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缘方始 - 元泱志 - 惘神 () “砰”一声震天的巨响,从忘仙山对面的琼海上倏忽传来。只见原本平静的海面上,登时巨澜滔天漩涡滚滚。不多时,一头长着三颗脑袋的巨型妖兽蓦地里从海中腾空跃起,百丈内的海面上cháo水青赤白浪翻涌。那巨型妖兽似是极为痛苦,中发出惨烈凄绝的嘶嚎,直震得天地嗡嗡作响。 巨型妖兽来回在海浪巨涛中翻滚跃动,百丈余长的身体仿佛一艘吞天艅艎,横行无忌却又显得痛苦已极。那巨型妖兽三个头颅之上分别长有一根粗壮尖锐龙角,六只眼睛森寒恶毒,脊背上生有一对巨翼,巨翼每拍击一次海面,海面之上便会掀起百丈高的狂澜,声势浩大震耳yù聋。幸而此时海面上空无一人,不然定要被活活吓傻。 正道那巨兽在此跃出海面腾空嘶吼之时,忽然,一道青影恍若流萤快逾闪电般,从巨兽的尾鳍处激shè而起,接着蹁跹若仙人落在百丈之外的千点岸上。 只见那人长发飘逸如雪,银髯拂动,仙风道骨。一双jīng亮粲然的双目顾盼沉雄,身姿魁梧挺拔,虽是沉夕之年,却是俊逸豪勇一丝不减。 海风呼啸,巨浪汹涌,那人一身青衫傲立于千点岸上,仿若天神下凡,衣衫猎猎作响。 那银发老者刚一驻岸,那三头巨兽便如影随形般朝他张口噬来。掀起的狂澜巨浪,堪比洪水汹涌,犹若长龙出海般,倏忽便冲至老者身外三十丈处。 巨兽一对飞翼这遮天蔽rì,拍动疾风飞沙走石,虽然它身近百丈余长,但观其动作之敏捷,却不亚于海中剑鱼行动自如。 此时,这巨兽趁势猛扑,三颗头颅之上,说不出的狰狞与凶悍。 那老者神情自若,依旧傲立不动。虽然手无寸铁,但却不露一丝的惧意,相反,此时他的嘴角还渗出一丝浅笑。 就在那巨兽快要扑至老者身外十丈处时,那老者忽然凭空飞起,双掌在胸前环合交错,紧接着五指微曲赫然推出。原本还清晰分明的他,霎时间便幻化出七八个身影,那七八个身影sè彩诡异,纷纷爆出一道道三丈余宽的光柱,齐齐shè向迎头撞来的三头巨兽。 只听“轰隆隆”七八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海面顷刻间像沸腾了一般,炸开了数以百计的水洞。那七八道幻化光柱轰然击在冲将过来的巨兽的三头双翼腹部,巨兽猛地吃痛,哀嚎阵阵凄惨之极。 整个巨大身躯仿佛遇到了极大的冲击力,硬生生的朝后跌落,重重的撞击在海面上,激起千丈巨澜。 那老者迎风漂浮于空中,口中喝道:“三头巨翼龙兽,你在琼海为害数载,伤及数千xìng命,今rì我便要为名除害取你魂魄。” 原来这三头巨兽名为三头巨翼龙兽,为元泱上古九大魔兽之一,不知何时飞至琼海,从此便兴风作浪为害一方。琼海沿岸以及忘仙山左近的邦族渔人多受其害,但因其凶悍恶猛,竟无一人将其降服。直至今rì方遇到这位青衫老者,赤手与之一搏。 三头巨翼龙兽被青衫老者一掌击飞跌落,恼羞成怒,一时间更加狂躁悍然。只见它晃动巨大身体,在海中游弋一圈,接着忽然拍动巨翅冲天飞起,再一次朝青衫老者撞来。 三头巨翼龙兽临空飞出三四十丈之后,三颗头颅猛地向后一缩,接着血盆巨口蓦然张开,三颗紫火麟球闪电般便从三张巨口中迅捷飞出。 那三个紫火麟球在空中互相交织火光熊熊,顺着三道完美的彩虹弧线,径直击向青衫老者。 那老者见状,身形鬼魅似的闪动,一时间,又幻化出五六个身影,霓光万千,照的附近海水金光莽莽。 待那三个紫火麟球倏忽而过之际,来着猛地双手齐出,双手中激shè出千丝万缕的炫光,好似蜘蛛吐丝贞女织布。那些霓光彩气闪电般便将三颗擦身飞过的紫火麟球包裹在内。 接着霓光翻转甩动,那三颗紫火麟球蓦地里改变方向,折返朝三头巨翼龙兽的三颗头颅撞去,去势还不比来势逊sè。 三头巨翼龙兽见状,急忙拍动巨翼仰天嗥叫。身侧的海水在巨翼的拍动下,就仿佛激shè出的千万水箭,纷纷shè向那反shè回来的三颗紫火麟球。 然而,那些水箭在冲shè到紫火麟球一丈余处,便纷纷变成雨滴似的,簌簌破落。而三颗紫火麟球的去势却一丝不减。 三头巨翼龙兽见状,又张开血盆巨口,再次喷出三颗紫火麟球,打算以此来挡住青衫老者的攻击。 青衫老者,未等三头巨翼龙兽再次喷出火麟球,便双掌一分,胸前顿时聚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螺旋光镜,那光镜越来越大,渐渐的从青衫老者的身前散出。光镜中霓光旋转紫气流动,万千彩韵交绕其中,举目之下,煞是好看。 等到那螺旋光镜扩散到三丈方圆时,老者蓦地将其甩出。螺旋光镜夹杂着丝丝破空之声,扫向海面。海面之上倏忽间便掀起了一道百丈余高的水墙,水墙由上而下形成漩涡急速流转。周围霓光飞舞,彩虹摇曳。 那老者双掌缓缓移动,两道光柱shè向水墙,水墙在光柱的指挥下旋转自如轰隆不绝。 三头巨翼龙兽在此喷出的三颗火麟球呼啸着朝另外三颗火麟球撞来。 八十丈,五十丈,三十丈,十丈!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就要炸开了,然而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两六颗火麟球方一接触,竟然无声无息的融合到一起了,稍稍在空中凝滞一瞬,接着继续快似闪电的击向三头巨翼龙兽。 三头巨翼龙兽更加狂躁恼怒,猛地扬起身躯跃动而起,朝那逐渐逼近的水墙撞去。 海上狂风嘶吼兽鸣悲嘶,巨澜狂涌白cháo滚滚。天地之间顿时黯然失sè,只有一人一兽在海面上空跃动激战。 三头巨翼龙兽打算越过三颗火麟球的攻击,直接撞破水墙吞噬那青衫老者。可是只等它那巨大躯体方一高出三颗火麟球,那三颗火麟球便像是长了双眼一样,蓦然朝上撞去。 “砰”的一声巨响,三头巨翼龙兽哀嚎破空四方传响袅袅不绝,整个身躯都向上摔去。同时海面上被那三颗火麟球的冲击力扫除数十丈高百丈方圆的狂浪海啸。 三头巨翼龙兽重重的从空中跌落下来,躯体之上鳞甲残缺,三个巨大的窟窿中狂血喷涌,海面顿时便被染成了红sè,腥臭四散令人作呕。 三头巨翼龙兽口中嘶吼阵阵,双翼疯狂煽动拍击,三颗丑恶凶狠的头颅左右甩动,六只眼睛凶光乍现殷红似血,三张血盆巨口赫然张开,口中白齿森森望之让人生寒。 此时,三头巨翼龙兽已经暴怒至极点,从来狂傲已极的它,何时受过这等痛处?一时间巨口开合,十数颗火麟球嗖嗖喷出,整个身躯如蛟龙出水般撞向那厚厚的百丈水墙。 “砰”的一声,水墙纹丝不动,三头巨翼龙兽又迎头猛撞。十数颗火麟球齐齐的撞在了水墙之上,水墙猛地一颤动,险些溃散崩落。 那青衫老者如仙人般漂浮于海面之上二十丈处,突然神sè一凛,额头渗出一抹汗珠。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在迅速变得虚弱,身体之中的血魂也在飞速减少。 “六yīn绝脉!”一个念头蓦然出现在了老者的脑海中,果然,不消片刻,他就感觉自己的筋骨肌肉在逐渐僵化。一时间,沮丧与懊恼齐涌心头:“难道我竟要在降服这妖兽之前葬身此处么?” 心念至此,老者猿臂长伸,全身金光暴涨,掌中青气流转狂舞,齐齐的shè向那道巨大水墙,水墙旋转速度瞬间又加快了一倍。只见海面上cháo水狂澜倏忽间便被水墙吸纳融入,而水墙自身却又高涨加厚了数倍。 三头巨翼龙兽依旧不依不挠的撞击着水墙,口中火麟球喷吐频繁,嘶吼咆哮更甚方才。 青衫老者额头汗珠越来越多,头上白气蒸蒸,心中惊道:“没想到血魂飞散的竟如此之快,没时间了,只能放手一搏了!” 那巨大水墙急速旋转,忽然白光闪烁寒气逼人,片刻间竟然崩碎成万千冰棱。冰棱如刀,寒光粼粼,旋转着齐齐朝三头巨翼龙兽shè去。 三头巨翼龙兽不知那冰棱厉害,当即甩动巨体,鳞甲闪闪的狂吼嘶鸣着朝万千冰棱扑去。 原本那冰棱根本不能伤三头巨兽分毫,可是此时青衫老者将真气溶于其中,使得那些冰棱锋锐之极,堪比jīng钢玄铁。三头巨翼龙兽方一触及那些飞shè而来的万千冰棱,蓦然哀嚎阵阵,巨躯鳞甲被冰棱不断洞穿刺破。 那些冰棱纷纷没入三头巨翼龙兽体内,顷刻间,三头巨翼龙兽便被刺成了马蜂窝,但它依旧狂嚎嘶吼着喷涌着殷红的鲜血朝青衫老者咬噬而来。 青衫老者周身气浪翻涌,身体突然有飞跃数十丈,双掌合拢状若长刃,一道百丈余长的气芒光刃倏然窜shè而出,冲天崩气。 三头巨翼龙兽腾跃飞至,打算和青衫老者拼死一搏。只见那青衫老者双臂举过头顶,周身由红转黄,在由黄转青,最后再由青转紫。蓦地里七彩霓光激shè,头顶的气芒光刃又暴涨数十丈,声若苍宇龙吟。 一等三头巨翼龙兽迎面击来,青衫老者双手猛地向下劈落,万千光晕散shè,天地俱暗,雷声隆隆。 “锃唥”一声,那百余张长的气芒光刃从三头巨翼龙兽中间的那颗脑袋上直直劈落,接着便是“砰砰”数声,“格拉拉”的一阵骨骼崩碎的声音。 三头巨翼龙兽的身躯从中间轰然炸开一分为二,两块身躯重重的击落在海面上,血雨飞溅,cháo水狂澜一涌而起。顿时,整个海面上腥风鼓荡血影纷纷。 青衫老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飘落在千点岸上,口中叹道:“自作孽,不可活!” 说完,拭去额头的汗珠,再看了一眼琼海,才机械似的朝忘仙山飘然而去。 忘仙山与琼海遥遥而望,山上奇花异草不计其数,主峰狮头崖飞瀑倒悬,蔚为壮观。青衫老者原本想寻找几味奇花灵草抑制血魂飞散。可是,刚一到狮头崖左近,遍全身固化再难行一步,只好倚身坐下释然顾盼。 此时,飞风吹拂,像三月早chūn的抚。爱,让人感觉不比舒畅。夕阳yù沉,天际璀璨的晚霞映得对面的波光粼粼的海面一片星黄,清波荡漾,浩浩数千里金光莽莽。 突然,一声尖锐的禽鸣撕裂了这原本安详宁谧的寂静。一群长翅尖喙红眼的怪禽从一片芦苇荡上空飞过,芦苇荡倏忽左右摆动。紧接着从依稀成排的芦苇荡后面走出一个全身褴褛的少年。那少年拨开芦苇大步跨了出来,远远地瞧不清他的相貌。 怪禽飞过,少年望着那一群远去的身影,嘴里嘀咕了一句。芦苇荡对面是一片雪枫林,微风拂过,雪枫林银光粼粼摇曳起伏。 少年回过头来,望了望前面的雪枫林,只见那边云燕舞掠腾空翱翔,当下迈大步朝那边走去。 雪枫林后面有一座山丘,峭若刀劈斧砍险峻之极。就在那山丘的主峰一面,赫然坐卧这一位老者,道骨仙风却又不失苍劲和雄傲。 晚风煦暖,吹过左近千仞崖壁上的雪枫林,卷起漫天飞絮,洋洋洒洒四处飘荡,纷纷落在青衫老者的身边衣上。熟悉和久远的感觉,让他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诸多事情。 这里是最能勾起他记忆的地方了,想不到岁月倏忽,造化弄人,他今rì竟又来到这圣地忘仙山。此处正是忘仙山的主峰,他身边的山顶溪流汩汩流过杏林,汇成激流,从狮头崖飞泻而下,形成声势惊人的万丈飞瀑。 由于山势过高,飞瀑倾落到半山腰,便被倏忽来去的疾风吹得摇曳左右,四散西东。在山下碧幽渊边,早已见不着飞瀑,唯一可见的便是丝丝清凉水雾。 风景依旧,事已昨非。然而当年的斗志昂扬发桀骜不驯的少年,却早已变成了鹤发老朽。 再过几个时辰,暮chūn就要过去,chūnsè虽不在,却有别年来。可是人要是逝去了,是否还能chūn风再度?念及此处,老者心中泛起一抹莫名的哀伤。落花起舞,蝴蝶蹁跹,夕阳胜火,海涛阵阵。他躺在崖边草地上,侧耳聆听不远处的流水,天际鸿鸥,心中一片澄澈。 老者对面有一株艳丽的玉杉花,花分四瓣清香宜人,可是他却不能伸手触及,那不过是三尺左右的距离。然而这三尺的距离此时却是如此渺远,但那只蜻蜓却轻盈的落在玉杉花的花瓣上。 玉杉花清香四溢,混合着四周碧草的清淡气息衬着夕阳外一抹绛红,湮灭逃逸出美妙的气味,嗅到鼻翼之中盘桓心灵之间。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了,婉华灵女!他记得那个皓月初圆的夏夜,他少年成名,在此地将那玉杉花戴于婉华灵女的耳际,却被她佯怒扔掉。 那一年,他在忘仙山顶一举击败六指琴魔,少年成名,chūn风得意。那一夜,与群雄狂歌畅饮谈古论今,篝火舔舐星空,开怀一夜豪情。不知此时,是否还能找到那篝火的痕迹呢? 在这雪枫林中还发生了什么事呢?他恍惚的回忆,是了,他在树林中初出邂逅年少气盛的冷风休,两人激斗百余回合不分胜负,剑刃幻影,罡风凛凛,一直到千招之后,他才在封住冷风休所有招数,迫使冷风休撤功认输。 第二年,他在狮头崖上眼睁睁的看着婵月灵女放逐囚崖鸿芜。那夜他喝的酩酊大醉心丧若死,一怒之下,第二天抛刃碧幽渊,远遁西泱,再也没有来过忘仙山,直至今rì。如此算来,他竟已有百余年未曾到过此处了。 想不到百多年后,故地重游,竟恰逢血魂散尽,注定埋骨此处。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想到此处,青衫老者忽然又觉得说不出的轻松,原来放下亦是如此坦然。只是此番东来,原为一事,此事未成,又怎能安心化羽。 少年来到雪枫林,望着那在头顶zì yóu盘旋的云燕,心中一阵兴奋,当下咽了一口吐沫,捡起林中的一粒石子准备对着翱翔的云雀挥臂一击。 青衫老者依旧还坐卧在山峰的一面,神情微微呆滞。遥想百余年前,他的声名便已响彻元泱,斩妖屠龙何止千数。想不到今rì僵卧山野,丝毫不能动弹,竟连翻身挪位也难若登天,真是世事无常,竟诡诞如此。他越想越是觉得有趣,忍不住放声长啸。 啸声宏阔,震的林鸟惊飞。 少年原本已经瞄准,只差挥臂击落那只最肥的云燕。却不想那纷飞的云燕被这蓦然一声惊雷似的长啸彻底惊飞,一顿美餐顿时化为乌有。 少年双眼jīng光一闪,心中微微一恼,当下扔下手中的石子,朝着啸声传来的方向望去。疏影横斜,将他的视线尽数遮住。少年神sè一凛,跨步向雪枫林彼端走去。 青衫老者突然一顿,闭目凝神细听不远处。远远的从雪枫林外传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不知为何,青衫老者脸上登时露出一抹喜sè,但是再听片刻,却又失望的摇了摇头,叹口气仰面躺倒。 过了半晌,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从林子里走了出来。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灰头土脸,一双丹凤眼明锐灵动异常。他腰间斜斜插了一枝青竹萧。 少年漫无目的四下张望一番,见是一个鹤发青衫神仙似的老者躺在草地上,正瞪着眼望他,便展颜笑道:“老丈,刚才是你在叫唤吧?” 少年周身邋遢,但这一笑起来,登时如云开雨霁,俊逸异常,让人看了不由得喜欢,老者闻言便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少年突然收敛笑容,扮出一副嗔怒的神情道:“正好!我刚才正要打下几只飞禽,却被你这长啸给吓跑了!现在一顿晚餐全没啦!你看这怎么算?” 青衫老者一脸慈祥的瞧着那少年,觉得他甚是有趣,笑道:“怎么算?不就是几只飞禽么,这有何难!” 青衫老者说着,突然仰天长啸一声。 那啸声宛如晴天霹雳,震耳yù聋。少年禁不住一个踉跄,重重震翻在地上,原本红润的脸sè此刻已变得苍白,两耳中更是翁翁作响,就好似有一群苍蝇在耳边飞舞盘旋。 还没等少年回过神来,只见天上忽然直落下十余只云燕,且全都落入少年的怀中。 青衫老者斜眼睥睨着他,笑道:“小子,这顿野餐赔你够不够?” 少年瞠目结舌,怔怔的看了半晌怀中被啸声震落的云燕,又看看眼前这个神仙一般的老者,满脸都是惊愕之sè。 青衫老者道:“小子,这顿晚饭我可也有份。就劳烦你快去烧烤了,等烤熟之后,分些给我尝尝。” 此时,少年脸上的惊诧神sè逐渐变为佩服与羡慕,楞了半晌,这才绽开笑脸道:“这个……这个当然够了,前辈打猎,我来烧火,是极是极!前辈叹口气,飞鸟野兽都要横尸供奉,却不知前辈打起呼噜来会是何种情形?” 青衫老者被少年这一席话逗的啼笑皆非,那少年也哈哈大笑,一边拿起衣服裹了云燕一边抄淡水边走去。 少年手地利索,拔毛洗净,生火烧烤。老者暗暗观察他的举动,见他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四肢修长,骨骼奇俊,竟是一个万中无一的习武奇才,心中不觉微微一动。 少年动作麻利,似乎本就jīng于烹调之道,片刻工夫,从远处便传来浓郁的烤肉香气。 少年见老者狂吞谗涎,笑道:“老丈莫急,这烤肉鲜味尚且不足,还需加点佐料烹上一烹。”说完,又起身走进树林。 青衫老者一rì未曾进食,刚才还大战三头巨翼龙兽,虽周身经脉俱损,血魂散尽行将化羽,但闻到烤野味的香气,亦忍不住觉得腹内空洞的厉害。 过了片刻,少年手里抓了一把碧sè青叶和黄sè果子出来,放在一处凹进青岩上压榨。青衫老者毕生中有一大半工夫用于浪迹元泱,一眼便认出少年所取草果,乃是蜂花草和忘仙果。这两种草药味道酸甜而略苦,补血消淤之效。想不到那少年竟也识得,心中不由多了几许嘉许。 少年将研榨出的紫sè浆料均匀的涂抹在烤熟的云燕身上上,经过多次在火上翻转,四周登时弥漫起了一股令人口水狂涌的浓清香。 这时,少年才得意的取了几串云燕肉,递给老者道:“老丈,这云燕肉要慢烹细烤,刚才肉味还僵,现在才刚够火候了。” 青衫老者似是无奈道:“小子,老朽我现在全身就像是雕塑一样,全身肌肉都已固化,根本动不了,我看你就好人做到底,送我进食如何?” 少年神sè淡然,眉宇之间闪过一丝的诧异,但却没有计较,当下将云燕肉撕成一片一片的小块,逐一送到老者口中。 他见老者狼吞虎咽样子,笑道:“老丈,慢慢吃,后多得是。像你这种吃法,觉得这云燕的味道如何?” 起初老者一口咬下,只觉滑而不腻酥香可口,再一品味,酸辣之中有甘甜,竟不似鸟肉,而若佳肴美食。再三咀嚼,竟似有十几种滋味,简直是可口之极,无以言表。于是不禁赞道:“如此妙美野味,果真可口之极!” 少年道:“老丈,我见你全身肌肉虬结固化,心想应该是血液凝结堵塞,所以才加了两味草药,一则烹调这云燕的肉味,二则活血化瘀通经溶脉。” 听到少年的话后,老者微微一楞,旋即欣慰道:“小子,看来你是个乐于助人心胸宽广的好孩子。” 那少年腼腆一哂道:“老丈夸奖了,我只是投桃报李罢了。倘若不是老丈神威颇得这顿美餐从天而降,估计今夜我还得品味这chūn风入肠的味道。” 语毕,两人齐声大笑。吃了半晌,老者方觉刚才的辘辘饥肠得以缓解,一股暖洋洋的气息通达周身骨骼经脉,肌肉似是有了松弛,手脚竟也可以略微活动。但青衫老者青衫老者心中雪亮,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少年见他可以动弹,也甚是高兴。 此时,老者对这少年已颇有好感,于是道:“小子,瞧不出你年纪轻轻,倒烤的一手好鸟肉烹调出如此美味,而且还能识别奇花异草济救他人,不简单啊!” 那少年嘿嘿一笑,得意道:“老丈这么说可就小瞧我了,我的本事可远不止这些啊,若是有空,下次我再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拿手功夫。” 少年打量了老者一会儿,摇头道:“老丈,我瞧你神功厉害如斯,刚才一个呵欠便揽得美餐归,怎么会在这荒无人烟的峰岭上四肢不理举步维艰呢?” 青衫老者声音淡然:“这有什么奇怪的,人生人逝花开花落,原本就是冥冥注定天道使然。我已经在这个世界上风光了百余载,难道还要贪心不足蛇吞象恋恋不舍么?” 少年闻言神情惊愕异常,双眉高皱:“前辈……” 青衫老者打断少年的话,继续悠然道:“我身上有一种隐疾换做六yīn绝脉,这六yīn绝脉奇诡异常,平时并无大碍,我也懒得理会。殊不知百年之后的今天,六yīn绝脉忽然发作,使得我体内的血魂几乎流失殆尽,经脉也尽损,恐怕不过三个时辰,我就要全身固化,坐化此处了。” 少年听完老者说出自己眼下的境况时,心中大为震惊,想不到这老丈明知将死,却是通透坦然悠闲豁达,一时间心中不禁对其敬佩异常,同时亦暗自为其伤怀。 青衫老者看出了少年神sè有异,立时知他心中所想,心道:“这xìng情至善为人谦和,悟xìng极高,筋骨又奇佳,乃是一个万中无一的习武奇才。老天让我在此处埋骨,原来也是另含深意。” 青衫老者望着少年道:“小子,你我有缘,既然相识一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弟子? 少年闻言一怔,想了想道:“做你的弟子?” “不错,怎么,不愿意?”青衫老者嘿然道。 少年微微一笑道:“不是,当然愿意,老丈神功了得,能做你的弟子可谓是小子的荣幸。” 青衫老者摇摇头道:“你这样不加思虑做我的弟子,难道就不怕我是十恶不赦的jiān人么?” 少年心下一凛,刚才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仅从眼前这个老丈的言行举止来看,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个十恶不赦的jiān人,当下正sè道:“老丈如此谦和,怎么可能是jiān人呢?我想绝技不可能,就算是,以后大不了我自裁谢罪便是。” 老者闻言哈哈大笑:“恩,不错,如此胆识豪情,也不枉我收你为弟子。不过事先说好,咱们可是亦师亦友哦。” 少年嘿嘿一笑,点点头答应。 “那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父母何人?” 少年道:“我叫孟恕。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由于饥荒便过世了。” 青衫老者似是早已猜到他是孜然一身,点头道:“年纪轻轻便独自闯荡浪迹元泱,桀骜有余勇气更佳。” 孟恕道:“老丈,不知你尊姓大名?” 老者微笑道:“我叫无泱。” 倘若是其他人听到这个名字,只怕会立即跳将起来,但孟恕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竟没有任何反应。 这个青衫老者乃是当今元泱世界的帝君泱神,无泱氏。无泱两百多年前便已名噪元泱,斩妖除魔,被五大部部族奉为泱神。在位六十年后,元泱无为而治,黎民安居乐业。五大部族三百六十城,人人归心。 元泱六百零二年,无泱离泱神城,孤身浪迹元泱,微服观察。此后百余年,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时有泱神济贫救人的传闻不绝于江湖。只要无泱尚在人世,元泱便太平无事,无为而治。 谁料威震元泱的泱神在途经琼海忘仙山时,竟血魂散尽,经脉俱损,形如雕塑木偶。 孟恕自小父母双亡,在乡野间长大。虽然浪迹元泱数年,但对元泱之事却是知之甚少,对无泱二字更是闻所未闻。虽然亦知泱神,却不知泱神名讳。所以听老者自报姓名,竟无丝毫诧异之sè。 无泱道:“咱们萍水相逢,却很投缘,我将你收为弟子认作朋友……” 孟恕笑道:“如果如此厚爱,我孟恕便是前辈的弟子也是朋友。” 无泱哈哈大笑:“想来我无泱氏孜然一身,百余只年都从未有过朋友。想不到仙游之际,竟然又有弟子又有朋友,幸何如哉!” 他心中舒畅,笑声中不带任何凌厉劲道,但也震得花絮窸窣飞落。此时夕阳早已为隐于群山身后,幽黑sè的苍穹已显出淡淡星群。 晚风送爽,两人坐在忘仙山顶,侃侃而谈,一老一少,竟如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万丈之下,海cháo隐隐,四侧奇花异草,虫鸣起伏,宛若仙境。 闲谈良久,无泱觉得自己周身又开始逐渐冰冷僵硬,顷刻间双脚已经无法动弹,心知不消一个时辰,便要化为化石,当下忙对孟恕道:“小友,西游之际,老朽心无记挂,唯有一事不能安心,想要相托于小友,不知你能否答应?” 孟恕知他大限将至,顿时心中悲戚暗生,于是挺起胸道:“前辈放心,不管什么事,我一定竭尽所能帮您办到。” 无泱从腰间掏出一块紫sè的赤帖,正面三个大字:泱神帖;背面一行小字:见此神帖,如神亲临。 孟恕字识得不多,更不知这是泱神信物,此帖一出,十万里元泱大地无敢不从。 无泱神sè凝重道:“孟恕小友,此事相关重大,稍有闪失,便会有城池覆灭国破家亡,十万黎民深陷火海要受兵戈之祸。” 孟恕吃了一惊,刚要寻问,却见无泱已撕下一幅衣裳,咬破食指,在衣帛上血帛几行,然后将赤帖包在血帛中,折叠递给孟恕。无泱道:“你必须在将此赤帖、血帛送到西南遮龙山,交给一个叫做风尊的人,让他在八rì之内赶到乌桓城。” 孟恕听得糊里糊涂,问道:“倘若我找不着风尊,或者他根本不在呢?” 无泱道:“那么你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在八rì内赶到乌桓城,把这个赤帖交给乌桓城的城主曲伏。” 孟恕将这几句话默记于心,问道:“遮龙山和乌桓城在哪里?” 无泱微微一笑,,没有言语,径自从怀中掏出一本蟒皮书,交给孟恕。 那册书仅巴掌大小,但厚可达两百余页。封面出书着五个大字:万里元泱图。图里面尽是密密麻麻蝇头小楷,还插有许多地图。 无泱道:“我浪迹元泱两百年,绘成此图。记述元泱九百余山、三百六十城的地理位置脉络形理、奇花异草与凶禽妖兽。倘若你想去任何地方,或是寻找任何东西,不妨查查此书。” 孟恕大喜:“有这本书可是再好没有了。” 无泱见他如获至宝,喜不自胜,心中也颇为欢喜,原以为自己化羽归西,此书将永无传人,不想还能如此,倒也宽慰。 接着,无泱又从怀里取出两本蟒皮书,交给孟恕道:“这两本书便当是为师传给你的秘笈吧,和那万里元泱图你一并收好。” 孟恕见一本封面为《奇花甄鉴录》,一本封面为《乾坤五轮书》,笔迹与《万里元泱图》相同,也是无泱亲笔所着,心中欢喜,但突然想到这是老者临终遗物,不由又是一阵难过,眼眶登时红了。 无泱拍拍他的头,笑道:“傻小子,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īn晴圆缺,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这些都是天地之间的至理,你又何必如此伤怀呢?倒像是个伤chūn少女!” 孟恕却不知羞愧,更是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 无泱叹道:“你我亦师亦友,原本我要传你一些神功法术,也算是入门之礼,可惜我经脉俱损四肢固化不能行动,纵有一身神功法术,也是难以教你一二或是输送进你的体内。”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羊皮囊,递给孟恕,笑道:“这里还有四十九粒无泱神丸,倘若受伤或中毒,一粒便足以让你化险为夷。每服一粒,可以蓄气养神,增长功力,不过不可服用过勤。” 孟恕对武学内力一无所知,但也知道囊中乃是不世奇药,又惊又喜又悲。无泱道:“这三本书中最让我得意的乃是《奇花甄鉴录》,世间奇花异草,属xìng功效,皆是相克相生之法,都略有备注。孟恕小友,你对奇花异草颇有天分,很合我的胃口,这本书传给你,也是再好不过的事。” 他面容一正,续道:“只是有句话你当牢记在心。《奇花甄鉴录》乃是救人之书,万万不可用于害人。” 孟恕点头称是。 无泱道:“这本《乾坤五轮书》,眼下对你来说太为古奥艰涩,所以并不一定要多看。倘若你将来有志武学,倒可以研习。”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不过终究太过深奥,稍有不慎,便有走火入魔之虞。” 孟恕将三本书包好,纳入怀中。 无泱道:“山下碧幽渊有一种名为追风的异兽,可rì行千里。此处去遮龙山三百余里,去乌桓城两千余里,没有坐骑,以你的脚力在七天内赶到,那不饿死也要累死。” 无泱见孟恕满脸迷茫之sè,知他丝毫不懂降伏异兽之法,便又道:“每种凶禽异兽都有弱处可制,你只需发现并制住它的弱点,它就乖乖听命。不过伏兽的根本之道,还是在于与它心智相通。但这可是一门大学问,一时半刻可学不会。” 无泱顿住,在地上画了一只头生三角身体如狮似虎的怪物,在它脖颈处画了一个圈道:“追风兽的弱点在于它颈处的赤sè鬃毛。你只需翻到它背上,牢牢抓住鬃毛,死不撒手,不消片刻,它就老老实实,指哪去哪啦。” 当下无泱又教了孟恕几招简易工夫,如何腾身跃上追风兽的后背,如何稳住身形至于其背,如何抓鬃抱颈驰骋疾奔。 孟恕生xìng聪明,一学即会,模拟演衍,竟不差分毫。 无泱望了望四野,只见皓月在空,云淡风轻,黑压压的树林如波浪起伏,心中微微悲凉,笑道:“孟恕小友,时间不多啦。你先服一粒无泱神丸,再到碧幽渊降伏追风兽,赶到遮龙山去吧。” 孟恕与他相识虽不过半rì,但一见如故,说不出的投缘。自己自父母双亡,独自浪迹江湖,几无朋友。今rì好不容易交了一个忘年老友,更蒙他赠赐奇书灵丹,可谓半师之恩,心中早已将他当成双亲作古后的至亲之人。 岂料他竟只有片刻xìng命。此时一别,以后便在永无相见之rì。如此一想,登时心丧若死,泪水挥洒。 无泱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躺在草地上,仰望漫天星辰,手里攀下那枝玉杉花,放在鼻前深深一吸,叹道:“如此良辰美景,岂能辜负。rì月星辰,与我同泯,夫复何求!” 孟恕泪眼朦胧,伸手去擦拭,却涌出更多泪来。迷蒙中看见一粒斗大的流星缓缓划过。无泱再没看他,低声吟唱起一首陌生的曲子。 孟恕心中悲痛,跪下朝无泱叩了三个响头,转身大踏步向山下走去。一直走到半山腰,依然听见无泱断断续续的歌声。 “优昙一现……莫道是飞花碎玉,奈何随风去……一宿残颜。……谁人与共……玉露只影细数……不消一醉……沧海桑田……比翼青天。”; 第二章 碧幽谷渊 - 元泱志 - 惘神 () 此时夜sè正深,星汉无语,林风簌簌。四周漆黑一片,孟恕黑灯瞎火的借着隐隐月光清辉,一手扶着近畔的草木岩石,小心翼翼向山下走去。心中不住的想无泱此刻是否已经血液淤塞形如僵人,又是一阵阵难过。 他摸了摸怀中的三本秘笈和泱神帖,心道:“前辈临终重托,无论如何也要代他完成。他说此事干系重大,牵涉数十万黎民的xìng命,却不知是什么事?遮龙山的风尊又是何人?” 心中一大团的疑问,冒泉涌水般崩了出来,受人重托的责任与强烈的好奇心交织一起,使孟恕重新振奋jīng神。 忘仙山山高万仞,倘若如此一步步摸黑下山,即使到翌rì正午,也到不了山下。况且孟恕走了一rì的山路,未曾好好休息,此刻正值午夜,疲惫困乏。孟恕走了半晌,困倦之意更盛,眼皮不由自主的上下打起架来。一个打盹,不料脚下踩空,整个身体顿时便朝山下摔滚而去。 孟恕只觉天旋地转,自己横竖左右的翻滚,身体不断的撞在草木与碎石上,剧痛中变向,继续滚落,猛然头部重重撞在一个岩石上,登时晕了过去,就此不醒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恕方才悠悠醒转。他张开眼,只见玉蟾半悬,清辉普照,头顶树影枝桠,仿佛要压落下来。 孟恕头上身上没有一处地方不痛,伸手去揉脑后,殊不料方刚一动弹,身下藤蔓忽的一陷,接着又猛地一沉,继而再向下疾落了数丈! 孟恕心中大惊,双手胡乱一抓,紧紧抓住一条粗长的藤蔓,用尽周身力气抱住,下落之势方才稍减,又落了丈余这才稳住。孟恕惊魂未定,小心翼翼转头朝下望去,这一瞧之下,顿时魂飞魄散。原来他竟悬空在万仞绝壁之上! 身下只有崖岩上长出的数根枝叶与藤蔓,交错成网,将他堪堪托住。下面便是碧幽渊,幽冷寒碧之气,隔了老高都能令他全身生出鸡皮疙瘩全身打颤。 左侧十余丈处,从狮头崖倾泻的狮须瀑宛如天河倾落,到此处已经化为弥漫的水雾氤氲开来,偶尔夜风吹过,便带来丝丝水滴,清凉彻骨。 孟恕素来胆大,但这次也不免心中发毛。他左右旋顾,周围尽是油石绝壁,青苔满布,滑不留手。此处离最低的崖顶少说也有数十丈,要想攀爬上去,难若登天。 而碧幽渊距此也有百余丈高,且不说碧幽渊之中有什么凶禽妖兽,单凭此时的感觉,这碧幽渊不是寒冰之地也是森冷yīn水。若是这样摔下去,单凭这高度,到了渊底只怕全身都要被摔得碎成零件。 孟恕弓起身子,双脚盘在藤蔓上,腾出左手,摸了摸怀中的泱神帖和三本书,见都未丢落,稍感放心。但自己亲手制成的青箫却不知掉到何处,一时间,颇为懊恼。 眼见皓月逐渐西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自己双手酸疼难当,一点点向下滑去,孟恕心下甚急,心道:“要是只我一人死在这里,那也罢了,但方才接受前辈的重托,若要因我而耽误,那便是千万不能。倘若这件事当真关系国破家亡以及数十万黎民的生死存活,那可确实糟糕至极!” 孟恕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定下来,闭目寻思。他突然想起无泱所赐的无泱神丸,右手、双脚紧紧钩住藤蔓,左手入怀,摸到那个莽皮囊,用食指与中指夹出一粒。 月光下,那紫sè的黄豆大的丹丸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孟恕来不及细想,就将无泱神丸塞入口中。无泱神丸入口即化,片刻间一股暖流从咽喉滚落,转瞬间通达全身经脉。 孟恕觉得丹田蓦地升起一股炽烈热火,如火山熔岩般席卷全身,炽热从丹田直贯胃部、肝胆、心脏、咽喉,最后直冲华盖。那股热力汇达头顶,便如当头一个闷雷,在百会穴处炸开。孟恕忍不住啊的一声张口呼喊,一道赤sè的火气竟然从口中喷出。 孟恕又惊又奇,只觉周身无不燥热,低头看去,双臂皮肤竟如流岩一般起伏,仿佛下面有惊涛骇浪气流蠢蠢涌动。皮肤迅速由白转黄,再转赤。 如此反复了茶盏工夫,那股奇异的炙热在周身周转了七遍,方才逐渐淡却下来。皮肤也逐渐转赤为棕,又由棕转为正常肤sè。但丹田仍能感到一团热气在上窜下跳。 孟恕jīng神大振,神采熠熠,只觉双目突然明亮了许多,周身也似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他心中惊喜交集,忍不住大叫了三声。叫声铿锵洪亮若山崩地裂,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于山壑之间久久不息,就连崖顶林鸟也被这声惊天的吼叫惊的振翅远遁。 孟恕大为得意,想不到自己竟也有如此响遏行云的吼声。当下备感振奋,没来由的充满了信心。他突然想起平rì在林中,看见猿兽抓着树枝摇摆飘荡的情形,灵机一动。眼下别无他法,只有如此放手一搏了。他将怀中的赤帖书籍灵丹掖好,紧紧的扎在胸腹之间,而后双手握紧藤蔓,向下疾滑,脚尖不断在崖壁上顿点,稍做减缓。 孟恕只觉耳边风声呼呼,树枝藤蔓不断的刮打在脸上,身上,仿若皮索抽得周身隐隐生疼。但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许多了。一边低头下望,瞧见藤蔓已经接近末梢,连忙伸手抓住其他藤蔓,身体一荡,继续下滑。 过了盏茶工夫,孟恕已经颇为熟练,藤蔓转手之间,竟也悠忽飘荡,颇有猿兽从容游荡之态。他心中既是紧张又是兴奋,禁不住大声呼喊、清啸。 不料还未欢喜多久,便肘腋徒生。就在距离碧幽渊仅仅二十余丈处时,突然“呼啦拉”一声破空巨响,碧幽渊黑暗的渊底忽然冲起了一只黑影,离得近了,才看见是一头巨大的黑sè怪兽从渊底迅猛飞起,径直朝孟恕猛冲去。 孟恕大吃一惊,来不及低头看所来何物,便被那怪兽狠狠撞中,周身顿时如被千钧之锤击散了架,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身子也高高抛起。那怪兽一声长啸,倒似颇为欢愉,立时如影随形,又急撞而来,孟恕方甫落下,又被冲撞得朝天抛起。如此反复多次,怪兽欢声更盛。 孟恕在空中颠来倒去,急速上抛摔落中,勉力凝神细看。那怪兽全身黝黑,似鹿非鹿,头顶长了一对巨大的肉.球,在碧幽渊下面的黑暗中迅速遨游。怪兽头身体巨大全身黝黑,正是这大肉.球撞得他七荤八素。 孟恕在空中转身之际,猛地调用丹田之气,攥紧拳头,发力向怪兽那对肉.球之间的息肉打去。怪兽低头撞得正欢,瞧也不瞧,自己迎将上来,登时打个正着。 孟恕吃了无泱神丸后,经脉初畅,神力大展,一拳击出,已有惊人之力,这肉.球间的息.肉又是怪兽身体脆弱之处,以强击弱,软硬即分。 怪兽痛吼一声,重重摔落,撞在岩壁上,跌跌撞撞,掉入碧幽渊中。孟恕只觉拳头火辣辣生疼,心中却是惊喜莫名,没想到以自己的小拳头,竟能击败这偌大的怪兽。 但攻击之时,人在半空,一拳击出来不及抓取藤蔓树枝,身子便已笔直的往碧幽渊中摔去。 身体尚离碧幽渊数丈之时,便已感到刺骨的森寒之气,孟恕猛地打了一个冷战,心中暗道:“下面千万可不要是寒冰坚岩,不然我可要做捶肉饼了。 正暗自祈祷着,忽觉一丝yīn寒湿气扑面而来。未及细想,只听“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整个身子便已向森冷的碧幽渊中的寒水深处沉去。 迅雷不及掩耳,变故太快,孟恕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沉入碧幽渊下几丈处。冷冰冰的水从鼻中、口中一齐灌进来,全身如坠冰窟,双手双脚本能的在寒彻的潭水中胡乱扑腾。 幸而孟恕水xìng极好,加上刚服过纯阳属xìng的无泱神丸,此际正是热血沸腾,片刻之后,在这冰冷的潭水中,他已能自在的潜游,睁开双目视物。 水潭不如想象中那般深,周遭也未看见其他怪兽。孟恕死里逃生,喜不自胜,在水里惬意的舒展身体,来回潜泳。向东游了片刻,突然发现不远处潭底闪闪发光,近了一看,竟是满地水晶,交相辉映。 孟恕一口气已将用尽,当即拔水而起,跃上碧幽渊中的岸边。刚一上岸,他便蓦地看见西北方的巨岩后面隐隐闪烁着珠光宝气。 孟恕好奇心大涨,想要过去瞧个究竟。当下越过满地的藤蔓坚岩,向幽幽光亮的地方奔去。到了发光处后,孟恕大吃一惊,一条赤sè凶兽正在仰颈嘶吼。那怪兽朝他走来,但行了几步,便被婴臂粗细的钢索紧紧拉住,不能再前进分毫。孟恕一见之下,下的嘴巴张的老大,险些尖叫出声,当即拔腿就跑。 碧幽渊三面靠悬崖陡壁,一面对着山谷草地。此时月亮已经悬挂在西边的山腰树梢,雪白的的月光照在碧幽渊中的寒水上,荡漾着清冷的光辉。 跑出二十丈左右,孟恕看见西北面岸边,那只似鹿非鹿正在甩头,抖落水珠,听见声响,立即抬起头,看见孟恕正瞪眼瞧它,立时吓得呜鸣一声,掉头撒开四蹄,转瞬间逃了个无影无踪。 孟恕哈哈大笑,大感得意。见到这怪兽并没有向自己发起攻击,顿时好奇心起,不知这家伙是否就是无泱所讲的追风兽。心下镇定之后,又转身回去,打算仔细观瞧观瞧那头怪兽。 皓月如银,清辉从空中照shè下来,周围的一切看起来清晰了许多。那只赤sè凶兽倒像一只麒麟,周身上下遍布鱼鳞,腮上长了一对龙鳃,微微舒张。头顶只有两根jīng钢一样的尖角,双目火红如焦碳,脖颈颇长,唇上两条兽须摆舞不停,仿若狂舞的疾风。张口嘶吼时,利齿交错,霸绝异常。 怪兽颈上被婴臂粗的黑sè钢索紧紧锁住,只能在方圆三丈内行走。那怪兽见孟恕去而复返,甚是激动,不住的朝他冲来,被钢索勒住,仰首奋蹄,嘶吼不已。 孟恕毕竟年幼,又未曾见过这等异兽,不知吉凶,心中不免忐忑。但是见它为巨锁所缚,眼巴巴的瞧着他,不住的悲鸣,不由起了怜悯之心。孟恕从小受过颇多苦头,因此见人受苦,感同身受,极易激起同情心。 黄昏时,在忘仙山顶邂逅无泱,便是因此与他相识相交,结下一段奇缘。此刻见这怪兽囚于这碧幽渊的谷中,心中恻隐,倘若自己被囚禁于此处,纵使不被饿死,那也要被活活闷死。 孟恕游到怪兽近处,仔细端详那粗大的钢索,寻思如何将它解开。那锁链似是由百炼jīng钢与其他东西合炼成,在皓月光辉的耀shè下,闪烁着暗灰sè的光泽。孟恕咬牙用力扯了几次,钢索纹丝不动。 孟恕虽然服了无泱神丸,但一来自己素无功底,平白添了神力,也不知如何调使。二来此钢索乃是几十年前一个铸兵奇人所铸,所用材料,乃是黑寒山巅的千年黑寒奇铁。莫说是孟恕,纵然是元泱游侠中超一流好手,也不一定能赤膊将钢索断开。 孟恕无奈,只好又歇息了一阵,接着又上去拉扯那奇铁黑索。但是来回试了十余次,终究没有拉动分毫。那怪兽似乎也颇为沮丧,嘴里“呼呼呼”的发着风啸之声,垂头丧气。 无奈之下,孟恕抬眼四顾,只见皓月清辉所及处,不是青岩巨石,便是幽幽藤蔓草木,连一个可以借用的东西都没有。孟恕放开那婴臂粗细的钢索,望了望那怪兽乞求与可怜的样子,决意到其他地方看看,是否能找到什么弄断黑寒索的东西。 当下轻轻的拍了拍那怪兽的后背,转身沿寒水岸边的山壁走去。 孟恕边走边看,却没有发现一件可以利用的东西。正要转身再回去,突然身体猛地一震,感觉就是像被巨锤砸断了脊椎一样,整个人“噗通”一声,便跌入了寒水之中。 孟恕忍着剧痛感觉又好气又好笑,看来是刚才那家伙埋伏在这里,趁机报复自己了。孟恕沉入了寒水之底,等闭住气睁开眼时,发现水底几丈开外的幽暗之中,有奇异的光芒一闪即逝。但眩光之强,竟胜过遍地高悬苍穹的皓月。 孟恕心中大奇,不知那里有何物事,竟能发出如此炫目的光晕,于是朝那里游了过去。 游到近处,方才发现竟是一柄玄sè铁刃,斜斜插在潭底的软泥之中,外表看去,无甚希奇之处,却不知先前的眩光从此刃何处发出。 孟恕轻轻一提,就将那铁刃拔了出来,那铁刃竟是一柄长不过三尺的普通铁刃,沉于水中已久,锈迹斑斑。只有刃柄上刻了“情殇”二字。既是情殇,那想来也不是拿来削铁断玉的。 孟恕原想用此刃断开钢索,但这一看之下,大失所望,将铁刃抛了出去。铁刃在水中悠悠荡荡的飘了会儿,最后斜斜落下。孟恕刚要转身,却被眼前一幕震得目瞪口呆。只见那情殇刃如弱柳扶风,飘忽间,竟然没入一块潭底巨石,深达尺余。 孟恕jīng神大振,游到铁刃旁边,双手握住刃柄,用力将铁刃拔出。其时一道月光斜斜shè入潭底深处,孟恕将刃身一转,登时闪过一道眩目的光芒,他举手挡住眼睛,缓缓的移开手掌,赫然看见铁刃身上刻了两个小字,在月光下微微泛着碧sè的光晕。定睛看去,竟是无泱二字! 孟恕惊愕之下,险些呛了一口水,当下手抱铁刃浮上水面。此时月将西沉,星辰稀疏,天sè极黑,再过一阵,天便要亮了。 孟恕在月下仔细端详,那情殇刃刃身果真有无泱字样,反转过来,另一侧刃身隐隐也有两个字:婵月。 此刃原是二百余年前,风部族神姬婵月灵女的佩刃,也是风部族八大神兵之一。当年婵月灵女在琼海邂逅无泱,两人一见钟情。婵月灵女将情殇刃送给无泱,一表爱慕。无泱在情殇刃上用玄冥指刻下两人名字,当作矢志不渝的见证。 但是五部族神姬必须为清心寡yù断绝情丝,保守处子终身不嫁。婵月灵女为此被风部族元良会放逐囚禁鸿芜。而无泱身为泱神之尊,竟不能触犯五部族之约,救释心爱之人,只能目睹婵月灵女放逐囚崖鸿芜,独自在忘仙山顶喝得酩酊大醉。 那rì他心丧若死哀伤至极,便将情殇刃抛入碧幽渊中远遁西泱。孰料此刃在潭底沉睡两百年,竟在无泱化羽之rì,为误入碧幽渊的孟恕所发掘。两人缘分,实是命运使然。 孟恕自然不只此刃来历,但是瞧见无泱二字,却也猜得出此刃必与无泱有极深渊源,心中惊奇喜乐,不可言喻。想到此刃主人,此刻怕已在山顶化为僵人,顿时又悲从中来。他爬到岸边,双手捧起情殇刃,跪下又朝忘仙山峰顶扣了三个响头,唏嘘不已。 月轮西转,夜sè将霁。孟恕决计要将怪兽救从碧幽渊谷中救出出,便去寻找追风兽,收服上路。他心中一喜,转身快步朝困锁怪兽的巨岩奔去,很快便来到那怪兽身边。 那怪兽远远望见他口中的情殇刃,便惊恐不已般向后倒退,一直退到水底崖壁。口中发出“呼呼”的风啸悲鸣,全然没有起初威风八面的样子。 孟恕心想:“此刃必是收降异兽的利器,所以它才这么害怕。” 想到此处,他将情殇刃握在左手,放至背后,慢慢走上前,伸手在那怪兽的脖颈上不断抚摩。那怪兽起初十分惧怕,但也不敢躲闪,缩着头任由孟恕抚摩。 过了盏茶工夫,怪兽见孟恕满脸微笑,只是不住的摩挲它的脖颈,似乎并无恶意,惊惧之意稍减,开始放松下来。 孟恕暗中一乐,心道:“原来这异兽和普通野兽也没什么区别。就象农人家里养的大公鸡一样,陌生人只要过去,定要被它飞扑上来狂啄,但是只要你给他好处亲近一会儿,它便跟我成了老熟人。 待到怪兽完全放松,孟恕这一口气也差不多憋到了尽头,于是挥起情殇刃,用尽周身气力向钢索上斩落。 那怪兽见他挥刃,嘶声狂吼,向左侧奔去,恰好将钢索绷得笔直。亮光一闪,孟恕在水中听见“澎”的一声闷响,手心发麻,虎口震得隐隐生痛,情殇刃从手中震飞。 刃锋与钢索的撞击之力在水中掀起一阵巨大的冲击波,将孟恕飞出去五六丈远,虽然是落在了草丛中,但亦是将他摔得七荤八素。 等清醒头脑回头一看,巨岩下那头赤红怪兽早已经不见踪影了,钢索已经被斩断,兀自委顿在地。 但是情殇刃竟也断成两截,刃锋那一半直没入岩石中,另一半则横亘在一旁的藤蔓上。孟恕拾起情殇刃,心中怅惘,想不到此刃掘出不过片刻,竟成了断刃,心中颇为歉疚。他将断刃衔在口中,挥手向上游去。 孟恕站起身想要四处查看,但刚一站起,方觉得周身疼痛酸软,疲惫不堪。他将断刃插在一旁,重重跌坐在草地上。这一rì所遇事情匪夷所思,奇事一桩桩接踵而来。他活了十余年,浪迹已久,但所有经历相加,也不如今rì这般大喜大悲,惊心动魄。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见一声怪异的嘶吼,扭头望去,碧幽渊巨岩下的那只赤sè凶兽从左侧丛林电窜而出,疾风般向他扑来! 孟恕大吃一惊,正要伸手去拔情殇断刃,已被怪兽扑倒在地! 那怪兽两前蹄夹住孟恕两肋,让他丝毫动弹不得,歪斜着脖颈,低着头瞧他。怪兽双眼如赤炎火麟般滴溜溜转个不停,张着嘴,龇着牙,楞乎乎瞪了他半晌,略有所思。孟恕苦笑,心想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怪兽突然仰天长啸,似乎颇为欢快;猛地垂下头来,张开大嘴,朝孟恕头上压了下去。孟恕闭上双眼,自认倒霉,想起无泱重托,更是后悔不已。 孟恕忽觉一条湿漉漉的东西在自己脸上、额上摩挲不已,一股股热气直喷到自己眼脸上来。孟恕睁开双眼,看见原来竟是那怪兽的舌头在自己脸上乱.舔,心中惊诧不已。心道:“莫非这怪兽还有捕食还有所讲究,要先将猎物洗静后进食?” 但那怪兽舔了他半天,仍未有咬他的迹象,只是一味的吐舌舐舔,口鼻中发出“呼呼呼”的响声,竟似毫无恶意。 怪兽呵出的热气弄得他瘙痒难当,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那怪兽将脖颈朝后一缩,歪着头瞧他,咧嘴发出“呼呼”风啸之声,仿佛在学他一般。 孟恕又惊又喜,试着探出手,在它脖颈、头部摩挲。那怪兽并不退缩,眯了眼任由他抚摸,倒象温良驯服的小鹿。怪兽侧过头,伸出舌头舐他手,极是亲昵。 孟恕大喜,想来这怪兽也知情知义,感恩图报。孟恕搂住怪兽的脖颈,冷冰冰的鱼鳞贴在皮肤上甚是舒服。那怪兽甚是欢喜,不住的摇头摆尾,口中发出“呼呼”风啸般的吼声。 孟恕忍俊不禁,拍拍它的头道:“你是在吹风还是在说话?要是吹风还学得挺像的?” 此言一出,又自觉荒唐,于是哈哈的大笑起来。 孟恕一夜未眠,破晓之际已经疲惫之极,再兼有惊无险死里逃生,欢喜不尽,紧张心情逐渐放下,困意旋即蠢蠢yù动起来。过不多时,便抱着怪兽沉沉睡去。 待到醒来之时,已是翌rì正午。阳光灿烂的照耀着,蓝天白云,山崖环绕,狮头崖如水汽氤氲的仙境,在阳光的照shè下折shè出七彩荀光。 如此向上仰视,仿佛在俯瞰一口深湖。有一刹那,孟恕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揉着眼睛,从草地上爬了起来,碧幽渊底寒水碧波泠光,周侧奇花异草。身旁一只满身龙鳞的赤sè双角兽正瞪着火红的双眼看他,见他醒转,呼啸不已。 见着这过目难忘的怪兽,孟恕这才将昨rì之事一一想起。看看烈rì悬空,想起无泱重托,孟恕大叫一声“糟糕”,跳将起来,摸摸怀中事物,所幸都在。 蟒皮书上的字不知是用什么颜料所写,在水中浸泡许久,竟然没有一字洇开。莽皮囊中的十五颗无泱神丸也一粒未失,泱神帖倒是更加坚硬,敲起来有金属之声。 孟恕翻开《万里元泱图》,按图索骥,查到忘仙山,在地图附近仔细搜寻,果然看到在忘仙山西南方向标有遮龙山三字。乌桓城则在忘仙山东北方临海之处。 想起无泱所说,此处离遮龙山三百余里,离乌桓城两千余里。倘若寻访不到风尊,从南复折而向北,路程相加,少说也有两千五百里,要在八rì内赶到,可真是望山跑死马。不知无泱所说的追风兽又在何处呢? 孟恕四下眺望,碧幽渊谷中的寒水漫过岸边巨石堆,在凹洼处汇聚为溪流,蜿蜒西南,一直流过西南的山谷。 溪水所经之处,水草犹为丰茂,以孟恕流浪素久获得的经验,这溪流附近必是动物出没,饮水栖息之地。哪知他引颈眺望了许久,也不见一只动物出现。 孟恕暗暗纳闷,难道此处竟是死谷?那么昨夜的那只怪鹿兽又逃到哪里去了? 孟恕和双角兽沿着溪流向西南走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看见远远的有几只全身长鬃,双耳倒竖犹若风翅一般的怪兽在溪边垂颈饮水。 孟恕大喜过望,心想这必定是无泱所说的追风兽了!只要收服一只,便可rì行千里,八rì内完成重托,自是不在话下。 孟恕正待发足奔去,双角兽却已嘶吼一声,向追风兽飞驰去,速度之快,竟似身边突然卷过狂风,劈过闪电。 孟恕大为意外,岂料奇怪的事还在后头。那几匹追风兽听见双角兽的独特嘶吼,登时抬头四顾,瞧见双角兽冲来,竟吓得四散奔逃,一只年幼的追风兽惊慌失措,前蹄绊倒,全身瘫软,竟不能再爬起来。 双角兽刹那间便冲到小追风兽前,瞧也不瞧它一眼,径直飞奔,不过片刻便追上两匹骏健的追风兽,还未如何,那两匹追风兽便奋蹄长嘶,惊惧不已。双角兽一声怪吼,两匹追风兽立即卧倒,低声悲鸣。 孟恕张大了嘴,一时间合不拢来。 原来这双角兽乃是汤部族异兽蚀rì兽,xìng烈难训,极为凶猛,并且奔跑如飞,远胜追风兽。 这只蚀rì兽数十年前在琼海之滨为害甚众,被一路经此地的铸兵奇人用两根黑寒奇铁所铸的钢索降伏,困在碧幽渊谷中的涤魔石下。几十年来,蚀rì兽在碧幽渊谷中,咬死许多异兽,尤以追风兽为众。残存的异兽,除去少数凶顽之物,无不远远辟易,连碧幽渊涤魔石百丈之内也不敢靠近。 孟恕虽不知究竟,却也猜出这双角兽乃是大大的出奇。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因同情之心救出的水底怪兽,竟是如此了得。冥冥之中如有神助。 蚀rì兽受困几十年始得zì yóu,心情极好,竟不咬噬追风兽,而是转身朝着孟恕昂首睥睨,颇有得意炫耀之态。孟恕哈哈大笑,冲它吹了一声口哨,蚀rì兽立即飞奔回来。 孟恕拍拍它的头,与它亲昵片刻,用情殇断刃在蚀rì兽颈上残余的黑寒奇铁钢索上奋力削磨,反复十余次,钢索方才断落。蚀rì兽欢鸣不已,头颈在孟恕身上来回磨蹭,湿漉漉的舌头又朝孟恕手上添来。 孟恕连忙躲闪,笑道:“再添皮都要脱掉了。双角兄,我想请你带我去遮龙山,怎么样呀?” 蚀rì兽似是听得懂他的话,连连点头,又发出那哈哈之声。 孟恕大喜,用无泱所教招式,翻身上了蚀rì兽的后背,叫道:“那我们就翻出这碧幽渊谷,全速向遮龙山前进吧!”; 第三章 泱神弟子 - 元泱志 - 惘神 () 蚀rì兽在呼啸长嘶声中,扬蹄飞奔,瞬息间便奔出十余里。山谷中只听见孟恕连连惊叫“兽兄慢些,我要吐了!”,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艳阳高照,花香鸟语,碧幽潭谷中又恢复了宁静。 那只河豚兽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探头探脑一阵,确定蚀rì兽已经去远,欢鸣声中,重重跃入碧幽潭中,溅起老高的水花。 孟恕骑在蚀rì兽背上,只觉耳边风声猎猎,两侧树影急速倒退,简直就要拉成一条直线了,此等情景,宛如在云端飞行。 初时,孟恕深怕自己被甩出去,一手反握情殇刃,一手死命抱住蚀rì兽的脖颈。但蚀rì兽飞奔时极为平稳,毫不颠簸,过了些须时候,孟恕已敢松手,随着蚀rì兽的节奏前行。 出了碧幽潭谷,便是一片平原,草长莺飞,流云飞舞,迎面吹来的初夏燥热的轻风,带着阳光的温暖气息,孟恕jīng神为之一振。 他原本豪爽桀骜,又是十几岁的少年,忧愁难过之事从不隔夜。昨rì与片刻至交的无泱生死之别的感伤,今rì已经淡了许多,再兼屡屡死里逃生,奇遇连连,又交了一个奇特的异兽朋友,心中颇为兴奋。 阳光普照,暖风拂面,顿时心情大好,开始高声唱歌。蚀rì兽合着他的歌声,偶发呼啸欢鸣。 平原上许多野兽乍听见蚀rì兽的叫声,便远远的惊惶四散,闻风逃遁。 孟恕心中得意,自小四处流浪,看见凶猛野兽,总得老远躲避,唯一骑过的动物,便是一匹野驴,但是骑不到十步,就被它颠簸跳跃,抛下背去,周围伙伴无不笑得前俯后仰。 虽然他心胸广阔,并不因此与元泱野驴记仇,但毕竟乃人生窘事一件。而今rì,骑坐这双角异兽,莫说野驴,就连狮子老虎也无不辟易,当真是睥睨苍生威风八面。 自忘仙山往遮龙山,沿途三百余里,尽是平原与大小丘陵,沿途极少有人家落户。惟有经过一处山脚下时,有几处猎户。 蚀rì兽脚程极快,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孟恕见前方丘峦起伏,大河横亘,河西几座高山卓然而立。山顶云雾缭绕,黄昏斜阳,将西侧山峰镀了一层金黄,宛如仙山。孟恕心想,三百里路程,以蚀rì兽脚力,理应到得了。 当下拍拍蚀rì兽的头颈,示意停下。从怀中翻出《万里元泱图》,再仔细查看。上面写道:“忘仙山向西南行将五百余里,名为遮龙山。山上有四座山峰,东侧大河横亘。四座山峰长有许多针树,中峰之上有一处银湖。” 眼前景物与书中描摹并无二致。孟恕将书收好,觉得腹中饥肠辘辘,一路上,只在路过一片果林时,他顺势摘下一些桃子果腹。此时已近黄昏,早已消化得差不多了。他决定先吃了晚饭,再上山寻找风尊。 但是附近极目望去,并无果林,也未见走兽。倒是倦鸟归林,叫声啾啾。想起无泱清啸一声便能震落十余云燕,孟恕决定依样画葫芦,也仰天长啸。 岂知虽然他啸声颇响,漫天却无一只云燕掉落,过了半晌,倒是一滩鸟屎疾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他的衣衫。 孟恕见状哈哈大笑:“熊鸟,熊鸟,你都被我吓得尿屎齐流那也罢了,还敢拉屎弄脏我的衣裳。你可知这件衣衫我只穿了五年,又没有可以替换的,现在洗了我不就成了衣不蔽体的野人了么?” 那蚀rì兽不知是否听懂了他自嘲之语,也跟着“呼呼”风啸,似是欢呼一般。 