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逢一刻(一) - 入幕之冰 - 梧颜     夜半时分,我刚从那块美味的榴莲蛋糕里脱身而出,我又趴到电脑面前蹲守,有点守株待兔的味道。     若按照以前,在这个点,他肯定是精神头很足的,因为医院总是很忙很忙,我以前失眠就老给他打电话听他讲各种类型的急诊病人直到我上下眼皮打架,美其名曰:争分夺秒地学习。     我的思绪有些飘远,头像突然跳了,我反射性地坐直了脊背,敲了几个字回去,手指头都在抖,当然纯属胡诌骗人的,他非常好骗,真的,若按照常人的逻辑思维,两年没有出现的人突然用qq联系还说些神经质的话,八成会把我当成大骗子骂一顿拉黑。     而他是属于那种会很有礼貌回答我问题的人。     当然,我的问题也是胡诌的,我早就不在医学院待了,又怎么来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三联征、五联征呢?     外面门响了,楚楚回来了,我下意识把笔记本一合,不想让她知道我过去了两年还是那么没出息,她会为我担心的。     “亲爱的,累不累呀?要捏肩还是捏腿?”我谄媚地捧了一杯热牛奶上去,替她拿过真皮包包。     楚楚柳眉一挑,往沙发上一坐,毫不客气地说:“我喝咖啡。”     我干笑了两声,径自拿着牛奶喝起来,说实话,她家的咖啡机太上档次我根本不会用。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楚楚摆弄着她葱白的指甲问我。     “额,看娱乐八卦吗?”我拿了电视遥控想蒙混过关,她睇了过来,我知道这招也快没作用了。     其实我不是不想回去,也不是怕回去,只是我还没有想好,毕竟那个家里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却没有一个是我的亲爸亲妈。     前几天我刚回来,苏城雪下得很大,我在梓园外徘徊不下一个小时,最终没有勇气走进去,所以我找了楚楚,然后堂而皇之地赖了下来,虽然我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只是我还没有准备好。     我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有点怕见他。     楚楚看出了我的纠结,她伸手抱住我的肩膀,腻歪地说:“后天我就结婚了,亲爱的,明晚的单身派对你必须要陪我去!”     我把牛奶干完,豪气地说:“好!我护驾!”     反正是楚楚的派对,临近出门,我就随便套了件半旧不新的长裙,外面再穿一件长款大衣,把头发藏到脖子里来取暖,苏城的冬天又湿又冷,我一直不喜欢。     派对的地点在长安街的国际水舞中心,其实就是有钱人去的pub而已,我在大学的时候就跟楚楚去玩过,所谓的水舞秀就是外国美女套上旗袍拿把面扇走t台,还不如帅哥的肌肉表演好看。     对于那次的记忆我很模糊,因为根据楚楚的说明,我沾酒就醉,而且酒品非常差,还缠着人家帅哥哥塞小费占便宜,更丢脸的是,小费是一张我藏在手机壳里的十元人民币,那是我抵制食堂的资本,通常它会收到学校后门口卖馄饨面的老板娘口袋里……     我收起黑色的回忆,脱下外套和靴子存起来,并且换上我的细高跟,这样我看起来足有一米七五,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因为这虽然是国际pub其实是不欢迎我这样的国民的,但很搞笑的是,一走到里面几乎全是中国豪,而且普遍身高缺陷。           2相逢一刻(二) - 入幕之冰 - 梧颜     楚楚订的位子角度极好,几乎可以俯瞰整个舞池。     我穿过汹涌的人群,默默地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吃水果,我要趁水果还多的时候尽量填饱我的肚子,我没有吃掉冰箱里的那块榴莲蛋糕再出门真是个错误。     酒吧里的灯光瞬息万变,每张脸都是精致的妆容,我扫了几遍都没有找到楚楚。     就在我无聊的时候,身边坐过来一个人,当然是男人。     我正好被水果呛住了,我顺手接过他递来的纸巾,麻溜地把自己的嘴巴擦干净,然后继续去看表演。     他或许觉得很挫败,不过他是笑了。     我也在鼓掌,在笑,因为dj的技术确实很不错,而且又是个碧蓝眼睛的大帅哥。     “哈喽!有兴趣认识一下吗?”他在我耳边喊话。     其实我听见了,却故意朝他“啊咦啊”了两声,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头去看表演。     我以为他会识趣地走开,并且不再染指我的水果。     但我低估了他的耐力。     “你真可爱!”他在我耳边继续喊,然后吃起了蜜瓜。     我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我是很可爱的,大学的时候就有超多人追我,楚楚也是绝色不过她太冷,除了一个白痴的卢铁成整天追着她也没有别人了。     我想着想着就笑起来。     “哈哈!你是我见过的最会自娱自乐的女孩!”他斯文地剥着葡萄皮,我侧过头去瞪他,利索地将黑葡萄般的提子塞进嘴里,我吃提子从来不吐皮,他显然被我粗野的举止吓住了。     我正得意,他突然把手里的提子塞进嘴里,然后对我说:“确实不错!”     我这才把眼睛对到他的脸上去,“嗨!”他朝我笑起来,不得不说,他确实很迷人,而且看上去干净礼貌,我朝他点了点头,有点窘迫地说:“你好。”     我对干净礼貌的人一向没有免疫力。     我理了理头发,为今天糟糕的打扮懊悔极了。     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从衣服口袋里拿了一支笔出来,笔管内的水晶在灯光下绚烂极了,我看见他弯了弯嘴角,然后在纸巾上写了两个字。     夏密。     他把笔递给我,我就傻傻地写下了我的名字:陈之冰。     那边有朋友在叫他,他拿起纸巾放进口袋里,和我说再见,我伸手和他挥了挥。     这时候,楚楚才过来,她显然喝了不少,凑近我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我以为是某些无礼的酒鬼。     她眯着妖魅的眼睛含情脉脉地和我说:“冰冰,陪我玩个游戏,我输得好惨。”     我被她拉到斜对面的吧台去,楚楚指着高脚凳上的两个背影笑眯眯地说:“我一个你一个,左边还是右边?”     我不擅长和人搭讪,更别说是陌生男子。     从背影看来,这两个应该是优质男,目测看身高都有一米八,而且双腿修长,举止也非常得体,故而他们周围已经被一群妖娆的女人占据了,不过他们似乎只顾着把酒言欢。     “给我酒。”我跟楚楚说。     楚楚痛快地搂住我的腰,“哈哈!我今天准你喝――”     我埋头将一杯气泡酒干掉,冰冰的,甜甜的,特别痛快!     “左边的!”           3相逢一刻(三)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觉得肯定是酒精的作用,要不然这张脸怎么会这么耐我寻味呢?我肯定我见过他,而且很频繁地见过。     我按了按太阳穴,男人英俊的脸在我面前晃,我看见他和楚楚的目光胶起来,我疑惑地转过头,楚楚对面的男人看到我也站了起来,我望过去蓦地心头一震,不禁睁大了眼睛,然后世界天旋地转起来,我看到他紧张地向我跨过来。     我觉得自己把一切都搞糟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正在车里,我下意识要站起来,头顶撞到什么东西,但不疼,我疑惑地躺下去,我看到他收回手对我说:“还是这么冒失。”     我喉咙里干得要烧起来,“我想喝水。”其实我有点紧张,突然就离他这么近,还是在酒吧,喝醉,搭讪……我简直想把脸埋到地下去。     他拿过矿泉水给我,我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冰冷刺激着我的胃粘膜,酒也醒了。     我果然不该喝酒的。     我咳了两下,他习惯性地来拍我的背,手掌温暖有力,我的眼眶莫名其妙地发热,“你怎么在这里?”我决定恶人先告状,将厚脸皮进行到底。     “我陪新郎来的。”     我讪讪地回应:“哦。”他既然这么说,说明他已经猜到了一切,真是倒霉,那个人竟然是楚楚的准新郎!怪不得我看着眼熟。     我转着眼珠子往车窗外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我们在哪儿?”     “停车场。”     我摸了摸头,“我还是去陪楚楚吧,不能把她扔在那儿。”     但我没能逃脱,他幽幽地看着我说:“对不起,冰冰。”他深刻的双眼皮,泼墨的瞳仁把我的视线攫得牢牢的。     我的鼻子开始发酸,胡乱地说:“不要对不起。”     他诧异地看着我,我蓦地笑起来说:“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哥哥,我很幸运。”我努力使自己看起来自然,就和从前伪装的那样。     车前还系着她折的千纸鹤,各种颜色的,挽成一串,微微摇晃着,似乎还隐隐带着miracle的香气,经久不散。     车子总是保持着最干净的状态,至少一个礼拜会遛出去洗一次,内外都要洗的,他是产科主任,双手习惯了一天几十次的消毒液清洗,对家里的卫生也非常挑剔,我那时还可怜这车跟不了它主人多久就会脱层皮的。而我无疑是个反面教材,车主洗得勤快,我糟蹋得也快,每每他接我放学,我就是两手的零食,吃完后到处找餐巾纸,免不了被他色厉内荏训示一番。     我微微抿唇一笑。     苏幕。     这一秒,抽嘶薄茧,又明了了。     “我是自愿去的,你知道的,山区的那些孩子没有地方上学,我只是想尽我的力量去帮助他们……是我太年轻冲动了,姑妈也是为了我着想,我不该不辞而别,我想过打电话,可是我怕自己软弱,所以一直没有联系,你们肯定很担心,对不起。”我低着头默默地细数自己的罪行,一口气说了一大通,我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我终于鼓起勇气去看他。     他却没有生气的样子,甚至连苗头也没有,他只是笑着对我说:“回来就好,冰冰。”           4恋人无双(一) - 入幕之冰 - 梧颜     到了梓园外,我忙喊肚子饿,扒着窗户望对面的那家西餐厅,我不是垂涎那里的重辣意面,而是有点怯场。     其实我谁也不怕,就怕苏静河,也就是苏幕的爸爸。     他是个严肃的军人,从小到大,我们都怕他,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周秘书,因为周秘书可以正大光明地唠叨姑父的身体,所以姑父比较怕他。     但苏幕显然不打算理会我的小孩子脾气,在他眼里,我或许一直都是那个屁颠屁颠跟在他背后的野丫头,他把车停好示意我下去,“我妈在家。”     我只好挤着两只眼睛笑,“哈哈,我喜欢吃姑妈的招牌水饺。”我从车上跳下来,跟着他走进电梯,我望着头顶的壁灯悻悻地问他:“你不会打电话给我爸了吧?”     “暂时还没有。”     “额,我知道自己的出现有点意外,但是,我还没有准备好,所以,那个,我能暂时住在这里吗?”当然最好的话是赖在楚楚那里,现在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苏幕想了想说:“你想想吧。”     我如释重负,知道他是同意了。     算了,就先这样吧,这招我从小到大都玩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改明儿我回去见我爸,他肯定知道我窝藏在苏幕家里了,所以就让苏幕去解决吧。     这么一想,我觉得轻松极了,高高兴兴地跟着他进门。     “妈,我回来了。”     陈美银女士正坐在沙发里看书,手边开了一盏落地台灯,灯盏的流苏是淡紫色,蒙着浅浅的光辉,看上去柔和而美好,她乍一看到苏幕背后的我确实惊了一下,然后我也惊了一下,一时间手足无措,干脆就躲在他背后装木头。     不料,苏幕一把拖着我就过去了。     “坐下来,好好说。”他指着姑妈身边的位子对我说,眼神带着鼓舞。     我左右瞄了瞄,愣是坐不下去,感觉肾上腺素直飙,说话也开始结巴,眼泪倒是“噗呲”先冒了出来,“对,对不起,我,我,错了,姑妈,我,我,你……”我垂着头一个劲地哭,方才见到苏幕时的那股潇洒劲瞬间没了踪影。     我看到姑妈那双素锦缎面的拖鞋出现在我眼下,我倒是希望她骂我一顿,可她很温柔地抱了我,然后我就没忍住,抱着她嚎啕大哭,似乎把这两年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了,姑妈是个煽情的女人,被我弄得也红了眼睛,要不是苏幕把我们劝开,我俩就准备水淹陈塘关了。     苏幕去洗澡,我跟姑妈去厨房下饺子,我一个劲地跟她说话,甚至把夜半不敢出去上厕所被憋哭这种丑事都扒出来可怜自己,不过,我在山区的这段经历真是怪惨的,心理和生理需求都严重得不到满足,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与其当初留下来把自己悲情死,我宁可在山里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我在山区也没有空虚度日,除了给孩子们上课,我还把内外科,生理学等等医学生必备书籍都翻了个烂,也算对得起自己当初的志愿。     姑妈下好了饺子让我去喊苏幕,我趁机把先前的疑惑翻出来问她:“哥哥住回这里了?”     姑妈点了点头,神色不免黯然。     我知道她肯定想起了那件事,我有点懊悔自己嘴快但又不会安慰人,只好留她一个人静静。     苏幕的卧室半掩着,我站在卧室门口犹豫该不该进去。     说实话,我是因为想起了一些事情,但又记得不是很清楚,我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砸了脑袋忘掉了什么东西,我只依稀记得这门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所以我现在才不敢进去吗?     我觉得可能是自己妖魔鬼怪的小说看多了,除了苏幕还是苏幕,能有什么?我摇了摇头鼓起勇气敲门,苏幕说:“进来。”     我有点紧张地推门进去,苏幕正站在电视前擦头发,他见我鬼鬼祟祟地探着头,不免笑话我:“你这是学会避嫌了吗?”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扫了卧室一圈,确认没有可怕的东西在,我才去看他,他刚洗完澡,只穿了一件浴袍,不过很少有人能把浴袍也穿得这么好看,我在心里非礼了他一下,没头没脑地喊了声:“再不出来我全吃光了!”他笑起来,我局促地逃跑了,蹲到沙发上安抚自己跳得过快的小心脏暗骂自己没出息。     过了这么久,我仍旧忘不掉。           5恋人无双(二) - 入幕之冰 - 梧颜     其实从再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自己没戒掉,人们都说毒品的复吸率很高,我是连戒除都做不到。     现在,我又躺回了这张舒服的大床,对面是烟灰色的墙纸,烟波浩渺,中央是湖心岛,当时这壁纸还是我挑的,苏幕和我一起动手贴的,隔壁就是苏幕的房间,我知道他也和我一样睡不着。     我望着qq上的那个“孤岛”心里黯然,我按下字母键把我的qq改成了“非离”,我傻傻地希望他知道陈之冰不会离开他这座孤岛,哪怕这岛上只剩我最讨厌的蜘蛛蝎子蟑螂,我也绝不会离他而去。     我想到这里狠狠地煽情了一下,往对话框里输入。     非离:我夜半睡不着起来修改论文,学长你也失眠吗?     孤岛那边显示正在输入,我莫名其妙地开始兴奋,望着面前的这堵墙恨不得盯出个洞来好看看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孤岛:我妹妹回来了,而且明天是我好朋友的婚礼,有点高兴过头了。     非离:哦,冰冰回来了呀,我也好久没见她了。     我撒谎是撒得多么自然啊,这么敲出自己的名字竟然一点也没有不习惯。     孤岛:嗯,她和以前一样,我还怕她生我气。     非离:冰冰平时都大大咧咧的,不会放在心上的啦。     孤岛:嗯,可我还是会有点歉疚,我当时对她确实太过分了。     我不愿他陷入那些回忆里,忙转移话题。     非离:学长,我有一句话感觉翻译的不大对,你能替我改改吗?     孤岛:发过来,我看看。     ……     一大早被闹铃吓醒,我头发都要炸了。     不过幸好我坚信自己会睡过头从而明智地设了闹钟,要不然我准会迟到楚楚的婚礼的!     不过,苏幕昨晚也不会比我睡得早,毕竟我们那么愉快地讨论了学术问题,天晓得我就这么一个门外汉跟他一个产科主任过招,找度娘找得我手指头都发抖,短短的两个小时学了好多医学名词,没办法,谁叫我只有“学习”这个理由能正大光明地拿出来找他呢――还是借用我大学舍友林姗姗的花名。     我在自己的卧室洗漱完才出去,苏幕正在客厅里等早饭,今天赵阿姨有事来晚了。我故作镇定地走过去坐在他边上,一边偷偷瞄他,他今日一身正装,黑色的西服,里面是浅蓝色条纹的衬衫,标准地系了一条黑色的领带,俊逸若仙,我暗暗想他肯定能把新郎给比下去,我对连锡纯的印象不是很好,虽然他和苏幕是好朋友,但是他看我的眼神让我特没有安全感,好像能看穿我似的,所以,说到底,我不喜欢连锡纯是私人原因……但我这不妨碍我祝福楚楚。     苏幕看我眼珠子转个不停,好笑地跟我说:“我爸开会还没回来,我妈飞尼泊尔了,所以不用害怕,你还有足够的时间来组织语言。”我朝他呲了呲牙,嚣张地说:“我不是担心这个。”     “哦。”他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我有点窘迫地缩回自己的脚趾头,摸着还在滴水的头发说:“怎么了?”           6恋人无双(三) - 入幕之冰 - 梧颜     “你没有裙子吗?”他皱了皱眉。     我低头看自己,毛衣搭牛仔裤,“这个,额,我――”     实在是我的那些裙子都偏异族风情不适合出席这样神圣的场合,我正打算说待会出去买一条,忽然听到厨房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苏幕即刻起身赶过去,我也跟上。     苏幕把赵阿姨扶到沙发上,一边询问她的情况,我心里欢喜,我喜欢的人就是这样体贴,善良,美好,我为他骄傲。     “您家里有事不用赶着过来,您容易低血糖,早饭一定要记得吃。”     阿姨拍了拍苏幕的手背,又看看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连连挥手,“赵阿姨,不麻烦不麻烦。”     “冰冰回来了就好,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你了,你在这里,笑声也多。”赵阿姨和苏幕相视一笑,反倒搞得我不好意思了。赵阿姨的丈夫当年做过姑父的警务员,赵阿姨又一直在家里帮忙,我从小就见过她,她把苏幕和我当成自己的小孩来疼,是个特别好的人。     苏幕让我去泡一杯糖水过来,我趁机撺掇他,“哥,你露一手呗?火腿三明治也成。”     他拿了一块毛巾给我示意我擦擦发梢上的水珠,然后转身往厨房去,我暗自得意,他下厨了,为我下厨了!     我将泡好的糖水端过去,看见赵阿姨望着厨房的方向在出神,我朝她挥挥手,“赵阿姨。”     “谢谢冰冰。”赵阿姨接过杯子,跟我说:“一转眼你都长那么大了,我老觉得还在那时候,你就这么大,还不够苏幕的腿长,你爱跟他后面笑嘻嘻的……”     我冲赵阿姨一笑,那是我喜欢他呗。     “唉,苏幕这么好的孩子,老天怎么忍心……”     既然赵阿姨提起了这件事,我忍不住问:“她还好吗?”     许是我对她的称呼过于奇怪,赵阿姨看了看我说:“我跟太太去看过一回,怎么好?回不来了。”赵阿姨说到这里不禁红了眼眶,我绞紧了手指问:“我哥去过吗?”     赵阿姨摇摇头,我也就不问了,催促她把糖水喝掉。     时间还早,用完早饭,苏幕带我去买衣服。     苏幕有个朋友专门在国内做服装代理的,他就带我去了,也幸好我长得高,那些欧美大款的衣服套在我身上才不显得拖沓,我望着镜子里高挑纤瘦的身材沾沾自喜,老板和店员都对我赞不绝口,他还开玩笑要我给他做模特。     我以为老板开玩笑的,结果付账的时候他郑重其事地给了我名片,还特别给我打了七折,我讪讪地盯着苏幕,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最新款,价格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我明显占人便宜了,所谓拿人手短,我只好询问苏幕的意思,谁知道他一点也不客气,拿过店员递来的包装盒,对我说:“叫声哥哥就不占他便宜了。”     结果老板开心得很,我就莫名其妙地认了个哥哥,这个哥哥还把我和苏幕送回了车上才回店里去。     之后,苏幕又带我去店里做造型,化妆,等到斐度酒店的时候,时间也不早了,我就急匆匆拖着裙子去找楚楚了。           7无法释怀的过去(一)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和楚楚是在高中认识的,之前我们对彼此毫无概念,高二的时候正好分在一个班级,凑巧又做了同桌,于是就结下了一生之约,我管这个叫缘分。     两年前,我们还追到日本去看中岛裕翔的演唱会,我和楚楚说不晕机,结果等飞机到站的时候我脸色苍白得跟个大出血病人似的,把乘务人员都吓傻了。     现在,我回来了,楚楚都要结婚了,我这才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只有我还停在原地。     楚楚坐在休息室里,披着一身洁白的婚纱,美好而安静,她静静地和每一个人微笑着,等待她的新郎。     我突然有点懊悔自己错过的这两年。     “冰冰?”     我猛地回神,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哈哈!你怎么这么漂亮!我都不舍得把你嫁出去了!”我摸着她婚纱上的蕾丝开玩笑,楚楚却握住了我的手,她的睫毛蜷曲纤长,我能看到两片扇形的密影,她说:“冰冰,如果你还忘不了他,就不要忘记。”     我朝她笑笑,一脸无所谓,“我一直都这样啊。”     “冰冰,这是我最羡慕你的地方,一旦认准了就不离不弃,我喜欢过苏幕,或许只是喜欢过而已。”她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苦笑道:“他这样的人,有谁会不喜欢呢?”     她说得对,苏幕太好了,凭我的修行,想忘掉太难。     我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们都会幸福的。”     楚楚喜欢苏幕,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我离开的两年,楚楚替我留在他身边,她发给我的邮件,一封一封描述得巨细无遗,如果不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够做到这样细心入微?     坦白完心声,我们都沉默了,要不是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我们也许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来人一身黑色的v领中裙,肩上披着烟灰色的皮毛坎肩,来势汹汹,正是楚楚的养母,她的目光像两支利箭,嗖地钉在楚楚的身上,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想要走上去,楚楚却抓住了我的手。     我知道楚楚的意思,我将休息室的人都请出去,然后去找苏幕。     等我把苏幕找过去,休息室已经是剑拔弩张了,不过连锡纯在楚楚身边,我到底是放心了。     “要是允瑶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我听他们在争论什么,好像关于楚楚的妹妹,可是我还没听个明白,形势突然急转直下,我一声惊呼还在嗓子里,楚楚已经往后跌去,我听到婚纱被撕裂的刺啦声,然后楚楚整个人压在身后的那面“凤凰于飞”的木质屏风上,连续“咔嚓”的两声后,那面屏风从中间折断,我冲过去看到楚楚上半身被一只椅子卡着,她的两只手臂被刮得发紫,苏幕将椅子搬开,我把楚楚托起来,“怎么样?”     楚楚朝我摇摇头,我稍稍放心,随即狠狠地朝那个女人瞪过去。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我甚至没来得及去探究楚楚的目光,她那个时候正望着她的新郎,却是我在她身边。     楚楚的养母更惊惧地盯着我看,就像我身上有什么可怖的东西似的,她颤巍巍地朝我的方向伸出手,我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才发现,我的右手上竟然有血迹。     我转头去看苏幕,却见他的脸色发白。     他眼底的痛一过而逝,我猛地一震。           8无法释怀的过去(二)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和苏幕坐在急救室外,楚楚正在手术,可新郎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脑子里特别乱。     “哥,我去买咖啡,你要吗?”我知道自己不能傻坐在这里胡思乱想,苏幕现在也不需要我。     我往自动贩卖机里投硬币,蹲下去拿了两罐拿铁就走,背后却有人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去,都没注意他是谁,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走。     他却追了上来,拿着一罐咖啡对我晃晃,“你的,忘拿了。”     我机械地接过,“谢谢。”     他很挫败地看着我说:“你不认识我了?”他显得特别惊讶,我觉得很奇怪,我本来就不认识他。     我看着手里的三罐拿铁,还给他一罐,“我只买了两个。”     他纠结地接过咖啡,“陈之冰是吗?”     我点头。     他笑得邪肆,将我逼到墙角,他一手撑在我左耳侧,“你们女人都喜欢玩这种游戏吗?”     我觉得莫名其妙,“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脸颊,暧昧地附在我耳边说:“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我觉得这人就是个流氓,我想也没想开了一罐咖啡往他脸上泼了上去,路过的人都朝我们看过来,我拿过他手里的那罐咖啡就走,任凭他在背后抓狂喊我的名字。     我急急忙忙地赶回手术室,却发现苏幕不见了。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我坐过去打开一罐咖啡慢慢地喝起来。     两年前,我跑到医院看见苏幕跪在手术台边死死地抱着她,他一脸死寂,我第一次看见他哭得那么绝望,那一宿,我一直在医院外的马路牙子上坐着,我不敢见他。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我才看见他出来,是姑妈和周秘书带他上车的,不过几个小时而已,他却完全变了样,整个人憔悴颓丧,和我记忆里的苏幕相去甚远,我看着他茫然地往后望,那种挣扎和无力,我永远无法忘记。     手术室的门开了,我走上去询问楚楚的情况,“我们尽力了,孩子没有保住。”     我给苏幕打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听,我正要坐电梯,走过去的时候却听到楼梯间有人在说话,“那是一条生命!”     我推开门跑下去,果然是苏幕和连锡纯,两人喘着粗气盯着对方,他们一看见我就不说话了,我冲上去,苏幕更快地抓住我的手腕,我只能用眼睛在连锡纯身上打洞。     等到连锡纯走了,苏幕才放开我的手,“对不起,冰冰。”     我低着头看脚尖,“楚楚喜欢他。”     冬夜的风冷冽无情,嗖嗖地钻进我的领子,苏幕的车停在酒店,我们只能走一段再叫出租车回去了。     “哥,你冷不冷?”他把大衣给我了,自己就穿着那身单薄的西装,我看他皮肤冻得有点红,我可不要他生病。     “不冷。”他就和以前一样揽着我走路,不同的是,此刻我们各怀心事。     “冰冰,你的学籍还保留着。”苏幕突然跟我说。     “哦。”我的口气听起来有点漠不关心。     他问我:“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确实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现在的我已经习惯了走一步算一步,不愿意花大量的精力去考虑未来。     反正对我来说,没有他的未来一点都没有吸引力。     他稍稍停顿后说:“林姗姗是你的同学吧?”           9巧遇陈安妮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乍一听到这个名字简直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会想起说这个,好半晌才组织好语言,“怎,怎么了?”     幸好苏幕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其实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苏幕是不会怀疑我的,再者,这种潜伏难度也忒高了些,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做不来,不过那是他们低估了我对苏幕的喜欢。     “没什么,只是你也回来一顿时间了,有空可以去和他们聊聊,指不定你会有点想法。”     我听完出了一背心的虚汗,忙讪讪地点头,“我知道了,要积极上进嘛!”     苏幕朝我笑笑,“你这个同学很用功,专业素养也不错,实习之余还写文章……”     我像小鸡似的缩在他身边听他夸奖“林姗姗”不知道是该自豪还是该担忧,我知道那是我,可苏幕不知道,他也不能知道!     苏幕说着说着还问起我来,“哎,我以前给你们专业上过课,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呢?”     我呵呵干笑了两声,搓了搓手看他一脸真诚,我果断撒起了谎,“高人嘛,都比较会隐藏啦,她总不能到处宣扬她的专业素养吧?”我一边胡诌一边在心里跟林姗姗同志道歉,我绝对不是有意的。     “嗯,现在学生间矛盾也挺多的。”     我觉得苏幕真是个好人,我这么瞎掰他也相信,我愈发鄙视我自己。     “你和她很熟吗?”     苏幕摇摇头,“她有我的qq号,是你给的吧?”     我呆了一下,“啊……哦……应该是的吧,不记得了。”     我不能再和苏幕讨论“林姗姗”了,我看见前面有家西餐厅,干脆托着苏幕的手臂发嗲,“哥,我饿了。”     苏幕带我去吃夜宵,我们刚进店里,我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笑声穿堂而来,我探头去看,冷不丁看到一个人,我一吓,即刻躲到苏幕背后去。     为首那个穿着超短裙的美女子不是陈安妮那丫的是谁!还有她嘴巴上涂的亮晶晶的唇彩是什么东西?     我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扯了扯苏幕的衣服,低声说:“陈安妮。”     这陈安妮半夜三更不睡觉来这里干嘛?要是被她看见我有家不回,肯定又要拽着我的小辫子不肯放!     “表哥!表哥!大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陈安妮鞋底生风似的,唰的一下就到了苏幕跟前。     听着她嘻哈乐的魔音,我果断把头钻到大衣里去装鸵鸟。     “好巧啊!这位是?”     我知道陈安妮那丫的肯定特别好奇我的身份!哼,我就不露脸,我好奇死你!我突然变得很亢奋。     “一个朋友。”苏幕说得冷冷清清。     陈安妮却八卦兴致大起,凑到我跟前来动手动脚,我一个劲地挥着前蹄想把她赶跑,“嘿嘿!不是一般朋友吧?大表哥,她穿着你的衣服唉――”     陈安妮这小样儿竟然连苏幕都敢调戏!他可是你大表哥!我愤愤地咬着牙。     陈安妮似乎见我沉默是金玩得起劲,只得把她的好朋友驱散了,蹭着苏幕说:“大表哥,送我回家吧,我怕黑。”她就是对我不死心,还怕黑?丫的!她长得都跟非洲精灵一样了,还怕黑!     这么一比较,我瞬间发现自己撒谎的技术弱爆了。           10逗叉陈小妞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趁机捂着脸开始大咳嗽,由于咳得太起劲,脑门充血得厉害,我抓着苏幕晃晃悠悠就往外走,陈安妮跟上来,“哎!表哥!表哥!大表哥!我真的怕黑――”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混乱间,陈安妮竟然向我伸出了她的魔爪,那指甲再长点就能当筷子使了。     苏幕一个侧身挡在我跟前,陈安妮举着她两手小葱似的指甲只得刹住,我躲在苏幕背后露出两只眼珠子,陈安妮继续发嗲,“表哥,我真的怕黑。”     我在背后可怜巴巴地拽苏幕,苏幕无奈地叹了口气,“安妮,恐怕真的不方便,额,她是我之前的一个病人,她有肺结核,现在她从传染病院跑出来了,我正劝她――”     “停!”陈安妮特惊悚地看着我们,一下跳得老远,估计把我俩都当成了精神病,我们面面相觑,怎么看都是陈安妮比较神经质吧。     我抓紧了苏幕的手,不知道陈安妮要抽什么风。     走廊上一阵阴风袭来,陈安妮突然大喝一声:“快放开我表哥!我要报警了――”     我腿一软险些趴地上,陈小妞还真是逗,苏幕都笑了,我果断抓了苏幕就跑,我们下电梯去搭地铁。     “安妮还是很可爱的。”苏幕瞟了我一眼说,他评价地非常中肯,我露出两颗兔牙嗤嗤地笑,后来就趴到苏幕的肩膀上去笑,苏幕推推我,“冰冰,好多人在看我们。”     “我知道啊,这是地铁嘛。”我抬起脸朝他眨了眨眼睛,估计眼泪都笑出来了,苏幕却笑得像只狐狸,我往周围一看,大家都各自玩着手机,根本没人注意到我们。     苏幕也开这样的玩笑,我觉得很高兴,这可是很高级别的待遇啊。     苏幕用肩膀推了推我,“真的这么高兴?”     “对啊,我在考虑什么时候回家,毕竟入学还要准备东西什么的。”     我支着下巴笑眯眯地和他讲,他替我拉了拉外套,“冰冰,做你喜欢的事就好。”     苏幕让周秘书给院方打过电话,我的入学事宜已经敲定,反正需要我操心的就是学分。     苏幕下午去了一趟店里处理事情,他回来的时候,我正跟着姑妈还有赵阿姨在厨房帮忙,姑父已经下飞机了,估计马上就能回家。     今天是元宵节,本来就该一家人团圆。     姑妈让苏幕进来帮忙,然后让赵阿姨回家过节。     苏幕洗完手过来,看见我包的汤圆就开始笑,我飞了他一眼,把我的汤圆又拖回面粉里搓,我就不信搓不圆!     “冰冰,面粉都飞出来了。”苏幕向我抗议。     我故意朝他吹了口仙气,“又没人规定汤圆非得是圆的。”     苏幕掸了掸一袖子的面粉末,拈起我的汤圆说:“太胖了,冰冰,你的汤圆一下锅就破了。”     我抄起擀面杖把他赶跑,我好不容易才有勇气来一趟厨房,我容易吗我!     姑妈被我们逗笑了,作势来赶我们,“你们都老大不小了,要闹出去闹去!”     我悻悻地退到料理台前对他吐了吐舌头做鬼脸,心里却高兴得很。           11他还没有忘记 - 入幕之冰 - 梧颜     周秘书将姑父送回来就走了,“周叔叔节日快乐!再见!”姑父见我这么有礼貌故作严肃地哼了一声,这招对付小时候的我还管用,因为我那时候怕他,后来有一回他把我抱到肩上玩儿,我就再也不怕了,我就是那种别人给我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人……我自觉地替姑父拿了拖鞋过去换上,其实,我站在门口当门童已经有好一会工夫了,我的态度起码还是很端正的嘛。     “您渴不渴呀?还是饿了先开饭呀?”我像只跟屁虫一样粘着他,他步伐矫健地走在我跟前,在家里腰板也挺得笔直,完全视我如无物。     苏幕瞧了我一眼,喊了声爸。     “嗯,你妈呢?”姑父答应了,我在后面喊了半天,他却一点也不理。     这男人较起劲来比女人还小气!     “姑妈在厨房呢!”我抢着回答。     姑父脱下外套就往厨房走,我性子本来就急,被他这么一晾,干脆往沙发上一坐看电视。     苏幕刚在我身边坐下,厨房里传来了声音,“美银你去哪儿买的汤圆头这么尖!”     姑妈抗议:“什么头尖!我和孩子们做的!”     我气结。     苏幕笑着摸我的头发,我又笑又气地说:“我就喜欢吃头尖的不行吗!”     “怎么不行的?行啊。”     “那我待会分你一半。”     “……”     结果,大家都吃了我做的尖头汤圆,姑父还吃了两个。     我知道这事就算揭过不提了。     