着,那赵武楠也该来了吧! 上一世,蔺觉并不曾入过这百鸣书院。 他是寿王的长子,即使不受皇祖母待见,也照样能进国子监。 实际上,上一世,他连国子监都没去,谁说的王爷之子就得学富五车呢! 上一世的这时,他不学无术,倒是一心和弟弟一起学习王公贵族的派头,只为了什么时候进京,能不被那些人看低了去。 他的父王十几年前被贬离京,那时,莫说是他弟弟了,就是他都还在母妃的肚子里。 明明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子孙,却过了十来年的庶民生活,该有的贵族气息早就荡然无存,消失在泥土里了。一朝恢复了身份,骨子里的不自信和恐慌,轻易而举就能迷失了自己。 他对他上一世的总结,只有八个字——刚愎自用,胸无宏图。 而这一世,就是用来把上一世的所有错误都改正过来。 是以,他提前了五年,提早结识傅白彗。 还提前了不止五年的时间,提早对付赵武楠。 赵武楠上一世,作为赵王世子,也没去国子监学习,而是来了这百鸣书院,与傅白彗结识,而她起先是赵王府的一把利剑,后来就成了赵武楠的侧妃。 其他的不说,上一世,赵武楠单侧妃就有六个。 蔺觉怎么都不相信,那真是傅白彗想要的。 “觉哥,吃。” 傅白彗发现了蔺觉打量她的眼神,给他夹了一筷子野山鸡。 就差说一句——别看我了,快吃鸡|吧! 中午的饭食,有一道野山鸡,炖的还算入味儿reads();。 反正,傅白彗不挑食,觉得这里饭菜的滋味已经相当不错,比山匪窝里的饭不知好吃了多少倍,可那蔺觉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大概是挑口,虽说干什么都磨蹭,但就属吃饭最磨蹭了。 傅白彗吃完了饭,还想午休,下午就要去讲堂跟随夫子学习。 他这一磨蹭,不知又要浪费多少时间。 傅白彗想了想,就没停下手,给他夹完了一筷子,又夹了一筷子。 一旁的顺意,吓得脊背都麻了。 他家大公子根本就不吃鸡,还有他家大公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旁人用用过的筷子,给他夹菜。 顺意想要出言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他伸头看了看米桶里的米饭,已经所剩无几。 他今日去拿饭,饭所里的师傅说了,菜是单人单份,但因为盛饭的米桶有限,却是一屋只给一个。 那个傅家的大郎已经在吃第三碗了,这是想给大公子换一碗干净的米饭都不行。 他家大公子性子好,可性子再好,他也是有身份的。别看现在还是寿王长子,没有任何的封号,不久就会是寿王世子,或许再不久就是寿王了。 顺意清了清嗓子,道:“大公子,依小的看以后您还是单人用膳的好!” 傅白彗顿了筷子,挑眼去看。 早就回了神的蔺觉眯了眯眼睛,冷脸问顺意:“你是我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 “看大公子说的,小的永远是小的。” “那我怎么吃饭还用你来教?” “不是,大公子,您毕竟是寿王长子,还有这饭,小的怕您不够……”顺意解释不清,他还想说傅家大郎夹的菜上还有傅家大郎的口水,可他看见大公子刚刚夹了一块儿野山鸡,还啃了一口。 傅白彗默默地放下了碗筷,默默无语。 她好像确实逾越了些。 就是吃的也有点儿多了。 其实她这一碗吃完,还可以再吃一点儿,就是把米桶里剩下的那点儿都吃光,也不在话下。 可蔺觉到现在,吃的都是那一碗。 傅白彗下意识挠了挠头,把自己碗里剩下的一点儿饭底子,往蔺觉的面前一推,挺不好意思地道:“我,吃不完,给觉哥。” 顺意要晕死了,那傅家大郎是不是有病啊,吃不完还盛那么多,吃不完就可以给他家大公子了。他当他家大公子是要饭的乞丐啊! 顺意是要跳脚的,却只听他家大公子“唔”了一声后,道:“放那儿吧!” 顺意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威武的天神啊!他到底听见了什么? 蔺觉其实没想干什么,他就是想温柔点儿,再温柔点儿,他还得和赵武楠抢人呢。 那赵武楠待人的秘诀,可不就是四个字——温柔以待。 第6章 白彗06 - 傅郎 - 后紫 对于傅白彗来说,蔺觉在约等于麻烦之后,又约等于了抢饭吃的reads();。 好感这个东西,还真是微妙的要命,有时候是越刷越多,有时候就成了越刷越糟糕。 关键在于,上辈子,一见傅白彗就瞪眼睛,恨不得扑上去生吃了她的蔺觉,在这一辈子也没有那个觉悟发现到底哪里不对劲。 如此一对比,他还没有小德精。 午饭时的阵仗,小德一句话没说,可全程都在看着呢! 和他家公子住一屋的人,他不敢惹,但顺意就不一样了。 书童也有书童的世界,譬如一个房间住了十个人,要么拉帮结派,要么怎么地一个屋里也得分出个老大来。 小德谨记他家公子的教导,没打算争个老大来当当,但他就是想揍一揍顺意,好让那个家伙下次在他家公子吃饭的时候别叨叨。 别看小德长的瘦,可小德并不是在城里的傅家长大的孩子,他本来就是傅岭的,打小就是跟其他的孩子在泥坑儿里打大的。 他找的法子也简单粗暴,非说顺意踢了他的水盆,一言不合,抡起小拳头就和顺意干上了。 顺意不敌,哭的稀里哗啦地想去找蔺觉做主。 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蔺觉和傅白彗正在讲堂里听夫子讲义。 顺意就坐在他家公子的门前儿,一边等着人回来,一边还在抹眼泪儿。 小德走了过去,戳了他的额头,道:“看你那出息!真给你们家公子丢人。” 顺意有些怕他,脖子缩了一下,还是抽泣。 小德便又道:“你往后不那么多事,我就不揍你。饭不够吃,咱俩去拿饭的时候,只管问饭所里的师傅多要,可你不能因为想让你家公子吃饱,就让我家公子饿肚子。你们家就算是王公贵族,也不带这样欺负人。听见没?往后只要你听我的,我就罩着你。” 到吃晚饭的时候,顺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刚想张口,被小德一瞪,瞬间就窝到了一旁。 傅白彗不明所以,看了看小德,小德冲她眨了眨眼睛。 可是这事儿,到底没有瞒过蔺觉。 自己的书童被人给揍了,还是因为傅白彗没吃饱,蔺觉没有声张,给了顺意几两碎银,让他去找饭所负责下山采买的师傅,不是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就是让负责采买的师傅,每回下山的时候,给带回来二斤点心。 以前倒是没想过用吃的来收买人心,现在是无所不用其极。 点心到的这日,赵武楠终于也到了。 傅白彗不知是不是错觉,隔壁新来了那个听说是赵王世子,长相也就还行吧!她这屋里的寿王准世子,却忽然就昂奋了,时不时地会在门外转上一圈,那架势脖子硬的就跟刚打过鸣的公鸡似的,准备随时捍卫自己的后宫,和别的鸡干架。 还有,措不及防的投喂,比挨饿还叫人心慌。 不过,她很快心就不慌的时候,想:嗯,茂春斋的点心真好吃! 傅白彗对赵王世子和寿王准世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她只知道刘夫子说了,下一回他讲义,她要是读书读的还不利索,就给他圆润地滚出去。 她在思考这个问题,是圆润地滚出去呢?还是去后山转个一趟,扯上个“奇遇”,让她这结巴的毛病,一夜痊愈? 傅白彗简单粗暴起来,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害怕reads();。 她哪儿都没去,连着三天,天天高声诵读刘夫子教的《书经》,一遍不流利,两遍,两遍不流利,三遍,三遍还不行,四五六七遍,不知疲倦。 实际上是真疲倦,明明都要倒背如流了,还得装着读不顺,身心俱疲,可她必须得小心翼翼。 这个一不小心,也算是出了点儿小名,人送外号“拼命小结巴”。 连新来的赵武楠都认得隔壁的小结巴了,问卫子莫:“子莫,晤阳傅家,我倒是并不曾听说过。” 两人正在下棋,赵武楠的棋艺一向比卫子莫高超,这会儿他正夹了一枚棋子,犹豫不定,便随口道:“哦,傅家就是乡绅,最近几十年才发的家,非说自家是征和傅家的偏系,因为钱多人傻,晤阳城里有什么大事儿都得插|上一脚,晤阳城中的大户也习惯了。去年原先的家主被山匪弄死了,二房接替大房管了家,你是没能提早来,若是提早来,那傅家没准儿真敢下帖宴请你。咱隔壁的那个,是大房的独苗儿。乌将军怜他丧父,牵了个线,要不然我伯父不会收他入书院。” “倒是个好学的。” “不,我倒是觉得他很有自知之明。勤能补拙,笨鸟先飞,没准儿还真能让他飞起来。” 谈论到此为止,赵武楠将自己带来的肉脯,使人送了些去。 书院的日子清苦,也就是来的第一日吃了一回野山鸡,这连着多日,连根鸡毛都不曾见着。 傅白彗一见肉脯,两眼放光,拱了手,和书童华宇客气道:“多谢,赵王,世子。” 华宇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有些想不通,他家世子怎么什么人都结交呢! 蔺觉也想不通,吃了他好几斤的点心,也没见如此眉开眼笑,一盒子肉脯就被人给收买了? 要当真,他看不起她。他恶狠狠地想。 想是这样想,却转身就叫顺意进来说话。 蔺觉连叫了两声,顺意才听到。 他不耐烦地道:“你干什么呢?” 顺意嘟了嘟嘴,没敢说,小德正找他商量,怎么揍华宇呢! 小德说华宇目中无人,该揍。 顺意也是像现在这样嘟了嘟嘴,没敢说话。 顺意接了他家大公子给的银子,又去了饭所,这一次不止要买点心,嗯,还要买肉脯。 买来的点心,也没见他家大公子吃啊! 都进了那傅家大郎的肚子。 他家大公子啥时候这么体贴过呢? 该不是,不会吧!也像他一样挨了揍? 是了是了,那句话怎么说,有其主必有其仆。 嘤嘤嘤,他和大公子,掉狼窝里来了。 有一个小书童,蹲在路边,哭的好伤心啊! 第7章 白彗07 - 傅郎 - 后紫 “拼命小结巴”果然没有白拼命,刘夫子又讲义时,点了她起来背诵《书经》。 “嗯,还不错,孺子可教!” 刘夫子给了傅白彗这样的点评。 要知道向来以严苛闻名的刘夫子,从来都不夸赞学生,傅白彗是第一个。 就连蔺觉也发现傅白彗变了不少,好像长高了一点儿,就连说话也越来越流利了。 他倒是一点儿都没起疑心,潜意识里觉得她是傅白彗,这天底下,就没有傅白彗干不成的事情。 傅白彗自己的心里忐忑了两天,发现很多人根本就不在意她一次是能说三个字,还是能说四个字了,这才大胆地放了心,继续往前迈进reads();。 “觉哥,我一会儿,要和赵王世子,下棋。” “你说什么?”蔺觉下意识就翻了眼睛。 碰上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关键在于他翻脸了,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翻脸。 傅白彗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心想,难道是她一回说了六个字,被他发现了不对劲? 她再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我去找,赵王世子,下棋。” “阿白,我一向觉得你并没有巴结权贵之心。难不成你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好好的功名路不走,也想着走了赵王世子的路子,做赵家的门客?” 说着,蔺觉还冷笑了一声。 这是奚落连带嘲笑,一齐攻击。稍微有点儿志气的男儿,绝对受不了。 可傅白彗不是个男儿,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明确地想要去走功名的心。 她很有自知之名,她一个女儿身,现在不被人识破,是因为还没发育,可她总有发育的那天,到时候,胸前两坨子肉挺了起来,就是拿布条勒也藏不住。 别说是本朝了,就是前朝,前前朝,也没见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还别说,说不定做赵家的门客,真是一条发家致富的路。 傅白彗愣了一愣,笑的很是开心,还对着蔺觉深鞠一躬,道:“多谢,觉哥提醒。” 蔺觉……他提醒她什么了? 蔺觉想不通,傅白彗去隔壁找赵武楠对弈,他想了又想,也准备去。 这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作为百鸣书院的两大吉祥物之一,一个是没什么权势的蔺家子孙,一个是风光无两的外戚,要仔细算起来,可不也是亲戚。再怎么不亲,血缘在那儿放着呢,也能算得上是表兄弟。 可两大吉祥物至今没怎么交流过,即使一块儿学习,学习的时候又不能说话,学习完毕各走各的,偶然遇到一起,也顶多说一句“大公子有礼”“赵王世子有礼”,这样的废话而已。 蔺觉准备迈出艰难的一步,其实也并不太艰难,反而极具必要性。 想通了之后,蔺觉也不显扭捏,仿佛自然而然地听到了隔壁的吵闹声音,这自然而然的程度到了仿佛以前都是听不到的,又自然而然地不请自去,还带来了顺意刚提回来的二斤点心。 同众人道:“我听这里热闹非凡,便对二斤点心,也来凑个热闹。” 傅白彗真不想说,她一看见那点心,立马想起了屋里的空盘子,肉疼的不行。 蔺觉看着挺精的,谁知怎么这么傻,怎么能有多少拿出来多少呢!不知道拿出来一斤放起来一斤啊。这书院可不比城里,像细点这些东西当真是有钱都买不着。 想啊,书院里有书生好几百个,个个都找饭所里的师傅带东西的话,师傅也不用采买其他的了,单买个点心,都能扛累死。 像傅白彗这种身份的,就是拿上三倍的价格,也求不来师傅帮忙买点心。 她肉疼的同时,连脑子也跟着迟钝了。 手持了黑子,迟迟落不下。 对面的赵武楠便趁了机会道:“看大公子这话说的,你不拿点心,我就不许你来我这屋似的reads();。” 蔺觉笑:“可不是,不带点心,怕你给我轰出去。” 众人笑。 赵武楠也笑,还拿手点了点傅白彗,“阿白,你倒是落子啊!” 傅白彗干脆道了一句:“我,倒是想落,想了半晌,落哪里,不出三步,我都得输。赵王世子,委实,好棋艺。” 瞧这马屁拍的,吃了他那么多点心,都没说给他也拍一个顺心顺意。 蔺觉不动声色地剜了傅白彗一眼,顺势坐在了他身边,“赵王世子当然好棋艺,咱俩都下不过他一人。” 说着,已经捏了一颗黑子,轻轻落下。落下的位置还极巧妙,一下子就杀死了白子一大片,解了黑子的危局。 上一世,他也没和赵武楠下过棋,不过倒是听说了,赵武楠的棋艺绝佳,他那好祖母最喜的就是请赵王入宫对弈。 不巧,他诗书六艺,样样稀松,唯独这棋艺,还能上些台面。 加之,上一世,总盼望着自己棋艺好了,也能得他好祖母的青睐,倒是又下了苦功练习。 蔺觉已经挽了袖子,碰了碰傅白彗,奚落她道:“看你下的这手烂棋,连我都不敌,还敢来找赵王世子对弈,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傅白彗太想翻白眼了,蔺觉的棋艺如何,她可不知,两人压根儿就没有在一块儿下过棋。 原本就是不大的地方,两个人坐实在太挤,傅白彗又不好脱了鞋,上那卫子莫的床上去。 蔺觉本来就比她高,更比她壮实一些,她已经被他挤到了桌子旁,一下都动弹不了,只好道:“觉哥,你来反杀,赵王世子。” 赵武楠一听,眼皮儿随即一挑。傅白彗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哄好了离得最近的这头顺毛驴。 果然,这话蔺觉听得顺耳,让出了一个缝隙,道:“阿白去给我二人沏杯茶。” 傅白彗从那缝隙里挤了出去,哎哟妈呀,终于逃出生天了。 傅白彗也没想到,蔺觉看起来就跟个绣花枕头似的,哪知,倒也是有三分能耐的,就着她那残局,愣是和赵王世子下足了半个时辰,还下出了个和局。 晚饭时间,傅白彗亲自给蔺觉盛了粥,“觉哥,委实,好棋艺。若是,能重新,开一局,没准儿,连赵王世子,也不是对手。” 无他,就是想拍好了马屁,能让蔺觉陪她练练手。 百鸣书院和国子监差不多,设了三堂上课。 学生入书院学习不分年纪,一律分在正义堂,学期为一年半。一年半后考试,成绩好的入诚心堂学习,成绩差的继续留在正义堂。入了诚心堂之后,学期也是一年半,再行考试,考试优异者,进率性堂学习,差者则继续留在诚心堂。在率性堂的学习时间也是一年半,一年半中有八次考试,每次考试优良者积一分,积够八分者,则由山长举荐,或是参加当年科考,或是破格提拔,直接入朝为官。 当然,也有的学期满了,就直接回家的,入不入朝为官,走不走功名之路,还看个人的机缘与际遇。 以傅白彗的心思,自然想不了那么远,她就是想着一年半之后,能从现在的正义堂,顺顺利利地升入诚心堂。 听说棋艺,也是考试之一reads();。 傅白彗自己有几斤几两,她清楚的很,就她的棋艺,不需要蔺觉贬低,确实差的不行。 原还想着在赵王世子那里偷偷师,如今发现她的房中有个宝了,何必再去惦记别人房中的。 与蔺觉相处了二十几日,他是个什么脾性,她大概已经摸清,切,就是头顺毛驴。 傅白彗不止给他盛好了粥,还双手奉上,又把她珍藏的他买来的肉脯,拿出了两片,掰碎放在了他的粥碗里。 这才道:“觉哥,吃饭。” 蔺觉也没纠结她掰肉脯的手是不是洗过的,拿了勺子,舀了满满一勺,放进了嘴里。 嗯,怪不得小结巴一见肉脯两眼放光,还别说,这稀粥配上肉脯,滋味确实美妙了不少。 不知不觉,稀粥多喝了一碗。 蔺觉是准备在院子里头转转,消消食的。 只见傅白彗摆好了棋盘,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肉脯,还用无比轻快的声音道:“觉哥,下棋。” 蔺觉一晃神,找不出拒绝的原因,往回走的时候,心想,他大概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不对啊,上一辈子,悔婚的是她,明明是她欠了他的! 这一对弈,花去了一个多时辰,不是傅白彗下的有多好,而是蔺觉自己都记不清他让了她多少次,这哪里是下棋,分明是在教她怎么下棋。 三月的春风,即使山中的晚上还有些凉,但那风吹在身上,也是软绵绵的,不带一丝的脾气。 蔺觉上一辈子和这一辈子加起来,从没有过这么好的耐心。 实际上他早就没了耐心,急出了一身的汗,真想一戳她的脑门,问一问她那脑袋里,装的是脑子还是柴禾,就这水平,还巾帼首辅呢! 切,草包首辅还差不多。 他急的不行,挠了挠背,吩咐顺意:“今儿我要洗澡。”自打来了这里,和她住在了一个屋里,他就再没洗过澡。 两辈子加起来,即使早些年他爹还不是寿王,他都没有这么脏过。 说罢,他便去看傅白彗的反应。 傅白彗装着没听见。 蔺觉一手搅乱了棋局,把早就想好的说辞,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 “我跟你说,我不喜欢和人共浴,我要在屋子里洗澡。你让小德和顺意一起,帮我拎热水。我不白使唤你的书童,等明天,我让顺意帮着小德,给你提热水洗澡。如何?” 傅白彗点了点头,默默地开始收拾棋局,想了一会子,忽然道:“那我呢?” “什么你呢?” “你洗澡,我去哪里?” “你爱去哪里去哪里,只要别待在屋里。” 傅白彗一听,长出了口气,她还真怕他心血来潮,让她帮他擦背呢! 傅白彗飘乎乎的眼神,落到蔺觉的身上,他的心忽地一紧,差点儿脱口而出:你想的美! 第8章 白彗08 - 傅郎 - 后紫 成功解决了洗澡的问题,傅白彗对蔺觉终于有了些许改观。 如果大早上不再闹着跟她一块儿锻炼身体,就更好了。 至于打洗脸水,这种小事情,她还没有这么小气。 毕竟还得在一个屋子里住上许久,吃人的又嘴软,她便腿勤些好了。 四月的天气,连山间都仿似一夜间变得翠绿。林间也变得热闹非凡,虫叫和鸟鸣,不知给这山野增添了多少的意境。 傅白彗已经完全适应了书院的生活,除了嘴淡,没啥吃的,她也挑不出书院有啥毛病。 可就她这个正长身体的年纪,没啥吃的,就是最大的毛病了。 要不是为了学点儿安身立命的本领,谁愿意搁这儿受活罪呢。 小德倒是了解她,甚至比原先在傅家伺候她好些年的红梅和银雪都了解她。 她假装她的大哥,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那两丫头,是她做主给婚配的。 离开原本的家时,傅家的奴仆,除了她娘的两个陪嫁,也就是林叔和林婶,其余的哪怕是她的奶娘,她都没有带到傅岭。如今用的奴仆,都是她到了傅岭之后,新买的。 小德也是其中之一。 小德一家本是从其他地方逃荒来的,十余年前,傅白彗的爹初掌傅家的产业,为了广积名声,做了不少的善事,收了许多的流民做傅家的佃户,小德家便是那时来的傅岭。 原先也没想过小德会和她这么契合,只因他看起来比其他来应征的孩子机敏,她便留在了身边。 小德与她同岁,一看就是庄稼人的长相,皮肤黝黑,却有一双看起来很是机灵、又善于发现的黝黑眼睛。 “公子,前一阵子,下了场雨,山间那条小溪里也涨了水,那里头不知从哪儿游来了一些小鱼。” 小德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她。说的时候,还特地和她眨了眨眼睛,她就此便上了心。只需去饭所里弄些盐来,捉上来的小鱼,去鳞,不管是清炖,还是火烤,都美味的不行。 只是想要出书院,还得找个合适的时间才行。 最近,蔺觉发现,傅白彗殷勤的有点儿叫人心肝胆颤了。 洗脸水都是他还未起床,她就打好。 日子越发的暖和,她还拿了他的衣裳,说要到山间的小溪边洗衣裳。 蔺觉的脸都绿了,那堆衣物中,不止有中衣中裤,还有亵裤reads();。 他都是背着她换衣,换下来的衣裳,也是窝成一团,让顺意拿去洗。 偏偏这两日,顺意惹上了风寒,换下来的衣裳,便没能及时洗。 傅白彗端了一盆衣服正要出门,蔺觉竟似一步跨到了她的跟前,挡住了她的路。 他道:“我怎能让你给我洗衣,待两日顺意病好之时,自能去洗。” 傅白彗惦记着溪水里的小鱼,却道:“无妨,我也是顺手。” 蔺觉一皱眉道:“小德呢?你的衣服自然是小德来洗,咱们来书院就是为了能够安心读书,哪有带了书童,还自己洗衣的道理。” 傅白彗又不好说,她洗衣就是个障眼法,她其实是去捉鱼。 不好解释,就只能抱了盆不肯撒手。还心想着,自己干嘛非得想着吃人的嘴软,多个事儿要去拿他的衣裳洗,自己就是在瞎好心。 蔺觉倒是没想到,比他矮了一头的傅白彗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抢也抢不来,使蛮力又怕伤到她,他咬牙切齿地道:“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让你一介女流给我洗衣?” 幸好他的声音不大,幸好这会儿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傅白彗不能接受这个打击,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他,还看了看自己的胸。 她确定,她真的还没有发育。 脱口而出的话,是想说又忍了很久,话仿佛就藏在嘴边,一激动,没有思虑,得,说出来了。 蔺觉本来就很后悔,一见她低头看了看她自己的……他眼皮儿一跳,恨不得掐死了自己的同时,还掐死了她。 他上一辈怎么说也活到了成年,就算没能娶妻,却也是见过女人的。 大蔺的风气不似前朝,尤其是他的好祖母当权时期,大蔺的女子穿男装,打马球,崇尚和追逐各种外来的风尚,还在传统裙襦的基础上,改造了一种袒露装,不但将脖颈彻底暴露,而且,连胸部也处于半掩半露的状态。 他不记得上辈子的傅白彗是否也穿过那样的衣裳,可她刚才眼神瞄过的地方,就似一马平川,就目前的她,离张开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即使给她穿了那样的衣裳,也穿不出那样的风情。 她瞎瞄个什么劲! 他不知她的脑袋里都装了什么,又一想,说开了也行,至少往后难熬的不止他自己。 蔺觉趁着她愣神的功夫,终于不费力气地夺过了她手里的盆,坏脾气地往地上一扔,缓缓地走回了屋里。 傅白彗惊讶过后,一想自己当然不能承认,她还记得季路言教的抵赖*,跟了上去,做出了一副被羞辱的神情:“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是一介女流了?”蔺觉也是没想到,她还能干出抵赖的事情,又一想也是,她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上一世先是拒婚,后来答应了之后又悔婚,不也是抵赖,他眼一横道:“你是男是女,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敢问,大公子,如何得知?该不是,你看过我,洗澡?” 傅白彗作惊讶状,还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衣领,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蔺觉是真想把她的眼珠子给抠出来啊,却是不答不行,至少得替自己辩解一下,他可不是会偷看别人洗澡的那种人,于是瓮声瓮气地道:“不曾reads();。” “那你,偷看过,我入厕?” “不曾。” “那你,为何污蔑我,是女流?” 蔺觉想说“我跟你就说不清”,原以为是捉住了她的短处,却被她硬生生地说成了登徒子,而且她现在还是个结巴,她要是不结巴了,岂不是辩的他,没有一丝的招架能力。 蔺觉的心里不服气,冷着脸道:“你以为你抵赖就能抵得掉?你每日清晨起得那么早,可不就是为了避开众人的眼睛,独自去入厕!” 傅白彗倒吸了口气,仿佛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冤屈,急得抓耳挠腮,道:“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要不,我脱了裤子,给你看,我们是不是,一样的!” 她使出了绝招,想当初,季路言这么教她的时候,她捡了块石头,就向他砸了过去。 他一跳,躲开了,还道:“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但凡是要脸的人,绝干不出让人脱裤子的事情。” 现如今,傅白彗忐忑的不行,手心里全是汗,心想着,蔺觉好歹要点脸吧! 啊,天神啊,赶快把眼前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子捉了去! 这哪里是女子啊!这简直是…… 蔺觉还真找不出合适的言语来形容自己的震惊,他的脸或许已经红了,只觉烧的要命。 她那儿还一副“对,就是敢脱”的绝对表情,可他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着实说不出“你倒是脱啊”,这样的言语。 蔺觉扶了扶额头,求饶道:“你就当我没说过这回子事情。只不过,我毕竟是个男儿,又比你大了两岁,你不能这么冒冒失失地给我洗衣。难道,你家中人没有教过你,男儿和女子长大了之后……是不同的?” 怎么个不同法,他没再往下说,看她还傻不愣登的样子,估计是还没有来月信。 傅白彗确实不知道,蔺觉口里的不同,不是指外形上的不同。 她就是想不通,蔺觉怎么就笃定了她是个女子,可是这个话题,不易再谈论下去。 她便道:“原来觉哥,不喜我给你,洗衣,那以后,便不喜。”就算他半月不换衣裳,衣裳烂到了身上,她也不再多事了。 说罢,施施然转身,从衣服盆里挑出了他的,扔到一边,端着自己的衣裳,出门去。 蔺觉看着散落在角落里的白色中衣,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心想,翻脸的时候叫大公子,脸翻回来了又叫觉哥,这翻脸的速度,快赶上山里的天气了,说晴就晴,说阴就阴,说下雨就噼里啪啦下个不停。 第二日,顺意的伤风没好,老天像是和蔺觉过不去,哗啦啦雨下个不停。 亵裤这个东西,他一共带来了四条,一条被顺意洗破了,一条大前天换了,一条昨天换了,还有一条穿在身上。 也就是说,他要是再敢遗一次,就没得穿了。 伴着雨声,蔺觉很仔细地回忆,上一辈子的这个年纪,精力有如此旺盛? 别是被傅白彗气出了什么毛病。 傅白彗正扬着头站在廊下看雨,她的心里很高兴,觉得这雨下的特别及时,最好下个十天半月,让那人没洗的衣裳全部发霉,穿在身上的也臭出八里地。 第9章 白彗09 - 傅郎 - 后紫 要说蔺觉对傅白彗有什么绮念遐想,他是不承认的。 就算把上辈子的时光加在一起,蔺觉也不会承认他对傅白彗有过什么幻想。 事实上,有些事情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上一世,他的好祖母赐婚。 他起初确实欣喜。 当然,至今想起来,他也觉得欣喜的成分最多的还是因为她的身份而已,她能给他带来助力。 被拒婚时则是恼怒,还在下朝的时候堵过她的路,就是想知道被拒婚的原因。 后来她同意嫁他,他还为她清理过王府,再后来,就是他沦为众人的笑柄reads();。 说恨她吧,当然,有赵武楠垫底,他最恨的始终不会是她。 都说蔺家的男人绵软,确实,同他的祖母相比,他,他的父亲叔伯乃至祖父,都没有他祖母一半的恨心,就连她都比他多了一分的坚定。 有利,便结亲。 无利,及早脱身,干脆利落的没有一丝的情谊……呵,说的好像他们有情! 婚姻只不过是政治联姻而已,这是他上辈子挂在嘴边的话,可他到底图的是啥,如今回头想想,依旧看不明。 天都快要下漏的时候,蔺觉终于收回了思绪。 他想,人与人的缘分可能是命中注定,这也许是他与傅白彗始终无法亲近的原因。 两个人的关系再一次退回到了起点,傅白彗得出这一结论的原因是,屋子里装点心的盘子空了,且貌似还有会一直空下去的迹象。 傅白彗的内心有小小的难过一下,但是坏情绪很快就过去,因为山后面的含桃熟了。 山后有二棵含桃树,春天的时候,傅白彗满山乱窜发现的,那会儿它们才刚开花,粉的粉,白的白,煞是好看。 那时候,她便想,也不知那些含桃能不能结果。 哪知,初夏的一场雨一下,花便成了果。 傅白彗便痴心守着那些含桃,眼看着它们从绿色,变成了黄色,如今有些终于成了玛瑙一样的颜色,鲜艳欲滴。 再也按耐不住,爬到树上吃了个饱,吃的时候是专挑红的吃,牙还是酸倒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含桃,认得含桃,还多亏了她爹的那本画满了奇珍异宝的画册。 听说含桃乃是贡品,只有皇帝和王公大臣们才能吃得。 倒是没想到,荒郊野岭也有含桃树。 嗯,一定是野含桃。 以上就是她偷吃时的心理。 其实傅白彗的心也没那么大,偷吃这回事,也就干了一回,因为心中忐忑,倒是连小德都没有告诉。 可是一回成功了,难免上了瘾,过了没两天,再一次偷偷地溜出了书院,心里还想着,她就是去看看,不是去偷吃的。 这一回去看,含桃比上一回红的更多,且颜色更深了。 心里又想着,就吃一个,最红的。 可一上了树,就下不来了。 吃秃了底下的树杈,上面的没吃,是因为站在矮树杈上够不着。 下树了之后,她看着下头光秃秃的树杈,想着以后不能再来了,怪念念不舍地摘了十几个,藏在了荷袋里,偷偷摸摸地溜了回去。 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得事情,到底东窗事发了,事发之时,他们正在讲堂里听课。 山长卫泽秀气急败坏地进了讲堂,同众人道:“老夫在山后种了两棵含桃树,辛辛苦苦除草捉虫五载有余,今年还是第一年结果,本欲留到端午时节,邀请晤阳城中的名士,上山饮酒品鉴。可前些日子,老夫便发现树上的含桃少了些许,且少的还都是先熟的,起先老夫只当是林子里的鸟儿偷吃了去reads();。可今日,熟透的含桃又少了很多,鸟儿偷吃皆都是偷吃高处的,今日少的那些含桃皆在低处。老夫也不说罚不罚了,自己站出来承认,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傅白彗的心里顿时一咯噔,好吧,当然是打死都不能认。 卫泽秀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有人自己站出来,气撅了胡子,道:“好,甚好!你们个个都是两人一屋,今日午时,谁不在屋里,另一人可以揭发出来。如若不然,一人偷吃,两人同罪。” 傅白彗心想,完了,完了。 偷眼去看不远处的蔺觉,被他狠瞪了一眼。 看她那神情,蔺觉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书院的学习时间,一般是从辰时到午时读书,午时一刻到未时休息,未时一刻到申时还是读书。她不光今日午时出去了,她没有午睡的习惯,基本上日日午时都要溜出去一趟。 揭发她,她就死定了。 说不定再也没有什么巾帼首辅。 蔺觉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来,他站了出来道:“山长此言差矣,咱们谁也不知,那含桃确实就是在午时被人偷了去,如果没有确凿的时间证据,岂不是要冤枉好多人。” 傅白彗真的快要吓死了,蔺觉一站出来,她便闭着眼睛想小命休矣,还想着就是做鬼了也不能放过他,当然,就是偷吃了一点含桃,还上升不到会要命的程度。怕只怕,会因此被赶出了书院。 哪知,他一开口,并不是揭发。 傅白彗的心中诧异之极,还想着,难不成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再偷眼打量,还是换来了白眼一记。 她便低了头,不声不响。 这时,跟在山长后头的仆役道:“小的早上去时,那低处的含桃还皆在,午时三刻再去,那些含桃就被人偷了去。” 蔺觉微微一笑:“从早上到午时三刻,这中间有三个多时辰的时间,可不仅仅是只有午时而已。依学生看,会不会是山野小儿偷了去?与其在这里毫无头绪,不如多派人手严加看管,保住了剩余的含桃,才是要紧。” 这山中并无人居,倒是听人说过有几只野猴子,常在山间嬉戏。卫泽秀前后一思量,道:“剩余的含桃,我自然会派人手严加看管。但还需严查,趁此机会,肃清书院中不良的风气。” 怎么个查法,卫泽秀没说。 傅白彗虽不至于被吓得胆战心惊,却也在思量荷袋里的十几粒含桃,该作何处置。 要不找个没人的地儿偷偷吃了?核还得小心埋好。 傅家是真没有缺过她吃的,这贪吃的毛病,还是去岁在山贼窝里吓出来的,许是那会儿饿的太久,离饿死也就只差一口气,再缓过来之后,不知为何总会觉得肚饥,少吃一口,都觉得心里难受的紧。 申时,一放了课,傅白彗便一溜烟地往屋里跑。 蔺觉没她的腿脚快,也并不着急,慢悠悠地回来的时候,顺意和小德,已经拿来了晚饭。 顺意掀了粥桶,要给蔺觉盛粥。 只听傅白彗道:“慢着,先让你家,大公子,喝杯茶。” 说着,便将茶碗双手奉上reads();。 这么明显的拍马屁行为,蔺觉表示很舒心。 他心里想着,她确实是上道的,明白他拿住了她的把柄,这才卖力讨好。 “什么茶?这么甜!”蔺觉抿了一口道。 傅白彗面不改色:“放了蜜糖。” 蔺觉点点头,又喝了一口,品了品,方道:“仿似还有些果香。” 他终于觉出不对劲了,拧眉看她,只见她点了点头。 有些话,他知她知就行了,不用非得说出口。 傅白彗拿了粥碗自己盛粥,就着咸菜,喝了一大口。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觉哥,喝完,一点儿都别剩。”那含桃她杵了很久,也不能彻底杵碎,那一丝丝的含桃肉,可都沉在了茶碗的底下。 蔺觉瞪了她半天,看她若无其事地吃饭,吃了一碗还又一碗,真想伸过去手,掐死她。 到了晚间,顺意和小德都被打发走了。 蔺觉吹灭了油灯,却始终不能入睡,睁眼看着顶上的横梁,轻声问她:“为什么?” 傅白彗翻了个身,隔着四方桌的桌腿看他,不解:“什么,为什么?” “我若是要揭发你,今天在讲堂上就揭发了,我就如此不得你的信任吗?”这大约是困扰了他两世的问题。 “觉哥,想岔了。我知你定不会,揭发,所以多谢,觉哥了。” “那你为何还要给我下套?” “不是套。一为感谢,二为公平。”傅白彗说话的时候,眼睛眨了眨,“不瞒觉哥,我想了又想,以觉哥的气度,一定会,拿住了,我的把柄,牵制我。我不愿,被牵制,便唯有一法,那就是,拉你下水。如此,才叫公平。” 听她如此坦白,蔺觉竟一喜,又觉得自己这喜来的莫名其妙,不知是在跟自己过不去,还是在跟她过不去,带了些恼怒道:“你就如此贪吃?” 傅白彗很是委屈地“嗯”了一声,“我饿。” “你每日吃的和我一样多,怎还饿?” “我也不知啊,去岁从山贼窝里,被救出来,就得了这么,一个总是,吃不饱的毛病。”傅白彗叹了口气,“上个月,还有点心能吃,这个月,饿的我,只想啃树皮。” 蔺觉一愣,挺不自在地道:“不是我小气,我家可不比赵王世子家有那么深厚的根基,我自家里带出来的银两,都被你吃进了肚子里。家中已经来了信,约莫着明日就能送些银子和吃食来。” “我知啊,你们家是冲喜的……” 其实蔺觉一想,也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是陡一听,仍觉诧异:“什么?冲喜!” “嗯……”傅白彗好似在呓语。 “阿白!”蔺觉叫了一声。 她又“嗯”了一声。 蔺觉自言自语:“能吃能睡……”还爱算计。 什么女子如她这般,不让人省心。 第10章 白彗10 - 傅郎 - 后紫 卫泽秀查了两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原想着那些不过都是半大的孩子,三吓两不吓的,再把君子那套言论搬出来,那些个孩子,谁不想做君子呢,如此,该交代不就交代了。 是以,他也没留什么后手,一上来,就把事情和盘托出。 不曾想,那些个孩子,没一个站出来的。 除了寿王家的大公子,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混淆视听。 不过,他怀疑谁,都不会怀疑蔺觉,与身份无关,就他那腿脚,走路都不便,更别提上树了。 如今他那个后悔啊,他若是按兵不动,下个套,还愁抓不到偷含桃的小贼嘛!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卫泽秀每每站到含桃树下,瞧着其中一棵秃了一半儿,心都快疼碎了。 含桃是什么味儿,他至今就尝了几个。那滋味真是酸甜可口,回味无穷。 说白话,就是吃了一个想吃一筐。 那小贼,可不是吃了得有小半筐。 傅白彗连着几日,一见山长就绕道走,无他,只是因为山长心情不好,逮谁训谁罢了。 傅白彗的心理素质,一向很好。 心理素质是个啥,其实在偷吃含桃之前,她还并不是很明白。 只记得季路言说的“心理素质啊,比如我偷了你们家的鸡烤来吃,你来找我时,你指着满地的鸡毛,我还死不承认,面上表现的就跟绝对不是我偷的一样。” 她在傅岭住了一年,便和季路言在一道混了一年,多多少少受了他些许的影响。 心理素质的修炼,也是从季路言那儿学来的。 偷吃不叫偷。想想那些含桃,进的了名士的嘴,便也能祭她的五脏庙。 每一回,她避开了山长,都是这么想。 蔺觉倒是不止说过一次她脸皮厚,不过都是避开了所有人时,他才会说。 “一个女儿家,也不知怎么有这么厚的脸皮!” 她听见了也只当没听到,甚至还会四处瞧瞧,给蔺觉一个“哪有女儿家”的疑惑眼神。 说了也没用,蔺觉便默了。 很快就要到端午节了,卫泽秀命了自家的奴仆将所有的含桃一并摘下,存放在山中阴凉的地窖里。 傅白彗觉得自己彻底没了想头,蔫了两天,对,就是两天,又恢复了正常。 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最好就是想也别想。 不过,好在,点心盘子里的点心也续上了。 有时,她也会不好意思,会在空盘子里放两块碎银子。 但,一到了晚上,那银子就会甩在她的身上,有一回,还差点儿砸在了她的脸上。 从那起,她就没再和他意思过reads();。 和别人意思意思,那叫礼貌。和他意思意思,说不定得残废。 她肯定不会没事儿找残废。 听说山长已经给晤阳城中的名士,下了请帖。 都请了谁,就算没有具体的名单,猜也能猜的到。 反正,晤阳城里的名士也就只有那么多。 傅白彗发挥了八卦的本能,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问蔺觉:“你说,山长会不会,请你爹?” 说来也奇怪,一个打死都不承认自己是个女的,一个看她就没顺眼过,却养成了同一个默契,那就是睡前说点悄悄话。 油灯还没有熄,蔺觉正靠墙而坐,看书。 上一辈子,肚子里没有多少东西,这重来了一回,当然得努力。 他听见了她的话语,没有吭声,赏了她一记白眼。 在蔺觉那儿白眼吃的太多,平均每天都得吃上几记,她都习惯了。 她又道:“幸好赵王,不在晤阳,如此一来,你爹就是,最大的。” 蔺觉放下了书,偏头将她望定,“刚刚那一句,重新说一遍给我听。” 她很是奇怪,读书时,明明嘴巴流利,可一跟人交流,说话还是不利索的。 傅白彗不解其意,也偏了头,对上了他的眼神。 她长的其实很英气,不是不好看的那种英气,她可以千娇百媚,还可以英英玉立,尤其是她那双眼睛,暗里的流光,道道飞射,像是能够摄人心魄。 蔺觉稍稍偏转了眼神,道:“你跟我念‘幸好赵王不在晤阳’。” 傅白彗是又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原来他是想教她说话。 或许这是个能够好好说话的好时机。 傅白彗眨了眨眼睛,面上没露出特别的表情,调了一个特别慢的语速,不过好在,中间没再停顿。 蔺觉很是满意,又教她:“如此一来,你爹就是最大的。” 他的吐字清晰,一口标准的官话,可不知为啥,可能是他太认真了,傅白彗听起来就是觉得好笑。 她忍了又忍,还是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蔺觉本来就不知今天自己在抽什么风,瞎好心,听她一笑,又觉得自己受到了戏弄,把书扔到了脚边,就要吹熄油灯。当然,做以上动作的时候,还不忘白了她一下。 自打他揭穿了她是女子,不管她承不承认吧,每晚睡觉他都是和她反着的,她要是头靠外,他就头靠里。幸好他俩的中间,有一个四方的小桌,要不然,乱翻滚的时候,说不定能拥抱到对方的臭脚。 前一日,她逗他,本来她是头朝外睡的,等他头朝里睡好,她又突然调转了方向。 他当时惊了一下,默默地抱了枕头,换到了另外一头。 今日,她还准备逗逗他。 等他来吹油灯的时候,她伸手就把油灯拿走了。 两个人对视,一个怒目,一个嬉笑reads();。 蔺觉也发现了,他同她生不起来气,伸手没有要来油灯,索性躺下先睡。 已经初夏了,热啊,可他盖的很严实,不露手不露脚,里头还整整齐齐地穿着中衣,就露个头,躺的笔直笔直的。 傅白彗就不睡,看了会儿书,还戳了一会儿手指头,问蔺觉:“热吗?” 蔺觉闭着眼睛,不出声音。 “肯定热,瞧这脑门都出汗了。” 傅白彗伸了头去看,蔺觉觉得她的声音离自己有些近,刚好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离的很近,近的她能数的清他的睫毛。 不止蔺觉,傅白彗也愣了一下,她还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瞧过他。 蔺觉的长相是真好,不止皮相白净,还生了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眉毛又浓又密,睫毛又长又翘,要不是总摆一张臭脸,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蔺觉偏了头,道:“你瞧什么瞧?” “瞧你长的真好。” 蔺觉的心微微动了一下,又偏回了头,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就抬手挑了她的下巴,道:“如此,你嫁给我如何?” 嫁? 傅白彗心惊,她有认真地想过她的未来是什么样,想过女扮男装东窗事发,想过支撑家业斗倒二房,还想过更疯狂的入朝为官官拜一品,但嫁人这件事情,还是真没有想过。 傅白彗退了回去,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心想,如此被他调戏,她也就不追究了。 她忽然吹灭了油灯,钻进了被子里。 失望吗?蔺觉在心里问自己。 他忽然咧嘴笑了一下。 反正,上一辈子,已经失望过了。 傅白彗也不知道为啥,她和蔺觉的关系又回到了起点。 而且这一次,可能比回到起点还要糟糕,因为他三天都没和她说过话了,简直就是把她当成了空气,走在路上叫他,都不带回头的。 傅白彗忍的难受,终于在这天晚上,把他逼到了墙角,一手扶墙,一边问:“我到底怎么惹你了?” 季路言说这叫“壁咚”,壁人的那个得气势如虹,她觉得她得在气势上压倒他,就是个头还是有些差距,她还特意地垫了垫脚。 蔺觉已经彻底地懵了,完全没有发现,她说话比之从前更流利了。 他瞪大了眼睛,眨了又眨。 心理上实在是受不了,被个女子挤到了墙角,他忽然就一手揽了她的腰,一个旋转,把她摁在了墙上。 卫子莫和蔺觉说好了,要借他们的棋盘一用,他来的很不是时候,还没有敲门就直接进来了。 他看见了什么? 天神啊,“你们两个……”他很惊讶地捂住了眼睛。 眼睛好辣! 第11章 白彗11 - 傅郎 - 后紫 卫子莫觉得最让人无语的事情,还不是看见了辣眼睛的一幕,而是辣人眼睛的那两个,听见他的惊讶声音时,齐齐看向了他,脸上的表情还很一致,都是一副“你叫个什么鬼”的神情。 如此,不怎么地道的人倒成了他。 再问明了原因,原来是两人起了隔阂。 卫子莫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二人该不是要打架吧?那个,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 蔺觉已经放开了角落里的傅白彗,还弹了弹衣袖,不快道:“谁要跟她打架!”他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跟个女人打架。 卫子莫有一种“清官难断家务事”的错觉,借来了棋盘,便默默地撤了。 赵武楠见他去了这么久才回来,而且脸色还不太好,便问:“怎么?可是不愿意借?” “不是。”卫子莫摇了摇头。 两个人摆开了棋盘准备对弈,卫子莫到底没忍住,支支吾吾道:“世子,你说……” 可想了又想,没法形容,又道:“算了,算了,不提了。” “到底是何事?”赵武楠略微皱了皱眉。 卫子莫只好道:“就是我刚才去借棋盘的时候,看见大公子把阿白挤在了墙角。” “哦!挤在墙角做何了?”赵武楠下意识抬了眼睛。 “什么都没做。”卫子莫如实道:“就是阿白被挤到了墙角。” 赵武楠笑道:“恐怕是闹着玩而已。” “是吧!”卫子莫觉得如释重负,“我也觉得他们是闹着玩,阿白随性,大公子瞧着是个不好接近的,但好在讲理,看来我是杞人忧天了。” 赵武楠点了点头,手执了白子,催促:“莫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下棋,下棋。” 和赵王世子对过弈的都知道,他一向是执白子,布局稳健,执白先挑起战斗,把局面打散,胜负心极强,也极富心机。 可他今天好似有些心不在焉,第一局便输给了卫子莫reads();。 与此同时的…隔壁。 傅白彗和蔺觉像没事人似的,一人守着油灯的一边,各捧了一本书。 傅白彗看的是,嗯,最难缠的刘夫子教的《书经》。 她偏头看了一下,蔺觉看的书还是那本《大江大海》,这书他已经看了好多天了,看名字应该是本游记。 她想,要不是卫子莫搅了局,她这会儿已经知道他到底在气个什么劲。 气势这个东西,可不是井里的水,什么时候打什么时候都有。 可不是,她已经没了再把他挤到墙角的气势。 住在一个屋里,还睡一张床,一抬眼看见的除了他,就没别的东西,他还整天摆了张臭脸…… “这日子没法过了。”她说。 这句话,也是从季路言那儿剽来的。 村口的刘婶和刘叔每回吵架,季路言都在外围助阵,喊的就是这句话,然后每一次刘叔和刘婶都会停止吵架,卷了袖子一块儿出来打他。 傅白彗没其他什么意思,就是想让蔺觉放下书册,和他沟通一下。 蔺觉压根儿就没看进去,脑子里乱哄哄的,明明在盯着书册,可书册上仿佛有她的眼睛,黑黑的,亮亮的,哪一页都是。 陡一听见她的声音,心神又跟着晃了一下。 他不对劲。 蔺觉自己终于发现了。 困扰。 她整个人都成了他的困扰。 看看她的坐姿,含胸驼背,再看看她的腿,不停地抖着。莫说是女子了,就是男人也没有她的坐姿糟糕。 蔺觉真是觉得没眼看她,偏偏她说出来的话语,叫人不理她都不行。 “你说甚?”他道。 傅白彗长出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哑巴了。” 你才哑巴,你全家都哑巴……蔺觉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不可思议地瞪着她看了一会儿,道:“你再说两句话给我听听。” “说什么?” “说长一点。” “觉哥,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像个女子一样,动不动翻我一个白眼儿就算了,还不说话是在闹哪门子的脾气?难不成,你还要我像哄姑娘一样哄你?” 蔺觉没有纠结她的话语,而是很惊讶地道:“你说话利索了!” “嗯,被你气的。”傅白彗面不红心不跳地说。 蔺觉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也不知道是谁惹谁生气。 他想翻她白眼来着,忍住了,倒是没来由地觉得高兴。 第二日上课,夫子还没有来,蔺觉和卫子莫道:“你发现没,阿白说话顺溜了。” “当真?” “你去同她说几句话试试reads();!”蔺觉怂恿。 卫子莫去了。 蔺觉又转身同后头的闻喜宝言语,“你发现没,阿白说话顺溜了。” 傅白彗就是想低调地“改掉”结巴的毛病,让蔺觉一闹,她成了稀罕物,相熟的几个,排着队来同她言语。 她只好挠着头和众人道:“多亏了觉哥,是他总教我该如何说话。” 一直端坐着的赵武楠插|了一句,“大公子和阿白,当真是情谊深厚。” 蔺觉的眼皮儿不自主跳了一下,抬头去看那赵武楠的表情,觉得他笑起来比他说话还要阴阳怪气。 他和赵武楠目前的关系,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当然不是他大度,而是赵武楠完全没把他看在眼里。 就算他是明帝的亲孙子,可自打明帝病重,把持着朝政的却是他的好祖母,也正是赵武楠的好姨婆。 他的好祖母,可是一向的打压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反倒抬举赵家的子弟。 蔺觉似笑非笑地道:“情谊深厚倒谈不上,我就是整日被她说话折磨的不行,为来为去也就是为我自己的耳朵而已。” 蔺大公子难得说笑话,众人哈哈一笑,就连被调侃的当事人也跟着嘴角上扬。 那弯弯的嘴角,还有那弯弯的眼睛……赵武楠只觉眼睛被烫了一下,赶紧移到了别处去。 今天的课是白夫子考贴经。 大蔺的科考最重要的有两科:一是进士科,以诗赋为主;二是明经科,考贴经墨义。所谓帖经,就是将经书任意揭开一页,将左右两边遮住,中间只露出一行,再用纸帖盖三字,令应试者填充。所谓墨义,则是对经文的字句作简单的默写。 大蔺考进士,旨在求取真才。而考明经,则旨在鼓励人多读经书。 因着他们是今年新入书院的学生,白夫子的帖经考试,也并不算难,考的都是一些基础文章,就连傅白彗这个基础很差的,也轻轻松松过了关。 上午的学习很快结束,傅白彗同其他人一道往学斋走。 她从不和蔺觉同行,反正在讲堂时,蔺觉也从不和她坐在一起。 行过讲堂后面的花园,穿过圆形的拱门,又上了一座廊桥,也不知道谁踩了她一脚,踩掉了她的鞋。 傅白彗略微弯了腰,一手扶着桥栏杆上的石狮子,一手去拔鞋。 廊桥本就狭窄,她又堵在了当中,后面的人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又推了她一下。 眼看她的身姿不稳,赵武楠伸手扶住了她。 傅白彗笑道:“多谢赵王世子。” 她的声音清脆,口齿清晰。赵武楠愣了一下,方道:“阿白,这么说话极好。” 这个时候,缓缓行来的蔺觉刚好上了廊桥。 他看见的是,赵武楠的手还扶在傅白彗的胳膊上,两人还相视而笑。 他的眼皮儿,顿时又一跳。 第12章 白彗12 - 傅郎 - 后紫 那赵武楠是什么人,蔺觉可是知道。 也就是看起来温柔无害,实际上又狠又毒,不择手段,一肚子的坏水。 因为上一辈子的过往,蔺觉对他可是严防,防来防去,少防了一样,怎么就忘了那傅白彗现在也是“男人”呢! 唇红齿白的,先前还因为结巴,不说话先笑,人缘好的不得了,一副任由攀折的模样,难保那赵武楠不起坏心思。 蔺觉并不认为自己多想了,揣了一肚子的心思回屋,一瞧见傅白彗咧嘴冲他笑,他就没来由地烦躁,大概是最近的天气又热了不少的原因,从讲堂回来的这一路虽说阴凉多过了太阳照射,可这一身的闷汗,总让他想起大蔺皇宫里的冰盆和冰果盘。 傅白彗正在洗脸,看那冰凉的井水划过了她的脸,看她解开了脖颈处的两颗盘扣,正拿湿过井水的布巾来回擦拭着脖颈。 蔺觉躁乱的心,不知该何解,他偏了头,移过眼,道:“你家中人可教过你识人辨人的道理?” 傅白彗没弄明白他唱的是哪一出戏,还想着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又严重了。 却还是偏了头,同他道:“我爹死了,我娘自打我爹没了,就有些糊涂,没人教过我什么道理。再说了,我来读书,就是为了明理。书中不是说了,知己难求。我倒是有一个知己,他那人,看起来特别讨厌,倒是同我说过挺多的事情,不知他说的是不是你说的道理。” 蔺觉对她口中的知己还是没多大兴趣,心里酸了一下,知道她说的知己肯定不是他。 他也不是想当她知己的意思,就是觉得她挺不识好歹的,一扭头,闷哼:“今儿我在教你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傅白彗觉得蔺觉她当傻瓜了,她再不济,也是打山贼窝,甚至是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reads();。 她笑:“听觉哥这话是意有所指,敢问觉哥说的是谁?” 其实并不难猜,虽说面上蔺觉和赵王世子没什么过节,可季路言说过,看事还得看本质,一个是正统但没权没势的蔺家子孙,另一个是权势滔天的外戚,他们就是和,又能和到哪儿去。 她心里门儿清,她就是坏,想着瞧瞧他到底是敢说敢认的人,还是个只敢在人背地说小话的。 听她这么问起,蔺觉冷笑一声:“我说的是谁你不知?我可不信!我也只多这一句嘴,到时吃了亏,你可别到我跟前儿哭。” 傅白彗:“要真吃了亏,到你跟前儿哭也没用。” “你…”蔺觉气了个绝倒。 她还在那儿笑,一副自己说的就是实情的得瑟神色。 要按照傅白彗的真实想法,什么蔺家大公子,还有什么赵王世子,她没打算站队。 皇家那本难念的经,无非就是皇帝是个妻管严,皇后呢又是个要强的,有本事的儿子她嫌他不听话,没本事的儿子真想闭着眼睛不承认那是她自个儿生出来的,这就越发的倚仗娘家人,也就越发的显得蔺家的儿孙统统都是窝囊废。 这要放在普通人家,也就是天天吵架打架的事,试想,外家横插一脚,想要分本家的财产,要不打的头破血流,只能说这家的子孙还真是窝囊废啊。 换到了皇家,和稀泥的人太多,指不定得闹出多少风云,可鹿死谁手,谁也说不清。 要是知道这书院里还会来个赵王世子,她是打死都不会和蔺觉住一屋。 这就是她尴尬的地方了,说她没有站队,也得有人相信。 自个儿家里的破烂事儿还理不清,也不知她二叔还掂不掂记傅岭的二十亩地,和后山的那片茶园,这就更参合不了别人家的风云变幻了。 换句话说,自己都还是只蚂蚁,就是站了队,又有什么意义。怎么也得等她长成了个秤砣,有了压秤的本领! 反正,蔺觉哪天都能被她气个半死,气着气着,他就发现自己的容忍度,一再地被她改进。 转眼就是端午节,他最担心的事儿还是来了,蔺家赫然位列受邀名单的首位。 还记得上一辈子的这个时候,他们家确实被卫泽秀奉为了座上宾。 但他没有来,只知打百鸣书院回去,他弟弟蔺和发了很大一场脾气,从那儿开始,变得越发的乖张了。 后来倒是听他娘提起过只言片语,说是蔺和被赵王世子给羞辱了。 他也是从那时起,和赵王世子不怎么对付的。 对于自己的亲爹亲娘亲弟弟,单用猪队友三个字来形容,并不足以啊! 那三个人,真的是上一辈子和这一辈子都让他操碎了心。 再有九年,他爹――寿王,会被以右相朱阁青为首的文武百官推上皇位。 但继位不满一年,就暴毙。 上一辈子,他怀疑过,他爹是被他娘和弟弟联手毒死的。 还没能着手调查,他自己就遇刺了reads();。 可以这么说,上一辈子他死时,离皇位仅有一步之遥,而这一步之遥,其实他已经迈了步,却没能落地。 后来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是谁继承了大统,会是他的弟弟蔺和? 其实他潜意识里认为,蔺和是斗不过赵武楠的。 所以他遇刺,他始终不会相信那是蔺和干的事情。 蔺觉觉得还有太多的迷需要他来解开,他的人生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千千结缠绕在了一起,不能让他喘一口气。 端午节的头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噩梦。 其实醒来了之后,他已经不记得噩梦的内容了。 他只觉口干舌燥,穿了鞋下床,摸摸索索到了桌子边,借着穿透窗棂照进来的白色月光,给自己倒了一杯清冷的凉茶,一饮而尽。 这个时候,油灯忽然亮了。 蔺觉回头去看,正对上傅白彗看过来的眼睛。 她穿着白色的中衣,刚从床上爬出来,一只手还搭在四方桌上,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蔺觉问她:“我吵到你了?” “没有,我本来就没睡着。”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会还没有睡着?” 傅白彗叹了口气。 蔺觉扫了扫桌上的点心,好笑地问:“难不成是饿的?” “一半一半。” “什么意思?”蔺觉不明所以。 傅白彗趴在了床上,两只手从床上耷拉了下来,好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我不告诉你,我说了你会笑话我。” “我不笑话你。” “切,我不相信。” 蔺觉无奈地翻了下眼睛,“那你就别说吧!” 傅白彗烦躁地蹬了两下脚,一跃而起,低声道:“我想吃含桃,想的要命。” 不等蔺觉做出反应,她扁了扁嘴,又叹了口气:“唉,明天那些含桃,都得进那些名士的嘴了!” 馋到了这种境地,蔺觉简直无语之极。 却听她又用无比哀怨的声音道:“唉,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吃含桃,那滋味……啧啧,果真不愧是贡品。” 蔺觉的心忽地一跳,他想起来了,上一辈子的这时候,莫说是蔺和了,就是他,也从没有吃过含桃。 按理说,也只有眼皮子浅薄的人才会为了点儿吃食动气。 可贡品不一样,贡品不仅仅是吃食,还是地位权势的象征。 蔺和若因此而觉得受辱,和赵武楠结了怨,倒是也合乎情理。 蔺觉头一回觉得她贪吃贪的甚好,展颜一笑,道:“既睡不着,不如你我到后山的地窖里走一遭吧!” 第13章 白彗13 - 傅郎 - 后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白彗觉得蔺觉的腿脚麻利了不少,居然能跟上她的速度,要知道他们现在走的可是崎岖的山路,而且头顶上只有点点的月光。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次,也没有瞧清楚他那不利索的右腿是怎么迈步的。 又一想,他们两人也是没谁了,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后山偷含桃。 这得是多没人性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傅白彗爬山爬了一半儿,累的气喘吁吁,忽然就笑岔了气。 蔺觉起初不明所以,后来“哧”一声,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找了块儿空地,就直接坐在地上,看了会儿月亮,又看了会儿黑乎乎的树林。 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其实真没什么好看的,胆子小点的,指不定还越看越害怕。 傅白彗并不害怕,觉得山风凉爽,心情也格外的愉悦。 看了一会子,傅白彗问蔺觉:“还去吗?” 蔺觉:“你说呢!” “去不去都行,比起含桃,我现在更好奇,你为什么想去?” 蔺觉给人的感觉,一向都是高冷,走路慢,吃饭慢,就是说话也慢声慢调,尽管大家都知道他们家被贬了很多年,但他周身散发的气质,总让人觉得他不愧是皇家出品,气度在那儿摆着呢! 堂堂的准世子,脑袋抽了,才会想去偷含桃。 蔺觉看着东方,其实这时候东方也就是微微有一些鱼肚白而已。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扭头道:“我没吃过含桃,一早我弟弟会来,他也没吃过含桃。” 他也不算说谎,这辈子第一次吃含桃,还是她给他沏的那杯含桃蜜茶。 傅白彗最受不了这种凄惨的故事了,这么一说,他倒是和她同命相连了,遂带了些怜悯去看他。 蔺觉一看她的小眼神儿,愣了一下,挺不自在地道:“我蔺家祖宗传下来的家业,蔺家的子孙享受不到,他赵家的儿孙倒是过得挺舒坦的,我怕蔺和……受不了reads();。” 傅白彗没有接话,蔺觉也不再往下说了,两个人看着东方,太阳一点一点地露了头。 傅白彗先从地上爬了起来,道:“回吧!” 还向他伸出了手。 她是逆光而站,初升太阳的第一道阳光照射了过来,林间有鸟儿开始鸣叫,还有清爽的山风吹来了,她整个人都镀了一层柔和的金光,而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她明亮。 蔺觉愣神的时候忘记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只是想面前的这只手,上一辈子他多想抓住啊。为了在下朝的路上拦住她,他跑过了花园,奔过了夹道,因为心慌和匆忙,被夹道上的青石绊摔了一跤,可上一辈子他始终没有握到,在这一辈子就这么递到跟前儿了,他不由自主也伸出了手。 他忍不住想,人和人的关系是怎么变好的?一起做十件好事,可能都不如一起干一件坏事。 这就是所谓的狼狈为奸吧! ―― 今日书院暂休,就是为了迎接打山下来的晤阳名士。 当然,也不全是名士啦,都是些有头面的,其中数寿王最大。 但是寿王的马车,姗姗来迟。 顺意的脖子都等长了,才等来自家的王爷老爷。 兴许是看久了他家王爷穿布衣的样子,这一换上了锦衣,腰太细,脸太黑,走路驼着背,怎么都觉得不像那么回事。 当然,这话也就是想想,还得烂到肚子里。 他在这儿等候,是奉了大公子的命令,特来迎接,还得请二公子先去和大公子说几句悄悄话。 顺意躬着身子迎了上去,同时,早在山下等候的软轿,也迎了上去。 顺意给寿王和寿王妃请了安,悄悄地到了二公子跟前儿,“二公子,大公子在廊桥那儿等你。” 能够出门,蔺和简直高兴坏了,据说还能吃到贡品,更是兴奋的不得了。 他笑着点了头,和顺意道:“猴崽子,一会儿你带路。” 顺意点头哈腰。心里却想着,两年前,还跟在自己后头求掏鸟蛋的猴崽子,如今都叫他猴崽子了。 怪不得当时卖他的人说,“他家虽说给的银钱少,可福祸相依,没准儿你是个有后福的。”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能有什么后福呢,最高的境界无非就是能仗势欺人罢了。 可如今也并不能。 蔺觉其实和蔺和没什么好说的,他只是想嘱咐蔺和把眼光看长远一些,把心眼儿放大一些,可是不知道他说了蔺和会不会听。 顺意领着蔺和到了廊桥,只见他的兄长就立在廊桥之上。 穿了一身青衣,不是什么上好的衣料,根本就不能代表他们而今的身份。 他一直都弄不懂,兄长为何非得这样,原本就被人看不起,如兄长一样的做派,岂不是更让人说上不了台面。 蔺和一见了蔺觉,兴冲冲道:“兄长,我们这回来,给你带了好些东西reads();。你不知道,你来了书院之后,从京城里来了好几拨人,送吃的送用的,还有直接送银子的。” 这些事情,蔺和就是不说,蔺觉也知道。 上一辈子便是如此。 他父王的两个哥哥,一个被斩,一个病死,虽说他还有几个堂兄,可他父王毕竟还在,按照伦理纲常,他父王才是第一继位人选。要不然也不会被贬了这么多年,又重新被封寿王。 京城里那些个聪明人自有站队的,雪中送炭的大臣从不间断,只是并不敢大张旗鼓地送。 蔺觉对此一点儿都不敢兴趣,只是道:“阿和,赵王世子也在这个书院里读书。” 蔺和略微想了一下,炸毛了:“兄长,可是他欺负你了?” “并不曾。”蔺觉说这话的时候,怎么觉得违心呢! 不过他笑了一下,又道:“我同你说起这个,就是怕你总忍不住和他比较。” 蔺和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却仍旧不快地道:“兄长,你不用对他过分谦让。” 蔺觉:“阿和,眼光放长远一些,两年之前,咱们谁能想到父王能被重新封为寿王,你不用同旁人比什么,咱们只讲咱们自己,你听兄长的,不出几年,那些个贡品,我让你吃个够。” 这个时候,傅白彗出了学斋。 她听人说今日乌将军也会来,乌将军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打算到前头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拜见一下。 路过廊桥,她瞧见正说悄悄话的兄弟两人,大眼看了一下,蔺觉的弟弟穿了一身翠绿的衫子,腰间还悬挂了一块儿比手都大的翠玉,奈何人瘦不撑衣衫,怎么瞧着都像小孩儿偷穿大人的衣裳。 她没有走过去,而是绕了很大的一圈,才出了一人多高的拱门,忽然看见一个很是熟悉的身影。 “季路言?”她不确定地喊。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看起来铠甲锃亮像是新的,只不过那个站没有站姿的站相和季路言简直一模一样,双脚站在石头上,不停地晃啊晃。 那人听见了她的声音,回头,她高兴地道:“你怎么到这儿了?” 季路言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左看右看:“几日不见,小结巴……居然不结巴了。” 傅白彗面不红心不跳地道:“夫子教的。” 季路言也不直接戳穿她,却道:“我去了城里,听人说你那个没了的妹妹可是一点儿都不结巴。” 傅白彗瞪了蹬他,他也看着她笑。 还是季路言先道:“我现在是乌将军的手下。” “真的啊?” “那岂能有假!” “我正想寻个机会拜见乌将军。” “我正是奉了乌将军的命令来寻你这个小结巴。” “那咱们快走吧!” “走那么快干嘛,叫我先考考你这个小结巴有长进没有!” 傅白彗还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只见他笑了一笑,问她:“你猜我是怎么混到乌将军麾下的?” 第14章 白彗14 - 傅郎 - 后紫 其实一点儿都不难猜。 乌将军不是那么好见的,这是肯定的事情。 没有比他来自傅岭,或者说是她让他去的,更好的求见乌将军的理由了。 当然,见了面说什么,她就猜不到了。 不过,以他黑能说成白的颠倒是非的能力,不说混的多好,至少不会太差。 要不然,今日乌将军也不会让他来寻她。 要非说是巧合,傅白彗肯定不相信。 但她就是不说。看透不说透,再说了,他去了乌将军的身边,对她来说,不算一件坏事情。 季路言也不是第一次和傅白彗打交道,这丫头和他混了年把的时间,越来越贼了。 他瞧她沉默不语,干脆道:“我说我是你在傅岭交的朋友。” 傅白彗一脸的“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得瑟表情。 季路言咧嘴一笑,从背后背着的包袱里,拿出了一只烧鸡。 这是他特意买来的,像她这么大的年纪,正在长身体,总也吃不饱的滋味他知道。 傅白彗眉开眼笑,真的是一闻见烧鸡的香味儿,就忍不住吞口水。 今早的早饭是一碗稀粥和一碟子咸菜,吃了就跟没吃差不多。 也不跟他客气,倒还记着吃相得斯文,撕了一小块儿,跟只小松鼠一样,捧到了嘴边。 季路言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我原先就跟你说过,我吃了你的鸡,总是要还给你。” 方才,傅白彗打廊桥右边的小路绕过去的时候,蔺觉就已经看见她了。 他和蔺和说完了话,便顺着她的去路寻来了。 不巧,将好看见一个兵丁打扮的少年,抬手摸了她的头,还有凝视她的眼神,别提有多温柔了。 蔺觉“嗯哼”了一声,看着那人赶忙拿下了手,这才一言不发,从他二人的身边走过去了。 季路言问:“认识吗?” 专注吃的傅白彗摇头:“不认识。” 蔺觉暴躁不已,他还没走远,全都听见了reads();。 季路言也跟着吃了两口,有点儿咸了,又解了自己的水囊给她。 傅白彗拧开了水囊,咕嘟咕嘟灌了两口,两个人吃了一半烧鸡,季路言见她吃不下了,又重新用油纸包好,放到了包袱里,“这里头是我给你弄的几样东西,我也就发了一月的月饷,银子不多,等下回再有机会来了,给你多弄点儿好东西。” 傅白彗愣了片刻,问的坦白:“你为什么要对我好?虽说你用了我的名号跟了乌将军,可你要是不说,我也不会知道。” 季路言挠了挠头,心想这话不好说,可一对上她疑心的小眼神儿,不由自主说的就是心底话,他说的小心翼翼,“我说我原来有个女儿,你相信吗?” “呸!”傅白彗用一个字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季路言也不恼,当然,解释更解释不清楚,遂呵呵笑笑,“哎呀,你就当我是在鬼扯!你不是没了哥哥嘛,我当你哥哥怎么样!其实要按照我内心的想法,我更想当你叔叔。” “滚。” “你先把东西放屋里,咱俩得赶紧去见乌将军了。” 傅白彗跑的飞快,偷吃还不忘擦干净了嘴巴,匆匆忙忙洗了把脸,又随季路言一路小跑到了讲堂后头的小花园。 这时候,小花园里已经坐满了所谓的晤阳名士。 这里阳光正好,清风拂面,无数个桌案就摆在这花园之中,到处都是鸟语花香。 季路言低头快行到了乌将军的跟前,和他耳语了几句。 乌将军便和坐在最上位的寿王道:“王爷,莫将去去就来。” 寿王惶恐:“啊,乌将军请便。” 寿王妃微微偏了下头,只见乌将军随着方才匆匆进来的兵丁去了花园的角落里,她看的不太真切,却也瞧见了角落里头站了一个穿着书院特制圆领袍的少年。 她悄声问坐在一旁的蔺觉:“阿觉,你瞧瞧角落里那人,你可识得?” 化成了灰,他都认得。 蔺觉早就瞧见傅白彗了,还在心里认真想过了乌将军身边的小兵怎么会和她如此亲密? 大约还是因为去岁的匪事。 这么一想,心情竟没来由地舒畅了许多。 可,气还没全消呢! 听他母妃如此一问,煞有介事地瞧了又瞧,道:“嗯,眼熟。” 寿王妃意有所指地道:“你瞧清楚了……”她点到为止,老大毕竟不是老二,不需要她事无巨细地教。 蔺觉呆了一下,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堂堂大蔺国的支柱——乌将军为何还呆在晤阳? 很多人心照不宣。 还不是奉命保护寿王。 可寿王一家都知道,乌将军听命的可是明后——寿王的好母亲呢! 这内里的关系错综复杂,想想,保护自己的人,并不是自己人,确实是挺让人糟心的一件事情呢reads();! 而想让保护自己的人成为自己人,最好的办法是恩威并施,可现在的寿王不具备那样的能耐,所以也就只剩…巴结了。 乌将军看重的,他们也看重,乌将军喜欢的,他们也喜欢……嗯,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虽说作为寿王一家的一份子,还得绞尽脑汁去巴结一个二品的将军,是应该心酸的。 可……她要是只会心酸的话,早就酸死了。 还没嫁寿王之前,那会儿寿王还不是寿王,而是齐王,她便知道他是个窝囊的,比不上太子聪慧,比不上瑞王勇猛,可她还是嫁了。为的是什么呢? 十几年前,她陪他贬至于洲,这一贬便从双十的年华,成了如今的半老徐娘。为的又是什么呢? 呵,为的总不是心酸就对了。 寿王妃微微笑笑,取了碟中最红的那颗含桃,放进了口中。 嗯……还是和十多年前吃过的味道一样。 另一边,傅白彗见了乌将军就要行大礼。 她跪在铺满了鹅暖石的石阶上,叩拜道:“傅阿白,拜见乌将军。” 她磕的实在,俯在地上,热泪盈眶。 当然,不是因为疼。 其实也算是因为疼。 心疼,这是见了救命恩人才有的脆弱。 乌将军伸出了大手,一把拉起了她。 “哭个甚,堂堂男儿,流血不流泪。”他上下将“他”打量,上一次见面还是过年之前,“他”好像还没有到他的胳膊肘,几个月不见,倒是长高了一些。 他一拍“他”的肩膀:“好好读书,到时若不想考文举,便去考武举,我带你入军营,征战沙场。” 乌胜白本就是个糙人,十四岁入军营,戎马二十余年,杀敌无数,说他冷血,确实不容易动容。 可这个孩子,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前一刻还虚弱地倒在柴房,后一刻便拎了柴刀,亲手砍了山匪头目的人头。 人小力气小,一刀砍下去,死不了的山匪疼的直叫,两刀,三刀,一直砍到山匪再也不出气了。 在场的无不动容,都知道这是得有多恨呢,才会如此模样。 乌胜白当时就看上了这孩子,想收到身旁为己用,却被“他”以担心母亲的缘由给推掉了。 后来,“他”求他保举进百鸣书院,他便知“他”想走的是功名的路。 只是,那时他便想,“他”有结巴的毛病,功名的路岂会顺畅! 乌胜白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眯着眼睛道:“阿白,你说话……” “回将军,阿白苦练了数月,已小有进展。” 嚇,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乌胜白很费神地想,如此说来,他想收服“他”的愿望,真不一定能实现喽? 第15章 白彗15 - 傅郎 - 后紫 乌胜白有稍许的晃神,不过,收不收服,还是以后的事情。 如今……他不无担心地道:“阿白,在这儿读书有没有谁欺负你?” 毕竟傅家不是什么像样的世家。 傅白彗摇头道:“不曾。” 