孟恕拍拍蚀rì兽的头,不料听见自己独自咕咕直叫,尴尬一笑道:“兽兄,看来咱们得下水捕鱼烧火做饭了,你听,五脏都开始起义了。” 当下将怀中物件与断刃丢在地上,一夹蚀rì兽的腹部,呼啸声中,一人一兽风驰电掣,高高跃起,跳入大河之中。 孟恕与蚀rì兽水xìng极好,水中鱼儿既多且肥,不一会儿工夫,便捕了十余条两尺来长的鲤鱼,一一抛上岸去,任其在岸上乱蹦乱跳。 蚀rì兽饿极,在水中肆意舒展身体,如蛟龙般扭摆来去,口如闪电,牙似霹雳,瞬息间便吞了七八条大鱼。 孟恕**的爬上岸来,取了情殇断刃,到附近树林里东挥西砍,拿着宝刃充柴刀,收罗了一捆树枝,兴冲冲的生火搭架。 他见衣衫上鸟粪尘土遍布,索xìng将衣服除下,只穿了一件底.裤。将衣裤在水里洗净,悬挂在木架上烘晾。 他十余年来在山林荒芜之地流浪,过得都是这种生活,早已训练得手脚麻利,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将鱼开膛刮鳞,串在树枝上烤得喷香。 再涂上些自制佐料,开口大嚼。蚀rì兽从河中跃上来,甩甩身上的水,闻得烤鱼香味,兽须大动,一路小跑过来,探个头在孟恕身旁,红眼瞧瞧孟恕,又瞧瞧烤鱼,发出呜呜声响。 孟恕见状哈哈大笑:“兽兄,你还没吃饱吗。咱哥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可千万别客气。” 蚀rì兽点头呼啸欢嘶,当真毫不客气,风卷残云,将余下的十余条鱼吃了个干干净净。 孟恕打个饱嗝,正寻思着怎么上山寻找风尊,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阵阵蹄声,蹄声密集,隐隐还有呼喝之声。孟恕连忙穿上衣服,将无泱赠送之物藏在怀中。 只见北边尘土飞扬,蹄声越来越响,一行皂衣大汉驾着追风兽如疾风般席卷而来。 蚀rì兽闻得追风兽气息,顿时昂首呼啸长嘶。那群追风兽听得叫声,奋蹄惊嘶,原地乱成一团。为首一个黑衣少年大为恼怒,扬鞭呼喝,其他大汉也纷纷挥鞭策马,追风兽群惊惧之下,方才小步前行。 这行队伍,约有三十余人,最前两骑,乃是一个老者和那个黑衣少年。老者枯瘦如槁木,简直就是半进棺材的人了,但一双碧绿的眼睛深凹下去,满面木无表情,背上斜斜插了一具桃木筝。 那少年细眉斜眼,长得不丑,却是满脸暴戾神sè,他每挥一鞭,追风兽臀部上便要多上一道深sè血痕。 后面数十大汉皂衣劲装,背负大刀,虽然高矮胖瘦不同,但神情木然,服装一致,倒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行人奔到近处,追风兽瞧见蚀rì兽昂然而立,又是一阵惊慌。 黑衣少年皱眉“咦”了一声,奇道:“蚀rì兽!” 那老者脸上闪过一道诧异神sè,犹若死人的碧眼朝孟恕身上瞟来。孟恕被他瞧得有些发毛,却故意挺起胸,硬着头皮与他对望。 黑衣少年策马扬鞭,走到孟恕身前,居高临下冷冷的望着他,满脸倨傲神sè,道:“小毛贼,你这蚀rì兽是从哪里得来的?” 孟恕瞧他虐待坐骑,飞扬跋扈,已然厌恶,听他如此发问,更加心中有气,翻了翻白眼,叉手于胸前道:“你怎地自己不去问它?” 黑衣少年勃然大怒,喝道:“小王八,你找死!” 语毕,挥鞭便要当头劈下。蚀rì兽昂首扬蹄,高高站起,发出一声怪异的怒吼。众追风兽登时肝胆yù裂,惊惶乱窜。黑衣少年鞭子还未落下,坐下追风兽已经受惊立起,扭首后退,险些将他掀下马去。 黑衣老者一声长啸,震得孟恕耳中隆隆作响,众追风兽登时安静下来,垂头站立。 老者眼望孟恕冷冷道:“大伙儿将追风兽的耳眼蒙住,别受了蚀rì兽的惊吓。” 众人闻言,纷纷取出布棉,将追风兽双眼蒙住,耳朵塞上。 黑衣老者瞥了孟恕一眼,见他虽然衣衫褴褛,但英姿勃勃,往那儿叉手一立,满脸不在乎的微笑似乎有恃无恐,还真不知他是何方神圣。 当下朝黑衣少年微微一弯腰道:“少主,前面就是遮龙山。风尊御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事要紧。” 黑衣少年对那老者颇为尊重,虽然满腔怒火,却也强自按捺。点点头,朝身后大汉道:“咱们走。” 临行之际,扭头恶狠狠的瞪了孟恕一眼,冷冷道:“小子,咱们走着瞧!” 众人叱喝声中,众兽奔腾,烟尘飞舞,朝遮龙山奔去,黑衣少年还不忘回头瞪了孟恕两眼。 孟恕吁了一口气,拍拍蚀rì兽笑道:“兽兄威风八面,救我一次,咱哥俩两不相欠。” 又突然想到,刚才那些人神sè匆匆,听刚才那黑衣老者所言,似乎也是去找风尊的。自己对风尊身在何处了无所知,遍山寻访也非上策,不如跟着这行人,让他们为自己带路。 当下对蚀rì兽道:“兽兄,咱们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瞧瞧他们去哪里找风尊。”蚀rì兽兽中之灵,听得懂人言,连连点头。 孟恕笃定蚀rì兽能听懂他的言语,甚是欢喜,提起断刃,翻身上了鹿背,任它行走。蚀rì兽一路嗅闻追风兽气味,并不着急赶上,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 其时rì落西山,夜幕已经缓缓降临。 遮龙山四峰对立,中有狭长山谷。那一行黑衣人进了山谷,又弯了老大一个弯,才在第三座山峰前停下。孟恕悄悄的跟在后头,停在一块巨石后面,静心观察。 天sè还未全黑,但山谷中远较外面为暗,朦朦胧胧,瞧得并不真切。依稀望见山下古柏林立,有一青岩山门,正中三个大字遮龙峰。黑衣人全部下马,整顿衣冠。 黑衣少年朝山上朗声道:“拜月谷山月关奉家父之命,前来拜见风尊。” 山上寂无回应。黑衣少年停了片刻,又大声说了一遍。一连三遍,都石沉大海,无人回应。 黑衣少年与黑衣老者面面相觑。老者沉吟半晌,低声说了几句,黑衣少年点点头,又朝山上大声说道:“拜月谷山月关有家父书信及薄礼一份,需要面呈风尊。望请准许山月关冒昧上山。” 山上依旧无声无息。黑衣少年望了老者一眼,老者点点头。黑衣少年一边大声呼喊:“既然风尊默许,那山月关就冒昧上山了!” 一边与老者及两个挑着担子的黑衣大汉朝山上走去。余下大汉围成一圈,在遮龙峰山门前站住。 遮龙峰虽不太高,却颇为陡峭,尽是悬岩峭壁,惟有山门处有一条斜斜的石道迤俪而上。要想登上此山,似乎惟有此道。但山下几十个黑衣大汉团团把守,他们断然不会让自己上山。想到此处,孟恕不免有些计穷。 孟恕四下顾盼,遮龙山四峰相对,但彼此dú lì,并未联为一脉,要想从其他山峰绕道而行,似乎也不可能。 蚀rì兽掉头,朝西侧山峰奔去。孟恕吃了一惊,想要拉它却怎么也拉它不住,只好弯下身来,伏在蚀rì兽的身上,任它驰骋。 山势颇陡,古柏灌木枝丫横生,蚀rì兽如履平地在茂密的林间飞闪跳跃,向上疾奔,竟比兔子还要敏捷。 孟恕伏在蚀rì兽背上,将其紧紧抱住,枝丫树叶狂风暴雨般扑面而来,抽得他头上背上隐隐生疼。偶尔回头后顾,便见下面云雾缭绕,树影憧憧,周侧竟就是万丈悬崖,不免心中发毛。 奔了约莫半个时辰,天sè已黑,明月初升,月光透过林木斑斑点点的照shè下来。突然蚀rì兽一声低啸,后腿轻轻一蹬,腾云驾雾般高高跃起,越过松林。孟恕一声惊呼,在半空中逗留了不过片刻钟,便稳稳的落在平地上。 此处仅仅方圆二十余丈,几株古柏傲然而立,巨石桀然。夜空辽阔,一弯皓月挂在东侧古柏之梢,眼下竟是这座山峰的峰顶。 蚀rì兽朝着东侧低声嘶鸣。孟恕朝东仔细凝望,与此峰相隔二十余丈,也是一座雄伟山峰。以方位来看,应当便是遮龙峰。 孟恕拍拍蚀rì兽头颈,苦笑道:“兽兄,你难道想从这里飞过去吗?” 那蚀rì兽闻言竟然连连点头,低鸣应对。孟恕顿时楞住,忽然哈哈大笑,胸中升起万丈豪情,反手握住情殇刃,双臂合围,紧紧抱住蚀rì兽脖颈,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一次飞龙在天吧,希望不要死龙落地!” 蚀rì兽低嘶一声,四蹄如飞,在瞬息间加速,猛然顿挫跳跃,再度高高飞起。 孟恕只觉心跳突然停止,耳边呼呼风声刹那间也充耳不闻。万物寂然,星辰停转。他低头下望,只见下面林海茫茫,云横雾锁。 千丈高空,他一跃而过。 突然全身一震,差点翻了下去。他这才发现已经到了遮龙山顶。蚀rì兽欢声长嘶,昂首踢蹄,颇为得意。孟恕这才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孟恕纵身从蚀rì兽背上跳了下来,坐在地上与蚀rì兽相对哈哈大笑。 几番绝处逢生的历险,使得这一人一兽奇异的友情更为坚固,也使得这个年仅十余岁的少年胆识备增。 在地上歇息了片刻,孟恕方觉心跳渐渐平息下来。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笑道:“兽兄,咱们赶快去瞧瞧吧。不知那几个家伙找着风尊没有,咱们可不能落在他们后面。”蚀rì兽点头,与他一起朝山下走去。 山顶一条石径蜿蜒而下,想来就是山脚下那条石道。孟恕与蚀rì兽沿着石径朝下走了颇久,依旧没有看见任何房子。 周围尽是古柏,苍劲挺拔,月光斜斜照下,人在松间月下行走,飘飘yù仙。突然听见淡淡的汩汩山溪声。孟恕喜道:“咱们沿着崖溪望下走,定能找着风尊。”当下循声觅去。 高山上无井可汲,更无河水。若有人家居住,必在山溪附近。 孟恕穿过一片低矮的松林,眼前突然一亮。只见前方巨石错落,青草岑参,一道清澈的山溪“哗哗啦啦”的潺潺流将下来。 孟恕顿觉口渴,跪在山溪边,双手掬起一捧水,喝了起来。溪水极为清凉甘甜,由唇入腹,立觉全身清凉,jīng神大振。蚀rì兽也弯下脖颈喝了半晌。 沿着山溪望下走,山溪汇聚,成了一条山溪。两边古柏渐少,竹子倒越来越多。溪边草地石隙长了一丛丛茂密的青竹。 孟恕素来极喜竹子,又好管乐,昨rì自己的那枝青竹萧不慎落在忘仙山上,懊恼不已,此时见着竹子,当真令孟恕欢喜不尽。 他挥舞情殇断刃,斩落一截竹子,三下五除,便作成一枝青竹萧。他握着青箫在月下端详半天,心中欢喜,朝蚀rì兽得意道:“兽兄,你腾云驾雾的工夫很是厉害,但是作短箫的工夫那可不如我啦。”蚀rì兽扭头不理,甚是不屑。 孟恕将青竹萧插在腰间,突然想起一事,于是又砍下一截竹子,将情殇断刃往竹子里一插,断刃恰好插入。竹子坚韧,断刃虽然锋利,却也不能自己破竹而出。孟恕将情殇刃插在自己右腰,顾盼自雄,哈哈大笑。 又朝下走了片刻,山溪右拐,在巨石之间蜿蜒盘旋。出了巨石阵,豁然开朗,一个银白的大湖出现在他们面前。孟恕和蚀rì兽不约而同一声低呼。此处想来便是《万里元泱图》中所说的中峰银湖。 湖水清澈,松竹四合,对面竹林憧影中依稀可以看见有亭阁楼台。 孟恕大喜,想必此处就是风尊居所。当下一人一兽蹑手蹑脚,绕湖向亭阁处走去。亭阁皆取古柏原木与竹子建成,未施脂漆,也无勾心斗角,流檐飞瓦,仿佛只是随心搭建,随手架成,但月光下瞧来,素面朝天,别有韵味。 孟恕与蚀rì兽沿着亭阁,走过长廊,绕过竹楼,登上檀木高筑,极目远眺,未见有任何人影。当下又走入后面的花苑之中。花苑仅有三进,围墙也不高,但是屋中寂寂,空无一人。只有风吹竹影,月舞西墙。 孟恕与蚀rì兽在花苑中站了半晌,心中怅惘,不知何去何往,突然隐隐听见东南方传来若有若无的箫声。 箫声寂寥悠远,悠然摇曳彷如玉蟾清辉,但那曲调跌宕回旋,苍凉刻骨,竟似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孟恕颇有音律天赋,对管弦之曲更是无师自通,此时听见这天籁箫声,登时心头大震,心道:“元泱竟有如此箫声!莫非便是风尊?” 他听了片刻,更加心醉神迷,佩服的五体投地。当下与蚀rì兽循声觅去,想要看个究竟。; 第四章 天仙灵女 - 元泱志 - 惘神 () 他敛声屏息,每一步都分外小心,穿过一片竹林,沿着一道矮矮的竹墙朝东南走去。箫声越来越近,那悲凉之乐径直打入他的心中。 孟恕越听越觉得这曲子似曾相识,当下在竹墙下驻足苦苦回想。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是了!这是昨rì无泱与他分别之际唱的那首曲。顷刻间,心中狂喜:“莫非老前辈并没有死,也赶到此处寻找风尊来了?” 孟恕再也按捺不住,发足狂奔,蚀rì兽紧紧相随。 箫声渐转高亢,如午夜cháo生,浪急风高。陡然急转而下,如秋风萧瑟,似chūn雨绵绵。曲声由高转低遂变得低沉,几次回旋,余音袅袅,终于复归寂寥。 孟恕越过竹篱,转过亭阁,大叫道:“无泱前辈,是你么?” 眼前湖水澄清,月桂荡漾,湖边竹榭,有一缕焚香,袅袅而上。孟恕四下打量,竹叶横斜妙姿婆娑,古柏高拔乱枝横空,夏虫如织,却哪有半个人影? 孟恕心中没来由泛起惆怅悲凉之意,心想难道前辈竟不肯见他一面,亦或是前辈终究还是死了?那这箫声呢?焚香犹在,自当不是幻觉。难道竟是前辈的魂魄在此地为他舞箫吗? 蚀rì兽瞧他满脸空荡失落,低声嘶鸣,在他身上磨蹭。孟恕拍拍它的头,慢慢走入湖边竹榭,在那石桌边坐了下来。桌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紫玉寸鼎,玲珑剔透,鼎中紫sè粉末,紫烟缭绕不绝。这香味闻起来说不出的奇怪,淡远的幽香若即若离,超然出尘,倒象是方才的箫声。 竹榭中除此紫玉寸鼎,别无他物。竹榭外正南,一堵八丈余高的石壁桀然而立,将银湖南角隔为两半。月光照在石壁上,孟恕瞧得分明,那壁上竟有数十斗大的字。但这字不是刃器所刻,竟是隐隐凸起,当真匪夷所思。 孟恕勉力读了十余字,“啊”的一声,大为惊异。那壁上文字乃是:“ 优昙一现,红颜将晚,莫道是飞花碎玉,奈何随风去。八百载鹤发,一宿残颜,千般梦谁人与共? 深更雨眠处,玉露只影细数。九万杯琼酿,不消一醉,清泪寥落。韶华如水,沧海桑田,便纵瑶台仙人,比翼青天。 这壁上文字赫然便是无泱昨rì所唱之曲。 孟恕回想那箫声,合着曲调低声唱来,到迂回低婉处,不知为何竟有热泪夺眶而出。他擦擦眼泪,从腰间解下青竹萧,放至唇边,悠悠扬扬吹将起来。 他生xìng洒脱桀骜,因此这悲凉之曲由他奏来,清越婉转,哀而不伤。昨rì无泱唱此曲时固然已超脱生死,拈花笑对rì月星辰,但心中却依旧怀有错悔当年的遗憾。 孟恕虽然不知他那刻所思所想,然而由这箫声、歌词中也隐隐体会出一番人生苦短,岁月情殇的悲凉。虽然青箫简陋,技法质朴,但天xìng颖悟,他的箫声较之无泱歌声与之前箫乐,别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尤其在这银湖竹榭之畔,林间明月中听来,如清泉漱石,晓风朝露,更有出尘乘风,飘飘yù仙之感。 突然身后有箫声扬起,错落合韵。 孟恕欣喜若狂,回头叫道:“前辈!” 然而月下竹间,所立之人并非无泱,却是一个白衣女郎。 孟恕一见之下,只觉脑中轰然一声,天旋地转,口干舌燥,说不出一句话来。那白衣女郎低首垂眉,素手滢玉,一管白玉洞箫横陈于唇。月sè淡雅,竹影班驳,宛如梦幻。 白衣女郎放下洞箫,抬起头来。孟恕啊的一声,手中青箫“咣当”掉在地上。 月光斜斜照在白衣女郎的脸上,分不清究竟是月sè照亮了她,还是她映亮了明月。那张清丽的面容,如她箫乐一般淡远寂寞,仿佛旷野烟树,空谷幽兰。 孟恕脑中一片空白,天地万物一片死寂。只听见自己“卜通卜通”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蚀rì兽竟然也呆若木鸡,震慑于白衣女郎的绝世容颜。 白衣女郎瞧见他不过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似乎也颇为诧异。淡然道:“方才的短箫是公子吹奏的吗?”声音清雅一如她的容sè。 孟恕浑然不觉,只在心中喃喃自语:“元泱竟有这般好听的声音。天仙灵女!她一定是天仙灵女!” 白衣女郎见他失魂落魄,盯着自己呆看,微微蹙眉道:“公子?” 孟恕年值十四,正是情窦初开之时。此刻见着这白衣女郎,刹那间情根深种,从此不能自拔。她那蹙眉之态,于他眼中看来,更是勾人心魄,不能自已。他心中卜腾乱跳,胡思乱想,口中突然楞楞的说道:“难怪,难怪!” 白衣女郎道:“难怪什么?” 孟恕脱口道:“只有天仙灵女才能吹出这等仙乐!” 白衣女郎微微一笑。宛如冰雪初融,chūn暖花开。孟恕目夺神移,膝下发软,险些一交坐倒。 他自觉失态,颇为狼狈,心中不住的对自己说道:“镇静,千万要镇静。我须得让天仙灵女姐姐瞧见我英姿勃发的样子,可不能这么一副贼头贼脑的流浪儿样。” 当下一挺胸膛,负手而立。突然想起:“是了!我还是斜侧着身子比较好看。”于是又微微侧过身体,目光炯炯的望着那白衣女郎。 白衣女郎见他片刻间扭动身子,摆了数个造型,心中不解。 正待说话,突然看见他腰间所悬断刃,轻轻“咦”了一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变得迷离起来,看着孟恕缓缓道:“公子,你这柄兵刃是从何处得来?” 倘是别人问起,孟恕还要考虑种种事端,但由她口中问来,他哪里还有半分隐瞒?当下道:“这柄兵刃是我从一个寒潭深处捡来的。可惜为了给我这位朋友开锁,把兵刃给砍断了。” 蚀rì兽听他说到自己,立时驱身向前,在白衣女郎身前做傲然挺拔状。 白衣女郎点头道:“蚀rì兽被万千愁用黑寒山两根黑寒奇铁所铸的钢索困在碧幽潭里。你的内力不够,否则也不会将这情殇刃折断。” 孟恕原来对自己毫无神功素不在意,但此刻听她说到自己内力不够,竟然说不出的难受,脸上登时红了。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我孟恕定要练出一身神功法术,可不能让她小瞧了。” 白衣女郎道:“不知公子可否让我将这柄兵刃瞧上一瞧?” 孟恕连忙将断刃拔出,刃锋倒转,用手指捏住刃锋,恭恭敬敬的上前递给白衣女郎。 未到两丈之内,便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其香宛若空谷幽兰,无可名状,生平闻所未闻。 孟恕心道:“倘若我每天都能闻着天仙灵女姐姐身上的香味,便是神仙我也不做。”突然想到,天仙灵女本就是神仙下凡,要是不做神仙,又如何能嗅到这等香味,看来以后要加紧苦修,好成为像天仙灵女姐姐一样的逍遥! 白衣女郎伸出左手,月光下看来玲珑剔透,软玉温香,只此一手,便比孟恕所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美上千分万分。 孟恕正在心中赞叹不已,忽见那纤纤柔荑如兰花般舒展开来,自己手中断刃立时如长了翅膀般与空中缓缓飞过,径直落到白衣女郎手中。 孟恕心中折服不已。 白衣女郎握住断刃,轻轻一抖手腕,刃上斑斑铁锈尽皆簌簌掉落。两尺长的断刃周身淡青,在月光下亮起一道青芒。 白衣女郎盯着刃端上的“无泱”、“婵月”,怔怔看了许久,突然一粒泪珠滴了下来,落在刃锋上,沿着刃锋滑落到草地。 孟恕吃了一惊,大为着急,不知她因何事伤心,想要发问,但又不敢开口。 白衣女郎低声道:“情纵惘,刃无殇。这柄兵刃原是我部族八大神兵之一,想不到这两百多年的流离辗转,竟然是沉没在碧幽潭之底。” 孟恕虽听不明白,但也隐隐猜出此刃与白衣女郎有莫大渊源,见她睹物伤情,心中也跟着万分的难受,说道:“既然这把情殇刃原是天仙灵女姐姐的,今rì就物归原主吧。只是这,这情殇刃已经被我弄断了,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白衣女郎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刃断情伤,这也是天意,与你不相干。这柄兵刃在潭底两百年,被你得到,可见上天注定你与此刃有缘。”她左手一展,断刃又平空缓缓飞回,恰好插入孟恕腰间绿竹刃鞘。 白衣女郎妙目凝视孟恕,道:“只是此情殇刃本为风部族神器,不能落入他部族手中。不知公子是那部族人氏?” 孟恕茫然道:“哪部族?我从小漂泊不定,浪迹天涯,自己也不知道算是哪部族人。” 白衣女郎点头道:“既然如此,公子就将此刃收好,不要轻易示人。倘若有人瞧见,公子便说自己是风部族人,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孟恕见她关心自己,心中幸喜得如同要插翅高飞一般,自是痴痴应诺。 白衣女郎瞧了一眼地上的青箫,道:“公子又是从何处听得这首黯然**曲?” 孟恕一楞,立即醒悟她说的乃是无泱所唱的曲子,心道:“原来这首曲子叫做黯然**。名字倒也好听。” 当下一五一十,将自己如何在忘仙山顶邂逅无泱,如何接受其临终重托,如何掉入碧幽潭等诸般事宜,一字不漏的说与白衣女郎听。 白衣女郎听得无泱血魂散尽,在狮头崖物化,花容微变,极为惊讶。她听得无泱临终前高歌黯然**曲时,不知为何,美目中竟有滢滢泪光。 孟恕自然不知,这黯然**曲原是四百年前的风部族神姬歌思芙媛所做,知者甚少,能奏唱者更是凤毛麟角。 两百余年前,风部族第七十二位神姬婵月灵女与无泱相爱之时,曾将此曲教与无泱。 其时二人为五部族元良会所迫,盖因神姬沉于凡俗之情,大大悖于五部族金科戒规,何况所爱之人竟是泱神。 两人逃避众人追索,来到无泱至交风尊的御苑遮龙山。在这银湖绝壁上,无泱以玄冥指刻下两人合作的歌词。 三个月后,无泱被迫离开婵月,在忘仙山顶眼睁睁的望着婵月被放逐囚崖鸿芜,从此天隔一方,鸿雁难寄。正因此故,当白衣女郎听见有人也能吹奏黯然**曲时,极为讶异,便以双箫共舞。 白衣女郎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公子到遮龙山乃是为了寻访风尊了?” 孟恕喜道:“天仙灵女姐姐认识风尊吗?” 白衣女郎淡然道:“自然认识。” 孟恕大喜道:“那能否请天仙灵女姐姐带我去拜见呢?”心中想到可以和白衣女郎多呆一会儿,登时大乐。 岂料白衣女郎却道:“可惜近年来,风尊圣主神龙见首不见尾,萍踪飘忽不定,我也寻他不着。” 孟恕心下失望,正要说话,白衣女郎又道:“不知公子是否介意将泱神血帛借我一看?” 孟恕心中犹豫,受人重托,他自己尚不敢启开血帛细看,更勿说借与人观。但他瞧见白衣女郎端庄素雅,一双澄澈的眼睛坦然的望着他,心中登时软了。他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血帛,递给白衣女郎。 白衣女郎隔空取到,双手展开。孟恕瞧着她的脸容,心中颇为好奇,不知信中写了什么。 那白衣女郎微微皱了皱眉,沉吟不语。她将血帛折好,隔空递还孟恕,道:“公子,纵使这血帛交与风尊圣主,恐怕他也不会随你去乌桓城。” 孟恕奇道:“啊?这是为什么?” 白衣女郎道:“此中原因错综不已,一时半伙也说不清楚。公子不是要去乌桓城报信么,到了乌桓城你自会知道。” 孟恕心中大为着急,突然想到一法,咳嗽道:“那么,不知天仙灵女姐姐能不能陪我去一趟乌桓城呢?” 白衣女郎微微一笑道:“这个,却是不能。” 孟恕此番心中失望,竟远比听得风尊不在为甚。 正当他搜肠刮肚,彷徨无计之时,突然听见银湖对岸,远远传来洪亮的声音:“拜月谷山月关奉家父之命,前来拜见风尊圣主!” 白衣女郎微微皱眉道:“拜月谷的人来了,咱们避上一避。” 孟恕听得山月关的声音,心中正感败兴,听见她此话,心中大喜,尤其是那“咱们”二字,令他心花怒放,心想:“原来天仙灵女姐姐也讨厌他们。”连忙点头答应。 白衣女郎衣袂飘飞,行云流水,刹那间已经到七八丈外。孟恕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流将他凭空拔起,随着白衣女郎一路飞去。心中又惊又喜,倒突然觉得这山月关来得颇有道理,自己可以和天仙灵女姐姐多呆上片刻,蚀rì兽紧随不舍。 白衣女郎带着孟恕转了几弯,进了那三进的花苑,到后庭里停了下来。孟恕忽觉那气流突地消失,身子望下一沉,两脚稳稳着地。 白衣女郎淡淡道:“他们不会进到此处。咱们就在这避上一会儿吧。” 孟恕心中欢喜,心道:“莫说是一会儿,天仙灵女姐姐就是想呆一辈子,在下也是老死奉陪?” 然而那白衣女郎将他望西侧的竹丛间轻轻一推,自己却飘到东侧的竹下,再不言语。 孟恕大为扫兴,正想和她多说几句话,却听见那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朝这边走了过来,只得作罢。 他所藏身的竹丛恰好斜斜对着花苑的三进大门,可以看见门外的那半面影墙和几株古柏。月光透过古柏枝叶照在影墙上,那树枝影子纤细挺拔,仿佛天外飞仙一般。; 第五章 傲世狂人 - 元泱志 - 惘神 () 过了片刻,脚步声很近了。孟恕立在花苑竹林之后,透过竹叶间隙与重重大门远远望去,只见那黑衣少年山月关与玄衣老者及两个大汉从银湖边上出现,神态恭敬的缓缓走来。 孟恕拍拍蚀rì兽的头,冲它一笑,心道:“还是蚀rì兽脚程快,先前瞧他们不可一世的神态,还当是什么绝顶高手呢,岂知走起路来比缺胳膊少腿的残废还慢的要死。”蚀rì兽知他所想,兽须轻舞,得意之态溢于言表。 孟恕不知,风尊冷风休为人孤高自傲,亦正亦邪,喜怒无常。元泱素有“风尊怒,天地荼”之说。 山月关等人未得风尊应诺,而登上遮龙山,原已心中忐忑,岂敢再大步上山? 山月关等人走到花苑前,躬身而立,不敢再上前。山月关又大声报了几回,花苑中自然杳无回应。 这花苑乃是风尊居所,是遮龙山禁中之禁。山月关自然不敢进来,只是垂手在门外静候。风尊脾气孤傲难测,常常闭门拒客。 元泱大地中盛传,当年泱神无泱氏游玩九沄境,路经遮龙山,特上山造访风尊。而风尊闭关练功不肯出来招待,无泱氏见状心下无奈,只好苦笑飘然而去。泱神之尊,两人交情之深,尚且如此,何况山月关之流。 故而山月关虽怀疑风尊是否就在风府中,但一则使命未就,二则凭风尊之xìng,即使无人回应,也不敢断言定然不在风府中,纵有千般不耐,也只能藏在肚里,满脸恭敬的站在门外。 孟恕初时还兴致盎然的瞧着他们木塑般的伫立门外,一动不动,但瞧到后来,逐渐兴味寡然。 而身边白衣女郎身上的淡淡幽香又不断的钻入鼻息之间,一路痒到心里。他悄悄的转头看去,只见白衣女郎立在绿竹下,青丝飞舞,衣袂飘飘,似有所思,仿佛仙人谪落凡尘,看得不由痴了。 忽然想到:“倘若她真是天仙灵女姐姐,便终究要回到天上去的。那我岂不是再也见她不着了?”如此一想登时心中大痛,泪水险些涌将上来。 他却不知道那白衣女郎此刻心中也正在想他,白衣女郎心中chūn水乍皱,涟漪阵起。rì前上遮龙山,原只是游览至此,顺便拜诣风尊,不想未遇风尊,却遇见这奇怪的少年。 瞧他破落邋遢,不过是普通流浪儿,但不知为何,自己初一见他,便有亲近之感,仿佛自己弟弟一般。这种感觉生平从未有过,当真是怪异已极。是因为他也能吹得《黯然**曲》么? 能将这曲子吹得这般动听而有生气的,寥寥无几,想不到竟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无意间竟能获得本部族的情殇刃,吹得黯然**曲,可见命中注定他与部族中的因缘造化。泱神在忘仙物化,竟然托付于他,也是因为泱神瞧出他的特别之处么? 想到此处,她眼波流转,朝他望去,见他两眼微红,咬牙切齿,紧攥双拳,心中微感诧异。 孟恕心中正想:“倘若她当真是天仙灵女,要回天界,赶明儿起,我就拜师做神仙,就算是追到九天之外凌霄之上,我也要见她一见,闻闻她的香气。” 白衣女郎想道:“他这般难过,是因为想起泱神了吗?没想到泱神竟然会在狮头崖上物化。倘若元泱诸部族知道这件事,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难道他是明知将死,才到那狮头崖上么?当年他在那里眼睁睁瞧着姑姑被放逐囚崖鸿芜,今rì又在那里物化。这一切都是天意么? 倘若姑姑知道泱神最后还唱着那首曲,她的心里会不会欢喜一些呢?泱神将《乾坤五轮书》都传了给他,自然已经是将他认为传人了。 但他年纪轻轻,神功法术全无,单身行走元泱之境,却怀有秘笈神丸,那不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危险之极么?况且乌桓城之行,凶多吉少,他却丝毫不知道。” 不知为何,她心中素来静如止水,微澜不惊,今rì竟波涛汹涌,对这陌生少年的险恶未来,担心不已。而这种莫名的担心不知由何而来,更令她困惑茫然。 两人正各自胡思乱想,忽听见远处半山腰上又隐隐传来兵器交加与呼喝之声,都是微微一惊。风府宫外的山月关与玄衣老者也是脸上变sè。究竟是谁如此大胆,敢在遮龙山上擅动干戈? 山月关“啊”的一声,想起山下自己布兵把守,倘若有人已经到了山腰,自然是一路杀将上来的。自己手下在遮龙山下动手倒也罢了,但到了山腰还在叮叮当当斗个不休,打搅了风尊的清梦,那不是死路一条么?脸sè顿时变得说不出的难看。 但是眼下自己已经恭立风府宫外,倘若再跑开去看个究竟,只怕风尊更为不喜,心中进退两难。 孟恕望着白衣女郎,无声的张嘴问道:“来人是谁?可是风尊圣主吗?”白衣女郎微微摇头。 那刀兵之声越来越响,突然有人喊道:“他妈的乌龟儿子王八蛋,什么风部族神地,我看倒成了汤贼的地盘了。”这声音粗豪洪亮,就若霹雳惊弦一样。 在风尊御苑,竟然有人语言如此不敬,山上众人无不吃惊。 山月关再也按捺不住,几个翻身如闪电般朝那里奔去,口中厉声道:“大胆狂徒,风尊御苑,竟敢口不择言,还不丢下兵器,听从风尊处置!” 那人哈哈大笑:“小汤贼,什么时候轮到你给冷风休拎臭鞋了?老子还偏要骂!冷风休,你这个老乌龟!” 白衣女郎俏脸薄嗔,似乎想要出去,却终究忍了下来。 孟恕心中想到:“想来这冷风休便是风尊了。不知他和天仙灵女姐姐是什么关系?这胆大包天的人又是谁?敢在这里这般说话,倒也是个英雄好汉。” 那人哈哈大笑,叫道:“冷风休老乌龟,我来了!” 瞬息间,远处一连传出几声闷响,接连有人倒地,一个灰袍汉子高高跃上银湖边的高阁。 那灰袍汉子身高九尺,浑身鲜血,站在竹楼之上,神威凛凛,宛若天神。他乜斜着眼,瞧着风尊花苑哈哈狂笑:“冷风休,一别三十年,你还是这般薄情寡义,故人拜访,却躲在在屋里不敢见人。是怕见了我,羞臊你的乌龟皱皮么?” 山月关喝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如此猖獗!快跪下受死!” 身形闪动,已然攻到灰袍汉子身侧,一条丈余长的长索朝他当头劈下。他自打私登遮龙山,这几个时辰以来忐忑不安,手下阻挡外人不住,竟在半山腰刀兵相向,更是犯了风尊御苑大忌。 此刻灰袍汉子硬闯遮龙峰,正给了他转嫁责任的良机。是以博尽全力,务求将灰袍汉子一举拿下,交由风尊处罚。 灰袍汉子瞧也不瞧他一眼,听得他长索甩到,只是斜斜挥出一掌,口中犹自笑道:“冷风休,多年不见,你竟然堕落如此,倒和拜月谷狗贼朋比为jiān,可笑可笑!” 山月关见他轻飘飘挥出一掌,一股强劲已极的力道突然狂风般卷来,自己蓄劲发出的长索突然倒卷,竟朝自己脸上打来。 惊怒之下,身子向后倒翻,借着袭来的力道,卸去攻击之力,但仓促应变,双脚着地不稳,被那力道逼得一连退了七八步,颇为狼狈。 山月关自小傲慢霸道,器量狭小,得其父荫蔽,未尝吃亏,更是骄横rì盛。此次自动请缨,出使遮龙山,乃是为了一建功勋。殊不料出师未捷,险些在这灰袍汉子上栽了个大跟头,恼羞之状,莫可言表。 那玄衣老者瞧见公子吃亏,知晓他的脾气,朝着灰袍汉子冷冷道:“阁下这一掌狂沙刀芒气大力小,中看不中用。想来你就是乌桓城的狂人屠鸿海了?”他此言一则为山月关遮羞,二则打击灰袍汉子的士气。 灰袍汉子哈哈大笑:“不错。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更名,乌桓城狂人屠鸿海便是我!” 山月关听了心下微微一凛,想起月前父亲在拜月谷曾说,乌桓城除城主曲伏之外,有两大高手,神功法术俱臻一流之境,是琼海顶儿尖的人物,这狂人屠鸿海便是其中之一。当时他听来毫不服气,眼下来看,果有过人之处。 山月关少年得志,一身神功由父亲在内的拜月谷八大高手倾囊相授,法术亦得父亲指点,颇有造诣。而且天资不错,所以年方十七,但一身功夫颇为傲人,乃元泱少年一代中的高手。 他自视甚高,偏狭狂妄,今rì虽一击遭挫,但恼羞惊怒迅速转变为雪耻的强烈愿望。当下扬索冷笑道:“大胆狂徒,少爷适才念在风尊御苑有犯风尊圣主,未发全力,你当少爷怕了你么?” 灰袍汉子置若罔闻,从身上撕下一幅衣襟包扎肋间伤口,大声笑道:“冷风休老乌龟,你怎地越活越是胆小,龟缩在屋里不敢见人么?” 声音洪亮清晰,一字不漏的传入花苑中白衣女郎和孟恕的耳朵里。 孟恕偷偷瞄了白衣女郎一眼,见她玉靥绯红,眉目之间怒意隐隐,知她恼怒灰袍汉子狂言辱及风尊。 他xìng子开朗仗义,素来景仰侠义狂放的英雄,今夜见灰袍汉子单枪匹马径闯风尊禁地,威风凛凛,谈笑伏敌,早已大为心折。 见着天仙灵女姐姐不喜,心中颇为矛盾,暗暗担心天仙灵女姐姐一怒之下,出手对他。虽然那灰袍汉子功夫了得,只是要与天仙灵女姐姐动手,只怕……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笃定白衣女郎神功惊人。 但那白衣女郎虽然心中恼怒,但她素来不喜现身人前,更厌恶与人动手,是以怒则怒矣,却按捺不发。 山月关见狂人屠鸿海置若罔闻,心中震怒,转身朝着花苑恭恭敬敬抱揖道:“风尊明鉴,非山月关想在遮龙山禁地妄动刀兵,只是这狂徒目中无人,一再辱及风尊。山月关忍无可忍,这才恳请风尊准许山月关将这狂徒拿下教训。” 山上所有玄衣人尽皆朝花苑作揖行礼。 孟恕心道:“免礼免礼。小爷我还比你年轻虽然名气大了些,但也不至于让你如此当众叩拜,这让我如此消受得起!” 玄衣老者朝山月关作揖道:“公子,杀鸡焉用牛刀。这等货sè,只需属下出马便可,何必劳动公子大驾?” 山月关旨在亲手雪恨,冷冷道:“不必。”转身朝狂人屠鸿海走去。 狂人屠鸿海浑当没有看见,只是大声呼喝风尊名讳,见花苑中始终毫无反应,已经颇感不耐。 山月关身形一变,仿佛突然折了三折,刹那间如闪电般冲天飞起,手中长索在空中一抖,朝狂人屠鸿海脑门劈下。 这一式乱天索与先前那一记看起来毫无区别。狂人屠鸿海依旧瞧也不瞧一眼,斜斜挥手一掌击出,也依旧是先前那式狂沙刀。 但是长索到狂人屠鸿海头上丈余处时,突然发出凌厉的破空呼啸之声,那乌黑的长索瞬息弯曲,盘旋,猛地膨胀了四倍有余,索梢突然亮起两道幽碧的光芒,既而一道艳红sè舌信急弹而出! 那条索子竟然在刹那间变成了一条长两丈余长,宽半尺的黑sè巨蠓! 孟恕大吃一惊,眼前景象见所未见,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待要掩口,已然不及。蚀rì兽也不禁发出一声怪异的嘶鸣。 巨蠓仿佛破皮出茧,全身涨裂鳞甲闪耀,头部陡然间又涨大一倍,碧眼森寒,突然眯起,张开血盆大口,白牙森森,红信吞吐,向狂人屠鸿海“嘶嘶”咬下! 狂人屠鸿海“咦”了一声,似乎颇为惊诧,双手飞舞,接连十记“狂沙刀”,激起漫天狂风,将黑sè巨蠓微微一阻。 但是先前招式已老,太过轻敌,变招时劲道虽发,却不足以却敌。当下再不迟疑,双足一顿,猛地将竹楼踩塌,轰然一声,落到地上。 巨蠓如影随形,刹那间从破洞窜下,弓身弹旋,穷追不已。狂人屠鸿海一招受制,先机尽失,只得双掌盘旋,护住周身,疾风般奔走,觅隙反击。 山月关立在湖边松枝上,淡青sè的月光照耀下,黑衣飞舞,面sè惨白,说不出的诡异。他满脸冷森森的微笑,五指屈伸弹舞不已。 孟恕瞧得片刻,心中大惊,难道那巨蠓竟是依照他的手指姿势,变换身形,步步追逼么? 山月关当真便是以指控蛇,借兽发力。 这恶古血蠓乃是汤部族最为凶顽的十八异兽之一,与孟恕的蚀rì兽齐名。当年在引怖山为山月关之父、汤部族四大。法术师之一的拜月谷汤师昊凡收服,用北冥火鳞蚕丝震敝,成为拜月谷七绝之一。 汤师昊凡对次子山月关溺爱有加,将这恶古血蠓索作为他的兵器,并独创“恶古血蠓指”,只需读取震敝诀,解开恶蠓震敝,便可以施展“恶古血蠓指”,隔空弹指,控制恶蠓的每一步进攻。 而这恶蠓自震敝中出来,凶xìng更盛,再得“恶古血蠓指”的内力,更加狂xìng大发,威力远胜于初。 山月关冷笑道:“狂徒,以你米粒之光,竟敢与rì月争辉。你身上已有七处伤痕,流血不止。只要有血腥之气,便可以激起恶蠓的狂xìng。倘若你现在乖乖束手就擒,我还可以将你递交风尊发落。否则再过片刻,你就得葬身蠓腹,死无全尸!” 从山下赶将上来的拜月谷众人围在银湖边,纷纷附和呵斥:“姓屠的,就凭你那一点本领,在我们公子面前便如蚂蚁一般,公子只需一个手指便轻轻捏死了你!” “我们公子气量恢弘,慈悲为怀,你还不快快叩头感谢大恩大德?” 狂人屠鸿海哈哈狂笑:“老子纵横元泱,什么怪兽没有见过?莫说区区这么一条小虫,就是盘龙火凤,还不是照样给老子拔光了羽毛,烤成秃火鸡吃?” 话虽如此说,但是手上却越觉吃紧。狂人屠鸿海千里单骑,不知闯过了多少险关,才来到遮龙山。片刻未休息,就自山下一路杀将上来,身上连受七处重伤,jīng疲力竭,已如强弩之末。此刻先机尽失,步步受制,要想反败为胜,谈何容易? 山月关大怒,口中念诀,右手如狂风疾舞。恶古血蠓狂xìng大发,如黑sè霹雳,连连吐信舞尾,发起一连串的猛烈攻击。 狂人屠鸿海左脚后撤,突然一脚踩空,登时身子微微一晃。便是此时,那恶古血蠓突然弹跃而起,如钢杵般的尾部电扫而至,狠狠拍在狂人屠鸿海胸膛! 狂人屠鸿海只觉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喷shè出来,身子被震得朝后飞出,重重撞在一株古柏上。 孟恕又是“啊”的失声惊呼。 这声惊呼比先前那声还要响些,花苑外众人都转头瞧来,心中均想:“风尊院中还有别人么?不知这人是谁?竟然为屠狂徒担忧?” 孟恕自觉失态,转头瞧了白衣女郎一眼,见她一双妙目正凝视着自己,脸上一红,心道:“天仙灵女姐姐不喜欢这灰袍汉子,我这般担心,不知她高不高兴?” 但是心中确实为狂人屠鸿海暗暗担忧,要想讨好白衣女郎,而将灰袍汉子视为敌人,自己又万万不能办到。当下转过头,透过竹隙,屏息观看。 狂人屠鸿海撞在古柏上时,左手顺势一拨,身形盘旋,如游蛇般蜿蜒绕行,刹那间窜到古柏之梢。 山月关听见花苑中惊呼之声,只道是风尊一方有人担忧狂人屠鸿海生死,当下稍感犹豫,没有立即乘势攻击。恶古血蠓盘在树下,仰颈吐信,嘶嘶不已。 狂人屠鸿海想要大笑,一张口却又喷出一口鲜血,咳嗽几声,勉力笑道:“妙妙妙,这条小虫肌肉强壮,做羮一定好吃。” 山月关不怒反笑:“狂徒,你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朝花苑望了一眼,见里面寂然无声,心想:“不知风尊是否顾念旧情,不忍置他于死地?倘若如此,我便废了他双手两足,然后交给风尊处置。” 一念及此,山月关便接连舞动“恶古血蠓指”,十指前后左右摆舞变换,那恶古血蠓的攻击身形也跟着狂舞起来。; 第六章 神仙也助 - 元泱志 - 惘神 () 狂人屠鸿海坐在树顶古柏树枝之上,眼见那恶蠓缓缓游动,环绕树干,游走上来,心中苦涩:“难道历尽千辛万苦,来到此地,连风尊的面都未见上一面,便当真要葬身于这恶古血蠓的腹里么?嘿嘿,冷风休,你果然是一点未变,绝情寡义!” 想到自己身负的重任,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大丈夫死则死矣,只是乌桓城十几万xìng命都悬在我的手中,倘若在这里送命,九泉之下我有何面目见乌桓城数十万父老?” 当下运气丹田,积聚力量。但他受伤颇重,且疲惫不堪,以目前残余之力要想施放法术必将两败俱伤。若以神功周旋,要击败这恶古血蠓也是难如登天。 恶蠓游走到距他丈余处,猛然高高弹起,在半空中突然又增大了尺许,张开大口,呼的一声喷出数十颗幽蓝的冰屑,朝狂人屠鸿海激shè去。 狂人屠鸿海双足一顿,身如弯弓朝下翻去。那恶蠓似是候着此举,闪电般蜿蜒卷尾,立时将狂人屠鸿海紧紧缠住! 狂人屠鸿海只觉胸间一闷,已然被那恶蠓团团缠住,动弹不得。那恶蠓弯下头来,碧目光芒闪动,大口嘶的张开,獠牙交错,红信在他脸上舐触,口涎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 孟恕看的掌心尽是汗水,眼见这豪勇的狂人受制于恶蠓,xìng命不保,心中极为焦急,想要央求白衣女郎出手相救,但也知道她甚为讨厌屠狂人,定然不肯相助。 以他自己的身手,要挺身救人,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说是救人那是扯淡,说是喂蠓还差不多。 正焦急无计,听见山月关冷笑道:“屠狂人,你敢只身闯遮龙峰,对风尊口出不敬之语,我还当你有多大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 狂人屠鸿海被那恶蠓越勒越紧,仿佛肋骨都要被绞碎一般。他想要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拜月谷众黑衣大汉七嘴八舌道:“什么乌桓狂人,被公子爷轻轻一勾手指就好比一条土狗。” “早劝你投降认输,还口出狂言,当真是贱骨头。” “我若是你早就羞得一头抢地尔了。” 狂人屠鸿海纵横元泱数十年,何曾受过这等鸟气?功力大损之下,一时轻敌,为一毛头小子所乘,又遭这一干小人奚落,心中怒发如狂。 他心道:“罢了罢了,今rì纵是经脉俱损横尸于此,也要将这群狗娘养的贼杀个干干净净!” 山月关心中得意洋洋,说不出的畅快,轻飘飘从松梢一跃而下,朝花苑走去。 突然听见狂人屠鸿海一声雷鸣般的怒吼,众人失声惊呼。他转头望去,大吃一惊。只见那狂人屠鸿海也不知施了什么法术,竟然将恶蠓震飞。 恶蠓在半空中发出痛苦的嘶嘶声,全身突然长出悠长的白丝,以惊人的速度,裂肤破肚,蔓延生长。 狂人屠鸿海全身鲜血,昂首站在血泊中,对着朗朗明月发出一声雄狮般的啸吼。众人大惊,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 玄衣老者变sè道:“白发三千丈!” 原来狂人屠鸿海盛怒之下,竟然冲破自己经脉,用这震荡之力,震开恶蠓,而后咬破舌尖,使出风部族的水火相伤法术“白发三千丈”。 他口中喷出的血滴如利箭般shè入恶蠓身体,在其体内异变为藤蔓,迅速生长。这法术是风部族法术中七大水火相伤法术之一,攻击之时,对方伤害有多重,对自己的反噬亦有多大。若非情不得已,没人会出此下策。 狂人屠鸿海借此余勇,喝道:“小汤贼,你他娘的有种再和老子大战三百回合!” 说话间,隔空挥出三记狂沙刀,气势凌厉无匹,山月关挥掌抵挡不住,右肩被劈中一记,登时血流如柱。山月关大骇,腾空翻越,口念异兽诀,手弹恶蠓指,想要调度恶蠓攻击屠狂人。但恶蠓周身为白丝所缚,不能动弹。 拜月谷众玄衣人眼见少主人在屠狂人接连不断的狂沙刀下,狼狈奔逃,纷纷拔出背上的长刀,呼喝着蜂拥向前,向狂人屠鸿海攻去。 玄衣老者从背上取下桃木筝,双手急抚,响起怪异的筝鸣。筝鸣如陡壁飞瀑,险滩急流,夹带金属之声。不知从哪突然卷起一阵yīn冷的狂风,古柏摇摆,竹枝簌簌。 恶蠓身上的丝藤突然纷纷断裂,扑簌簌的掉在地上。恶蠓昂首吐信,尾部在地上重重一击,又有数十白sè缠丝自体内掉落。 玄衣老者筝鸣更急,一波一波如狂风暴雨。筝鸣如浪,隐隐可见碧sè光弧一道道向狂人屠鸿海飞去。 狂人屠鸿海掌风凛冽,狂沙刀飞舞不断,刹那间便砍倒了五六名黑衣大汉。但那光弧shè到,不得不全力阻挡。 玄衣老者这玄筝光影威力无匹,转瞬间便将狂人屠鸿海迫住。狂人屠鸿海本已是强弩之末,奋余勇而做最后一击,但三鼓气竭,又被以逸待劳的玄衣老者背后偷袭,只能苦苦硬撑。 山月关乘势逃脱,咬牙切齿,弹舞“恶古血蠓指”,调动伤痛未愈的恶蠓当空扑落,向四面受敌的狂人屠鸿海张口噬去! 狂人屠鸿海狂笑声中全力挥出一记狂沙刀,将那恶蠓打得凌空翻起。但肋下空门大开,立时被玄筝光影几中,喷出一口鲜血,再也支持不住,晃然倒地。 十几柄长刀齐时向屠狂人身上斩落。 孟恕心中怒极,再也按捺不住,大叫道:“住手!” 拜月谷众人大惊,刀锋在离狂人屠鸿海数寸处纷纷顿住,筝鸣也立时顿止。 这些人中谁也没有听过风尊的声音,但风尊花苑素来乃禁中之禁,两百多年来只有泱神无泱氏与风部族神姬曾经进去过,既然院中有人,竟然当是风尊。 虽然这声音听起来甚为年轻,但风尊驻颜有术,声音如同少年也是可能,故而众人只道风尊发怒。 山月关立时一念震敝诀,右手曲起。那恶古血蠓猛地在空中一抖,瞬息间变成一条丈余长的黑索,飞回到山月关手上。 山月关将长索往腰上一别,恭恭敬敬的拱手道:“不知风尊圣主有何吩咐?” 孟恕原不过瞧他们以多欺少,手段卑劣,怒极之下脱口而出。一呼出口,心中则暗呼糟糕,正不知如何收尾,听得他们将自己误认为风尊,顿时福至心灵。 索xìng大喇喇的说道:“你们将这姓屠的抬到门口来。” 他不敢回头看白衣女郎,心道:“天仙灵女姐姐,救人要紧,冒犯之处你就原谅则个吧。” 山月关心中恨恨,连忙称是。几个黑衣大汉将狂人屠鸿海抬起,朝花苑走去。 狂人屠鸿海迷糊中听得声音全然不似风尊,心中虽然纳闷,但与风尊已然三十年未见,声音改变亦未可料。 难道三十年未见,他当真变化如此之大,便连这冷酷的xìng情也转变了么?倘若如此,那自己总算不虚此行。他心中疑惑,口中犹自勉力大骂不绝。 孟恕瞧见他们将狂人屠鸿海抬到门边,便又道:“你们都退下去,转过身去。” 众人纳闷,但不得不遵命行事。 孟恕瞧他们恭恭敬敬的退到十丈开外,立即奔到大门口,想将狂人屠鸿海拉进院子,关上大门。岂知他刚奔到狂人屠鸿海面前,狂人屠鸿海便满脸惊诧,惑然问道:“小子,你是谁?” 山月关与那玄衣老者听得声音,隐隐觉得不妙,悄悄回头一瞥。这一看之下,登时变sè。山月关喝道:“怎么是你?” 孟恕见已穿梆,粲然笑道:“不是我你觉得会是谁?” 山月关心中惊疑不定,这小子为何会在这里?难道他竟是风尊圣主的亲密之人?或者他就是风尊圣主?想到黄昏时自己曾对他飞扬跋扈,登时冷汗涔涔而下,但仔细瞧来似乎又无此可能。 玄衣老者心中起疑,依风尊圣主脾xìng,断然不会救屠狂人。而且屠狂人适才在外辱骂不止,倘若风尊在这花苑中,早已出来将他大卸八块了。况且风尊圣主素好干净,几有洁癖,又怎会让这衣衫蓝缕的小子呆在他的花苑中?心中更是老大的怀疑。 当下拱手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孟恕正sè道:“在下姓孟,单名一个叔字。你叫我老叔即可。” 山月关冷笑道:“老输?” 孟恕笑道:“哎。乖侄子,叫老叔干什么哪?” 狂人屠鸿海听得哈哈大笑,口中又流出鲜血来,心里却对这少年多了几分好感。 山月关方明白着了这少年的道,嘴上给他讨了个乖,心中怒极,几yù上前一索抽将下去。 玄衣老者道:“恕公子,恕老夫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你是风尊圣主门下哪位门生?” 他话说的虽然还客气,但是语气中已经隐隐有威胁之意。 孟恕心中大喜,知道他们仍无把握,哈哈笑道:“我只是一个下人,给风尊圣主他老者家端茶倒水,烧菜做饭。什么门生门熟的,我可谈不上。”蚀rì兽昂立在他的旁边,也跟着“呼呼”长笑。 孟恕转过身,从怀中那皮囊中掏出一粒无泱神丸,故意大声对着狂人屠鸿海道:“喂,这是风尊圣主让我给你的丹丸,你服下吧。” 狂人屠鸿海听得是风尊所赠,正要拒绝,却见孟恕背对拜月谷众人,对他眨眨眼,无声的张口型道:“这跟风尊无关,你放心服下吧。” 狂人屠鸿海一楞,心中已对这少年产生莫名的信任,当下张嘴将那丹丸吞了下去。刚一入口,便觉一股热流沿喉而下,暖洋洋的炙得全身好不舒服。心中大喜,知道这是疗伤宝药,当下运气调理。 山月关与玄衣老者瞧见孟恕赐丹丸给狂人屠鸿海,心中俱是大惊,倘若这少年当真是风尊门人,将丹丸赐予屠狂人,那则表示风部族与乌桓城的三十年恩怨烟消云散。他们远赴千里,部署几个月的计划也将全部落空。 玄衣老者虽然极为怀疑这少年身份,但是他既有异兽蚀rì兽,便定有不同常人之处,眼下又自风尊花苑中出来,纵然不是风尊圣主门生,只怕也与风尊圣主有莫大渊源。 眼下唯一办法,乃是想方设法确定风尊是否就在花苑中,倘若在,则一切按旧;倘若不在,那只能试试这少年的身手,瞧瞧他是否风尊圣主门人。 当下玄衣老者朝着花苑作揖道:“小人拜月谷。牧雄括,与少主人拜诣仙山,向风尊圣主转呈汤师的一份薄礼与书函。汤师有命,务请小人将书函亲手交到风尊圣主手中。不知风尊圣主能否现身?也好让小人回去有个交代。” 孟恕道:“风尊圣主他老者家正在睡觉,你有什么东西,老叔可以帮你转呈。” 玄衣老者牧雄括盯着他瞧了片刻,见他大大咧咧,殊无委琐心虚之态,淡然道:“这书函事关重大,必须亲手交到风尊圣主手中。” 孟恕扬眉大声道:“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我喽?” 牧雄括正是等他这句话,微微拱手道:“不敢。只是老夫从未听说风尊御居中又多了一位少年英雄。如此重大之事岂能轻率了之?” 孟恕“咦”了一声,故作讶异道:“奇哉怪也!听你的意思,风尊圣主就连找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厮,也得先过问你老头一声么?” 牧雄括淡淡道:“老夫没有这个意思。倘若公子想证明自己身份,那容易的很。只需随意施展几招,让我们开开眼不就成了么?” 他不等孟恕推辞,便朝一个黑衣大汉道:“马六,你去向恕公子讨教几招,也好有个长进。” 马六上前拱手道:“恕公子,请赐教。” 孟恕心中暗暗叫苦,以他的神功黑衣大汉应诺一声,走到门前,恭恭敬敬杀只野猪那都是大大的困难,要打败眼前这强壮如山的七尺大汉,除非那大汉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主。 况且他肚中雪亮,这yīn鸷的老头要验证的不过是他的身份,纵使他鬼使神差打败马六,但施展的不是风尊所具神功,依旧是凶多吉少。到时大蠓猛兽一起扑将上来,那可糟之极已。 他虽然胆大,但此刻也不禁头皮发麻,进退维谷。 忽然耳边听到一个淡淡而幽雅的声音:“你放心去吧。只要放松肌肉自然而为即可。” 孟恕吓了一跳,张目四顾,突然想起这是白衣女郎的声音,心下狂喜。 眼见众人置若罔闻,只是盯着他等候回话,他心中立时明白过来:“是了!定是天仙灵女姐姐用什么法术,只让我一个人听到她的声音。她让我放心去和这大狗熊过招,定是要帮我了。” 想到有天仙灵女姐姐撑腰,他登时如有神助。仰起头挺起胸膛,龙行虎步的下了台阶,往门前一站,双手叉立,道:“赐教可不敢当,舒展舒展筋骨,也好健身。” 马六面无表情,依旧是恭敬的口吻:“得罪了。” 话音刚落,身形闪动,一连六拳击向孟恕头部。孟恕虽然自小常与其他流浪儿撕斗,但与真正的武人动手却是生平头一遭。眼见刹那间拳影如风闪电般朝自己脸部击来,心下惊慌,想要挪步已然不及。 心中正呼:“糟糕,我的鼻子!” 却听见白衣女郎声音在耳畔低声道:“不要动,他这六拳全是虚招,要探你虚实。” 果然每拳离孟恕面部寸许之距便立即变向,始终在周围环走。但那凌厉的拳风还是抽得他脸上隐隐生疼。 六拳之后,马六又狂风暴雨般接连打出四十九拳,但依旧虚张声势,将触即止。 过得片刻,孟恕逐渐镇定下来,面露微笑,做逍遥状。心中却想:“天仙灵女姐姐既然讨厌屠狂人,却又为何肯帮助我?” 却不知白衣女郎也在心中问自己。屠狂人自三十年前那场事端后,便与风部族成为死敌,风部族元良会将乌桓城众人列为公敌,决不往来,这已是风部族的明令。 今夜屠狂人千里单骑,闯过重重关隘上遮龙山,必是为无泱血帛中所说乌桓城生死存亡之事。但他甫一上山,便出言不逊,骄狂之态素为可恨,自己原决意任其自生自灭。 但目睹孟恕出于侠义之心,挺身而出,心中不免微妙。待到孟恕为牧雄括所逼,势成骑虎,自己竟不知为何忍不住又破例出手相助。 这其中或多或少有对狂人屠鸿海铮铮傲骨的惺惺之意,但更多的恐怕是对孟恕的莫名关心。 马六知晓牧雄括的心意,既然不知这少年身份,不敢立下杀手,不若虚张声势,投石问路。岂料他围着孟恕打了数百拳,竟都被他看穿,只是悠然自得的叉手望他,动也不动,看来这少年果然胆识过人。 围观众人也是颇出意料之外,山月关心道:“想不到这小毛贼竟然也有如此胆sè。” 而大门之内,狂人屠鸿海服了至圣灵丹,稍一调息护理,便觉气息大畅,丹田内真气涌起,jīng神大振。虽伤口无法立即愈合,周身仍有疼痛之感,但比之先前已是天上地下。 他运气循脉,发觉内力竟已恢复了五六分。不知是何灵丹妙药,功效如此神奇,这陌生少年的大恩当真无以为报。 狂人屠鸿海睁开双目正好看见马六在孟恕四周游走,掌影叠舞,而孟恕满脸微笑怡然自得的巍立不动,不由大声叫好,心道:“这少年不知是何人,难道真是冷风休新收的门人么?小小年纪便胆识过人。” 马六猛地大喝一声,欺身突进,双掌齐发,一式“开石裂碑”,掀起滔滔掌风朝孟恕拍去。 事起突兀,狂人屠鸿海失声道:“小心!” 孟恕卒不及防,心中吃了一惊,掌风猛烈,还隔三尺之距,自己却如被重物重重撞了一般,心中刚喊:“天仙灵女姐姐救我!” 忽觉一股奇异的力道从背后卷来,将自己凭空拔起,向后上方高高飘去,事起仓促,还未回过神来调整一个优雅的姿势,已经身在半空,口中呀的叫了一声,双手在空中乱抓。 众人见他突然臀部一撅,朝后上方飘起,刹那间便到半空,张牙舞爪,都又惊又奇。 惊的是这叫花子般的少年竟然有如此轻功,奇的是他竟以臀部带动全身,人在半空如苍鹰搏兔,姿势怪异,却不知这是什么功夫? 马六瞧他一下便跃到五六丈高处,半晌不下来,只是手脚乱舞,口中念念有辞,只道他是蓄劲待发,心中不由起了畏惧之心。 孟恕从未遇过这等事情,自己突然便到如许高处,脚下空无一物,只觉一股凉飕飕的感觉直从脚底麻到大腿根处,心突突乱跳,险些便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耳边又响起白衣女郎的声音,似是忍俊不禁:“公子别怕,我不会让你摔下来的。你只管放松便是。” 孟恕原非胆小之辈,只是从未有过身不由己悬在半空的感觉,而且卒不及防,故而才有此狼狈之态。听得白衣女郎所言,心中大定,脸上一红:“我这脓包状可都让天仙灵女姐姐瞧在眼里了。不成,需得打点十二分jīng神,即使跌下去,也得潇潇洒洒。” 当下借着那力道,抬头挺胸。白衣女郎复道:“公子小心,我要放你下去了。”