苏幕朝我挤了挤眉毛,“我爸还是最疼你。”     那是!我得意地挑了挑眉毛,那时候大院里的孩子都怕我,因为我坐在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肩膀上。     晚饭刚吃完,门铃就响了,我跑过去开门。     我刚把门打开,她就对着我喊:“苏幕!媛――”我一头雾水没有反应过来。     她一脸急切地望着我,我傻愣愣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望着眼前这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只剩一脑子的空白,她的样子和记忆里的某个人重叠起来。     “冰冰――”苏幕在身后喊我,我机械性地回头。     苏幕看见门外的人忙走过来,“妈,你怎么来了?”     她撞开我冲到苏幕身边,语无伦次地说:“苏幕,媛媛,媛媛醒了……她……”     那一瞬间,我看见苏幕的神色遽变,他几乎是激动得忘乎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眼里热切的渴望灼痛我的眼睛,我冷静地走过去,不,她是骗你的。     她已经被诊断为脑死亡,不会再回来了。     我望着她脸上癫狂的喜色愈发疑惑,我只是不愿意苏幕被骗而已。     “我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都不接……”     “我手机没带在身边,妈,你说的是真的吗?”苏幕连说话都在颤抖,他向我看过来,我感受得到他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我把嘴里的话硬生生地咽回去,苏幕抓着我的手臂说:“冰冰!你听到了吗?她醒过来了!”     我心口痛得几乎要窒息,却仍是点了头。     “我们一起去见她好不好?”苏幕一脸恳切地望着我,我无法说不,“好。”     高慧媛的母亲见我这么说,神色一下子缓和过来,方才初见我时的厌恶已经荡然无存,她甚至对着我笑。     我知道这都是假的,我只是不忍打碎他的梦。           12破灭 - 入幕之冰 - 梧颜     “不准去!”     背后突然传来姑父的呵斥,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僵硬地定在苏幕身边。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我的指骨,我感觉到他的颤栗,他望着姑父,眼神沉痛不甘,父子沉默地对峙。     家里老式的挂钟滴答地走着,我看到姑妈在动嘴唇,我却听不到她的声音,直到我手心的力气慢慢消失,我猛地回过神想要抓紧他,苏幕却已经离我而去,我看着他颓丧地走出大门,按下电梯……我无论如何也跨不出这一步,我也没有资格。     “冰冰?”     我听到有人叫我,我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这才去关门。     姑妈陪着高慧媛的母亲在客厅坐着,我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边,可是我不打算走。     高母捧着杯子喝水,一会儿又神神叨叨地抬起头来盯着我和姑妈说:“我们媛媛真的醒了,我不骗你们。”     姑妈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我们相信你,苏幕不是去了吗?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别去打扰他们。”     高母脸上焕发出难以言喻的喜色,“是啊,媛媛肯定有很多话要对他说,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我听着她一口一个“媛媛”地讲高慧媛的事情,我心里有种莫名的烦躁,我咬了咬牙恨不得把真相说出来给她听。     姑妈似乎看出了我神色的异常,对我说:“冰冰,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她有些担忧地望着我,我僵硬地点了点头。     可是高母却突然站起来拉住了我,我回头看她。     “我知道你是谁。”高母突然凶狠地盯着我打量。     我和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没道理她对我印象深刻。     姑妈见状忙拉开她,一边对我使眼色,“亲家,她是我侄女冰冰啊,不记得了吗?给媛媛做了伴娘的。”     高母复杂的神情吸引住了我,我突然不想走了。     “媛媛的伴娘?”     姑妈安抚她说:“是啊,媛媛的伴娘。”     高母却突然提高了声调,“她怎么在这里!这是媛媛和苏幕的家!”     她一把将姑妈推开,死死地拉住我的手臂,长指甲在我的手背划过,我咬着嘴唇看她。     她对我似乎有着深深的敌意,这让我不由地联想到某种可能。     高慧媛或许一直知道我对苏幕的感情。     我以为这是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姑父闻声从书房里出来,我缓过神对他摇摇头,高母现在不能受刺激。     “我知道,您别紧张,我是来找媛媛玩的,刚才我不是正要走呢吗?”我指着门告诉她。     高母狐疑地看着我,我又说:“现在很晚了,我要回家去了,您能替我和媛媛说一声吗?”     她想了很久才放开我,我就穿了鞋出门,直到高父来将她带回我才进屋。     “没事啦,就是刮了一下。”     “坐好,我给你擦药,都流血了。”我就乖乖地在姑妈身边坐下。     姑父擦了擦眼镜说:“媛媛的事对他们打击太大,今天要不是诚毅打电话来找人,我还不知道。”     “是啊,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么好的一个女儿……”     “改天咱们去看看他们。”     “好。”           13回家(一) - 入幕之冰 - 梧颜     开学在即,我必须要回家去,但苏幕还没有回来。     姑妈说要陪我一起回去,我不让,廖玉珍女士对姑妈的偏见一直很大,我才不想给她一个理由公报私仇呢。     我让司机在公园停车,然后拖着行李回家。     结果,只有阿姨在家搞卫生,幸好廖玉珍女士没有再换保姆,要不然我连这个门都进不去。     我先上楼归置好东西,然后洗了个澡下来。     可是我刚走到楼梯拐角那块就看见餐厅坐着一个熟悉的背影,瘦瘦的背影,水蛇腰,头发很短,我刚想溜,他却叫住了我,我看他敲着勺子说:“阿姨,今天的蛋炒饭太咸了呀!下回你给我做淡的,我不是玉珍啊!”     我呆呆地站在他背后,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喊了声:“爸――爸。”     “当”的一声,勺子掉了。     我默默地走过去从地毯上捡起顽强的瓷勺,冲他笑笑,“爸,我回来了。”     我望着老爸包公似的脸蛋心里直发慌,我瞧着他的样子似乎下一秒他就会站起来大喝让我滚蛋……     他用手指着我半天没说出话,然后泄气地往椅子上一坐,“吃饭了吗?”     我瞧着墙上的壁钟,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只有您老大忙人会这时候回来吃蛋炒饭,而且永远都是蛋炒饭。     我默默地闭嘴,摇头。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我盯了他一眼,他又把烟收回去。     “你去山坳坳里干什么你说!”他站起来靠在桌子上,一边皱着眉头审视我身上的这几两排骨。     我可怜巴巴地望了他两眼,虽然我爸以前是有点不懂事,老爱听廖玉珍女士的话挤兑我,对我各种忽略,但打从我上了高中开始,他就对我很好了,真的算是仁至义尽,我心里很感激。     都说男人晚熟,这话真对。     阿姨见我们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知道前进还是后退,我爸挥了挥手把她招呼进来,温声细语地对她说:“给我炒个淡的来,记住了,我不是玉珍。”     我忍不住想笑但还是憋住了。     “让你反省呢!想什么乐呢?”我爸戳着我的脑门说。     “哦。”     “重点!”     “哦,我错了。”我垂头丧气地盯着鞋面,肩膀却在抖。     “你又哭!”他一下站到我跟前来,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猛地抬脸看他,“我没哭!我又不是陈安妮!”     我爸愣愣地看着我,突然拍了拍脑袋说:“哦,我又记错了。”     然后,最后,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他忽悠着一起坐下来吃蛋炒饭了,其实我小时候对蛋炒饭就有种深深的厌恶,理由很简单,在我上幼稚园一年级的时候,我还和我爸、廖女士、陈安妮住在一起,他们三个住楼下,我住楼下,我无数次看到他们夜半起来做蛋炒饭吃,但从来不给我送一份!而且我爸那个傻子还每次都拉住我问:半夜三更不睡觉出来瞎晃什么?     我每次都翻了翻白眼回他:尿尿。     然后他端了蛋炒饭上楼,一边还要回头来看看我,所以我每次都看着他彻底走没影了再去上厕所,以至于后来他又拉着我问:陈之冰,你是不是恨我呀?又不是我不要你!你瞪我干嘛!你别那样看我了,我做噩梦。     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所以我就把厕纸砸到他脸上跑掉了――     你说一个作为父亲的人,他怎么能这么无脑呢!怎么能对祖国的花朵说这样残忍的话呢!我要是长歪了也一准是他的错!     然后我想着想着就笑了,喷了一桌子的蛋炒饭。     他叹了口气对我说:“你还是不喜欢吃蛋炒饭,我每次和陈安妮晚上开小灶,问你一次你拒绝一次。”     “……”           14回家(二) - 入幕之冰 - 梧颜     廖玉珍女士听说我回来了,直接从美容院杀回来,她风风火火地挎着大包小包非常艰难地挤不进门了,我憋着笑狗腿地蹭过去给她把另一边门也给打开,顺带接过了她的购物袋,chanel的魅力香水差点把我迷晕。     她摘下墨镜看了我一眼,对于我的殷勤不置可否。     老爸讪讪地瞟了我一眼,示意我稍安勿躁,我跟他比了个ok的手势,老爸就跟上她鞍前马后去了。     由此可见,我走了两年,我老爸“妻管严”的毛病只增不减。     我把她的战利品交给阿姨,准备听廖女士训示,我知道她心里不平衡总得给她消消火,因为一直都是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完全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作为这个家的女王,我这样藐视她的权威自然给她带来了身心的打击。     可是,她瞄了瞄我还没开始训示,大门突然被“砰”地推开了。     陈安妮也是左手右手挂满了购物袋,墨镜都挂到了鼻尖上,露着两只圆眼睛和我对视,她走过来把东西扔在茶几上,门外寒风簌簌地穿进来,我勤快地说:“我去关门!”     陈安妮阻止了我,“不用了!爷爷还在后面呢!”她狡黠地朝我眨了眨眼睛,我扯了扯嘴皮,也是,老爸既然通知了陈安妮就一定也告诉了二老,一下子要面对这么多人,我有点乱。     廖女士一听老爷子要来,她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我爸说:“陈明义!”     “老婆怎么了?”我爸被问得一头雾水。     陈安妮笑眯眯地替她回答:“爸你这消息传得太快了,一点事情都藏不住,我妈还没示下呢。”廖玉珍哼了一声。     “冰冰回来了?”     我听到爷爷的声音,鼻子突然一酸,我爸去接爷爷进来,我就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廖女士悻悻地瞥了我一眼后上楼。     爷爷和奶奶从我高中就搬出去住了,那会儿,廖女士得了个毛病,据说是爷爷把她压出来的,简而言之就是,爷爷在这里,她过得不痛快,然后心理影响生理就得了个莫名其妙的病,医生嘱咐不要让她受刺激,爷爷一听,当即甩脸子和奶奶搬出去了,谁也拦不住。     我是个小气的人,因为这件事怨恨了她很久。     “爷爷,我,回来,了。”我磕磕绊绊地把话讲完,根本不敢去看他。     我爸看我一脸快哭的样子,直接让阿姨上晚饭,又亲自送了一份上楼去,然后我们才坐下来吃饭。     爷爷一点怪我的意思都没有,只问我在外面过得好不好,这让我更加惭愧。而且,我知道爷爷的脾气,若不是因为我还在这个家里,他是绝不会踏进这里一步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吃着晚饭味同嚼蜡,陈安妮在我边上边吃饭边嘀咕,“我爸太偏心你了,全是牛肉,我只喜欢吃鸡肉,鸡肉。”她戳着米饭的样子我觉得特幼稚,不过她让我觉得没那么难过倒是真的。     饭毕,我陪爷爷散步回去,爷爷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就在这个别墅区对面的公寓楼里,而且在一楼出入也比较方便。     “冰冰啊,你这孩子……”爷爷拍了拍我突然没了下文。     我知道我肯定伤了他的心,但我又是个不会说对不起的人,只好转移话题,“爷爷,再过几天我就要开学了。”     “去哪里?”     “s大啊,还是以前的那个学校。”     爷爷叹了口气,“那就好。”     我们到了家,奶奶却不在,我开了灯问:“奶奶呢?”     提到奶奶,爷爷就一脸不高兴,他脱了外套慢悠悠地踱到卧室里去。     “她最近菜也不去买了,饭也不烧了,不过还记得晚上回来睡觉。”爷爷说得很中肯,我却想笑。     他俩都吵了大半辈子了,爷爷抽烟那会儿天天被奶奶骂,其实我觉得吧,奶奶就是恨着他,所以用这事做借口出气,后来爷爷把烟戒了,奶奶还是照骂不误,我小时候看他们吵架就像吃白米饭这么自然,捧着碗像看唱戏似的,这样子太嚣张,以至于后来我被他俩都打了一顿屁股,因为这事我一个礼拜没问他们要零花钱!     对于他们俩的仇怨,我听过很多个版本,奶奶亲口告诉我的是:你爷爷是个没良心的人,我辛辛苦苦把几个孩子拉扯到,他呢?公会里领了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只记得给他娘,他那个娘哪里理睬过他呢?要不是我撑着这个家,有他们的今天吗!     “爷爷,您就不要和她计较啦,奶奶就是有点啰嗦嘛,她以前吃了太多的苦了。”我跟在他背后碎碎念,爷爷却一点没理会我,只是在他的柜子里东翻西找的,“要什么?我来找啦!”我替他把柜子上的台灯打开。     爷爷嘀咕道:“这个死老太婆又把我的好东西藏哪儿去了!她这个记性越来越差,八成是找不回来了。”爷爷还是有这个习惯,我一来这里他就开始找零食给我吃。     “她不会全给隔壁的老蒋了吧!”     “……”我很感动又很无语。           15有情敌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或许该感谢这两年,它把我从实习的大姐姐变成了大三正值青春年华的学生妹,我又开始背着书包在s大校园内肆无忌惮地溜达。     幸好我逃了两年幼稚园,现在还不至于太老,而陈安妮做梦也不会想到会和我一起进行衣食住行这项伟大又有意义的活动,当然这一切都要感谢我老爸,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神功,竟然把我拼到了她们大的宿舍里,我自此成了这方寸之地的“老人”。不过,陈安妮和我约法三章,她不认我这个姐,我也就不认她这个妹了,我们经常在宿舍里“陈安妮”“陈之冰”地喊对方,而且没有任何人怀疑,确实,从遗传学方面来讲,我和她染色体差异忒大,后续的人体组构自然相去甚远。     我除了要上专业课,还会去旁听英语,不过我来得很不巧,第一节英语课就没遇上那个传说中的高富帅英语牛神,据说他通晓八国语言,曾在校庆上用八文混唱过一首《seeyouagain》,后来那天的校庆就演变成了粉丝见面会,上万s大女同胞差点把校长的演讲台给踩塌了……这位从美利坚等数个国家留学归来的英语老师就名声大噪到现在,我听说他从事的是同声翻译,这么牛掰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还留在这里给一帮天然呆的孩子讲语法练口语。     今天来的还是那个代课老师。     教室里开了空调,又热又闷,还有一股奇异的烧烤味,彻底击退了我的困意。     我趴在最后,给两个妹妹占了座位,陈安妮跟我说她要自给自足,所以我就不接济她了。     因为上一节是体育课,所以她们来得都比较晚,陈安妮阴郁地坐到了最前面去。     机关枪老师照例点完名,然后点开ppt跟我们说:“夏老师还要两个礼拜才回来――”他话还没说完,集体就“啊”了回去,震得教室里嗡嗡地响。     “肃静!我还没讲完呢!你们嚷什么嚷!”     “夏老师正在接受脱敏治疗――”     脱敏治疗是个很玄乎的东西,所以我决定这两个礼拜都不去上英语课了。     下午是外科,我记得特别牢,因为从这一周开始是苏幕给我们专业上大外科。     自我从他们家搬走之后,我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他了,我也没敢再用“非离”去骚扰他,我知道他需要时间静静。     我半喜半忧地找了个人群密集度高的地方坐下来,结果发现周围坐的都是埋头学习的学霸,然后我梗着脖子坐在那块就显得特别突出,我也只好抱着书本把自己埋进去。     “苏老师好!”女生齐齐地朝门口望去。     “同学们好。”他抱着书一路走进来,一边亲切地跟大家打招呼。     以前他给我们上产科医学的时候就这么轰动。时隔两年,我又回到了这个教室,但我知道很多地方都不同了。     他今天在外面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开司米,黑色休闲裤,看过去就是一个斯文儒雅的才子,很难让人把他和手术刀联系在一起。     “在我国,原发性肝癌占肿瘤死亡率的第二位,仅次于肺癌,之前大家在病理上肯定已经了解过,现在我复习一下肝脏的解剖……”     他转过身在黑板上画肝脏解剖图,我这才把脖子伸长了去看他,他的手指修长有力,背影美好,我越看越悲苦,连叹了几声。     “离这么远还追什么?”     第一次被人看穿兼打击,我忍不住要去看看这个“同桌”,她却将作业本啪的按在我脸上,“别过来,我讨厌花痴。”     “我不是花痴!”我低声抗议。     她用水笔指了指坐在第一排中间的那个女生,“你没戏了!她追苏老师在全学院都不是秘密,周主任都调侃过的。”     “周岐山周主任?”     “那还有谁啊?”     我真的受打击了,周主任那个时候说很喜欢我的,还开过我和苏幕的玩笑!他怎么到处开人玩笑!     我不甘心地去打量那个坐姿端正,肩膀跟直线一样平的女生,还有她一头海藻般绵长的头发,我的心里那叫乱乱乱。           16脾气 - 入幕之冰 - 梧颜     “苏老师!我能试一试吗?”空灵清脆的女声蓦地响起,整个阶梯教室的学生都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我看到她缓缓地站起来带着一头长发微微摇摆,海藻的曲线优雅而迷人。     原来这就叫明目张胆。     我真是又恨又嫉妒,顺便鄙视自己。     苏幕将粉笔递给她,我看到那个女生的目光肆无忌惮地从他身上一路看过去,下面有人起哄,原本安静的教室一下变得沸腾。     学霸很同情地瞟了我一眼,然后抬头去看海藻女画的第一肝门和第二肝门,我不得不承认,海藻女真是蛮拼的,为了博得苏幕的关注,她肯定下了不少工夫。     海藻女甚至把肝脏分区都画出来了,我看到苏幕一脸的满意,不过我坚信那是一个老师看到一个好徒弟的神情,绝对刚正无私。     我看着海藻女迈着优雅的慢步走下讲台,她摇摆的小黑裙,扬起的嘴角……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我垂下头,学霸哼了一声拿她的笔记本给我看,一边跟我说:“我画得比她好看多了。”     我瞟了一眼,就像一块畸形彩虹,我懒洋洋地说:“从书上印的吧。”     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一下把她的宣纸抽回去,然后破了。     最后的半节课,苏幕给我们看视频,是昨晚周主任的一台肝脏移植手术,苏幕连夜赶的视频,算我们运气给赶上了。     下了课,一大帮女生蜂拥而上,把苏幕围了一圈。     像我,几乎是个没有问题的学生。     我推了推学霸的膀子,“你也没有问题吗?”     她抬起厚厚的镜片看着我特无力地说:“书上有,再不济,辅导书上有,再不行,有网络。”     我看了她半晌才点点头,原来这就是学霸的世界。     我走的时候把那张肝脏图补给了她,她异常惊奇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她是感动还是感动,可能是我说的话特别帅气,“赔你的。”然后那张纸轻飘飘地定在她的课本上。     其实我就是把解剖书上的那张图剪了下来贴在白纸上赔给她,颜色鲜艳,分区明朗,关键的是我还把动静脉和肝管等等给补充好了,在书上也找不到这么完整直观的图。     “我叫钱多多。”     然后,我就有了一个学霸朋友。     我在教室坐了一会儿才走,可是苏幕还未脱身,我垂头丧气地往食堂走,不小心还撞了个人。     “对不起。”     “小冰?”     就这么一撞,我的晚饭就有了着落,周主任把我带到了学校后面的江南菜馆。     我本来是不会去的,但周主任说他也会来,我就答应了。     我就是这样,一边嫉妒埋怨,一边还是想见他。     在座的都是苏幕和周主任的同事,我只认识一个统计学的老师,不过他不会认识我,我心里就一点负担没有了,就当是跟着哥哥出来蹭饭吃。周主任也理解我,就没有说我是s大的学生。     我抱着果汁和他们干杯玩游戏,途中我奔了三次厕所,有俩老师已经分不清我和他们女儿有什么不同之处了……周主任的魔音再度得到了超水平发挥,一位大师总有他的过人之处,我想这不失为一个亮点,我大概有点明白他们为什么每次都要进包厢,我难以想象周主任在手术台上是如何发挥他的音波的。     正玩得高兴,我不知道是不是被果汁里的隐形酒精给迷住了,竟然拿了一只筷子去敲统计学老师那颗光可鉴人的头,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了,我以为是服务员,所以非常淡定地微笑着敲了下去,而且统计学老师也是一脸微笑地鼓舞着我。     当然,没什么音律可言,所以我又埋头去吃松鼠鳜鱼了。     “抱歉,我来晚了。”     “老师们好!”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发出,一大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           17吃醋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顾不得去看他讶异的神色,因为我的目光已经被他身后的那个女生给牢牢吸引住了。     她叫夏梦凡,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而且通体乌黑。     我不想她坐我身边,所以故意把书包扯到了椅子上。     当然,她对于我的幼稚行为没有感到一点恼怒,因为苏幕让她坐在他身边。     我咬着筷子,我想,苏幕把我当成了透明人。     我的胸口咕咚咕咚地冒着酸水,嘴里嚼着松鼠鳜鱼却只吃出了番茄酱的酸味,而且侵蚀着我的胃壁。     我知道,这是一种正常的情感流露,名曰:吃醋。     周主任又当着我的面开他们的玩笑,我只能呵呵地陪笑。     苏幕坦荡荡地接受他令人非议的目光,然后让服务员加了一份扬州炒饭,“想吃什么自己点。”他把菜单递给夏梦凡,夏梦凡推拒道:“苏老师,这怎么好意思,本来就是我打扰了你的时间,你请我吃饭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她的脸因为惭愧而皱成了一团。     我腹诽道:谁要请你吃饭啊!明明是你自己蹭饭!蹭饭!     周主任靠过去,贼笑着说:“小苏的时间不打紧,随便耽误。”夏梦凡含羞一笑。     “小冰,你说是不是啊?”周主任又回头问我。     其他几位老师一道笑起来,我气鼓鼓地点头,苏幕抬眸扫了我一眼,我一时心慌意乱,又即刻摇头。然后,苏幕很违和地笑了。     最后,我还是埋头去吃松鼠鳜鱼,大人们的世界太复杂了,不适合我。     这顿晚饭吃到九点多才散,苏幕付账。     这期间,我又点了一份松鼠鳜鱼和葱油拌面,因为他们“医”性大发开始讨论一例26岁连体患者的分离手术,夏梦凡偶尔还插一句话,我是半点也听不懂,然后我其实有点乱,因为我背了整整两年的内外科似乎一点也没有用。     走到店外面,寒风猛地往我面门一带,我打了个颤。     周主任在背后和我说再见,我却对着前面鞠了躬,“您慢走。”路边某学生喷了半口可乐。     少顷,有个人站到我身边在我的肩头披了一件外套,“喝酒了?”     我摇头,“我没喝,一口也没喝。”我发誓。     我哪里敢喝酒?我万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情不自禁地非礼了苏幕,我岂不是要被浸猪笼!?     我又打了个颤。     “冷吗?”他替我拉好外套。     “我没事,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我笑眯眯地拍了拍他。     苏幕正要说话,夏梦凡就不知道从哪里又蹦了出来,我险些被她推倒。苏幕不是给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吗!     “苏老师,您回去吧,我和冰冰一起回去就行了。”她叫得特别亲切,而且一把挽起了我的手,搞得我们多熟稔似的,事实是我刚才知道她的名字,而且我和她又不住一个区!     亏得苏幕是个礼貌至上的gentleman,要不然我不得被她拴着走这么长的一段路?想想就比午夜凶铃还可怕。     夏梦凡恨不得贴到苏幕身上去,我在边上看得鸡皮疙瘩蹭蹭地立起来。     不过,我也没那么笨,我可不会给他们独处的时间,我就怕这个夏梦凡会趁我不在直接把苏幕办了!所以我特地绕了个弯,然后先到了她的宿舍,可能是她一路聊得太高兴,浑然都没去注意路线问题,所以当她看到宿舍楼时自己也讶异了。     对呀,若按常理,肯定是先到我的宿舍。     不过,等她想到这一点已经太晚了。     现在,我就挽着苏幕在小湖边散步呢,而且我又不由自主绕了远路。     今夜月色朦胧,暗香浮动,到处有野鸳鸯在幽会。     “这么晚了还逛?”他自然认得我的宿舍在哪儿。     我嘿嘿笑,“陈安妮她们出去疯了,我一个人回去没劲。”     “冰冰,你今天不高兴?”     我被问得猝不及防,随便找了个理由,“没有,就是英语课上得郁闷。”           18夜黑风高占便宜 - 入幕之冰 - 梧颜     “真的没有不高兴?”他显然也不信我的回答。     我绞着手指头,默默地抬脸看了看他,“其实——”     “啊……唔……”然后我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路边横出来的一根树枝给击中了,而且直击面目,疼得我嗷嗷叫。     然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还有喘息声,良久,又平复了。     我和苏幕一脸尴尬地站在路边,我连痛都不敢喊,只好举目对明月,我已经惊起了一滩“鸥鹭”,焉能再造杀孽?     “啊……”     “……”     我一脸无辜地望着苏幕,“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头发被挂住了……”我万分可怜地摇头晃脑。     苏幕忍俊不禁,“别动。”他凑过来帮我弄头发。     我靠他极尽,他的呼吸就在耳边,我支支吾吾地说:“我……其实……我也会……”     “什么?”他显然没听懂,又或者他太认真地弄我的头发根本无暇顾及我支支吾吾。     我哼了哼,“那个肝门,分区什么的,我也会。”     他的动作慢下来,然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还知道胃的淋巴结分区。”     我惊讶地直起脖子,头皮被扯得更痛了,“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他说得云淡风轻。     “这也行!”我不禁提高了嗓门,苏幕还未来得及捂我的嘴巴。     果然——     “吵什么吵啊!”从小树林发出的一声咆哮把我和苏幕都唬住了,我终于明白自己的小动静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烦恼。     我呆了两秒赶紧让苏幕给我弄头发,“弄不掉就断了吧。”我一手拉住头发一边侧头去跟他说,却不料他也转过来,然后我的嘴唇毫无预兆地碰到了他的脸颊。     我的脸唰的发烫,幸亏夜黑风高看不清楚,要不然困扰的就是苏幕了。     我忍住头皮的疼痛,硬是把头发扯断了,“哥,走吧。”我拖着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但那一晚,从小湖边的微风吹到宿舍楼下的邪风,硬是没能把我的热度给退下去,我整个人就像一壶沸腾的开水噗呲噗呲往外冒着烟。     我倒在床上,慢慢地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     这么说来,我从小就是个有心计的色女——     因为知道苏幕抵御不了我的眼泪,所以我有事没事掉几颗金豆子让他心疼,我还能顺便抱抱他,于是,我对这招情有独钟。     我小的时候,苏幕常抱我,亲我,那是他安慰我的方式,可如今再重温,却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苏幕怎么想,但是我自己的的确确把刚才那种颤栗当成是恋爱。     但,可能他只是纯粹地心疼我,想要保护我。     毕竟,我从小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小傻瓜,一直等着我爸妈来接我回家,我就一直等啊等,不经意间,就把我的童年给玩过去了,而他们却再也没有回来,我想他们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他们早就忘了在苏城的我。     所以,我偶然想到他们,我只能记起两张模糊的面容,其余的只有一个叫苏幕的少年。           19流离童年(一)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的亲爸亲妈在村上很有名气,当大家还在埋头务农的时候,我爸妈已经非常有远见地把目光发射到了沿海贸易城市,之后他们又辗转广州等地探寻致富秘方,后来还是因为我亲奶奶扬言要把我丢掉,我爸妈才从外面回来,然后他们就开始办厂发家了。     我妈是个特别厉害的女人,据说我有三个舅舅,我妈是最小的,但我舅舅什么都不敢和我妈抢,因为我妈动不动就抡起菜刀吓唬他们,我妈从小没爹,因而性格格外的坚毅。     还有我的那个亲奶奶,我喊她太太,大冬天的她也揣个手炉跨村打麻将,她非常时髦,而且一赢钱就特别大方,所以我小时候老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不过她什么都不做,到了饭点她也躺在那张老式藤椅里摇啊摇的,我那时候就把她当仙人,于是,她不吃我也不喊饿,就跟她学着如何成仙赢大钱……以至于当我妈迈进这个家的时候,她还以为我是别处跑来的小乞丐,抡起扫把就要把我轰走,我当时一吓就哇哇大哭直喊太太救命,太太从里屋跑出来看到我妈就把她给臭骂了一顿。     就是,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记得,这还是我亲娘吗!     后来我妈抱着我一顿痛哭,还发誓要给我摘星星摘月亮,结果,她连顿饭也没给我做过。我爸就更不靠谱了,他是个稀罕的大学生,连五谷都分不清,也不知道我妈怎么把他骗到手的。     据我太太说,我妈没结婚的那会有可多人追了,而且她烫了个爆炸头特别摇滚,戏耍男人也是村里出了名的,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看上我爸这么个书呆子,而且还撺掇我爸和家里断了关系,自此我爸就只有我太太这么一个妈了。     我爸在厂里做账,是我妈的会计,但我老弄不明白他为什么每次都只能请我吃一块钱的麦芽糖,不像我妈,虽然她不会做饭,但她开着桑塔纳载我下馆子。     我的三个舅舅都不争气,他们见我妈成了名声赫赫的女老板,他们就开始动歪脑筋想从我妈那里敲竹杠,可我妈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女人,我舅舅来一回,我妈打走一回,后来我舅舅们还去跟太太告状,结果我太太特牛掰地臭骂了他们一通,他们就灰头土脸地来骗我了,可我更加不吃这一套,礼物照收问时装傻,因为我妈跟我说她的钱就是我的,而我是个穷过饿过的苦娃娃,所以我小时候特小气,谁也骗不走我荷包里的钱。     我小时候是全村孩子羡慕的对象,当大家还在吃麦丽素的时候,我已经对巧克力不屑一顾了,我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名牌,三顿都是肉,出门还有司机接送,我妈见我越长越漂亮就愈发疼爱我,老是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见个叔叔阿姨什么的,也因此我小时候的性子非常骄奢。     突然有一天,我妈问我要不要小弟弟,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我妈就天天念我,夜夜催眠我,当时生两个孩子是要罚一大笔钱的,但我妈最不缺的就是钱,所以她决定要生二胎,就在她带我从香港游玩回来后。           20流离童年(二) - 入幕之冰 - 梧颜     可那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也因为这个,我终于没有小弟弟了。     我太太的一个远房侄女竟然住到了我们家,我妈不认识她,我自然也不认识她,但她挺了个大肚子,可怜兮兮的,据说她是来避难的,为了肚子里的二胎,后来还是给找到了,她又死活不肯打掉,一不小心从台阶上滚了下去,我妈晕血,当即就倒在我爸怀里,然后她再没提生小弟弟这回事。     我妈的生意一直做得很顺,好像普罗大仙都帮着她似的,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直到我七岁那一年,太太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突然就没了,我妈的生意就开始走下坡路。     那段日子,我妈每天都老晚回来,还和我爸三天两头地吵架,后来我爸终于把读书人的气节拿出来了,袖子一甩回娘家,其实后来根据陈明义干爸说我爸那时候是躲他们家去了,因为他为了我妈已经无处可去。     可我妈还是待我很好,从来不跟我发脾气,还老是跟我说:囡囡啊,你要记得长大了就找个有钱人嫁,千万不要和妈妈一样要强,女人太拼了苦的是自己,没有人会心疼你知不知道?     我当时听她这么说就特没有安全感,但还似懂非懂地点头,后来果然发生了一件事,局里来人说我妈的厂子有问题要她回去协助调查。     她吓坏了,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就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我爸回来了,于是,我们一家三口抱头痛哭,我知道我妈是真的爱我爸爸,就是她从来不说而已,因为我老跟我妈出去,我见过好几个叔叔都对我特别好,但我妈从来没有给他们机会。     当晚讨论的结果,我是最后那个知道的人,我一睁开就看见陈明义坐在我床头,我回头想去喊我妈却发现一个人都不在。     可那个时候,我爸妈已经留书一封坐上了开往漠北的火车。     而我傻傻地站在干爸他们家院子里看着陈安妮趴在她妈怀里流口水……     陈明义莫名其妙地从我干爸直接成了我爸,后来我上了他们家户口,我就从独孤湘湘成了陈之冰。     那段时间打击力度特别严,做什么生意都要到处敲章拿证书,风波平息后,陈明义就买下了我妈的厂子。     我那段时间应该是得了忧郁症,跟谁都不爱讲话,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村口的那块石头上,巴巴地望着我爸妈回家,我的执拗让陈明义也放弃了我。村里的孩子都嘲笑我,还特地编了首儿歌来唱我传奇的童年,他们就一遍一遍地围着我唱,我从来不理他们,后来他们觉得没意思也就散了。     