乌胜白想了想:“这样,你同我一起去品含桃,就坐在下首,给我倒酒。” 提携的意思分明,傅白彗推脱不得,低着头跟了进去。 她跪坐在乌将军所坐桌案的下首,端了鎏金的酒壶给乌将军斟满了酒,然后微微抬了下头,打量着旁边的情形reads();。 不远处就是蔺觉了,他身边坐着的肯定就是他的家人。 他看起来长的并不怎么像寿王,而是继承了寿王妃的美貌,他的眉眼却又比寿王妃和善了不少。 不是说寿王长相不好,寿王若是能稍微胖一点,一定会显得慈眉善目。 这么来说,他眉眼间的神态,倒是又与寿王一样。 她打量的眼神,将好被蔺觉撞到,他白了她一眼。 她便悄悄地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这时候,寿王妃忽然道:“乌将军,这位少年是……” 乌胜白向她颔首行礼,道:“回寿王妃,这个孩子便是下官去年从匪窝里救出来的傅家子弟。”转头又对傅白彗道:“还不快拜见寿王、寿王妃。” 傅白彗赶紧起身,走到了当中,掀了衣摆,跪拜:“学生傅白彗,拜见寿王、寿王妃。” 寿王是个和善的,大约是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是哪个傅家,不得结果,虽仍挂着一副想不通的表情,口中却道:“好好!” 寿王妃的心里,其实是不大痛快的,她原本就知道这百鸣书院里不止有上不了台面的世家,就连庶民也有,可如今上不了台面的世家乡绅就在眼前了,而且刚刚她还居然嘱托她儿子巴结“他”。 她这心里可不是呕的慌,面上挂的是假笑,“这孩子长的倒是俊俏,听说也是个有胆识的。” 傅白彗没有抬头,垂着眉眼道:“多谢寿王妃夸奖。” “咦?”突然听见后头传来了一声极其刺耳的声音。 寿王妃自然也听到了,她抬了眼睛去看,“是何人说话?” 就见一个穿着白衫子的年轻人从最后头的桌案后走了出来,又往前走了几步,跪拜道:“回寿王妃,下官何云梵,下官的姑姑乃是如今的傅家当家夫人。下官只是听说傅家的这位表弟从小说话结巴,如今听来,竟与正常人无疑,这才惊讶出了声音。还请寿王妃免了下官惊扰的罪过。” 何家和傅家乃是姻亲,只不过嫁的是傅家的二房。 都说女子要高嫁,何云梵那个嫁到傅家的姑姑,虽说是庶出,可按照何家的门第也不应该嫁到傅家去,更何况还是个说话算不上话的二房。前几年,他的祖父只要一听谁提起他那个姑姑的名讳,都要生一场闷气,数年不曾来往,还是从他那姑父掌管了傅家之后,他祖父才有所松动。 虽说名义上是代掌,但听说傅家大房那个独子是个天生的结巴,一个结巴岂能掌家! 可刚刚听来,那傅白彗明明是个说话利索的。 傅白彗扭头看了一下何云梵,不认识,便面无表情地扭了回来,不再去瞧。 不过,她那二婶,确实姓何,还是出自簪缨世家。 听说,她那二叔之所以走了狗屎运能娶到何家的姑娘,还和那年一场莫名的春雨有关系。 这些她都是从傅府那些碎嘴婆子那儿听来的,故事的原版是这样的―― 她那二婶在一次上香的时候,与二叔有了一面之缘,不知瞧上了她二叔哪里,反正春|心荡漾,便又约了二叔去含山庙的后头再见reads();。 若不是那场春雨,便不会有那么多避雨的香客,她二叔和二婶也就不会被发现藏于含山庙后头的那间破屋子里,嗯,更不会被人看见衣冠不整的模样。 她小时候偷听这故事的时候,是当成一段香|艳往事来听的。 而今,这故事香不香|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就是她二婶姓何,正是有了何家的支持,她和母亲才会在失去了父亲之后,过成了现在这样。 像今日这样的情形,她不是没有预想过,只不过,没想到被质疑是在如此复杂的情形下。 傅白彗并不曾张口,乌将军便笑道:“是啊,今日一见,我也吓了一跳,过年之前,到我府上时还是个说话不利索的小结巴,这才来了书院几日,就大变了样。” 何云梵皱了皱眉,显然是不能相信这个说法,又道:“听下官那姑姑说,为了医治傅家表弟的口吃,可是费了无数的金银与精力呢,都不曾医治好!” 他点到为止,其实他只是怀疑,就连他姑姑也是怀疑,怀疑什么呢?怀疑眼前的傅白彗不是真的! 他姑姑说过傅家大房那对儿双生子,长相一模一样,除去男孩子结巴,女孩是个精怪的,小小年纪看人的眼神儿总让人觉得怵的慌。 他姑姑便是因此才怀疑的。 方才,她看他那一眼,确实叫人心里不舒服来着。 不过,今日在坐的可都是晤阳的上层人物,若当真,再能一举揭穿的话…… 也算是立了大功一件吧! 傅白彗自个儿又不好说“我费了多大力气练习”这样的话,她只是像个小孩子一样负气道:“何家不是我的外家,什么表弟不表弟的,我见过你吗?” 这话,在这个场合说,当真会让人笑掉大牙。 不过,也挺让人掉面子的。 何云梵尴尬地咧了咧嘴,正要说话。 不想,寿王妃跟前儿的蔺觉说话了。 他道:“可不是结巴,她和我住在一屋,整日听她说话都要烦死了,我教了她两个来月,才有今日的成果。” 到底是没忍住,跳了出来。 他告诉自己,他为她说这句话,不过是不愿看到何云梵那以为抓住了别人把柄的讨厌神情罢了。 不过,这时候,他也算是听明白了,结巴的是她大哥,她从头到尾都不是结巴。 心里又是一个不爽。 他这话一出,不止寿王妃,连乌胜白都惊讶了一下。更别说,刚刚还以为抓住了机会的何云梵了。 他愣了一下,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寿王妃的心里自然又不舒坦了一下,她儿子居然和这样的人住一屋,还不准备告诉她! 她觉得有点儿头疼,才不想管“他”以前是结巴,现在为什么又不结巴了,扯了下嘴角,不自然地笑:“原来你这孩子与我儿住在一屋之中,这倒是你们的缘分呢!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傅白彗小心翼翼地退了回来,继续给乌将军斟酒,心里却想着,这下她二叔也该知道她“口吃”痊愈了。 第16章 白彗16 - 傅郎 - 后紫 所谓的含桃宴也不能光吃含桃,野鸡、鲜鱼、鲜嫩的竹笋,该上的全都上了。 也正因为是含桃宴,万变也不能离开含桃,于是,炖好的野鸡上放了几颗含桃,烧好的鲜鱼嘴里也衔了一颗,这些也能说的过去,不过是起了一个点缀的作用。可,还有最奇葩的――竹笋炒含桃。 也不知道是哪个拟的菜谱,怎么想的呢? 偏偏乌将军不是个风雅人,就爱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菜还没上来时还行,也算是给面子略尝了几颗,剩余的连碟子都推到了傅白彗的跟前儿,还道:“赏你了。” 也不管对坐着的山长卫泽秀是不是心疼的直抽抽。 等到主菜一上桌,野鸡上的含桃被夹走扔了,鱼嘴里的也是,竹笋里挑也挑不净,乌将军干脆一筷子都没动。 傅白彗都忍不住心疼了,唉,好好的含桃,做成点心也比炒竹笋强。 她真想问一问山长,他会不会吃啊?简直是王八吃大麦,白白糟蹋了。 也就是坐那儿斟个酒,白混了一碟子含桃不说,那脸上的表情也太丰富了。 蔺觉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往傅白彗那儿瞧,一时想着,她那么贪吃,看别人吃肉她吃不着,可别闹了什么笑话,丢人丢大了。一时又想着,那赵武楠怎么还没来呢? 宴已快过半,给赵王世子预留的桌案可还空着呢! 上一辈子,蔺和和赵武楠的过节,他定要看看是什么样! 不多时,从花园的东北角走过来一个挺立的身影。 还看不清脸的时候,蔺觉便知那是赵武楠reads();。 他很快便走到了正中间,跪下行礼道:“阿楠给表舅、表舅母请安!” 寿王又惶恐了,赶紧站了起来,“啊,都是一家人,何须行此大礼!” 桌案底下,寿王妃暗自掐了寿王一把,迫使他坐下,面上带着腻死人的笑:“阿楠怎么来这么晚?含桃都要没了。”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 赵武楠起身,笑道:“回表舅母,阿楠之所以来的这么晚,是因为下山了一趟。府中的老仆差人来报,说是皇后娘娘赐了贡品,父王并不在晤阳,阿楠代父谢恩去了。御赐的贡品之中便有含桃,是以,表舅母不用担心阿楠吃不着。” 瞧瞧,这脸打的,蔺和差点就要发怒了,却被兄长死死按下。 寿王也觉面上无光,喏喏道:“赵王劳苦功高,母后惦记也是应该的。” 赵武楠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慌忙道:“表舅乃是皇后娘娘的亲儿子,皇后娘娘自然也是惦记的,赏赐的贡品说不定已经到寿王府了。” 寿王咧嘴笑了笑,就是笑的有点凄凉。 他的心思,只有寿王妃知道。 他可是一点都不盼着他亲娘的赏赐,因为他怕呀,怕赏赐的东西里还夹着□□。 都说他二哥瑞王是病死的,只有他知道,他二哥暴毙之前,就是得了他们亲娘的赏赐呢! 寿王就如那惊弓之鸟,一听见谁提起他亲娘,他这心里就难受的慌。 寿王妃怕寿王再受刺激,就要失态了,赶忙道:“阿楠快入座。” 赵武楠的位置正挨着乌将军的右上首,坐下的时候,他对着跪坐在左边角落里的傅白彗笑了笑。 刚才那番嘴仗,傅白彗又不是听不懂,那赵王世子摆脱不了仗势欺人的嫌疑,这会儿又冲她如此和善地笑,她只觉心里怪怪的,回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笑。 刚好,又被蔺觉捉了个现形。 他气坏了,方才和那个兵丁说不认识他,他也就不计较了。这会儿,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人眉开眼笑。 他要是还像上辈子那么幼|稚的话,说不得这会儿,为了报复她,得干出多么疯狂的事情呢!说不定还会直接揭穿她是个女的。 不过,这已经死过一回了,也不能一点长进都没有。他气呼呼地别过了脸,不再看她。 宴,很快就结束了。 寿王的心情不好,婉拒了卫泽秀留宿的邀请,直接下山了。 寿王要走,护送他来的乌将军肯定也得走。 于是,送行的有一大票人,傅白彗自然也在其中。 一直送到山脚下,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傅白彗跪在乌将军的跟前儿道:“将军,阿白还有一事相求。” “起来再求。”乌将军已经翻身上马,勒住了马绳,居高临下。 傅白彗道:“将军,阿白这儿有一封家书,烦请将军帮阿白捎带回家。” 季路言的脑子转的飞快,心里想着,这丫头果然是越来越贼了reads();。 何家的人,一定会把她说话变正常的消息传到傅家。 如此一来,她那“好”二叔一定会忌惮她。 可是她人在书院不好下手,说不得就会把主意打在她娘和傅岭那些地的上头。 什么家书不家书的,她娘一直精神不太正常,要能看的了家书,才是活见鬼了。 所以家书是其次的,她是想借着乌将军的名号,镇一镇她那“好”二叔。 季路言不止脑子转的飞快,手更快。 一把夺过了她从怀里掏出来的信笺,道:“不用劳烦将军,这事儿我就能替你办了。” 两个人一对视,谁的心里在想什么,彼此都知道。 果然,这时候乌将军说话了:“你且放心,这事儿我让季大路给你办好。” 傅白彗喜上眉梢:“多谢乌将军,多谢季大哥。” 只见乌将军调转了马头,季路言又小声道:“别掺合……” 可不是不能掺合,两边都快打起来了。 世家贵族,可不是升斗小民,遇到气场不合的人,一言不合,挽了袖子,飞扑打架。 他们都是有身份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干的最多的事情,也就是嘴刀子来,嘴刀子去。 在傅白彗看来,这开战的第一场战役,寿王败,也就是蔺觉败。 没办法,人家拼的是帝后的欢心。 想想,堂堂的帝王孙,要像她一样夹着尾巴做人,她也就不觉得夹着尾巴是多么不痛快的一件事情了。 有朝一日……是的,有朝一日! 傅白彗一直在晃神,也就没有注意到蔺觉人在哪儿。 蔺觉被寿王妃礼氏叫上了马车,母子二人低声说话。 寿王妃忍着不甘和怒意道:“母妃再问你一遍,去不去国子监?” 蔺觉便知她会有此一问,沉声道:“母妃,你可有想过那赵武楠为何不去国子监,而要留在百鸣书院?” 寿王妃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说不服你,可你也不用如此委屈自己,同一个…那样的低等世家住在一个屋里。” 蔺觉摇了摇头:“母妃,你不懂……” 他解释不清,态度倒是笃定。 寿王妃又叹了口气:“罢了,都随你。” 蔺觉谢恩告退,下车了之后,特意走到了蔺和的马车边,将手伸进了马车里,握了握他的,道了句:“今日,你很好。切记,莫着急。” 蔺和点了点头。 车队缓缓前行,蔺觉目送了很远,一转身,看见了还在发傻的傅白彗…哼! 他理也不理,坐了软轿,上山去。 傅白彗……正好,求不搭理。 第17章 白彗17 - 傅郎 - 后紫 蔺觉已经能够预料的到,自己这辈子是怎么死了。 一定是被傅白彗给气死的。 看见她气,看不见也气。睡着了气,睡不着更气。 气气气,都快气出了心病。 气到特别想揪着她的后衣领,把她甩出去。 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不过,机会终于来了。 书院请了乌将军的副将毛新担任武夫子,一月只上四节课。 书院的学生得到了消息,一早就换好了白色的短褐,扎好了黑色发带,去了书院最后头的空场地集合。 毛夫子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面皮生的很白,并不像整日风吹日晒的武将。 不过,倒是有两手功夫,一上来就来了个百步穿杨,震慑众人。 第一节课的内容是——摔跤,被震慑了的世家公子哥儿们,没谁敢提出异议。 毛夫子说了,随便组合。 傅白彗是无所谓的,早早退后了一步,等着别人选剩下了一个,好配她。 可是尼玛,怎么就把蔺觉剩下了呢? 连赵王世子都被挑走了好吧! 首先声明,真不是歧视。 但,傅白彗是真心嫌弃啊!赢了吧,摔了个瘸子,胜之不武;不赢吧,连个瘸子都摔不过,岂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可硬着头皮也得上,傅白彗摆好了姿势,道:“你放心,我不会摔疼你的。” 蔺觉咬着牙,没搭理她,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衣领,左脚上前绊了她的右脚,心里想着,要把她使劲摔在地上,方能解气。 见鬼了,真是活见鬼了! 眼见自己就要被他撂倒在地上,傅白彗瞪大了眼睛,倒抽口气,嘴里还“哇哇哇”! 蔺觉:“别吵。” 傅白彗恨不得又抬高了八调:“哇~”老子都要倒了,还不兴叫两声发泄一下情绪。 蔺觉皱着眉头,胳膊往回一收,人是怎么往后倒的,又怎么立在了原地。 傅白彗有一刻失神,怪不服气地道:“你偷袭,咱们再来!” 说着,已经扎好了架势,伸长了胳膊,去揪他的衣领。 可是,手被弹开了。 知道什么叫做身高劣势吗? 矮了半头的傅白彗表示,自己一定要淡定,要不……先卑鄙地攻击他的下盘? 傅白彗犹豫的那一刻,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已经躺倒在地reads();。 摔的一点儿都不疼,于是更加的不能相信。 其他对练的,谁输谁赢也已经有了结果。 毛夫子拍了手,叫了暂停。 蔺觉用脚碰了碰她,“起来。” 傅白彗用鼻子说话“哼”,倒是干不出赖在地上不起的事情,她伸出了手。 蔺觉怒道:“事多!” 可那手措不及防也伸了出去,略一使力,将她拉起。 毛新受了季路言一坛子好酒的贿赂,又忌惮他最近在乌将军跟前儿挺红的,是以,特别关注了一下,那个叫傅白彗的。 背后有泥,嗯,败。 对阵的人,嗯,寿王家的大公子。 这是……不败不行! 毛新按照自己的意愿理解完毕,冲傅白彗招了招手,“过来,我再教你一遍对阵时的要点。” 已经说过的话,再重新说一遍,这要是在军营里,听此话的人,不是跪着听,就得吓得泪流满面。 不过,看在一坛子好酒的份上……毛新嘚吧嘚吧说完,随手一指,又指了阵列中,与“他”个头相当的,也不知是什么名字,反正不是赵王世子,也不是寿王家的大公子,“你,出来和他对练!” 毛夫子指的是张运和,是书院里为数不多的庶民。 虽说世庶有别,但课却是一起上的。了不得,就是各自呆在自己的区域里,互相不搭理。 可毛夫子这随手一指,挺要命的。 这可以算作是两个人的对练,也可以算作是两个阵营。 张运和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输。 傅白彗想的却是,哎哟,终于不用和蔺觉对练了。 两个人互相行了一礼,谨慎地转了两圈,张运和先出了手,来抓她衣领的,她倒是记住了刚刚蔺觉是怎么弹开她的,现学现用。 张运和一击不中,再次出击,就被她抓住了手腕,一个利落的转身——背摔,要是她没记错的话,以前季路言和傅岭的其他孩子打架,最常用的就是这一招。 蔺觉不由自主就眯了眯眼睛,原以为只有自己没用全力,敢情,她也留了情! 啊,这个时候,天晴了,五月中旬的太阳照在身上,竟一点都不显毒辣,很好很舒服。微风轻轻一吹,好吧,这么多日的闷气,烟消云散矣。 赵武楠领着世家子弟欢呼不已,张运和挣扎了半天,灰头土脸地回了庶民子弟的队伍里。 连毛夫子也拍手叫了好,还把傅白彗叫到了一旁:“你且放心,你是季大路那小子的小兄弟,我自然不会藏私,定会多教你。” 这一堂课,就是在毛夫子总给她开小炤的氛围中,结束的。 吃午饭的时候,也不知道蔺觉犯了什么病,破天荒头一回,给她夹了菜。 今儿的菜式不错,听说是负责菜园的师傅下了陷阱,捕到了几只试图糟蹋菜园的野兔,是以,每个房中有一小碟的红烧兔肉,切的很小的肉块,一共也就七八块儿而已,据小德说,这还是看在他们这屋有书院的“吉祥物”reads();。 蔺觉给她夹的就是兔子肉,还一连夹了四五块,傅白彗眨巴眨巴了眼睛……反正,肉已经到了她的碗里,谁也抢不走。 蔺觉把碟子里剩的两块儿,都夹到了她的碗里。 这下,傅白彗惶恐了,她道:“肉里头……有毒吗?” 蔺觉真是不想白她的,叹了口气,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肉没毒,你有毒行不行! 大约是因为傅白彗那一摔,原本相安无事的世庶两帮子人马,突然变得剑拔弩张,只差点一个火苗,就要打群架了。 世家与庶民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庶民考虑的事情都是年月日,也就是说吃了这顿饭会考虑下顿饭的事情,也就是短暂的生计。而世家考虑的是未来若干年、甚至好几代之后的事情,能看的长远,能深思熟虑。 当然,能来的了百鸣书院的,也不是那种会为了生计发愁的庶民。 只不过,有些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 世家子弟读书学习,并非个个都是为了科考,他们即使躺一辈子,也饿不死。 而庶民子弟,既然来了书院,肯定都是奔着科考去的。 庶民看不起世家子戏虐人生,更看不了比他们生活好的世家子比他们更努力。 世家子瞧不上庶民子弟什么都在意的穷酸样子。 本来就是阶级矛盾,先前隐忍不发,是因为没有发泄的出口。 傅白彗:呃……我闯祸了是咩? 她本来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要没有蔺觉非拉着她住到一屋,她就是世家里掉尾巴的最末等世家,说不得就会被其他人颐指气使,也只能住在最阴暗潮湿的房间里。 而以她的身份,就算愿意和那些庶民混在一起,也不一定会被接受。 如今,更要命了,如坐针毡,深怕她后头坐着的那些人,一言不合,约好了去拼命。 她看见张运和从外头走进来,赶忙迎了上去,笑道:“张兄,多谢手下留情。” 整个讲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对上张运和审视的眼睛,她打着哈哈:“张兄,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请教你。” 张运和见她不像是说笑,一本正经道:“贤弟但说无妨。” 傅白彗一时之间绉不出来什么问题,只好道:“哈哈,哈哈,夫子快来了,咱们还是等夫子讲完了课,张兄,你看可好?” 张运和点头答应。 再一抬头,只见一屋子的人全都面面相觑。 张运和莫名奇妙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傅白彗的心里终于舒坦了,看见没,凡人们,她和张运和的关系可是非常友好以及和谐的,所以,他们要是还打架,和她没有半点儿关系。 蔺觉眯了眯眼睛,原先他并不曾在意,如今仔细想想,那一年上奏折弹劾蔺和的言官,是张什么和来着? 第18章 白彗18 - 傅郎 - 后紫 蔺觉仔细想了又想,确实是想不出来,只记得那人姓张,名字里头有一个字还和蔺和一样。 不是他上一辈子没把蔺和放在心上,而是他这个比他小了一岁的弟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以前蔺觉听别人说过这样的事情,说的是一个挨饿挨了很久的流民,碰上了乡绅做寿,白米饭红烧肉管够,流民吃了十碗,硬生生给自己撑死了。 蔺和就和那流民差不离,穷了太久,陡一脱贫,奢华无度。 喜欢金银,不喜欢璞玉,而且,喜欢的过头了。被张什么和弹劾那一次,就是他命三十工匠,用软金丝,费时三月,做出了一件袍子,还穿着那金丝的袍子到处显摆来着。 就连一向宠溺他的父王,都气的请出了家法。 回忆着上辈子的事情,蔺觉不由多看了一眼那张运和reads();。 庶民子弟,即使是家境不错的,从小也会干很多的活计。 在于洲的时候,蔺觉也耕过地。但他天生白皙,即使是毒辣的夏日,他也是越晒越白的。 而那张运和,怎么说呢,单看长相,确实是干过粗活的,手大脸黑,再穿上白袍,更显粗糙,看起来哪里像十三四的孩子,更像是十七八的青年郎。 但他否认不了,张运和确实是庶民子弟里最出彩的人物了。 下了学后,蔺觉也不知傅白彗向张运和请教了什么,只知道她比他晚会来了半个时辰。 顺意和小德早就取回了晚饭,顺意怕他饿,本来想伺候他先吃的。 蔺觉一想那人对吃那么的执着,他要是吃饭不等她,她得恨他几天啊! 遂摆手拒绝了。 傅白彗确实也惦记着吃,可她发现和张运和说话,她很受启发。 “贤弟是个聪慧人,也是个有恒心的,瞧你持之以恒的练,连口吃都练好了,我觉得贤弟以后定能有大出息。” 这猛一受夸奖,傅白彗心有点儿虚,干笑了一声,道:“哪里哪里。” 张运和以为“他”是谦虚,又道:“虽说贤弟出自世家,可贤弟家出的那些事,我也有耳闻。我说这些,唯恐贤弟不爱听,可今日你叫我一声张兄,有些话我便非说不可。这世事无常,若令尊还在,我猜贤弟也不一定能立起来,人就是这样,越是舒适的环境,就越是对自个儿不能狠心。如今虽说贤弟会觉得辛苦,可人生在世,辛苦是必然的事情,咱们来此读书学习,奔的是前程,为的是自己,什么光耀门楣那些大道理我就不说了,好与不好,还不是咱们自个儿最受利。我劝贤弟一句,且莫同那些个达官贵人搅在一起。他们是达官贵人,一出生眼睛就是往上看天的,这世道何年何月都没有公平过,怪只怪咱们投胎的时候没长眼睛,怪完了咱们还得咬牙往上爬,你自个儿有本事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拉拢你,根本不用你上赶着去巴结。依我看,只要贤弟狠的下心,一定可以封官加爵,官拜一品。” 也许大概张运和是误会了,她不曾巴结谁啊!但她顾不上解释,说不好张运和的哪句话说到了她的心里,竟说的她热血翻滚起来。 可不是,她爹和她长兄但凡有一个在,她还真不一定就能立起来。 她是被逼出来的,其实她不是没有野心,只不过她本是个女子,幼时得到的教育,无非是怎么和同为世家的同龄女孩结交,她八岁那年她娘倒是说过,要等她十岁之时,便教她管家来着,哪知去年她十岁的生辰都没过,家中便出了巨大的变故。 是以,一个眼界有限的女儿家,就算是聪慧一些,又能有多大的野心。 可如今有个人告诉她,她可以官拜一品。 心里头明知这是句客套话,却又无端心生涟漪。 说了这许多话,张运和的书童阿豆,已经给他提来了饭食。 张运和生的不高,阿豆更矮,短手短脚,细胳膊细腿,一看就像是一颗豆芽菜。 对了,傅白彗都忘了,她好像确实听小德说过他们屋里住着一个豆芽菜,吃饭的时候跑的最慢,抢也抢不到,只能吃别人剩下的。 阿豆把饭食一一摆放在桌案上,傅白彗作揖告辞,看了那饭食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她走到了桌案前,拿了碗里的勺子一抄碗底…… “为何这粥里只有几粒米?”稀的照人影reads();。 其实傅白彗问完,就明白过来。这世上,看人下菜碟的恶人多了去了。 阿豆不知是伤心还是胆怯,没敢看她的眼睛。 倒是张运和不惊不讶地道:“贤弟莫嚷,晚上食过就要睡觉,是得吃些好克化的。” 阿豆大着胆子嘟囔:“晚食过后,公子明明还要看书……” 却被张运和一瞪,缩了脖子,嘟着嘴。 张运和催促她:“贤弟,快回吧!” 傅白彗浑浑噩噩地回了屋。 心里是受了触动,可乱糟糟的还不曾理出头。 蔺觉看了她道:“来,吃饭。” 顺意和小德这才赶忙打开了提篮,将粥菜一一摆出来。 也亏得是夏天了,这要是三九天,饭里都该结冰渣了。 傅白彗接了小德递来的勺子,一搅粥碗,粥虽也稀,可比之张运和那碗,好了不止几百倍。 这顿饭傅白彗吃的一点都不香,不是有那种人,坐在她身边吃饭,不由自主都能跟着她多吃一碗。 蔺觉皱了皱眉道:“饭不合口,你配些肉脯。” 傅白彗摇了摇头。 “肉脯没了?”他明明记得她私藏的还有。 傅白彗又摇了摇头。 蔺觉不快道:“怎么,结巴才好,又哑巴了?” 要放在平日,他这样说,她就算不气也会有其他的反应。如今,她只抬了抬眼皮,道:“等到点心和肉脯都没了,大公子就别再差人买了,受大公子照顾这么久,傅阿白感激不尽。” 那么爱吃的吃货不要吃的了!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蔺觉把她这番话在心里嚼了许久,越嚼越生气。这是不仅不要吃的了,还准备和他划清界限呢! 大公子,是吧! 她好的很! 蔺觉冷哼:“那敢情好,省银子了!” 傅白彗心里还在想着其他的事情,没仔细听,那就更听不出来,蔺大公子又上火了。 她转头吩咐小德:“你说你屋里的豆芽菜是不是叫阿豆?那是张公子的书童,我告诉你陈小德,你下回再敢欺负他,我就扒了你的皮。” 他说问题出在了哪里?原来出在了张运和那里! 蔺觉咬了咬牙,觉得今天这佐粥的小菜,定是放了醋,他这牙都快酸倒了。 他想,就张运和那张小黑脸,她还上了心。 怪不得,她上一辈子瞧不上他了,原来,她口味重啊。 不对,说不定是有病,眼疾! 第19章 白彗19 - 傅郎 - 后紫 六月的一天。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天气不好也不坏,因为处在山中,热,也并不是特别的热。 一早,傅白彗就发现一个绿蓝色的鸟停在窗台上,一人一鸟还对视了一眼,然后那鸟“喳”了几声,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蔺觉在她背后道:“报喜鸟。” 傅白彗没听见他的脚步声音,陡一听见他说话,吓了一跳。 她偏着头想了想,嘟囔道:“能有什么喜呢!” 蔺觉知道。 只是不能说。 上一辈子他是真心觉得那是件好事情,可这一辈子,还是那句话,他要不知道那是试探,那他还真就白活了。 午时,寿王家的奴仆上了山。 这一回一共来了二十几人,直接将无数的箱笼抬进了学斋中。 为首的是寿王家的大总管秦五福,一见蔺觉,便跪下行礼,喜道:“恭喜世子,贺喜世子,昨日宫里来了人,圣上听说世子到了百鸣书院读书,特地赐了宣纸笔墨。王妃娘娘命奴才将圣上赐给世子的东西一并抬了来,王妃娘娘说,如今世子整日将书院当作了家,说不定这些物件什么时候都能用的上。” 正是午饭的时间,听见外面的纷扰,傅白彗本来是跟着蔺觉一道出来瞧热闹的,却见他家的奴仆扑通一跪,吓得赶紧撤到了一旁。嗯,她不能占了人家的便宜啊。 她听明白了,蔺大公子,如今可不是大公子了,和赵王世子一样,人家现在是寿王世子,平起平坐了。 寿王妃弄了这么大的声势,估计也是想给儿子长长脸来着。 傅白彗的反应快,当下就拱了手道:“恭喜寿王世子,我说今儿怎么有报喜鸟落到了窗台上。” 蔺觉瞅了她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分明,她总是这么客气又疏离,说句不好听的就跟养不熟的那啥一样。 倒仍旧不愿在旁人的面前下了她的脸面,但他没笑,瞪着她道:“多谢了。” 贺喜的人不断,蔺觉和谁说话都带了浅浅的笑意,唯独冷淡了她。 傅白彗就是意识到了,却并不会在意。 寿王家的奴仆还在恭敬地跪着没有起身。 蔺觉和众人一一道谢之后,招了招手,秦五福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哈着腰到了他的跟前。 “世子,还有什么吩咐?” “我母妃那儿可还有什么话要你代讲?”蔺觉道。 秦五福想了一下,寿王妃交代的事情,他确实已经说完了。 但世子都问了……他道:“王妃娘娘还说了,让世子安心读书。” 蔺觉点了点头,又问:“府里还有什么事?” 秦五福迟疑道:“没……没了吧reads();!” 却见世子一翻眼睛,他使劲想了想,凑近了一步,低声道:“寿王妃特别高兴,因着这事儿上门庆贺的人太多,寿王妃准备大宴三日。” 终于说到蔺觉想说的事情了,他好似沉吟了片刻后,才道:“你回去同母妃说,即使上门庆贺的人多,也不必大宴三日。要依照我的意思,宴不宴的都行,若实在推脱不过,宴一日就好。虽说皇祖父治下,国泰民安,可前几年的年景并不太好,一年大涝一年又大旱,我总听与我同屋的傅家大郎说,晤阳辖内还是有一些流民的,倒不如让父王和母妃开棚施粥,三五日也好,七八日也罢,量力而为,为皇祖父、皇祖母祈福。” 一旁听着的傅白彗愣了一下,她有和他说过流民的事情吗? 就是说过,也可能是一语带过,所以那个“总”字……好吧,这锅她背了。 这就好比他教她说话,确实是教过,不过,也就教了几句罢了。 可与旁人说时,却不是那样说,也带了个“总”字,总教才学会的。 如此,总不好,总是他替她被锅。 “礼尚往来”,所以这锅她还真是背定了。 秦五福能做上寿王妃的大总管,本身就不是吃白饭的。 他眼珠子一转,听明白了,世子并非是建议,而是下了命令了。 他赶紧站直溜了,信誓旦旦道:“世子放心,奴才这就回府,一定把话带到。” 蔺觉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这些东西,道:“除了那箱子笔墨,其余的都抬回去。” “这……”秦五福有所迟疑。 蔺觉眼皮轻挑,道:“一个屋子统共就那么大,你的意思是屋子里放东西,叫我住到外头去?” 世子明明是好好说话的,秦五福却没来由觉得一股子寒气,扑面而来。 他一个激灵,道:“是是是,是奴才思虑不周了。” 傅白彗伸头瞧了又瞧,也不知道那箱笼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贡品。 嗯,不对,她已经戒吃了。 此戒非彼戒,她就是觉得自己不能总被吃和饿扰了心思学习。 寿王家的奴仆又把堆在学斋院子里的箱笼抬下了山,如此一倒腾,还有谁不知百鸣书院又多了个世子呢! 所以说,百鸣书院的两大吉祥物真不是吹的。 傅白彗真是想不通了,好好的世子为什么不去国子监?偏要窝在这深山老林子里。 可她问了蔺觉也不会说,另外的一人,她是连问都不会问的。 赵王世子神出鬼没,每月总有那么几天不在书院里学习,听说是要回赵王府替赵王处理府中公事。 今日,寿王家的奴仆送来宫中赏赐之时,赵武楠并不在书院,晚上回转,卫子莫同他说起了白天的事情。 “你说那寿王世子当真这么说?” 卫子莫点了下头,“瞧不出来,糊里糊涂的寿王,还能生出这么个明白的儿子reads();!” 赵武楠微微眯了下眼,心里想着,自个儿是得重新估量那蔺觉了。 经此一事,宫里那位皇后娘娘一定会对蔺觉另眼相看。 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赵武楠不说了解的一清二楚,也自信定比蔺觉知道的多。 幼时,他父王征战,他在宫中寄养了五年,是以,他不姓蔺又怎么样,可他却是在皇宫里头长大的。 好端端的,忽然封了蔺觉做世子,哪里会是恩赐那么简单,多半还是试探。 儿子被放逐,即使召回了,也是没有选择才为之。 那么,被放逐的儿子儿媳,在这十余年里,到底教出了什么样的孙子,才是事情的关键。 赵武楠还真的盼着寿王府能够大宴三日,那样,说不得,就连皇上也能气的从床榻上跳起来,骂他们是不孝子。 要知道,皇上还病着呢! 可如今倒好,宴是宴了,却还要施粥,说的也好听“为皇祖父、皇祖母祈福”! 当真是蔺家的好儿孙啊! 该怎么做,蔺觉足足想了月余。 他太了解他那位好祖母了,如果当真宴了三日,恐怕她也只是面上打雷,实际,心里却暗暗放了些心,把他们一家全部当成不长脑子的草包。 可那样,不是他想要的。 上一辈子,已经这么草包过了,所以才在后来的日子,使劲了浑身解数,想要引得他那好祖母的重视,却又始终不得。 这一辈子再也不能照着上一辈子的原路来走,即使这样会付出让他祖母忌惮的代价。 人活着,可没谁愿意做个真正的草包。 蔺觉坐在灯下,凝神不语。 傅白彗瞧了一会儿的书,发现他连神情都不曾变过,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蔺觉回神,拍掉了她的手,而后叫了顺意,给他打水泡脚。 还在心里劝慰自己,想的再多也无济于事,还是走一步瞧一步的好。 如今已经是夏日了,可蔺觉每一日还是会用热水烫脚,好像是说这样对他坏腿比较好。 只是这里的热水难有,傅白彗现在洗澡都改用凉水了。 作为书院的第二大吉祥物,想要用个热水,也还得使银子呢。 见他翘脚等着顺意,傅白彗嘟囔道:“好好的国子监不去,偏生留在这里受罪。” 她的声音很小,以为他肯定听不到。 实际上,蔺觉并没有听清,倒是模模糊糊听见了“国子监”三个字。 他忽然抬了头,用了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望着她道:“阿白想去国子监吗?” 算着日子,今年的冬天,他便要进京了。 有一瞬间的失神,傅白彗感觉到自己的心……动了一下。 第20章 白彗20 - 傅郎 - 后紫 去国子监啊! 傅白彗有些晃神了,这问题,她还真没有想过。 毕竟国子监是什么地方?还远在京城,知道京城什么最多吗? 达官贵人! 就连卫子莫那样的,他爹还是堂堂一郡的郡守,他大伯还是书院的山长,饶是如此,他想要进国子监读书仍旧是一件特别费力的事情,更别提她了。傅白彗不是神往,只是被蔺觉的突如其来,搅得乱了一下心。 其实蔺觉问完就后悔了,他气恼自己,他这是想干什么呀? 难不成往后走哪都要把她别在腰里吗? 他的脸色忽地又一沉,“你不用挂在心上,我也就是随口问一问而已reads();。” 傅白彗点了点头,没说出口――放心,有病才会把遥不可及的事情放在心上。 感觉进国子监,比官拜一品还要遥不可及。 而且,她应该放在心上的是月低的中试。 六月底,意味着一年过去了一半,是以百鸣书院的中试即将举行。虽说中试并不能决定一个学生是否升级,但中试和十二月底的末试一样,都是夫子考量一个学生品德的重要依据。 作为一个学生,若是平日里学习不努力,足以见得这个学生的品德不行。 考核的是啥,现在可没人知晓,听说学富五车的夫子们,最喜欢的就是看人出考题。 好吧,谁是夫子谁任性。 还听说,张运和每日都要挑灯夜读到三更,而后五更又起。 说也奇怪,兴许是油灯照的,张运和的脸看起来又黑了不少。 傅白彗准备向张运和看齐,不到三更绝对不睡。 二更敲过,今日轮到她洗澡,蔺觉早早就到外头喂蚊子去了,她躲在房间里匆匆洗过了澡,打开了门,泼出了洗澡水,便拿着书本坐在油灯下。 她没坐在床榻旁,而是挑了油灯坐在外间的桌案上。 被蚊子咬了个半死的蔺觉听见门响,便开始往屋内走。 他走的不快,进屋的时候,正瞧见只穿着中衣的傅白彗坐在灯下,还翻开了书。 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她只穿着中衣了,只不过,夏日的中衣还是和冬日的不太一样,她这身是绸的,还是偏薄的那一种,白色的中衣隐隐约约透着肉。 这丫头也有十一了,居然还没有开始抽条长,身高不够高就算了,小脸圆圆的,倒是有一个又细又长的脖子,还雪白雪白的,再往下的胸前居然和他一个样。 他就是奇怪,怎么十一岁的她和他府中那些十一二岁已经抽条长的丫头不一样,其实她长没长成,也和他没有多大关系。 倒是忍不住撇了下嘴,真为她以后操心。 蔺觉正要移开眼睛,却刚好被傅白彗给逮住了。 那个二愣子,居然脱口道:“你瞧什么瞧?” “瞧你读的什么书!”这么说的时候,蔺觉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儿烧。 夏日里为了凉风,学斋里的所有房间都是开着窗户睡觉。 山间的蚊虫又特别的多,蔺觉脱了鞋上床,忍不住道:“熄灯,若不然,招来的蚊虫多,你可别又叫。” 蚊虫怎么啦!不能因为怕被蚊虫咬,就灭了她心中的大志。 傅白彗头也没回道:“要中试了,从今往后,不到三更,我不睡觉。世子没听人说吗?张运和每晚三更才睡,五更便起,我也得抓紧时间读书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张运和已经排在了赵武楠的后头,成了他第二讨厌的人。 他轻笑出声:“他越是刻苦,便越能说明一个道理reads();。” “什么道理?”傅白彗感了兴趣,转了身,面对着他。 蔺觉哼笑:“说明他笨!” 傅白彗偏头想了想,还真反驳不了他的话,张运和只是在庶民子弟里算是出彩的人物,学的好的,也就是死背下来的贴经和墨义,论诗赋的话,确实不如蔺觉和卫子莫,就连赵武楠都不如。 可蔺觉这么说,听起来也叫人不太高兴,她便道:“那我也笨,世子聪明,世子赶快睡吧。”说着,又转了身,继续伏案读书。 倒是怕影响了蔺觉休息,没敢读出声音。 蔺觉…能睡得着,才见了鬼! 恨不能嚼碎了她的背影。 这一回,倒是没恨多久,他就笑了。 说要伏案到三更的傅白彗默读了约有二刻钟的时间,头便不自主地往下点。 一开始,蔺觉并没有发现,忽地听见“咚”的一声响,便看见她的头撞在了桌案上,又赶紧抬了起来的景象。 如此三几次,伏案伏案,就真的伏在了案上…睡得不省人事。 “阿白。”蔺觉是想叫醒了她,取笑来着。 可他低估了她嗜睡的能力,根本就叫不醒。 蔺觉索性穿了鞋下床,没办法,还得熄灯不是。 心里是不想管她的,想要任由她趴在桌案上睡到天亮。 却借着灯光,不自主地捏了捏她的小圆脸,手感不错,又滑又弹,真想使劲掐一把。 蔺觉笑了又笑,一阵凉风吹过来,油灯的火芯忽闪了一下,他的眼睛便也跟着忽闪了一下。为什么发了善心,他来不及去想,小心翼翼地抱了她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 放下去的那一刻,他居然有些不忍心。 别看她说话不够软和,身子却是软若无骨的。 还有现在熟睡的模样,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很被需要的错觉,他的心一下子就变得柔软了。 蔺觉吹熄了油灯,躺到床上时还在想,她可真轻啊! 仔细算起来,就是两辈子加起来,这也是蔺觉第一次和一个女人亲密接触。好吧,如果她也算女人的话。 清早睡醒之后,傅白彗仔细想了想,昨晚上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此时此刻,她的状态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懵!她只记得她读到了第十三页,后来的事情就忘记了,她是怎么上的床,什么时候上的? 算了算了,这些其实不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她和谁过不去都行,为什么非得跟自己过不去呢! 她问蔺觉:“我应该比张运和稍微聪明了一点点吧!” 蔺觉觉得自己一大早就听了一个笑话,这个笑话是 ――嗯,是的,挑灯到三更什么的,傅白彗第二日就果断放弃了。 和他预想的一个样。 第21章 白彗21 - 傅郎 - 后紫 很快就是中试的日子了。 真的是考了才知道,嘿,没什么大不了。 刘夫子考的是帖经,张夫子负责墨义,山长亲自负责诗赋,武夫子…反正也会给傅白彗开小差的,能给个良就行。 所有的考试成绩分了三个等级,优良差,傅白彗的愿望是能得四个良就行了。 毕竟她一个没什么基础的女孩,和那些恨不得三岁就开蒙的贵人们拼什么拼。 傅白彗很有自知之明,不过,她也不差,好歹六岁开了蒙,能比蔺觉考的好就行。 谁让他笑话她来着! 考试的过程,不提也罢。 而考完了试,书院便给众学子放了假,成绩要等放假归来才能出来了。 算一算,上山都有五个月了,是该归家瞧一瞧。 傅白彗让小德往家里送信,让林叔套了马车来接她归家reads();。 哪知,小德也就是将将下到山脚,便碰上了前来报信的林叔。 小德又引着林叔上山,林叔一见了她,便老泪纵横,道:“公子,夫人被二老爷派人接到了城中,说是要给夫人找郎中看病。” 她二叔会有这么好心? 当然不会。 恐怕这是想趁她羽翼未丰,折断了她的手臂。 傅白彗冷着脸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日一早。” 林叔的左脸上还有一块淤青,他就是不说,她也能想到当时发生的事情。 傅白彗的脸色变得铁青。该怎么办?她一直在心底问着自己。 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有限,尤其是如今的她,不仅仅是身无二两力,身旁可用的人也就只有林叔和小德了。 屁股决定了脑袋,身份决定了地位。如今她才是案板上的鱼,鱼要是想活,必须得有水才行。 她的脑子很清醒,将林叔和小德撇到了一边,径直进屋。 顺意奉了他们家世子的命令正在收拾东西,忽见傅家公子大步流星打外头进来,掀了衣摆就跪在了他们家公子的跟前,顺意愣了。 蔺觉一直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无奈他们说话的声音太低,他什么都听不清。 可傅家的老家奴来巡她时,面上焦急的表情不会假,他判断傅家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他抬了抬眼皮,道:“出去。” 顺意真的是愣了一下子,才反应过来,他们家世子这是在跟他说话呢! 他赶紧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出门的时候,又听见他们家世子说:“关上门,在外头守着。” 她倒是硬气,即使跪着也是腰杆挺得笔直。 蔺觉道:“站起来说还是跪着说?” “跪着。” 这是有求于他了。蔺觉又道:“那就别绕弯子,直接说。” 傅白彗也没打算和他绕弯子,“原先我想着,我不过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手里面没有砝码,说效忠谁都是笑话。如今我说,你且先当笑话听。我愿意投诚效忠于你,你且掂量掂量愿不愿意!你若也愿意,就得想法子解了我的后顾之忧,我也不瞒你,我的母亲如今被我那好二叔接到了城里,明着是给我母亲治病,实际上是想让我回到傅家,我一旦回去,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而我若不回,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我的母亲。如今这世上,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傅白彗明白,这事儿能难得住她,却难不住他的。 他的身份在这儿摆着呢,哪怕他怕皇帝皇后,他怕赵家,可区区一个乡绅,想要拿捏不在话下。 蔺觉几乎没有思考,反问她:“你说你效忠于我,我该如何信你?我与你,在一个屋中住了五个月,你可曾跟我说过一句心底话?” “心底话?”傅白彗有些懵,她迟疑了一下,“说过的吧!”五个月呢,就算一天只说一句话,也说了一百多句,可他们哪天也不止说一句话呀,光废话都得有十来句。秋后算账,她哪儿记得她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呀reads();! “我且问你,你是男还是女?”蔺觉道。 敢情在这儿等她呢!傅白彗抬了下眼皮看他,他的眼睛从刚刚开始一直在审视着她,这她知道,她现在是在跟他做买卖呢,她要把自己卖给他,他当然得估估价。 她又迟疑了,说自己是男的吧,好像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自己是女的吧,他万一要觉得自己亏,不做这个买卖了可怎生是好! 蔺觉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不想说实话,咬着牙道:“你且想好了再说,说的不对,且看我会不会管你的死活!” “女。”他的话音才落,她便道。 生怕他不买,又道:“女的不比男的差,我能给你出谋划策,还能暖床。知道什么叫暖床吗?” 暖床这词,又是打季路言那儿嫖来的。 她理解的暖床就跟汤婆子差不多,就是字面意思而已。 她还小,还不懂得人世间的“险恶”。 蔺觉……正说正经事儿呢,怎么就开始自荐枕席了? 实在是受不了她巴巴的眼神,他颤了一下,道:“你,起来说话。” 想了又想,还是怕她变卦,“立一个字据。” “写什么?” “自己想。” 这可让傅白彗犯难了,研好了墨,铺好了纸,回头看了看他,皱眉思索。 两刻钟过去了,方才动笔—— “今有傅家大郎傅白彗……” “真名。”蔺觉打断了她。 傅白彗揉了宣纸,另用一张。 “本人傅青星,愿意卖身于寿王世子……” “不用写封号,用名字。”蔺觉又打断了她。 “本人傅青星,愿意卖身于蔺觉,誓死效忠,如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加上一句,你有什么特征。毕竟傅青星这个名字,并不被人知晓。”蔺觉又道。 傅白彗顿下了笔,不满道:“我签字画押不就行了!” “现在我说的算。”蔺觉故意挑衅。 傅白彗哼了一声,又加上了一句:“傅青星后背有一胎记。” “具体什么地方?”蔺觉还在挑衅。 “屁股上面的腰椎,”傅白彗真要翻脸了,又道:“你要看吗?” 说着瞪眼看他。 蔺觉没有瞪回去,敲了敲桌子,阴险道:“再加上一句,十六以后,开始暖床。” 傅白彗没问他,为啥暖床非得等十六,其实她现在火力也挺大的。 不过,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反正没谁家的字据是这样立的,简直儿戏reads();。 傅白彗写完了之后,蔺觉便将它拿起,小心吹干了墨迹,折了几下,收在了… “哎!”蔺觉指了指窗外。 “什么啊?”傅白彗偏头去看,窗外什么都没有好不好! 阴险狡诈的蔺觉,趁她不注意,她就没看见他把那字据收到了哪里。 哼,想要偷回来的!哼唧唧~ 傅白彗是坐着蔺觉的马车和他一同回到了寿王府。 寿王妃一看见她,脸拉的老长了。 蔺觉摆了摆手,示意顺意先带她下去。 寿王府挺大的,寿王没来的时候,这儿叫思园,算是专门为皇上在晤阳建造的行宫。 自打建成起,听说一共有两位皇帝住过,一位是当今的皇上,还有一位是皇上的爹,也算是蔺觉的太爷爷。 想当初,寿王落脚晤阳,不知道是当爹的心疼儿子,还是当妈的觉得儿子太蠢,眼不见心不烦,大笔一挥,思园就成了寿王府。 顺意领着她七拐八拐,便到了蔺觉所居的院落,院门上还有题字“春落”。 她其实挺弄不懂蔺觉的,总觉得他有心事。 其实谁都有心事,只不他的,好像比较特别,悲伤总是那么大,比她这个死了爹,没了大哥的人,还要悲伤。 当然,这是她的感觉,也可能只是错觉。 蔺觉的院落也挺大的,三层的小木楼,上下加起来得有二十几间的屋子,木楼前是大片的花丛,如今正盛开着不知名的小花。 “这没人打理吗?”傅白彗指着花丛道。 世人爱牡丹、爱兰花,想尽了办法,会在家里种植一些奇花异草。 他倒好,种了满园子的野花野草。 顺意道:“我们世子说了,这花好养活,无需浇灌,无需修剪,给它一片土地,它自己便能活。” 傅白彗听的愣住了,花可不就是人! 与此同时,寿王妃正在同自己的儿子说话。 “你说你要住在最后面的院子,我依你了。你说院子里的花丛不用人打理,我依你了。你说你要去百鸣书院不去国子监,我也依你了。可你不能总是同这些人结交!你不是阿和,道理无需我跟你细讲,你该明白的。” 蔺觉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亲手给她倒了杯茶,双手奉上,“母妃可是忘了右宰相的出身了?” 朱阁青那是皇后亲手提拔的寒门宰相。 寿王妃的心中微微一动。 蔺觉猜的出她会怎么想,又道:“母妃,只要能为我所用,我又何必在意她的出身呢!哪怕她背后没有强大的家族势力,我要的只是她这个人。” 蔺觉忍不住有些得意,如今,人已经是他的了。 往后,他想搓圆了就搓圆了,想捏扁了就捏扁了。 只不过,其他人妄想拿捏她,嚇,问过他吗! 第22章 白彗22 - 傅郎 - 后紫 蔺觉说服了寿王妃别管他院子里的事情,回到自己的春落院,方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台阶上对着野花发呆的傅白彗。 他不悦地问顺意:“为何不请公子进屋坐?你也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 顺意委屈极了,又不能辩解,是傅家公子自己不进去。 更不能说专门伺候世子的落樱姐姐,也没下令,请他进去。 这些下人,确实都是看人下菜碟。 蔺觉高声喊了落樱的名字,吩咐:“去,把我书房隔壁的房间给傅公子收拾出来reads();。” 落樱愣了一愣,没敢出声,叫了晨光和熹微两个丫头,上楼洒扫。 不知道是不是一回了王府,蔺觉的脾气就变大了,还是说她自己终于正视了他世子的身份,连和他说起话来也变得小心翼翼。 她道:“不用,等接回来了我母亲,我们就归家……” 蔺觉却只看了她一眼,便提脚进了宴客厅。 他的这三层木楼,一楼的主屋宴客,二楼的主屋就寝,他把书房放在了三楼,一般人很少能上去,就连蔺和也就只上去过一次而已。 傅白彗迟疑了片刻,也跟着进去,想想自己写的那份字据,立在厅里,站不是坐也不是。嗯,这大概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原想着立了字据,两人的关系能近一些,谁曾想反倒是又生疏了。 蔺觉指了指旁边的靠椅,不快道:“不坐还等着跪吗?” 他的话语也就是将落,傅白彗便一个跨步到了靠椅边,转身坐下了。 她在心里想,说点儿什么呢? 还是说她母亲的事情吧! “世子什么时候去傅家?” 蔺觉不自在地看了她一眼,不自在地道:“莫不是,你真以为这么点事情就让我亲自出马吧?”也太瞧不上他这世子的身份了。 傅白彗还没想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听他高声叫了顺意,还让顺意把小德叫了进来。 这时候,落樱沏了两杯茶,这一回她不敢怠慢,给那位傅公子沏的也是皇上赐下来的庐州六安茶。 这是无芽无梗的茶叶,由单片生叶制成。去芽不仅保持单片形体,而且没有青草气息,梗在制作过程中已木质化,剔除后,可确保茶味浓而不苦,香而不涩。皇上赐下来的还是谷雨前后十天之内采摘的,滋味更是醇香。 只是不知道这土包子会不会品尝! 这傅公子的来历,她可是已经打听出来了,可不就是西城那个不招人待见的乡绅傅家。 蔺觉像是瞅见了落樱打量她的眼光,皱了皱眉,又冲着顺意发起了脾气,“我有跟你说过嘛!以后见傅公子如见我,傅公子交代的事情就是我交代的,怠慢了她,你就得罚。” 顺意扁了嘴……瞥眼瞧见立在一旁的落樱缩了下脖子,顿时明白了世子这是杀鸡给猴看呢! 好吧,作为世子的亲随,不“杀”他还能“杀”谁呢! 他认了。 顺意赶紧调转了跪拜的方向,冲着傅白彗磕了个头,“傅公子,先前要是有所怠慢,你只管罚小的好了!” 傅白彗赶忙摆手道:“啊没事没事。”说话的时候,还特别去看那蔺觉。 这要是自己家的家奴,怎么打怎么罚都好,可眼前跪着的,并不是呢!好尴尬。 蔺觉这才熄了熄火,同顺意道:“我如今是什么人?” “寿王世子,皇上亲封的。”虽说这么答了,顺意还是不明白世子为何有此一问。 蔺觉点了头道:“我竟然已是世子,作为世子的家奴,你得该有你的样子,同我说话便罢了,同外面的人说话不许你点头哈腰reads();。你给我挺直了胸膛,我有一件事情差你去办,办得好了,有赏。办得不好,便连同你刚才怠慢了傅公子的罪过,两罪并罚。” 顺意听了个半知半解,听他们世子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是让他仗势欺人去? 蔺觉确实是这么个想法,他交待顺意:“你先去乌将军的府上一趟,就说我听说了与我同住的傅公子亲娘病重的消息,想把她接到寿王府,请皇上遣来给我父王瞧病的御医,顺带也给她瞧瞧。但府中的人手有限,需得和乌将军借几个兵丁,把人给接过来。” 顺意听懂了,“小的只要负责把人接回来就成。” “嗯,毫发无伤。”蔺觉道。 “小的明白了。” 蔺觉给了顺意寿王世子的令牌,让小德和顺意同去,又打发了落樱去厨房要些吃的。 诺大的厅里就剩了他和傅白彗两人,俩人都没有说话,他坐在主位上,眼睛倒不曾闲过,一会儿瞄她一下。 这事儿难道办的不够妙?那人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傅白彗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还有一种迷之尴尬。 大概是因为在别人的地盘,怎么呆怎么不舒服! 但客气话总要说的。 她道:“多谢寿王世子相助。” 蔺觉想听的可不是这个,他皱了眉道:“我拿了诚意还换不来你的真心?” 傅白彗偏了头,望定了他道:“世子觉得我感谢世子的话不像出自真心?世子,其他的不说,那可是我的母亲呢!世子能出手搭救,我怎么可能不是诚心相谢!” 看吧看吧,就是这张利嘴,先前装结巴。 蔺觉道:“你的感谢自是出自真心,这个我相信。你倒是给我说说,除了感谢之外,其他的心底话。” 傅白彗实在不解,索性问他:“世子想听什么?” 想什么呢?好像是想求表扬来着。 但也得他承认啊! 蔺觉真不想说,就她现在的水平去了皇上和皇后的身边,让她揣摩上意的话,她一天能死好几回。 只是瓮声瓮气地道:“你自己想,想不出来别吃饭。” 饭……很快就上来了。 有酱鸡,红烧鱼,炖排骨… 当然,每道菜的名字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但傅白彗的眼睛里只有这么实际的东西――鸡鱼肉!想吃,要知道午饭就是在马车上吃了三块点心。 但世子让她想的东西她还没想出来呢! 吃食已经一一摆在了宴桌上,而宴桌就在傅白彗一伸头就能看见的地儿。 “世子用饭吧,再不吃就要凉了。”她挺操心的。 瞧那看吃的眼神,比看他都要虔诚。 蔺觉其实挺无语的,一个只知道吃的丫头,会是以后的巾帼首辅? 要不是这是上辈子实打实发生过的事情,恐怕打死他都不能相信reads();。 他咬了咬牙道:“吃吧,吃完了再想!” 傅白彗的眼睛顿时一亮,狗腿道:“世子太好了,善体下情,英明神武。” 说完就往宴桌去。 蔺觉忍不住弯了眼睛,心想,方才要有这么一句,饭可不是早吃到了嘴里。 傅白彗坐在了宴桌旁,趁他还没来时,揪了揪自己的脸皮。 长这么大,没在谁面前干过如此不要脸皮的事情,也没跟谁说过如此不要脸皮的话语。 可是没办法,她早就发现了蔺觉有怪癖,不止爱给她买吃的,她要是不吃他还会生气,并且她越爱吃他越高兴。要是时不时再向刚才那样给他顺顺毛,天下太平矣! ―― 另一边,奉命仗势欺人的顺意,顺顺利利地从乌将军那儿借来了十几个兵丁,为首的还是乌将军的亲卫,姓季名大路的兄弟。 这就又匆匆忙忙地往城西的傅家赶去。 晤阳城中的大户,皆居在城东或者城中,少有往城西去的。 傅家发家迟,来的晚,没占来好地儿,只能圈的起城西的地。 不过圈地够大,是城西最大的门户,好找的很。 哪家的门脸儿最大可不就是了! 顺意拍开了傅家的大门,趾高气扬地同看门的人道:“我要见你们家老爷!” 看门的叫何平,乃是二夫人从何家带来的家奴。 将顺意上下一打量,再看他身后的兵丁,便晓得他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家奴,并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问:“敢问这位爷是……” 顺意亮了亮寿王府的牌子。 说来也巧,今日那何云梵奉了祖父的命上傅家来瞧他姑姑,正同他姑父在书房里谈事情。 何云梵乃是晤阳的长史,与他这个什么政事都不懂的姑父也谈论不到一块儿去,正欲要走,便听人来报寿王府的家奴要见他姑父。 傅二爷一听是寿王府的家奴,骇了一跳,吱吱唔唔道:“云梵,这寿王府的人怎么会到家来?” 何云梵拧眉想了想,道:“看来姑父还不知,傅家大房那位公子在百鸣书院同寿王世子的关系很近,听说是同住在一个屋里。姑姑不是差人将傅大夫人接回来了,我看寿王府的人此来便是为了大夫人的事情。” “那该如何是好?”傅二爷没了主意。 别说他祖父了,就连何云梵也看不上他这姑父,空有皮相,一肚子的稻草,没有一点儿的能耐。 他思了一下道:“姑父还是先出去看看他们是什么说辞,还得谨记,想要拿捏住那傅白彗,或许机会仅此一次而已。”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他又提点道:“来人若直接提傅大夫人的事情,姑父不妨将此事推到姑姑的头上,就说并不知情。来人皆是一群男子,想见姑姑,哼,哪有那么容易!” 可何云梵万万没料到,外头来的不止有寿王府的家奴,还来了个不讲道理的。 第23章 白彗23 - 傅郎 - 后紫 这一趟,季路言本来是不用来的。 可傅家的事情,接的还是傅白彗的母亲,他不亲自来一趟,不放心呢! 傅二爷很快就出来了,一看,除了那几个兵,为首的竟是两个半大的小孩,心里只觉好笑,想着他那侄儿果真还是个孩子,就连搬来的救兵也是个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过家家呢! 他可不是跟“他”过家家。 还想着,他对付不了那些大人物,连几个孩子还对付不了吗?这就把何云梵的交代忘在了脑后。 顺意还记得先前世子是怎么交代的,挺着胸仰着头,道:“我奉了我们家世子的命令来接傅大夫人前往寿王府。给我们寿王调理身子的御医,正在府上等着给傅大夫人瞧病。” 傅二爷赶忙朝一旁拱了拱手,道:“多谢寿王世子惦记。只是在下那大嫂,有病在身,不易挪动。要不然,在下派人去寿王府,请御医走一趟?本来嘛,都是大夫上门给人瞧病,倒是少有折腾着把病人送到大夫府里去的!怕就怕这一折腾,在下那大嫂的身子骨,就更坏了。这位小爷,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顺意想起了他们家世子交代的“毫发无伤”,顿时迟疑reads();。 这话能糊弄住顺意,可糊弄不了季路言。 他知道傅白彗母亲犯的是精神上的毛病,身子骨倒是还行! 他摆出了兵痞子的样,嗤笑出声:“这位爷,那可是御医,给皇上瞧病,当然是得吧得吧自个儿跑去。可您这府上……” 他还特地退了两步,瞧了瞧傅府门头上的匾额,冷笑:“您有那么大脸吗?” 傅二爷的脸确实不大,这会子脸都被他气白了。 这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方才没把事情推到何氏的头上,如今再推恐怕就不合适了。 可要是就这么把人给接走了,傅二爷也不甘心啊! 老脸也不要了,憋的通红道:“不是在下非得阻拦,若在下大嫂因为这一折腾出了什么闪失,谁来负这个责任?在下又怎么向九泉之下的大哥交代?” 顺意还在纠结那个“毫发无伤”,心里想着这要真是把人接回去,出了什么闪失,世子肯定也饶不了他。 季路言见他已经被唬住了,又痞里痞气地道:“这位爷,您这话说的可不对!我们就是奉命行事,我们乌将军说了,一切听从世子的安排。” 说着,他推了把顺意:“世子是怎么说来着?” 顺意见这个叫季大路的怒目一瞪,赶忙张嘴说话,差点咬到了舌头,“我们世子说了,今儿一定要把人接回去,御医过几天就要回京城复命,错过了这个时间,就再也没机会了。” 季路言还真怕这小子不敢接腔,幸亏啊! 他摊了摊手,“听见没这位爷,您可别为难我们,赶紧告诉我们人在哪儿,我们这就把人送到寿王府,好回去和我们将军复命。您要非得不说,别怪小的无礼,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这就带着兄弟们进去自个儿找人了,要是冲撞了您府上的什么贵人,您可得担待着!您要还有什么疑问,我给您指两条道:一,要么您去寿王府;二,要么您去问我们将军。我们办的可不是坏事儿,就是进了您的府上,也只找人,绝对不动您府上的一样东西。但我们都是粗人……” 眼看傅二爷招架不住,在门后面躲着的何云梵不得不出来了。 “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他指着季路言,摆出了官谱,“乌将军一向治军有方,座下怎会出了你这种浑人,何故要擅闯民居?到了乌将军的跟前,本官且要和他说道说道。” 季路言才不吃他那一套,眯着眼睛瞧了又瞧,“这位是长史大人吧!” 他吸了口气,眼睛一直在何云梵和傅二爷的身上打量,叹道:“怪不得我听人说何家连同傅家谋财害命,买通了山匪杀了原先的傅家家主,如今难道是连孤儿寡母都不放过啦?二位如此阻挠我们接人,想必是那傅大夫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季路言栽赃陷害,眼睛都不眨一下。 青天白日下,居然敢说出这种妄言! 何家是何等有脸面的世家,这一盆污水泼上去,连听的人都颤抖了!他也不怕风大闪住了舌头。 何云梵惊住了,不太敢相信自己都听见了什么。 季路言转身吩咐后头的大兵,“赵全有,赶紧回去和乌将军复命,就说人恐怕是接不到寿王府了。” “慢着!”何云梵出言阻挠,“这位大人,你可知你刚刚说的话,能让何家告到御前参上乌将军一本reads();!” 季路言摆出了一副“我是粗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又道:“那你且说说你们为何不让接人呢?咱们接人是为了给大夫人瞧病,又不是接她去阎王殿。” 这是摆明了,若不让接,就是何家连同傅家谋财害命、赶尽杀绝。 “你!”何云梵气的手直抖。 打了一场败仗,何云梵就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垂首到了他姑姑的房里。 “姑姑,祖父先前就说了,何家不应当参与到傅家的事情当中,如今那傅大夫人不放不行,而且往后你都不能再擅自将她接到府中,必须还得好生照应着。若不然,那污水可不是只泼到你们的头上,就连何家也不能幸免。” 何氏已经听丫头报了前头发生的事情,正恨得牙直痒痒,陡一听她侄儿这样说,急了。 “这也怕,那也怕,父亲怕了一辈子,落下了什么?莫不是,云梵也这样想?如今我和你姑夫也只是代掌傅家,那个孩子迟早有一天会长大的,都是姓傅的孩子,我的孩儿凭什么就不能接掌傅家,这叫我如何甘心啊!云梵可知道,他们还攥在手中的茶山一年的进项有多少?父亲清高了一辈子,瞧不上傅家,可何家那点子产业,能保得了你平步青云吗?再说了,傅白彗到底是不是傅白彗还不一定呢!” 平步青云!确实让何云梵动心不已,他思了又思道:“姑姑这一招行的本就有差错,先将人放了吧!等过了这几日,我劝一劝祖父,再与姑姑商量其他的对策。” 说起来还能有什么对策!傅白彗这是投了寿王,他祖父一直举棋不定,是站在蔺家这边,还是要站在蔺家的对立面赵家的后头。看来是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何氏一听,就算极不甘心,却也只有认了。 季路言也是头一回见到傅白彗的母亲,母女二人的长相并不是太像,她一直闭着眼睛,处于深睡的状态,肯定是饭菜里被人动过了手脚。 他又一想,阿白能搬得动寿王世子,想必是投诚了。 那寿王世子的品德也不知怎样! 若也是个心胸狭隘的,阿白的母亲到了寿王府,恐怕和在傅府没什么两样,都是人质罢了。 是以,他就没打算把人带到寿王府。 出了傅府,他便和顺意道:“你回去和世子复命吧,我把傅大夫人送回傅岭。” 顺意不依啊,“世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季路言道:“你回去把我的名讳告诉大白,她便知道。” 顺意还是不想依,可胳膊拧不过大腿。 人家人多势众,赶着马车就拐弯儿了,他追了半条街,也没追上,垂头丧气地回了府。 蔺觉一见他,便瞪了眼睛,“人呢?” 顺意难得的脑子清醒,“被一个叫季大路的送回傅岭去了,我不让他送,他偏不听,他说只要把他的名讳告诉傅公子,傅公子便知情。” 傅白彗一听,“腾”一下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喜道:“季大哥也跟着去了,太好了!我这就回家去。” 蔺觉下意识握紧了座椅上的扶手,一细思,那个叫季大哥的,恐怕就是那个揉她脑袋,给她送烧鸡的兵丁。 作为“饲养户”,他忽然很焦虑。 第24章 白彗24 - 傅郎 - 后紫 那个姓傅的公子,来去犹如一阵风。 落樱已经打听过了,在书院时,“他”与世子同宿一屋reads();。细想,这是何等的运气啊! 她羡慕至极。 落樱今年十六了,是土生土长的晤阳人。 一年前被卖到寿王府做丫头,因为长相不错,手脚麻利,这才被安排到了世子的房里做大丫头。 有些事情,并不敢想。若寿王不是落魄新封,她怎么也做不了王府里的丫头。 若不是寿王妃将寿王看得紧,估摸着,她也不会被打发到世子的房间里。 听说,二公子房中的绮红已经爬了二公子的床,不过二公子到底是年岁小,并不能成事罢了。饶是如此,二公子每晚也总爱寻了绮红嬉戏。 世子比二公子年长了一岁多,也不知行不行! 其实落樱也不知道男子行不行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的姨母就在厨上当差,没少偷偷跟她说这些事情。 说,她的出身虽差,可只要她侍候的好,不愁世子不惦记。 还说,最好能怀上孩子,如此,她就算做不了妃子,做妾也行。 落樱起初是没那些心思的,可经不住她姨母在一旁劝说。加之年岁已大,忍不住要考虑自己的事情,以她的身份,若是婚配,也就只能配府上的小厮,了不得能配上管事的儿子。可那些人,她都瞧不上,哪里比得了世子生的白净。 晚间,落樱特意换上了一套露了胸口的粉红衣衫。 这还是二公子赏了绮红的衣裳样式,她觉得好看,自个儿一狠心,花了一月的月银,买了布比对着做了一件。 十六岁正是女儿家大好的年纪,酥胸半露,面罩红云,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的。 落樱替世子铺好了床,正要伺候世子沐浴,却听世子道:“出去,让顺意进来。” 落樱只觉委屈,垂泪道:“世子,落樱可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世子责罚。” 蔺觉抿着嘴不出声音,却在心里想,阿白是申时出的城,如今也该到家了。 又想,他还想那个养不熟的作甚? 落樱见他不出声音,又泣道:“世子,可还是因为傅公子的事情责怪落樱?世子不是本地人,有所不知,去年傅家发生了一件挺大的事情,城里的人都说是傅家大郎克父克妹,落樱便也觉得此人不吉利……” 不吉?哼,蔺觉懒得笑世人浅薄,只是憋了她一眼。 一眼便觉得恶心。 这丫头穿的什么样的衣服,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他还真是一眼即明,面上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滚出去。” 落樱简直不能相信,愣了一下,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被落樱这么一闹,蔺觉又想起来一件蔺和干的荒唐事。 他洗完了澡,把总管秦五福叫了来,询问府中的事情。 他问的很细,从丫头的出身,一直问到最近府中发生的事情。 还跟秦五福道:“寿王妃要照顾寿王,难免有一些事情照看不到,传我的话下去,从今日起,丫头们不许穿露胸口的衣服,行事更要严谨,若有那吃了雄心豹子胆想要爬主子床的野心,一律仗毙reads();!不管是否一尸两命!” 大晚上的说这么恐怖的事情!秦五福的心里一凛,赶紧道:“回世子的话,小的遵命。” 秦五福一走,蔺觉就歇下了。 可奇了怪了,屋子里明明放了冰盆,因为一个人睡,他解了中衣的带子,衣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一点儿都不热。 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蔺觉心烦意乱,是怎么都不肯承认心里还在惦记着她。 ―― 蔺觉心里惦记的那个谁,骑了马,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戌时,季路言安置好了她娘,回城去了。 两个人走岔了道,并没能遇上。 傅白彗心里明白,季路言现在是乌将军的人,一言一行都是受人限制的。 傅白彗问林叔他可有话留下来。 林叔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 林叔是个认字的,可那姓季的小子留的字条,他却是一个字都不认得。 于是,悻悻道:“留了张鬼画符。” 傅白彗接过来一看,便乐了。 这字她认得,她见过季路言在地上画过,他还指点过她。 那字条上写的,是几个很奇怪的问题―― 1、你觉得现在的皇上怎么样? 2、听说最近执政的是皇后,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3、皇上和皇后就剩下一个儿子了,你说寿王被封为太子的几率有多大? 4、想要斗垮了何家,你得干啥? 这对于现在的傅白彗来说,太难了。 所以,问题的下头还有友情提示:不懂去问问寿王世子,下回见面的时候,把答案说给我听。 傅白彗拿着那一看就是匆匆忙忙写出来的字条,在院子当中愣了好久,直到林氏在屋里道:“是不是阿白回来了?” 她这才将那字条塞进了袖子,理了理早就被风吹乱的袍子,一面回应,一面进屋。 “娘,可是白天睡多了,晚间才睡不着?” 傅白彗才一进屋,就见林氏挣扎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吩咐丫头:“你去给公子端一碗莲子羹。” 丫头荷香闻言出去,屋里没了旁人。 林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青青,咱们把茶山给他们吧!他们……” “他们怎么了?”傅白彗的心一凛。 她娘瞪着眼睛,眼里的惊恐直射进了她的心底,她不想再让她娘说下去,“娘,你别想那些……” 只听她娘打断了她道:“他们问我你是不是青青。” 傅白彗下意识捏紧了拳头,这时候她仿佛听不见所有的声音,脑海里只余了季路言问她的最后一个问题盘旋不去。是啊,想要斗垮了何家,她该干些什么事情? 傅白彗好声好气地哄睡了林氏,自个儿又在院子中站了许久reads();。 三更很快就过去了,傅白彗忽然就动了,她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去了马厩。 如今的她家,只养了一匹马,还是为了她要去书院,专程买来的。 她牵了马就要出门,林叔赶忙拦了路道:“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进城。”她的声音仿佛在夜里飘。 “那不成,夜已经深了,城门不开……” “无妨,如今的时节天亮的早,等我到了城门前的时候,城门就要开了。” “那也不成,带上小德!” “不了,林叔,你叫小德明日直接去书院就行了。” 还真是“孩子大了不由娘”,他劝解无用,巴巴地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没忍住,泪湿衣襟。 他们家小姐命苦,他们家小小姐的命哟……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呢! 傅白彗骑了马,一路往城门奔去。 夜确实深了,即使是走在官道,莫说是人影了,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只有月光下的树影斑驳。 人的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就变大了。 想想一年多前,她听个鬼怪的故事,还得窝在她爹的怀里呢! 可如今,真要见了鬼怪的话,说不定她能吓死了它! 此时此刻,她心里的恶念,可不就跟个鬼怪一样了。 悔吗? 不悔! 杀吗? 杀!杀!杀! 有卯时吗? 将将才睡的踏实的蔺觉,被院中的喧哗声吵醒。 他躺在床上癔症了一下,想想自己昨夜为何睡不着,便有一肚子的火气。 他没有穿外衫,只拢了拢中衣,拔上了鞋,怒气冲冲地开了门。 “何事惊扰?” 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还在想,不曾治过谁死罪,这一回,是谁惊扰了他,一定要往死里打。 可门一打开,他就愣住了。 院子的那头,傅白彗茕茕而立,不远处的落樱对着她指手划脚。 她一和他对视上,嘴角上扬,道了一句:“我说世子起了,就是起了。” 她的声音不大,可他瞧的很清,她的嘴唇微动,说的是什么,其实根本不重要了。 他看见,风吹动了她的衣摆,因此风里有了熟悉的味道。 心安! 也是奇怪,大清早的,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一直躁动不安的心,忽然就平静了。 第25章 白彗25 - 傅郎 - 后紫 蔺觉从没期冀过傅白彗能学会矜持,却也没想到她不矜持起来,竟是这样式的。 蔺觉惊的手里的酥饼差点儿掉到了地上,与他对坐的傅白彗从那个比她脸还大的碗中抬起了头,还以为他没有听清,重复道:“我想弄垮了何家!” 