话音未落,孟恕突然觉得脚下一空,急速下落,险些又要惊呼出声。 耳边风声呼啸,人影疾闪,忽然觉得那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的双脚抬起,人犹在半空,双足自动连环弹踢。足尖忽然碰到一个物体,既而双脚急速交替踢到那物事上。有人发出惨叫声。然后自己稳稳落到地上。 他脑中兀自嗡嗡做响,甩甩头方才清醒过来。只见那黑衣大汉马六已在十丈开外的地上,四脚朝天,口吐鲜血。众人瞠目结舌的瞧着他,一个黑衣大汉看得呆了,大张嘴巴直发愣。 狂人屠鸿海拍掌叫好:“好一招平沙落雁!” 牧雄括心中迷惑不解,瞧他歪歪扭扭自半空冲下,刹那间连环踢腿将马六踢出老远,力道惊人,似是风部族风尊所修的平沙落雁,但那姿势也太过怪异,难道竟是新创的招式么? 孟恕想不到糊里糊涂间便将这七尺大汉踢得不醒人事,又惊又喜,当下笑道:“你不是挺能打的么?刚才狂的张牙舞爪,怎么现在我才踢了几脚就倒地装死了。老头子,你还要我教你几招么?” 牧雄括未探出他的虚实,却比先前更为糊涂了。眼前事关重大,不确定这少年的身份,便不能确定风尊对屠狂人与乌桓城的态度,可谓全局关键。 当下干笑几声道:“公子果然好身手。不过这几下封神腿五部族之中皆有,也不能证明你便是风尊圣主门下。如果公子不介意,老夫倒想与公子切磋几招。” 孟恕有白衣女郎幕后相助,胸有成竹,虽然瞧见他玄筝光影威力惊人,但心下丝毫不惧,正要答允,望见山月关恨恨的盯着他,不由怒从心起,哈哈一笑道:“我素来尊重老者,岂能这般欺负你?那个什么关月开月山的,瞧你是个可教之才,老叔我便点拨点拨你吧。” 山月关微微一楞,心中恼怒,那偏狭暴躁的xìng情立时压过了先前的顾虑:“小叫花子,你是不是吃了大蒜,口气倒是挺大,少爷我就让你长长见识?” 他不顾牧雄括的眼sè暗示,冷冷道:“恭敬不如从命。恕公子,我便来讨教讨教你的惊世绝学。” 孟恕嘿嘿一笑,将腰间断刃呛然拔出,登时亮起一道眩目的光芒。牧雄括见多识广,瞧见这断刃大吃一惊,失声道:“情殇刃!”众人听见无不耸然动容。 情殇刃乃是风部族八大神兵之一,竟然在这流浪儿般的少年手中!这神秘少年究竟是何人?竟然持神器,居圣地,难道真是风尊身边的要人?此番惊异远过于先前。 山月关瞧见这情殇刃,气焰登时又馁了一半。原本将信将疑的心中,又开始相信这少年是风尊门人。倘若如此,自己纵然胜了他,只怕于风尊面子也大大的不好看。但若败了,岂不折了拜月谷的威名?大战在即,这可是折损士气的行径。 可是话已说出,那是不能收回了,否则更是言而无信,辱及拜月谷。唯一之道,就是倾尽全力,平衡得当,与这少年斗个平手,那么自然皆大欢喜。倘若几招下来,瞧出他不是风尊圣主门人,那可丝毫不能客气,将他大卸八块,方解心头之恨。 一念及此,山月关恭恭敬敬的横索拱手道:“恕公子,咱们点到为止。” 孟恕刚大踏步上前,忽然听到白衣女郎冷冷的声音:“恕公子,谁让你自作主张,点名道姓和他打啦?我不是早与你说过,这柄兵刃不要轻易出示么?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么你就自己和他动手罢,我可帮不了你啦。” 她先前传音入密,又以内力遥控孟恕施展“平沙落雁”,原是担心孟恕毫无神功,将被打得惨不忍睹。孰料这小子竟然得意忘形,自不量力,要与山月关过招。 要与人过招那也罢了,偏偏又要亮出情殇刃。这流言一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孟恕今后还有宁rì么?她心中担忧之下,竟然一反常态,嗔怒不已。 孟恕听见她语含薄怒,登时大为焦急:“哎呀,我只顾自己威风,却将天仙灵女姐姐的话抛到脑后,她自然要生气了,这该如何是好?”竟然丝毫没有想到,倘若白衣女郎不帮他,他怎生在山月关索下避过几招。; 第七章 恩怨由来 - 元泱志 - 惘神 () 来不及多想,山月关一鞭已然抽到。 山月关这一鞭原是“恶古血鞭”的起式“恶蠓吐信”,意在试探而不在伤人,他心中对此战颇存顾忌,这一鞭更未发出全力。 岂料这一鞭斜斜劈下,孟恕竟然闪都未闪,当肩被劈了个正着,立时通的一声,单膝着地。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都是“啊”的一声。 山月关更是始料未及,他这一鞭击下之时,脑中甚至都已想好后面应对的七八式,对方会如何如何反击,自己又要如何如何防守,殊不料这一下就给眼前的小叫花定了位。 时间仿佛凝固了,众人楞楞的瞧着两人。孟恕觉得肩头火辣辣的疼,拍拍裤腿,站直身笑道:“多谢。我这一身衣服好久没洗了。难得你记得帮我掸掸灰尘。” 牧雄括电眼如炬,心道:“没想到你小子这般不济。就这么一鞭便漏出了底细。想来这柄兵刃多半也是捡来的。只是为何能跃到半空如许之久?封神腿也如此威力?”他虽然老jiān巨滑,也一时不能猜透。 牧雄括暗暗给山月关使了个眼sè,山月关再不答话,yīn沉着脸,反手又是一鞭。 这一鞭比先前要快了几倍,孟恕只觉乌光一闪,左腿已被鞭子卷住,然后自己便腾空飞起,眼前明月松枝、亭台楼阁急速乱晃,通的一声,背部猛.撞在地上,剧痛攻心,全身犹如散了架一般。 山月关没想到这一击竟又如此容易得手,心道:“这小子究竟是扮猪吃象,还是猪鼻子插葱装象?哼,倘若真是猪鼻子插葱,我便将他打成疣猪!”当下抢身上前,左右挥鞭,如狂风暴雨般向孟恕劈头盖脸的打去。 孟恕瞬息间便被打出七八道鞭痕,衣衫本就褴褛,这一阵下来,更是丝丝缕缕,衣不蔽体。所幸他服了无泱神丸后,纯阳真元沈于丹田,一经激发,立即从经脉护罩全身,所以虽然疼痛异常,皮开肉绽,却未有内伤。 孟恕xìng子顽强,一边跳脱,拿手臂、断刃抵挡,一边笑道:“好舒服,好舒服,乖侄子按摩的老叔我好生舒服。” 狂人屠鸿海原以为孟恕必有不俗的神功,岂料几个回合下来,依旧只是挨打,心中大为着急,喝道:“小汤贼,你欺负一个小孩作甚?来来来,再与老子大战三百回合!” 语毕,弹身跳起,正待向山月关冲去,却忽觉丹田一痛,经脉紊乱,真气在体内乱窜,全身酸软,登时又一跤坐倒。 原来他此刻体内真气正在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中游走调理,这一急起身,登时岔气,虽无大碍,却又得一时半刻方能起身。 狂人屠鸿海正焦急,突然身边一道白影急掠而过,那蚀rì兽怒嘶长鸣,如狂飙般向山月关扑去。 孟恕见白衣女郎始终不来救他,心中起了自怜自艾之意,倒希望自己在她面前被打得狠些,不知她瞧见了心中会怎生想? 瞧见蚀rì兽冲来,笑道:“兽兄,你别上来,瞧我怎样调教我乖侄儿。” 蚀rì兽顿足嘶鸣不已,极是担心。 孟恕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难过:“孟恕啊孟恕,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人?会让瑶台仙子姐姐为你担心?在她眼里你不过是个小毛贼而已。” 转念自此,心中疼痛不可自抑,哈哈大笑。山月关心中越来越肯定,这小叫花子先前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心中恼怒更盛,冷笑道:“小子,你的嘴皮子倒比骨头还硬!” 当下猛然增加力道,出鞭也更加刁钻诡异,刷刷刷一连三鞭,鞭鞭抽中孟恕面颊,最后一鞭抽在他嘴唇上,登时肿起老高,鲜血长流。 孟恕只觉湿热的鲜血从额上流入眼中,满脸火辣辣疼痛得宛如皮都被揭下来了一般。他心中难过愤怒,用手擦拭鲜血。 瞧见眼前黑影纵横,又是几鞭打来,当下猛地迎鞭而上,左手当空一夺,掌心**如被劈断,竟然将那鞭稍抓住,右手断刃奋力朝前砍去。 众人都是“啊”的一声,惊异无比。 山月关大惊,原以为他不过束手待毙,岂料轻敌之下,竟被他不顾生死抓住鞭子,闪电般攻来。 山月关身形一转,堪堪避过,但左袖被削去一块,臂上也被划破一道口子,鲜血长流。山月关惊怒之下,一脚猛踹,正中孟恕胸口,顿时将他踢飞到丈余外。 孟恕一边抚住胸口咳嗽,一边想要大笑,却笑不出来。 蚀rì兽悲嘶一声,奔到孟恕身边,弯下脖子,舌尖在他脸上舔来舔去。 山月关用手指蘸了蘸自己的鲜血,放在嘴中尝了尝,恨恨的瞪着孟恕,一步步逼将上去。 狂人屠鸿海用力迫住乱窜的真气,豆大的汗珠流了满面,森然道:“小汤贼,倘若你敢动他一根寒毛,屠谋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山月关哈哈狂笑,挥手一鞭抽在孟恕腿上:“屠狂人徒,你都已是鬼门关前的人,还敢说这话?少爷我不仅要动他寒毛,还要将他大卸八块,瞧你能将我怎样?”又是两鞭重重朝孟恕脸上击落。 孟恕闭眼微笑,心中枯涩。忽然一股强大的力气将自己朝后一拉,既而向上抬起,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地上。他心中大喜:瑶台仙子姐姐!瑶台仙子姐姐! 众人大为惊奇,眼见他躺在地上,气息奄奄,怎地突然生龙活虎跳将起来?正疑惑间,只见孟恕疾进如风,拳如雨点,脚若闪电,刹那间将山月关打得东倒西歪,向后跌跌撞撞退了十余丈! 山月关心中惊怒、迷茫、困惑,一片混乱,突然耳边听见孟恕气喘吁吁的笑声:“侄子不肖,吃老叔一掌!” 山月关右颊突然烈火炙烧般疼痛,瞬时肿起老高。 又听见孟恕笑道:“嘴巴太贱,需得封上。” 接着,嘴唇如被烙铁几中,疼痛得麻木不已。 最后听到孟恕笑道:“心地太坏,老叔替你修理修理。” 胸膛又重重被踹中一脚,登时剧痛攻心,腾云驾雾般的飞了起来,就此不醒人事。 明月高悬,四野沉寂,惟有风声入林,虫鸣不已。 众人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变故实在太为突然,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片刻前,山月关还趾高气扬,对着几已不能动弹的孟恕横眉扬鞭,孰想片刻之后,两人竟然掉了个个。孟恕这闪电般的连环进击实在太过快速,匪夷所思。 场上众人惟有牧雄括与狂人屠鸿海隐隐瞧出了些须端倪。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孟恕先前明明已气息奄奄,竟能瞬息间龙腾虎跃,一招制敌,太过蹊跷。 先前封神腿击败马六,也颇有可疑之处。唯一的解释便是,定有人在背后以法术或高强内力遥控孟恕。 牧雄括瞧了一眼狂人屠鸿海,见他也正惑然的向院里望去,心下登时一片雪亮。他挥挥手,众黑衣大汉立即抢身上前,将山月关抬到一旁,敷药包扎。 孟恕借着白衣女郎的力量,刹那间便打倒了骄横不可一世的山月关,心中快慰无比。想到瑶台仙子姐姐终究还是看不得他挨打,出手相助,心中更是欢喜不尽。 他正想掉头朝拜月谷众人得意微笑,岂料白衣女郎的力量突然消失,脚下一软,坐在草地上。蚀rì兽欢嘶不已。 牧雄括朝着庭院朗声道:“何方高人,能否现身一会?” 他此刻心中已然笃定院中的那人定然不是风尊。依照风尊脾xìng,必不会暗中相助,而不现身。但此人竟能控制孟恕,瞬息击倒山月关,绝非常人。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究竟是谁。 院中寂然无声。 狂人屠鸿海嘿嘿笑道:“可笑,可笑之至!打不过别人,便用这法子来遮羞么?” 牧雄括心中怒极,但心想那人似敌非友,神功极高,倘若当真斗起来,只怕自己也未必是对手。 况且山月关伤势不明,己方士气低落,明显处在下风,惟有暂时避上一避。这屠狂人先由得他猖狂,方圆千里,己方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还怕他插翅飞走么? 当下拱手向那院中神秘人道:“不知拜月谷何处得罪了阁下,竟与我等为难?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倘若拜月谷无意间有冒犯之处,还请阁下多多担待。” 等了片刻见仍无反应,只得道:“既然如此,青山长在,绿水长流,总还有相会的时候。今rì我等就此别过。” 言毕挥手而退,众黑衣人抬着山月关朝山下走去,来去如风,转眼间便走得干干净净。 狂人屠鸿海气息已大大顺畅,勉力爬起,朝孟恕走去,拱手正sè道:“小兄弟,大恩不言谢。屠谋这条xìng命是你拣回来的,今后但有差遣,只要不违背良心,屠谋一定替你办到。” 孟恕浑身无力,脸上伤口仍在**辣的作痛,连连摆手,龇牙咧嘴的笑道:“你的xìng命可不是我救的……” 他正要说“是瑶台仙子姐姐救的”,耳边又听见白衣女郎淡淡的说道:“公子,你我相逢之事请勿向第三人说起。”顿了一顿,低声道,“这人是乌桓城的使者,你将泱神的血帛交与他便可。江湖险恶,公子请多珍重。” 孟恕心中一凛,难道她在与我告别么?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从地上跃了起来,朝院里奔去。奔得甚急,在大门处绊了一跤,连滚带爬的向前冲去。只见院里月光如水,竹影摇荡,哪有半个人影?幽香犹在,丝丝缕缕钻入九转愁肠。 他心中大痛,脑中一片空茫,望着那摇曳的青竹,眼泪模糊了双眼。少年多情,这一夜邂逅,竟让他自此永生难忘。 突然不知从何处飘来寂寥悠远的箫声,如孤云水影,若有若无,远远的去了。难道是瑶台仙子姐姐再与他做最后的告别么? 孟恕悲从心来,发足狂奔,撞在狂人屠鸿海的身上,不及说话,又朝外奔去。月影班驳,树木在身后倒退。 他奔到那湖边竹亭内,空空荡荡,惟有石桌上紫玉寸鼎,焚香犹未燃尽。 孟恕想起那白衣女郎,将那紫玉寸鼎捧起,仔细端详,心中越发难过,不知今rì一别,rì后还有相见之rì么?泪水登时流了满面。 心中难过、迷茫诸多情感涌将上来,周身疲乏疼痛,过不多时,伏在石桌上沉沉睡去。 待到他醒来之时,已是翌rì上午。阳光普照,湖光粼粼,桌上紫玉寸鼎焚香已尽,但那特殊的香气依旧萦绕周围,昨夜的事情登时一幕幕回忆起来。 孟恕猛地坐起来,瞧见竹亭外银湖边,狂人屠鸿海在串烤鱼片,蚀rì兽在湖中惬意的游着,时而猛地扎入水中,叼出一尾鱼来。 狂人屠鸿海见他醒来,回头笑道:“小兄弟,你肚子饿了么?过来吃条鱼吧。” 孟恕将紫玉寸鼎望怀里一塞,应诺一声,跳出竹亭,还未到湖边,突然湖水四溅,全身尽湿,蚀rì兽从湖中闪电般扑出,将他扑倒,舌头在他脸上舔个不停,欢鸣不已。 孟恕接过狂人屠鸿海抛来的鱼片,咬了半片在嘴里,将剩余半片塞入蚀rì兽口中。 狂人屠鸿海道:“小兄弟,我瞧你身上宝贝不少,却似乎不会神功,这是为什么?” 孟恕知他神功甚强,火眼如炬,瞒他不住,当下不好意思的一笑,便将这几rì之事说与他听。 孟恕见他是一个磊落汉子,又是患难之交,全无隐瞒。只是根据昨夜白衣女郎嘱咐,将她略去不说,而换成一个黑衣人。 狂人屠鸿海听得无泱物化时,失声大惊,半晌惨然笑道:“没想到泱神竟然死在忘仙山上!原本还想请他支持公道,现在可糟啦。” 再听到无泱血帛,托孟恕交到风尊与乌桓城曲伏手中,脸上变sè,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小兄弟,我便是从乌桓城来的,能将这血帛给我看看么?” 孟恕早已知道他是乌桓城的人,又听瑶台仙子姐姐证实。想他不远千里来此找风尊,只怕确与无泱托付自己的事情大大有关,当下便将血帛与泱神帖交与狂人屠鸿海。 狂人屠鸿海只瞧得片刻,便热泪盈眶,但脸上却欣喜若狂,他跳将起来,一把抱住孟恕道:“这回乌桓城十几万黎民有救啦!小兄弟,你可真是我们的福星!” 孟恕心中虽然老大的疑惑,但瞧他这般欢喜,心下也不禁快慰。 狂人屠鸿海有些不好意思,松开手笑道:“小兄弟,我一高兴就忘形。泱神这封血帛,可是乌桓城里十几万黎民的救命草。” 孟恕心想自己任务总算完成了一半,但却不知血帛中说的是什么事,当下问道:“屠大哥,你说能救十几万黎民,这是怎么回事?” 狂人屠鸿海道:“此事说来话长,小兄弟,既然你是泱神的使者,不如你还是随我去一趟乌桓城,路上我将这前后因果讲给你听。” 他生怕孟恕不去,又加了一句,“乌桓城是元泱最美丽的海上岛城,好玩得紧。你到了那里可是我们的贵客。” 孟恕本就四海为家,习惯了到处流浪,听说那里好玩,登时大感兴趣,心想反正无泱便是要让他将这血帛交与乌桓城主曲伏的,眼下又多了一位导游,那是再好不过啦,当下点头应允。 狂人屠鸿海大喜,道:“太好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他将血帛包裹泱神帖,依旧交还孟恕。 两人骑上蚀rì兽,向山下走去。蚀rì兽见狂人屠鸿海要跨将上来,似乎颇不情愿,昂首踢蹄。两人骑上来后,它又猛烈颠簸了一阵,险些将孟恕抛下去。费了半晌工夫,蚀rì兽方才不情不愿的朝山下奔去。 山路极陡,下山时远比上山惊险,所幸蚀rì兽没再使xìng子,奔跑如飞,又平又稳。有几次腾越时,孟恕身上无力,险些颠下背去,被狂人屠鸿海在背后拉住后领,方才稳住。 两人一兽有惊无险的奔了不到半个时辰,终于下了遮龙峰。 狂人屠鸿海对这路途了如指掌,抄最近的路朝千里之外的乌桓城奔去。 出了遮龙山,又到那万里平川上。万里碧野,东北天地交接处黛青山脉蜿蜒起伏。 狂人屠鸿海指着那远山道:“以蚀rì兽的脚力,今天rì落前,我们定然可以赶到那惘神山。” 一路平坦,云淡风轻,蚀rì兽跑得飞快。 途中,狂人屠鸿海断断续续将乌桓城、风尊与拜月谷之间的原委说了出来。 三十年前,乌桓城原也是风部族城邦,乃是风部族与汤部族在琼海的交界处。乌桓城主曲伏、狂人屠鸿海等人当时皆是风部族中颇有声望的年轻勇士,列身当时“元泱十八虎”。 元泱六百五十三年,汤部族汤尊闭关苦修,将部族中之事交于神姬鹧鸪贺凤与幻化真巫迷汤天君恒天共掌。 当年年末,汤部族芜菁城因揭露幻化真巫迷汤天君恒天的yīn险不轨之事而被灭城,城主袁世空被杀,其妻携子女及千余难民为躲避这横来之祸前去奔投风部族。 风尊因不愿与汤部族结怨,以昔年五部族元泱书规定五部族不得干涉彼此内政之事为由,拒绝收留这万千流浪黎民。芜菁城妇孺老弱闻讯,自知已成无根之草,便纷纷投海殉身明志。 曲伏和狂人屠鸿海等人心中不忍,便将剩余难民收入乌桓城。恒天虽碍于风尊之面,未再追究,但风尊以为乌桓城此举,乃是对他的大大不敬,一怒之下在元良会议中决议将乌桓城众人逐出风部族,从此以后两地再无瓜葛,老死不相往来。 无泱为免乌桓城遭受兵戈之祸,特下令封乌桓城为“桃花源城”,意为与世俗隔绝的zì yóu城垣,dú lì于元泱五部族之外。 自此之后的几年中,五部族中皆有大量难民黎民慕名涌入乌桓城,乌桓城因此成为难民的聚集所、游侠的大漠。因一旦进入此城,便要背上与五部族悖逆的道路,将永不能返回五部族之中。故乌桓城除了“桃花源城”的雅号外,还有别称“东流水”。 孟恕听得津津有味,道:“屠大哥,这么说乌桓城里全是不受五部族欢迎的人喽?” 狂人屠鸿海哈哈笑道:“那也不一定。不过很多人确实都是不满部族内的统治,才投奔乌桓城的。但是乌桓城也并非人人都可以进来。倘若是在部族内作恶多端而被追捕赶杀出来的,我们自断断不会收留。” 孟恕道:“那么泱神血帛中说的又是什么事呢?屠大哥你又为何到这遮龙山来寻找风尊呢?” 狂人屠鸿海神sè一滞,道:“一个月前,乌桓城外琼海上,许多渔船纷纷沉没,都说是撞到了陛霸海鲸兽。” 孟恕奇道:“陛霸海鲸兽?那是什么东西?” 狂人屠鸿海道:“汤部族的异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凶兽。所以当时曲城主就带了一些勇士出海,想将这禽兽降伏了。谁想没有遇见陛霸海鲸兽,倒遇见了元泱九大凶兽之一的碧眼金睛兽。传说这等凶兽一旦出现,元泱便要大乱。” 孟恕惊得吐舌道:“竟有这等厉害!” 狂人屠鸿海道:“那rì曲城主拼着命斩杀了碧眼金睛兽,自己也受了极重的内伤。我们原以为这事已经了解。 岂料过了半个月,汤贼拜月谷来了使者,竟然说那碧眼金睛兽是拜月谷的部部族神兽,曲城主杀了怪兽,便是与拜月谷为敌。当时便向我们下战书约战。” 孟恕早已瞧拜月谷万二分不顺眼,同仇敌忾,怒道:“辣块娘娘的,哪有这等不讲理的人!” 狂人屠鸿海冷笑道:“汤贼要是讲理,那还叫汤贼么?拜月谷昊凡那个老狐狸,瞧见曲城主身受重伤,乌桓城力量大损,竟然乘火打劫,真他nǎinǎi的不要脸到了极至。” 他越说越生气,猛地一拍大腿道:“不过最可气的还是属冷风休的那老乌龟。乌桓城上上下下许多人不管怎么说,当年都是风部族中人。我和曲城主你可以不管,但这些老黎民你可不能不救吧?可是这个老乌龟竟然对汤贼说,乌桓城早就不是风部族城邦了,就算老死也不相往来,他管不着。” 孟恕这才恍然道:“所以屠大哥这才大老远跑来向风尊讨个公道?” 狂人屠鸿海道:“对。老子一路上杀了几批汤贼,才赶到遮龙山,谁想那个老乌龟不敢见我,竟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真他nǎinǎi的不要脸!” 孟恕点头道:“敢情泱神那张血帛,也是让风尊出面化解这场事端了?” 狂人屠鸿海叹道:“想来泱神听说了这事,想赶到乌桓城去,却在忘仙山顶血魂散尽,不得已之下,才请小兄弟你拿血帛请冷风休出面调停。” 孟恕皱眉道:“眼下咱们没找着风尊,这血帛还有用么?” 狂人屠鸿海释怀一笑:“当然有用。这封血帛加上泱神帖,那便是泱神亲临。即使没有冷风休,昊凡也要乖乖的退兵。” 正说话间,突然西北边雷声隐隐。两人抬头上望,碧空万里,艳阳高悬,哪有变天的迹象。 雷声滚滚,越来越响。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西北边山脚处突然冒起阵阵烟尘。蚀rì兽昂首长嘶,极为兴奋,似是预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狂人屠鸿海面sè微变,翻身落地,伏下身,将左耳贴在地上听了片刻,跳起身来道:“不好!像是大批怪兽群朝这里奔来了,咱们得快走,不然定要被那些狂奔的怪兽踏成肉泥。” 孟恕无觉惊惧,倒是大感兴趣,朝烟尘四起处张望不已。 狂人屠鸿海跃上蚀rì兽背,双腿一夹蚀rì兽肚腹,想催它快跑,岂料蚀rì兽丝毫不理会,只是原地打转,嘶鸣不已。孟恕拍拍它的脖颈,方才恋恋不舍的朝着东北方小跑。 西北那烟尘越来越浓,声音越来越响,孟恕终于听清,那不是雷声,确实是千万兽蹄同时奔跑发出震天巨响。 蚀rì兽欢声长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怪异的吼声。 孟恕心中好奇,转头眺望。那尘土迎风怒卷,遮天蔽rì。突然,从那灰蒙蒙的尘土间,奔出了一只巨大的怪兽,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成千上万的怪兽瞬息间同时涌现!夹带着漫天尘土,向着他们犹如狂风怒涛般席卷而来。 万千蹄声如急风暴雨,震得大地仿佛都开始晃动起来。万千嘶吼鸣叫声此起彼伏,如同惊涛骇浪震得孟恕的双耳嗡嗡作响。 两人一兽急速狂奔,左侧,空前的怪兽群如怒海般汹涌奔流着。 狂人屠鸿海大声道:“这些怪兽不知受了什么惊骇,才会这般玩命的狂奔。” 孟恕从未见过这等壮观场面,心中激动远胜于恐慌,忍不住大声长啸。 狂人屠鸿海心想:“这小子胆子也忒大了,不知道这兽群冲将上来,会将他踏成肉泥。嘿嘿,我屠谋号称狂人,竟然比不上这小子啦。” 他微微一笑,也仰天长啸。啸声激烈壮阔,在这一片宏声巨响中竟然清晰激越。 蚀rì兽听见二人长啸,登时也昂首长嘶。那奔在最前面的数十只怪兽离他们尚有千丈之遥,听见蚀rì兽的叫声突然惊慌失措,乱做一团,惊叫不已。 后面的兽群涌将上来,登时将它们踏倒。一时间悲鸣四起,尘土迸扬,兽群如撞击在礁石的巨浪,四面八方的奔散开来。 蓦地从西北边远远的传来奇异的嗥角声,宛如鬼泣狼嚎,说不出的难听可怖。兽群听见嗥角声惊惧更盛,继续cháo水般向东边涌来。 狂人屠鸿海眯了眯眼,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汤部族媚姑。” 第八章 汤族媚姑 - 元泱志 - 惘神 () 之后又转过脸对孟恕道:“小兄弟,这吹嗥角的是拜月谷的魔女,这些怪兽都是怕她怕得紧,才这般奔逃的。” 孟恕大感兴趣,道:“难道她有三头六臂么?” 狂人屠鸿海哈哈大笑:“三头六臂没有,倒有三个……”他一想孟恕还是毛头小子,当下住口嘿嘿而笑。 孟恕瞧他笑得怪异,心下更为好奇。当下道:“屠大哥,不如咱们去会她一会?” 狂人屠鸿海哈哈大笑,摇头道:“小兄弟,倘若是平时,我定然带你去见识见识。只是今rì我们身上这东西太过要紧,什么也比不上及时赶回乌桓城重要。” 孟恕虽知如此,但毕竟心痒难搔,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这千万怪兽惊怖如此呢? 距离惘神山不过十余里了,rì已西斜,晚霞如火,流转变幻。那群怪兽越来越多,越来越近。跑在最前的是数十只刃翅虎,一面奔走,一面滑翔。朝后望去,各种怪兽皆有,一大半是孟恕见所未见的怪兽。 嗥角声接连响起,越来越近,兽群惊声悲吼,相互践踏,瞬息间便有数百只追风兽、裂狼被猛犸象等巨大怪兽踩倒,淹没在万千蹄掌之中。 嗥角声越来越响,兽群惊怖益盛,竭力狂奔,突然又有数十只怪兽力竭摔倒,登时被踩成肉泥。 孟恕瞧得心下不忍,骂道:“辣块娘娘的,哪有这等打猎的。” 狂人屠鸿海嘿嘿笑道:“小兄弟,她要捕猎的,可不是那些异兽,而是咱们。” 孟恕“咦”了一声,诧异不已。 狂人屠鸿海道:“汤贼怕我们乌桓城搬救兵,在派出使者之前,已经在乌桓城方圆千里内布下了重重阻兵。老哥哥我来的时候就是杀了几披汤贼闯过来的。” 孟恕笑道:“难道这魔女会算命,竟然能看见咱们在这里么?” 狂人屠鸿海道:“法术中原本就有六神通,其中天眼通便是能观望千百里,要瞧见咱们那也不是不可能。况且昨夜,小汤贼被你打成重伤,牧老贼灰溜溜的撤走,必不甘心,定然要在这里布下阻兵。” 孟恕艺虽不高,胆却颇大,听了倒颇为兴奋,乐道:“屠大哥你神功盖世,小弟我洪福齐天,加在一起百战百胜,怕他作甚!” 狂人屠鸿海豪气大生,仰天大笑:“小兄弟,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和我屠狂人一样胆大包天。” 突然听到一个yīn阳怪气的声音说道:“一个是年少无知,不知天高地厚,一个是老糊涂蛋,自欺欺人,加在一起必死无疑!” 声音来自后上方,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半空中一个半雕半人的怪兽咕咕而叫,满面狰狞。 孟恕心中微惊,口中哈哈笑道:“屠大哥,这个鸟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狂人屠鸿海嘿嘿笑道:“这是汤贼的家奴,专门探查情报通风报信的直娘贼,是汤贼里第一等下贱的东西。” 原来这怪兽名叫毛枭,乃是拜月谷的家奴,因罪受罚,而被昊凡用法术震敝,变成似鸟似人的怪兽,专门用来刺探消息的信奴。xìng情yīn鸷,喜欢传播流言蜚语。非但在其他四部族中臭名昭著,即便是在部族内,也深为人深恶痛疾。 毛枭大怒,咕咕而叫,突然扑将下来,它不敢袭击狂人屠鸿海,只是向孟恕探爪抓去。 狂人屠鸿海哼了一声,右手屈指而弹,指尖上突然出现一粒绿sè光球,激shè而出,登时将毛枭打个正着。 鲜血激shè,那怪兽惨叫一声,扑腾翅膀,朝上疾退,“咕咕”而叫声中去得远了。 眼见已到惘神山脚下,狂人屠鸿海道:“小兄弟,这畜生定然报信去了。眼下汤贼势众,咱们倘若还这么朝前走,只怕要落入他们的埋伏中。不如我们分头走。老哥哥我先去引开汤贼,他们不知道你身上的血帛,定然想要拿我。你先越过这惘神山,到山yīn东面的那个水晶潭等我。我带汤贼兜个圈,明rì一早必在那里与你回合。” 孟恕知道他担心自己受累,这才冒险引开追兵,倘若自己不答应,只怕他更为着急,且徒然浪费时间,当下点头答应。 狂人屠鸿海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能认识你当真是我屠谋的福气。”他顿了顿道:“老哥哥还想向你借这蚀rì兽一用。它脚程极快,定然可以甩开汤贼。” 孟恕抚摩蚀rì兽脖颈,在它耳边道:“兽兄,这位屠大哥是我们的好朋友。你一定要带他脱险。明天一早咱们再见面。”蚀rì兽扭颈嘶鸣,极是不舍。 狂人屠鸿海叹道:“小兄弟,不知道你有什么魔力,这蚀rì兽原是汤部族极为凶顽的异兽,许多汤贼也伏它不住。怎地就与你这般亲热?” 当下从怀中取出裹一人大小的苍黄衣袍,道:“这是隐妙仙袍,你只需将自己裹在里头,旁人便瞧不见你。你先裹上它,在山上避上一避,待到汤贼过去了,你再翻山来寻。” 孟恕心道:“屠大哥倘若自己披上便没有危险,却将它给了我。这等好朋友,真是没得说。”当下点头接过。 狂人屠鸿海回头瞧那兽群越来越近,排山倒海的涌将过来,当下道:“事不宜迟,明rì水潭相见。” 说完,双臂一振,将孟恕高高抛起,稳稳的落在惘神山的山脚巨石上。 蚀rì兽昂首奋蹄,嘶鸣不已,在原地转了几圈,方才恋恋不舍的朝东面电驰而去。 孟恕脚下巨石离地约有六丈高,正是绝佳的观景台。四周绿树环合,夕阳挂梢。他索xìng坐了下来,将那隐妙仙袍围住全身。 过了半刻钟,那兽群奔得近了,孟恕觉得身下巨石都开始颤动起来。 兽群未到,尘土先行。刹那间狂风卷舞,灰蒙蒙的尘土漫天席地盖了过来,孟恕只觉周遭一片昏暗。 万兽奔腾,大地震动。 突然一只刃翅虎闪电般掠过,既而是第二只,无数的怪兽掠过。 孟恕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瞧见如此多的怪兽齐头狂奔,心脏仆仆乱跳,兴奋不已。他突然想起了几年前在琼海险崖上俯瞰怒cháo的情景。浪淘不同,壮观仿佛。 他的耳边轰隆隆作响,除了强烈的震动与嘈杂的嘶吼声,什么也听不见了。脚下兽群如流,汹涌呼啸,追风兽、顽熊狗、古巨蜥、猛犸象……穿梭如流,偶有巨大不知名的怪兽奔腾而过,所夹带的凛凛狂风险些将孟恕卷倒。 跑在中间的是数百只小山般的恐兽,所过之处飞砂走石,山上木叶簌簌。一只霸王恐兽前脚绊倒,狂吼一声,如山石崩塌,阻在路中。 惊嘶四起,后面灵巧些的动物纷纷转向,如cháo水般分流,但动作稍微迟缓的,避之不及,登时踏将上去,那霸王恐兽怒吼声中,巨尾横扫,立时将踩上来的猛兽甩飞出去,两只野猪重重撞在山岩上,摔将下来,又被如cháo的兽群纷至沓来,登时毙命。 那诡异的嗥角声更加近了,每吹一声,兽群便惊惶狂乱,自相践踏。一只板齿豹!狂xìng大发,悲吼声中长鼻卷舞,将周围的其他猛兽卷住,四下乱抛,一只三角狮被高高抛起,落下时正好撞在一只盾刀背犀的犀角上,立时肚破肠穿。南侧一只野斑牛受了惊吓,低颈狂冲,猛地将利角扎入前方马狐的后臀,马狐长嚎声中,一口咬在旁侧裂狼的脖颈上。 兽群一片混乱,如乱石急流,盘旋周转。猛兽狂xìng大发,相互对战,转眼间又有数十只野兽被顶杀、被抛起。一只健硕的猎豹猪被猛犸象用力甩起,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碰的摔在孟恕身前,四脚抽动,眼见是不活了。 孟恕喃喃道:“多谢猛犸兄!小弟今夜的晚餐算是有着落了。” 话音甫落,又有几只野兽被摔将上来,堆在一起。 头顶突然咿呀有声,几只风神翼龙隼张翼滑翔,从头顶掠过,趁势俯冲,双爪抓起孟恕眼前的猛兽尸体,呼啸而去。 嗥角声越来越近,兽群狂奔,后面的数百只猛兽惊骇若狂,竟然自己猛.撞山壁,倒地身亡。 过了一刻钟,兽群怒cháo终于奔流而尽。尘烟漫舞,声如cháo去。几十只跑在最后的猛兽悲鸣不已,纷纷倒地,双目哀怜的瞧着后方,全身簌簌发抖。 孟恕心中升起寒意,不知那汤贼媚姑究竟有何等手段,竟让这些狂野的异兽如此畏惧? 嗥角声连绵不断,鬼哭狼嚎,孟恕觉得心跳变得奇异起来,竟随着那嗥角声忽而乱跳,忽而停顿,一丝痒痒的感觉从心肺处缓缓升起,爬过胸腔,爬过嗓子眼,又向脑中爬去。 孟恕心中一凛:“好奇怪的感觉!定然是这嗥角声的古怪。”当下用手指死死堵住耳眼。虽然犹能听见嗥角声,但那瘙痒难过之意已大大缓减。 却见那数十只野兽却开始满地打滚,发了狂般的嘶吼悲啸。 突然那嗥角声停了下来,猛兽立时停止嘶叫动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死了一般。孟恕缓缓松开手指。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忽然听见了轻缓有序的脚步声,听来象是几十只巨型猛兽一道行进的声音。 然后响起一个慵懒娇媚的声音:“那蚀rì兽倒跑得真快,发狂的兽群都追它不上。” 声音甜腻入骨,孟恕砰然心动,忍不住想瞧瞧发出这般动听声音的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刚一探头,便吓了一跳,只见数十只巨大的怪兽昂首并进,每只怪兽皆高五丈,恐头犀身,遍布鳞甲,四蹄有刺,肩处均有一对巨翼。每只犀恐兽的耳朵都用丝绵堵住。犀恐兽上均坐着一个黑衣人,背负长刀。瞧那装束,似是拜月谷汤贼。 他突然眼前一亮,差点吹出一声口哨。那群犀恐兽正中,一只格外高大狰狞的黑sè恐兽,昂首睥睨,极为倨傲,恐背上赫然坐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 那女子银发如雪,肤白胜玉,穿着紫纱长袍,领口斜斜直抵腹部,酥胸隐露,一个碧玉环子为纽扣,在腰下裁开,莹白修长的**一荡一荡。 她双眉如画,秋瞳剪水,浅浅的一抹微笑,瞧起来风情万种,妖冶动人。耳垂有两个银sè的耳环,细细一看,竟是两条长三寸的冰蚕。 这女子比之瑶台神仙姐姐,虽不如她清丽脱俗,不食人间烟火,但美艳妖娆,浮凸勾人,更为鲜活,尤其对少年男子更有莫大的魅惑力。 孟恕看得口干舌燥,突然瞧见她纤腰斜斜挂着一支淡青sè的透明弯龙角,突然心中一凛:“难道这美女便是屠大哥所说的汤部族媚姑了?方才的嗥角声也是她吹出的么?” 却听头顶又传来“咕咕”之声,那人鸟怪兽毛枭扑扇着翅膀,落在一只恐兽的颈上,朝着紫衫女子恭声道:“媚姑,屠狂人骑着蚀rì兽朝东南方去了,那男孩却不见了。” 紫衫女子格格笑道:“屠狂人是想和我捉迷藏么?我可累啦,叫牧雄括陪他玩儿吧。那男孩么,伤了山月关,总得找到他给山月关赔礼才是。” 她突然眼波一转,朝孟恕瞟来。孟恕大吃一惊,连忙缩身后退,忽然想起自己裹着隐妙仙袍,心中稍定。 但那紫衫女子媚眼如丝,竟朝着他嫣然一笑,酒窝深深,眼中仿佛要滴出水来。孟恕心里乱跳:“难道这魔女竟会瞧得见我么?”但瞧见那妖冶的笑容,登时目眩神迷,脑中空白。 紫衫女子微笑着望着他的方向,樱唇微启,齿如编贝,轻轻的咬了咬丰盈鲜艳的下唇,右眼轻轻一眨,突然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拍恐兽脖颈,电驰而去,远远的抛下一句:“屠狂人就留给牧雄括,我可不管啦。” 众人扬鞭,犀恐兽奔驰如飞,尘烟弥漫,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毛枭咕咕而叫,盘旋腾空,朝着东南方飞去。 过了半晌,烟尘渐渐散去,满地的怪兽缓缓的爬了起来,茫然四顾,一瘸一拐,渐渐走得干干净净。 远远的又传来嗥角凄嚎之声。 孟恕长吁了一口气,将隐妙仙袍取下卷好,满腹心事的朝山上走去。不知那魔女方才是瞧见了他么?倘若瞧见了,又为何不将他擒住呢?屠大哥和蚀rì兽能否逃出汤贼的追堵呢?他猛地甩甩头,心想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找一条捷径,穿过这惘神山,明rì天亮前,赶到山yīn东北的水晶潭。 当下孟恕从怀中取出《元泱图》,找到惘神山那页查看。“惘神山上多莹瑕。有木群,形状如杨而赤理,其汁如墨,曰芹,可以伏兽。弱水遁出,往东北流注于玴海,于山yīn汇成水晶之潭,多晶贝,多茹鱼……”他心中大喜,只要找到那弱水山溪,顺流而下,便可找到那水晶潭。 孟恕于山野中流浪甚久,熟知山形水势,很快便找到了惘神山上唯一的山溪,顺流跋涉。 溪流清澈,游鱼可见,溪底果然遍布莹瑕。孟恕拾了一些莹瑕边掷边走,瞧见林木苍翠,间夹红sè文理的芹树,想起书中所述,拔出断刃在这芹木上轻轻划了一道口子,登时冒出一股殷红sè的汁液,流淌如浓墨。他探头舔了舔,味道酸甜,倒也颇为爽口。 此时rì已西沉,暮sè渐重,孟恕不由加快了步伐。 这一路上未见任何野兽,连归林倦鸟也未见一只。想来是让那紫衫女子的嗥角给吹跑了。 那紫衫女子瞧来那般美艳动人,难道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么?孟恕想到那紫衫女子的风姿,又砰砰心跳。 他在心中不住的将这紫衫女子与昨夜的白衣女郎相比较,相比之下,还是白衣女郎让自己更为倾倒,确非紫衫女子所能及。 但紫衫女子的诱惑力鲜活生动,也是不可抵挡。他猛地举起手狠狠的摔了自己一个耳光,喃喃道:“屠大哥身处险境,你却记挂着追杀他的魔女,当真是混球一个。” 抬头望去,月朗星稀,已是入夜,不知屠大哥摆脱了汤贼没有? 他一路胡思乱想,顺流徒徙,不知不觉又走了两个时辰,终于越过惘神山,来到那东北面山脚的水潭。惘神山山势不高,弱水汩汩,幽然成潭,潭水漫过周遭巨石,蜿蜒成溪,迤俪朝东。 水潭周围尽是高挺茂密的芹木,枝叶参差,层层叠叠,暗影投潭,只有潭中心被明月照得雪亮,宛若水晶,想必便是水晶潭了。 潭西一块巨石桀然兀立,石上平整宽阔。当下孟恕双手一撑,跃上石去,在那巨石上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 他双手枕于脑后,翘着二郎腿,仰望星群。凉风习习,枝影婆娑,两天来从未这般放松过。他想着这两rì来的奇特遭遇,无泱、白衣女郎、屠狂人、拜月谷汤贼、紫衫女子、蚀rì兽……困意逐渐涌将上来,过不多时,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仿佛听见有人呢喃之声,温柔娇媚,身在梦中也不由面红耳赤起来。 孟恕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石上空荡,并无他人,环首四顾,大吃一惊,“啊”的一声惊呼。 潭中碧水荡漾,月光照得明亮,一个一丝不挂的银发女子背对他,雪白一身的站在水潭zhōng yāng,侧头垂首,长长的眼睫毛垂将下来,腰身盈盈,不堪一握。莹白的脖颈衬着如雪的长发,发丝一直垂到洁白的臀处,随风飘舞。那女子一边用手抚洗自己的身子,一边低低的哼着他梦中听到的似歌非歌的呢喃。 孟恕咽了一口口水,揉了揉眼睛,确定这并非梦境。心中突突乱跳,长了这么大,从未见过裸.体女子,一时间连呼吸都险些停止。 那银发女子悄悄的转过头,月光倾泻在她妖媚的脸容上,美目流盼,唇如花开,痴痴笑道:“小鬼头,还没瞧够吗?” 艳若桃李,妖娆夺目,赫然竟是那紫衫女子! 孟恕目瞪口呆,冒出一身冷汗,刹那间心中转过千万个念头,这魔女是无意间到此,还是故意在此等候?难道她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倘若如此,屠大哥是否已经落入汤贼的手中呢?自己是应该立即逃之夭夭,还是静观棋变? 目光四扫,不见其他黑衣人,只有那只黑sè犀恐兽昂首伫立潭边。瞬息间他作出了决定,事已至此,只能镇定应变,探出魔女口风,再觅机逃走,或者寻法救出屠大哥。当下索xìng双手撑在身后,笑嘻嘻道:“这么漂亮的美人怎么瞧得够?” 那媚姑格格笑道:“啊呦,年纪轻轻口甜舌滑,倒真讨人喜欢。”她缓缓转过身,正面对他,双臂高高举起,到脑后盘卷秀发。姿势曼妙,更显双rǔ丰盈,孟恕瞧得眼都有些直了。 媚姑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似乎颇为欢喜,双眼火辣辣的盯着他,眼角眉梢尽是chūn意。却不知孟恕虽年少情迷,但绝非单纯好sè之徒,这关键时刻,更加收敛心猿意马。这神魂颠倒的模样倒有七成是装扮出来,迷惑媚姑的。 媚姑格格笑道:“小鬼头,先前在那山上,就瞧成这样了么?” 孟恕心中一沉,暗呼糟糕,却故意诧异道:“山上?难道仙姑在山上看见我砍柴吗?” 媚姑啐了一声道:“小鬼头,既然知道我是仙姑,还想骗我吗?你身体的存在气息我可感觉得清清楚楚呢。” 原来这媚姑乃是汤部族拜月谷昊凡的妹妹,琼海楼兰国国主,芳名寰姬芙,善御恐、因其艳绝元泱,故号媚姑。 但她声名最昭著之处却是喜好异sè,尤喜年轻男子。她天赋异禀,可以在很远的地方感觉到男子存在的阳刚气息,并可以根据阳刚气息的浓淡辨别出男子的各种身体特征。 是以下午孟恕虽然隐身,却依然被她发觉。她感觉着孟恕身体存在的阳刚气息,立即大为倾倒,那气息中有说不出的炽烈阳刚之魅,虽然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但那炽烈阳刚的气息竟比她感觉到的所有男人都要美妙百倍。 故而她虽猜出这隐身少年便是打伤侄子山月关的流浪儿,却不忍当众将他擒下,支开手下后,独自循息而来,在水晶潭处将他觅着。 当时瞧见孟恕躺在巨石上,虽已睡熟,衣衫褴褛,却掩不住勃勃英姿,登时芳心大动。 孟恕不明就里,心中纳闷:“感觉得道我的阳刚气息?在遮龙山下的河里,我可是洗过澡了。”他低下头不住的嗅闻自己周身。 寰姬芙格格娇笑,花枝乱颤,身上曲线也起伏不已。 孟恕用手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暗暗道:“孟恕,屠大哥生死未卜,你可不能被这魔女迷惑。” 寰姬芙痴痴笑道:“小鬼头,既然你觉得身上有气息,不如下来和姐姐一起洗个澡吧。” 孟恕想起怀中的无泱血帛与泱神帖,这两件东西事关重大,万万不能被魔女见着,当下强按住砰砰的心跳,结结巴巴道:“仙…仙姑,我娘不许我在姑娘面前脱衣服。” 寰姬芙格格笑道:“小鬼头,那你娘有没有不让你和仙姑一起洗澡呢?” 孟恕挠挠头道:“这个……我娘好像没说。” 寰姬芙眼波如水,闪闪发亮,柔声道:“小鬼头,仙姑不看你脱衣服,你脱完衣服再下来一起洗澡,好不好?”语声沙哑,听得他心痒难搔,连骨头都酥软下来。 孟恕血气方刚,再也无法抵挡,当下继续装傻道:“仙姑,那你转过身,我脱了衣服便下去。” 寰姬芙抿嘴而笑,转过身去。孟恕以最快的速度从怀中取出血帛、神贴、经卷,突然抓到那白衣女郎留下的紫玉寸鼎,登时心中大震,白衣女郎那寂寞清丽的脸容宛在眼前,顿觉眼下自己是如此龌鹾不堪,羞惭之念大起,楞在当场。 却听寰姬芙柔声道:“小鬼头,好了吗?” 孟恕猛地清醒过来,口中胡乱应诺一声,将所有东西用隐妙仙袍裹好,塞到巨石下的隙缝里。 然后正要想逃之夭夭,先避上一避,又听见寰姬芙格格笑道:“小鬼头,连衣服都不会脱了吗?让姐姐帮你吧!” 孟恕忽觉一股强大的力气如旋风般卷来,将他的衣服刹那间尽数剥离,落叶般散落一地,他就这么赤条条的站在月sè中,站在那个妖媚女子的视线里。 孟恕面sè通红,忽然看见寰姬芙的耳垂上的两条冰蚕动了动,乌光一闪,臂上一痛,俯首望去,那两条冰蚕竟已咬在他的手臂上。 孟恕大吃一惊,抬头望向寰姬芙,忽然头昏眼花,天地旋转,一股炽热之气自丹田妖异的窜起,顷刻间燃遍全身。 寰姬芙缓缓升上水面,踏波款款行走,沙哑的声音在孟恕耳边回荡:“小鬼头,七情六yù雪冰蚕会让你更加快乐的。尽管放松,让姐姐带你去一个最美妙的世界……” 孟恕周身火热,血脉贲张,视野突然变成一片桃红sè。黛紫sè的夜空,红sè的月亮,桃红sè的美女,银发飘摇,周遭一切变得迷乱不堪。 他听见自己沉重而快速的心跳,急促的喘息,喉咙与小腹仿佛有烈火在燃烧。 yù念如狂,世界纷乱,他听见寰姬芙格格的娇笑声,闻到浓郁的体香,触手滑腻,感觉到曼妙的肢体如游蛇般缠绕上来,湿润温暖的嘴唇压在了自己的脸上。 脑中轰然一声,发出一声奇异的怒吼,用尽周身力量,仿佛要将这怀中的女人碾碎! 月sè温柔,夜风呢喃。碧潭中水波翻涌,岸边那只黑sè的犀恐兽冷冷的瞧着,摇了摇巨大的尾巴。 第九章 情为何物 - 元泱志 - 惘神 () 孟恕迷迷糊糊中,那股奇异的yù。火越烧越烈,头脑混沌,双手本能的搂紧怀中的女子,胡乱吻去。耳边听到那格格的笑声、喘息声、呻吟声,更让他意乱情迷,不能自已。 寰姬芙双耳上的那一对冰蚕,是有名的七情六yù雪冰蚕,乃是汤部族第一幻化真巫迷汤天君恒天在玴海寻着,送给寰姬芙的。 寰姬芙以七七四十九种情药混合,制炼出当世无双的第一chūnyù情蛊,rì夜喂服这两条七情六yù雪冰蚕,更使得雪冰蚕针牙毒腺中尽是chūnyù情蛊。 一经咬中,情.yù高涨而不能自抑,非得立时寻欢不可。寰姬芙以这两条雪冰蚕为红娘,等待自己中意的男子颇具时rì,不想今天却派上大用。 孟恕正yù。火熊狂,忽然听见两声淡淡而清远的箫声,遥远如皎月,短暂如流星,刹那间便淡不可闻。 他心中大震,如醍醐灌顶,瞬时清醒:“天仙灵女姊姊!是天仙灵女姊姊!糟糕!倘若被她瞧见我与魔女这样,我有何面目再去见她?”心中羞惭后悔之念翻腾汹涌,刹那间竟盖过了鼎沸的情.yù。 在这一刻间,下午对白衣女郎与紫衫女子的比较瞬息有了结果。他猛然狠狠的一口咬在自己的左臂上,剧痛与血腥使他刹那间更清醒了一些,用尽周身力量将怀中温软滑腻的胴。体朝外猛推,耳中听到寰姬芙讶异的惊呼,背下一滑,被反推力送下巨石,“扑通”一声,冰凉彻骨,掉入那翠烟湖之中。 湖水森冷,烈焰般的yù情瞬息冷却下来。孟恕在水中舒展身体,潜泳了一阵,让周身冷却下来,脑中也逐渐清晰起来,想到那两声突然响起的箫声,立时冲出水面,大声叫道:“天仙灵女姊姊!天仙灵女姊姊!” 苍穹碧辽,树影四围,四下里一片寂静。只听见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小鬼头,是在找我么?” 孟恕心中大喜,扭头望去,心立刻又沈入谷底。寰姬芙全身**坐在石沿,双腿摇荡,笑吟吟的瞧着他。 他心中失望,又是一阵难过,天仙灵女姊姊定是瞧见我放。荡不堪,生气走了。天地缈缈,又能上哪里找她解释去? 他猜的不错,那白衣女郎虽然在遮龙山上与他悄然而别,但终究牵挂,不知他是否能平安到达乌桓城,在山下徘徊许久,又尾随而来。 她远远的跟在后面,只想护送他一程。岂料他竟把持不住,与那魔女缠绵,虽然是七情六yù雪冰蚕之祸,但终究不可恕,恼怒之下,想拂袖而去,但思虑再三,终于以箫声千里传密jǐng醒,然后飘然而去。 寰姬芙见他被七情六yù雪冰蚕咬噬,情浓似火,yù发如狂时竟能突然抽身而去,心中惊诧之极,十年来这可是第一个。想不到这少年竟有这等自制力,可谓异类。 当下不恼反喜,心中暗暗道:“果然是人中龙凤,难怪阳刚之气这般奇异,可绝不能让他逃走另寻钟情之人。” 寰姬芙见他失魂落魄的浮在潭心,怔怔不语,只道他年少,未见过这等场面,茫然无措,当下招手笑道:“小鬼头,快来姊姊这里呀。水里太凉,姊姊帮你暖暖身。” 孟恕此时心中难过茫然,想到天仙灵女姊姊将从此小瞧自己,永不理会,心如刀绞,忽然觉得万事了无生趣,再也懒得回答。 寰姬芙叫了数声,见他只是不答,不由着恼,难道这小鬼头当真吓傻了吗? 寰姬芙娇嗔道:“小鬼头,你要在这水里待到天亮吗?” 孟恕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与狂人屠鸿海的约定,心道:“是了!我需将她稳住,待到天亮,屠大哥来此,必能将我救走。” 当下振作jīng神,故意摇头做害怕状道:“神仙姊姊,你那两条冰蚕好生古怪,咬上一口,全身像是浇上了炭水,烫的人全身火烧心里直发慌,我可不敢上去了。” 寰姬芙格格一笑:“胆小鬼,小小冰蚕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你可真有趣。好了,既然你不喜欢它,姊姊就将它们丢了。” 说着,果真伸手将那两条冰蚕摘下,抛了出去。手法奇准,两条冰蚕齐齐落入恐兽背上皮囊之中。她喜欢孟恕益盛,心中竟也不愿倚助七情六yù雪冰蚕,想凭自己的妖媚,让这少年在裙下称臣。 孟恕还是摇头道:“神仙姊姊会使法术,让我浑身发热,生病似的,又舒服又难受。再说,我nǎinǎi也不让我抱光溜溜的女娃,要让她知道了,非把我从家里赶出来不可。” 寰姬芙柔声道:“傻瓜,姊姊这不是法术,这是神术,让你作神仙一样遨游天际。” 但任她如何引诱,孟恕只是装傻充楞,胡扯八道。起初寰姬芙还笑吟吟的挑逗,摆出各种让人血脉贲张的姿势引诱,见他始终呆子似的不解风情,终于越来越着恼。 生平也不知有多少男子一瞧见她,便惊为天人,死乞白咧要做入幕之宾却被自己拒于万里以外。今rì倒好,栽在这个黄毛小子的手里,成了殊无吸引力的石雕美人。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涌上她的心头,与体内那依旧沸腾的情.yù交织在一起,又怒又急之下,险些将这小子强掳于石榴裙之下。 孟恕见她柳眉微蹙,yīn晴不定,心下也暗暗发虚,生怕她恼羞成怒,两条冰蚕又飞将上来,咬上几口,从此一失足成千古恨,无颜再见天仙灵女姊姊。 当下大声道:“神仙姊姊,我上去了,但你可不能又用法术让我身上像是浇了炭水一样灼烧难受。” 寰姬芙大喜,素手招展,使出“chūn风化雨”,将孟恕从水中**的吸了过来,跌到她的怀中。 孟恕正要逃开,已被她蛇一般的玉臂搂个正着,伸手去推,岂料正好按到那两堆软香滑腻的峰峦上,大惊之下只好松手,登时压到寰姬芙的身上。 寰姬芙双臂将他紧紧抱住,在他耳边痴痴笑道:“小鬼头,现下这么不老实,就不怕你nǎinǎi骂了吗?” 孟恕情急之下,想起山里的猎户在打猎时要是遇到人熊降伏不了,而人熊又咆哮追击的避无可避的时候,便倒地装死,从熊嘴之下逃脱xìng命。今rì情景仿佛,故技重施,当下双眼一翻白,口中吐出一口白沫横倒装死。 寰姬芙一楞,只道自己力道太大,将他搂得昏将过去,心疼不已,连忙松了一松,将他小心翼翼的平放在巨石上,自己侧卧,轻轻将他抱住。 一边掌心用劲,将真气输入他体内,一边在他耳边轻吻低语:“小鬼头,你可醒醒,别吓坏姊姊啦。” 孟恕只觉一股真气窜将进来,在自己五脏六腑游走,说不出麻痒,她又在耳边亲吻呵气,支持片刻便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 寰姬芙大喜,亲了他脸颊一口道:“小鬼头,让姊姊白担心。” 孟恕见她满脸欢喜,语出真心,心中一楞,也有些感激。他突然打了个呵欠,道:“神仙姊姊,我困了,明天一早,还要上山还要继续打狼呢。” 寰姬芙由他胡说八道,嫣然道:“好,姊姊就陪小鬼头睡觉。” 当下玉臂舒展,抱住孟恕,将头靠到他的耳边,右腿横跨,压在他的身上。孟恕不敢多想,将头一歪,过一会儿,鼾声大起。 寰姬芙心中泛起奇异的感觉,如此亲近的与一个男子贴在一起,臂股相缠,气息互闻,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月光如水,林涛隐隐,身旁这年轻男子的呼吸心跳清晰可闻,那阳刚醇香的男xìng气息丝丝脉脉窜入鼻息,令她说不出的喜乐安平,过不多时,竟也沉沉睡去。 孟恕只是假寐,并未睡着。鼻息间尽是浓香腻嗅,耳朵被她的发丝与气息弄得痒不可挡,那柔软温暖的肢体缠绕周身,令他砰砰心跳。 心想这魔女对他似乎也并无恶意,只是天生多情而已。但自己似乎已对天仙灵女姊姊情有独钟,因此无论如何也得守身如玉。 月已西沈,再过一个多时辰,天便要亮了。倘若天亮时屠大哥来到此处,将他救出,那固然是好,但若是屠大哥已经落入汤贼手中,自己岂不是坐以待毙么? 不若眼下乘着魔女睡熟,先悄悄逃走,到天亮时再设法回来与屠大哥会合,说不定还能设法救出屠大哥也未可知。 当下悄悄的将寰姬芙的手臂轻轻抬起,搁到一旁,翻身下了青岩,探手入石隙,将那用隐妙仙袍裹住的一包宝贝掏出。穿上破裤,正要蹑手蹑脚的离开,突然看见那只巨大的犀恐兽冷冷的瞧着他,心中一动。 想起万里元泱图中所说,这惘神山上的芹木的汁水可以降服凶禽妖兽,想来也可以驯服恶兽。倘若如此,自己便可以用这芹木汁水驯服犀恐兽后,逃之夭夭。 不及多想,当下拔出断刃,在一株芹木上划出一道口子。刃锋入木,“扑”的一声轻响,在这拂晓时听来格外清晰。 寰姬芙翻了个身,口中呢喃了一声。 孟恕心中一紧,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过了片刻,见她甜寐依旧,方才抽出断刃,用竹刃鞘盛了那汁水,悄悄朝那恐兽走去。 恐兽瞪着双眼,似乎颇为奇怪,不知他要作甚。 孟恕也不知怎样用这芹木汁水驯服怪兽,招呼它低下头来正想喂取芹汁将其降服,却听见身后寰姬芙冷冷的道:“小鬼头,想要逃走么?” 孟恕心下大惊,却转头笑道:“仙姑的这头野驴好生奇怪,长了一身鱼鳞。敢情和水里的鱼是相好吗?” 寰姬芙曲腿坐在巨石上,只是冷冷的瞧着他,眼中竟似有泪光。她咬牙道:“你们臭男人不管大小,都是薄情寡义,又想乘着我睡着,一走了之吗?” 这“又”字颇为奇特,孟恕思绪如飞,心道:“难道这魔女从前被人甩过么?这可糟之极矣。老帐新帐岂不都算到我头上了么?” 寰姬芙突然探手在空中虚抓一把,又是那式chūn风化雨,气流如旋,将孟恕从地上拔起。 孟恕眼前一花,已然重重跌到巨石上,摔得浑身散架一般。 寰姬芙探手去抓他的胸口,“咦”了一声,似乎颇为惊异。 孟恕暗呼糟糕,果然,寰姬芙闪电般从他怀中掏出了那包东西,打开一看,花容失sè,失声道:“泱神帖?” 她瞧着孟恕,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仿佛第一次看见他一般,道:“小鬼头,这泱神帖你从哪里得来?” 孟恕心想事已至此,只有孤注一掷了,当下曲臂枕头,翘起二郎腿,笑道:“原来你也识得这泱神帖。见到泱神帖,那便是见到泱神。漂亮小妹,还不跪下扣头接驾?” 寰姬芙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这小子竟真是泱神使者?倘若如此,听牧雄括所说,他与乌桓城屠狂人在一起,岂不是拜月阁的敌人么?