后来,我被树上的一只桃子给砸疼了,豁然开朗,我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结果我看到院子里堆满了东西,原来是陈明义和廖玉珍要带着陈安妮搬到市里去,他们在市里早买好了房子,就是怕爷爷不肯,所以一直没说,廖玉珍是铁了心要搬走的,陈明义最听她的话,爷爷没有办法只好让他们走了。     爷爷跟我说对不起。     我觉得爷爷又没做错事,而且我本来就不是陈安妮的姐姐,我也从来不和他们睡一张床,我只靠在我妈怀里睡觉。     直到有一天,我被陈美银接到他们家,自此,我认识了苏幕。     爷爷一出生就是个少爷,不过这不代表他封建,反倒是他教育出的孩子各个都是知识分子。我姑妈陈美银更是我爷爷的骄傲,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版诗集,后来又发表了很多文章,是文坛中的一朵金花,她在北京待过一段时间,也因此认识了我的姑父苏静河。     他们只有一个儿子就是苏幕。     当我迈进他们家的时候,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小公主,我变得又瘦又黑又自卑,站在陈美银背后就低垂个头,什么也不敢看。     我本不该是那样的,但在我记忆深处那个“胆怯自卑的女孩”的形象一直很深刻,几乎霸占了我的童年。           21流离童年(三) - 入幕之冰 - 梧颜     姑父常年在部队,姑妈又因为各种活动不在家,所以苏幕反而和赵阿姨相处的时间长。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闹了个乌龙。     姑妈和赵阿姨对我嘘寒问暖,但我那个时候因为颇受之前的事打击所以不爱开口说话,我沉默地坐在客厅里,就盯着墙上的那幅“高山流水”看,后来姑妈去接电话,赵阿姨去切西瓜,我就开门跑了。     那是一个酷热的夏天,苏幕他们家那时候还住在大院里,红楼边上全是碧油油的银杏树,还有吵不完的知了。     因为是下午,日头最毒的时候,我从屋子里跑出去,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用手挡着脸往外看,大门外是一块青灰色砖雕照壁,一条游龙栩栩如生正傲然擒着一颗圆润的珠子,它的眼睛锐利地盯着我,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石板上那么烫,我却浑然不觉。     直到一阵悠扬的琴声徐徐入耳,我才愣愣地抬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我的身上全是汗,手心被地面烙出一块红疙瘩,这时候我才晓得疼。     我仰着头往楼上看,白色的窗帘掀起来又落回去,我只能看到半个背影,我正要站起来,突然跑来了一群男生。     “苏幕!下来打球了!”为首的人抱着篮球梗长脖子往窗户那里喊,他们嘻嘻笑笑的,琴声戛然而止。     他从窗户伸出手来,我看见他手臂上的半截白袖子,然后是他的下巴,下一秒几乎要看到他的脸,我却突然站了起来。     我刚想跑,却被他们叫住了,“你是谁?”     我背对着他们,不敢跑,也不敢说话,手心全是汗,我听到他们靠近我,我的心砰砰地乱跳。     突然有一只手拍到了我的肩上,我险些要哭出来。     “骁晨!别管了!兴许是谁家的亲戚呢!老邢怎么会随便放人进来呢!”     那个人却不放,固执地跟我说:“喂!你是不是迷路啦?”     我只是抿着嘴唇不说话。     “你不会说话吗?”他不耐烦了。     “哎!你再不说话我抓你去保卫科了!”     我当时就被吓得一脸泫然,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放在我肩上的那只手却突然移开了,“苏幕!”     我听到关门的声音,然后有一个人站在我的身边,问我:“你是冰冰?”     我从未听过一个人的声音如他那样清澈甘洌,几乎把夏天的粘重潮热全都散尽,我看着他一角白色的衬衫,他向我伸手过来,“冰冰?”     我终于鼓起勇气点头。     后来我问过他怎么认出我的,他说:“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     我不信,他就拿了证据出来,竟是他抱着一个女娃娃的照片,当然那个女娃娃是我无疑,我那时候眼睛很圆,头很圆,眉毛几乎看不见,也没有半点双眼皮的迹象,所以能长大后来那样标致,我妈都深深提出过质疑,还老说是太太没看好我被人掉包了……     再后来,每到周末、寒暑假,我就特别激动,因为我能去找苏幕,他会教我做作业,给我吹口琴,和我打游戏,我生病了他还会哄我吃药……所以我非常依赖他。     苏幕于我是很特别的存在,就像我妈当初突然回来那时候一样,突然出现一个人那么宠我,我就会活泼起来,遇到苏幕也是一样,我慢慢地变漂亮,有自信,和他们打篮球,敢和徐骁晨他们抬杠,几乎成了这个大院里的公主。     但我又常常害怕苏幕会像我妈妈一样消失。     可苏幕没有食言,他陪着我长大。     只是我没有想过,这样的感情最后会变成爱情。           22为他人做嫁衣 - 入幕之冰 - 梧颜     天气渐渐热起来,下了课赶到食堂,乌压压的全是人头,我泄气地准备排队,背后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冰冰!”     我转过身,夏梦凡笑眯眯地拉住我,“你还没吃吧?”     我点点头。     她摇了摇手里的保温饭盒,“正好!我妈刚送过来的!做得太多了根本吃不完!不介意的话一起吃吧?”她一脸渴求地望着我,我砸吧了一下嘴巴还是答应了。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     我刚刚啃完最后一块排骨,还未来得及回味,夏梦凡就支着下巴朝我眨巴眼睛,我心里一咯噔,她已经开口了,“冰冰,你和苏老师是兄妹?”     我顿时警铃大作,望着桌上的肉骨头,瞬间懊悔,我就这么把苏幕――我的心上人给卖了?     我点点头,“是表兄妹。”     “苏老师对你真好。”她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慨叹。     “呵呵,他对谁都挺好的。”我抱着果汁干笑。     夏梦凡点了点头,她从包里拿了两张票出来,“冰冰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这是什么?”     她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票,“hoz乐团的演出门票!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拿到的!”     我讪讪地接过她递来的音乐票,认真地看了看,确实是hoz的票,还是贵宾坐席,委实稀罕,我还未问她怎么知道苏幕喜欢这个乐团的,她就自己说:“苏老师的微博和微信里都是hoz所以我才这么肯定的。”     这个夏梦凡还挺厉害,竟然连苏幕的微博和微信都有!     “冰冰,我没有会错意吧?”     我摇头,夏梦凡一脸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冰冰!全靠你了!你一定要帮我啊!事成之后我请你吃饭!”     我答应之后把自己的肠子都悔青了,我揪着那张门票在厕所徘徊了许久,终于还是打了个电话给苏幕,“哥,你在哪里?”     “店里,有事?”     “晚上请我吃饭吧!”     他笑着说:“正巧,安妮也带同学来吃饭,你们一起吧。”     我不知道陈安妮也要去,但事已至此,我也只好一起去了,又交代苏幕别把我和陈安妮当姐妹,苏幕习惯了我们的相处方式也就允了。     一宿舍上了公交车,车上人满为患,陈安妮被挤得皱成一团,一脸的愤怒,她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从来不乘公交的,今天肯定是要乌糟死了!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啊!你踩到我了!”     我才一会儿工夫没去看她就听见陈安妮咆哮的声音,整个车上的人都盯着她看,她一脸若无其事。     “看什么看!踩了人不要说对不起吗!”陈安妮面对将近一米九的大汉也丝毫不害怕。     小秋拉了拉她的袖子为她捏一把汗。     陈安妮却不听劝,“喂!说你呢!你把我的鞋踩成这样不会说声对不起吗!”     我看那个壮汉胡子都快翘起来了,我望着那手臂上贲张的肌肉咽了口唾沫,陈安妮要是真被揍了,倒霉的肯定是我,念及此,我还是走过去了,“哈哈!她就是说话直了点!别生气!”我把陈安妮拉到一边,那个男人哼了一声,“什么东西!”     陈安妮耳朵尖,“你说什么呢!”     我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最后面去,陈安妮掰开我的手,“都是你非要坐什么公交车!”     得!全是我的错。     “陈之冰!你干嘛非要跟我们一起去啊!”陈安妮对着我吹胡子瞪眼。     “你怎么这么小气啊!我不就叫表哥请我吃顿饭吗!那是你一个人的表哥啊!陈之冰你――”     周围的人又盯上了我们,我竟无言以对,在陈安妮的眼里,难道我就是这么一个“对表哥有强烈占有欲”的变态吗!     看到小秋向我们靠过来,我毫不犹豫地捂住她的嘴,“你干嘛――”     我按住她的手,飞了她一眼,“你再说下去,全世界人都知道我们有同一个表哥了。”     陈安妮这才愤愤地住了嘴,她跺了跺脚,“那我的鞋怎么办!我不要穿着这个去吃饭!丑死了!”     我望着那双卡其色ysl皮鞋上的脚印,只得弃械投降,“那边有商城,我刷卡。”     陈安妮狡黠地笑了笑,算是不生气了。     唉,我按了按自己的荷包,我可真是倒霉啊。     陈安妮明明是个大金主,但她就是觉得我花钱买的东西比较让她高兴,我只能无语凝噎。     如果她知道表哥每个月还给我打生活费,不知道她会不会天天讹我――           23来是你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拿了票去刷卡回来就看见陈安妮她们三个围着一个男人在说什么,还一脸激动。     我从来没有见过陈安妮这个样子,我暗笑,总算被我逮到把柄了!     陈安妮十有**是喜欢这个男人。     我挺直了腰板走过去,“陈安妮,好了。”     他们都转过来,尤其是那个男人在看到我后就笑得很奇怪,我也打量了他几眼,竟然觉得有点眼熟。     陈安妮瞪了我一眼去喊他:“夏老师?”     他这才回应她,“她是?”不过问的却是我。     我看到陈安妮一脸不高兴,甩了两个字,“陈之冰。”     夏老师看看她再看看我,“你们是?”     我和陈安妮异口同声说:“我们什么关系没有!”     小秋讪笑着解释:“我们一个宿舍的,但冰冰是医学院的。”     “哦。”夏老师看了我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我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直接拉了小秋就走,“再不去就吃不到饭了!”     那个夏老师却殷勤得很,“你们去哪里?我送你们吧。”     陈安妮忸怩地说:“那怎么好意思呢?”     “没什么,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介意我一起去吗?我正好也没吃晚饭。”     我看了一眼这个夏老师,他还真不是一般的自来熟哎。     陈安妮欣然答应,夏老师却转过来看了我一眼。     我抽了抽嘴角拉着小秋就走。     小秋和我还有小兰就坐在后面,陈安妮坐副驾驶,但我老觉得那个夏老师从后视镜里在看我。     小兰开玩笑说:“夏老师,你真的对咖啡过敏吗?”     “是啊,这不刚脱敏成功,还没试过喝咖啡呢。”     陈安妮笑着说:“第一次听说有人对咖啡过敏的,老师你不在,大家上课都没劲了。”     他露出一口白牙,“那这顿饭应该我请咯!”     “谢谢夏老师!”大家高兴地起哄。     “夏老师,那你之前干嘛不去治疗啊?”     “因为我以前从来不碰咖啡。”     “那这次怎么会?”     夏老师看了我一眼,他还看上瘾了,我火了,狠狠地瞪了回去。     他却一呆然后笑出来,说:“哦,这个是因为上次我去医院看望一个朋友,结果我遇到一个人,我认识她,她却不认识我,她还把我当流氓,泼了我一脸咖啡――”     “哈哈!夏老师您这搭讪太失败了!”小兰无情地嘲笑他。     陈安妮沉了沉嘴角,“那个人也太过分了!”     我在夏老师感情丰富的视线里做了深深的检讨,发现确有此事,我讪讪地低下头,原来是他。     夏老师!     “我叫夏密,你们不会不记得吧?”他朝我挑了挑眉。     我假装去弄头发,小兰抱着我的手臂笑说:“夏老师真爱开玩笑!秘密的第二个密嘛!我们都知道啊!”     他勾唇笑了笑,“那就好。”     好什么好!我完了!我泼的不是别人!是我的老师啊!我的英语它整整有四个学分呢!     我一脸纠结地到了店里,苏幕的日料店到了饭点基本都是爆满,除非提前预定要不然是肯定没有位子的。     夏密看了看招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你们还挺会享受的嘛,这里的厨师据说都是从日本高价聘请过来的,周末基本订不到位子。”     不止是高价聘请,还是因为和苏幕早年的一些渊源,这才答应入职的。我可比他清楚。     陈安妮得意地走到前台问服务员,“我哥呢?”     小兰笑着抱住陈安妮的肩膀,“那得多想我们安妮啊!老板可是她的表哥!”     夏密点了点头,然后看看我。     我被他一路看得都快发麻了,他老是有事没事看我干吗!     我已经老愧疚老愧疚了――           24小心眼的夏老师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们换了鞋进到包厢里,把东西放在镂空雕花梨木的矮柜上,苏幕给我们留的包厢空间非常充裕,坐下十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头顶是三个方形相接的纸笼灯,上面还贴了红色的剪纸小像,营造出朦胧的光照,南面开着移门,正对一片桃花林,不过还要再等上一个月才会开花吧。     我每次来这里心情都很好,今天本不应该例外,偏偏被对面的某个老师盯得没了兴致。     我瞬间有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领悟,趁着陈安妮她们去点单,我凑过去和他私语,“你到底想怎样?”     “哦?总算和我说话了。”他挑了挑眉,向我靠过来,我自觉地后退一步。     我掐了掐大腿,皮笑肉不笑,跟他赔不是,“老师,我错了,那次我真的是无心之失,你就原谅我吧?”     我这么谦逊地道了歉,夏密竟然一脸难为地思考,陈安妮突然插了进来,她疑惑地斜了我一眼,我即刻作罢,假装去拍空气中的浮尘。     “夏老师,你喜欢吃什么?”夏密被陈安妮拉过去,还一脸得意地朝我笑,我对着空气一顿乱击掌,小兰一把将我扯过去按在菜单前,“你傻啊你!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不看去吃空气啊!”     我就是乐意吃空气也不想和这个奇葩坐在一起,我闷闷地撇了撇嘴。     就在这时,移门被拉开了。     两边是身着浅粉色樱花和服的服务员,因为弯着腰,从我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们耳边几缕俏皮的卷发和白皙的细颈子,苏幕从后面走进来,他身穿灰色的和服,舒适的蚕绢面料,袖口边绣了两只精致的青鸟,头发上是绒绒的光,就和动漫里的各种仙如出一辙,看得我们都是一呆。     半晌,小兰才擦了擦嘴角转过来跟我对眼,我看她双眼冒金星,只得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同情,所以说,我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绝非是意外。     只是下一秒,小兰就把我抛到九霄云外了,她凑过去笑得春光灿烂,“表哥!有什么推荐吗?”     我和陈安妮对视,抽了抽嘴角。     夏密却在这时站了起来,他伸手过去和苏幕交握,“你好,我是她们的英语老师,夏密。”     “欢迎,夏老师。”     苏幕礼貌地和他寒暄一番,又被她们围起来谈论点单的问题,我就淡定地坐着喝抹茶,绝对目不斜视。     夏密笑吟吟地坐回去,和我对着喝茶,他看过来,我就捧着茶杯去看外面那一片幽暗的桃林,那叫一诗情画意。     突然屁股下的蒲团动了动,我本来想忽视的,可是事不过三,我终于忍不住一脚踢了回去,结果一脚落空,我还记得看了他一眼,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埋头喝茶,“砰”的一声,我阵亡了――     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来看我,我是摔得多么**,下半身都卡在台子下,上半身扭得跟麻花一样,还撒了一地的茶水在地板上,我只看到两个身影同时向我靠近,我极力地往苏幕那边靠过去,却还是被一只咸猪手给攥住了胳膊。     夏密友好地将我拖起来,我却奋力往苏幕那边蹭,他似乎看出我的不愿意,另一只手竟然扣住了我的腰,稍稍一用力一下就把我带了起来,“你没事吧?”他一脸关切。     我笑得牙齿都在抖,“谢谢夏老师,我没事。”     他靠过来假意检查我是否受伤,一边却附在我耳边用彼此可闻的声音说:“陈之冰,酒吧那晚,医院那次,再加上今天,往后我们见面的日子还长着,这下不会忘了吧?”他说完不着痕迹地放开我,笑得一口白牙。           25陈之冰,你是猪吗? - 入幕之冰 - 梧颜     苏幕见我出神,他将我拉到一边,询问我:“没摔到哪里吧?”     我摇了摇头,趁机对他挤了挤眉毛,然后和他们说:“哈哈!大家继续!我去趟洗手间!”     我出了包厢直接上楼,在办公室外等了一会儿,苏幕就上来了。     我冲他笑了笑,苏幕开了门让我进去。     他的办公室外面是办公区,里面还有一间休息室,苏幕偏爱木制家具,这间办公室里就收集了不少好东西,我还开玩笑跟他说等我下回生日的时候就从这里挑一样走,保准能潇洒好一段日子。     我往花梨木沙发上一横,就像窝在浴缸里一样舒服,身下的木头光滑冰凉,我都能在上面游泳,我很起劲地滑了滑,苏幕走到办公桌后拿了一个盒子过来,“把手伸出来。”     我还不明所以地朝他“啊”了一声,苏幕一笑,把我的手拉过去,“陈之冰,你是猪吗?”     我惊呆了,苏幕竟然骂我是猪!?     我特神经地笑出声,“亲爱的表哥!你骂人也特别――嗯――”我捋着头发想。     他认真地给我的胳膊肘擦药水,头也不抬,问:“怎么样?”     我听他话里含笑,知道他心情极好,我就趁机拍马屁,“嘿嘿!就是特别斯文儒雅呗!”     他对着我的伤口吹了吹,皮肤上清清凉凉的,他嘱咐我说:“下次小心点。”他把药箱关起来放到几案上,几子下面雕出来一个洞,底下还栩栩如生地刻了几笔莲叶,苏幕在洞里养了几尾鱼,这几条鱼受到惊吓就胡乱逃窜了。     我嘿嘿笑,拿了鱼食喂它们。     苏幕从我手里拿了些鱼食过去,一边问我:“有什么事和我说?”     “嘿嘿!我差点忘了!”我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折叠了n层的门票,“hoz的演出!”我恭敬地奉上。     他看到打着褶子的门票,朝我皱了皱眉。     我惊讶地看他,“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的眼湖平静无波,只是一团深色的稠墨,良久,他才说:“很久没听他们唱歌了,今年是第一次演出吗?”     他好像在跟自己说话,我听得一怔,他正要接我手里的票,我这时才猛地惊醒,拿着票面的手指一抖,他却已经拿了过去。     陈之冰,你就是笨猪一头!     我将自己骂了一通,自责地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将褶子一遍一遍地抚平,“我会去的。”     我讶异地朝他看去,他冲我一笑,“再不下去就没晚饭吃了!”     饭毕,苏幕送我们出去。     夏密开车送我们回学校,我是一点没看出来,风流倜傥的夏老师也是一隐藏的吃货,而且他和我们吃饭一点架子也没有,一点谦让也没有!     “哎呀!第一次占学生这么大的便宜!我于心难安呐!”夏密开玩笑说,一边从抽屉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他朝我们晃了晃,“hoz的演出门票,你们――”     他还未说完,小兰已经伸手拿了过来,“啊!谢谢夏老师!我可是他们的超级粉!但门票太难抢了――”     夏密对着后视镜看了看,“我以为和你们有代沟呢!”     “陈之冰同学,你去吗?”     我看着小兰发光三张门票,是的,只有三张!     我踌躇良久,只得硬着头皮说:“去。”     “去吗?”夏密却故意装没听见。     “去!”我一吼,一车同胞都盯着我看,我置若罔闻。     我得跟着苏幕防着夏梦凡!     我清楚地看着夏密勾了勾嘴唇,然后一脸大慈大悲地发了一张门票给我,我的自尊啊!     “夏老师!你怎么有这么多门票啊!”     “秘密――”           26陈同学 - 入幕之冰 - 梧颜     这位夏老师终于来上课了,在全班女生关切问候完后,他问了一句:“陈之冰同学来了吗?”     我本来已经抱着书包准备默默地挪到最后一排去,他这么一问,嗖嗖几道目光就刺在了我的背上,尤其是陈安妮那丫眼睛里飞出的激光刀一下插到我后脑勺,顿时血光四溅……我讪讪地把书包放回去,并且举手乖巧地喊了声:“到!”     夏密点开ppt轻咳一声,“我也是响应学校的指示随机点几个同学,大家不要介意。”     有女生即刻在下面开玩笑:“夏老师请放心!我保证人只多不会少!要是学校哪天不准我们蹭课我们才要抓狂呢!”她说得够明白,自己就是为了夏老师来的。     夏密闻言特骚包地勾了勾嘴唇,台下女生一片唏嘘。     我愤愤地打开书本,夏密!我记住你了,你就跟我有仇是吧!我就没见过这么小气又好吃的男人!     明明是周五下午的课,但教室里人还是密密麻麻的,几乎是清一色娘子军,有男生在也是无奈地来给女友占座位的而已。     不过,我不得不承认,这厮在授课方面确实很有一套,上课气氛不但活跃,而且对学生的口语表达要求很高,大家几乎都争抢着要和他对话交流,俗话说有这么牛掰的翻译官在,我们也算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不过只有我一个人努力地做着一朵安静的向日葵。     他这个人,人品不咋地,但是性子是出奇的耐磨,我们这点英语水平放到他面前就跟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他却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反而是一遍又一遍地纠正我们发音。     如果他上课不有事没事盯我看的话,我对他的印象也不至于如此。     “我记得这里有医学院的学生吧?”夏密认真地翻着学生的花名册,抿了抿薄唇。     终于来了,我躲都来不及,小兰已经挥起了爪子,“这里!夏老师!”     “冰冰看你的了!”小兰朝我抛了个媚眼。     霎时,好多女生转头来看我,她们的表情几乎如出一辙:怎么又是这个女人啊!     对啊!我真倒霉!又是我!     夏密朝我亲切地笑了笑,并且安抚我:“陈同学别紧张,我问个问题,你放松回答就行。”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他把ppt上的一段英文给放大了,有模有样地跟我解说道:“non-smallcelllungcancerhas……socanyousay     somethingabouttargetedtherapy?”     我听他语速缓慢地跟我念了一段,我是半知半解,但问题还是听懂了,他要我说一下靶向治疗非小细胞肺癌。     “嗯?用中文也可以。”     我呆呆地看了他一下,怎么总有种这人没事找事的感觉呢?这ppt都是他做的,难不成他还不多做点功课?等着被人鄙视啊!     但现实情况就是这样了,在大家各种眼光的关注下,我默默地把我有限的知识掏了出来,说完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空了,我的知识啊!     “谢谢陈同学,讲得非常好!”他让我坐下。     我完全没有受到表扬的那种激动感,反倒是一种深深的被戏耍感把我淹没了……     下了课,我奋力地朝着人流相反的方向走,陈安妮和我擦肩而过,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凑到我耳边说:“这周你回家吗?老爸要来接。”     我讪笑着摇了摇头,“哈哈!你们都回家我正好安静学习啊!”我说完,自己都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果然,陈安妮鄙视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就往讲台走了。     我逃窜出教室吸了口新鲜空气,往后看了看,这才觉得背后的那双眼睛消失了……话说最近有个偷窥狂不是挺火的嘛,天天在微信圈里飞来飞去的,我胡思乱想了一下。     不管了!我欢快地掏出手机打了电话过去,“哥你到了吗?我放学了!”           27交罚单引发的悲剧 - 入幕之冰 - 梧颜     “啊?哦哦……我忘记了……我知道了,你等等啊,我们学校附近好像就有家农行,现在我就给你去交。”我挂掉电话从书包里翻出那张长长的罚单来,我是猪吗?苏幕交代的事我竟然都忘记,害得他被扣在路上了。     我一路小跑到学校外面,结果到了地方却发现这哪里是农行啊!分明是一家门面有点绿有点白还画着一只胖鸭鸭的“鸭秀才”……话说这里的鸭血粉丝真心不错,我汗颜了一把,即刻用手机地图开始查找。     因为是周五,学校外面是人满为患,全是家长和学生,我就退到一边去搜地图,结果我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背后寒刺刺的,我猛地回头一看又什么也没有,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就想到了微信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跟踪狂,不是吧,还是又是那个夏密?不过他现在不大可能出现在这里吧?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干脆昂首阔步地走到路边去拦车,心里却发虚,小兰她们就常开我的玩笑,说我的身材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不过这么想的话,那个夏密岂不是大色狼一头!?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特么在乱七八糟想个什么东西啊!     结果今天是周五,出租车根本不够好不好!我吹着微凉的午后清风挥着手都快成伪辅警了,无数个大叔跟我说:“哎!小姑娘胳膊不要伸这么长!太危险啦!”说完还都不怀好意地朝我笑笑,我忍不住咆哮:我急啊!     这么一磨蹭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幸好苏幕性子好,要是我老爸,那绝对是两分钟一call,callcall要人命啊!最后再有耐心的人都被他连环call成狂躁症患者了――     最后,好不容易有辆车停到我跟前,我挤开人群,箭步冲过去打开门,“师傅!去东环路318号!那边有个农行的您知道吧?”     司机沉闷地应了一声,车子就开动了。     我听到他的声音觉得有点奇怪,忍不住探头去看,却见这师傅脸上包裹得相当严实,又是墨镜又是帽子,只能看到一撇坚硬瞧着有点别扭的胡须……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我被吓得够呛险些把手机摔了,我又想到那条微信随即打了个寒颤,我没那么倒霉吧,话说到那里也不远应该不会出事吧……我悄悄地打量了一下车内,这辆出租车确实是比较破,又是掉漆又是掉皮,连座椅上的护套都破了好几个洞,再往前看时,我惊奇地发现车子都没有在算钱!白花花的发票都看不到嘛!     我一下紧张了,哆嗦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师傅,您打计价器好了。”     他突然转过头朝我“哦”了一声,然后按了一个黑色的按钮迅速地转过去,我甚至看到他的那撇胡子都飘了一下。     不过他转脸的速度太快了,我根本没看清他的样子,我看着微信上那张模糊的图片,比较再三,越看越胆寒……     更让我无言的是,过了好一会,他按的那个方方的黑盒子里终于发出了声音,不过不是打印发票的声音,而是一首曲子,一首老歌,它叫《千千阙歌》,我真是哑口无言了,瞬间也觉得自己死定了,上贼船了。     我捉急地巴着窗户往外看,怎么办!怎么办!     这车速开得还挺快,我可没那个勇气往下跳啊,即便跳下去不死也会被后来的车子给压得一团血肉模糊……     呜呜……我还没给苏幕缴费呢,他还被扣着呢,他还要接我回家吃饭呢!而且……而且……今晚家里没人,只有我和他……呜呜……     我一脸悲戚地望着窗外车水马龙,心里绝望到了极点。           28来你是二院跑出来的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缩在座位上把书包拖过来抱在怀里,眼睛一斜却看到更惊悚的东西,我把那声尖叫急切地压回喉咙里,我的小心肝啊!     这……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没有细胞核只有胞质的成熟红细胞的……颜色……吧……吧……我赶紧捂住了嘴巴。     我一边小心地偷瞄他,一边使劲往另一边挪,那抹鲜红刺痛了我的眼睛,打击了我的心脏,震撼了我的神经,我特么多希望自己变成钢铁侠把这破车轰了飞出去遨游太空啊!     我活了22年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不幸!     就像重症患者那2%可能性的中毒性巨结肠,但偏偏就被人撞到了,而且还挂在手术台上,那就是百分百的倒霉啊!     如今的我可不就是那2%的概率吗!我怎么这么不幸啊!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偶尔做做小恶,撒个小谎,上天不至于这么惩罚我吧!     我忍不住嗷嗷叫,脑子里乱得跟麻花一样,手心全是汗,手机还在震,是苏幕发来的信息,我哆嗦着手指给他回了:我记错地方了,现在正在去银行,你再等等。     如果……那真的是我的遗言了,我突然有点舍不得发出去。     结果我手一抖,突然点开了图片,我和苏幕的合照,有小时候的,我大学入学那天拍的照片,他抱着我的肩膀和我靠在一起,郎才女貌,我们是那么开心,好怀念,好舍不得,我突然热了眼眶……不行!我绝不能这么妥协!     想到这里,我把短信发出去,然后把手机装进包里,往外看了看,已经不知道开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连呜咽的机会都没有,我踌躇地握着包挪到他身后,准备找个机会痛打落水狗,我宁可鱼死网破也不要被变态抓到什么可怕的地方去剥皮断肢……我承认自己片子看多了,但电影这么演自然有它的现实意义在!     我咽了咽口水正要扑过去,他却突然一个急刹车,我一下失了平衡往前撞去,额头磕得超痛,完了,被他发现了……     就当我垂头默哀时,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他走到后排的车门将它打开,我看着他抖啊抖,使劲地挪到后面去,一脸戒备地睇着他,“你……你想干嘛……我……我……”我被他罩在一团阴暗里彻底结巴了。     他却得意地勾唇一下,我看得一头雾水。     他突然仰天长啸,潇洒一转,走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越走越远,什么情况!?     我飞快地从后座爬了出来,然而在我面前的是――开阔的马路,欢快的人潮……     有没有搞错!     我望着前面“s大附属第二医院”那几个大字,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瞬间脑子全放空,只剩下一群乌黑乌黑的鸭子在脑门前飞过来飞过去……     那位大哥还特欢快地指着我笑,“哈哈!我说我能骗到人吧!哈哈!我说过我是天才吧!你们还不相信!哈哈!”     我看着医生,护士和保安手忙脚乱地把他绑到轮床上,他还一个劲地做“仰卧起坐”,他的“胡子”在挣扎中掉了,我甚至看到他胸前的一抹软白,我抽了抽嘴角,终于默默地擦了一把汗,原来我连他的性别都没搞清楚……搞不好她真是个天才,竟然把我这样的大学生骗到了精神病院的门口。     我坐在休息室喝了两杯水压完惊后,终于站了起来,那个神经病的主治医生笑眯眯地跟我道歉,我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这附近最近的农行在哪里?”     见我没怪罪,他挠了挠头,松了口气说:“就在医院边上,我带你去!”     “确定不是鸭秀才?”我清了清嗓子。     “……”他呆呆地盯着我看,瞧着还有几分呆萌,完全不明白我所谓何。     我看了看他的工作牌,原来是个实习生:邹明奇。     我勾唇一笑,“没什么,你没听过鸭秀才吗?我以为它是连锁呢。”     他彻底沉默了。           29处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坐在医院外的走廊上等苏幕,头顶是绿色植物,藤蔓曲曲折折像爬山虎一样挂得到处都是,中间零星冒了几个淡紫色的花骨朵儿,我拿了手机准备拍几张照发个微信臭美一下。     我握着手机调角度,手臂都发酸了,可是前面的那个人偏就是不挪步,虽然我承认他身材不错,目测身高至少一米八五以上,宽肩窄腰,简直可以说是男模的标准身材,而且他竟然把白大褂也穿出了这么强大的气场,就连我这数十米外的路人都感觉到了那种凌厉的气势,不得不咋舌一番,可他仍旧破坏了我画面的柔美感。     就在我堂而皇之地偷看了十分钟左右,他终于挪步了,而且竟向我转过身来,我做贼心虚地挺直了腰板,险些把手机给抛出去,但是预想中的脚步声却没有靠近,我放大胆子去看,却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他怎么会在这里?”我心下疑惑,可我正要起身去一看究竟,苏幕也来了。     “有没有受伤?”他一脸焦急地把我打量了一遍,我看他喘着粗气知道他肯定是跑过来的,心里暖暖的,方才那点惊吓早就烟消云散了。     我有点害羞地摇摇头,“我没事啊,这个二院还挺漂亮的。”我伸手环扫了一圈,自以为潇洒又帅气。     少顷,苏幕才呼了口气,他在我身边坐下,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说:“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     我笑着去捏他的肩膀,挑着眉毛说:“哎呀!我的好哥哥!你就只做我哥哥吧!不要再当我妈念我了!”     他笑着打断我,“傻丫头,我就是当你哥才有这样的觉悟。”     我听得迷迷糊糊,他伸手戳了戳我的眉心,“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想去哪里吃饭?”     我蹙眉做沉思状,挽着他的手臂蹦蹦跳跳地往医院外走,完全把那件事给忘记了。     直到我们坐在餐厅吃羊排,我才想起来跟苏幕说:“我刚刚在医院好像看见了徐骁晨……”不过,那是二院,徐骁晨他脑子有什么毛病?我记得他以前就是个灌篮高手啊!而且他数理化杠杠的!     我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顾得上去看苏幕,只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下刀叉跟我说:“他是回来了。”我从他的话里不免听出几分慨叹,然后激起了我的好奇。     “啊?真的?那时候他们不是举家搬到了b城吗?他一个人回来的?”回来干嘛啊?难道那个精神病医生是他朋友?他来看朋友的?     我摇摇头,不像啊。     “他来这里处理点事情。”苏幕似乎不愿多说。     我猜是徐骁晨的什么私事,苏幕也不便透露,只是想到这里我还是有点生气,哼,亏得我把徐骁晨当哥们,我可和他一起做过控球后位呢!结果他回来一趟也不记得来看看我!     我有些气恼地切着羊肉,结果那根骨头就不听我的话,整块羊排就在盘子里东游西荡,把我给气到了。     