蔺觉一抬手把手里的酥饼,塞到了她的嘴里,“隔墙有耳,你知道不知道?” 傅白彗口齿不清地道:“这是你家!” 难得,蔺觉竟听清楚了reads();。 他悻悻道:“这不是我家,我没有家。” 傅白彗是琢磨了一会儿,才体会明白的,欲言又止的模样。 蔺觉敲了敲她的碗道:“食不言。” 嗯,好,吃完了再说! 傅白彗又埋下了头。 寿王府的伙食就是好,一大清早就是肉汤细面,还有酥的掉渣的酥饼。 昨夜差不多一直都在马上,晚饭也就吃了一碗莲子羹,这会儿她可是吃痛快了。 放下了碗,她便道:“咱们去哪儿说话?” 这丫头,想弄垮了何家的心思,该是有多迫切! 蔺觉吩咐顺意:“去院子里摆上桌子,我和阿白赏一赏花草。” 顺意张了张嘴巴,到底没敢说就他们这院子里的野花有啥好看的! 昨儿接傅大夫人的事情就没能办好,世子的嘴上没说,可面上的表情有多难看就别提了。 顺意可是打定了主意,今日一点儿错都不能有。 这就赶忙叫了几个丫头,抬桌案的抬桌案,洗果子的洗果子,还得有人做冰盘。 一大清早,各个院子里的大丫头都被叫去了中堂,听大总管训话。 一开始,落樱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后来她便听懂了,这是在给所有的丫头立规矩,告诉她们别想着爬主子的床,也别想着怀了孩子就能母凭子贵,主子要想生孩子,愿意的贵女多着呢,肯定轮不到她们这些做丫头的,说不得就得一尸两命。 落樱被那句“一尸两命”吓掉了魂儿,再回到春落园就跟中了邪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人。 顺意叫了她两遍,第三遍她方才回了神。 只听他道:“落樱姐姐,世子要在园子里赏花,劳烦落樱姐姐给做一盘子冰来。” 落樱赶忙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就走了。 顺意觉得奇怪,回去复命的时候,还跟世子道:“今儿落樱姐姐不知道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样子。” 蔺觉是想发落了落樱的,只不过还没能顾得上,一听顺意提起她的名字,忍不住皱眉道:“我一个世子,整日还得猜一猜伺候我的丫头在想什么不曾!” 顺意扁了嘴,想哭嘤嘤嘤! 自个儿为什么挨训?自个儿也说不清。 难道是……他们是世子又被傅家大郎给欺负了? 再一瞅,那傅白彗眨巴着眼睛,扮无辜呢! 等顺意走了之后,傅白彗这才凑到蔺觉的跟前,悄声道:“你这府里也是鱼龙混杂,还不如我家呢!” 蔺觉闻到了她身上的味儿,这丫头,昨晚上肯定没洗澡,身上的袍子还是昨日的,就连身上的味儿都还是书院的栀子花香。 书院的学斋后,有一小片栀子花丛,六月底便打了花骨朵,等到他们考完中试,像说好了似的,一朵一朵盛开,洁白如雪reads();。她总是喜欢去采上两朵,要么是藏在袖子里,要么就是压在衣柜里。 栀子花很香,惹得她整个人都是香喷喷的。 在他看来,这是她唯一像个女孩儿的样子了。 面前凑过来的这张脸,有一双明亮的眸,还有一张红润的嘴唇。蔺觉晃了晃神,才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傅白彗点头,认同道:“世子说的是!” “你在拍马屁吗?”蔺觉斜了她一眼。 傅白彗一本正经脸:“说什么呢,世子又不是马!” 转而又笑嘻嘻:“我在给世子顺毛!” 蔺觉翻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知道讨好我就成!” 那一眼,叫她直接震惊了。 傅白彗也说不好那眼神里都含了什么,只是那神态,把她给吓傻了,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蔺觉:“你看什么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红了脸。 她偏过了头,去看那些花花草草,一只白色的蝴蝶在花草中翩翩起舞。 只听蔺觉又道:“我替你出了这个头,那何家多半是要投赵王了。赵王并不在晤阳,可赵王世子还在呢!是以,想动何家,没那么容易。” 既然言归正传…傅白彗脸上的“火烧云”慢慢地退了热,她思了一会子道:“能不能有个法子让赵王世子不待见何家?” “没有。”蔺觉道。 才不信呢! 傅白彗凝神思索,她想得最多的还是季路言问她的四个问题,想也想不明白,干脆又问他。 “你见过你的皇祖父和皇祖母吗?” “不曾。”蔺觉面不改色地道,这一辈子确实还不曾见过。 “你的皇祖母比你的皇祖父更厉害,对吗?” 蔺觉微微皱了下眉,“皇祖母的权力是皇祖父给的。” “给了就收不回来了对吧?” 这丫头,看透不说透,难道不懂吗?蔺觉的眉头皱的更深了,问道:“你哪儿来的这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傅白彗没有回答,倒是又问了:“你皇祖父和皇祖母就剩下你父王一个儿子,你父王一定会被封为太子吗?” 蔺觉彻底心惊了,如今离他父王被封为太子,还有好几年的光景,这个时候,没谁能真正瞧得上他的父王,也没谁知道他皇祖母的野心。 他的那些堂兄当中,不乏仁德有谋之辈。 只要是真心为了大蔺的社稷着想,任谁看也不应该让他父王做太子。 蔺觉倒吸了口气,眯了眼睛道:“今日的这些话出你的嘴入我的耳,再不许说给旁人听。” 傅白彗点了点头,却在心里想,那可不成,季路言还等着她给他答案呢reads();! 如今124还无解,至于第三个问题,她想已经有答案了。 寿王是个什么心思她还不知道,但蔺觉已经有了让他爹当太子的心思。 这世上的事,凡是心里想了,便多了一成成功的可能。 何家的事情,傅白彗觉得蔺觉是不想插手,既然他不想插手,她也不能勉强。 实在不行,先探一探赵王世子的口风。 傅白彗打定了主意,便将何家的事情揭过不提。 蔺觉似乎能猜的到她心中所想,瞧了她半天,哼笑道:“你给我记着,别耍你那些小聪明!” 傅白彗头一回在蔺觉的面前张口结舌,找了个理由没吃午饭又窜了。 顺意怪不满地发了牢骚:“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把咱们寿王府当客栈了不成!” 他们家世子却道:“去告诉门上,往后傅公子什么时候来,谁都不许拦着!再有,去给我叫顺心。” 顺意一听,吓了一跳,后背直出白毛汗,心里想着,天灵灵地灵灵,他们家世子是不是中邪了? 到底是没敢耽搁,去马厩里叫来了顺心。 这个顺心,顺意同他没有什么交情,虽说名字都是世子赐的顺字打头的,但自打顺意跟在了世子的跟前儿,原本伺候世子的顺心就去了马厩。 其实这个时候,顺意忐忑的要命,他还真怕世子把顺心调了回来,罚他去马厩。 这不是,这两日世子吩咐他办的事儿他办的都不漂亮。 顺意唤来了顺心,就被世子赶到了一旁。 三年不曾相见,可不是让他在马厩里呆一辈子的。 蔺觉将俯首跪在地上的顺心瞧了又瞧,叹了口气道:“我让你去马厩那日我就说了,总有一天我会再让你回来的。虽说如今还不是时候,但有一事也就只有你能帮我办了,旁的人我信不过。” 顺心的头实实在在地叩到了地上,“还请世子吩咐!” 傅白彗出了寿王府并没回家,去了城东的街市一趟,买了几坛子好酒,又去陈记切了十来斤酱肉,往乌将军的府上行去。 乌将军军务繁忙,她可不是去寻他的,她是去找季路言。 一到了地方,报了季路言现在的名讳,又给了门房一串铜钱,她便坐在乌将军府外的石阶上,耐心等着。 等了有一刻钟,没等来季路言,倒是等来了旁人。 她并不认得他。 那人是个黝黑的汉子,一见“他”,咧嘴一笑,道:“这位小兄弟,季大路挨了十板子,如今还下不来床,他托我同小兄弟说一声,他没什么事,叫你安心到书院读书。” 傅白彗惊道:“季大哥挨板子了?可是因为昨日……” 那汉子又咧嘴一笑:“小兄弟别想多了,季大路挨了板子,那是因为他偷了乌将军的玉佩拿出去换酒喝!乌将军说了,想当年他有一盒子的玉佩都被自己换了酒,独剩下这一块了,他是留着提醒自己,再不能嗜酒了,不曾想,被另一个酒鬼摸了去,是以,他得让季大路也长长记性。” 第26章 白彗26 - 傅郎 - 后紫 事情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季路言是个什么人?他是个从不会把自己算计进去的人。 简单点说,他要是想偷玉佩换酒喝,绝对不会有把柄落到旁人的手上,他就是有如此缜密的心计。 马有失蹄? 不不不,不会的。她肯定不会相信。 傅白彗好像有些懂了季路言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像还不是太懂。 她把买来的酒和酱肉交给了那个自称是林大山的大汉,道了谢,便牵着马走了。 边走还边想,看来季路言也不赞同她现在就和何家对上,他是屁股受了伤,也不是脑子和手受了伤,却没有话传出来,看来就是此意了。 傅白彗不能甘心,牵着马走过了一条又一条青石大街,一开始是想散散心,无意间往后看的时候,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再走过的地方,是一条比一条偏僻的小巷,还在一个摊煎饼的摊前站了许久。 摊煎饼的老汉问她:“公子,要来一个煎饼吗?” 她点了点头。 老汉把摊好的煎饼双手递上,她直接咬了一口。 老汉伸出了右手,“公子,五个铜钱。” 她道:“我给你五十五个铜钱,你送五个煎饼到寿王府给寿王世子,再送五个去乌将军的府上给一个叫季大路的军爷,另给你四十五个铜钱,当跑腿费,怎样?” 老汉有些迟疑,她又道:“你就说是一个姓傅的公子让送的,无需见人,直接交给门房。” 她给了铜钱,拿了煎饼,边吃边走。 又过了一个巷子,这次更偏僻了。 她等的人终于不再是只跟着。 麻包套头的瞬间,傅白彗比想象中还要镇定。 她想,只要不是一上来就弄死她,她就还有活路,说不得还有翻盘的力量。 她行了一步险棋,这是拿命去赌的。 一阵刺鼻的气味传了进来,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了。 彻底迷糊前,还在想,会救她的不知是蔺觉,还是季路言。 两个来一个就成,要是一个都不来,那就是命。 煎饼送到蔺觉的手里已经凉透了,他问顺心:“可知他们将人带去了哪里?” “小的差人跟着,看着拐子的马车进了何家在城南的别院。”顺心顿了一下,又道:“世子,有一事小的不知该不该讲?” “讲reads();。” “傅公子好像……” “行了,我知道。” 她正想着怎么弄垮了何家呢!何家出了这个昏招,可不是正和她意。 要是放在旁人的身上,一肚子的心眼儿算计,他要是管她死活才怪! 可她是他好不容易攥在手心里的人,旁人要是胡来,嚇,问过他吗? 蔺觉把事情在心里滚过了一遍,道:“给我换上寿王妃前儿才送来的新袍子,镶金线的那个,再把顺意叫进来给我梳头。咱们一会儿先去乌将军府,然后再去何家,你使人看紧了,可别让他们逃了。” 好歹这里不是皇城,他就是跋扈一些,又怎么样呢! 顺心俯身答了“是”。 转身出去的时候,提点顺意:“世子要穿寿王妃新送来的那件镶金线的袍子,还有冠,今日莫梳儒生头。你我同为世子心腹,只不过你我分工不同,你无需把我当成了敌人。” 顺意别别扭扭,小声道:“多谢。” 还真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就是龙子龙孙,没了华服,瞧起来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可那华服一旦架在了身上,还当真是贵气逼人了。 往乌将军的府门口一站,看门的兵丁连敢偷眼瞧一下这寿王世子都不能,一个吓得在地上乱抖,另一个脚底开溜,去通禀乌将军。 蔺觉问那个跪在地上的兵丁:“可有个老汉给乌将军送煎饼?” 那兵丁老实回答:“回寿王世子,不曾有人给乌将军送煎饼,不过,倒是有一个老汉给季大路送来了煎饼。” 又是那个季大路! 傅白彗要是现在立在他的跟前,他准是要把那煎饼砸在她的身上。 是了,可是得赶紧去救,好让他拿煎饼砸她啊! 乌将军亲自迎到了门前,“世子里头请。” 蔺觉却只肯站在门边,道:“乌将军是个明白人,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本不愿插手傅家之事,只是机缘巧合和那傅阿白宿在了一个屋,也算她投了我的眼缘,此事我不知便罢,知了要是见死不救,却是说不过去的。今日一早,那傅阿白从我府上离开,午时又让一个卖煎饼的老汉给我送了五个煎饼。好端端的,她会给我送煎饼?我便起了疑心,将那老汉叫进了府,追问之下,那老汉才吐了实情。煎饼确实是傅阿白买的,只不过,她的身后还跟着什么人!我一想,这哪里是送煎饼!这分明是报信救命。我思来想去,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和谁有多大仇怨,跑不了是傅家和何家干出来的荒唐事情。我已经命人查过了,何家在城南有一处别院,午时三刻从侧门进了一辆不是何府的马车。乌将军若不相信,可以问问你的人,今日可是有老汉上门送过煎饼!” 先前那跪在地上的兵丁不等乌将军询问,惶恐道:“回将军,确实有,煎饼是送给季大路的,小的们想,就是几个煎饼,也不曾留话一句,正要给季大路送去,寿王世子就来了。” 乌将军踹了那人一脚,蔺觉却道:“将军莫恼,我同阿白有些交情,知道她的行事作风,有所怀疑也是正常。换了旁人,不了解她的,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也是正常。” 这话,他自个儿听起来都有些酸气,又觉酸的莫名,那季大路并不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乌将军难办,不好插手这些事情,我今日来也是借人的,不要多,只需借我二百人就行reads();。” 也就是去查抄一个别院,五十人便绰绰有余,看来这不仅仅是查抄别院这么简单,这是要去拆房子吧! 乌胜白心里确实顶喜欢傅阿白,可喜欢的程度并不能让他不顾一切的与何家为敌,眼下又不同,他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当下便道:“谢世子体谅下官,下官命副将毛新随世子走这一趟。” 傅白彗是被一盏凉茶给泼醒的,头还有些昏沉,但这不妨碍她打量周围的环境。 眼前的地方,摆设讲究,屋里的木头摆件一律都是上好的檀木,不远处的角柜上还放着精美的瓷器。离的远,她看的不清,但瞧那瓷器的花纹,多半是出自岭南的官窑。 她原还想着,她醒过来的时候,不是在荒郊野地,就是在柴房之类的地方。 如今的地方,让她忍不住惊心。 人家不介意亮了自己的底,是压根儿就没想留她的命。 将她泼醒的是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 他反应了片刻,觉得奇怪,他做拐子做了二十余年,这还是第一回见不哭不闹的。 稀奇归稀奇,该办的事情却还得办。 他一挥手,便有两个婆子上前。 一个人按住了她的手脚,另一个人解了她的外袍,又解了她的中衣,手伸进了衣襟里。 那婆子的指甲锋利,戳的她肉疼不已,她知道这是想验她是男还是女,她在心里默念着,要真完了,就是命!暗自捏紧了拳头,不言不语。 那捏她的婆子,冲着刀疤脸摇了摇头。 刀疤脸皱了皱眉:“裤子。” 那婆子依言,伸手来解她的裤带。 倒是不曾想,傅白彗因着心虚,一向是把裤带系成了死疙瘩。 婆子越是心急,越是解不开,那刀疤脸从腰间拔出了短刀。 傅白彗冷笑:“你知道劫走我的山匪是怎么死的吗?” 她看着刀疤脸顿了一下,又道:“是被我一刀一刀砍的出不了气。刀可不是你那样的刀,刀是大刀,我人小拎不动,所以第一次砍下去,也就是破了点儿皮。第二次砍下去,才算是见了点血。你杀过人吗?我猜肯定杀过,肯定是一刀毙命,那你就没有听过那人临死前是怎么哭嚎的,我砍他第三刀的时候,他就已经尿了裤子。” 刀疤脸倒抽了口气,心里想着,这孩子还真是邪劲。一对上“他”的眼睛,他还真真脚下犹豫。 就是这个时候,蔺觉命人砸开了何家别院的大门。 两百个兵丁一拥而进,却因着训练有素,不出一点声音。 何家负责看守别院的奴仆并没有几个,还来不及呼喊挣扎,就被人给擒住,堵上了嘴。 何家的别院不大,统共也就两进。 蔺觉就站在前院的小花园里,被擒住的何家奴仆,挨个跪在他的面前,他吩咐顺心:“留活口。” 顺心领命。 第27章 白彗27 - 傅郎 - 后紫 刀疤脸向她一步一步逼近的时候,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心里想着,她要是没了,她娘该怎么办? 又想着,她要是真没了,蔺觉亦或是季大路,甭管是哪一个了,能不能念点以往的交情,替她把仇给报了。 想来想去,左不过是不能甘心。 再陡一睁开眼睛,眼里的寒光乱射,吓了刀疤脸一跳。 她猛地推开了摁住她手脚的婆子,又挣扎着向前一扑,和刀疤脸推搡起来。 她想先前就想错了,等着谁来救,都不如自救,想要弄死了谁,首先得保住自己。 她将刀疤脸手里的短刀几次从她面门上推开,她的力气是不大,可拼上了命。 院子里什么时候进了人,她不知晓。 就连刀疤脸听见外头动静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顺心一脚踹开了门,十几个兵丁一拥而上,个个手拿着寒刀,那两个婆子吓得嗷嗷乱叫,刀疤脸倒是想挣扎的,被他压制在桌子上的傅白彗咬牙道:“想要活命吗?我给你一条活路。” 却趁他迟疑的功夫,膝盖顶在了他的下腹上。 顺心手里的刀,顺势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早就有人禀了蔺觉,说是在后院的正房里找到了人。 他匆匆忙忙赶到,看见的刚好是她衣冠不整的模样。 他吼了一句:“把人带出去。”说着还和顺心打了个眼色。 这时候,没人敢呆在屋里不动弹。 屋子里只剩了他和傅白彗。 傅白彗正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衣衫,蔺觉动了动嘴皮子,欲言又止。 他想问的不好直接问,只能瞪着眼睛将她上下打量,袍子松了,头发乱了,面上的表情不见悲痛,倒还轻松reads();。 傅白彗觉得他的眼神怪怪的,扣好了衣衫,主动道:“他们想验我是男是女!” 蔺觉的心里松了口气,赶忙道:“验了吗?” “验了。那婆子摸了我的胸,”想想刚才的事情,傅白彗忽然咧嘴一笑,“我还没长。还想脱我裤子来着,我裤子系的是死疙瘩,她们没解开。” 还没长!蔺觉……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吗? 好像是。 好像又不是。 实在是无语之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还在心里琢磨,喂了那么久,还是没长二两肉。 接下来的事情,简单的很。 何家的别院闯进了两百兵丁,何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顺心把那刀疤脸和两个婆子,连同何家的奴仆,全部弄到了一间屋子里。 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世子交代了,只许他们承认和何家预谋拐了傅阿白谋取傅家家财,不许他们承认还想验傅白彗的真假。 何家的家主何崎骏是和乌将军一道来的。 那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傅白彗头一次见他,还是在她被乌将军救回来了之后,那时候她便知道他就是个满嘴仁义道德的坏老头儿。 一见他跨过了门槛,傅白彗便悄悄地拽了拽蔺觉的袖子。她想告诉他,这个老头儿不简单。 可是蔺觉又活了一世,除了觉得他的皇祖母是不简单的之外,还真没把这些人真的放在心上。 蔺觉偏头瞧了瞧拽着他袖子的那只小手,微微笑了一下,便直着眼睛看着来人。 何崎骏一到了便拜,这要是半天前,他还不把眼前这小儿放在眼里,可如今自个儿有把柄落在这小儿的手中了。 几乎是寿王世子才带着兵丁到了何府别院,他便已经知晓了。 这还多亏了,他在乌将军府上放的眼线的功劳。 来前,他在府中大发雷霆,纯姨娘已经招认了,是她为了帮女儿彻底掌控傅家,才出的这个昏招。 他倒是想把纯姨娘乱棍打死的,可如今事已至此,就是打死了她,也挽回不了什么。 家里的浑人还可以等等再办,眼前的事儿,却是外头的紧要。 他使人叫回来了何云梵,遣了这个最有出息的孙儿去见赵王世子。 自个儿整理了一下衣袍,等着别院的人来报信。 等是没等来,倒等来了乌将军。 都是些人精,乌将军也是等到确实从何府别院里找到了傅阿白,他才动身去的何府。 堂堂的武将不骑马,改坐车,可见一路上走的有多慢。 慢到蔺觉该审的已经审完了,想要的也拿到了手中。 蔺觉见何崎骏一跪,便冷哼一声,把手里的供词,直接扔到了他的脚下。 也不同他说话,倒是和乌将军道:“将军,你说这事儿报官有用吗?” 这话其实挺有意思的,他自个儿是世子,对话的人是将军,意思是什么,何崎骏明白的很呢reads();! 这是想说何家在晤阳一手遮天,连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也不能奈何,谁让强龙不压地头蛇呢! 这一顶帽子压下来,够何家受的了。 何崎骏急道:“世子,老朽若这时候喊冤,恐怕世子也不会相信!可老朽不喊不行,老朽确实冤啊!世子想想,若老朽诚心要害傅公子的话,迷倒了他,拉到荒郊野外里弄死,岂不是更好!怎么会弄到了别院,说都说不清!那几个拐子所言为虚,世子若不相信,老朽愿以项上人头……” “别,”蔺觉出言打断,“何老这是在为难我呢!我是什么人,不过就是个落魄子,无德无能无权无势,就连身上这个封号,也是皇祖母念在血缘的份上赐予的。我怎敢要了何老的项上人头!我也只是对事不对人,拐子的供词在那儿摆着呢,何老认也好不认也罢,唉,我都不能奈何!我只是可怜我这同窗,年纪轻轻,几经生死,请何老高抬贵手,饶她一命罢了。” 正热的夏日,何崎骏却生生打了个冷颤。 他明知寿王一家就是破落户,从于洲来此,身无分文,如今的锦衣玉食,不是皇上赐下来的,便是想要巴结的京官偷摸送来的,可他敢说吗? 不敢! 连听都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何崎骏连头都不敢抬,又道:“老朽死罪啊!可这拐子的供词,老朽不能认!想我何家几代为官,忠心耿耿,教育子女也是舍己为人,我何家就是再不济,也干不出谋人家财的事情。世子如若不信,报官也好,哪怕是上京也罢,老朽绝不阻拦。” 嚇,连上京都搬出来了。 蔺觉冷笑,这还真是吃准了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到京城去。且那拐子,挨了二十几板子,也只道出了与他联系的乃是何家的奴仆,主子一个都不曾见到。那何崎骏又咬死了不认,只需把所有的罪名推到奴仆的身上,这多半就是这件事情的结果了。然后拐子和与拐子牵头的奴仆一并伏法,可这样动摇不了何家的根基。 他的心里很清楚,如今他还办不了何家,又生怕她会怨他。 他叹了口气道:“那就这样吧,乌将军,咱们先报官,若郡守卫大人觉得为难,那便报上京,按律法行事。” 真要上京?何崎骏不敢置信,愣了一下,偷眼去看他的表情。 就是这个时候,外面有人报:“赵王世子,到!” 傅白彗眼见那何云梵跟着赵王世子一道,跨了进来。 她使劲掐了自己几把,还想着她爹死时的惨状,顿时眼泪汪汪。 何家投诚,虽说赵武楠并不想惹这一身骚,却还是想着来瞧一瞧。 这不来还好,一来就瞧见包了两眼泪的傅阿白,心神一晃。 他道:“阿白这是怎么了?” 傅白彗抽泣道:“回世子,差点儿没命了。” 蔺觉没有扭头看她,却瞧得见那赵武楠眼中一闪而过的那抹惊艳。 蔺觉也暗自掐了自己一把,上下两辈子加起来,他还是头一回这么明确地嫌弃自己不够强,还得让她流泪博同情。 第28章 白彗28 - 傅郎 - 后紫 何云梵此来,带来了和拐子牵头的家奴何六。 纯姨娘是怎么买通了何六不重要,重要的是何六是家生子,除了他已经死去的老娘,他的儿子、女儿也都在何家为奴。 这就不难办了,反正他也跑不掉,倒不如干点儿为主家解忧的事情,没准儿他儿子女儿还能落得着好。 明知什么都问不出,蔺觉还是让顺心问了。 何六招供,自己爱赌,便串通了拐子拐人,想要换点儿赌资的。 至于拐子拐了谁,完全是凑巧,他可不认得什么傅家大郎。 这鬼话说出来在场的没有一个人相信,可偏偏全都相信了。 有些道理,傅白彗不是想不明白,只是有些不甘心。 可这时候,她也明白,“不甘心”这三个字并不足以弄垮何家。 于是,她不声不响,看着眼前的闹剧。 乌将军命人将何六和拐子押到了官衙,其余的何家奴仆便交由何家人自己发落了reads();。 蔺觉抿了口新上的茶,同赵武楠道:“表兄,你看这事儿……咱们好歹同阿白同窗一场,总不好不管她的死活。说的是谁家都有一本烂账,但阿白比你我都小,出了这档子事情,不由得不叫我多想。” 蔺觉这声表兄叫的,当真是一表三千里。那赵武楠的祖母是皇后娘娘的亲姐姐,想当年,因为赵家没有儿子,妹妹进了宫,姐姐便招了上门女婿。 蔺觉先前不叫是不想和他套关系,如今两人说话总不能都称呼对方“世子”吧。 再有,他也有和她一样的心思,该拉关系就拉关系。话家常,就得有话家常的姿态。 这声表兄,赵武楠受了,还道:“阿觉说的是。” 得,原先还称呼他公子的,这顺竿爬的定力,也是没谁了。 蔺觉忍了心里的厌恶,在心里骂了赵武楠一句“不要脸”,面上却又道:“同窗一场,咱们没那么大的脸说保谁荣华富贵,咱们至少也得保她长命百岁。” “这是自然,我看阿白的面相,也是有福的。”赵武楠表了态,表态之前,还冲傅白彗笑了一下。 这就没管何崎骏听了会是什么心理,何家是什么破心思,他可不管,就为了这么点儿破事儿,若当真闹上了京,可别提投诚不投诚的,他赵家才不要这种眼前只有这些蝇头小利的蠢货! 只是他觉得可惜,那傅阿白居然投到了蔺觉那里。看来,他想要动“他”,还得弄垮了蔺觉才行。 也罢,没点儿挑战的事情,不是他赵王世子爱做的。 蔺觉只当没看见赵武楠飘啊飘的小眼神,他可比谁都懂赵武楠的心思,上一世,那赵武楠看他,可不也正是这样飘啊飘的眼神,叫人恨不得剜了那双眼睛。 谁还没点儿个人喜好呢! 蔺觉也不是瞧不上那个,就是生气,生气上一辈子差点儿被压的事情,还生气这一辈子那赵武楠仍旧没管好自己的眼睛,心里想着,迟早有一天得废了他才行。 大概是起了恶念,连眼神也跟着锋利,蔺觉又扫眼看了看战战兢兢坐在下首的何崎骏。 何崎骏接收到了来自寿王世子的恶意,往下不用说了,说不得那傅白彗有个磕磕碰碰,都能赖上何家。 何崎骏呕了个半死,还得假装听不懂。 他当时便下定了决心,一个是要把纯姨娘禁足。另一个就是不许何云梵再往傅家去。 赵武楠是和乌将军一道走的,傅白彗本来也是要归家的,蔺觉提议,“不如你同我一道,明日一早直接去书院。” 傅白彗想了想,摇头:“一去书院又要好几个月,我归家再看一看我母亲。” 蔺觉没有强留,他上马车的时候,傅白彗还伸手扶了他一把。 马车的车帷落下,外头半天没有动静,蔺觉以为她已经走远了,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你不知道,我不是不想帮你弄垮了何家,是我如今……办不到。” 似雨非雨的天气,闷热的不行。 傅白彗扶了蔺觉上了马车,并没有挪步,还站在原地透气。 心烦,一时想着自己总算是死不了了,一时又想着自己活着可不仅仅是为了活而已。 一听蔺觉的话语,她也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又没怨你,只是烦乱,不管怎么说,我得谢谢你reads();。” 蔺觉又掀开了车帷,跟见了鬼似的,“你竟还没走?”语气古怪的要命。 傅白彗眨了下眼睛,不解其意。 蔺觉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怒气,“不是说要回家吗?赶紧走!” 傅白彗悻悻:“你这么凶干什么?就走了!” 一直看着傅白彗骑着马儿走远了,蔺觉才命顺心:“回府。” 心里还在想着,她居然会谢他! 上一世,她也谢过他来着。 当时,她说的是什么来着? “谢太孙不娶之恩!” 嚇,隔了整整一辈子,他还消不掉那火气。 傅白彗和蔺觉分道而行,骑着马儿悠悠地往城门边去,忽听背后有人呼喊:“傅公子,留步。” 一转头,瞧见了一个骑马奔来的兵丁。 兵丁在他的跟前儿勒住了马,抱了拳道:“傅公子,乌将军有请。” 乌将军找她,她当然得去。 傅白彗随着兵丁,驱使着马儿,直奔乌将军府邸。 乌将军住的这地儿,也是临时的,听说是卫家的别院,与寿王府隔了两条街。 傅白彗在府外便下了马,将缰绳给了一边的兵丁,快步走进去。 前头有人引路,一直引她到了花厅。 花厅里的乌将军背光而立,她立在门边看不清他脸上挂着什么样的表情,她低头跨了进去,一撩袍摆,跪了下去:“傅阿白,见过乌将军。” “起来说话。”乌胜白转了身,一个跨步,到了主位前,转身坐下。 傅白彗并没有依言起身,而是仍旧跪着道:“阿白能猜的出将军因何事召唤,阿白也不瞒将军,有话直说了。将军,观前朝历史,外戚篡权的大有人在,可是没几个有好下场,这是史书中教会我的事情。” 乌胜白椅子都还没暖热,弹了起来,又是一个踏步,竟径直踏到了傅白彗的跟前,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俯身跪拜的孩子……不,“他”哪里还是个孩子! “你是来替寿王世子做说客的吗?” “不,”傅白彗赶紧否认,直视了他的眼睛,“寿王世子不曾交代我什么?我与他之间的交易,也仅仅是他如今保我安宁,我学成为他效力。也许是旁观者清,我不知京城是什么格局,我如今与将军说的也只是从史书上明白的道理。” 昨日,那季大路也是这样说的。 他使人打了季大路十个板子。 如今,傅阿白也这样说…… 当真会如两个稚|子所言? 乌胜白心中微动,不过他长年征战沙场,早就练就了一身不喜形于色的本领,他笑了笑,伸手将傅白彗扯了起来,道:“小小年纪,说的什么有的没的,我叫你来,不过是问你要不要去瞧一瞧你那好兄弟?” 第29章 白彗29 - 傅郎 - 后紫 季路言的待遇其实不错,乌将军驻扎晤阳带了三千兵士,至少有两千八百人分散住在折冲府。 剩余的两百亲卫,有一百给寿王看门去了,仅有百十人是跟着乌将军的。 季路言才跟了乌将军几日,便是吃住都在乌将军的府上,即使挨了十板子,也没有被赶出去,可见,确实是脸够大。 前头还是有一人带路,出了花厅,沿着小路一直往西,还给她指了指,“最大的那个院子就是了。” 领路的人在院门外离去,傅白彗推开了院门,顿时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这天不是闷热嘛!院子里聚集了十来个光裸着上身的兵哥哥,围着水井,打水仗,哦不,洗澡呢! 听说,乌将军带兵,即使没有战事,也是每日操练。 是以,眼前的这些大兵哥哥们,无不是有着一身的腱子肉,也大都都是小麦色的肌肤。 虽说傅白彗在书院也是跟一群男子相处,可到底是读书人,喜欢拿腔做派,当然不会有这些大兵哥豪放。 我的个神啊,光着上身倒还没什么,白色的中裤一见了水,那个透啊! 换了十年后的傅白彗来,看得血脉喷张,那是一定,可如今,她还傻着呢! 所以,也就是傻站着,跟个门神一样,杵在那里。 正和旁人泼着水的林大山,认出了傻站在门口的人是季大路的小兄弟,上前道:“这位小兄弟,季大路在东屋里趴着呢!” 傅白彗笑着和他道谢,眼睛只敢盯着他的脸,没敢往下瞟。 林大山帮“他”踢开了东屋的门,朝里头喊:“小季子,你兄弟来看你了。” 季大路正悻悻地趴在床上玩手指,随口道:“叫爹!” 都说了,大兵哥豪放啊,所以这屋里的味道也当真豪放,是一种混合了男人汗气以及各种气味的味道,刚才辣了眼睛,现在呛了鼻子。 傅白彗皱了眉,埋怨道:“你那么喜欢当人爹,就好好跟着乌将军,到时候娶一门媳妇,生一堆的娃娃。你可倒好,没事偷将军的玉佩换酒喝!” 季路言听见这声音,费了老大劲了偏头去看,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他咧了咧嘴,在心里骂了句“卧槽”! 傅白彗赶紧走到了他的面前,又道:“好好趴着吧你!” 季路言问:“你怎么来了?来的太不是时候,我这伤口大夫说了让我忌酒,你先前给我送来的酒,我是一口都没落着,全让那群王八蛋给我分光了。” 王八蛋之一的林大山咧嘴呵呵笑,招呼傅白彗:“小兄弟先坐着,我再去外头凉快凉快reads();!” “滚吧你!”季路言道。 等到林大山出了屋,傅白彗才压低了声音道:“我被何家的人掳了,掳我的还是拐子,想要验我是男是女来着,是寿王世子把我救了。从何家出来,我便一直在想,这事儿不像是何家的男人干的,应当是何家后宅里的女人为之。打的主意恐怕也是只要一验出来我是女,就把我卖了,卖去的地方跑不了是那些青楼妓|院。今儿寿王世子在何家家主的跟前说要保我长命百岁,可我这心里还是一阵的后怕。我也没处说说心里话,恰好乌将军寻我,叫我来瞧瞧你……” 她被人掳了,林大山早就告诉他了。 季路言没动,一是想看看寿王世子到底是不是个草包,二是觉得那寿王世子不应该是个草包。 季路言半天没声,一张口却是问道:“你和乌将军都说了些什么?” 傅白彗心想,还当真是瞒不了他,如此看来,他挨这十板子也不是偷玉佩这么简单的。 她大胆猜想,“兴许和你说的是一样的话。” 季路言一听,嘴角上扬,“小东西,还想算计我!”她要是知道他这具十几岁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多大年纪的老鬼,恐怕再也不会有算计他的心思了。 不过话说回来,年纪以及阅历,并不能代表智商,太多的人白活了一辈子,就是重来一次,指不定也还是白活。 他提点道:“先就这样吧,小东西,何家怎么说也是百年世家,你想弄垮了他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且,人都是往高处走的,别把你自己的格局局限到后宅里,光干那些争财争利的事情。” 原先她确实就是这样想,可她现在也确实动摇了。 她那二叔和二婶活着可能就是为了傅家的那座茶山,可她呢,当真要守着茶山过一辈子? 傅白彗并不出声音,季路言也不再言语,教育孩子可不就是这样,该说的理已经说了,至于路该怎么走,脚可是长在她的身上。 外头的喧闹声音传到了屋里,不多时,就听见,林大山一边推门一边道:“小兄弟,用过饭没有?” 许真是屁股疼,影响了思考,季路言才想起来,那些王八蛋的怪癖,一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冲为首的林大山嗷嗷,“你他妈穿上裤子再进来行不行?” 林大山嘟囔:“都是男人。” 因为猛地一抬胳膊,又牵扯到了伤口,季路言疼的龇牙咧嘴,又骂:“乌将军也是男人,你他妈敢光着屁股到他面前溜达吗?看他不捏爆了你的卵!” 又听见门吱呀一声,季路言放下了手,傅白慧只看见一只光裸着的脚,迈出了门去。 她听见季路言自言自语:“也亏得你去读书了,你要是敢进军营……”呵呵,那得看见多少不该看的东西! 傅白彗真不想说,她好像看见了个影儿,就是在季路言捂住她眼睛的瞬间。 其实她更不想说,就是看见了也没关系,大不了一会儿洗脸的时候,洗一洗眼睛。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看了,当然,如果小德也算是男人的话。 村子里泥坑滚大的孩子,尤其是男孩,真没那么多讲究,她也不是故意去偷看小德,就是有一回放小德出门撒野,看见他在田埂上撒尿来着。 远远看过去,就发现了男人和女人,果然不一样。 一直等到外头没有喧闹的声音,林大山也穿好了中衣再次迈进了门reads();。 季路言催促她:“赶紧归家,没事儿少往我这儿跑,有时间了我自会去瞧你。” 林大山笑:“我怎么听着这话像是在交代小媳妇儿似的!” 季路言一翻眼睛,指着她,和林大山道:“叫姑奶奶!” 林大山也翻了眼睛。 季路言道:“谁让你他妈十五岁,长得跟三十五岁一样。” 傅白彗惊讶地张大了嘴,她真不想说,她第一次见林大山差点叫大叔的。 季路言便又道:“看见没,别被眼前的假象糊住了眼睛!” 教育孩子啊,光说那些长篇大道理没用,得会见缝插针才行。 ―― 顺心在马厩养马三年,经他手养的马儿,至少有十匹,养马容易,就是刷刷洗洗喂喂。养人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人心太活,想要谁的忠心,总归要耗费些力气。 三年里,他一共养了二十几人。 这些人有的也是马厩里的奴仆,还有的在厨房做杂役。有的练过两把式,也有的弱不禁风是个一推就倒的。 这些人并非都在寿王府当职,而是先攥在手里,又全部都放了出去。 这就是眼线了。 乌将军府上的眼线传来消息,说是傅公子先是去见了乌将军,又去见了季大路,相谈甚欢,呆了足有一个时辰。 蔺觉一听,又是气。 心想着,她指不定又跟着那姓季的学会了什么粗俗的坏毛病。 再一细问,更是气。 她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喜欢和兵痞子混在一起。 是了,是了,就她“矜持”俩字都不会写的人,看人洗澡算什么呢! ―― 季路言趴在床上连打了三个喷嚏,啊啊,又扯到了屁股上的伤。 林大山笑道:“是不是哪个窑子里的姑娘想你了?” 季路言:“滚,一定是哪个兔崽子骂我了!” 这会儿,兔崽子,哦不,蔺觉,正在盘算着进京的事情。 她愿不愿意跟着去? 上一辈子进京,是年底的腊月。 而这一辈子进京的旨意,竟比上一世提前了五个月。 宣蔺觉进京的圣旨还在路上,他却已经收到了消息。 听说,他借了乌将军两百人马,抓了个拐子的事情,还是传到了他那好祖母的耳里。 右相朱阁青上书,既是皇家的儿孙,就理应入国子监学习。 他那好祖母这才下了旨意,宣他七月二十入京。 同行的还有蔺和。 第30章 白彗30 - 傅郎 - 后紫 七月初六一早,蔺觉便叫家里的仆从赶了马车送他和顺意去百鸣书院。 傅白彗比他到的早,洒水扫地,擦凳抹桌,已经和小德一起收拾好了屋子。 还带了个白色的束口瓷瓶,在山里采了几株花,插在了瓶子里。 瓷瓶像是随手摆放的,就放在了窗台下。 屋外的风吹进屋里,像铃铛一样的紫色小花,摇摇曳曳,煞是迷人眼睛。 兴许是错觉,蔺觉忽地觉得整个屋子都因为这几朵紫色的小花,变得……变得有一种不可说的氛围,连心情也跟着愉悦了不少。 他偏了头,问傅白彗:“什么花?” “桔梗。” 他的父王常年用药,药里便有一味叫桔梗,实在没办法把那歪歪扭扭的根茎和眼前的小花,联系在一起。 蔺觉笑了一下:“原来这就是桔梗。” 看多了它朴实的模样,忽又惊艳于它的美丽。 花也是人。 日子其实是如常的,一日之中,还是辰时读书,申时结束。 头悬念锥刺股,那是张运和才能干的事情。 没有悬念,此次中试,张运和位列第一。 第二乃是卫子莫。 第三和第四是并列,正是百鸣书院的两大吉祥物。 想想也确实难为夫子了,蔺觉和赵武楠,谁压在谁的上面都不好,干脆来个并列,不分先后。 惊喜的是,傅白彗占了个第五名。 她挺得意地跟蔺觉道:“如此,是不是能证明我聪慧?我就说了,你和我做买卖,并不亏reads();。” 可不是,说不定还占了便宜。 蔺觉的心里藏了事,总在找时机,想和她提一提。 要不……就此时吧!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先赞她一下:“我瞧你生的便机灵,想着你也不会是个愚笨的。不过……”说好了赞呢,一没留意,这“不过”又来了,可话已经甩了出来,总归是要说完的,他不自在地又道:“这才将开始呢!” 傅白彗与他“睡”了好几月,还能不知他是个什么性子! 且不论他心好心坏,总的来说就是个别扭的性子罢了。 她能理解,更能想象。 她想,蔺觉这个人吧,他爹没做寿王之前,这孩子大约还是质朴的。 想啊,他爹他娘可是被贬的,从锦衣玉食到布被瓦器,能不能翻盘谁也不知道,两个人痛苦就算了,何苦再告诉孩子自己原本的身份,让他们生出些不现实的绮念来。 等到他爹忽然做了寿王,连带着他的人生陡一转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长好了,这就长着长着…长歪了呗。 傅白彗回头看了看他,笑着道:“世子,你是不是藏拙了?” 这话,她其实早就想问了。 考诗赋那会儿,夫子出的题目是“山、月”,她都已经做出来了,他还没有下笔,若不是晚交了一会儿,不说第一了,来个第二总是没问题。 蔺觉眼波一转,这丫头,看透不说透不懂吗? 给你个眼神儿你自己体会去。 居然不是白她一眼,射过来的深邃眼神里,仿佛有万千的星光。 傅白彗体会到了,哈哈一笑。 这笑,她也是刻意学过的。笑声不能过于粗犷,因为会和她的长相不符。 更不能过于阴柔,她的长相往男人堆里一站,本来就过于清秀了。 正如人有千面,这声音亦是。 蔺觉先前没有仔细听过,今儿陡一细究,觉得她现在的声儿,和上一辈子略有些不同。 也说不出不同在哪里,思了又思,正欲开口,就听外头有人唤她:“阿白!” 这声音有些嘶哑,因为慢便稍显沉稳,这是张运和的声音无疑了。 傅白彗也听见了,掀了衣摆,出屋。 蔺觉伸头往外瞧了瞧,只能瞧见她的后背,笔挺却瘦弱。 “张兄,何事唤我?” 是了,张运和很少来这边的。 “阿白,我从家中带了些芋魁……特来问问你,可要尝一下?” 张运和的声音,没有先前的大了,可见是没有多大的自信。 芋魁,蔺觉也吃过,这东西饥荒时就是口粮,粮足时便是蔬菜。 “太好了,那就多谢张兄了。这次归家,遇见了些杂事,便没能吃上reads();。” 她的声音倒是明朗,可不,有吃的了,总归是心喜。 蔺觉是没瞧见自己嘴角挂着的浅笑,让张运和一搅合,他想说的话,并没能说出口。 那傅阿白连和他打声招呼都没有,就乐呵呵地跟在张运和的后头,去了北学斋,吃芋魁。 吃吃吃,吃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事情! 蔺觉没好气地想,上一辈子,自个儿寻遍了京城,只为了寻一块能配得上她的玉簪。他总觉得她不是普通女子,太过华丽的簪子,与她不配;更不是男儿,太过普通的也不行。寻了那么久,终于得了一个白玉的梅花簪子,兴冲冲地捧到她的面前,却还是被拒了。 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只需到京城的白桦大街,买上程锦记的二斤点心,还愁她不上钩嘛! 不过,没能说出口的话,可能不太好出口了。 七月初九,圣旨到。 宣旨的赵公公是皇宫里的老人了,寿王还不是寿王没被贬那会儿,他便是皇上跟前得用的。 寿王妃一接圣旨,便泪如雨下。 无他,一是想着只宣了两个孩子入京,事到如今,皇后还不肯让她和寿王回京;二是想着,京城是什么地儿啊,两个从没有入过京的孩子,会遭遇什么,总之会是很可怕的事情。 赵公公笑道:“看来寿王妃这是喜极而泣。” 这算是提点了,寿王妃怎么可能不懂,擦干了眼泪,道:“是了,是了,能得此恩宠,是两个孩子的服气。只是世子如今还在百鸣书院……” “不急,圣旨上说了二十日入京便行,王妃还有几日的时间为世子和二公子打理行装,其实也无需带太多东西,入京就是回家,寿王府的事宜,皇后娘娘已经命人在打理。” 这也是提点,寿王妃心想,京城的寿王府已经在打理,这是说她和寿王不久也能回去? 她感念不已,当下就命人送上了五十金,还道:“公公莫嫌弃,公公也知道,如今的寿王,并非昔日的齐王呢。” 赵公公示意了一下,后头跟着的小太监,已经将那金子收了去。他不动声色道:“和王妃说实在话,这金子奴才若不收,王妃肯定心不安宁。如今奴才将这金子收了去,王妃且安下心,奴才也算是看着齐王他们兄弟几人长大的。太子和瑞王已逝,齐王被贬,如今又成了寿王,他若能回京,奴才是在高兴不过的。往后世子和二公子行走皇宫,奴才会着人看着的。” 这话寿王妃信了一半,还是因着赵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 她已经差人去了百鸣书院,通知蔺觉回府。 这事儿,还是落到了秦五福的头上。 秦五福一到了地儿,他们家世子只微愣了一下,便道:“知道了,你明日一早,来接我下山。” 秦五福不敢提马车就在山下等着呢! 愣了一下,领命而去。 该来的总要来,即使比上一世提前了些许。 蔺觉坐在屋子里愣了会儿神,耐下心来等着傅白彗从北学斋回转,等着等着竟有些心烦意乱, 这两天,她每天都去,难道说芋魁还没有吃完? 第31章 白彗31 - 傅郎 - 后紫 其实蔺觉就是不问也知晓,傅白彗九成九不会跟着他走。 就连他自己也知晓,如今并不是她进京的最好时机。 多留这一晚,他想,不过是为了和傅白彗交代一些事情,省得到时候,她有话说,说他连句话都没给她留,就不见了人影。 傅白彗是过了饭点,才从北学斋出来。 白日的暑热已经消散了不少,山在夕阳的映照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已经吃过了,小德把晚饭送到了张运和的屋里。 至于芋魁,早就吃光了好嘛!她就是和张运和聊天去了。 和张运和说话,比和蔺觉说话舒坦,她不懂的就问,没什么顾忌。 主要她问的最多的还是蔺觉他们蔺家的八卦。 其实张运和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寒门子弟不像那些世家总是端着,三几个人凑在一起,聊一聊八卦,这个一句,那个一句,傅白彗便觉得打开了人生中的新天地。 昨儿才听说当今的皇后,不是皇上的原配,是皇上还不是皇上还是王子那会儿,去京郊上香,偶遇,而后带回王府,起初的身份也只是侍妾而已。 一个侍妾的上位史,不用细说了,能想的到是何等的血腥。 昨儿回屋,傅白彗本来想跟蔺觉说一句――你祖母好牛掰! 想了想,牛掰这个词儿,他也不一定知道是什么意思,还得费劲解释。再有,哪有在人家背后八卦完人家家事,再跑到人家面前瞎得瑟的。 今天又听张运和他们聊起寿王为什么被贬的事情,还真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嘿,稀奇。 傅白彗出了北学斋之后,没急着回去,又绕着讲堂转了一圈,天快黑的时候,她才匆匆回房。 蔺觉一看她,跑出了一头的热汗,气便不打一处来,道:“你是山猴子吗?” 小德把新打上来的井水,倒到了木盆里,她拧干净了布巾,先是擦了擦脸,又解开了一颗衣扣,准备擦一把脖子reads();。 这样的事儿她哪天也得干个两三次。 蔺觉眼睛往门口一斜,顺意便明白了,这是让他出去。 他走到小德的旁边,还拽了拽小德的袖子。 傅白彗手里捏着布巾,看着两个书童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子,并且合上了门,又回头看了看蔺觉,见他面色严肃,心里知道,他又要唠叨了,吓得她瞬间一凛。 两个人隔了半个屋的距离,大眼瞪小眼,蔺觉是正在犹豫,一肚子的话,不知该先说哪一句。 片刻后,他道:“今日府里传来了消息,皇上下了圣旨,召我和阿和二十日进京。此次进京,多半是不会再回转……” “只召了你和你弟弟?”傅白彗下意识问。 “嗯。” 她一听,抽了口气,严肃道:“那我就不知该不该恭喜你了!召你们入京,原本是好事的。可不叫你父母同去,这就说不好是好事还是坏事了。不过,料想,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你这么机敏,无需是多在皇上和皇后的面前多表现表现。” 这话听起来倒是顺耳,至少是站在他的角度,设身处地地为他想了。 蔺觉微微笑了一下,故意问:“如何表现?” 傅白彗瞥了他一下,一脸“你少逗我”的表情,不过,还是道:“无非就是表现得好一些,证明你父母对你们的教养还是很有用的。” “你以为这会是皇后想要的?” 冷不丁被问了这么一句,一时之间,傅白彗想不明白他是几个意思。 蔺觉没有解释,倒像是想让她安心似的,又道:“我入了京城,确实是如履薄冰。不过,还轮不到你来为我操心。我如今跟你说个清楚明白,我蔺家和赵家是势不两立。你既投了我,就得有这个自觉,得和赵武楠保持了距离。不是我没气度,不许你在外交际,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赵武楠是个什么人,我比你知道的清。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你自己也得谨记。我离了百鸣书院,我的衣物不会带走,这个屋里,便不会再有人住进来。就是如此,你也一样得小心,不得在外人的跟前解了脖颈边的扣子,你也不想想,男子的脖子和女子的脖子,分明是不一样的,若叫有心的人看了去……哭你都找不到地方哭。” 这还真是临别“赠言”,傅白彗被他训的一愣一愣的,这话,连她娘都不曾给她交代过……陡一听他交代,感觉怪怪的。 傅白彗静默了,本来没有什么不舍的情绪,被他一搅合,好像有了点儿。 不过,这种“我舍不得走”以及“我好像有点儿舍不得你走”的气氛,很快就因为傅白彗的一句话结束了。 “听说,你爹被贬,是因为太宠你娘了,不肯纳妾,啧啧,我今儿真算是大开眼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儿子和媳妇的感情好,做父母的难不成还眼馋来着!” 说真的,她其实是想缓和一下气氛的。 话音将落,便收到了蔺觉飞来的眼刀,她就只剩下…嘿嘿嘿了。 她默默地将手里的布巾搭在了木盆边,一点一点地往蔺觉的跟前儿移。 蔺觉正坐在屋子当中的桌案边,她想打他的面前飘过去来着。 才移到他的跟前儿,忽就被他一伸手,给拉住了。 她往后扯,他往前拽,这个瘸腿儿,平日里看着弱不经风的,可她就是拽不过他,嘤嘤嘤reads();。 拽又拽不过,她陡一收力,砸在了他的身上。 先前的力用的有多大,后面反弹的就有多猛,不过,他倒是坐的稳,居然没被她砸倒。 这个画面,可难看死了,好像她在生扑他。 其实她是拒绝的,奈何他松了她的手,不等她反应过来,又擒住了她的胳膊。 蔺觉举起了另一只手,举过了她的头顶,是想弹她一下,让她好好长些记性。 所谓高处不胜寒,刚刚她那话,在他的面前说说便罢,要是落到了有心人的耳里,可做的文章就太多了。 他父王被贬,认真说起来,还是因为言行不当。 手举那么高,要做什么? 傅白彗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还缩了一下脖子,在心里斥责自己:这张嘴哟,一不小心,就在他的跟前儿蹦出了心里话。 蔺觉的手举了又举,落下的时候,还是落到了一旁。 还忍不住在心里自嘲,他这是有病,为什么一看见她闭了眼睛,就下不去手。 她闭了眼睛的样子,也不是第一次见了,睁开了眼睛丑,闭上了眼睛更丑。 蔺觉是想要移了眼睛,松开她的,心里想的和实际行动不一,忽然就凑了嘴上去,亲到了她的额上。 亲之前,并没有一点儿“我要亲她”的想法,是以,亲上了之后,自己的眼睛还瞪了老大,一把就把她松开了,还顺势推了一把。 傅白彗一个趔趄,倒退了两步,眼看就要倒栽过去,他赶忙跳了起来,右腿先跨了出去,一个健步窜到了她的跟前儿,一伸手又揽住了她往后倒的身子。 傅白彗站直溜了之后,下意识看了看他的右腿,再对上他的眼睛。 她探过来的眼神,有七分探究,三分怀疑。 蔺觉没好气地道:“不许说。” 不许说什么?傅白彗迷惑了,不许说他亲她了,还是不许说他的右腿…… 正迷惑间,蔺觉伸了二指,轻弹了她的额头,将好,弹的就是方才亲的地儿。 他又道:“你记着!” 又让她记着什么呀? 傅白彗狂眨眼睛。 这样猜来猜去的……他还是赶紧走吧,要不然非得累死她不可了。 人活一世总是要有些执念的,更何况他这个重活一世的。 蔺觉看了看她额上渐起的红印,微眯了眼睛。 原以为是怨念的,不曾想,竟还是执念呢。 四更。 蔺觉便起了,轻手轻脚地穿衣,又轻手轻脚地离去。 傅白彗没有听见门响,倒是感觉到了阵阵凉风,迷瞪着眼睛,偏了头去看,原来蔺觉给她开了窗,人却已经不见踪影。 第32章 白彗32 - 傅郎 - 后紫 要说进京是一条不归路的话,蔺觉上一辈子就深有体会了。 只是蔺和却不懂,蔺觉思了一下,还是决定得让他明白京城形势的复杂,不求他成为助力,只求他不拖后腿。 蔺觉将从书院回来,便到了礼氏的房中,母子三个聚在一起,商量着要带什么东西进京。 叫蔺觉来说,无非是要带些随身的衣物,三两件便可,如今他和蔺和都是正长身体的时候,三几月便拔高一截,衣服就是带多了,也派不上大用场。 礼氏觉得说的有礼,便点头应下了。 一向喜穿,恨不能一日换三次衣裳的蔺和不太高兴,直呼“太含酸了不可”。 蔺觉直接没接这岔,另有话讲。 “阿和,父王和母妃能不能尽快进京,就看你我的表现了。” 蔺和最不爱听这个,眨巴眨巴眼睛,不快地道:“咱们进京,难道不是回家嘛!” 他的意思很简单,家不就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的地方。 蔺觉并不反驳他的话,只是侧了侧身子,问礼氏:“母妃,这里没有外人,孩儿有话便直说了,孩儿和阿和此去定是凶险难当,孩儿与阿和并不曾见过皇祖父和皇祖母,只听人说皇祖父近几年身子不好,缠绵病榻,特允了皇祖母参政。母妃便同我和阿和说说,皇祖父和皇祖母是个什么样的喜好?以免往后我们出入皇宫,着了有心人的道儿。” 先前蔺和还不以为然,听他兄长这么一说,顿时脸都吓白了,原想着进京的路是一条鲜花夹道的平坦大道,不曾想,竟是荆棘丛生。 还想道一句“兄长别唬我”来着reads();。 却见他母妃面色凝重地道:“你们皇祖父倒是个和善的,只是你们皇祖母……你们只需以礼行事便好。你们皇祖母的出身……切记了,在人前人后都不许乱说话。阿觉是兄长,一定要多多提点阿和。” 蔺觉颔首:“这是一定的,母妃尽管放心好了。” 转脸又对着蔺和道:“我且将丑话说到前面,我是你的兄长,不管是平日出门还是入皇宫,你都得以我为先,听我的。你若不听话……父不在跟前,长兄为父,我便会代替父亲请出家法。” 蔺和噘了嘴,同礼氏道:“母妃,你看兄长……大不了,我不进京了。” 自打接了圣旨,礼氏的心便七上八下。 起初,她确实是想以孩子大了要读书明理的理由,上书一封,请旨让阿觉去国子监读书。 是他不肯,才作罢。 不曾想,想讨来的恩旨,还不曾讨过,便砸在了头上,这时候,她有五分的惊喜,还有五分的害怕。 儿子是什么?儿子就是她后半辈子的依仗。 礼氏神游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时候,脸色凝重地同蔺和道:“阿和,不许胡闹,进了京之后,你若是不听你兄长的话,就给我滚回于洲去。” 想起在于洲那吃不饱的岁月,蔺和莫名打了个冷颤,缩了脖子不再说话。 礼氏又有些不忍心了,生二子蔺和那会儿,因着整日劳作,不足八月便动了胎气,在田埂间产下他。又因着缺衣少食,刚生下来的他,还没有个猫大。 因此,这心里头便总觉亏欠了他。从于洲来了晤阳,便不自主地娇惯于他,二子明明只比长子小了一岁多,可心思,竟还像个小孩一样。 礼氏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不由自主又把眼睛移到了长子身上。 长子与儿子相比,简直如云泥之别,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焦虑的。 蔺觉不是没感觉到礼氏带着审视的目光,他太了解他的母亲了。 不管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辈子,都是更偏爱蔺和。 上一辈子,他还为此愤愤不平过。 这一辈子,倒是坦然了。 他斜了蔺和一眼,附和着礼氏道:“你以为京城是你想去就能去,不想去就能不去的?” 蔺和接收到了来自母妃和兄长的双重打击,再也不提含不含酸的事情。 蔺觉便接岔和礼氏道:“孩儿以为,奴仆也无需多带,带几个得用的就好,尤其是丫头,最好一个都不带上京。” 礼氏皱了皱眉:“不带丫头,谁照顾你二人的起居?” “母妃糊涂,进了京,这些临时买来的丫头还配伺候我们起居!” 这话不假,大蔺的规矩,王子十二出宫建府,府中伺候的丫头,全部都是赐下来的宫女。 蔺觉见礼氏的神情已有所松动,又道:“母妃不想想,咱们被贬十几年,京城里有多少人想看咱们的笑话,等着咱们出丑,咱们自个儿小心谨慎就是了,可那些丫头,没几个真正懂规矩的,倒不如不带。” 他如此费尽口舌,还不是因着上辈子,蔺和干的那件荒唐事reads();。 上一世,进京的第四年,蔺和不仅弄大了丫头的肚子,还想让出身卑贱的丫头做侧妃,甚至还在府中口出狂言,说皇祖母也是侍妾出身。 结果,话还是传到了皇祖母的耳里,派了她身边的太监苏宁,以勾引主子的罪名,直接将那丫头杖毙,一尸两命。 也就是由那起,皇祖母越发地不待见蔺和,甚至连瞧他都不顺眼。 礼氏一听这话,允下了。 蔺觉松了口气,其他的事情,无需他说,礼氏自然会差人办好。 他道:“如此,孩儿便先告退,好回去瞧瞧,屋子里还有什么是必须得带的。” “去吧!”礼氏点了头。 蔺觉行礼告退的时候,抬头看了看蔺和,只见他眼神忽闪忽闪,没有言语。 少带衣服,不带丫头,都是针对蔺和来的。 他如今想不通也没有关系,只要不作妖便行。 蔺觉一路疾行,回了自己的春落院。 站在院中,忽地想起那一天,傅白彗坐在台阶上的情景。 顺意见他凝神不语,良久,才敢凑上前,“世子……” 蔺觉回了神,指着满园的野草道:“去告诉花匠,让他在我这院子里,种上一院子的桔梗。再告诉大总管,让他每月的十日差人去百鸣书院,送二斤点心二斤肉脯,还有二斤蜜饯。” “给谁?”顺意很傻地问了一句。 待他们世子的眼神一扫来,他张大了嘴,顿悟的样子。 蔺觉又道:“每月的十日上山,她若有什么小事,便让大总管一并给办了。” 顺意点了头,正欲领命而去。 蔺觉叫住了他:“等一等。” 说罢,一撩衣摆往屋里去。 ―― 说一点都不担心没吃的,哪是假的。 傅白彗倒是会安慰自己,吃得少,长得慢,胸前的肉长不出来,就少一分危险不是吗? 哪知,傍晚时分,便有寿王府的家奴给她送东西。 那人还自我介绍:“小的麻时,每月的十日会上山给公子送东西。世子交待了,公子若有什么小事需办,只需交代小的就行。” 傅白彗正在愣神,不知蔺你觉这又是几个意思。 只见麻时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双手奉于头顶。 她接过,打开来看,信上只有四个大字――见信如面。 傅白彗……他分明今早才下山,写个什么信! 嗯,大抵他自己也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才写了四个字而已。 又一想,季路言原先说过的粘牙,应该就是蔺觉这号的。 第33章 白彗33 - 傅郎 - 后紫 蔺觉的信,自他走后,每月的十日连同那些吃的准时送到。 头三个月,傅白彗没有回信。 一是不知道写啥,二是蔺觉的信里也没说非得让她回啊! 且,这三个月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除了赵武楠进京。 赵武楠是十月初一进的京,蔺觉的信十月初十送到,他在信里特别得瑟地写道:“见信如面!我入京已近三个月,思来想去,总是不能放心,特想了个法子,把赵武楠也弄进了京,如今好了,你可以安心在百鸣书院学习。” 槽点太多,傅白彗看完后,咧了下嘴,不知是该哭还是笑。 百鸣书院的两大吉祥物相继进了京,也不知道她那二叔和何家,会不会又想趁机整点儿什么幺蛾子。 她满心的提防,倒是还没想过去算计。 又想着,那季路言说过有时间了来看她,怎么就没了他的消息。 又是一月转眼过去。 十一月初十这日,从辰时起,天上便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下了几个时辰,下的整个悲鸣山裹上了素衣。 这雪好似铺天盖地,傅白彗原以为,今日麻时不会再上山了,怎么也得等雪停。 没想到,未时三刻,麻时披着风雪,照例到了书院,送上了吃的,并且呈上了信。 傅白彗将他让进了屋,小德动手替他拍去了背上的雪。 她道:“怎不等雪停?” 麻时作揖道:“府中每月的十一日会派人上京,给世子和二公子捎一些东西,小的若今日不来,世子便不能及时知晓信送到了傅公子手中。” 傅白彗想说,信上又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早一天送晚一天送,能有什么关系! 果然,拆开了密封的封纸,抖出了里头的信笺,上书:“见信如面!天渐寒凉,山中更凉,阿白若觉得夜晚孤冷难免,我允你加盖我的被褥。” 啊,好想吐槽。 但一看麻时认真的神情,遂没有言语。 按照往日的惯例,麻时送完了东西,就该直接下山的reads();。 可今日,他在门边站立了很久。 难不成还得留饭?书院的饭食,好坏就不提了,主要是少,要是让她把自己的口粮抠一部分给他,这大冷的天吃不饱会更冷的。倒不如,让他家去。 傅白彗在桌案边看书来着,却因着麻时不能集中注意力,便问他:“可还有什么事情?” 麻时哼哼唧唧了半天,才道:“傅公子,我家世子每月都给公子写信,可公子你怎么不回信呢?” 这事儿,是大总管让他问一问的。 听说,每月上京给世子送东西,世子总要问起可有他的信。 起初,还以为世子说的是家信,后来,便发现,世子即使接到了家信,面上还是有些许失望的表情。 大总管便偷偷和他言语:“想来世子在等的是傅公子的信。” 傅白彗一听,敢情是等回信。 总是收信不回,也确实不像那么回事,她有想过给蔺觉回信的,可是……“现在就写吗?” 麻时点了点头:“公子写好了信,我带下山,不耽误明日给世子送去。” 说着,还要替了小德,研磨。 傅白彗叹了口气,认命。她放下了手里的书册,拿了宣纸,提笔。 可提笔写什么呀? 她抬头看了看麻时,麻时又冲她点了点头。 得,再一次提笔。 “劳世子挂心,被褥的事情,阿白自会看着办的!另有一事上月便想相询,世子与赵王世子皆已远离,阿白唯恐何家再起祸心,忧虑,忧虑!” 一句话写完,半页纸没占。 她凝神片刻,又补充了一句:“前几月不曾回信,主因乃世子曾言阿白字迹难看,遂奋发习字数月,如今世子观之,可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感?” 好在,字写得大,写完之后,字迹终于占了宣纸的大半。 她吹干了墨迹,将宣纸折叠平整,递给了麻时。 麻时还有些嫌弃,道:“公子,没有封纸?” 她娘就认识自己的名字,她还真没想过会给谁写信,哪里会准备封纸这些东西。 傅白彗捡了蔺觉用过的,麻时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叠好的宣纸夹在了中间,又小心翼翼藏在了怀里,道:“小的回了府,再给换上新的。下一回上山,小的会给公子带些封纸来。” 三日之后,秦五福带着一车的东西到了京城中才修缮了一半的寿王府。 这一回来,秦五福可淡定多了。不像头一回来,哭成了狗,觉得他们世子也太可怜了,来了京城,回了家,住的像个鬼屋。 当然,鬼屋这词是万万不敢说的。 如今京中的寿王府,正是以前的齐王府,可毕竟十来年没有住人,荒废着,偏房小院倒了好几处,院子里头也到处都是杂草,地大屋多人又少,可让他给心疼坏了。 他们世子请工匠修缮了几个月,专拣紧要的先修,也只是修缮了一半reads();。 他们世子啊,在晤阳时还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一到了京城,可不是显现出能耐来了。 不像二公子,就会像寿王一样哭。 秦五福着人把车上的东西卸下,这便去书房寻世子说话。 穿过壁角,走过长廊,秦五福便看见了在书房外守着的顺意。 顺意给他行礼,他呵呵一笑,问:“世子……” 顺意:“在里头等着大总管呢!” 秦五福是笑着给蔺觉请安的。 蔺觉道:“大总管有什么喜事?” 秦五福笑而不语,先奉上了家信。 蔺觉将家信撇到了一边,紧盯着秦五福仍旧塞在袖子里的右手,不眨眼睛。 真受不了他们世子巴巴的眼神,秦五福的关子卖不下去,只得又掏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另一封信。 封纸是崭新的,该写谁谁亲启的地方,并没有字迹。 蔺觉抬了头去看秦五福。 秦五福赶忙解释:“是奴才想的不周,傅公子那儿没有封纸,下个月十日麻时上山之时,奴才会命他带去。” 蔺觉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语,将这封信和家信放在了一起。 十二月初十,傅白彗收到回信。 “见信如面!字迹确比先前有所进益,需得再接再厉。另,何家不足为惧。” 十二月十五,傅白彗又收到一封信。 她一听说,心下一凛,时间不到,蔺觉这会子来信,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匆匆忙忙跑到了书院的院门外,一看,送信来的并非麻时,而是个不认识的兵丁。 “是季大哥让你来的?” 傅白彗很是欣喜,赶忙拆了信,信上果然是季路言会写的奇奇怪怪的字迹。 “阿白妹妹(女儿),几月不见,想必你又长高了不少,不是我不去看你,是事出突然,寿王世子回京的时候,临时向乌将军要了我随行。如今,我人在京城,见识了京城的繁华,也不打算再回去。想来不出几年,你也会来这里,到时我们再相聚。” 信的下头有一行小字,应当是季路言在京城的根据地,还标注着切记。 傅白彗和送信的兵丁道了谢,还送上了一块碎银,权当谢礼。 心里想着,那蔺觉几次来信,怎么没提起过季路言的事情? 这下好,他们都去了京城,唯留下她自己。 想想,或许几年过去,她真的也得去。 那京城到底是个什么地儿? 是蔺觉说的吃人埋骨地?还是季路言口中的繁华胜地? 一晃三年过去,这仍旧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第34章 白彗34 - 傅郎 - 后紫 知道什么叫恐慌吗? 就是那种你周围的小伙伴,没你高的比你高了,比你高的更高了,你拼了命吃,不停地吃,半夜了睡醒就吃,可身高啊慢悠悠地长。 而且,你的小伙伴们统统变声了,说话一个比一个铿锵有力。 而你,越发地显得细声细语了。 用季路言的话来形容,就是越来越娘炮了。 这种恐慌,已经困扰傅白彗很久了。 不长身高,还不是最坏的地方,偏偏不该长的地方一直在长。 二月,一直处于恐慌和忧虑中的傅白彗给蔺觉的回信是这样写的。 “世子,你我二人的通信,可有第三人能够瞧见?” 嗯,是了,就这样一句话。 她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下月的十号。 三月初十,傅白彗从一早就在翘首企盼。 吃了午饭,还自个儿到书院的院门外,向着山下的台阶张望着。 三月的天气还有一些凉,又恰逢今日是欲下未下的阴天,傅白彗站了一会儿,觉得前后心都凉,足等了一个时辰。 好不容易盼来了麻时,头一回是先拆信,后拿吃的。 蔺觉的信也颇为简单,他在信中道:“你也该有印了,将好,我年前得了两块上好的紫檀冻,寻了京城里最有名的雕刻师傅,做了两块印章,一块送你。你的问题,我说没有人敢拆我的信,恐你不信,往后你我通信,便用火漆封信,再盖上你的印章。” 麻烦! 还是季路言那些奇奇怪怪的字好,就是被人偷看了也看不懂! 麻时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布,呈上了蔺觉信中所说的紫檀冻印章。 紫檀冻说白了就是颜色为紫檀色的青田石,因为容易受刀,多数用来做印章。 蔺觉给她的这块,底子干净,质地细腻,略带浅黄,有一种山水萦绕的意境reads();。 他给的自然是好东西,雕刻师傅的刀功也确实好,手心大小的印章雕了两头,一头为“傅白彗”三字,另一头只有一个“星”字。 傅白彗看着那个星字,恍惚了许久,要不是偶尔她娘还会叫她一声“青星”,她早就忘记了自己的真实名字。 她把拿印章握在手中把玩了许久,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信中写了她的忧虑。 三日之后,秦五福将傅白彗的信和家信一起,按时送到了蔺觉的手中。 蔺觉今年已经十六岁,到了抽条长的年纪,三年前,他还没有秦五福高,如今,倒是高出了秦五福一头,端正地坐在桌案的前面,越发地威严贵气。 秦五福跪在那里,有半天没敢抬头。 听到了拆信的声音,方才微微抬了下眼睛。 这三年,他们世子忙啊! 忙着在国子监学习,忙着应对皇宫里的贵人,还忙着处理京中寿王府的杂事。 没办法,谁让皇宫里的那位,至今还不肯把寿王和寿王妃召进京呢。 这会儿都是戌时了,他们世子才用上饭。 饭食也简单,就是一碗银耳粥,佐一碟青瓜菜。 顺意在一旁提醒,“世子,粥再不喝,就要凉了。” 蔺觉顿了一下拆信的手,端了一旁的粥碗,连续喝了两三口,搁下碗,继续拆信。 “世子,我最近特别忧虑,那个没我高的张运和,比我高出半头了。我每日真的没有少吃东西,可我怎么就不长呢?还有声音,他们的声音现在都似鸭子叫似的,就我怎么越变越像个女人了?唉,要愁死了,这些也就算了,我胸前居然开始长肉了。我觉得我在书院快要呆不下去。” 噗! 幸好嘴里的粥咽了下去! 蔺觉一看完那个妖精写的信,立马就起身,掀了朱雀灯的盖子,将信点燃,看着它烧成了灰烬。 他在思虑一件事情,如今确实要准备一下,让她进京,最好能赶在初夏时节,以免衣服越穿越薄,横生枝节。 蔺觉又思了片刻,交代秦五福,“这一次的回信莫等下月十号,一回去就给傅公子送去,再给他捎去三尺白绫,莫要与他人提起。” “白绫?”秦五福瞪大了眼睛。 听说,皇上要想赐死谁,除了毒酒,一般都是赐下三尺白绫,刚好够上吊用的。 “哦,傅公子……要装裱书画。”蔺觉不自在地道。 话不说清楚,会让人误会的。秦五福先是惊了个半死,又松了口气,瞧着他们家世子,不知是不是自己花了眼睛,他们世子的面上怎起了红晕?嗯,一定是气血充足之态。 这也证明了,世子的日子并不太艰难。秦五福欣喜万分,领命而去。 蔺觉的回信上只有这样的一句话――“已知,莫急,用白绫应急。” 晚间,傅白彗抖了抖那白绫,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胸前,叹气。 听张运和同屋的范离说,张运和的娘都开始给他相看媳妇了reads();。 范离比张运和还长了一岁,媳妇都已经定过了,正是他的表妹来着。 听说他表妹从小就住在他们家,从小就睡在一个炕上,这才叫知根知底呢! 大约也是因此,范离开窍的早。 总拿写荤言荤语,挑拨他们这些小的。 范离说,张运和的娘是个极为务实的老太太,相看了几个,无不是胸大屁股大的。 问其原因,屁股大了好生养,胸大了好喂孩子啊! 小门小户的,哪有大门大户那么讲究,自个儿生的孩子都是自个儿喂养,谁没事儿还请奶娘。 范离只要一说起这个,张运和必得急眼,甩着袖子教训他:“作为一个读书人,你怎能口出污言秽语!” 范离不急啊,嘿嘿一乐,道:“我这算污言秽语?你以为那些个世家子弟聚在一起,就不说女人的话题?指不定还会相邀一起狎|妓!哼,就算也有洁身自好的,可他们一到了年纪,哪个没有个把通房,教他们通晓人事。” 妓|女、通房,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事情,傅白彗只是打耳边一过,不像张运和,她连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唯有那句胸大好喂孩子,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不去啊! 这就越发的不想让自个儿的胸前长肉了。 照范离的意思,女人只有前|凸|后翘了才好看,若之所以说前|凸|后翘好看仅仅是因为好生养的话,那么不好看也罢! 说了可能旁人不相信,她就是觉得她的人生和生养孩子联系不上。 翌日,傅白彗四更就醒了,剪了蔺觉让人送上山的白绫,缠在了将将隆起的胸上。 心想,也不知道勒勒会不会勒回去! 还想着,蔺觉让她莫急,她是不是可以开始慢慢收拾东西? 其实那些个东西还不是主要的,她就是有些不放心她娘。生怕她不在的时候,又有寻事的上门。 虽说,如今她也不是经常在家,可晤阳离京城更遥远呢! 与三年前相同,一切都是未知。 又与三年前不同,其实她内心有些期待,她想亲自去瞧一瞧京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繁华地。 另一边,蔺觉正与国子监的付夫子谈天说地。 他手里拿了一篇文章,驳的正是皇后娘娘几次想要改革的《氏族志》。 付潮接了那篇文章,大致一看,惊喜的吸了口气。 再从头细看,一刻钟过去,付潮问:“世子,敢问这篇文章出自哪位先生之手?” 蔺觉微微一笑,“哪里是什么先生!写这篇文章的正是我原先在百鸣书院时的同窗,我也是没有想到,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眼界。” “他是哪家的子弟?” “不是什么大家的子弟,听说祖上是征和傅家,她的名字倒是好记,傅白彗。白彗出地,芒四发兮。” 第35章 白彗35 - 傅郎 - 后紫 三辆马车,装着傅白彗的全部家当,迎着晨雾,一路北行。 这时已经是五月二十九,马上就是季夏时节,一天里头凉爽的时间,也就是晨起和傍晚后。 傅白彗骑在马上,跟在马车的后头晃晃荡荡。 她的心也随着马儿的颠簸,起起伏伏。 四月初,便打京城来了圣旨,说是皇后娘娘看了她的文章,觉得精妙,特召她入国子监学习。 京城里发生了什么,蔺觉没有透露只言片语,傅白彗也不多问,这是她和蔺觉之间的默契。 处理家事,一共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不是她磨蹭,而是汇集了茶山四五年的问题得一起解决,可不是得费点时间。 这事儿吧,说起来谁也怨不着,只能怪这操蛋的命运。 她爹一死,她二叔联合何家发难,她和她娘退避三舍,被欺负回了祖宅,这事儿谁也欺瞒不了。 一向负责茶山采收的大总管傅平,也算是本家,别以为本家就不会落井下石、欺软怕硬。 从她爹没的那一年起,茶山的进项便减少了一半,傅平给出的说法是天不好影响了茶叶的品相,卖不上高价。 她爹没的第二年,进项又少了一成,说是天气比上一年还差。第三年、第四年,天倒是好了,但进项一直与第二年持平。 林叔不止一次和她提起,“说什么天不好影响品相,这是在搪塞咱们呢!觉得老爷没了,孤儿寡母的可欺。” 傅白彗却置之不理,反正即使茶山的进项锐减,也饿不死她和她娘。 她且等着那傅平的胃口越变越大,直接致其于死地。 圣旨一下,她便知已是清算的时机。 