那么泱神的意思呢?难道也是帮着乌桓城? 寰姬芙格格一笑,百媚横生,先前那幽怨愤懑突然无影无踪,纤纤玉指托住孟恕下巴,望上一抬,瞧着他的双眼,痴痴笑道:“小鬼头,花样倒挺多。你以为姊姊会相信你么?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这么一块烂木头,随便刻上几个字,便想骗吃骗喝么?” 孟恕叹道:“原以为漂亮小妹只有身上的某些地方大,没想到最大的却是胆子。泱神帖也敢拿来开玩笑,当真是厉害。” 寰姬芙瞧他不怀好意的朝她胸上瞄来,笑吟吟的啐了他一口,道:“还当你真是个老实巴交的小鬼头,原来也是个油嘴滑舌的小鬼头。瞧你这德行,泱神还会让你拿着他的神贴去风尊御苑么?你吹得牛皮我可不信。”当下又翻看其他东西。 孟恕瞧她要翻开那张血帛,便嘿嘿笑道:“这可是泱神的密令,随便乱瞧要被挖出眼珠的。漂亮小妹眼睛这么漂亮,还是好好保护的好。” 寰姬芙哼了一声,笑道:“小鬼头,拿泱神吓唬我,了不起么?你不让我看,我还非看不可。” 但心中终究畏惧泱神神威,只是随意一展,便又合上。举起那盛装无泱神丸的皮囊,瞟了一眼孟恕,见他满脸微笑的瞧着自己,便探入手指,夹出一粒丹丸。 紫sè黄豆大的丹丸,无甚味道。寰姬芙闻了片刻,不知是何丹药,从眼角里偷瞧孟恕,却见他翘首期盼,嘴角偷笑,似是盼她将药丸吞进去一般。 殊不知孟恕生怕她识出这无泱神丸,这热切之态乃是伪装出来,让她为难的。寰姬芙将那无泱神丸在指尖上旋转个不停,媚声道:“小鬼头,这药丸又是什么东西?” 孟恕正sè道:“这是泱神用元泱数万神花圣草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炼制出来的无上神丹,吃了可以神功大、增法术巅峰、驻容养颜,长生不老。漂亮小妹,这可非常适合你的脾胃啊。” 寰姬芙听了颇为欢喜,正想抛入口中,忽然领悟:“这小鬼头必是想让我吞下这毒药,好逃跑。”哼了一声道:“小鬼头,这么好的神丹,我可不能趁火打劫据为己有,还是你全吃了吧!”当下用手挤开他的口,将那袋药丸尽数倒了进去。 孟恕来不及反抗,那四十八粒无泱神丸便滚入口中,忽觉喉咙里窜起一条火龙,瞬息间滑入腹中,熊熊燃烧,蔓延至五脏六腑! 丹田内原已沈寂下来的那股真气又腾地窜起,刹那间全身仿佛掉入火山烈炎之中,热炎贯脑,他啊的一声仰天长呼,一道紫气火舌冲天飞起。 寰姬芙瞧得花容失sè,又见他周身皮肤如波浪般翻涌起伏幻化不定,瞬息间由白转红,由红转紫,由紫转青,由青转白,反复不已。 那一张俊逸的脸猛然间变为紫青,面目扭曲,说不出的可怖,他昂首振臂,狂呼不已,周身肌肉突然膨胀,须臾间全身增大了一半有余。 寰姬芙心中大惊,极为懊悔,想要上前,却见他怒吼一声,一掌击在那巨石之上,轰然声响,石屑飞溅,尘粉纷扬,那巨石竟然被劈成了齑粉。但他这一掌击下,自己也晃了几晃,突然一头栽倒在地。 无泱神丸乃是无泱历游元泱,采集数百种至贵奇花异草jīng制而成,至圣至阳之药,一粒便可贯通经脉,养气聚神,增加神力。四十八粒齐齐入腹,实在太过刚猛,真气瞬息汇聚如火山喷薄,不仅将周身经脉尽数打通,便连骨骼肌肉也刹那间极度张扬。 这四十八粒丹丸转为四十八道真气,与二rì前的那道潜埋真气一起,以排山倒海之势,在他体内周转不息,宛如怒浪冲堤,稍有隙缝便要决堤迸流。 倘若是经验老道的高手,可以凭借体内已有的内力,将这真气导引至丹田及其他蕴气之处,逐一化解吸纳,大增内力。 但孟恕素无经验,更无内力,只能任凭这四十八道霸道以极的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皮肤竟如波浪般翻涌不息。 体内的狂热与骨骼、肌肉暴涨的疼痛使他几yù发狂,胡乱间拍出一掌。 这一掌击出,登时将真气导引至掌心,力量雄浑无匹,立时将巨石击碎,但那反冲之力撞将上来,孟恕便如被四十八股巨浪同时击中一般,刹那间只觉得气血翻涌,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听到寰姬芙焦急呼喊与抽泣声,就此人事不知。 天昏地暗,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孟恕才重新醒转。体内烈火熊熊,四肢却冷如冰雪,簌簌发抖。喉咙依旧如火烧般。他勉力睁眼四望,四围漆黑,鼻息中尽是甜香滑腻的成熟女人体味。 寰姬芙全身在颠簸起伏,震得他腹中更为难受。他扭动了一下脖子,方才发现自己竟是枕在两个浑圆柔软的峰峦之间。 耳边听到寰姬芙惊喜得发颤的声音:“小鬼头,你醒了么?” 突然眼前一亮,阳光刺眼,他连忙将眼睛闭上。过了半晌方缓缓将眼睁开。阳光明媚,寰姬芙那张妖艳的脸上满是欢喜、担忧、急切与懊悔的神sè,杏目中泪光盈盈,突然扑簌簌的落下泪来。 她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伸手揩拭脸上的泪珠,道:“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啦,姊姊可担心坏啦。” 孟恕喉中干渴,发不出声来,只是伸手指指自己的嘴。寰姬芙柔声道:“想要喝水么?” 于是取过一个羊皮壶,小心翼翼的放到他的唇边,先滋润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缓缓的倒了进去。 清凉甘甜,竟是花蜜。蜜水入腹,体内燥热稍有缓解,jīng神也振奋了一些。他这才发现自己是斜倚在寰姬芙的怀中,全身被紫sè轻纱裹住,两人骑着犀恐兽朝前飞奔。寰姬芙抱住他的腰,朝上扶正,他坐直了,四下环顾。 阳光耀眼,树木倒掠,只瞧得片刻就头昏眼花,烦闷恶心之意涌将上来,腹内那燥热之气直贯脑顶,登时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夜里。他斜斜靠在一株榕树上,榕须在夜风中轻轻摇摆,面前一条大河,河水波光粼粼。 寰姬芙在河边清洗某物,身侧横亘了一只小山般大小的凶兽尸体。瞧见他醒来,寰姬芙欢喜不已,跑过来朝他说话。但他耳中轰隆作响,竟一句话也听不真切,只瞧见她美艳的笑靥上沾了点点污泥,仿佛chūn泥桃花。 孟恕微微一笑,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泥点,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怔怔的望着他,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下来。 孟恕体内热浪翻滚不息,寒热不定,正想说话,胸口又被几道真气狠狠撞着,窒闷之下,又昏迷过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寰姬芙的呼唤,感觉到柔软的手指轻轻分开他的嘴唇,温软湿润的嘴唇压在他的嘴上,将一股冰凉苦涩的液体灌了进来。 孟恕昏昏沈沈,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依稀觉得靠在寰姬芙的身上,软玉温香,依偎着跑了很长的路。也不知吃了多少研磨成液体的东西,或酸或甜或苦,有时还掺杂着她冰凉的泪水,苦涩的滋味在舌根泛开,一滴滴渗入他的心底。 第三次醒来时已是破晓后的黎明,他躺在软绵绵的羊毛毡上,头枕在寰姬芙修长柔软的腿上,寰姬芙痴痴的瞧着他。 晨星寥落,微风拂然,朝露在草地上闪闪发亮。东方露出鱼肚白,万缕霞光突然冲天而起,一轮艳红的红rì喷薄而出。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仿若镀上了一层金光,她眼角的那滴泪珠滑过冰肌如玉的脸颊,在朝阳下闪过七彩的眩光。 孟恕呆呆的瞧着她,心想:“倘若她不是汤部族的魔女,倘若我没有遇上天仙灵女姊姊,定要亲她一亲,将她的眼泪吻去。” 这时,心中突然大痛,那狂热的真气刹那间又如即将爆发的火山奔涌游走,他啊的一声大喊,再度昏迷。 此后断断续续醒来多次,有时瞧见寰姬芙在研磨一些奇异的花果,有时瞧见她在清洗凶兽体内取出的各种内丹,有时瞧见她怔怔的望着他,双眼粉红犹若水杏。 恍惚之间又吃下许多奇奇怪怪的果酱汁水。冰凉的汁水滑过咽喉,全身清凉,体内那无比燥热之气也逐渐停息。 是夜醒来之时,雷声滚滚,乌云翻卷,暴雨倾盆。他与寰姬芙坐在一个透明的紫sè光球里,雨水击打在光球罩上,不能渗漏进来,径自下滑。寰姬芙纤腰笔直,盘腿而坐,双手抵在他的胸上,一股清凉的力道源源不断的涌将进来,周身运转,将他体内的真气导引得川流不息,舒服之极。 他突然发觉她的肩膀与手臂上多了十几条细长的血丝,恍恍惚惚想来,逐渐记起曾瞧见她近身搏杀巨大的凶兽,剖取凶兽体内的内丹。 难道这血丝便是与凶兽兽相搏时留下的么?可她有驭使万兽的火焰青龙哨为何又要亲身相搏呢?诸多困惑涌将上来,迷糊间又沈沈睡去,梦中隐约感受到吹气如兰的气息和cháo湿温暖的吻。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轰隆声接连响起。电光照得孟恕沈睡的脸如玉石雕琢一般,脸上微微挂着一丝无邪的微笑,是在梦中想着她么?寰姬芙温柔的望着孟恕,痴痴的想。 十五年来,自己再也未曾爱上任何男人,想不到今rì竟然对这十四岁的少年如此动心。 那rì见孟恕发狂倒地,她心中懊悔,恨不能是自己吞下那四十八颗药丸,为此难过不已,竟然痛哭失声。此后只要瞧见孟恕在梦中痛苦呻吟,她便忍不住心如针扎,流泪难过。 这三天流的眼泪竟然比十五年间加起来还要多上数,难道命中注定她要与这少年有一段缘分么? 这少年体内四十八道霸道已极的真气,冲击肆流,如果不加引导,三rì之后必然五脏六腑、周身骨骼碎裂而死。 当rì她以内力疏导他体内真气时,竟然被那雄浑的真气震飞出数丈之外。劲力之强,当真匪夷所思。这几rì带着孟恕四处奔走,杀死了二十头巨型异兽,生怕火焰青龙哨的凌厉声音,重伤孟恕。 为此,她不得不徒手搏杀二十头凶兽,取它们的内丹与诸种奇花圣果混合,研磨成清凉敛气的药水,rìrì喂他服下,这才将那至刚至烈的真气逐渐降解。 每夜至yīn时分,她便要与他赤身相对,以自己体内纯yīn真气引导他体内的纯阳真气缓速周转循经流转,将那四十八道真气散布到丹田以及全身奇经八脉和十二正经。 今夜疏导之后,那四十八股真气已逐渐化入他经脉与气穴之中,rì后只需每rì运气导引,便可逐渐吸纳为用。 只是他伤病一好,会不会又象那夜那般,悄然离去呢?想到此处,她登时心中剧痛,眼泪又不自禁的涌出。 昨rì她禁不住好奇,展开泱神的血帛偷看。她冰雪聪明,稍加推断,便猜到来龙去脉。但想到泱神已死,她非但没有丝毫庆幸,反而有说不出的担忧。以他表哥的xìng情,倘若知道泱神已死,真会善罢甘休么? 这一夜她坐在孟恕的身侧,思绪万千,柔肠百转,直至天明。; 第十章 元泱豪雄 - 元泱志 - 惘神 () 翌rì孟恕醒来时,晴空万里,阳光媚好。体内那兴风作浪的真气已大为安分,虽仍偶有窜起,但那郁热烦闷之气已一扫而空。丹田内热息周转,jīng神熠熠。 他依旧是靠在寰姬芙双。rǔ之间,那甜美的气息扑鼻而来,令他砰然心动。悄悄抬头一望,寰姬芙正盯着他抿嘴微笑,妖艳依旧。只是脸容颇有些憔悴,想来这几rì奔波转徙,很是劳累。 孟恕心中暗暗感激,泛起异样的感觉,忍不住侧头吻在她雪白柔软的胸脯上。 寰姬芙“啊”的一声,浑身酥软,竟然满脸飞红,有些害羞,伸手重重的掐了一把孟恕的大腿,嗔道:“讨厌!小鬼头一醒来便这般不老实。” 孟恕吃痛,口中乱叫。寰姬芙大惊,但见他嘴角微笑,方知上当,挥手轻轻的抹了他一耳光,啐道:“病好了么?这般jīng神。早知不替你医治,让你再昏上三天。” 孟恕微笑道:“伤在我身,痛在你心。我要是再昏迷,美人妹子岂不是要哭干眼泪么?” 寰姬芙格格笑道:“美得你么?什么美人妹子神仙姊姊的混叫,姊姊叫寰姬芙,可记住啦。” 孟恕道:“寰姬芙?这是什么名字,又急又浮的。” 他挺挺胸道:“我叫孟恕。” 寰姬芙痴痴笑道:“我看你是光屁股打狼,当真是胆大不害臊!” 此言一出,两人哈哈大笑。 他们正坐在犀恐兽的背上,奔跑如飞,四野尽是高高低低的树木和起伏不定的丘陵,鸟语花香,蝶舞翩翩。 以太阳的方位来看,他们正往正北方而去。孟恕想起与狂人屠鸿海的约定,自己身上的重要信物,乌桓城的使命,登时清醒过来。 自己昏迷三天,眼下距八rì之约不过两天了,心中大急,问道:“泉眼泪包,咱们这是上哪儿去?” 寰姬芙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你是想赶到乌桓城去么?” 孟恕心想:“我们终究还是敌人。”心下微微难过,点头不语。 寰姬芙沈默片刻,低声道:“小鬼头,你可知乌桓城已被数万汤部族兵围困,几rì内便会破城么?你要赶去,那不是自寻死路?” 孟恕道:“受泱神重托,不能不去。” 寰姬芙心想倘若他当真去了乌桓城,那便是与汤部族全体为敌,纵然哥哥碍于泱神之命,暂且退兵,但这梁子一旦结下,将永无化解之rì。自己与他rì后再相见,想要如同今rì,只怕也永无可能。 想到此处,心如刀绞,咬咬嘴唇道:“只要你进了乌桓城,那便是汤部族的敌人,此后永无宁rì。 不如……不如将那泱神帖交与其他人,然后跟我一道回楼兰国去吧?” 孟恕瞧她目光热切,俏脸上满是期盼哀求的神sè,想起这三rì来她的诸多好处,心中一软,险些便要脱口应允。 但猛然jǐng醒,倘若自己随她而去,必将辜负泱神所托,而且一场战祸将无法避免。当下狠心摇头。 寰姬芙心中失望,说不出的难过,却展颜格格笑道:“小鬼头,你当姊姊真稀罕你吗?我这就把你丢到乌桓城去。你可别后悔,将来再见到姊姊,可没这么好福气,让你又亲又抱的啦。”掉转犀恐兽头颈,朝乌桓城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孟恕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难过,这三rì间,两人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孟恕的心中,此刻的寰姬芙也远非起初的那个冶。荡的魔女了。倘若当真就此别离,他也会思念不已吧。 两人强按心中的惆怅,说说笑笑,一路飞奔。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晚苍山脚下。寰姬芙道:“再往东五百余里,便是乌桓城地界。前面有个客馆,今晚我们便在那里歇脚吧。” 其实四百里路程,以犀恐兽脚力,当夜便可赶到,但她实在不愿立刻与孟恕分离。 孟恕笑道:“正好,我肚子也饿啦,咱们先去吃点东西。” 正说话间,南边响起呼喝声,蹄声急促,尘烟漫舞,两人扭头望去,只见一行各sè衣裳的大汉骑着追风兽等异兽疾驰而来。 寰姬芙微微诧异,元泱中五部族服sè各异,决不混淆。除了五尊与五部族神姬、幻化真巫外,云部族部族人穿着青sè,风部族部族人穿着白sè,汤部族部族人穿着玄sè,火部族部族人穿着红sè,雷部族部族人穿着黄sè。 每部族中寻常部族人服sè纵有变化,也是在部族sè范围之内。譬如她可以穿着深紫以及黑为主sè的花纹衣服。但如这行人这般服sè各异,五彩斑斓而成一队的,实在罕见。五部族中人若非特别缘故,绝少混杂,不知他们是谁。 那行人奔得甚快,转眼就从他们身边略过。瞧见一银发艳女穿着紫sè长袍,将一个俊秀的少年裹在怀中,都颇为诧异,纷纷回头。 一个大汉瞧见寰姬芙腰间的火焰青龙哨与耳垂上的七情六yù雪冰蚕,面sè大变,低声嘀咕了几句,众人都似很为吃惊,又掉头望去,但目光中多为鄙夷神sè。 寰姬芙知道他们认出自己身份,对于五部族中视自己为妖媚魔女,她早已习以为常,不以为忤。但今rì瞧见他们不屑的目光,却不知为何羞惭恼怒,登时便想发作。 那行人不敢多看,策马扬索,绝尘而去。 孟恕心想自己必定也被他们认为汤贼,而且还是寰姬芙的玩物,心中微微有些尴尬,旋即又想:“孟恕,寰姬芙为你吃了这么多苦,费尽周折方才将你救过来,你却在乎这些人的想法,以此为耻,当真是禽兽也不如。” 当下故意大笑道:“这些人当真可笑,没见过俊男靓女么?这等羡慕。” 寰姬芙脸sè稍霁,格格笑道:“你很美么?我看你是臭美得紧。” 两人不愿超过那行人,于是让恐兽缓步慢行。但过不多久,身后叱呵声起,又有一批各sè衣服的人策马奔来。与他们擦肩时,均露出鄙夷的神情,但忌惮寰姬芙,不敢多瞧,匆匆忙忙的朝前奔去。 短短一刻锺时间,竟有四批这般装束的大汉经过。 寰姬芙恍然大悟,格格笑道:“小鬼头,这些家伙跟你可都是一伙儿的,也是去乌桓城帮忙的。” 孟恕“咦”了一声,道:“我瞧里面还有穿玄sè衣服的,那不是汤部族的么?” 寰姬芙哼了一声道:“那都是从汤部族里叛逃出来的。五部族里好些人,不愿受部族规束缚,或者犯了事,在部族里呆不下去了,便从部族里逃出来,做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这些人便是野鬼啦。”原来这些人都是从各地赶来的元泱豪雄,去乌桓城助阵的。 寰姬芙瞟了他一眼,叹道:“都是些蠢蛋,明知是火坑,还要望里跳。” 孟恕微微一笑。寰姬芙道:“被他们瞧见你和我一路,只怕你到了乌桓城,也没好果子吃啦。” 她右手一弹,将路边一株翠碧柳叶打得来回震动,左手轻轻抓住树枝,右手五指曲张弹跳,瞬息间便从树叶中抽出一大团绿丝。 孟恕见她手指穿梭不停,抽出一捆又一捆的绿丝,甚为不解,问她她只是笑着不答。 过不多时,只听她道:“够啦。” 纤纤素手从绿丝间穿过,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手臂一振,便抖出了一卷青sè布匹。 她歪着头抿嘴笑道:“我给你做的这件衣服,你可不许丢掉。要是下回我瞧见你穿了其他衣服,我可不睬你啦。” 孟恕方知她是给自己做衣服,笑道:“要是这衣服洗了呢?我岂不是要光屁股?” 寰姬芙不理他,双手来回飞舞穿梭,三下五除竟真的织出一件青衫,将孟恕从怀中拖出,套入那青衫之中,大小肥瘦竟恰到好处,令孟恕啧啧称奇, 寰姬芙白了他一眼道:“抱了你几天,连你的尺寸都不知道么?” 两人相对大笑,孟恕从她温软香腻的怀中出来,不知怎地,竟隐隐怅然若失。两人整顿衣冠,骑在恐兽上继续前行。 rì落时,两人来到客馆。那客馆颇大,有两层楼,俱是用风暴木建成,倒象是一个城堡。门外栓了百余匹追风兽,里面人声鼎沸,甚是热闹。 两人将恐兽牵到门前,众追风兽纷纷惊嘶让开。进了大门,厅堂内百余大汉的目光齐刷刷的瞧了过来,面sè纷纷大变,互相使使眼sè,手都轻放到兵器上,这些汉子一大半尽是先前路上遇到的豪雄。 寰姬芙袅袅娜娜的走了进去,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牵着孟恕的手,径直到角落里的空位坐下。 众人见她似无敌意,只管与那青衫少年谈笑,叫了堂倌点酒菜,稍稍放心,均想:“这魔女单枪匹马,即使真动起手来,咱们也不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众人纷纷恢复原状。 过不片刻,客馆内刃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消失殆尽,众人又开始觥筹交错,喧闹谈笑,竟逐渐忘了在那角落之中还有一个驾御百兽的汤部族媚姑。 孟恕已经数rì未曾好好吃过东西,酒菜一上来,便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寰姬芙瞧得吃吃而笑。 孟恕被四十八道真气冲透经脉,又扩张肌肉骨骼,虽然眼下肌肉恢复原状,但所需能量却大大激增,是以胃口更增。 寰姬芙心想:“倘若能永远这么待在他身边,瞧他这么吃我烧的饭,什么楼兰国主、汤部族圣姬,我全不做啦。”想着想着,竟不由得痴了。 忽然听见一个大汉大声道:“咱们这一路也不知闯了多少关,才来到这里,经过的八座风部族城,竟然一座也不让我们通行。他亲娘的个熊,难道风部族真和汤贼凑一块了吗?” 他抱拳笑道:“各位汤部族朋友,我可不是说你们。”十几个玄衣汉子笑着举杯示意。 一个灰袍汉子道:“段兄弟,乌桓城和风部族的梁子都结了三十年,没有帮着汤贼围攻乌桓城便不错啦。” 那姓段的大汉愤愤道:“他亲娘的个熊,封锁所有捷径,不让咱们过境,那可不是帮着汤贼打乌桓城么?” 一个玄衣汉子道:“我听汤部族的朋友说,牧老贼带着月关少主去遮龙山找风尊,岂料遮龙山上上下下连个人影都没有。想来是风尊不想摊这趟混水,带着风尊门人躲起来了,牧老贼倒是在山上遇着了乌桓城的屠狂人。” 孟恕听到他们谈及屠狂人,登时竖起耳朵倾听。 那灰袍汉子笑道:“段老大我也瞧见啦。前天在惘神山下,他骑着蚀rì兽在等人,还帮我们宰了几个汤贼呢。” 寰姬芙心中一动,笑吟吟的盯着孟恕,心想原来那rì你在那里等他。孟恕微笑不语。 那姓段的大汉笑道:“要是牧老贼和屠狂人打起架来,这一战倒有得瞧啦。” 一个黄衣汉子沈吟道:“屠狂人跑到遮龙山找风尊,倒真是奇怪,只怕这次乌桓城真是困境重重。” 众人都纷纷点头,面有忧sè。那灰袍汉子又道:“曲城主杀碧眼金睛兽时受了重伤,前些rì子听说在海上和汤贼对峙时又死了好几个大将,眼下城里人心惶惶,都觉得碧眼金睛兽的凶兆难以化解。” 众人又纷纷感慨一阵,均是担忧眼下乌桓城的局势。这些人自四面八方赶来,路上得了不少消息,又是一路闯将过来的,是以对目前形势颇为了解。 孟恕听了一阵,大约知晓了全局。乌桓城是琼海湾的一个海滨城池,海上已被汤贼包围,切断交通贸易,陆地上又尽是汤贼的阻兵,风部族城境连rì封闭,禁止交通。乌桓城已经是重兵围困下的孤岛。 但这些人明知前途凶险,仍是义无返顾的前去增援,这份侠义委实难得。孟恕不由对他们增加了许多好感。 姓段的汉子对那黄衣大汉笑道:“武冰兄弟,这次西边汤贼最多,你能冲得过来当真了得。” 黄衣大汉武冰脸上一红,叹道:“段兄弟笑话了。倘若不是路上有高人相助,我哪能到达这里?” 那rì他与十余个豪雄约好同行,到了断臂山时,被汤部族的狂兽群冲散,又遇到百余名拜月阁汤贼,激斗良久逐渐不支,危急之际被一个白发男子所救。 听到此处,又有几十个人齐声惊呼,纷纷道:“那白发男子是否带着一个小姑娘,腰间插了一支银珊古玉箫?” 武冰大奇道:“正是,难道你们也瞧见他了么?”这几十个大汉七嘴八舌,十分惊异。原来这厅堂中竟有六chéng rén都受了白发男子的援助。 武冰皱眉道:“那位高人所施的神功与法术,似乎也是汤部族的。颇为高明。武某生平见所未见。” 汤部族的豪雄中也有人受过那白发人的援助,纷纷点头,大家猜了一阵那人的来历,遍数汤部族中声名显赫的豪雄,均对不上号。 孟恕心想:“这人腰间插了一支银珊古玉箫,倒和我是同好。” 忽见寰姬芙满脸奇怪的神sè,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的想着什么,颇为好奇,问道:“寰姬妹子,你在想什么?” 寰姬芙痴痴笑道:“没什么。” 此时外面忽然卷起一阵狂风,窗户乒乓大作。窗外乌云蔽月,树影摇曳。追风兽惊嘶不已。众人纷纷起身,面面相觑,难道是汤贼追来了吗? 过了片刻,大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青衫汉子牵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的手走了进来。那男子长长的白发束于脑后,面目清俊,嘴唇之上的两撇髭须俊逸挺秀,满脸萧索寂寞,青衫鼓舞,腰间斜斜插了一支银珊古玉箫。; 第十一章 奇人野战 - 元泱志 - 惘神 () 厅里鸦雀无声,众人目瞪口呆的瞧着那白发男子。 孟恕心想:“难道这便是他们所说的白发人么?这可巧了,说风便是雨。” 只见他虽然落寞憔悴,但眉目之间有说不出的高贵之气,令人不敢逼视。那小姑娘冰雪雕琢,小仙女一般,双眼滴溜溜的四下转动,牵着白发男子男子的手,左顾右盼,对众人的表情似乎觉得颇有有趣。 武冰上前三步,一揖到底,大声道:“武某断臂山遇困,多亏恩公相救,大恩没齿难忘。恳请教恩公尊姓大名,也好rì后在家中立牌烧香。” 这时,受他援救的数十人纷纷上前,恭恭敬敬作揖求教。 白发男子淡然笑道:“乡野村夫,贱名不足挂齿。身在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诸位豪侠无须挂怀。” 他这几句话淡淡说来,却有不可违抗的力量。一时间众人不敢再多询问,只是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慢慢退回到自己座位上。 那白发男子眼光一转,恰好朝孟恕这里望来。目光如电,停在寰姬芙的脸上,突然显出微微惊诧的神sè,稍纵即逝。 孟恕心中一动,眼角余光处看见寰姬芙正笑吟吟的盯着那男子。 白发男子拉着小姑娘,径直走到孟恕桌前,坐了下来。寰姬芙目光温柔如水,微笑道:“好久不见。” 那白发男子也微笑道:“好久不见。” 他笑起来的时候胡子微微上翘,虽然脸容落寞依旧,但如阳光乍现,温暖灿烂。 孟恕心中又惊又奇,难道他们二人早就认识么?瞧寰姬芙这般欢喜的模样,难道竟是旧相好?孟恕心中突然感到酸溜溜的一阵疼痛。 众人心中惊惧远胜孟恕,这白发男子倘若与这汤部族魔女是故交,那么岂不是成了他们的敌人么?此人神功法术深不可测,是友则大福,是敌则大祸。 那小姑娘似乎对寰姬芙颇为不喜,皱着眉头道:“你是谁?是我爹爹的老姘头么?” 屋子里的其他人均竖长了耳朵,似乎急yù知道寰姬芙的回答。 寰姬芙先是一楞,旋即笑得花枝乱颤,朝白发男子道:“这是你女儿么?年纪小小,便晓得吃醋啦。” 那小姑娘哼了一声,指着孟恕道:“我吃醋?我看他才在醋坛子里泡过呢。他瞧着我爹爹的时候,浑身都冒酸气。” 孟恕一口酒还没来得急咽下,却被这一句话呛得喷了出来,洒了自己一身,忙不迭的擦拭。 寰姬芙格格娇笑,素手悄悄捏了一把孟恕的大腿,笑道:“是么?我可没瞧出来。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翻了翻白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发男子拍拍她的头,道:“管教无方,对她太过迁就,就成了这刁蛮xìng子。” 寰姬芙笑道:“你对女孩还是这般束手无策,当年这样,现下对自己女儿还是这样。” 她凑到孟恕耳边,柔声道:“小鬼头,他可是我青梅竹马的老相识,你别喝醋,只管喝酒。” 孟恕被那女孩当面拆穿,颇为狼狈,听得此言,脸上微红,却听那白发男子微笑道:“这位小兄弟是你的朋友么?最近受了什么伤么?” 寰姬芙道:“被你瞧出来啦,他体内有四十八道真气,每rì翻江倒海的折腾。” 白发男子伸出右手,搭在孟恕的脉上,岂料手指甫一接触孟恕的脉搏,立刻被震得朝后一缩。 寰姬芙痴痴笑道:“我可是被震飞了好几丈呢!” 白发男子点头道:“小兄弟,你体内真气极强。这原本是好事,但你丝毫不懂御气调息之法,眼下虽然真气被分散镇住,但这也非长久之计。倘若真气被激发出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危及xìng命。” 孟恕笑道:“我的xìng命是寰姬妹子帮我捡回来的,多活一天便赚一天。” 白发男子道:“那也无需这么悲观,只需学习御气方法,每rì调息,时rì一久,就自然化为己用。只是在这之前,不要与人争强斗胜,如果遇到内力极强的高手,激起你体内所有真气,那便有危险了。” 他语速缓慢,说话间自有一种让人镇定相信的力量。孟恕点头称是。 厅内众豪雄见他们四人低声谈笑,似乎颇为亲密,尤其瞧那魔女时而与少年耳鬓厮磨,时而与那白发男子眉目传情,心中均是大大不安。 虽然汤部族媚姑的威名如雷贯耳,但未亲眼目睹,故而还不如何畏惧,但那白发男子神鬼莫测的功夫,却是历历在目,想不敬畏都难。 众人正心中揣揣,忽然又听见窗外狂风大作,树木倾倒,远远传来急促的蹄声,门外追风兽惊嘶阵阵,突然一阵狂风卷了进来,客馆的烛灯全灭了。 一片漆黑中,众人纷乱sāo动,蓦然听见一声怪异的筝鸣铿然响起,筝鸣如险浪狂涛,隐隐夹杂金属之声,听来尤觉诡异。 孟恕心下一凛,这筝鸣仿佛在哪里听过!忽听一个汤部族豪雄叫道:“是牧老贼!拜月阁的牧老贼追来了!” “呛啷”拔刀声响做一片,那姓段的汉子叫道:“他亲娘的,老子跟他拼了。” 众人纷纷叫骂,群情激愤,对汤贼穷追猛打的行径极是愤怒。 突然一盏灯亮了,群雄回头望去,只见那白发男子手里举着烛火,立身道:“大家先别急着动手,那人是来找我的。” 众人都有些意外,一个风部族豪雄叫道:“他来找恩公的麻烦,那便是找咱们大伙儿的麻烦,咱们更加不能放过他了!”众人轰然应诺。 白发男子微微一笑道:“诸位放心,他不是来找我打架的,大家都先把兵器收起来吧。” 群雄面面相觑,终于勉强将刀刃插回鞘中,堂倌连忙将灯重新掌上。 筝鸣铿锵,yīn风阵阵,烛火摇曳,众人的影子在墙上长长短短变幻不停。那蹄声越来越近,侧耳倾听,少说也有数百之众。 孟恕心想这牧雄括在遮龙山上对自己颇为恼恨,自己又借天仙灵女姊姊之力重伤小汤贼,此番相见,不知他会怎样。 寰姬芙与自己坐在一旁,岂不是让她为难么?转头看她,烛光下她的脸艳若桃李,水汪汪的眼睛正温柔的凝望着自己,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嘴角眉梢满是浓情蜜意。 蹄声如暴雨般卷席而来,狂风卷舞,烛火明灭不定,众豪雄屏息凝神,手依旧按在刀柄上,掌心满是汗水。 门前黑影层层掠过,兽吼马嘶,半晌才停息下来。转眼间汤部族数百人便将这客馆团团围住。 蓦然,筝鸣突顿,响起一个苍老而yīn冷的声音:“牧侄子,六叔不远千里来看你,也不出来迎接么?”果然是牧雄括的声音。 那白发男子淡淡道:“十二年前我与牧家已经恩断情绝,六叔难道忘了么?” 汤部族豪雄中有人失声道:“牧战野!你是玄天浪涛刃牧战野!” 听得此语,众人无不耸然动容,先前的诸多困惑也一扫而空,武冰等人更是长长吁了一口气。 玄天浪涛刃牧战野十年前是元泱无人不知的名字,汤部族青年一辈中超一流高手。年仅二十之际,便以一记“玄天浪涛刃”击败当时风头极健的火部族第三高手伏羲氏。并曾在三天内孤身连败火部族六大世家十八位高手、五位幻化真巫,被誉为“元泱英年俊彦第一奇人”,是汤部族年青一辈中的图腾式人物。 牧战野身为汤部族七大世家,牧家中年轻一代的翘楚,被汤部族寄以厚望。当时汤尊破例出关,亲自召见他,御封为监军帅,并要将次女下嫁,风头之盛,一时无俩,声望直追汤部族四大幻化真巫。 岂料他竟然辞婚不娶,挂冠而去。牧家大怒,部族中元良逼他为驸马,他坚决不从。虽然汤尊宽厚,不以为忤,但他却因此被牧家所恶。 元泱六百七十四年,汤部族冬归城反对幻化真巫恒天,被定为乱党。汤部族围剿冬归城,牧战野本为右军使,但他却下令三军,辟易千里,让冬归城众人从容离去。 恒天盛怒之下,夺其官爵,削为平民。牧家更是借此将他逐出家门。 此后牧战野行踪不定,成为汤部族豪雄。两年间,传闻他降伏一百三十一头异兽,四处行侠仗义,击败五部族中诸多行为不端的高手。 元泱六百七十六年,他应邀参加云部族神姬cháo阁圣母的cháo阁琼酿会后,在昆藏山山顶消失,从此杳无音信。 元泱中关于他的传闻有很多,但大多都是说他在cháo阁琼酿会后,被汤部族九大高手围攻,已葬身昆藏山。今rì这些豪雄中虽然也有见过牧战野的,但他当年风流倜傥,喜穿乌金长衫,腰挂七尺长的玄天浪涛刃,绝不似今rì模样。是以竟没有人认出。 众人均想:“不知他为何头发尽白?又为何不再用玄天浪涛刃,而改用银珊古玉箫?” 牧雄括道:“血浓于水,哪能这般说断便断?”他停顿了一下道:“这十余年你杳无消息,老夫人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前些rì子有人在断臂山附近瞧见你,老夫人知道后,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将你带回去。” 牧战野自小母亲病故,由他姥姥带大,情同母子。十二年前他离开牧家,唯一不舍之处,便是再难与他姥姥相见。牧雄括自然对此了然在胸,故意以此为说词,诱他回部族。 果然,听牧战野道:“老夫人这些年身体可好?” 牧雄括叹道:“你走后她便卧病不起。这几个月病情rì重,只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牧战野面sè微变,忽然听见寰姬芙传音入密格格笑道:“你可莫听他骗,老夫人身体结实得象牛,再活个百八十年都没问题呢。” 大门缓缓推开,牧雄括慢慢的走了进来。客馆群雄怒目相对。 牧雄括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瞧见寰姬芙与孟恕,微微一楞,碧眼光芒一闪,皮笑肉不笑的揖手道:“属下参见媚姑。” 寰姬芙懒洋洋的道:“免礼了。你这一路奔波,也很辛苦,坐下吧。” 牧雄括点头称是,却不坐下,道:“这小叫花子没和屠狂人一路,属下还以为躲到哪儿去了,没想到竟被媚姑抓住。媚姑神机妙算,属下佩服之至。” 他心想寰姬芙极好男sè,必是将这少年收作面首,自己抢先一步开口,再向她讨这少年,她也不好意思不给。 岂料寰姬芙格格一笑道:“牧雄括,我可不知道他是谁。我来这是和牧大哥叙旧的。你们叔侄重逢,就这么点话说么?” 牧雄括道:“我和牧侄子多年未见,当然有许多事要好好聊聊。所以特地来请六侄同我一道回北冥山,与牧老夫人、叔伯兄弟团圆。” 姓段的汉子哈哈笑道:“什么团圆,还不是怕牧大侠帮着乌桓城和你打架吗!” 众人七嘴八舌的道:“打不过人家,就搬出老夫人,嘿嘿,厉害厉害。” 牧雄括听若罔闻,盯着牧战野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六侄,只要你重回北冥山,向老太太磕头认个错,咱们不就又成一家人了么?只要咱们团结一心,牧家重整旗鼓的rì子那还不是指rì可待?” 牧战野微微一笑道:“六叔的建议很好。我一定会随你回北冥山的。” 牧雄括心中大喜,面上却不动声sè。众人则大吃一惊,便连寰姬芙也甚是惊讶。 牧战野顿了顿,道:“不过这里到北冥山七千余里路,处处都是汤部族的军队,一路上太不太平。只有等到哪天这些军队全撤走了,我才能安心回去。” 众人松了一口气。牧雄括心中大怒,眯起双眼,冷冷道:“牧侄子,十余年不见,你这胳膊肘外拐的毛病怎么还是没能改上一改?恒天君宽厚慈悲,特赦你返回汤部族,官爵复位,俸禄双倍,这等机会可是千年一遇。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女儿着想吧?” 话中威胁之意暴露无遗,众人听了无不激愤,却听那小姑娘嗤嗤笑道:“我可不想回什么北冥山,和你住一块儿,瞧着你连饭都吃不下去呢。” 众人哈哈大笑。牧战野淡然道:“六叔,我习惯了粗茶淡饭,布衣草履,消受不了荣华富贵,恒天的好意心领了。至于我想去哪里,什么时候回北冥,那可是我的zì yóu,旁人管不着吧?” 牧雄括冷冷一笑道:“你的臭脾气当真是一点也没变。恒天君的脾气你也知道,非友即敌。既然你执意与本部族相抗,帮着外人说话,那我们也没有法子。六叔仁至义尽,你自己多保重吧。” 他转身朝着众豪雄冷冷道:“两天之后,拜月阁便要与乌桓城开战。这条道路已经封锁,这客馆天亮以前将被夷为平地。各位倘若想旅游,尽可以去其他地方,别掺和到这浑水里来。” 众人大骂,一人道:“他亲娘的,老子不去乌桓城,难道去你家旅游做客吗?” 有人语出粗俗,道:“想来你老婆定然好客得紧,那咱们便勉为其难,光顾光顾罢。” 牧雄括只是不理,转身朝寰姬芙躬身道:“媚姑,属下先行告退。” 寰姬芙还未说话,却听见孟恕冷冷道:“且慢。” 众人朝孟恕身上望去,不知这少年是何方神圣,突然大喇喇的说话。牧雄括心想瞧你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当下回身冷冷的瞧着他。 孟恕听牧雄括喋喋不休说了半晌,威逼利诱,尽是要让牧战野转投汤部族,不帮着乌桓城,心中老大不耐,再听到他口吐狂言,要将这里夷为平地,更是心头火起,心想:“辣块妈妈的,不出点镇得住场面的东西,还压不了这老家伙满嘴的猖狂之气。” 孟恕挑了挑眉毛道:“恕少爷我有一件事不明白,这夷平客馆,攻打乌桓城的命令,是你下的呢?还是汤部族恒天君下的?” 牧雄括冷冷道:“老夫可没这权力,自然是恒天君。” 孟恕皱眉道:“不知是恒天君大呢?还是泱神大?” 牧雄括微微一楞道:“泱神大。” 孟恕哈哈笑道:“不知道牧老爷子识不识得字,认不认得这枚帖印呢?” 说着,从怀中缓缓掏出泱神帖,高举过头。 厅中众人无不吃惊,牧雄括变sè道:“泱神帖!” 孟恕突然厉声道:“见此神帖,如泱神亲临!牧老儿,还不跪下听旨!” 牧雄括措手不及,只得通的一声跪了下来,心中惊疑之极,转过千百个念头:“这小子怎会有泱神帖?是了,难道在遮龙山上,藏在院中的神秘人竟是泱神么?”脸sè登时惨白,说不出的难看。 见牧老贼跪立当场,形势急转而下,众人心中无不大快,但没有一人敢笑出声来,心中均是惊喜困惑不已:“这少年是谁?为何竟有泱神帖?” 孟恕嘴角微笑,口中却依然厉声道:“泱神有令,汤部族所有军队立即退回自己领地,永不进攻乌桓城。敢违抗者,五部族一同讨伐!” 牧雄括大惊,又听到孟恕懒洋洋的声音:“牧老贼,听明白了么?还不领旨?”他只得伏地磕头领旨,缓缓站了起来。群雄大喜,微笑相望。 孟恕眼见自己一出手,便化解了一场浩劫,心中得意,挥手道:“行啦,你退下吧,赶紧带着汤贼走得越远越好。恕少主要吃饭啦,瞧见你便大大没了胃口。” 一边朝那小姑娘挤眼微笑,小姑娘格格笑个不停。 牧雄括心中怒极,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转身走了出去。群雄轰然大笑,窗外蹄声骤响,人影闪动,转瞬间偃旗息鼓走了个干干净净。 群雄欢欣鼓舞,极为振奋。纷纷上前向孟恕行礼,孟恕一生中还从未象今rì这般受众人瞩目,心中得意,偷眼望去,瞧见寰姬芙掩着嘴吃吃而笑。 武冰道:“乌桓城真是得道多助,想不到连泱神也出面帮忙。不知少侠怎生称呼?” 孟恕颇有些不好意思,报了姓名,于是众人纷纷以“孟少侠”称呼,一时间弄得他面皮微红,连忙喝酒掩饰。 客馆老板是个矮矮胖胖的老头,原以为这客馆将被汤贼清除,正心中揣揣,岂料奇峰突起,形势陡转,自己的生意又得以保全,狂喜之下几乎痛哭失声,大声宣布今rì所有酒菜免费。 群雄更加大喜,三五成群,觥筹交错,喝得烂醉。酒一入肚,胆子登时便大了,与牧战野、孟恕开始称兄道弟。 牧战野不惯与人热络,只是杯到酒干,并不说话,但心中却也颇为欢喜,心想倘若此事这般了结,那当真再好不过。但心却又隐隐有一丝莫名的担忧,总觉得以恒天、昊凡等人的脾xìng,此事不会这般轻易了结。 孟恕天生海量,又素喜交朋友,立时与那群豪雄混得火热。短短数rì内,自己奇遇不断,竟从一个流浪儿变成众人景仰的“少侠”,犹如梦幻。 突然想起寰姬芙,转身四下寻找,却见她俏生生站在屋角,烛光黯淡,瞧不见她的脸容,只看见银发飘舞,赤足如雪。 孟恕心中一荡,朝她走去。 寰姬芙瞧他满脸通红的走来,心想:“这个小鬼头已经亮出了泱神帖,那就是与汤部族势不两立啦。终于到了相别的时候,从今往后,我还能再见着他,和他这般亲热的说话吗?” 想起这几rì肌肤相亲,朝夕相对,从今后相见渺茫,心中又如刀绞一般,泪水再也禁不住,夺眶而出。 烛光将她的俏脸映得明明灭灭,一粒泪珠晶莹剔透,悬挂在下巴上盈盈yù坠。孟恕心中疼惜,伸手去擦拭,说道:“泉眼泪包,怎么又掉泪啦?” 寰姬芙扑哧一笑,纤指将眼泪拨落,流到掌心。她将手掌张开,泪珠在掌心微微晃动,突然掌心腾起丝丝白气,那滴泪珠变成一粒珍珠也似的水晶珠子。 寰姬芙从头上轻轻拔下一根银发,从那泪珠间穿过,串成链子,然后替孟恕挂在脖颈上。 孟恕笑道:“这是什么?” 寰姬芙低声道:“小鬼头,这是姊姊为你做的饰珠。只要今后你能rì夜挂在胸前,姊姊便欢喜不尽啦。” 孟恕明白她是在与自己告别,心中大痛,酒意全消,紧紧抓住她的素手,想说话脑中却一片混乱,什么也说不出来。 寰姬芙强忍心中的酸痛,微笑道:“小鬼头,你都将泱神帖亮出来,从今往后,姊姊可是你的敌人啦。” 她朝牧战野瞧了一眼,他与那小姑娘正盯着他们。 寰姬芙脸上绯红,道:“我已经和牧大哥说过了,他这一路上会好好保护你。到了乌桓城,他会教你御气调息的法子,你好好练,将这体内的真气都化解了,那时就有本事啦。” 孟恕怅然道:“我还能见到你么?”寰姬芙格格一笑:“要是你想姊姊了,可以偷偷到楼兰国来找呀,你不是有一本《万里元泱图》么?” 孟恕点头,忽然望着她耳上的七情六yù雪冰蚕笑道:“这两条冰蚕可别再随便飞来飞去乱咬人啦。倘若遇到别人,可没我这般老实。” 寰姬芙吃吃而笑:“小鬼头,你吃醋么?” 她的咬了咬嘴唇,眼波一片迷蒙,竟比美酒还要醉人,柔声道:“人心险恶,小鬼头,你多保重。”红唇如花,轻轻压在孟恕的唇上。 孟恕心中一片迷茫,忽然想起天仙灵女姊姊在与他离别之时说的也是相似的话,眼前美人如玉,吹气如兰,樱唇辗转,丁香暗渡。 他突然心想:“我究竟是喜欢这个魔女多一些呢?还是喜欢天仙灵女姊姊多些?”脑中混乱,一时竟无法呼吸。 那香甜的唇瓣蓦然离去,馨儿玉手也从自己手中抽离。耳边听到寰姬芙银铃般的笑声,只见她银发飘舞,衣袂如飞,刹那间便到了门外。恐兽嘶吼,蹄声如雨,瞬息远去。 孟恕追到门边,屋内人声鼎沸,杯盏碰错,屋外风吹树浪,月隐黑云,人影全无。只有一缕幽香犹在怀中。 夜风yīn冷,乌云聚散,寰姬芙骑着犀恐兽电也似的狂奔,面颊冰冷,珠泪纵横。直到奔离客馆数十里处,她才放任自己肆意的哭出来。心中难过悲痛,竟远盛于自己的预估。 十余年前那人抛离自己,绝情远去时,她也如今rì这般伤心。她原以为自己的眼泪已于那时流尽,想不到十余年之后,自己竟又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如此难过。所不同之处,当rì是那人悄然离去,而今rì却是她自己抽身而退。 以她脾xìng,断断不会让自己心爱之物徒然失去。但不知为何,始终未曾想过将孟恕强留身边,带回楼兰国去。虽然他要将孟恕强行带走易如反掌,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做。与孟恕在一起时,只盼着他能快乐,他笑了,她比他还要欢喜;他难过了,她比他还要伤心。 这感情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不可思议,短短三天内便情根深种,不能自已。难道是因他身上那魔魅的气味么?还是上苍注定他是她的第二次劫难呢? 在客馆中瞧着众人将他蜂拥,斗志昂扬之时,她突然觉得自己距离他好生遥远,仿佛他注定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这种宿命的无奈竟比被抛离更令她疼不可抑。 原想与他一道渡过难忘的最后一夜,但她于那刻发觉,倘若自己在他身边待到翌rì黎明,她将再无法离去。她的命运会不会比这十年更为悲惨呢? 咸涩的泪水流过面颊,滋润着她的嘴唇。孟恕的气息还在唇间缠绕,但是明rì这味道将逐渐淡去,终将消失甚至无法记忆。想到此处她心中更为难过,猛地一拍恐兽,恐兽嘶吼,狂奔而去。 突然恐兽惊惧嘶鸣,猛然顿住,险些将寰姬芙掀飞出去。前面的林间小路上,雾气迷蒙,影影绰绰站着一个玄衣人,面目被一个戏子脸谱罩住,一双眼睛在夜sè中jīng光四shè。 戏子脸负手而立,盯着寰姬芙叹了一口气道:“你喜欢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喜欢那个来历不明的流浪儿?” 寰姬芙仰起俏脸,泪光闪闪,冷冷道:“我偏就喜欢他,你管得着么?” 戏子脸道:“平rì你怎生任xìng都也罢了,但这次事关重大。那小子身上的泱神帖来历殊为可疑,又拿此令要挟咱们,决计不能放过。倘若不能生擒,那便让他连发丝也不能剩下一根。” 寰姬芙俏脸凝霜,叱道:“你敢!”肩头颤动,极是生气。 那戏子脸道:“就算我念着你,不对他下手,旁人也会放过他么?天君的命令,又有谁敢违抗?” 寰姬芙冷笑道:“好。眼下他和牧战野在一起,我倒要瞧瞧你们能拿他如何。” 戏子脸道:“牧战野大逆不道叛出部族,天地不容,给他改新的机会,又不识好歹,那也是非死不可。” 他顿了顿,盯着寰姬芙一字字道:“倘若你现下回去,将他们擒住,那便是奇功一件。” 寰姬芙冷冷道:“倘若我不回去呢?” 戏子脸凝望她半晌,叹道:“你为何这等固执。那小毛贼有什么好?你非要帮着他?” 寰姬芙咬唇道:“十玉年来我就喜欢了这么一个人,你为什么偏要杀他?” 她眼中珠泪yù流,忍不住哽咽道,“倘若他死了,我……我……”喉中窒堵,竟说不出话来。 戏子脸摇头道:“你便是再伤心也没有用了。”他的目光望向客馆方向,飘渺游离,低声道:“此刻那里只怕已经血流成河。” 烛火摇曳,那颗泪珠在烛光下剔透yù滴,孟恕轻轻抚摩着,心中依旧是迷茫一片。 忽然瞧见那小姑娘手托着腮,饶有兴味的盯着他看,大眼扑闪扑闪,满脸尽是狡狯的微笑。 孟恕脸上一红,道:“你笑什么?” 小姑娘道:“我左瞧右瞧也瞧不出你好在哪里,怎地她就那么喜欢你?哎,女人心海底针。” 牧战野叱道:“馨儿,你小姑娘家知道什么。” 那女孩馨儿道:“我可不小啦。再说这小鬼头又有多大?那还不是和爹爹的老姘头又亲又抱的么?” 牧战野拿她没辙,只有苦笑,朝着孟恕摇头道:“小兄弟,小女素来口不择言,你只当没听见便是。” 孟恕正要回答,忽然窗外卷进一阵yīn风,将桌上蜡烛吹灭。窗外不知何时乌云漫布,黑压压的笼罩上空。树木摇摆,越来越剧,整片树林开始翻卷如浪。追风兽惊嘶声此起彼伏。狂风大起,飞沙走石,黄蒙蒙的一大片席天盖地卷了进来。; 第十二章 饮血无名 - 元泱志 - 惘神 () 客馆内的灯火登时全熄灭了。众豪雄已喝得脸红心跳,咬着舌头道:“怎地今晚风刮个不停?堂倌,快来掌灯!” 牧战野忽然起身,气运丹田,沉声道:“大伙儿小心,有敌人来了。”声音虽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众人登时为之一醒。 屋外风声呼啸,“克啦啦”倒了几株大树。突然听见四面八方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凄厉狞邪,悠悠荡荡,说不出的可怖。群雄酒意全消,纷纷拔出兵器,骂道:“什么东西,在这里装神弄鬼!” 牧战野道:“火部族的朋友,请点燃邢天火。大伙儿背靠背围成一圈,听我号令。小兄弟,你和馨儿站在圈子里面。” 众豪雄对牧战野极是敬仰,欣然从命。群雄围成一圈,将孟恕和馨儿护住。几个火部族豪雄点燃一个暗紫sè的火折子,火焰跳跃,任凭狂风卷舞,越烧越亮。 那凄厉的嚎叫声越来越响,仿佛就在窗外、头顶。yīn风阵阵,众人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将起来。 牧战野大声道:“故人来访,为何藏头缩尾?出来罢。” 一人冷冰冰的道:“一别十年,牧兄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突然哭声四起,狂风怒舞,“蓬”然巨响,几只巨大的麟蚺也似的东西破墙而入,尘土激扬,那几条东西纵横飞舞,突然向上卷起,勾住屋梁。“ 咯哒哒”巨响声中,偌大的客馆屋顶蓦然被硬生生拔起,如稻草般被卷得七零八落,在空中飘舞。四壁迸飞,桌椅哗啦啦倾倒,陡然腾空飞起,从众人头顶掠过,飞到远处的树林中。 刹那间,众人周围空荡无物,站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 众人“啊”的一声,齐声惊呼,只见夜sè下,一只巨大无比的妖兽昂然而立,蓝幽幽的巨眼如鬼火燃烧。那妖兽高约五丈,通体血红,身形如巨大白虎,八条硕大的兽尾如麟蚺般游走跳动,想来适才撞破墙壁、卷走屋顶的便是这八条兽尾。口中数排森白利齿獠牙在夜光中闪闪发光。 凶虎兽上坐着一个紫衫男子,长得倒算清秀,只是那张脸煞白得接近透明,青筋条条可见,眼睛似闭非闭,偶一张开,jīng光暴shè。身形瘦长,坐在凶虎兽上如弱柳扶风,随时会被刮倒。 他腰上挂了一柄长约九尺的黑刃,刃身如他一般细长。四周五十余颗水晶鬼头环绕飞舞,水晶鬼头黑洞洞的双眼似有荧火闪动,口中竟发出惨烈的凄号之声。 汤部族豪雄见到此人,脸上纷纷变sè。此人姓血,无名,所以叫做血无名。xìng格yīn鸷嗜血,胸襟狭隘,睚眦必报。居于玴海冰蟾宫,年幼时因练神功法术曾深潜海中,不知为何差点溺水而死。元泱传闻他实已溺死,现在的这个不过是他的亡魂而已。故又有人称“亡魂血无名”。 他每杀一人,必取其头骨,制成“亡魂魄使”,据称可以震敝死者亡灵,御鬼杀人。被他的亡魂魄使咬中则必死无疑。坐骑异兽是玴海八尾凶虎海兽,汤部族凶兽,嗜杀成xìng,勇悍绝伦,xìng子倒是与他自己颇为相近。 十二年前他忽然消失,不知所踪,想不到今rì却出现在这里。 牧战野淡淡道:“十二年前万丈峰一别,以为血兄当洗心革面,没想到一点长进也没有。早知如此,当rì我便该废你经脉。” 听得此言,众人隐隐猜出血无名昔年的神秘失踪必与牧战野有关。 血无名面sè微变,依旧冷冰冰的说道:“只要牧兄有本事,莫说废我经脉,今rì就算连在下的区区xìng命送与牧兄又有什么打紧。” 他将十二年前的那一次败战视为生平奇耻大辱,十二年潜藏玴海,rì夜苦练便是为了一雪前耻。眼下见牧战野当众揭短,心中怒极。 牧战野原非如此刻薄之辈,说此话不过是为了激怒血无名,见他已然动怒,便又道:“既然血兄如此慷慨,那么牧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缓步走出,昂首立身。 血无名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奇异的桃红,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竟比那水晶鬼头发出的悲嚎还要可怖。 他森然道:“牧战野,血某十二年来每时每刻都在等待今rì。当年听说你葬身昆藏山,血某简直痛不yù生。上苍有眼,要让你活到今rì。” yīn风惨淡,乌云压顶。十数枝邢天火束光芒闪烁,照得血无名的脸上yīn晴不定,恍如鬼魅。五十余只水晶鬼头凄号旋转,在空中盘旋成一道圆弧,随着血无名的手指缓慢飞舞。那八尾凶虎海兽巨尾扬舞,体内红光明暗闪烁,发出低沉而怪异的吼声。 yīn风呼号,森冷的寒意丝丝渗入众人体内,四周尽是腥臭之气,令人烦闷yù呕。 群雄甚为紧张,屏息静观。孟恕感到那腥臭之气如波浪般,一道道汹涌拍来。体内的真气自然而然被微微激起,热流在经脉缓缓周转,过得片刻,那烦闷之意稍减,气浪的排击感也不如先前明显。他突然想起馨儿,便移身挡在她的前面。 血无名手指一转,那五十余颗水晶鬼头突然散开,漫天旋转,厉嚎着向众豪雄、孟恕等人扑下。 牧战野喝道:“全部后退!”十指飞弹,十道青光闪动,将冲在最先的十个水晶鬼头shè中,如事先计算好了一般,撞在后面的骷髅上,乒乒乓乓击得冲天飞起。 便在牧战野弹指之际,八尾凶虎海兽突然怒吼一声,前冲疾冲,五只巨大的白尾以雷霆之势猛击而下。 同时一道亮光一闪,血无名的黑刃向牧战野当头斩去。这一刃看似平平无奇,却包含诸多变化,更有开山裂地之力。 众人惊呼,血无名这声东击西的狡计虚中有实,又可谓一石二鸟。 牧战野闪电般掠起,在五条巨尾的空隙间穿过,五条巨尾击在地上,轰然巨响,尘土石块四下激溅,地上赫然多了五道深一丈余的裂坑。 刃光迎面劈到,牧战野屈指一弹,一道青光电shè刃锋。火光激迸,强大的气浪将两人震得向后退去。 牧战野借势后掠,在十丈之外站稳。血无名如树叶般飘忽不定,又轻飘飘的回到八尾凶虎海兽身上。两人心下均是一凛,适才这一击,看来并无普通之处,却已发出至少八成的力道,竟不能将对方击倒。 牧战野衣袂翻飞,真气流转不息,周身衣服朝外鼓起。 十二年后再战,血无名的内力虽有长进,但武器与招式似乎并无变化。但他并不因此掉以轻心,倘若血无名没有必胜的把握,又怎敢来此挑衅?他必是将杀手锏暗藏,待他轻敌大意之时蓦然攻击。当下凝神戒备,瞧他有何后续之力。 血无名刃光纵横,八尾凶虎海兽巨尾如麟蚺飞舞,向牧战野接二连三的攻去,每一击皆是千钧之力。地上尘土岩石四下飞溅,尘烟弥漫。牧战野只守不攻,外人瞧来似是他为血无名迫住,不断闪避而无还手之力。 水晶鬼头在空中翻滚哀号,突然又疾冲而下。众人兵刃飞舞,叮叮当当将水晶鬼头击飞,水晶鬼头去而复返,鬼哭神号的不断攻来。 孟恕与馨儿站在中心,被众人保护得颇为安全,透过重重人影,望见牧战野游龙般闪舞,在八尾凶虎海兽的巨尾与道道雪白的刃光中腾挪闪避。 馨儿不住的叹气,孟恕奇道:“你叹什么气,担心你爹么?” 馨儿摇头道:“这病痨鬼的功夫也太过稀疏,砍砍柴,捕捕鱼哪,那也罢了,要与我爹爹斗,哼哼。” 她噘个嘴哼鼻音的模样颇为有趣,孟恕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与寰姬芙分别后的郁闷之意稍解。 人影翻飞,巨兽嘶吼,转眼间那两人便斗了一百余合。血无名除了最初一刃气势滔滔之外,随后一百余刃虽然刃势凌厉,但如银蛇吐信,蓄劲不发。牧战野也是如此。两人只是互相试探,未尽全力。 牧战野瞧微笑道:“血兄这十二年潜心苦练的,就是这么一点雕虫小技么?” 血无名脸sè转为惨绿,冷笑道:“牧兄也未有什么长进呀,倒是嘴上功夫犀利了不少。” 突然手臂也转为惨碧之sè,通身泛起幽绿的光晕。手腕一抖,“嗤”的一声响,那长刃突然断裂,漫天刃光迸散为点点银光,急风暴雨般朝牧战野shè去。 牧战野双掌拍出,气浪翻涌,将那漫天银珠倒shè回去。血无名手腕转动,银珠刹那间凝集,竟然重新聚合为那柄黑刃,黑刃仿佛融化了一般,在空中如水一般的流动,上下左右,回旋如意。 众豪雄瞧得目瞪口呆,汤部族豪雄中有人呼道:“万刃归宗!冰蟾宫的万刃归宗!” 血无名傲然道:“正是万刃归宗。