苏幕轻笑,他肯定觉得我幼稚!     “给我。”他将我手里的刀叉夺过去,慢条斯理地替我把肉切下来,然后把叉子还给我,我心里自然很得意,但还不好表现出来,只好闷闷地说了声:“谢谢。”     “不是说待会去吹海风吗?再慢一点船都没了。”     我这才把牙齿都用起来。           30先生,给你女朋友买束花吧 - 入幕之冰 - 梧颜     吃饱喝足沿着海边漫步,然后到游轮上溜达一圈,看看夜景,这真的是很享受。     苏幕买好票,我也买好了两杯咖啡,我站在入口处的高台上朝他挥手。     哪怕下面人潮汹涌,我依旧能轻松地找到他,白衬衫,黑色的开司米,面冠如玉,眼波深邃,我突然有些出神地想,我一直这么守着他看着他有多少年了?恍惚我们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少年,而我还是跟在他后面的那个野丫头。     有些时候我自己都快不记得了,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想什么呢?”他已经到了我身边,路灯打在他身上笼罩出浅黄近乎发白的光晕,他的头发上有绒绒的光,让我觉得他的头发很软,让我很想触摸。     我笑着把咖啡递给他,“没什么,我就是想到有一个老师竟然对咖啡过敏,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他拿过咖啡喝了一口,随口一提,“夏老师?”     我惊到了,“你怎么知道!”我被人群挤到他身边,他干脆伸出手臂护住我,我感觉像掉在维尼熊的蜜糖罐子里一样,整个人都温暖柔软得脚下都不知道深浅了,只知道依偎着他往前走。     我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占他便宜,这样好么?我红了红脸,忍不住用手去试两颊的温度。     他也不看我,只是勾了勾嘴角,“只有夏老师是我不熟悉的。”     我听完,一下把手伸回来,“老哥你知道吗?最近你老喜欢戏弄我了!”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一脸宠溺地说:“有吗?”     我举双手抗议,“有啊!当然有!”我说着都没注意脚下的台阶,幸好苏幕一把抓住我,要不然我可得尝一尝被踩踏的滋味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终于上了游轮,我望着船下仍旧乌压压的一片人群,这才有点害怕。怪不得去年在这里举办音乐节能发生那么严重的踩踏事件,这人群密集度可不是一般的高啊!     游轮上有舞池和dj,气氛非常high,我和苏幕靠在船头的栏杆上,游轮开动,脚下嗡嗡地震动起来但却十分踏实,风将我的头发吹乱,可我高兴,“这是我回来后第一次坐这个!”     “知道家里好了?”他双臂按在栏杆上,夜色让他看起来有点迷离。     我点点头,我承认我突然有点矫情,有点煽情。     我朝他呲了呲牙,“下次赶我都不走了!”     我听着舒缓的音乐,意识也有点飘离,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伸过来一只手扯了扯我的裤子,因为今天的事我还有点神经过敏,我有些惊吓地转身去看。     苏幕见我动作那么大,也急忙走回我身边。     却原来是两个小女孩。     她们似乎被我吓到了,我愣了一下,过一会儿,她们才有些胆怯地一人一个抓着我和苏幕说:“先生,你女朋友好漂亮!你给她买一束花吧!”     我呆了――     我估计苏幕也呆了……当然,我忍住了,没去看他什么表情。     小女孩一脸恳切地望着我,我看到这种小眼神就忍不住爱心泛滥,刚要掏钱霸气地全买下来,苏幕却先我一步蹲了下去,我就这样看着他。     风将他的头发吹得蜷起来,他温声细语地问她们,“多少钱?我都买下送给小姐姐好吗?”苏幕说着朝我看了一眼,他的瞳仁黑稠,里面只有我一个。     我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发酸,我有些慌乱地别开头望着沉沉的黑海深吸了几口气。     “给。”           31我或许该试着去谈恋爱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的鼻尖是浓郁的花香,其实不过是哥哥送给妹妹的一束花,我却有些失态,因为我赋予了这束花本不该有的深意。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他笑着把花送到我手边,“这么大了没人送过你花?”     我撇了撇嘴点头,然后又摇头。     不是没人追过我,是我一直在期待你回头,可要我怎么说。     我接过花摸了摸还带着水珠的花瓣,心里不免涩然,苏幕双手交握又靠回栏杆上,良久,他说:“没有喜欢的人吗?”     我摆弄着花瓣说:“我想好好学习。”这种时候把学习拖出来真是个非常好的借口,我都佩服自己。     “嗯,有这个觉悟很好,可是一个人太孤独的话还是找一个陪在身边的好,这样我也好放心。”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真诚地看着我。     我听他这么说,手指一滑竟把一片花瓣扯落了,风一卷便连花瓣的影子也看不到了,他想要放心?把我交到别人手里?     他真是这么想的吗?     仿佛有一根针在撩拨我的心脏,不是一针见血的干脆,而是那种恫吓,似乎要让我痛个措手不及……我有些麻木地卷起手指。     我憋了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闷死,终于说:“我还要烦你几年呢!你休想摆脱我!”我没有勇气答应他,所以只能耍起了无赖,我抱着花抖啊抖,表示我的小宇宙燃烧。     他见我呲牙咧嘴地威胁他,不由地笑了,我蹬了蹬脚才跳回去。     苏幕开了灯,果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换了鞋刚要进去,苏幕却给了我一串钥匙,“你又忘记带钥匙了。”     我挠挠头,俏皮地说:“不是有你在吗?”不过我还是收下了,这串钥匙于我的意义特别,那是一个家接受我的讯号。     我洗完澡出来就窝在沙发里看跑男,苏幕给我切了芒果,我非常喜欢吃的水果之一,我笑嘻嘻地千恩万谢,抱过来放在腿上就开始吃,连吃了三大块才记起叉了一块到他嘴边,“哥,孝敬你的,请笑纳。”     他不嫌弃我的叉子,直接把果肉吃进去,然后捧起一本书来看。     这就是我佩服他的地方,他一看书就像起了一层结界似的,我纵使有“金刚枪破”这样的绝招也无法撼动他。     我偷偷瞄了两眼,全英文的,密密麻麻,黑的和白的,还有图片,我按了按额角,头疼。     “你的电视开始了。”他的嘴角不经意勾起一个弧度。     “哦。”我默默地继续吃水果看电视。     过了一会儿,芒果就没了,我又默默去冰箱拿了榴莲,可是还未送到嘴里,就被苏幕叫停了,“太凉了,你的胃不好。”     我汗颜了一把,他真的在专心看书吗!?     不过他的记性真好,我肠胃炎那次已经是几百年前的闹剧了,我自己都要忘掉了,我讪笑,把榴莲放到桌子上,一本正经地盘膝而坐,看电视,“那我待会吃。”     他点了点头表示满意我的答案。           32姑妈说给他介绍了对象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本来很喜欢看这个节目的,看明星做游戏特别好玩,可是今天他们撕得再带劲都没有苏幕翻书的声音更吸引我,或许是我偷窥得太专注,苏幕突然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我被他认真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他却说:“要喝酸奶吗?”     “哈?”我真没听明白他这话从何说起啊。     苏幕出客厅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拿了一瓶酸奶,他递给我,我默默地接过插了管子开始吸,酸酸的,一抬头,baby也正好在喝,我弱弱地问了一句:“哥,一起看呗?”     他轻飘飘来了一句,“前台的两个小姑娘给我的,超市做活动,她们买的太多拿不动了。”     切,我以为好歹还能和他有点共同语言呢。     不过他给我吃的也不能堵上我的嘴。     我突然灵光一现,我偷偷摸出手机来,然后调了静音,我打开qq软件,“孤岛”的那个头像是亮的,我写了一段话点击发送。     果然,苏幕的手机就震动了。     我觉得又刺激又好玩儿!     我一手支着下巴假装认真看着电视,一边斜眼去瞄他。     不过一会,我的手机也亮了。     孤岛:我给你一个统计学软件,你等我一下。     我把手机放在腿边,用一只手费力地打字。     非离:好的,谢谢前辈。     孤岛:不客气。     我收好手机,苏幕果然起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苏幕就回复了我的信息。     他传过来一个压缩文件,里面有很多东西的样子。     孤岛:里面有下载地址和软件使用说明,你用我的id下载,不然要收费的,再有不懂的话就问我好了。     非离:谢谢,我一定会好好利用的。     我的手指欢快地在屏幕上跳跃着,哎呀,我的苏幕就是这么善良贴心,么么哒。     其实我也不是无聊到随便瞎扯来跟他聊天,实在是那个统计学老师讲得太渣了,分分钟都待不下去,所以我准备自学,然后我又发现了苏幕这个好老师,所以我就充分利用了一下资源,以后不会的我都准备找他开小灶了。     翌日一大早,我就收到了姑妈的电话,她现在人可是在尼泊尔啊,我突然收到这么一通国外来电还真是呆了好几秒才按了接听。     “喂?”     “冰冰啊,今天苏幕要去见对象――”     “神马!”我一个激动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幸好天花板够高,不然我能把那琉璃灯泡给砸个稀巴烂。     “怎么了?”想是我动作太大把姑妈给吓到了。     可是,苏幕要去相亲!这么重大的事情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告诉我!     他不会已经出门了吧!     我即刻跳下床,一个箭步冲到客厅,我往厨房偷瞄了几下,他还在。     就是嘛,他不会置我的胃不顾的!     我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脏,跑到洗手间的马桶上坐着,“哈!没事,可是我没听老哥说呀。”     “唉,他还是放不下,这两年我们能做的都做了,他就是不肯往前迈一步……”     我听着,涩涩地附和点头。     “所以,冰冰,你和苏幕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对付他你最有办法了,我就把这任务交给你了!”     “我……姑妈……这……他……”就在这关键时刻我竟然还结巴了,要我当月老把我最喜欢的男人送给别人!?姑妈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深吸了几口气都缓不过神。     太快了,我根本还没准备好呢!     虽然我也希望苏幕走出来。     我也知道姑妈他们担心,但是我自私地不想让这事发生,虽然我知道这终究是要有这么一天的,若真的到了那天,我又该怎么办?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姑妈却一句话丢过来就挂了电话,“冰冰啊,我还有采访,这事就交给你了,待会我把信息短信给你啊,你加油!等我回来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贼笑了一下,意味深长。     挂了。           33神烦的相亲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盐放多了吗?”     “啊?什么?”我被苏幕唤醒,眨巴了两下眼睛低头看鸡丝粥,“嘿嘿,没有,太好吃了!”我舀了两大勺放进嘴里,咀嚼着做出一副“惊为珍馐”的表情,“我觉得有点咸。”苏幕说完笑了笑就不理我了。     其实,我哪里有心情吃东西呢?我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相亲!     而且,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还是说,他压根不打算去?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粥已经吃得光光的,碗面光可鉴人,可我还拿着勺子在搅和,苏幕估计怕我把勺子也送进嘴里去咬,所以他把我的碗端走换了一盘沙拉上来,我闻到他手上有剃须水的清爽香气,我叉了一片菜叶子送进嘴里,纠结了半天还是发问:“待会儿要出去?”     苏幕放下牛奶杯,点了点头。     果然!     我要龟裂了――     我认真地打量他一下,衣冠楚楚,头发也整理得跟要去拍广告的男模一样飘逸帅气,妥妥的是约了。     我把沙拉吃了,苏幕又盯着我把牛奶喝完,他才去衣帽间拿外套。     我杵在门口看他穿起帅气的西装外套又戴上那块瑞士名表,我咬着袖子在墙上滚来滚去,我喜欢的人正“对镜梳妆”要去会佳人,而且凭姑妈的眼光,那个女的肯定各方面都特别优秀,哎呀!神烦!     苏幕终于出来了,他一把将我按定,“小心头晕。”     晕了倒好,起码你不会扔下我一个人在家。     当然我只是想一下而已,表面上我还是很乖巧地冲他笑了笑,“早去早回,我要等你回来吃晚饭么?”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中午记得自己去吃饭。”     “哦。”那也就是说他要回来和我吃晚饭,那么这场约会应该会很早结束喽,至少不会在夜晚发生,我稍稍定了定心。     我送他出门后去厨房洗碗,冰箱上还贴了两张便利贴,我打开冰箱门一看,果然,他把榴莲开掉了把果肉分别装在保鲜盒的小格子里,还给我洗好了葡萄……所以说,我这么色胆包天大抵都是被他自己宠出来的,他对我这么好,我就没控制好,就无法无天了――     不过,可能他自己是一点也不晓得。     “唉!”我重重叹了口气戴上手套开始洗碗。     话说,我俩还都比较小的时候,额,也就是他少年,我儿童的时候,那时候暑假我都住在他们家,有时候家里没有人我又肚子饿,苏幕就给我做东西吃,他问我想吃什么,我下意识就说要吃蛋炒饭,谁叫我老爸半夜三更做蛋炒饭从来不给我送一份,还冤枉我不喜欢吃蛋炒饭……可是,那时候苏幕做的蛋炒饭也真的是好难吃,有糊味,有烧焦的黑块块,没有油水,蛋很腥……总之那天下午吃得我满头大汗外加泪流满面。     到现在,他为何会练就一手好厨艺呢?     是了,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苏幕是为了高慧媛才去学的。     她整天扛个相机东奔西跑,一日三餐没个准。     苏幕第一次给我描述她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她一点家务也不会做,家里一团糟,只有她的相机是干净的,她在外面也一点不像女孩子,总是弄得脏兮兮地回来,不过她非常热爱她的工作,常常在约会的时候丢下我一个人就跑了……而且她摄影的时候真的很迷人。”     到今天,我还记得这么清楚,那天苏幕和我坐在阳台上,夜空繁星点点,高慧媛在厨房帮姑妈,我们听到厨房传来各种奇怪的声音,苏幕就一直勾着嘴角在笑,我就知道一切已无挽回之地。她已经追到了苏幕,住进了他的心里,把我甩在数万公里之外,我哪怕再努力地追也是不可能的了。           34他和她很复杂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一个人窝在影音室看《生化危机》,到了中午,苏幕给我短信问我有没有吃饭,我发了个餍足的表情过去,姑妈也正好发了信息来,我点开姑妈的信息。     就是那个相亲对象的基本资料。     先是一张素颜生活照,明眸善睐,身材一级棒,颜值杠杠的,还有爱犬、爱猫和爱植物,可见博爱之心,而且她的爱犬让我想起了我和苏幕救过的“大白”,不过我看出一点特别的地方,就是这位美女和高慧媛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话说一个人的品味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吗?姑妈这是要闹哪样?     扪心自问,咳,绝非我自恋。     我还和高慧媛有很多相似之处呢,比如我们都不爱收拾东西,不会做饭,都有胃病,没人提醒就习惯性地饿着自己,喜欢一个人就算拆掉南墙也要继续往前冲等等……     额,我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继续往下翻阅,啧啧,高学历,剑桥大学研究生在读,爸爸又是通用电气的ceo,母亲是大名鼎鼎的建筑设计师……这连女神也直接跳了,可以称为神女了,简直是玉皇大帝嫁女儿嘛!     等等,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由这份资料看来,她和苏幕完全不该有交集啊,苏幕本来是拿到出国深造名额的,但他为了我并没有去,只是有一年暑假去美国研究所待了三个月,这美利坚和英国也隔着一个大西洋呢,可是听姑妈的意思好像没那么简单,我努力搜索着其中的联系,然后我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是她!     我翻到前面去看她的照片,陆晗!原来是她!     我即刻给苏幕发了一条短信:你离隆基广场近吗?我的洗面奶用完了可以给我带一个回来吗?     他:我就在隆基,待会给你买。     哈!这么巧!     我即刻换了衣服出门,要作战了。     竟然是陆晗,她比苏幕大概小两岁,明明比我大这么多,但总喜欢跟我一样缠着苏幕,是个讨厌鬼。     我气势汹汹地赶到隆基广场,现在这个时间点,他们应该是在吃饭,而且隆基广场的餐厅都在一层,全是玻璃墙,找起来特别简单,在我兜了半圈的时候就锁定了目标。     哈哈!苏幕今天打扮得这么帅气,就是人群的风向标啊,我都看到好多女生在偷拍他,哈哈,不会把他当成是什么明星了吧!     他和陆晗面对面坐在临窗的位子,他们好像在说话,可是陆晗看着却怪怪的,按理来说她应该被苏幕帅晕了呀?     她稍稍侧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面色有些苍白,神情紧张,一瞬间,我都差点认不出是刚才照片上的人!     什么鬼?     我好奇地趴到玻璃上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过了一会儿,苏幕叫服务员来签单,陆晗跟着他站起来,这时候,苏幕竟然走到她身边牵起了她的手,而她仍旧是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边,像个木偶一样。     苏幕还回头跟她说什么,一脸关切。     而现在的木偶是我。     我久久没有缓过来,直到他们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呆呆地靠着玻璃坐在台阶上。           35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 入幕之冰 - 梧颜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我那么喜欢他。     整整十年,我的眼里只有他一个,陆晗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我感觉到心脏上的那个缺口又撕裂开了,又痛又痒,而且狠狠地压榨着我的呼吸。     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我咬紧了嘴唇将脸埋在膝盖上把自己罩起来。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没有回来过。     我也不知道坐了有多久,直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头。     我的头有点晕,根本不想动,所以就继续坐着,可是那个人又继续来拍我,我不想任何人来烦我,我只想自己静静都不可以吗!     “走开!”我猛地挥开他。     “几年不见,你脾气见长嘛!陈之冰!”他抓住我手的同时也开了口。     这么邪气的声音!     我讶异地抬起脸,面前这张脸和记忆中的并没有相差很多,我动了动嘴唇,很艰涩地说出那三个字,“徐骁晨?”     他不高兴地放开我的手背过去,“叫哥!”     哥你个头!     我没有想到在这里会见到他,我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因为没吃午饭头还是晕晕的,缓了一会儿我才看清他高大的背影。     徐骁晨正望着前方,不知道在看谁,我也好奇地凑过去看,突然眼睛一亮,“哎?”     他转过头邪佞地勾了勾唇,朝我眨了下桃花眼,“认识?”     当然啦!     “姑妈的司机呀!”我指着李叔的背影。     他颔了颔首,气势凌厉地望着司机离开的方向,哼了一声说:“总算走了!”     我好奇死了,李叔来这里干什么?我一下把哀婉悲情抛到九霄云外,“发生什么事啦!你为什么回来啊!我那天――”     他痞痞地打断我的话,“想回来就回来了呗!”     我和他靠得很近,突然看到他左眼附近好像有一道很长的伤疤,虽然痕迹很淡,我还未看清楚,他很快地转过身不再理我。     我感觉他不高兴,但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徐骁晨确认李叔离开后就转身往里走,我就跟着他,走了一段,他突然停了下来,我本就被苏幕和陆晗的事牵走了魂魄,这时候就没来得及刹车直接一脑门掼在了他的脊柱上,艾玛,痛死我了。     我抱着鼻子叫苦不迭,他阴森森地转过头,指着反方向说:“一边玩去!”那气势简直就是对我如小狗呀,我被气得不轻,恶狠狠地跳了起来,“长得高了不起啊!我要告诉我哥你欺负我!”     他突然笑起来,咧了一口白牙,帅得发光。     “你告啊!”他丢下一句话,得意洋洋伸了长腿继续往前迈。     我本就郁结在心,被他这么一气,真是内伤外伤齐爆发,伤得我心肝脾肺肾都痛了!     “我靠!那你刚才叫我干嘛啊!神经病!”我追上去对着他的背影大叫。     他骚包地撩了撩头发,凉凉地说:“好歹苏幕是我兄弟,你蹲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我看着发怵。”     “你才怵呢!你们全家都怵!”我忍不住对他发脾气。     他正要伸手拍我,我忙跳开,他的手机却响了,我见他对着电话里说了声“等我”之后面色一变就飞也似的跑掉了。     我赶紧追上去。     丫的!我这少女心是想摧残就能摧的吗!没那么便宜!           36我错怪他了 - 入幕之冰 - 梧颜     等我冲到休息区才傻了眼,我急忙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他们都惊讶地看着我,当然,我也毫不客气地看回去。     我也――惊讶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眼睁睁地看着徐骁晨一下把倒在苏幕怀里的陆晗给抢回了自己怀里,陆晗紧紧地攥着徐骁晨的衣服……关键的是,苏幕一点也没生气。     我只好傻站着等苏幕靠近。     “嘿嘿,太巧了,我正好看见徐骁晨,那个,他们,你?”我朝他眨巴眨巴眼睛,又指指徐骁晨和陆晗那对。     他嘴角一勾,一把将我捉过去,“哎!你听我说――”我使劲去够他的手却无果,这神马情况!苏幕怎么这么暴力了!他在我心里可是gentle先生!     苏幕笑吟吟地将我拖到徐骁晨身边,和他对了对眼,“送走了一个李叔,你还漏了冰冰。”徐骁晨冷冰冰地斜了我一眼。     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是要灭口吧!     “你们几个意思啊?”我很笨的,不要跟我玩深沉,我可怜巴巴地看着苏幕。     我看着徐骁晨和苏幕眉来眼去,头都要炸了,“我什么都没看见行了吧!”我举手投降,又仰着脖子对苏幕眨巴了一下我的电眼,“哥――”     不知道是不是我喊得太娇媚了,我竟然看见苏幕脸上有一抹不自然,他轻咳一声把我放开。     就在这时,苏幕的电话响了。     我偷瞄到是姑妈的电话。     “嗯,处得很好,您放心,对,我待会送她回去。”苏幕边说边看我,我就纠着眉毛回看他,他被我逗得想笑然后就转过身去讲电话。     苏幕挂断电话朝我挑了挑眉,哦,我瞬间大彻大悟。     我哼了一声,劈手指着他们,“你们竟然把我当间谍!”     不说别的,就我这么一个热情洋溢的人,玩得起这种灰色游戏吗!简直是对我人格的曲解啊!     陆晗见我荡气回肠地吼了一嗓子,这才从徐骁晨怀里露出一双小鹿般弱弱的眼神来看我,我和她对视几秒,她一点表情也没有,我没顾得上去看苏幕和徐骁晨,只问她:“你不认得我啦?”母老虎变成了hellokitty我有点适应不过来。     我疑惑地去看徐骁晨,却见他眼底划过一抹狠戾的沉痛但很快消失,似乎只是我的错觉,而且他好像看不见我在看他似的,我即刻住了嘴,好像踩雷了。     良久,徐骁晨才开口:“她只记得我。”他摩挲着陆晗的头发,一脸深情。     什么意思?     我疑惑地去看苏幕,他也是一脸黯然,这时陆晗却有了反应,我看她伸手去摸徐骁晨的眼睛然后笑了笑,像是一种安慰。     我和苏幕送他们离开后才开车回家。     听苏幕讲完,我也是愁肠百结,一路都沉默无话。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复杂的一段故事。     其实,徐骁晨和陆晗大学就在一起了,可是徐骁晨他们家不同意,我有点知道徐骁晨他爷爷的脾气,那可真是太上皇在世谁也违逆不了一句,当然不同意的原因很复杂,跟一些利益冲突有关,我也不想听那些大人玩自私的借口,反正他们愣是把人给拆散了,这时候我真是要喊陆晗一声“姐好样的”,陆晗回国和徐骁晨在一起这事她家里也不知道,应该说到现在都瞒着,所以姑妈应该也不知道,要不然肯定没相亲这事了。           37他给我下流星雨 - 入幕之冰 - 梧颜     然后徐骁晨终于把他们家老爷子给触怒了,老爷子气过头竟然失手打伤了孙子,徐骁晨眼睛上的伤疤就是这么来的,而且他的左眼视力几乎为零,怪不得我觉得他看我的时候怪怪的,想到这里我是非常感慨的,我挺喜欢徐骁晨的,虽然我从来嘴硬不喊哥。     陆晗亲眼看到老爷子对着他亲孙子这么一记下去,当时就没受住,估计吓得不轻,不管徐骁晨对着她说多少遍没关系,她也觉得是自己的错,所以一直自责,后来就精神不正常了。     老爷子戎马倥偬这么多年,那气势绝不是表面上看看的,那出口的话就是军令啊,唯一的孙子都这样了他都不允许,于是,徐骁晨就没办法了,只好跟家里说等他治好了陆晗的病就离开她。     所以,他带着陆晗回到了这里。当然他不是真的打算放弃陆晗,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徐骁晨,不会轻言放弃!     我那天在医院看到的就是他们,而那个医生据说是这方面的权威,徐骁晨正在陪陆晗接受治疗。     姑妈又让李叔来查看情况,所以苏幕就和陆晗演了一场戏,从头到尾,徐骁晨就在旁边那一桌看着呢。     情况撸顺了,我的心情也好了,长长地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哥,我们帮他们私奔吧!”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副驾驶座上握了握拳头。     “好啊。”     我微微笑,哪怕他是哄我的,我也高兴。     可是,爱情从来没有那么简单,而他们的爱情只能更复杂,我知道那种无奈,只是希望有情人白头不离。     “哥你给我买流星吧!我要许愿!”     苏幕在路口停下车子,然后走进一条深幽的窄巷,没过多久,他就拎了一袋东西回来。     我张开双手接过,埋进去嗅了嗅,我知道不好闻,满是烟火气。     他笑了笑,发动汽车,“和以前还一样吗?”     “嗯!”我高兴地点了点头,苏幕宠溺地看着我。     我喜欢是因为这里面有我们共同的回忆。     流星难遇且易逝,我从未见过流星,它们来得太晚,我又不是那种有情调愿意等的人,所以长那么大我还真没亲眼见过流星长什么样,在我的世界里,烟花棒就是这样的存在。     现在这些灰色的烟花棒也很难买到了,幸好这家小店一直没搬。     我抱着它们去到湖边,此刻华灯初上,有很多家长带着小孩儿在这附近游玩,非常热闹。     我和苏幕在台阶上坐下来,我从袋子里拿了两根烟花棒出来,苏幕把它们点燃,几乎是在一霎那,烟花棒的顶端就炸开明亮的白色火花,带着刺啦的声响,很快就燃尽了。     “姐姐,能给我一根吗?”     我笑笑,伸手拿了一捧出来交给他,“去玩吧!要小心哦!”     没过一会儿,我身边就围了一群小孩儿,苏幕和我就沦落为发烟火棒的慈善家了,到最后,我们手里只剩下寥寥几根,我们将这几根全都点燃,远处的,近处的,到处都有白色的火花,我站起来踮着脚开心得想跳舞,“好漂亮!哥!下流星雨了!”     “很漂亮。”他眺望夜空在我身边附和。     白色的花火映着他的侧脸,迷离美好,近乎要透明,我看见他深邃的眼湖里也跳跃着光芒。     我靠在他的身边,感觉得到他的气息,我知道这不是梦。     我望着刹那明媚的夜空,双手合十,许下心愿。           38哥你怎么看 - 入幕之冰 - 梧颜     今天是周三,我上完英语课就准备回家,因为姑妈神秘兮兮地叫我回去吃饭。     李叔要来接我,所以我就在校门口等他。     钱多多陪我待了一会儿就去打工了,我远远看见李叔的车子在往这边开,我正准备过去,一辆白色奥迪却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横出来挡去了我的路,我要移步,那厢车窗都下了。     某人摘下墨镜朝我笑笑。     我礼貌地鞠了躬,“夏老师好,夏老师再见!”说完话我头也不回地转弯,说实话,我真是怕了他了。     可是我后退他也跟我后退,我火了蹭蹭地挤到人堆里去,我以为他会放弃,结果他照样把车子大大咧咧地往人堆里开,真是不怕碰伤了祖国的花朵们。     哼!我急中生智大喊一声:“大家快看夏老师和他女朋友!”我直刺刺地指着那辆慢悠悠倒退的车子朝夏密挑了挑眉。     一瞬间,人群涌动,眨眼的工夫,白色的奥迪已经被s大剽悍的女生们给团团包围,哈哈哈,我突然想起了动物世界里一种最懒的海鱼――吸盘鱼。     李叔在爷爷家公寓楼下停好车子,我拿了书包下去,爷爷正在花园里侍弄他养的薄荷,看见我来他最高兴了,我将书包丢在石桌上,他动了动两条倒八字形的眉毛,冲我笑道:“冰冰来啦!”     “嗯!”我跳到他身边蹲下来。     “今年薄荷长得好,待会给你装着带走?”爷爷说的自然是晒好的薄荷叶,他知道我懒。     我摸了摸绿色的小嫩叶,“好啊!”我拿了喷壶来浇水,就像小时候一样,额,其实我就是喜欢浇水,我懒得养这些宝贝疙瘩,太难伺候了,我风风火火地把园子里栽种的花木全都浇了个遍,浇完我还意犹未尽,“还有吗还有吗?”     爷爷却突然瞪了我一眼,“你浇它干嘛!”     “哈?”难不成植物还有什么不能浇的?     我讪讪地顺着爷爷的手看过去,好吧,他指的是一盆绿绿的小葱,我明白了。     “呵呵!”我干笑了两下,默默地放下喷壶。     阶级斗争又要打响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奶奶就穿着围裙走了出来,那步伐绝对矫健,脚底生风啊简直,在行动上就压过爷爷,我呆呆地看着。     “你个死老头子!我的葱怎么碍着你啦!”     “这是花园!不是菜园!什么葱市场里买不到啊!”     “哼!你嫌弃我直说啊你!跟我摆什么谱!”     “我不管!反正后天我那盆金钱松就要送过来了!这地方必须挪!”     奶奶气得要咬碎银牙,她正要发狠,隔壁的蒋爷爷突然推门进来,他探头看了看,“哟!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冰冰也在!”     “蒋爷爷好!”我听见爷爷哼了一声负手转过去背对着他们,我讪讪地笑了笑,“我进去帮帮姑妈!”唉,男人呐。     “老蒋你来得正好!给我评评理!有这么自私的老头子没有!”     我上楼一推开门正好和姑妈撞了个正面,“吓死我了!”我拍着小心脏觑了姑妈一眼,“姑妈你在这里干嘛?”     “你怎么现在才上来?”     “哈?”我没听明白,我指了指下面正要说话,姑妈已经笑嘻嘻地拉我进屋了。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我好奇地问。     姑妈朝我挑了挑眉,从她的包里拿了一张照片出来,“说好回来给你惊喜的啊!”     “双喜临门有木有?”姑妈跟我讲了一口潮语,期待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姑妈的双喜临门是个什么概念,我默默地看着照片上骚包的某只,我竟无言以对。     我脑海里“哗哗”地满是吸盘鱼的倩影――     姑妈肯定没有看见我抽搐的嘴角,她继续麻醉我说:“你这么大了还不交男朋友是要跟苏幕学打光棍啊?这个小孩很优秀是不是?爸妈都是外交官,思想很开明,不会干涉你们小年轻的生活,这孩子是家里的独子但很上进……”     我听着姑妈念出这人的诸多好处,可我眼前只浮现了一双眼睛……我想到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姑妈拍了拍我的肩膀,“怎么样?”     我咽了咽口水,“挺,好。”     “相信姑妈的眼光!”她一脸“磨光霍霍向牛羊”的表情,而我无疑是砧板上的那只冰冰。     苏幕就在这时到了,姑妈迫不及待地将他喊进来,“看看!和咱们冰冰是不是郎才女貌?”     我抽了抽嘴角朝苏幕使了个眼色,他接过照片一看也是讶异之色,他来看我,我无奈地挑了挑眉毛。     苏幕至少也呆了十秒,我知道他肯定特别同情我,因为在他遭受荼毒后我即刻英勇就义栽了进来,我呵呵干笑,“哥你怎么看?”     “我,妈,冰冰还在上学,这事不急吧?”苏幕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我默默地站到他身后,插了一句,“我喜欢读书,不想嫁人。”     我特委屈地揪了揪苏幕的衬衫。     姑妈一把将我拉出来,笑眯眯地诱哄我:“谁要你现在嫁人?我的意思是让你先处起来,这么好的男孩子错过多可惜啊。”     我飞了照片上的某只两眼,“他才不是男孩!比我大多了!他还是我的――”我猛地咬紧下唇,姑妈要知道他还是我的英语老师,我还不是分分钟被堵的节奏啊!     “反正……我……”     “不要害羞嘛,相处试试看,合得来自然最好啦,你看你哥到了这年纪也得乖乖地去相亲不是?他之前也不愿意啊,那去了之后不是很好吗?”姑妈抱了抱苏幕的手臂,笑得眼尾都是褶子。     我侧头看了看苏幕,苏幕一脸尴尬,估计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跟姑妈撒这样的谎。     姑妈还沉浸在她的“双喜临门”美梦里,苏幕和陆晗根本没戏,我跟这只更加不可能!     “咦?姑妈!表哥!你们都在啊!”陈安妮竟然也来了,她只有看到我视若无睹,当然我也没看见他,我侧过身撇了撇嘴。     “夏老师!?”陈安妮喊得一惊一乍。     “你认识夏密?”     “陈之冰也认识啊!我们的英语老师嘛!他人气可高了,姑妈你怎么有他的照片啊?”陈安妮真可爱,真诚实,我咬了咬牙,默默地对着苏幕的衬衫表达情愫,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默念表白经。     当然苏幕不会回应我,是姑妈喊我:“冰冰――”     我一把掐住苏幕,苏幕抽了抽嘴角,“妈,他是冰冰的老师,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反倒更放心了,冰冰这孩子生活方面太不让人放心了,有个人看着她我倒觉得不错。”     我生活能力就这么低下吗!怎么能用夏密来鄙视我呢!     我正要反驳,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道阴森的目光在灼烧我的背,陈安妮咬牙切齿地说:“我也觉得不错。”     我要哭了。     “其实,额,是这样的,我――”我望了一眼周围黑黢黢的眼睛,我双眼一闭招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电光石火间,陈安妮秒靠到了我身边,而且笑得特别灿烂,“姑妈!这事我能证明!陈之冰确实有喜欢的人了!”我惊讶地看着她,下巴颏都合不拢了。     