她从百鸣书院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了茶山上的庄园,查账。 当然,她可不是自己去的,而是和乌将军借了一百兵丁。 乌将军也知道她接了入京的圣旨,自然会给予方便。 有兵不借,可不就成了傻蛋。 她带着兵进自己的庄子,查自己的账,谁能拦的了她! 兵丁一入了庄子,那傅平便知大事不好,当时就吓白了脸,想逃来着,却被小德一脚踹翻在地,这就是武力值强的好处了。 哼,那傅平还真当她年幼好欺,头两年的账还知道抹平,第三年、第四年的账本,嘿,都不用仔细查,便是差错一堆。 她连给傅平喊冤的机会都不曾,直接着人给送到了郡守府,治他一个监守自盗、吞主钱财的罪。 料理完了傅平,还得物色新的大总管reads();。 这一次,她弄了三个总管,一个负责茶山上采摘制茶的事宜,一个负责和茶商打交道,还有一个负责做账。 负责茶叶采摘制作的是做了几十年茶叶的老农魏老期,是个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老实人。 与茶商打交道的总管,她用了小德的爹,这也算是给小德长长脸。 做账的总管选了傅岭唯一的那个认过几个大字的刘金。 这前前后后,又等到那三人上了手,可不是花了近两月的时间。 蔺觉来信催过好几回了,催催催,他就知道催。 也不知道行了有多少里,太阳一出来,傅白彗就觉得困倦的要命。 恰好,行到了一片林子边,她跳下了马,同小德道:“等过了午时太阳的毒辣劲,再前行。” 小德撇了嘴道:“公子,这才走了多少,这样一走一停,明明走一日半就能走到的,咱们得走三日才行。这干粮,我可是按一日半筹备的。” 傅白彗混不在意,摆了摆手:“到前面的镇上,再买一些就是了。” 她靠在树边小憩,其实是睡不着的,她就是想静一静,再静一静,想更多的事情。 这一走,果真就走了三天,方到地儿。 京城的繁华,自然不是晤阳能比。 傅白彗一行,辰时到了城门口。 听说,打大蔺建朝起,每一任皇帝继位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加固城墙,如今京城的城墙已约有十丈高,巍峨无比。 她抬了头,眯着眼睛向上看去,只看见立在城门之上,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兵丁。 小德从马车上跳下来,见他们公子又勒停了马,催促:“公子,这都到了城门边了,咱们赶紧进去。” 这是生怕他们公子又一个任性,又叫了停。 傅白彗没有搭理她,“驾”了一声,驱着马儿前行。 将入了城门,她正想让小德去打听一下刀豆街在哪里,忽地就瞧见一个挺面熟的小厮凑上来行礼。 “傅公子,我家世子命小的在城门边候了两日,可算把公子等来了!” 那小厮的衣着精细,穿了一身绸缎衣,尤其是往小德跟前儿一站,仰着头,挺着胸,小德越发地像个乡巴佬了! 还是小德眼尖,认了出来,“顺意!” 傅白彗这才又仔细端详了他几眼,五官张开了,可凑在一起看,确实像顺意。 得,刀豆街是去不了喽。 顺意引路,直接将傅白彗一行带到了寿王府。 听说蔺觉一早就去了国子监学习,他不住在那里,每日的卯时出门,戌时回府。 如今连巳时都不到,还有一大天的光景。 傅白彗道:”这样,门已经认过了,我现在同小德出门去找房子……” 顺意打断她:“世子早一月前,就让人将公子的院子收拾了出来reads();。” 住在世子府,她脸可真大。 傅白彗自然不依,顺意急了,“公子,你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了。行或是不行,等世子回来,公子自个儿同世子讲。即使是往后不在府中住,今日住上一晚,又有什么关系呢!公子鞍马劳倦,叫小的说,不如先歇一歇,用上些汤饭要紧。” 一旁的小德附和,“天气这么闷热,公子可别折腾我们这些下人了。” 三大箱子的书册和文章,又三大箱子的衣物和杂物,才从马车上卸下来,还得再装的话,累倒是小事,热死了有安葬费吗? 还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三年不见,顺意的嘴巴越发地利索了,如今看来行事也越发地有周章了。再一瞅小德……嗯,也就是拳头更硬了。 傅白彗没再执意要走,顺意又领着她去了专门为她收拾好的院落。 一路上行走,顺意的嘴就没有停过。 一会儿说,她的院子紧挨着蔺觉的,就是一个大门进去,绕过影壁,一个左拐,一个右拐的差距。两个院子中间,隔了一道绕满刺红的栅篱。 当然,蔺觉的院子更大就是了。 一会儿又说,她哪里都可以去,就是不能去西边的远志院,那是他们二公子蔺和的住处,他们二公子因为殿前失仪,被打了五个板子,还被禁足三月,如今一个月将过去。 傅白彗只听不语,从顺意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推测着如今的蔺觉好不好过! 若他一人倒是还行,无非就是随机应变,只不过,他还有一个拖油瓶,她与蔺和仅有一面之缘,可观其神态,眼神闪烁,便知他是个心性不定的。 拖着个拖油瓶过了三年,蔺觉就是不说,她也能想的到其中的艰难和凶险。 不是说她非要和他划清界限,即使作为门客,也并不一定就非得住在寿王府里。 傅白彗这么想着,由顺意领进了院,她忽一抬头,愣在原地。 影壁之后的花圃,像铃铛一样的紫色桔梗花,在风中摇曳。 这时候,又听顺意道:“这满园子的桔梗是我们世子特意让人种的。种这个东西原想着简单,哪曾想竟难的要命,头一年请的花匠只会种牡丹、芍药,倒是不会伺候这个,全部都种死了,第二年,世子特地请了通晓药草的师傅,这第三年啊,才开了满院子的紫花。” 傅白彗是什么时候进的城门,蔺觉已经知晓。 他还想着,若是她今日还不到,便得迎去瞧瞧。 申时三刻,他从国子监出来,一刻都没有耽搁,匆匆上了马车。 戌时,入府,哪也没去,先往他那桔梗院去。 跨过了院门,一早就得到报信的顺意迎了上去。 “世子,公子在他自己的院子里。” 其实蔺觉已经左行,绕过了影壁。 月移当空,不远处廊檐下的梅花灯和月亮一起照亮了整个府邸。 他边走边寻,只见不远处的桔梗丛里,她在风中浅笑不语。 第36章 白彗36 - 傅郎 - 后紫 “阿白。”蔺觉出声唤她。 她眯着眼睛笑:“世子有礼了。” 蔺觉有一瞬间的晃神,好像上一辈子的什么时候,也有这样的场景,她在花中笑,人比花还要娇|媚,上一世,他好像就是因此才看迷了眼睛。 不过,下一刻,他就清醒过来了。 她就和那晚来香一样,看起来好看,闻起来也好闻,却是有毒的。 想当年,他那皇祖母就是用几盆晚来香,使得皇祖父的原配夫人失眠的病症越加的厉害,生生困死了reads();。 她的礼,从来都是嘴上说说罢了。 她的人,也从来都是主意大的。 她是怎么处置了刁奴,端的是怎样雷厉风行的手段,这些他都知道。 只是,他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蔺觉抬了腿,从她面前走过。 风里飘去了他的声音,“进屋说。” 傅白彗从桔梗丛里迈了出来,踢了踢脚上的泥,跟上。 方才在院子里,借着月光没有看清,如今到了灯下,傅白彗直着眼睛,先将他瞧个仔细。 三年不见,他越发的美型了。 用美男子来形容蔺觉,一点都不过。 且,他的美,不是如今大蔺崇尚的那种病态美,他美的自然而夺目,他的五官,加上他的气度,整个人是那种神圣威严不可侵犯的。 咳咳,侵犯?!如今她再也不会像原先那样冒冒失失把他逼到墙角。 傅白彗坐的很规矩,把主位让给了蔺觉,自个儿就坐在他的下首。 等蔺觉看过来的时候,她又站了起来,“世子先请。” 蔺觉:“别跟我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想要被人奉承,也不会寻你了。” 不来虚的,实在点也行。 傅白彗干脆直接提了,“世子,我觉得我住在这里不合适,准备明日便出门找房子。”买也好,租也罢,再不济,这点儿家当还是有的。 她不想在这儿住这事儿,顺意让人给他报信的时候,已经一并说了。 蔺觉笑了一下,只是不善意罢了,他眨了下眼睛,就连眼睛里头射出来的都是道道寒光,恨不能穿透了她的身子,瞧一瞧她的心里,到底装了什么。 他道:“成啊,不住这里,你就滚回晤阳去!” 傅白彗听了头两个字的时候,大喜。 再一听后面的……她感觉到了来自蔺觉的恶意。 一旁立着的顺意有点儿着急,怎么傅公子一来,就和世子对上了!他们世子对“他”多好啊,没良心! 想想,外头的事情已经够让他们世子焦头烂额了,原本想着来一个帮手,谁知来的是个不懂事的。 顺意暗自搓了搓手,想要出声缓和一下气氛来着,斟酌着用语。 “世子,傅公子说要等你一起用晚饭,世子看,现在上菜吗?” “上吧!我快饿死了!” 顺意问的是蔺觉,答话的确实傅白彗。 顺意……瞥眼看了看他们世子,好像没有要反对的意思,勾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屋里放了冰盆,还是有点热。大热天的谁爱戴儒生帽那个东西,是以,傅白彗满头的青丝也就是用一根木簪固定,偶有几根乱发垂在了面上,她挠了挠被瘙痒的面颊,不出声音。 蔺觉瞅了她一眼,道:“刀豆街你也不用去了,去了季大路也不在,我使人用了关系,让他入了御林军reads();。” 傅白彗一听,只觉差异,顿时偏了眼睛,向他看了过去。 她动了动嘴,想问个清楚,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只听,蔺觉又道:“你那么心心念念惦记着他,我倒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傅白彗更觉差异,反问:“他不是随你入的京?” “屁股肿成那样,我弄了辆马车给他,我和他无亲无故又不钦慕他,自然不会屈就我自己去马车里瞧他一眼!入了京城之后,我们就各走各的。他去了北所,给乌将军的副将吴槐序送信。” 傅白彗还是想不明白,又问了:“那你为何要把他弄进御林军?” “那是乌将军的意思。” “乌将军!”傅白彗恍然大悟。 蔺觉哼笑:“你以为呢!”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也简单,不过是乌将军拿了季路言来和蔺觉投诚,且投的隐晦而已。 不仔细探寻,不不不,就是仔细探寻,谁又能查的出季路言的根在哪里,这简直是一件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 可以这么说,如今季路言就是联系蔺觉和乌将军之间的绳结。 这么说来,刀豆街,还真是去不去都行。 不过……傅白彗皱了眉道:“我不去刀豆街,住在这里也不合适啊!” 她的话音将落,蔺觉又瞪了眼睛。 这时候,顺意领着两个丫头冷香和冷莲,提来了饭食,还没进门,便大声道:“世子,傅公子!今儿厨上听说世子宴客,可是拿出了看家本领,四盘十八碗,就没有重样的。” 食盒一掀开,便有阵阵香气扑鼻。 蔺觉眼见她咽了两下口水,不自主地浅笑了道:“她算个什么客啊!” “吃客。”傅白彗自己接了一句。 蔺觉哭笑不得,起身,走到了宴桌旁。 他坐下了,方道:“过来,不吃,等凉吗?” 不…就是等他开口。 傅白彗缓步移了过来,在蔺觉的对面坐下,净了手,提筷,先夹了一片脆笋,斯斯文文地放入了口中。 蔺觉要不是早就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一定会被眼前的她给迷惑了。不是说吃相,其实她的吃相倒是一直文雅,而是吃的顺序。 往时,哪一回与她一起吃饭,只要有荤菜,她哪一回不是第一筷子先夹荤的。 他摆手让冷香和冷莲下去,顺意也跟在了她们的身后,退了出去。 蔺觉放了筷子,道:“怪不得,你要搬出去住,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在我的跟前拿腔作势了!” 傅白彗反应了片刻,才道:“世子看出来了?” 蔺觉但笑不语。 傅白彗自嘲了一句:“小孩子贪吃还能说的过去,如今,我都这么大了,总不好还那么贪吃reads();。” 一听说“大”这个字,蔺觉的眼睛自动往下移了移,大约是裹了白绫,瞧着还和三年前没多大区别。 只是他的眼睛还是烫了一下,只一眼,赶紧移到了他处去。 接着,不自在地道:“也不是非得让你住在这里,只是京城不似晤阳,你初来乍到,住到别处,唯恐出了什么事情!且,我这里离国子监更近,你要是换了别处,费时又费力。” 真的,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打算解释。 他何时有过这等耐心?傅白彗愣了一下,终点了头。 不说其他的了,这寿王府的厨子,手艺真好! 人都说,食色性,可见食的重要性。 至于色,能吃吗? 第一晚的交流仅此而已。 第二日一早,还不到卯时,蔺觉就差了冷香来叫。 傅白彗在百鸣书院时,一向是卯时起不错,可她离了书院两月,却是日日睡到辰时,再加上前几日一直在马上颠簸,这就有点儿没睡够。 冷香用梳子沾了香露来给她梳头,她迷迷糊糊地往前一栽,我去,头皮都快扯掉了。 吓得冷香赶紧丢了梳子,跪地求饶。 这个时候,傅白彗可算是清醒了,揉揉眼睛道:“姐姐,可别跪我!” 蔺觉房里就两个丫头,她昨晚睡时还在琢磨,也不知道哪一个是通房。 别瞧现在是通房,十年八年后再看,混的好了,指不定还能捞个侧妃当当。 这要是小德扯了她的头皮,她打他两下,都不过瘾。可眼前的娇滴滴……她再被扯两下,也没关系呢! 傅白彗伸手就把冷香扯了起来,又道:“不怪姐姐,是我自个儿低头了。” 冷香惨白着脸细语:“公子,快别折煞奴才,一口一句‘姐姐’,让世子听见,该责罚了。” 傅白彗想了想蔺觉那张冷脸,撇了撇嘴。冷香的话倒是勾的她兴起,她八卦道:“世子很凶吗?” 冷香才不着她的道,“世子只是不苟言笑。” 傅白彗点了点头,深有同感地道:“是了,是了,我同他睡了好几个月,也不曾见他笑多少!” 顿了一下,她又问了:“那世子经常责罚你们吗?” 来前,她听范离说的,越是家大业大的老爷,譬如王爷、侯爷什么的,越是家规森严,对待下人,非打即骂。还有些有怪癖的,什么小皮鞭沾水了,什么热灯油烫屁股了,反正怎么变态怎么来就是了。 她瞧着,蔺觉也不像是那么变态的,这不是闲来无事,八卦八卦。 冷香又细语道:“世子仁慈,很少会责罚下人,除非那些背主的。” 这话有些站不住脚,又不苟言笑,又仁慈!傅白彗正想问,背主的怎么着了,就听外边“嗯哼”了一声,她一扭头,只见一只黑靴子已经跨进了门。 这是说人小话,被逮了个正着。 第37章 白彗37 - 傅郎 - 后紫 傅白彗冲着冷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冷香低头浅笑,冲着蔺觉福一福身,退出去了。 “你今日随我去国子监见付潮!”蔺觉踱了两步,踱到了她的身后,从铜镜中端详着她。 眉眼倒是张开了不少,就是吊梢眼越来越明显了,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目光流动间分外迷人,是以这种眼型也叫狐狸眼。 相书上说,狐狸眼分了两种,一种是善眼,一种是凶眼。凶眼克夫,善眼旺夫。 不过,不管善或是凶,有这种眼睛的女人都很会勾引人就是了,性格坚定了倒还好,不够坚定的话,准是惹上一身的烂桃花。什么季大路,还有张运和,别以为他远在京城,什么都不知晓。 而且,有这种眼睛的女人,大都聪慧无比。 她便是极其聪慧的了,聪慧了也好,聪慧了不容易被人骗了去。 可聪慧了也不好,不好糊弄呢! 傅白彗觉得蔺觉看人的眼神怪怪的,转了身子,直视了他道:“谁?” 兴许是她眸子里的星光太耀眼了,还是生怕她窥透了自己的内心,蔺觉慌忙移了眼睛:“便是那将你的文章呈到皇后跟前的付潮付夫子reads();!” 傅白彗挺不满地道:“我还想今日去逛逛的。”毕竟一旦进了国子监,说不定比在百鸣书院还要拘束人,往后可就没有现今自在的心情了。 “你可别忘了你是奉旨进京。既已经到了,岂有不先拜山门的!在付潮的跟前表现好了,指不定还能见到皇后娘娘。入京是我提的,你选的,已经选定了,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不求你明了,只求你不糊涂。” 傅白彗翻了翻眼睛,这话她不大爱听,回道:“放心,指定比远志院的那位明白事情。” 说起蔺和了,蔺觉叹了口气,沉声道:“我那弟弟的事情,暂且不提,往后我再与你细说。反正,如今他也出不了院子。” 又想,她果真还是那样,一击必击中旁人的弱点。戳他心窝子的时候,从不手下留情就是了。 一大早的,本来就有一肚子的起床气,还是说点开心的事情。 不提拖油瓶,也不提那些比她有权有势的,实在太压抑。 要不,吃吧! 真没什么好吃的,把昨晚上的剩菜热一热也行! 别开玩笑了,王府里头怎么可能还有隔夜菜。 再说了,哪有那个时间让她吃早饭的。 早饭就是一盏茶再加两块点心。 点心是蜜做的,甜的齁心。 唉,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的艰苦日子,正式来临。 蔺觉个假瘸子,到现在还瘸着呢!是以,还是坐车去。 傅白彗扶了他上马车,四下张望,道:“我的马呢?” 她的话音才落,就见蔺觉掀起了车帷,咬牙道:“初来乍到,别骑着马给我乱闯,上车。” 上就上呗!干吗一副要生吞了她的样子。 幸好,蔺觉的马车够大,躺里面打滚都行。 傅白彗一上了马车,就主动贴了车壁,离他远远的。 无他,就是觉得他的气压有点低。 脸太臭! 蔺觉斜睨了她,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一点都没变,还是爱打听事儿!你若想知道什么,不会来直接问我?” 傅白彗拿手指戳了戳车壁,好吧,全被听见了。堂堂的世子,还有爱听墙角的怪癖。 蔺觉见她不语,又道:“要是想打听旁人的事情,你待如何?还得巴巴地贴上去,侧面推敲?我这儿可不缺包打听,那些个事情,就不是你该办的!” 傅白彗吸了口气,“你能不能别老训我!你要是觉得我哪儿哪儿都入不了你的眼睛,你当初就别收我啊!你知道什么啊,我那是见你的丫头长的漂亮,逗她玩儿呢!还打听事儿,我是多稀罕知道你的事情!” 幸亏不是男子,要不然也是那种爱卖弄俊俏,四处送秋波的招蜂引蝶放荡之辈reads();。 蔺觉气急:“我后悔了!” “晚矣!”傅白彗拿手托了腮,轻飘飘道。 拿眼睛瞄他的时候,还在想:嘿,小样,气不死你,我跟你姓。 赶着马车的顺意,听着车厢里你来我去的对话,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想,好在,从寿王府到国子监也就是一刻钟的路程而已。 一到了集贤门门口,顺意停稳了马车,赶紧道:“世子,到了。” 便见他们世子一脸不快地从马车上下来。 傅公子心够大,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还冲着他挤眼一笑,偏生又被世子看见了,他……白毛汗都吓出来了。 吵归吵,该办的正事,也得办呢! 蔺觉领着傅白彗找到了付潮,行了学子礼道:“夫子,这位就是我那昔日同窗傅白彗。” “学生见过付夫子。” 一眨眼的功夫,傅白彗也变的正常。 她和蔺觉统统失了忆。 刚刚发生了什么? 嗯,刚刚发生的都是错觉,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很愉快的。 和付潮的谈话也颇为愉快,多半是付潮说,她听,态度摆的端正,马屁拍的也够时机。 “久仰夫子大名,夫子的文章,学生百读不厌,今日能拜于夫子门下,实乃几世修来的福分。” 她写那篇文章时都不知道付潮是哪个,说的话却像那篇文章就是付潮教导她写的一样。 付潮的心里熨帖极了,赞了傅白彗好几句,亲自领着她,在国子监里溜了一圈儿,宣布,她可以正式开始在这里学习了。 付潮还有事儿,撇了他俩,自个儿先回去了。 他前脚一走,蔺觉的脸又垮了回去。 傅白彗也斜眼,哼,怪不得心急火燎地叫她来,敢情来了就是让她看脸子的。 哼!假瘸子,摆臭脸谁不会啊! 她扬起了脸,踱着步子走到了他的前面。 蔺觉暗自咬了好几次牙,有的时候真的宁愿她笨一些傻一些。 他道:“我今日奉旨进宫,酉时让马车来接你回府。”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道:“别乱打听,这里不是晤阳,以静制动才是最好的法子。” 傅白彗顿了步子,稍微侧了一点身子,斜睨着他:“恭送世子。”赶紧走吧你! 国子监大概有三个百鸣书院那么大,分了南宫和北宫,一共有四个门,分别是集贤门、正阳门、广阳门和上西门。 而能来这里的,多半都是官宦世家子弟。这里离皇宫很近,对读书人而言,只要能进入国子监读书,就意味着离仕途真的不远了。 傅白彗其实还有些恍惚,离权力越近,便越觉恍惚。 她不是蔺觉,身上既没有皇孙的包袱,也没有皇孙与身俱来的凌驾在旁人之上的特权reads();。 她就是个普通人,手中空空,莫说是她了,即使她爹还活着的傅家,在世家林立的京城,又能算的了什么! 来京城的一路上,她都在想,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权力? 蔺觉为她打开了一扇诱惑的窗,透过窗户,她能看的见院内的诱人场景。 院内有琉璃高塔,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七彩光辉,隐隐绰绰间,又倒映出了高塔内的景象,内有白骨堆积,令人不寒而栗。 现在的她成了名副其实的赌徒。成,可以立于塔尖,俯瞰这世间最美丽的风景;败,她便是那堆白骨中的一块而已。 俱吗? 非也! 即使手中没有凌驾于谁的权力,她也要试一试将权力玩弄于鼓掌中的感觉。 这是她在想通了自己没法像其他女子那样呆在后宅,为了某个男人生儿育女后便在想的事情了。 是了,她想要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不会坠入到谷底。 女人怎么了? 男人还不是和女人一样,若不能千古留名,也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粒尘,不为人知罢了。 国子监里除了蔺觉,也并不是没有其他熟人。 赵王世子离开百鸣书院不久,便把卫子莫也弄了来。 毕竟赵卫两家是姻亲的关系。 傅白彗和卫子莫交际不深,亦没有什么过节。 穿过学子亭,她瞧见几个穿着白衣的学子正对着荷塘谈天说地。 再仔细一看,还有一个面熟的。 两年多不见,卫子莫倒是没怎么变,就连身高也没怎么变呢! 这让她开心不已,抬了手,使劲挥了挥。 卫子莫当然瞧见那个跟个二傻子一样的傅白彗,他瞥了下眼睛,与同窗边走边行,就跟没看见似的。 傅白彗善于思考,愣了一下之后便想明白了,《氏族志》里记载的可是家族谱系,而一向清贵的卫家赫然立于志中高门之列。 而她写那篇文章的目的,可是致力于重修《氏族志》,她提出五品以上的职事官,不论世庶都要得以录入,就是兵卒中以军功获五品以上勋官者也应谱中有名,而旧士族未在当朝任五品以上官的均被摒弃于外。 大蔺依前朝旧制,地方上有郡、县两级,一共有有358郡,1651县。 去年,皇后娘娘改制,改郡守为刺史,将所有的郡分为了七级,主要以人口为定夺,刺史的品秩也从正四品下到从五品。 晤阳的人口少,卫子莫的爹好死不死刚好是个五品的刺史。 若当真修改《氏族志》,卫家虽仍能位列,却不再是高门。 这就尴尬了,估计卫子莫都有想要把她推进荷塘的心。 傅白彗想通了关节之后,悻悻! 第38章 白彗38 - 傅郎 - 后紫 傅白彗拿热脸贴了一次冷屁股,没理由再贴第二次。 酉时,她到了集贤门门口,等寿王府的马车,将好看见,卫子莫立在不远之处,还有一个人背对她而站,两个人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傅白彗瞥了一眼,没动,面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过了没几时,那卫子莫忽然指着她,怒气冲冲地道:“见了赵王世子也不行礼!别以为有寿王世子给你撑腰,你便能目无尊卑!” 那背对着她的人转了脸,她一看,果然是赵武楠。 快三年未见,光看他的背影,鬼才知道他是赵王世子,他后脑勺上又没写这四个大字。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傅白彗作揖道:“阿白见过赵王世子!方才世子没有转身,阿白还在想与卫兄说话的人是谁。是阿白痴傻了,如此神采英拔,早该想到除了赵王世子,就没有旁人了。” 说好听的,她可是打小就会。只是这好听的话,也是挑人说的。 她理也不理卫子莫,还哼了一声,垂着眼俯视他。 要知道,她在百鸣书院时倍受打击,见了蔺觉更受打击,可一观卫子莫的身高,啊哈,优越感爆棚,居然有正儿八经的男人比她矮,真高兴。 卫子莫就是找事来着,还想折辱傅白彗一番。 虽说赵王世子不止说过一次,小不忍则乱大谋,可毕竟事关了家族的荣誉,他这心里总有一道坎过不去,趁此机会刁难一下傅白彗,出一出心里的恶气。 不曾想,傅白彗是个想的开的,人家可是世子,而她,就是个别的世子的门客而已,别说是作揖了,就是下跪也行啊! 卫子莫的脸色没好看到哪儿去,这时,赵武楠笑了笑道:“早就听说了你要进京,原以为你上月便会来的。” 傅白彗与他客套:“家中有些杂事耽搁了些许时间。” 她在晤阳闹了这么大的阵仗,直接闹到了卫泽西的跟前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赵武楠没有多问,只是弯了眼睛又道:“几年不见,阿白倒是没怎么变,还是一样的眉清目秀,眸似琉璃,还像星光。”总是叫他忘不掉。 还没怎么开窍的傅白彗没品出话里奇怪的味道,展颜一笑:“世子也是一样的雄姿飒爽。” 旁听的卫子莫,只觉牙根儿疼的要命,以前也没有觉得傅白彗惹人讨厌。 八面玲珑是吗! 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低级的谀媚。 还有那篇文章,当真是她写的?他却是不信。 指不定那是寿王世子聚集了所有的门客,为了迎合皇后娘娘集体造出来的。 寿王世子为了他那不成器的爹,也是操碎了心。 想起寿王世子,他便来了。 不远处,带着寿王府府标的马车,疾行而到。 起初,傅白彗还以为来的就是寿王府的马车,没曾想,蔺觉也在车上reads();。 是以,他掀了车帷的那一刻,傅白彗吃了一惊,跟见了鬼似的。 只听他跟赵王世子道:“表兄有礼了,我腿脚不便,就不下车了。” 赵武楠眼神忽闪了一下,笑言:“你和我哪来那么多的虚礼!” 后头的卫子莫也笑了:“寿王世子真是有心,还亲自来接阿白!” 这话里带着刺和猜疑,蔺觉还没有出声,就听傅白彗道:“咦,你见了寿王世子怎么不行礼?” 噗!卫子莫掉进了刚刚自己挖的坑里。 真坑啊! 他红了脸,作揖:“光顾着说话,还请寿王世子恕罪!” 还在心里想,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 傅白彗立在一旁,一翻眼睛,堂堂正正明着乐。 她笑的太灿烂了,引得蔺觉侧目,还诧异了一下,这才和卫子莫道了句“无妨”,转身又和赵武楠废话。 蔺觉道:“今日进宫,皇祖母还说起表兄,说表兄好久没有进宫,也不知道整日在忙些什么!” 赵武楠回:“皇后娘娘日不暇给,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做晚辈的不敢进宫叨扰。” 谁像你啊,想让你爹进京,可不是得跑勤点。 这样明着暗着的嘲讽,从上一辈子听到这一辈子,早就无动于衷了。 蔺觉笑了笑,“表兄说的也是,只是皇祖母惦记着,表兄还是抽个闲暇的时间,进宫瞧一瞧的好。” 嗯,废话完毕。 蔺觉的眼风一扫,傅白彗收到,又作了揖道:“赵王世子,阿白先告退了。” 赵武楠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等傅白彗一上了车,马车便调了头。 走出去一段路程后,蔺觉了然地道:“我就离了你半日,你就和卫子莫对上了?” 傅白彗摇头为自己辩驳:“没有,我今儿一共就见了他两次,满共就说了那一句话,就让你听到了。” 蔺觉有些不相信,看了她一眼,见她言之凿凿的样子,忽地笑出了声音。 心里还是气,但就是又想乐。 傅白彗本身就是那种,你不给我摆脸色,我也不好意思给你摆脸色的人,更是那种眦睚必报的。 她想起了卫子莫涨红的脸,估摸着他也不会罢休就是了。 她道:“按理说赵家本来就是皇后的人,自然不会不同意皇后的主张。” 蔺觉抬了眼皮向她看过去:“你想说什么?” “不过卫家倒是不怎么认同我的文章。” 岂止是不认同,瞧卫子莫那小样没扑上来咬她就不错了。 再加上今日的过节,她就不信,卫子莫能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蔺觉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了,这主意不是不好,离间计嘛,一次离间不了,总归是会留下点心理阴影reads();。不管是离间卫家和赵家,还是离间赵家和皇后,这事儿吧,都得从长计议。 又一想,她也就是在国子监呆了大半日的时间……这丫头,阴坏起来,他可是比不了的。 好在,这丫头没把她那套阴坏使在他头上,这么说起来,她对他也算过的去。 蔺觉的脸忽然就不臭了。 傅白彗心想,看来这门客不好当啊,不拿点真本领出来,就得看臭脸。 这是让她绞尽了脑汁给人挖坑啊! 也成,往后她就负责干这个。 蔺觉就负责把人推坑里。 想想这组合,啊哈,也挺让人开心的。 顺意一边赶着马车一边想,马车里的两位爷,要都像现在这样该多好! 晚上,顺意送了傅白彗进屋,思了又思,还是道:“公子,你不知这三年我们世子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啧啧,我们世子要强,大的道理小的不懂,大的本事小的也没有,小的就是想劝劝公子,没事儿多顺着点儿、多帮衬着点儿我们世子,世子亏待不了公子的。”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像是生怕声音穿过了栅篱,被那厢的蔺觉听到。 什么顺着点儿蔺觉的屁话,她不想反驳。 傅白彗皱眉道:“怎么,今日进宫不顺利?” 顺意叹气:“小的都是在宫门外守候,进不去,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不过,每一回进宫后,世子的心情都不好!” 傅白彗没再吭声了,心里有点儿替蔺觉不平。 几年前想不通的事情,如今她倒是明白了,普通人家的老祖母,会刁难媳妇不错,却少有对儿孙不好的。 皇家的这位老祖母,之所以怪异,说起来,不过是因为已经攥到了手里又舍不得丢下的权力。 兴许是白日里给人挖坑,干了坏事儿,夜里,傅白彗睡得不□□宁,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她进了皇宫,皇宫可真大啊! 还梦见,蔺觉的皇祖母,戴着纯金的后冠,坐在龙椅的左侧,对她道:“抬起你的头来,让本宫看看。” 这还不算荒唐的,怎么还梦见蔺觉一言不合,吧嗒一下,又亲在了她的脑门上。 她一低头看自己,我去,穿着红罗裙……她是被吓醒的! 醒了之后,天还没有亮。 她觉得有点儿口渴,自己爬了起来,倒了盏凉茶。 凉茶一灌进肚子,顿时清醒。 她倒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肚子不舒服。 难不成是凉茶喝坏了肚子? 半个时辰之后,迷迷糊糊的她再一次惊醒! 她把手伸进了裤子里……浑身战栗! 刚一入京,人生也给她送上了一份大礼reads();。 麻蛋,来癸水了。 ―― 卯时。 “世子,傅公子还没有起。” 冷香去了左院一趟,回来报给他听。 蔺觉忍不住皱眉,“叫起。” 说话的声音冷冰冰的,一大早就让人没了暑气。 “奴婢叫了,公子的书童也叫了,可公子不曾答应。”冷香小心翼翼地回道。 蔺觉不知傅白彗又闹了哪出,掀了衣摆,跨出了屋子。 他一到地儿,可不是叫门,而是直接踹门。 门踹开了之后,他道:“嚷嚷着早上要吃饭,如今又要赖床,干脆,我养着你,你就呆在这儿,门不用出,书不用读,你看可行?” 他的声音不小,下人们没一个敢跟着进去。 他走到了最里,只见傅白彗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了眼睛。 还真是一双狐狸眼,惑起人来,直叫人心跳不已。 “病了?”他晃了下神,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她躲开了。 “你到底要怎样?”蔺觉的手还顿在半空,这回真的动了气。 傅白彗眨了眨眼睛,道:“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她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我来癸水了。” 她没吃过猪肉,也没看过猪跑,她娘迷迷糊糊了很久,也从不会和她说起这样的事情。 不过书中说了,室妇十四岁,经脉初动,名曰天癸水至。 今日之前,她还傻乎乎的不知道癸水到底是什么样子,方才她摸到了一手的血,居然灵机一动,就想到了癸水的事情,也算是无师自通了。 如今就是不知,这癸水什么时候结束。 她不敢动,一动就啊……要人命! 傅白彗苦着脸。 蔺觉的火气怎么起的,又怎么生生地灭了下去,他怔了一下,转身出去,吩咐冷香:“去把冷云叫来。” 冷香愣了一下,她其实一直都搞不懂冷云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粗使丫头,凭什么和她与冷莲一样,都是冷字开头的名讳。 她道:“世子又什么事情,吩咐奴婢便可,冷云她……” “去!” 只是世子没等她把话说完,便直接打断。 冷香不敢再多言,低了头,快步走出院子。 冷云很快就进了屋,屋子里除了她,没有其他的下人。 冷香他们几个,不敢呆在廊檐下,远远地立在院子里的桔梗丛边。 冷香的心里还不平衡来着,一看世子的书童和公子的书童,也猫着腰立在这儿呢,不平衡的感觉,瞬间就消散了reads();。 冷云已经跪在了蔺觉的跟前儿,他道:“往后你做她的贴身丫头。” 冷云口不能言,使劲点头。 蔺觉站了起来,又同床上的傅白彗道:“她口不能言,但耳能听,你有什么需要,告诉她就成了。” 他快步走了出去,在廊檐下立了一会儿。 这时,晨雾逐渐散去,太阳已经初见端倪。 屋里。 傅白彗打量着冷云,道:“你可会写字?” 冷云摇头。 傅白彗这才彻底放心,又道:“冷云,我来癸水了,不敢起。” 冷云着实吃了一惊,前天她还听人说世子的客人是个俊俏的公子来着,敢情是女子,也就怪不得让她做贴身丫头了。 冷云想了一下,自个儿初来癸水的时候,也是慌乱过的。 她皱着眉“啊”了一声。 傅白彗居然听懂了,“我不怕,就是老这样,我出不了门啊!我今日还得去国子监。” 冷云终于知道症结出在了哪里,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傅白彗也没有等多久,冷云抱着一个布包,又跑了进来,还关上了门。 傅白彗是真长了见识,居然还有月事带这个东西。 可那也不舒服。 不过,终于能出门了。 有了丫头就是好,丫头比小德贴心啊! 伺候她换了中衣,又替她选了藏青色的衣衫。 她还懵懂地道:“不能穿白的对不对?” 冷云含笑点头。 “那得几天啊?” 冷云指了指自己,又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傅白彗长长地叹了口气,唉,这日子没法过了。 坐上了马车,她不停地动来动去。 蔺觉不过是看了她一眼,她便撇着嘴道:“不舒服。” 蔺觉……死丫头!他原先就想,整天和男人呆一块儿,也不知是把自己真当成男人了,还是就没把他当成个男人? 如今她成了真正的女人,按理说自个儿该有那个意识了,还那样,那就是真没把他当成男人。 蔺觉不快,道了句:“男女授受不亲,你知道什么叫害臊吗?” 不知道。傅白彗抬了抬眼皮,都懒得搭理他,一捂肚子,哀嚎:“疼。” 那声儿有点细,蔺觉生生打了个激灵,只觉耳尖如火烧。 他掀了车帷,透一透气。 真把自己当女人reads();!别开玩笑了,那她还怎么在男人圈里混啊! 傅白彗也掀了车帷,路两边的铺子里有很多穿着罗裙的姑娘,多数都挽着云髻,还有一些夫人则挽着高髻,裙角翩翩,玉环叮当,好不美丽。 说不艳羡是假的,说特别艳羡也是假的,个人的缘法不同,反正普通女子的日子她也过不了。 她索性又放下了帷幔,又觉怪无聊的,便同蔺觉道:“冷香和冷莲,哪个是你的通房?” 纯属好奇,一双看向他的眼睛还带着求知欲。 依照她的审美,她觉得冷香更像是通房,因为长的更有福相更讨喜。 不过,他们男人的审美都有问题。 晤阳有两大才女齐名,一个是卫子莫的堂姐卫优涟,一个便是何家的嫡孙女何秀芹。 去年的时候,百鸣书院举行了诗赋品鉴会,特邀了两名才女上山,当然,都戴着帷帽。 那些个学生,一个两个的连脸都没有看清,便说何秀芹的相貌好过卫优涟。 可不是,何秀芹的身段多好啊,腰是腰,臀是臀,胸前的两坨子肉也是高高鼓起。 要照这样来说,冷莲的身段是比冷香好一些。 蔺觉气笑了,换个旁人问这样的问题,可不光是翻脸这么简单了。 当然,她问,也不止是翻脸。 傅白彗一个晃神,蔺觉已经逼近。 她本来就挨着车壁,他忽然袭来,她避无可避。 “怎么了?”她翻了下眼睛,扮无辜。 蔺觉崩紧了中指,一点都不留情,弹在了她的额头间。 我去!傅白彗呼出了声音,怒道:“你不是说有什么想问的问你!” 这是忌讳的事情吗?不是说,官宦世家子弟,到了年纪没有通房才会被人笑话吗? 蔺觉又坐了回去,一本正经:“打你,是让你长长记性!一,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二,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管你是听谁说的,统统都给我忘记;三,我知你女扮男装不易,但去了国子监仍要与他们保持该有的距离;四,就是和我,也得保持一定的距离,我再也不想听见你肆无忌惮地跟我提癸水的事情,我可不是你闺中密友!” 傅白彗恍然大悟,敢情是嫌癸水污糟了他的耳朵。 他也不想想,但凡有其他办法,她才不要求到他的跟前去。 还闺中密友呢!朋友还要分男女,活该他没朋友! 要命啊,顺意觉得自己要死了,因为他听到了傅“公子”的秘密。 女扮男装啊!他到底听见了什么?真想堵住了耳朵,大声道“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他将马车挺稳妥了之后,便弱弱地缩在一旁。 只见他们世子下了车之后,还特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他的头都快缩进了衣襟里。 紧跟着下来的傅“公子”,又咧着嘴冲他一笑,哎呀姑奶奶……您应该看着世子笑,别总对着我笑啊,哎哟,压力好大! 第39章 白彗39 - 傅郎 - 后紫 傅白彗的癸水也是三天才过去,这三天里,她想喝口凉的,冷云都不许。 这大热的天,简直要人命。 这还不算难受的,更难受的是一捂捂一天,不知是不是她的鼻子出了问题,每到晚间和蔺觉同坐一车回府时,她都能闻的见自个儿身上的血腥气。 她又闹着要骑马,蔺觉冷着脸就把她推了进去,还道了一句“颠不死你,你着急?” 好在第二日,冷云便给她做好了一只香囊,用的是桔梗花的干花,能够保证她一天都是香香哒reads();! 自打冷云做了她的贴身丫头,便搬到了西厢里,方便伺候她来着。 上半夜还要守夜,她没让而已。 小德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为此和她闹起了情绪。 可不,因为他对京城不熟,她去国子监没让他跟着,如今好,房里的事情又有冷云代替。 小德抽了个时间,跟她道:“公子,你要是用不上小的,就放小的回晤阳去。” 傅白彗一听就知道症结出在哪里,横了他一眼道:“从明儿起,你和顺意一块儿赶车。” 小德心中欣喜不已,面上却是别别扭扭地应承下了,还不忘保证,一定会赶好了马车。 小德转身就去和顺意得瑟,还道:“你说,我们家公子是不是瞧上冷云了?”要不怎么会闹了一大场,就为了把冷云要过来呢! 顺意已经得了世子的吩咐,敢露一个字的话,就阉了他,送他进宫当太监。 这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啊! 顺意的脸色奇怪的要命,小德碰了碰他,又道:“你怎么了?” 顺意咬着牙道:“往后少议论主子们的事情!” 小德被训了,不开心,举了举拳头道:“你皮痒了是吧?” 顺意:“我告诉你小德,在京城,可不是谁拳头硬,谁就厉害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齐心协力当好了主子们的左右手,这才是正经。” 顺意可不是不开窍的,瞧世子对傅“公子”……八成是上了心。 小德一想,“也成。” “那往后就这样,需要动嘴的我上,需要动手的你上。” “成交。” 小德和顺意是啥时候达成的统一战线,傅白彗也没管,又过了几日,她交给小德一件差事,就是去刀豆街给季路言传个信儿,她这儿都来了半月有余,怎么还不见他的人影,就是在皇宫里当差,也还有休息的时候呢。 不能在寿王府见面,他们约了在外面见面也成啊! 她让小德去传的就是这个信! 小德的腿脚麻利,一个多时辰就奔了个来回,说是季路言不在家,但看门的老家人说了,他明晚会去京城里最大的酒楼南宫楼吃饭。 连时间都有,正是戌时。 京城繁盛,自大蔺开朝以来,从没有进行过宵禁。 第二日,傅白彗没有和蔺觉打过招呼,跟夫子请了假,申时便从国子监出来。 她领着小德在街上逛了一个多时辰,买了些零嘴,还给冷云买了支珠钗,这才打听了南宫楼的方向,徒步而去。 南宫楼是南宫街上最高的建筑,三层木楼,门口的布幡在门口飘啊飘的,煞是打眼,才走到街口,小德便指了指布幡道:“公子,咱们到了。” 傅白彗点了点头,“那成,你拿着咱们才买的东西回寿王府,和世子言一声,唯恐他担心reads();。” 小德最近的忧患意识特别的强,要放在曾经,他肯定要回上一句“唯恐世子担心,公子为何早不和他提起”。而今,话在肚子里转了几转,到底没敢说出去。 走了两步,有点儿不放心,道:“那公子,我先回寿王府,一会儿再来接你。” 傅白彗摆了摆手,“我兄弟是御林军,难不成你还怕我被人拐了去!去吧,去吧!无需再来了。”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就像知道蔺觉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一样,她就是知道季路言能混的好,不说八面玲珑吧,比她定是不差的。 她一个人进了酒楼,正是饭点的时候,酒楼的大厅里已经座无虚席。 有酒保迎了上来,“客官一位?还是找人?” 她道:“找人,一位姓季的军爷,来了吗?” “您说的是季爷,楼上请。” 一直上到三楼,酒保给她指了指,“东厢最里头的荷花间。” 季路言这个人就是这样,若觉得他俗,他偏生又雅的要命,若说他雅,他满嘴狗屁。 傅白彗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麻蛋,一推开门,她就傻了眼睛。 何止傻眼睛,还有点儿辣眼睛哩。 一听见门响,季路言便把梅香推到了别处去。 梅香是酒楼里的雅|妓,平日里靠弹唱为生,他们两个也算是老相识了,他每每前来,总会点了她进房唱个一两曲,仅此而已,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一来二去,梅香倒是先生了些绮念,他有所觉察,便数日未来。昨日听家里的老家人道了他女儿遣人上门来的事情。 那番说辞,他是两个月前教给老家人的,就是说她不管什么时候去问,都是“明晚在南宫楼见面”。 临时更改地方,太过麻烦。 他今日来,压根儿就没点梅香,就是刚刚她端了茶进门,进来就流泪,说什么做奴做俾做妾都可以,哭着哭着,就骑到了他的腿上。 真不是他挑剔,一股子水粉味儿扑面而来,呛得他直想打喷嚏,还来不及反应。 就是这个时候,他女儿进来的。 掰掰手指头算算,他女儿才十四啊,会不会因此受到了什么刺激?再留下个心理阴影。 他彻底恼了,斥了梅香一声:“出去。” 梅香顿时又梨花带雨,跑了出去。 季路言脸色很不好,招了招手,让他女儿进门。 傅白彗觉得自己尴尬极了。 季路言道:“别想歪了,没那回事儿!” 哪回事啊?傅白彗懵懂的要命,眨了眨眼睛。 坐下了之后,自己缓和气氛,“季大哥是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我娶谁就是害谁,这不是我的家,我总有一天会回去。”季路言叹了口气。 季路言神叨起来,傅白彗一句都听不懂,她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思索后道:“你娶了谁,可以把谁带回去啊reads();!” “我有老婆,还有女儿……”季路言看了她一眼,“我说我把你当作女儿,可不是忽悠你的,你的眼睛和我女儿一样。我开着车,去看我女儿的第一次舞台表演,出了车祸,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不是大蔺的人,我家在哪里,是你连想都想不到的地方。” 什么车是开的不是赶的,什么是舞台表演,他一点儿都不想解释,翻了翻眼睛道:“不许问问题。” 问了也不一定就能听的懂! 傅白彗也翻了翻眼睛。 季路言自饮了三杯,咂了咂嘴,觉得酒没劲,索性暂时摒弃了上一辈子的记忆,问她:“那寿王世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是女的了?” “嗯。”傅白彗点了点头。 季路言也点头:“我就说嘛,我见他看你的眼神儿总是不大对劲。” “怎么不大对劲?”傅白彗自己没觉得啊。 “你还小,你不懂,你记着别让他知道我知道你是姑娘就成了。” 话有点儿绕口,好在,傅白彗听懂了,点头没有回应,把桌子上的空酒盏递了过去。 季路言皱眉:“你才多大,不许喝酒!” “一杯,就一杯。”傅白彗伸出了一根手指,恳切地道。 季路言举了酒壶,给她斟满,看着她闭眼喝了下去,又看着她龇牙咧嘴,欢笑出声。 笑了一阵儿,方道正经的。 “如今,京城的局势还不明,什么都是在台面下涌动,等到皇帝一嗝屁,势必要乱一阵子,但乱不了多久。你既然决定把宝押在了寿王世子那里,我便提醒你一句,你不止得提防着外人,还得提防着猪队友。啊,当然,寿王世子还成,算是瘸子里头的将军。” 最后一句瘸子,戳中了傅白彗的笑点,她咧嘴一乐,道:“你这点评中肯的紧,咱们再碰一杯。”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季路言哈哈一笑,再举了酒壶,只肯给她半杯,还道:“哎哟,你这孩子就是让我心喜。我再告诉你啊,男人不论身份几何,都是贱骨头,你就别给他好脸子就行了,偶尔跟他露个笑脸,能让他傻上一天,那他什么都会听你的。” 傅白彗咂摸了一阵子,才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教我祸害人呢!” 季路言笑的眼睛眯在了一起,祸害人算什么境界,没准儿还能“祸国殃民”! 两个人聊的正兴起,喝的也兴起,喝到最后,总是半杯半杯的,季路言也忘记数到底给了她几杯。 忽然,门被人从外间踢开了。 来人是……顺意。 他们世子让他请傅“公子”下楼,可他怎么觉得都是捉|奸来的。 他心里很生气,一脚踹开了门后,被一身银色的铠甲闪瞎了眼睛。要知道京城重地,能够穿着银色铠甲在大街上乱晃的,一准儿是皇上的御林军。 他怂的很快,颔首道了一句:“这位军爷,我们世子来接傅公子回去。” 季路言把玩着酒杯,没有吭气,心里好笑地想:这小子,醋劲儿还挺大的! 第40章 白彗40 - 傅郎 - 后紫 这不是傅白彗头一次饮酒,却是头一次饮这么多。 就觉得身子飘忽忽的,头有点儿重,还觉得眼前的顺意总晃悠。 她是真喝醉了,那边的那个是真不要脸。 季路言见顺意下去叫人去了,他头一歪,躺到在桌子底下。 傅白彗弯了腰,掀起了流苏的桌布,去看他:“你,你干吗?” 季路言一本正经地道:“不想在寿王世子跟前儿挂了号。” “啥挂了号?” “露了脸!” “你长的丑?” “今儿我灌醉了你,明儿你跟旁的人喝酒,可得记住自己的量才行。得了,得了,我跟个醉酒的废话,我也是神经病,去,坐直了。” 说着,季路言推了她一把。 这时,便听见了顺意的声音。 “世子,就在这里头。” 又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季路言把头偏向了里,那余光瞄了瞄,之间他那傻闺女举起右手,摇了摇,跟个招财猫似的,“嗨reads();!” 看那坐姿不稳,眼神飘忽的样子,蔺觉是真想调头就走,不管她。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和冷云道:“扶她下去。” 冷云点了点头,快步上前,架了她的胳膊,拖着她往外走。 傅白彗偏了偏头,刚好对着冷云的珠钗,看起来有点儿眼熟,她怔了片刻后,才想起来,“我给你买的,真漂亮!”说着,还拿手去碰珠钗垂下来的东珠,就是眼花,准头不好,碰了几次,才碰到。 傅白彗的声音越来越远。 顺意道:“世子,那这位军爷怎么办?” “怎么,你想带他回家?”蔺觉反问道。 顺意赶紧摇头。 “走。”蔺觉转了身,却又回头看了一眼桌子底下的人,再扭回头,缓缓走了。 桌子底下的季路言,松了口气,又躺了一会儿,才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自斟自饮了数杯。 马车上。 傅白彗一上来,自动靠了壁角,眯着眼睛,长叹口气。 蔺觉气的不轻,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怎么,偷跑出来逍遥自在,你还叹气?” 傅白彗又叹了口气,不语。 蔺觉瞧她的脸色不对劲,咬了牙道:“等等,一会儿回了府上,喝点醒酒汤……”兴许就会好…… 蔺觉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完,就听她“呕”了一声,吐了。 顺意赶紧停了马车,冷云掀了车帷……哎哟,她家姑娘也是,吐哪儿不好,怎么能吐到世子的袍子上呢! 顺意瞪大了眼睛,呼出声音:“世子!” 蔺觉的脸上挂着冰霜:“停下来作甚?赶紧走。” 如此大的邪火!谁吐的朝谁发去啊!顺意撇了下嘴,觉得自己委屈,又放下了车帷,一鞭子甩了出去。 冷云钻进了车里,拿了帕子,要给世子清理袍子。 蔺觉推开了她的手,“你去看看她可吐了干净!” 回府了之后,蔺觉让人准备了醒酒汤。 然后就是……焚香沐浴。 泡了半个时辰,才觉得身上的酒气散尽。 他把帐记到了那姓季的身上,说起来,那人也有意思的紧。 三更,一个黑影闪进。 正端坐在案前的蔺觉和那已经跪在他面前的黑衣人道:“如何了?” “回世子,咱们的人按照世子的吩咐,在南宫楼外守着,世子离开了没有多久,便见季大路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可有醉酒的痕迹?” “脚步飘忽,扶墙离去。” “去告诉顺心,把跟着那姓季的人撤了。” 跟了三年,天|衣无缝,可见,一早就觉察了哩reads();! 忽地听见有哭声传了过来,蔺觉皱了眉道:“打左院传来的声音?” 黑衣人点了点头。 “你去吧!” 蔺觉支使走了探子,披着外袍出门。 左院里的灯光明亮,除了哭声,没有其他的声音传过来。 她的身份特殊,院子里,他只放了冷云。 这边,冷香也听见了声响,从东厢房里出来查看,见了世子立在廊檐下,赶紧行礼。 “奴婢听见声响,正准备去瞧瞧的。” “不用了。”蔺觉低语。 喝醉了会哭,证明“良心未泯”。 ―― 听说,她昨儿个吐了蔺觉一身。 大概也是因此,蔺觉才换了马车。 虽说眼前的马车,也带着寿王府的府标,可比之先前那辆,可不止小了一倍呢! 另一辆马车……听说,蔺觉下了令,让拆了,散散味,重做。 傅白彗自打一听说了这些,就在想,也不知道蔺觉会不会把她也给拆了。 傅白彗不想和他同乘,上车之前,同他道:“那什么是不是有点儿挤啊,要不我骑马吧,给世子当护卫!” 她真的是想要拍马屁,给他顺毛来着! 谁知道拍在了马腿上,被他一瞪,撩了衣裳,便跨上了马车。 一进到这里,还是先寻壁角。 哎呀妈呀,她把自己缩了又缩,还是总挨着他的手臂。 “知错了?”蔺觉先开了口。 傅白彗正在戳车壁呢,“嗯?嗯!” 头一个“嗯?”时,她在想,错你妹啊! 第二个“嗯!”时,她反应过来了自个儿的“罪行”,忏悔呢! 说人话就是,她今儿不打算和蔺觉一言不合,给他拆她的机会! 他今儿就是说太阳是方的,她也会点头附和“这太阳怎么特么介么方”。 “错哪儿了?”蔺觉又问了。 傅白彗心虚道:“不该吐你衣袍上,我赔你一件新衣服怎么样?” 眼见蔺觉又瞪了过来,她小声道:“要不两件?” 蔺觉冷着脸道:“我缺你赔我那一件衣裳?” “不缺。”傅白彗想了想,“要不我赔你一辆马车?” “我缺你赔我一辆马车?”蔺觉气笑了。 “那到底是缺不缺呢?”鬼才知道啊! 傅白彗一不小心没控制好表情,给了他一记白眼reads();。 蔺觉踢了踢她的脚,“昨儿夫子布置了篇文章,让写一写如今的世情,让今日上午交来着,我昨儿就跟夫子说了,一定把题目告诉你,你可别怪我告诉你迟了,谁让你昨日醉如烂泥!” 傅白彗指着他:“你你你!” “我怎么了?” “跟个女人似的斤斤计较!哼,小气。” 啊,说好了,今儿不气他来着,又忘了。 大抵是为了缓和气氛,傅白彗戳了戳车壁,转头同他道:“世子,你有没有听说过咱们大蔺外面的国度,很小就可以生孩子的?” “还用去大蔺外面的国度找?难道你们村子里的李二娃、赵二娃,不是十二三岁就娶妻,十三四岁就生子?就是豪门世家,男子十六娶妻得子也是正常,过了十八不婚嫁,那就是家里的老大难了。” 傅白彗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她认识季路言那会儿,他看起来也不像十三四岁,瘦巴巴的,跟田里还没张开的麦苗似的,偷吃了她家几只鸡后,才开始疯长。 可那会儿,他看她的眼神儿就不对劲了。那会儿,他就有女儿了? 他自己都过成了那样,那他女儿还不得早饿死了! 反正,季路言的身上,全部都是迷。 傅白彗其实还想问问蔺觉知道什么叫舞台表演吗,想了下,还是算了,只翻了眼睛道:“我们傅岭可没有姓赵的。” “我是例举,乡间订娃娃亲的也比比皆是,我在于洲那会儿,隔壁住了一户姓李的猎户,他儿子那年才八岁,他便用几张兽皮,讨了个十岁的儿媳妇。倒不是我贬低了那些寒民,寒民里没有学识没有见识的,活着一辈子,好像就是为了吃饭生子,不论男女。有时候,我会想,那样的人生,可怕之处就在于那样的人并不觉得可怕。” 斗嘴斗惯了,陡一见他深沉,傅白彗有些不适应。 眨巴眨巴了眼睛,也跟着正经,“世子,我跟你说句实话吧,我觉得你还成,就是你猪队友太多,总拖你后腿。这会儿,你爹还没来呢,光你弟弟一个,都够你愁了,等你爹再一来,啧啧!对了,还有你娘,光看面相,就知道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一屋子四口人,你得防着三个,外头还有一群豺狼虎豹,真的,我都替你累的慌。” “你――”这话,还真是让人反驳无力。 蔺觉苦笑了一下,自个儿在心里想的:上一辈子可不就是跟她说的一样,可这一辈子他肯定不会再让上一辈子的事情重演一回。 更何况,就她的脾气,在谁跟前,能吃得了亏啊! 两个人如往常一样坐在马车里聊了又聊,一日中,这是他们说话最多的时候。 一刻钟的时间,感觉很快就到。 离国子监没有多远的距离了,顺意也像往常一样赶着马车,忽然从胡同里窜出来一个人,他赶紧勒马。 电光火石间,里头的傅白彗没防着,身子猛一后仰,“咣”一下,磕着了后脑勺。 蔺觉紧张道:“你没事儿吧?” 她还眨了下眼睛,摇了摇头。 这不摇头还好,一摇,居然晕了过去。 第41章 白彗41 - 傅郎 - 后紫 有些人吧,她要是不出点什么差池,还真不知道她的重要性。 破天荒的,他们世子头一回误了国子监的课,就是上一回大雪天,他发了高热,也不肯缺的。 不过,傅“公子”的情况看起来也着实吓人。 顺意的胆儿已经吓破了,心里想着,他就是紧急勒了那么一下下马,怎么撞到了头,晕了过去,还流了那么多的鼻血呢! 把他们家世子的衣袍都染红了一大片,触目惊心。 世子吩咐了“回府”,他苍白着脸驱使着马儿调头,使劲抽了两鞭子。 到了府门外,他还来不及叫人,世子就把人抱下了马车。 这会儿,不用世子吩咐,顺意指使门房的小四,“快去请大夫。” 这时,蔺觉回了头,嘱咐:“去万象堂请一位叫万珲春的大夫,旁的人不要。” 说罢,又赶紧往院子里走。 小德跟在后头,也慌了,连着喊了好几声“公子”,不见回应,大着胆子上前,想要掐掐他们公子人中穴的。 蔺觉的眼睛一瞪,先把人放在了榻上,又接了冷云递来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这才喝斥他:“别乱动,大夫马上就来了。现在,我问你什么,你说什么?” 小德重重点头。 “你们家公子往时可出现过这种情形?” “我们家公子……往时……没有撞过头啊!” “我问的不是撞头,可曾晕过,可曾流过鼻血?” “啊这个,听林叔说我们家公子还好,除了结巴,没有旁的毛病。倒是我们家过世的小姐,因为体弱,幼时总是流鼻血,长大了之后,方才好些。” 蔺觉的手不自主紧了紧,朝外间喊了一声,“大夫来了没有?” 顺意颤着声音道:“回世子,小四的腿脚快,应该快回来了。” 一刻钟之后,万珲春终于来了。 蔺觉摆了摆手,只留下冷云,让其他的人全都出去reads();。 万珲春没说出多有建设的话来,只说脉象平稳,按理说该醒过来了…… 蔺觉一听,当即就眯了眼睛,“什么叫按理说该醒过来了?” 万珲春是街口万象堂坐诊的老大夫了,行医三十余年,还是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情。按理说流了这么多鼻血,也该有血虚的症状。 可这位,脉象好着呢! 万珲春踌躇了片刻,道:“若世子同意,我给这位夫人扎上几针……” 他的话还不曾说完,蔺觉便抬了眼。 坊间都说寿王世子温润如玉,可这会儿的寿王世子分明浑身透着狠劲儿。 这时候,房门“咣当”一声合住,门边立了个丫头,正警惕地将他望定了。这丫头的表情也是不善的,像是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咬他似的。 万珲春又回头看了看床榻上躺着的人,那人的身上盖了薄被,只露出了一只手,脉象为女子不错,可那发型却是男子无疑了。 一心为了救人,倒是他大意了,一语道出了人家的秘密,可还有活路! 万珲春打了个冷战,心里想着命休矣! 蔺觉却不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若不然,他也不会点了名让小四去请。 他也不卖关子:“万大夫在万象堂坐诊三十余年,医术高超,为何不自立门户,开一家自已的药铺?” 万珲春一听这个,便知这是想要收买他。 看来,能够保命的法子唯有这个了。 他道:“世子有什么吩咐?” “正是万大夫心中所想。” 万珲春只思索了一下,撩了衣摆拜下,“但凭世子吩咐。” “这世间富贵都是险中求,我听说你有两个儿子,大的与我年岁相当,小的也已满十岁,两人自幼跟在你的身边学习医术。这样,我给你银钱,让你在京城中创立门户,这笔银钱呢,只当是我放在你的铺子里,每年我要你铺中盈利的3成。我再卖你一个便宜,二十日后,太医署会广招学徒。二十日之内,你将你的珲春堂开起来,我给你弄一个太医署学徒的名额。你可这笔买卖如何?” 太医署那是什么地方,若他的林儿能去太医署里学习,且不说便有机会做太医,就是做不了太医,到时接手药铺,也能成为城中紧俏的名医。 若说先前,万珲春还有些不大情愿,这会儿何止是甘心情愿啊,简直谢天谢地。 他叩了又叩道:“多谢世子的大恩大德,万某定当为世子鞍前马后。” 上一世,他父王和母妃入了京后,因为惧怕皇祖母早就是父王最大的心病,当然不肯相信皇祖母派来的太医,但凡有病,即使太医来瞧过,也必须得请万珲春过府一趟。 后来,他父王登基,便将万珲春弄到了宫里做太医。 让他父王暴毙的那碗药膳,也是出自万珲春之手。 万家被他母妃寻了个玩忽职守的理由,满门抄斩。 且不论,上一世,万珲春给他父王配制的那碗药膳,是不是真的如其他太医所说是虎狼之药。 如今,请了哪个大夫都不合适,倒不如还请相熟的这一个reads();。 至少,他了解万珲春的品性。 蔺觉起了身,立到了一旁。 万珲春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赶紧拿出了药箱里的银针。 他能在万象堂坐诊三十余年,说起来靠的便是这手扎针的功夫。 他压制住了心里的窃喜,稳住了心神,抬手下针。 第一跟针刺入百会,躺着的这人,只略微皱了下眉。 第二根针刺入后顶,躺着的这人,哼唧了一声。 万珲春是有意卖弄的,他顿了一下手,瞧了瞧一旁世子的表情,这才拿起第三根针。 也就是将刺入头皮,躺着的这人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蔺觉大喜,赶忙凑近了问:“你如何了?” 傅白彗的眼睛越瞪越大,他还听见了她抽气的声音,又见她动了动嘴唇,忽然又晕了过去。 蔺觉大惊失色,抬头,急问万珲春,“她说了什么,你可听见了?” “不曾听清。” 方才他上前的时候,万珲春恰好退后了一步。 万珲春没有听见,他听见了。 他听见她叫他……太孙! 怎么可能呢? 绝对不可能! 这时,万珲春又把了把她的脉,惊道:“咦?脉象居然比先前紊乱了一些!难不成是因为我用针不对?没道理啊!” 他想了想,又道:“世子,不如这样,这位……从脉象上来说,其实是并无大碍的,咱们先静观其变,还是暂时莫用外力惊扰。” 蔺觉点了点头。 其实根本没听清万珲春说了什么,上一世的情景,历历在目。 “臣与太孙并非一路人,太孙又何必在臣的身上浪费光阴呢。” “太孙,你瞧臣这样的,着实不适合当谁的妻子呢。” “太孙匆匆而来,想必是已经知晓……臣谢太孙不娶之恩。” “太孙做了太子,怎么还和往时一样,缺少了些气度呢!难不成,还在怨恼臣吗?” …… 蔺觉守了她一日一夜,顺意劝了又劝,这才准备去换身衣裳,到国子监。 衣裳才换了一半,就听小德立在左院里喊,“世子,我家公子醒来了。” 蔺觉跑出了门,才发现只穿了一只鞋。 顺意拎着另一只鞋,在后面追道:“我的爷,你急什么呀?” “急,很急。”说话间,蔺觉并没有停下脚步。 他跑进屋的时候,冷云正在喂她水喝reads();。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问道:“我是谁?” “你是……动不动就撂蹄子的驴世子。”傅白彗嘶哑着嗓音道。 这人,磕着头的明明是她,他倒像是傻了似的! 蔺觉一听,下意识攥紧了手。 他还没出声儿呢,顺意“唉”了一声,替他不平道:“傅公子,你怎么说话呢?我们世子可是守了你一日一夜,你倒好,连声谢谢都没有,怎么还骂人呢?” 傅白彗一捂脑壳,“哎哟,我脑袋磕坏了,怎么胡言乱语了” 脑袋:明明是嘴和心的事儿,脑袋不背锅。 确实磕坏了。 确实胡言乱语了。 蔺觉的眼神闪了闪,接了顺意递来的鞋,套在了左脚上,又整理了一下衣襟,道:“既然醒了,等大夫一会儿来瞧过,就随我一道去国子监。” 冷云急了,“啊”了一声。 蔺觉看了看她,“瞧她那样子,像有事的人吗?” 去就去吧,反正也睡够了。 傅白彗使劲甩了甩头,没觉得晕,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嗯,也坚硬着呢! 说她睡了一日一夜,她其实是不相信的。 她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上了马车之后,她说给蔺觉听。 “我梦见我穿着官袍,和一个男人说话,我叫他‘太孙’。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衣袍,袍角上沾满了泥土和青苔。我和他的关系应该很好,和他说话的时候,心揪揪地疼,总想抬手把他袍子上的泥给拍掉。我就做了一个梦,一天一夜就过去了。” 蔺觉直愣愣地看着她,连顺意在外边叫了两声都没有听到。 他的眼神儿太奇怪了,傅白彗只看了一眼,像是生怕被他的眼神给吸走了,赶紧撇过了脸,干笑道:“世子,到集贤门了。” 说着,她掀了车帷,便要下车。 哪知,他忽然伸手,挡住了她的路。 她回头。 他上前。 他问:“你中间醒过一回,你可曾记得?” 傅白彗摇了摇头。 蔺觉用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颌,压低了声音,道:“你就跟我说实话吧,你到底是哪个?” 他的手重,她的脸都让他捏变形了。 傅白彗有些恼,还觉得莫名奇妙,口齿不清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这样是哪样啊? 大概就是不近人情,看起来和善,实际上冷若冰霜。 她人都已经来了,都把脑袋栓到他这根绳上了,他怎么还这样! 有话就不会明白了说吗? 第42章 白彗42 - 傅郎 - 后紫 傅白彗是真的恼了,想要抬手将蔺觉的手打掉,却被他用另一只手给强握住。 “你说心疼?”蔺觉问她。 “骗你的。” 人一生气,可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傅白彗又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 小王孙! 她如今认识的小王孙只有蔺觉和蔺和兄弟俩。 蔺和长什么样,她都快忘记了。 梦里的小王孙还是个太孙来着,怎么想都和蔺觉的关系更大。 傅白彗瞪着他,不服气,想和他打一架。 梦是稀奇古怪的,想想梦,再看看他,心情略复杂。 心疼?狗毛啊! 嫌弃的心情可以用一万字来表一表。 这时候,蔺觉忽然松开了她,掀了车帷下车。 傅白彗跟了下去,跟的很紧,想踩着他后脚跟来着,没踩上。 她道:“你不是发疯吗?干脆疯到底好了!咱们打一架吧!你赢了我,我就对你无话不说,我赢了你,你就对我无话不说。怎样?” 入了集贤门后,穿着白衣袍的学子就多了起来,时不时向他颔首问安。 蔺觉还真怕她在这儿不依不饶,应付道:“晚上,回家。” “约好了的?” “约好了。” “不许变卦?” 蔺觉顿了下脚,刚想说话,便被她踩掉了鞋。“你――” 傅白彗已经扬长而去了reads();。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憋十年,还不得把她憋死了,蔺觉又气又笑地想。 还有,她方才说什么来着,说梦里她想要拍掉他衣摆上的泥,还说和他的关系很好! 这比那声“太孙”,还让人惊讶不已。 人心隔了肚皮,上一世,他自以为看透了一切,实际上他看透的有多少,如今他也不能确定了。 接下来就有的忙了,缺了一篇论世情的文章,夫子又布置了新的。 傅白彗拼起命来,连她自己都害怕,若不然那成箱子的文章,是怎么来的! 没时间去想稀奇古怪的梦,更没那个心情和蔺觉真打架。 她很忙,想想梦里她穿的那身官服,光为了那件衣裳,就够她忙的了。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八月底的一天,蔺和终于解禁了。 说起来,这并不是个叫人愉快的事情。 蔺和之所以被关,还是因为他们父王回京的事儿。 他花了银子贿|赂了御厨,做了一道父王最爱的凉拌什锦,原是指望着他们的皇祖父能想起什么的。 哪知,他们的皇祖父菜是吃了,愣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倒是他们那皇祖母轻易而举便知晓了他的动机,训斥了他一顿,他不服气,顶撞了几句,便被罚禁足三个月。 罚了又如何,罚了他还是不服。 蔺和解禁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寻他兄长,他肚子里有一肚子的埋怨无处宣泄,他兄长也是,这三个月来,竟一次都不曾去看过他。 不到戌时,算着他兄长应该回府,他特意到了门口。 眼见他兄长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府外,他迎了上去,道:“兄长,你可还记得有我这个弟弟啊?” “二公子说的哪里话,我可没有像你这么身份贵重的兄弟呢!” 这声音不对,蔺和一抬头,打马车里钻出来的竟不是他兄长。 “你是谁?”蔺和道。 “我!我乃是贵兄长的同窗。”说着,傅白彗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紧跟着,蔺觉才出了车厢,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越过了他。 蔺和跺了跺脚,又唤了一声“兄长”。 他兄长连头都没回一下。 蔺和气急,夺过了顺意手里的马鞭,见人就打。 本来是立在门口看戏的傅白彗,忍不住道:“我说二公子,发疯的时候,得关起门来在屋里发。要不然入了有心人的眼睛,再进宫告上二公子一状,指不定还得再关三个月。” “你是哪个?也敢在我面前多话!” 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话间,蔺和的鞭子已经甩到。 疯狗要疯起来,可不是见人就咬reads();!傅白彗的话虽说不好听,可要不是为了蔺觉,她才懒得废话。 不领情便罢,居然还要打她。 傅白彗也没在怕,扯了蔺和的鞭子,直接把他扯进了院子。 上了三年毛新的武课,可也不是白上的。 她心想,像蔺和这种熊孩子,就欠一顿打。 疯狗也怕恶人呢! 世子已经走没了影,这傅“公子”和二公子已经打作一团了。 小德还在旁边急的哇哇叫:“公子,你躲开,要打架,你吩咐小德就成了,哪需你亲自动手啊!” “快把这人拉开,伤了二公子可怎么好!”蔺和的几个丫头,胆子小的,只知道叫唤不知该干啥,胆子稍大的两个,刚想上前,就被小德给拦下了。 门房的小四问顺意怎么办? 顺意跺了跺脚道:“快关上门,别让外面的人瞧见了。” 蔺和也就是个子高点儿,文不行武不就,就是个绣花枕头。 傅白彗先是扯了他的马鞭,扯的他一个踉跄,又直接踹了他的屁股,还没怎么着呢,就把他踹趴下了。 然后她二话不说,骑在了他的身上,一顿胖揍。 一边打,还一边道:“老子今天替天行道。” “你替的哪门子的天啊?” 蔺觉扯着傅白彗的胳膊,把她从蔺和的身上拽了下来,戳了戳她的脑门子气恼地说话,然后又给了她一个“咱们一会儿再算账”的眼神。 后头都闹成了这样,蔺觉怎么可能听不到。 他要是晚来一点儿,蔺和不定得被揍成什么样! 赶紧有丫头把蔺和扶了起来,蔺和指着傅白彗道:“把她给我绑了!” 开什么玩笑,府里谁不知道,这位是世子的心尖尖儿呢,见天的一块儿去国子监,还一道吃饭,世子那儿可还没说话呢! 蔺和见没有人动,更加的恼羞成怒,同蔺觉喊道:“兄长,你看看这些下人,没有一个听我的话。” 傅白彗也埋怨他:“你来做什么?让我多揍他一会儿,保准他以后特别听话。” 蔺觉被吵的一个头两个大,怒道:“都给我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嘛。” 这一回,他可不敢把傅白彗留在后头了,抬脚走的时候,扯了她一把。 蔺和怎么想都不能解气,想着方才自己是怎么被踹了屁股,这便抬了脚,对准了傅白彗,还叫了一声“呀”! 一看就是没和人打过架的,会打架的,谁不懂得出阴招!他倒好,还提前做了个预告。 傅白彗和蔺觉一块儿转身的时候,他已经抬着脚踹过来了。 蔺觉揽着傅白彗的腰一旋,把她转到了一边,生生替她挨了一下。 蔺和惊恐地张大了嘴,傻眼了。 傅白彗幸灾乐祸地道:“哎哟喂,一母同胞,还兴自相残杀呀!” “你――”蔺和瞪了眼睛reads();。 踹了兄长,他心中确实有愧,可并不能将所有的埋怨一并抵消,顿了一下,他又小声道:“兄长护他,倒是比护我还紧呢!” 傅白彗碰了碰蔺觉,“瞧见没,就你这兄弟,你替他死了,他还觉得你是应该的!” “你别再这儿挑拨离间!”蔺和又朝她喊了一声。 傅白彗偏了头,冷笑:“我说二公子,说话呢,不是谁嗓门大,谁就有理。但若论拳头的话,却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有理。你若不信,咱们再来走两招。” “君子动口不动手。”想想刚刚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蔺和有些怂。 “切!”她都懒得吐槽。 这时,蔺觉已经走远了,她赶紧跟上,唯恐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又想揍那混小子。 蔺和没再跟上,而是调了头,回自己的远志院去了。 他被关了三个月,府里多了个人,看起来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到到底在哪里见过。嚣张跋扈,兄长偏偏还护着“他”。这事儿,他得写信让母妃知道。 一回了屋,蔺觉便换了身干净衣袍。 傅白彗是等他换好了衣裳,才进去的。 她很少到他这院子里来,如今就是摆饭,也多半是摆在她那边的。 今儿她跟了过来,嗯,一个是因为蔺和那一脚,另一个则是想要探探他情绪忽然不好的原因。 没办法,人家是老板嘛! 不多时,饭就摆上了桌。 蔺觉却端坐在桌案旁,没有想要移动的模样。 傅白彗踱了过去,道:“世子,不开心?” 如果是她,也肯定会不开心的。 弟弟不仅是个草包,还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草包。 蔺觉低了头,看着手里的文章,还是不说话。 她忍不住又道:“世子养过狗吗?我说的不是那种小小巧巧,贵夫人抱在怀里的小狗。傅岭有一户猎户,他家专门养那种很大很凶的野狗。世子知道怎么才能让野狗听话吗?我去猎户的家偷看过,他在圈养它们的时候,第一次喂食,等野狗吃了,他便用棍子把食物拨开,野狗冲他叫,冲他咬,他便拿了棍棒,打的它屎|尿齐飞。一次不长记性,就打两次,两次不长记性,就打三次。打到最后,食物放在他圈养的那些野狗嘴边,没有他发号施令,没有一条敢动嘴咬一下。起初我觉得他残忍,可后来一想,兽之道,就是这样,武力称王。