牧战野,今rì我要拿你的血来祭刃。”刃光如水,倾泻回旋,聚散分合,无孔不入。瞬息间将牧战野全身罩住。 万刃归宗是汤部族冰蟾宫的法术,据说已经失传五百多年。这种法术由冰蟾宫第三代宫主海十三所创,可以将一刃幻化为千万道光影,却又不消减每一道光影与一刃的威力,就仿佛同时受到千万把刃招的攻击,当是凌厉异常。 只因此招将刃运转如意,聚散随心,但其主要的一点还是实质xìng的那柄刃,如此便会一刃破,万刃破,故而得名万刃归宗。这万刃归宗有“汤部族第八神兵”之誉。 之所以失传,据说是因为五百年前的冰蟾宫主认为“万刃归宗”太过妖异,练此法术,需将自身经脉倒转,使得血液冷热不定,以自身的血液的顺流、逆流、聚散离合来控制手中之物的变化。 万刃归宗消耗真元极大,倘若自身真元减弱到不足以控制万刃归宗时,手中液体倒流至体内,周身血液逆转,非死即伤。不知血无名从何处觅回法术心经,冒险修炼。 万刃归宗已经四百年未现于元泱,知者虽众,见过者却没有一个,更不用说知晓如何破解了。 牧战野促不及防下,被刃光逼迫,处于下风。刃无形而聚散无常。刃光如水银泻地,分流合聚,不可阻挡。虽然神功卓绝,但刹那之间衣袖仍被刺穿了十数个洞。 而那八尾凶虎海兽九爪扭转飞扬,又让他不得不分心两用。 血无名面目扭曲狂笑不已,万刃归宗光芒纵横,道道银光划破夜sè,仿佛要刺透乌云而去。 周遭树枝断折纷飞,在尘土中旋舞。而树梢草地的夜露被万刃归宗吸引,四面八方凌空飞起,汇聚而来,漫天晶莹,巍为壮观。那万刃归宗凝集露水,越来越大,越来越长,银带般飘舞不定。 众人瞧得手心满是汗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相比之下,那些呼啸而来、凄嚎而去的亡魂魄使倒没让他们这般担心,刀刃挥舞,便可将它们击飞。 大半的时间都在紧张的观看牧战野与血无名的对决。那姓段的汉子叫做段毅,与孟恕已颇为熟稔,不住口的与他解说诸种险恶之处,孟恕听得入神,心想不知我何时才能有这么一身功夫? 馨儿却大为不屑,只是摇头叹息,倒象是非常担忧血无名一般。 突然众人齐齐惊呼,那八尾凶虎海兽九爪并飞,将牧战野全身紧紧缠住。血无名狂吼声中,万刃归宗猛然炸开,在空中弹吐回旋,变成无数道刃光从四面八方激shè向牧战野。他这一刃倾力而发,势在必得。刃即是光,而且是圆转如意、变化多端的光。 突听牧战野大喝一声,周身衣裳暴涨,隐隐青光护住通体,“扑”的一声,八条巨大白尾如受雷电击打般蓦然收缩。八尾凶虎海兽发出一声狂烈的痛吼,朝后疾退。牧战野右臂衣袖“嗤”的裂开,一道青sè的气体破衣而出。 馨儿拍手笑道:“爹爹的玄天浪涛刃出鞘啦!” 众人又惊又喜,心下均想:“牧大侠的玄天浪涛刃不是长六尺,白如冰雪么?怎的今rì只见青气?” 正迷惑间,只见牧战野右臂挥舞,那道青光蓬然纵横,气旋飞舞。 万刃归宗无数道强劲无比的刃光突然在空中迸碎,飞花碎玉般洒落开来,落入气旋之中,回旋斗转,又被那道青光吸附。猛然间那青光暴涨十倍,将万刃归宗尽数吸纳,变成一道长四丈余的无形长刀。 牧战野侧身昂立,右臂高举。气旋回转,青光吞吐,无形长刀迎风傲立。 血无名面sè惨碧,满脸惊愕,突然捧住胸,喷了一口鲜血。他倾尽全力砍下的这一刃,居然被牧战野轻而易举的化解,所有滔滔真气竟被他的“玄天浪涛斩”一举吸纳。十年不分寒暑的苦练眼看付诸流水,心中颓唐悲愤远比内伤的疼痛为盛。 众人欢呼雀跃,鼓掌叫好。那漫天水晶鬼头仿佛也在刹那间失去力量,突然自半空纷纷跌落,在地上翻滚呼号。 血无名盯着牧战野,眼中失落、悲愤、难过、惊疑、仇视诸多神sè闪烁不定,咳嗽道:“这便是你的玄天浪涛斩么?” 牧战野淡淡道:“牧某的玄天浪涛斩不过是这十年在琼海上百无聊赖时随心所创,比不上冰蟾宫万刃归宗博大jīng深。 但是比血兄略强之处,在于牧某一腔正气,所以气刃不可阻挡。 而血兄的光刃虽然气势滔滔,但是心不正气不纯,故而无根。倘若血兄能摈除心中邪念,必可练成浩然正气,那万刃归宗打败小弟也不无可能。”他苦口婆心,仍希望血无名能就此领悟,斩断心魔。 血无名哈哈狂笑,森然道:“随心所创的功夫便要比我冰蟾宫数百年的法术更强么? 牧战野,你未免也太狂妄了!”他脸sè由惨碧转为苍白,又逐渐泛起一丝艳红之sè,全身簌簌发抖,摇摆不定。 段毅等人哈哈笑道:“血老鬼,你也不必怕成这样吧。” “原来不是血老鬼,是胆小鬼。”众人对血无名原本就是鄙夷多于畏惧,此刻更是讥嘲笑骂,不绝于口。 血无名厉声长笑,全身突然滩了下来,仿佛液体般熔化了。众人惊呼声中,那八尾凶虎海兽的头顶蓦然裂开,竟将血无名整个吞了进去。 八尾凶虎海兽嘶声狂吼,周身陡然膨胀,又忽然缩小,八条巨大的白尾胡乱翻舞击打,将几块巨石轰然击裂。 有人突然醒悟,惊道:“人兽寄体和合**,这病痨鬼要和八尾凶虎海兽寄身合体!” 众人正议论不已,忽听四周狂风怒啸,隐隐有凶兽嘶吼,林间落叶嘶鸣,黑影鬼魅闪动,仿佛有千军万马隐伏其中。; 第十三章 戏面诡人 - 元泱志 - 惘神 () 乌云层层翻涌,如同海浪般汹涌奔腾。yīn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发丝飞舞,凌乱如她的思绪。 寰姬芙七十二处大穴被制,惟有头颈还能转动。她被戏子脸横置于恐兽背上,素面朝天,动弹不得。恐兽极惧那戏子脸,向客馆狂奔。 戏子脸道:“如果你这些天,没有给那小子疏导真气,耗费真元,又怎会如此轻易的被我制住?哎,你这多情的xìng子,何时才能改上一改?” 寰姬芙冷冷道:“我宁可多情,也不愿象你这般无情。” 戏子脸嘿然不语。寰姬芙咬牙道:“如果孟恕和牧大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回楼兰国,终身不再踏进元泱!” 戏子脸过了半晌,沈吟道:“倘若他们识时务,投诚咱们,那倒可以网开一面。但牧战野的xìng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怕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距离客馆已经十分近了,还未听到任何杀伐之声。戏子脸心道:“难道牧战野这般不济,这么快便被拿下了么?”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当下一掌拍在恐兽背上,恐兽惊嘶狂奔。 奔到客馆周侧处,戏子脸大吃一惊,寰姬芙瞧不见前面的景象,但见他目中惊诧的神sè,登时放下心来,格格笑道:“他们已经走了么?你的伏兵都是泥塑么?” 眼前树木断折,残垣断壁,地上深坑纵横,横七竖八的倒了许多人,一片狼籍。突然天上咕咕而叫,正是那人鸟毛枭。 毛枭扑簌翅膀,落在地上,伏首颤声道:“主人,那牧战野极为了得,血无名和血鬼幽灵军都拿他不住,让他们跑了。” 戏子脸厉声道:“他们朝哪里走了?” 毛枭极为害怕,颤声道:“他们似是担心东边有埋伏,向北边走了。” 戏子脸喃喃道:“好一个牧战野,朝北走了,当真有胆有谋。” 客馆东面不到两百里便是乌桓城的海岸,如是常人,必定望东而去。正因如此,汤部族已经在东面布下至少三道防线,守株待兔。 岂料牧战野不往东,也不往西,竟往汤部族的大本营、北边而去。其时,汤部族征调之兵大多布于东西两翼,阻断来自雷部族、火部族和云部族的豪雄援兵。 北边由于是自身势力范围,反倒处于真空状态。牧战野原为汤部族监军帅,熟知汤部族用兵之道,度势行兵,避实就虚,让汤部族伏兵候了个空。 戏子脸道:“血无名怎生败给牧战野的?” 他十年未见牧战野,不知他究竟如何,需要问个明白。 毛枭道:“血无名的万刃归宗起初将牧战野打得落花流水,眼见便要将他杀死,岂料牧战野突然使出什么玄天浪涛斩,竟然将血无名的万刃归宗吸了过去。” 戏子脸点头道:“以气为刃,不愧是牧战野。血无名这样就败了么?” 毛枭道:“血无名自然不甘认输,又与八尾凶虎海兽人兽合一,变成一个八尾凶虎海兽和牧战野相斗。但是不过战了三合,便被牧战野的玄天浪涛斩劈断兽甲,砍掉一只手臂。” 寰姬芙听得格格娇笑,道:“原来堂堂冰蟾宫主连牧战野三招都抵挡不住,你们的伏兵可当真了得。” 其实血无名施展人兽寄体和合**之时,自己已因光刃倒流、血液逆转而负内伤。他xìng子偏执,执意为之,自然大败。 戏子脸大为惊异,望着地上那被劈为两半的八尾凶虎海兽,半晌道:“血鬼幽灵军呢?” 毛枭朝那地上横七竖八的众人瞧了一眼,道:“他们死伤很多,没能拿住牧战野。让他带着五部族反贼朝北边跑了。血无名象是极受打击,径自朝东走了。血鬼幽灵军大多赶着去追杀反贼,现在恐怕已在百里之外。” 戏子脸突然哈哈大笑,道:“客馆往北,便是惊羽山,东南西北都是我汤部族雄兵。牧战野呀牧战野,我倒要瞧瞧你有何本领,能逃出千。” 惊羽山南北两千里,阻断东西。山高千仞,西侧如被巨斧所断,峭直险峻,不可攀援。 传闻大禹治水成功后,抵达惊羽山附近,当时心中幸喜,手中刚好有一把乾坤神斧,便兀自将斧头随手望地上一劈,结果竟将惊羽山砍成两段。是以两千余里的山系,竟如被从中劈断一般。 惊羽山西侧是万里荒原,虽有森林河流、局部丘陵,但是一览无余,无所依伴。 牧战野等人奔到这惊羽山西侧,那便极难东进,进入乌桓城了。唯一东进的方法便是向北绕过惊羽山,再南折向东;或是重新杀回客馆,朝东挺进。 况且距拜月阁与乌桓城开战之rì仅有两天,纵然牧战野朝北拐过惊羽山,再朝东朝南,抵达乌桓城,那也是八天之后的事了。八天之后,乌桓城已灭,孟恕手中纵有泱神帖,又有何用? 想到此处,戏子脸心情大畅,朝毛枭挥手道:“你继续跟踪牧战野,有任何异状,立即回报。” 毛枭点头领令,松了一口长气,展翅咕咕而去。 戏子脸低头瞧着寰姬芙微笑道:“没法子,还得借你火焰青龙哨一用。” 乌云散尽,月朗星稀,众豪雄骑着追风兽,风驰电掣的朝北疾奔。众人均是十分兴奋,谈笑风生,回味适才的那一场大战。 段毅哈哈笑道:“他亲娘的,好久没杀得这般痛快了,跟着牧大侠真是惬意!” 牧战野抱着馨儿,策马微笑道:“拜月阁不会轻易放过咱们,他们知道孟恕兄弟身上有泱神帖,定然会想方设法将我们赶到乌桓城之前除掉,杀人灭口。” 武冰摇头道:“拜月阁这些汤贼可当真胆大包天,连泱神的使者也敢追杀。” 牧战野道:“汤师昊凡当然没有这个胆量。但是恒天野心勃勃,什么事作不出来?” 孟恕听他们说了许久,心中迷惑,插口道:“恒天是汤部族的幻化真巫么?” 牧战野道:“正是!此人三十年前代掌部族中大事,便党同伐异,将元良会中反对他的人尽数赶出。汤部族两百余城中有四十余座城的城主被扣以谋反之名,全家问斩。这些年,部族中剩下的侠义之士寥寥无几啦。”说到难过处,微微摇头。 武冰道:“牧大侠,汤部族这次围攻乌桓城,以碧眼金睛兽为借口,实际上打得又是什么主意呢?” 众人心中都有这个疑问,乌桓城不过是元泱的一个小城,又在琼海之上,并无重大战略意义,何以汤部族倾力而出,志在必得呢? 牧战野瞧了众人一眼,忽然问道:“你们为什么要离开部族里,做一个四处漂泊的浪人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回答。孟恕听来,大多是因为部族中rì益**,少数贵部族与幻化真巫权力rì大,元良会名存实亡,黎民rì益清苦等等。 牧战野点头道:“但是三十年前,乌桓城未dú lì于五部族之外时,所有浪人只能在五部族边境处游猎为生。人数少得很。自从乌桓城成为桃花源城后,豪雄集聚,元泱归心,声势一天比一天浩大起来。” 众人纷纷点头,倘若没有乌桓城作为jīng神归宿,他们中又有多少人有勇气与部族中决断呢? 牧战野道:“乌桓城号称桃花源城,吸纳五部族所有豪雄,早就被五部族仇视。如果不是当年泱神下诏庇佑,恐怕早就被灭城了。这几年泱神飘忽不定,元泱上尽是他已经化羽登仙的传闻。泱神一死,元泱无主,谁能继任呢?” 孟恕道:“敢情那个恒天老鬼想做泱神么?” 牧战野微笑道:“想做泱神的又何止他一人。但是泱神可不是单凭武力便可以自封的。需要有让元泱臣服的德行。既然五部族都视乌桓城为眼中钉,那恒天便将它铲除了。这样一来,他不是成了五部族的英雄么?” 牧战野平rì不喜多言,众人只道他不善言辞,岂料此番听他分析局势,入情入理,均大为佩服。 牧战野道:“恒天此次唆使拜月阁动兵,还想试探泱神。倘若他还在世,必会阻止。那么,他纵然退兵,也会在五部族中留下美名。” 众人眼睛都齐刷刷的朝孟恕望来。 孟恕一楞,忽然醒悟,心想:“泱神物化这件事如果眼下传扬出去,大伙儿恐怕都要着慌。要是落到汤贼耳朵里,乖乖隆地洞,那就更加不得了。” 当下哈哈笑道:“恒天简直是做梦,泱神身体结实的很,前些rì子他把泱神帖交给我时,还在琼海游泳抽龙筋玩呢。” 众人闻言大喜。牧战野道:“所以咱们必须在这两rì内赶到乌桓城,孟恕兄弟和这泱神帖可都不能有半点闪失。” 众人道:“这个自然。孟少侠是乌桓城的救星,也是咱们豪雄的救星。” 孟恕微笑不语,瞧见馨儿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这一路上不管众人说什么话,她都充耳不闻,只盯着他看,仿佛他脸上有什么好玩的物事一般。 此时天已将亮,身后的血鬼幽灵军好象也并不敢追将上来,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 牧战野道:“拜月阁要调兵追来,没有那么快。咱们先就地休息,养jīng蓄锐。等到明rì再带他们捉迷藏。” 众人轰声叫好,纷纷下马,在树林里休息。; 第十四章 千里围骑 - 元泱志 - 惘神 () 孟恕倚着树干盘腿休息。众人喝了许多酒,走了很长的路,又激斗良久,都已颇为疲惫,此刻又有牧战野相伴,心中大定,不一会儿便沈沈睡去。 孟恕想起这几rì的奇遇,想起天仙灵女姊姊,想起寰姬芙,心中波澜起伏,丝毫没有困意。低头瞧着胸前的泪珠坠,手指把玩,想到寰姬芙的音容笑貌、体态浓香,不由痴了。 忽听旁边一人笑道:“瞧你这么宝贝,干吗不放在嘴里含着,怕化了吗?” 孟恕回头一看,只见馨儿双眼明亮,脸上依旧是那狡黠的微笑。 孟恕笑道:“小姑娘知道什么。快睡觉吧。” 馨儿鼻头一皱,吐舌道:“好了不起么?明rì我也掉几颗泪挂在胸前。” 当下侧头假寐,偷偷睁开眼瞧见孟恕依旧怔怔的看着泪珠坠,忍不住又重重的哼了一声。 孟恕脑海中尽是白衣女郎与寰姬芙的脸容笑靥,耳边回响的也尽是两人的言语笑声。心中一片迷茫紊乱,怎么也睡不着觉。当下从怀中掏出泱神帖把玩,又掏出《万里元泱图》在邢天火束下翻看。 他想查查眼下方位,按书上所述,眼下当在惊羽山西侧。书上写道:“由此往北四百里,名为惊羽山。南北狭长两余千里,西侧如被斧斫,桀然而断。古籍记载,是为大禹治水方成后所劈。其势险峭,不可攀越……” 忽听南边远处隐隐传来凄厉的嚎哨声,时断时续。孟恕一楞,突然跳将起来,心中大喜,失声道:“寰姬芙!” 众人纷纷醒转,满面惊疑。 武冰道:“这不是媚姑的火焰青龙哨么?” 孟恕喜道:“正是!一定是她放心不下,又赶来找我了。” 馨儿哼了一声道:“好生臭美。” 火焰青龙哨号声凄烈,众人听了心中觉得莫名惊惧。牧战野沈吟道:“孟恕兄弟,只怕这次来的不是寰姬芙。” 话音未落,南边远远地传来滚滚闷雷。众人举头望天,颇感诧异,孟恕却突然一惊,脱口道:“兽群!有兽群朝这奔来了!” 牧战野道:“是了,定是有人取了寰姬芙的火焰青龙哨,驱使兽群布成万兽阵来追赶咱们。事不宜迟,快点走吧。” 群雄心想以媚姑神功法术之强,竟被人夺去火焰青龙哨,此人定是了不得的人物。只有孟恕明白,寰姬芙定是因为这几rì为他疗伤,大耗真元,才会被人所制,心下更为歉疚。 众人翻身跃上追风兽,呼喝鞭策,朝北疾奔。 追风兽听到身后传来的苍龙嚎哨,颇为惊惶,不待众人催促,撒开四蹄狂奔。 其时正是破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虽然在旷野之上,无所遮挡,但二十步外一片漆黑,群兽疾奔,也颇为惊险。众人大声呼喝,以免互相撞上。 身后嚎哨声隐约不断,那千军万马的群兽奔腾之声也越来越近,如chūncháo怒水决堤奔腾。 如此狂奔了半个时辰,东侧天空渐亮。向东望去,已可以看见数十里外的惊羽山如黑sè巨蟒绵延不绝,迤俪南北。黑红sè的云团在山顶翻涌,几缕金光刺破云层。天空逐渐变成湛蓝sè,明艳纯净。 突然万缕霞光破云而出,惊羽山镶上一层闪闪的金边,天地陡然明亮。满天的云层也镀为金红sè,朝霞流舞,变幻莫测。 过得片刻,一轮红rì从黛sè群峰跳出,冉冉上升。 万里荒原一片金光,晨风清爽。众人jīng神大振,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量,纷纷仰天长啸。 孟恕瞧得有趣,也气运丹田,仰颈长啸。体内真气随着经脉滔滔周转,这一声啸呼竟然声透长空,绵绵不绝。 众人大奇,佩服不已,心道:“原来孟少侠身怀神功,却不轻易示人。” 孟恕又惊又喜,忍不住又试着运气调息,几次下来,一声比一声高亢。 待到后来,馨儿颇为不耐,道:“行啦行啦,看把你得瑟的,千里外的母猫都被你引来了。” 孟恕这才作罢,但他对于调息运气终于有了粗浅的认识,心中欢喜不尽。 时值初夏,万里荒原碧草没膝,繁花似锦,东侧是千仞绝壁,西侧是矮矮的丛林,一望无际。正北远处,丘陵如碧浪起伏。朝阳艳丽,碧空如洗,白云飞舞不息,百余骑在这辽阔的荒原上急速驰骋。马蹄踏下花草纷飞,蝴蝶翩翩随来。 众豪雄心情极佳,谈笑风生,有人叫道:“他姥姥的,倘若没这可厌的汤贼,今rì咱们倒可以在这里好好打猎,晚上打打牙祭,简直是极。” 段毅道:“兄弟,咱们今rì就将汤贼当禽兽宰了,抽筋扒皮。” 众人大笑,有人叹道:“要是汤贼个个都如牧老贼、海血鬼一般,那可大大不妙。吃了不蹦牙,也要拉肚子。” 孟恕瞧着前面锦缎似的大地,心想:“倘若能在这荒原之上与天仙灵女姊姊或是寰姬芙并肩驰骋,游猎为生,那比神仙还要快活。” 又奔了半晌,身后的群兽奔腾之声越来越响,嚎哨声也越发洪亮起来。众人扭头望去,只见南边烟尘滚滚,黑压压的一片猛兽如cháo水般席卷。天上数千只风神翼龙隼尖声长叫,密密麻麻的飞来。 段毅骂道:“他亲娘的,汤贼果然给我们送野味来了。” 孟恕笑道:“不如咱们索xìng掉头,将它们冲个七零八落。”群雄哈哈大笑,摩拳擦掌。 牧战野眼睛一亮,目露嘉许之sè,缓缓道:“此计大妙。那兽群是受了身后火焰青龙哨的驱使,才布成万兽阵发了狂的朝前飞奔。倘若咱们继续朝北走,以追风兽的脚力,终究要被兽群追上。 那时淹没其中,危险得紧。倒不如掉头南行,至多与兽群擦肩而过。我以玄天浪涛斩开路,大伙儿小心跟上,应该不成问题。只要到了万兽阵的背后,那便安全了。” 众人面面相觑,从未有人想过正面冲撞万兽阵那发狂的兽群,便是孟恕,适才所说也不过是一句戏言。 群雄想了片刻,觉得此计虽然冒险,却出其不意,而且似乎也要远较这般没命价的奔逃安全。不由热血沸腾,齐声叫好。对牧战野的敬佩之意又增加了几分。群雄便要掉转马头,朝南冲去。 牧战野道:“且慢。此刻这万兽阵气力很足,来势汹汹。咱们要正面冲撞需冒极大风险。眼下它们距离此处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咱们放慢追风兽的速度,以逸待劳,等它们jīng疲力竭之时,再掉头冲撞。” 群雄称妙,于是依照牧战野所言,用布帛将追风兽双耳紧紧堵上。听不见那苍龙嚎哨,追风兽登时大为平定,缓缓而行。 突然天空咿咿呀呀嘈声四起,众人回头望去,见那数千风神翼龙隼已经如乌云般铺天遮地的飞了上来。风神翼龙隼是极为凶猛的禽恐兽,双翅尽展时可达丈余,喜在平原上猎杀奔跑的动物。 眼下为火焰青龙哨所驱,更是狂xìng大发,大半风神翼龙隼双爪上均抓了一只猛兽,并不啄食,飞得半晌又高高掷下,摔得骨断肠破,然后再捕猎其他猛兽。这数千风神翼龙隼赶将上来,必要俯冲攻击群雄。 众人纷纷回身弯弓搭箭,“刷刷刷”如漫天飞蝗接连不断的shè出。风神翼龙隼群中不断有鸟轰然坠落,重重摔在草地上,尘土飞扬。但那风神翼龙隼数量实在太多,瞬息间虽有数十殒命,大多数仍展翅滑翔,前赴后继的涌来,眼看便要飞到群雄头顶。 牧战野大喝道:“大伙儿用刀刃招呼,砍它脚爪便可。” 说着,自己掉转马头,突然全身衣裳鼓舞,右臂挥扬,“嗤”的一声那“玄天浪涛斩”又迎风怒放。 这次的玄天浪涛斩长两丈余,青气回旋,在朝阳下变幻着七彩的光芒。 漫天风神翼龙隼呼啸着俯冲而来,瞬间犹如刮起一道狂风,草地上的花草贴着地皮翻涌起伏。 追风兽长嘶,鬃毛飞舞。众人眼睛被狂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用手挡在额前,眯眼望去。那乌云般的风神翼龙隼群顷刻飞到面前。 牧战野大喝声中,玄天浪涛斩暴涨丈余,青光飞舞,彩眩闪烁,半空中宛如蓦然起了一道无形的光墙。 “仆仆仆”连声骤响,凄厉的叫声连串而起,鲜血激shè,羽毛纷飞,转眼便有数十只风神翼龙隼撞到玄天浪涛斩的光墙上,自行送命。 牧战野气刀纵横,挥舞如风,众人瞧得眼花缭乱,只觉那狂风突止,尽皆被玄天浪涛斩挡住。 玄天浪涛斩是牧战野在琼海沧浪岛时,每rì在海浪中所练而成。起初以玄天浪涛刃阻击cháo浪,后因玄天浪涛刃在海啸中断折,索xìng弃刀,以手御气,而成玄天浪涛斩。 玄天浪涛斩既在海浪中练成,抗冲击能力原就极大,以抗击海啸之力,来阻击这数千风神翼龙隼,虽非牛刀宰鸡,也相差无几了。 漫天风神翼龙隼簌簌陨落,尖叫之声不绝于耳,转眼间荒原上便堆积了厚厚数百只风神翼龙隼的尸体。风神翼龙隼群突然分成三块,试图从上方与牧战野左右两侧掠过,再蓦然集结,俯冲向众豪雄。 牧战野喝道:“孽畜找死!” 玄天浪涛斩再暴涨一倍,卷舞翻飞,刹那间又斩杀数十风神翼龙隼。漫天血雨,在阳光下闪着妖艳的光泽。但凶禽太多,终有不少绕过玄天浪涛斩怪叫着向群雄俯冲而去。 漫天的翅膀、尖叫声交织在一起,如网一般撒了下来。众人拔刀斫砍,鲜血四shè,羽毛簌簌飘落。孟恕也拔出情殇刃,胡乱挥砍。 突然众人失声惊呼,两只巨大的风神翼龙隼怪叫着疾扑孟恕。劲风凛冽,腥臭扑鼻。众人想要扑救已然不及。 孟恕惊慌之下,右掌拍出,体内真气突如火山般喷发,急速周转,滔滔热力如长河奔腾,刹那间汇聚到右掌之上。 “砰”的一声响,距离孟恕尚有四尺之远,那两只风神翼龙隼便被雄浑无匹的掌风击得向后抛飞,重重撞在原野上,脚爪抽蓄,翅膀扑腾,眼见是不活了。 众人大声叫好,就连牧战野也不禁露出惊诧的神sè。孟恕素无根基,竟然能无师自通,调气发力,一掌击死两只风神翼龙隼,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众人正惊佩不已,孟恕突然身形摇晃,“呀”的一声摔下马去,众人失声惊呼,其中以馨儿的叫声最为响亮。; 第十五章 奇兵百出 - 元泱志 - 惘神 () 原来适才这一掌击出,掌风击在风神翼龙隼身上,反弹回来激起巨大的气浪,登时将孟恕拍下马去。 孟恕跳了起来,哈哈大笑,心中欢喜之意难以言表。见又一只风神翼龙隼扑来,呼的又是一掌拍出。岂料这一掌未能调动真气,眼前一花,突然衣领一紧,被那风神翼龙隼抓了起来。凌空飞起,天旋地转,刹那间便到了三丈余高处。 耳边众人呼声不绝,忽然听到牧战野声音:“孟恕兄弟,双手抓住它的禽爪,气沉丹田,以千斤坠的身法往地上落。” 孟恕猛一吸气,平定住砰砰心跳,双手上探,牢牢抓住那风神翼龙隼的禽爪。凝神聚气,想着“气沉丹田”四字,周身真气缓缓流转,逐渐汇聚到丹田处。 心中惊喜,猛地一沉气下坠,脚下如悬了千钧之物一般,陡然下沉。那风神翼龙隼惊叫声中,几只风神翼龙隼展翅飞来,伸喙啄向孟恕。 突然青光四闪,鲜血溅了孟恕一身,那几只风神翼龙隼连叫也来不及叫上一声,便被玄天浪涛斩劈成了两半。 孟恕抓住风神翼龙隼的禽爪,向地上缓缓降落。风神翼龙隼禽爪踢弹,甩不开他,便用力拍翼,猛地上升了丈余。 孟恕心中一慌,真气四散,登时又腾云驾雾的被那风神翼龙隼向北拖去。蓝天白云摇摇yù坠,大地荒原急速倒退。 牧战野一字字的大声喊道:“小兄弟,你的真气可以控制几十只风神翼龙隼,不要着慌。只管聚jīng会神的调气,以千斤坠的身法将它拖到地面来。”他似乎并不着急出手相助。 馨儿大急,拽着牧战野的衣裳道:“爹爹,你快将他救下来呀。” 牧战野一边挥舞玄天浪涛斩,斩杀不断扑来的风神翼龙隼,一边淡淡道:“他自己可以下来。” 馨儿泪眼盈盈,大发娇嗔道:“你瞧他都快变成风筝了,哪会下得来呀!” 话音未落,便见孟恕拽着风神翼龙隼缓缓下沉,这回任它如何挣扎,也不能上升分毫,越落越快,终于通的一声,连人带鸟,落在草地上。馨儿这才放下心来,破涕为笑。众人齐声喝彩。 孟恕将那风神翼龙隼朝外一抛,竟将它摔出了六丈有余,骨折而死。十几年来从未想到自己竟然能有这惊人之力,孟恕心中又是欢喜又是迷茫。 群雄大振,抖擞jīng神大战风神翼龙隼群。翼龙隼飞翔,追风兽奔腾。玄天浪涛斩气势如虹,无可抵挡,不知杀了多少风神翼龙隼。 孟恕初通调息御气之道,虽不能将体内真气的威力发挥至极至,但对付这翼龙隼兽却已足矣。双掌胡乱挥舞,气浪澎湃,登时击倒了一只又一只扑来的风神翼龙隼。 心中自得惊喜,比之前些rì在遮龙山顶借白衣女郎之力击败山月关,又大大不同。体内真气流转,逐渐随心所yù,越使越是顺畅,绵绵不绝,意到力至。打到后来,忍不住仰天长啸。 刀光刃影中,只有一人的眼光从使至终,绝无旁顾,只是盯着孟恕看。那便是馨儿。她坐在牧战野的身前,目不转睛的瞧着孟恕,心如鹿撞,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她自小跟着父亲在沧浪岛长大,从未见过外人。 此次来到中原,孟恕是她瞧见的第一个年龄相近的男孩。但他又绝不似一个孩子,虽然年仅十五六,但豪侠洒脱,倜傥之态已经可见,而且笑容可亲,叫人见了忍不住欢喜。自己不知不觉中对他便有了亲近之意,记挂之心。 方才瞧见他被风神翼龙隼抓至半空,她紧张得连欣都要跳出咽喉来。着急害怕,生平从未有过。也是在这一刻,她突然发觉,这认识不过一rì的少年已在她心中占有颇大的位置。 馨儿一抬头,忽然瞧见父亲看着自己,嘴角微笑,登时无缘无故的双靥飞红。但是却无法让自己的眼光从孟恕身上移开去。 又过了片刻,风神翼龙隼群终于嘎嘎悲鸣,展翅高飞,向北涌去。遍地堆积的尽是鸟尸,几乎有千余只。群雄欢声高呼,击掌相庆。 这时南面的发狂兽群已经奔得颇为近了,蹄声震天动地,嘶吼声、悲鸣声、呼啸声如波浪相击,嘈杂而又整齐的席卷来。尘土弥漫,冲在最前的兽群横着瞧来,至少有六里长,cháo水般汹涌滂湃,气势汹汹。 群雄高声呼啸,拍马北行,一边回头顾望,等候最佳的反击良机。 阳光在观天镜上闪烁着眩目的光芒。戏子脸骑着恐兽迎风立在南边一座百余米高的山丘上。 此处眺望,一览无余,正是指挥作战的绝佳的将台。透过长四尺的观天镜,他可以清清楚楚的望见众豪雄在荒原上策马奔腾的场景。 瞧见众豪雄突然放慢速度,闲庭信步般悠然而行,戏子脸心中疑惑,忖道:“牧战野,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嘿嘿,这次不管你怎生困兽犹斗,也是徒劳了。” 观天镜缓缓移动。西侧千里丛林隐隐有尘烟滚动,东侧惊羽山峭立绵延,南侧万兽阵驰骋,如cháo汹涌。脚下山底,数千骑兵列队而立,旌旗招展,追风兽嘶鸣。 戏子脸放下观天镜,低头瞧着寰姬芙微笑道:“你说以数万发狂的野兽布阵、两万jīng锐之师去围猎这百余乌合之众,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呢?” 寰姬芙心中焦急忧虑,脸上却chūn花灿烂,格格笑道:“在小小一个客馆,你还抓他们不着。到了这万里荒原之上,哼哼,我倒要睁大眼睛仔细瞧瞧。” 戏子脸左手把玩火焰青龙哨,嘿然不语。 天空上传来咕咕叫声,毛枭招展翅膀落在地上,伏首道:“所有军队都已奉命集结,各就各位。请主人下令。” 戏子脸淡淡道:“开始合围,捉取瓮中之鳖。” 众豪雄正缓步而行,忽然瞧见西北侧数十里外的丛林中尘土飞扬,迷迷蒙蒙中出现了好多旌旗,猎猎招展。隐隐有巨象嘶鸣声。 “定是汤贼的伏兵。”众人正猜疑,一个眼力甚尖的汤部族豪雄叫道:“他亲娘的,是汤贼的蝠首夜叉!”孟恕眯眼望去,阳光之下,许多旌旗上果然写着“蝠首夜叉”四个字。烟尘卷舞,蹄声如织,不知有多少人马从那里狂奔而来。 段毅见孟恕不知此人,便稍加解释。蝠首夜叉是汤部族玴海环象城的城主,善使丈余长的环牙暴槊,有万夫不挡之勇。之所以称蝠首夜叉,乃是因为身上有青翼蝙蝠的麟纹,又为青蝠之首,故而得名。 据说蝠首夜叉一只手掌便可盖住顽熊狗的头部云云。麾下环象铁骑一千环象铁骑骁勇骠悍,有“汤部族第五jīng锐”的美誉。也是汤部族历年来与他部族交战的百胜之师。但从眼下的烟尘旌旗来看,来者似乎远不止八百骑兵。 众人勒马不前,纷纷望向牧战野。牧战野沉吟道:“环象铁骑善于野战,这荒原辽阔,正是他们最为擅长的战场。咱们与他们硬拼,定然不是对手。眼下只有立即掉转方向,冲过万兽阵,让万兽阵将环象铁骑冲散。咱们再掉头跟随在万兽阵的后面……” 群雄拍掌称善,笑道:“是极是极!借刀杀人。汤贼给咱们送来这群开路先锋,怎能不好好利用?” 当下群雄掉转兽头,用布帛将追风兽的眼睛蒙住,策兽扬索,立在追风兽上呼啸着朝南边疾奔而去。 火焰青龙哨急促的吹奏着,万兽阵如cháo,漫野狂奔而来。大地震动,宏声巨响,诸种野兽发狂嘶喉的声音四面八方的响彻天地。迎面扑来的狂风中灰蒙蒙的尘土夹带着兽群的腥臭气息,仿佛海浪将他们吞没。 群雄甚是激动,呼啸着拔刀疾行。孟恕感到周身热血都已沸腾,一齐涌将到头部来,大声长啸。但在这一片轰鸣声中,连自己的叫声都听不见了,耳边轰隆作响,转瞬间已经被尘烟吞没。隐隐约约瞧见,馨儿从前面回头,一双明亮的大眼正凝望着他。 戏子脸透过观天镜望去,瞧见众豪雄突然勒马掉头,排成一字长队,利箭一般shè向万兽阵之中。大吃一惊,忍不住“咦”了一声。他原想以万兽阵逼迫豪雄北行,再以环象铁骑等万余jīng兵迎头痛击,将彼等一举歼灭。 岂料这行人竟然掉头冲向万兽阵之中,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虽然心中不信他们能冲透发狂万兽阵的冲击包围,但万一被他们奏效,全盘计划都将落空。; 第十六章 横行无忌 - 元泱志 - 惘神 () 这牧战野果然胆大心细,擅出奇兵。不但功夫卓绝,更是难得的将才。难怪当年被誉为“元泱英年俊彦第一奇人”。倘若今rì让他逃脱,必是极大的祸患。 戏子脸心中震动,挥舞令旗,山下数千jīng兵在牧雄括等人的率领下,策马疾奔,朝北冲去。 寰姬芙已经能微微动弹,但浑身乏力,无法抢回火焰青龙哨。瞧那戏子脸失声惊呼,挥动令旗,知道事态必有变化,当下取过观天镜,勉力坐直,举镜远眺。 万里荒原,尘烟滚滚。一行百余人风驰电掣向南疾奔,西北部万余骑兵冲出丛林,向南狂飙挺进,影影绰绰看见环象恶猛,旌旗如林。向南望去,数万兽群,密如蚂蚁,翻卷如cháo,,黑压压的急速移动,眼看着便要与那行人交接。 寰姬芙心急如焚,四下搜索,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半立于追风兽背上,衣袂飘飞,神采飞扬,不是孟恕又是谁? 突然欢喜、难过、担忧一齐涌上心头,不能自抑,玉箸纵横,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声道:“小鬼头,不知天高地厚,这等威风么?” 孟恕生平从未见过这等壮观场面,几rì前在惘神山上观眺群兽狂奔,已觉惊心动魄,但比之今rì身处其中,又不能同rì而语。漫天席地的烟尘将碧空丽rì遮得昏黄一片,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清,只觉得山崩地裂,有如几万个锣鼓、嚎哨一齐奏响。 前方兽群巨浪般层层涌近,依稀瞧见不少猛兽力竭倒地,被万千蹄掌践踏而死。巨象、顽熊狗、鼋兕、恐兽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澎湃如cháo,转眼即将淹没群雄。 牧战野立身大呼:“大伙儿排成六人一队,跟在我的后面。兵器全部朝外,火部族的朋友在最外面,点起刑天真火。”字字清晰可闻。众人齐声得令,迅速变阵,狂风般挺进。 牧战野右臂陡然高举,“嗤”的一声,青气回旋,光芒吞吐,玄天浪涛斩再次出鞘。他猛然大喝一声,右臂正劈前方。玄天浪涛斩暴增至五丈余长,当空掀起狂飙巨浪,迎头斩入奔在最前的兽群之中。 “砰”然巨响,仿佛海cháo中突然掀起巨浪,十余巨兽被玄天浪涛斩劈成几段,飞至半空,血雾弥漫。兽群惊嘶声中,向两边翻涌,登时大乱。 万兽阵两翼恶兽自相践踏,悲鸣嘶吼。牧战野玄天浪涛斩大开大合,光芒万丈,刹那间杀便开一条血路,带着群雄冲入茫茫万兽阵之中。 两百里以外的山丘上,戏子脸望着牧战野带领群雄在万兽阵内左冲右突,所向披靡,瞧得目瞪口呆,极为惊异,一时间竟连火焰青龙哨都忘了吹奏。如cháo的万兽阵竟被牧战野如此轻而易举的切入,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寰姬芙格格笑得花枝乱颤,道:“哎哟,这便是你的天罗地网么?我瞧不怎么结实,被乌合之众一冲就破。” 戏子脸不搭理她,举起火焰青龙哨继续呜呜咽咽的吹将起来。 寰姬芙痴痴笑道:“你这是什么哨?难道是过节时的锁啦么?” 那戏子脸虽然功力极高,但对于吹哨驭兽却是一知半解,仅能以这火焰青龙哨的恐怖叫声逼得万兽阵发狂,没命的狂奔。 但如何分解调度,转向合围,进行诸多阵势上的变化,那便一窍不通了。倘若是寰姬芙吹这火焰青龙哨,众豪雄纵有通天之能,要想从这万兽阵中逃离去,决无可能。 戏子脸熟知寰姬芙xìng情,那群人中,一个是她的情之所系,一个是青梅竹马,要让她吹这火焰青龙哨,她便是死了也不愿意。要真把这火焰青龙哨给了她,她定然立即驱散兽群,让他们逃个干干净净。 当下不管她如何冷嘲热讽,只是不理,气运丹田,驭兽狂奔,冀望能将众豪雄踩死于乱蹄之下。 寰姬芙举着观天镜眺望,芳心乱跳,极是紧张,脸上却言语嫣然,极尽挖苦之能事。兽群狂奔,众豪雄如同一叶扁舟在万里怒浪中跌宕沉浮,迎风破浪。 牧战野的玄天浪涛斩狂飙般将众兽分离,所到之处,兽惊如狂,死伤无数。两翼刑天真火熊熊燃烧,将狂奔而过的猛兽隔离于数尺之外。 孟恕被众人护在中心,但他时而挥掌,将斜冲而至的猛兽击退,那劲力颇为惊人。寰姬芙又惊又喜,难道他已经学会调息御气的方法了吗? 孟恕策马飞驰,两侧狂风凛冽,腥臭。逼人。群雄仿佛掉进风暴中的大海,在惊涛骇浪中逆风奋进。 举目望去,尽是各种恶兽闪电般掠过,在咫尺之距交错。那尖锐的青龙嚎哨越来越激越,群雄中不少人不得不撕下布帛塞住耳朵。万兽阵越加发狂,咆哮着自相践踏、相斗。 无数的野兽或力竭倒地,或被撞倒,瞬息间便被身后涌来的兽群踩成肉泥。 恶犸兽群呼啸而过,突然几只野猪被高高抛起,从众人头顶越过。顷刻间又有几只猛兽被挑起掷出,一只巨大的狮子重重撞入豪雄队中,登时将边侧火部族豪雄手中的邢天火束撞飞,狮子继续撞来,被两个豪雄的长枪猛然刺穿身体,悬挂半空。 既而奔来的数十只环象恐兽比那恶犸兽还要狂烈,长鼻卷舞,接二连三将前面的野兽抛出,四下散落。两只獠牙虎当空摔落,径直向孟恕撞来。 孟恕运气挥掌,掌风到处,将其击飞。群雄刀刃挥舞,护住上空,一会儿功夫,又挑飞了十数只落下的猛兽。 突然众人惊声长呼,左前方三只丈余高的环象恐兽受惊转向,并肩狂奔,巨掌扬舞,向他们疾冲过来。牧战野冲在前面,玄天浪涛斩正挥斩正前方的那几只巨型恶犸兽,一时间竟没有瞧见。 几个风部族豪雄挺起长枪,猛然刺去,环象恐兽来势极猛,兼之皮糙肉厚,奋力刺出的长枪不能伤它分毫,倒险些将豪雄震落马下。一枝长枪扎在恐兽肚子上,来回摇荡,另外两枝嘎然断折。 环象恐兽狂吼声中,长鼻猛抽而来,立时将一个豪雄拦腰卷住,眼看便要抽离甩出。孟恕大喝一声,不顾一切的从马背上越起,右手拔出情殇断刃,奋力斩下。亮光一闪,两尺余粗的象鼻竟被硬生生砍断。 那豪雄惊魂未定,耳边听到断鼻恐兽的痛吼,另外两只环象恐兽已咆哮着撞了上来。 孟恕从半空摔下,被两个豪雄抄个正着。眼见情势危急,孟恕大声道:“将我抛起来!” 两人将他望前抛出,身在半空,孟恕暗暗道:“上苍助我!”御气游走,内息流转,刹那间将浑然真气引至掌心,“呼”的一掌朝那环象恐兽拍去。 掌风凛冽,如狂风忽起,刑天真火摇曳中,那两只环象恐兽被击个正着,竟硬生生的朝后退去,蹄掌在地上拖出几道深深的印痕。后面的恶犸兽群狂奔上前,长长的獠牙正好扎入那环象恐兽的腹中,环象恐兽嘶声痛吼,侧身翻倒,又被兽群cháo水般踏过,登时殒命。 孟恕自半空落下,正好骑在一名豪雄的追风兽上。众人击掌叫好。突然脚下一震,追风兽嘶鸣,绊到几具野兽尸身上,翻身摔倒,又将两人高高抛起。 黄土飞扬,两人身在半空,轰隆声中,听到咿呀怪叫,几只巨型蝠禽恶兽拍翼飞来,猛地将两人抓起,朝北飞去。孟恕反手一刃将那蝠禽恶兽双脚斩断,又猛地一掌将另一只蝠禽恶兽打落下去。他这刃术掌法虽然胡乱使出,全无章法,但真气浩然,力道惊人,竟是不可抵挡。 群雄将二人接住,欢声长呼。 经此混乱,孟恕心中大定,自信更是成倍增长。虽然周侧万兽狂奔,惊天动地,但已不如起初那般扰乱心境。浑身热血沸腾,沉浸于兴奋与狂喜之中。想当年连一只野驴都不能奈何,被它抛得满地打滚。今rì挥洒如意,斩杀风神翼龙隼,击退象鼻兽,万兽阵中高歌猛进,风光之极。 两百里外,有一人比他还要欢喜。寰姬芙放下观天镜,笑靥如花。 仰头望着戏子脸,叹了口气,缓慢而骄傲的说道:“你瞧见了么?那个少年便是我喜欢的小流浪汉。他的名字叫做孟恕。你可千万别忘啦。因为过不了多久,这个名字就要享誉整个元泱。”; 第十七章 不堪一击 - 元泱志 - 惘神 () 烟尘滚滚,狂风卷舞,牧战野一马当先,气刀如虹,凛凛神威直若天神。他神力惊人,那玄天浪涛斩接连挥舞了一个时辰,竟无半点光芒减退之意,反而气势更盛,所向披靡。海cháo般的狂兽也不知被他斩杀了多少,群雄势如破竹,一路杀将出去。 如此冲锋陷阵狂奔了一个时辰,终于即将冲出兽群。众豪雄大声欢呼,士气高涨,心中均是说不出的畅快。 忽然前方战鼓咚咚,嚎哨阵阵,似有千军万马包拢上来。几个骑术jīng湛的豪雄站立于追风兽之上,极目远眺,瞧见四十余里外,又卷起一线白浪般的尘烟,旌旗猎猎,呼声隐隐。定是汤贼的追兵赶上来了。众人大骂“杀不完的汤贼!” 牧战野大声道:“出了万兽阵,咱们立即掉头。”群雄齐声答应。有人笑道:“咱们来回颠倒,和汤贼捉迷藏玩儿,气也将他们气死!”众人哈哈大笑。 这百余五部族豪雄原是由各地自发跑来的,素无一齐协同作战的经验。经此一rì一夜,患难与共,彼此间都产生了极深的信赖感和默契,同心协力,又有元泱奇侠牧战野指挥调度,已是行动统一、变幻莫测的jīng兵。 昨夜五部族豪雄突围北行,已大大出乎戏子脸意料之外,今rì突然南折冲透数万狂兽的冲击,更加让戏子脸目瞪口呆。 但这二者相加都不若戏子脸瞧见群雄再次北折所感到的惊讶。他原以为牧战野定是打算乘己不备,杀个千里回马枪,冒险突出群兽包围,然后向东南杀出去。 所以下令南部数千jīng兵列队稳步北行,以逸待劳,歼灭牧战野疲惫之师。岂料牧战野等人竟然又掉头朝北,让自己的计划再次落空。自己布下的兽群陷阱,反倒成了他们的开路先锋。 震惊之下,不禁再次涌起对牧战野的敬畏之心,忖道:“果然是胆大包天,神鬼莫测。当今部族内,实无将帅可与之匹敌!” 寰姬芙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格格笑道:“好戏看完了,不陪你玩啦。你的部下实在太过差劲,不看也罢。快将火焰青龙哨还我,今rì我便回楼兰国去。乌桓城的事我可不想再管了。” 戏子脸嘿然一笑道:“你先别着急。好戏才刚刚开场。你的牧大哥还在我的手掌心里,我不急着一下捏死他,先慢慢的收拢起来,倒要瞧瞧他怎生插翅飞出去。” 他想牧战野狡计多端,倘若再这般急于求成,只怕还要被他瞅空脱身而去,不若稳扎稳打,将其包围后,逐步缩小包围圈,待其jīng疲力竭,然后一举歼灭。 当下戏子脸招来毛枭,授以密令。然后吹响进攻嚎哨,牧雄括等人听得号令,立即下令三军,急速前进。 群雄尾随兽群之后,登时大感轻松。但追风兽原非强壮耐力的异兽,狂奔了这许久,早已jīng疲力竭,倘若再奔下去,必将倒地。 当下豪雄纷纷从腰间抽出套兽索,呼喝着抛掷出去,将前方强壮的狂兽套住,然后腾空跃起,坐到那狂兽背上。再以布帛塞住猛兽的耳朵,减轻它因火焰青龙哨受到的发狂苦痛。 孟恕虽然真气充沛,却不知纵气腾越之术。瞧见众人都轻轻松松的越到奔驰中的猛兽身上,自己却是一筹莫展,不由有些心急。牧战野以简单的口令稍加传授,再略微鼓励。 孟恕胆大聪明,一学即通,当下深吸一口气,将真气提到头顶两臂,猛地用力朝前跃起。 只觉耳边风声呼呼,眼前一花,已在半空,忍不住大声惊呼,急速落下,恰好骑在一只斑牛身上,被它奔腾颠簸,上下跌宕,惊险万状,险些翻将下去。 馨儿先是失声惊呼,既而伏在刃翅虎的背上格格笑个不停。 那万兽阵移动极快,虽然汤部族追兵纵马狂奔,但与万兽阵的距离仍是未见缩短,始终在四五十里之间。群雄并肩驰骋,心情极佳。 北面蝠首夜叉等汤部族jīng兵,不敢与发狂的兽群正面冲击,不得不朝后退去。过不多时,蝠首夜叉得到毛枭所授的戏子脸密令,当下兵分两路,一路朝北继续退去,一路则退回西面丛林之中。 冀望兽群过后,斜背面插上,对众豪雄重新形成合围之势。火焰青龙哨也停了下来,四野偃旗息鼓,只有呼呼风啸、群兽奔腾的声音。兽群受火焰青龙哨驱使才发狂似的奔跑,听不见嚎哨,自然逐渐平息下来。如此又奔了小半个时辰,兽群开始四下逃散。 时近黄昏,荒原上群兽都已逃逸散尽。残阳如血,晚霞满天,万里平原上花草凋零,足迹狼籍。一无遮挡,远远可以看见西面、北面、南面均有汤部族围兵层叠逼近。但他们似乎并不急于压近,而是保持阵型,互为犄角,要将群雄困在惊羽山下。 这一rì群雄南北折返将近千里,虽将汤贼的部署完全打乱,逃出生天,但终究未能到达惊羽山北端。要想越过这陡立千仞的绝壁,东谪乌桓城,绝无可能。纵然牧战野能攀上这惊羽山,翻山而去,群雄则惟有在山下束手就擒而已。 若要强行突出汤部族包围,寡众悬殊,胜负不战已分。想到此处,群雄心中都颇为忧虑,rì里欢悦的心情大打折扣,纷纷望向牧战野,不知他是否有脱敌妙计。 牧战野见众人情绪渐转低落,微笑道:“汤部族追兵的气焰已经被咱们大大削弱,决计不敢追得太紧。今夜咱们到惊羽山下稍做休息。到黎明时再朝南杀出去。他们只道我们要北行,定然在北面加强兵力。 后rì便要与乌桓城开战,南面jīng兵今夜定要调遣大半到乌桓城海岸。咱们再杀个千里回马枪定然奏效。” 自昨夜以来他屡出奇计,应验不爽,众人敬佩不已,听他说要乘夜再向南杀出,虽有疑虑,但都点头领命。 当下众人索xìng朝东而行。汤部族追兵见他们突然又东折而去,都大为不解,疑窦丛生,只能继续朝东逐渐包拢。 rì落时群雄已到了惊羽山下。长河落rì,风箫马嘶,河畔炊烟袅袅,众人开始烧烤炙肉。汤部族追兵则在二十里外安营扎寨。一时间荒原上重又恢复安宁祥和的景象。倦鸟归林,蝙蝠横飞,暮sè逐渐降临。 群雄颇为疲怠,吃了些烤肉后,jīng神方才重新振奋起来,篝火熊熊,谈笑风生。孟恕烧了两只烤全裂狼,脂香四溢,美不可言。 众人吃得狼吞虎咽,险些连舌头也咬断吞入肚中,一边撕扯大嚼,一边赞不绝口。段毅大叹携带的美酒在兽群中洒落,惋惜不已,又破口大骂汤贼,累得他连美酒都喝不成。 馨儿长居海岛,不喜食这膻腥之物,虽然肉味浓香,亦不肯一试。 孟恕对她颇为喜欢,便又跳入大河中捕了十几尾鱼,烤成草香鱼再送给她吃。馨儿极是欢喜,一连吃了两条鱼方才止住。 牧战野笑道:“孟恕兄弟,真不知你有何法术。她素不喜欢吃东西,今rì竟吃了这许多,当真是奇怪。” 馨儿小脸通红,怒道:“那还不是你手艺太也差劲?若是有孟恕大哥一成,我也不会这般瘦啦!” 她柔弱的身子在晚风中瞧来更为不盈一握,颇为令人起怜。牧战野天不怕地不怕,似乎惟独怕女儿,惟有苦笑。 孟恕哈哈笑道:“倘若如此,那可再简单不过了。以后每rì三餐便包在我身上,将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他身xìng洒脱,随口说来,却令馨儿大为欢喜,歪着头嫣然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能赖皮!” 孟恕笑道:“只要你不嫌弃我烧的菜难吃便可以了。要是将来你吃腻了,那也不许反悔,要捏着鼻子灌下去。” 牧战野微微一笑,走了开去。馨儿见父亲走开,突然脸上一红,笑道:“那你便捏着我的鼻子,帮我灌下去吧。” 孟恕原不过将她看成小姑娘,随意谈笑,忽然发觉落rì余辉映照在她的俏脸上,红晕如霞,皱起的鼻头说不出的娇俏可爱,不由微微一楞,只笑了一笑,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牧战野走到河边茂密的竹林中,在遍地的竹叶上坐了下来,从腰间取出那枝银珊古玉箫,在手指间轻轻把玩了一会儿,放到唇边吹将起来。 箫声清越孤高,如皎皎皓月,浩浩清风。众人都在篝火边高声谈笑,只有孟恕听到那箫声登时大为倾倒,心想:“箫如其人,牧大侠的箫声都如此超然出众。”当下缓缓走上前去,坐到那竹林间倾听。 火云聚散,暮sè渐深。苍茫苍穹与万里荒原连成一片。原野上篝火熊熊,欢声笑语。淡淡的箫声中,一弯皓月从惊羽山顶缓缓升起。; 第十八章 神器震敝 - 元泱志 - 惘神 () 清风徐来,月影疏淡。孟恕盘腿坐在满地竹叶之上,低头闭目聆听箫声。突然地上竹叶沙沙作响,一阵独特的清香扑面而来,闻那气味,当是馨儿无疑。 馨儿蹑手蹑脚的走到孟恕身边,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月光照在孟恕俊秀英挺的脸上,眼睫浓密,嘴角挂着一丝魔魅的微笑。 她芳心乱跳,丝毫听不到父亲清幽孤绝的箫声,满耳都是自己砰砰的心跳,装作听箫,眼睛滴溜溜的瞧着孟恕,心想:“孟恕大哥长得跟爹爹一样俊,难怪那个魔女会喜欢他。不知他喜不喜欢那个魔女?” 瞧见孟恕颈上的那颗泪珠坠,小小的心里蓦然又起了酸溜溜的感觉。 牧战野一曲既终,微笑道:“孟恕兄弟也喜欢舞箫么?” 孟恕睁开眼,不好意思的笑道:“只是胡乱吹吹,比起牧大侠那可不知道差了多少倍。” 馨儿听说他也会吹箫,登时来了jīng神,跳了起来,便要去抢牧战野的珊瑚笛,让他吹上一曲。 孟恕笑道:“不用,我吹惯了青竹箫的。” 当下挥刃斩了一枝竹子,迅速斫成一支光洁滑。润的青竹箫,冲着馨儿一笑,放到唇边吹将起来。 箫声低沉悠扬,比之牧战野少了一分孤高,多了一分欢快跳脱,宛如林间黄莺、山中飞瀑,令人jīng神为之一振,清凉如洗。曲子并不复杂,乃是孟恕随心吹来,但是变化多端,婉转莫测,常在意想不到之处出惊人之音,高亢低回浑然天成。 一曲吹罢,林外响起成片的掌声与叫好声。原来群雄也为他明亮高亢的箫声吸引,他们虽不通乐理,但那箫声欢乐愉悦,尤其在这困境之中更为鼓舞人心,是以大受欢迎。 馨儿拍手笑道:“爹爹,你输给孟恕大哥啦!这么多人都叫好呢。”孟恕连忙摆手不敢。 牧战野脸上神sè奇异,目光炯炯的望着孟恕,微笑道:“孟恕兄弟当真是曲音奇才。牧某有一曲,曲调晦涩,不知孟恕兄弟能否与我一同吹奏?” 孟恕一听有难奏之曲,登时来了兴致,连连点头。当下两人面面对坐,牧战野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纸,用一块石子压了,放在孟恕的面前。 羊皮纸上写满了上古音符组成的曲子。孟恕年幼时四处流浪,曾跟从一个老乐师漂泊了一阵,是以对这这些音符倒不陌生,但这一看之下,登时“咦”了一声,抬头诧异的望着牧战野。 牧战野微笑道:“孟恕兄弟是否觉得这首曲子无法吹奏?” 孟恕展颜道:“既然有人写得出来,那便必定可以吹奏。” 两人将洞箫放至唇边,微一点头,一齐吹将起来。 箫声方一奏起,便如峭崖险浪,高陡铿锵,登时将众人吓了一跳。这曲子馨儿常听父亲奏起,但每次吹得一半,便突然止住,对这怪异艰涩的曲子,她倒是没有任何惊异,兴致勃勃的盘腿坐着倾听。 箫声高越,竟如海啸般一浪高过一浪,虽不刺耳,但听起来宛如周身被巨浪高高抛起,还未落下,便又被更高的巨浪抛掷更高处,令人说不出的紧张难受。 突然之间,箫声急转而下,一泻千里,又成绝壁飞瀑、惊涛骇浪。竹林沙沙作响,竹叶随风狂舞。 狂风忽起,满地竹叶卷舞纷飞,众人闭眼伸手格挡竹叶,忽觉自己便如在险浪狂涛之中,被狂泻而下的水浪冲得摇摇晃晃,功力稍差的豪雄突然一跤坐倒。 箫声疾响,风狂雨骤,巨浪滔天。忽然箫声回转,如瑶河九连环,山路十八盘。每一转都在至为险要之处陡然折回,豁然开朗,如急流小舟在蜿蜒险滩中从容摆渡。每次转弯之后,箫声越高,逐渐又成起初那节节攀升的巨浪之势。 群雄耳边风声呼呼,睁眼望去,竹林乱舞,月光暗淡,林外大河突然波澜汹涌。内息翻涌,忍不住要去抵抗这险急箫声,但越是抵抗越是觉得体内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受。 箫声在最高处,突然如山洪爆发火焰暴涌,一齐炸将开来,又如千里雪崩江流归海,汇成怒江chūn水。箫声绵绵浩荡,长河奔腾,迂回百转。呼听巨浪澎湃,惊涛裂岸,乱石穿空,千雪迸放,似是到了淼淼琼海,万里汪洋。 海啸狂风,滔天巨浪,风暴一阵比一阵可怖。突然铿然脆响,风停浪止,一切嘎然停顿。 众人睁眼望去,孟恕不好意思的转了转手中断为两截的青箫,笑道:“这竹子忒不结实。” 牧战野跳将起来,满脸欣喜,大笑道:“是极是极!黎明突围定然成功!” 众人从未见牧战野这般狂喜,听得他所说之话,尽是既惊且喜,纷纷站了起来。 牧战野拍着孟恕的肩膀笑道:“孟恕兄弟,你当真是上苍派来的不世奇才!乌桓城有救了!” 牧战野素来稳重,极少如此盛誉一人,孟恕受宠若惊,只是微笑。瞧见馨儿又惊又喜的大眼睛,更加有些不好意思。 牧战野玩转手中的珊瑚玉箫,笑道:“孟恕兄弟,这银珊古玉箫可不是普通的银珊玉箫,而是琼海海神送给牧某的一件震敝。” 众人闻言都大为惊讶。元泱时,各部族皆有神器,神器分为三种:一为祭天神器,称为天宝,一般由部族中神姬掌管。二为驭兽神器,称为震敝,一般由幻化真巫掌管。三为斗战神器,称为战乩,一般由五尊掌管。震敝和封印为同宗法术,但震敝却要比封印更加艰涩神奇,是以修习的人多以震敝为主。 五部族中神器多有流失,此又另当别论。震敝神器的神奇之处,便在于它可以震敝异兽乃至人类,将其收纳变化为各种物事。这枝银珊古玉箫既然是琼海震敝,是元泱五部族之外的神器,必定也有震敝的异兽。 牧战野道:“这枝银珊古玉箫震敝之物,不是普通的异兽,而是四百年前,被泱神广闻成之击杀于琼海之滨的银珊鼍龙兽的魂魄。” 众人失声惊呼,极是惊异。银珊鼍龙兽乃是四百年前现身元泱的九大魔兽之一,出现时倾灭十八城,江河泛滥,黎民颠沛流离。广闻成与之大战五昼夜方将其杀死,但也因此大耗真元,在此后与吞天鼋龙兽等凶兽的对决中力竭而死。 牧战野道:“当年的琼海九大海师悄悄将银珊鼍龙兽埋在深海,割下它的银珊角,作成这枝银珊古玉箫。又以这枝银珊古玉箫震敝它的魂魄。” 武冰道:“难怪。银珊鼍龙兽是死于惊涛骇浪之中,要解开震敝,御使它的魂魄,便要吹奏出惊涛骇浪般的震敝曲。” 这其中的道理便与寰姬芙的火焰青龙哨是一样的。当年青龙被汤尊击杀,取其角制成震敝,吹奏时御使其魂魄,从而驾御百兽。 牧战野点头道:“正是。这曲子是当年目睹泱神击杀银珊鼍龙兽的九大海师凭借当时记忆合力写成。但却从未有人能将它吹奏出来。便是牧某,也无法完整吹出。所以这震敝也从未解开。” 他望着孟恕叹道:“想不到孟恕兄弟极富天才,竟能将这世间第一艰涩的曲子毫不费力的吹奏下来,倘若不是这青竹箫太过脆弱,突然断折,牧某今rì必定可以随着孟恕兄弟将曲子吹完,解开震敝。”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对孟恕又多了一分由衷钦佩之意。馨儿目光闪闪,竟是欢喜的神sè。 牧战野微笑道:“孟恕兄弟既有极强的音律天分,体内又有充沛真气,若由你用这珊瑚笛吹奏这碧海cháo生曲,必定可以驭兽伏敌!”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盯在孟恕身上,惊佩、期待、欢喜交揉混杂。突然有一人的眼光越过孟恕头顶,怔怔的瞧着惊羽山崖,脱口道:“那,那是什么!”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惊羽山离地两丈余高处,赫然多了一道宽三尺高丈余的狭长裂缝,月光照得一片雪亮,裂缝边隐隐刻了几个白字:桃花源。 地上碎石尘土堆积,想来这裂缝原是被岩石密密实实的塞挡起来,被适才牧战野与孟恕的箫声合奏的声浪震裂落地,重现天rì。 桃花源?这三字好生熟悉。象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孟恕皱眉苦想。是了,昨夜在《万里元泱图》上瞧见过这三个字。当下从怀中掏出《万里元泱图》,翻到惊羽山这一页,果真看见“由此往北四百里,名为惊羽山。南北两千里,西侧如被斧斫,桀然而断。古籍记载,是为大禹治水方成后所劈。其势险峭,不可攀越。其东有桃花源洞,相传为大禹一拳洞穿。长五里余,可由此穿越天壁……” 孟恕心中狂喜,振臂呼道:“咱们可以出去啦!” 众人瞧见那隙缝之时,心中隐隐已有侥幸之意,听得孟恕喜极狂呼,纷纷大喜,有些豪雄竟在地上翻起筋斗来。 众人突然全部噤声,段毅低声笑道:“他亲娘的,可别让汤贼听见啦。” 另一人笑道:“明rì汤贼大军压近一瞧,咦,这些豪雄怎地全没了踪影,难道都长了翅膀飞走了吗?哈哈,那时咱们已经到了乌桓城里喝酒吃肉啦。”众人轰笑。 当下云部族豪雄施放幻镜真气,在那桃花源洞隙前立起一道六丈来高的幻境结界,远远望去,那裂缝丝毫瞧不见,倒是影影绰绰看见山下或坐或躺倒了许多豪雄。众人则绕过那幻镜,跃上桃花源,次第朝里走去。; 第十九章 五轮盘龙 - 元泱志 - 惘神 () 洞中一片漆黑,湿气甚重,鼻息之间尽是青苔的气味。牧战野走在最前,手持邢天火束,侧身朝里走。洞中空气稀薄,倘若是寻常火束早就熄了,但那刑天真火却甚是奇怪,反倒越燃越亮。 孟恕觉得空气有些窒闷,当下运转真气,热力游走,烦闷稍减。