陈安妮颇有深意的小眼神让我打了个颤,她难道知道了?!     我瞬间小脸惨白。     只是下一秒陈安妮就用行动告诉我:我高估了她的智商。     陈安妮拖着姑妈的手臂坐下来,“真的呀姑妈!那个男生比我们大一届,长得帅,还是学生会主席,学习又很好,各方面都很出众……”     咳咳,原来是这样吗?     陈安妮这丫的也太能吹了吧。     陈安妮滔滔不绝地编起了唯美的爱情故事,把姑妈讲得如痴如醉,我偷偷去看苏幕的表情,他却只是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臂。     他这是――为我高兴吗?           39那货就是只有颜色的狼 - 入幕之冰 - 梧颜     吃完晚饭,苏幕送我回宿舍。     一路上,他竟然一句也没有问起关于陈安妮胡诌的那个“男神”,我有点失望,汽车是不准开到宿舍楼下的,所以苏幕在行政楼就把我放了下来,“我走了。”我闷闷地说了一句话就没精打采地推门下车了。     关键的是,这事我不说出来我自己还难受,纠结。     我故意绕到车子的那边晃了一下,正要走,眼梢一带就看见他下了车窗,我即刻回头冲他莞尔一笑,苏幕却伸手递了个篮子出来,“记得快点吃掉,会坏。”他好心提醒我,我黑了一张脸把食盒抓在手里,“我走了!”     宿舍一群单身狗,看见我一格一格地打开食盒,一个个眼睛都快绿了,看得我都发毛。     我干脆往边上一坐,“最后一个吃完的洗碗!”     我嘴巴还没合上,肉骨头都吐了一根出来了,我连汗颜都无法。     耳边是惨烈的撕咬声,我在宿舍里来回逛了不下四圈,最后还是跑到阳台上拍了张“夜色与我”的照片发到微信里,标题:何处有男神?床前明月光,随即有很多自定义男神倒插过来……     我聊表寂寞之心完毕,终于毫无负担地洗漱上床,他会明白的吧。     周五的食堂尤其惨淡,连颗绿色的菜都没有,除了肉就是黄叶子,我打了糖醋排骨和栗子烧鸡,晃悠了大半个食堂才找到一个座位。     我刚要坐下来,尼玛,看到某人抬头,我手直抖,我差点把烧鸡盖在身边这位大哥的肩膀上。     那粗壮的大哥抬眸瞄了我一眼,凶神恶煞般吓傻了我,我牢牢握住餐盘,笔直地坐下来吃饭。     身边的某只挪了一点过来,朝着对面的大哥笑了笑,结果那罗刹鬼王秒变小萝莉,“夏老师,我妹妹最喜欢你的课,能给个签名吗?”     哈?     我张着嘴忘记了咀嚼,夏密朝我眨了眨电眼,我捶了捶胸把米饭咽下去,“咳咳……抱歉……咳咳……”我瞬间连死的心都有了,要不要这么巧啊?那米饭非挑这时候去我气管里!     背上突然多了一只大手,挨了好几下,我才把米饭咳出来。     我吐了一口气,“谢谢。”     “不客气。”他凉凉地瞄了我一眼。     我一看,大哥早已换成了夏密。     “现在女生都流行吃肉保持身材吗?”他挑眉打量我上半身,一手支着下巴。     我的血噌噌噌往脸上冲,变态!这饭我是再也吃不下了!     “夏老师做过这方面的研究吗?”我忍住把餐盘扣到他脸上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侧了个身说。     夏密竟然直接握住了我的手腕,“你有兴趣吗?”他毫不留情地冲我发射十万伏特电波,我被他电得浑身恶寒。     “我比较忙,没兴趣。”我不动声色地把我的手抽回来。     他薄唇一掀,意味深长地盯着我说:“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人。”     我忍住朝天翻白眼的冲动,“夏老师,现在不流行这样了。”那是受虐型人格障碍!     我想起姑妈昨晚跟我讲的各种,现在对比下来,根本是其实难副!     浪荡好色才比较符合他好不好!     陈安妮周末还要去和夏密见面,最近这两天夜夜九点上床做面膜睡觉,手机也不摸了,就为了给某人留张倾城面,我虽然很感谢她救我脱离苦海,可是看到夏密的种种行径,我还是不愿意陈安妮掉这个坑,她毕竟是我妹妹!     “哦?那现在流行什么?”他突然贴近我,我刚要逃,背后却被他的手挡住了去路,他露出一口白牙,“或者说你喜欢什么方式?”     我恨不得仰天长啸,苍天呐!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我从来自我要求严格,长这么大连暧昧都没玩过,怎么还会遇上这样的渣男!     我就想心无旁骛地喜欢苏幕。     他见我面色变幻,冲我一笑,“考虑好了吗?”     我实在不愿在大庭广众下和他翻脸,我用筷子戳了戳米饭,“我考虑考虑。”先稳住他脱身再说。           40多多流鼻血 - 入幕之冰 - 梧颜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照例是英语,连钱多多都发现我坐立难安了。     “你怎么了?颈强直啊?”她拿笔帽戳了戳我。     “啊?”     她笑了一下,无奈地摇摇头,“短信。”     “谢谢。”我抓起手机一看,神呐!     夏密有我电话号码不奇怪!这尼玛他上课难不成还有第三只手腾出来输字符?     我惊讶地看着讲台上某只英语直飙的怪兽。     “咳咳,陈之冰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被钱多多问得险些呕血,我这是被骚扰!被骚扰!     夏密要我下了课和他约会顺便告诉他答案!     靠!     这是什么语气啊!     “没有,全世界男人死光了也不会选这只。”我非常淡定地屏蔽了短信。     “那就是有人追你喽?”     “我不是同性恋。”我回了她一句埋头背单词。     “……”     “今天的英语课到这里结束,祝大家周末愉快!”     我如释重负地抓起书包准备跑路,身后却传来某人得意的嗓音,“陈之冰同学留一下!”     靠!不带这么假公济私的!     “老师有什么事吗?”我努力忽略这百余只灼灼的眼睛,故作镇定地回答。     “我这里有一个演讲比赛,有空聊聊?”他扬了扬手里轻飘飘的纸张。     我恨得牙痒痒,这人撒谎技术也忒高了。     我要是答应他,陈安妮回去后非得拿她的金贵面膜一张张闷死我不可!     在大家炙热的目光烘烤下,我实在是没辙了,我看着钱多多正在慢腾腾地收拾书包,在大家意外的注视下,我一个箭步扑了过去,“多多!你又疼了!要是穿孔怎么办!我陪你去医院!”     钱多多呆萌地看着我,半晌无话,“你烧了吧?”     她要推开我的手,我一把攥紧了她,“一个礼拜鸭秀才?”     “一个礼拜避风塘!”她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     ……你是猪吗?钱多多。     “成交!”我肉疼地点了点头。钱多多即刻入戏,瞬间翻白眼倒在课桌上痛得从左边滚到右边,她太滑了,我竟连抓也抓不住……     “你怎么了?”夏密走过来问钱多多。     我干脆扑上去一把抱住她,我听到钱多多一声闷哼,我也不管,“她可能是阑尾炎,痛了一天了,我都劝了她好几次了,她都不肯去看。”     夏密正要开口,陈安妮顺势而为,“夏老师,那个演讲我有兴趣,能跟我讲讲吗?”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和钱多多艰难地挪到外面,钱多多掐了我一把,“那个人是夏老师?”     “我对他真的没想法。”我实话实说。     钱多多打掉我的手,瞬间从驼背老妪变成俏丽少女,“他对你有想法。”     我瞟了她胸前一眼,嘿嘿笑道:“他对你肯定也有兴趣!”     钱多多瞅准我的屁股就是一脚,一声惨叫划破天空,我扑倒在草地上,钱多多无情地嘲笑我,路人甲乙丙也无情地嘲笑我,我一瞬间感受到了什么叫透心凉。     “钱多多你个恶婆娘!”我一下跳起来朝她扑过去,我们从教学楼追到校门口,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钱多多那丫的早没了。     我这才停下来喘两口气,我这一抬头不要紧,可当我看到钱多多那丫前面的人时,我瞬间沸腾了!     她,她这是扑倒在苏幕的怀里了吗!     我即刻像打了鸡血,一下子追上去一把将她拖出来,什么礼貌形象通通丢光!     “你没事吧?”苏幕却只关注钱多多,而且他似乎对我粗野的行径很不满意,我看到他皱起的眉头,我一怔随即讪讪地松开了手,钱多多还傻乎乎地杵在原地,我干脆跟苏幕介绍,“我同学,钱多多。”     我侧头去看她,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提醒,“多多,你流鼻血了。”           41演唱会 - 入幕之冰 - 梧颜     周六是hoz的演唱会,苏幕会去,夏梦凡会去,当然他们不知道我也去了。     到了现场,趁着还未开始,我将体育馆周边搜罗了一圈,脸上画得乱七八糟不说,还买了半张假面安着,这样应该没人认出我了吧,我对着美拍照了一圈,确认完毕才大大方方地走进去。     演唱会是13:14准时开始,可我看着这粉丝的阵势,估摸有人一大早就来了。     果然,等检票一开始,那人群就跟玩瞬间转移似的,嗖的一下,广场上连卖道具的人都没了。     我跟在大部队后面,人群的热浪一波一波地侵袭着我,幸亏我只穿了件t恤。     然后我猛地想到一个问题,脸上画的东西不会都被汗冲掉吧,我紧张兮兮地摸了摸脸,感觉还是干的,正要拿手机照明看,我的肘子不知道被人推了一下,手机一下滚掉了。     我忍不住抓狂,只得从绵长的队伍里抽身而出去找我的手机。     可是人太多,我根本看不清,只祈祷我的手机不要被踩。     大概花了二十几分钟检票才完毕,现场吵得锣鼓喧天似的,黑压压的全是人,苏幕是vip席,我得突破多少人肉墙才能找到他?     我耸了耸肩,果然是我考虑欠周到。     我默哀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找我的手机,我正蹲在地上找,突然有一个人凑到我身边,我闻到他身上的清新木香,因为味道特别好闻,我不自觉偏头去打量他,栗色的头发稍长,鼻梁很挺,小麦色的健康肤质,感觉很阳光很男人。     他将手机递给我站起身,我自觉失态,忙跟他道谢,“谢谢。”     我说完话才发觉周围安静极了,我一看手机已经到点了。     “褚道走了!”一个穿着嘻哈风的吉他男冲他喊了一声,眉眼说不尽的慵懒。     我这才缓过神,天,不会是――     他见我发呆,这才冲我一笑走进去。     这是要搞什么?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渐渐吞没入黑暗,检票员都忍不住提醒我,“这是新模式哦!有没有很帅!从入口一直唱到舞台!想想那个尖叫声――”     我接过票根,“贵宾席?!”     “对啊,从左边的门进去会比较近哦!”     脚下踩着柔软的地毯,整个人有种掉在棉花糖里的感觉,此刻周遭异常安静,我屏息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一股热浪迎面扑来,震撼的音乐直击耳膜,呼喊声震耳欲聋――     我着实被冲击到了,除了舞台的灯光周围一片漆黑,所有的人几乎都聚拢在中间那条跑道周围,就像被超强力的磁铁牢牢地吸附住……     这是我第一次看现场,我是个比较懒的人,不会花时间和精力去追星,而且用曾经舍友的话说我就是“又花心又薄情”,如果我这周看了七部好看的电影,那么我肯定会喜欢七个甚至以上不同的人,额,然后再重复循环看上别人……但比较失败的是,我的喜欢都是冲动,所以没有深切地去体会一心一意喜欢一个乐队会是怎样的心情。     但这一刻,我的心口很热,似乎被同化了。           42不能说的秘密 - 入幕之冰 - 梧颜     “你好!这是我的位子!”     冷不防被人拍了肩,我转过头去看喊话的人,竟是夏梦凡!     我吓了一跳,但转而一想,我打扮得这样严实,她肯定是认不出我的。     我说了声抱歉站起来把位子让给她,继续搜索我的座位。     乐队已经回到了中央舞台,人也慢慢退回来,于是,在这除了人还是人的群体里,我根本找不到陈安妮她们,再者,看到陈安妮指不定就会撞上夏密,还是算了。     我拿着票根正要走,忽然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诧异地回头去看,却是苏幕。     他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带帽t恤,就像个大学生一样明朗帅气,他身边的正是夏梦凡。说来,这完全是我自己牵的线。     这时,我整个人绷得跟拉开的弓一样紧,他干嘛啊!     舞台上热浪翻滚,靡丽的灯光打在脸上,我都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眼睛下的一排睫毛,睫毛带着绒绒的光几乎搔在我的心上,我的手心都出了一身汗,脑子飞速地旋转,苏幕指了指他的票面示意我。     “哦!”我恍然大悟拿出票根给他看,手指头却不住地抖。     他比对完将票根还给我,朝我笑笑,示意他右边的座位。     这肯定是神的安排!     我喜出望外又激动紧张地入座,夏梦凡倾身过来看了我一眼,我冲她一笑,反正都不认识!     我终于坐下来看演出,这vip席位是好,离舞台最近又不用挤在人堆里,可是脖子仰着看得我费劲,而且我的汗从进门就没停过,简直把我的裤子都快浸湿了,我还是干脆地站起来看。     虽然我对这个乐队了解不多,不过好音乐才能带起这么热的氛围,所以我很快就忘掉了一切,随着音乐high起来。     舞台很高,几乎和我的额头齐平,我甚至感觉得到舞台地板的震动,还有随着他们跳跃激起的尘埃在灯光的照耀下像是一层薄薄的烟雾,朦胧而梦幻。     原来刚才那个帮我捡手机的帅哥是个贝斯手,他就站在那个鼓手的边上,而且我发现他演奏的时候一直闭着眼睛,特别的迷人。     我下意识就侧头去看苏幕,却不想他也站了起来,他比我高出一个头,我仰头看他的侧脸,一瞬间我觉得整个现场不过只剩下一个我和一个他,心里满溢的温暖几乎把我吞没,我感觉泪腺失去了控制……他或许感应到了我的目光,他低头看向我,我来不及躲避,就这样和他四目相对,时间静静地在我们之间淌过,我甚至看到他眼底的光也变得复杂,我张着嘴唇说:“我喜欢你。”     他肯定是听不见的,因为这声音太轻,根本经不起人声的喧嚣就被冲刷得无影无踪,连我自己都以为那几个字只是错觉。     恍惚间,我看到他也像魔怔般朝我伸手过来,我猛地合上双眼,内心惶惶地翻涌,几乎是一秒钟,或许他本可以抓到我,我却逃了。     我一直跑,推开门,灯光刺痛我的眼睛,我什么也不管,几乎是闭着眼睛泄气地往前冲,沿着明亮的长廊一直跑,直到台阶险些把我绊倒,我才停下来。           43解围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从洗手间出来,却被人堵住了去路。     “你是谁?”     是夏梦凡!她竟然跟了出来!     我眼皮突突地跳,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门口,完了,我刚把脸洗干净了,只剩了半张假面而已,她肯定会认出我的!     脑海里百转千回,我其实急得眼都快红了,可表面上还是很淡定地和她对站着,我俩僵持许久,夏梦凡兴许都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我感觉得到她打量我的目光。     确实,在常人的眼里,我这样的行为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怎能不让人起疑?     我只能继续躲开她的视线,侧身准备出去,“请让开。”我的声音因为刚才躲在洗手间大哭而变得沙哑,她应该认不出来。     夏梦凡冷哼一声,她突然仰头靠近我,“既然不认识你干嘛怕我啊?”     她说完话一把握住我的手臂要来看我的脸,我正要推开她,却看到外面有人走过,我反射性地张口喊道:“徐骁晨!”     其实只是背影看上去有几分相似罢了,我本来是想转移夏梦凡的注意力趁机逃走的。     只是令我意外的是,那人听到这个名字竟然真的转过身朝我走来,难不成真叫徐骁晨!?     我为自己乐观的想法表示无言。     他渐渐地走近,我的眼睛因为哭过变得有些模糊,直到他走到门口,我才看清他的样子,他浑身上来就带着一种凌厉的气势,面色如铁,沉稳冷峻,眼神带着慑人的霸气,看起来非常难以亲近。     我忍不住低下头。     “小姐,请让开。”他对夏梦凡说,这令我非常惊讶。     夏梦凡也没料到这一环,她冷冷地甩掉我的手走开了。     我长舒了口气,把手负到背后,“谢谢你。”     他没有说话,但我感觉得到他眼里的那种犀利,几乎是一眼就把人看穿,这让我很不自在。     “谢谢。”我再一次说。     我希望他让开路,这样我就能走了。     “徐骁晨,是你什么人?”     我绝对没有想到他会问我这个,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他的话像是有魔力,我就回答说:“他是我哥哥的朋友。”     “对不起,有点像,所以我就。”我又道歉了。     他听完,眼底还是那么平静,然后一句话没有就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转角消失,当然,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人将来会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并且陪我走过最低落沮丧的一段时光。     这个时候,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从现场出来,太阳竟出奇的明媚,刚才还是乌云压日。     我独自去明基广场吃饭,我点了一份海陆双拼大披萨,然后想想又叫住了服务员,“能过半个小时再做吗?我等个朋友。”     “好的。”     “谢谢。”我发了条短信给钱多多,今天她应该不打工。     果然,四十分钟后,钱多多火速赶来。     披萨也正好送上来了。     她把书包丢在沙发上,“哈哈!突然请我吃大餐我很不安心啊!”钱多多边说边大快朵颐地吃起来,我完全看不出来她的不安!     “我很孤独。”我郁闷地说。     她没听清,递了块披萨给我,支支吾吾地问:“你今天不是去演唱会了吗?”     我点点头,默默地咬了一口披萨。     “演唱会是不是特别high?你不会感动哭了吧!”钱多多饶有兴致地打量我红肿的眼睛。     “对!特别感人!我强烈推荐你去!指不定能复发你的人性!”     钱多多把果汁推到我嘴边,“shutup!我的人性已经过剩了……”她碎碎念了一句,眉头突然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特别上火的事。     由于我今天的神经特别脆弱,我飞快地捕捉到她的不寻常,“谁伤过你?”我很变态地希望她分享一个悲惨的爱情故事给我,这样我或许能不这么难受。     我最痛恨这样的自己,竟然连最喜欢吃的东西都觉得索然无味,我是不是很严重了?     钱多多突然住了嘴,她略显凶狠地瞟了我一眼,伸手倒了大半杯果汁下肚。     我吞了吞唾沫,总觉得她要发飙了,我似乎真的猜中了什么。           44钱多多长成记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屏息敛声地盯着她看了很久,钱多多安静地咀嚼着她的南美大虾,我准备放弃了,我没有逼迫人的习惯。     我想了一下发泄的方式,正想跟她提建议去游戏城酣战一天。     她却抬头凝住了我。     “咳咳,这种破事听听就过了,别以后拿它威胁我!”她露出凶残的小白牙警告我。     我嘿嘿直点头,好奇心害死猫。     其实钱多多既然打算把这事告诉我就说明她相信我!     果然是朋友啊!我心里觉得暖暖的。     我换了个位子坐到她边上去准备听故事,我看钱多多缓缓启唇,我以为她要开始了,结果她出口却是,“再上份甜点吧?没东西吃我容易断片!”     “……”     于是,我又要了一份冰激凌球和榴莲蛋糕。     “有钱人的生活真好啊!”钱多多感叹。     “去去去!”我搡了她一肩膀,“你打这么多份工难道还不是个小富婆?”     她突然面色一正,“要还的。”     我讪讪地闭了嘴,她却突然扑到我怀里,“呜呜……其实我没有告诉你……我老家在一个小县城,像我这么大的人都已经养了一打娃娃了,我好不容易考出来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还欠了村里一大笔债,所以……呜呜……”     我愣了一下伸手拍拍她,我正纠结怎么安慰她,钱多多突然笑起来,“你傻呀!”     我瞪了她一眼,义正言辞地说:“钱多多我是多么的相信你!多么的支持你!你怎能戏耍我!”     “哈哈!你以为自己是老佛爷啊!可惜我不是那个劳什子皇后……”钱多多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我气呼呼地别过脸不理她,钱多多这才笑罢,推了我一下说:“还听不听?”我知道她在勾引我,干嘛不听!     我竖起耳朵。     “我上大学前有一个男朋友――”钱多多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所以男票呢!”     钱多多飞了我一眼,一巴掌把我的脸推开,“早分了。”她凉凉地三个字就结束,我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心酸,在我的胸口发酵。     至少她还开始过。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人跑了,我爸身体不好,在我初一那年也去世了――”钱多多用勺子搅着冰激凌,我看着它们慢慢地融化变成和奶昔一样,我悲悯地盯着,就像在看我自己。     我不自觉揪紧她的衣袖,钱多多突然一把将我的头按到她怀里,我没有说话。     “我和他一起长大,他爸爸是镇上的书记,在我爸妈死后,我成了孤儿,是他爸爸收养了我。”     “那不是很好吗?少爷和童养媳?”我激动地仰起头看她。     “啪”钱多多非常给力地把我的歪想法拍飞。     她继续说:“他们都对我挺好的,我们从初中到高考毕业都在一起,我的学费都是他们家给的,我和他约定要一起考进s大的,可是,等我把高考志愿交上去后,他才告诉我,他根本没有填志愿表,他也不会去s大,而且他提出了分手。”     钱多多停了一下,细细地笑起来,“是不是很突然?很好笑?我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他骗得团团转!”     我听出她话里的不甘,她突然沉默下来,然后从桌上抽了好多纸巾,“靠!人渣!”她用浓浓的鼻音骂道,“贱人!”     我觉得骂人有时候是一种很好的发泄,可我骂不出来,苏幕完全没有能被我骂的地方,要骂也是骂我,但骂自己会好受吗?     显然我不是自虐狂……     “额,或许他有隐情也说不定。”我继续给她递纸巾,一边低声安慰她。     她一巴掌拍在桌上,“特么屁个隐情!他活得别提有多潇洒!”     好吧,我是言情小说看多了。     “所以说,你打工是为了还他钱?”     “嗯!老娘才不想欠他的!一毛钱都不要和他有干系!我说过了,我离开他就绝不会回头的!”钱多多气鼓鼓地说着,她的鼻尖都出汗了,她把纸巾当毛巾全脸都撩了一遍,我无意中看到她的刘海下有一道细细长长的疤,还有淡淡的血痂。     她突然捂住额头,阴森森地看向我,“敢说出去我就灭口!”     “我死了也不说。”     “废话!你特么死了还会说!”     “……”我之前一点也没看出来钱多多这小妞这么粗,果然大隐隐于市。     她将刘海顺下来,“不小心摔的。”     “可是好像是刚摔的。”我默默地提醒了一下,“额,我记得你上礼拜回去了一趟……”     钱多多突然恶狠狠地看着我,她猛地握住我的肩膀,“对呀!我上礼拜回家祭奠我爸我妈!然后我看见那人渣载着一女的在街上飙!然后我特么没看路走歪了!”     “所以说看了贱人都要倒霉的!”她愤愤地把头发挠成鸟窝。     我惊了一背心的汗,默默地替她顺毛,狗腿道:“摔得不严重吧?”     “他死了我也不会死!”     “……”     女人呐,果然是爱之深,恨之切啊。           45他是老板? - 入幕之冰 - 梧颜     月朗星稀,我正坐在喷泉边喝啤酒,其实我最讨厌啤酒的苦味,但啤酒不会太醉,不像洋酒沾了就乱。     手机一直在响,我只好妥协地去接,顺便回归地球。     却是楚楚的电话。     “喂?”我恹恹地回电话。     “苏幕喝醉了。”她张口就来这么一句,我差点把啤酒喷出来。     “哈?”我小腿一蹬即刻站起来,也就在此刻,身后几年都停喷了的喷泉突然喷泉了……我活该被浇了一身。     楚楚告诉我地址,我即刻上了出租车赶过去。     他喝醉是因为想她了吗?     因为hoz于他们而言意义非凡。     我的眼睛里又升腾起水雾,仿佛回到了演唱会现场,我用牙咬住拳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窗外霓虹闪烁,车灯绚烂,我看到无数个分岔路口,有人向我走来,有人急速离我远去……我靠在座位上,只感受到一种空前的孤寂感正在把我慢慢吞没。     我匆匆赶到酒吧,可是大块头保镖却把我堵在门外。     “我有急事!我朋友在里面!”     他礼貌而干脆地打断我,“抱歉!小姐,非会员不能进去!”     我望着这个顽固的“机器人”气得直跳脚,我只得再打给楚楚,可是电话响了半天却无人接听,估计是太吵了她根本没听见,还是说她和苏幕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很烦躁,但保镖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我知道自己突围根本没戏。     就在这时,我看见从楼梯上走下来一群人,他们谈笑风生,其中一个竟然是夏密!?     他不是该和陈安妮在约会吗?     手机没有任何反应,我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去,可是那个保镖比我更快,他在我诧异的目光下对夏密鞠了个躬,“老板!”     “老板?”我惊讶地望着我的英语老师。     夏密这才注意到我,他饶有兴致地扫了我一圈,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都湿了,我有些窘迫地侧开身。     夏密将他的朋友都打发走,悠哉地迈步到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来,“你找我?”他得意地挑了挑眉。     “不是。”我诚实地告诉他。     我看他眼波深邃故意转移话题,“你不是和陈安妮在一起?”     他勾唇一笑示意我坐下,“你吃醋?”他招手让服务员送了饮料上来,“谢谢。”我木讷地接过果汁,随即撇清关系,“我只是问问。”     “我知道你不在乎。”他点点头,忽然问:“你和陈安妮是什么关系?”他从精致的盒子里拿了一根烟出来,“介意吗?”     我点点头。     他又把烟放回去。     我埋头喝了一口果汁。     他却突然一声轻笑,“你不怕我在里面动手脚?”     “咳咳。”我被他的话呛个半死,我忍不住瞪他,这人根本是师德败坏!     他笑得开心,“你不说也没关系,你们都姓陈,如果我猜得没错――”     我打断他,“不用猜了,她是我妹妹。”我不想让他知道那些事情,他对我了解越少越好。     他意味深长地颔了颔首,“所以,你不喜欢我这个对象,就让给你妹妹了?”语末带了一丝冷意,他的眼睛犀利地对上我的。     原来他都知道!           46他在逼我 - 入幕之冰 - 梧颜     这事被他戳破,我有点尴尬,但我又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我也没有道歉。     我和他僵持着,我纠结着怎么说服他让我进去,他突然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冷,“所以你是来找陈安妮的?”他将手插在西装裤袋里作势就要走。     我只好站起来喊住他,“不是。”     “哦?那么——”他的目光带着寻味落在我脸上。     我咬牙道:“你能不能让我进去找个人?”     他懒散地踱步回来,到我身前站定,目光逼视着我,“抱歉,我不是这里真正的老板,恐怕没有这个权力。”     可是这里的保镖都这么恭维他!他即便不是大老板也肯定不是一般人!他不会连这点权力都没有!     那么,他就是不想让我进去。     我咬紧了牙,我说不出求他的话。     如果不是为了苏幕,我根本不愿意和他在这里独处!     虽然奇怪,但我真的不喜欢和他相处,他让我浑身不自在。     “陈安妮就在里面。”他凉凉地说完就要走。     我跑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我不是来找她的。”     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夏密却示意那些保镖退下去。     他太可恶了!他就是想逼我说出那个名字!     我的眉头皱成一团,眼睛里热热的,可我不愿意示弱!     身后有越来越多的人,我听到他们在我背后私语,面前是夏密冷漠的躯体,我觉得脚底都是冰冷,胸口被一团气堵得发闷发慌,我攥紧了手转身就要走,可是转身那一刹那我的手腕却被他挟住了,肩头突然一暖,我低头一看,却是他把外套给了我。     我想拿下来,他却威胁我说:“别动,如果你还想去找那个人。”     他把我送进去,自己却一手支着门,他似乎不打算跟我进去,我稍稍安了心,可下一秒他却说:“欠我一次。”     “什么——”我还没说完,门已经合上了。     我顾不得那么多,我走进舞池里将外套脱下来交给这里的保镖,“你们老板的!”说完,我也不管他们什么表情,径自开始找人。     舞池里的热浪一波一波涌来,放眼望去全都是摇摆的肢体,绚烂的灯光掠过一张张精致的面容,迷离而疯狂,我推开两个意欲邀舞的男人,终于走出了这个中心舞台,我长舒了口气,到了这边才没有那么闹腾,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的居多。     环顾一圈后,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确定了那个身影。     他今天穿的上衣是白色的,很好认。     可此刻,他的肩上正趴着一个长波浪卷毛的女人!那个女人穿着大开叉的旗袍,从侧面看过去诱人犯罪的s形曲线,一条白皙修长的腿就搭在他的足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脸颊有一个甜蜜的酒窝,卷起的长睫毛像两把羽扇,妧媚妖娆。     这时候,我脑子里才一震,苏幕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而且,我看他没有半分推拒的意思,真的是喝醉了!?     我左右看了几眼,找不到楚楚的身影,那只好孤军奋战了。     我喜欢了十年的人怎么能被别人占了便宜去?还是在醉酒的情况下!想想就不能原谅我自己!     少顷,那个女人将苏幕扶了起来,容不得我再犹豫,我鼓起勇气走上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好吧,这下我看清了,苏幕是醉了,面色清白,神色恬淡,嘴角还带了一抹笑意。     他不像我,他是越醉越安静。           47他是我的人 - 入幕之冰 - 梧颜     那个女人玩味地打量我一遍,一只手仍搭在苏幕的腰间,我看到她神色倨傲地俯视我,,那气场还真是挺慑人的。     而我踩着板鞋,穿着湿透的薄外套,头发也是乱糟糟,而且没有化妆,在这么多妆容精致的美人堆里,我无疑是很狼狈的。     她身边的朋友朝我们吹着口哨,兴致高昂,相当期待我们一决胜负。     “rebecca拿下他!”     “哦!rebecca看上的男人从来没有失手过!”他们兴奋地为她鼓掌助威。     rebecca冲我笑笑,完全忽略我的战斗力,“小妹妹回家去吧!这里一点也不适合你!”     “哈哈哈!rebecca你说话太毒了!别吓坏她!”     她话一出口,他们笑成一团。     “让开!”她不愿意再和我浪费时间。     我仰头对上她的目光,“他是我的未婚夫!”我说得非常响亮,就和宣告一样,喊完我自己都觉得脸上在烧。这时候我真庆幸苏幕是醉的。     他们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哄堂大笑,有甚者把酒都喷出来了。     我窘迫极了,拳头狠狠地攥着恨不得和她打一架。     rebecca挑眉看向我,似乎一点也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她的表情就告诉我“管他是不是你的未婚夫我睡定了”,这尤其看得我窝火!     我把心一横,“我知道他的名字,生日,车牌号码,家庭住址,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他衣柜里是什么款式的衣服!这些我都知道!我们很珍爱彼此!你不能趁人之危!这不是他的意愿!”我一口气喊完反而舒服了很多,我看着他们,抿紧了嘴唇。     这一次没有人再笑话我。     忽然,我看到苏幕睁开了眼睛,他就用那双半阖的眼睛望着我,我的心跳瞬间紊乱了,脸上火辣辣地烧,天,他应该没有听清楚吧!     他醉了,他醉了,我默默地麻痹自己。     被我无故乱搅局,rebecca面色变得很难看,她的朋友讪讪地笑了笑转过去喝自己的酒。     她指着我说:“那好,你让他自己说!”     “他醉了!你让他说什么!”我忍不住反唇相讥。     她笑得得意洋洋,似乎就要这样的效果。     而就在此刻,苏幕冲我一笑,“我没醉。”     我真是无语。     这真是所有喝醉了的人的口头禅。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是绝不会让她带走苏幕的,我知道他痛苦但我相信他不会愿意这么糟蹋自己,我鼓舞地看着他,问:“我们回家好吗?”     他定定地凝着我,眼湖是一望无际的黑海,深刻的双眼皮,还有我最喜欢的一对卧蚕,他突然笑了,“抱歉,我和她先约好了。”     我气卒!     你丫说什么!你脑子真坏掉了!气死我了!     rebecca哼笑一声,扶着苏幕就从我身边径自走过去了,比孔雀还嚣张,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这里的一切都充斥着喧嚣,我转过身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渐渐离我远去,鼻尖的酸涩愈加浓重,我忍不住大喊:“今天是我们一周年纪念!你敢忘了我绝对不原谅你!你忘记答应我什么了吗?我是谁――”我喊完嗓子都哑了,眼泪又不听话地往外掉,我侧过头努力忍住,单手把嘴巴捂得死死的,生怕自己崩溃。     果然,几乎是几秒钟的工夫,我看到他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走回来,我痛苦地看着他,眼泪忍不住往下淌,我想伸手擦掉一脸的粘湿,他却猛地一把将我抱住,几乎把他的身体都压在我身上。     我忍不住颤抖,他将我搂得好紧,简直要把我的腰勒断,他粗重的喘息就在我耳畔,身上有他的气息和别人的香水,还有甘洌的酒香,“媛媛你回来了吗?我怎么会忘记?我说过要带你从熊本走到北海道看整整两个月的樱花季,你不是喜欢拍照吗?我们可以……”     他殷切的呢喃让我罪恶深重,我没有勇气回抱他,我撒了谎,我提了最不该提的过去。     但我无法欺骗自己,她在他心里的地位无可撼动。           48吃吃吃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虽然考到了驾照,但看着苏幕这辆剽悍的路虎,我还是果断找了代驾。     苏幕醉成这样,我自然不能带他回家,然而我又没有带身份证,我把苏幕的衣服口袋都翻找了一遍,我也没有找到他的身份证,我讪讪地笑了两下,只得跟代驾报了个地址,“去西湖墅园吧,谢谢。”     那本是他们的婚房,碧波环绕,出门就有高尔夫球场和游艇,别墅外就是蜿蜒绵长的汽车跑道,是个极致享受的去处。     苏幕从这里搬出来应该有很久了,可是我看着玄关处摆放整齐的男女式拖鞋,还有一尘不染的地板,我知道肯定有人常来打扫。     这里的布景和我从前来时一样,几乎看不出有任何的改动,客厅还摆着她最喜欢的那盏落地台灯,灯光被罩在细细密密的嫩黄色流苏下,这样逸出来的光就显得特别柔和。     他是以这样的方式在怀念她。     可在我看来,他根本就是沉溺在过去,他在众人面前都掩饰得很完美,但骗不了我。     而我今天鬼使神差地带他来这里,连我自己都无法辩解,到底是不是有私心?我或许想趁这个机会逼他走出来,但我没有把握。     苏幕呓语一声,我扶他坐下替他换上拖鞋,然后我一边扶着他一边在鞋柜里摸索,可是单手抓了半天都是空的,找不到第三双拖鞋,而我面前的这双女式拖鞋所存在的意义让我不愿意触碰。     