有时候想想,其实人之道,也多半是这样的道。” “你是让我用训练野狗的方法来训练蔺和?”蔺觉抬了头,揶揄道。 “我可没让你打的他屎|尿齐飞,我就是告诉你,该下狠手的时候,就必须得下狠心。” “你以为我真在担心蔺和吗?”蔺觉见她当了真,瞥了她一眼,磕着牙道:“十四了,明年及笄,可你瞧瞧你,打架就算了,还骑在男人的身上。我说过的话,你是一句都没记住呢!” 傅白彗眨了眨眼睛,又眨了一下。 他说过的话可多了,唉,这一回指的又是哪一句啊? 第43章 白彗43 - 傅郎 - 后紫 蔺觉就知道她又是那种“我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的懵懂表情。 人贵在知错能改,她浑就浑在从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蔺觉对她,真的,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只叹了口气,摆摆手,那意思很明白了――出去,出去,碍眼的紧! 蔺和的信,并没能如愿送到晤阳。 想也是,如果蔺觉连这点子本事都没有,和上一世的他,还有什么区别呢! 不止这个,蔺和还被他变相禁了足。 他让蔺和手抄九遍金刚经给皇祖父祈福,就蔺和那个一看书写字就犯困的毛病,一遍都不知道得抄到什么时候,更何况九遍。 蔺和又给他母妃写信哭诉――娘啊,我踹了我哥一脚,我哥让我抄九遍金刚经啊!他是我亲哥吗? 嗯,当然,信还没有寄出去,先到了蔺觉那儿! 这一回,他倒是让人将信给礼氏送了去。 上一次蔺和被禁足,皇祖母特地派了宫人前往晤阳,训斥了母妃一顿。 就母妃的脾气,如今见了蔺和的信,恐怕只有更恼怒的。 说起来算计自己的亲兄弟,也是两辈子的第一次。 然而,两辈子第一次做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 嗯,他把傅白彗也给算计了。 ―― 活了半辈子,哦不,正确地说应该是十来年的光景,只有她挖坑给别人跳的,麻蛋,一不小心,自个儿掉坑里了reads();。 这事儿说起来,不发飙不行啊! 要说起来,还得从头说就是了。 夏末的光景,天气一日比一日凉爽,比她才来京城时,舒服多了。 这人一舒服,干啥都顺心。 上面的吃饱了撑的忽然要见她,对她来讲,犹如当头一击。 上面的……嗯,就是坐在宝座左边的――皇后娘娘。 至于皇后娘娘吃了啥撑的要见她,她就不知道了。 反正,懿旨一下,她吓了一跳。 国子监好不容易歇了一天,她都计划好要干啥了,怎么突然来了这一出呢? 她跑去问蔺觉,蔺觉正搁屋里画画呢! “你画了什么?” 傅白彗探了头去看。 “《六尊者像》。”她可不是不识货的,看着拿金粉画出来的栩栩如生的佛像,可见他这一手画功的了得了。 蔺觉不理她,画完了最后一笔,还自己端详了一下。 这才道:“不是进宫嘛!我让顺意赶车送你。” 傅白彗呲了呲牙,“不想去啊!” 蔺觉拿鼻子笑了一下。 他不用说话,她也知道那是啥意思。 上头的召见,她敢不去?呵呵! 傅白彗愁坏了,拿手指头按了点他的金粉,在手里搓了搓,叹气。 “别动”。蔺觉拍掉了她的手,“这画是要呈给皇祖母的。” 傅白彗一听,乐了,“你什么时候送去?” 蔺觉斜了她一眼:“总不会和你一道。” 傅白彗一爪子搭到了他的肩上,“和你说话怎么这么累呢!” 不过,还是……“谢了啊!” 她跑出院子的时候,还不忘回头道。 皇宫比傅白彗想象的大的多,哪儿哪儿都不知道,也不敢乱瞄,只能跟着引路的宫人往前走。 这一走,就走了两刻钟。 她倒是淡定,再大也是宅子啊!没啥稀罕的,如今,她更感兴趣的是上面的找她到底干什么来着。 说起来,她最近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莫不是,问题还是出在蔺觉那里? 猜也猜不到,还真是不如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乾坤门之后,连御林军都没有。 她这个外姓的“男子”,就是有皇后娘娘的召见,也不敢在后宫造次。 她将头压得很低,很快就是皇后娘娘所居的万福宫了reads();。 那引路的宫人和她道:“你稍等,奴婢前去禀告。” 傅白彗颔首:“有劳姐姐了。” 不多时,便有阴柔腔调的公公喊道:“宣,傅白彗进殿。” 傅白彗低着头,跨过了门槛。 屋里熏了檀香,皇后娘娘信佛,这个她早就知道,因为蔺觉每回进宫,袍子上总要染上檀香。 她走到大殿的中央,跪了道:“学生,拜见皇后娘娘。” 她没有抬头,心里不是不好奇,但更明白,好奇也得分场合。 上面好半天都没有声响,饶是傅白彗淡定,如今也开始慌张,这气氛,怎么感觉跟自己犯事了似的。 又等了半晌,殿外忽然传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皇祖母,孙儿来给您请安了。” 这时,坐在宝座上的皇后娘娘终于说话了。 “好了,人齐了。” 傅白彗一直伏在地上,只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打她的面前走过。 蔺觉的步子一直稳健,走的又慢,若不是仔细去瞧,根本瞧不出右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了。 耳边再一次响起了他的声音。 “皇祖母,孙儿给您带来了《六尊者像》。”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送这个?” “皇祖母!当然,不止这个。皇祖母瞧过了吗?她长的如何?” “本宫看人不用看脸的,光看一看仪态,便知长相到底怎样!” 皇后娘娘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温和,就跟她记忆里的老祖母一样。 说实话,这时候,傅白彗放松了不少。 好歹,有个熟人了,而且,蔺觉不会害她。 “那皇祖母瞧她的仪态,可看出男女了?” “扮的很像,若不是你说,本宫还真是看不出来呢!” 说好的不害她呢? 傅白彗猛一抬头,不敢去瞪皇后娘娘,直瞪着皇后娘娘身边的蔺觉――你傻了吗? 不不不,他没傻,他疯了。 底都让人揭了,傅白彗只能不断磕头,“事出有因,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你的因,阿觉已经同我说过了。你是个胆大的。这天下是男人的,男人们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就应该呆在后院里给男人生孩子,同不同的女人争宠,这好像就是女人活着的意义了……你离经叛道,对你,本宫倒是欣赏。” 傅白彗已经吓出了一身汗,当然怕,她是谁啊,是可以让自己上天,也可以让自己入地成灰的当权者。 恐慌中,傅白彗又听见她道:“抬起头来,再让本宫瞧瞧。” 傅白彗依言抬了头,眼中闪着泪光reads();。 “哭了吗?”皇后娘娘笑了一下,“女人的眼泪啊,用的好了,抵得了将军的大刀,还抵得了千军万马。” “自己心虚,被皇祖母的威严气势吓着了。”蔺觉也跟着笑了笑,跪下了,又道:“孙儿,请皇祖母赐婚。皇祖母不是说了,等孙儿把心上人给皇祖母领来,皇祖母就赐婚的嘛!” 这话听起来信息量很大,这个坑,果然是蔺觉为她挖下的。 可这时候不是算账的时候,甚至都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 她在等着,因为不确定蔺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甚至不敢妄动,生怕坏了他的局。 宝座上的皇后娘娘沉吟了很久,方道:“你乃是皇孙。” 是了,皇孙要娶的都是世家贵女,她算什么! 蔺觉似早有所料,道:“皇祖母,孙儿院子里种了一院子的桔梗,前几日,皇祖父问孙儿为何放着梅兰竹菊不种,偏偏要种没几人知道的小花,孙儿当时没有回答,但料想皇祖父一定会多想。” 傅白彗将蔺觉的话在心里滚过了几遍,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不明白,却听蔺觉又道:“皇祖母有所不知,孙儿爱桔梗,只因那是在百鸣书院时,她常去山中采来的花。孙儿把她留在百鸣书院三年,便是借着桔梗花思念她。而皇祖父那儿,恐怕会查到父王的头上,父王常用的药里,总是有桔梗这一味药。孙儿说不清楚,且这样的话,本就不是孙儿能说的。” 她听明白了,恐怕寿王和寿王妃要回京城了。 敢情,那一院子的桔梗,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呢! 只顿了一下,蔺觉又道:“皇祖母,我母妃的性格,皇祖母知道,只要一回京的第一件事情,恐怕就是张罗孙儿的婚事。母妃随同父王被贬十数年,孙儿和阿和也是在于洲长大,孙儿虽是皇孙,可京中的世家又有几家是真的看中了孙儿的品性呢!更何况,孙儿明明已经有心上人了。孙儿的心上人虽没有显赫的家世,可孙儿觉得她比任何世家贵女都要强……” 说到这里,蔺觉还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好似情深的眼神,唬了她一跳。 真的还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 蔺觉那个死瘸子,不知道到底酝酿了什么。 他要娶她? 撇去其他的问题先不讲,傅白彗的心里,一直在想这个。 可她的思绪,很快就被蔺觉叩头的声音打断了,只听他接着道:“尽管孙儿已经心有所属,但孙儿不能违抗母妃的命令,孙儿想来想去,唯有求皇祖母成全了。求,皇祖母赐婚。” 那叩头的声音,震的傅白彗心慌,她愣了一下,也闭着眼睛,抬头磕下。 事出突然,好多事情她都来不及想明白。 但唯一能想明白的便是,要非得嫁人的话,或许真的只能嫁给蔺觉了。 蔺觉成,她便是功臣,求个恩旨什么的,或许是不会被拒绝的。 蔺觉败,即使人头落地,那又怎样!也不枉她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更何况,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第44章 白彗44 - 傅郎 - 后紫 拖了这么久,皇后娘娘自己原也想着,是该让她那废材儿子入京了。 只是她这个孙儿啊,她倒是有些看不清他的道行。 按理说,礼氏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出色到哪里去的。 难道说当真是个情种? 她又将勾着头的傅白彗打量,穿了学子装的姑娘,秀气又英气,确实是让人惊艳。 想当年,她与圣上初见,庙外撑起油纸伞……圣上可不止说过一次,只一眼,便觉得她是在等他垂怜。 蔺家的男儿啊,若是多情起来,简直让人难以招架。 可到底是一个孙儿的婚事,要衡量的事情有很多,还有要拉拢的人家,皇后娘娘都还没想好,又何苦为难自己呢reads();! 她没有应下,斥了蔺觉一句“胡闹!” 又道:“你母妃还没有回京,本宫若将你的亲事定下,不定她会怎么想。还有那些朝臣,一个一个又不知该怎么编排本宫。” 蔺觉又求道:“孙儿知道这事儿是难为皇祖母了,可是,孙儿真的是走投无路。” 瞧这就跟真的似的。 皇后叹了口气道:“你堂兄蔺翰也来跟我求过,说是想求礼部尚书家的四女,可是呢圣上一时兴起,给他指的却是岭南王家的姑娘,如今不也是儿女满堂。你说身在皇家,谁还没有几件不得已的事情。” 像这种事情,说再多都无用,唯有求了再求。 蔺觉拜了又拜,皇后娘娘摆了摆手,“去吧。” 这就命了他俩出宫去,不许再提此事。 傅白彗出了万福宫,还在想,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能去国子监读书吗? 还有,蔺觉的脑壳是坏掉了吗? 像这种吓死人的事情,若非得做的话,就不能串通好吗? 她越想越恼,抬腿就踢了蔺觉一下。 蔺觉一时没有防着,踉跄了一下,居然扑倒在地。 领着他们出宫的,是万福宫的小太监王贺,他惊了一下,赶忙去扶,“世子,前日下了场雨,地滑。” 瞧瞧,万福宫里的人就是会说话。 傅白彗也假意去扶他,却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衣袍。 她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只见月白色的衣袍上挂满了青苔和泥土。有一瞬间的冲动,她真的像梦里一样,想要伸手将他衣袍上的泥土拍掉。 她愣住了。 蔺觉掐了她一下,她在恍惚中,随着他往宫外走。 出了宫门,坐上了马车,竟还像是梦没醒一样。 马车行出去了很远,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她听见自己问道:“世子,你说人,真的有来世吗?” 蔺觉的手动了一下,低垂了眼眉:“不知。” “世子,那你说皇后娘娘真的会赐婚吗?”傅白彗又道。 蔺觉看了看她,却道:“你怎么不问问我……” 不问问什么呢?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傅白彗笑了一下,“世子想说什么?是想说我怎么不问问你为何想娶我吗?” 只顿了一下,她叹了口气,“世子与我都是老大难!如我,能嫁谁呢?嫁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家才不爱娶我这样刁蛮的。嫁个学识八斗的,想想我在书院的日子,恐怕也嫌弃的不得了呢!想来想去,我嫁世子最合适,我能替世子管家,等我做了嫂子,保准让小叔子过的水深火热,没空和世子捣乱……” 见蔺觉很奇怪地看着她,她又道:“我说的是真的,旁的本事没有,气人的本事倒是不在话下reads();。” 这确实不是她在自夸,他已经快被气死了。 又聊不下去了? 好像是的。 傅白彗又叹了口气,这一回叹气,是在叹权力的好。 真好,权力就是明知前面是个坑,在当权者的面前,她闭着眼睛也得往下跳。 气? 呵呵,不气了,气也没用。 她命了小德给季路言送信,这一回,送的不是口信,而是她亲写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字是季路言教给她的怪字体。 “爹啊,你女儿快被人卖了。皇后娘娘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寿王世子求了皇后娘娘赐婚。未来的命运是啥样?我有点傻眼了!” 信送出去三天,才有了回信。 季路言仗着除了傅白彗就没人能看懂他写的是什么,直接让人把信送到了寿王府门房。 是以,这信先呈到了蔺觉的跟前。 蔺觉没拆,指着信和傅白彗道:“你的信!”说的像是无意,可那眼神就没离开过那封信。 傅白彗哼笑,不止当着他的面拆了,还让他过了目。 心里想,看的懂吗?切! 蔺觉:还真没看懂。 那边的傅白彗已经愣住了。 季路言在信上说,“才十四啊,嫁人有点早了。不过,你们这儿都是这样,十四五岁就嫁了。其实叫爹看,寿王世子也还成。你好好想想,要确实想嫁给他,爹拼了老命,肯定不能让你年纪轻轻就守寡。还不过呢,往后他要是有外心了,该守寡咱们还是得守寡,变了节的男人留着也无用。” 噗出来一口老血,婚都还没赐呢,就谈守寡的问题,是不是有点黑心啊! 季路言的脑壳也坏了吧? 不过,季路言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赐婚这事儿,*不离十了? 想到此,傅白彗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蔺觉道:“你又看什么?” “你当真要娶我啊?”傅白彗的面上挂着不可置信。 蔺觉笑:“你今儿才问,是不是晚了些?” 傅白彗皱眉:“原先我想着你就是提一提,成不成还不一定。” “哦,如今怎么就笃定了?”蔺觉说着话的时候,又撇了一眼她手中的信。 “这信上可没说皇后娘娘一定会赐婚,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她说的是实话,蔺觉听起来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蔺觉低了头,轻笑:“前日不是还说嫁我不错,今日又觉得不对了?我是该说你反应慢呢?还是要说你想的仔细?” 这感觉好像明天就得穿上嫁衣,傅白彗喃喃道:“世子,不瞒你说,我没有想过嫁人这个问题,那日从皇宫回来,我仔细想了几天,我若嫁了世子,叫外人看来,一定觉得是我占了世子的便宜reads();。可说实在的,世子可不算是良配。我若嫁了进来,家有看我不顺眼的婆婆和脑袋拎不清又难缠的小叔,皇宫里还有一个似亲情为草芥,似权力为至尊的皇祖母。风光没有其他的世子妃风光,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得陪着你人头落地。在我看来,这笔买卖,着实不划算的紧。而且,不止这些,还有世子,我就更想不通了,世子的堂兄想娶礼部尚书的四女,礼部尚书也算是手中握了权的。我爹即使不死,也就是个身无官职的乡绅,银子也不多,世子就是娶个县官的女儿,也比娶我强太多。这笔买卖,对世子来说,也不划算呢!这样一想,我就越发不明白了。” 她就是……想太多。 越想越困惑,越困惑就越要想。 她偏了下头,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 两个人隔了张桌案,即使她的声音很小,蔺觉也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上一世他想什么来着,他也是在想,娶了她能帮他安定后宅,娶了她还能帮他出谋划策,娶了她等于得了皇祖母一半的欢心。算计了那么久,得不到,气的快要疯掉,等到自己当了太子,没少幼|稚地为难她。 好在他只做了半年的太子,可能那是她最艰辛的日子吧! 那这一世呢,他母妃快要进京了,无权无势的她,没有依仗的她,拿什么能斗得过他的母妃? 或许唯有世子妃的身份了! 还有赐予她世子妃身份的那个人。 蔺觉也想起了自己那一身的青苔和泥土,他欠起了身子,隔了张桌案,亲在了她伸出来的舌尖上。 只是想亲一下,尝一尝那个就会胡说八道的舌头,到底是什么样。 下一刻,他没有离开,而是捧住了她的脸,狠狠亲下。 光,照的她睁不开眼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季路言让她好好想一想,是不是真的愿意嫁给他……她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这个呢! 既然想不明白,真的还需要想吗? 唇上的火辣,真是要命了。 睁不开眼睛,索性闭上。 看不见明天,索性只管今日的时光。 做不做寡妇……呵呵,还是等嫁了再说吧! 这世间的事啊,神奇的不得了,原想着三十四岁都嫁不出去的姑娘,十四岁便许了人家。 十月初三,宫里的皇后娘娘一共颁了三道懿旨。一道是宣还在晤阳的寿王、寿王妃进京。 第二道懿旨则封了傅白彗为女官,掌管宫中诏令。 第三道懿旨下的很迟,蔺觉一直等到天黑,慌乱中还在想,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偏生来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蔺觉觉得自己都要疯了的时候,才接到了那赐婚的诏书。 就像,他总是让皇祖母出乎预料一样,他的皇祖母也总是让他始料不及。 第三道懿旨已下,傅白彗当夜便被接到了皇宫。 这是他皇祖母和他做的买卖,给一颗甜枣不错,但是人得先压到她那里呢。 第45章 白彗45 - 傅郎 - 后紫 新做的官袍,胸前……居然不合身了,这才一个月而已。 幸亏啊,幸亏女子的身份大白了天下,要不然非得被白绫给勒死不可。 说起来,傅白彗进宫已经一个月还要多了。 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就像季路言说的,她走的本来就是一条不寻常的道,她像男儿一样读了书,那书读完了之后,可不是就要出仕了!旁人是为了出仕钻营繁忙,她挺顺的,一出来就做了皇后娘娘的秘书长。 而且事事做的周到,好像宫里的差事,她上辈子就做过一样,根本无需人教。 就连她现在居住的小院子,这里的一树一花,也好像在梦里见过。 这种奇怪的感觉,她没和谁提起过reads();。 进宫了月余,她一共见过蔺觉两次。季路言虽说离的更近,却是见也不敢见的,只进宫的头一天晚上,悄悄说过两句话。 她还见过赵王世子一次,他远远看了她便笑,一如既往地温柔,还像是有些惋惜地同她道:“我竟眼拙,没瞧出来阿白是个女子。” 说起这事儿,便又能引出来一桩悬案。 傅白彗到现在都不知蔺觉是怎么知晓她是女子的。 不想起来这事儿便罢,一想起来,翻来覆去地想啊,跟解季路言给她出的那些数学题一样,翻来覆去地求证啊。 实在解不出来,便胡思乱想。 难道他偷看了她洗澡? 罢了罢了,还是哪天见他时,问一问吧! 哪天又是哪天,嘿,谁知道呢! 傅白彗的官职是知制诰,五品,官职不高,管的事也少,只管起草诏书。 皇后娘娘赞她字写的好,平日里看奏折的时候,也喜欢她在旁伺候笔墨。 起草诏书和伺候笔墨,皆不怎么费脑,她的脑子多数时候,都用来想旁的事情了。 许是和蔺觉待的时间久了,想什么事情,想到最后,总会有意无意地想到他。 见了蔺觉的堂兄蔺翰,她会想,长的也还行,但蔺家孙子辈的几个,还数假瘸子的长相最好了。 见了蔺觉的堂弟蔺翔又会想,在京城长大的皇孙,一见了皇后娘娘战战兢兢,如此不上台面,比假瘸子的淡定劲儿可差了不少。 十一月初十,京城飘起了今岁的第一场雪,一清早起床,傅白彗就站在廊檐底下,瞧着细细的雪花落在屋檐,又飘在了壁角,洒的满地素白,满院子的梅花一夜间绽放。一阵风吹来,雪花打在了脸上,还带来了凌寒梅香。 听说寿王不日前就已经从晤阳动身,这走走停停,想来也该入京了。 不是她爱操心,她如今和寿王一系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她正想的出神,一个穿着宫装的宫女,快步从门边行了过来。 见了她便行礼道:“知制诰,皇后娘娘召见。” ―― 晤阳离京城的路途并不遥远,可寿王的回京之路,并没有想象的顺畅。从接到懿旨,到准备出发,再到步入京城,真的用了一个月还要多的光景。 那时还是秋末,入京,便已飘起了雪花。 大老远看见巍峨的城门,寿王激动的热泪盈眶,握着寿王妃的玉手道:“礼儿,咱们终于回来了。” 寿王妃已经泪洒衣襟,点了点头,泣不成声,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她,终于回来了。 傅白彗奉了懿旨,出宫迎接寿王和寿王妃。 与她同来的还有季路言率领的一路御林军。 还有一些自发来迎接的官员,再有就是蔺觉和蔺和,领着的寿王府的家奴了。 这样的迎接阵仗,说大不大,说小也算不小reads();。 寿王和寿王妃携手从马车里跨了下来,除了傅白彗,所有的人全部跪下。 而寿王牵着寿王妃向前迈了几步,跪在了傅白彗的跟前。不,其实是跪在了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 这时候,傅白彗朗声道:“传皇后娘娘口谕:寿王、寿王妃一路劳累,今日不必进宫问安,待休整过后,明日再进宫觐见。” 寿王和寿王妃磕头谢恩:“谢父皇、母后恩典。” 传完了口谕,傅白彗就要回宫了。 临上马车之时,她瞥眼寻了蔺觉,那边是一家团聚的场景。 蔺觉也恰好看了过去,他同礼氏道:“母妃,我去送送知制诰。” 礼氏点了点头。 蔺觉前脚才走,蔺和便道:“母妃,这个知制诰就是皇祖母赐给兄长的世子妃。哼,女扮男装,混在男人堆里……” 蔺觉听到了,只顿了一下步子,走向另一头的马车。 其实就是蔺和不说,他母妃也肯定已知晓。 傅白彗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就驻足等他。 等他走到了跟前,她道:“如今,你母妃一定恨不得吃了我!” 她说话的表情,让蔺觉忍俊不已。 他咧了下嘴:“尚未进京,便让儿媳跪了未来的孙媳,皇祖母着实走了一步狠棋。” “这话说的好像和你没有一点儿关系!”傅白彗瞪了瞪眼睛,压低了声音:“你们蔺家的男人也真是稀奇,就喜欢躲在女人的背后,然后心安理得的看着你们的女人上阵厮杀!” 这话听起来竟莫名动听!蔺觉抬手飞快地从她唇间划了过去,用比她还低的声音道:“我的女人吗?你?” “好好的声讨,硬生生被你这一撩拨,竟成了调|情。”傅白彗恼怒地挥了一挥宽大的衣袖,还自个儿抹了下唇,像是想擦掉什么。 蔺觉与她调|笑““可了不得了,才进宫了多久,陡一下子就好似明白了许多事情。” 可不是,进宫一月,傅白彗长的见识可真不少。 刚进宫没几日,皇上去了万福宫,皇后娘娘奉旨给皇上念奏折来着,不知怎么,念着念着,两人便念到了榻上,不多时,还发出了奇怪的声响,不到一刻钟,里间要了热水,还有宫女进去给皇上和皇后娘娘更衣梳头。 傅白彗当时就……我了个去了!她要是还不明白里头都干了什么,那些个酸腐文人写的艳|情|诗,可就全白读了。 她没空感慨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和小年轻一样,冲动啊! 便听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肖湘姐姐说,如此便是皇上对皇后娘娘的恩宠。 同理,她们这些听壁角的,也是皇后娘娘对她们的恩宠。 换句话说,不是心腹,谁让你听壁角啊! 一不小心,就成了皇后娘娘的心腹,傅白彗没觉得幸福来的太快,只是觉得这幸福其实不要也行。她有一肚子的槽不敢往外吐,心里的疑惑还有很多。 不是说皇上有病吗?不是说病的都快死了?怎么还能行房? 又在宫中待了几日后,她才知晓,皇上患的是头风,不发病还好,一发起病来,确实跟快死了一样reads();。 而且平日里,不能劳累,还不能用脑,是以批奏折这个重担,就落在了皇后娘娘的身上。 皇上呢,没事儿溜溜鸟、听听曲儿,宠幸宠幸美人,逢初一十五再到皇后娘娘这里点个卯,以示恩宠。 蔺家的男人啊,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今看来,那寿王和他父皇简直一模一样,太适合当纨绔了。 眼前的这个虽说是风流年少志气颇高,没准儿到老了之后,也是个臭不要脸的老不修。 傅白彗不欲再和蔺觉闲扯,剜了他一眼后,这就要上车去。 蔺觉也不挽留,还托了她一把,等到她进了马车,他方才道:“我母妃那里,无惧的!” 傅白彗在马车里端坐好,冷哼一声:“我本就无惧的。” 确实无惧! 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而是见识了皇后娘娘的道行,蔺觉的母妃,嘿嘿,还真不够看的。 再说了,皇后娘娘说了,她如此聪慧,太早嫁人可惜了。 这一点,她极为赞同。 既然皇后娘娘不急着让她嫁人,她便还是知制诰,宫里五品的女官,皇后娘娘跟前儿的红人。 没有实权那又怎样,今日,寿王和寿王妃不还是跪在了她的脚下! 一直等到马车行出去了很远,蔺觉才回过神。 虽说这一世和上一世不太一样,但他行了一步险棋,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还是让她如上一世一样成了知制诰。从知制诰到皇祖母的亲信,这条路,她上一世只用了一年而已。 不管怎么说,后宫都不够她闹腾的,何况是小小的后宅。 其实这也意味着,婚事已定,婚期遥遥。 第二日,蔺觉和寿王、寿王妃一道进了宫。 蔺和也要进宫的,寿王妃没许。 一家三口,先是去宝极殿和皇上谢恩,听说,皇帝老子抱着寿王儿子大哭了一场。 紧接着,一家三口,才到了皇后娘娘的万福宫。 寿王一见了他母后,怂的还不如他那侄儿蔺翔。 寿王妃也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蔺觉四处瞧了瞧,大方道:“请皇祖母恩准孙儿同知制诰单独说几句话!” 哎哟,同他那没出息的父王比起来,还是这个情种更顺眼。 皇后点了点头,“去吧!” 又一挥手:“寿王的身子不好,早些回宫歇息去吧!还有寿王妃,专心照顾寿王便好。至于寿王府里的事情,你们没来之时,我见阿觉便管的挺好。” 蔺觉退出大殿的时候,听见了这句话,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右转,行过了长廊,又过了葫芦门,左行不多时,那个四四方方,上一世想来无数回的小院子,就在眼前了。 第46章 白彗46 - 傅郎 - 后紫 蔺觉跨过了门槛,便闻见了院子里一股清冽的梅香。 傅白彗住的地方,虽说只是万福宫中不起眼的小院子,可院子里有一棵据说百年前建宫时就种下的红梅树。 根本就不用找寻,一眼就看见那棵占满了整个小院的红梅树,一朵朵美丽的小红花,凌寒傲立,而那人以更加傲然的身姿就立在红梅下。 兴许是听见了脚步声音,他过去的时候,她也瞧过来了。 蔺觉不自主笑了一下,道:“我那儿水深火热,你倒是好雅兴,赏起梅花来了!” 傅白彗不语,抬手折了一枝梅,递了过去。 “送我?” 她点了点头,“嗯,本来就是要折了送你的。” “你准备去大殿?” “我本来是准备去殿外堵人的。既要堵你,总要寻个合适的理由。”傅白彗说的理所应当。 蔺觉这才伸手接了,又抬眼看她,“可我总觉得从你嘴里出来的一定没有什么好话!” “好花配好瓶!”傅白彗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这是在变着法子说他是花瓶。 蔺觉嗅了嗅那梅花,折了最顶尖的那一小截,抬手别在了她耳边的头发里,又凑过去嗅了一下,道:“还是这样最香。” 傅白彗极其嫌弃地推了他一把,对上他那双闪着流光的眼睛道:“别没羞没臊地来引|诱我,我如今还年少,可不懂你这些花招。” 蔺觉都要笑死了,“我怎么没羞没臊了?” 傅白彗勾了勾手,示意他站过来一些,自己还低着声儿道:“反正你们蔺家的男儿旁的本事没有,哄女人最在行。你皇祖父前几日还在哄你皇祖母,说什么‘你永远都是朕的皇后’,转脸便留了皇后娘娘一个人对着那些个奏折累死累活,他倒好,抱了平美人,喝了小酒,还和平美人道‘皇后哪里有你美呢’!” 这事儿并不稀奇,据说男人都是一个样,甭管是二十还是八十,永远爱的都是嫩的能掐出水来的美人。 皇上怎么了,皇上也是男人啊。 皇后娘娘更是个妙人,不是不以为然,而是在意的方式很特别,又送了一对儿长相几乎一样的双生丽人给皇上暖床,于是宫里就又有了梅美人和丽美人。 至于平美人,呵呵,沧海中的一粒沙罢了。 只此一事,傅白彗便特别理解了皇后,为何醉心的是权力,而不是一个男人了。 皇祖母在皇祖父的跟前放了人,这个,蔺觉早就知道。 蔺觉伸了二指,弹了她的脸,“你何时见我抱过美人?” 眼见墙角那儿露出的褐色衣角,傅白彗抓了他的衣领“不依不饶”。“那我且问你,冷莲和冷香,哪个是你的通房?你上回还不许我问来着,今日必须得跟我讲!” 蔺觉认真道:“哪个都不是reads();。” “我才不信呢!” “瞧瞧,说了你不信,下回你可别再问我。” “不想我问也成,你去求皇后娘娘把我们的婚约取消不就得了。” 蔺觉微恼,弹了她的脑门,“胡说什么呢!” “我可没有胡说,我本就不和旁的女子一样,我眼睛里揉不了沙子,我的男人,要不能全部都是我的,我还留着那样的男人做什么!” 蔺觉已经揽了她的腰,“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眼见那墙角边的衣角没了,蔺觉还没有松手。 傅白彗挣了一下,蔺觉却揽的更紧。 “走了。” 傅白彗小声提醒。 蔺觉又故意凑了上去,低声道:“我知道。” 傅白彗是想要挣开的,却被他顺势抵在了墙上。 他贴的很近,近的她的睫毛都能刮到他的眼睛了。 “没走远?”傅白彗动了动嘴皮,没出声音。 蔺觉微微上扬了一下嘴唇,也用唇语道:“腰间系了个黄玉紫穗子。” 这眼力劲儿,也是没谁了。 傅白彗冷笑,有了特征,人便好寻了,甭管是谁派来的,她要是不发发威,恐怕谁都当她是软柿子呢! 一说正事儿,“邪”事儿就忘在脑后了。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傅白彗脱了袍子,躺在床上才想起来,她今儿以为蔺觉又要咬她的嘴唇的,谁曾想,竟没有呢! 她才没有失望! 少年人嘛,总是精力太旺,睡前胡思乱想一会儿…而已了。 第二日下朝之后,傅白彗如常奉召去皇后娘娘跟前儿伺候笔墨。 听说今儿的早朝又热闹的好比东街的市场,没能亲眼瞧瞧那些个文臣武将因为她那一篇文章打嘴炮气的七窍生烟,唉,总归是个遗憾。 想想,她这儿都从晤阳到了京城,又入了国子监,又从国子监跳进了宫门,且都快两月了,皇后娘娘想办的事情,还没办成。 可见身在皇家想要促成一件事情得有多难了。 也是,毕竟不是去街市上买菜。 傅白彗到地儿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换下了朝服,端坐在御案前,贴身伺候的大宫女藕荷呈上了一盏清茶。 这是皇后娘娘的习惯,每日下朝之后都要先饮一盏清茶,再批阅奏折。 傅白彗行了礼,二话不说,已经挽了袖子,开始研朱砂墨。 朱砂墨还没有研好,就听外头的太监大声道:“禀皇后娘娘,赵王世子觐见。” 傅白彗抬眼去看,只见皇后娘娘放下了茶盏,藕荷便对着外间道:“宣。” 还穿了朝服的赵武楠大步迈了进来,行礼道:“臣,拜见皇后娘娘reads();。” 皇后娘娘这儿就跟没听见一样,执了披红笔,沾了朱砂墨,翻开了第一本奏折。 这个时候,整个大殿里静的仿佛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的呼吸声音。 傅白彗研好了朱砂墨,便退守到一旁,立在皇后娘娘的后面,抬首将那赵武楠打量。 赵家的男儿,就没有不会讨皇后娘娘欢心的。 尤其是能说会道的赵武楠。 皇后娘娘都不止说过一次,她要是有个与他年纪相当的孙女的话,一定要许给他做媳妇。 只不过蔺家的风水,也不知是太好,还是不好,打从皇后娘娘这儿开始,生的多半都是儿子,偶有女儿降生,难有活过百天的。 如今,只蔺觉的堂兄蔺翰的家里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因为太稀罕了,早早就封了公主。 别说令仪公主的岁数小,就是岁数与那赵武楠相当,辈分也差着一辈呢! 但是呢,差着辈分什么的在皇家都不算个事儿,大蔺的□□皇上,还硬是娶了自己的儿媳,给儿子戴了顶绿帽。 傅白彗想的都是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点儿都没想赵武楠是为何挨这个罚。 其实这根本就不用费力去想,八成是她挖的那个坑,被蔺觉给用了。 说起来,她可是寿王这厢的人,对待敌人,只能是坑到用时方恨少,万万没有同情的道理。 赵武楠这一跪就跪了半个时辰,皇后娘娘这才放下了手里的披红笔,道:“跪安吧!” 赵武楠谢恩,缓缓退出去之后,皇后娘娘又道:“阿白,你去替本宫送一送赵王世子。” 傅白彗领命,快步出了殿门,冲着赵武楠的背影唤:“赵王世子留步。” 赵武楠转头,倒是还能笑的出来,“知制诰大人,还有何事?” 傅白彗也笑了一下,“回赵王世子,臣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来相送。” 这就是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甜枣,赵家毕竟仍旧是皇后的依仗。 赵武楠对着万福殿的方向拱手,“臣多谢皇后娘娘。” 傅白彗伸了右手,“赵王世子,请。” “知制诰,请。” 傅白彗并不多话,出了万福宫的宫门,心里想着顶多送他到乾坤门。 没有皇后娘娘的命令,她是出不了乾坤门的。 万福宫外有鸣台,高有十几丈,共有九十九级台阶。 她跟在赵武楠的后面,一步一步迈下台阶,下至鸣台当中,他忽然停住了,道:“阿白,无需登顶,站在这里,便可以看到宫外。幼时,我在宫中住了五年,孤单的时候,便时常到这里远眺。” 傅白彗随着他的目光去看,说实在话,这里毕竟还是后|庭,不是前朝,只能远远地看见最后一道朱红色的宫墙。 她知道,赵武楠想说的并不是这些。 果然,只停顿了片刻,他又道:“说了你也许不信,寿王世子回京这几年,不止他的日子不好过,就连我的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reads();。像今日这般,在万福殿中,一跪半个时辰的事情,一年总得有个好几次。” 说着,他转了转头,看定了她,方才接着道:“这番话,我其实早就想跟你说了。奈何,总是缺了与你细说的时机。说来不怕你笑话,我自认不是笨人,几次三番行事却总是落在寿王世子的后头,棋差一着,好不甘心。我若是能早知你是女子……罢了罢了,这些事情再提,已经毫无回转的余地。” 他叹了口气,朝着她的眼睛里头全是惋惜。 傅白彗只微微低了头,避开了他的眼睛,没有言语。 他便又道:“赵家虽然鼎盛,但只是外戚,从没有也绝对不会有登顶的心。但蔺家的子孙就不一样了,如今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上的儿子只余寿王一人,孙子倒是还有几个……人都是有私心的,赵家若是有适婚的女儿,皇后娘娘恐怕早就做主嫁给了蔺家的子孙。但赵家人丁不旺,到了我这一辈,莫说是姐妹了,就连兄弟也只有庶出的一个。皇后娘娘希望赵家在她百年之后仍旧显赫,这便有意地打磨蔺家的儿孙。皇后娘娘原是想着,如此便能使蔺家的儿孙能与赵家更加的亲近,毕竟赵家是他们的外家,哪知道竟起了反作用,他们与赵家的隔阂越来越深了……” 说到这儿,傅白彗要还不明白,那她真就是傻瓜了。 赵武楠大概是想让她和蔺觉传个口讯,冤冤相报何时了,哦不对,应当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还给蔺觉指了路,要是想找人掐架,应当去掐他的堂兄和堂弟,毕竟他们才是皇位的竞争者,总掐他一个外戚,也太傻了吧! 可,傅白彗得假装听不懂,拱手行礼:“臣出不得乾坤门,便只送到此了。” 赵武楠点了点头,自下了几阶台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颇有深意。 不过,那深意,她着实没看懂就对了。 傅白彗一直等到赵武楠下了鸣台,这才转身往上,她没有耽搁,径直回了万福宫。 将将踏入万福宫的宫门,这就瞧见了稀罕物。 因为在低头想事情,她是先看见那人腰间系着的黄与紫穗子,这才抬头看了人,有些面生。 听说,这万福宫中的太监,一共是九十九人。 她来此不足两月,见过的相熟的也不过也二十几人。 那人已经跪下行礼,傅白彗没有顿脚,从他跟前儿走了过去。 赵王世子的话,还有那“黄玉紫穗子”,三日之后,趁着蔺觉进宫,傅白彗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他听。 在宫里,人人都有自己的人。她进宫了这么久,蔺觉却从没有跟她讲过,哪些人是可用的。 她在这宫中,就好比聋子和瞎子,寸步难行。是以,三天的时间,也只是打听出“黄玉紫穗子”名叫袁海,是万福宫中的杂役。蔺觉去她院中寻她那日,袁海并没有当差。 话没有说几句,气便来了,傅白彗道:“你是不是想等我死了,另娶啊?” 可不,她这儿都已经想过当寡妇的事情了,说不得他那儿也会想一想当鳏夫后的生活。 蔺觉好不容易进宫一次,还特地搜罗了许多小玩意,想要带给她解闷的,这劈头盖脸的一句……算一算日子,她好像是该来月信了,这邪火来的当真是莫名。 第47章 白彗47 - 傅郎 - 后紫 傅白彗眯着眼睛在等蔺觉的回复,心里还打定了主意,他要是不给个合适的理由,今儿这事儿就算没完。 像季路言说的,男人不能惯,女人得会娇reads();。就面前这九十九级台阶,她能一口气跑上去,都不带气喘的,可在他面前,也得一面上一面喊“哎哟,我脚疼、腿疼、头也疼”。 季路言还说了,别觉得那样的女人恶心。她起初是真觉得恶心,可后来一看,威武如皇后娘娘,一到了皇上的跟前,还时不时地哼上一句“臣妾腰疼”,可见季路言说的着实在理。 以上,就是季路言教她怎么适应女人的身份时哈拉的两句废话。 要照傅白彗的本意,她还想挤两滴泪来着。 想她那句“你是不是想等我死了,另娶啊”,若是有眼泪的加持,那才更有攻击力。 可扮了几年的男儿,把脾气也扮的刚|硬了,挤了又挤,泪没挤出来,还累着了自己。 索性,叹一口气,再瞪上他一眼,接着…扮生气。 自打她进了宫,蔺觉就没再跟她吵过架。 蔺觉想的,本来见面的时间就少,若还让面子问题给耽搁了,真出点什么问题,还真就得哭去吧! 真的,吵架就是这样,说来说去不是架子问题,便是面子问题。 蔺觉从袖子里掏出了想临别在给她的梅花簪子,抬手就别在了她的发髻上,道:“那日见你站在梅花树下,便想着寻个梅花簪子给你。原还想寻个红玉做的,可总觉得白玉更配你。” 季路言可还说了,千万别倒在男人的礼物攻势下,别以为他对女人大方,就是真心实意,也有可能他视金银珠宝为粪土呢! 若当真如此,这就尴尬了。 傅白彗拔了头上的簪子,原是想还给他来着,可瞥眼一看,她又不想还了。 人和人都有个眼缘,人与物大概也是如此。 只一眼,她便觉得这白玉精雕的梅花簪子,就是她的。 没准儿,是她上辈子心心念念,得不到的物件,这辈子成了囊中物,岂有还回去的道理! 气冲冲地拔了下来,偏生又握那么紧,这是想还呢,还是不想还呢! 蔺觉瞧着她面上纠结的小表情,微微笑笑,又道:“我且是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这簪子就权当是我的赔礼。我进宫一次不容易,今儿皇祖母便说了,我哪里是来看她的,分明是打着看她的幌子来看你,最近我多半是不能来了。你一向谨慎,也是极其聪慧的,可这宫里……没有谁不是人精,可最聪慧的那个,不止聪慧,手里还握着滔天的权力。所以,我只叮嘱你一句,莫动。” 得,这也算是解释了蔺觉为什么不给她配备人手了。 傅白彗不傻,想想也就明白了。皇宫是什么地方?那位的家,在那位的家里耍心眼子,万一那位不高兴呢! 想明白了,却也不代表气就消了,心里还是堵,想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傅白彗叹了口气道:“唉,这才两个月……” 都说皇宫不是人待的地方,偏生,有些人拼了命想进来。 她,说实话,从没想过自个儿有进来的一天,等回过味来,得,出不去了。 傅白彗的心里乱糟糟的,瞥了眼蔺觉,只听他道:“哦,我昨日命人去了趟晤阳,给你母亲捎带了一些东西。你且放心,你世子妃的名分已定,那些个人没谁敢动你母亲分毫。” 这些,他不说,她也知道reads();。 她是女子的身份大白天下的同时,赐婚的诏书便也下了。 别说是她那二叔了,如今就是何家,敢动未来世子妃的母亲!呵呵!除非是不想活了。 不过,他能派人去瞧一瞧她娘,她还是感激的。 想到这里,又瞥了一眼过去,只听他又道:“小德,如今我让他和顺意一起,伺候我起居。” 啊,她居然把小德给忘了。这要是让那小子知道,又该嗷嗷叫了。 想起那天,赐婚的诏书一下,小德看着她就跟看着鬼一样的目光,她还觉得好笑。 想想也是,自己伺候了几年的公子,居然是个姑娘,没惊掉舌头就不错了。 傅白彗的心没有先前那么乱了,再偏头看他,他又说话了,这才说的是冷云。 “过几日,你寻个时机,求求皇祖母,把冷云要进宫,放在身边,有个照应。” 傅白彗嗒了一下嘴,笑,“你这人怎么这么有意思,我不看你,你便不说话。” “多说多错。”蔺觉抿了抿嘴,微嘲。 傅白彗讥讽:“我又不是你皇祖母,难道你还怕我?” “我怕你不理我了。”蔺觉微微抬了下眼睛,朝她看过去的时候,嘴角噙着一丝笑。 傅白彗愣了愣,又眨了下眼睛,这话……当真让人没有一点的脾气。 ―― 看了半天的奏折,那些个王公大臣,没有几个同意她重修《氏族志》的主张,越想越是头疼,皇后叫来了藕荷,“陪本宫出去走走。” 藕荷应了“是”,又赶忙吩咐身边的小宫女,“去把皇后娘娘那件雪白的披风拿过来。” “不用那么麻烦,就是随便走走。”皇后已经立了起来,抬脚往殿外走。 可这一走,就走到了万福宫外的鸣台。大老远,就看见鸣台的台阶上肩并肩坐着一紫一白的身影。 藕荷刚要出声,便被皇后制止了。 前头坐着的是谁,皇后自然知晓。 白袍的是她的亲孙儿,紫衣的是她的知制诰。 她的心中微动,也许是许久不曾看过如此的画面。情投意合的小儿女。 说起来,若不是因着她的私心,蔺家的孙儿,即使再不得宠,也是不能娶傅家那样门第的姑娘。 她这个孙儿啊,给她博了一个成全子孙的美名。 皇后凝神看了片刻,轻轻转身,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傅白彗和蔺觉在鸣台待了有半个时辰,气,大约过了一刻钟,就消了。 另外的一刻钟,说的话可多了,蔺觉问了她,屋里冷不冷,又问了她上回给她的银子使完了没有,还问了她最近有没有做梦。 她这人,觉好,梦是一点儿没做。可又奇怪,他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便哄了他,“我每晚都会做梦,有的时候梦见一个在宫墙边乱走,怎么走都走不出去reads();。有的时候梦见我住的院子,总觉得跟上辈子来过一样的熟悉。” 这话半真半假,她没能从蔺觉的脸上瞧出来异样的表情,失望了,便又道:“我骗你的,我从不会做梦。” 说着,她便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往万福宫的方向走。 走了没两步,又回头:“瘸子,下次进宫给我带几本话本子,解闷用。” 看着紫色的衣摆越飘越远,蔺觉有些晃神,这一世的她和上一世确实不一样,上一世哪会像现在一样,走路一跳一跳。 再有,瘸子,可比太孙好听多了。 傅白彗才回了万福宫,正想回自个的小院子的,太监姜力行了礼道:“知制诰大人,皇后娘娘有令,叫你回来了之后,去她那儿一趟。” 傅白彗感激,“多谢姜公公。” 姜力捂了嘴笑道:“谢什么!咱们都是给皇后娘娘办事的。” 傅白彗到了万福殿,正赶上皇后娘娘用晚膳。 皇后娘娘一向注重养身,晚上食得很少,不过是一碗清粥,配几个素菜。 傅白彗行了礼,默默立在一旁。 将将才站好,便听见皇后娘娘道:“刚从外间回来,还没有用饭吧!……藕荷,给知制诰盛一碗粥。” 傅白彗还来不及回应,她便已经吩咐了藕荷。 在皇后娘娘的跟前儿当差两月,皇后娘娘跟她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这其中还有十句是她说“皇后娘娘墨研好了”,皇后娘娘“嗯”。 今儿这是……傅白彗有些惶恐,眼见藕荷盛好了粥,赶紧谢恩道:“谢皇后娘娘赐粥。” 然后心里想,她这是要跪着吃吗? 要不然呢,让她坐她也不敢啊! 傅白彗颔首接过了藕荷递来的白粥,正不知所措,又听皇后娘娘道:“赐座。” 哎哟喂,今儿她这脸算是大了,跟皇后娘娘一块儿吃了个晚饭…肯定吃不饱。 座已经搬来了,傅白彗不敢坐实,欠着屁股坐了一点点,腰板还挺的板直。 “害怕?”皇后抬了眼看她。 傅白彗赶紧否认,“不不不,臣对皇后娘娘是敬。” “你这个孩子与旁人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皇后娘娘没说,傅白彗顺杆子爬的功力了得,当下便咧了嘴笑道:“谢皇后娘娘夸奖。” 这其实并不是一句夸奖,皇后只是陈述对她的看法。 这会子,倒是笑了,道:“我先前还在想,以你家的门第,确实配不上阿觉。可,要是撇去门第不讲,你与阿觉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蔺觉比起他那个扶不起的爹,是个有意思的孩子。 她比起那些个世家贵女,可也有意思的多。 皇后:好,你已经成功引起本宫的注意了。 第48章 白彗48 - 傅郎 - 后紫 一碗清粥吃完,皇后娘娘已经放下了筷子,傅白彗肯定不会再续碗。 她起了身,等皇后娘娘接下来的话。 叫她来,也许是一时兴起,但肯定不会是赐粥这么简单。 皇后漱了口,若无其事地和傅白彗聊起了家常。 “进宫这些许日子,觉得宫里好,还是宫外好?” 傅白彗斟酌了一下,方道:“回皇后娘娘,宫里宫外各有各的好。” “说来听听。” “宫外头要比宫里自在一些,可呆在宫里却要比在宫外荣光许多,如今臣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这还真是实打实的大实话。 皇后接了藕荷递来的花茶,眯了眯眼睛,又道:“听阿觉说,你家里就剩一个母亲了?” “回皇后娘娘,是的。” “你当真亲手砍了劫你的山匪?” “那山匪当日砍了臣的父亲,臣只是为父为兄报仇。” 皇后的脸上居然有了些许的笑意,“本宫就说你是个胆子大的,不像世家贵女那般的娇滴滴。你们这些孩子还年幼,幼时便没了依仗,确实会比较辛苦,可等你们到了本宫这个年纪,再回头看,正是没了依仗,才能逼出自身的潜力。本宫也是幼年丧父,没有父兄作为依仗,不也照样走到了今天。” 傅白彗颔首认真道:“臣怎么能和皇后娘娘比较,不瞒皇后娘娘,原先臣还在晤阳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过臣能够入宫。” 说起这个了,皇后娘娘站了起来,眼见往鎏金的软榻边走去,走了一半,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的风情,简直让她心惊! 皇后娘娘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但保养的好啊。说像十七八岁有些夸张了,但说她今年三十多,绝不会有人不信。 幸亏啊,她不是个男人,要不然真不知道这一步该不该迈出去。 皇后娘娘歪在了鎏金的软榻上,又示意她站过去。 傅白彗低着头,立在了软榻边。 皇后往里挪了挪脚,“坐,本宫许久没有今日这聊|性了。你坐过来,告诉本宫,你是怎么被阿觉忽悠进京的?” 当初付潮呈上傅白彗的文章时,就已经言明,文章是从寿王世子那儿得来的。 她这个孙儿啊,绝就绝在了这里,愣是让她捉不到错处reads();。 傅白彗想了想道:“这事儿吧,其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幼时臣扮男人,那时是真像。可后来越长越大,每日都得在胸前缠上白绫,这都已经够让臣苦恼了,还有书院里其他的同窗都变声了,唯独臣这声儿越来越细。个子没有别人高,声音没有别人粗,别提有多愁人了,眼看在百鸣书院呆不下去,只能换个地儿呆呆看了。” 这也是个妙人。 皇后笑出了声儿,“你懂个甚!如今你恢复了女儿身,胸前若没有二两肉,往后才有你哭的。” 她转了转眼睛,又道:“再有,你就是从百鸣书院,到了国子监,不还是得缠白绫。” 傅白彗也笑,“可不是嘛!臣的母亲自从家中遭了变故,便有些糊涂,没人跟臣说起这些子事情,臣这年纪越长越大,那白绫缠上……哎哟,别提了,真的勒死了。是以,后来寿王世子没跟臣打个商量,就在皇后娘娘的跟前儿揭了臣的老底,臣也就是恼他恼了片刻,又一想,也成,终于不用缠那劳什子的白绫了。” “然后呢?” “没然后了。” 皇后一翻眼睛,明摆着“我要信你才是见了鬼”的神情,但眼底的光还是柔和的。 “你再跟本宫说说,做了世子妃后,我们阿觉是怎么疼你的?” 傅白彗一本正经:“臣是皇后娘娘的知制诰,还不是世子妃呢!” “那你头上的玉簪子是哪儿来的?今日上午可还不见你戴。”而后,皇后又冷哼了一声,“如今是本宫的人,还不迟早是别人的人。本宫把你们这些个丫头养在身边,就是花再多的心思,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好吧,正题终于来了。后面的话,傅白彗不忙着反驳,抬手一摸簪子,面上难掩的喜滋滋,“世子今儿下午刚送的…赔礼。” 一听说是赔礼,皇后面上的兴致明显又高了几分,这一次,不等她问,傅白彗便又道:“说到这儿了,臣也就不瞒皇后娘娘了。上一次,寿王世子去臣的小院子里找臣来着,把臣挤到了墙角……嗯,就是说话,也没干旁的。臣与寿王世子,先是瞧见了一双黑靴子,又瞧见了一个穿着太监服悬着黄玉紫穗子的,想来是哪个小太监在那儿听壁角。也是巧了,上一次赵王世子进宫,送赵王世子出宫,臣刚好撞见了那个黄玉紫穗子,费了老大功夫,才打听出了名讳,臣便有些恼。” 还挤到了墙角,啥都没干!这话说的,忽悠谁没有年轻过似的!谁年轻那会儿,不是干柴遇见烈火,不点就着的。 皇后也不道破,只问:“哦,你恼什么?” 都已经说到这儿了,傅白彗还真没什么不敢说的,“臣不敢说谎,臣是恼,寿王世子的路子不够广,像这等小事,愣是让臣花了三日的功夫才打听出来……” “他怎么说?” “他说让臣找个时机要一个婢女进宫,就是在寿王府伺候臣的冷云,和着头上这根簪子,就把臣给打发了。臣本有些怒其不争,后来一想,臣有皇后娘娘这个大靠山,还要他做个甚!” 这话绕来绕去,绕出来的事情还真不少。 皇后早就听出来了,她这明里暗里,可是一直在告状,告的是谁谁谁,可能是一大票,倒也没忘记明里暗里为蔺觉说说好话。 也是,谁让她是寿王府的准世子妃呢! 皇后嗤笑,“想要人进宫?” 在皇后娘娘面前耍小心眼子,傅白彗还真是给自己捏了把汗,她赶忙跪了道:“其实不要也行的,皇后对臣那么好,臣的院子里有专门的姐姐负责洒扫reads();。只是臣与冷云……不瞒皇后娘娘,冷云不会说话,臣扮男装那会儿,世子也怕臣的身份被旁的人识破,只敢派了冷云来伺候臣。那会儿臣还想过,若冷云一辈子不嫁,臣就把她留在身边,做臣的假夫人也好,美妾也罢,断不会委屈了她的。如今臣不在府中,对她也着实想念。” “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皇后轻笑。 “皇后娘娘要不想听,臣马上闭嘴。”傅白彗稍稍低了点儿头。 皇后没有抬眼,半合着眼皮,道:“明儿你出宫给本宫办一件事,办的好了,本宫帮你一回,也是可以的。” 傅白彗一看她这欲睡不睡的状态,便不再吭声了。 傅白彗就知道皇后娘娘让她办的事儿,八成不会是好事,可也没想到会不好到这种程度。 给未来的公公送几个小美女,未来公公肯定是心欢喜的,但未来婆婆呢,会不会恨不得咬死了她? 皇后娘娘也是,怎么就这么不待见儿子的后院和谐呢! 傅白彗把这事儿翻来覆去地想过了,美人她给送去了,未来公公用不用,还是未来公公自个儿说的算,未来婆婆要是想的开的,这事儿怨不得她啊! 又一想,皇上啥时候美人离过怀啊,估计未来公公也够呛。 未来公公一够呛,蔺觉更够呛。 唉,想想她真的可能会守寡,也是一件挺伤感的事儿。 皇后娘娘的懿旨和四个美人,傅白彗是趁着午后给未来公公送过去的。 未来婆婆还算明理,除了瞪了她一眼之外,没有什么明显的不悦。 宣完了懿旨,傅白彗厚着脸皮讨了盏茶,她是想着蔺觉虽说不在府中,可他的人一定会把她来了的消息,第一时间送过去,她多赖一刻,没准儿他就回来了呢! 刚见过面,也不是说多稀罕见他。 这不是想看看,她来给他爹送美人,他…是个什么心情。 他若是实在艳羡,赶明儿,她给皇后娘娘吹吹风,也给他送来两个,也不是不可以。呵呵。 蔺觉回来的确实快,傅白彗才喝了三盏茶而已。 茶是真的喝饱了,傅白彗还想再赖一会儿,连理由都想好了,嗯,那就是茶喝多了,尿急呗! 幸好,这么不要脸的理由还没有出口,蔺觉就回来了,大冷的天气,跑出了一头的热汗。 对于这一点,傅白彗稍觉满意。 同样,对于这一点,寿王妃特别不满意。 她微嘲道:“我儿怎如此着急,是急着见谁呢?” 蔺觉略显不好意思,瞧了瞧外面不甚明朗的冬日阳光,睁着眼睛说瞎话,“母妃,今日的天气不错,外头一点儿都不冷。” 寿王妃一翻眼睛,“……”呵呵! 傅白彗觉得这种情况,自己是应该害臊的,哪怕假装一下呢,可她一看蔺觉那带着笑意的眼睛向她探了过来……算了,还是装死吧! 第49章 白彗49 - 傅郎 - 后紫 人都有一个改不掉的臭毛病。 傅白彗也有。 还是打小就有的臭毛病。 看人就喜欢看脸。 譬如,那一年,她家丢了一只鸡,她起初气的要死,聚集了几个家奴,誓要抓住偷鸡贼严惩的,可一看见季路言的脸……算了算了,不就是一只鸡嘛! 人要是长的赏心悦目,就是胡扯,她也乐意听。 更何况,季路言教给她的那些,并非是胡扯呢。 一想起季路言,傅白彗便忍不住感叹,要不是年纪确实不合适,她还真愿意认了他那个爹。 喝茶的功夫,她想的有些远。 如今,蔺觉人都回来了,她之所以忍不住还在想,还不是因着,而今,她这个坏毛病还是没能改掉。 如果不是非得对视,她不太愿意看蔺觉的眼睛,容易乱想,心要是收不住,更容易误事。 虽说接下来也没什么事了,不过看她未来婆婆不忿的神态,估计也不排除生点事儿出来。 果然,蔺觉要领走她的时候,寿王妃说话了,用无比嫌弃的口吻教训道:“虽说皇后娘娘已经下了赐婚的诏书,可你二人也要注意,在自个儿的家里也就算了,我这个做长辈的,总是盼着你们好的。但阿觉你得记着,进了皇宫,可别总干这样的事,丢人丢到皇后的跟前儿去。” 主要训的是蔺觉,可却是一心想让她难堪就对了reads();。 傅白彗倒是没觉得难堪,就是想不真不假地和寿王妃“战”上一场。 她用无比清澈的声音,道:“寿王妃是在说臣不要脸吗?” 哪有这样的…人! 寿王妃直接惊呆了。 世家贵妇不是不吵架,可吵架就跟写文章一样,得长篇大论啊! 她呢,就说一句就完了? 而且,还敢反问! 寿王妃冷哼了一声,羞辱道:“这京城里年年都有稀罕事,我可不想明年稀罕事到了蔺家。世子妃要是还没有过门,就大了肚子,丢的可不止是寿王府的脸,恐怕更丢脸的是皇后娘娘。” 大了肚子? 傅白彗下意识就看了看自己,今儿她依旧是穿了身紫袍,袖子很大,没有裹胸。 眼睛往下的时候,先是看见了自个儿鼓起来的胸前,这才看见了肚子。 最近吃的太好,一个劲儿长肉,不过幸好,肉没长在腰上。 要是没进宫之前,她还真不怎么清楚女人的肚子是怎么大起来的。 如今皇上和皇后的床事都听好几回了,她要是还不知道,那她就是头猪。 她和蔺觉可没干脱光光,那么没羞没臊的事情。 她道:“这儿媳没有过门,操心儿媳的肚子提前大了,儿媳要是过了门,是不是又该操心肚子怎么还不大呢?其实也用不着这样,寿王妃何不趁着年轻,再给世子添个弟弟或者妹妹呢?要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个孙女,看看翰王家的令仪公主,虽说是个重孙女,多得宠啊!” 这是个当儿媳的该和准婆婆说的话? 这是还没出格的姑娘家家,能说出口的话? 当真是在男人堆里滚大的野丫头,不止是没家教,就连礼义廉耻都忘了。 寿王妃气的,拍了一下桌子,道:“大胆,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傅白彗是不怕的,更气死人的话,她不是说不出来,却也顾及着旁边的蔺觉,这万一把他母妃气出个好歹来,也着实不好。 她便收了三分的气势,“寿王妃这是当臣是准儿媳呢,还是当臣是来传旨的知制诰?” 说的很明白了,事是你挑起来的,你当我是谁吧,咱们就挑明白了,好好论一论也不是不可,关键就是,你敢和我论吗? 寿王妃可不傻,心知自己论不过她。她是干什么的,是凭着文章混进宫的知制诰。 要是个普通的世家贵女,哪怕再贵,礼氏还能拿礼法身份压一压。 可眼前这个,明显不吃这一套,而且靠山多硬啊! 她只得冷哼一声,“我明儿就进宫求皇后娘娘,求她收回赐婚的使命,寿王府养不了知制诰这尊大神。” 傅白彗一听,弯了眼睛。恐怕她不求还好,一求,皇后娘娘就高兴了,自个儿的日子,那就更好过了。 哎哟,这还真是敌人的敌人是朋友reads();。 最坏的就是蔺觉了。 想到这里,傅白彗瞟了他一眼,想着自己该作何表情。 蔺觉倒是先她之前,急了。 “母妃,儿子与知制诰就是说几句话,你看你怎么这么大的反应?不说旁人了,儿子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 礼氏瞪了他一眼,更气,捏了手绢,垂泪,“人都说,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世子倒好,媳妇还没有娶进门,就不要我这个娘了吗?” “母妃真是……儿子说什么了吗? 蔺觉挥了挥袖,压低了声音,“不是儿子说母妃,母妃怎会如此拎不清。母妃现在还弄不明白吗?哪个是自己府中的人,哪个是外头的人?外头的人还没怎么着呢,自己屋里的人倒斗成了一团。” 转而又向傅白彗,“你也是,话都不会说,好话也被你说成了坏的……” 傅白彗一瞪眼睛,他瞪了回去,却一只手背后,悄悄地拽了下她的袍袖,这才又同寿王妃道:“母妃,阿白也是好心,母妃放下成见,好好想想阿白方才的话……再多的话,就不该是儿子和阿白说的了,不过以母妃的睿智,只要一想,便会明白的。” 礼氏当真是想了一下,自打生完了蔺和,她就怕了生孩子这回子事情。 哪时候,连口吃的都没,自己瘦孩子瘦,受了多大的罪啊!是以,生完了蔺和之后,她一直不孕,还当是老天的垂怜。 如今,可不一样了,屋子里皇后娘娘刚赐下来的几个美人,比她年轻貌美,万一肚子有动静了呢? 她对寿王可没什么信心,寿王就是对她再好,百依百顺那又怎样,想当初的侧妃还是陇西望族李家的姑娘。只不过那是个短命的,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了,没有熬过她。 要不,她再生一个? 如今,不缺吃不缺穿,自个儿奶不了,有奶娘啊! 正如那丫头说的,最好是生个女儿,讨皇上欢心。 不过,礼氏就是想到了,也不愿意承认就是了。 她摆了摆手,叹气,“也罢,如今做娘的是管不了儿子了。” 蔺觉是还想说一句的,她又摆了摆手。 另一厢的傅白彗,一颔首,“臣告退。”掀了衣摆,便出了屋子。 她抬脚往蔺觉的院子去,皇后娘娘已经允她了,把美人送到了寿王府,便能把冷云带进皇宫。 这一路,她走的很快,一点儿也不顾及走不快的蔺觉。 不是气,她知道他难办。 说起来,其实还是气,就算她知道他难办,也不代表不会气。 就好像,来这儿吵架确实是她的初衷,可吵着吵着,不说动怒了,也还是会影响心情。 快行到院子里的时候,蔺觉快行了几步,拉了她一把。 “急什么急?” “我不急啊。”睁着眼睛说瞎话,好像谁不会似的。 说完了这话,傅白彗还白了一眼,不耐的表情reads();。 “这才刚开始。”说话间,蔺觉的手顺着她的胳膊肘往下,去拉她的手。 被她一下子甩开了,“会大肚子的。”她嘲弄道。 蔺觉气笑,看了一眼后头的顺意,只见他又退后了几步,才道:“别装,你知道大肚子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笃定我知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傅白彗抬了头,看着他面上的神情。 她知道是因为她听了墙角啊,他怎么知道的?无师自通?她可是不信! 这还真是一桩麻烦事没有解释清楚,又来了一桩。 蔺觉无奈地道:“见过猪跑。” “见过猪跑和你通晓人事有什么关系?”傅白彗不是不懂,只是不依不饶。 没拉住手的蔺觉,只好又拽了她的衣袖,生怕她跑了似的。 他认真道:“阿白,这样的日子真的才刚开始。” “怎么了?” “我怕你不耐,不肯陪我走这条道。” 道确实是不好走,可她傅阿白,并非是那种说话不算的小人。 她道:“我与世子下棋,你见我何时悔过棋!走了就是走了,我并不曾想过回头。我不是不懂,世子给我选的是一条最不受压制的路。世子既然懂我,我也不是个没有良心的。” 人得了解自己的本质,她,还真是那种宁愿留在皇宫里提心吊胆,却受不了后院的安逸生活,更受不了婆婆压制的。 蔺觉听了这话,面上露了点笑意,还不曾说话,就听傅白彗又道:“我也不瞒你,我自入了你的阵营,也不是无所图的,你既然懂我,也该知道,一个世子妃,可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要什么……都给你就是了。” 这话听着还成,傅白彗拽了拽自己被他扯住的衣袖,“成了,咱们双方都保证过了,世子可以放手了。” 蔺觉没放,瞧她拧了拧眉,又道:“还有一件麻烦事没有说清。” 傅白彗已经忘了,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问:“你是怎么通晓人事的?” 蔺觉点了点头。 傅白彗不出声了,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蔺觉正色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没有通房。” 还不是这辈子没有,就连上辈子也没有。 只不过两辈子都不要通房的心境,稍稍有些不一样罢了。 上一辈子,有点儿自命清高,觉得能够上他的床的,必得是那种知书达理、身份高贵的。 可他还是世子的时候,就是脸再大,也没哪家的贵女,愿意做通房!更何况,正儿八经的世子妃之位悬空着,那些个贵女们还要细细思量。无他,不过是生怕福没享到,就被贬了。 那时,他便憋着口气,想着等他做了太孙就好了。 等到真的做了太孙,他就瞄上了她。那时,他最爱看的并非是她穿这一身大袖大摆的紫袍,最爱的还是她穿着窄袖的紫色短褐reads();。 上一世,演武场上的那一眼,他到死都还记得。 兴许是总忘不掉她一身官袍,雌雄难辨的样貌,便觉得一般的贵女,也上不了他的床。 至于这一世,没想那么多,一个是忙,一个是还没把她从眼睛里□□,装不下其他的庸脂俗粉了。 甜言蜜语什么的,傅白彗并不是完全相信。她可是谨记着季路言说的,但凡是男人,就没有不会说情话的。但,穿上裤子就不认人,像这号的,却是惯会说情话。 她只愣了一下,便撇了嘴巴,“我要是寿王妃,我便有样学样,皇后娘娘给寿王送了几个美人,我便往你的屋子送几个美人。” 蔺觉笑,“这下,知道我为何拉着你了?” 傅白彗皱眉,一扭头,进了院子,嘿,还真是不进不知道,一进吓一跳。 蔺觉的院子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的……不男不女的! 寿王妃可是个出手阔绰的,哪像皇后娘娘,才送了寿王四个美人,她这儿,一送就送出去八个。 她还仔细分析过,她儿子的喜好。 没得出什么像样的结论,歪招可不少。 送来了八个穿着艳丽男装,画着浓妆的美人。 穿着翠衫子的叫翠翠,穿着粉衫子的叫盈盈,穿着绯衫子的叫思雪,穿着蓝衫子的叫巧巧,还有美美,丽丽、珍珍和思夏。 这八人,有盈盈一握楚宫腰类型的,有素肤如凝脂类型的,还有一双明月贴胸前,紫禁葡萄碧玉圆类型的。 有娇俏的,还有满腹诗书的;有会唱的,还有会跳的。 闲来无事的时候,多半是聚在世子的院子里头,分外惹眼。 可不,惹到了傅白彗的眼睛。 那些个莺莺燕燕,一瞧见蔺觉的身影,还真是飞扑过来。 “世子回来了,今儿回来的可真早。盈盈有礼了。” “世子累不累啊,美美给世子泡一杯茶可好?” “世子,世子,思夏新做了一首诗,请世子品鉴。” “世子,珍珍今儿的扮相如何啊?” …… 八个人,一人一句话,都吵死了。 一人轮一晚上的话,每人每月还睡不了蔺觉四次……也差不多了,如今,皇上和皇后,也就是一月来四次罢了。 可见,寿王妃还真是“心疼”儿子。 那八人并没有成功挤到蔺觉的跟前儿,便被冷香和冷莲给挡住了。 人是前日晚上送过来的,因为院子不大,实在是摆不下,昨日蔺觉便说过……“谁准她们出来乱晃的?寿王妃今儿还没有把人领走?” 人都是寿王妃亲自送来的,冷香和冷莲还真不敢把她们怎么样。 谁还没点小心思呢! 可一看世子动了怒,刚刚还想呱噪几句的八美人,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reads();。 傅白彗勾了勾手,示意粉衫子的盈盈上前。 盈盈福了福身。 傅白彗道:“见了我,你敢不跪?” 她们八个是寿王妃临时买来的人。 买人的时候,寿王妃也思考过,要买些良家的姑娘,她没那个功夫调|教,是以,便让人寻了八个还没接过客的瘦马。 瘦马好啊,不说琴棋书画了,她们打小就会的是看人脸色,以及勾|引男人。 至于姿色,就更不用说了。 傅白彗爱美人是不错,男美人爱,女美人也爱,也不错。 可,眼前这八个,真的美? 她很怀疑寿王妃的眼光,不过,看来看去,这八个,都有一“大”。 那个胸大点的,真的,除了胸大,那长相就别提了。 那个眼睛大点的,眼大而无神,更死鱼没什么两样。 那个耳朵大点的,确实很福相,就属她最胖了。 还有那个嘴大的,男人嘴大能吃四方,女人嘴大能干啥?她就想不通了。 另外,她叫上前的这个,挺特别的,没有哪个地方明显最大。 傅白彗斥了她一句,见她委委屈屈地跪下……啊,明白了,将才衫子盖住了,这个,屁股最大。 傅白彗叹了口气,都说了寿王妃和皇后娘娘的档次不一样,就连她都没想到,这差距啊十万八千里远呢! 也不瞅瞅皇后娘娘赐下的那四个美人,那才是真美呢! 想到此,她偏了偏头,指着八美,问蔺觉:“敢问世子,最爱的是哪个?” 蔺觉白了她一眼,这才斥向“八美”,“收拾了衣物,去寿王妃的院子里伺候。” 此话一出,八美哭了四个。 还跪在傅白彗跟前儿的盈盈有地势上的便利,一把抱住了蔺觉的脚,哭道:“求世子别赶奴婢走,奴婢生是世子的人,死是世子的鬼。” 嗯,戏很足。 要放在平日,傅白彗是乐于看戏的,只不过,今儿……出来的时间已经久了。 “我这个有赐婚诏书在手的,尚且不敢说生是世子的人,死是世子的鬼,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跋扈地道。 反正,她一向都是这么跋扈的,而且跋扈起来,她自己都害怕。 盈盈果然一抖,还真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就是准世子妃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泪眼婆裟地道:“求大人放心,大人不在府中的日子,奴婢一定替大人服侍好了世子。” 要不是她非得顿步,蔺觉早就抬脚走了。 他母妃的心思,他这个做儿子的岂会不懂! 像蔺和的院子里,娇俏的丫头,蔺和哪一个没有沾染过reads();。 他母妃才大怒过一场,骂蔺和胡来,亏空了身子。 到了他这里,便是想着法子使劲塞人,巴不得他亏空了身子,还不是为了皇祖母那句“让阿觉管家”。 气也好,恼也罢,生母就是生母,不听她的便罢,却还是不能狠心像外人那样打杀。 可并不代表他乐意顺着她。 蔺觉眼里的冰霜已经凝结住了,抬脚便踹在了盈盈的心窝上,道:“伺候我,你们也配!” 这一脚,他顶多用了五成的力。 盈盈却往后飞了两三步,前额磕在了地上,鲜血直流。 “我在说一遍,滚,从哪儿来的滚回到哪里去,不怕死的,哼,便留在这里试试。” 说罢,他又对着顺意,“去报给王妃,就说这八人冲撞了知制诰,让管家发卖出去。” 这时候,盈盈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其余的七美,更是吓得缩在一旁,再不敢说什么要留下来的废话。 蔺觉拂了拂袖子,扯着傅白彗的手进屋。 一旁,不会说话的冷云早就立在了廊檐下。 一进了屋,傅白彗便想要甩开他,还道:“好吧,我今儿来这一趟,这恶名声算是传出去了。”给未来的公公送了美人,惹恼了未来的婆婆,还解散了未来夫君的美人团。 她顿了一下,总结,“我完了。” 蔺觉心里的怒意,还没散呢,肯定不会让她轻易甩开的。 反倒是一扯,自己坐下的时候,把她拉到了怀里,搂着。 “你干吗?”还嫌你娘说的不够难听嘛! 傅白彗挣扎着想要起来,还想说些什么的,后面的话,她便说不出了,蔺觉已经用嘴堵住了她的嘴巴。 她只听见“砰”的一声,门从外间合上了。 不用说,这么干的肯定是立在廊檐下的冷云。 怪不得,蔺觉非得让她进宫了。瞧瞧,多忠心,就是不知,她对自己是否也有如此忠心。 其实按照傅白彗的心理,小德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若小德是个女孩,她早就想办法把他给弄进宫了。可小德不是,她就不能干这么没良心的事情。后宫是什么地方,能呆在里头的男人除了皇上,其余的都不是男人了。 蔺觉吻她的时候,她还有心情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只能说……有人的吻技,欠佳。 傅白彗没觉出陶醉来,上一回这么着的时候,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回生二回熟了,这一回只觉得他在咬她。 咬完了嘴唇,咬舌尖,恨不能吃掉似的,比上一回咬的还狠。 也因此,她很快就想不了其他的了,因为,嘴疼。 傅白彗呜呜咽咽,使劲拽走了自己的嘴唇……可这嘴唇,还是自己的吗? 她捂着嘴,凶道:“我还怎么出门啊?” 蔺觉想,如今算了,总有一天,他是铁定要让她连床都下不了reads();。 想的时间点儿不对,反应来的时候,她也知道。 傅白彗的另一只手本就放在他的双腿之上,这便觉得有什么东西越长越大了。 最开始,她并没有反应过来,也就是电闪雷鸣间的功夫,她突然睁大了眼睛。 这时候,蔺觉的头发要是会变色的话,没准儿也能变成红色。 他又低了头,含了她的唇瓣轻语:“别动。” 再动就变身了? 傅白彗狂眨着眼睛,僵着手臂,当真是一动也不敢动。 任由他的唇在她的唇上磨来磨去,这一次的吻,轻且长,像蜻蜓点水,她都做好了要被咬舌尖的准备了,他却远离。 撩的人心怪痒痒的,等到他再磨上了她的唇时,她一张口,咬住了他的下唇。 蔺觉又轻语,“把舌尖伸给我,我只亲你,不干旁的事情。” 伸还是不伸,正犹豫。 他一掐她的腰,惊呼没有出口,又被他堵了回去。 这一回倒是没有再咬,就是吮的她出不了气。 傅白彗回宫的时辰,耽搁了又耽搁,眼见再不走,就不能在天黑前赶回去,蔺觉这才放开了她。 抬手替她擦去了嘴边,也不知是谁的口水,又替她正了正簪子,指着自己的心口道:“我这里有你,不管你信不信,你都在里面呢!我这里,你无需忧虑。你那里,如今,你也只需当好了你的差就行。还有一件事情,我提前说给你知道,赵王那儿,估摸着是快不行了,熬不过今岁。还是那句,我旁的嘱托没有,切记在宫中行事千万小心,切莫大意,还得谨记帝王无情。” 他的声儿有些哑了,面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 傅白彗呆了一下,没去看他的眼睛,转了身子,想,帝王无情?说的可不是优柔寡断的皇上。 傅白彗总觉得蔺觉知道点儿什么,其实她也是知道的,她猜的出皇后娘娘的野心,自打那日,皇后娘娘沉思时,盯着凤印不眨眼睛,她便猜出了一二。 