手所触处,那洞壁青苔遍布,极为湿滑。脚下尽是碎石,每踩一步便咯吱直响。 馨儿毕竟是小姑娘,对这黑暗神秘的山洞颇为害怕,虽然跟在父亲身后,却常常杯弓蛇影,发出尖锐的惊叫声,一边朝后缩退,躲到孟恕的怀中。孟恕不得已,只好拉着她的手朝里走。 馨儿的小手被孟恕紧紧握住,感觉到他温暖的掌心和好闻的气息,心中逐渐平定下来,又羞又喜,脸上发烫。竟然渐渐忘了这是在一个陌生神秘的洞穴中,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望下走,心中倒希望这条黑暗的道路永远没有尽头。 突然听见丁冬丁冬清脆悦耳的滴水声,众人心中大喜,倘若前方有水,则确实必有出去的道路,当下回头传递讯息,纷纷加快了步伐。 火光摇曳,洞中明暗不定,孟恕心想:“世事当真难以预料,八rì之前,我还是在忘仙山上游荡的流浪儿,今rì竟与这些英雄好汉一道去拯救元泱桃花源城。 短短几天认识了这许多朋友,莫名其妙得到一身真气。上天对我,那还真是不错。不知道寰姬芙眼下怎样了?天仙灵女姊姊又在哪里呢?这往后的rì子,难道便如同这山洞般神秘不可猜度么?” 水声越来越响,湿气越来越重,突然眼前一亮,前方竟是个可容纳数百人的宽敞石洞。 一道亮光从那石洞大堂的正顶直直的照shè下来。孟恕抢前几步,抬头望去,顶上竟是一个方圆丈余的天然窟室,由千仞高的惊羽山顶径直破入这桃花源中。 此时月正中天,由这窟室朝上望去,竟恰巧可以看见如一轮弯月。山顶临泉经这窟室汩汩流下,一丝丝滴入脚下的石沟之中,汇成窟室内的小潭水,朝东流去。 那泉水流到东侧石壁,竟从石壁下高不盈尺的石沟中流了出去。掣火四顾,偌大的窟室除了这顶上千仞窟室与东侧的尺余石沟之外,竟然别无出口。 过不多时,群雄陆续进入这大窟室中。众人查遍四壁,都未找到任何出口或是机关。要想从这窟室或是从那水沟出去,除非变成小鸟鱼虾。时间流淌,大家不由又开始沮丧起来。 牧战野站在东侧石壁旁,沈吟不语。突然伸手在石壁上反复敲打,回音空旷。众人登时大喜,叫道:“这石壁之后必有通路!” 牧战野沈吟道:“奇怪。但这石壁不象是岩石,难道其中另有玄机么?” 当下他示意众人远远避开,缓步走到距东侧石壁丈余处,右臂高举,嗤的一声,玄天浪涛斩吞吐出鞘。 群雄远远的避开来,将双耳塞上,屏息静观。 牧战野低喝一声,右臂猛冲,青光蓬然,玄天浪涛斩以雷霆之势朝前刺去。 “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石土飞溅,窟室四壁石头簌簌落下。 尘烟散尽,众人举起火束望去,出乎意料之外,东侧石壁并未被洞穿,只是震落了一地的石块,露出青黑平滑的平面来。豪雄中有人吃惊道:“玴海混金奇寒铁!这山壁是玴海混金奇寒铁!” 牧战野面sè凝重,点头道:“定是有人用玴海混金奇寒铁将这出口完全封住。以我的玄天浪涛斩,还不足以劈开混金奇寒铁。” 孟恕凑身上前,借着火束的光芒,看见混金奇寒铁上竟刻了一行小字:玄冰横隔,汤风勿扰。风部族冷风休、汤部族纪戊空盟誓于元泱六百七十二年。 众人方知,这混金奇寒铁竟是五十年前风部族风尊与汤部族汤尊在此划地为界时,立下的界碑。风尊、汤尊在惊羽山划界之事素无人知,想来是他们不yù妄动刀兵,而私下在此盟誓立界。但这和平之举,今rì竟害惨了为桃花源城的和平奔走的豪雄们。 牧战野道:“这混金奇寒铁之后必定便是惊羽山的东侧。只要打通这混金奇寒铁,咱们黎明前便可以赶到乌桓城。”但要如何打通,却是一件大大的难事。众人在窟室坐了下来,冥思苦想。 孟恕心想,不知泱神的《万里元泱图》中有无破解之法。当下又翻出书来,反复查找。《万里元泱图》原是记录元泱各地地理风俗、宝藏异兽的奇书,书上记录混金奇寒铁乃是用云部族玄铁在火部族刑天真火中以风部族风暴木喂之,炼烧三十八年,再以雷部族彩雷土包裹,最沉入玴海,由汤部族玴海寒冰自然寒化七十二年方成。 因此混金奇寒铁兼有五部族特点,刚柔并济,极难断折,是元泱煅烧兵器的极佳原料。因所产甚少,用混金奇寒铁制成的兵器寥寥无几。 他又反复翻了几遍,方才看到玴海经上有一行小字写道:“混金奇寒铁既以五部族神材铸成,则惟有五轮和合方能破之。” 明白这个缘由后,孟恕心中大喜,但不知五轮和合为何意,突然想起那本《乾坤五轮书》当下又翻出来,仔细查找。 《乾坤五轮书》果有一章名为《五轮和合》,定睛看去,只见那上面写道:“五轮相变相消相斥相吸,无某一至强之法。元泱无敌之术,在于抛除成见,五轮和合。 然当今元泱,五部族壁垒森严,各轮其是。要寻一通晓五轮之人,何其难矣。倘若五部族归心,以五部族人杰,手脚相接,肝胆相照,经脉互连,必可成浩然正气,则无坚不摧,无敌元泱矣。” 孟恕大喜,将这页拿与牧战野看。牧战野皱眉思索,道:“五轮和合,无坚不破,牧某早已听说。只是要将五轮和合,则必要寻找五个神功几乎一样的五部族勇士,运功相接导传真气,否则真气稍弱的一人,必将被四道真气合力冲陷,极为凶险。” 孟恕原本欢喜的心情登时被浇了一头冷水。要找五个功力几乎一模一样的人,那可极不容易。 突然牧战野目光一亮,低声道:“孟恕兄弟,牧某有一个方法可以一试,不过可能要你冒上巨大风险。” 孟恕大喜道:“冒险我不怕,只要大家能冲出这惊羽山,赶到乌桓城,便是粉身碎骨我也愿意。” 牧战野点头,微笑道:“果然豪侠风范,难怪泱神会将此事托付给你。”当下牧战野将众人召集,说出他的大胆设想。 他要五部族豪雄按五轮各自列队,盘地而坐,以手掌抵于前一人后背。然后按云、汤、风火、雷的五轮规律,云部族第一人将手掌抵于汤部族最后一人的后背,火部族第一人将手掌抵于雷部族最后一人的后背,如此排成一字长队,汤部族列于队伍最前,而他又列于汤部族最前。 他将五部族相生导引的浩然五轮真气经导自己的经脉,再输入孟恕的体内。由于孟恕原非五部族中人,体内强势真气也非五部族中任意一种,想来应不会受五轮相克之苦。 而他体内无属xìng的强大真气,恰恰可以如大海一般吸纳五轮真气,而汇成浑然一体的强大力量。 唯一忧虑之处,便是孟恕是否能调动掌控汇聚而来浩然真气。倘若这真气无法及时导引攻击到那玴海混金奇寒铁上,而在孟恕体内爆炸的话,不仅他一人经脉尽碎,所有人都要经脉断裂,非死即残。 众人面面相觑,颇有忧虑。段毅跳将起来大声道:“老子这条命本就是拣回来的,要不是牧大侠,早就死在好几回了。他亲娘的,就算死在这里,总算有个墓穴。”众人被他一激,豪气顿生,纷纷跳将起来,决意殊死一拼。; 第二十章 别开生路 - 元泱志 - 惘神 () 当下牧战野将孟恕叫到一旁,竟将自己毕生所学的“激浪涌”调息御气的口诀毫无保留的教与孟恕。口诀简单,仅有百余字,但其中深意自非一刻便能领会。牧战野拣其至关紧要之处细细教诲,孟恕生xìng聪明,一听即懂,恍如醍醐灌顶,喜不自胜。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孟恕在牧战野传授下,自行导引体内真气,果觉流畅通达,随心所yù,比之rì里又强了十倍有余。以他之天资、体内真气,再加上牧战野的叫佐,可谓一rì千里。孟恕心中狂喜,自知便这半个时辰里,自己已上了数个台阶。 牧战野见他已基本弄通要诀,可以导引真气,这才让众人布成“五轮盘龙阵”。 孟恕盘膝坐在混金奇寒铁墙之前,闭目调息,凝神丹田。“天人同方,气如激浪”,他心中默颂这八字,缓缓将真气流转起来。 其时月已西偏,那月光虽不能shè入洞中,孟恕却在意念中感受到那新月清辉。体内真气如同午夜cháo生,周转澎湃,在经脉中汹涌如海。 突然背上一热,一道热力、两道热力、三道热力……无数道真气滔滔不绝的从后背涌将进来。那些真气在他体内周转,汇入他体内的真气之中。他逐渐可以辨认出五种不同的真气。五种真气相生而来,首尾循环,越生越强,仿佛五道河流汇入大海,虽然浪花激溅,波涛汹涌,但终于汇成浩荡大洋。 体内真气如cháo水般越涨越高,越流越急,撞击得他五脏六腑难受不已。毕竟他刚刚学会“激浪涌”,虽是不世天才,但要在这短短时间内,完全学会控制这海啸般的真气,那也殊无可能。 牧战野见他衣服鼓舞,吃的一声破了一道口子,既而又破了一道。全身簌簌摇摆,知道他难以驾御体内真气,当下运气进入他的经脉,帮他周转真气。 牧战野此举极为危险,对方体内真气远远大于自己,稍不留神,被对方失控的真气涌将进来,则经脉立碎。他只运气片刻,额上便冒出黄豆大的汗珠来,涔涔而下。 馨儿站在数丈之外,瞧见父亲面sè惨白,从未有过的吃力,心中担忧害怕,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众人绵绵一线,尽是面sè惨白,惟有孟恕周身衣衫鼓舞,头颈通红。突然听见孟恕一声大喝,双掌齐齐拍出。 只听轰然巨响,如十万个焦雷齐鸣,众人耳中塞了布帛,却仍被被那嗡嗡的震鸣声震得几yù晕去。浩大的气浪狂涌上来,登时将众人抛飞出去,撞落在各个角落里。 馨儿尖叫声中,山洞内石屑如雨,仿佛整座山要崩塌一般。尘烟弥漫,什么也瞧不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方才悠悠醒转。睁开眼瞧见的,便是东侧混金奇寒铁墙上两丈方圆的口子。月光如水,从那洞口流淌进来。 众人齐声欢呼,从地上爬起来,互相拥抱。元泱至为坚硬柔韧的混金奇寒铁墙竟被他们合力击破。只要五部族团结,五轮和合果然可以无坚不破。 孟恕坐在地上,看看自己的双手,再看看那混金奇寒铁墙,心中百感交集。适才发出那一掌时体内真气如火山喷薄,情景仿佛数rì前误服所有无泱神丸一般。 但多亏牧战野在背后适时发出一掌,将他所有真气推到双掌掌心,导引释放出巨大的力量。 回头寻找牧战野,他正牵着馨儿的手,微笑着朝他走来。馨儿挣脱父亲的手,奔到孟恕身边,满脸担忧道:“孟恕大哥,你没事吧?” 孟恕一楞,哈哈大笑道:“我现在再好也没有啦。” 群雄大难不死,彼此情谊又增加了几分,纷纷过来拉起孟恕,谈笑甚欢。 段毅笑道:“孟少侠,你这一掌可把咱们大伙儿的气都给出啦。真他亲娘的过瘾。” 有一云部族豪雄从地上拣起混金奇寒铁的断片,眉飞sè舞道:“是极是极!平白得了这许多混金奇寒铁,可以打上几把快刀啦!” 众人大呼赞同,纷纷将地上的混金奇寒铁纳入袖中。有些没拿到的,便讨了一块混金奇寒铁,在那墙上乱凿。 群雄谈笑声中,朝外走去。晚风皓月,豁然开朗。弯月虽已西斜,但还未被山顶遮盖,月光将眼前照得一片明亮。 四野开阔,桃树离合,不知名的野花绚烂的开了一地,花瓣上的夜露闪闪发光。从洞中流出的山溪汩汩而下,注入山下的小溪之中。 眼前安宁寂静,万籁无声,只有淡淡夏虫交织着丁冬流水。想起山的那一侧,当真有恍若隔世之感。孟恕没来由的蓦然想起遮龙山上,瞧见的那刻在石壁上的歌词:“优昙一现,红颜将晚”。人生变幻莫测,竟比那浮云还要无常。 群雄喜乐安平,下了山,在那溪流边饮水洗漱,歇息下来。众人心中如释重负,说不出的轻松,喝了几口甘甜的泉水,便倒头而睡。这一觉睡得颇为香甜。 虽然不过一个时辰,便被牧战野叫醒,但众人尽皆觉得jīng神大振,仿佛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量。 孟恕翻查《万里元泱图》,对众人道:“是极。此地距离乌桓城海岸只有五十里。” 牧战野点头道:“眼下咱们没有坐骑,不过不打紧,不到天亮,那幻镜不灭,汤部族围兵不会发觉。咱们步行,天明时必定可以到达。” 当下众人朝东疾行。孟恕起初不知提纵之术,不知如何轻身纵跃,群雄中几个擅长轻功与飞行术豪雄倾囊相授,过不多时,孟恕竟也能提气疾行。奔了一个时辰,他已运用自如,甚至可以腾云驾雾的长距跳跃,心中欢喜难以描述。 黎明时分,终于到达海岸边。海上乌云横锁,晨星寥落,rǔ白sè的朝雾弥漫在海滩上,阵阵海风侵寒入骨。 群雄正要四下寻找海船,忽听海上传来嚎哨声,突然白雾之中隐隐约约出现了几十艘小船,箭也似的飞来。“嗖嗖嗖”箭如飞蝗,破空shè来。群雄不知来者是敌是友,连忙拔出兵器格档。 牧战野长声道:“沧浪岛牧战野,拜诣乌桓城曲城主!” 乱箭顿止,有人大声道:“倘若是牧大侠,请借玄天浪涛刃一观。” 牧战野当下挥舞玄天浪涛斩朝海中斩去,轰然巨响,海浪激shè十余丈高,漫天洒落。 那几十艘小船所在海面却仅微波荡漾。海上那人喝彩道:“果然是牧大侠!小人乌桓城莫万良,适才多有得罪。” 牧战野道:“两军交战,谨慎为上。不知曲城主身体康复了么?” 寒暄交谈中,乌桓城的快船已急电般驶到海边,当下众人上前相互抱揖,自报门庭。那莫万良是个高瘦的男子,两眼炯炯,瞧起来十分jīng明干练。 他正与牧战野相谈,听见孟恕自报姓名,耸然动容,上前跪倒道:“乌桓城全城上下感谢孟少侠冒死前来相救。泱神洪恩,何以为报!” 孟恕吃了一惊,连忙将他扶起。交谈之下,这才明白那rì狂人屠鸿海等他不到,一路寻将回去,到了乌桓城将此事禀报后,又带了数千jīng兵出城寻找。 孟恕笑道:“惭愧惭愧,那rì我被楼兰国媚姑所擒,所以屠大哥寻不着我。屠大哥的伤全好了么?” 莫万良道:“托少侠洪福,已经康复。要不怎会这么生龙活虎的四处寻找少侠呢。”众人大笑。 于是众人纷纷登上龙舟,朝乌桓城划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朝雾散尽,乌云开处,一轮红rì自海上跳出。万里绿海,金光粼粼,众人沐于阳光之中,谈笑风生。 突然馨儿极为兴奋,拽着孟恕的衣襟,手指前方叫道:“孟恕大哥,你瞧那是什么!”东南碧海中,一座海岛耸然而立,海岛上一座雄伟瑰丽的城池傲然矗立。 那城池似以白玉、水晶、珊瑚砌成,借势构筑,高十余丈。飞檐流瓦,勾心斗角。在朝阳下光泽变幻,剔透玲珑,宛如梦幻。 莫万良笑道:“这便是乌桓城了。虽然比不上沧浪岛有趣,但也好玩的紧。” 群雄纵声欢呼。孟恕心中兴奋,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这元泱桃花源城。 阳光灿烂,碧海金光。咸湿的海风徐徐吹来,将连rì来跋涉的疲惫一扫而光。快舰如飞,向着乌桓城疾驶而去。; 第二十一章 桃园乌桓 - 元泱志 - 惘神 () 这一rì是乌桓城里几年来最为热闹的一rì。早有探兵快船如梭,赶回乌桓城将泱神使者莅临的消息传遍全城。 十几万城民万人空巷,都涌到城门港口争相一睹泱神使者与玄天浪涛刃牧战野的风采。群雄刚从港口登陆,便听到礼花轰鸣,黑压压的人群站在海岛、城楼发出震耳yù聋的欢呼声。 群雄激动,振臂狂呼。孟恕心中更是如海cháo澎湃,周身热血沸腾,连rì来的艰辛困苦登时忘得一干二净。 乌桓城除了城主曲伏重伤无法出门之外,其余所有将领尽皆赶到港口迎接,一行十六员大将尽是高大魁梧的大汉,雄姿英发,洒落豪爽,众豪雄也不禁大为心折。 乌桓城众将听莫万良引见孟恕,立时纷纷拜倒。孟恕虽知他们乃是因自己泱神使者的身份,感激圣恩,方才行此大礼,但心中难免揣揣,颇为不好意思,连忙一一扶起。 众人自报姓名,乌桓城群雄听得牧战野大名时,无不耸然动容,喜形于sè,纷纷恭敬行礼。双方中有些乃是相识多年的故人,此次重逢,更是欢喜不尽。 人头耸动,姓名繁杂,一时间孟恕也记不住许多名字,倒是一个红胡子大汉长相雄奇、名字有趣,叫做严筮,一下便记住了。 孟恕笑道:“这名字当真有趣。岩石。倘若与人打架,无须动手,只需倒头砸将过去,便能将对方砸懵。” 众人大笑,心想:“这少年使者果然如屠大哥所说的那般可亲。”心下对他有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严筮哈哈大笑,他说起话来有些口吃,张大了嘴,发不出声,眨巴了半晌眼睛才挤出一句话道:“砸倒了他,他还、还、还得给我捶、捶背钱呢!”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当下乌桓城群雄拥簇着孟恕、牧战野等人朝城里走去,人cháo退让,欢声雷动。 孟恕耳中不断听到有人议论道:“这便是泱神使者么?果然少年英雄。”“啧啧,如此年纪,便长的如此俊逸,真是……”他竟已是乌桓城的传奇英雄。 孟恕朝众人微笑,神采飞扬,魅力更增,人群中又是一阵sāo动。放眼望去,不少年轻美貌的少女挤在人群里,秋波频传的望着他,孟恕禁不住砰砰心跳。 突然一只柔软滑腻的小手抓住他的手掌,低头望去,正是馨儿。她撇了撇嘴道:“瞧你得意的连叫什么都记不得啦。见了美貌姑娘,便将你泉眼泪包姊姊忘了么?” 孟恕一楞,这小姑娘尖牙利嘴,自己常辩不过她,这次又被她噎了个正着,只好装做没听见。她的手拽得甚紧,抽不出来,便只有任她缠着自个儿朝里走去。 孟恕虽然不过十五六岁,但自小流浪,成熟颇早,兼之误服四十八粒无泱神丸,骨骼肌肉都膨胀变化,倒似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与馨儿走在一起,一对璧玉,直如兄妹,不知羡杀了多少乌桓城父母。 乌桓城依岛筑城,鬼斧神工。城墙雄伟,昂首望去,桀然天半,楼台瑰丽,眩光迷离,瞧得众人目不暇接。 孟恕更是事事新鲜。一路上,莫万良指点建筑,给孟恕等人导游解说,诸多故事典故,大长见识。 这乌桓城原是四百多年前,风部族风尊采琼海银珊礁、海神殿水晶与昆藏山雷石筑成,原为风部族祭天圣地。后因风部族南迁,这乌桓城便逐渐成为风部族在琼海上的要塞。 城墙堡垒乃是由三百年前第一巧匠公输盘设计,坚固雄伟,有琼海第一城池之美誉。同时又极为典雅瑰丽,一砖一瓦尽是jīng雕细琢的艺术品。 城中极为整洁清雅,街道全由一尺青方岩与海滩宇星沙铺成,两侧便植丈余高的琼海珊瑚树与元泱各地的奇花异草。 城中民居错落有致,尽是方凌石与风暴木与海洋砂岩所建,镶嵌水晶窗户,但风格变化多端,或为舞榭歌台,或为环廊御苑,虽然相差颇大,却颇为和谐。 原来这三十多年来,众多豪雄归集乌桓城,其中颇多能工巧匠,是以楼房式样翻新出奇,曲伏又素来宽容zì yóu,海纳百川,城中建筑更加风格多样,方圆十里的海滨城池竟是元泱所有建筑的微缩与集合地。一路走来,更是令群雄大开眼界。 蓝天白楼,绿海红树。水晶窗在阳光下闪烁着眩目的美丽光芒。 城中黎民随着他们浩浩荡荡的走在后面,城中黎民夹道欢迎,他们服饰装束不已,各有缤纷风格,丝毫不受当时部族规限制,均是满脸欢喜之sè。 如此走马观花走了半晌,来到城东聚英堂,这是乌桓城接待贵宾之处,也是昔年汤部族神姬及风尊体察明情时的御驾行宫。 聚英堂坐落城东巨岩之上,巨石悬空,朝琼海探出数十丈。苑中楼台俱由水晶与沈香木建成,如一座座透明的四方盒子,玲珑剔透,异香扑鼻。 莫万良等人安顿好众豪雄之后,方才告退。群雄连rì奔波,终于安全抵达乌桓城,身心稍一放松,那困乏之意立时便像chūn草一样探出头来。当下各回房间,吃了些美味果品,沐浴后回房休息。 孟恕的房间恰好对着南面大海,打开水晶窗,下面是一片艳红的珊瑚林,火焰般燃烧到海边。金黄sè的沙滩迤俪环绕,碧浪一**涌上来。 阳光微醺,海风沁心。孟恕凭窗眺望了好一会儿,这才去休息。心中兴奋,翻来覆去,脑中尽是这几rì发生的奇事,又看了半晌泪珠坠与那白衣女郎的紫玉寸鼎,方才不知不觉的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莫万良等人已在聚英堂等候,请孟恕与牧战野到碧木楼会见曲伏。两人随着莫万良朝城中走去。 一路上不少人认出泱神使者与玄天浪涛刃,又纷纷行礼。孟恕学着牧战野一面拱手回礼,一面走去。过不多时,众人便到了一座古朴的白丝木楼房前,想来便是曲城主府邸。但看起来颇为普通,甚至远不如一些民宅富丽堂皇。 大门口两个卫兵见是莫万良,连忙将大门打开,进屋通报。片刻后便有一个年约十三的少年大步走出,拜倒道:“家父受伤,行动不便。曲游代父接迎泱神使者大驾。” 孟恕连称不敢,将他扶起。那少年抬头瞧见孟恕,轻轻“咦”了一声,似是对他如此年轻颇为惊讶。两人年纪相仿,身高虽是孟恕高了半个头,但瞧来相差不大。 曲游古铜sè皮肤,肌肉结实,脸上眉目英挺,颇有傲气,看上去远较他年龄为大。孟恕笑道:“我和你差不多大,你叫我孟恕便是。” 曲游道:“不敢。” 他瞧见牧战野白发飘飘,青衣鼓舞,恭恭敬敬的道:“这位想来就是玄天浪涛刃牧叔叔了?小侄慕名已久,今rì始得拜见,三生有幸。” 他谈吐恭敬有礼,更加与他年龄不大相衬。牧战野道:“果然虎父无犬子。贤侄年纪轻轻,便有大家风范,难得。” 众人边说边望里走。里院更为朴素,四院环合,庭中种了几株梧桐,蝉声密集。众人随着曲游掀开布帘,进了主房。 房中颇为宽阔,阳光透过水晶窗照shè进来,一个中年汉子斜躺在床上,形容憔悴,但一双虎目仍是光芒闪闪。 他笑道:“泱神使者、牧兄大驾光临,在下不能远迎,真是抱歉之至。” 牧战野道:“曲城主孤身独斗碧眼金睛兽,为民除害,这才受伤,如此一说,可要让牧某汗颜啦。”曲伏大笑。 孟恕见他受伤如此之重,且强敌兵临城下,犹自如此乐观,大为心折。 曲伏目光炯炯望着他,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破马长枪百征战。屠狂人的赞誉果真一点也不假。” 孟恕笑道:“屠大哥厚爱了。其实真正的英雄豪杰是这四面八方赶来的豪雄。明知前途凶险,依旧一往无前。那才是真正的难得。” 曲伏点头微笑,道:“不知泱神他老者家还好么?” 孟恕心中诧异,心想难道屠大哥竟没将此事告诉他么?突然明白,狂人屠鸿海必是担忧这消息影响城中士气,且血帛与泱神帖还在他身上,下落不明,公布此事不到时机。想不到他瞧起来粗豪,却也颇为心细。但眼下他已经来到乌桓城,此事无须再隐瞒。 当下肃容道:“实不相瞒,八rì前泱神已经在忘仙山上物化了。”; 第二十二章 群英合欢 - 元泱志 - 惘神 () 众人大惊失sè,齐齐惊呼。便连牧战野也陡吃一惊。 孟恕朝牧战野拱手苦笑道:“牧大侠,昨rì形势紧张,我怕说出来之后,士气受到打击,所以才不得已说谎。” 牧战野点头道:“孟恕兄弟,你做的很对。” 曲伏怅然若失,半晌方道:“是吗?这真是元泱黎民的损失。” 孟恕从怀中取出泱神血帛与泱神帖,交给曲伏道:“这是泱神临终遗命,下令汤部族罢兵退回本部族的神谕。” 曲伏展开血帛,才看得片刻,热泪便滚滚而下。 曲伏折起血帛道:“此事关系重大,暂时不能让外人知道泱神驾崩。等到让汤部族退出乌桓城附近,撤走军队签署合约之后,我们再昭告元泱。” 众人点头称是。当下群雄又聊了一阵,曲伏脸sè越转难看,豆大的汗珠淌了一身。 牧战野知道他身受重伤,勉力支撑了许久,微弱的真气已经散开,当下拍拍孟恕起身告辞。 曲伏笑道:“乌桓城黎民今夜要宴请各位。万良、曲游,你们带着两位到海滩上赴宴吧。”莫万良与曲游躬身领命,带着两人退了出去。 众人来到西面珊瑚海滩时,夕阳已被对岸惊羽山吞没,淡蓝的苍穹中星辰隐隐,凉风习习。沙滩上人头涌动,一堆堆的篝火熊熊燃烧,映红了张张笑脸。馨儿远远瞧见他们,便一路奔了过来,一只手拉住牧战野,一只手拉住孟恕,朝里走去。 沙滩上欢声笑语,人们围坐篝火烧烤海鲜,喝着自酿的美酒。年轻的豪雄们与姑娘围着篝火,跳着舞蹈,五弦琴的欢快旋律响彻沙滩。 孟恕一边为众人烤炙拿手的焦骨鱼,一边与周围豪雄谈笑。突然轰声巨响,众人掉头望去,远处山峦有人燃放烟火,一道道绚丽的烟花划破苍穹,漫天绽放。沙滩上逐渐沸腾起来,欢呼声霍拳喝酒的声音此起彼伏。 爆声连响,幽亮的苍穹突然开满了烟花,次第绽放,如波浪蔓延,sè彩缤纷,光怪陆离。阵阵海浪,徐徐晚风,孟恕手中端着烤鱼,一转头瞧见馨儿正笑吟吟的望着他,秋波迷离,在篝火的照映下,跳动着火焰的光泽。 那眼神这般熟悉,又这般动人。让他想起了谁,又忘记了谁。心中砰砰乱跳,一阵迷茫,手指一松,烤鱼掉在了沙滩上。 乌桓城的夏天就在这群雄合欢狂歌畅饮的烟花之夜中悄悄来临了。 翌rì凌晨,莫万良率领五百名jīng兵携血帛与泱神帖直奔拜月阁围军大本营,出乎意料之外,前rì还旌旗林立、帐篷密布的拜月阁三军,今rì竟已空空荡荡,人影全无。只有灶坑碳块,依旧星罗棋布。 莫万良领军朝南疾驶,沿途经过九个拜月阁营地,但无一不是如此。想来定是汤贼眼见狙击牧战野、孟恕不成,知道大势已去,索xìng悄然偃旗息鼓,连夜拔寨撤退。当下莫万良引兵回撤。 乌桓城军民听得汤贼撤退,无不欢欣鼓舞,又大大热闹了一番。曲伏仍有所疑虑,又陆续派遣九路探兵,侦骑四出。终于确定所有汤贼围兵昨夜已全部撤回汤部族境内。 傍晚时所有探兵全部返回乌桓城,狂人屠鸿海也率领数千jīng兵赶回城中。狂人屠鸿海刚登上港口,便有人报泱神使者已安全到达,蚀rì兽虽未听见孟恕的名字,却似乎已闻着他的气息,欢声长嘶,昂首踢蹄,险些将狂人屠鸿海抛将下去,然后猛地撒开四蹄,欢鸣着朝城里狂奔。 众人见屠狂人在一匹似虎似龙的异兽上颠簸乱舞,大呼小叫,无不好笑。 孟恕正与群雄在集贤院中吃饭,忽听得外面远远传来欢嘶之声,大喜过望,跳将起来,朝门外奔去。刚奔到院中,赤影一闪,狂风卷来,已被某物扑倒在地,一条湿哒哒的舌头随之舔将上来,将他从头到颈,彻底扫上一遍。温热的鼻息喷得他瘙痒难当。 孟恕哈哈大笑,双臂将他搂住,道:“兽兄,可想死我啦!” 那蚀rì兽嘶鸣不已,似是在说:“我也想死你啦。” 突听有人气喘吁吁的笑道:“这个畜生,闻见你的气味,就发了狂似的乱奔,将我跌得一身泥。” 抬头望去,一个大汉浑身泥土,笑呵呵的站在门口,正是狂人屠鸿海。 孟恕大喜,两人曾患难与共,此番重逢,更为亲热,如相识多年的老友般嘻哈聊天。苑中群雄闻得声音,纷纷出来,当下互为介绍,俱极欢喜。 馨儿瞧见那蚀rì兽,颇为喜欢,上前抚摩它的头,笑道:“孟恕大哥,它是你的朋友么?长得可真奇怪。” 孟恕笑道:“正是,不过他可傲慢的很,和一般人不往来。” 岂料那蚀rì兽似是对馨儿颇为喜欢,眯了眼任她抚摩,低嘶不已。孟恕大为讶异,馨儿则得意不已,格格笑个不停。 当夜,乌桓城再次全城欢宴,曲伏也勉力出场,与孟恕、牧战野等赶来援助的群雄敬了数十杯酒,这才告退。 此后十余rì,乌桓城依旧侦骑四出,始终未见汤部族有何异动。曲伏又派遣五路使者将泱神圣谕分别送至五部族圣山元良会,一场战祸就此出人意料的消弭于无形。 和平既定,自第三rì起,便有豪雄陆续告别而去。孟恕与牧战野也yù告辞,却被曲伏等乌桓城军民苦苦挽留,几次人已到了码头,又被拉了回来。 盛情难却,何况孟恕素以四海为家,离开此地,也不知将往何去,馨儿又在岛上玩得乐不思蜀,是以两人决计在乌桓城中住上一段时rì。 既已在乌桓城住下,牧战野则索xìng以沛然真气,帮助曲伏疗伤,重新打通、修复他的经脉。孟恕对医药素有兴趣,又得了无泱的《奇花甄鉴录》,四下寻找疗伤奇药。 岛上五部族豪雄带来的诸多奇花异草中,不少符合药方。孟恕每rì清晨熬上一壶药,到中午时给曲伏服下。如此双管齐下的治疗,过得几rì,曲伏大有好转之势。举城上下,都颇为欢喜。 曲伏之子曲游,虽然起初颇为矜持,与孟恕相遇时温文有礼,但毕竟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时rì一久,便露出原形来。 孟恕又素来外向开朗,极易与人交成朋友,十几rì下来,曲游已与孟恕勾肩搭背,嘻哈谈笑,竟成了颇为要好的朋友。但是在长辈面前,他依旧恭敬有礼。 跟随曲游的一帮少年听说孟恕诸种壮举,佩服的五体投地,每rì围着他,缠着他说些路上趣事。孟恕连比带划,口沫横飞,叙述间不免有所夸大,直听得众少年眉飞sè舞,啧啧称奇。 关于天仙灵女姊姊与寰姬芙一节,孟恕只是轻描淡写的提过,但已令众少年干吞谗涎,悠然神往。 只是那馨儿也是终rì跟着孟恕,形影相随,直如兄妹。孟恕一则颇为喜欢她,二则苦于摆脱无法,只好由她。众少年见她是玄天浪涛刃牧战野的千金,也是大献殷勤。加上她娇俏可爱,更被众人奉若公主。 这一rì孟恕正与众少年说到如何与群雄摆成五轮盘龙阵,击破坚不可摧的玴海混金奇寒铁。 手舞足蹈之下,运气丹田,猛然提气,挥手向身边一块巨石拍去。突然丹田处热气陡升,体内数十穴道猛地真气激爆,在体内急速汇成滔滔洪流,刹那间急剧膨胀,忽然在体内逆转,不随掌心导引出去,转而直冲脑顶,双耳轰然一声巨响,大吼一声,直直摔倒,人事不知。 原来他到乌桓城十余rì,除了寻找花草熬药,便是终rì与曲游等人满岛游玩,竟无一rì练习“激浪涌“,调息御气。 体内浩然的真气加上残余庞杂的五轮真气长久不得疏导,又开始在经脉间胡乱游走。被他这般猛然调气,登时岔乱,汇成自行乱转的真气,互相冲撞。 瞬息间他无力疏导压抑,登时便被那崩爆的真气撞晕过去。好在他适才发力之时,还未倾尽全力,是以反冲之力未达危险的境地。 孟恕昏倒,登时引起一片混乱,曲游被他父亲重重责罚了一顿,十rì不许出门。城中名医纷纷赶到聚英堂为他诊断。但甫一搭脉,便被震飞,伤筋断骨,不一而足。 幸而牧战野及时赶到,将他真气疏导分散回各处大穴,这才避免体内失控的真气将他经脉震伤。孟恕一连休养了五rì,方才好转。每rì上门看望之人络绎不绝,五部族灵丹妙药堆满了他的床头。馨儿则终rì与蚀rì兽一起,陪在他的身边,晚上瞧他睡下后才恋恋不舍的回房去。; 第二十三章 神功激浪 - 元泱志 - 惘神 () 这一rì孟恕睡至半夜,忽听有人轻扣房门。当下起身开门,正是牧战野。他低声道:“孟恕兄弟,你随我来。” 此时皓月中天,苍穹似海,海浪声声,孟恕心中诧异,不知何事,但依旧掩上门,尾随而去。 牧战野领着他绕过聚英堂,穿过珊瑚林,到了海滩上。海风咸湿迎面扑来,耳中尽是海cháo汹涌滂湃的宏声巨响。深蓝sè的大海层层叠叠涌起排排巨浪,万马奔腾般卷向海滩,又朝后梭然退去。如此反复,不一会儿便淹没了百余米的海滩。 是夜正是月上中天之时,也是这个月海上激浪最盛之时。 牧战野道:“孟恕兄弟,那rì在桃花源里,我教于你的《激浪涌》还记得么?” 孟恕方知他半夜拖他来此,是重新传授他纳息御气之道,想到自己这些rì耽于玩乐,乐极生悲,不禁有些面红,点头道:“记得。”当下将那百余字的口诀脱口而出,琅琅背诵了一遍,一字未差。 牧战野点头道:“很好。这激浪涌其实不过是我在沧浪岛,rì夜于激浪海cháo中练功时,所创的纳息御气的方法。原没有什么希奇。但是对于孟恕兄弟眼下的情形,却是再也适合不过。” 孟恕那rì在洞中学了皮毛,便进展神速,自知此言非虚。虽只百余字,但博大jīng深,不明白之处仍然甚多,倘若他倾囊相授,自己必受益极深。 当下喜道:“那可再妙不过!”跪下朝牧战野拜倒。 牧战野将他扶起笑道:“你我并非师徒,不必行此大礼。咱们颇为投缘,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再说答应了寰姬芙的事情,岂能失信?” 当下与孟恕一道坐在沙滩上。皓月当空,海风咸涩,他淡然说来,逐步讲解这激浪涌的jīng妙之处。 牧战野道:“激浪涌所练的不是真气流转,而是意念随心所yù。倘若要修习真气流转,就得从最为简单的纳气练起。但你体内真气充沛,已经足够了。你需要修炼的是,如何以念力驾驭运用真气。真气不管有多少种属xìng,但其实质却都似江河水流一样。 绝崖飞瀑也好,冰融chūn水也好,要想熟练运用浩然真气,就得先将其汇水成溪,再聚合为江河。所有江河支流交汇处,必是水势湍急最为凶险的所在,稍不留意,便要长堤溃断。这便好比你体内真气,来自不同属xìng,不同地方,在经脉间游走,要想汇合,必要相交,但相交之时,便是至为凶险的时候。稍有不慎,经脉便要被震伤冲断。” 孟恕感同身受,连连点头。 牧战野道:“倘若水势太过凶猛遄急,势必要毁坏甚至冲垮河堤。你可知如何才能将这支流顺利汇合,而不让河堤毫发无损么?” 孟恕沈吟片刻,目光一亮道:“是了!倘若我能将这河堤抬高加厚加宽,多一处回旋的余地,自然便能使得支流顺利汇合!” 牧战野微笑道:“正是如此。因此随时随地改变经脉,便是激浪涌的第一要义。” 孟恕颇有茅塞顿开之感,连连点头。 牧战野道:“经脉便如河道,不能阻挡河流,阻挡则崩。而应因势利导,变化如意,将这滔滔江水导引到你想要去的任何地方。” 孟恕皱眉道:“可是经脉又怎能改变呢?” 牧战野道:“你要知道,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气由血生,血随气走,百血入心,驰骋调和。如此,经脉可以由你的心念来调整。” 牧战野不急着教他心念力的方法,又往下说道:“瑶河九曲,千古长存,便是因为她常常改变河道的缘故。只是这九曲之处,其实早已不一样了。但瑶河、洪江,并非至强的水流。” 孟恕道:“至强的水流自然是这海洋。” 牧战野颔首道:“正是。不管江河如何泛滥,到了这海洋中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要想将五湖四海的真气浑然合一,你便要有大海般的容量。” 孟恕瞧瞧自己的肚子,又瞧瞧波涛汹涌的海洋,笑道:“我的饭量至多是两斤牛肉而已。” 牧战野微微一笑,右手指在孟恕丹田处:“你的大海在这里。” 他盯着孟恕困惑不解的脸,一字字的说道:“要想运气必先用意。意守气海,将它变为万里汪洋。所有真气到此,便如江河入海。那时无论是冰泉还是山溪,都不过是海洋的水滴而已。” 孟恕在心中不断重复:“经脉是河渠,气海是汪洋。意随心动,意动气行,气随意走。” 反反复复念了几十遍,只觉得这道理仿佛十分浅显,却又说不出的艰深。 他先前诸多苦痛,便是因为体内真气太盛,如瑶河泛滥,冲击全身,倘若能将周身真气如江河般导入丹田气海,那自然妙不可言。 但是丹田方寸之地,如何容下许多真气,他脑中仍是一团迷雾。当下相问。 牧战野指了指中天圆月,又指了指呼啸奔腾的大海,微笑不语。 孟恕心中更加糊涂,心想:“难道这与天地星辰有关么?”突然心中一动,隐隐想明白了某处,但又说不出来。 海浪轰响,激浪高涨,逐渐已漫到他们脚边。 牧战野道:“你瞧这大海,平常时和风丽rì,微波不惊,但一旦发怒起来,便海啸狂风,不可抵挡,什么岩石大山,也挡她不住。但是,孟恕兄弟,你知道这rì夜的两次巨大激浪cháo汐是因何而起么?” 孟恕摇头。 牧战野淡然道:“那是因为这天上的rì月星辰引起的。” 孟恕大为奇怪,心想:“rì月星辰引起激浪?那天地之力岂不是要引得地动山摇地火迸发么?” 牧战野道:“元泱所有星象家观测到,每逢星光涨盛之夜前后,必然有较大海浪cháo涌。虽不知因何缘故,但是必定与这rì月星辰有关。rì月星辰离地千万里,竟能影响大海浪激涌cháo汐涨落。你的念力为何不能控制你体内的真气呢?” 这句话如青天霹雳,登时将孟恕震得楞住。 牧战野道:“真气汇集丹田,就象百川流入大海。你的意念就象rì月星辰,每rì影响大海浪涛的变化,将真气回涌到全身经脉,循环周转,再回到海洋之中。感应天地之力,化而为一,万里汪洋,涨退随心,恣意来去,这就是激浪涌的修炼之道。” 孟恕听得心跳如鹿,热血沸腾,连呼吸仿佛都突然停顿。仿佛眼前黑布陡然被揭,突然瞧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光明世界。 牧战野道:“以意御气,以气养意。在每rì的激浪中接纳江河百川,循环周转,所以大海才会有这样的活力与能量。” 他见孟恕满脸顿悟的狂喜,微微一笑道:“其实这不过是极为粗浅的道理,激浪涌原也不是什么艰深难懂的神功。眼下你体内诸多真气,如钱塘大cháo,肆意奔流。倘若不知控制,必成大害。但若是持之以恒,每rì两次修炼激浪涌,则可以将它纳入丹田气海,化为己用。” 孟恕听到“持之以恒”四字,不由面上又是微微一红,笑道:“牧大侠放心,我一定每rì认真练功。” 牧战野微笑道:“如此便好。月有盈缺,但修行却不可以偏废。激浪涌的根本在于修炼你的意念力。倘若你意念坚定强大,如琅琅皓月,那你体内真气激浪自然可以随心所yù。” 他突然微举右臂,“嗤”的一声,青sè真气蓬然冲出。牧战野道:“玄天浪涛斩的气旋出鞘,是因为我的意念迸发。它力量的强弱决定于我意念的坚定与集中。” 只见玄天浪涛斩随意吞吐回旋,忽大忽小。 他接着道:“但是修炼意念的方法,只能意会而无法言传。有九字口诀你可以牢记于心:意丹田,念空满,气不散。你的意念力扎根于丹田气海,但力量却可以传达千里之外。” 意守丹田,力达千里。这是何等境界。孟恕悠然神往。 倘若是其他人听到牧战野的这一番话,定然要大大吃惊。盖因其时元泱,分为“气”、“念”两修。勇士豪雄崇尚练气,追求以气御刃、御气飞行的境界。而幻化真巫则崇尚念力,以念御物,天人合一。念气两立,不能混修,乃是上古遗训。 虽然元泱中许多豪雄亦会法术,譬如曲伏便颇为jīng通法术,但仍是念气双修。打破“念气”界限,以意御气,以气养意,实是闻所未闻。 孟恕素无经验,自然不会有惊疑排斥之念,是以对这奇异的御气之术,反倒理解得甚为透彻。 牧战野又在沙滩上,用手指画出人体周身大穴及经脉图,道:“你体内真气被寰姬芙与我,分别蕴藏在奇经八脉中的四十八处大穴。但这只是权宜之计,需得由你自己将这四十八处真气,逐步吸纳入丹田气海。因此你需将这经脉与穴道图熟记于心。”逐个指点孟恕身上各穴,直至他能准确无误的一一说出。 当下牧战野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子,道:“孟恕兄弟,以后之事,我可无法再帮你什么了。需得由你自己慢慢领悟,逐步将真力消解。你天资极好,想来不是难事。但千万记住,贵在坚持。” 他望望天上皓月,又望望汹涌海浪,道:“今夜激浪极剧,你可以好好感应这天地间的玄机。等到海水漫过你膝盖之时,便可以回房休息了。” 牧战野不再言语,径自转身回聚英堂。孟恕独自一人,盘膝坐在沙滩上,面对圆月激浪,心中波涛汹涌,默念激浪涌口诀:“……运气先用意,意随心动,意动气行,气随意走。百川入海,气入丹田。气如激浪,意如星辰。天人合一,以意御气,气如激浪……” 当rì在桃花源洞中,时间紧迫,牧战野不过授其口诀,拣紧要之处解释。仓促间他虽然天资绝顶,但也不过学会皮毛而已。今夜听他深入浅出,娓娓道来,再复颂这口诀,登时心中一片了然,喜不自胜。比之当rì初窥门径的狂喜,又多了一分顿悟的澄宁。 孟恕摈除心中杂念,意守丹田。耳中轰鸣的cháo声逐渐淡去,心中一片宁静。不知过了多久,只觉丹田处空空荡荡。 他脑中尽是牧战野所绘的经脉与穴位表图,渐渐得竟然当真感到自己体内经脉纵横,如江河流淌。 诸多真气宛如湖泊一般,隐隐鼓动。当下集中意念力让膻中穴的真气随着经脉朝丹田流去。过了半晌,那真气竟然当真缓缓流动,朝丹田涓涓而来。 前些时rì,他御气调息,是以气御气,偶有以意御气,也是无心之作。但今rì以刻意以意念力控制真气流动,却是从未有过。虽然气流缓慢,但意到气随,滔滔不绝,此中畅快自如,远非当rì被气所御,真力乱转可以比拟。 孟恕又惊又喜,热流真气圆转随心,终于流入丹田处,果然如江河入海,瞬息空荡。 真气周转,气海激浪。丹田处隐隐如大cháo涨起,又缓缓退下。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腿上冰冷,睁开眼一看,波涛如雷,白浪滚滚,已经涌到他的腿上。 月如玉盘,清辉普照,海面上一道长长的白光,摇曳波荡。他心中说不出的宁静欢悦,仿佛已与这午夜大海同化一体。; 第二十四章 耀月苍刃 - 元泱志 - 惘神 () 此后二十余rì,孟恕每rì涨cháo退cháo之时,必悄悄来到海边沙滩,盘膝修行这“激浪涌”。他悟xìng甚高,很快便将其jīng要了然于心。只是还有些微地方始终不得其解,想起牧战野所说,一切需靠自己慢慢领悟,便暂不焦急,循序渐进。 三rì之后,体内真气已经可以随意缓慢周转,此后进展神速,一rì千里,逐渐将体内三处穴道蕴藏的浩然真气吸纳入气海之中。但他体内真气实在过于强沛,要想完全消解,并非一月之功所可以奏效。 白rì与众豪雄相处之时,孟恕也向他们讨教五部族功夫。泱神使者相求,自然无人敢不应允,纷纷倾囊相授。孟恕东学一招,西学一式,一个月下来,也学了不少庞杂的五部族神功。 想起无泱授于他的那本《乾坤五轮书》,便取出来翻阅。但那语句太过艰涩,只瞧了片刻,便头昏眼花,于是又收起不看。闲时则依旧与众少年漫岛游玩。 乌桓城的之内凉爽而美丽,岛上城民保留元泱昔时平等之风,虽对曲城主等十分敬仰,却是由衷钦佩感激而生,决非敬畏之故。生活颇为悠闲,渔猎耕种,知足安乐,没有任何严酷律例束缚,迥异于其时元泱其他城邦。 岛城中少女美丽多情,对这年轻俊秀的泱神使者颇为钟情,常有少女尾随孟恕,或是在集贤院门前远远的候着。若非那古灵jīng怪的馨儿终rì跟随孟恕,形影不离,只怕早有许多少女要上前与他搭讪了。 孟恕瞧见那些美貌少女,虽然难免心动,但不知为何,想起白衣女郎与寰姬芙,登时便有了歉疚之意,那荡漾的心波登时又被对她们的思念代替。偶尔失眠之时,便将那玛瑙紫玉寸鼎与泪珠坠取出来,睹物思人,神飘万里。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飞快。转瞬间便到了八月十五。 八月既望,是元泱的苍刃节。这一rì是元泱中所有勇士搏杀猛兽,祭祀苍刃真神彪现豪猛的时刻。尤其对于元泱年轻孩儿来说,这也是迈入成年的狂欢典礼。每一年的这一天是仅次于chūn节的盛大节rì。 八月既望正午之前,所有人都需将猎杀到的猛兽拉到城中心的猎场上,由元良们评鉴,定出最凶猛难训的猛兽。 猎杀它的主人也将被赐予耀月苍刃,评为当年苍刃真神钦点的苍刃勇士。乌桓城中历年来的苍刃勇士都成了现今的肱股人物。譬如狂人屠鸿海曾搏杀灵鲨鲸兽,莫万良曾活擒海龙兽。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所有少年都跃跃yù试,梦想由此一战成名。但是也总有许多少年因此葬身兽腹。成长是需要用鲜血和勇气来证明的。 眼见离苍刃节只有五天了,各家张灯结彩,筹备庆典。城中勇士纷纷出海或登陆元泱,寻找最凶猛的野兽。便连狂人屠鸿海也忍不住与少年人一较高下的少年豪情,悄悄驾船朝琼海而去。只有莫万良等人犹豫再三,留下来照看曲伏。 孟恕极想随着群雄出海,但是一来他是泱神使者,倘若有个闪失,谁也担待不起,;二来馨儿又终rì跟在他身旁,他要出海,她只怕也斩钉截铁要跟着去。 是以群雄虽与孟恕交好,但谁也不敢带他出搏杀伏兽。几rì来不断瞧见一些交好的少年扛着顽熊狗得意洋洋的回城,心中又是懊恼又是羡慕。 到了十四rì,有人在琼海上瞧见数月之前的陛霸海鲸兽,消息传来,登时举城震动,半rì间又有许多人结伴出海,想将它收服。孟恕听了更加心痒难搔,但也只能徒呼奈何而已。 八月十五正是海浪激涌,当夜孟恕到海边时,海cháo汹涌,已经漫过柏木林,惟有聚英堂南墙下的那一片礁石仍高矗于波涛之上。当下涉过海水,攀上礁岩,在一块平坦而较少贝壳的岩石上盘膝坐下,继续修行激浪涌。 海浪澎湃,层层叠叠的涌将上来,激撞在礁石上,轰然巨响,拍击起两丈多高的浪花,密雨般洒落。涛声轰鸣,狂风呼啸。黑漆漆的海面上巨浪奔腾,仿佛整个海平面在不断摇曳倾斜。 苍穹乌云遍布,那轮圆月在飞涌的云层中穿梭。 孟恕在礁石上坐了片刻,始终定不下神来,风浪越来越大,海水又涨高了近丈,就在他脚下数尺处汹涌咆哮。 突然远远地望见东面的沙滩上有几个黑影推着一艘潜蓬舳舻朝海中而去,心中登时起了jǐng觉之意,立即提气跃下礁岩疾奔,口中喝道:“是谁!” 那几人登时一楞,回过头来,月光照在他们脸上竟是曲游与四个甚为要好的少年。其中两个是孪生兄弟,一个叫苗文正,一个叫苗武正。另外两个一个高大强壮,叫小七,末一个虎头虎脑,叫做胖熊。 曲游吐了一口气道:“孟恕,怎地是你。我还道是莫六叔呢。” 原来这几rì曲游也总想下海捕猎异兽,但自从数月前在海上撞见碧眼金睛兽后,莫万良等人便坚决不让曲游轻易下海。 昨rì听说陛霸海鲸兽出现,曲游再也坐等不住,乘着夜里莫万良等人忙于准备明rì庆典之时,偷偷溜将出来,约了四人一道出海,想在明rì正午之前,将陛霸海鲸兽寻着驯服。岂料刚到沙滩便被孟恕撞见。 孟恕瞧他们神sè,登时心中了然,故意嘿嘿笑道:“你们胆子倒不小,竟然背着曲城主和莫统领悄悄下海。要是现在被抓住,明rì庆典可别想看啦。” 曲游等人面面相觑,苦着脸连连作揖。孟恕心中暗笑,声调一转,道:“不过,倘若你们带上我一起出海,自然就没人知道了。” 众少年大喜,曲游皱眉半晌,终于伸手与孟恕击掌道:“好!但是到了海上你可得听我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得被关上一辈子了。” 孟恕大喜,欣然应诺。 当下众人一道将船推到海面上,纷纷跳入舱中。这艘潜蓬舳舻共有八个位置,十二支划桨。状如蚕豆,涂满海鲸油,可以将船顶的簸箕状盖子收拢沉入水底,透明的水晶离合胶窗经得起飓啸风浪,是xìng能极佳的中小型沉水潜蓬舳舻。 狂风啸舞,海浪涌来,将潜蓬舳舻冲得摇晃不已。众少年都是久经风浪的海岛男儿,迅速入座合舱。曲游坐在船尾掌舵。 孟恕从未坐过这种沉水舳舻,瞧着两舱壁缓缓合拢,终于完全封闭,透过船尾与船头的树脂化石窗还能望见外面的海面,大感新奇。关氏兄弟四少年训练有素的将船撑离岸边。 白浪接连拍打,在水晶离合胶窗上留下阵阵白沫。船身急剧摇荡,过得片刻,已经进入海上。 众少年运桨如飞,潜蓬舳舻迎风破浪,如梭前行。 曲游颇有乃父之风。镇定自若,一边掌舵转向,一边下令调速。张弛有道,节奏掌握的颇为挈合,潜蓬舳舻在风浪间有惊无险的冲了出去。 潜蓬舳舻出了港湾,风浪减缓,船速更快,朝东方急速前进。出了乌桓城二十海里,风浪转小,但隔窗望去,仍是巨浪滔天。 船身在波涛中跌宕起伏,震得孟恕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过。 曲游见他脸sè难看,扬眉笑道:“这点小风浪你便经受不起了么?” 孟恕强笑道:“我?嘿嘿,这船摇来摇去,真是说不出的舒服。要是再猛烈些,正好可以翻筋斗。” 暗暗运转激浪涌,御气流动,烦闷yù呕之意登时大减。众少年见他强撑,无不哈哈大笑。 又行了十余海里,狂风大减,海面平静了许多。乌云离散,皓月藏露不定。海面上明明暗暗,波光聚合。 突然胖熊叫道:“那是什么?”众人望去,海面上悠悠荡荡漂浮着一个黑sè的东西,相隔十余丈,月光迷离,瞧不真切。当下齐力摇桨,飞速靠近。 相距两丈时,终于看清乃是一具尸体。众人将舷舱摇开,用桨将那尸体勾近。一看之下,曲游等人大吃一惊,齐齐惊呼。这死者竖眉怒目,面上满是悲愤神sè,竟是三rì前出海的乌桓城第一舵手翻天蛟。 翻天蛟为人和蔼,又与曲游等人极为熟稔,并有航海技术的师徒之谊。蓦然见他浮尸海上,惊骇悲伤登时涌上众人心头。胖熊“啊”的一声号啕大哭。 曲游咬牙皱眉,忍住心中悲痛,将翻天蛟拉上船来,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但极为奇怪,周身上下竟看不出一个伤口。海上鲨鱼、鲸兽甚多,倘有细微伤口,也早被瓜食得一干二净。 倘若是被劲浪沉船,卷入海底,以他水xìng,保命自然不在话下。即算是被海水淹死,肺中腹内自当有大量积水,但他全身并不浮涨,显然是被杀死之后才落入海水中的。究竟他是怎么死的?众人心中疑窦重重。 苍穹似墨,海水如烟,云雾漂移,冷风咻咻。海水四溅,冰寒彻骨。皓月当空,光晕昏暗,显得说不出的凄凉惨淡。; 第二十五章 陛霸海鲸 - 元泱志 - 惘神 () 一阵冷风吹来,众人全身鸡皮疙瘩泛起。万里波涛,冷月无声,众人环身四顾,乌云翻滚,海浪渐起,仿佛有妖魔鬼怪藏身于憧憧黑影之中。孟恕虽然胆大,也不禁有些发秫。 突然海面上又出现了几十个横亘的黑影,随着海浪悠悠荡荡的飘来。曲游抓起观天镜凝神眺望,低呼一声。众人立知不妙。那几十个黑影竟然全是浮尸。飘得最近的几个,在月光下瞧得分明,正是乌桓城里的水手,其中两个与曲游颇有交好。 潜蓬舳舻随波飘荡,众人木立船上,心中惊怖。不过片刻工夫,海上又飘过几十具浮尸,无一不是乌桓城中人。人人都是体无伤痕,死不瞑目。 半个时辰之内,竟飘过百余具浮尸。众人心尽皆陡然下沈,仿佛突然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些饱经风浪的水手,竟会无一例外的神秘死亡? 苗文正捏紧拳头道:“一定是陛霸海鲸兽!翻天蛟大叔他们定然是被它的双翼拍死的。” 曲游沈声道:“倘若是被凶兽袭击,即使没被撕裂,也必定被震断骨骼、内脏。翻天蛟大叔不是死于妖兽之手,而是死在法术之下。” 他自幼随着父亲东奔西走,眼界颇宽,在少年中素有威信,听他如此说,众人都纷纷点头。 孟恕心中隐隐有不详之感,脑中瞬息间闪过无数念头,仿佛想到了什么,但思绪混乱,竟无法缕清。 忽听苗武正低声说道:“瞧他们都死不瞑目,难道死时含冤,愤怒不甘么?” 孟恕突然灵光一闪,诸多疑问刹那间浑然而通,脱口道:“汤贼!一定是汤贼!” 众人一惊,曲游目光闪动,脸sè大变:“是了!定是汤贼的jiān计!” 孟恕霍然站起,大声道:“汤贼要进攻乌桓城!他们并未死心,当rì撤兵不过是缓兵之计,要让我们放松jǐng惕。想乘着这几rì城里勇士四处寻找海兽,筹备苍刃节,岛上兵力空虚时,大举进攻!” 曲游一拳击在船舷,道:“不错!他们定然已经埋伏在海上,只要我们有人出海,便以多攻少,用法术击杀。” 孟恕越想越是挈合,道:“今夜又是月圆之夜,cháo汐大涨。乌桓城的城垣被海水一压,顿时要矮上几分,这对他们来说,恰好是可以借用的地利,乌桓城城墙一失更易攻破。曲游,乌桓城最矮的一处城墙在哪里?” 曲游道:“在南面。曾经被海啸毁坏过,大cháo时城墙离海面只有一丈!”众人面面相觑,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毕竟年轻,虽然猜出事情大概,但仍有众多细节之处推断不出。饶是如此,冷汗已涔涔而出,顷刻间爬满全身。 曲游道:“立即返航,如果来得及,马上下令全城戒备!” 众人应诺,各就各位,正要圆舱返航,突然海面狂风大作,拔起数丈高的大浪,险些将潜蓬舳舻掀翻。 这时,南面十余丈外,蓦地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水疾转,强大的引力将潜蓬舳舻朝漩涡吸去。 曲游喝道:“海里有凶兽,大伙儿将船身稳住,千万别翻了!”从腰间取下震兽弩,张弓搭箭,嗖嗖嗖接连三箭,径shè旋涡中心。 箭如闪电,突然海面上洇开几股血丝。凭空一声暴吼,漩涡迸炸开来,巨浪滔天,船身剧晃,险些翻倒。 这潜蓬舳舻设计的颇为巧妙,船底纵轴以青铜木贯穿,重心极稳,风浪虽大,却也不易翻倒。 众少年纷纷挽弓搭箭,瞄准那巨浪开裂处。浪涛盛放如菊,狂吼声中,一只巨大的怪兽冲天飞起,破云而去。 孟恕抬头望去,那怪兽在二十余丈高的空中霍然张翼,状如海蛇,长三丈余。背鳍尖锐如刀,头有两对犄角,肉翼巨大。蓦然甩颈张口,獠牙交错,红信吞吐。小七叫道:“陛霸海鲸兽!” 想要寻它之时,踪影全无,不想与它相遇时,偏生跳将出来。 曲游喝道:“放箭!”众人连珠箭发,激shè如雨。那陛霸海鲸兽怪叫一声,突然收翼,半空曲弹,闪电般猛冲下来,其势汹汹。以此高度、重量,这般冲将下来,直若泰山压顶,立时要将这潜蓬舳舻击得粉碎。 眼见箭矢没体,却不能阻挡它分毫,孟恕登时起了好胜之心,笑道:“好畜生,让孟恕少爷会会你!” 他胆子极大,这些rì子修行激浪涌进展神速,正想试试修行成果,猛然凝神提气,顿足跃起,箭也似的朝陛霸海鲸兽电窜而去。 众少年惊呼失声,想要阻拦已经不及。只有住手停箭,眼睁睁的瞧着他撞向陛霸海鲸兽,心跳如撞。 曲游心中暗暗喝彩,被他激起豪勇骠悍的本xìng,忖道:先杀了这妖兽,再全力返航!当下道:“将船摇开十丈,只要那妖兽一下来,便shè它双目,别伤了孟恕!”众人领命,八桨齐飞,瞬间便冲到数丈开外。 孟恕体内真气瞬息爆发,刹那间便冲跃到七八丈高处,抬头望见那陛霸海鲸兽红目凶光暴shè,巨口尽开,朝自己猛冲而来。突然福至心灵,左脚脚尖在右脚脚背上一踏,半空翻腾,朝左上空斜斜急窜。 众少年大为惊诧,这一招乃是曲伏所创的“临空舞”,难度极高,孟恕竟然也能从容作到。其实孟恕从未见过“临空舞”的功夫,不过是身处其境,突然随心而创。 陛霸海鲸兽突然在空中一顿,双翼横展,巨尾电扫,开山裂地之势朝他拍去。 孟恕此时虽已真气充沛,但所学招式却是东鳞西爪,不成系统。好在反应灵敏,且真力极强,随意使出的招式都已威力惊人。 眼见那巨尾扫来,身在半空躲避不得,索xìng将真气调至双掌,一式汤部族最寻常的“排山倒海”拍了出去。但这最为寻常的招式由他使来,竟威力惊人,凭空卷起排山倒海的气浪。 巨尾狂风被他的双掌真气击得朝后反涌,真力重重击在陛霸海鲸兽的腹上,妖兽吃痛狂吼,张口喷出一道黑sè的毒液。 孟恕身形下落,不顾三七二十一,接连又是三招“排山倒海”,掌风如墙,毒液尽数反弹飞溅,喷在陛霸海鲸兽的身上,登时青烟缭绕,熔出几十个巴掌大的洞来。 陛霸海鲸兽痛极嘶吼,曲身急速朝下坠落,想潜入冰凉的海里减轻灼烧的痛苦。倘若由它入海,只怕后患无穷。 孟恕身形也在急速下落,灵机一动,真气灌顶,猛地朝下一冲,反手抄起妖兽的长尾,右臂挥舞,将巨尾紧紧缠住。往上一拉,顿挫它下落之势,口中喊道:“曲游!” “吃吃”破空之声接连不断,妖兽双眼立时被十余枝长箭shè中。曲游猛地从船中跃起,踏波疾行,右手从潜蓬舳舻中反拔出一柄六尺长的弯刀,然后反手向后一甩,那柄六尺长的弯刀“呛”的一声拉长为一杆十尺长的横刀。 陛霸海鲸兽嘶声狂吼,巨尾摆舞,将孟恕甩落,继续猛冲大海,即将入海之时,曲游踏浪冲到,大喝一声,奋力朝妖兽颈上斩落。妖兽双目尽盲,不能视物,但感到那锋锐无匹的杀气风声,惊吼声中,胡乱摆尾。 刀光一闪,鲜血激溅,陛霸海鲸兽悲声狂吼,大浪滔天。大刀刀锋夹在它颈骨之间,再也不能斩下半分。 曲游立时撒手,朝前翻跃,堪堪避过它巨尾袭击,翻身骑在它的头颈上,重重撞入汹涌的海浪之中。波浪激溅数丈高,十余丈外的潜蓬舳舻急剧摇荡。 孟恕随之跃入海里。 这几下一气呵成,兔起雀落,四少年瞧得眼花缭乱,都忘了喝彩。直到两人一兽掉入波涛汹涌的大海,才击掌叫好。 掌声刚响起,波浪四涌,那陛霸海鲸兽又冲天飞起,曲游死死抱住它的犄角,右手拔出一柄短刀,挥臂扎入妖兽犄角间的息.肉。那处正是妖兽大脑与神经中枢所在,剧痛若狂之下,妖兽震天嘶吼,奋力将曲游甩飞。 海浪中人影一闪,孟恕越过陛霸海鲸兽的头顶,顺势抓住卡在它颈骨的大刀刀柄,绕着它的脖颈朝下一旋,“喀嚓”一声,登时将妖兽头颈硬生生斩断。狂兽无头之躯在半空展开巨翼,胡乱扑扇了半晌,这才从空中重重掉落。 孟恕与曲游从海中**的越出,被四少年拉上船去,跌坐在船舱内不断喘气,将陛霸海鲸兽的头丢在一旁,相对击掌大笑。 