我平时看起来没头没脑的,但有时候就是忍不住这么敏感。     我恍惚地出神,苏幕的身体却突然一歪,我急忙返身过去扶他,结果我腰部用力过猛,整个人反而往地上一冲,膝盖狠狠地砸在地板上,痛得我呲牙咧嘴。     苏幕倒在我的手臂上,万幸的是,他还没有醒。     我忍住膝盖的刺痛,站起来将他扶到沙发上去。     他一米八的个子对我来说实在艰难,从玄关到客厅这么几步路却走得我出了一身汗,而且我一路东倒西歪,把他摔了两次……不过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反倒还跟我呢喃了好几声“对不起”,所以我说他太斯文礼貌了,搞得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心里的郁结就随他不在状态的几声“对不起”彻底云淡风轻了。     我将他放下来,正打算让他慢慢躺下去,结果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手臂轻轻一带,我就跟他一起倒了下去,我的鼻骨撞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痛得我又是嚎天嚎地。     才这么短短的几分钟,我这是外伤加外伤,我气得想咬人。     结果,等我愤怒地冲他一瞪,他却睁着眼睛看我,额,还有几分媚,态。     我一时语塞。     “额,你醒啦?”这是我此刻唯一想到的台词。     鉴于我和他肢体紧贴,他的手又牢牢地握着我的腰,所以我此时肾上腺素飙升,有点晕乎,所以我的大脑其实不大能正常工作。     事先说明,我绝没有打算吃他的,豆腐。     可是――     这不妨碍他吃我,豆腐――     “啊!”我一声低呼过后,形势已经完全逆转,我被他按在沙发上,背后是柔软的沙发。           49醉了 - 入幕之冰 - 梧颜     “对不起。”     他俯下身在我耳边呢喃,他的头发撩着我的脸颊,我觉得浑身都又酥,又麻,连思维都迟钝。     我整个人都僵硬了,因为他正试探性地碰我的脸,很轻很温暖。     我听到胸腔里“咚咚”的心跳,声音如鼓,就像在我耳边敲打一样。     “苏幕?”我试着叫了他一下,他肯定是把我当成酒吧里的那位了,而且我能感受得到他的生理反应,我尴尬又窘迫地推了推他。     “嗯。”他模糊地回应我,突然离开我的脖子,他撑在我两侧正深情地凝望我。     对,没错,那眼里饱含的深情!     一霎那,他让我产生了错觉,仿佛我就是他的一生一世。     我忍不住用手捂住眼睛,我怕自己痛哭流涕。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我突然有点明白他,是假的又如何?有时候我们都需要靠这个来麻痹自己,然后重生走下去的勇气。     哪怕他把我当成她。     我颤抖地抬起手抱住他的肩膀,他似乎受到了我的鼓励,目光变得明亮而灼热,他俯下身贴住我的嘴唇。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变得和他一样滚烫,那种烫人的温度从四肢一直烧到脑子,“轰”的一声把我的理智炸成碎片,若不是那通电话,我们真的会毁掉彼此。     我被惊醒,惶恐地看着光着上半身的苏幕,我胸前也凉凉的……手机还在响,我脑子里一团乱,等我想明白,我已经打了他一巴掌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他呻,吟过后,我看他趴在沙发上又不动了,我吓得连脚趾头都在抖!     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望着自己歪七扭八的衣服,还有嘴唇上麻木的感觉……我肯定是疯了……     我差点……强――了他?!     他喝醉了不省人事,而我是清醒的,从犯罪角度来说,我难辞其咎……     我抱着头在原地团团转,然后又着急忙慌地去接电话。     我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姑妈的来电更是吓得我差点没握住手机。     怎么办!怎么办!     我在心里狂叫了无数遍后,电话挂断了。     我心安理得地将手机放回去,一边麻痹自己。     我咬着手指望着沙发上的某人,他正趴着睡得很香,我纠结了半天,出于人道主义,我还是觉得应该替他穿好衣服,要不然生病了怎么办。     这样麻木一番后,我终于又走回他身边颤抖着手指将他扶正,然后替他把衬衫的扣子扣起来。我去浴室拿了毛巾替他擦了脸之后已经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我怕他半夜口渴,所以在桌子上凉了一杯开水后就靠在沙发上睡了。     早晨,我感觉到有人在摸我的头发,我嘤咛一声迷迷糊糊地转醒,然后昨晚的那些片段就全部飞回了我的脑子,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两颊温度飙升。     “怎么睡在这里?”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鉴于昨晚我做的种种恶事,我也不敢再装睡,“你喝醉了,我不放心。”我理了理一头乱发冲他笑笑,苏幕皱着眉头似乎很难受,我知道宿醉肯定不舒服,我爬过去把水杯递给他,“喝点水吧。”     他接过杯子看着我,我忍不住抖啊抖,“哈哈,你不记得了吗?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发生了什么?”他问我。     他真的不记得了!     “你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我试探性地问他,心里却忍不住激动。     苏幕按了按太阳穴,朝我摇摇头,“我记得喝了点酒……”     我汗颜了一把,那是一点点酒吗?     不过他真的不记得!噢耶!           50乌龙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自我安慰了一番,总算罪恶感轻了不少。     额,既然他不记得,我又是无心之失,那就翻篇吧!     我心里的小算盘正打得欢快,苏幕突然皱了皱眉,他一脸怪异地看着我,我被看得愈发心虚,忍不住问:“怎么了?”     他似乎在纠结什么头疼的问题,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的不安又一下子被提起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哪里不舒服吗?”     他摇了摇头,俊脸还飘上了两抹可疑的绯红,“冰冰,你――”     “我……我……挺好的呀我……”我完全是做贼心虚的表现,而且坐立不安。     终于,他微叹一声,“抱歉。”     我听他这么说,更加惭愧了,我猛地一闭眼说:“是我该说对不起!”我不该趁你喝醉占便宜……     身上凉飕飕的,我静静地等着他裁判,少顷,额头上一疼,我睁开眼却见他笑得促狭,“你还小,是我做事没有分寸。”     “啊?”为什么是他检讨?虽说是他主动的……我发问完又添了一句,“我都22了,我会为自己的事情负责!”我仰头看着他,回答得相当有决心!     “好了!”他笑着站起来揉了揉我的头发,就像抓小猫那样。     然后他回头威胁我说:“以后不要去酒吧!”     我手脚并用爬起来,“你可以去为什么我不行啊?不公平!”那里跳跳舞还是很好的呀,又放松又享受。     他被我突然的质问问住了,末了,添了一句,“我在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我想起昨晚,讪讪地朝他笑了笑,打趣他:“你靠谱吗?”     他被我问到了窘处,他轻咳一声妄图补好自己在我心目中该有的光辉形象,“以后不会了。”     “冰冰,你看到……她了?”他窘迫地问我。     “谁啊?如果是说酒吧那个美女的话,我把她赶跑了。”我拍了拍手,骄傲地挑了挑眉毛。     苏幕这时候才舒了口气,我见他变回一脸轻松,这才蓦地想明白,苏幕的意思是这个?     那么,他还是没有记起昨晚我和他之间的那段插曲喽。     我觉得有必要跟他解释一下,“昨晚是楚楚打电话给我的,我到的时候你就喝醉了,然后我就带你来这里了。”     “哈哈!哥你放心!没被人占便宜!”除了我。     我说完留下他一脸无奈的苦笑,飞快地闪进洗手间。     我直接在洗手池里用冷水洗了脸才出去,苏幕正好在打电话,应该是姑妈。     毕竟苏幕一夜未归,姑妈要是知道还有我这个同犯,苏幕那才会倒大霉呢!     “嗯……没事……在西湖墅园……嗯……妈再见。”苏幕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不远处就是一碧如洗的湖水,还有白色的水鸟飞过,晨曦在他的肩头洒下金色的光辉,他似乎很平静地接受了回到这里的事实。他甚至没有问我一句。     这里,他和她生活了一年的时间,应该有无数个早晨他们沐浴在晨光中醒来,然后呢喃细语……那些场景就在我脑海里自动播放,我关上门靠在墙上。           51生病的福利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昨晚进过那间卧室,依稀是新房的布置,床头还挂着他们的结婚照,神圣美好,两年前我来这里找过他。     那时候,他把自己关在卧室的房间里,我是唯一一个被他放进去的,卧室的地板上、墙上到处贴满了她的照相,他就抱膝坐在角落里,穿着那天手术的无菌服,我还记得是深蓝色的面料,衣服不长都没有过肘,他的手上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两只前臂都是淤青,甚至发紫,他赤着脚就蜷缩在床边,他明明是一米八的个子,却更像一个大的创口,无尽的空洞。     我应该有很多安慰的话要说,可是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缩在我面前,我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我没有办法说服他,因为我甚至连我自己都无法……我局促地站在卧室中央,纠结了无数次要走要留的问题,最终我还是坐下来默默地陪他。     后来半夜,我发现他不对劲,他一直在打冷战而且说胡话,我知道他肯定是熬不住了,这么多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待在这里自责难过,铁人也要倒了。     我握住他肩膀的那一刻都不敢用力,我觉得他脆弱到我轻轻一碰都会痛不可遏,所以我不敢也不舍得,我扶着他躺下拿了药给他,他咽下去却跟我说:“不要帮我,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一点也不行……”     我听着他的话一点一点冷下去,我的心口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那里汩汩地流出温热的血液,可是我也没有办法。     我们都无法做到。     他眼里红得骇人还有饱含疼痛的泪水,我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哭得这样伤心,更别说这个人是苏幕,我在他结婚仪式上祷告过要一生平安喜乐的男人,哪怕他不属于我。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他根本不会需要我,在我确认了他不会做傻事后,我逃开了那里。     我疲惫地坐下来,地板上冰凉,我忍不住打了个颤。     那些事情现在想起来还恍若在眼前发生一样。     不知道是谁在执着。     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嗓子里干得要冒火。     “我怎么了……”我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忍不住呻吟,浑身酸痛。     我记得我在浴缸里洗澡的。     正好有护士来给我换药水,“你醒啦?你烧到39度,幸好你哥及时送你来医院,现在好多了吧?”     我点点头,她用体温计给我测了一下体温,“温度降下来了。”     她和我说话特别温柔,特别是谈到苏幕的时候。     原来长得好看有这么多便利。     “你再睡一会儿,他出去给你买饭了很快会回来的。”     “谢谢。”     “不客气。”     等我再醒过来是被饿醒的,我稍稍侧了下头就看见苏幕,他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得还很专心,估计我不发出点声音骚扰他,他是不会睬我的,所以我矫情地哼了两下。     果然,我闭眼睁眼的工夫,他已经到了床边。     “还不舒服吗?”他探手摸我的额头,一脸担忧自责。     我冲他笑笑,“没有,就是很饿。”我一边说一边摸着肚子,就差满床滚了。     他放松下来,收回手问:“我买了鸡丝粥和汤包在休息室热着,先吃哪样?”     我嘿嘿笑,“一醒来就有这么好吃的,当然全要!”           52考考考期末考 - 入幕之冰 - 梧颜     自上回生病在家里腻了几天后,我已经蜗居宿舍两个礼拜没有回家,当然一切都是因为考试!     自打我回来后,额,由于诸多原因,对于学习又变得惫懒,当然我一懒,知识就毫不留情地从我脑子里飞走了。     钱多多学霸慷慨赠予我的各种复习资料看得我更是头晕目眩,于是,在某天夜里我用非正常手段拿到了苏幕的教科书……     可是,书很新很干净,当我打电话向他救命,他竟然告诉我:重点没有,非重点倒是有几个,要我给你画吗?     我抽着嘴角问他:这是当妹妹的额外福利?     他说得云淡风轻:不止,我还会忘记你这通电话。     我:谢谢,再见,晚安,早睡,我挂了。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接到了苏幕的电话,我沾沾自喜地接起来,哈哈,他肯定不舍得我苦读医书伤身伤心!     “冰冰,我上课用的书你也拿走了?”     我听完,呆了好几秒,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是的,我目光一斜就看到那本厚实的书正放在我的桌上,“额,教室见,我很快。”     说完,我就以飞快的速度洗漱完奔向了教室,神呐,他上午有课,我一个学生却去给他送书!这简直太不合理了!     我狂奔到教学楼,远远的,就看见他站在讲台上的身影,而且他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个女生,我看他一脸开心地在给她们“指点迷津”!     哼,他怎么不单独辅导辅导我呀!     我愤愤不平地打电话过去叫他出来拿书,我站在楼梯拐角等了他好一会儿,他才出现,“记得吃早饭。”他冲我笑笑,给我一个纸袋,又将书拿走了,只剩下一个挺拔的背影给我。     我抱着热乎乎的早餐,心情那个美啊。     这才叫独家福利!     我冲回宿舍拿书包,结果钱多多竟然还没去自习,最近为了期末考我果断搬到学霸宿舍来了。     “陈之冰!你可真奢侈啊!这么一大早起来竟然是去星巴克买早餐!你丫的怎么不去图书馆占位啊!”钱多多将我鄙视得体无完肤。     然后,为了以后长期愉快的合作关系,我果断捐出了一大半爱心早餐,她才罢休了毒舌攻击。     可到了图书馆,我俩把七层楼都转了个遍也找不到一个位子,钱多多又把我骂了一通,简而言之就是我为了吃不顾占位影响学习很没品……     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坐在书架的缝缝里看书了。     但更倒霉的是,我竟然这个时候来了姨妈,真是祸不单行。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调的关系,我竟然痛经了。     钱多多见我嘴唇惨白搞得像大失血病人一样,她就扶我回去了。     苏幕正好来图书馆还书,我们就遇上了,哎,一看到他,我就更加痛了,骨头都软了,钱多多都扶不住我,因为我一个劲往地上倒。     她咬牙切齿地想要撑住我,可我的重心就是往苏幕那里倒的,这叫势不可挡。     “我来吧。”苏幕接过我,我就柔柔地往他怀里一倒。     苏幕扶我上车,钱多多就坐在后面。     既然有产科医生在,我们就省了跑校医院的工夫,苏幕听说我们没地复习的惨痛经过,不知道他是不是觉得抱歉,因为钱多多把所有罪责都揽到我为了吃早饭而不去占座这个事情上,但早饭是苏幕买的,当然她不知道……苏幕就给我们提供了他的办公室。     “哈哈!这里环境简直一级棒!谢谢苏老师!”钱多多丢下书包在办公室晃了一圈。     苏幕给我泡好红糖水说:“你们就在这里看书吧,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行。”     我喝了口烫死人的水,吸了吸鼻子问:“你要走啊?”     “我在这里怕你们不习惯。”他示意我趁热喝完。     钱多多却插了进来,“嘿嘿!苏老师!一点也不会不习惯!有你坐镇我们才安心呐!”     这是我听到的钱多多的第一句人话,今天。           53手把手醉兔兔 - 入幕之冰 - 梧颜     有了苏幕伴读,我们简直畅通无阻,中午苏幕还请我们去吃午饭,然后下午继续奋斗,就这么短短几个小时,我们就翻完了大半本书,果然有学神相助。     鉴于我身体虚弱,晚上苏幕就带我回家了。     他让我早点睡,所以六点不到就把我赶上床了……这也忒早了,打晕我还差不多。     而且明天我还有实验操作考试,想想要麻醉兔兔打开脖子我就更加睡不着了!     我在床上滚了n圈后,终于拿起了手机给他打电话,我以为苏幕不会接的,结果他还挺配合,接了。     “哥,咱们做点正经事吧?”     “不痛了?”     我听他这么毫不避讳地问我月经痛不痛,我都脸红,支吾道:“不痛了,但是头痛。”     我话刚说完没多久,卧室门就开了。     苏幕挂了电话走到我床边坐下,我即刻从床上爬起来止住他的医生本能,“停!我是想事情想得头痛的!”     他收回手瞟了我两眼,“要我帮忙?”     “嗯!”我重重地点头。     于是,我怂恿苏幕去市场买了三只兔子回来……那味道真的不好闻,所以我戴了个大大的医用口罩。     等我整装在大理石台前站好,我穿着围裙,手里握着苏幕买的针筒,针筒里还吸了刚刚配好的生理盐水,我开始了“麻醉”之旅。     苏幕就靠在台子上观摩。     而兔子被我残忍地绑在砧板上,它的兔牙也被我吊了起来,四肢全展开,肚皮挺挺的,睡姿委实**。     “开始吧!”苏幕催促我。     “哦。”我咽了口唾沫开始拔兔耳边缘的毛。     苏幕还算负责的,给我挑的兔子耳缘静脉都特别明显。     我每次实操出的问题基本都在麻醉这块,我不敢给兔子打针。     因为它老是动,它一动,我的针就歪,它就流血,我的麻醉药最后都是从大腿上和腹部扎进去的,正常同学基本把这招用在麻醉中途兔子醒来的情况下,我通常本末倒置,所以兔子被我扎得很惨。     果然,我针一下去,那兔子就开始手足并用地挣扎,我看它急得眼珠子都快弹出来了,我吓得把针头收了回来,暗红色的血涌出来,我即刻抓了纱布手忙脚乱地给它止血。     第一次我就搞砸了。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苏幕已经站到了我身边,他抱臂气定神闲地指挥我:“往前点再试一次。”     结果,我把两只耳朵戳得都是孔,连静脉都找不到了……苏幕终于相信有我这样的笨蛋了。     我混了几年真是混的,连个注射都不会。     兔子蔫蔫地挺在板上,我感觉它眼神都有些涣散了,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才这么精神不济。     我咬了咬嘴唇解开它手脚上的绳子,苏幕单手一提就把它放回了笼子,我看着他重新绑了一只兔子,“我给你演示一遍。”他戴上手套换到了我的位置上。     我闪到边上看着苏幕给兔耳拔毛,果然,大神干拔毛这差事都比我利索,苏幕见我目瞪口呆地盯着兔子看,冲我笑笑,“怕什么?你都要扎它了还怕拔毛痛到它?”苏幕露着尖尖的白牙,多么的冷酷无情啊。     我望了望笼子里那只被我扎得耳朵高高肿起来的兔子,委实惭愧无语……好像还是狠点的好,应了一句话:早死早超生。     苏幕一手拉着兔耳朵一边向我伸出手,那冷峻的眉眼活脱脱就是在手术室时一贯的专注,“换一只针筒给我。”我刚才用的那只针筒针头已经被血液凝固住了,“哦。”我赶紧奉上新针筒。     “你这一只手一定不能放松了,只要确保它在手术台上,就不要害怕,也不要太用力,针头贴着静脉外缘慢慢推进去,保持平行……”我眼睁睁地看着小兔就摆谱地扭了下脖子就不动了,不该啊,我也很轻柔好不好,这差距也太大了。     我正拧着眉思考,苏幕已经脱下了手套。     “你来试试。”     看苏幕扎兔兔是爽,可轮到我自己就没有把握了。     “别害怕,多试几次。”     “嗯。”我一针扎下去。     “力气太大,扎穿了。”     “……”     “稍微再加点力,那只手不要乱动。”     “是这样吗?”     “嗯,再往前推点。”     “动不了了。”     “……”     轮到最后一只兔兔了,我摸了摸它的头,因为它看上去有点萎靡不振,我抽了抽嘴角,“它不会晕血吧?”那笼子里全是它同胞的鲜血啊!     苏幕用针筒戳了戳我,“开始。”     我这下是笑都笑不出来了。     兔耳朵很烫,我的手指头都有些不听使唤了,眼瞧着针头要歪,我认命地干脆往前一冲,可等我去看时才发现,针头稳住了并且扎进去了,再看时,苏幕的呼吸就在我耳边,“别动,往前推。”     看来,我真是个笨学生,他都手把手辅导了。     “好,就这样平行往里推,嗯,可以推注。”     “自己试一次。”他放开我的手站到边上,“不要忘记刚才扎进去的那种感觉。”     “嗯。”那感觉确实挺**的,把我熏得云里雾里的……     看来之前就是苏幕的教授方式不对啊。           54充满敌意的夏老师 - 入幕之冰 - 梧颜     考完实操,我迈着小碎步从实验楼跑出来,哈哈,一贯鄙视我的实验老师都夸奖我进步神速!还说我有范儿!那还得多谢多多呀!我喊纱布她送纱布!我要止血钳她递止血钳的!     完美!     “陈之冰!听说谦虚使人进步没有!”钱多多对着我的屁股就是两下,不过现在她文明多了,从蹄子升级到了书包。     我为了我迷人的小翘臀着想,即刻跳开好远,一边对她做了个大鬼脸,然后转身就跑。     一声闷哼,我的鼻子撞上了一堵人墙,而且手腕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     “对不起!”     我抬头去看,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夏,夏老师!好!”我冲他假笑一边想把自己的手给抽回来,夏密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     我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上那可是云淡风轻。     可他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这里是实验楼的大门,既有巡察的管理员又有来来往往的学生,夏密这样做是几个意思?     我不由地怒了。     “夏老师,有话好好说。”我悻悻道。     “你不来找我,这回好不容易被我撞上了,你说我会怎么做?”他俯下身直逼我的面门,我吓得冷汗直冒。     我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夏老师上次帮我大忙,我,我请你吃饭?”     他就这么睇着我,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我的信用度在他眼里直降为零。     “现在有空吗?”我恬着脸继续说,完全是违逆自己心意的假话!假话!     哼!夏密!此仇不报非女子!     夏密一勾唇,这才松开了我。     我甩了甩手腕正要找钱多多救命,结果夏密竟然直接一提我的书包连包带人拖走。     “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呐?”周围这么多火辣辣的目光,我恨不得把脸埋到地下去。     他将我推到副驾驶座上,眸光突然变得森然,我蓦地住了嘴。     我以为他会发火,却没想到他只是轻笑一下,一手撑在我脑后,凉凉地说:“说多了都是泪。”     “……”     “咱们慢慢算。”     我才认识您多久啊!算什么算呐!     我十分哀怨地被他带到了学校外面的星巴克。     “两杯拿铁。”     我插嘴道:“我不喝冰的!”     夏密瞟了我一眼。     我被他看得全身发麻,这人真不正常!     今天这场面要是被陈安妮看到,我估计她会趁我洗澡把我的衣服全扔了让我裸……奔。     我想到这里猛地打了个寒颤,讪笑道:“夏老师,你和安妮相处得还好吧?”我本能地岔开话题,实在不愿谈他和我之间的事,其实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还好。”他敷衍道。     而且,我不会自恋地以为他是喜欢我才这样的!     所以,我才更加搞不懂。     刚才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和我那么亲密分明就是在害我!     想到这儿,我猛猛地喝了一口咖啡。     一股冰凉下肚,冷得我脚趾头都蜷起来,我讶异地看着他,他正从容地喝着另一杯,“我也不爱喝冷的。”     你看看!这妥妥的是在拉仇恨!     我又不能吐出来只好硬逼着自己咽下去,今晚又有的痛了!     “夏老师如果没事的话,我回去学习了。”我站起来冷冷地说,这下我是再也不想伪装了。     “我看你这几门成绩都不错,尤其是我的英语,接近满分,是很厉害。”他知道成绩一点也不令我奇怪,可是他的语气却让我不舒服,怎么说的好像我的成绩不是我自己考来似的。     我火大了,抬脚就要走,他却幽幽地说:“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或许会感兴趣。”     我回过头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纸袋,他眼角一撩示意我打开。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见我出神把我的手按在纸袋上,“打开它。”     “你怎么会有这个?”我把假面捏在手里,声音都颤抖起来。           55他知道了我的秘密? - 入幕之冰 - 梧颜     “你怎么会——”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会知道的,有这张假面不过是凑巧。     我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笑了笑把东西放回去,“和我的那个很像。”     “哦?”他挑了挑眉不以为然。     我压下心里的担心,表现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夏密倾身到我面前,低声说:“那不巧了,那天我也在洗手间门口,只不过你们没看见我罢了,后来的那个男人是谁?”     我别过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邪邪地一笑,突然按住我的手,掌面和假面锐利的边缘压到一起,疼得我咬紧了牙,他缓缓启唇:“我想那个女生会很乐意告诉我,夏梦凡是吗?”     我猛地一震,他都知道了!?     我哪里骗得过他?他见我一脸惊讶,故意装出一副豁然开朗的神情,摸了摸下颔说:“那你认识她,她却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喽,看上去挺有意思的,你为什么骗她?嗯?”     夏密步步紧逼,我想逃又逃不掉,精神高度紧张。     “你想要怎么样?”     “我?我也不知道。”夏密突然松开手耸了耸肩,倒真是一脸苦恼。     我只是觉得可笑,我即刻抽回手,站到他可及范围之外,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这样很好玩吗?”我冷冷地反诘。     他勾了勾唇,“我只是有点好奇你试图藏起来的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这么见不得光?”     “不管有没有,那是我的私事,夏老师你没必要管那么宽。”我的心咚咚地跳得厉害,就快从嗓子眼跑出来了,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双黑亮的眸子盯了我许久,他突然站起来,“你既然不肯说,日子还长,咱们慢慢来。”     我叫住他,“你这么折磨我有意思吗?”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对了,替我跟安妮问好。”     “她可比你可爱诚实多了!”他轻巧地说完出了店门。     夏密成功了,因为他的话我一晚上没睡着。     心口的那道伤疤又撕扯起来,痒痒的,微微刺痛,不可以把那一切暴露出来,要不然一切都完了,全完了。     我和钱多多起了个大早去食堂买早饭,然后去图书馆占位。     今天食堂的气氛却怪怪的,我有意无意感觉到好多目光盯着我看,我戳了戳钱多多的小蛮腰,“你有没有觉得好多人在看我呀?”     钱多多听完就给了我一个毛栗子,“你能不能不一大早就自恋啊!你瞧瞧你自己拖鞋加沙滩裤比食堂大妈都穿得欧巴桑!别拿你那点颜值出来被我歧视!吃完去占座!今天占不到位子笔记不外借!”     钱娘娘一番大论彻底激起了我学习的热血!     “嗻!”我给她行了个大礼一心买早饭。     中午吃完饭,我正好窝在沙发上休息,看到有人在平板上查阅,我还纳闷呢,“丫的钱多多不是说搜索坏了吗?”     我兴奋地跑到电脑边,搜起了鬼怪小说,果然好用!正好可以打发烦闷的午后时光!     结果我搜着搜着就发现不对劲了,网页跳出来的首页界面为什么是我们学校的论坛?论坛也就罢了,这照片上的人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呢!     好像是我和夏密!?     “你看就是她!听说她都是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考高分的!”     “太不要脸了!竟然染指我的夏老师!”     “就是就是!”     背后的碎碎念实在太难听,我猛地回头盯了那两人一眼,“有本事当着我的面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哼!哪个做贼的到处嚷嚷自己是贼啊!”那女生斜眼瞟着我,说得可气人!     我火了,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你再说一遍!你信不信这里这么多人我照样敢打你!”我本来就在身高上压过了她们一截,她们见我凶神恶煞的威吓,估计也知道我不好惹,两人哼了哼讪讪地跑了。     我当然没兴致看书了,想到昨天夏密的事还心有余悸,今天就接连发生了这样的传闻,这其中要是没什么联系打死我也不信!     这夏密到底是要怎样!           56撒泼险些被处分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气冲冲地下楼,准备找他去算账!     可我刚下电梯就听到图书馆大厅一片沸腾,什么情况!     因为这接二连三的事让我的神经太过敏感,我一下挤到前面去看个究竟。     “你闭不闭嘴?你妈教你吃饭要张嘴但没教你有事没事就张嘴瞎嚷嚷!你管不好这张嘴是吗!”这凌厉的声音不是来自陈安妮是来自谁!     “疯子!我说她又没说你!你干嘛乱咬人!”那女生被她抓得哇哇叫。     她紧紧地拽着那个女生的头发,两人扭打在一起。     “怎么了?”我随便抓了个人就问。     “还不是论坛上那件事!就一个医学院的女生呗!听说用了非法手段拿到了考题!听说还和老师有一腿呢!啧啧!现在的女学生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厉害厉害!”身边的几个男人也连忙附和他。     我心里的火蹭蹭地起来,“你认识我吗?”我用目光凌迟他。     他被我问傻了,“不,不认识啊,怎么啦?”     我冷笑一声,“既然你对我一点都不了解凭什么诋毁我?你们法律专业就这水平?”我瞄了一眼他手里抱着的书不屑地说,他扶了扶眼镜面有窘色。     我冲上前把陈安妮拉开,陈安妮打疯了,见人冲上来就打,幸亏我机敏喊住她:“是我!”     陈安妮这才停下来瞪了我一眼,我咳了一声,有点尴尬。     这事毕竟因我而起,没想到陈安妮这么维护我!     我好感动!     陈安妮冷冷地甩开我的手,她将头发别到耳后,对着那女生说:“你给我听好了!嘴长在你身上!你怎么说特么我管不了!但是有一点!别扯到我男人!”说罢,陈安妮霸气地松开了手让她滚蛋。     ohmygod!     陈小妞说了啥?     她,她男人!?     夏密!     不止我呆了,那女生也呆了,全场都呆了。     于是,论坛秒速刷新。     这一切瞬间变成了我和陈安妮的撕逼大战,都说我俩在图书馆打着呢……真可谓三人成虎,流言真是冤死人。     我爸怎么也没有想过他如此优秀的两个爱女竟然因为打架而把他叫到了学校。     果然,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是惹麻烦了。     我爸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他赶来学校,估计蛋炒饭还没吃上。     我和陈安妮异口同声威胁他不准告诉廖女士,他很听我们的话,单枪匹马地来了。     老爸来也就算了,苏幕和夏密竟然也来了。     估计他们都知道了论坛上的最新动态……     我瞬间觉得自己很丢脸,有种让苏幕来领我出监狱的感觉,委实不大好。     本来冷冷清清的办公室瞬间挤满了人,主任看看我们,又去看看夏密和苏幕,几人相视一笑,然后主任请我爸坐下,苏幕喊了声舅舅在我爸身边坐下,主任了悟地笑了笑,继续拿帕子擦汗。     夏密干脆直接搬了凳子坐在陈安妮身边,而且他众目睽睽之下握住了陈安妮的手臂,我离陈安妮这么近,看到她脸上的毛细血管瞬间充血,夏密皱了皱眉问:“谁弄的?”陈安妮羞赧地缩回手,低语道:“没事。”     “……”     我们其余几个人都默然了,反倒是我爸还反应过来了,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手往哪儿放呢你?”我爸颤巍巍地指着夏密,简直不能信他的宝贝幺女竟然有男朋友了!还是她的老师!关键的是他这个老爸一点也不知道!     我把我爸的面部表情解读了一遍,非常能理解他的受惊。     也只有夏密这样的厚脸皮才不为所动,对着我爸的指控竟然毫不在意,他还非常诚恳地说:“今天的事起因在我,希望主任不要怪她们。”     我爸哼了一声。     “这……夏老师啊,我知道你的为人,这事你别往身上揽,都是学生糊涂,她们年纪小嘛,无意中伤你的,别放在心上啊。”     我听完主任的话就瞪着俩眼珠子瞅他,这,这什么状况?为什么变成了主任安慰夏密?     明明这事因他而起!     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瞬间就把我和陈安妮的错误冲刷得干干净净。     我爸终于站起来,颇有威严地对着夏密和陈安妮说:“你们两个给我出来,这事不交代清楚没完!”     “于主任,我这两个女儿给你添麻烦啦,我回去肯定好好管教她们!”我爸厉色盯了我们一眼,装得还真像这么回事。     主任笑着把我们送到门口,“小孩子嘛难免犯错误,知错就改嘛,是不是?”     我和陈安妮识趣地点头。     我爸带着陈安妮和夏密走在前面,我和苏幕并排走,苏幕出神地望着前面问我:“怎么回事?”     我早就把草稿打好了,“就是夏老师他帮过我一个忙,我就请他喝了杯咖啡,什么事也没有,我知道陈安妮喜欢他!”     “嗯。”     我见他抿唇颔了颔首似乎心不在焉,我快走到他跟前仰着头说:“你知道还问我干嘛!”     突然,前方一声厉喝:“陈之冰你磨蹭什么呢!”     若不是苏幕眼疾手快扶住我,我险些就被自己给绊倒了。     我悻悻地转过脸,我爸正站在楼梯口向我示警,我只得跟上去,“老爸你叫我干嘛!”     我爸瞪了我一眼,又指了指门口那对,“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这……我也是刚知道。”           57有敌人出现了 - 入幕之冰 - 梧颜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我苦着一张脸问徐骁晨,神经依旧高度紧绷。     