可她觉得,蔺觉知道的更多,还是那种笃定的知道,并非如她一般全靠蒙的。 申时,傅白彗回了万福宫,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皇后娘娘跟前儿复命。 临走的时候,皇宫娘娘说了,许她在寿王府多玩一会儿,却没说这一会儿究竟是多大一会儿。 皇后一见了她便同藕荷道:“瞧瞧,本宫就说你们这帮子丫头养不熟吧!这一去了夫家,恨不得立时就嫁过去。”又对了傅白彗,“本宫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藕荷低头浅笑。 傅白彗赶忙跪下道:“哪能啊!臣不过是遇见了几件糟心的事情。” “哦?什么事啊?” 傅白彗知道,今儿寿王府里的事,就是她不说,自有人会报给皇后娘娘听。 这还真不如,她自己先把话露出去。 她颇是委屈地道:“臣求皇后娘娘一件事情,往后寿王世子再来觐见,皇后娘娘就别再让他来寻臣了reads();。” “怎么?吵架了?” “没有。” “那是他惹你生气了?” “也没有。”傅白彗低了低头,憋红了眼睛。这架势分明是受了大委屈。 皇后笑叹,“成了成了,本宫不问了还不行,多大点事情,至于让你掉眼泪的。你们这些孩子啊,别以为年轻,就可以不珍惜眼前人了,吵架归吵架,别耍小孩子脾气。等阿觉下回进宫,本宫帮你教训他。” “谢皇后娘娘。” “成了,你下去歇着吧!” 傅白彗前脚刚走,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李京便出去了一趟。 很快又回转,和皇后耳语了几句。 说的无非是今日在寿王府中发生的事情。 看来,她的预料没错。 一个小小的丫头,便已经搅得母子离心。 如今母子离了心,离父子离心,兄弟反目,还会远吗? 那个位置,她那个蠢儿子,是坐不住的。 ―― 礼氏确实觉得蔺觉和她离了心。 可不是离了心,她送过去的八个丫头,全部都给送了回来,还打伤了一个。 这还不算,偏偏是当着知制诰的面,把人送回来的。 可见,蔺觉不止是和她离了心,还被人迷住了心。 礼氏本来就气,蔺和还在一旁火上浇油。 “母妃,就是自打那个不男不女不三不四的人来了之后,兄长才对我不好的。” 知制诰看起来确实是不男不女,至于不三不四,有吗? 哼,就算没有,也得让她有。 礼氏冷哼一声,下定了决心。 蔺和斜了斜那边的“七美”,起了色心,又和礼氏道“母妃,你就是偏心,把我那儿有姿色的丫头,都调走了,却专门买了美人往兄长那儿送。” 礼氏恨的咬了咬牙,一戳他的脑门道:“你这个不分好歹的。” 她是真恨啊,一个儿子是真和她离了心,另一个儿子是真扶不上墙的烂泥。 她这命啊! 也没比她那皇后婆婆好到哪里去! 在礼氏的眼里,皇后就是个可怜的。 怎么不可怜呢!三个儿子,原本是死一个贬一个残一个,就在前几年残的那个也死了,唯独剩下了一个最不争气的。 贬的再远,还不是得再召回来,继承大统。 礼氏一直对寿王很有信心,她相信不久,寿王一定会被封作太子,而她,就是理所当然的太子妃reads();。 再过不久,皇上驾崩,哼,她可就是皇后了。 她会戴皇后的凤冠,穿皇后的凤袍,住皇后的万福宫。 到那时,皇太后就该移驾西宫,远离权力的中心。 是了,她一定会是皇后的,只需要她耐心等等。 毕竟要比年纪的话,当然是她更年轻。 年轻到现在,她仍旧可以生儿育女。 礼氏想了又想,生吧,先生一个女儿,再生一个儿子。 希望再生的儿子不会和她离心,也不会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后头,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在等着她呢! 如此这么一想,礼氏便没有先前的愤怒了。 什么进宫请旨,解了婚约,罢了罢了,去了她也只有挨骂的份儿。 她太了解她那个婆婆了,但凡是她不喜欢的,她那个婆婆一定会将其捧上了天去。 倒不如,她对那个傅白彗好一些,再好一些……哼哼,到那时…… 第二日,礼氏还是进了宫,还陪着皇后在花园里赏了半日的花。 在皇后的面前,将傅白彗一顿猛夸,还说什么“巴不得她早点进门”这样的话。 要换作其他人,皇后说不定还真让寿王妃“如愿”了。 可惜是傅白彗,皇后私心里,还想留她几年。 于是,皇后道:“不如这样,就让阿觉先和知制诰拜了堂,成了本宫的孙媳,也好日日进宫给本宫办事,寿王妃觉得如何?” 不如何,一点儿都不如何。 礼氏原还想着,傅白彗官拜知制诰,给皇后娘娘当差,没个二十五是决计出不了宫的。 她还想着,等她当了皇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解除阿觉的婚约。 礼氏慌乱了一时,颔首道:“母后做主就是了,只不过,依儿媳的意思,阿白自然是得先紧着母后的差事。这万一,要是一成亲便有了身孕,唯恐她耽搁了母后的差事呢!” 皇后笑了一下,触了触手边的黄梅,嘲道:“哪会一成亲就有身孕,就连你那时,与寿王如此恩爱,也是成亲两年之后,才怀上的阿觉。” “母后说的是。” 礼氏不敢反驳,低眉垂眼,只又道:“那世子侧妃的人选?母后看……若是婚后还让世子妃进宫,总该有个侧妃伺候阿觉。” 皇后轻斥:“急什么!一个媳妇还没有娶进门,就想着其他的了?想当年,本宫给寿王指了个李氏,你不是还拼死拼活地闹腾过一场。本宫看,如今阿觉对知制诰的热乎劲,不亚于当年的寿王对你。世子侧妃的事情,谁都能提,偏偏是你,再不要提才好!” 礼氏的脸色不太好看,“母后教训的是,是儿媳那时年幼,不懂母后的好心,如今儿媳……也是心急了。” 陪了半下午,便挨了半下午的训。 礼氏的心情不大好,出了万福宫,便敛住了笑,匆匆往宫外去reads();。 皇后的心情倒是不错,礼氏才走,就命人唤来了傅白彗,盯了她半晌,才道:“丫头,别说本宫不疼你,你那好婆婆,今儿可是向本宫给阿觉讨侧妃呢!被本宫给拒了。” 傅白彗一听,没有言语,先鼓起了嘴,方才谢恩,“臣就知道,还是皇后娘娘最疼臣了。” ―― “三个女人一台戏……唉!” 傅白彗扯了冷云正做女红的手,笑眯眯:“还是姐姐这样的好,不会说话又怎样!还不照样是一朵解语花!哪像那些人,这儿蹦哒一下,那儿蹦哒一下,在这儿说这样的话,又去那儿说那样的话,真累啊!” 冷云一听这话,指了指床,示意她累了就赶紧睡觉。 傅白彗捏了她的手,“知道了,知道了,你也赶紧睡觉。不用守夜,冷了我自个儿知道盖被子,渴了我自个儿会喝水,用不着你的。” 冷云笑了笑,没有点头,放下针线筐,起身去了床边,给她铺好了床,又到了炭炉边,加了几块银骨炭。 这种无烟的银骨炭,在宫中并不是谁都能用的,就连皇上跟前儿的那些个美人,也并不是个个都能用得上。 由此可见,皇后娘娘其实对她……也还行吧! 毕竟,她的用处这么大。 傅白彗是想着这些入睡的。 冷云吹熄了灯,听着她在床上翻腾了两下,不多时,呼吸声便均匀了。 她从外间的小榻上翻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坐在炭炉边,仔细听着外头梆子的声响。 三更敲过后,只听床上的她又翻腾了两下,而后便如往常一样,听见了她的梦话。 “你是谁啊?为什么总来我的梦中说些我不懂的话?” “小阿白,我是你,你就是我。” “听不懂。” “小阿白,切记,切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听不懂。” “小阿白,黄雀黄雀。” “听不懂。” “小阿白,想干什么别忍着。” “用的着你说吗?” “小阿白,记着虎毒不食子,但是人比虎可怕。” “又听不懂了。” 对话仍旧是往日的那几句,冷云第一次听见的时候,吓了一跳。 听过别人说梦话,可没听过说梦话还会自问自答的。 她把她听见的写给了世子,世子便嘱托她一定要听一听,还有没有其他的。 可世子妃,每晚说的都是一样的梦话。 清晨,傅白彗是被上朝的钟声给吵醒的。 她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伸了伸懒腰,自言自语:“睡的可真好啊!连梦都没做一个呢!” 第50章 白彗50 - 傅郎 - 后紫 今儿个又是翰王觐见的日子。 傅白彗如往常一样在万福殿伺候皇后娘娘批奏折,自打上一回皇后娘娘的聊|性大起,与她说的话就比往日多了。 偶尔看奏折看的头疼,闭目养神的时候,还会让她给读一读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 快到午时的时候,翰王也是如往常一样,准点来了。 守门的太监大声通报,“翰王觐见”。 只见皇后娘娘点了下头,一旁的藕荷便道:“见。” 傅白彗正要告退,皇后娘娘道:“迟早都是一家人,你无需回避。” 她颔首,而后动手将皇后娘娘已经批好的奏折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最上面放的那本,便是最无关紧要的。 皇后瞥了一眼,心中又多了一分的赞许。 她用人一向严苛,就连跟她最久的藕荷,也是在身边不冷不淡地放了三年之后,才成了她的贴身宫女。 这丫头,进宫还不满三个月。 傅白彗也就是才将站定,便瞧见一个穿着红衫子的团子跑了进来。 一边跑还一边喊,“曾祖母,令仪来看您了。” 紧跟着进来的便是翰王和翰王妃了。若仔细看的话,翰王眉眼间的神态,倒是与蔺觉有三分的相似。 翰王妃是个说话温柔的,柔柔地叫了声:“令仪,不得无礼。” 翰王跟着道:“还不快给曾祖母请安。” 说着,他腿长步急,已经追上了团子,搂着团子跪下。 紧跟着追上来的翰王妃也跪了下来。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孙媳给皇祖母请安。” “令仪给曾祖母请安reads();。” 挣脱不得的团子,碍于父亲的威严,似模似样倒也乖巧。 “起来吧。”皇后娘娘泯了口清茶,将一家三口唤起,又赐了座,令仪团子迈着小短腿,已经爬上了皇后娘娘的宝座。 翰王今年已经年满二十,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比令仪公主还要小上两岁,正是襁褓中的年纪,听说身子骨有些弱,得了皇令,轻易不出翰王府大门。 翰王妃出自岭南王家,王家乃是大蔺最为有名的书香世家,听说王家的私塾是可以媲美国子监的,天下的学子无不以结交岭南王家的子弟为荣,而王家的女儿也从不愁嫁。 王家的段位可比她傅家不知高了多少,但尽管如此,王家和傅家仍旧有着很相同的一点,那就是同样手无权势。 想到这里,傅白彗又将翰王妃打量。 前几次翰王进宫,都是一个人来的,是以,这还是傅白彗第一次见着翰王妃。 单看一个人的脸,是看不出这人的学识有多少的。 翰王妃长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还有一个大风一刮就恨不得乱摆的瘦弱身姿。 因为太瘦了,便显得朝服空荡荡的,打远处看,就跟朝服里头绑了个竹竿,如此一来,五官便成了次要的了。 皇后瞥了一眼翰王妃,调笑:“翰儿啊,看来你府中的厨子不怎么样,若不然,好好一个珠圆玉润的姑娘,嫁给了你,怎生越来越瘦了?” 翰王正要解释,翰王妃便笑着说话了。 “皇祖母真会说笑,这事儿怪不得府中的厨子,孙媳每顿得吃三碗饭,可吃了还是长不胖,孙媳也没有办法啊。” “那便是操心太多了。”皇后一语中的,又道:“瞧本宫身边这个丫头,才进宫不到三个月,得,官服都重做一回了。” 重做的官服是五日前做好的,这一回,傅白彗故意要大了两个尺寸,穿在身上松垮垮的,将穿上第一日,皇后娘娘便说:“衣服还是合身的好。” 一听皇后娘娘提起她的糗事,傅白彗低了头浅笑,“皇后娘娘,臣还在长身体呢!” “这位是……”翰王妃抬了眼睛将她打量。 翰王道:“这位便是知制诰了。” 翰王妃抿了嘴笑:“早就听说大人了,今日还是头一回得见。可见皇祖母有多宠你,都是把你藏起来呢!” “皇后娘娘对臣确实很好。” 傅白彗的话音将落,皇后娘娘便嘲:“本宫对你们哪个不好!倒是你们,一个一个没良心的……” 这话可不是针对她的。 傅白彗便保持静默。 殿中,静了片刻,响起了令仪公主的童音:“曾祖母,良心是什么?” 皇后大笑,“回家问你父王。” 幸好,有令仪团子打岔,若不然,翰王还真不知该怎么表一表自己的忠心。 翰王暗暗松了口气,可以瞧见他皇祖母身后立着的紫色身影,心情便不怎么愉悦。 他高兴不起来,原想着,他有令仪能讨皇祖父皇祖母欢心reads();。这是轮觉怎么也比不了的,谁知,他也就是眨了眨眼睛的功夫,竟让那小子钻了个空子,塞了未来的媳妇进宫,日日伴着皇祖母。如今看来,居然还得了宠。 说起来,要比学识和名望的话,傅家能比的上王家? 偏偏他那岳丈大人是个老学究,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诗书世家出来的姑娘,竟大字不认几个。 想到此,蔺翰便觉得气闷,有意无意地剜了几眼发妻。 傅白彗并不是有意注视翰王,只不过是一扫眼的功夫,就看见了翰王眼底的嫌弃,那眼神还是对着翰王妃的。 她忍不住在心里嘘唏,就像季路言说的,男人啊,心里总会有一颗朱砂痣,还有床前白月光。 哼,恶心。 好一幅四世同堂的景象,很快就结束了。 翰王一家出了宫,皇后娘娘小憩片刻,继续看奏折。 中途,突然顿下了披红笔,道:“小阿白,你说说论学识,是翰王好,还是寿王好?” 傅白彗愣了片刻,未语先笑。 皇后看了她一下,“你笑什么?” 傅白彗道:“皇后娘娘总是高看臣,古有李彦举贤避亲,臣可不是那样的高人。不瞒皇后娘娘,在臣的眼里,寿王就是再不好,那也是臣的人呢!臣就是个小人,是以,臣的答案…还是不用说了。” 这要是个小人,也是真小人。 皇后笑了笑,将手中的折子合上,这才撇了眼,看她道:“如此,就按你说的,本宫把修建晤阳渠的事情,交给寿王去办了。差事办的好了,有赏。差事办的不好嘛,就让他把媳妇卖给本宫吧!” 傅白彗还真是愣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皇后点了点桌子,道:“还不快谢恩。” 傅白彗却道:“这恩并不该臣谢啊!” 修建晤阳渠的诏书,是傅白彗拟的,拟好了之后,交给皇后娘娘过目,而后皇后娘娘才让人把诏书送到了皇上居的正阳殿。 听说,皇上连问都没问,便盖上了大印。 此事便算是定下了,皇后娘娘命蔺觉年后二十动工,蔺觉来宫里谢了恩。 再求了皇后娘娘寻她,皇后没许。 两个人隔着万福宫里的花园,一南一北,对看一眼。 而后蔺觉便转了身,跨出了万福宫的大门。 冷风乍起,落叶纷纷。 傅白彗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看着蔺觉远去的身影,忽然想起了他那天说的“这才刚开始”。 是了,才刚开始而已。 不管是试探,还是角逐,都才刚刚开始。 晚间,久不做梦的傅白彗终于做梦了。 梦里,蔺觉便是穿着白日的那件月白色袍子,一个人走在漫天的落叶里,只一个背影,竟让人忍不住难过。 她听见自己脱口而出的声音:“太孙reads();!” 午夜梦醒,傅白彗惊心不已。 这一醒,便再也睡不着了。 天还没亮,她便起了。 在院中转了一会儿,等着皇后娘娘的召见。 辰时,李京来宣。 傅白彗已经穿戴整齐,随着李京便出了院门。 李京乃是皇后娘娘跟前儿最得用的太监,往常来宣她的,都是李京的跟班,今日他倒是自己来了。 傅白彗正奇怪这个,前头的李京忽然顿了下脚,微微转了下头,道:“有一件事情,还是知会一下知制诰的好!” “李公公请说。” “今日传来的消息,赵王故了。” 傅白彗下意识就攥紧了手,心里想着,蔺觉真的说对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她被自己心里的念头吓住了。 她想,或许,蔺觉也知道皇上什么时候驾崩! 她一路晃神,到了万福殿边,同李京笑了笑,算是记下了他的好,稳了稳心神,跨过门槛。 这一日的差,当的委实心惊。 蔺家的子孙不旺,赵家也一样。 皇后娘娘只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傻子庶弟。 为了赵家后继有人,皇后娘娘的姐姐井杨夫人是招婿上门。 招的自然是一般人,世家子弟,哪怕是庶出,也少有做上门女婿的,毕竟嫡母就是再不贤,也干不出打祖宗脸的事情。 可能正是因为婿很一般,井杨夫人和其夫婿的关系也很一般,这一点从子嗣就能看出来了。 井杨夫人只有赵王这一个儿子,但庶出不少,庶出的有三个。 赵王故,赵武楠袭爵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不过,到底是亲外甥,没了,总会伤心。 好吧,就算皇后娘娘不是一般人,就算伤心的成份比一般人少了一些,再牵扯上权力利益,反正,不管怎么说,皇后娘娘的心情都不会好就对了。 听说皇上亲自下了旨,要厚葬。 对此,皇后娘娘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想也是,葬的再风光哪又怎样!赵王还能从墓里爬起来? 傅白彗一直惊着心,如此三天过去,已经是小年了。 宫里如常挂起了红色宫灯,就连万福殿也如往年一样,换上了崭新的朱红色帷幔。 这是宫里的规矩,过年就得有个过年的样子。 从简? 不不不,皇上要的是热闹。 哪怕赵家新丧。 对此,皇后娘娘也没有表示异议,只是傅白彗偶然看见皇后娘娘看着那些朱红色的帷幔,想事情reads();。 这时候,她面上的神色,让傅白彗惊心。 她的面上其实并没有多余的神情,毕竟皇后娘娘也是人,发起呆来的样子,也和一般人无异,只不过,她的眼里有光,那光其实平日里也有,平日里就好似平静的湖面,在这一刻,忽然间暗流涌动,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升起滔天的巨浪,淹没这眼前一切的浮华光景。 不等皇后娘娘回神,傅白彗先移开了眼睛。 但愿,即使升起了巨浪,她也能有一根浮木。 转眼就到了除夕。 除夕夜,皇上要在正阳殿宴请百官,凡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家眷。 偏从昨日起,藕荷就患了伤风。 皇后娘娘便点了傅白彗随同。 还是李京宣的口谕,傅白彗谢了恩后,李京又道:“傅小大人,去年的除夕还在晤阳吧?” 傅白彗点了点头,“是啊,从不敢想能有今日的光景。” 李京扬唇一笑,“可不,人就是这样,大势一来,不想要都不行,一年且比一年旺,洒家在这里先祝傅小大人前程似锦。” “多谢李公公。” 傅白彗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百两的银票,塞到了李京的手里,“给公公的年礼,阿白就是个穷鬼,公公笑纳。” 李京也不客气,收起了银票后,道:“像洒家这种阉人,也就只剩下数银票这点子乐趣了。不像傅小大人这样的少年人,那趣儿可就多了去。” “公公真会说笑。” 李京摇头笑笑,转身离去。 这些人,都是人精,最会的就是揣摩上意。 他几次三番卖好,傅白彗皆记在心底。 只是,记归记,这深宫里什么人都有,就是少有有情有义的。再多的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宴是酉时起,不到申时,傅白彗便到了万福殿。 这会儿,皇后娘娘已经穿上了朱红色的朝服,戴上了金灿灿的后冠,端坐在殿内了。 傅白彗偷眼打量了好几次。 皇后哼笑道:“有话就说。” 傅白彗犹豫了片刻,才问:“娘娘,重吗?” “重如何?不重又如何?” 傅白彗叹气:“臣只是想起了一句俚语,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皇后娘娘,果真不是一般人,忍常人所不能忍的,担常人所不能担的。” 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 这马屁拍的,真够傻气。 想她横霸后宫多少年,又掌控朝政多少年,还真真是头一回被人夸的哭笑不得。 皇后左右将她打量,她想看看眼前这丫头,到底还能有多神奇。 傅白彗下意识低头瞧了瞧自己,不自信地道:“臣穿这一身,不成吗?” 她的官服,浅紫色带镶边,大袖,不是女子常穿的襦裙,与男子的袍子基本相同,只是官帽也与男子不同,并非乌纱reads();。她头发半披,头顶花冠,额前华胜,后面还簪着那根白玉簪。 还当真是有些雌雄莫辨。 就是面上的表情,怪怪的。 瞧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是能想起自己初和皇上在一起的年华。 那会儿的自己,恐怕也和她一样傻里傻气。 皇后忽然开怀,笑的前仰后合,笑完了才道:“今儿个除夕夜,本宫准你私会情郎如何?” 傅白彗并不扭捏,叩头谢了恩道:“那皇后娘娘准臣与情郎私会多久?” “一炷香的时间。” “两柱香成不成?” 敢和她讨价还价的,这满皇宫里也就只能找出眼前这一个了。 皇后调笑,“你哭一个,兴许本宫会心软!” “除夕之夜,臣不想扫了皇后娘娘的兴致,那就一炷香好了,总比没有的好不是!” 傅白彗还想着,若是能多出一炷香的时间,没准儿能遇见季路言,和他说上几句。 说起来,她和季路言也没有相隔多远,可实难见面。 说话的时候,倒是没能及时掩盖失落的神情。 皇后一想,再有二十日蔺觉便要出京,鬼使神差道了一句:“别说本宫小气,那便准你两柱香的时间。” 酉时整,皇后和皇上携手入宴,这时,百官皆以入殿,三呼万岁,又喊千岁,叩拜完后,陆续入席。 几位王爷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最靠近大殿的位置,傅白彗几乎是一抬眼,就能看见近在咫尺的蔺觉。 与此同时,蔺觉也向她看了过来。 这一来一去的,将好被皇上撞见。 皇上回头看了看傅白彗,偏头问皇后:“那边的就是阿觉没过门的媳妇?” 皇后浅笑:“正是呢!是个有才情的孩子,臣妾留在身边,都不想给阿觉了。” 皇上大笑,“那可不成啊,皇后是没看见,自打咱们进了殿,阿觉就忘了眨眼。朕起初,还当他是在看朕,可朕仔细一看,眼神不对呀,要是看朕,可不该是含情脉脉、欲语还休。” 帝后两人,说的并非是悄悄话,挨着宝座旁边的席面,皆能够听见。 蔺觉自然也听见了,赶忙从席中出来,拜道:“皇祖父还是莫取笑孙儿了,孙儿不过是一时…情难自禁,还请皇祖父莫怪。” 好一个一时情难自禁,也得亏大蔺开放,要放在前朝,这就是一对儿不知廉耻的狗男女。 这么想的是坐在寿王对面的翰王,他抬眼一看,只觉那知制诰不是寻常女子。 寻常的女子遇见心上人当众表白,不说掩面羞臊了,至少也该红一下脸。 可那位呢,没瞧见面红,倒是容光焕发,一副笑颜。 宝座上的皇上笑道:“朕有什么可怪的,朕与你们皇祖母不是那些不开明的长辈,朕巴不得儿孙个个都能得所爱reads();。朕给你提个醒儿,你皇祖母方才说了,舍不得把媳妇给你,哈哈,想要娶媳妇过门,讨好了你皇祖母才是要紧。” 蔺觉:“皇祖母自然是和皇祖父一样疼爱孙儿。” 皇后笑:“可不是疼你,本宫方才还许了知制诰两柱香的时间,私会情郎。” 蔺觉叩拜:“多谢皇祖母,多谢皇祖父。” 说好了私会的,倒成了正大光明的私会。 这殿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宴已过半,皇后和傅白彗道:“去吧。” 傅白彗前脚踏出大殿,蔺觉后脚跟上,身后是一片哄堂大笑。 笑吧,傅白彗不以为然。 她出了大殿,便往正阳殿外走,心里想着,也不知能不能撞见季路言。 她走的不慢,蔺觉紧跟了几步,趁着天黑,猛地往前一窜,这才拽住了她的臂膀。 “你要哪儿去?” “我想去寻季大路。” 蔺觉想不恼都不行,磕着牙道:“皇祖母准了你和我私会,可没准你去找旁个男人。” “我有事要和他说。”傅白彗没听出他话里的醋意,还挣了挣胳膊,那意思是,就两柱香的时间,快别耽搁了。 蔺觉反倒是越捏越紧:“什么事,与我说不行?” “也行,不过,还是要和他说一说。” 蔺觉咬了咬牙,“傅青星,你是不是非得气死了我才甘心?” 这话,傅白彗没明白什么意思。她歪了歪头,将他望定。 蔺觉又道:“怎么,不是吗?” 傅白彗正经脸:“气死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顿了一下,不等他言语,又说:“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傻子才会干。再有,傅青星这个名字,我不用了,也就是你叫了,若是走在大街上,旁的人这么叫,我连头都不会回一下。既已弃之,再无青星。” 这人就是这样,说她聪慧,她比猴都精,可一旦糊涂起来,脑子就跟那石山石门,全部都是石心。 蔺觉本就不快了,如今也没高兴到哪儿去,是以,仍旧不快道:“我爱叫你什么就叫你什么。” 傅白彗瞪了瞪眼睛,才鼓起一腔的气,又自行泄了,“算了,算了,我不和你吵,免得你又说我要气死你。我同你说正经的事情,我得去找季大路。你去晤阳修渠,晤阳那地儿,渠不好修,我以前听他讲过,我得仔细问问,为何不好修,到底能不能修,八成他能有主意。” 蔺觉一听这个,高兴了,“你去寻他问修渠的事情?” “要不然呢?” “他整日说他是我爹,难不成,我还能去寻我爹谈情说爱去!”傅白彗白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简直有病,比季大路还有病。 修渠的诏书一下,寿王府的门房便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倒是没有忘记写上“寿王世子亲启”reads();。 信里废话没有一句,也没自我介绍写信的究竟是谁,从头到尾说的都是修渠的事情。 可蔺觉就是知道,那信一定是季大路写的,无他,信的末尾还有几个他看不懂的字,他记得很清楚,上一回傅白彗拆开的季大路的信,满篇都是这样的怪字。 他知道季大路是个怪人,却也没想到,怪到了如此离谱的程度。 “他说他是你爹?” “错,他说他要给我做爹。”傅白彗纠正,虽然这两句话看似没什么不同,但意思不一样的好嘛!是和要,是两码子事情。 蔺觉有些不确定,皱了眉,问的小心翼翼,“他和你爹…有相同的地方吗?比如说喜好!” 傅白彗又白了他一眼,都懒得理他了,又挣了挣手臂。 蔺觉只好道:“我一直都觉得他是个怪人。” “怪怎么了?他不会害我。”这回轮到傅白彗不快了。 “你怎知?” “我就是知道。” 他要是坏,怎么可能教给她那么多的东西。 “好好好”,蔺觉不和她争,又说:“你难道不觉得他怪?” 这倒是,季大路确实怪,可傅白彗不会说就是了。 她反驳,压低了声音:“难道你不怪?我总觉得你不止知道赵王什么时候死,你还知道很多很多事情。你藏在心里不和我说,就休想来套我的话。” 傅白彗的本意并非试探,不过是话赶话赶到了这儿,不问出来,她不甘心。 蔺觉的反应倒不算过激,只是眼神有些奇怪,欲说还休的。 她一恼,猛一抽手,未果,还是恼怒道:“不说便罢,别跟我这儿摆深沉的表情,真是,谁还没有点儿秘密。” 可是气,嘴都被咬过不止一回了,说话还是吞吞吐吐,没有诚意。 秘密?他最大的秘密,就是活了两辈子的事情。 这个,委实还不是说的时候。 蔺觉缓缓松开了她。 傅白彗真真是瞪着眼睛看他怎么松开手的,冷笑:“好,当真是好的很呢。” 扭头是要走的,那厢的蔺觉又一扯她的衣袖,“先前,我瞧你老是盯着皇祖母面前的芙蓉糕看,我便拿帕子给你包了两块儿,你吃了再回大殿。” 帕子一打开,里头放着的是已经不怎么成型的芙蓉糕。 傅白彗一愣,还是那个气啊,不过,这一回,她气的是自己,太没气性。 方才还有一腔的怨气,麻蛋,两块儿芙蓉糕一出,竟一点儿都气不起来了。 蔺觉也是,吵架怎么能吵的没有一点儿节操呢! 拿什么芙蓉糕! 她气的跺了跺脚。 嗯,芙蓉糕挺甜的。 第51章 白彗51 - 傅郎 - 后紫 傅白彗吃完了帕子里的芙蓉糕,抖掉了些许碎末,把帕子一揉,塞回了蔺觉的手里,嘴上还嫌弃:“你这帕子干不干净?” 蔺觉气道:“不干净,方才擦过口水。” 傅白彗伸了伸舌头,做恶心状。 蔺觉的眼皮儿一跳,说话不怎么客气,“你吃我的口水吃的还少吗?那会儿倒没见你嫌恶心!” 这话算是彻底惹毛了傅白彗,她一跳多远,心里想说的话出口前,还得离他远一些才成。 她无比愤恨地道:“那会儿就嫌你恶心,每回……都恶心的三天吃不下饭。” 蔺觉乐了,她要是说三顿吃不下饭,他还半信半疑,可三天……就她啊,打死他都不信。 可能是面上并不相信的表情太显眼了,傅白彗一跺脚,转身就走。 蔺觉小跑了两步,追上,好声好气:“好了,不闹了,再闹下去,我一追,就该……” 傅白彗下意识看了看他的右腿,动作幅度不大地踢了一脚,低言:“臭瘸子。” “两柱香的时间到了吗?”蔺觉柔了声道。 “那我可不知道,我手上没拿香。” 蔺觉笑,“我眼睛又不瞎reads();。”顿了一下,他凑了上来,“让我香你一下,你就赶紧回去吧。” “不成。”不等他来抓,她又跳开了,一面疾走,一面回头,“臭瘸子,我现在就回去了。” 季路言是没有见到,肚子里也就多了两块芙蓉糕,居然安下心了。 傅白彗先行回了大殿,低头快行,一直到宝座前,先谢恩,一抬头便瞥见皇后娘娘跟前多出的双耳香炉,炉中还余了半柱香,寥寥的白烟,不疾不徐地往上冒。 皇上瞧见她便道:“朕与皇后打了赌,赌你和阿觉两柱香的时间能不能回来。你这孩子,好不容易和情郎私会,怎不多呆一会儿?还是说朕的阿觉不够好,不能将你迷的颠三倒四的?害的朕输了五百钱。” 皇上的心情兴许是太好,成了老顽童,还佯怒。 傅白彗像是才瞧见香炉里的半柱香,惋惜道:“哎呀,原来才一柱半香的时间,臣还以为都两柱半了,要早知如此,就能和寿王世子多说几句话了。” 瞧瞧,这哄死人的小嘴。 皇后娘娘笑道:“皇上可得记着还欠臣妾五百钱呢!等皇上把五百钱给了臣妾,臣妾好赏给知制诰做压岁钱。” “敢情,皇后做的是无本的买卖,既觉得这孩子得用,五百钱的压岁钱哪够啊!来啊,赏知制诰黄金五百,点翠头面一套。赏寿王世子翡翠玉镯一对儿。” 这时,蔺觉方进大殿,这一进,便有封赏,赶紧撩了衣摆,跪在宝座跟前。 “谢皇祖父、皇祖母。” 皇上还在佯怒,“哼,阿觉,这可不成啊,还没把小媳妇迷的颠三倒四,朕赐你一对儿翡翠镯子,赶紧送给小媳妇,权当聘礼了。” 皇后故意与他斗嘴,“皇上方才还道臣妾抠,皇上可不是更抠,一对儿翡翠镯子就想聘走臣妾身边的人,臣妾可不依。” 皇上哈哈大笑,拍了皇后的手宽慰,“皇后不依,朕也不依。阿觉快去把你府中值钱的物件清算清算,倾整个王府之力,去你皇祖母那儿下聘。” 寿王妃听到这儿,眼皮子直跳。 也不怪她不高兴了,瞧瞧,这父母还尚在呢,说的好像王府已经是他们的了。 就算是亲儿子,也没有如此越过父母的。 她能怪什么呢?怪只怪……夫婿不中用。 瞥了一眼旁边的寿王,今儿倒是不怕他母后要毒死他了,满脸堆着笑。除了笑,却是一句话都不敢插。 寿王妃气恼,可心里的气,这会儿,却是一点都不敢对着谁发。 除夕宴,一个时辰之后结束。 宴上,没发生什么特别点的事情,嗯,除了她私会情郎。 宴毕,帝后携手离去,本来傅白彗是得跟上的,这时候,皇后娘娘却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消遣,你且去吧!” 每年的除夕夜,皇上都会命人在宫墙外头燃放烟花,只需站在百业楼上,便可看见无数瑰丽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 傅白彗立在殿外寻了半天,是想要寻一寻蔺觉的身影,可是放眼望去,除了宫灯照着的地方还能视物,其余的地方全部都是黑乎乎。 傅白彗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便放弃了reads();。 转身,正要朝万福宫的方向走,忽地听见打宫墙的方向传过来砰一声,紧接着便 瞧见四散的烟火照亮了半边天际,又和快恢复了一瞬间的漆黑景象。 也正是这短暂的一瞬间,傅白彗一眼就看见那边老桂树下的他。 他正抬头看着天边,傅白彗站的地方,看不到他眼睛里的光,可是即使看不见,她也知道,那是比烟花还要绚烂的流光。 蔺觉目送父王、母妃,还有蔺和出了正阳宫,想要转回头看看她还在不在,将将走到老桂树下,便被烟花吸引去了目光,他只看了一会儿,就像是觉得后背灼热,在这时候回了头。 又是“砰”的一声,再起的这朵烟花,照亮了他的眼睛。 一晃神的功夫,他在桂花树下看着她笑。 这时候,身后执灯的小太监问:“大人,回吗?” 傅白彗直着眼睛道:“回。” 却是半晌未动,等到终于迈出了脚,夜虽长,前头的路虽也是黑茫茫,可她何时怕过! 瞧着她的背影在暗夜的走廊里,越来越模糊了。 蔺觉心想,等盛夏回转,便坦白同她讲。 还记得,上一辈子,他到死这晤阳渠都没有修完,而他第一次离京去晤阳,走时将将立春,回时已然盛夏。 这一走,就是半年。 还真有些放心不下。 蔺觉也转身,缓缓向宫门而去。 只不过他出了正阳宫后,特地绕到了御林军驻扎的阙楼。 还未及楼下,便听见阙楼上有人唤:“什么人?” 蔺觉道:“寿王世子,正要出宫。” 楼上的人他看不太真切,影影绰绰间,只能瞧见那人的身影格外的高大。 又听那人道:“寿王世子,这里是阙楼,往右行百步,出了同化门,便可看见出宫的路。寿王世子,还请慢行。” “多谢这位大人,敢问大人……” “敝姓季,寿王世子可安心离宫。” “如此,多谢。” 一直等到蔺觉没了踪影,季路言才从暗影里闪了出来,他等了快一个时辰,心里还想着,若今日等不来这小子,哼,且有的他受! ―― 除夕宴那日,赵家得了皇后娘娘的懿旨,不曾进宫。 而除夕的前一日,皇后娘娘让她拟好了袭爵的诏书,请皇上盖好了大印,李京出宫宣旨。 年初二这日,理完了丧事的井杨夫人和新晋赵王觐见。 听说,每年,井杨夫人体谅皇后娘娘归不得娘家,都会在初二这日,进宫陪伴。 井杨夫人偕同新晋赵王一同到了万福殿门口,恰巧,傅白彗也是受宣前来。 傅白彗作揖道:“臣给井杨夫人、赵王问安reads();。” 井杨夫人未语,赵武楠温言道:“知制诰无需多礼。” 傅白彗依旧颔首,待她二人先行进殿,这才跨步跟了上去。 其实这样的会面,傅白彗并不该在场。 井杨夫人一瞧见皇后娘娘,便落了泪的时候,傅白彗便这样想。 皇后娘娘倒是没哭,但眼眶是红的。 新晋赵王柔声劝解井杨夫人:“祖母,快莫哭了,咱们在家说好了的。” 井杨夫人拍了拍他的手,“皇后娘娘不是外人,祖母见了她,总是要哭一哭的。” 说完了要行礼,“还请皇后娘娘莫见怪!” 皇后娘娘托了她一把,扶着她的臂膀,两人一起坐在了宝座上。 皇后娘娘这时才道:“姐姐说的什么见外话。” 眼见已经叙起了家常,傅白彗便垂首立在藕荷的左边。 今儿不用批奏折,也不用拟诏书,她并不知皇后娘娘唤她前来,为何事情。 就像搞不懂皇后娘娘唤她听壁角一样,她只需垂着眼睛,不看不说,外加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冒便行。 其实皇后娘娘和井杨夫人,一个身居后宫,一个身居后院,层次不一样,可聊的话题也未见有多少。 皇后娘娘当着井杨夫人的面夸赞了新晋赵王一番,这用意,其实和那天她和蔺觉相互保证差不离。 新晋赵王是个不怎么经夸的,当下便跪了地,信誓旦旦地保证:“臣一定会竭尽全力,为皇上和皇后娘娘效力。” 傅白彗听见了这话,微微抬头,瞥眼看跪在地上的赵武楠。 大约是才将没了父亲,赵武楠好像比之上回见面,又清瘦了些许。 对他,不会同情,只是至今为止,也并没有什么恶意。 毕竟还没有交恶的契机。 快值午时,皇后娘娘留了饭,不知是没有想起她来,还是怎么地,傅白彗还是只能跟着藕荷,忙前忙后。 伺候着皇后娘娘净完了手,皇后娘娘看她一眼,同赵王道:“楠儿也在百鸣书院读过书,与本宫的知制诰乃是旧识,楠儿那时可想过她会是个女儿家?” 赵武楠摇了摇头,“不瞒皇后娘娘,那会儿的阿白人小却精,虽说看起来清秀,却并不曾做过让人怀疑的事情。” “哦!”皇后娘娘来来兴致,挑眉询问傅白彗,“那阿觉是怎么瞧出来你是女儿家的?” 这问题,傅白彗早就想过,虽说乍一听心里还是一惊,但面上倒是不显。 她给皇后娘娘布了一筷子清炒笋片,放下了筷子,退后两步,才道:“说起这事儿,臣便气闷的不行。臣也不知啊,臣问过寿王世子几次,他都是一脸的神秘,说什么不可说。等下回寿王世子进宫,还请皇后娘娘帮臣问一问。” 皇后娘娘笑了笑,“你倒是省事,自个儿问不出来的,就让本宫帮你,你给本宫什么好处?” “皇后娘娘对臣的好,臣自然谨记在心底,往后全心全意地为皇后娘娘效力,死而后已reads();。” “说的倒好听!不过,看在你说的好听的份上,说吧,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等下回阿觉进宫,本宫一并帮你问了。” 从不扭捏的傅白彗,破天荒扭捏了一下。 皇后只觉好笑,停了筷子,看她不语。 傅白彗眨了眨眼睛,道:“臣想和皇后娘娘悄悄说,行不行?” 本就是饭时的“调笑”,大家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饭后,井杨夫人和赵王又喝了一盏茶,这才告退。 皇后娘娘道:“知制诰,你替本宫送一送井杨夫人和赵王。” 傅白彗领命,将二人送至鸣台。 井杨夫人一步一步下了台阶,赵王却顿下了步子。 傅白彗道:“赵王有话要同臣讲?” “无。” “那便恕臣不能远送。” 她的话音才落,头还没有抬起来,只觉发间插|进了冰凉的硬|物。 抬头的同时,她抬了手,手中的触感告诉她,是一支步摇。 她正欲取下,只听赵王温和的声音传到了耳边,“年礼而已,无需惊慌。本王想着,就本王与阿白的交情,送银票并不好,便挑了支步摇。或许阿白自个儿都不知道,阿白走路时总是一跳一跳的,本王瞧见这步摇的那一瞬间,便仿佛已经看见步摇上的垂珠在摇。” 赵王边说边笑,他笑的很浅,甚至有些像自嘲。 笑罢,叹气,又道:“阿白留步。” 傅白彗这才拔下了头上的步摇,仔细一看,金镶翠玉。 这个年,首饰倒是得了不少。 估摸着大家觉得她先前女扮男装,没有首饰可戴,这才跟商量好了似的。 就连那个久见不着的季路言,也买通了个小太监,一气儿给她送了一袋子的东珠,留了字条,说是让她镶首饰戴,字条上除了这句以外,就只剩一个字了“安”。 叫她安心,可不知怎地,她这心就是没法安定。 大蔺的朝规,过了年初五,就该上朝了。 其实上不上朝,傅白彗都是忙差不多的事情。 初五的晚上,傅白彗将从万福殿中出来,李京便从内而出,追了出来。 “知制诰,留步。” 傅白彗顿步,扭头。 只见李京甩了下拂尘,笑道:“傅小大人,皇后娘娘有令,从明日起,由你随她一起上朝。” 傅白彗怔了片刻,朝着万福殿的方向跪了道:“臣,遵命。” 第二日,寅时二刻,傅白彗被冷云推醒。 冷云的手里拿着她的官服,她癔症了一下,从床上跃起。 “快快,要迟了reads();。” 穿衣穿鞋,洗漱,并没有用到一刻钟的时间。 冷云给她倒了盏热茶,另一只手里,还有两块糕点。 热茶,傅白彗只饮了一口,心里想着,万一上朝的时候,想尿,可就不好玩了。 她把茶盏递回给了冷云,又接了糕点,跑出门。 自然是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心里还想着,吃了不饿,也省得上朝的时候,肚子咕咕乱叫了。 寅时三刻多一点,傅白彗踏入了万福殿。 这时候,皇后娘娘已经穿戴整齐,正要出门了,瞅了她一眼,笑道:“擦干净了嘴巴。” 傅白彗赶紧抬手在面上抹了两下,低头垂眼地跟上。 和她想的一样,这个随皇后娘娘上朝,仅仅是上朝。 听说,今儿皇上有些头疼,便不能上朝了。 珠帘前头的宝座空着,珠帘后的宝座上,皇后娘娘使李京喊:“有本奏来!” 傅白彗自然也在这珠帘后,从晶莹剔透的珠帘缝隙打量着百官。 右边的文臣以右相朱阁青为首,左边的武将之列,最前头的是白发满头的大将军白越哲,乌将军紧随其后。 傅白彗认识的朝臣有限,仔细看了半天,也不过三五个脸熟的。 奏来奏去,还是修渠之事最大。 右相朱阁青道:“修渠的十万两银子已经备足,晤阳刺史也已提前征民五千,在晤阳外五十里的晤阳河边扎营等候,只等寿王世子启程到达的那一天。” 说好了正月二十动身,恐怕要提前。 傅白彗打心底叹气,季路言说了让她“安”,哎哟,修渠这么大的事儿,她不仅掺合不上,还得每日起早到这朝上当人肉摆设,唉!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果不其然,午时,皇后娘娘便让她拟了诏书,将蔺觉出京的日子提前了四日,也就是说过完了元宵节,他就得动身到晤阳。 拟完了诏书,还是先给皇后娘娘过目。 她的字练的时候,刻意下了苦功,一手苍劲的字迹,若不是亲眼看着,旁的人决计想不到此字出自小姑娘之手。 且,诏书上也没有什么生僻字,皇后娘娘只瞥了一眼,便点了头。 李京亲自将诏书往正阳宫送。 这时候,傅白彗净完了手,有意无意地总偷眼去看皇后娘娘。 皇后的眼神落到她的脸上,她立刻缩了一下脖子。 皇后哼笑:“怎么,又有悄悄话想和本宫讲?” 傅白彗咬了咬唇,方道:“臣想求见寿王世子。” “情郎还没走呢!这就舍不得了,是不是还得在本宫这儿场上一曲《泪相送》!” 看来皇后娘娘也是个戏迷,她不过才说一句,《泪相送》都出来了。 傅白彗莞尔道:“皇后娘娘忘记了,臣的家便在晤阳,臣家中还有一母,臣想托寿王世子代臣前去瞧一瞧,还想请寿王世子顺便去傅家一趟,敲打敲打臣那二叔,让他别总惦记臣家里的茶山了reads();。还有臣那些同窗,不乏有德能者,臣想和寿王世子说说,当用便用,皇后娘娘惜才,不拘一格。” “你要交代的事儿当真是不少,也罢,阿觉走之前,本宫本来就是要再宣他进宫一次的。” 这一点,傅白彗早就想到了。 可她依然求了这一场。 她求的还不止这些,她跪直了道:“臣还有其他的事情要求皇后娘娘,臣这一走就是半年多,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回转,臣还记得臣的母亲最爱吃一口杏仁酥,最爱穿黛蓝色的衣裳,最爱白色的珠钗,臣想亲自出宫一趟,亲手给臣的母亲挑些她爱的。” “倒是个有良心的,准了。” 初八这日,傅白彗随着皇后娘娘上完了朝,便换下了朝服,出宫了。 她有一日的时间,先是去了京城最繁华的东街市场。 新式的布料挑了十匹,翡翠和白玉的头面,各要了一套。 再有就是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不怎么值钱,也不占地方,这些是让小德分给傅岭那些乡邻的。 接着又去了趟书斋,笔墨纸砚,要了整整一箱,这些是让小德送到百鸣书院给张运和的。 她想了又想,就蔺觉那个小心眼子,她买了这么多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给他的,八成又得闹一场。 可,给他买什么呢? 贵的? 她抖了抖自己的荷袋,此番出宫,她一狠心把除夕夜皇上赐她的金锭子,拿了两个,兑换成了银票。 这东买西买的,银票已经没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碎银子。 她四下张望。 买把纸扇送他? 啊,会不会也太便宜了! 买个香囊给他? 万一他以为是她做的就坏了,女红,她就没学过,连个穗子都不会打。 买块玉? 一时半会,不一定就能买到成色好的。 傅白彗的心都快想碎了,街上的铺子看了一圈,最后一间是家兵器行。 进去的时候,傅白彗乐呵呵地想,宝剑配英雄。 且不说,蔺觉是不是英雄了,最好叫他误会她把他当作英雄。 进去了之后,她又想,蔺觉会使剑吗? 万一要不会,他在误会她是在嘲讽他。 哎呀,家里的那位不光是个小心眼子,还是个多心眼子,挑个礼物,好累啊! 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的关口,兵器行的伙计招呼道:“这位公子,想买长剑还是短刃?” “短……刃吧!” 傅白彗下意识答道。 第52章 白彗52 - 傅郎 - 后紫 傅白彗给挑的是一把手掌长短的短|刃。 其实,她并不懂刀,就是觉得她挑的这把挺特别的,刀|柄的造型是一只狐狸,狐狸的眼睛是两粒红色的宝石,闪着奇异的光华。 这把短|刃花完了她荷袋里所有的碎银,如今她这身上是半个铜钱都没有,她聘了辆车,和车夫谈妥了价格,摇摇晃晃往寿王府而去。 行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到了寿王府正门口,看门的小四认得她,撒丫子去给蔺觉报信。 傅白彗在后头喊:“问你们世子要一两银子,就说是我借他的reads();。” 小四脚下一滑,差点儿惊趴到地上。 倒是把原话学了,蔺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眼去看小四,小四点了点头,“大人就是这么说的。” 蔺觉……这么丢脸的事儿,也确实是她能干出来的。 他吩咐顺意,“拿十两银子出去,别拿整的。” 顺意把银子双手奉给了傅白彗,傅白彗一掂量,心情很好。 可不是很好,要一两,给十两,嗯,也不算太小家子气。 她捡了最小的一块儿碎银给车夫,其余的银子,又让她放在了自己的荷袋里。 荷袋里有银,心里才不慌。 她又嘱托顺意,“这是我让你们世子,帮我带回晤阳的东西。” 这才将那狐狸短|刃揣到了怀里,进了大门,往蔺觉的院子去。 一路上,没有碰见什么面目可憎的人。 顺顺畅畅地和蔺觉见了面。 蔺觉一见她便嘲,“皇祖父赐你的五百金,今儿花了多少?” 傅白彗警惕,“干你什么事情?” 这话蔺觉不太爱听,他又道:“那借我的十两银子,什么时候还?” “我何时找你借十两银子了?分明只找你借了一两,看你小气的,罢罢罢,现在就还你。” 蔺觉气的乐出了声音,好容易才敛住了笑,道:“你这做的还当真是没有本钱的买卖,还完了我的银子,还挣我好几两,没脸没皮。” 傅白彗已经解开了荷袋,又重新系上,“不要拉倒。” 她还不还了呢! 这时候,冷香呈上了两杯香茗。 “还是姐姐好,知道我逛了半上午逛渴了。”傅白彗端了杯子便喝,结果烫到了舌头。 冷香低头偷笑,蔺觉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这才又上前,一手捏了傅白彗的下颌,“张了嘴给我瞧瞧,看看你那个能说会道的舌头烫坏了没有!” 上一回就是在这屋,他说“把舌尖伸给我”,哼,她才不呢! 不肯张嘴也没有关系,蔺觉低了头,啄了她一口,还啄了个带响的。 这青天白日的,饶是傅白彗已经练就了和那些臭不要脸的男人差不多厚度的脸皮,也微微红了下脸,推了他一把,叫他离自己远一些。 还道:“说话便说话,动什么嘴!你才没脸没皮。” 一把是没能把他推开,只听他又道:“不动嘴,怎么说话!” 看来动嘴是没用了,傅白彗从怀里掏出了短|刃,还拔了刀|鞘,比划了又比划,威胁道:“再过来,割了你的舌头。” 蔺觉眯着眼睛一瞧,这短|刃倒是挺锋利的。 拿一根手指弹了弹刃|口,道:“拿好了,可别割伤了你自己reads();。” 傅白彗见吓不了他,套上了刀|鞘,把短|刃往他怀里一扔,“送你的,宝|剑配英雄,短|刃配……” 一时半会想不好词,她敷衍道:“嗯,就是买来专门配你的,你看那刀|柄,一张狐狸脸,刚好配你这只狐狸。” 这话,蔺觉也想说的。 他拿着那短|刃仔细打量,觉得那狐狸脸的刀|柄,和她耍起心眼的模样,没什么两样。 尤其她还长了一双狐狸眼睛。 这礼物挺好,蔺觉爱不释手地把玩在手里,心里想着,她也不是个没良心的。 就是不知上一世是怎么了,就是那捂不热的石头。 傅白彗今儿一出宫,这边的蔺觉便得了报信。 眼见她又饮了口香茗,他道:“逛了半上午,渴了,那饿不饿?” “废话。”傅白彗白了他一眼,“剩的银子给你买了短|刃,我连个买馒头的铜钱都没了,能不饿嘛!” “上饭。”蔺觉立在门口,冲院子里的冷香道。 冷香领命而去。 他们世子爷,也还没用午饭呢! 还特意让厨子做了八宝鸭,想来也是专门为了她。 想到这里,冷香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们谪仙一样的世子爷,怎么会对着那个不男不女的上了心? 女人看女人,多半会带着挑剔。 冷香和冷莲聚在一起,不止悄悄说过一次,他们未来的世子妃,光看面相,便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但凡是丫头,甭管有没有想爬主子床的念头,都不会想要有一个难缠的女主子。 冷香和冷莲已经合计过了,不管怎么样,这一回,她们两个得有一个跟着世子去晤阳。 男人大都一个样,心里想的那个离的远了,长此以往总会管不住自己的身子。 人都想往高处爬,像她们这种低贱的人,往高处爬只是想能够活的下去。 冷香很快就回来了,八个菜,一个汤,米饭是一木桶,摆满了整个宴桌。 八个菜里有七个都是大菜,尤其是最中间的那道糯米八宝鸭,傅白彗吃了一口,好吃的只想掉眼泪。 想要那只鸭腿来着,伸了几回筷子,最终夹到了别处。 哎哟,还是得注意点吃相的。 蔺觉抬了眼,示意伺候着的冷香和冷莲出去,等到屋里只剩了两个人,他抬手将鸭腿夹到了傅白彗的碗里。 “吃吧,我不看你就是了。” 傅白彗道:“你看也没事,我吃的很斯文的。”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如今我正在长个子,等我不长个子的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贪吃了。” “是是是,等你不长的时候,就不贪吃了。”蔺觉浅笑。 倒是没说,进宫几月,可没见她再长高,只是胸前鼓起了不少reads();。 嗯,也可能是以前被白绫勒着,如今才显出了真正的模样。 其实说起来,就是不长个了,她也并不矮,和其他女子比起来,她已经算高的了,比他只低了一头,穿着女装的时候,格外显得胳膊长腿长。 自打她进了宫,这还是两人头一回一道吃饭。 吃饭的时候,蔺觉不爱说话。吃完了,便叮嘱她,“吃饱就行了,什么坏毛病,非得吃撑了才罢休。” 傅白彗已经吃了两碗米饭,还能再吃半碗饭,她自个儿拿了铲子去盛,不以为意道:“把你关个十几日,日日就给你一碗水,一共只给你一个馒头,保准你往后也和我一样。” 被掳上山的日子早就过去了,甚至,如今她自己都忘了她用一个馒头到底撑了十几日,可挨饿的滋味是根深蒂固,深深烙印在了骨子里。 蔺觉愣了一下,以前觉得她贪吃,只当她就是那样的脾性,却不曾想,也是有原因的。 他给她盛了半碗汤,“慢着点儿吃,往后就是再苦,总不会有你挨饿的日子。” 往后,总是听他说起往后。 他笃定了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如今才只是开始。 还笃定了什么? 太孙? 傅白彗小心翼翼地抬了眼,将他打量。 她放下了碗筷,一抬手道:“收了吧!” “吃好了?”蔺觉问。 她点了点头,“收了,我与你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聊什么?”等到冷香和冷莲扯下了所有的碗筷,蔺觉才问她。 傅白彗道:“聊些*,或者聊些隐疾都成。关了门聊成,或者咱俩坐到桔梗丛的中央,屏退左右,对着天地,问心无愧地聊。” 蔺觉已经知道她想聊什么了,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时,意味深长。 傅白彗觉得自己要想知道点儿什么,必得抛砖引玉。 她道:“我有多久没叫过你世子了?” 她看着蔺觉摇了摇头,又道:“知道我为何不肯叫你世子了吗?” 蔺觉还是摇头。 她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夜晚入睡很少做梦,有一夜,我便梦见了你。一见你,我便难过,我还唤你……” ――太孙! 这两个字,傅白彗用的是口型。 看着她朱唇轻启,蔺觉只觉自己的眼睛烫了一下,然后无奈地笑。 傅白彗瞧不懂,他这笑是何意,只道:“你为何不惊讶?看来确实是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蔺觉不语,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傅白彗白他一下,又说:“我原先一直弄不懂我到底是什么地方露出马脚,被你识破了身份。可我最近总有一个念头,我觉得你去傅岭邀我同行之时,便已经知道我是女子,甚至有可能没找我之前,就知道reads();。可我又想不明白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肯定不会是乌将军,我幼|时信了你的鬼话,如今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蔺觉见她大有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便不罢休的架势,还是无奈地笑。 傅白彗已经没了耐性,皱了眉道:“今日你就给我个痛快话,说还是不说?” “说。”蔺觉凝视着她道。 又伸了手去牵她的柔荑。 傅白彗想甩开的时候,他不满道:“别总是甩开我。” “想让我对你好,那就别把我当个傻子来欺瞒。” 蔺觉将她的手揉来揉去,“我何时欺瞒过你?你问的这些,就算你不问,我也打算今夏从晤阳回转的时候,告知你。如今你问了……” “我问了如何?” 瞧她嘴巴鼓的像气□□,蔺觉莞尔,眯了眼睛:“还是得等到今夏从晤阳回转再告诉你,等你过了十五岁的生辰,再长大一些,我就告诉你。” 这话,听起来真不悦耳。 小的时候,她想要个金钗,她爹说――等你过了十五岁的生辰,再长大一些,爹就买给你。 如今听来,他的话倒是与她爹敷衍她时,没什么两样。 她爹呢,可有等到她十五岁,好戴金钗的年纪! 于是,她不快地道:“谁晓得你今夏能不能回来?” 傅白彗气急的时候,可是什么浑话都敢往外冒。 她还真不是不想着他好,可晤阳那地儿,那是赵王的封地,刺史与赵家又有姻亲。抛去那些主因,只说人事,反正,晤阳渠不是那么好修的就对了。 蔺觉笃定道:“你且放心,我今夏总要回转一趟。” 这个,傅白彗听明白了。 是回转一趟,而不是回来,可见修渠要修多久,他的心底已经有了预估。 不,也可能不是预估,而是清清楚楚地知道。 难不成,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傅白彗越想越觉得头疼,就像和他说话一样,越说越觉得生气。 反正也聊不下去了,她索性站了起来,“算了算了,我回宫去了。” 来的容易,走也容易。 只不过,该走的时候,还未到而已。 蔺觉哪肯放手,两个人在屋里较了半天的劲,使劲挣也挣不开的傅白彗一发狠,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傅白彗越咬越来气,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手臂上。 这就露去了白生生的一截后脖颈。 蔺觉也不客气,趴下就咬了她的后脖颈。 实不相瞒,他想咬她好久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傅白彗觉得脖子一疼,就赶忙松了牙。 可,趴在她脖子上的蔺觉,还没松口呢reads();! 她叫唤了一句:“我已经松开你了。” 蔺觉不理。 “疼!”她又哎哟哎哟,叫唤了几声。 蔺觉哪能下了死力咬她,可到了嘴的肉,就这么松开了,也不甘心。 他松了牙,自个儿抬头看了看他咬出的一圈牙印,不等她直起身子,又俯下身去。 这一回,他伸了舌尖,在他咬出的印记上,舔来舔去。 傅白彗一惊,只觉麻从脚底起,很快就酥了全身。 迷迷糊糊间,蔺觉已经捧了她的脸,从后脖颈舔到了前脖颈。 “你,松开我。”傅白彗咬紧了牙关,忍住战栗,言语。 下一刻,她便无话可说了。 他的舌尖,划过了她的耳垂,直接滑到了她的嘴里。 他没再咬了,却舔的她不能呼吸。 耳边尽是他的喘气声音,呼哧呼哧的。 好不容易离了她的唇,又贴了她的耳朵道:“说好的十六给我暖床,我可等着你。” 傅白彗还有些晕,心里乱糟糟地想着,十六?她连十五的生辰还没过呢! 蔺觉说完了那句,又一低头,吻上了她的脖颈。 她怕痒的不行,躲来躲去,实在是躲不了了,干脆,对着他作乱的嘴,咬了上去。 这一咬,咬的时间略长,中间好几回,她实在是喘不过气,蔺觉便放了她,却不等她气顺,继续。 天快黑的时候,蔺觉送她到宫门口,一上了马车又咬,临下马车的时候,一只作乱的手,还捏了一把她胸前的鼓起。 傅白彗的反应很大,“啪”一下,就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蔺觉也不恼,又贴了她的耳边细语,“勒白绫的时候,我还操心,会不会勒的不长了,如今看来,我倒是白操心了一回。” 傅白彗作势又举了手,蔺觉也不躲,只亮着眼睛笑,且再一次压低了声音,“早晚都是我的。” 傅白彗被他搅的心乱,回了自个儿小院子,便让冷云拎了热水,给她泡澡。 虽说已经立春,可天气仍旧没有变暖。 屋子里还烧着炭炉,冷云加了几块银炭,将炉火烧旺,这才伺候了她宽衣。 衣服脱了一半,傅白彗才猛然想起来,她一手捂了后脖颈,带了些少有的少女羞涩神态,“冷云,我自个儿洗,你出去吧!” 冷云点头出去,从外间关上门的时候,抿了嘴无声地笑。 她早就看见了,世子妃的后脖颈上星星点点的红印。 世子是个动作快的。 傅白彗一直把自己泡的通红,才从浴桶里出来,她还有些晕,希望能把自己泡清醒。 哪知,越泡越困了reads();。 她擦干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中衣,便爬进了被子里。 临睡前,还在想,不管蔺觉今夏回不回来,她往后是不能单独和他呆一起了。 他这人有毒,说咬就咬,根本不讲道理。 且,胆子越来越大,如今已经亲了脖颈,总有一日,要解了她的衣扣,亲到衣服里面去。 傅白彗就不敢去想,解了衣服以后的事情。 她其实还是不太懂,没亲身经历的事情,听的再多也是枉然。 她只是想,她可不愿发出如哭如泣一般,没羞没臊的声音。 说起来,男人没有一个正经东西。 大约是白日里逛的(咬的)太累,她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睡的并不踏实,梦里的蔺觉像白日一样,咬的她喘不过气。 咬着咬着,她听见自己如蔺觉一般呼哧呼哧的喘气,气还没有喘匀,蔺觉的人便不见了。 这时,她影影约约能看见一个身影,那人如她一般的装束,穿着知制诰的朝服,头戴花冠。 而后,她听见从自个儿心底发出的声音――“上一世,我没能陪他走上一程。这一世,你陪他走到底可好?” 寅时一刻,傅白彗从梦中惊醒。 ―― 正月十六的清晨,太阳还没能全数升起。 寿王世子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由南城门而出,往晤阳而去。 听说,世子穿着窄袖的劲装,干净利落又英俊潇洒。 听说,许多人都是头一回见世子骑马,他的右脚虽然有一点点的跛,但上马的英姿一点儿都不输那些在马背上长大的贵族子弟。 还听说,世子迷倒了万千的贵女。 都是听来的,因为傅白彗并没能去送行。 正月十六这日,傅白彗替皇后娘娘拟了一张京城中未嫁世家贵女的名单,听说是为了给赵王选妃准备的。 一共二十个人选,她写错了三个人名。 把右相朱阁青家的嫡女换了个姓,人家闺名明明唤作朱珠,她写成了李珠。 把大将军家的孙女白笙笙改了名字,成了白笋笋。 还有一个是御史大夫肖凌的妹妹肖茉莉,三个字,错了三个,驴头不对马嘴。 皇后娘娘拿了名单过目,当下就拧了眉,道一句:“情郎不过将将出城,你这儿就像是丢了三魂一魄,瞧瞧这点子出息!” 三个人名,她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又在万福殿外跪了半个时辰。 起来的时候,腿直打颤。 这个时候,傅白彗才算是真的相信了,赵武楠原先跟她说的,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伴君如伴虎,她伴的这个虽不是君,但…胜是。 至此,傅白彗算是当真长了心reads();。 一晃眼,半个月过去。 傅白彗这里,没有一点蔺觉的消息。 她也知道,此时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二月二,龙抬头。 赵王奉召入了万福殿,皇后娘娘将傅白彗重新拟过的名单,扔到了仍旧跪拜着的赵王脚下。 她道:“本宫应你祖母的要求,给你选了几个世家贵女,你且看看,可有你中意的!如今你已经是赵王,依本宫的意思,一个正妃二个侧妃,应早早定下。” 赵王瞧着那熟悉的字迹,心里略微不是滋味,又叩了头道:“皇后娘娘,臣还在孝期,如今议亲,唯恐被人指摘。” 皇后抬了抬眼皮,道:“本宫知道,你只管选人,余下的事情,无需你操心。” 赵王心知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拜了又拜道:“还请皇后娘娘做主。” 事已至此,选谁都是无所谓了。 傅白彗也不知皇后娘娘会给赵王选一个什么样的正妃。 她只知,皇后娘娘在一个午后召了右相朱阁青觐见,似无意一般说起朱珠的亲事来,右相赶紧跪了道:“还请皇后娘娘恕罪,臣家的女儿早已许配了人家,只等下月及笄后便下聘。” 皇后娘娘不信,冷笑了一声,还未言语。 右相将头磕的梆梆作响,又道:“臣昔年并不得志,却有一相交至深的好友。恰逢臣的妻子与他的妻子都有了身孕,臣与他便做了个约定,他若生女,便嫁到臣家为儿媳,臣若生女,便嫁到他家为儿媳,有青玉环佩为信物,臣不敢说谎,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傅白彗立在皇后娘娘的跟前儿,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良久,她才听到皇后娘娘的声音。 “右相莫多心,本宫不过是随口问问而已。” 右相一离了万福殿,皇后娘娘便气的摔了手边的白瓷荷花盏。 第二日,在万福殿中洒扫的小太监邱健,消失的没了踪影。 听说,邱健被他干爹李京亲手给料理了。 那一日,傅白彗拟好了世家贵女的名单,皇后娘娘看后却忘记了合上。 负责洒扫的邱健往宫外通了信。 傅白彗听后,当真是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她想,幸好蔺觉已经离了京。 若不然,皇后娘娘铁定也会怀疑她往宫外通了信。 说不定已经怀了疑,不过,邱健顶在了她的前头。 一个月后,听闻朱家的女儿要远嫁卫庆。 那里正是朱阁青的老家。 这时候,傅白彗连感叹都不敢,生怕隔墙有耳被听了去。 只敢在心里想,皇后娘娘在下一盘大棋,赵王娶不了右相的女儿,没准儿能娶到大将军的孙女。 第53章 白彗53 - 傅郎 - 后紫 赵王妃是谁这个问题,傅白彗其实就是瞎操心。 要不然呢,莫说是她了,就是蔺觉,如今也没有那个能耐干预。 宫里的日子照旧,她如今也想明白了,就是她身处的地儿,日子照旧,比过出花来舒坦。 花无百日红,照旧,比作妖作出幺蛾子可强上不止万倍了。 傅白彗格外惊着心,说出口的话,写出手的字,都是反复在心底过了无数遍,就怕再生错。 很快就是四月了。 据说京城的四月是一个很奇怪的天气,短短的一个月里,几乎可以经历四季。 可能月初还是冬日,冷的出奇。隔了一天,就艳阳高照,陡然入夏。 冬衣还来不及收起,春装和夏装便送来了。 四月初七的晚上,傅白彗立在床前,看着床上摊放的春装和夏装,叹气,她在犹豫明儿一早下了朝该穿什么reads();。 皇后娘娘有恩旨,下了朝之后,她再去觐见,可以不穿朝服。 夏装是以纱罗制成,简直就是轻纱蔽体,说句实在的,她穿上这样的衣服,得需要莫大的勇气。 可要还穿春装的话,中午陪着皇后娘娘批奏折,得热死。 片刻间,已然有了决定,她扭头对着冷云道:“姐姐,给我做一件夏日穿的凉快袍子吧!” 冷云指了指床上摆着的裙装。 傅白彗叹了口气,“穿不了啊!还是袍子自在一些。” 大概是又年长了一岁,傅白彗对自己的人生要求越来越高,不仅仅要活的好,还要活的自在。 十日前,是傅白彗的生辰。 十五岁的生辰。 她不大爱过生辰。 好多年前的那个生辰,她娘说晤阳的习俗小孩子不兴吃长寿面,她爹心疼女儿,便带了他们一家出城游玩,结果…… 她这个人健忘,甭管是故意忘的,还是无意忘的。 十五岁的生辰,当真是快过去的时候,她才想了起来。 又想着,是她爹的忌日,可她身在宫里,就是偷着烧些纸钱,京城离晤阳这么远,她爹要是迷路了可咋整! 是以,也是平平淡淡地过了。 没曾想,前一日,远在晤阳的蔺觉往宫里送了些东西。 宫里缺什么啊? 自然什么都不缺。 他给皇后娘娘送来了几株晤阳特有的山茶花,红彤彤的开的正艳。 皇后娘娘赞了一句,“山茶虽不如牡丹端庄,倒也有自己的娇艳。” 给皇上送来了傅家茶山上最好的绿顶尖。 为此,皇上还赏了她一个如意佩。 当然,也给她捎带来了一些东西,由皇后娘娘转交的。 都是她娘亲手给她做的东西,有绣鞋,有荷袋,有手帕,甚至还有贴身穿的红肚兜。 戌时三刻,她穿着她娘做的荷花图案的红肚兜,在床上滚啊滚的,渐渐睡熟了。 临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她娘也真是,怎么能让蔺觉转交肚兜呢! 梦里,有他的笑颜,一扫过去了。那双笑眼,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再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渠也不知道修成什么样了! 他走了这么久,臭的也成香的了。 倒不是她念着蔺觉的好,只是这几个月,真的太无聊,连个说闲话的人都没了。 卯时一刻上朝。 今儿可稀奇,皇后和朝臣们正议着事儿呢,卯时三刻,本已经说了不会到的皇上,竟又来了reads();。 皇后娘娘掀了珠帘,握了握皇上的手,柔声道:“皇上,头疼可好些了?” 皇上叹了口气,“什么好不好的,朕这身子骨,也就这样了。朕昨儿上半夜,头疼了半宿,下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又是噩梦连连。早上李京来请安,朕便想醒了也睡不着了,索性来这儿瞧瞧。” 转脸又对着下面,“你们有本便奏,朕今儿个也来听一听。” 其实奏来奏去,也还是一些遗留问题。 国无外患的时候,所谓的内忧,除了天灾*,剩余的无非就是有心的人在扯大锯。 今儿个这个奏想为皇上祈福,要不要凑齐了九九八十一位大师,齐登福台念经。 明儿个那个又说皇后娘娘日理万机,皇上的身子骨又反复无常,谁来主持下一届的封禅事宜。 唉,说白了就是那些个皇家杂事而已。 有人希望皇上长命百岁,也有人希望皇上早早地定下太子,毕竟太子之位悬空好些年了,万一哪天皇上挂了呢! 今天自然还是旧事重提,前面那两条变着法子奏过,右相朱阁青又提起了另一桩旧事,那便是修改《氏族志》的事情。 哎嗨,这事才叫旧,都快一年了,至今还没有定论。 傅白彗一听这个,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朝中分了两派,一派是以右相朱阁青为首的挺修派,一派是以大将军为首的保守派。 两派人马也不是第一次斗法了。 但这还是第一次,由朱阁青打头阵。 “皇上,未免依托富贵,《氏族志》应由官位高低来重新排列,是以,重修《氏族志》,势在必行。” 皇上一听,揉着额头的手顿了顿。 皇后想修《氏族志》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 前一段时间,他一来上朝,便有大臣在提。 他一月也上不了三回朝,可见,那是日日都在提啊。 提了一段时间,可算是消停了,他还以为就这样了。 朝中议事就是如此,有很多事情议着议着,不了了之。 而这件事情,消停了之后,又重提……他瞬时就懂了,皇后这是下了狠心,必得办成了才会罢休。 好歹也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就是如今,他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她时的惊艳,撑着油纸伞的美人,像从画中走出来的,又像是要走进画里。 他那会儿就是个不怎么得势的皇子,连后果都没有考虑,就把她弄回了府。 后来府中自然刮起过一阵又一阵的腥风血雨,可他哪一次,不是站在她的后头! 皇上沉吟了片刻,道:“此事议了多久?” 他问的是皇后。 珠帘后的皇后伸出了纤纤玉手,傅白彗赶忙替她掀起了珠帘,皇后娘娘道:“有一年了呢,皇上。” 皇上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一听这个,转而就指着底下的朝臣,怒道:“一件小事,你们这些人议来议去,一年了仍旧不得结论,朕养着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 傅白彗离的近,还是头一回见不笑不说话的皇上发起了这么大的怒火,底下的朝臣已经全数跪在了地上,就连李京和藕荷这些候着的太监和宫女也一起跪下,傅白彗自然也跪了reads();。 所有的人都垂着头。 这时候,整个大殿里,只有皇后娘娘的声音。 “皇上,如此小事,何须动怒?” “皇后,朕不怒不行,他们这些顶天立地的大人、气概万千的男人,一件小事,推三阻四,不过是在欺负你是个妇人。朕看,用不了多少时日,他们这些个人,都要骑到朕的头上来了!” 这顶帽子扣的够大! 底下跪着的文武百官齐声喊了句:“臣不敢。” 皇上一挥袖子道:“你们有什么不敢的?” 这时候,皇后从珠帘后走了出来,一面替皇上顺气,一面道:“皇上,臣妾什么都不怕,就担心皇上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皇上顺势握住了皇后的手,下令:“从即日起,礼部侍郎孔大为、著作郎杨仁义、太常丞吕之谊,等三人由赵王差遣,共同商议编录《氏族志》。” 刚刚被那么一大顶扣傻了的大将军白越哲,刚要出声,被后头的乌将军扯了一下衣襟。 白越哲扭头看他,只见他悄悄地摇了下头。 便是这个迟疑,队列中的赵王疾步走到了当中,跪下道:“臣,领旨。” 宝座上的帝后相视一笑。 皇后道:“既如此,皇上,还请臣妾举荐一人。” “皇后但说无妨。” “知制诰傅白彗。”皇后笑道:“皇上不知,咱们的阿白有一篇文章,写的可就是《氏族志》的弊端呢。” “哦?”皇上眯了眯眼睛。 将将一听皇后提了自己的名字,傅白彗便一凛,此时皇上看了过来,她赶紧叩了头,谦道:“臣的学识并不足以修《氏族志》呢!” 皇上不快道:“皇后说你行,你就行。” 傅白彗不能不识时务,赶忙谢恩:“臣遵旨,谢皇上、皇后娘娘的信任。” 得,又多了件差事。 还是在赵王的手底下当差。 下了朝之后,傅白彗换下了朝服,选了件最薄的春衫。 冷云来替她系好了丝绦,她低了头与冷云调笑:“姐姐,你家公子今儿得了件新差事。” 冷云抬了眉眼看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要说的是什么,她一眼即明。 她幽幽叹气:“说不了呢,谁知道是好差事,还是坏差事!拒又拒不得,也就只能走走看看!不过,你家的小公子脑袋拎的清,一不会叫人哄了去,二是个特别会看眼色的。姐姐你就安安心心给我做新袍子,这春衫再薄,也是热呢!” 眼看夏袍就要穿上了,离蔺觉回来的日子,约莫不远了吧! 第54章 白彗54 - 傅郎 - 后紫 傅白彗换了身湖绿色的春衫,去皇后娘娘那里告别。 她得了皇令,打今儿起,可以日日出宫,与礼部侍郎孔大为、著作郎杨仁义、太常丞吕之谊一起,听候赵王的吩咐。 赵王也在万福殿。 皇后娘娘并没有嘱托几句,便放了她和赵王一起出宫。 这时已经过了辰时,又是个太阳高照的艳阳天。 傅白彗跟在赵王的身后,往宫门口去。 太阳一照,她便觉热的不行,后背微汗,就连额间和鼻梁上也有了一层薄汗。 将出了宫门,赵武楠顿了下步子,想等着她一块儿的,转头一看,有些愣怔。 傅白彗生的本就很白,一身湖绿的袍子,衬的她更加白皙。 想来是这会儿有些热,一张圆润的小脸,白里透着红,就算明知她是个女儿家,也让人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心。 这还是赵武楠第一次对着一个女人,晃了一下心。 原先倒是也晃过,不过原先并不知道她是个女子。 “赵王,下官做宫里的马车……”傅白彗立在宫门口,四下一打量,如是道reads();。 赵武楠彻底回了神,指了指宫门不远处的马车,“本王府上的马车就停在那儿!” 傅白彗定睛一看,不止看见了带着赵王府府标的马车,还在马车旁瞧见了一匹红色的骏马。 “下官骑马?”在皇宫里憋的太久,傅白彗跃跃欲试。 “阿白若想骑马,不是不成,只是本王的马性子烈,不一定愿意让阿白骑就是了。” 傅白彗一听这个,不以为然地咧了嘴笑,“无妨,只要赵王舍得让下官骑。” 对他,赵武楠自然是舍得的。 傅白彗翻身上马,动作利落。 赵武楠见她上了马,这才上了马车。 坐进了马车里,心里还在想,并不知皇后娘娘是何意! 为何钦点了她? 更不解皇上是何意,毕竟这个差事可不是什么美差,总归是要得罪不少人的。 赵王府离的很近,与寿王府不过也就隔了两条街而已。 傅白彗并没有骑尽兴,起初上马,她和马都有些小不适,骑了半条街,便适应。 赵王府跟前,礼部侍郎孔大为、著作郎杨仁义、太常丞吕之谊已经并排等候,三人照旧穿着官袍。 一见了傅白彗便拱手道:“知制诰有礼。” 傅白彗下马回了一礼,“众位大人有礼!” 赵王下了马车,伸了手道:“众位大人,里面请。” 他便打了先,跨进了府门。 孔大为、杨仁义和吕之谊三个互相谦让了一番,几乎同时跨了进去。 进去前,孔大为还特地扭了扭头,“知制诰,请。” “大人们先请。” 不说官品了,只说年纪,前头的那三个,有两个是可以做她爹的年纪,另外的一个都可以做她祖父了,尊老爱幼,还是她来垫后。 赵王的行动快,早就差了人提前回府,打理出了一套院子,专门给他们用。 有正堂,还有偏房,累的时候,还能小憩。 正堂有四个桌案,每个桌案上摆放有笔墨纸砚,桌案的旁边还有一个四方的小几,上面放有茶水和糕点,还有新鲜的果子。 工作的环境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傅白彗挑了个最靠外头的位置,那就开始吧! 其实这工作并非什么难事,就是整理别人家的族谱。 孔大为说:“《氏族志》的重编,应该按照从大到小来排列,排在第一位的当然是皇姓蔺。” 杨仁义建议:“最好是先过一遍旧的,瞧一瞧哪些家族里近年来无一人才,上报给皇上和皇后娘娘。” 吕之谊和稀泥:“二位大人言之皆有理。” 傅白彗:呵呵reads();! 反正她是来打酱油的。 那三位大人忙于积极表现自己的时候,她趁人不注意,啃了果子一个,吃了糕点一块。 