一个真气超强,一个勇悍绝伦。这只肆虐琼海的妖兽竟然被他们二人合力在瞬息间杀死,今年的苍刃勇士非他们莫属了。 海风呼啸,风中尽是血腥的气息。圆月高悬,浪cháo更急。 众少年掉转船舵,朝乌桓城飞速划去。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在汤贼进攻乌桓城之前到达! 距离乌桓城仅有二十海里时,曲游下令圆舱下潜,沈到海面下十丈处,换上螺旋桨全速前进。 虽然有一根透气管伸到海面以上,但舱内依旧浑浊闷热。曲游一边透过船尾的折叠镜探测前方,一边掌舵。四少年半伏着,全力摇桨。 孟恕坐在潜蓬舳舻头座,透过水晶离合胶窗朝外眺望。前方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只有在咫尺之距,看见一些海鱼翩翩游过。 曲游等海岛少年,自小便在风浪中长大,乘坐沉水舳舻航行更是不知多少次,早已练得海底视物的好眼力。在这一片混沌漆黑中,曲游至少可以看见五丈外的东西。 海面波涛汹涌,海下却极为平静。因此虽然改为手摇桨,但船速却快了许多。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曲游吐了口气道:“大伙儿加把劲,再行五海里,便是无缝之穴了。”; 第二十六章 妖贼来袭 - 元泱志 - 惘神 () 众少年神sè大为放松,轰然应诺。原来乌桓城海岛距海面仈jiǔ丈处,有一个极为秘密的窟穴,可以连通到城内地势稍低的淡月潭。 打开那“无缝之穴”的暗门,便可以随着海水冲涨到湖中去。尤其涨cháo之时,外面海水水位线大大高过淡月潭,由外而入更加轻而易举。 众少年将所有桨都抽回舱中,那根通气管也缓缓收回。只在船头处迅速弹出两杆钢锥似的jīng铁,用来撞开“无缝之穴”道的暗门机窍。众人点燃刑天潜水灯,仔细检查所有船缝,稍有漏水,便以水晶离合胶立即封好。 舱内烛光摇曳,众人脸上神sè不定,心中又是期盼又是忧虑。孟恕与曲游双目对望,适才的合力协作,已使两人对彼此增加了更多的信赖感,惺惺相惜之中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兄弟般的情谊。 “无缝之穴”将至,乌桓城的命运可能就将由他们改变。紧张、期待、恐惧诸多情感混杂翻涌,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读了出来。相视一笑,隔空击掌示意。 突然船身急晃,陡然倾斜,又飞速打转。众少年惊呼声中,曲游抢到折叠镜前一看,脸上微微变sè,忍不住骂道:“他nǎinǎi个毛鳖虾蛋!汤贼来了!” 众少年立即将刑天真火熄灭,孟恕透过水晶离合胶窗,眯起眼睛向外眺望,只见海中灯光点点,影影绰绰似有无数沉水舳舻环绕四周。猜测果然成真,众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不悲反怒,胸中激起拼死一博的豪情。 潜蓬舳舻突然失控,急速被吸入一个涡流中,舱内众人登时东倒西歪,骂不绝口。孟恕心中一沈,忖道:“难道汤贼已经发现‘无缝之穴’,打开暗门机窍了么?”窗外黑影飞闪,火光东西,那些沉水舳舻也被吸入涡流,一道急旋飞转。 船身翻转螺旋,不断的撞到旁边的硬物上,继续飞也似的冲去。突然窗外一片漆黑,“砰”的一声,船头撞在岩石上,震得众人翻倒在地。 此后,船身不断磕磕碰碰,朝前上方疾行。好在潜蓬舳舻极为结实,只有某处裂缝有海水涌入,喷到胖熊脸上,立时又被小七用子母蜡封好。 那暗涌道果然已被打开,海水挤压冲进密道,形成急速旋转的涡流,将闸门外的船只都卷了进来。 黑暗中听见曲游忽然冷冷的说道:“城里定然有内鬼!” 这“无缝之穴”极为隐秘,要开启这暗门机窍更是难上加难。若非里外呼应,汤贼纵然发现,也绝难开启。听得此话,众少年沈默不语,城中居民相互亲爱,直如家人,要他们相信为家人出卖,实是痛苦之至。但眼下局势,又不由得他们不信。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潜蓬舳舻突然如被巨浪冲击,高高抛起。窗外一亮,月光透过水晶离合胶窗倾泻进来,黑影闪烁,周侧又有许多沉水舳舻被高高冲起。船身在最高处暂停了刹那,然后便笔直下落,重重的砸在淡月潭中,直将众人震得险些昏厥过去。 曲游不待船身停稳,便开舱跳出,叫道:“孟恕,你带他们去找莫六叔,我去救我爹爹!”他孝心极重,担忧父亲安危,丝毫等待不得,踏浪飞奔,早去得远了。 四周已经火光熊熊,杀声震天。淡月潭中泊了几十艘汤贼潜船,湖心波浪喷shè,一艘又一艘的汤贼船只破空冲去,又高高落下。瞧这情形,汤贼也刚刚到来。周围船只中接连不断的跃出黑sè劲装,背负长刀的汤贼,奔上岸去。 突然有人厉声喊道:“乞丐小儿,过来找死!” 孟恕转身望去,只见一个细眉斜眼的玄衣少年满脸杀气,挥舞长索,从十余丈外踏波冲来。正是拜月阁少阁主山月关。 众少年纷纷拔刀骂道:“臭小子,不想活啦,对孟恕大哥没大没小,吃饭吃多了想吃刀子么?” 孟恕心中一动:“这小汤贼来得正好,捉了当人质,到时叫他老爹往东,他还敢往西么?” 当下眺望他身后,只有一个骨瘦如柴的小老头和一个凤眼旖旎的美貌少女,却不见那玄筝光影牧雄括。 那美貌少女正顿足道:“山月关,不可造次!” 山月关奔到五丈开外,猛地一连七索电扫而至。倘若是一月之前,孟恕定然中索落水,狼狈不堪。但今rì早非故人身手,竟避也不避,气定神闲的斜眼看他,口中笑道:“不肖侄子,见了老叔就这般敬礼么?” 突然伸手一掌拍出,气浪狂涌,登时将那七索化为无形。 山月关下盘陡然被那浩然真气击中,登时酸软疼痛,“扑通”一声双膝跪在船板上。 山月关那rì被他三拳两脚打得不醒人事,引为生平奇耻大辱。后来得知孟恕是假借他人之力,更加咬牙切齿。 今rì蓦然邂逅,怒不可遏,见他船上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只道是手到擒来,可以肆意凌辱。岂料被他轻挥一掌,便将自己打得跪倒在地。心中又惊又惧,险些晕了过去。 孟恕笑道:“这才象话,来,给老叔磕上三个响头。”右掌隔空拍击,山月关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浪朝自己头颈猛然压下,“啊”的一声,不由自主的在船板上连叩了三个响头。 众少年哈哈大笑,山月关心中羞愤、惊愕、暴怒不能自抑,大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竟然昏了过去。 其实以他的法术神功,未必不是眼下孟恕的对手。虽然孟恕真气超强,但临敌经验不足,招式寥寥,更不会丝毫法术。倘若山月关全力以赴,斗到百招之后,就可占到上风。 但他小觑孟恕,太过托大,一旦失利,又心浮气躁,不知所措。这才被孟恕一招击倒。 汤贼大乱,纷纷奔来。那美貌少女惊叱道:“喂,臭小子,你想对山月关怎样?” 说着娇躯一拧,蜻蜓点水,疾飞而来。 孟恕对四少年低声道:“你们快往南走,去找莫六叔。我抓了这小汤贼,到点睛阁会合。” 四少年对他极为崇拜,更无犹豫,应诺一声,飞也似的的穿船踏水,朝北岸跑去。 孟恕朝前疾冲,反手抄起山月关将他扛在肩上,提气奔跃。迎面撞上那美貌少女,听她喝道:“快放下山月关!”声音虽然凶巴巴的,却是说不出的娇媚。 孟恕心中一荡,将山月关朝她抛去,笑道:“美女有托,敢不照做?这臭小子我就给你!”那少女一楞,似是没想到他这般爽快,当下伸手接住。 孟恕乘势冲过,探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滑腻柔嫩,幽香袭人,笑道:“好香。” 那少女惊叫一声,山月关登时松手下落。 孟恕反手抓住,又扛在肩上,身形一转,到了少女左边脸颊。咫尺之距,看见那少女俏脸飞红,连耳根都成了红紫sè,那凤眼睨来,娇怯动人。登时心中大动,赞道:“这边也是一般的香!” 少女惊叫声中,全身酥软,险些坐倒在地。孟恕哈哈大笑,扛着山月关飞奔而去。 突然前方有极为森寒彻骨的真迎面气袭来,孟恕心中一凛,猛地将肩上的山月关甩到身前挡住,右手拔出情殇刃横在山月关脖颈上。 那道凛冽无匹的杀气立时顿止。 孟恕定睛望去,却是那骨瘦如柴的小老头,手上握了一支蓝sè冰柱般的拐杖,不住的咳嗽。 孟恕笑道:“大家听好了,我胆子小得很,一害怕手就会抖。手抖不要紧,但是万一不小心切下我乖侄子的头颅来,那就不好了。”众汤贼投鼠忌器,全都不敢上前。 那骨瘦如柴的小老头慢慢的抬起头来,五十来岁光景,面黄肌瘦,但一双眼睛却是光芒暴shè。 他朝孟恕笑了笑,道:“年轻轻轻手就会抖,那到了我这年纪可怎么得了?” 孟恕突然觉得头昏目眩,一阵森寒之气蓦然袭来。右手顿时冰封僵住,“咯拉拉”一阵脆响,右臂连着断刃竟刹那间裹上一层墨sè坚冰,再也不能动弹。 那骨瘦如柴的小老头嘴里喃喃自语,孟恕却渐渐的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觉得那股奇怪的寒气越来越盛,从右手经导经脉,向他周身传去。蓝sè冰封迅速蔓延,从他手臂一路冒将上来,顷刻间便到了他脖颈处。 孟恕猛地集中意念,心中一惊,忖道:“不知这骨瘦小老头用的是什么妖法,这等厉害。眼下形势危急,需得一招将他击败。” 当下意守丹田,默颂激浪涌。丹田气海的真气如大cháo瞬息涨起,在全身经脉游走,将侵袭而入的寒气逐步逼退,登时暖和起来。 却不知此刻那骨瘦小老头的心中,比他还要惊异百倍。骨瘦如柴的小老头是汤部族玴海冰封谷主人封尘冷,元泱素有“冰封震,元泱冷”之谚。 冰封真气独步元泱,也是汤部族现今仅次于四幻化真巫的十大幻法师之一。手中冰封刃是收罗了万千玴海寒虫魂魄的震敝,一经释放,便如千万寒虫同时附身,缠绕结丝,顷刻间便可将人冰冻而死。 以他适才释放的冰封真气之强,孟恕这等年纪的少年早该冻成冰柱。岂料竟只能将他局部封住。这少年体内真气之强,当真匪夷所思。 最令他惊异之处乃是,这少年周身经脉被冰封真气侵入之后,竟能一丝丝将寒气迫出。当下封尘冷不敢怠慢,默颂震敝诀,墨sè妖光流离变幻,从冰封刃激shè而出,千万冰蚕魂魄刹那间附到孟恕的身上,隐隐看见白丝飞舞,冰封随之迅速凝结,登时将孟恕全身封冻。 孟恕虽不能动弹,但意念如流,瞬间调配气海真气直冲左臂。登时犹如钱塘大cháo,汹涌奔去。这是激浪涌中颇为难懂的“浪淘沙”,即将丹田真气于刹那间掉转到某脉线中,攻其一点,不计其余。 孟恕原先并未完全参透,但此时此景,全身封冻,惟有几处脉线尚通,当时恍然大悟,全力一博。 众汤贼欢声长呼。那美貌少女站起身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孟恕,突然脸上又是一红,恨恨道:“封法师,你快将这臭小子敲成冰块!” 孟恕突然纵声长笑:“我成了冰块,你岂不是要守寡么?我怎么舍得。”周身冰封突然寸寸崩裂,四面八方激迸开来。左掌如雷,突然朝封尘冷胸口拍去。 众人大惊,那封尘冷反应极快,瞬息间向后滑出十丈有余,饶是如此,仍被那重锤般的真气当胸敲上一记,胸闷yù炸,气血翻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孟恕偷袭成功,猛然提气,闪电般朝岸上狂奔,大声笑道:“恕大爷带侄子冲浪去了。”步履如电,转瞬间便消失在茫茫海面之上。 第二十七章 汤师昊凡 - 元泱志 - 惘神 () 封尘冷心中惊惧惶惑,这少年体内真气竟远远超出他的估算,竟只能用“高深莫测”四个字来形容。 那蓬然的爆发力与气流突如火山爆发,倘若这少年知道如何善加利用,适才自己空门大开,只怕早已命丧当场。全身冷汗涔涔而出,暗呼侥幸。十年闭门冰封谷,元泱中竟是人才代出,自己此番重出的雄心立时被浇了一头冷水。 孟恕扛着山月关一路狂奔。城中四处都是乱兵怪兽,血光胜月。那玲珑剔透、各逞风姿的五部族建筑诸多已被放火烧着,残垣断壁,尸横遍野,满目创痍。路上竟瞧见不少相识的死者,状极凄惨。孟恕心下难过,大为愤怒。 元泱和平既久,他从未经历刀兵之祸。眼见这妇孺无辜,惨遭屠戮,心中枯涩滋味实难言喻。想起当rì在忘仙山顶,泱神所说的刀兵之祸,登时心有戚戚。恰巧山月关悠然醒转,方才呻吟出声,便被孟恕盛怒之下一掌击昏。 许多玄服汤贼迎面奔来,平添怒气,纷纷被他一掌击飞。体内真气浑然流转,与海上大cháo同声契合,气势极盛。孟恕每一掌拍出都有开山裂石之力,所到之处,无不披靡。越打越是顺手,信心愈足,心中悲愤之意稍解。 汤贼认出他肩上所扛之人乃是拜月阁少阁主,无不变sè,纷纷通声传令,四下围聚。转眼间便有数百只汤部族怪兽轮番攻来。孟恕体内真气遇强则强,一经触爆,便源源不断,不可收拾。 且心中正是愤怒之时,出手毫不留情,竟将凶兽打得悲嘶狂吼,四下逃窜。真气之强频频超乎自己意料之外,足不点地,杀透重围而去。 这一路搏杀,使得他信心倍增,对战经验亦大大增加。真气运用也更为圆熟流畅。 孟恕奔出珊瑚林,心想汤贼突袭乌桓城,必定全力攻击曲伏府邸,务求速战速决。而曲伏府中眼下必有乌桓城群雄拼死保护,牧战野只怕也在其中。 自己倘能及时赶到,以山月关为人质,便可以引领群雄从容退去,甚至胁令汤贼退兵也未可知。当下气势如虹,径直向曲府杀将而去。 远远的瞧见曲府门外黑压压的尽是汤贼,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泼不进针扎不进,每人手中高掣火束,火光冲天。最外一圈是数百铁骑倚立巨大怪兽,碎步兜转。 孟恕意念集中,御气双足,猛然高高跃起,腾云驾雾般飞掠腾越,故意纵声长笑道:“拜月阁汤贼,瞧瞧这是谁!” 言罢,挥舞山月关,将他抡来舞去,当作兵器般使用。众汤贼哗然惊呼,生怕伤了少阁主,登时收了兵器,如浪cháo般朝两边卷开,任他冲入曲府大门之中。 孟恕飓风般冲了进来,立身环顾,只见院中东西两列人正默然对峙,他恰巧站在中心。 只听到一声清脆而欢喜的叫声:“孟恕大哥,你可来啦。”又有蚀rì兽欢嘶之声。循声望去,馨儿骑在蚀rì兽上,满脸喜悦。旁边牧战野白发飞舞,衣袂飘飘,朝他微微一笑。再过去便是莫万良与曲伏、曲游。 对面牧雄括等诸多汤贼将领二十余人参差站列,中间一个戏子脸长身而立,瞧不清他的表情,但月光下那双眼睛jīng光四shè,仿佛要穿透人心。 众汤贼将领见孟恕扛着山月关都不禁讶然失声,不由自主的瞧向那戏子脸。 孟恕心思极快,忖道:“难道这戏子脸便是什么拜月阁的汤师昊凡么?” 当下又将那情殇刃横在山月关颈上,啧啧道:“我这乖侄子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经不经得起这一刀?” 那戏子脸淡然笑道:“这倒奇了,家兄百年前便已登仙,犬子怎么又多了一个老叔出来?” 孟恕心想:“你果然便是这龟孙子的老爹,那可再妙不过。” 当下哈哈笑道:“是极是极,难怪早上一起来便左眼乱跳,原来今rì咱们要兄弟相认。当真是天大一桩喜事。”言下之意,我是这个小子的老叔,你是他老子,那我当然是你老哥了。馨儿格格而笑,曲游满脸愤怒的脸上也不禁突露莞尔之sè。 众汤贼无不怒形于sè,但戏子脸未开口说话,谁也不敢抢上一句。那戏子脸丝毫不着恼,微笑道:“是么?那倒值得大大庆贺。不知阁下扛着犬子,这般辛苦,所为何事呢?” 孟恕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带着乖侄子刚冲完浪。乖贤弟,只要你立时退兵,乖乖的回到拜月阁去,为兄便将侄子送还去。要不然喀嚓一声,我少一个侄子,你少一个儿子,那岂不糟之极矣。” 戏子脸汤师昊凡哈哈大笑,道:“年轻人有胆有略,难怪家妹寰姬芙这般喜欢你。” 他停住笑声,和声道:“孟恕,倘若你现下弃暗投明,加入汤部族,一道将这元泱叛逆之臣灭了,立时便是汤部族的英雄,元泱的英雄。今后前途似锦,封官晋爵,无可限量。与家妹寰姬芙,更可以时时团圆,岂不是天大的美事么?何苦垒卵自危,与覆巢同下?” 馨儿叫道:“呸!我瞧你年纪老大不小,怎地这般不知羞耻,难怪戴着唱戏的脸谱,敢情天生便是做小丑的命?孟恕大哥丝毫不喜欢你的魔女妹妹,更不会与你这些汤贼狼狈为jiān。” 孟恕哈哈笑道:“乖贤弟,你瞧,这是连小小姑娘也明白的道理,你怎地还这般糊涂不知,亏你活了那么一把年纪,为兄都为你汗颜的厉害!” 众汤贼大怒,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拔刀喝骂。汤师昊凡摇头叹息,道:“与小姑娘一般见识,孟恕,你可让老夫失望之至。”说到“之至”时,突然衣衫鼓舞,如水流般涌动。 孟恕突觉自己宛如沈入海水深处,窒息郁闷,心肺直yù迸炸开来。周遭尽是极强真气,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挤压过来。而自己体内真气竟被瞬间禁锢,全身酸软,连手中断刃也几乎把捏不住。心中大惊,这汤师昊凡果然有些门道。 馨儿惊叫声中,牧战野与曲游同时抢身冲出,与此同时,汤贼众将也闪电般冲上,刀光刃影,真气纵横,恶战在刹那间爆发。 孟恕强忍窒息之意,想要集中意念,但满耳都是奇异的波涛汹涌声,仿佛魔咒呢喃不休,自己竟丝毫不能集中意念运气抵御,倒是头疼yù裂昏昏yù睡。 汤师昊凡知道这少年体内真气惊人,倘若被他爆发出来,那便无法保证爱子的平安。 是以突然发难,以“狂沙舞风神术”抢先控制他的意念,使其念力散乱不聚,真气禁锢体内无法调动运用。然后再以“汪洋澈”真气将他全身真气压迫住,务求瞬间将其击倒。 汤师昊凡身为当今之世“元泱十大幻化真巫”之一,念气双修,已臻超一流之境。以他真气、念力之强,同时释放,虽仅三成力,已决非眼下的孟恕所能抵挡。 孟恕只觉头昏脑涨,全身都要被挤爆一般,难受已极。 突然听到牧战野的声音如金石般破入那片波浪之声,一字字的说道:“孟恕兄弟,意守丹田,运气涌泉。”他以激浪涌真气千里传音,切破汤师昊凡的真气,将孟恕震醒。 孟恕登时一振,心想:“是了,我全身上下被老汤贼的真气罩住,唯有加下踩着地面没有被控制!”当下强振jīng神,勉力调动意念,默诵浪淘沙,将气海真气朝双脚涌泉穴导去。 汤师昊凡的汪洋澈真气虽将孟恕真气镇住,不能外逸,但由丹田至涌泉穴的经脉由于未受压迫,仍然畅通无阻,是以不能防止他将气流导引脚底。 汤师昊凡只觉这少年体内自然反激的真气越来越弱,气海也渐转虚空,只道他已经受不起汪洋澈重压,崩溃在即。 院内牧战野玄天浪涛斩纵横交错,大开大合,将汤贼诸将迫得节节后退。曲游虽然年轻气弱,却是勇悍绝伦,大刀挥舞,与莫万良一道将围将上来的汤贼击退。但寡众悬殊,胜负已分。 汤师昊凡眼见胜券在握,微笑道:“玄天侯,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倘若你现下反戈认输,重回本部族,恒天君自会不计前嫌。你依旧是玄天侯、监军帅。” 牧战野淡然道:“玄天侯、监军帅那就免了。倘若汤部族今rì起革弊除陈,刀兵不兴,不用你邀请,牧某自然会回去。” 汤师昊凡叹道:“既是如此,我只能将牧兄的尸骨带回北冥山了。” 突听孟恕大喝一声,竟提着山月关,冲天而去。脚底真气直如破天气浪,将他推出汪洋澈真气的包围。 众人大惊,汤师昊凡更是惊诧莫名,心中登时返起一股寒意。没想到自己稍一分神,竟让他乘隙溜走。这小子真气之强,机狡万变,实在大出意料之外。假以时rì,岂不是汤部族大敌? 孟恕跃到院中古柏树顶,将情殇刃抵在山月关咽喉,笑道:“昊凡我儿,我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泱神圣谕,你竟然敢违抗,难不成想造反么?倘若你再不退兵,嘿嘿。” 说着,手上稍一用劲,刃锋登时没入山月关咽喉三分,鲜血长流。 第二十八章 城破山河 - 元泱志 - 惘神 () 众汤贼失声惊呼。山月关疼的醒将过来,脸上变sè,叫道:“爹爹!” 经此变化,汤师昊凡再也不敢小觑这少年。爱子xìng命命系他手,自然冒险不得,但倘若受他要挟,岂不令元泱人笑话?当下淡然道:“你假冒泱神使者,捏造圣谕,欺骗五尊,这大罪比之造反又如何呢?” 他转身对曲伏说道:“曲城主,一个月前,泱神早已在忘仙山顶羽化。有人瞧见孟恕将泱神泱神帖偷走,伪造血帛。这幕后指使之人,应当不是你吧?” 曲游大怒,骂道:“老乌龟!你含血喷人!” 馨儿叫道:“孟恕大哥偷东西?当真可笑。瞧你贼眉鼠眼,一脸小丑模样,我看哪,你才是天生做小偷的料吧?” 汤师昊凡毫不理会,径直道:“风部族元良陆少白在忘仙山上亲眼所见,那还有假么?乌桓城为保全自身,竟出此jiān计,人神共愤。拜月阁受命于天,起兵平乱。别说牺牲犬子,即使全城战死,又有何惧?” 他说的大义凛然,倒真如是义军一般。曲游气得面sè煞白,直yù上前拼命,被牧战野拉住。 汤师昊凡突然喝道:“莫万良,还不动手!” 那莫万良突然将刀横在曲伏脖颈上。众人大惊,过了半晌曲游才嘶声叫道:“你这个jiān贼。原来你是乌桓城的内鬼!” 曲伏脸上惊诧困惑,叹道:“莫六弟,这是为何?” 莫万良面如死灰,低声道:“曲大哥,我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有对不起你了。” 曲伏扬眉怒道:“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乌桓城十几万父老乡亲黎民百姓!倘若想要曲某xìng命,只须说上一声,曲某随时引颈将头颅割了给你又有何妨?但为何连累城中父老乡亲?” 莫万良颓然不语,面有愧sè。 汤师昊凡嘿嘿笑道:“乌桓城已被我汤部族大军攻下,你们困兽之斗,又有何益?” 孟恕喝道:“老汤贼,快将曲城主放了,否则恕少主可真没耐xìng了!”他再一用劲,刃锋登时又进了三分,山月关痛得大叫。 汤师昊凡盯着牧战野道:“我有一个建议,不知玄天侯愿不愿意?” 牧战野道:“倘若依旧是劝降的话,那便不用说了。” 汤师昊凡道:“孟恕把犬子放了,我便任由孟恕、令嫒和曲公子走出这扇大门。” 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虽然适才言语豪壮,但实是不敢以此相赌。况且此刻城中尽是汤部族围兵,他们三个少年未必逃得出去。 曲游厉声道:“老汤贼,你当少主像你一样,是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辈么?” 牧战野沈吟半晌,突然在馨儿耳边低声细语。馨儿不住的摇头,泪珠晶莹,夺眶而出。 牧战野摸摸她的脸颊,拭去她的眼泪。又以“传音入密”对孟恕和曲游同时说道:“眼下乌桓城虽被攻破,但仍有许多弟兄在外狩猎。要想夺回乌桓城,首先便要保存实力,将失散的豪雄们召集起来。咱们一起受困此处,定然凶多吉少。倒不若你们先行离去,暂时到琼海沧浪岛避上一避。我一定会和曲城主到那里与你们会合。” 孟恕知道此言非虚,这汤师昊凡功力惊人,又有如此多汤贼围困,且曲伏落在他们手中,倘若自己三人在此,恐怕只会拖累。倒不如先离开此处,说不定牧战野心无旁骛,反倒可以伺机救出曲伏,再与他们会合。他对牧战野极为信任,当下点头。 牧战野又蠕动嘴唇传音说了半晌,曲游却是死也不肯,只是摇头。 曲伏突然大喝道:“曲游,曲家男儿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你怎能如此婆婆娘娘,不成大事!” 曲游全身一震,回头望向父亲。父子二人对视半晌,曲游这才稍作迟疑,缓缓点头。但方一点头,双眼登时便红了。一个多月来,孟恕首次瞧见曲游如此动情脆弱,将心比心,不由替他难过。 当下牧战野道:“好。既然昊凡汤师这么说,咱们便一言为定。”隔空伸掌。 汤师昊凡点头道:“一言为定。”隔空击掌为誓。 孟恕在山月关耳边低声道:“侄子,今rì暂且饶你一命。下次看见老叔,赶紧逃得远远的罢。”轻轻一送,将他推下树去。早有汤贼涌上前将他接住。 孟恕哈哈一笑,跃下古柏,与曲游并肩而立。 牧战野传音入密道:“此去沧浪岛两千余里,海上多凶险。你们一定要小心。到了岛上,馨儿极为熟悉,你们先安顿下来,不必担心。我和曲城主快则十rì,慢则一月也会赶到岛上与你们会合。孟恕兄弟,我这支银珊古玉箫你先拿去,当rì那首碧海cháo生曲你还记得么?” 孟恕点头。 牧战野传音道:“那便再好不过。倘若我和曲城主一月后仍未回到沧浪岛,你便拿这支珊瑚笛到东面五百余里的银珊屿去找琼海海神,吹奏这碧海cháo生曲,他定会借兵给你们。那时你可以带着海神兵到乌桓城附近海域寻找失散的豪雄,共商复城大计。” 牧雄括冷冷道:“牧侄子,再不让他们走,只怕就走不了了。” 牧战野从腰间取下银珊古玉箫交给孟恕,拍拍孟恕与曲游的肩膀,传音道:“乌桓城复城大举,就在你们肩上。不必儿女情长,务必以大局为重。只要齐心协力,重建桃花源城便指rì可待。”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馨儿就交给你们照顾了,多谢!” 孟恕与曲游齐齐点头,跃上蚀rì兽的脊背。曲游回头瞧了一眼父亲,见他嘴角含笑,目中满是赞许期待之sè,心中悲愤、难过、担忧诸多情感一起涌将上来,险些便要哭出声来,猛地回头道:“走罢!” 孟恕抱紧馨儿,叫道:“兽兄,走了!”蚀rì兽长嘶声中,昂首踢蹄,急电般冲出门去。 馨儿回头叫道:“爹爹!爹爹!”泪眼朦胧中,瞧见门外汤贼cháo水般涌入院中,墙里玄天浪涛斩冲天飞起,在苍穹中划过一道眩目的光芒。 蚀rì兽蹄下生风,一路狂奔。沿途望去,火光冲天,刀光刃影,呼喝厮杀之声遍野传来。满地尸体,屋败楼破,一片狼籍。曲游悲不可抑,撕破衣裳,立在蚀rì兽背上嘶声狂吼。 突然“嗖”的一声,一枝利箭破空shè来,从背后贯穿曲游左肩。曲游怒吼一声,抓住箭头,将那长箭硬生生拔了出来。 鲜血飞溅中,他猛然转身,抓起震兽弩,弯弓搭箭,瞄也不瞄,劲shè而去。后面传来一声惨呼,偷袭的弓箭手当胸中箭,翻身落马。 孟恕回头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汤贼铁骑追将上来,箭如飞蝗,密集shè来。当下叫道:“兽兄,今rì看你如何与飞弩赛跑!” 那蚀rì兽嘶鸣声中,猛然加快速度,竟在刹那间奔出数十丈远,那数百枝长箭纷纷在他们背后数丈处落地。 曲游站立蚀rì兽背上,弯弓shè箭,连珠不断。他天生神力,箭程范围远胜常人,瞬息间竟shè死了数十名汤贼,将他们吓得不敢上前。蚀rì兽又奔得极快,不一会儿将就追兵抛得不见踪影。 一路上追兵不断,前边又时不时杀出阻兵。孟恕双掌飞舞,杀开一条血路,曲游箭无虚发,逼退追兵。过了小半时辰,三人一兽终于甩开追兵,冲到岸边。 此处礁岩峭立,突兀嶙峋,地势凶险,绝非善所,是以没有汤贼登陆。波浪汹涌,击打礁石,宏声巨响,震耳yù聋。 曲游跃下蚀rì兽背,纵跳横跃,没入礁石之后。过了片刻,摇了一艘沉水舳舻出来。原来他常常偷偷出海,生怕长辈得知,便藏了一艘xìng能极为良好的沉水舳舻在这险滩之内。想不到今rì竟派上用场。 当下孟恕抱起馨儿,拉着蚀rì兽跃下水去,翻身爬上沉水舳舻。船身极小,蚀rì兽上来后,几已无法圆舱。情势危急,远远的又有追兵杀来。两少年不及多想,便各摇两桨,飞也似的的朝海上划去。 浪大风急,天空中乌云密布。海天交接处,一道闪电陡然亮起,将苍茫大海照得一片明亮。 回首望去,乌桓城岛上,火光熊熊,映红了半边苍穹。梦幻般瑰丽的元泱桃花源城竟就此被付之一炬。西边乌云开处,一轮昏黄皓月清冷无语。 突然雷声隆隆,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风急浪高。沉水舳舻在暗淡的大海上摇曳不定,宛如他们三人此刻的心情。前方海天一片不分左右,仿若巨兽之口等待食物送入。有一刹那,他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第二十九章 九死一生 - 元泱志 - 惘神 () 秋高气爽,旭rì微醺,幽蓝的大海上金光莽莽。海风轻拂,空气中一片咸涩却又夹杂着一丝桂香。鸿芜岛北面临海的飞崖上,一株桂树正自傲然绽放,一个骨瘦如柴小子正在崖边一脸猥琐的垂钓。 他坐在距离崖边丈余处,远远地探头探脑的朝崖下张望。手里握着一柄两丈长的大刀,以刀为竿,在刀梢系着一根金光闪闪的细丝。这钓鱼丝颇为奇怪,瞧来不过三四根发丝般粗细,但在海风中竟纹丝不动,笔直的没入海水之中。 这骨瘦如柴的小子身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盘膝而坐,闭目摇头,口中念念有词,膝前零落摆了几个黑sè的石子。 那骨瘦如柴的小子满恋焦急不耐,道:“九死一生,你到底卜准了没有?当真是在此处么?” 那老者徐徐张开双眼,怒道:“自然卜准了。我布衣神相九死一生一rì十卜之中,定能卜对一卜。先前九次都都死翘翘了,这次定然错不了。”他言语斩钉截铁,不容一丝回寰。 那骨瘦如柴的小子突然来了气,骂道:“你这老妖怪总是信口雌黄。他亲娘的,昨rì上你当,在黄树林里待了一天,狐狸没打着不说,屁股还险些被镯铃蛇咬上一口。今rì要再如此,老子今晚就将你烤了吃。” 那老者九死一生皱眉道:“倘若不是昨rì被水七娘搅局,将卜卦铜钱捣乱了,又怎会发生那等事,怎能因你的屁股坏了我布衣神相的清誉。” 听到“水七娘”三字,那骨瘦如柴的小子突然打了个寒噤,不住的回头张望道:“他亲娘的,那婆娘忒可恨。要是她发觉老子拿了红娘线钓鱼,那今天就不是我吃剑鳍鲤,而是剑鳍鲤吃我了。” 九死一生摇头道:“放心放心,我替你算过,你是死在流火飞矢之下,剑鳍鲤没那口福。” 骨瘦如柴的小子骂道:“他亲娘的,你才死在流火飞矢之下。” 骨瘦如柴的小子又四下探望了半晌,道:“不成,老子信不过你。老妖怪,你再卜上一卜。” 九死一生大怒道:“元泱中谁不知道我九死一生奉天而卜,十卜之数万不更改,难道你想让我遭天谴么?告诉你此地必有大剑鳍鲤上,便决计错不了!” 骨瘦如柴的小子见他如此勃然大怒,也只好作罢,口中依旧喃喃道:“他亲娘的,好不容易那九个妖怪洗澡去了,水七娘又睡得死沉。倘若今rì钓不到剑鳍鲤,又不知要等上多久了。”想到剑鳍鲤鲜美的肉味,他不禁狂吞谗涎。 两人坐在崖边又静候了半晌,仍是毫无动静。骨瘦如柴的小子将那红娘线拖将上来,凑到面前一看,红娘线上系了一支巨大黝黑的铁甲上那只五尺余长的闻香鲫完好如初。 九死一生吓了一跳道:“你胆子也忒大了,偷了水七娘的红娘线、谷镇的青龙偃月刀也罢了,怎地连那老妖婆的闻香鲫也、也……倘若让她知道了,你还有活路么?” 骨瘦如柴的小子瞪眼道:“舍不得鞋子套不得狼。不用这闻香鲫做饵,剑鳍鲤会上钩么?难不成把你这老骨头丢到海里去?” 那九死一生肚子突然咕咕叫起来,两人对望片刻,哈哈大笑,当下又将那鱼饵甩入海中。 突然红娘线震动,骨瘦如柴的小子大喜,颤声叫道:“来了来了!”他已数月未尝吃着剑鳍鲤肉,早已谗得食指大动。 九死一生跳了起来,趴到崖边向下眺望,只见崖下碧波涌动,一道黑sè的三角鱼鳍破浪摆舞。看起来果真是一条极大的虎鲨剑鳍鲤。 九死一生颇为得意,眉飞sè舞道:“我布衣神相九死一生卜十必能中一,这条虎鲨剑鳍鲤的鱼翅可得归我。” 骨瘦如柴的小子叫道:“他亲娘的,你卜个卦就要鱼翅,那我偷了这些东西来钓鱼,岂不是要龙胆么?” 情急之下,真气稍泄,险些被那剑鳍鲤拖下崖去。大叫一声,双腿稳住,使足吃nǎi的力气将红娘线朝岸上拉起。 突听不远处有人尖声叫道:“白吊鬼,你好大胆子,敢拿老娘的红娘线来钓鱼!” 那骨瘦如柴的小子闻声魂飞魄散,转头一看,一个紫衫女子飞也似的奔来,背后一个九尺来高的大汉气喘吁吁的紧随其后。 骨瘦如柴的小子白吊鬼连呼糟糕,正要抛掉红娘线逃之夭夭,又听那紫衫女子喝道:“你要敢把红娘线丢了,老娘将你剁成肉丝!” 白吊鬼叫道:“水七娘,你怎地这等小气,大不了将鱼翅分你便是!” 那水七娘冷笑道:“你当我象你般谗嘴么?你这种男人,自私自利,只顾享乐,第一个该杀!”话音未落,已奔到十丈之距。 白吊鬼见势不妙,突然闪电般跃起,想要溜之大吉。慌乱中却忘了手中还握着那柄特别的刀柄鱼杆。突觉杆子那头如有千钧之物剧烈震动,陡然下坠,突然想起那端乃是是虎鲨剑鳍鲤,大叫一声,被凭空拉去,空中翻滚,朝崖下落去。 水七娘怒道:“想逃到海里,哪有那么便宜!” 右手一扬,一道银丝破空飞舞,牢牢的缠在白吊鬼的身上,想将他拽回。但他下坠之势极为猛烈,再被那数千斤重的虎鲨剑鳍鲤猛烈挣动,登时将水七娘倏然拉得如箭般窜起,一道尖叫着朝崖下跌去。 水七娘身在半空,电光石火间左手一甩,又是一道银丝破空飞舞,立时缠在那九尺高的大汉身上,口中叫道:“谷镇,拉我们上来!” 那大汉谷镇猛地一个马步,银丝绷直,朝前滑了几步后纹丝不动。水七娘与九死一生下落之势登时止住。 九死一生却大喜,叫道:“我算得没错吧,我算得没错吧!上午第四卜说你们两人红娘线相系,生死两忘。你们还要杀我,当真是不识天意。” 白吊鬼骂道:“你nǎinǎi的,快将我们拉上来。” 谷镇大喝一声,双臂交错后拉,竟将两人连着那海中虎鲨剑鳍鲤硬生生一寸寸拔起。 虎鲨剑鳍鲤癫狂剧震,那红娘线极为坚韧,反复震荡丝毫没有断裂迹象。 九死一生只是袖手旁观,不住的连声道:“可惜可惜,今rì十卜已满,否则倒可以帮你们卜卜吉凶。” 那谷镇天生神力,全身青筋暴起,面目涨红,肌肉虬结膨胀,憋着气边拉边朝后退。过不多时,已将两人拉了上来。 水七娘一上来劈手就给了白吊鬼一记耳光,喝道:“死老鬼,活得不耐烦了么?” 那白吊鬼对她颇为忌惮,抚着脸干笑道:“要是活得不耐烦,又怎会变着法儿给大家钓鱼吃?” 谷镇抢上前从白吊鬼手中夺下那长斧杆,脸上气得通红,指着白吊鬼道:“你!你!”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猛地一跺脚,双臂挥舞,竟将那虎鲨剑鳍鲤高高甩起。 碧浪开处,一条青灰sè条纹状的虎鲨剑鳍鲤被高高抛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圆弧,阳光在红娘线上闪烁耀眼的光芒。 虎鲨剑鳍鲤在空中摆尾,越过众人头顶,重重砸在六七丈外的桂树林中,登时咯拉拉压倒了一片灌木。剑鳍鲤翻腾弹跳,尘土飞扬。 谷镇仰面倒地,又立即一跃而起,将红娘线从斧杆上解了下来。 白吊鬼和九死一生瞧见那剑鳍鲤五丈余长,活蹦乱跳,早已按捺不住,叫道:“快将它宰了!” 谷镇审视青龙偃月刀,确定无恙,方才提刀朝那虎鲨剑鳍鲤奔去。 众人都已许久未吃鲜美的鱼肉,纷纷奔上前去。只见那剑鳍鲤似是极为痛苦,背上裂了一条两尺长的口子,鲜血长流,甚是奇怪。 谷镇大喝一声,挥舞青龙偃月刀朝剑鳍鲤的巨口猛斩而下,那剑鳍鲤巨尾横扫,竟不能将他长刀拍开,“扑吃”一声,巨口被青龙偃月刀一劈为二皮肉翻卷,大刀径直砍到颚骨处方才顿住。 虎鲨剑鳍鲤痛极,发狂似的弹跃横摔,谷镇不得已将大刀拔出,朝后跌了几步。 虎鲨剑鳍鲤腹身处被谷镇劈开,挣跳之下,劈开的巨口越来越大,突然“哧啦”的豁开一个大口,一个蚕豆状的东西从那裂口中滑了了出来。 众人齐声惊呼。虎鲨剑鳍鲤凌空一个翻越,将那东西猛地甩了出来。那物在空中打转,猛然撞在地上,朝后滑了数丈方被灌木丛卡住,竟是一只小型沉水舳舻浮游圆舱! 水七娘等人面面相觑,突然又是“啊”的一声惊呼,只见那浑圆的透明舱囊突然嘎嘎数声开始从中间裂开,接着,从破裂处兀自跳出一只赤火麒麟似的怪兽,甩颈摇头,嘶鸣不已。 旋即又有两个少年跳将出来。一个俊逸挺拔,英姿勃勃,一个雄武骠悍,眼神凌厉。两人又从小船中拉出一个冰雪美丽的小姑娘。三人不断的咳嗽喘气,似是在鱼腹中待得颇久,呼吸不畅。 虎鲨剑鳍鲤弹跳了一阵,终于匐地不动。白吊鬼等人瞧得呆了,他们阅历颇丰,但这等情形倒是第一次瞧见。 只有那九死一生突然狂喜道:“第二卜!今rì第二卜你们还记得么?天外来客,福星毕至!他们定然就是贵人,来救咱们了!” 这几个不速之客自然便是孟恕、曲游、馨儿与蚀rì兽。 他们在琼海上漂流了月余,舟小浪大,虽有方向标指引方向,但终于还是被海风吹得稍有偏离。好在这一月来,琼海还算风平浪静。 三人一兽白rì划船,夜里圆舱休息,任尔东西。常常是早上醒来时,发现又偏离方向数十海里。饶是孟恕真气充沛、曲游天生神力,也禁不起这般折腾。 海上行程寂寞,每有凶险。每rì必要邂逅三五种凶兽,孟恕与曲游合作无间,再加上蚀rì兽相助,倒也有惊无险。 第三十章 鸿芜雷电 - 元泱志 - 惘神 () 一月下来,二人对于擒降凶兽大有心得,功夫也颇有长进。万里汪洋,终rì以生鱼果腹,偶有海鸟飞过,便shè将下来,用刑天真火烤熟。因此倒也衣食无缺。只是想到城破人亡,前路渺茫,难免郁郁不乐。 尤其馨儿,此前从未与父亲分离,依赖心极重,虽心态早熟,却仍不免孩子心xìng,常常伤心哭泣,便是梦中也每每泪流满面。 孟恕与曲游瞧了均是大为不忍,只能劝慰或转换注意力。大赞牧战野神功无敌,定能平安脱险云云。馨儿对父亲本就极有信心,听得久了,对父亲的牵挂担忧也逐渐缓解。 曲游经此变故,xìng情大变,终rì寡言少语,偶有欢颜。只有孟恕天xìng开朗,颇为乐观,每rì变着法儿逗馨儿开心。如此十余rì,馨儿的难过之意稍解,但对孟恕的依赖心却越来越重。 两rì前午夜,海上风雨大作,险浪滔滔。为避免沈船,曲游、孟恕只好圆舱,三人一兽局促在小船中避浪。岂料一只海啸滔天,潜蓬舳舻被海啸巨澜拍中,撞在一处礁石上碎成了数片。无奈之下,众人一兽只好全部钻入用来逃生的救生舱中。 可是他们刚刚躲入救生舱逃出狂澜,却又遇到了一只巨大的虎鲨剑鳍鲤。虎鲨剑鳍鲤饥饿难当,嗅到救生舱中三人吃剩的海禽鲜鱼的血腥味,竟狂xìng大发,将整艘救生舱囫囵吞枣的咽到肚里。 好在救生舱极为坚硬,除了个别地方为它利齿戳穿之外,并未受到大的破坏。只是在它胃中无法开舱,那气味又极是难闻。只好用通气管贯穿鱼背,虽偶尔可以带来新鲜空气,但大多时候都是在海里,不断有海水灌将进来。 若非孟恕、曲游水xìng极佳,想法设法将新鲜空气兜在皮囊中,供馨儿呼吸,她早已不能支持两rì之久。 虎鲨剑鳍鲤被救生舱的通气管刺穿脊背,吃痛在海里乱游,时沈时浮,人鱼对峙两昼夜,来到鸿芜岛之滨。那虎鲨剑鳍鲤饥饿难当,闻见闻香鲫的香味便不顾一切的咬住不放,是以便有了这破膛露舱的奇怪一幕。 水七娘等人狐疑的盯着孟恕等人,又看看那蚀rì兽,心中惊疑不定。孟恕咳了半晌,只觉新鲜的空气源源不断的吸入鼻息,登时大畅。听到那老头大呼小叫自己一行是解救他们的贵人,心中一沈,抱拳微笑道:“在下孟恕,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白吊鬼诧道:“这是什么地方你都不知道?” 他脸上露出奇怪已极的神sè,突然捧腹大笑起来,“好笑好笑,竟有人莫名其妙到了此处,还不知道……” 九死一生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说道:“各位神人莫怪,此人就是因为四处偷盗、胆大妄为,才被放逐囚禁此处。” 听到“放逐囚禁”四字,曲游突然面sè大变,沈声道:“难道这里是鸿芜么?” 九死一生道:“正是。神人被剑鳍鲤带到此处,那定然是天意如此,要你们将我们救出苦海了。” 曲游的心登时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心中又是悲凉又是滑稽,只觉世事荒诞,莫过于此。悲苦之下,竟仰天哈哈大笑。 原来这鸿芜乃是元泱四大放逐囚崖之一。五部族中严重违反部族规的罪人,除了汤部族之外,许多都被放逐囚禁至此。 盖因此处无所凭借,四面汪洋茫茫,既非汤部族,又无舳舻艅艎,绝无可能逃回元泱。况且这鸿芜岛上有九只巨大的凶禽焕翅鹜──鸿芜雷电镇守,倘有人想逃出岛去,必被这“鸿芜雷电”鸟竞相攻击,饱受折磨后再抓回丢到鸿芜擎天神木上,受烈rì灼汤的暴晒浸泡。 这鸿芜雷电原是风部族圣兽,也是七百年前风部族风尊申毕丞的御前异兽。当年申毕丞路经琼海时与海军交战,虽大败琼海八恐,却也jīng疲力竭,耗尽真元。 到这鸿芜岛的鸿芜中休息,结果由于伤势过重,在擎天神峰上羽化登仙。雷电鹜哀鸣绕空不散,就在这鸿芜中栖息下来。 由于申毕丞身前严肃刚正,疾恶如仇,元泱元良会便将这鸿芜定为元泱思过岛。所有大罪之人便可被放逐囚禁此地,由申毕丞刚正不阿的魂魄与雷电鹜共同看守。 元泱中所有人谈到鸿芜二字,无不sè变。只要一上此岛,便永无离开之rì。余生漫漫,只能与穷山恶水相伴。鸿芜上禽兽本少,附近海域除了偶有虎鲨剑鳍鲤海怪出没,其他鱼类忌惮雷电鹜,都不敢靠近。 因此在这大陆上除了每rì吃些野果,就只有期盼有剑鳍鲤上!。剑鳍鲤虽然肉质糙厚,但在岛民口中尝来,已是少见的美味了。 孟恕不知道鸿芜之名,但听那老者所言,又见曲游仰天狂笑,心中也猜到大概,想到yīn差阳错,竟到这么一个所在,不免也有些沮丧。 却听那水七娘喝道:“小子,有什么可笑的?” 曲游心中气苦,家仇国恨犹未报,自己又被困在这囚岛上,满腔怨怒之气正无处发泄,当下狂笑道:“我笑你又如何?” 水七娘大怒:“小子找死!” 银光一闪,红娘线将曲游周身缠住,挥手一掌朝曲游脸上摔去。 两人近在咫尺,那水七娘出手奇快,直如鬼魅,孟恕来不及相救,眼见这一掌便要击在曲游脸上,。忽听天上传来“唦唦”怪声。 水七娘面sè大变,硬生生住手。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九只赤红的凶禽从东侧高高的山头飞了过来,在空中鸣叫盘旋。 白吊鬼苦笑道:“他亲娘的,真是倒霉,九个妖怪一来,这条大剑鳍鲤又要白白浪费了。” 那凶禽长得甚为奇异,长两丈,巨翼横张时,直如闪电。眼大如轮,金光幽然,如许高空,犹清晰可见,瞧来令人不寒而栗。这凶禽自然便是雷电焕翅鹜。 九只焕翅鹜唦唦怪叫,隐隐有威胁之意。水七娘虽然蛮横,但似乎也颇为畏惧,当下抽回红娘线,狠狠的瞪了曲游一眼,大踏步朝回走。谷镇三人尾随其后。 突然三只焕翅鹜怒鸣三声,闪电般俯冲下来,朝白吊鬼扑了过去。所经之处突然热风狂舞,炎浪灼人。馨儿险些被那热风刮倒,孟恕抢身上前,将她护在怀中。 白吊鬼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两大块剑鳍鲤肉,丢在地上。原来他经过虎鲨剑鳍鲤尸体身边时,以极快的速度割下了几块鱼肉,藏在身上。 众人均未发觉,却逃不过焕翅鹜的锐眼。焕翅鹜落地扑翼而立,连声怪叫。白吊鬼将衣服解开,抖了抖,示意没有藏匿。一只焕翅鹜突然振翼拍去,登时将白吊鬼击得横飞出去,重重摔在数丈开外。 馨儿低声道:“孟恕大哥,这几只凶禽是什么?这等凶悍。” 曲游道:“焕翅鹜。便是传说中可以驱使左右雷电的神禽。” 那三只焕翅鹜唦唦叫着,朝他们三人踏步走来。曲游道:“孟恕,小心。它们定然将我们认为是放逐囚禁到这里的新囚,要给我们下马威。” 话音未落,那三只焕翅鹜突然奔跑起来,朝他们怪叫着扑了过来,水七娘等人回身伫足观望。 孟恕道:“曲游,左边那只归你,右边那只归我。兽兄,中间那只就归你了。”两人少年气盛,心中又满是愤懑之意,竟丝毫不惧。刹那间提气纵越,左右奔袭。蚀rì兽兴奋嘶鸣,奔到馨儿身前。 焕翅鹜还未冲到,但那热冽的气浪已经席天盖地的卷了过来。 孟恕调动激浪涌,瞬息间将真气调至最为猛烈,呼的一掌拍出。“蓬“的一声巨响,那只焕翅鹜怪叫着冲天飞起,红sè羽毛纷纷扬扬。孟恕也被相交的气浪震得朝后飞出。 曲游被那凶禽巨翼拍中,吐了一口鲜血,身形一晃。不退反进,大喝声中,双手将那焕翅鹜巨爪硬生生抓住,奋起神力猛然举起,狠狠朝地上砸去。那焕翅鹜勃然大怒,拍翼振飞,登时将他拉到半空。 水七娘等人尽皆骇然,没想到这两少年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神力。虽然曲游眼下受制,但他竟能捱受巨翼一击而不倒,并瞬息反攻,将焕翅鹜举起,剽悍至斯,令人刮目。 蚀rì兽与那焕翅鹜跳跃厮斗,打得难分难解。孟恕担忧曲游,大喝一声,调气浪淘沙,聚气涌泉,高高冲起,瞬间跃到了那焕翅鹜的身侧,猛地伸臂将它巨颈抱住,气沈丹田,如坠千斤,竟一寸寸将凶禽连同曲游,朝地上降落。 这一招乃是当rì在万里荒原上与风神翼龙隼厮斗时所用的千斤坠。故技重施,虽然风神翼龙隼远非焕翅鹜可比,但他也非昨rì之人,真气强盛,因此仍是奏效。 余下七只焕翅鹜怪叫着飞翔而来,巨喙狂啄,登时将两人全身扎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巨翼击打,反复数十次,终于将曲游击昏。但他昏迷中双手依旧如钢铁般死死抓住焕翅鹜的双爪。 孟恕仗着体内超强真气,以右臂格挡,将焕翅鹜的巨翼拍击力一一化解。但那焕翅鹜实在太过凶猛,远胜于此前他所遭遇的任何怪兽,而且仈jiǔ只轮番攻袭,终于渐渐不支,被两只焕翅鹜一左一右抓住双臂,横空飞掠。 馨儿大为焦急,眼见孟恕、曲游被那凶禽群抓走,越过蓝空,消失在东山之颠,心乱如麻,又叫又跺脚,珠泪纵横。 白吊鬼等人见状,不由起了怜惜之心,水七娘年届四十,膝下无儿,更是没的起了慈母之意。 他们被囚困于鸿芜,受这雷电鹜的气久已,只是无力反抗。今rì见这两少年骁勇剽悍,竟与雷电鹜殊死恶斗,大有同仇敌忾之意,心下都颇为敬佩。当下纷纷奔上前来。 水七娘柔声道:“小姑娘,不要担心。这些凶禽一定是将他们带到那儿去了。我们这就带你去找去。” 第三十一章 擎天神峰 - 元泱志 - 惘神 () 众人在鸿芜十余年,第一次瞧见水七娘这般和颜悦sè,都是又惊又奇,心道:“嘿嘿,从今往后,这母夜叉也有了软肋。” 孟恕低头下望,百丈之下,烟波浩淼,碧浪粼光。周侧疾风劲舞,刮得双耳生疼。倘若从这里摔将下去,纵然不被水浪拍死,身上的血腥味也立即要引来群海鲸兽,凶多吉少,当下反手紧紧抓住凶禽巨爪。 但那鸟群似乎并无将他们抛掷之意,继续展翼高飞,拎着他们越过山峦。 孟恕眼前一亮,险些惊呼出声。只见东山那一侧,山谷环绕,中有极大的湖泊,纵横千丈,水汽蒸腾,竟是温池。湖泊左近有一座直插云天的雄峰。雄峰好似一柄矗地巨剑,环围百丈有余,其上峭壁飞岩参差交错,峰壁赤红,盈盈似火。 焕翅鹜唦唦鸣啼,拎着他们飞向那擎天巨峰。飞得越近,孟恕心中便越加惊异。那高耸天峰难道竟是传说中琼海的定海神针吗?一座山峰要长到如此高耸擎天,非得数万年以上。 忽然听曲游道:“这便是九百年前天柱掉落,物化成的擎天巨峰了。传说他是万峰之主,世间天柱。”原来他已经醒转。 孟恕道:“这些焕翅鹜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话音未落,突然双臂一松,被那两只焕翅鹜丢了下去。脚下空荡无物,耳边风声呼呼,从百丈高空径直往下落去。 心中大惊,左右环顾,擎天巨峰之上狂风呼啸,空气如炽,沙石飞舞狂转不断刷打到自己的脸上。当下调气丹田,猛地向右一跃,抓住一端横生而出的岩棱,震荡颠伏,半晌才顿住。 曲游也被几只焕翅鹜啄得松开双手,掉落在比他低了六七丈的峭壁横石上。当下孟恕朝下攀缘跳跃。那九只焕翅鹜在四周盘旋,唦唦怪叫着猛扑过来,劈头劈脑的一阵狂啄,孟恕左格右挡,仍是被啄得鲜血长流。先前的伤口再被啄着,更是剧痛攻心。不得已在树上跳跃躲避。 曲游也被几只焕翅鹜群起围攻,索xìng朝上攀爬,想与孟恕会合。那焕翅鹜在两人周围盘旋不停,分四面夹击两人。孟恕和去又无奈,只好顺着擎天巨峰的峭壁险峰往上爬,一旦他停止不前,那怪禽便会飞身啄击。 曲游攀到孟恕身边,两人背靠背,格挡焕翅鹜的攻击,实在不成,便攀跳避藏。 突然听见下面有隐隐人声,低头下望,擎天巨峰矗立百丈,屹立于蒸汽湖泊之外,湖水蒸汽腾然,白雾氤氲。向北望去,避过参差不齐的山岩峭壁,瞧见北侧陆地上,不知何时已站了黑压压的数千人,想来都是鸿芜囚崖的囚民,到这看热闹来了。 忽然看见站在最前的赫然有馨儿与蚀rì兽,那水七娘等人也站在一旁。馨儿脸上满是焦急担忧的神sè,不断的呐喊,但是隔得太远,什么也听不见。 孟恕与曲游一同苦斗半晌,浑身是伤。孟恕道:“曲游,这样下去,咱们非被啄死不可。不如一起跳到湖水中去。只要上了陆地上,便不至这般施展不开,无法还手。” 曲游咬牙道:“好。宁可摔死,也远胜于被野鸟啄死来的痛快。” 当下两人连挥数掌,逼开焕翅鹜,大喝声中,一道踏上险峰峭壁,发足飞奔,到那险峰的飞岩一端,猛地提气跃起,向数十丈之外的温池湖泊跳了下去。 焕翅鹜迭声怪叫,四面八方俯冲而来,猛地探爪将两人衣衫抓住,往上拖去。孟恕拔出情殇刃,朝焕翅鹜爪上斩去。 那几只焕翅鹜突然尖叫,似乎颇为惊异,当下松爪,任由孟恕朝下笔直落去。在空中盘旋鸣啼一阵,又同那几只焕翅鹜一起,拎着曲游朝擎天神峰飞翔而去。 孟恕心中一楞,突然了悟,这些凶禽既是风部族风尊神禽,自然识得这风部族神器,是以不敢冒犯。 登时大为后悔,早知如此,在那擎天神峰上时,只需亮出此刃比画一通,只怕它们便立即得乖乖的将自己二人送到岸上。眼下曲游被它们重新拖回那触天巨峰之上,援救无方,徒呼奈何。 正懊恼间,突然白雾迷茫,“扑通”一声,水花激溅,已经掉入那汤水之中。水温暖烫,如千百只手温柔的抚摩全身,浑身流血的伤口竟立时愈合结疤。 他心中大喜,原来这温池湖水还有这等奇效,当下索xìng缓缓沈入湖底,肆意舒展,只觉周身气血流畅,疲怠尽消。一口气即将憋尽之时,方才向湖面浮去。 刚浮出湖面,便听到一片欢呼之声,岸上那一群被放逐囚禁的囚民,见他们如此悍勇顽强,已将他们视为英雄。 再听得那九死一生不断的大呼他们是卦中解救众人的神人,虽然那九死一生卜卦极不灵验,但众人心中都希望这一卜能意外命中。因此见他平安无恙,都极为欢欣。 孟恕方甫爬上岸,馨儿便又哭又笑的奔了过来,扑入他的怀中。 孟恕笑道:“傻丫头,这么多人瞧着,也不害羞么?” 馨儿哭道:“我才不管呢!倘若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她话语坚定,倒是让孟恕吓了一跳,心想:“她父亲生死未卜,眼下孤苦伶仃,定是已将我视为最亲的人,今后须得好好照顾她。” 众人围上前来,呼呼噜噜的问个不休,大抵都是赞扬之余,询问他是由何处而来。 孟恕心思极快,脑中飞转,忖道:“这些人被困在这鸿芜颇久,rì夜都想着离开。我们想要脱离此地,必定要与他们团结一心,才有法子打败这些凶禽。眼下曲游又极为危险,更得靠大家帮忙。这九死一生说我们是神人,倘若否认,只怕大大影响士气,倒不如将错就错,借此团结群雄,想办法离开这荒凉之地。说不定这些人对将来复城大计大有帮助也未可知。” 主意已定,当下从怀中掏出那柄泱神帖,高高举过头顶,运气丹田,大声道:“在下孟恕,这位姑娘是玄天浪涛刃牧战野的千金,树上的那位乃是乌桓城曲城主的公子曲游。我们三人奉泱神之命,到这鸿芜大赦。所有犯罪之人,只要改过自新,便可以重获zì yóu,离开此地。” 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瞧那泱神帖决非假冒之物,牧战野、曲伏又都是元泱中响当当的人物,素以追崇zì yóu正义闻达元泱,他们子女为泱神使者倒颇为可信。 一时间面面相觑半晌,心中狂喜,爆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孟恕大喜,心中一动,接着大声道:“但眼下元泱中发生大变,我们三人是冒生命危险,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此地。只因汤贼恒天生怕各位回到元泱闹事,竟然造反,攻打乌桓城,百般刁难我们,想让各位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一个大汉怒吼道:“恒天那个jiān贼!剁碎了他!” 群雄中没有汤部族囚民,对汤贼素没好感,当下群情激奋,齐声狂吼:“剁了恒汤贼!” 馨儿听得又惊又喜,想不到孟恕竟能在片刻间将这群囚民变为反对汤贼的力量。 岛上这些囚民尽是元泱重犯,虽有不少凶顽之徒,但大半都是因触犯五大部族规,或抵怒元良会方被放逐囚禁至此。 他们对五大部族统治层原就极为不满,尤其怨恨恒天,一经孟恕点拨,同仇敌忾的怒火登时便熊熊燃烧起来。 孟恕心中振奋,大声道:“对!要想获得真正的zì yóu,我们就必须团结起来,打败汤贼!” 众人狂吼道:“团结起来,打败汤贼!” 曲游在擎天神峰上远远听见下面巨浪般的狂呼声,扭头望去,只见孟恕斗志昂扬,挥斥方遒,数千人不断振臂高呼,心中大奇,不知这臭小子用了什么法术,竟突然成了群雄领袖。 寻思间,那焕翅鹜又狂风骤雨的攻袭来,他不得已又在树枝间跳跃闪避。 曲游游斗躲闪半晌,突然发现一个极为奇怪的事情,只要他往擎天神峰峰顶攀爬,焕翅鹜便止住攻击,盘旋飞翔。但倘若停止不前,特别是顺着峭壁往下跃落,必定遭到极为凶猛的啄击,直至将他逼得向上攀缘为止。 曲游心中一动:“难道这些焕翅鹜是想让我攀不上峰顶么?” 焕翅鹜突然齐声鸣啼,似乎知他心中所想,大有赞许之意。仰头望去,飞岩突兀,险壁横斜,狂风鼓荡,飞沙石栗不断卷舞。越过巍峨的岩峰,可以看见擎天神峰冲天而去,没入青天白云之中。 顿时心道:“辣块妈妈的毛鳖虾蛋,要攀到这神峰的顶部不知要多少年。”登时烦躁泄气。 焕翅鹜唦唦乱叫,又纷纷振翼扑来,群起而攻之。曲游不得已又向上爬去。如此反复数趟,曲游被激起好胜之心,狂野的血液周身沸腾起来,大喝道:“你们这些野鸟,当我攀不上神峰绝顶么?” 焕翅鹜扭头扑翼,呜呜怪叫,似乎颇为不屑。 曲游大怒,喝道:“你nǎinǎi的毛鳖虾蛋!我要让你们瞧瞧曲游的本事!”当下猛地提气,迅速朝上攀爬跳跃。 焕翅鹜唦唦大叫,在他身侧不断盘旋,似乎在鼓励,又仿佛在嘲笑。 曲游这一月来心中郁闷,无处发泄,受这焕翅鹜所激,一面大叫狂吼,一面飞速攀登,胸肺间愤懑之气化为强烈动力,倒是大为舒畅。他身手敏捷,勇猛剽悍,在这擎天神峰飞岩险壁之间跳荡攀登,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反而越来越勇,越攀越顺。 众人齐声怒吼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淡越轻,终于淡不可闻。耳边只有猛烈呼啸的狂风,枝叶沙沙震响的宏声。 焕翅鹜环绕着他飞翔鸣啼,没有再攻击。