徐骁晨自然不知道我遇上了什么惊悚的事,他指了指电梯那里说:“看到了晗晗的主治医就去打了声招呼,她最近好了很多。”徐骁晨摸了摸陆晗的头发,目光变得很柔和。     看到这对苦命鸳鸯,我长叹一声把陆晗交到他手里,“我完了,刚才遇到我姑妈了。”     徐骁晨的眸光一沉,他将陆晗搂进怀里,问我:“你怎么说的?”     我看到徐骁晨握着陆晗的手紧了紧,我就知道他肯定比我担心。     “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怀疑,陆晗人在这儿呢,可是她不认识我姑妈,我就说是一个同学……”多么蹩脚的谎话啊,幸好姑妈约了人没有逗留,要不然我肯定露馅。     这个学期课很多,有时候我一个月都不回家。     钱多多一边忙着给她的腿擦身体乳,一边看我,我被她看得过敏,丢了一句话过去,“大半夜的你这么垂涎我好吗?”     钱多多嗤之以鼻,突然神秘兮兮地跑到我床边说:“哎,陈之冰你表哥是不是有女朋友啦?”     “噗”我把好好的绿茶全喷到了我的电脑屏幕上,钱多多肉疼地看着我的苹果pc迅速从头上扯下毛巾来吸水,她真的是纯粹心疼钱,我看她的两个眼珠子里全是钞票。     “呼――吓死我了!陈之冰!你知不知道这么多钱能把你从头到脚贴一遍啊!”     我抽了纸巾把下巴颏上的水渍擦掉,白了她一眼,“谁叫你吓我啊!”     钱多多往我床上一躺,一脸愁容地望着帐顶说:“你说――”     我把绿茶递到她嘴边,迅捷地打断,“没什么说的!我哥要是谈恋爱我能不知道吗!”哼!笑话!     钱多多咬着吸管悠然地晃了晃身体,“那可说不准哦!我可是听好几个人说看到那个女的从咱们苏老师车上下来了呢!唉,继夏老师后的又一场暴风雪啊……”     我才不相信呢!“那有什么呀,八成是学院老师一起出去开会我哥顺道载的!我哥多好的人呐!”     钱多多点了点头,爬过来枕在我的大腿上,“就是苏老师人太好,我才怕呀。”     “怕什么?”我刷着论坛问她。     “那个女老师是我们美院的,哪有这么巧啊?次次都载她?我看肯定是她有心勾搭我们苏老师!”钱多多愤愤不平道。     我“啪”地扔掉鼠标,一把抓住钱多多,“我们学校的?”     “对呀!就我们美院啊!叫――吴思雨!是个新老师!人气很高的呀!”     我将屏幕一合从床上坐起来,钱多多从我大腿上滚下去,“哎唷!你谋杀啊!”     我气势汹汹地脱了睡衣换上外套,“去看看去!”     钱多多望了一眼漆黑的夜幕,“你抽风啊!半夜三更的!”     我飞了她一眼,“他们不是老喜欢半夜三更在教室里看艺术电影吗!”     钱多多被我说得有点心动,“嘿嘿!这么一说我也想去看看!那片子还挺稀罕的!”     “你看片子我找人!”我们迅速敲定出门。     我在校网查了一下这个吴思雨,结果一片空白,可能是新来的老师后台还没有完善她的信息吧,反正美院就这几间教室,逛一圈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结果,我们刚踏进学院大门就撞上了。     我还傻愣愣地杵在路中间,钱多多从树丛里跳出来把我一并拉过去藏了起来,我麻木地任她拖过去,不,这不是真的!     苏幕半夜三更为什么会在美院出现?而且他们看上去这么亲密!难道是我错过了什么吗?     “陈之冰你虽然是有点毛病,但你这个表哥确实很让我心动啊,我还以为有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呢,你没起啥作用啊,可惜了……这老师长得好高啊……唉……”     我的脑海里被刚才那一幕持续轰炸,根本听不进钱多多的话,她搡了我一下,“喂!你怎么比我还受惊啊!”     我一把捂住钱多多的嘴,“再等等!”     “唔唔……”     过了一会儿,那个女老师就上楼了,由于灯光的因素,我不是很看得清她的样貌。     我屏声敛气地缩在草丛里观察动态,耳边蚊子嗡嗡地叫我都没去打一下,没过多久,她就下来了,手里还挎着包,看样子是要走了。     然后我看着苏幕为她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她坐了上去。           58她和她重叠 - 入幕之冰 - 梧颜     路虎从我身边疾驰而过,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拿手机,我绝不能让他们离开!     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驱使着我,其他都是空白。     我机械性地在身上翻找手机,钱多多好不容易挣开我的束缚,对我指控道:“陈之冰你丫的害我被咬了好多个包!呜呜……我的脸全毁了……你赔我……”     我发现自己没带手机,“钱多多给我手机!”我伸手过去就要抢。     钱多多被我吓了一跳,跳开老远,“我果然不该跟你出来抽风!”     “给我手机!”     “不给!你个疯婆子!”钱多多对我做了个鬼脸就跑了,我即刻去追她。     夜幕之下,我俩就在马路上你追我赶,跑得乐此不疲。     最后,钱多多终于服我了,举起双手投降,她转过头像怪物一样看着我,“你……简直不是人啊!不就是要手机吗!给你给你!”她泄气地坐在地上直喘。     我正要跑过去拿,结果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绊,倒了。     “小心――”钱多多冲过来都没赶上我扑向大地的那一瞬间。     嘴巴上一阵剧痛,然后感觉热热的液体涌了出来。     我在校医院躺着,钱多多一脸挫败地坐在椅子上,她见我一句话都不说,她忍不住问我:“你不会摔傻了吧?”     我见她脸上好几个大包,忍住大笑。     “我只是在思考。”我飞了她一眼。     钱多多赞同地点了点头,“你是该思考思考,你病得不轻。”     “钱多多你能积点口德嘛。”     我们正说着话,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看到苏幕紧张地走进来,我朝钱多多瞟了瞟,大恩不言谢。     钱多多抹了把汗。     苏幕赶到我床边,“谢谢。”他对钱多多说,钱多多谦虚地摇了摇手自觉地退出去。     “冰冰,你是不是又边走边开小差了?”他的眉头皱得高高的,我估计自己肯定是摔成了猪头,有点忧桑。     “……”我摸了摸脸,“很丑吗?”     “还行。”他看了我一眼说,但我觉得他说得很勉强。     我撇了撇嘴。     就在这时,有一道清灵的女声插了进来,伴随着高跟鞋“哒哒”的优雅节奏,“你别吓她。”     我抽了抽嘴角,看到苏幕背后的女人慢慢在眼前清晰,v领长裙,黑色细高跟,再看上去是细白的脖子……她肯定很恨我破坏了这美好的夜晚。     苏幕转过去和她说话挡住了我的视线,“你怎么也来了?”     “我不放心嘛。”我看到她拖着苏幕的手臂撒娇,我忙不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好像不该是苏幕喜欢的类型啊!     正当我怅惘之时,她的脸突然在我面前放大,我愣愣地和她四目相对,她认真地打量我的脸,“别听你哥瞎说!没那么严重!我有一盒药膏专门祛疤的!效果非常好!”她的嘴巴飞快地张合。     我却忘记了要回答,她眉飞色舞地说着,黑洞洞的两只眼睛就在我跟前,我突然往后弹开,背撞在桌角,“砰”的一声,我把桌子上的水杯撞到了地上。     我惊恐地望着她,苏幕只顾检查我有没有受伤,他为什么没有反应?     这个人明明和她如此相像!     他为什么像不知道一样。           59他承认交了女朋友 - 入幕之冰 - 梧颜     “姑妈,对不起,那天你看到的就是陆晗,我对你撒了谎。”     姑妈微叹,“我知道。”     我讶异地看着她,“哥……他告诉你了吗?”     “嗯。”她点了点头,拿出一叠照片给我看,“一个月前我就知道了,是这个女孩子,苏幕终究忘不了媛媛。”     我拿过照片,是吴思雨和苏幕,原来他们一个月前就已经有交集了,也是吴思雨刚来s大的时候,我却刚知道,我咬了咬牙,我果真太自信了,也太迟钝了。     我木讷地点了点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见过她了。”     “人怎么样?”     “人挺好的,热情大方,但是和嫂子感觉不是很像。”我将那些照片捏在手里,手心都是汗,冰冰的,又粘重,看到这张脸我会有点害怕。     晚上,我躺在床上,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孤岛”和“非离”的聊天记录,现在看来却有些可笑。     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没有勇气说出口的,他有了喜欢的人,我永远只会选择祝福他,然后自己默默难过。     我还记得我以前做过的傻事,那时候他遇上了她,恋爱,订婚,我却在春游的时候划水掉到了湖里去,苏幕一心只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没有多想,其实我游泳那么厉害又怎么会出事呢?     那是在他和她结婚前夕。     后来,我照旧做了她的伴娘,整个仪式都温馨甜蜜,我没有错过一个场景,现在想起来,那天的一切都是一个个慢镜头组合起来的,宣誓,戴戒指,亲吻……我都记得很清楚。     我擦掉眼角的水,仰脸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无声地喊了好几遍他的名字……我永远只是个怯懦的傻瓜。     中秋节,苏幕要带吴思雨回来吃饭。     这段日子,我虽然已经麻木了他们的出双入对,但那毕竟是在学校,我不想看就可以躲,可现在他要带她回家,我又开始失眠,神经高度紧张……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我不由自主的溺水事件就又要来临了――     而我不想再那样!     “陈之冰!这个点猪都该睡了!”钱多多踢了一脚我的床。     我唉声叹气地坐起来,默默地钻到她的被子里去,钱多多笑得浑身颤抖,“哈哈!你要死了!我肉痒啊!”我把爪子放到被子外面。     我们宿舍的睡眠质量一向极好,即便是这样的摇床大戏也无法吵醒其他的两只。     我默默地在钱多多身边躺下,而后却无话。     钱多多看我失魂落魄地盯着帐顶忍不住把我掐回了现实,“陈之冰你最近病得很严重!”     “呵呵,吃药也没用了。”确实,那个安眠药一点用也没有,而且我也不敢多吃来表明心意,那不是我的作风,虽然我几度想假死来吓吓他,不过只是想想而已……我还对未来抱有幻想。     “去!”钱多多踢了我一脚,我突然牢牢地抱住她的腰,钱多多像只强直的猫,角弓反张状,浑身的寒毛都支棱起来,“别哭啊!别抱着我哭!我最讨厌――”     我翻了翻白眼,“无泪!”     “多多啊,我决定去看病!”           60有病得治 - 入幕之冰 - 梧颜     “徐骁晨――”     “喊哥!”     “徐骁晨――”     “……”     我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笑声,他肯定和陆晗腻歪呢!     “徐骁晨!我真嫉妒你!”     “呵呵!丫头骗子你还小!什么是嫉妒你懂啊?”     “我不小了!徐骁晨,我告诉你个秘密――”     “说!”     “那个,我最近有点问题――”     “哪儿的问题啊,别唧唧歪歪的,有话说利落!”     “但你别告诉我哥,我怕他担心。”     “脑子里的问题!”     “……”     “你这丫头从小脑子就和常人不一样!不过现在觉悟还不算太晚哈!”     “徐骁晨你知不知道不能刺激精神病患者啊!”     “哈哈哈!”     “你那个主治医靠谱吗?”     “咳咳,你来真的啊丫头?”     “废话!我又不像你这么无聊!”     “怎么说话的呢!我就说苏幕这小子对你宠过头了!”     “……”     “听说他最近又回归社会了嘛,到底是什么妖女收伏了他啊!”     我终于被他气死了,“我没话费了,不聊了,信息短信给我,谢谢。”     “闫博士不接受不预约的患者哎,不过你现在开始预约也太迟了!”     “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你别插手!谢谢!挂了!”     今天上午没课,我就去了二院。     这二院人真多,吵嚷得厉害,看来现在的精神病还挺多的,我瞬间觉得自己没有这么异类了,有病得治,这是多么有勇气的决断啊!     “你好,我想预约闫博士――”     护士忙着手里的活儿连眼神也不分给我一个,“闫博士近期不在国内。”     这怎么可能!徐骁晨那货三天两头要带陆晗治疗的!这护士也不能这么蒙人吧!     我本来还对这个闫博士心怀尊敬呢!现在就这态度,瞬间把印象分刷到了地平线以下,哼!有来头就这么了不起吗!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不依不饶地靠着咨询台,一点也没有走的意思。     她笑了笑,估计觉得我说话特二,这闫博士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     她终于抬头来看我,她将我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上大学了吗?”她支着下巴问我,特别闲逸。     “啊?这跟我上不上大学有什么关系啊?我是来看病的!”我继续强调自己有病。     “看病去大厅挂号。”她讪讪地摆了摆手就不理我了。     我真是气死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治,头一回合就被这么打击,我是金刚吗!看不出我很脆弱吗!     她见我还没有打算走的意思,终于抬起高傲的下巴审视起我来,她眯着细细的眼睛说:“你也算蛮用心的了,博士是挺喜欢你这款的,可是――”     whatareyou弄啥嘞?     要不是遇到张熟脸,我真的要冲到咨询台里面去和她心灵交流交流,看看是不是劝她和我一起去治……     “邹明奇大夫?”我对着正面走过来的白衣男子挥了挥手。     听我这话一出,那护士就狐疑地盯着我,被我喊住的那个人更是一脸茫然。     我昂首挺胸地走到他跟前,“不记得我了?”我对着他晃了晃脸,试图用我的五官唤醒他。     他眼睛一亮,“哦!是你!被我们患者――”他总算没有令我失望。     哈哈!往事不堪回首,那么久远的事了……我忙打断他:“哈哈!是我呀!没想到又见面了!”我说完回头朝那个护士做了鬼脸。           61阎罗王 - 入幕之冰 - 梧颜     邹明奇带我去休息区,我们在自动贩卖机前等咖啡。     “邹大夫,其实我是来看病的。”     “啊?”“哦,对不起,你看什么病啊?”他抱歉地冲我笑笑。     我戳了戳脑袋,“我觉得挺严重的,人太执着了也不太好,你觉得呢?”我就是想把他戒掉。     他听得迷迷糊糊,“是这样没错,可你具体是哪里出问题啦?”     我又按了按心脏,他更加困惑了,“胸闷透不过气?”     唉,我长叹一声,我果然病得异类了,他都不能理解我。     邹明奇取了咖啡出来,和我到一边坐下细聊。     “我想问一下,有没有什么疗法可以让人忘记一些东西的?比如过于执着的感情之类的?”     我觉得自己又不小心讲深奥了,为了不打击他,我又补充道:“就是解脱嘛,让我轻松的那种疗法?”     他恍然开朗地一笑,“这个好办,有很多方法啊,但患者得积极配合,而且疗效也因人而异。”     他摸了摸下巴,有点害羞地问:“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大方地伸手过去,“我叫陈之冰,我也是医学生哦!”     “好巧!我叫邹明奇。”他冲我腼腆一笑。     “我知道。”我指了指他胸前的牌牌。     “你记性真好!”     我笑笑喝了口咖啡,就是记性太好才受罪啊!     我看到宣传栏上的条幅才想起正经事来,“你们这儿最牛的是不是――”我话还未说完就被邹明奇抢了过去,“闫老师啊!他可厉害了!而且是我们这儿最年轻的博士哦!”我看他两眼发光讲得眉飞色舞就可见他对这个闫博士的崇拜,末了,他抓了抓头说:“不过我只在实习第一天见过他。”他有些抱歉地看向我,“你要找闫博士?”     我真诚地点了点头,我这个病连他那种专家也不晓得治不治得好呢!     “刚才我就在咨询台问这个啊,结果那个护士乱七八糟讲了一堆就是不给我预约,我还以为那个博士多大牌呢!”     邹明奇摇了摇手,飞快地为他的上级解释道:“因为之前发生过很多事情,所以才统一口径这么说的,她肯定以为你是称病来接近博士的,所以才不告诉你。”     我看他两眼又冒光,已经不忍心打击他了。     哼!就一个神经病专家有这么了不起!搞得我也要追星一样!     “他是不是很凶啊?一般人很难预约到吗?”     我说着比划给他看,“你看他的名字,闫凛英,又是威风凛凛又是英气逼人的,还带个闫字,阎罗王么?整个人都不好亲近的……”我专注地分析着,完全没注意到僵硬的邹大夫。     “哎,你说――”我猛一抬头吓了一跳,这哪儿跑出来这么一个高大挺拔威武的男人呢!     而且邹明奇一脸弱弱地看着他,莫不是传说中的?     “沈秘书。”邹明奇相当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那个男人阴恻地看了邹明奇一眼,然后又转过来瞟了我一眼,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这么盛气凌人干嘛!我又没说你!     我毫不客气地看回去,他却已经收了视线,径自迈步到贩卖机前投币。     邹明奇抓起我就走,一脸受惊的样子。     “对不起啊!我刚才说的话是不是被他听到啦?他不会批评你吧?”     邹明奇把我带到外面的走廊才放开我,他摇摇头,“不会,他是博士的秘书,不过很凶是不是?”     “嗯!”我认同地点头,果然是阎罗王的秘书!不过这个博士还真挺牛的嘛!还带个秘书!     “不过我觉得他更像保镖!”我低声跟他说。     邹明奇笑起来,似乎想到好玩儿的事,我好奇地看着他。     他不自然地侧过头咳了一声,我以为他在生病还细心地替他拍了拍,他摆了摆手抖着说:“谢谢,我没事。”     “哦。”我讪讪地收回爪子。     “博士刚来的时候发生过一桩大事――”     我心口一紧,连忙八卦地凑上去,“什么事啊?”     “博士下班的时候去取车,结果发现车子边上围了一圈的女护士……”     “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喷。     “要不是沈秘书把她们抡跑,博士连汽车门都开不了呢!后来因为这个事领导还开了个批评大会,所以护士也就不敢了。”     我总算理解了,“哦!所以她们只能一致对外了?”     邹明奇点点头。     “那我怎么办?我是真的要看病!”     “那个,其实下周一博士会带我们实习生查房,如果我能轮到的话,我可以试试,因为博士的聘用金很高,所以不接受一般的诊疗,你在这里是没法预约的。”     “哦!谢谢你啊!哈哈!我看好病肯定请你吃大餐!”     原来这徐骁晨还真没骗我,精神病专家这么难请,我看来是要“病”途多舛了。           62前后两对中间一只 - 入幕之冰 - 梧颜     说好的中秋节,想逃也逃不了。     我以为苏幕只是带吴思雨回家而已,那大不了就他们和姑妈吃不顿饭,姑父估计不会在家,而我可以找个借口避开。     可到了那天苏幕来接我,我才知道原来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看到那辆路虎就欢欢喜喜地跑过去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两手一巴,一只脚已经抬了上去,却蓦地,一阵青柠的香气扑到我的脸上,我眨了眨眼看着一脸精致妆容的吴思雨,她正转身过来,我抽了抽嘴角暗自收回自己巴在座位上的爪子,“姐姐好。”     苏幕把头侧在一边看都没看我,我感觉自己破坏了他们的好事,心里仿佛万箭穿过把我扎成了刺猬动一动都疼,吴思雨只是有稍稍的不自然但很快就冲我笑:“冰冰放学啦!”     这不是说废话吗!     我还是点了点头,有点尴尬地关上车门,默默地爬到后面去。     我真是“二”得没话说!     人家才是他的女朋友呢!女朋友不坐副驾驶还给你这个妹妹坐啊!你猪吗陈之冰!     我把自己狠狠地鄙视了一通,然后默默地安抚自己抽搐的小心脏。     不行!我得赶紧去治病!就看邹明奇的了!闫博士万万不可叫我失望啊!     我绑好了安全带,“好了。”我见他还不开车所以提醒。     结果那个吴思雨已经成了苏幕的发言代表,“还要等安妮呢!我们一道去你家吃饭!”     “啊?”我一脸受惊的反应,无措地望着苏幕的后脑勺,哥,你弄啥嘞?不会是――     吴思雨笑得花枝乱颤,“你还不知道吗?”她说着去推了推苏幕,一脸忸怩,“你看连冰冰都不知道!我去了会不会不好啊?”     我反正听她的口吻是半点“不好”都没听出来!     总之,说句实在话,绝不是我妒忌她,她真的和她差别太大了!     以前她在的时候,我真的是自卑到泥土里,半点怨言也没有,因为她实在太好,对苏幕,对我,几乎对每个人都是真心的好,而且一点不做作,所以我一点反她的情绪都没有。     可这回不一样,大大的不一样!我感觉我要造反了――     在她吃掉苏幕前,我一定要造!     我愤怒地燃烧着我的小宇宙,结果苏幕的话一下把我的熊熊烈火浇了个透心凉。     “待会儿在舅舅家吃饭,大家都会来。”苏幕简单的一句话,殊不知我内心的波涛暗涌,刀光剑影!     “大家”是个严肃的概念!包括我爸我妈,我爷我奶,我姑我姑父……也就是苏幕的各位长辈大人,而他带吴思雨去见他们,这不是明摆着要定了吗!     这也太快了吧!这才三个月都不到的时间啊!     而且为了不让苏幕和吴思雨夜半独处,我花了多大的工夫把苏幕留在家里啊!那么请问我前面这只她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把苏幕套牢到这个地步的?     别跟我说是心灵交流!我可不信啊!     她看着就是只不甘平庸的妖精啊!     我正想得昏天黑地,后车门突然被拉开了,我惯性往来人身上一倒,我以为肯定是陈安妮嘛!     结果――     陈小妞一声暴喝:“陈之冰你个猪头往谁身上倒呢!”     脸下的肌肉紧实度不一样!我一惊即刻跳起来,“砰”一声,我的脑袋被车顶无情地攻击,我抱着头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被我靠的那人清闲地来了一句,“没事!不用道歉!”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道歉了!我狠狠瞪向那个本不该在这里出现的夏密,当然,此刻看起来,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个人貌似是我……     吴思雨八卦地看过来,“安妮你男朋友啊?”听她这口气和陈安妮已经熟得不行不行的了!     陈安妮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     吴思雨又靠过去捶了捶苏幕的肩膀,嗤嗤地笑,“安妮都带男朋友回家过中秋,我一点也不紧张了!”     “坐好。”苏幕朝她笑笑,轻柔地替她系上安全带。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这世界深深的恶意已经吞没了我,我这唯一一只的单身狗啊……我默然地靠到窗子上去给我的脑子降温。           63中秋节 - 入幕之冰 - 梧颜     进了车库,苏幕把汽车停好,我是第一个从车上下来的。     我吸了两口车库污浊的空气,苏幕和吴思雨从后备箱拎出大包小包来,俨然就是回家过节的气势,更让我咋舌的是,夏密那丫的也几乎是如法炮制……这是什么节奏?难道他真打算将来要喊我一声――姐吗!     ……我可受不起啊。     我拍飞一脑门的胡思乱想抬脚跟上去,夏密正好拐弯出去,我和他目光不经意相接,他眸光里刺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噤。     我悻悻地咽了口水,只是低头慢悠悠地故意落在他们后面。     等我七拐八拐地绕到正门,丫的,就留一块硬邦邦的门板在我面前。     “啪”地推开门,我刚要进去,紧接着“啪啪啪”数声连响在我耳边炸开,我以为是放鞭炮吓得抱头乱窜,“哈哈哈――大姑姑你好好骗哦!”戏谑的调笑传来,我才知道被耍了!     我愣怔地定住身体,这时才看到几个小鬼正倚在门上嘲笑我!     对!我是从小就怕打雷、炮仗这类的声音!     我即刻抬头挺胸站好,收起我这副怂样,我把头发上的那些碎屑拍干净,做了个鬼脸就朝他们冲过去,“别跑――看大妖怪怎么吃了你们!”     几个小家伙瞬间抱头鼠窜,演得别提有多像,“啊啊啊!大姑姑变怪兽啦!”     我差点被门槛绊倒,什么怪兽啊!妖怪都比怪兽好听!     这时,苏幕正好从前厅向我看过来,我恼羞成怒,干脆冲过去追杀那帮小屁孩!     哼!姑奶奶我正好一肚子的火呢!     等我一顿疯狂的追捕,屁孩儿的小短腿就受不住了,纷纷跑到长辈那里去救命,“妈呀!救命啊!大姑姑发威了――”     “哼!姑姑我第一个就吃你顾歆――”我朝她露出狰狞的牙床。     我看到她尖叫的小舌头,“啊!太外公救命――”她一头扎到沙发上去,抖如筛糠。     我正阴笑着要去抓她,爷爷笑着把我拉到一边,眯着眼睛说:“我的冰冰还没长大唷!”     我顺势倒在爷爷身上,对着顾歆吐了吐舌头作出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我看她一个劲地往沙发角落里缩,我心情大好!我这个大姑姑可不是好欺负的!     “外公。”温润如玉,闻声如见人,我自然明白。     我垂眸瞟了瞟,苏幕和某人的鞋面。     我故意装作没听见,靠在爷爷身上装睡,爷爷搡了搡我,我也不睬。     爷爷只得笑呵呵地应他,“哦,这是小雨吧?”我看爷爷一个劲地点头,那样子别提有多满意了。     吴思雨甜甜地喊了声:“外公中秋节快乐!”     “好好。”     爷爷的手抖啊抖的,我看他就想给红包了。     还没到那一步呢!我磨牙嚯嚯――     “冰冰不舒服吗?刚才在车上也不讲话――”吴思雨倾身下来看我,她的头发搔在我脸颊上,痒得我想打喷嚏。     我只得把眼睛睁开,冲她笑笑:“哈哈!没有啊!我很好哦!”我说着从沙发上跳起来扭扭脖子扭扭腰,我眼睛尖,看到二姑妈和我爸刚买了菜回来,“哈哈!我去帮忙了!”说罢,我脚底一抹油就跑了。           64没有那么讨厌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不知道苏幕和吴思雨受到了什么样的待见,他斯文儒雅,坐在客厅里肯定是个最温和的听众,所以我听不到任何关于他的声音,反倒是吴思雨的声音我还听到了,最夸张的就是那个夏密,因为大姑妈认识他家里的长辈,所以相处起来也格外轻松,而且夏密和陈安妮的缘分也确实有姑妈的功劳,我时不时就听到夏密传来的笑声。     可在我耳朵里就是魔音绕梁啊!     那双阴森森的眼睛――我实在是不敢忘!关键的是,他还抓着我的把柄!     我漫不经心地择着菜叶子,我爸突然凑过来喊了一声,“哎呀!冰冰啊你怎么把叶子全择了!”     “啊?”我没头没脑地低头看水池里漂浮的叶片,非常坦然地跟我爸说:“择菜不择叶子那还择什么?”     “……”我爸张口想说话,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黑了半张脸看我一眼后长叹一声,“唉!我总以为你会比妮妮先找男朋友呢!”     “呵呵。”     我干笑,这跟择菜有毛线关系?     不过我以前确实是这么想的,我要早恋拴住一个男人,他不需要太好但一定得听我的话,特别是我说走他就得跟我走!因为我那个时候一直想摆脱“陈之冰”这个身份!其实,哪怕到现在,我和廖女士也杠着!我想有些时候我没那么伟大!我并不想神经质地原谅一切!     我爸和我换了位子,我默默地对着血淋淋的生牛肉咽了咽口水,我换到另一个洗手池去涂洗手液。     我沉默地揉着双手,每一个指缝都不错过,我搓出好多泡沫,看着它们越来越多几乎把我的手指都埋掉,这样我觉得很干净,我细细地笑了笑。     以前我这样做的时候会被嘲讽着教训,如今呢?我想什么时候洗就什么时候洗,随便怎么洗,这是不是也算一种突围呢?我望着窗外灯光通明的院子,心情突然大好。     我爸见我不说话也就不提了,他从冰箱里拿了片好的鱼肉放在池子里化,我突然低低地说了声:“我没有讨厌这个家。”     我爸的动作一滞,我看着白花花的水溅得到处都是,我伸手关上水龙头。     我爸看了我一眼说:“谢谢。”     他的这两个字让我不得不去想很多深意,我反而觉得别扭,故意伸了个懒腰,“好累啊!我出去吃点东西!”     我爸却笑了,我奇怪地回头看他。     他一边理着菜叶,一边说:“你比妮妮大两岁,不小了,如果不去支教,现在实习都结束了,嗯,男朋友也该找起来了――”     “停!”我捂住耳朵阻止他。     我爸怎么这么婆妈啊!     他继续笑,“不过妮妮的眼光还不错,你得加把劲别被她比下去啊!”     他知道我凡事不愿意输给陈安妮所以故意激我,可这回我没有上当,我晃了晃腿,“缘分还没到!”甩下这话我轻飘飘地挪步出去,独留他无奈地笑。     我走过长廊,踱步进客厅,我喜欢的人就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他捧着茶杯,轻轻吹着杯子里的浮叶,一贯的从容优雅,不论在哪里,我都能很快地认出他。     其实,我的性子像我亲妈,认定了一件事就不知道回头,而且生活无能的指数简直和我妈能媲美――所以不止我爸担心,苏幕也很是担心我未来的生活。     “冰冰啊,忙完了?”二姑妈喊我过去,我回过神笑吟吟地走过去。     三姑妈附和道:“别是被你爸给赶出来的吧?”     哼!我故作生气地蹭到她身边捏着她的肩膀,“我本来很聪明的!全给你们说坏了!”     “哎哟哟!生气了?害羞啦?”三姑妈笑着直躲我。     我不依不饶地挠她,确实羞恼了。     大家哄堂大笑。     我正闹得开心,眼梢一抬就看见廖女士似笑非笑地勾着嘴唇,陈安妮靠在她肩上,她说一句,廖女士就弯一下眼睛。     我笑了笑也就收了,不然就成唱大戏的了。           65孩子王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爸还是个挺高雅的人,他特地在花园里搭了个小棚子,这样我们可以边赏月边吃晚饭,听起来还是相当惬意的。     当然,实践起来也很惬意,除了我。     边上一对一对又一对,我手指头都不够掰了,可不就剩我一个独苗了!如果忽略掉这些抓着我手逼我群魔乱舞的侄子侄女们……     唉,我竟然活到只能陪小孩儿解闷的份上了,我也是够醉的。     顾歆扯着我的左手,张浩然抓着我的右手,还有个小的吊着我的脖子,腿边还粘了一个刚刚学步的不倒翁……我整个就是僵直的,颤抖的,说实话,好歹让我吃两口饭再闹啊!我很饿!     “姑姑!你小时候不是老给我跳舞逗我笑的吗!我还要看!”     我抽了抽嘴角,你确定是我小时候?我为顾歆这小妞的语言表达能力所折服……     “额,那个……”     “不呀!姑姑捉迷藏!”张皓月咿咿呀呀地抱着我的头,我闻到一股浓浓的奶香味,简直让我窒息,让我静静……     我的裤腿被顾玥牢牢地拽着,“囡囡也绕(要)……绕(要)……”     我的额际爬满了黑线,低下头冲他笑:“呵呵!绕(要)!你当然也绕(要)!”     花园里凉风习习,我却觉得衣服都被印湿了,突然脸上一松,我如获重生,原来是我二哥把张皓月那小丫头给抱走了,我长舒一口气,眨了眨眼撒娇:“还是二哥最好了还惦记我!”我说着横了一眼坐在餐桌边谈笑风生的某人!     二哥冲我笑笑,顺手摸了摸张皓月的屁股,一脸无害地说:“我怕月月弄你一身湿!”     “……”     这意思是待会儿还得挂我脖子上?     我哼了哼声,佯怒道:“敢情这中秋节你们是叫我来带孩子的!”     “冰冰这任务是不是特光荣?”二哥被我逗得哈哈大笑。     我可笑不起来,虽然我很喜欢小孩,但被四个魔头纠缠的感觉实在太**,我委实消受不起……     我猛地站起来,一手抄起扒着我腿冒口水的顾玥,对着小家伙们发令:“顾歆比赛吗?”我冲她挑了挑眉,哼,这给你跳舞可不是白跳的!还不是因为你好这口!嘿嘿,姑姑我了解你呢!     我遥想一下当年,我这小舞一番可是给顾歆小朋友带去莫大的喜悦,以至于她爹妈凌晨三点还抱着娃拍照发微博说:孩子扭得根本停不下来!还让不让人睡啦!     哈哈!     “赛啊!赛什么呀!”顾歆小脸激动,蓄势待发。     我指了指餐桌,“赛月饼!”     顾歆叉着腰说:“姑姑!赛什么月饼啊!讲话清楚!”     “……”我汗颜了一把,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比赛吃月饼!哈哈!你们要赢了的话随便罚什么!”我得意地勾了勾唇,反正你们也想不到什么点子罚我!哈哈!还是美食要紧!     “好!我要姑姑马骑!”顾歆小大王首肯,连带着我手里的娃都激动得不行,顾玥的屁股扭个不停,我简直要抱不住他了。     说时迟那时快,顾歆首当其冲为我开路,一阵风地往前冲,二哥都拉不住,我抱着顾玥慢悠悠地溜达,不急。     本来安安静静的花园即刻变得沸腾,大人们纷纷惊呼,为这突然冒出来的一群娃。     我们几个简直霸占了大半张桌子,在我和顾歆中间摆了只果盘,我慢条斯理地嚼着牛肉,顺带还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我拿勺子在果汁里搅了搅送到顾玥嘴边,小家伙馋死了,毫不客气地把勺子都抿进嘴里,我看他舔了半天还不松口,笑得前俯后仰,我忍不住打趣他:“你爹妈虐待你吗?”     三哥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戳了戳我的脑袋,“别误导我儿子!”     “呵呵!”我笑着哄他松开勺子,“没味道了是不是?姑姑还有!”     葡萄般圆润的眼睛盯着果汁,他砸吧着嘴说:“绕!绕!”     三哥无奈地笑了笑,凑到儿子的脸前去,纠正他:“是要!要!”     “绕!爸爸绕!”     “……”     “哈哈!就绕吧你们!”我看着这对大眼瞪小眼的父子笑得直抖勺子。     顾歆百忙之中转过脸来跟我挑衅道:“哈哈!姑……姑你……定了……我赢……哈哈……”     我看她满脸的冰激凌奶油,憋住笑一脸悲伤地朝她点头:“嗯!我输定了!我的这个月饼太大了!”我对着盘子里的牛肉苦笑,故作忧桑地埋头下去啃啊啃。     这牛排确实太大了,一块就顶饱!           66心计 - 入幕之冰 - 梧颜     晚上散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有点微醺,全怪三哥给我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我不小心把自己亮瞎了……     不过,幸好,对于苏幕我讳莫如深,貌似曾经喝得更醉过但不曾说漏一个字,我这样的本领也是很稀罕的。     我挨在门上摇摇晃晃不肯松手,也不知道谁一直在晃我,我嘀咕了一声侧身过去趴在门板上,冰冰凉凉贴着面颊非常舒服。     “就让冰冰睡家里吧,明天再去学校好了!”     不知道是谁在说话,我猛地一个激灵醒过来,眼皮被我强制性睁开,我炯炯有神地望着众人,“我要回学校!”     我偷瞄了一眼靠在苏幕身上的吴思雨,哼,她还微醺呢!     我怎么能让苏幕独身送她回家?     这不是把人往虎口里送吗!     我念及此,整个人都精神了,脸上的热气呼啦啦地往外散,我又十分乖巧地解释:“我回去睡一觉就行了!明早有课我不能迟到!”     哈哈,我分明是睁眼说瞎话呢!     我看到夏密瞟了我一眼,他转过头和陈安妮说了什么,然后跟大家告别先走了。     我爸对他笑得一脸慈爱,简直已经把他当半个儿子看了,廖女士更是喜欢得不得了,我委实汗颜,我爸刚发现他和陈安妮谈恋爱那会还说要告他拐骗少女呢!     方才还一大波人呢,现在慢慢走得只剩我们三个。     我爸和廖女士出门送人,走廊上就我和苏幕还有吴思雨站着,当然她靠着苏幕,我靠着墙,忽有凉风袭来,我忍不住打了个颤。     我半眯着眼看到吴思雨的表情有些僵硬,谁叫我坏了她的好事呢?她肯定厌恶死我了吧!     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率先往车库去。     少顷,我就听到某人踩着高跟鞋心不甘情不愿地跟过来了,原来从一个人走路的声音也能判断出这么多消息来,我暗自得意。     苏幕按下中控锁,我一下就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爬了上去,我本来想把安全带也系好的,但想到下午,我又不系了,舒舒服服地靠在座椅上闭眼。     哈哈,原来喝醉还能有这么多好处!     看吴思雨怎么跟我斗?     倒也没有让我等太久,我听到后排车门关上后苏幕就上来了。     