真不是她忘了矜持这码子事儿,而是她不到卯时就起,除了早朝前吃了两块点心垫吧垫吧,早饭没吃,就跟着赵王出了宫。 饿,再不吃点东西,她的肚子会克制不住地发出奇怪的声音。 在座的不是没看到,只是赵王都没有出声,他们又是何必。 傅白彗可是宫里的人,还是皇后娘娘身边新晋的大红人。 朝中的官分了两种,不论官职高低,一种是命苦得自己干活的,另一种是命好看别人干活的。 眼前这位红人,一定是第二种。 而他们三个,唉,便是第一种了。 说起来,也没人指望傅白彗能干的好事情,能有多少才德呢,一个女人…而已。 迟早都要嫁到寿王府,给草包生儿育女。 龙生龙,凤生凤,草包生草包。 皇上是条龙,结果生了寿王这个草包,那叫“事出突然”。 寿王这个草包,生了寿王世子这个草包,这便叫做定律了。 同是蔺家的儿孙,寿王可比他那两个兄长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可偏偏皇上就剩下他一个儿子,唉,大蔺的江山多半是要落到草包的手里。也不怪外戚崛起。 孔大为想的有些多了,还偏离了他现在要干的事情。 他从桌案后立了起来,深作一揖,“此事该怎么开头,还请赵王定夺!” 赵武楠这才缓过神来,方才,他一直在瞧傅白彗吃东西。 心里在想,她是怎么做到吃的如此快还吃相文雅的? 赵武楠动了动眼皮,浅笑道:“诸位大人,可用过早饭?不如咱们先用过早饭,再行商议!” 傅白彗愣怔了片刻,随大流。 呆了一日,她总结:赵王府的饭没有寿王府的好吃,怎么吃都不顺口。 申时,赵王府门房上的小厮来报,说是宫里来了位将军,接她回宫。 傅白彗不敢耽搁,出了赵王府一瞧,嘿,还是个熟人。 赵武楠有些不放心,出来相送。 “敢问这位……” “莫将昭武副尉季大路,拜见赵王。” “有劳季副尉了。” 季大路带了十几个御林军,还有一辆马车。 傅白彗和赵武楠拜别,兴冲冲地坐上了马车。 马车将将走出赵王府所在的横街,她便迫不及待地掀了车帷幔,探出头来。 “哎!季副尉。我有话和你说。” 第55章 白彗55 - 傅郎 - 后紫 赵王府的探子回报,知制诰哪儿也没去,径直回了皇宫。 赵武楠点了点头,示意探子下去。 那探子犹豫再三,又道了一句:“知制诰与季副尉相聊甚欢,聊了一路。” 不知为何,赵武楠竟有些幸灾乐祸的心情。 他心想,要是傅白彗和别人跑了,蔺觉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探子已经悄然退了出去,他想事情想得出神,连卫子莫是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晓。 前些日子,他让卫子莫回晤阳。 一个是看一看,蔺觉的渠修得如何了。 另一个是卫子莫的母亲,让他回家议亲。 不管是男儿还是女儿,年纪一大,总归是逃不掉这桩事情。 卫子莫起先并不想回去,他好说歹说劝了一回,这才不情不愿地回转。 卫子莫统共也就在晤阳呆了三天,问他,渠修的进度如何了?他道,听人说也就是将动工而已。又问他,蔺觉可碰上了什么难事儿?他道,怎滴?难不成咱们还要施以援手?人家可不稀罕,跑到百鸣书院,寻了个庶民做副手。 赵武楠一听,为此生了老大一场气,问他:“我让你回去是做什么的?” 正事不办,更没有幼时的聪明劲。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卫子莫同他置气,在国子监里宿了几夜。 今夜却突然回转。 赵武楠一见他还来气,看了他一下,没出声音。 卫子莫道:“听说皇上亲自下令重修《氏族志》,还任命了以你为首?” “嗯。” “听说皇后娘娘举荐了…她?” 这话赵武楠懂,却故意装着不懂,“谁?” “傅白彗reads();!”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看来子莫的人脉都在京城,倒是把晤阳的人事丢了个干净。” 卫子莫受不了他的冷言冷语,气红了脸道:“我知你还在怨我!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肯呆在晤阳?” 知,却不能知。 赵武楠气急,受声音的影响,却还是显得温声温气,“子莫,男儿娶妻生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我不想娶妻,也不想让你娶起。” 说话间,整个人已经倚了上去。 赵武楠一个闪躲,卫子莫撞在了案几上,他又发了脾气,“我知道你心里想着那个假男人,可人家已经是寿王世子妃。” “并未成亲。” 卫子莫一听,便更加的来气,歇斯底里,“并未成亲,也轮不到你。” 他踩到了赵武楠的痛脚,赵武楠怒道:“皇后娘娘已经跟我提过了,她相中了大将军的孙女,今日我便将话与你说个明白。你娶不娶妻我不管,我,是一定会娶妻的。且,妻妾成群。幼时,你我并不懂事,做了些糊涂的事情,有情可原。可如今……我赵家还要我来延续香火,就是没有延续香火这等子事情,你我二人也应当悬崖勒马。” 说的倒是轻巧。 卫子莫冷哼一声,说:“我若是那傅白彗,我不信你还会如此绝情。” 他挥袖离去,被夜风一吹,吹散了思绪。 想当初他还真不知什么叫做断袖之情,还是见蔺觉将傅白彗抵在了墙角,一下子打开了人生的新天地。 他与赵武楠,稀里糊涂的就发生了些事情。 他承认,是他主动引|诱,还甘愿成了被压在底下的。心里还偷偷想过,他若是个女子,就算做不了他的正妃,以表妹的身份也能做个侧妃。 他们一直都好好的,直到傅白彗入京。 再后来,傅白彗女扮男装的事情大白于天下,赵武楠便收了贴身伺候的丫头做通房,再不肯与他一道。 卫子莫越想越气,路过赵王府的荷塘,“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给他撑灯的小厮吓了个半死,大声呼救,“快来人啊,表公子掉荷塘里了!” 第二日,赵王没有上朝,听说是府里有一些杂事要处理。 还是季路言把傅白彗送到了赵王府。 傅白慧要在这儿呆上一整日,季路言可不行,他还得打马回宫复命。 临走前,他和傅白彗道:“南街有一家卖叫花鸡的,味道不错,整一只?” 傅白彗眉开眼笑:“整一只。” 人多口杂,傅白彗和季路言只能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就这,也挺高兴。 不过,赵王好像有些不开心,阴沉着脸,几次打断孔大为的话reads();。 “皇上和皇后娘娘既已将此事交给咱们,对咱们自然是信得过的,这才开始两日,连怎么修还没有定下,你便要本王去上折子,你来告诉本王这个折子该怎么写?” 孔大为不过是仗着年纪大欺|幼来着,心里知道,《氏族志》一修,是必要得罪许多人,思了又思,不敢拿主意,逼着赵王给个定论。 赵武楠本来就很烦躁,如今更烦,他摔了手里的册子,道:“阿白写过一篇驳《氏族志》的文章,皇后娘娘很是赞许,就以阿白的文章为标准,先将《氏族志》中近年来家中不曾出过四品大员的姓氏筛选出去,而后以官位的高低,重新排列。” 得,就这么定了。 傅白彗也不谦,更不怕得罪了谁,想着原先的文章早就不知传到哪里,不待赵武楠吩咐,她便动手,又将那文章重写了一遍。 孔大为还有些许不放心,问:“新写的这篇文章,与呈给皇后娘娘的那篇,可有出入?” “只字不差。” 孔大为点了点头,从头看到了尾,再看她的眼神,多了些惊讶。 文章是依次传过去的,孔大为看完,又传给了吕之谊,最后传到了赵武楠的手里。 早就听皇后娘娘说起过她的文章,如今倒是第一回看,且不说文章写得怎样,一手好字,倒是能配得上知制诰的官职。 赵武楠在心底叹了口气,想起了污水喝了不少,吐了半夜的卫子莫,还是那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好歹是定下了怎么修,剩下的就是依照标准,扒人家的族谱。 原先排在《氏族志》前头的是王李唐刘四家,不说其他的便利了,单是这四家的姑娘,从来不愁嫁。皇姓蔺排在第五十八位,是以民间嫁娶有这样的说法,宁舍公主不舍王李唐刘。 说的是,能娶这四家的姑娘,给个驸马也不当。 既然是重修,蔺姓,自然要排在第一位了。 赵姓,就算进不了前三,也能进个前五六。 至于傅白彗的傅,能上榜都悬。 傅白彗一面感叹着傅家的人才凋零,一面想着季路言许她的叫花鸡。 想想,工作完了,享受美食,可不是快哉。 如此,时间过的也快,一月多的光影眨眼过去。 远在晤阳的蔺觉收到了母妃礼氏的一封信,说起来,这还是他离京这么久,收到的第一封家书。 洋洋洒洒好几页,只有一个主题――你准媳妇要爬墙了,勾|引的男人是御林军中一个姓季的。 蔺觉看完了便笑,还真是瞌睡来了,有人给递枕头,他思了几日,不得要领,这下终于有回京的理由了。 他连夜写了封折子,写了对家人的思念,还写了对傅白彗浓浓的担心,又连夜让人呈上京。 再一算日子,如今已是五月底,上一世他是六月中旬回的京,正值盛夏。 上一世,他急冲冲回京,便是听说,皇祖母要给他指一个不男不女的正妻。 不曾想,这一世急冲冲回去,是为了捉|奸去。 第56章 白彗56 - 傅郎 - 后紫 三日之后,皇后娘娘和皇上一起,看了蔺觉使人呈上的折子。 皇上啼笑皆非,指着折子问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敛了眉眼一笑,“可不就是皇上看出来的意思!” 他们这孙儿真有意思,变着法子说他母妃写信告诉他知制诰与他人交往过密,还说什么,不回来瞧瞧,问个清楚,修渠也修不安心。 这是变着法子告了他自个儿的母妃一状,甭管他是故意还是无意,皇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黑儿媳的大好时机。 更何况,他们这个儿媳,还真是不用黑。 笑完了,叹口气:“皇上还不知道,寿王家的就是这样,喜欢无中生有,臣妾不就是这样和寿王离的心。” 皇上怒,“早就说了让寿王休妻!一妇不贤,阖家不宁。” “皇上急什么,咱们再是不满,也搁不住寿王心喜。再者,阿觉和阿和都这么大了,往后可让他们如何娶妻!” 大约是想想也是,没出洒火气的皇上又道:“那知制诰当真与人……若当真,全斩了,再给阿觉找个好的。” 皇后不悦道:“知制诰每日宿在臣妾的万福宫,晨起下了早朝才由皇上的御林军送到赵王府。皇上,您是怀疑您的御林军有那么大的胆子,还是怀疑赵王啊?臣妾却是哪个也不怀疑,更深信知制诰是个好孩子,不过是寿王家的不喜臣妾给阿觉指的婚事,想着法子来打臣妾的脸罢了。” 皇上一听,面色缓和,再看蔺觉的折子,道:“如何?” “什么如何?”皇后笑着将折子合上,“听风就是雨,臣妾得急一急他才行!一月之后,再让他回来吧!” 晚间,傅白彗一回了万福宫,就被皇后娘娘召了来。 知制诰的传闻,皇后娘娘早有耳闻。 起先她不理,是没有理的必要。 而今皇上已知,便不得不问一问了,顺带敲打敲打。 《氏族志》已经修了一月还要多的时间,前头的日子,每日晚上回来,傅白彗都不曾受过召,可见,今日是有事reads();。 是何事呢? 去万福殿的路上,傅白彗便一直想。 今日在赵王府出了件奇事,青天白日,撞见了卫子莫,他的表情很怪,且变了又变。 初见她的神情像是撞见了鬼,紧接着便一脸的嫌恶,还有些欲呕。 得亏他是个男子,要不然,傅白彗非得问一问他是不是身怀有孕。 当然,她没说这个,也没说什么好话。 卫子莫讽她女生男相,她心想着,卫子莫是赵武楠的人,可她现在代表的可是皇后娘娘,也就没跟他客气,回了一嘴:“我是生的不好,不如卫兄,男生女相,体态娇小,长相俊秀。” 卫子莫气没气死不知道,反正,她说完就脚底抹油开溜,省得他要真的气死了,还得赖上她。 难不成,卫子莫和赵王告了状,赵王又和皇后娘娘告了状? 那赵王对他这个表弟还真是疼爱有加。 想啊,她身处赵王府一月,要是没打听出什么八卦来,还真不符合她的个性。 虽说他们几个修志一直呆在赵王府的前院,从不曾染指后院。 但赵王有几个通房,还有哪个丫头想当赵王的通房,她都知道。 这人多的地方,难免有几个嘴碎的,七打听八不打听,傅白彗还听说,赵王和卫子莫这对儿表兄弟的关系特别好,同寝同食。 嗯,这事儿她本来就知道,以前在百鸣书院的时候,赵王可不就是和卫子莫住一个屋。 不过,好的就差出门手牵手的两兄弟前一段时间闹了矛盾,卫子莫一恼,还跳了荷塘,对外只说是天黑路滑,倒霉的是替卫子莫掌灯的小厮,如今人埋在哪里都不知晓。 厨上的帮工闲来无事,聚在一起瞎唠,傅白彗听了一耳朵,跟着“啧啧”了两声,吓得那群大娘如惊弓之鸟。 一个一个跪在她的脚下,左右开弓,抽自己的耳光。 她便翻了翻眼静,还揉了揉耳朵,“哎呀,我听见什么了?我这耳朵怎么不好使了呢?一定是伏案太久,我得四处走走。” 她还真就四处走了走,谨记着听八卦的守则,只听不说。 后来,那几个大娘见她嘴严,没事儿就扯着她嘚吧嘚吧,这不,知道的有点儿多。 人一旦有了秘密,自个儿便唯恐被别人知道了自个儿的秘密。 人一旦知道了别人的秘密,也是整日每天提心吊胆,生怕自个儿被人杀人灭口。 傅白彗便是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跪在了皇后娘娘的跟儿前。 其实她哪一次伴着这位老祖母,都是胆战心惊。 皇后倒是不与她兜圈子,直接道:“听说你最近和一位姓季的御林军走的很近?” “回皇后娘娘,那位季副尉整日接送臣去赵王府,因着又是同乡,难免会多说几句。” “听说还有说有笑。” 傅白彗抬了头,一脸的困惑表情,“皇后娘娘,您还不了解臣吗?臣和谁说话不是都带着笑reads();。退一万步说,臣与人又不结怨,说话的时候不笑,难不成还哭吗?” 话都是正经话,可从她嘴里出来,总叫人觉得不正经。 皇后娘娘忍了笑,把蔺觉的折子递给藕荷,示意她呈过去,“本宫倒是相信你,不过……” 不过什么,还是等她看完了折子再说吧! 傅白彗接了藕荷递来的折子,低语:“姐姐有劳。” 翻开了折子一瞧,即刻便认出了蔺觉的字迹。 她看的很快,看完后不语。 皇后娘娘问:“你怎么说?” 傅白彗跪的笔直,“既然皇后娘娘问了,臣便直说了。臣请皇后娘娘召寿王世子入京,臣也有话想跟他说个清楚明白。臣本就不是普通的女子,臣是皇后娘娘的知制诰,如今替皇后娘娘办事,整日与孔大人、陈大人、吕大人一道,哦,还有赵王。往后,臣也是替皇后娘娘办事,还会与其他的大人一道。与人说个话,便是不清不楚,那臣迟早得是旁的人口中人尽可夫的女人。旁的人说三道四便罢,他若不信,趁早,一拍两散,大家都落个清静。” 皇后娘娘听了便笑:“你可别仗着有本宫给你撑腰,你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傅白彗“哼”了一声,表示对蔺觉的不屑。 皇后娘娘道:“好了好了,这事儿本宫的心里有数,本宫叫你来,不过是给你提个醒,只要本宫信你,旁的人,你无需在意。” “谢皇后娘娘恩典。” “退吧!本宫也累了一天了。” —— 翌日。 傅白彗和季路言告状。 “我跟你说,寿王府那个老妖婆说我和你有一腿。” 季路言听了直翻眼睛,寿王妃十八岁生子蔺觉,而今蔺觉不过十七,十八加十七,等于三十五,三十五岁的老、妖、婆……他总有一种是自己算错了数字的错觉。 这话,是傅白彗趁着他来扶她上马车的功夫说的。 傅白彗一矮身进了车里,又掀起了车帷幔,怨气滔天地和他道:“她应该祈祷我这辈子都别做她儿媳,要不然,我非饿死她不可!” 季路言翻了一眼不准备给婆婆吃饭的恶儿媳,莞尔:“就是现在饿死她也成啊。” “那不成,还得留着她抵御皇后娘娘强大的火力。” 他就知道,她是说一说而已。 等到她坐好,季路言喊了声“走”,翻身上马,领着十几个人,缓缓起行。 他的马与她的马车并驾齐驱,快到赵王府的时候,季路言敲了敲车窗,“你们家那小鲜肉什么时候回?” 傅白彗知道他问的是蔺觉,就是不知小鲜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总比小白脸好听。 她掀了车帷幔回:“快了吧!” 蔺觉说过的盛夏回转。 如,她不曾告诉过蔺觉,季路言的秘密reads();。她也不曾告诉过季路言,蔺觉的秘密。 赵王府外,傅白彗下了马车,如往常一样进入内里。 听见季路言又喊了声“走”,她下意识转身,只见他已经翻身上马,她挥了挥手,心里想着,每个人都有一个秘密。 她也有。 前夜的梦里,那个是她又不是她的声音,告诉她“九月十九,翰王登基。” 那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翰王,当真会登基?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寿王必死无疑。 是以,昨日她才顺水推舟,求皇后娘娘赶紧让蔺觉回来。 只不过,皇后娘娘没有动心。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秘密,傅白彗过的焦虑。 就连偶尔去听人八卦的闲情逸致都没了。 六月十三,早朝过后,皇后娘娘道了一句:“多大点事情,也值得你茶不思饭不想的,罢罢罢,本宫明日便下诏,召寿王世子回京。” 皇后娘娘是真女人,说话算话,六月十七,蔺觉人疲马乏,入了京。 来不及洗去一身的尘土,径直入宫。 寿王妃与蔺和在府中等了许久,等来了蔺觉入宫的消息。 蔺和道:“母妃整日闲我不争气,兄长倒是争气,可兄长的眼界高,咱们入不了他的眼睛。” 看着礼氏不善的神情,蔺和的眼睛忽闪了一下。 挑拨离间谁不会啊,反正蔺觉会的,他都会。 —— 另一厢,蔺觉入了宫,但傅白彗并不在皇宫。 他先去见了皇祖父,这才去了万福宫。 皇后娘娘一见他就笑,“回来了!可回府看过你母妃?” “回皇祖母,还不曾。” “你倒是心急!不过,知制诰并不在宫里。” “孙儿知道,孙儿此来,一是为了看望皇祖母,二便是想求皇祖母一件事情。” 皇后娘娘看了他一眼,窥不透他的内心,像这种明明白白表示了自己想要什么的,往往是个局。 可这孩子,脸上的表情太真挚,眼睛里还露着急切的光,皇后终是在心底叹了口气,道:“急什么?你们还没有成亲!今日你先回府,本宫不许你去赵王府,明日一早你再进宫。” 蔺觉停了片刻,欲说还休,僵持了一会儿,道:“孙儿遵命。” 这一整日,傅白彗也是心不在焉,中午的午饭只吃了一碗。 赵武楠打趣,“阿白可是在想表弟?” 是了,蔺觉也是他的表弟。 说起来,赵王的表弟还真不少。 傅白彗没心吐槽,敷衍道:“一不小心走了神,赵王可莫怪。” 赵武楠僵笑,“怎会怪你reads();!” 心里的滋味不好受的紧。 傅白彗确实在想蔺觉,不过不是想他,只是在想要不要和他说说自己的怪梦。若说不得,那“九月十九,翰王登基”,这事便不能提。 想想,如今已经六月中旬,到九月十九,连百日都没有,皇上和皇后还活着好好的呢! 她思了许久,单有个日期,没有年份,一定不会是今年。如此,再等上一等,也并非不行。 眼前,最好是先撬开蔺觉的嘴,问他知不知晓他皇祖父,什么时候挂。 人嘛,都有一个怪癖,都想守住自己的秘密。 傅白彗不止在赵王府里玩深沉,就连见了季路言也罕见的一脸忧思。 惹得季路言小声问询,“出什么事了?” 她摇了摇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唉,长大了千好万好,唯有一样不好,那便是懂的多了,想的多了,心累。” 季路言怔了一下,没再吭声,心想,这才到哪儿啊,才十五呢,往后更累。操心完了家事,还有国事。操心完了男人,还有孩子。 反正,要非得总结的话,没谁的人生不累。 就连当今的“第一夫人”,哪一天不是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还得和一大群男人斗智斗勇和斗狠,可她哪天不是精神抖擞。这样的人最可怕,因为心里有目标,还是个大目标,便不会觉得累。 眼看宫门就在眼前,季路言喊了声“停”。 他利落下马,伸手去扶傅白彗,而后往她手心里塞了张字条。 傅白彗愣了片刻,手一勾,将那字条塞进了袖子里。 进了宫门,她作揖和季路言告别。 她想,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季路言,他想的很对,或许从明日起,她便不能再出宫了。 一个是蔺觉要回来了,另一个是《氏族志》基本已修改完毕,一共四百姓氏,排列了三百九十七名,剩余的三名,她去不去,并没有多大关系。 只不过,她还以为季路言有千言万语要交代的。哪知,字条上满共还没有二十个字。 第一行写着“女帝”。 第二行写着“帮我找四海八荒九龙鼎”。 第一行的两个字,足以让她惊心。她不曾向他透露过只言片语,他也没有近距离观察皇后娘娘的机遇,猜得如此准确,难道是皇后娘娘的野心昭然于世了? 第二行的又让她莫名,什么四海八荒九龙鼎,听都没有听过。不过,他从没有求她办过什么事情,她不能薄了他的面,伤了他的心。 一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子,冷云便和她比划,怕她不懂,还故意瘸着腿走了两步。 她问:“蔺觉回来了?” 冷云点头。 她又问:“你怎么知道?” 冷云指了指万福殿的方向。 “他今日进宫了?” 冷云又点了点头reads();。 傅白彗托腮坐在灯下想,他倒是够快,就像真要回来捉奸似的。 还得想想,怎么像模像样的和他吵上一架,最好闹得惊天地泣鬼神。 傅白彗猜的也很准,第二日下朝,皇后娘娘便与她道:“从今日起,你不必再出宫。” 皇后娘娘的话音刚落,蔺觉便来了。 皇后娘娘道:“本宫今日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知制诰去帮本宫问问,本宫那好孙儿可有什么事情?若他无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如知制诰替本宫请他喝一盏茶吧!” 这是要让他们找个背静的地方吵架。 可又不能太背静,不然谁能知道他们吵架了呢! 傅白彗鼓着嘴出去,在殿门前,同蔺觉得:“寿王世子这边请。” 她走得很快,径直出了万福宫,到了鸣台。 两个人还是如以前那样,席地坐在台阶上。 旁边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小太监,远远地候在一旁。 “寿王世子有话便讲。” “知制诰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两个人说话的肢体幅度很大,远远地看着,还真是像在吵架。 傅白彗又道:“寿王世子上的折子,我看了。折子写的那么精彩,如今我就在你的跟前,你倒是与我说个清楚明白!而今,怎么不说了?” 吵的跟真的一样。蔺觉忽然低了声音,“你就在我跟前,我当然是只顾看你,早忘了该说什么啦!” 本来就不气,这下更不经哄。傅白彗忍了半晌,这句话对不上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却听他抬高了声音。 “我同皇祖母要你前,自然有想清楚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我既要了你,就不会听那些风言风语。我只问你一句,你说没有便没有,我岂会不信你!” 明知道是在演戏,傅白彗还是很奇怪地看了他一下。 她当然奇怪,他好像知道,她下句话要说什么,不等她出口,他便有了应对。 傅白彗张了张嘴。 他抬手打断了她正要出口的话,“我此次并不会在京城中呆多久,晤阳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去办。你便安心在皇宫里给皇祖母当差,我母妃那里,你无需操心。” 这时候,傅白彗一脸的错愕表情,说好的吵架,还没开吵,就完了? 蔺觉的脸上绽出了笑,又低声道:“我最多只能呆个三几天,今日进了宫,离京时说不得还能不能进,咱们俩这架,吵到这里结束。来,笑一个,给我瞧瞧。” 傅白彗的表情依然是严肃的。 蔺觉又道:“你若不笑一个,我就不告诉你,咱俩说好的要告诉你的事情。” 傅白彗嫌弃他说话不算话,站起来要走,被他扯住了袖子。 他把她拉坐下,眉眼里全都是笑意,再说的都是悄悄话,悄悄的话可得悄悄的说reads();。 他侧了侧身子,连嘴型都不让人瞧了去,道:“我这人,大约是死了之后没喝孟婆汤,所以记得上一辈子的事情。上一辈子你欠了我的,这一辈子,我是向你讨债来的。” 傅白彗没听懂,皱了眉问:“我欠了你什么债?” “钱债肉偿,情债肉偿。” “你要卖了我?”她“惊慌不已”。 “卖你才能值几个银子!”蔺觉微嘲。 “难不成你要吃了我?” “吃……”可不是吃,总有一天得吃干抹净。 傅白彗纯属和他逗乐,逗完了,白他一眼。 她又不傻,他说的吃是啥意思,不说全懂,至少半解。 无非就是那种,没羞没臊地吃。 这人要是贱起来还真是挺贱的,她白他一眼,他也高兴。 猛地伸了脸过去,“吧叽”亲在了她的脸上。 这不止是青天白日,就连个屋顶都没有,傅白彗“唰”一下红了脸,面上的红晕,久久都没有褪去。 回了万福殿后,被皇后娘娘打趣。 皇后娘娘道:“雨过天晴了,你们这些孩子呀!” 年轻可是真好,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她便让傅白彗回去了。 李京去问了负责伺候的小太监,回来与她绘声绘色地说:“起初是吵架来着,知制诰要走,寿王世子不许,后来不知怎滴,寿王世子唉哟……” 李京拿手触了一下自个儿的脸,接着道:“俩人便又好的,像油里调了蜜。” 皇后娘娘听了直笑,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藕荷上前,取了她的花冠,又小心翼翼地替她通了通头发。 她扭了头,忽然道:“明儿让善圆女尼进宫一趟。” 藕荷眼皮一挑,福了福身,“遵命。” —— 今日善圆女尼进宫,皇后娘娘不批奏折,只念佛经,傅白彗便无需在跟前儿伺候。 听说,连李京几个,也无需候在跟前,皇后娘娘只留了藕荷一人,与善圆女尼问法。 善圆女尼带着两名弟子,一行五人,关闭了万福殿的大门,不理外事。 傅白彗闲着无事,想起蔺觉说的“四海八荒九龙鼎,你去藏书阁中查一查,看一看有没有纪要”。 她早就奉了旨,可以随意进出藏书阁。 这就拿上了腰牌,往藏书阁而去。 要去藏书阁,必得路过万福殿的偏门。 偏门并没有人把守,傅白彗也不知怎么想的,把耳朵贴在了偏门上,想着也不知能不能听到里头的声音。 这一听,差点儿吓死她自己reads();。 里头的声音不大,但足以听清。那声儿她也熟悉,毕竟,听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墙角也不是头一回了。 可皇上在万福殿吗? 傅白彗不敢多留,连藏书阁都未去,便转了回来。 守院的小太监见她回转,问:“知制诰不去藏书阁了?” 傅白彗笑道:“我都快走到万福殿了,一想,今日好不容易休息,我何苦跟自己过不去,这便回来了。” 小太监拍着马屁:“知制诰大人的辛劳,皇后娘娘必定看在眼里。” 傅白彗与他笑别,一进了屋,便像丢了魂魄般傻愣愣坐在那里。 冷云摇了摇她,皱眉。 傅白彗的神色严骏,小声道:“冷云,进宫之前,世子有没有交代过你,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能用、保命的法子?” 冷云的眉头皱的更深,无声的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傅白彗还是谨慎地小声言语,“守咱们院子的小太监方衡,不是咱们的人?” 冷云点了点头。 “他知道我今日要去藏书阁,可我今日本要去藏书阁的事情不能给任何人知晓,你明白吗?” 傅白彗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脸色白的吓人。 冷云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不是自己的人就得除去,还得不让任何人怀疑。 午饭的时间,冷云给方衡送去了一道烧乳鸽,是从傅白彗的伙食里私自扣下来的。 方衡千恩万谢,兴许是太补,吃完后便觉得自个儿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就连缺了东西的那处,也好似抬了头。 他心想着这样可不行,便想着到凉快的地儿散散风。 不曾想,竟碰见了百花宫的宫女苏见雪。 苏见雪是个妖精,长的极其惑人。想当初,百花宫的惠美人害怕她迷惑了皇上,便把她指给了又老又丑的大太监薛大福做对食。 薛大福不仅好色还好赌,打那儿起,苏见雪便同好多个太监牵扯不清。 一道烤乳鸽让方衡起了色心,他见四下无人,一把抱住了苏见雪,边啃边道:“小爷是皇后娘娘的人,你只要把小爷伺候舒服了,小爷便助你脱离苦海,如何?” 连美人的嘴都还没亲到,便听见了一声娇喝:“皇上快看,也不知是哪个宫大胆的奴才,竟敢非礼臣妾百花宫的宫女!简直欺人太甚!” 方衡肚子里的那股邪火,顿时泄了个干净。 跪在地上高呼:“惊扰了圣驾,还请皇上和惠美人恕罪,奴才是万福宫内看院的小太监,被猪油蒙了心……” 惠美人看见了,一听见万福宫三个字,皇上脸上的表情微妙的不行。 果然,如果那人所说,帝后可不是旁人看到的那么恩爱呢!至少皇上对皇后是忌惮的。 既已有了忌惮,离离心便不会远。 第57章 白彗57 - 傅郎 - 后紫 此为防盗章么么哒傅青星,哦,不,现在还是傅白彗,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还是被蔺觉捕捉到了。 想想几年以后多么不可一世的傅白彗,也有这么青涩的时候。 蔺觉缓缓迈进了院门,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方道:“听闻贤弟也要去百鸣书院,特来相邀同行。” 这个理由,在傅白彗看来,有些荒诞了。 要知道,今日不同于前朝,明帝重学,广建书院,仅二十几年,各地新建的书院已有百十座。 百鸣是其中的佼佼者,前往求学的学子众多,就不说其他地方了,因着离晤阳不过才五十里,有地势上的便利,单晤阳城要去百鸣读书的学子,绝对不下十五人。 这十五人里,恐怕有郡守家的子弟,还有晤阳大户凌家的子弟,她傅家,虽说也算得上有头面,可同那些人家比,傅家不过就是个乡绅。 且来人姓的又是国姓,蔺姓本就稀少,听说大多数姓蔺的都住在两百里外的京城,或者更远的封地。 晤阳倒是也有一户,是去年随乌将军而来的。 听说是明帝的三子,因为不学无术,二十年前被贬为庶民。 明帝重病,不知怎地又想起了这个儿子,明后便下了道懿旨,重新将其封了王,便是寿王了。 听听这封号,就跟民间里娶媳妇冲喜差不多的道理。 那段时间,晤阳城里只要是能谈论闲话的地方,无不是在说,明后对明帝情深意重,这是盼着明帝长寿呢reads();! 这些事情,傅白彗都是还在城里的傅家时,听来的。 那会儿,她刚被乌将军救了回去,整个人还惊魂未定。 那寿王住在哪里,家里有何许人,如这些事情,都不曾在她脑海里留下多深刻的印象,就是闲话记住了几句。 如今是仔细想了又想,才方敢确定来人不管是谁,与她大哥都绝不会熟识。 冲喜这回事吧!冲的好了,就是功臣。冲的不好,那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如今一年过去,明帝还那样,总叫人提心吊胆着他啥时候就驾崩了,可总还有一口气。 可能,这也是寿王迟迟不能进京的原因。 就算寿王不能进京,眼前这位是寿王的儿子,亦或是孙子的,也不应该去百鸣书院学习,更不应该来寻她同行。 心里的疑惑实在是太多,傅白彗又上下打量起了蔺觉。 蔺觉觉得自己很是大方,任由她从头发丝看到了脚底。 这才转了转头,打量了一下傅家的院子,算是礼尚往来了。 乡下的村舍盖的多半并不是很讲究,可傅家这座老宅,单从选址来看,就很是讲究了,后有青山,门前良田,不仅视野极其开阔,背后还有山可依。 他不懂什么风水,却也懂“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 整个老宅的占地,顶多十亩,分了前后院,还分了中东西三路布局,这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见确实是花了心思的。 如今,他所站立的前院,院子打扫的很是干净,仆从不多,却都很有规矩。 这无一不彰显了主人的……好吧,蔺觉想,暂时还是先别往傅白彗的脸上贴金了。这房子怎么说也得盖了一二十年,怎么选的址,盖成什么样子,和傅白彗并没多大关系。 院子是否干净,和仆从有关,规矩的仆从也许是傅白彗死去的父亲调|教出来的。 蔺觉觉得自己有些先入为主了。 上一世的傅白彗确实厉害,而且是各个方面都很厉害,在百鸣书院学习五年,由百鸣书院的山长和乌将军联名举荐入朝为官。 后来即使女儿的身份被识破,可那时明帝已经驾崩,在明帝重病的九年间,明后便把持朝政九年,百姓畏威怀德已久,明后又利用德胜法师广造舆论,启用酷吏打击政敌,联盟定州赵家的所有势力动摇关陇蔺家的根基,以及提拔了一大批寒门子弟上位,还以蔺家媳妇的身份登了基。 试想,连皇帝都成了女人,一个女扮男装且有勇有谋的官员,只有得到重用的道理。 但好景不长,明后很快就被自己重用的臣子以重整纲常的理由,赶下了皇位,圈禁在后宫,成了没有丝毫权力的皇太后。 傅白彗也受此牵连,最后只能落个嫁给赵王为侧妃的下场。 啧啧,一双前朝的翻云覆雨手,却被圈养在后|庭,想来,她也不会喜欢那样的结局。 其实,这才是蔺觉站到这里最主要的原因。 他觉得,他和傅白彗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赵王。 不过,还是那句话,不管以后的傅白彗有多厉害,她现在还是一个区区的小孩,连百鸣书院的门都不知开在哪里reads();。 抛开了最后的一丝忌惮,蔺觉忽而一笑:“我知你一定觉得奇怪,你与我并不相识。其实我对你也是好奇,听乌将军言,傅郎小小年纪,亲取山匪头目首级,我便想来看看,结识一番。想来你并不知我的来历,我乃寿王长子,蔺觉。” 看吧,看吧,这就是冲喜冲的不怎么样的尴尬。 别家王爷的长子,才三几岁,就恨不得上报朝廷被立为世子,只有寿王家的,至今都还是…… “原来、是、大、大公子,请恕、小人、无知、之罪。” “傅郎何罪之有!” 听她说话,如此费力,蔺觉不由地皱了皱眉。 上一辈子他见傅白彗是在五年之后,那会儿的她可是有一张伶牙利嘴。 如今,本还有许多客气话想要同她讲,不过,还是算了,听着也费劲。 蔺觉便只道:“你可收拾好了?时候不早,咱们一同上路吧!” 说罢,便转了身。 他行的缓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刻意掩饰右腿的走路姿势,只是欲盖弥彰、墨汁洗衣。 傅白彗却并不在意这些,只心想,你要不来,我都要走出村口了。 傅白彗骑马在前开道,蔺觉坐车紧随其后,他们身后是蔺家的三辆马车以及傅家的一辆。 行至村口,将好撞上从近道赶来的季路言。 季路言就站在村子口的大槐树下,还有些喘,没有开口,先用手指点了点马上的傅白彗,示意她下马说话。 要放在往常,傅白彗不一定听,可今日她就要走了,想着就是听他几句废话也无妨。 傅白彗先向后头马车里的蔺觉告了个罪,“大、大公子,小人、还有、几句、话、想同、友人、讲。” 说罢,她就下了马。 小德跑上来的很快,接了她手中的马鞭和缰绳。 傅白彗行至槐树下,季路言看了看那马车,轻声问:“谁?” “蔺觉。”傅白彗偏了下头,尽管不解他为何如此严肃,却也轻声答了。 “可是旧好?” “否。” “寻你何事?” “书院。” “蔺是国姓?” “是。” “他是……” “寿王、长子。” 季路言轻轻点了下头,索性好人做到底,他又道:“送君十里,终须一别。出门在外,你再结交的朋友,就不会有我这么单纯好心了,每交一友,便好生琢磨琢磨我先前问你的些许问题。这世间的人,就和山间的小溪差不离,它是从哪儿来的,要流到哪里去,你便知它会经过哪里,这是叔叔送你的临别赠言。” 傅白彗愣了一愣,忽略了他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单纯好心,也忽略了他总是要求她叫他叔叔的恶劣行径,低声言语:“多谢reads();。” 傅白彗再上马之后,蔺觉的马车也随之前行,他这时,才透过马车的帷幔缝隙,瞥见老槐树下的少年郎。 少年的穿戴破旧,看起来倒是干净,他对其的印象,也是仅此而已。 只是一瞥即过,连长相都不曾看清。 他对傅白彗的友人并不是不感兴趣,只是对她这时的朋友并没多大兴趣。 他们往北行去,宁静的傅岭越离越远,这个时候,迟迟不肯露出正脸的太阳,一跃,照亮了整个天际。 这个时候,蔺觉还意识不到,他犯了他此生的第一个错误。 不过,也达成了他此生的第一个目的。 连傅抗赵的第一步,他已经迈了出去。 不管往后是谁坐上了大位,他都必须得先弄死了那个想把他压在身子底下的。 上一辈子,赵武楠不止想过,还制定了计划,差点儿得手。 这一辈子,蔺觉便让他连想的机会都不能有。 太阳越跳越高,照的傅白彗有些睁不开眼睛。 官道旁的田地里,有农人在锄草耕地,她坐在马上,有些恍惚,不知自己的明日将在哪里。 她亲眼看见自己的大哥被山匪推下了悬崖,编造了一个大哥被山匪劫持不知所踪的谎言,欺瞒母亲活下去。 如果活下去,需要一个谎言的话……那她的谎言是,她的未来一定会像太阳一样,是耀眼明亮的。 其实季路言说的并不全对,还有些小溪,连小溪自己都不知道会流向哪里。 它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不断向前进。 还带了个白色的束口瓷瓶,在山里采了几株花,插在了瓶子里。 瓷瓶像是随手摆放的,就放在了窗台下。 屋外的风吹进屋里,像铃铛一样的紫色小花,摇摇曳曳,煞是迷人眼睛。 兴许是错觉,蔺觉忽地觉得整个屋子都因为这几朵紫色的小花,变得……变得有一种不可说的氛围,连心情也跟着愉悦了不少。 他偏了头,问傅白彗:“什么花?” “桔梗。” 他的父王常年用药,药里便有一味叫桔梗,实在没办法把那歪歪扭扭的根茎和眼前的小花,联系在一起。 蔺觉笑了一下:“原来这就是桔梗。” 看多了它朴实的模样,忽又惊艳于它的美丽。 花也是人。 日子其实是如常的,一日之中,还是辰时读书,申时结束。 头悬念锥刺股,那是张运和才能干的事情。 没有悬念,此次中试,张运和位列第一。 第二乃是卫子莫。 第三和第四是并列,正是百鸣书院的两大吉祥物reads();。 想想也确实难为夫子了,蔺觉和赵武楠,谁压在谁的上面都不好,干脆来个并列,不分先后。 惊喜的是,傅白彗占了个第五名。 她挺得意地跟蔺觉道:“如此,是不是能证明我聪慧?我就说了,你和我做买卖,并不亏。” 可不是,说不定还占了便宜。 蔺觉的心里藏了事,总在找时机,想和她提一提。 要不……就此时吧!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先赞她一下:“我瞧你生的便机灵,想着你也不会是个愚笨的。不过……”说好了赞呢,一没留意,这“不过”又来了,可话已经甩了出来,总归是要说完的,他不自在地又道:“这才将开始呢!” 傅白彗与他“睡”了好几月,还能不知他是个什么性子! 且不论他心好心坏,总的来说就是个别扭的性子罢了。 她能理解,更能想象。 她想,蔺觉这个人吧,他爹没做寿王之前,这孩子大约还是质朴的。 想啊,他爹他娘可是被贬的,从锦衣玉食到布被瓦器,能不能翻盘谁也不知道,两个人痛苦就算了,何苦再告诉孩子自己原本的身份,让他们生出些不现实的绮念来。 等到他爹忽然做了寿王,连带着他的人生陡一转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长好了,这就长着长着…长歪了呗。 傅白彗回头看了看他,笑着道:“世子,你是不是藏拙了?” 这话,她其实早就想问了。 考诗赋那会儿,夫子出的题目是“山、月”,她都已经做出来了,他还没有下笔,若不是晚交了一会儿,不说第一了,来个第二总是没问题。 蔺觉眼波一转,这丫头,看透不说透不懂吗? 给你个眼神儿你自己体会去。 居然不是白她一眼,射过来的深邃眼神里,仿佛有万千的星光。 傅白彗体会到了,哈哈一笑。 这笑,她也是刻意学过的。笑声不能过于粗犷,因为会和她的长相不符。 更不能过于阴柔,她的长相往男人堆里一站,本来就过于清秀了。 正如人有千面,这声音亦是。 蔺觉先前没有仔细听过,今儿陡一细究,觉得她现在的声儿,和上一辈子略有些不同。 也说不出不同在哪里,思了又思,正欲开口,就听外头有人唤她:“阿白!” 这声音有些嘶哑,因为慢便稍显沉稳,这是张运和的声音无疑了。 傅白彗也听见了,掀了衣摆,出屋。 蔺觉伸头往外瞧了瞧,只能瞧见她的后背,笔挺却瘦弱。 “张兄,何事唤我?” 是了,张运和很少来这边的。 第58章 白彗58 - 傅郎 - 后紫 此为防盗章么么哒毕竟还得在一个屋子里住上许久,吃人的又嘴软,她便腿勤些好了。 四月的天气,连山间都仿似一夜间变得翠绿。林间也变得热闹非凡,虫叫和鸟鸣,不知给这山野增添了多少的意境reads();。 傅白彗已经完全适应了书院的生活,除了嘴淡,没啥吃的,她也挑不出书院有啥毛病。 可就她这个正长身体的年纪,没啥吃的,就是最大的毛病了。 要不是为了学点儿安身立命的本领,谁愿意搁这儿受活罪呢。 小德倒是了解她,甚至比原先在傅家伺候她好些年的红梅和银雪都了解她。 她假装她的大哥,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那两丫头,是她做主给婚配的。 离开原本的家时,傅家的奴仆,除了她娘的两个陪嫁,也就是林叔和林婶,其余的哪怕是她的奶娘,她都没有带到傅岭。如今用的奴仆,都是她到了傅岭之后,新买的。 小德也是其中之一。 小德一家本是从其他地方逃荒来的,十余年前,傅白彗的爹初掌傅家的产业,为了广积名声,做了不少的善事,收了许多的流民做傅家的佃户,小德家便是那时来的傅岭。 原先也没想过小德会和她这么契合,只因他看起来比其他来应征的孩子机敏,她便留在了身边。 小德与她同岁,一看就是庄稼人的长相,皮肤黝黑,却有一双看起来很是机灵、又善于发现的黝黑眼睛。 “公子,前一阵子,下了场雨,山间那条小溪里也涨了水,那里头不知从哪儿游来了一些小鱼。” 小德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她。说的时候,还特地和她眨了眨眼睛,她就此便上了心。只需去饭所里弄些盐来,捉上来的小鱼,去鳞,不管是清炖,还是火烤,都美味的不行。 只是想要出书院,还得找个合适的时间才行。 最近,蔺觉发现,傅白彗殷勤的有点儿叫人心肝胆颤了。 洗脸水都是他还未起床,她就打好。 日子越发的暖和,她还拿了他的衣裳,说要到山间的小溪边洗衣裳。 蔺觉的脸都绿了,那堆衣物中,不止有中衣中裤,还有亵裤。 他都是背着她换衣,换下来的衣裳,也是窝成一团,让顺意拿去洗。 偏偏这两日,顺意惹上了风寒,换下来的衣裳,便没能及时洗。 傅白彗端了一盆衣服正要出门,蔺觉竟似一步跨到了她的跟前,挡住了她的路。 他道:“我怎能让你给我洗衣,待两日顺意病好之时,自能去洗。” 傅白彗惦记着溪水里的小鱼,却道:“无妨,我也是顺手。” 蔺觉一皱眉道:“小德呢?你的衣服自然是小德来洗,咱们来书院就是为了能够安心读书,哪有带了书童,还自己洗衣的道理。” 傅白彗又不好说,她洗衣就是个障眼法,她其实是去捉鱼。 不好解释,就只能抱了盆不肯撒手。还心想着,自己干嘛非得想着吃人的嘴软,多个事儿要去拿他的衣裳洗,自己就是在瞎好心。 蔺觉倒是没想到,比他矮了一头的傅白彗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抢也抢不来,使蛮力又怕伤到她,他咬牙切齿地道:“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让你一介女流给我洗衣?” 幸好他的声音不大,幸好这会儿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reads();。 傅白彗不能接受这个打击,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他,还看了看自己的胸。 她确定,她真的还没有发育。 脱口而出的话,是想说又忍了很久,话仿佛就藏在嘴边,一激动,没有思虑,得,说出来了。 蔺觉本来就很后悔,一见她低头看了看她自己的……他眼皮儿一跳,恨不得掐死了自己的同时,还掐死了她。 他上一辈怎么说也活到了成年,就算没能娶妻,却也是见过女人的。 大蔺的风气不似前朝,尤其是他的好祖母当权时期,大蔺的女子穿男装,打马球,崇尚和追逐各种外来的风尚,还在传统裙襦的基础上,改造了一种袒露装,不但将脖颈彻底暴露,而且,连胸部也处于半掩半露的状态。 他不记得上辈子的傅白彗是否也穿过那样的衣裳,可她刚才眼神瞄过的地方,就似一马平川,就目前的她,离张开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即使给她穿了那样的衣裳,也穿不出那样的风情。 她瞎瞄个什么劲! 他不知她的脑袋里都装了什么,又一想,说开了也行,至少往后难熬的不止他自己。 蔺觉趁着她愣神的功夫,终于不费力气地夺过了她手里的盆,坏脾气地往地上一扔,缓缓地走回了屋里。 傅白彗惊讶过后,一想自己当然不能承认,她还记得季路言教的抵赖*,跟了上去,做出了一副被羞辱的神情:“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是一介女流了?”蔺觉也是没想到,她还能干出抵赖的事情,又一想也是,她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上一世先是拒婚,后来答应了之后又悔婚,不也是抵赖,他眼一横道:“你是男是女,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敢问,大公子,如何得知?该不是,你看过我,洗澡?” 傅白彗作惊讶状,还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衣领,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蔺觉是真想把她的眼珠子给抠出来啊,却是不答不行,至少得替自己辩解一下,他可不是会偷看别人洗澡的那种人,于是瓮声瓮气地道:“不曾。” “那你,偷看过,我入厕?” “不曾。” “那你,为何污蔑我,是女流?” 蔺觉想说“我跟你就说不清”,原以为是捉住了她的短处,却被她硬生生地说成了登徒子,而且她现在还是个结巴,她要是不结巴了,岂不是辩的他,没有一丝的招架能力。 蔺觉的心里不服气,冷着脸道:“你以为你抵赖就能抵得掉?你每日清晨起得那么早,可不就是为了避开众人的眼睛,独自去入厕!” 傅白彗倒吸了口气,仿佛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冤屈,急得抓耳挠腮,道:“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要不,我脱了裤子,给你看,我们是不是,一样的!” 她使出了绝招,想当初,季路言这么教她的时候,她捡了块石头,就向他砸了过去。 他一跳,躲开了,还道:“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但凡是要脸的人,绝干不出让人脱裤子的事情。” 现如今,傅白彗忐忑的不行,手心里全是汗,心想着,蔺觉好歹要点脸吧! 啊,天神啊,赶快把眼前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子捉了去reads();! 这哪里是女子啊!这简直是…… 蔺觉还真找不出合适的言语来形容自己的震惊,他的脸或许已经红了,只觉烧的要命。 她那儿还一副“对,就是敢脱”的绝对表情,可他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着实说不出“你倒是脱啊”,这样的言语。 蔺觉扶了扶额头,求饶道:“你就当我没说过这回子事情。只不过,我毕竟是个男儿,又比你大了两岁,你不能这么冒冒失失地给我洗衣。难道,你家中人没有教过你,男儿和女子长大了之后……是不同的?” 怎么个不同法,他没再往下说,看她还傻不愣登的样子,估计是还没有来月信。 傅白彗确实不知道,蔺觉口里的不同,不是指外形上的不同。 她就是想不通,蔺觉怎么就笃定了她是个女子,可是这个话题,不易再谈论下去。 她便道:“原来觉哥,不喜我给你,洗衣,那以后,便不喜。”就算他半月不换衣裳,衣裳烂到了身上,她也不再多事了。 说罢,施施然转身,从衣服盆里挑出了他的,扔到一边,端着自己的衣裳,出门去。 蔺觉看着散落在角落里的白色中衣,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心想,翻脸的时候叫大公子,脸翻回来了又叫觉哥,这翻脸的速度,快赶上山里的天气了,说晴就晴,说阴就阴,说下雨就噼里啪啦下个不停。 第二日,顺意的伤风没好,老天像是和蔺觉过不去,哗啦啦雨下个不停。 亵裤这个东西,他一共带来了四条,一条被顺意洗破了,一条大前天换了,一条昨天换了,还有一条穿在身上。 也就是说,他要是再敢遗一次,就没得穿了。 伴着雨声,蔺觉很仔细地回忆,上一辈子的这个年纪,精力有如此旺盛? 别是被傅白彗气出了什么毛病。 傅白彗正扬着头站在廊下看雨,她的心里很高兴,觉得这雨下的特别及时,最好下个十天半月,让那人没洗的衣裳全部发霉,穿在身上的也臭出八里地。 蔺觉躁乱的心,不知该何解,他偏了头,移过眼,道:“你家中人可教过你识人辨人的道理?” 傅白彗没弄明白他唱的是哪一出戏,还想着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又严重了。 却还是偏了头,同他道:“我爹死了,我娘自打我爹没了,就有些糊涂,没人教过我什么道理。再说了,我来读书,就是为了明理。书中不是说了,知己难求。我倒是有一个知己,他那人,看起来特别讨厌,倒是同我说过挺多的事情,不知他说的是不是你说的道理。” 蔺觉对她口中的知己还是没多大兴趣,心里酸了一下,知道她说的知己肯定不是他。 他也不是想当她知己的意思,就是觉得她挺不识好歹的,一扭头,闷哼:“今儿我在教你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傅白彗觉得蔺觉她当傻瓜了,她再不济,也是打山贼窝,甚至是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 她笑:“听觉哥这话是意有所指,敢问觉哥说的是谁?” 其实并不难猜,虽说面上蔺觉和赵王世子没什么过节,可季路言说过,看事还得看本质,一个是正统但没权没势的蔺家子孙,另一个是权势滔天的外戚,他们就是和,又能和到哪儿去。 第59章 白彗59 - 傅郎 - 后紫 皇后娘娘大怒,摔了手里的水晶盏,当朝道:“寿王世子如今还生死未卜,瞧瞧他的父王母妃和兄弟,可有一个人真的在担心他!本宫实在是痛心,为本宫那孙儿痛心,为本宫和皇上痛心。” 好吧,这会儿蔺觉又成香的了! 一下了朝,皇后娘娘命了三人去训斥寿王一家。 李京负责去训寿王,其实也就一句话,“娶妻不贤,教子无方。” 寿王本就缠绵病榻,吓哭了,李京出了房门的同时,道了一句:“宣御医。” 藕荷负责去训寿王妃,傅白彗得去训蔺和,就没跟着去。 蔺和自接了旨就在自己的院中发了火,他最爱的梅通房护着自己的弟弟,挨了他一脚,吐了口血,正昏迷呢。 傅白彗就是这时候到的。 傅白彗可不干那些大声吆喝的事情,自有小太监来干,她带着苏秦出的宫。 苏秦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一见她在院子中站定,他便大声道:“传皇后娘娘口谕!” 蔺和就是再不甘心,也得跪在她的脚下reads();。 傅白彗却并不忙着传话,四处打量了一下。 金秋九月,蔺和的院子里开满了黄白两色菊花,院子打理得还算干净,院子里头没有几个小厮,清一色的漂亮丫头。 再一看蔺和,眼下浮肿,一看就是个纵欲过度的面相。 兄弟两个,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如今,烂泥就跪在他的脚下,而云也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说不好是不是触景生情,傅白彗叹了口气,耳边传来了一声冷笑,她低头去看,正撞上蔺和探过来的打量眼光,方才那不和善的笑,想来也是从他的口中,发出来的。 傅白彗没什么表情地看一看他,动了朱唇,“传皇后娘娘口谕——你不学无术,丢尽了蔺家的脸面,本宫命你禁足三月,好生反省。反省不好的话,就不要出来丢蔺家的脸面了。” 她可笑李京,传个口谕,还得学得绘声绘色,她则是没什么表情的复述完了这段话,转身就要走了。 反正蔺觉也不在,她没有什么心情替他教育弟弟。 蔺和叩完了头,从地上爬起来。他那个皇祖母,训斥他丢人现眼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连禁足也不是第一次了。 除了这些,她还能把他怎样? 倒是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一年多不见,姿色见长。不仅身段长开了,就连五官也长开了,怪不得他兄长这么上心,确实能勾得人心痒痒。 他拦住了她,想当然地道:“你是我兄长没过门的妻子,如今我兄长不见了踪影,往后跟着我怎么样?” 傅白彗抬了下眼皮,她觉得她听见了这世上最可笑的话。 兄长不见了,不是伤心,却是想着怎么霸占嫂嫂,霸占兄长的一切。 旁的人也就算了,那些堂兄表兄也就算了,呵,这是手足!至亲的手足。 她见他没有让开的意思,忽地抬手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传皇后娘娘口谕——你不学无术,丢尽了蔺家的脸面,本宫命你禁足三月,好生反省。反省不好的话,就不要出来丢蔺家的脸面了。” 呵,皇后娘娘只说了训,可没说训几次呢! 蔺和愣了一下,他不敢还手。 她又一巴掌甩上,重新复述了一遍皇后娘娘的话。 再打再说,直到蔺和的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她的手指印。 她这才一转身,头也不回出了院门。 她此番行径,不用说,一定有人学给皇后娘娘听。 她一回了万福宫,便径直跪在了万福殿门外。她以权谋私,打的是皇后娘娘的孙儿,她有没有罪,皇后娘娘一句话的事情。 傅白彗跪了约莫半个时辰,李京从殿内走了出来,笑道:“小傅大人,快快请起,皇后娘娘说了,让你赶紧回去歇着,明儿一早还得上朝呢!” “谢皇后娘娘开恩。”傅白彗对着殿中叩拜道。 时间越过越久,仔细算算,蔺觉已经失踪两月还要多了。皇上派出去的御林军,三几日便会传来消息,多办是没有收获。 有的时候,傅白彗也会想,蔺觉到底是在哪儿,是自己藏了起来,还是被别人藏了起来reads();。 她把京中所有的人事串联了起来,她想寻找每一个人的破绽,只为了寻找蔺觉。 她不信他会死,就算如今有谁抬着一具尸身告诉她,这就是蔺觉,她也不会相信。 她想来想去,几个姓蔺的都可疑,赵武楠也可疑,卫家更可疑。 她准备一个接一个去试探。 先进宫的是翰王,傅白彗没做他想,先将他试探。 这一回,算是她主动靠近他。 翰王带了令仪公主进宫,令仪公主坐不住,要到花园里捉蝴蝶,皇后娘娘应允,她便跟了过去。 不多时,翰王来寻,傅白彗便趁机道:“臣还没有多谢翰王的点心,点心很可口,翰王费心了。” 如今正值秋日,满园的秋色关不住,可眼前这个与其他女人不太一样的知制诰,翰王在她的身上,看见了满园秋色加在一起都胜不了的春情。 这女人是个祸水,不仅仅是因为长相,关键还在于她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能耐,能让皇后娘娘另眼看待。 再加之,他在她的身上尝到了挫败感,这样的女人,总是会令男人心之向往。 好在,翰王还记得自己的矜贵,他点了下头,道:“不谢,举手之劳而已。” 不远处的令仪正在扑蝶,他没有走过去,而是和她肩并肩而立。 “知制诰!” “翰王有话请讲。” “……节哀。” 傅白彗按捺住了冲动,攥紧了手心。 停了片刻,翰王又道:“若知制诰愿意,做本王的侧妃如何?” “呵!”傅白彗嗤笑。没有试探出蔺觉得下落,却是替皇后娘娘试探出了这一个个的狼子野心。 等到翰王和令仪公主出了宫,傅白彗便和皇后娘娘道:“臣一个还不算新寡的人,最近的风头正盛,许多人都求娶臣,也不知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皇后娘娘的面上没有一点儿的惊讶表情,她笑道:“那你告诉本宫,醉翁之意不在酒,还能在哪里?” 傅白彗撇了下嘴,挺无奈地道:“臣对着镜子仔细瞧了瞧,臣也不是什么绝色,唉,那多半是因为皇后娘娘对臣实在是太好!” 皇后娘娘笑出了声音,和藕荷道:“瞧瞧这丫头,得了便宜,还在本宫的面前卖乖!” 卖乖自有卖乖的好!皇后娘娘看了她片刻,大发了善心道:“罢了罢了,想出宫去寻夫便去寻吧!”还叹了一声,“人生年少莫等闲!” 傅白彗有片刻的时间回不了神,猛一醒悟,这一次是真心磕头谢恩。 第二日一早,两人两骑,驶出了城门。 两个都是公子哥儿的装扮,可要是仔细看,这两个公子哥儿,长得太秀气。 再仔细看,这两人连裹胸都没勒,竟是实打实的女人。 进京这么久,傅白彗还是第一次踏上归程reads();。 她得先去找季路言,然后再和季路言一道寻人。 这天底下最难的事情,恐怕就是找人了。 前头的困难傅白彗是预测到了,却没有想到,找季路言也很难。 京城至晤阳这一路的官道上分布了许多的御林军,他们按路段负责查询附近的村庄,傅白彗只要见了当兵模样的人便问“季将军在哪里?” 季路言,从昭武副尉升了归德朗将,升了一品,如今是五品下的小将军。 他在御林军中混的不错,认得他的人不少。 很快,傅白彗就因此而混乱了,有人说他在晤阳,有人说他去了晤阳北,还有人说他进了山剿匪。 傅白彗急得直挠头,只能撞大运似的先去晤阳城看看了。 临走的时候,皇后娘娘给了她一个令牌,令牌是玉制的。听说,是她做太子妃那会儿,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做来给她玩儿的。 效用是没有,但她腰悬了令牌,即使是见了王,也无需跪。 晤阳的刺史卫泽西要呕死了,按理说与个丫头同品级,他已经浑身上下都不舒坦了,他见了她还得跪,还得听她指挥——苍天啊,快来道雷,劈死这不男不女的妖孽吧! 苍天不在服务区。 傅白彗一来,就斥责卫泽西办事不力。 可不是,找了两个月,连毛都没发现一根。 她在皇后娘娘的身边呆久了,还真是沾染上了一些贵气,说话的时候不怒自威,生起气来,卫泽西还真是倒吸了口气。 他才从地上爬起来,又跪了道:“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转而便又道:“知制诰大人,你有所不知,晤阳城外的地形复杂,山多草深尽是刁民……” 傅白彗一瞪眼睛:“我当然知道晤阳城外是什么样的!满共就五个山头,两个月的时间还没有翻过来吗?” 卫泽西牙根儿一疼,这才想起来,这丫头是城中傅家的。打小就被山匪掳走过,对晤阳城外的那五座山头,甚是了解。 他出了一脊背的汗,他真不怕她,但根本不敢得罪她。 傅白彗心里头明白,就是砍了他也没用。 她一拍桌子,气势十足地道:“寿王世子寻不到,季将军呢?别跟我说季将军也找不到!” 还别说,季将军还真是失踪好几天了。 说好了去搜山,却没了踪影。 卫泽西就没敢往上报。 —— 傅白彗轻易不发火,发起火来……反正,卫泽西害怕。 他请来了援军,百鸣书院的山长卫泽秀。 傅白彗不看看卫泽秀还好,一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心想,卫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想当初她就是偷吃几个含桃,那卫老头恨不得报了官去。还有书院的伙食,她每年交那么多的束脩,没几顿能吃饱。 看见了姓卫的她不高兴,甩了脸子回家去reads();。 临走之前,她和卫泽西道:“我要二十人马,明日上山,去寻季将军。” 唉哟,找到一个是一个吧! 找之前,也总得回家看看她娘不是! 还是她娘好,就在屋子里等着她回去。 傅白彗一回了傅岭,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出来瞧。 瞧什么?瞧热闹呗! 原以为傅家的小结巴是个儿子,谁能想到是个女儿呢!女儿不仅读了书,还进了宫,给皇后娘娘当差,皇后娘娘还赐了一门好亲事。 反正,羡慕是羡慕不来,瞧瞧总行吧! 家里的院门又被那些顽皮的小孩堵了门,傅白彗没泼洗脸水,而是让冷云把从城里买来的点心,分给了孩子们。 与她同岁的刘家小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大孩子牵着小孩子的手,来和她讨点心。 就连比她小了两岁的猎户家的闺女也嫁了人,她却总想赖着光阴,不长大行不行。 长大太烦了。 京城里的人太烦了。 皇宫里的人更烦。 没一个可爱的。 傅白彗见完了乡邻,坐在自家门口的石阶上叹气。 林氏走了出来,唤一声“青星。” 与她并排坐在那里。 天马上这要黑了,林氏同套车的林叔道:“圈好了院子里的鸡,别再让什么东西叼了去!都已经丢三只了。说好了,养到年时给阿觉做腊鸡的。” 听说,蔺觉在晤阳的时候,三不五时总要来傅岭看她娘。 他若是不好,她娘也不会惦记。 傅白彗的心里不是滋味,服了她娘的臂膀道:“娘,夜深了,有寒露,进屋吧!” 她推了她娘一把,自己扭过了头,对着院子外,眼睛酸涩的要命。 已经两个多月了,她觉得她快要撑不住了。 远处的半山腰上,有两个男人坐在树杈上。 一个穿着铠甲,一个穿着半旧的衣袍。 穿着铠甲的那个道:“我和你打赌,你今晚上去找她,肯定得挨揍。” “我不和你赌。”穿着半旧衣袍的那个道。 “你不敢。” “敢不敢又怎样?赌不赌又怎样?就算是明知她会拿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今晚上也必会去找她。你没有女人,你不懂。” 穿着铠甲的季老怪微恼,跳下了树,还顺便踹了树干一脚。 一个重生鬼,还好意思嘲笑他这个穿越鬼。 还有没有天理了。 第60章 白彗60 - 傅郎 - 后紫 (这一段总觉得与正文不搭,当小番外看吧!) 重生鬼和穿越鬼的“胜利会师”是在三日前的傍晚。 重生鬼不认识穿越鬼,可是贱精,一眼就知道他是谁。 隔了老远的距离,相视一笑,大约是心有那个灵犀。 啊呸!他才不会和他女儿的男人心有那个灵犀。 咳咳!这个关系有些乱! 其实也并不是太乱。 虽说他现在也就十九岁,可他没来这儿之前,是个二十七岁的大好青年,二十七加十九,来算算吧。 反正就他的年纪,做傅阿白的爹,那是真没问题reads();。更何况他对傅阿白,还真有舔犊之心。都说女儿长的像爹,傅白彗的长相,还真有点像上辈子的他。 他是穿来的。穿来之前有一个未婚的女朋友,已经检查出了身孕。妇产科的医生就是他老妈,他老妈告诉他,肚子里的宝宝是个女儿。 只是他没想到,天外飞来了一板砖。 血流成河前,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另一个世界需要他来拯救。想吧,他都二十七了,早就过了中二的年纪,这么中二的话他肯定不会相信。 可不信不行啊,他也就是闭一闭眼睛的功夫,就到了这里。 季路言想要回去,就得找到传说中的四海八荒九龙鼎,好吧,这么中二的道具,也是那个声音告诉他的。 这么说起来,他选择支持蔺觉并不是没有私心。他要是助蔺觉当了皇上,蔺觉可以号令很多人啊,就能有很多人帮他找那个中二的道具。 至于该怎么拯救这个世界,他至今为止,还想不出来。 这个世界除了有点儿乱,有点儿荒唐,也还没有到必须得被拯救的地步。 反正,古代不都是这样嘛! 他喜欢坦诚以对,他找到了蔺觉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问他为何藏在深山里。 而是直接和他做起了买卖,他可没有随意乱叫价,他道:“我可以帮助你,干什么事情都行,你也不用许我什么高官厚禄,我不稀罕这些,你只需要帮我找到四海八荒九龙鼎。” 蔺觉也够坦诚的,道:“我看过你给傅阿白写的信,不瞒你说,那上面的字我一个都不认得,也不瞒你说,我记下过几个字,寻过夫子也翻过书籍,别人也都和我一样,觉得这就是鬼画符。后来我便想,或许你并不是这里的人。我想的可对?” “对。”他没有犹豫,坦诚相告:“我的家不在这里,那地方是一个你想也想不到的地儿,我想回去,必须要找到四海八荒九龙鼎。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你爱的人并不在这里,即使挡在你面前的是千山和万水,你也要横跨过去,回到她们的身边。” 他难得这么感性,可能是这山里的夜太过纯静。 蔺觉也很感性,“我把她送进了皇宫,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宫门有一道又一道,总有一天,我会跨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到她身边去。我比你懂得多,我懂失而复得的欣喜。” 他想,失而复得,还这么年轻!便问:“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蔺觉怔了片刻,才道:“被人刺杀。” 他顿生一种心心相惜的感想,大笑:“嘿,咱俩一样,都他妈死的不明不白。哦不,只要我能回去,我就死不了。” 前提还是,他得找到那么中二的道具。 既然说开了,干脆就说的更开点。 季路言又道:“我也不瞒你,我上辈子活到二十七。你呢?” “二十二。” “那还是我比你年长。” “不说当你叔叔了,当你大哥总行。你可别以为我是在和你攀亲,我告诉你,我还是和阿白最亲,你往后可不能欺负她。不过,就你,你俩谁欺负谁,还真不一定。” 不是他吹,他教出来的孩子,总有气死人的本领reads();。 两个人畅谈一夜,发现完全可以做知己,还做了个君子之约,那什么穿越鬼和重生鬼,说起来总归不太好听,互相保密。 连傅阿白都不告诉,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秘密。 (傅白彗一个白眼能翻到底:切,好像谁稀罕知道似的。) ————————正文—————————— 傅岭的夜静极了,与皇宫的静并不一样,前一种是安静,后一种是死寂。 傅白彗睡不太着,躺在昔年躺过的床上,翻来覆去。 在皇宫里睡习惯了大床,家里的床便显得格外的小。 她是茫然的,和在皇宫里的那种焦急还不一样,如今她人出来了,还是没有方向。 而人最怕的就是这样,孤孤单单、晃晃荡荡,这两个月比以往的日子都难熬。 也不知过了几时,她忽地听见院子里一声响,声音虽说不大,但在这夜里是突兀的。 她竖着耳朵又仔细听,院子里平静了一会儿,她怎么又觉得她门前有声响! 她屏住了呼吸。 可是声响又停顿了一下,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踮着脚下床,小心翼翼地往门边去。 将走到门边,模模糊糊地听见外头有人唤:“是我。” 那声音简直太过熟悉,傅白彗拔了门栓,猛地把门打开,门外头的人化成了灰她也认得他。 傅白彗一口咬上来的时候,蔺觉心想,他应该和季路言打赌的。 咬和打可不一样。 一口见了血。 心里挺甜。 剩下的就是腻歪了,蔺觉把她抱上了床,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他把她搂的很紧。 心里想着,她还没十六,说好的十六暖床,就得等到那时候。 这么想着,倒也并不是那么难挨。 更何况,傅白彗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呢! 蔺觉太了解她了,他要是不告诉她,她一准儿能在咬他一口,这回可不是咬肩膀那么简单了,没准儿一口咬在喉咙上。 干脆也不等她问,慢慢地把这两月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告诉她。 六十六日之前,他傍晚从晤阳城出发,行到出事的地方,刚好是天蒙蒙亮的第二日清晨。 他们碰上了一群山匪打扮的贼人,可蔺觉从他们有序的进攻方式就已经看出来了,那些人绝对不是山匪那么简单。 那群人一共有三十几人,而他只带了十几个家丁,硬拼是拼不过的,唯有跑。 他也顾不上许多,便带着顺意和顺心,还有两个功夫不错的家丁,闯了出来。 其余的家丁大约是死了,听季路言说在他们打斗过的地方,并没有发现尸身,想必是被处理掉了。 至于他为什么不去晤阳城,他其实是去了的reads();。 在晤阳城外,他还差点儿被那些人给捉住了。 他便改了主意,不去晤阳城,而是躲起来瞧瞧,到底是什么人要至他于死地。 还有一件事情他没有告诉傅白彗,上一世,他是被刺杀,他便想着,难不成是刺杀提前了? 他带着顺意、顺心,还有两个家丁在晤阳城外晃荡了许久,还在傅岭后头的半山腰上住了两日,偷了她们家三只鸡。 傅白彗听完,与他道:“我帮你把范围划一划,你失踪的这些日子,蔺和跟我说过,让我跟着他。蔺翰也跟我说过,许给我侧妃的位子。” 她顿了一下,沉声道:“就连皇后娘娘也说过,你要是真没了,绝不会薄待了我,会另给我指一门好亲事呢!反正,想你死的人,还真是不少。朝中,又重提了立太子的事情,你家那群猪队友刚刚被皇后娘娘训斥过。” 蔺觉笑,“训斥一下而已,死不了。你还不知道皇后吗?越是训斥他们,他们越是安全呢!皇后执政这么些年,有德能的儿子都死了,唯留下我父王这个草包。倒是你,可想过要改嫁?” “错,什么叫改嫁?我本就没有嫁你,你要是死了,我轻轻松松就能把自己嫁出去。” 傅白彗从他的怀里挣了出来,虽说已经入了秋,可这样的天气,两个人贴在一起,还是热。 她撑着手臂,坐了起来,话里还带了些怨气。 怨,怎么不怨,这两个月,她衣服都松了,可见少吃了多少东西,多操了多少的心。 “那是谁被禁足了一个月?”蔺觉看着她笑。 傅白彗叹道:“不用问了,这几天季路言肯定都和你在一道,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了你。” 蔺觉点了下头。 傅白彗又道:“那你准备怎么办?继续藏在暗处找想害你的人?” 蔺觉:“还没想好,季路言说再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完美的方案。” 这是季路言的原话,知道了他不同于人的地方,对他时不时冒出来的稀奇古怪的话语,他也习惯了。还跟他学了几天所谓的简体字,好用来传递字条。 季路言这个人,很有意思,他的脑子里装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很实用的。 蔺觉想了一下,又道:“我的意思,肯定再藏几天……”再和季路言多混几天,用季路言的话说,开阔一下思维,他这个重生鬼很可能就所向披靡了。 知道他没事,他想再藏几天,都行。 大不了,她多演几场戏的事情。 再说了,晤阳城这么多的旧人旧事,随便挑上一两件打发打发时间,日子可以过的很快的。 譬如,去见见她的好二叔,再和何家会一会。 不是说失去的总要讨回来,她不过是气不过那些人当初是怎么欺负她母亲的。 才动了些歪念头,那边的蔺觉便似有所觉察。 他道:“何云梵正在修渠,我还指着他给我办事,你莫吓坏了他。你二叔家,你再等等好了,等我不藏的时候,陪你一道走一遭reads();。” 傅白彗磕了磕牙,她觉得蔺觉这人真没意思,跟人肚子里的虫似的,她想什么他都知道。 这人吧,就是这样,不知道他死活的时候,担心的不得了。 如今,他在跟前儿了,她催促道:“你快走吧,若叫人看见了,你还怎么藏?” 她烦他了,家里的床本来就小,他还挤在这里不走,又挤又热,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床。 蔺觉气恼,抓了她的腰,便贴上了她的嘴。 想着她走时,问他的话。 一只手钻到了中衣的里头,揉了她胸前的软软肉道:“穿的可是你娘给你做的肚兜?那缝肚兜的线,还是我给刃的。” 傅白彗不敢动了,心想着,她娘也是,还真不避嫌,就是自个儿的儿子,也不能叫看见这么私密的物件啊! 明儿她就得去找她娘说道说道,她才是亲女儿,这个不过是个假姑爷罢了。 蔺觉见她不动,知道她这是紧张,只轻轻地揉着。 又轻咬了她的耳垂道:“我总得让你记住我的好。” 他能有什么好呢? 小的时候,就会板着一张脸。 长大了之后,倒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总拿话哄她,就跟抹了蜜糖。 许她的事情,一件还没有办成。 她倒是跟着他担惊受怕。 他有什么好?她干嘛非得陪他在峭壁上爬。 登顶了是好,万一半道掉下去,可就粉身碎骨了。 他到底有什么好? 傅白彗在心里问着自己,心里的那个声音没有出现,想也不会出现,那个声音至今都只会扰乱她的梦。 她还在胡思乱想,回过神来的时候,蔺觉的手已经钻进了肚兜。 傅白彗忍不住心慌,道:“你作什么乱?” “揉一揉兴许能变大。” “我本来就不小。” “不够挺,兴许是勒的了,揉一揉就会好。” 她要是信了他的鬼话,她就是傻子了。 不过,他倒是记着,手并没有往下。 那双手总在她身上搓啊搓的,搓的她浑身发烫。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还觉得身子是热的。 中间蔺觉出去了一趟,她还以为他走了。 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 她好像问了他:“你不是走了?” 他道:“没。去了茅房。” 再贴过来的身子,冰冰凉。 她热,他凉,将好凑在一处,贴着也挺好的reads();。 她癔癔症症地想,这么看来,他确实也有他的好。 天快亮的时候,蔺觉真的走了。 临走前,吸了她的嘴,还吸了她脖子一口。 辰时,她起了床,站在铜镜前一照,脖子被她吸出了红印,没等冷云进门,赶紧穿好了外袍。 外袍的领子高,到底是遮挡住了。 按照和卫泽西约好的时间,她在傅岭外的官道上等他。 他们今日要进山,她得做做样子啊。 她让冷云带足了干粮,嚷嚷着要连搜几日。 