只有当他停住休息过久时,才有几只扑上来,乱啄一通,逼他继续上攀。但那啄击比之先前已大大温和,倒象是鼓励催促一般。 不知攀了多久,曲游已觉周身乏力,口干舌燥。且已有一rì一夜未尝进食,腹中饥饿难耐。神峰之上空气炙热干燥,置身其中就仿佛站在荒漠火焰旁,别说是水,便是一丝一毫的湿气也是没有,曲游口干舌燥喉头几乎要生火冒烟了。 几只焕翅鹜突然呀呀四散飞去,不过多时,口中衔了一串野果,落在他的身旁,将野果凑到他手边。曲游一楞,接过野果,道:“多谢!”当下大嚼,甘香美味,热力直达全身。 休息片刻,那九只焕翅鹜又扑翅鸣叫,催促他继续攀登。曲游jīng神大振,灵猿飞鼠般左右腾越,朝上攀缘。他心想:“这群焕翅鹜似无恶意,但不知要我爬这擎天神峰作甚,难道从这里可以离开鸿芜么?”登时大振,越想越有可能,当下力量更足,飞速攀越。 第三十二章 燃眉之急 - 元泱志 - 惘神 () 身侧白云飞过,雾气缭绕。不知不觉已到云端之上。往下望去,云海茫茫,擎天神峰似是由云中长出一般。阳光耀眼,将那云海被襄成万里金浪。此等景象见所未见。曲游停住观赏片刻,听到焕翅鹜催促之声,这才向上爬去。 他腾身纵越,双手攀住一侧飞岩,突然“咯拉拉”一声脆响,飞岩陡然松动滑落,他猛地朝下疾落,眼花缭乱,风声呼啸,刹那间看见身下岩壁上竟有一个纵横六丈的巨大裂洞,还未反应过来,便掉入其中。 急速下落,眼前漆黑一片,头顶还听见焕翅鹜振翅鸣啼。倏然头部撞到一个硬物,登时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孟恕等人伫足观望,见曲游竟不断往上攀越,终于没入云层中,与那焕翅鹜一道消失不见,心中焦急诧异。馨儿与曲游相识两月余,尤其这一月来海上漂泊,朝夕相处,也颇有感情。 虽不象孟恕那般令她欢喜牵挂,但也是心中极好的朋友。眼见曲游消失无影,心下大急,摇着孟恕的双手道:“孟恕大哥,快想想法子救他下来。” 孟恕心想:“这擎天神峰高得直插云霄,要从山脚攀岩上去,那决计来不及了。需得找个象那飞禽翼兽般的异兽,将我驮到树顶,才能救他下来。” 当下转身问众人道:“各位英雄,岛上可有什么飞得到高空中的异兽吗?” 群雄相互询议,忽听白吊鬼叫道:“孟恕使者,有倒是有一个,不过……” 孟恕大喜,见他吞吞吐吐,讶道:“不过什么?” 白吊鬼看看众人,道:“不过那里太过凶险,只怕那位曲游使者还没救出,你又……” 馨儿“呸”了一声道:“什么凶险的地方我孟恕大哥没去过?你倒是说说哪里怎么个凶险法?” 白吊鬼苦笑道:“其实那里也没什么,只不过住着一个老妖婆,养了一只冰绒鸳、几条闻香鲫。” 岛上群雄纷纷面sè大变,水七娘厉声道:“死老鬼,你疯了么?那老妖太平rì里就招惹不起,倘若被她知道使者的身份,那不更加了不得!” 孟恕心中大奇,什么人听说泱神使者不敬反怒? 馨儿眼睛一瞪,脆生生道:“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哼,就算孟恕大哥她不怕,咱们这么多人一道过去,她也不怕么?”众人相互观望,颇为尴尬。 人群中走出一个玉面丰神的青衣男子,笑嘻嘻的朝着馨儿一揖道:“姑娘,在下尹黄。” 馨儿见他虽然容貌俊美,但眉宇间有说不出的邪气,没来由起了厌憎之心,皱眉不理。 青衣男子不以为忤,施施然道:“这老妖太极为厉害,而且脾气不好。一发脾气,就要杀人。这些年死在她手里的人可比死在焕翅鹜下的多多啦。所以大伙儿都对她敬而远之。不过她豢养的那只冰绒鸳确是少有的异兽,常常载着她在海上到处飞行。” 孟恕心中更奇,这老妖太倘若有这等异兽,为何不飞到天涯海角,还终rì待在这鸿芜中?好奇心大盛,更想见识一下这神秘人。 当下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定要去会上一会,向她借冰绒鸳一用。” 众人面有难sè,这少年是泱神使者,自己能否zì yóu系于他身,倘若他有个闪失,离开这鸿芜只怕永无希望了。与其如此,倒不如团结一心,与那老妖太搏上一搏。 当下几个大汉大声喊道:“好。我愿意随使者同往。他亲娘的,难道她比烛汤贼还厉害么?” 众人心中一凛,均想:“是了,倘若我们都不能团结起来,将她打败,又怎能与烛汤贼对抗,夺得zì yóu!”豪气顿生,纷纷大声附和。 孟恕大喜道:“好。咱们这就走吧!”当下群雄拥簇孟恕、馨儿,浩浩荡荡朝南而去。 一路上孟恕与众人交谈,方知这群雄中,竟有极多原是五大部族中身居高位的要人。便是那瞧来最为不济的九死一生,原也是雷部族的三大巫士,因为接连卜卦错误,引得雷部族水尊忍无可忍,大怒之下放逐囚禁到鸿芜。 那水七娘原是雷部族神姬cháo阁圣母座下的十大侍女之一,因与一男子偷情,后又遭抛弃,xìng情大变,恨尽元泱男人。竟以红娘线绞杀负心人。偏生那负心人又是雷部族元良会元良的侄儿,所以被放逐囚禁至此。 那谷镇自称是谷神的第五十六代孙,因神力惊人,在云部族中官拜大将军。岂料酒后大醉,以青龙偃月刀误断琉璃神盏,被放逐囚禁鸿芜。 白吊鬼原是风部族中将,生xìng好偷,又通法术,号称普天之下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瞧见别人的宝贝便心痒难搔。结果被仇人所骗,误偷风部族圣器风神钟未遂,被风部族元良发现,故被放逐囚禁。 水七娘指着那青衣男子尹黄,悄悄的嘱咐馨儿,今后对他敬而远之。盖因此人好sè成xìng,自诩风流,凡是美貌女子总要费劲心机勾搭上方才罢休。 越是难以弄到手的女子,越是让他心动。他也不知有什么魔魅之力,总能逃得猎物欢心,因此十次中倒有九次能够得手。 他原是云部族最年轻的元良,极富智谋。但便是因为好sè,声名狼藉,被逐出元良会。后来竟想勾引神姬cháo阁圣母,立时被她废去周身真气,放逐囚禁鸿芜。先前瞧他sè咪咪的盯着馨儿笑,多半又是不怀好意。 群雄中也有穷凶极恶、甚为凶顽之徒。例如豢养凶兽龙蟒的元吉,原就是火部族极恶的凶徒,虽然在战场上勇不可挡,但在部族中也是作威作福,杀人如麻。所以被火部族斗圣降伏后驱逐鸿芜。 这些人无一不是跺跺脚风起云涌的角sè,但被困鸿芜多年,饱受凶悍难当的鸿芜雷电鹜折磨,凶xìng都大有收敛。孟恕此时望去,丝毫瞧不出他们疯狂凶悍的本xìng。 一路上谈谈笑笑,很快便到了一个小山谷。到那谷口时,众人都有些变sè,纷纷裹足不前。水七娘低声道:“圣使,前面便是黄泉谷。” 孟恕点头,牵着馨儿的手朝里走,众人缓缓随行,鸦雀无声。 此时已是rì枕西山,碧空黪然,玉黛群山起伏如浪。谷中一条小河平静奔流,曲折北来。两岸绿草如茵,青竹绵绵,远远望去如绿雾缭绕。河边竹林中有一间竹屋,炊烟隐隐。瞧来殊为平静清幽,怎么也不象是杀人如麻的女魔头的居所。 孟恕运气丹田,抱拳朗声道:“晚辈孟恕,冒昧拜访前辈。” 谷中了无回应,只有水流潺潺,鸟声寥落。群雄屏息四顾,孟恕又抱拳喊了数声,仍是杳无回应。 九死一生弯腰颤声道:“圣使,我已算过,今rì不宜出门访友,不如我们挑个良辰吉rì再来登门拜访?” 馨儿见他害怕的神情颇为有趣,格格娇笑,伸手捏住他鼻子,笑道:“九死一生,你倒是算一算我会不会将你的鼻子捏断?”群雄莞尔,紧张的气氛登时缓解。 孟恕回身朝众人说道:“各位,我先独自一人去拜访拜访前辈。倘若有什么异状,你们再来援救不迟。” 众人都对那老妖太颇为忌惮,听说无须入谷,都松了一口气。但又担心他一人进去凶多吉少,面有忧sè。 馨儿拉着孟恕的手,也要进去,孟恕无奈,只好牵着她朝谷中走去。 河水清唱,两人沿着溪流朝南走去。蝴蝶蹁跹在馨儿头顶环绕。身侧河水清澈见低,卵石点缀,偶有数尺长的闻香鲫悠然穿梭。青草的绿sè气息迎面扑来,将周身浊气一涤而尽。 孟恕心道:“这山谷清幽绝佳,主人遍植青竹,怎会是好杀成xìng的魔头?” 正为那神秘的老妖太叫屈,突然听见一个柔媚的声音淡淡的道:“我让你们进来了么?” 那声音慵懒动人,说不出的好听。 孟恕一楞,止步恭敬作揖道:“晚辈孟恕,冒昧造访,请前辈恕罪。” 那声音依旧淡淡的道:“瞧你这般有礼貌,我便原谅你吧。剁下自己的双手双脚爬回去,我饶你一条xìng命。”声音温柔,但话语却是极为蛮横。 孟恕一楞,还未说话,馨儿已经哼了一声道:“瞧你声音这般好听,我便原谅你吧。割下自己的舌头不说话,我就饶你一条xìng命。”她依样画葫芦,大喇喇的姿态倒让孟恕忍俊不禁。 那声音淡淡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这般没有规矩。我替你父母管教管教。” 孟恕心下一凛,将馨儿拉到身后,凝神戒备。突然山谷中香风大作,竹林乱舞,一个淡绿sè的人影从竹屋中倏然闪出,刹那间便飘到孟恕身前。 孟恕叫道:“前辈,得罪了。”丝毫不敢怠慢,调动周身真气,双掌飞舞,径直拍出。 那人影一晃,消失不见,耳边听到那娇媚的声音道:“真气倒是很强,可惜掌法太差。” 孟恕面上一红,笑道:“岂止是太差,根本是全无章法。”环身四顾,掌风纵横,将馨儿护在怀中。 馨儿做鬼脸道:“跑得倒是很快,可惜胆子不是太大。”话音未落,突然右臂被拉住,朝外拖去,失声尖叫。 孟恕大吃一惊,探臂将馨儿拉住,欺身向前,猛地拔出情殇刃,一刃向那紫影劈入。 刃光如电,那紫衣人“咦”了一声,极为惊异,猛地朝后滑了十余丈,又鬼魅般在孟恕左侧停住,厉声喝道:“无泱是你什么人?” 孟恕心中惊诧,转身望去。只见三丈开外,一个紫衣女子翩翩而立。她满头白发高高挽起,眉淡如烟,秋瞳剪水,肌肤滢玉白腻胜雪,竟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貌女子。 第三十三章 黯然销魂 - 元泱志 - 惘神 () 孟恕想起先前水七娘所言,再见她这般疾言厉sè,心中稍有犹豫,还是恭恭敬敬的答道:“晚辈孟恕,乃是泱神传人。” 谷外众人闻言无不变sè,暗呼糟糕。 那紫衣女子冷冷道:“既是泱神传人,来这鸿芜作什么?” 孟恕心想事已至此,只有一条路走到底了,当下道:“晚辈奉泱神之命,来鸿芜大赦。所有鸿芜重囚,都可以重获zì yóu。” 紫衣女子道:“那么如此说来,我倒要感谢你了?” 孟恕微微一楞,硬着头皮笑道:“这个……既然全岛大赦,当然无所谓谢与不谢。” 紫衣女子突然爆出银铃般的笑声,直笑得花枝乱颤,喘不过气来,边笑边道:“他大赦我?那我还得对他感恩不尽了?” 孟恕见她似乎极为欢喜,似乎又极为悲伤,说这话时又是愤郁又是难过又是凄凉,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馨儿原想出言讥嘲,但不知为何,一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难过,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紫衣女子半晌才止住笑声,低头看着河中游鱼,嘴角浅笑,突然道:“你可知这水里的闻香鲫多少岁了么?” 孟恕一楞,不知她此言何意,探头一望,那清溪中一条六尺余长的闻香鲫摆尾悠游,道:“瞧来得有十几年了吧?” 紫衣女子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这是两百多年前,我在忘仙山下的碧幽渊捕获,带到此处的,她的六十代孙都比你大啦。” 孟恕大惊,如此说来,眼前这紫衣女子少说竟有两百多岁了么?除了满头白发如银雪,她周身瞧来不过二三十岁的光景,这可当真古怪的紧。 孟恕突然心中一动,忘仙山碧幽渊?元泱竟有这般巧的事?隐隐之间他似乎了悟到什么,却又始终无法猜透。 馨儿在沧浪岛上住了十年,对于珍贵的海鱼水兽倒是大有了解,点头道:“这闻香鲫是最长寿的海鱼,可以跟灵龟相比。不过你有两百多岁么?我瞧多半是瞎说。” 紫衣女子淡淡一笑,道:“小子,你回去告诉无泱,拜他恩赐,我在这鸿芜已经呆了两百多年,早就老得哪儿都不想去啦。倘若真想离开这里,还要等到今天么?” 落rì余晖,照映在她那傲寒俊冷的面容上,笑容凄美哀伤,一时竟让孟恕心为之动神为之夺。 紫衣女子转过身,缓缓的朝山谷内走去,紫衣飘舞,倚风出尘,那背影说不出的落寞,说不出的凄凉。 谷外众人见状,诧异之余心中石头落地,都长长吁了一口气。 馨儿心里却是莫名的难过,没来由的对这紫衣女子充满了同情怜悯。小手紧紧的抓着孟恕,低声道:“难道是泱神伤了她的心么?” 她冰雪聪明,又有女人的直觉与惜惜相通的本能,这无心之语倒是突然惊醒了孟恕。 孟恕心中一动,莫非这紫衣女子当真与泱神有瓜葛么?当下从腰间取下珊瑚笛,放至唇边,悠悠扬扬吹将起来。曲调缠绵凄切,正是那首“黯然**曲”。 “优昙一现,红颜将晚,莫道是飞花碎玉,奈何随风去。八百载鹤发,一宿残颜。千般梦,谁人与共? 深更雨眠处,玉露只影细数。九万樽琼酿,不消一醉,清泪寥落。韶华如水,沧海桑田。便纵瑶台仙人,比翼青天。” 他原本生xìng开朗,纵使悲凉的曲子由他吹来也是哀而不伤。但不知为何,眼见这紫衣女子凄伤之状,想到当rì无泱在狮头崖高歌情景,心中难过悲苦,这曲子此番奏来,竟是忧伤yù绝,直如杜鹃泣血,雨打残荷。 那紫衣女子蓦然木立,犹如刹那间化为冰山岩玉。 谷外众人又惊又奇,不知圣使此举何为,但听了半曲,都纷纷觉得凄凉难过。尤其水七娘,莫名想到自己情殇际遇,悲从心起,扑簌簌落下泪来。 馨儿虽然年幼,但是心态却颇为早熟,听了片刻,也是莫名柔肠百转,珠泪纵横。 孟恕一曲将终,又回到那句“八百载鹤发,一宿残颜。千般梦,谁人与共?”,反复回转,余音绕梁。 晚风低语,竹林簌簌。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紫衣女子冷冷道:“小子,是他叫你吹这曲子的么?”语声森寒刻骨,听来令人不寒而栗。 馨儿心中发毛,忍不住往孟恕身上靠去。谷外众人更是纷纷变sè,凝神屏息,只要她一向孟恕动手,便立时上前援救。 孟恕低声道:“晚辈有幸曾在忘仙山顶,听见泱神临终前唱过此曲。” 声音很低,谷外众人听不真切,只看见紫衣女子突然全身颤动,猛地转过身来,面sè雪白,道:“什么?” 孟恕道:“泱神已于两个多月前,在狮头崖物化。他最后唱的,便是这首曲子。” 紫衣女子怔怔站立,皱眉不语,一脸茫然,仿佛一直没有听懂他所说的意思。 过了良久,才缓缓绽开笑容,蓦然一粒泪珠从眼角淌下,既而两颗、三颗,满脸玉珠纵横。她就这般伫立风中,含泪而笑,宛如带雨梨花,风中盛放,分不清究竟是欢喜还是悲伤。 这个紫衣女子便是两百年前,因与泱神相爱,触犯部族规而被放逐囚禁鸿芜的风部族神姬婵月灵女。 当年无泱贵为元泱泱神,号令五大部族,却不敢违抗部族规,竟眼睁睁瞧着情人被放逐囚禁鸿芜。她登上囚船,东放汪洋的那一刻,已经柔肠寸断,心如死灰。 对于她来说,元良会或者部族规,都不是最痛恨的。最痛恨的是,那个爱她、却无力为她抗争的男子。从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死了。 这两百年来,居住于荒山穷海的鸿芜,她以为已经将往事淡忘。但是每次听说无泱二字,便会悲怒不可抑,乃至于大开杀戒。青chūn不再,韶华逝去,但是那一份难以释怀的悲苦却越来越浓。 这时听说无泱已死,突然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空荡荡,所有恨的、爱的、牵肠挂肚的,转瞬间烟消云散,一片空茫。 也在这一刻,她才突然发觉,自己对无泱的那一份情感原来依旧那般炽热。现在,许多东西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临终前唱的这首曲。 这么多年他的挚爱和悔恨都由适才这个少年的箫声中传达出来,还有什么比这更为重要呢?她被放逐囚禁的这两百多年中,他不也在自我放逐囚禁么? 心中从未这般波澜汹涌,也从未这般宁静平和。山谷夜sè初降,晚风清凉,鲜绿清新的青草气息如河流般在体内流淌。她冰凉的泪珠接连不断的划过笑靥,一粒一粒的滴入草地中。 谷外众人见婵月灵女又哭又笑,心中惊疑不定,都极是担心。以从前经验来看,这将是她大开杀戒的征兆。 九死一生搜肠刮肚的回想今rì卜算的十卦,好象除了贵人临门那一卜外,其余九卦都是大凶之卦,当下连连摇头道:“糟之极矣!老妖婆要发威了。” 蚀rì兽嘶鸣一声,突然飞奔入谷,水七娘等人想要阻拦已经不及。 然而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却见婵月灵女脸sè大转柔和,缓步向前,低声询问孟恕。孟恕恭恭敬敬的一一回答。两人说话声音俱都极小,隔得甚远,众人无法听清。 婵月灵女突然朝谷外众人瞥来,众人均是一凛,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婵月灵女转头低语,突然微笑起来,似是与孟恕颇为亲热。 两人谈了一会儿,一齐朝谷内竹屋走去。馨儿一蹦一跳的与蚀rì兽跟在后面,满脸惊喜,还回过头朝众人扮了一个鬼脸。 众人大为惊佩,想不到这喜怒无常的女魔头在圣使面前竟变得如此温婉。也不知被他施了什么法术。对这少年圣使的敬畏之心登时又平添了几分。 谷镇、九死一生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对目相望。 白吊鬼喃喃道:“他亲娘的,人长的帅还当真占便宜。尹黄,你比起这圣使那真成了老白脸啦。”尹黄微笑不语,心中却是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谷镇涨红了脸,半晌才猛地一跺脚,喜道:“圣使连婵月灵女都能收服,要带我们离开这里就更不在话下了!” 众人欢声长呼,长年的放逐囚禁生涯眼见将要结束,竟有不少大汉喜极而泣。 孟恕、馨儿随着婵月灵女进了竹屋。婵月灵女纤指轻弹,几道青光闪过,屋内六盏水晶灯立即明亮起来。 竹屋素雅洁净,地上铺着绿竹席,松木茶几上一个琉璃寸鼎香雾缭绕。孟恕等人席地而坐。蚀rì兽在外候着,眼巴巴的瞧着他们。 馨儿瞪大双眼,环顾道:“想不到你这么凶霸霸的,住的地方倒这么雅致。” 此时她已不惧怕婵月灵女,说话更加放肆。孟恕拿她没辙,只好装做没听见。倘若是从前,婵月灵女听到这句话,只怕馨儿已经在海里喂剑鳍鲤了。 但她现下心中微波不惊,静如古井,只是微微一笑,道:“孟恕,我将冰绒鸳给你,你怎么救出你的朋友呢?” 第三十四章 玄风真诀 - 元泱志 - 惘神 () 孟恕喜道:“倘若前辈将冰绒鸳相借,晚辈便可以乘鹤飞到那擎天神峰顶,将曲游接下来。” 婵月灵女嫣然一笑,道:“孟恕,你可知这鸿芜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能困住这么多穷凶极恶的五大部族罪人么?” 孟恕道:“是那九只凶禽么?” 婵月灵女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那九只凶禽纵有再大本事,毕竟只是异兽而已,怎能与这几千人抗衡?” 馨儿奇道:“那是什么?难道这岛上还有其他怪兽么?” 婵月灵女道:“是那座擎天神峰。” 孟恕和馨儿齐齐“咦”了一声,颇为惊异。 婵月灵女道:“那座擎天神峰相传是九百年前天柱坠落所化。当然这不过是传言而已。但是这树确实颇为古怪。” 馨儿更为好奇,道:“怎么个古怪法?” 婵月灵女道:“每次我驱鸳飞行,到了百里之外,还能听见擎天神峰岩壁飞沙震动的声音。 那声音好生奇怪,就象有人在不断的念咒语一般。念力极强。倘若换了别人,决计飞不出鸿芜囚崖十里。要么坠海而死,要么乖乖的回去。” 馨儿脸sè有些发白,不由自主的往孟恕身上靠去。孟恕大为好奇,道:“难道这座神峰也会法术么?” 婵月灵女道:“天峰自然不会法术。但是天峰里面只怕有什么古怪的东西。” 孟恕笑道:“不知什么东西,竟有如此威力。难道那天柱竟然生有灵魂,前辈意思,是那天柱的魂魄在作怪了么?” 婵月灵女叹了一口气,道:“倘若真是天柱魂魄,那便好了。但天柱都已经坠落近千年了,纵是生有灵魄,也早已风烟散尽消弭于天地之间的浩浩正气里,为何还困宿在这擎天神峰中?” 馨儿紧紧的贴在孟恕身上,闻见他熟悉好闻的气息,心中的害怕之意稍减,强笑道:“那会是什么?” 婵月灵女出神的沉吟片刻,道:“我想可能是上古神器,说不定便是那雷电鹜的震敝。” 孟恕更为迷惑。 婵月灵女微微一笑,素手一弹,樱纯微启,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低声吟唱一般,说不出的好听。“ 呛然”一声,孟恕竹鞘中的情殇刃倏然出鞘,凌空飞舞,在空中摇曳生姿,仿佛佳人翩然起舞。 孟恕、馨儿瞧得目眩神移,暗暗称奇。婵月灵女纤指轻拂,在松几上哆哆轻敲,突然吐气如兰,轻声念诀道:“南蛮径流卜休游……” 那情殇刃断折处忽然有青光冲天而起,照得孟恕须眉皆碧。屋外狂风陡起,蚀rì兽惊声嘶鸣,昂首踢蹄。 一个碧绿sè的针锋鸟的jīng灵竟从情殇刃中飞了出来,翩翩舞动,在松几上落了下来,身不盈寸,剔透玲珑。孟恕从未见过此等情形,大惊失sè。 这情殇刃跟随他已有数月之久,想不到竟藏了如此玄机。倒是馨儿相形之下见多识广,脱口道:“风jīng灵!” 婵月灵女点头道:“正是。她是风jīng灵,被震敝于这情殇刃里。只要解开震敝诀,她就可以出来了。” 孟恕奇道:“前辈怎么知道?” 婵月灵女淡淡一笑,手指一曲,那情殇刃隔空落入她的手中。她将刃身一转,手指抚摩那“婵月”二字,道:“这柄兵刃便是当年我给无泱的信物。” 孟恕与馨儿“啊”的一声,众多疑惑这才顷刻烟消云散。孟恕起身行礼,歉声道:“晚辈不知,多有失礼,请前辈莫怪。这柄兵刃还请前辈收回。” 婵月灵女淡然笑道:“不知者不罪。这刃与你既有缘分,还是由你收着吧。” 孟恕推辞再三,这才收下。心中一动:“不知前辈与天仙灵女姊姊有没有渊源?” 突然想到两百年前婵月灵女便已被放逐囚禁此地,怎么可能认识白衣女郎?暗骂自己愚蠢,重新坐了下来。 婵月灵女又默念震敝决,将风jīng灵收回断刃中,道:“这便是神器震敝,他就像封印一样,原本是同宗法术,但是由于震敝要远比封印强大厉害的多,所以多为人所喜。它可以将一些异兽乃至人类的jīng神力量、魂魄吸纳其中。只要解开震敝决,就可以驾御这种jīng神力量,使神器自身的威力发挥得更加强大。” 孟恕当rì在惊羽山下,曾经听牧战野说过银珊古玉箫中震敝银珊鼍龙兽之事,也曾在遮龙山顶见过山月关解开恶古血蠓的震敝,因此对这神器震敝也稍有了解,当下点头。 婵月灵女从头发上摘下一支莹白的紫玉发簪,道:“这紫玉发簪便是冰绒鸳的震敝,只需默念解震诀,你便可以将冰绒鸳释放出来。” 她将发簪轻轻的往馨儿头上一插,笑道:“这发簪跟了我一百多年了,今天便送给你罢。” 孟恕大喜,馨儿也是又惊又喜,颇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低声道:“谢谢前辈。” 她少有感谢别人,今rì开口不免有些忸怩。婵月灵女与孟恕不禁莞尔。 婵月灵女道:“只是那擎天神峰中不知是什么上古震敝。倘若它封住的是极凶的凶灵,以它念力之强,只怕冰绒鸳和风jīng灵都不是对手。你们要想救出朋友,可要冒一冒险啦。” 孟恕点头笑道:“有了冰绒鸳,那便方便得多啦。如若可以,我倒想立即就去。” 婵月灵女微笑道:“你这般重情讲义,真是难得。无泱总算有些眼光。眼下你丝毫不知震敝法术,倘若那树中当真有上古震敝,你冒然前去,极是凶险。明rì我便和你们一道去罢。” 孟恕大喜过望,有她相助那真如虎添翼,连连称谢。 婵月灵女淡淡笑道:“你先别这般欢喜,还未必能将你朋友救出来呢。”当下婵月灵女开始教授孟恕与馨儿震敝法术最为基本的常识。 婵月灵女原是两百年前的风部族神姬,jīng擅祈天法术,此番娓娓道来,深入浅出,听得孟恕眉飞sè舞,大长见识。 震敝法术乃是法术中极为高深的法术。所谓震敝,便是以超强的jīng神意念力控制异兽或人类,将其魂魄或是jīng神力禁锢于某种神器中。 震敝时默念的口诀便是震敝诀。一旦将其震敝,便如同将刀刃收入鞘中,今后可以随时“拔鞘”御使。 但要解开震敝,御使其物,除了将震敝诀倒背外,还需要有至少与震敝之人震敝时相等的念力。否则不但不能将震敝解开,还有可能反被震敝御使。 这便是为何元泱中有许多解不开的震敝的缘故,或是因为震敝诀失传,或是念力不及从前的震敝人。 孟恕真气极强,念力也相应不弱,但对于意念力修行法,由于牧战野并未传授,只是自己直觉感悟而已。 当下婵月灵女传了他修行念力的“风云诀”,要他每rì背诵修炼,增强jīng神意念力。这风云诀洋洋数千字,讲的都是聚敛念力,以意御意的法子。 更妙的是,字行韵律隐隐吻合念力调节的规律,默诵之时便可以自动修炼念力的聚散。 孟恕平白又得了元泱中人梦寐以求的风部族风云诀,福泽之厚,连他自己也惊喜不已。 不知怎地,起初在谷中瞧见孟恕之时,婵月灵女便有莫名的欣赏喜欢之意,一直未下重手。待到后来孟恕出示情殇刃、吹奏黯然**曲、告知无泱之事,她更加感到与这神奇少年的奇妙缘分。 况且自己被放逐囚禁两百多年,部族禁之念早已淡薄。此时了无牵挂,更加无所禁忌,是以竟将这风部族至为隐秘的震敝法术与风云诀倾囊相授。 孟恕天资佳绝,一听即懂,更加令她欢喜。两百多年自我封闭,今rì始得释放,心中畅快不下于孟恕醍醐灌顶的欣喜。 起初馨儿还听得津津有味,但过了片刻,便觉得这法术还不如孟恕的侧脸来得引人入胜,于是便歪着头抿嘴微笑偷瞧孟恕。 孟恕聚jīng会神、领悟时粲然微笑、深思时眉头微蹙的神态都是那般的迷人。有时抓耳沉吟的表情也能让她忍不住捂嘴偷笑,心中满是暖意。 渐渐的,婵月灵女说什么话都听不见了,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孟恕每回头看她一眼,微笑一次,她便心跳加速,双颊火热。 她不住的想:“哎呀,他瞧见我在偷看他了……” 连忙扭头装做侧耳倾听之状,每每被婵月灵女眼波流转,暧昧的一笑,登时又脸红心跳,仿佛被她的锐利眼光看穿了少女心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婵月灵女才将震敝法术以及风云诀传授完,孟恕虽还有许多疑问,但也只有留待rì后自己修行时慢慢参悟了。 孟恕舒展了个懒腰,这才发现馨儿已经伏在他的膝盖上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在莹白的脸上投下一道弯影,嘴角还噙着一丝甜蜜的微笑。 孟恕微笑道:“她已经两天没好好睡过觉啦。”突然困意涌了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婵月灵女微笑道:“孟恕,你也好好睡上一觉,天亮时我再叫你罢。” 孟恕困倦难当,呵欠连连,当下颇为不好意思的一笑,伏在茶几上沉沉睡去。 婵月灵女瞧着两人,心中泛起久违的柔情。窗外秋虫低鸣,夜风轻拂,水晶灯摇摇曳曳,她坐在一地的月光中,想起了很多事情。 几百年的光yīn倏然而逝,只剩下这个寂静安详的初秋之夜。她轻轻的叹了口气,耳边又响起了很多年前的那首曲子,呢喃的夜风在她的耳根厮磨缭绕,宛如他的话语,他的呼吸。 她就这么盘膝而坐,闭目微笑,直到天明。 第三十五章 脱胎换骨 - 元泱志 - 惘神 () 翌rì清晨时分,婵月灵女将二人叫醒,与蚀rì兽一道向谷外走去。 到谷口时看见群雄横七竖八的倒了一片,犹在酣睡。他们昨夜不见孟恕出来,虽料想必定是婵月灵女传授他心法,以便击败雷电鹜,救出曲游。 但仍不免心下忐忑,都不敢回去,竟就在谷外席地而睡。那条大剑鳍鲤已被白吊鬼等人拖到此处,吃得jīng光,只余下庞大的骨架横亘在河边,在朝阳下显得颇为滑稽。 听见脚步声响,众人纷纷揉眼爬了起来,见是婵月灵女随着一道出来,满脸的喜sè登时僵住,欢呼声也卡在咽喉中,面面相觑,颇为尴尬。 孟恕见众人野宿等候,心中颇为歉疚,当下抱拳笑道:“昨夜委屈诸位了,真是抱歉之至。” 众人连连摆手道:“圣使哪里话!”只有尹黄目光暧昧的朝孟恕与婵月灵女身上扫了扫,虽一言不发,但心中不堪的想法已经昭然若揭。 婵月灵女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登时将他吓得朝后退了三步,低头看脚。 孟恕朗声道:“诸位英雄,今rì对于我们,对于元泱来说,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rì子。因为今rì,我们所有人都将重获zì yóu!” 他运气气海,一字字说来,斩钉截铁,铿锵有力,直冲云霄而去。众人一楞,狂喜欢呼。 孟恕望了婵月灵女一眼,接着微笑道:“大家不必奇怪,仙子是我们的朋友,她要与我们一起到那擎天神峰上,对付雷电鹜!” 众人大喜,这老妖太的本事众人都有耳闻目睹,有她相助,要打败焕翅鹜绝非难事。当下群雄欢呼之声更盛。 婵月灵女微微一笑,心想:“这小子年纪轻轻,倒当真会蛊惑人心。” 群雄欢声高歌,簇拥着孟恕三人,士气高昂的朝汤池擎天而去。 九死一生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那几枚黑sè铜币,口中念念有词,往地上一抛,略一查看,大喜道:“吉相!吉相!万事亨通!”还在欢喜,已被谷镇提起衣领,拎小鸡般凌空拖走。 一行人到汤池边时,太阳已经半隐在擎天神峰巍峨峭壁之后了,万道金光透过岩壁,照耀得众人睁不开眼来。 远远看见那九只焕翅鹜又在洗澡。五只在汤池数十丈之外的擎天神峰峭岩上,四只则在汤池里来回游弋,环颈梳理赤sè羽毛,样子看起来极为悠闲惬意。 瞧见众人浪cháo般涌来,竟似理也不理,依旧鸣叫着振翼泼水,甚是欢快。 水七娘低声道:“这九个妖怪在洗澡时,只要你不招惹它们,它们定然不会干预你作任何事。” 孟恕笑道:“这个习惯倒是好得很。” 婵月灵女淡淡道:“咱们这就去吧。” 伸手从馨儿头上摘下那支紫玉发簪,轻念解震诀。那紫玉发簪突然微微一动,既而如菊花盛开般瓣瓣舒展,在阳光中曲伸了一会儿,果然成了一只小小的白鸳模样。 那小白鸳展翼扑翅,从婵月灵女手心飞了出来,在空中盘旋,逐渐变大,过了片刻竟变成了一只长一丈、浑身白羽直如冰雪的飞鸳,在汤水上踏波飞行,欢声鸣叫声中落到婵月灵女身边。 婵月灵女抚摩它的头,微笑道:“此一别,你我各自珍重。”话语中颇有些感伤,回头对孟恕道:“咱们走罢。” 孟恕应诺一声,向群雄抱拳道:“在下先和仙子到树顶上,将曲游使者救出。大家就请原地等候吧。” 众人轰然应诺。馨儿也想同去,却被孟恕强行留下,气得撅起嘴跺脚不已。 当下孟恕随着婵月灵女一道跃上冰绒鸳背脊,冰绒鸳悠然展翼,朝空中飞去。那冰绒鸳飞得又稳又快,须臾间已到流云之间。往下望去,碧海青山倒退如飞,数千群雄宛如黑蚁。 冰绒鸳绕着擎天神峰向上盘旋飞舞,孟恕睁大双眼,期盼能在岩壁缝隙之间瞧见曲游。婵月灵女紫袖飞舞,香风倒卷,所过之处云雾离飞,奇岩傲立。两人瞧得分明,始终了无发现。 冰绒鸳越飞越高,穿透几重云层,但仰头望去,那擎天神峰依旧直插云霄,看不见峰顶模样。云海茫茫,红rì仿佛都已到了他们下方。 孟恕心中颇为忧虑,难道曲游已经掉下去了么?否则昨rì那群焕翅鹜不断追啄,今rì却怎会在汤池中如此悠闲的洗澡呢? 婵月灵女似乎猜到他的想法,淡淡道:“放心罢。如果掉下去,必定会被汤水浮起来,决计沈不下去。”孟恕心下稍安。 但他们又朝上飞了许久,仍然未达峰顶,也始终没有瞧见曲游。太阳越来越热,烤得孟恕浑身冒汗,婵月灵女倒是冰肌玉骨,清凉无汗。但倘若再往上去,只怕真要被太阳强光晒伤,而且那冰绒鸳似是颇为畏惧强热,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当下两人稍做计议,决定盘旋下行,再仔细的寻找一遍。以曲游之力,纵然昨rì起不眠不息,也决计到不了这么高处。惟有重新朝下搜索了。 冰绒鸳清鸣声中,缓缓朝下转向飞翔,继续环绕穿行。这次婵月灵女闭目运转风云诀,以念力搜索方圆数百丈之内的热息与jīng神力。除了身侧孟恕强炙的真气与念力外,依旧毫无斩获。 过了半晌,两人一鹤已经到了离地几十丈处。岸边众人瞧见依旧只有两人,都颇为失望。那九只焕翅鹜并排立在树梢上,仰头望着两人,唦唦乱叫,叫声欢愉,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偌大的擎天神峰竟然剧烈震动起来,众人惊呼声中,雷电鹜尖叫扑翅,盘旋飞舞。 峭岩险壁上的飞沙石粒,灰尘土屑激扬卷舞,遮天蔽rì。孟恕与婵月灵女也是蓦地吃了一惊,冰绒鸳展翼急速滑翔,从四下参差交错的飞岩之间飞离出来。 汤池湖面蓦然波涛汹涌,擎天神峰东侧的湖面猛地喷起冲天巨浪,一条人影如离弦之矢倏然朝天疾shè而去。滔天浪花中,雷电鹜唦唦怪叫,次第盘旋,瞬息加速,形成一道直线朝那人飞去。 那人在空中突然翻了个筋斗,稳稳当当的落在横崖之上。 孟恕“啊”的一声惊呼,陆地上群雄也是纷纷失声惊呼。阳光照在那人的脸上,眉目英挺,斗志昂扬,赫然正是曲游。他浑身衣衫破裂,肌肉纠结,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背负一柄青长刀,六尺余长,锈迹斑斑。 曲游仰天长啸,犹如青天霹雳,震得众人双耳隆隆。孟恕又惊又奇又喜,曲游虽然勇悍绝伦,但体内真气远不如他强,但就适才这一声长啸来看,似乎真气极为充沛。这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昨rì曲游从那烈岩石窟掉下,重重撞在一件事物上昏了过去。过了半晌方才悠悠醒转,头疼yù裂,眼前一片漆黑。 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这黑暗,环身四顾,十几道巴掌大的光线斜斜shè入。借着这微弱的光柱,他这才逐渐看清四周。周围是一个纵横约有三十余丈的巨大石窟,四侧窟壁皆有不少裂纹碎洞,阳光便从那裂洞中shè入。 仰头上望,顶部空洞直达十余丈高,上小下大,如莲藕一般。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倘若不是自小练得一身钢筋铜骨,只怕早已归西。 前方五丈处有一个丈余宽的黑洞,想来是继续通向下方的。曲游四顾半晌,要想向上跃出去,绝无可能。四壁裂缝虽然颇多,但决计不能挤出去。 而这擎天神峰坚硬容易钢铁,以他目前的真气,想要豁大那裂缝,也是难于登天。眼下唯一的方法便是继续往下走,看看是否能有出去的通道。运气如何,也只有赌上一赌了。 曲游爬起身,小心翼翼的朝那黑洞走去。黑洞幽深不见底。曲游摸摸身上,那刑天真火的火折子早已不知掉到何处,一咬牙,摸索着探脚往下触碰。 那黑洞壁沿粗糙,凹凸不平,颇多立脚之处,曲游慢慢的缘壁往下爬。一股股冷风yīn森森的从下吹了上来,遍体侵寒。曲游大喜,倘若下面有风窜入,则必有出口,jīng神大振,一步一步的蹬踏攀缘。 如此向下攀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十指皮破血流,钻心疼痛。膝盖、脚踝酸软酥麻,颇为难耐。 曲游自到这鸿芜囚崖来,便在不断的厮斗、攀缘,虽然神力惊人,耐力极佳,也不免有疲惫之感。但他意志极为坚强,不断的鞭策自己,咬紧牙关在这黑暗莫测的石窟中继续下行。 突然一道微弱的光芒从左侧斜斜shè入,他借光下望,下面似乎又是一个莲藕状的石窟,当下屈膝跳跃,稳稳的落在那石窟中。这石窟比之上面那个小了许多,光线也远不如前者明亮。 石窟突然有亮光一闪,循光望去,左侧洞壁上赫然插了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形状甚是古怪。 曲游走上前去,借着微光打量。那物长两尺余,剩下一半插在石窟壁中,状如长刀,弯弯曲曲,两面都有刀锋。但刀柄狭长,并无护手。触手冰凉,敲之铿然有声,似乎是青所制。曲游在那刀面上抚摩,锈迹班驳,凹线纵横,交织成神龙纹样。 从洞壁斜shè入的微光照耀在那青刀上,登时亮起道道眩目的幽光。 曲游想将这青刀拔出来看看,但试了几次都纹丝不动。曲游素来自诩神力,登时起了好胜之心,当下转身背对青刀,双手过顶,恰好反握住刀柄,气运气海,奋起神力,大喝一声,猛地挥臂拔刀。 第三十六章 风尊重生 - 元泱志 - 惘神 () 突然嗡嗡巨响,他拔刀而出,失去重心,向前跌跌撞撞扑倒在地。 石窟刹那间光芒纵横,一道金sè光芒电窜而起,在他四周飞转周旋,手中青铜长刀也倏然脱手飞出,在半空急速旋转。耳边蓦地响起一阵狂笑声,与那刀锋破空、气体横流的响声混在一起,险些将他震得晕去。 那笑声滔滔不绝,将曲游震得一跤跌倒,惊异之下转头四顾,只见那金sè光芒急速盘旋,猛然凝结成一个金sè闪闪的元婴,仔细分辨,那金sè闪闪的元婴竟有眉有眼五官俱全。那笑声竟似是从那金sè闪闪的元婴“口”中发出来的。 曲游一跃而起,喝道:“何方妖怪,竟敢在此装神弄鬼!” 那金sè闪闪的元婴依旧哈哈狂笑,过了半晌才道:“老夫我原本就是鬼,又何来装神弄鬼之说!小子,你又是何人?” 曲游傲然道:“少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乌桓城曲伏之子曲游!” 那金sè闪闪的元婴一楞,喃喃道:“乌桓城曲伏,那是什么人?” 曲伏名振元泱,曲游对父亲又极是尊敬,闻言大怒,冷笑道:“连曲伏都不知道,你这妖怪太也差劲。” 那金sè闪闪的元婴哈哈大笑,突然道:“曲伏?难道是曲纵洋的子孙么?” 曲纵洋乃是七百年前风部族元良,正是曲游上祖。 曲游微微一惊:“这妖怪怎知上祖名讳?” 当下喝道:“妖怪,曲家上祖的名讳岂是你能随便乱叫的?” 那金sè闪闪的元婴嘿嘿笑道:“叫他名讳又如何?倘若他见到我还得跪下磕头呢!” 曲游听他辱及先人,登时大怒,喝道:“妖怪找死!”想要拔刀,但腰间弯刀早已丢得不知去向,不及多想,猛然冲上前,双掌拍去。 那金sè闪闪的元婴纵声长笑,倏然回转,到了曲游身后,道:“好小子,果然是曲家男儿。嘿嘿,没想到我等了七百年,竟等到曲纵洋的后人,当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曲游听他称赞曲家,火气顿时消了一半,转身冷冷道:“妖怪,既知曲家男儿,还不跪地磕头投降。” 那金sè闪闪的元婴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倒是和我当年很象。好,好,好,天意使然,也不枉我在这臭虫尸骨内这七百年的好等。” 曲游听他动辄言称七百年,颇觉蹊跷,突然想到一个传闻已久的人,登时心中大震。 金sè闪闪的元婴见他脸上变sè,嘿嘿笑道:“小子,你现在知道老夫是何方神圣了么?” 曲游心中惊疑不定,但也不敢再口出不敬之语。 那金sè闪闪的元婴悠悠荡荡的落在曲游面前一米之处,朝那疾转不已的青刀喝了一声:“定!” 那青刀登时笔直落下,嵌入洞底。光球嘿然道:“小子,你可知这擎天神峰是由什么东西而化的么?” 曲游道:“元泱传闻,是九百年前天柱坠落物化而成的。”眼下尚不知这金sè闪闪的元婴身份,是以他此番的回答已无先前不敬语气。 金sè闪闪的元婴“咦”了一声,突然狂笑不已,道:“可笑可笑!这臭虫尸骨竟然成了天柱坠落所化了?哈哈,这可真是驴头上长角,怪事一桩哪!这臭虫被我整死,竟然还能化作天柱坠落,奇哉怪也!” 曲游心中大震,听他言中之意,乃是自称七百年前风部族风尊申毕丞了。 当下大声道:“曲游虽不再是风部族男儿,但是风尊乃是万人景仰的神人,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风尊,可有什么凭证吗?” 那金sè闪闪的元婴笑道:“曲家什么时候不再是风部族中人了?难道这七百年竟有这般大的变化么?嘿嘿,你竟然是曲家儿郎,怎地连风部族八大神兵都不认识么?” 那柄青长刀突然应声飞起,平平的落在曲游的手上。曲游低头望去,那刀面上突然闪起隐隐的金光,竟是“屠龙”二字。 曲游大惊,青刀险些脱手掉地。这青刀竟果真是风部族八大神兵之首的屠龙刀!屠龙刀又称“倚天刃”,乃是上古神器,由鸿蒙神女封天余下的神女石中炼取的钢魄所制。刀属风xìng,富灵力,辅助风部族玄功法术使用,可以屠龙开天斩杀万物,所以称为屠龙刀或倚天刃。 屠龙刀一向为风部族历代风尊身前御器,刀在则如风尊亲临。自从七百年前申毕丞在琼海大战其时的八大恶恐,力竭物化在擎天神峰之上后,这屠龙刀便不知所踪。 其后两代风尊惟有以元泱第一名匠欧冶子打造的青刀为替代,作为风部族身前御器。但是那青刀虽然材质极佳,做工考究,亦是上佳神器,比之屠龙刀,终究相去太远。 风部族七百年间四处寻找屠龙刀下落,始终无功而返,没想到竟在这擎天神峰的石窟之中。 那金sè闪闪的元婴嘿嘿笑道:“元泱至尊,宝刀屠龙,号令风族,莫敢不从。小子,见屠龙刀如见风尊,你还不拜见孤家?” 曲游抱拳道:“晚辈曲游参见申老前辈。但是曲家自三十年前起。已不再隶属风部族,所以不能再行拜礼,还请前辈恕罪。” 那光球奇道:“曲家当真脱离风部族了?那可当真是我们的损失。既然如此,你就免礼罢。” 曲游听他如此说,登时大喜,心中对这七百年前的风尊大生好感。 曲游道:“元泱中相传前辈物化在擎天神峰之上物质所踪,没想到竟能亲身拜见,曲游真是有幸。” 他见这风尊尊重曲家,他言语顿时变得十分恭敬。 那金sè闪闪的元婴申毕丞道:“嘿嘿,这是命中注定之事,没有什么有幸不有幸的。说我物化在擎天神峰上不知所踪倒是不假,但是说这臭虫的尸骨是天柱坠落而成,那可当真是胡说八道世间奇闻了。这擎天神峰其实是琼海金鳞恶恐所化。” 曲游大为好奇,道:“是七百年前琼海八大恶恐之首的金鳞恶恐么?” 申毕丞道:“除了他还会是谁?当年我经过琼海,瞧见这八头恶恐肆虐风浪,短短一个时辰内竟掀翻了三百余艘渔船,祸及四周渔民族人上千,老夫盛怒之下,就与那八头恶恐动上了手。” 曲游素来对这搏杀凶兽之事极感兴趣,何况是这史上极为经典的一战。当下盘膝坐下,兴致勃勃的听他述说。 申毕丞道:“那八头恶恐极为凶顽,与他们斗了一rì一夜,遍体是伤,方才将四头恶恐杀死。” 他见曲游极感兴趣,不由也来了兴致,滔滔不绝的说将开来,如何如何施展法术,如何如何浴血奋战,诸多细节之处讲得尤为逼真凶险。 曲游遥想当rì申毕丞在惊涛骇浪中叱咤风云,降龙伏魔的英雄气概,不禁悠然神往。这琼海八恐虽不属于元泱凶兽,却是海外臭名昭著的恶兽,八恐齐飞,比之当rì自己与父亲搏杀碧眼金睛兽的情形又不知凶险了多少倍。 原来申毕丞当年孤身斗八恐,血战五rì五夜,终于搏杀了七头恶恐,只有金鳞恶恐眼见不妙,向东北逃逸。申毕丞虽然身负重伤,却依旧奋力追杀。一人一恐一路激斗来到当时的囚崖鸿芜。 其时鸿芜只有巨大的鸿水湖,尚无今rì这直插云天的擎天神峰。那金鳞恶恐到了鸿水中,伤势大愈,竟更为凶猛。 其时申毕丞jīng疲力竭,念力不足以震敝金鳞恶恐。无奈之下,奋起余威,竟施用“风云诀”与玄风水火相伤法术,先释放屠龙刀中震敝的九只焕翅鹜,再将自己魂魄脱离躯体,进入屠龙刀,人刀合一,破入金鳞恶恐躯体之内,将其刹那间震敝,石化为擎天神峰。但同时,他也将自己的魂魄震敝于这屠龙刀中。 这七百年来,金鳞恶恐的魂魄虽然早已被震敝而逐渐消亡,但他的自己的魂魄也无力自我解震,便这般禁锢于屠龙刀之中,不得超脱。虽然躯体早已化为尘土,灵魂念力却在屠龙刀里残存。这其中的痛苦,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 那九只焕翅鹜忠守主人,哀啼不散,在这鸿芜囚崖上栖息下来,想方设法解震申毕丞的元神。 是以七百年来,每有人来到这鸿芜,雷电鹜便要将他叼衔到擎天神峰上,驱之上攀,只望能进入石窟,解开申毕丞的屠龙刀震敝。 期间虽偶有进入者,但竟没有一人能将屠龙刀拔出,自然也就无法解开震敝。 曲游吃惊道:“这么说来,这擎天神峰竟是金鳞恶恐所化的了?” 申毕丞道:“那当然,金鳞恶恐是元泱第一大的凶恐,除了它,谁能化为这般高的巨峰?” 他嘿嘿笑道:“元泱中人竟认为这妖树是我所化,真是可笑之至。” 曲游茫然道:“倘若如此,这震敝必定极为难解,怎地我竟能拔出?” 申毕丞喝一声道:“动!” 那屠龙刀在曲游手中陡然旋转,刀柄恰好落入他的双手中。 申毕丞道:“小子,看看你的手臂。” 曲游低头望去,大吃一惊,只见两道青光从刀柄处传入自己双手,沿着经脉一路窜将上来,双臂顷刻间青光纵横。乍一看去,竟宛如与刀连成了一体。 申毕丞道:“要解开这屠龙刀震敝,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知道我的震敝诀,并具有极强的意念力,要么天生风魄,可以以魄通神。” 曲游道:“如此说来,我只能是第二种了?只是这天生风魄又是什么意思?” 申毕丞道:“人天生有五种风火云雷水五种灵xìng,各有强弱。 上古创世之初,五大部族群便是以此而分。风部族中人虽也有其他属xìng能力,但风属xìng能力最强。其中又有极少数人天生具备极强的风魄能力,可以感应万物中风属魄力。如果修炼玄风法术,就可以以魄通神。几千年来,有这等能力的人寥寥无几。” 他金sè闪闪的元婴跳动,那双“眼睛”盯着曲游,一字字道:“小子,你就是其中一个!” 第三十七章 元神寄 - 元泱志 - 惘神 () 曲游猛地退了几步,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双臂与屠龙刀,又望向申毕丞。申毕丞道:“这屠龙刀原就是通灵神器,一到你的手中,立即便灵意相通,轻而易举的被你驾御,所以你才能将它一下拔出。” 曲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惊喜yù爆。申毕丞乃是风部族风尊,自然不会说错。如此说来,自己竟是千载难逢的天生风魄,可以随心御使这风部族第一神器! 申毕丞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别高兴得太早。以你目前的念力和真气,只是能够舞动屠龙刀而已,要想zì yóu驾驭,称雄元泱,你还早着呢。” 曲游脸上微微一红,心中一动,申毕丞刚正侠义,倘若能得他相助,传授自己玄风法术,对于复城大计,必然大有裨益,当下拜倒道:“曲游身怀血海深仇,誓要打败汤贼,重建元泱桃花源城。势单力薄,恐怕难以完成重托,恳请风尊教诲,传授玄风法术。” 申毕丞不知元泱中发生之事,当下曲游一一道来。 申毕丞点头道:“原来如此。嘿嘿,你想重建乌桓城,那便是与五大部族为敌。小子,我是风部族中人,为何要帮助你呢?” 曲游不擅口才,一楞,咬牙大声道:“曲游虽然愚钝,但是相信元泱只有正义之说,没有部族群之分。眼下元泱五大部族分立,各部族内中饱私囊极为**。黎民流移失所族破家亡,苦难极深。只有乌桓城里,所有人平等友爱,如同家人。曲游只想打败jiān邪之徒,重新建立一个和平zì yóu的城邦。前辈正直侠义,倘若你是曲游,不知道会怎么做呢?” 他自小在乌桓城里长大,耳濡目染尽是平等zì yóu的言论,这番话虽然简短,却是正气凛然。 申毕丞一楞,大笑道:“好小子,说的好!嘿嘿,我是风部族风尊,却偏偏要帮你这风部族叛徒。” 曲游大喜,拜倒不起。 申毕丞道:“可惜我真身已经化尘,元神在这屠龙刀中七百年,今rì释放出来,不需几rì恐怕就会逃逸殆尽。” 曲游大急道:“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么?” 申毕丞笑道:“生老病死,自然之事。我已经多活了七百年,难道还要再活七百年吗?小子,眼下唯一的方法,便是让我的元神进入你的体内,借你的身体多活几天。” 曲游大喜道:“如此甚好!” 申毕丞道:“最多四个月,我的元神也会从你的身体湮灭出去。但是仍然会有不少意念力与真气留在你的体内。这四个月里,我会尽我所能,教你玄风法术和其他的一些功夫。能学会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曲游心中激动,长拜不起。 申毕丞道:“小子,握紧屠龙刀,可别撒手。” 曲游双手紧握刀柄,突见申毕丞那金sè闪闪的元婴急速旋转,朝后飞去,猛然后折,化为一道金光刹那之间冲入屠龙刀之中。 金光如电,穿过屠龙刀,径直窜入自己右臂。经脉宛如有一道热流陡然涌入,汹涌澎湃,耳边轰然作响。那道热流如chūn江怒水,刹那间游走全身,在经脉间旋绕了数十转才在气海处沈寂下来。 曲游又惊又喜,道:“前辈,你已经进去了吗?” 从气海处传来申毕丞的声音,道:“小子,你这身体也忒局促,手脚都腾挪不开。我帮你舒舒筋骨。” 曲游正疑惑,突觉气海处有雄浑真气陡然膨胀,将周身骨骼肌肉撑得仿佛要爆炸一般,难受已极。 曲游悍勇顽强,咬牙坚忍。那真气越来越强,眼见周身青光纵横,肌肉陡然鼓起,骨骼宛若被突然拔长,咯咯直响,剧痛攻心。 申毕丞赞道:“好小子,果然不愧是曲家男儿!”但那真气却丝毫不减,猛地又涨大了几分,周身骨骼“格拉拉”一阵脆响,肌肉浑然四处鼓起,衣裳瞬息间纷纷撑裂,丝缕飘扬。 剧痛中突听“呼”的一声,一道**辣的气流从气海贯入脑顶,脑中轰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之时,脑中如澄海清风,神清气爽,全身jīng力充沛,举重若轻。低头望去,自己竟陡然长高了尺数余,肌肉虬结魁梧,最不可思议的乃是,周围原本漆黑的一片,竟然变得明亮起来! 听到体内传来申毕丞的笑声:“小子,我替你打通了紫风神瞳,舒展了筋骨,是不是舒服很多哪?哈哈。” 曲游一楞,紫风神瞳?视野虽然明亮,却隐隐蒙着一层淡淡的紫sè。难道这便是父亲曾经提起的风部族“紫风神瞳”么? 紫风神瞳不仅可以在黑暗中看得光亮清楚,还可以借此行使诸多法术,例如“清风摄神法”。 曲游大喜,道:“多谢前辈!” 申毕丞嘿嘿笑道:“谢我什么?你自己有紫风神瞳,我只是帮你打通了而已。” 这时树干裂缝中有光影一闪而过,曲游瞬息间便看得分明,竟是孟恕与一个美貌的白发女子骑在一只雪白的仙鹤上盘绕飞过。 曲游大喜道:“前辈,是我的朋友来找我了。” 申毕丞道:“那咱们就出去吧。七百年了,也不知外面的世界变得怎么样了。” 当下曲游在申毕丞的指引下,朝下面的树洞纵跃而去。他有了紫风神瞳,这漆黑的树洞中极为明亮清晰,又有申毕丞的元神真气,往下探寻丝毫不费气力。过了不久,便到了树底。 这擎天神峰既是金鳞恶恐所化,他们所在之处,自然便是金鳞恶恐的肠胃了。当下曲游将屠龙刀背负,真气流转,陡然间奋起神力将那一方巨岩拍得粉碎。 曲游乘势游龙般窜了出去,浑身真气随着一声大喝在石窟内爆引开来,岩壁崩飞中,他高高的跃上了擎天神峰的窟外岩壁。 众人目瞪口呆,既惊且奇。这少年昨rì与那雷电鹜苦斗之时,真气远不及此刻鼎盛,也不知他因祸得福,究竟有了什么际遇。 那九只焕翅鹜环绕曲游盘旋飞舞,唦唦乱叫。曲游大喝一声,从背后缓缓的拔出了那柄奇形怪状的青长刀。刀长六尺,通体红锈,在阳光下一道青芒幽幽闪过,划入曲游的手臂之中。 数千群雄中不少都是风部族中辈分颇高的显贵,见到那屠龙刀无不面sè大变,失声惊呼。 白吊鬼大叫道:“屠龙刀!”他这一声高呼,其他部族的群雄也都纷纷变sè。 白吊鬼极为识货,元泱诸多宝物他无不了然于胸,对于其中的真伪辨别更是举世无双的高手。听他如此惊叫,定然错不了。但风部族遗落了七百年的至尊神器,怎会在这个少年小子的手中? 那雷电鹜见了屠龙刀,竟无不欢鸣。曲游依照申毕丞,低声念震敝诀,大喝一声,屠龙刀呼呼旋转,那九只焕翅鹜突然化为九道闪电,倏然化入屠龙刀中。 这是曲游第一次震敝神兽,心中惊喜,忍不住又仰天大笑。 风部族群雄中有人叫道:“风尊!他一定是申风尊重生!” 风部族中人对于刚正豪侠的申毕丞极为尊敬,纵然这批风部族罪人也是如此。眼见曲游神威凛凛,手持屠龙刀,瞬息收服困扰了他们多年的雷电鹜,都是又惊又佩,都不由相信这少年确是申毕丞重生。当下竟有许多风部族中人齐齐拜倒。 孟恕瞧得好笑,回头却望见婵月灵女也是满脸惊愕。她贵为神姬,自然知道这屠龙刀,但这并非她至为惊讶之处。 曲游体内青光隐隐,似有极强的风属元神,意念之强,竟让她的jīng神力也为之波动。曲游高举屠龙刀时,绿气由刀入体,浑然一气,竟是罕见的天生风魄。 这少年虽然还不过七尺之躯,临风傲立,竟有说不出的霸气,难道果真是申毕丞重生么? 众人震惊揣测中,听到馨儿脆生生的叫道:“曲游,你还不下来,我仰得脖子都酸死啦。” 雷电鹜既被震敝,那擎天神峰周侧的奇异念力也突然消除。虽然岛外沧海茫茫,但终究有法子离开此处。想到此处,群雄无不欢欣鼓舞。 当rì下午,白吊鬼等人又齐心协力钓了几只烈鲸鲨剑鳍鲤庆贺。奇事好事接踵而来,不知为何,鸿芜附近海域的各种鱼类突然多了起来,这一下午,群雄竟捕钓了数以万计的各类海鲜,直令众人心花怒放。 数十年来众人从未这般万事顺心,想来这三个少年果真是贵不可言的福星。 当夜,群雄在岛上欢宴,除了婵月灵女未来外,所有人都在汤水湖边纵情欢庆。 曲游悄悄的将孟恕拉到一边,将昨rì奇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听得孟恕又惊又喜,弯下腰来敲敲曲游的气海,低声道:“晚辈孟恕叩见前辈。” 果听那里边有人喝道:“小子,别打扰我睡觉!”孟恕愕然,两人对望半晌,哈哈大笑。 孟恕与曲游误入鸿芜,原以为将终身受困此处,不料竟各有奇遇。两人不由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有上苍庇佑,那还有什么值得畏惧? 当下两少年!肩搭背重回席中,与众人以山溪代酒,佐以佳肴,谈笑共欢。馨儿坐在两人之间,背倚蚀rì兽,吃得极是高兴,左顾右盼,格格笑个不停。 皓月当空,秋风凉爽。这元泱第一荒芜囚崖,这一夜竟成了人间天堂。 翌rì清晨,孟恕三人前去拜谢婵月灵女。到山谷谷口喊了几声,均杳无回应。一路走去,觉得有些古怪,那河流中的闻香鲫竟都已不知去向。 待到了那竹屋中时,才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东边屋壁上赫然刻着一首以手指指力刻写的“黯然**”。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