她看见卫泽西的脸色特别不好,在心里偷着笑。 她很记仇,何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卫家又能好到哪里去。更何况,卫子莫讽过她不男不女。 反正,折腾折腾卫泽西,她高兴。 以傅白彗的体力,她能在山中蹦哒一天。 可是卫泽西不行,不是因为上了年纪,而是被美酒和美妾掏空了身体。 以前,他能喝两坛子美酒,再和两个美妾滚上一夜。 可如今,一个妾都能累的他直不起来腰,更别说在山中跑上一天。 也就是中午,他就感觉自己被掏空,实在是爬不动了,往山间的小路上一坐,哪里还管什么形象问题。 他气喘吁吁地道:“傅大人,眼看已经晌午,不如咱们在此地用过了午饭,再寻?” 傅白彗又不是真的要累死他,她和赵武楠还不能结仇,便点了点头,“也行。” 午饭简单,就是自带的大饼和一些肉脯。 冷云在山里摘了些红果子,酸酸甜甜的倒是可口的紧。 大约休息有半个时辰,傅白彗从草堆里站了起来,吆喝:“咱们继续往深处走。” 做戏总得做全套不是! 一共寻了三日,这三日,她拉着卫泽西风餐露宿,连人毛都没有寻到一根。 第三日的傍晚,卫泽西总感觉到有些头晕,一摸自己的额头,滚烫滚烫的,他心想,苍天啊,总算可以回家了。 后来,他是被抬着下山的。 把卫泽西折腾的连烧了两日,傅白彗也没什么太大的成就感,丢下一句:“卫大人这病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我人生地不熟的该如何寻下去?” 卫泽西气的差点儿翻了白眼,她一个土生土长的晤阳人,还人生地不熟!这是欺负他有病,脑子不好使了是嘛! 可一看见她腰间悬的令牌,再大的气也得自己咽下去,他万分抱歉地说:“我这病生的真不是时候,可毕竟不是我愿意的,还请傅大人见谅。” 傅白彗表示自己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嘱咐了他好生养病,她便蹦哒回了家,陪母亲。 算一算日子,她已经离京十日了。 把京中的人事抛在脑后的日子,已不多矣reads();。 果然,卫泽西的病还没有好,刺史府便接到了消息,季将军回来了,此番回来还找到了寿王世子。 卫泽西躺在床上,热泪盈眶,这些个瘟神终于可以走人了。 呸!想的美! 男的和男的总要休整几天。 男的和女的还得温存几日。 他这个刺史,哪个也得罪不起,还得尽够了地主之谊。 这个时候,他格外地想念自己的外甥。 他外甥是赵王,他在京中也不是无人的。 赵王大概是接收到了舅父大人的召唤,说来就来,还带来了赵王府的精锐,卷起了漫天的尘土。 人家是奉命来的,接知制诰回京。 季路言一见这倒霉孩子,和傅白彗道了一句:“刷存在感的来了。” 赵王怎么不是倒霉孩子呢!光刷存在感有毛用啊,你得刷好感度啊! 接他女儿回京,得,以前攒下来的好感,全特么掉光了。 真特么没有眼力劲。 傅白彗倒不是觉得赵王没有眼力劲,毕竟他也是个奉命行事的。 她就是单纯觉得还没玩够,不想回去。 她说蔺觉:“外派的日子就是好,全晤阳城你最大,捧臭脚的臭死了一个,还有一个,美哉美哉!” 蔺觉回了晤阳城就住在原先的寿王府,宅子很大,还特别清静。赵王来了以后,因为随时得准备走,傅白彗便从傅岭搬到了这里。 蔺觉没想那些事情,趁着没人打扰,问了一句:“你要是再找不见我,皇后娘娘逼你嫁给赵王、翰王、蔺和,你愿意嫁哪个?” “我哪个都不愿意。你不知道,赵王和卫子莫有一腿,我看着就恶心。蔺和,满院子的丫头,他哪一个没有沾染过,我要是嫁给了他,我迟早得弄死他,哦,对了,我抽了他好几巴掌,估计他也特别想弄死我。还有翰王,他已经有正妻了,我是不会给人做妾的,我的夫君也不能有妾。我都想好了,被逼急了,我就说我已经被你给糟|蹋了。” “换个词。” 蔺觉不快。 什么叫糟|蹋了?真是难听。 “那蹂|躏!” “再换。” “那叫什么,咱们还没有成亲,那叫狼狈为奸了?” 听了半耳朵的季路言跨过了院门,走近,拍了拍手叫好:“这个词用的精妙。” 蔺觉道:“又来一个奸。” 他算是知道傅白彗身上那些个上一世没有的奸猾,是跟谁学的了。 正是眼前这个“大奸人”。 季路言道:“别管我这个奸人,你们说到哪儿了,继续。” 蔺觉:“我们说的话,你这个外人不适合听reads();。” 一男一女,还是小情侣,能说什么呢! 季路言谈恋爱的知识可比他们丰富的多,起了逗弄的心。 他苦着脸问傅白彗:“我真不能听?” “也并不是。” 傅白彗怪为难的。 “那你们继续说。”季路言又道。 傅白彗挠了挠头,承认:“你确实不适合听。” 季路言又问:“我这就是外人了?” 傅白彗还是那个为难的表情:“也并不是。” “那你们倒是接着说啊!” 傅白彗急了:“说说说,说就说,我们方才说到,糟|蹋、蹂|躏和狼狈为奸,这三个词哪个最难听。” 她说的可是实情,蔺觉确实嫌弃这些词语不好听。 “谁糟|蹋了谁,谁蹂|躏了谁,谁和谁狼狈为奸了?”季路言问。 “这,这不好说。”傅白彗扭了脸,为难啊! 季路言要笑死了,从椅子上笑到了地上,捂着肚子流眼泪。 蔺觉白了季路言一眼,牵着傅白彗的手就走。 自家的小媳妇,偶尔犯傻,他不嫌弃。 —— 赵王其实是想第二日就走的,他看见蔺觉就来气。 自打接到了蔺觉没死的消息,赵王便在心里想,他怎么不死呢? 蔺觉若是死了,他才能有可趁之机。 赵王的心里窝着一口气,他本来以为他是喜欢男人的,结果才发现,他喜欢的竟然是女人。 这男男女女的,他也有了不少,这又才发现,他想要的就是那一个。 也许是得不到,才会想的心疼。 他便又想,蔺觉如今死不了,可总有一天是要死的。 皇后娘娘肯定不会立翰王做太子,可是要立寿王的话,寿王世子不是个草包,怎能让人安心呢! 聪慧的寿王世子死了,再立一个草包世子,这才是皇后娘娘最想要的吧! 而他只需按耐。 赵王再一次去找傅白彗商量何时回京,正赶上那两人在一道。 两个人不知道在谈什么,男的笑女的俏。 她也就是和他在一道的时候,整个人才是鲜活的。 赵王觉得眼前的良人美景太刺眼,没有犹豫,便上前打乱了。 他道:“原来阿觉也在这儿。” 他说的其实是废话,听闻她是住在蔺觉的院子里的。 说的是,一人住在二楼,一人住三楼,可,有没有什么事情,只有那二人才知道reads();。 赵王不是不在意,而是在意也没有什么用。 蔺觉就没喜欢过他,以前不喜欢他上一辈子看自己的眼神,如今不喜他盯着傅白彗看的目光。 那眼睛有毒,一斜她,蔺觉便有一种戳瞎了他的冲动。 只是与他说话,还得带着笑:“表兄怎么来了?寻我,还是寻阿白的?” 说话间,蔺觉拉了傅白彗的手,宣誓的意思极浓。 赵王的眼睛忽闪了一下,瞥了头,装着没看见。 他道:“我来寻阿白,问问她,明日启程可好!阿觉也知道,皇后娘娘喜欢阿白,说是没她在旁,连奏折都看不进去了。” 蔺觉皱了下眉,“明日啊?我还想带着阿白回她二叔家一趟,表兄,你看,再通融一天如何?” 说起这个来了,傅白彗来了劲头,也道:“是啊,赵王,通融一日,我与二叔多年不见,岂有回来不上门瞧瞧的道理!” 说的倒好!上门瞧瞧!他还能不知她是想去找事的! 瞧她眉宇间暗藏的笑意,赵王拒绝不了她,浅笑:“那便后日启程吧!” 他告诉自己,他不急的,人总归会是他的。 他可不是翰王和蔺和那些个蠢货,把想要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也不想想,就是她应下了,皇后娘娘会答应吗! 但凡是姓蔺的,就没有一个头脑拎得清。 他只等着他们狗咬狗,他来坐收渔翁之利。 翌日清早,赵王派了人护送傅白彗去傅家。 当然说的是护送寿王世子来着,可人家寿王世子不止带着家丁,还了带了御林军。 这下好,因为带的人太多。 接到了消息的傅二爷,还没有走到门口,就昏了过去。 傅家的外头,挤满了家丁和御林军,个个都张牙舞爪的。 傅家的里头乱作了一团,傅二夫人哭天抢地,“我的老爷啊,我苦命的老爷啊!” 可不是苦命,茶山没能捞到手,还惹上了不男不女的丧门星。 傅二夫人豁了出去,擦干了眼泪,自个儿提着裙摆到了门前。 吩咐家仆,“打开大门。” 家仆劝:“不能开啊夫人,他们人多。” 傅二夫人呵斥道:“怕什么,橫的还怕不要命的,我今日便豁上了这条命。” 真要出了人命那还了得,家仆哭的哭,劝的劝,拉的拉,好不热闹的场景。 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色的,拔了门栓,大门打开的时候,傅白彗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有些懵,她说,她真的不是带人上门打群架的,会有人相信吗? 就是来得瑟一下,找回场子而已。 61 白彗61 - 傅郎 - 后紫 傅二爷很快就醒转了,但差点儿被傅二夫人又吓昏了过去。 他摇着胖胖的身子,上前推了她一把,“你个妇道人家回后院去。” 傅白彗听见这话,尴尬了。 按理说她也应该是后院里的一员,要不是她现在站在了皇后娘娘的跟前,她也是被男人呼来喝去,没有什么话语权。 这世上的事儿挺有意思的,她在皇后娘娘的跟前,算什么呢?就是个起草诏书,研磨的,别说话语权了,皇后娘娘正心烦的时候,她打个喷嚏都是提心吊胆。 可一出了皇宫,她却到哪儿都有了所谓的话语权。 准备拼命的傅二夫人并没有回到后院,也确确实实退到了傅二爷的后面。 傅家的大门已经全数敞开,傅二爷满面通红,将傅白彗迎进了正堂,当然,也可能是主要迎接蔺觉。 傅金鸿和傅银筝也分别出来拜见。 傅金鸿今年才十岁,是傅二爷的长子。 傅银筝是长女,今年十三。 说起傅银筝来,她很少出门见人,七岁以前就是这样,今日倒是个例外。 傅白彗知道她二叔二婶是个奇葩,像傅银筝,是何氏过门,六个月之后就生下的,当然对谁说都是早产。 想是何氏太明白其中的蹊跷了,傅银筝打小的时候,何氏便把她藏在后院。 是以,就连傅白彗见到这个堂妹的次数都少的可怜。 如今,傅银筝正娇滴滴地给蔺觉行礼。 可给她见礼时,那娇滴滴的劲儿就没有了,这差别待遇也太大了。 傅白彗有些不满,可小丫头立到何氏身后的时候,还给了她一个白眼。 傅白彗在宫里旁的事情没有学会,但听多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墙角,又受藕荷的教导,可是见识过宫里蹦哒的最厉害的几个美人是怎么勾搭皇上的,那娇滴滴的小模样,都别提了能让男人酥到骨头里。 这会儿她便想,难不成,傅银筝刚刚在勾搭蔺觉? 那这傅银筝可真够早熟的。 早熟这词,傅白彗自然是打季路言那儿听来的。 季路言评价蔺觉和她“早熟的碰见个晚熟的,哈哈哈……” 要不是蔺觉忽然来了,那天季路言能把自个儿笑死。 小丫头太早熟,不见得是个什么好事。 像她,虽不早慧,但早慧。先明白世情,但是如今对男女之情还是稀里糊涂。 “早熟了多半情路坎坷。”这话也是季路言说的。 当然,傅白彗可不会操心傅银筝的破事儿,不过是嫌她碍眼,哦不,丢人现眼。 好歹都姓傅。 上了门,傅白彗并没有想过要留下用饭。 此番上门,说她闲扯也好,耀武扬威也罢。 基本上目的达到了一半。 茶山的主管也跟着来了一趟,将茶山这两年的进项,一分为二,傅白彗占了七成,另外的三成理应归二房。 这是按照她爹还在世时的老例来分。 傅家二房所得,三千两银票,茶山的主管双手奉上。 见了银子,傅二夫人的脸色没比先前好多少。 二房才占了三成,也就是说分给大房的有七千两,是二房的整二倍还要多。 她要是能高兴,那还真是见鬼了。 想一想,她大房只剩下一个女儿,将来谁来继承家业? 莫不是,真如她那侄儿说的,傅白彗要把茶山当做嫁妆,带到寿王府。 虽说何家巴上了赵王,可实际的利益可是一点儿都没见着。 傅二夫人越想心里越难受,阴阳怪气地笑道:“二婶娘愣了这许久都不曾讲话,实是心里有难处,二婶娘都不知道是该叫你阿白,还是青青好?” 话好像没错,就是说话的场合不对。 若是换个没有旁人的场合这么说,傅白彗说不定还会感念她。 可如今……呵呵,要拆台是吗? 那就来好了! 傅白彗似笑非笑,“既然二婶娘没想好,那便再想想,想好了再说。” 傅二夫人的脸瞬时变成了猪肝色,气的连手都开始乱抖。 她这些年,过的还算顺遂,比之她有些姐妹,她过的也不算差的。 除了傅二爷有些怂包。 本想着,傅家的老大没了,她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真等到把傅白彗和她娘撵到了乡下,单独过起日子来,傅二夫人才发现,原来美好的日子全都是靠想象。 傅家的铺子是不少,可傅二爷根本就不懂生意经,赔本的连裤子都快没有了。 如今女儿到了议亲的年纪,高不成低不就,恐怕连个像样的嫁妆都置办不起。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嫁人不知道嫁妆的重要。 傅二夫人是不爱让傅银筝出门见人,可并不代表不待见她。 想想自个儿也就是一女一子,都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岂有不疼的。 可她拿什么疼呢? 就拿这一年三千两的分银? 这三千两,还不够傅二爷三月折腾的。 傅二夫人那个恨啊,眼前的丫头,不就是攀上了高枝嘛! 可人还不就是这回事,水涨船高。 再说了,还有寿王世子这尊佛在这儿。若说他不好,他偏生是皇亲。若说他与傅白彗不配,可他斜她一眼,都掩不住笑意。 那厢的傅二爷几次搭话,他只是“嗯”一声,根本没有谈话的兴致。 想来,此番前来,仅仅是作陪而已。 傅二夫人的眼睛毒,眼前的小男女是不是有情有义,她一眼便明,这下好,连怼回去的气势都没有了。 银子已经分完了,傅白彗觉得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必要。 她知道二房的人心里肯定不甘,于是,和傅二爷道:“不瞒二叔说,我觉得我兄长还在世呢!那一日,他不过是滚落了悬崖,那悬崖不高,悬崖的底下还有高耸的大叔,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兄长还活着的可能比已经死了要大的多。话,我今日就放这儿。若有一天我兄长回转,大房也不会向二房要回那二十间铺子。且,皇后娘娘说了,将来我出嫁,她会赐予我嫁妆。” 她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她要为她兄长留着二十亩的良田和茶山。 话已至此,她就要走了。 傅二爷的心情有点儿复杂,想要留她吃个饭。 可傅白彗已经立了起来,蔺觉紧随其后。 行到院子中央,傅白彗回来看了一眼她幼时的家。 想当年她爹十四掌家,奋斗了十数年,才有了傅家如今的模样。 可是书房已经不是她爹的书房,这个院子,她已经好几年不曾来过了。 如今,它已经不是梦里的模样。 傅白彗默默地叹了口气,一旁的蔺觉悄悄地伸了手,勾了勾她的小指头。 傅白彗移母看他,他展颜笑了一笑。 这笑,大约是治愈性的。 傅白彗咧了咧嘴,与他并肩,向门外走去。 行到大门边,刚好撞见不知为何而来的赵王。 只见赵王面色严肃,从马上翻身而下,道:“皇后娘娘口谕,令知制诰接到口谕起,即刻回京。” 傅白彗被勾住的小指头还没有撒开,愣了片刻,朝京城的方向跪拜:“臣,接旨。” 当然,在场的除了赵王,哗啦啦跪了一地。 傅银筝跪在最后,将好能看见院子外的景象。 她很少出门,更不用说是这种阵仗了。 她这个不男不女的堂姐,倒是有些本事的。 傅银筝不知傅白彗是不是当日便走了。 她只知道,她母亲给她说的城南方家的小儿子,她看不上。 城南方家是商贾之家,说起来名声还不如傅家好听呢! 方家的小儿子,她那日躲在屏风后见过,长相倒是俊朗。 只是……再俊朗也比不过她今日见的“双王”。 在她的心里,寿王世子也是王,反正是迟早的事情。 傅银筝让婢女红梅讨来了一件傅金鸿的衣裳,别看傅金鸿比她小,可已经与她同高,他的衣裳,她肯定能够穿的。 卸下了红妆,着了身青袍。 傅银筝站在铜镜前把自己左右打量,又问红梅:“我这一身怎么样?” 红梅笑赞道:“自是俊朗。” “比之傅白彗呢?哦,就是我那堂姐。” 红梅小心掂量了一下,“不差分毫。” 再抬眼一瞧,也说不上是什么地方,大约是眉眼太媚,比之今日来的那位,少了不止一点的英气和端庄。 还别说,并不是哪个女子都能着男装。 166阅读网 62 白彗62 - 傅郎 - 后紫 皇后娘娘的命令大过了天,说好了即刻启程,就是即刻。 傅白彗带着冷云,一共两骑,随着赵王一道出了晤阳。 蔺觉回了府,命人收拾了一些东西,后一步动身,给傅白彗送去。 赵王也不知道啊,只心想着,终于能摆脱蔺觉了。 又想着,皇后娘娘只说了即刻启程,可没有限制多久进京。 他行的不快,出城三十里歇了一次,殷勤地捧吃捧喝,又三十里再歇一次。 说的是,再往前走,就没有投宿的地方,是以,今日就在这晤阳城外六十里的百善镇投宿。 这百善镇,只有一家旅店,因为往来的都是些脚夫,偶尔才有一些商贾,所以,整个旅店只有一间上房。 按理说,谁最尊贵,上房就是谁的。 赵王却一拍胸脯,说自己堂堂一个王爷,总得看顾一下女流,硬是把上房让给了傅白彗。 傅白彗求之不得啊,她总不能和赵武楠的那些个手下,去挤大通铺。 于是,连退让一下都没,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 赵王可没和人挤过大通铺,他带来的人多,总不好,他一声令下,让那些个人全都滚出去睡。 如此,还怎么收买人心啊! 可那些个粗人,打呼噜的打呼噜,磨牙的磨牙,即使个个都自动离他很远,但那声音却是挡不住的大。 他翻来覆去了很久,才将眼皮子打架,就听见外面有车马停顿的声音。 旅店的掌柜道:“这位客官,小店已经住满了。” “无妨,我们与住店的人是一道。” 这声音,有毒啊! 赵王一听,眼皮子狂跳,顿时睡意全无。 妈的! 寿王世子来了,赵王的手下进来汇报,发现赵王在熟睡中爆了粗口。 要不然呢?醒来看别人你侬我侬! 第二日一早,本来无意加快赶路的赵王于昨夜改变了主意,跑得人疲马乏,一日半入京。 傅白彗带着满身的尘土入了宫。 蔺觉先回府了一趟,拜见了寿王后,于傍晚入宫。 别说皇上和寿王还真是亲亲的父子俩,一见到他便垂泪,就连说的话也差不多,都是“你可算回来了。” 皇后娘娘和礼氏也只是亲婆媳,眼泪没有,说的是“蔺家的儿郎,自有天佑。” 如果天上真的还有九重天的话,八成神仙们也是尔虞我诈,哪有空管凡间的事情。 蔺觉只说自己遭了山匪,闭口不提其他的事情。 皇后娘娘又不傻,真遭了山匪能失踪这么久? 她也闭口不提。 蔺觉要告退出宫的时候,皇后娘娘道:“多在家陪几日你父王,十五日后离京。” “谢皇祖母恩典。” 皇后娘娘摆了摆手,示意他跪安。 她半盒着眼皮儿,瞧着蔺觉那清隽的背影,道:“倒是有几分先帝的风骨。” 说起先帝来,先帝可不是今圣,先帝是一位杀伐果断的千古一帝。若说他此生唯一的败笔,就是把皇位传给了今圣。 其实先帝也是没有办法,生了四个儿子,有三个都想当皇帝,斗来斗去,死了两个,还有一个气出了癫痫,皇位就只能传给不争不抢的今圣。 今圣是捡了个漏,就跟如今的寿王差不离。 皇后娘娘已经有了决断,三日后的早朝,召告文武百官,立寿王为太子,寿王世子为太孙。 这诏书是傅白彗拟的,拟诏书之时,她的表情先是惊讶,后是窃喜。她知道,有许多人在注视着她的表情。 不过惊讶还真不是装出来的,只是并不是惊讶蔺觉做了太孙,而是惊讶应了她的梦。 梦里的那人,已好久不曾和她念叨过“她”的太孙。 而今,蔺觉真的成了太孙,她也说不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新晋的太子和太子妃进宫谢恩,下了朝,傅白彗便在鸣台前守候。 大老远就看见了太子仪仗,傅白彗退到了一旁,待又近了一些,跪下道:“给太子、太子妃、太孙、二公子请安。” 蔺觉大老远就看见鸣台上立着的清秀身影,从那会儿起脸上绽开的笑,就没合拢过。 蔺和觉得他傻,快走了一步,踏在了他的前面。 新晋太子妃礼氏回头瞪了他一眼。 蔺和不快,虽说又故意行慢了一步,落到了蔺觉的后面,却故意脚跟脚,踩掉了他的鞋。 蔺和笑:“对不起啊兄长,没看见。” 蔺觉道了声“无妨”,让到了一边。 仪仗并没有因为太孙而慢了下来,新晋的太子有心想要等一下儿子,礼氏意有所指:“太子也不看看,那厢跪着的有谁,他心里铁定想着要过去说几句话的。” 蔺和附和:“父王也真是,难不成没了了兄长,你就不敢去万福殿了!” 太子被这一前一后夹击,也就没再坚持。 太子仪仗从傅白彗的跟前走过,太子好像是想让她起来的,却被太子妃挡了。 一家子里就没有不糊涂的人,蔺觉到成了异类。 傅白彗跪在地上想,不是她想的多,没准儿,蔺觉当真是个异类。 正胡思乱想着呢,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傅白彗下意识抬头,瞧他身边已经没了旁的人,嘲一句:“这得用多大的力气,能把你脚上的靴子踩掉。” 蔺觉浅笑,在她的面前装模作样,“知制诰免礼。” 傅白彗比他还会装模作样,“谢太孙。” 太孙,这称呼,当真是许久没有听过了。 蔺觉的眼神忽闪了一下,低了声问他:“想我了?” “想你做什么?” “亲你。” 和没个正形的人能说什么! 傅白彗白了他一眼,也低了声,问的可是正儿八经的事情,“你回来这许久,可去翰王府探过?” 她可是操心,太孙都应验了,那翰王登基的事情,她得尽快找个时机,与他说一说了。 皇宫毕竟不是说话的地儿,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就没有闲过,四下打量,生怕听壁角的无孔不入。 蔺觉瞧她谨慎的样子,啼笑皆非,伸了手,捧了一把她的脸,使她看着他。 傅白彗的眼神儿也就是才扭转到他的身上,他便低了头,噙了她的嘴,一啄,又松开了。 万福殿外。 李京正高声通报:“太子、太子妃觐见。” 皇后娘娘接了藕荷递来的清茶,问一声:“那丫头呢?” “回皇后娘娘,听人报,一早就去了鸣台守候。” 皇后娘娘笑,“胆大包天。” 藕荷也笑:“还不是皇后娘娘……给的胆。” 说笑的功夫,太子一家,除了蔺觉,人到齐了。 儿子领着儿媳,带着孙子,来给她请安,按理说,她该高兴的。 可看着这一个两个三个,皇后娘娘只觉头很疼,心情还有些许的烦躁。 她道:“太子啊,你也岁数不笑了,可长点儿心吧!” 太子吓得半死,跪在地上还忍不住抖,“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她又道:“太子妃,好生照顾太子的身体,你也就这么点用处了。” 礼氏恨的牙痒痒,却依旧得半含着笑回:“儿媳谨记母后教诲。” 再一瞥蔺和,她没什么想说的。 纨绔归纨绔,甭管是皇家还是世家,哪一代不出几个纨绔,可眼前的孩子啊,满身的戾气,可见不仅是个纨绔,还是个心狠毒辣的。 若是掌权,必定为害一方。 也就是评价三个人的功夫,蔺觉便到了。 傅白彗与他同来,行了礼,就退守在了她的身旁。 皇后娘娘还回头看了她一眼,乐呵道:“本宫还以为不到午时,瞧不见你呢!” 傅白彗含糊道:“这不是…来了吗?” 皇后娘娘也不再点破,开始与蔺觉说笑。 “阿觉,既已做了太孙,就得有个太孙的样子,别整日都是小儿女情长,只顾想着知制诰。你得知晓,你们二人一日不成婚,那丫头啊,一日都是本宫的人。” 蔺觉微涩道:“孙儿哪有整日想着她!” “皇祖母别听兄长说瞎话,皇祖母是不知道,将将兄长一看见知制诰的神色,别提了。” 人与人的区别大概就是……蔺和的话音才落,换来了皇后娘娘的白眼一记。 蔺和的脸当场就跨掉了,礼氏吓了个半死,生怕他不分场合,大声吵嚷。 要知道,就是圣上,在万福殿发飙之前,也得反复掂量。 皇后娘娘没有留饭的意思,礼氏松了口气,悄悄地扯了下太子的袖子,太子会意,颤抖着嗓音道:“不敢多打扰母后,儿臣这就带着太子妃和孩子们回去了。” “嗯。”皇后娘娘用鼻子回应。 至此,朝中尽是风言风语。 有说:皇后娘娘不喜太子,只喜太孙的。 有说:太孙是个没有廉耻的,经常私会知制诰,两个人还经常“啾啾啾”亲来亲去。 还有说:知制诰是个眼睛毒辣的,一介平民女子,若没有一点儿心机,能做皇后娘娘跟前儿的红人? 甚至还有人在背地里议论,皇后之所以喜欢太孙,就是因为有知制诰的那张巧嘴说项。 别看她是一介平民,想当年皇后娘娘的出身不也是一个样。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别问傅白彗是怎么知道的,皇后娘娘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那一日御史大人奉命进宫说闲话,皇后娘娘没有让她避一避。 傅白彗听后惶恐不已,像是被人踩中了七寸,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地道:“娘娘,天可怜见,那些人就是眼红臣,想弄死臣呢!臣算什么呀,就臣这张笨嘴,还说项呢,他们这是把皇后娘娘比作了……昏君。”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皇后的心坎里,昏君怎么了?昏君,也是君。 166阅读网 63 白彗63 - 傅郎 - 后紫 这万福殿里的事就是这样,别管外面有多大的风风雨雨,只要皇后娘娘不计较,哼,她就依然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大红人。 傅白彗在这场口水战中屹立不倒,并且身价水涨船高。 就连原先没有太注意她的人,也发现了她的价值所在。 其实她能有什么价值呢? 不过是被人故意捧的高! 傅白彗谨记着“捧的高、摔的疼”的定律,越发的低调行事。 这宫里不缺聪明人,缺的却是明白人。 为此,皇后娘娘又高看了她一眼。 抛开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讲,皇后越发的觉得她提点的这个丫头,是个值得提点的。 不过,她要真想成为自己的心腹,还得过了最后一关。 于是乎,蔺觉离京的这一日,皇后娘娘再一次召惠圆女尼进宫。 傅白彗现在就听不了惠圆的名字,只要一听见这两个字,就会心跳不已。 她是想要出宫送蔺觉来着,但皇后娘娘没许,大有要把她一直留在身边的架势。 过了午时,惠圆女尼带着两个“女”弟子到了万福殿外。 往常,皇后娘娘听惠圆讲经,都是藕荷一人伺候,这一次,却多留了一个傅白彗。 人人都羡慕不已,就连李京再看傅白彗的眼神,都带着那种羡慕嫉妒恨。 傅白彗却在心里叫苦不已。 她心里明白,她接收到了来自于皇后的考验,一个不慎,就会没了小命。 万福殿里燃起了檀香,烟色灰白,雾气缭绕。 就是在这缭绕的雾气中,那两名“女”弟子,脱了鞋,一左一右环绕在皇后的身旁。 起初是饮酒,看的出来那两名“女”弟子在伺候皇后娘娘时,也是心惊胆战的。 后来胆子大了一些,其中一名“女”弟子,已经一手环住了皇后娘娘的腰。 傅白彗和藕荷一起,立在珠帘的外面,想要不看不听也不想。 可不远处的大殿中央,惠圆女尼正在敲着木鱼念经,一下一下的木鱼声,使人脑袋里清醒的要命。 傅白彗的心里在敲着小鼓,她想这时候不管皇后那儿发生什么,她首先都不能惊。 不对不对,要微惊一下,绝不能失仪。 不多时,丝丝碎碎衣服摩擦的声音传了过来,又不多时,便传来了男子压抑的喘息声音。 傅白彗把头垂的很低,不自主就红了脸。 藕荷瞥了她一眼,悄悄伸了手过来,勾了勾她的手心。 傅白彗斜眼看她,只见她眼光流转了一下,不知何意。 就是这时,珠帘里头的声音激烈了起来。 嗯,至少比和皇上在一块儿的时候激烈。 这事儿,怎么说吧! 全看怎么想了。 在宫里待的久了,也是听说过皇上的荒唐事迹,燕飞宫里住了一对儿孪生姐妹。 那俩姐妹花一向是一块儿伺寝。 还有一回,皇上说要听曲儿,便叫了惠美人、刘美人,还有那朵姐妹花,在燕飞宫里呆了一日一宿。 四女一男……过后,皇上连喝了三回鹿血。 傅白彗幼时开始学的就是四书五经,倒是没读过《妇德》《妇规》那些个给女子洗脑的书籍。 她觉得世上最好的夫妻是相敬如宾,像她爹只有她娘一个妻子,不曾纳妾,而她娘自然只有她爹一个男人,即使她爹死后,也不曾动过半点儿改嫁的心,这叫彼此忠诚。 而皇上和皇后这一对儿呢,大约就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玩你的美人,我睡我的“女尼”,要荒唐大家一块儿荒唐,如此倒也公平。 里头的声音,持续了快一个时辰。 一直垂着头的傅白彗听见了珠帘颤动的声音,一抬头,只见那两个“女尼”已经退了出来。 一人额间有汗,另一人面上的红潮还没有褪去。 傅白彗抬眼将那二人打量,那二人横她一眼,低着头快步到了大殿,跪在了惠圆女尼的身后,双手合十,但口中并不念经。 这个时候,藕荷扯了她一把,她便低着头跟在藕荷的后面,进去。 这万福殿本就是皇后娘娘的寝殿,自打她掌权之后,原本召见各宫嫔妃的地方,便用来接见朝臣和批阅奏折。 后头的寝殿重修,隔出了三间,一间便是这珠帘之后的小间,偶尔用来小憩,以及召见皇上的各路美人。后面一间才是皇后娘娘的卧房,而最后则是浴室。 小间里,已经没了皇后娘娘的人影。 傅白彗随着藕荷一起,穿过了卧房,到了浴室门外。 藕荷轻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让阿白进来。” 傅白彗脊背一麻,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只见皇后娘娘整个人都泡在浴池里,浴池上头萦绕着白气。 傅白彗到了跟前儿,轻声道:“皇后娘娘。” 雾气中的皇后,半合着眼睛,面无表情。 傅白彗四下看看,拿起了一旁的布巾,沾了些热水,轻轻地擦拭着皇后娘娘的后背。 一下一下,半晌后,才道:“那一日臣本来是想去藏书阁的,因为惊慌,半道折了回去,撞见了方衡。万不得已,臣给他下了些药,倒是没有预料到他会冲撞到皇上……后来太孙进宫来看我,刚好传来了方衡人没了的消息,臣心慌不已,好在太孙他……并没有多问。” 有些事情,该交代的就得交代。 有些时候,该沉不住气就得沉不住气。 话音落地,傅白彗便掉了手里的布巾,跪了下去,连叩了几个头,道:“请皇后娘娘饶命。” “那你可知自己错在了哪里?” “臣惶恐不已。” 皇后娘娘气笑了,从浴池里站了起来,先道一句:“袍子。” 傅白彗连滚带爬地到了衣架那里,又连滚带爬地拿了袍子给皇后娘娘披上。 皇后娘娘从浴池里跨了出来,瞥了她一眼,道:“遇事惊慌,行事不够老辣,还存了无用的怜悯之心。这三样你全犯了,哪一样都能把你自己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置于死地。” 傅白彗的袍子已经汗湿了半截,眼前的可不是谁家的老祖母,而是分分钟钟能让她死一百次的皇后。 她一个人死也就算了,可这宫里还有冷云,而宫外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就更多了。 想到这里,傅白彗是真怕,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后已经系上了袍子,这才慢悠悠地又道了一句:“可你知道你为什么还没死吗?” 傅白彗一怔,叩头:“谢皇后娘娘不杀之恩。” “这就完了?”皇后娘娘轻笑出声。 傅白彗信誓旦旦,“皇后娘娘放心,阿白并非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也并非是那种头脑拎不清的。” 命悬一线,却不说哪些个花言巧语。 皇后娘娘很是满意,笑着戳了下她的脑门,“你还能活到现在,可不是本宫看在你头脑拎得清的份上。” 说罢,她抬脚出了浴室,再一回头,“滚出来,和藕荷一起,伺候本宫更衣。” 不知道这事儿算不算过去了。 惠圆又敲了半个时辰的木鱼,才带着那两名“女”弟子出宫去。 傅白彗奉命送他三人出宫,还得了特令可以将他们送到宫门之外。 行到鸣台的时候,傅白彗道一句,“不知二位师傅的法号?” 那二人不语,倒是惠圆压低了声音道:“傅小大人放心,我这两名弟子,不能言不能听。” 说着,还露出了颇为得意的表情。 傅白彗愣怔了一下,咧了咧嘴,表示放心,剩余的一路,她再无言语。 日夕时分,她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冷云已经摆好了饭食。 她心里想着,临别时,季路言问她的话语“阿白,你心里想的世道是什么样的?若与现在的世道不一样,那你便想着,总有一天,你要让这世道变一变天。” 这么想着,心里倒是好受了一些,强逼着自己吃了两碗饭,又强逼着自己没有半点异样,上床安歇。 第二日一早,早朝前,皇后娘娘下了道懿旨——允知制诰当廷议政。 此懿旨一出,百官哗然,廷议三日。皇后娘娘咬死了一句“女人怎么了?难道本宫就不是女人?你们这些大臣,一个两个的,是不是也想让本宫远离朝政?本宫今日把话放在这里,本宫且盼着有一日,能远离朝政。” 别开玩笑了,就皇上那个万事不管的习性,皇后娘娘若远离了朝政,那还真的相当于国一日无君。 于是乎,谁也没能说服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傅白彗再一次成了皇后娘娘与百官博弈的探路石。 肩上的担子更大,压力就更大。 朝堂是个什么地方,她的一言一行无不代表着皇后的立场。 下了朝,赵王同她道喜。 她正色道一句:“给皇后娘娘办事,是臣的造化。” 再多的话便不肯再说,拱一拱手离去。 赵王看着她的背影,愣神了许久。 如今明明已经是同一个阵营,却越发的觉得她好像飘在半空里,越飘越高,他怎么抓都抓不住矣! 也正是这一日,远在晤阳的蔺觉收到了这个消息。 他沉思了很久,提笔给傅白彗写信。 信封写了一半,门上的小厮来报,说,傅家二房傅银筝,于府外拜见。 蔺觉道:“我府上没有女眷,怎能接待女眷!” 小厮吱唔道:“门外那人穿的是袍子。” 穿着袍子,擦着胭脂,鬼都知道她是个女的! 166阅读网 64 白彗64 - 傅郎 - 后紫 傅银筝可是等了许久,才等来寿王世子,哦不,太孙回到晤阳的消息。 她想去见他,却又害怕被人说闲话。 闷闷不乐了几日,被何氏发现了端倪。 何氏柔声问她:“怎么了,我的女儿?” 她不想说的,可是何氏看见了她衣柜里的那身男装。 如此,她想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她本以为何氏会骂的,哪曾想,何氏不但没有骂她,还给她制造了便利。 临出门前,何氏端详着一身男装的她,信心满满地道:“我的女儿,怎么也比那个不男不女的强多了。” 傅银筝也是这么想的,用她母亲的话来说,男人啊就没有一个不爱美娇娘的。 可如今,她左等右等,先前进门报信的小厮终于出来了。 她傲首挺胸,等着那小厮将她迎进门呢! 谁知,那小厮竟道:“这位公子,请回吧!” “什么?”傅银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急道:“你这奴才,可有告知太孙我的名讳。” 小厮翻了翻眼睛,道:“这位公子,我家太孙说了,若是傅家有什么事情,请你家大人上门。若是无事更好,我们家太孙可没这等子闲功夫,招待那些拐弯抹角的亲戚。” 话说的够明白了吧! 自打他们太孙从京城回转,这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全都挤上了门,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巴结。 都姓傅怎么着!可也不是人人都是傅大人。 傅银筝闹了个大红脸,眼泪吧唧就落了地。 走吧,连门都没进,不甘心。 不走吧,那小厮的眼神就像是刀子,割的她心肝肺巨疼。 带来的丫头顶针低声问了一句:“小姐,咱们怎么办?” 傅银筝横瞪她一眼,豁了出去,不让进,她就等,她就不信他今日不出门。 门上的小厮刚走没一会儿,又来了。 蔺觉皱眉,微眯了眼睛。 小厮只觉心下一凛,颇有些委屈地道:“太孙,那傅银筝不肯走,还说要等着你出门。” 傅家二房这行事的做派,委实叫人看不上眼。蔺觉冷笑一声,“去请何大人上门。哦,一定请何大人从偏门进。” —— 何云梵全心全意协助修渠,却一直不怎么受太孙的待见。他心里知道他为何落了这个下场,不敢怒也不敢言。 冷不丁,突然被召见,他的心里吃不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却不敢耽搁,牵了马,就同来传话的奴仆一道出了门。 那奴仆再三嘱托,请他一定要从偏门进。 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从偏门进……那太孙是不是有点儿欺人太甚了! 何云梵忍着一腔的怨言,打偏门进了府。 蔺觉已经等候他多时,等他行完了礼,蔺觉便道:“不瞒何大人说,今日请何大人过府,是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还请何大人帮忙解决。” 何云梵诧异了片刻,赶忙拱手:“太孙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顺意,领何大人去前门。”蔺觉高声吩咐。 何云梵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跟着顺意到了前门。 途中倒是有心打听,可是那顺意乃是太孙的心腹,自然不肯多说,只是似笑非笑地道一句:“何大人到了便知。” 紧闭的前门一打开,傅银筝激动不已,先是瞧见一只黑色的靴子迈了出来,紧接着是青色的袍角,看那袍子的料子,一定不是府中的奴仆。 她惊喜道:“太孙,可把太孙等出来了,银筝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可她的话音才落,袍子的主人便露出了脸,哪里是什么太孙啊,竟是她何家表哥。 何家是她外家不错,可何家的人,没谁待见她们。 一时间,羞愤涌上了心头,傅银筝拔腿就跑。 何云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同顺意拱了手道:“劳驾回报太孙,下官这就亲自将表妹送回府。” 顺意客气地笑了一下,方道:“太孙说了,他出此下策,实乃无奈,还请何大人体谅。” 何云梵都没脸抬头说话,垂了脸道:“太孙说的是哪里话!” 顺意便又道:“还请何大人给傅家二房带句话——只此一回,下不为例。此一回,也是看在傅大人的面子上……” 何云梵是咬着牙把傅银筝送回的傅家。 这个时候,傅家二爷还不知道宝贝女儿出门勾|引男人去了。 只道:“云梵,银筝怎么和你在一起?” 何云梵冷笑,“姑父,何家的脸面,都被你们傅家丢光了。” 被老丈人瞧不上也就算了,居然还被个小辈指摘。傅二爷的脸上挂不住,不满地道:“我傅家的事情,与你们何家何干?” “我倒是想没关系……你倒是好好问问你那宝贝女儿都干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这时候,傅银筝“哇”的一声,哭出了声音。 早就有下人,通知了何氏。 何氏匆匆忙忙赶过来,说的话是:“银筝啊,你别哭,有什么话只管告诉娘,若是那太孙欺负了你,娘就是豁出去了性命,也得为你争一个正名。” 正名?! 呵,瞧瞧这心大的! 何云梵差点儿破口大骂,心里想着,他爷爷也是被美色迷了眼睛,像这么糊涂的女儿,当初还不如溺毙。 傅银筝一听她娘的话,哭的更响了。 何氏便转头问何云梵,“云梵,你不用瞒我,你且说给我听,此事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何云梵冷眼将这一屋子的糊涂人扫了个遍,讥讽:“姑姑,你家的银筝可是连大门都没有进的去。” 何氏目瞪口呆啊,一旁的傅银筝哭着跑了出去,还嚷嚷着没脸活下去。 何云梵又道一句:“死了最好,死她一个,倒是不会连累其他人。” 何氏已经追了出去,这话自然是说给傅二爷听的。 傅二爷好半天才缓过了劲,他六神无主啊,扯了何云梵的袖子,问:“太孙怎么说?” “太孙说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姑父好好想想吧,只要不怕死的,尽管让你家的闺女丢人现眼。我今日也把话撂这儿,再有下回……我何家还要保命。” “保命?不会吧,还有青青……” “青青!哼,银筝这可是想去抢她傅青星的未来夫婿,你猜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请一道懿旨,斩了你二房的满门呢!” 何云梵就是吓唬他来着,懿旨能是那么好请的! 可傅二爷不知道啊,吓得发抖,一翻眼睛,又晕了过去。 傅白彗还真是很快就知道了傅家二房干出来的破烂事。 不过,并不是蔺觉写信告知的,而是多亏了赵王那个多嘴……驴。 偏赵王还有个私心,事情只讲一半,只说了傅银筝上门去找蔺觉的事情,后头的直接隐了去。 傅白彗也不追着他打听,眼睛半合,一扭身,直接走了。 切,爱说不说,没什么了不起。 多大点事儿,小家子气。 不过后来,给蔺觉写回信的时候,她在底下多写了一句:送个簪子,给我堂妹。 傅白彗有可多簪子了,金银玉玛瑙,什么样的都有,可她一个都不打算送出去。 就一封信,爱咋咋地。 三日后,蔺觉接了信。 信不长,满共不过五句话语。 他恨不得一个字掰两半,细细的看。 可一看到末尾,神色一紧。 好端端的提起傅银筝……多半是知道了她上门的事情。 还送个簪子,给她堂妹! 簪子呢?簪子在哪里? 蔺觉把手里的信抖得哗哗作响,不自主咧开了嘴。 心想,这飞醋吃的……哈哈,有趣。 蔺觉给了顺意二两银子,命顺意去街上随便买根簪子,送到傅家给傅银筝。 傅银筝病了,又羞又气又害怕,已经病了好几天,连床都下不了。 顺意花了十个铜钱,买了个做工最粗糙的木头簪子,送去的时候,傅二爷刚好不在家。 府里的下人不懂事,只当来的是位大人物,直接将顺意让到了后院。 何氏正在喂傅银筝喝药,那引着顺意进了后院的婆子,隔着门报:“夫人,太孙府上来人看小姐了。” 顺意嫌弃那婆子不会说话,赶忙接了一句,“小的顺意,奉傅大人之命,来给傅姑娘送根簪子。” 再瞥那婆子一眼……也不想想奉太孙之命和奉傅大人之命能一样吗? 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他们太孙再多长出一张嘴来,也说不清。 顺意正不满了,忽然就听见里头传来的狂喊的声音。 “娘,她送我簪子!她为什么要送我簪子?是不是她已经知道了?送我一根簪子,好让我自尽啊!娘,你别拦着我,让我死了吧!只有我死了,咱们家才能安宁。” 顺意的眼皮子一挑,只觉很是无语。低头看一眼手里的木簪,得,确实能戳死个人哩。 簪子到底是没有送出去,傅银筝又哭又闹,跟疯了似的。 顺意回府报给太孙听,可太孙一点儿都不见诧异。 再三日之后,傅白彗收到了蔺觉的信。 此番没说其他的事,就是告诉她,她好心好意送去的簪子,被人……拒收了。 好心好意? 呸,她才没有那么好的心眼儿呢! 何氏的女儿和何氏一样,总惦记着别人的东西,也就是她离的远,若是她人在晤阳,不吓得那母女半死,她就不叫傅青星。 此番,蔺觉也算机灵。哼,但凡有一点不好的,那就扔了换个新的。 远在晤阳的“东西”,打了一个大喷嚏。 166阅读网 65 白彗65 - 傅郎 - 后紫 此为防盗章么么哒  傅白彗是琢磨了一会儿,才体会明白的,欲言又止的模样。 蔺觉敲了敲她的碗道:“食不言。” 嗯,好,吃完了再说! 傅白彗又埋下了头。 寿王府的伙食就是好,一大清早就是肉汤细面, 还有酥的掉渣的酥饼。 昨夜差不多一直都在马上, 晚饭也就吃了一碗莲子羹, 这会儿她可是吃痛快了。 放下了碗,她便道:“咱们去哪儿说话?” 这丫头,想弄垮了何家的心思,该是有多迫切! 蔺觉吩咐顺意:“去院子里摆上桌子, 我和阿白赏一赏花草。” 顺意张了张嘴巴, 到底没敢说就他们这院子里的野花有啥好看的! 昨儿接傅大夫人的事情就没能办好,世子的嘴上没说, 可面上的表情有多难看就别提了。 顺意可是打定了主意, 今日一点儿错都不能有。 这就赶忙叫了几个丫头,抬桌案的抬桌案, 洗果子的洗果子,还得有人做冰盘。 一大清早, 各个院子里的大丫头都被叫去了中堂,听大总管训话。 一开始,落樱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后来她便听懂了,这是在给所有的丫头立规矩,告诉她们别想着爬主子的床,也别想着怀了孩子就能母凭子贵,主子要想生孩子,愿意的贵女多着呢,肯定轮不到她们这些做丫头的,说不得就得一尸两命。 落樱被那句“一尸两命”吓掉了魂儿,再回到春落园就跟中了邪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人。 顺意叫了她两遍,第三遍她方才回了神。 只听他道:“落樱姐姐,世子要在园子里赏花,劳烦落樱姐姐给做一盘子冰来。” 落樱赶忙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就走了。 顺意觉得奇怪,回去复命的时候,还跟世子道:“今儿落樱姐姐不知道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样子。” 蔺觉是想发落了落樱的,只不过还没能顾得上,一听顺意提起她的名字,忍不住皱眉道:“我一个世子,整日还得猜一猜伺候我的丫头在想什么不曾!” 顺意扁了嘴,想哭嘤嘤嘤! 自个儿为什么挨训?自个儿也说不清。 难道是……他们是世子又被傅家大郎给欺负了? 再一瞅,那傅白彗眨巴着眼睛,扮无辜呢! 等顺意走了之后,傅白彗这才凑到蔺觉的跟前,悄声道:“你这府里也是鱼龙混杂,还不如我家呢!” 蔺觉闻到了她身上的味儿,这丫头,昨晚上肯定没洗澡,身上的袍子还是昨日的,就连身上的味儿都还是书院的栀子花香。 书院的学斋后,有一小片栀子花丛,六月底便打了花骨朵,等到他们考完中试,像说好了似的,一朵一朵盛开,洁白如雪。她总是喜欢去采上两朵,要么是藏在袖子里,要么就是压在衣柜里。 栀子花很香,惹得她整个人都是香喷喷的。 在他看来,这是她唯一像个女孩儿的样子了。 面前凑过来的这张脸,有一双明亮的眸,还有一张红润的嘴唇。蔺觉晃了晃神,才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傅白彗点头,认同道:“世子说的是!” “你在拍马屁吗?”蔺觉斜了她一眼。 傅白彗一本正经脸:“说什么呢,世子又不是马!” 转而又笑嘻嘻:“我在给世子顺毛!” 蔺觉翻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知道讨好我就成!” 那一眼,叫她直接震惊了。 傅白彗也说不好那眼神里都含了什么,只是那神态,把她给吓傻了,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蔺觉:“你看什么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红了脸。 她偏过了头,去看那些花花草草,一只白色的蝴蝶在花草中翩翩起舞。 只听蔺觉又道:“我替你出了这个头,那何家多半是要投赵王了。赵王并不在晤阳,可赵王世子还在呢!是以,想动何家,没那么容易。” 既然言归正传…傅白彗脸上的“火烧云”慢慢地退了热,她思了一会子道:“能不能有个法子让赵王世子不待见何家?” “没有。”蔺觉道。 才不信呢! 傅白彗凝神思索,她想得最多的还是季路言问她的四个问题,想也想不明白,干脆又问他。 “你见过你的皇祖父和皇祖母吗?” “不曾。”蔺觉面不改色地道,这一辈子确实还不曾见过。 “你的皇祖母比你的皇祖父更厉害,对吗?” 蔺觉微微皱了下眉,“皇祖母的权力是皇祖父给的。” “给了就收不回来了对吧?” 这丫头,看透不说透,难道不懂吗?蔺觉的眉头皱的更深了,问道:“你哪儿来的这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傅白彗没有回答,倒是又问了:“你皇祖父和皇祖母就剩下你父王一个儿子,你父王一定会被封为太子吗?” 蔺觉彻底心惊了,如今离他父王被封为太子,还有好几年的光景,这个时候,没谁能真正瞧得上他的父王,也没谁知道他皇祖母的野心。 他的那些堂兄当中,不乏仁德有谋之辈。 只要是真心为了大蔺的社稷着想,任谁看也不应该让他父王做太子。 蔺觉倒吸了口气,眯了眼睛道:“今日的这些话出你的嘴入我的耳,再不许说给旁人听。” 傅白彗点了点头,却在心里想,那可不成,季路言还等着她给他答案呢! 如今124还无解,至于第三个问题,她想已经有答案了。 寿王是个什么心思她还不知道,但蔺觉已经有了让他爹当太子的心思。 这世上的事,凡是心里想了,便多了一成成功的可能。 何家的事情,傅白彗觉得蔺觉是不想插手,既然他不想插手,她也不能勉强。 实在不行,先探一探赵王世子的口风。 傅白彗打定了主意,便将何家的事情揭过不提。 蔺觉似乎能猜的到她心中所想,瞧了她半天,哼笑道:“你给我记着,别耍你那些小聪明!” 傅白彗头一回在蔺觉的面前张口结舌,找了个理由没吃午饭又窜了。 顺意怪不满地发了牢骚:“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把咱们寿王府当客栈了不成!” 他们家世子却道:“去告诉门上,往后傅公子什么时候来,谁都不许拦着!再有,去给我叫顺心。” 顺意一听,吓了一跳,后背直出白毛汗,心里想着,天灵灵地灵灵,他们家世子是不是中邪了? 到底是没敢耽搁,去马厩里叫来了顺心。 这个顺心,顺意同他没有什么交情,虽说名字都是世子赐的顺字打头的,但自打顺意跟在了世子的跟前儿,原本伺候世子的顺心就去了马厩。 其实这个时候,顺意忐忑的要命,他还真怕世子把顺心调了回来,罚他去马厩。 66 白彗66 - 傅郎 - 后紫 此为防盗章么么哒 季路言也不是第一次和傅白彗打交道, 这丫头和他混了年把的时间, 越来越贼了。 他瞧她沉默不语,干脆道:“我说我是你在傅岭交的朋友。” 傅白彗一脸的“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得瑟表情。 季路言咧嘴一笑, 从背后背着的包袱里, 拿出了一只烧鸡。 这是他特意买来的,像她这么大的年纪,正在长身体,总也吃不饱的滋味他知道。 傅白彗眉开眼笑, 真的是一闻见烧鸡的香味儿, 就忍不住吞口水。 今早的早饭是一碗稀粥和一碟子咸菜, 吃了就跟没吃差不多。 也不跟他客气,倒还记着吃相得斯文, 撕了一小块儿, 跟只小松鼠一样,捧到了嘴边。 季路言心中微微一动, 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我原先就跟你说过,我吃了你的鸡,总是要还给你。” 方才, 傅白彗打廊桥右边的小路绕过去的时候,蔺觉就已经看见她了。 他和蔺和说完了话,便顺着她的去路寻来了。 不巧,将好看见一个兵丁打扮的少年, 抬手摸了她的头, 还有凝视她的眼神, 别提有多温柔了。 蔺觉“嗯哼”了一声,看着那人赶忙拿下了手,这才一言不发,从他二人的身边走过去了。 季路言问:“认识吗?” 专注吃的傅白彗摇头:“不认识。” 蔺觉暴躁不已,他还没走远,全都听见了。 季路言也跟着吃了两口,有点儿咸了,又解了自己的水囊给她。 傅白彗拧开了水囊,咕嘟咕嘟灌了两口,两个人吃了一半烧鸡,季路言见她吃不下了,又重新用油纸包好,放到了包袱里,“这里头是我给你弄的几样东西,我也就发了一月的月饷,银子不多,等下回再有机会来了,给你多弄点儿好东西。” 傅白彗愣了片刻,问的坦白:“你为什么要对我好?虽说你用了我的名号跟了乌将军,可你要是不说,我也不会知道。” 季路言挠了挠头,心想这话不好说,可一对上她疑心的小眼神儿,不由自主说的就是心底话,他说的小心翼翼,“我说我原来有个女儿,你相信吗?” “呸!”傅白彗用一个字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季路言也不恼,当然,解释更解释不清楚,遂呵呵笑笑,“哎呀,你就当我是在鬼扯!你不是没了哥哥嘛,我当你哥哥怎么样!其实要按照我内心的想法,我更想当你叔叔。” “滚。” “你先把东西放屋里,咱俩得赶紧去见乌将军了。” 傅白彗跑的飞快,偷吃还不忘擦干净了嘴巴,匆匆忙忙洗了把脸,又随季路言一路小跑到了讲堂后头的小花园。 这时候,小花园里已经坐满了所谓的晤阳名士。 这里阳光正好,清风拂面,无数个桌案就摆在这花园之中,到处都是鸟语花香。 季路言低头快行到了乌将军的跟前,和他耳语了几句。 乌将军便和坐在最上位的寿王道:“王爷,莫将去去就来。” 寿王惶恐:“啊,乌将军请便。” 寿王妃微微偏了下头,只见乌将军随着方才匆匆进来的兵丁去了花园的角落里,她看的不太真切,却也瞧见了角落里头站了一个穿着书院特制圆领袍的少年。 她悄声问坐在一旁的蔺觉:“阿觉,你瞧瞧角落里那人,你可识得?” 化成了灰,他都认得。 蔺觉早就瞧见傅白彗了,还在心里认真想过了乌将军身边的小兵怎么会和她如此亲密? 大约还是因为去岁的匪事。 这么一想,心情竟没来由地舒畅了许多。 可,气还没全消呢! 听他母妃如此一问,煞有介事地瞧了又瞧,道:“嗯,眼熟。” 寿王妃意有所指地道:“你瞧清楚了……”她点到为止,老大毕竟不是老二,不需要她事无巨细地教。 蔺觉呆了一下,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堂堂大蔺国的支柱——乌将军为何还呆在晤阳? 很多人心照不宣。 还不是奉命保护寿王。 可寿王一家都知道,乌将军听命的可是明后——寿王的好母亲呢! 这内里的关系错综复杂,想想,保护自己的人,并不是自己人,确实是挺让人糟心的一件事情呢! 而想让保护自己的人成为自己人,最好的办法是恩威并施,可现在的寿王不具备那样的能耐,所以也就只剩…巴结了。 乌将军看重的,他们也看重,乌将军喜欢的,他们也喜欢……嗯,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虽说作为寿王一家的一份子,还得绞尽脑汁去巴结一个二品的将军,是应该心酸的。 可……她要是只会心酸的话,早就酸死了。 还没嫁寿王之前,那会儿寿王还不是寿王,而是齐王,她便知道他是个窝囊的,比不上太子聪慧,比不上瑞王勇猛,可她还是嫁了。为的是什么呢? 十几年前,她陪他贬至于洲,这一贬便从双十的年华,成了如今的半老徐娘。为的又是什么呢? 呵,为的总不是心酸就对了。 寿王妃微微笑笑,取了碟中最红的那颗含桃,放进了口中。 嗯……还是和十多年前吃过的味道一样。 另一边,傅白彗见了乌将军就要行大礼。 她跪在铺满了鹅暖石的石阶上,叩拜道:“傅阿白,拜见乌将军。” 她磕的实在,俯在地上,热泪盈眶。 当然,不是因为疼。 其实也算是因为疼。 心疼,这是见了救命恩人才有的脆弱。 乌将军伸出了大手,一把拉起了她。 “哭个甚,堂堂男儿,流血不流泪。”他上下将“他”打量,上一次见面还是过年之前,“他”好像还没有到他的胳膊肘,几个月不见,倒是长高了一些。 他一拍“他”的肩膀:“好好读书,到时若不想考文举,便去考武举,我带你入军营,征战沙场。” 乌胜白本就是个糙人,十四岁入军营,戎马二十余年,杀敌无数,说他冷血,确实不容易动容。 可这个孩子,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前一刻还虚弱地倒在柴房,后一刻便拎了柴刀,亲手砍了山匪头目的人头。 人小力气小,一刀砍下去,死不了的山匪疼的直叫,两刀,三刀,一直砍到山匪再也不出气了。 在场的无不动容,都知道这是得有多恨呢,才会如此模样。 乌胜白当时就看上了这孩子,想收到身旁为己用,却被“他”以担心母亲的缘由给推掉了。 后来,“他”求他保举进百鸣书院,他便知“他”想走的是功名的路。 只是,那时他便想,“他”有结巴的毛病,功名的路岂会顺畅! 乌胜白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眯着眼睛道:“阿白,你说话……” “回将军,阿白苦练了数月,已小有进展。” 嚇,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乌胜白很费神地想,如此说来,他想收服“他”的愿望,真不一定能实现喽? 傅白彗都忍不住心疼了,唉,好好的含桃,做成点心也比炒竹笋强。 她真想问一问山长,他会不会吃啊?简直是王八吃大麦,白白糟蹋了。 也就是坐那儿斟个酒,白混了一碟子含桃不说,那脸上的表情也太丰富了。 蔺觉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往傅白彗那儿瞧,一时想着,她那么贪吃,看别人吃肉她吃不着,可别闹了什么笑话,丢人丢大了。一时又想着,那赵武楠怎么还没来呢? 宴已快过半,给赵王世子预留的桌案可还空着呢! 上一辈子,蔺和和赵武楠的过节,他定要看看是什么样! 不多时,从花园的东北角走过来一个挺立的身影。 还看不清脸的时候,蔺觉便知那是赵武楠。 他很快便走到了正中间,跪下行礼道:“阿楠给表舅、表舅母请安!” 寿王又惶恐了,赶紧站了起来,“啊,都是一家人,何须行此大礼!” 桌案底下,寿王妃暗自掐了寿王一把,迫使他坐下,面上带着腻死人的笑:“阿楠怎么来这么晚?含桃都要没了。”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 赵武楠起身,笑道:“回表舅母,阿楠之所以来的这么晚,是因为下山了一趟。府中的老仆差人来报,说是皇后娘娘赐了贡品,父王并不在晤阳,阿楠代父谢恩去了。御赐的贡品之中便有含桃,是以,表舅母不用担心阿楠吃不着。” 瞧瞧,这脸打的,蔺和差点就要发怒了,却被兄长死死按下。 寿王也觉面上无光,喏喏道:“赵王劳苦功高,母后惦记也是应该的。” 67 白彗67 - 傅郎 - 后紫 此为防盗章么么哒  顺意想起了他们家世子交代的“毫发无伤”, 顿时迟疑。 这话能糊弄住顺意,可糊弄不了季路言。 他知道傅白彗母亲犯的是精神上的毛病, 身子骨倒是还行! 他摆出了兵痞子的样,嗤笑出声:“这位爷, 那可是御医, 给皇上瞧病,当然是得吧得吧自个儿跑去。可您这府上……” 他还特地退了两步,瞧了瞧傅府门头上的匾额, 冷笑:“您有那么大脸吗?” 傅二爷的脸确实不大,这会子脸都被他气白了。 这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方才没把事情推到何氏的头上, 如今再推恐怕就不合适了。 可要是就这么把人给接走了, 傅二爷也不甘心啊! 老脸也不要了, 憋的通红道:“不是在下非得阻拦, 若在下大嫂因为这一折腾出了什么闪失,谁来负这个责任?在下又怎么向九泉之下的大哥交代?” 顺意还在纠结那个“毫发无伤”,心里想着这要真是把人接回去,出了什么闪失, 世子肯定也饶不了他。 季路言见他已经被唬住了,又痞里痞气地道:“这位爷, 您这话说的可不对!我们就是奉命行事,我们乌将军说了, 一切听从世子的安排。” 说着, 他推了把顺意:“世子是怎么说来着?” 顺意见这个叫季大路的怒目一瞪, 赶忙张嘴说话,差点咬到了舌头,“我们世子说了,今儿一定要把人接回去,御医过几天就要回京城复命,错过了这个时间,就再也没机会了。” 季路言还真怕这小子不敢接腔,幸亏啊! 他摊了摊手,“听见没这位爷,您可别为难我们,赶紧告诉我们人在哪儿,我们这就把人送到寿王府,好回去和我们将军复命。您要非得不说,别怪小的无礼,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这就带着兄弟们进去自个儿找人了,要是冲撞了您府上的什么贵人,您可得担待着!您要还有什么疑问,我给您指两条道:一,要么您去寿王府;二,要么您去问我们将军。我们办的可不是坏事儿,就是进了您的府上,也只找人,绝对不动您府上的一样东西。但我们都是粗人……” 眼看傅二爷招架不住,在门后面躲着的何云梵不得不出来了。 “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他指着季路言,摆出了官谱,“乌将军一向治军有方,座下怎会出了你这种浑人,何故要擅闯民居?到了乌将军的跟前,本官且要和他说道说道。” 季路言才不吃他那一套,眯着眼睛瞧了又瞧,“这位是长史大人吧!” 他吸了口气,眼睛一直在何云梵和傅二爷的身上打量,叹道:“怪不得我听人说何家连同傅家谋财害命,买通了山匪杀了原先的傅家家主,如今难道是连孤儿寡母都不放过啦?二位如此阻挠我们接人,想必是那傅大夫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季路言栽赃陷害,眼睛都不眨一下。 青天白日下,居然敢说出这种妄言! 何家是何等有脸面的世家,这一盆污水泼上去,连听的人都颤抖了!他也不怕风大闪住了舌头。 何云梵惊住了,不太敢相信自己都听见了什么。 季路言转身吩咐后头的大兵,“赵全有,赶紧回去和乌将军复命,就说人恐怕是接不到寿王府了。” “慢着!”何云梵出言阻挠,“这位大人,你可知你刚刚说的话,能让何家告到御前参上乌将军一本!” 季路言摆出了一副“我是粗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又道:“那你且说说你们为何不让接人呢?咱们接人是为了给大夫人瞧病,又不是接她去阎王殿。” 这是摆明了,若不让接,就是何家连同傅家谋财害命、赶尽杀绝。 “你!”何云梵气的手直抖。 打了一场败仗,何云梵就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垂首到了他姑姑的房里。 “姑姑,祖父先前就说了,何家不应当参与到傅家的事情当中,如今那傅大夫人不放不行,而且往后你都不能再擅自将她接到府中,必须还得好生照应着。若不然,那污水可不是只泼到你们的头上,就连何家也不能幸免。” 何氏已经听丫头报了前头发生的事情,正恨得牙直痒痒,陡一听她侄儿这样说,急了。 “这也怕,那也怕,父亲怕了一辈子,落下了什么?莫不是,云梵也这样想?如今我和你姑夫也只是代掌傅家,那个孩子迟早有一天会长大的,都是姓傅的孩子,我的孩儿凭什么就不能接掌傅家,这叫我如何甘心啊!云梵可知道,他们还攥在手中的茶山一年的进项有多少?父亲清高了一辈子,瞧不上傅家,可何家那点子产业,能保得了你平步青云吗?再说了,傅白彗到底是不是傅白彗还不一定呢!” 平步青云!确实让何云梵动心不已,他思了又思道:“姑姑这一招行的本就有差错,先将人放了吧!等过了这几日,我劝一劝祖父,再与姑姑商量其他的对策。” 说起来还能有什么对策!傅白彗这是投了寿王,他祖父一直举棋不定,是站在蔺家这边,还是要站在蔺家的对立面赵家的后头。看来是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何氏一听,就算极不甘心,却也只有认了。 季路言也是头一回见到傅白彗的母亲,母女二人的长相并不是太像,她一直闭着眼睛,处于深睡的状态,肯定是饭菜里被人动过了手脚。 他又一想,阿白能搬得动寿王世子,想必是投诚了。 那寿王世子的品德也不知怎样! 若也是个心胸狭隘的,阿白的母亲到了寿王府,恐怕和在傅府没什么两样,都是人质罢了。 是以,他就没打算把人带到寿王府。 出了傅府,他便和顺意道:“你回去和世子复命吧,我把傅大夫人送回傅岭。” 顺意不依啊,“世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季路言道:“你回去把我的名讳告诉大白,她便知道。” 顺意还是不想依,可胳膊拧不过大腿。 人家人多势众,赶着马车就拐弯儿了,他追了半条街,也没追上,垂头丧气地回了府。 蔺觉一见他,便瞪了眼睛,“人呢?” 顺意难得的脑子清醒,“被一个叫季大路的送回傅岭去了,我不让他送,他偏不听,他说只要把他的名讳告诉傅公子,傅公子便知情。” 傅白彗一听,“腾”一下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喜道:“季大哥也跟着去了,太好了!我这就回家去。” 蔺觉下意识握紧了座椅上的扶手,一细思,那个叫季大哥的,恐怕就是那个揉她脑袋,给她送烧鸡的兵丁。 作为“饲养户”,他忽然很焦虑。 兴许是错觉,蔺觉忽地觉得整个屋子都因为这几朵紫色的小花,变得……变得有一种不可说的氛围,连心情也跟着愉悦了不少。 他偏了头,问傅白彗:“什么花?” “桔梗。” 他的父王常年用药,药里便有一味叫桔梗,实在没办法把那歪歪扭扭的根茎和眼前的小花,联系在一起。 蔺觉笑了一下:“原来这就是桔梗。” 看多了它朴实的模样,忽又惊艳于它的美丽。 花也是人。 日子其实是如常的,一日之中,还是辰时读书,申时结束。 头悬念锥刺股,那是张运和才能干的事情。 没有悬念,此次中试,张运和位列第一。 第二乃是卫子莫。 第三和第四是并列,正是百鸣书院的两大吉祥物。 想想也确实难为夫子了,蔺觉和赵武楠,谁压在谁的上面都不好,干脆来个并列,不分先后。 惊喜的是,傅白彗占了个第五名。 她挺得意地跟蔺觉道:“如此,是不是能证明我聪慧?我就说了,你和我做买卖,并不亏。” 可不是,说不定还占了便宜。 蔺觉的心里藏了事,总在找时机,想和她提一提。 要不……就此时吧!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先赞她一下:“我瞧你生的便机灵,想着你也不会是个愚笨的。不过……”说好了赞呢,一没留意,这“不过”又来了,可话已经甩了出来,总归是要说完的,他不自在地又道:“这才将开始呢!” 傅白彗与他“睡”了好几月,还能不知他是个什么性子! 且不论他心好心坏,总的来说就是个别扭的性子罢了。 她能理解,更能想象。 她想,蔺觉这个人吧,他爹没做寿王之前,这孩子大约还是质朴的。 想啊,他爹他娘可是被贬的,从锦衣玉食到布被瓦器,能不能翻盘谁也不知道,两个人痛苦就算了,何苦再告诉孩子自己原本的身份,让他们生出些不现实的绮念来。 等到他爹忽然做了寿王,连带着他的人生陡一转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长好了,这就长着长着…长歪了呗。 傅白彗回头看了看他,笑着道:“世子,你是不是藏拙了?” 这话,她其实早就想问了。 考诗赋那会儿,夫子出的题目是“山、月”,她都已经做出来了,他还没有下笔,若不是晚交了一会儿,不说第一了,来个第二总是没问题。 蔺觉眼波一转,这丫头,看透不说透不懂吗? 给你个眼神儿你自己体会去。 居然不是白她一眼,射过来的深邃眼神里,仿佛有万千的星光。 傅白彗体会到了,哈哈一笑。 这笑,她也是刻意学过的。笑声不能过于粗犷,因为会和她的长相不符。 68 白彗68 - 傅郎 - 后紫 此为防盗章么么哒听说,二公子房中的绮红已经爬了二公子的床, 不过二公子到底是年岁小, 并不能成事罢了。(. 比奇屋 bi qi u 的拼音)网饶是如此, 二公子每晚也总爱寻了绮红嬉戏。 世子比二公子年长了一岁多, 也不知行不行! 其实落樱也不知道男子行不行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姨母就在厨上当差,没少偷偷跟她说这些事情。 说, 她的出身虽差,可只要她侍候的好,不愁世子不惦记。 还说,最好能怀上孩子, 如此,她就算做不了妃子,做妾也行。 落樱起初是没那些心思的,可经不住她姨母在一旁劝说。加之年岁已大,忍不住要考虑自己的事情,以她的身份, 若是婚配,也就只能配府上的小厮, 了不得能配上管事的儿子。可那些人,她都瞧不上, 哪里比得了世子生的白净。 晚间, 落樱特意换上了一套露了胸口的粉红衣衫。 这还是二公子赏了绮红的衣裳样式, 她觉得好看, 自个儿一狠心,花了一月的月银,买了布比对着做了一件。 十六岁正是女儿家大好的年纪,酥胸半露,面罩红云,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的。 落樱替世子铺好了床,正要伺候世子沐浴,却听世子道:“出去,让顺意进来。” 落樱只觉委屈,垂泪道:“世子,落樱可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世子责罚。” 蔺觉抿着嘴不出声音,却在心里想,阿白是申时出的城,如今也该到家了。 又想,他还想那个养不熟的作甚? 落樱见他不出声音,又泣道:“世子,可还是因为傅公子的事情责怪落樱?世子不是本地人,有所不知,去年傅家发生了一件挺大的事情,城里的人都说是傅家大郎克父克妹,落樱便也觉得此人不吉利……” 不吉?哼,蔺觉懒得笑世人浅薄,只是憋了她一眼。 一眼便觉得恶心。 这丫头穿的什么样的衣服,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他还真是一眼即明,面上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滚出去。” 落樱简直不能相信,愣了一下,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被落樱这么一闹,蔺觉又想起来一件蔺和干的荒唐事。 他洗完了澡,把总管秦五福叫了来,询问府中的事情。 他问的很细,从丫头的出身,一直问到最近府中发生的事情。 还跟秦五福道:“寿王妃要照顾寿王,难免有一些事情照看不到,传我的话下去,从今日起,丫头们不许穿露胸口的衣服,行事更要严谨,若有那吃了雄心豹子胆想要爬主子床的野心,一律仗毙!不管是否一尸两命!” 大晚上的说这么恐怖的事情!秦五福的心里一凛,赶紧道:“回世子的话,小的遵命。” 秦五福一走,蔺觉就歇下了。 可奇了怪了,屋子里明明放了冰盆,因为一个人睡,他解了中衣的带子,衣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一点儿都不热。 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蔺觉心烦意乱,是怎么都不肯承认心里还在惦记着她。 —— 蔺觉心里惦记的那个谁,骑了马,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戌时,季路言安置好了她娘,回城去了。 两个人走岔了道,并没能遇上。 傅白彗心里明白,季路言现在是乌将军的人,一言一行都是受人限制的。 傅白彗问林叔他可有话留下来。 林叔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 林叔是个认字的,可那姓季的小子留的字条,他却是一个字都不认得。 于是,悻悻道:“留了张鬼画符。” 傅白彗接过来一看,便乐了。 这字她认得,她见过季路言在地上画过,他还指点过她。 那字条上写的,是几个很奇怪的问题—— 1、你觉得现在的皇上怎么样? 2、听说最近执政的是皇后,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3、皇上和皇后就剩下一个儿子了,你说寿王被封为太子的几率有多大? 4、想要斗垮了何家,你得干啥? 这对于现在的傅白彗来说,太难了。 所以,问题的下头还有友情提示:不懂去问问寿王世子,下回见面的时候,把答案说给我听。 傅白彗拿着那一看就是匆匆忙忙写出来的字条,在院子当中愣了好久,直到林氏在屋里道:“是不是阿白回来了?” 她这才将那字条塞进了袖子,理了理早就被风吹乱的袍子,一面回应,一面进屋。 “娘,可是白天睡多了,晚间才睡不着?” 傅白彗才一进屋,就见林氏挣扎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吩咐丫头:“你去给公子端一碗莲子羹。” 丫头荷香闻言出去,屋里没了旁人。 林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青青,咱们把茶山给他们吧!他们……” “他们怎么了?”傅白彗的心一凛。 她娘瞪着眼睛,眼里的惊恐直射进了她的心底,她不想再让她娘说下去,“娘,你别想那些……” 只听她娘打断了她道:“他们问我你是不是青青。” 傅白彗下意识捏紧了拳头,这时候她仿佛听不见所有的声音,脑海里只余了季路言问她的最后一个问题盘旋不去。是啊,想要斗垮了何家,她该干些什么事情? 傅白彗好声好气地哄睡了林氏,自个儿又在院子中站了许久。 三更很快就过去了,傅白彗忽然就动了,她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去了马厩。 如今的她家,只养了一匹马,还是为了她要去书院,专程买来的。 她牵了马就要出门,林叔赶忙拦了路道:“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进城。”她的声音仿佛在夜里飘。 “那不成,夜已经深了,城门不开……” “无妨,如今的时节天亮的早,等我到了城门前的时候,城门就要开了。” “那也不成,带上小德!” “不了,林叔,你叫小德明日直接去书院就行了。” 还真是“孩子大了不由娘”,他劝解无用,巴巴地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没忍住,泪湿衣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 68.白彗68)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69 白彗69 - 傅郎 - 后紫 《傅郎》69 白彗6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0 第 70 章 - 傅郎 - 后紫 《傅郎》70 第 70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1 71 - 傅郎 - 后紫 《傅郎》71 7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2 72 - 傅郎 - 后紫 《傅郎》72 7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3 73章 - 傅郎 - 后紫 《傅郎》73 73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4 74 - 傅郎 - 后紫 《傅郎》74 7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5 完 - 傅郎 - 后紫 《傅郎》75 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