我安安静静地等着,果然,他刚把钥匙插进去就侧头过来,他倾身过来给我系安全带,我故意往他身上一倒,暖暖的,靠着真舒服,我意犹未尽地蹭了蹭。     我感到苏幕身体的僵硬,这才猛地惊醒,我在干什么!     吴思雨还在后头坐着呢!     我背上的汗噌噌直冒,正纠结之时,苏幕已经替我系好安全带把我扶正了。     我暗舒一口气,我紧张个毛线啊?     我这不是喝醉了嘛!     想到这里,我又欢欢喜喜地靠着休息了。     车后一路寂静无声,唯有小野丽莎的嗓音在夜色里幽幽地唱着,吴思雨和刚才来时判若两人,那股热情劲全消弭了,我想她肯定在想办法怎么把我赶走好和苏幕共度良宵!     当然,此刻,这也是我要想的问题!     所以,我自然不敢睡的!我根本是高度紧张,警觉。     我侧过头偷偷往外面瞄,发现这不是去学校的路,我心里很高兴,看来苏幕是要先把吴思雨送回家!所以说,苏幕应该没有打算和她共度夜晚的意思!我虽然高兴但也不敢得意太早。     趁她还没有注意到,我必须得想办法!     “哥,要到学校了吗?”我抬手打了个哈欠,一脸迷迷糊糊刚刚转醒的样子望着他,苏幕说:“先送思雨回家。”     我听到后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飞快地在她之前开口说:“那正好,我想起来有本书落你家了,明天要用的。”     苏幕点点头,“待会带你回去取。”     “嗯。”我点了点头,终于安心了。     还不知道后面的某位气成什么样子了呢!           67他被我抓包了 - 入幕之冰 - 梧颜     汽车在一高层公寓建筑群外停下,苏幕开了车门出去,我打开车窗趴在车门边偷看。     吴思雨正抓着苏幕的衣服撒娇,嘴巴翘得老高,两条腿像搅麻花一样纠结,我委实汗颜,她可比我大了整整五岁啊!可这撒娇的本事,我绝对望尘莫及!     我听不清她和苏幕说了什么,但我看到苏幕的肩膀侧了侧,我即刻乖乖爬回去躺着。     果不出我所料,苏幕开了车门上来。     我总算安心,我以为他要开车走了,结果我只听到“咔嚓”几声轻响,我猛地睁开眼睛,苏幕已经关好车门离开了。     我赶紧去拉车门,呼,幸好他没锁死。     我巴在门边上看,吴思雨牵着他的手笑吟吟地进去了,她都恨不得把自己黏在苏幕身上才好。     我好伤心啊,苏幕从未把我一个人丢下过!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不怕我被人偷走吗!竟然扔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又气又闷又伤心,我开了车门下来,一阵风吹得我愈加心酸,我打算等一等,苏幕肯定只是送她上楼而已,我和车都在这儿呢!     结果,我靠在车上等了二十分钟还没看见苏幕的人影,我不得不紧张了。     这吴思雨太邪恶了!     我脑海里不停地跳出各种画面来,总之都是白骨精吃唐僧的情节……     我忍不住捶胸顿足地嚎叫,没过一会儿,竟然有人来敲车玻璃。     我开下车窗,结果是一保安叔叔。     我笑嘻嘻地跟他说:“叔叔有什么事吗?”     他摆了摆手,“小姑娘喝了酒还开车啊?”     我捂住嘴朝他尴尬地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的车,我等人的。”     “哦,那你赶紧让车主下来,这里不许停车的。”     我呆了一下,瞬间觉得保安大叔像观世音菩萨一样发出了柔和的光芒,“啊?真的吗?”我异常激动地盯着他,他估计会认为我醉得不轻,有些像看神经病似的看了看我,摇摇头说:“快点!”     “马上马上!”我朝他一个劲地挥手,目送他离开。     哈哈!我欣喜若狂地掏了手机给苏幕打电话,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响起,我紧张又激动,快接电话!     如果苏幕看见我的来电也不接,我肯定跟他绝交!     我愤愤地想着,皇天不负有心人,电话总算通了。     我简直感动得要流泪了,“哥?”     “嗯。”我听他的声音怪怪的,我倒是一愣。     而后我飞快地转过脑子来,不会是被我破坏了好事――吧?     无尽的悲凉朝我袭来,如当头棒喝,我非常生气地说:“再不下来我和车你都不要了!”说罢,我非常豪气霸气地挂断了电话。     哼!我到底要不要原谅他呢!     电话他虽然是接了,但是,他也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这个吴思雨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我扒着窗户挠啊挠,恨不得抓出个洞来才能解恨!     大概过了五分钟,苏幕才回来。     “抱歉冰冰。”他低头坐进车里,气息有些紊乱。     我继续装睡,不打算理睬他。     “思雨家空调出了点问题,我帮忙看看。”他解释道,顺便看了看我。     我被他的样子弄得又生不起气来,就很闷地“哦”了一声。     他这才把车开出去。     车子开了一段路,我还是背对他靠着,什么空调坏了啊!根本就是借口!就苏幕会相信!     今天空调能坏,明个儿下水道能堵,苏幕都能成专业维修人员了!不行,我得想法子……           68我是个女性 - 入幕之冰 - 梧颜     车子开到梓园外,我才跟他说话,“我不去学校。”     苏幕没说什么,只是把汽车停到车库去。     我率先下了车走到电梯里去等他,没过一会儿,苏幕就进来了。     他按下楼层键,和我默默地并排站着。     我故意东看看西看看,觉得今天的电梯特别慢,我知道他肯定有话跟我说,但我又不想主动开口。     “叮”的一声把我吓了一跳,他很自然地拉我出去,“到了。”     “哦。”我拍了拍小心脏,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走在他前面。     哼!我也是有脾气的好吧!     苏幕身上时不时飘过来的香水味就把我的脾气全勾出来了。     我等在门口,苏幕过来开门,我俩靠得很近,他终于说:“冰冰,你――”     “我没有讨厌回家。”我说的家自然是陈安妮的家,但我说的是实话,家里虽有廖女士但我不怕她。而且,我并不想让苏幕为我担心。     钥匙轻轻地一转,门“咔哒”一下打开了,我憋了一路的话总算问了出来,“你真的喜欢她吗?”我就站在门外,他站在玄关处正要放钥匙,听到我的话,他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这才把钥匙丢进去,钥匙跌落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     玄关的灯影打在他的侧脸,我不是很看得清他的样子。     这么高大的身影明明就站在我面前,我却觉得好遥远,我突然有点后悔自己问的问题。     我总是这样。     终于,我走了进去顺便把门带上,我换了鞋从他身边走过去,用几乎只有我和他能听见的声音说:“她挺好的,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我也会很高兴的,哥哥。”我说完就加快脚步往卧室走,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明白。     我关上卧室的门把自己放倒在床上。     香香的被子有阳光的味道,我把脸埋在里面,怎么办,好纠结……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肯定没有第二次勇气了!     这两个周过得异常平静,平时还能看见吴思雨和苏幕两个人一起吃饭散步的,这几天通通消失不见了,苏幕反而和我吃饭的次数多了起来,因为总有钱多多陪在身边,所以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我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回头是岸了?     我为自己有这样强大的功能表示欣慰又有点不敢置信。     周末天气很好,苏幕的一个晚辈请他吃饭,苏幕主动问我去不去,我笑嘻嘻地说:“干嘛不去呀!我只要白吃饭就行了嘛!”说罢,我就高高兴兴地和他出门了,而且为了不给他丢面子,我还特地化了个淡妆,穿了条紫色的长裙,我皮肤本就白,身高又占足了优势,这样一打扮,连苏幕都盯住我看了好一会儿。     我一点也没有害羞,反而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转了个圈,我冲他眨眨眼睛,“好看吗?”     果然,我平时在他面前就是太随性了,以至于他忽略了我是个女性的本质啊!     他点了点头,“你这样打扮很漂亮。”他毫不吝啬赞美。     我心里愈发高兴,嘴唇都快翘上天了。     苏幕看着我,突然感慨道:“好快,突然你都这么大了。”明明他眼里是这么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我爸……我瞬间把脸塌了下去。     造的什么孽啊……他为什么把我和他之间的这个界限记得这么根深蒂固啊!     我突然变脸,踩着细高跟“噔噔”就上了车,苏幕完全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我还站在外面,我冲他喊了一声。     我故意当着他的面扯了扯裙子,皱着眉头说:“紫色太艳了不好看。”     苏幕轻咳一声,赶忙安抚我:“待会去买别的颜色。”     不知道他是不是觉得我跟别的女人一样麻烦,但我决定把挑剔进行到底,我继续说:“高跟鞋踩着好累。”     “咱换平底的,其实你长这么高,平底就很好看。”     “真的吗!”我故意侧头过去问他。     他颇为认真地点点头,表示绝无虚言。     “披肩也不好看。”     “换到你喜欢为止。”     我勉强不生气了……           69他要给我介绍对象? - 入幕之冰 - 梧颜     “他比你小了六年,真的是个后辈啊!”我听着苏幕介绍这个晚辈陆离,不禁感叹,也不知道两人怎么认识的。     苏幕解释给我听,“其实也没什么,因为当时他去加拿大进修,我帮了点忙,所以他一直记着,说一回来就要请我吃饭,真的是一回来就叫我吃饭,他昨天下午才到的,人还住在酒店里。”     我摸着车上挂着的穗儿玩,随口问:“他不是s城人?”     他摇摇头,“他是a城的。”     “哦!”我拖着长长的调子回道。     话说,苏幕今天的话也忒多了些,满嘴都是陆离,陆离……     苏幕将车子停好,我们一起进去。     因为选的是江边的旋转餐厅,风景独好,望过去澄江如练,延绵不绝,还有好些热血人士在江面上开摩托艇,走道上围了不少人,热热闹闹的。     我想着在外面边吃边看炫技表演倒是不错,正想着,苏幕已经拉了往那边走了。     不远处有人向我们招手,约莫就是那个陆离了。     人长得清俊干净,很斯文地架着一副眼镜,但身材确实很野性,应该是个健身房酷爱者。     苏幕给我们介绍,我冲他笑笑,“你好。”     寒暄了几句,他请我们坐下,叫服务员过来点餐。     他们肯定有他们的话要说,我支着下巴正好赏景,若不是外人在,我肯定就啃个热狗站江边围观去!     “冰冰?”苏幕将菜单递给我,我随手抓过。     “冰冰,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他睁着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看着我说。     我听到陆离这样叫我,还真是有点陌生,我抬头看了看他,点点头,他本来也就比我大四岁而已。     他说:“这里的江鱼好像不错,如果喜欢可以尝尝。”     我顺着他指的页面翻过去看,倒都是大个头的鱼,水煮的,火烤的,酒醉的,什么口味都有,我提起了点兴致。     看了一会儿,我才发觉苏幕怎么一句话也没有,我把菜单拿过去给他看,“吃这条?还是这条?这个会辣,这个汤应该会浓?”我非常有劲道地跟他说。     苏幕跟陆离笑了笑,“我这个妹妹就这样,很容易熟。”     陆离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什么熟不熟的?我是鱼吗!     我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这鱼看来不是好吃的,不小心会把自己也搭进去……我点了几道菜,他们没异议,就让厨房去准备了。     我继续去看比赛,他们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我巴不得就这样把时间混过去,可这个陆离偏爱找我搭话,我真是有点怀疑,苏幕不会老早就把我卖了吧!?     “冰冰喜欢这个?”     我点了点头,十分客观地评价,“很刺激。”     江面上的那两个人正在酣战,穿着黄衣服的那个已经掉水三次了,可那个黑衣服的男人却稳如泰山,似乎他本就是这江里的一条鱼,来去自如。     陆离给我说明:“我来的时候那个黑衣人就在了,已经有三个人去挑战过了,全都是惨败。”     我更加对黑衣人有好感,“他确实很厉害,不是单纯的炫技。”我虽然游泳技术很不错,学会后却不爱下水,因为我很怕水面下未知的东西,更不必说这些水上运动了,想想就够了。           70竟然是他 - 入幕之冰 - 梧颜     陆离突然站了起来,我和苏幕都回头看他。     苏幕一脸讶异,他也站起来,“你要下水?”     陆离点了点头,“我在国外就经常玩冲浪,几个人租一条渔船在海上能待两三夜,白天有浪就冲,晚上就睡甲板上,那感觉确实妙不可言。”他描述的生活无拘无束,让我非常向往。     “冰冰正好喜欢,就当见面礼了。”他说得相当洒脱,拖开椅子就要走。     我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脸都有点僵,只得去看苏幕。     他的生活方式确实奔放无拘束,但我还是惊愕,我不过随便一说,他怎么也要下水?倒不怕别的,冲浪有冲浪的玩法,这可是摩托艇,出了事怎么办。     只是他要玩,苏幕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随他去了。     餐厅出租摩托艇,安全设备还算齐全,又有救助站,问题应该不大。     苏幕和我就走到江边去看,陆离穿好救生衣,听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就下水了。     围观的群众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不知道是在佩服挑战者,还是讥笑他不自量力。     那个黑衣人正从百米外冲刺过来,摩托艇两边溅起簇簇雪白的浪花,在阳光下发着刺眼的光,我只觉得他的速度非常快,他的身形让我看得微微眩晕,甚至让我有些惊恐地想避开,生怕他会直接冲到岸上来把这里也撞毁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我拍了拍苏幕,“哥,你是要给我介绍对象?”     苏幕脸上也怪怪的,好半晌他也说:“你不记得他了?”     我讶异地瞪大眼睛,“我不记得他呀。”难不成我应该认识他?     不可能!我一点也没印象!     苏幕看我一脸坚定,无奈地笑笑,“你别耍赖,他都有你的照片。”     我一脸错愕,苏幕挑了挑眉,“他一回来就想见你,我不过是个陪衬,不过这么几年过去,他倒还记得。”看来苏幕对他还是有几分认可的。     我忍不住把嘴巴张成了“o”型,话说,我什么时候惹的桃花?而苏幕就这么把我卖,了?     苏幕把我的脸转过去,提醒道:“开始了,他可是为你而战。”     我心里怪别扭的,看着前方蓄势待发的两人,哼了哼声说:“那个黑衣人很厉害的!”我赌他赢!     “一切随缘,别太放在心上。”苏幕安抚的话就在我耳边。     我听不懂苏幕是什么意思,但容不得我多想,比赛已经开始了。     我屏声敛气地盯着两个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一个镜头。     指挥人员已经就位,情势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站在前方岸边的一个男子突然跳了起来大喊道:“博士!加油!”     玩摩托艇还要修学位?博士级别是什么概念……我汗颜了一把,直为陆离捏把汗。     我一脸懵然,但这声音太熟悉,让我不得不去打量,正巧,他也转过脸,我惊讶地望着那个人,“邹明奇!”     当然,他没有看到我。     苏幕奇怪地问我:“你认识?”     “啊?”我即刻摇头,“不算认识。”     我总不能告诉他那个黑衣人是个精神病博士吧!而我想做他的病人很久了……     不,绝对不能让苏幕知道!     他肯定会担心的,我只是不愿意他担心而已。     不过自上回我和邹明奇分别后,他没有联系我,想来这事情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他毕竟是个专家,而专家通常藐视一切。     这么一想,我也就放心了,起码我还不是精神病博士的病人。           71胜败 - 入幕之冰 - 梧颜     想不到这博士喜欢这么生猛的户外运动,我还以为像他这样高学位的牛人都是整日整夜伏案作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这么一想,我就更加有兴致了!     这比赛变得有意思了。     精神病博士vs外科医生?     哈哈,听着就好奇怪!     当然,这纯属我瞎想而已,就前面那两个背影往摩托艇上一摆,已经惊起岸边尖叫连连,我和苏幕在这呼喊声中微微眩晕。     “开始!”随着裁判一声大喝,两部摩托艇如离弦之箭“嗖”地一下往前面飞去,两侧溅起数丈高的白色水花,几乎挡住了我的视线。     等我看清时,那两人已经打了个弯进入第二条轨道。     他们的半个身体几乎都快埋到水里,我憋着一口呼吸眼睛都不敢动一下,我以为他们会打滑栽下去,可他们都险险地避过了弯道,而且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超出赛道!     更让我惊讶的是,陆离竟然跑到了博士前面。     我稍稍有些沮丧,我那么看好他呀!     苏幕看到我皱眉,忍不住笑着打趣我:“现在就认输了?”     “才不呢!”我哼了一声打起精神来看比赛。     苏幕推了推我的肩膀,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除了两个比赛的就是一大排路障,什么都没有,苏幕是几个意思?     苏幕也知道我性子耐不住,给我解释道:“你看看他们的姿势有什么不同?”     我这才乖乖去仔细打量,前面还有一段弯道,然后就是五十米冲刺,陆离稍稍领先,博士紧随其后,而且两人差不多就保持了这么一段距离。     “哦!我知道了!”我得意地冲苏幕眨了眨眼睛,“陆离已经拼全力了,你看他的样子完全就是在冲刺了,而那个人他一直保持着刚开始的姿势,根本还没有用全力!”     “还不笨!”苏幕拍了拍我的头。     “我本来就不笨!”我嘟囔道,心里却甜甜的。     苏幕望过去,“这才是最好的时机。”     “陆离过路障有些急了,可那个人好像很喜欢那些障碍物,感觉是他在绕路障啊……”     还剩最后的五十米。     我耳边还响着苏幕的话,在最后一个路障后,那厢博士突然从陆离的后方打了个弯,一下就从他身边掠了过去,白色的水花溅起老高,简直就像一道闪电那般迅猛,根本不给人思考的时间,陆离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可博士确实已经遥遥领先。     “哦!他又赢了!”     “果然没人能赢得了他!”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     我心里却惴惴的,那个人身上的威慑力太强大,而且他一点面子也给人留,行事非常果决,他明明一开始就能赢的,却故意退居其后,然后又在最后一刻反败为胜,还溅了陆离一身江水!输赢并不可怕,这才是真正的残忍!     我已经预料到陆离的心情,果然,他一上岸笑起来的样子都怪怪的,和方才那种自信张扬全然不同。     我故意落在苏幕后面,说实话,他到底是因为我才去比赛的,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苏幕正和他说话,我看陆离在看到我时眼光也有点躲闪,我干脆就停住了脚步,故意去望风景。     邹明奇看到他上岸,乐颠乐颠地奉了毛巾上去,我直感叹,这年头做实习生也不容易,鞍前马后啊!不过看邹明奇的样子,他好像是真的很崇拜这个闫凛英。     果然人如其名,这下我可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拍了拍小心脏,幸好我没叫他看病,这人这么凶,指不定我没病也被看出狂躁症来了。     “咦?你怎么在这里?”蓦地听到一声呼叫,我愣愣地抬头,邹明奇正朝我招手,我尴尬地冲他招招手,却发现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开了。     我呼了口气,这才走过去和邹明奇打招呼。           72一起吃饭 - 入幕之冰 - 梧颜     “哈哈!太巧了!”     我连忙附和道:“是呀是呀!好巧!”     邹明奇骄傲地跟我说:“他就是博士哦!是不是很厉害!”邹明奇握了握拳,我感觉他把博士当成了冉冉升起的旭日,而他肯定非常愿意沐浴着他的光辉茁壮成长……     “对了!博士答应给你看病了!哈哈!正好告诉你了!高兴吧!”     邹明奇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即刻从胡思乱想中脱身而出,结巴地问他:“什……么?”我的表情绝对是震惊,受惊。     邹明奇估计以为我是兴奋过了头,他冲我轻松一笑,腼腆地说:“其实我也没帮什么忙。”     “其实博士人很好的!”     我木讷地点头,“哦。”     说实话,我实在没看出什么好来,只有冷酷决绝。     我越想越发毛,感觉牙齿都要打颤了,“能退吗?”     “什么?”邹明奇没听清我的话,我正要鼓起勇气再说一遍,邹明奇却一溜烟往酒店跑去了,“来了!博士!”     “……”     他坐在沿廊的遮阳伞下,姿态闲逸,我不是很看得清他的样子,但端的就是那种气魄,随随便便一坐就是让人无法忽略!     我看着邹明奇撒欢似的奔向他的“太阳”,一边还回头跟我说什么,我压根儿听不清,现在,我满脑子都是治疗,治疗……不会下周工作日一开始,那位沈秘书就给我打电话吧……     完全不能想!     我惊惶地摇头,转身正准备回到苏幕的世界,邹明奇已经打弯朝我又奔了回来,我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成了邹明奇的,额,“太阳”……     “你别走!”     “哈?”     邹明奇挠挠头,指了指沿廊下那位大爷,“博士说想请你吃饭,你有空吗?”     “哈?”我耳朵不是出错了吧!     “为什么?你告诉他了?”我惊愕地说。     邹明奇连忙摆手,“没有!他不知道是你要看病!我说你是我朋友……哈哈!博士人很好吧!”     “额,我也是来这里吃饭的。”我讷讷地说,不知道找个什么理由回绝。     就在这时苏幕也喊我了,我忙转身回应。     “你有朋友啊?”     我跟他介绍:“我哥!”     “哦!”     我感觉背后有一道犀利的目光一扫而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邹明奇又接收到博士连环call不知疲倦地奔了回去,他再回来时就跟我们说博士邀请我们一起用餐。     这是毛意思?赢了要做东?     我还没思考,苏幕和陆离已经答应了,他们倒是不打不相识。     正好我们点的菜也做好了,两桌就拼到了一起,简直像吃满汉全席了,满满的一桌,经理好像和博士认识,他殷勤地过来让服务员给我们换了长案餐桌,我和邹明奇坐一处,苏幕和陆离坐,博士坐在上首,俨然是东家的姿态。     邹明奇才解释给我听,原来赢比赛的人可以午餐free……我倒是羡慕他呢,以后吃饭都不用愁了,不过这当然是我没出息的想法了,看看那人穿的衣服就知道了,最不缺的就是毛爷爷。           73吃饭 - 入幕之冰 - 梧颜     一桌男人都安静斯文,不知道在浅笑什么,想来该是陆离的心情最复杂,那个男人那么残酷地赢了他之后竟然还请他吃饭!反正看得我是鸡皮疙瘩全起,我提起筷子决定先填饱肚子。     可就在我快戳到那条肥美的鲈鱼时,上首座的博士突然拉开椅子站了起来,那身高对我来说也是莫大的压力,我感觉自己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想到方才的比赛,我吓得即刻手抖,这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倒是邹明奇发现了我,“够不着吗?”     “我的筷子还没用,我给你夹!”他乐哉乐哉地在我耳边说,我讷讷地点头,搞毛啊?你boss都站起来了,你怎么还能去夹鱼呢!     可邹明奇就是特淡定地弄了一块白白滑滑的鱼肉到我碗里……     “谢谢。”我埋头吃。     几乎是在他站起来的一刻,苏幕也站了起来,他对陆离说了什么,陆离一脸恍悟的神色,我是更加一头的雾水。     他们伸手交握,我仿佛看到了镁光灯“咔嚓”的定格画面,就像领导人访问一样隆重正式,嘴里的鱼肉一滑直接被我咽了下去……     “咳咳!”我的咳嗽来得真是时候,全桌的人都向我看过来。     我面红耳赤地大咳,要命的鱼!     邹明奇一边替我顺气,一边递了杯果汁给我,我忙接过囫囵吞下去,好半晌才平复,我忙说:“对不起。”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苏幕见我没事,这才回去座位上。     我平复了一下气息抬起头,却猛地撞上那双犀利的眼睛,我见他似乎在打量我,而且还是那种一点都不掩饰的观察!     我脸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热度又噌地升了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根本没怎么动筷子,只有邹明奇是在吃饭,他还叫服务员弄了一份炒饭,顺便还问我要不要,我点点头,这样干坐着太奇怪了!     男人们从医疗大坏境谈到人格分裂,我第一次发现苏幕对于这种场合也很有一套,他和陆离那种激进不同,他沉稳冷静,说得不多却都恰到好处,我听着听着就想笑,我喜欢的人就是这么让人舒服,连说话都熨帖人……     一顿饭总算吃得是宾主尽欢,我和邹明奇再见,他上了闫凛英的车。     我摇摇头,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根本都不认识嘛!     陆离问我们有什么安排,我偷偷拉了拉苏幕的衣服,跟他嘀咕:“你答应要给我买衣服的!”     苏幕笑,只得跟陆离说有事先走。     我坐到车上才长舒一口气,苏幕见我深呼吸,笑着说:“难得见你吃饭这么拘谨!”     我气呼呼地说:“这样的饭局还能愉快地吃吗!我以后再也不来了!不适合我!”     他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将汽车开出去。     我这才想起来问:“对了!你和那个精神病博士认识?”     “一般!只是因为陆晗的事情见过两次。”     “哦!”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呢!     不过照今天来看,博士也不是那么大架子。     “想去哪儿?”前面正好红灯,苏幕问我。     我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指了指左边又指指右边,“隆基广场还是时代广场?要不一直走去江南百货?”我看着他嘿嘿笑。     苏幕宠溺地看着我,眼尾的笑意绵长,“一点也不傻。”     我挑挑眉,毫不客气地说:“哥哥请客!我太客气了多生疏啊!”     前面跳了绿灯,苏幕说:“那就去江南百货吧。”           74买买买 - 入幕之冰 - 梧颜     由于吃饭不痛快,导致我购买力大增。     我发现苏幕陪我逛街一点都不含糊,一点也不勉强,我说这样的男人简直是稀罕物,而且他逛街的精神头比我还足,我踩着高跟鞋都快瘫了,他牵着我继续逛,而且我要买什么,他都会给我提意见,正好补缺了我的选择恐惧症,嘿嘿,关键的是,他签单签得好,实在是出门逛街必备男票!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坐一下!”我嚷嚷着往边上的休息区去,直接把整个人都埋在沙发里,“累死了……”     苏幕把大包小包放下来,到我边上坐下,顺便递过来一杯奶茶,也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买的,反正奇了!     我接过奶茶猛猛地吸了两口,忍不住斜眼看他,“你这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     他勾起嘴角,两手交叠支着下巴,想了一下告诉我说:“我本来就不讨厌逛街,我妈在家的时间很少,所以偶尔她说要出去买东西,不论大小物件,我都会和她一起去,帮忙给点意见,顺便陪陪她……”我听他安静地说话,他的声音像山泉一样纯净,“媛媛才厉害,她能逛到百货店打烊,然后我发现逛街也很有意思,商店里的东西都很漂亮,而且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看见什么……”     我猛地睁开眼,以为是我听错了,可他分明还在说,是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吗?     他的神情依旧像云絮那般柔软,我高兴又不免惆怅。     我躺在那儿大概听他说了有十分钟,他很少会这样一下子讲很多,还是这么零碎的事情。我记得他以前在医院的时候就是属于话特少的那种医生,若不认识他肯定以为他是个冷血的医生还会在背后说他一堆坏话,觉得他不近人情,但他做事起来的认真劲却是谁也不敢否认的,而我觉得他那样的性子就是为了医生而生的,没有过多的私人情感,不会把自己陷进去而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能做到不悲不喜是因为那个人不是她。     我相信他不会让自己犯那种错误,但上天偏偏给了他这么沉痛的一击,就像是和他作对一样,将他打击到崩溃。     我亲眼看过他那个样子,所以我大概能明白,这也是我至今不敢提那个名字的原因,我想不止我一个这么想,要不然也不会有吴思雨这件事了,或许我们都在等他自己看明白。     我休息够了从沙发上起来,伸了伸懒腰,又恢复了活力,对他挑衅道:“我已经养好精神了,小心你的钱夹!”     苏幕笑笑,竟然直接把皮夹丢给了我,慌忙之下,我还是接住了那只薄薄的皮夹子,我捣了捣,里面只有一张卡和身份证,幸好没有吴思雨的照片……     “哈哈!一卡在手,shopping我有!”我对着苏幕左右晃晃,赶紧蹭到他身边拿了几只购物袋下来,讨好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哥,能问你一个很**的问题么?”我实在有点好奇,苏幕每个月给我打生活费,出手就十分阔绰,我免不了要八卦一下。           75来我住在金库里 - 入幕之冰 - 梧颜     他笑吟吟地朝我看看,允了。     果然,他对我木有秘密!     我瞬间心花怒放,“嘿嘿,哥,你月入几位数?”     他不假思索就伸手给我看,对我毫无保留,我惊愕地看着他一根根修长的手指,“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凡人!”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苏幕是个大金库!     他好笑地看着我,似乎那些东西在他眼里只是云淡风轻,“怎么不是凡人了?”     我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瞬间词穷,“你!你都可以跑到无人岛去买地造别墅了你造吗!”     他被我的比喻愣了一下,而后才大笑起来,“哦,原来可以这样吗?”他一脸考虑的表情。     “……”他竟然是这样的反应,我无语了。     苏幕敲了敲我的头,“老师的薪资,料理店,几只股票和基金,就这么多。”“连锡纯的公司我有投资在里面。”他颔了颔首,表示说完。     “……”这根本就是董事好吗!还是连氏集团!关键连氏总裁还是他的男闺蜜……我觉得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好了!快到晚饭点了!先找地方吃东西!”他率先走出去,我还傻在原地做算术题,我觉得自己疏离连锡纯真是个非常愚蠢的行为!     “哦,忘了告诉你,那里也有你的一份。”他的声音幽幽地飘来,我半晌才反应过来追上去将他拦住,“你说什么!”我一脸激动,惊喜,哈!我没有听错吧!     他无奈地点了点我的额头,“那么高兴?”     “当然啦!我可是个无业游民!指不定哪天就山穷水尽了!钞票当然是多多益善啦!”我努努嘴。     苏幕不以为然,玩笑道:“那应该挺难的,除非先吃光我这座山。”     我笑起来,非常喜欢他这个比喻,有哥哥罩着真好!     “我妈把你之前的压岁钱给了我,我凑了个整数给你开了个户,等你要用的时候就跟我说。”苏幕一本正经地跟我说。     “啊?我的压岁钱?我,我不都月月花光光的吗?”我很有自知之明的,我竟然还有压岁钱!?     “哦,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告诉你了。”苏幕又开我玩笑。     我冲上去吊住他的手臂,“不行――”     “呵呵!冰冰别闹!要摔了――”苏幕努力保持着平衡,我将他晃得风中凌乱。     我们就在百货大楼里又笑又闹,和他在一起,我就高兴,我一点也不介意别人怎么看!     “苏老师?”     听到有人喊,我才刹车,苏幕被我晃得衣衫不整,他理了理衬衣才转身过去。     我看到来人,脸都吓白了。     夏梦凡!     我想到演唱会的那天,又莫名想起夏密给我的面具,心里直打鼓。     “原来真是苏老师!”     “嗨!冰冰!”夏梦凡朝我招手,不过看上去她好像不知道那天的事。     我松了口气过去跟她打招呼。     “看不出来苏老师这么活泼!”夏梦凡调侃苏幕,顺带将我也调侃了,我倒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但苏幕被他的学生调侃了,嘿嘿,他应该挺不好意思的。     因为夏梦凡的加入,晚上变成了三个人吃饭,自然是苏幕请客。     我突然想吃粤菜,苏幕就挑了一家馆子带我们去了。     我沉浸在被他呵护的包围圈里,哈哈,夏梦凡黏黏他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76吴思雨的狗 - 入幕之冰 - 梧颜     晚上吃饭倒是平平静静过去了,苏幕又陪我在江边散了会儿步才开车回去,我把购物袋都扔在后座,今天真是满载而归。     我将占有了一晚上的皮夹子还给他,得寸进尺地说:“你这夹子太单调了,放张照片吧!”哈哈!当然要放我的……     我默默地想着乐,思考自己哪张照片最美,苏幕却将夹子的里层打开,“我放了照片。”     “咦?有这么小的夹层!我都没看见!”     肯定是他和她的,我都不敢看了,连忙将皮夹子推给他,“都是你们的私照,我就不看了。”我说得非常大方。     他笑着将夹子丢在我腿上,“看看吧,不收钱。”     我撇了撇嘴,这才拿起来看。     只是下一秒我就尖叫了,“啊!怎么是――”幸好有安全带缚着我,要不然我肯定头长包!     这竟然是我的照片!     一张是我和苏幕的合照,另一张是姑妈,姑父和我们的合照。     我心里乐歪了,但故意摸着照片上的女娃娃说:“我小时候又瘦又小,不好看。”     苏幕笑着说:“你又胖又大,我肯定跟妈反抗,不和你拍。”     我听苏幕这么说,真是又好笑又好气,伸手就要去抓他,他笑着躲开,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却响了,我眼睛一瞥看见是吴思雨的电话,还是通国际电话,难不成是因为她出国了?     怪不得苏幕最近这么空――     “嗯,和冰冰刚吃完饭,你吃了没有?”     他笑了笑,一脸恍悟,说:“哦,我忘了你那边还是下午,嗯,不打紧,她也喜欢,嗯,再见,注意安全。”     苏幕放下手机就打了方向盘往东边去了,我问:“干嘛?”总不至于是大半夜去接她吧?     “你想不想大白?”他说的是我们救过的那只大狗。     我点点头,又摇头,“偶尔想想,但我知道自己养不了狗。”要是天天让我伺候一条狗,我会疯的,所以喜欢归喜欢,但我从来不会说要养一条。     “你要去接一条狗回来?”我算是弄明白了。     “她要大后天才回来,家里的保姆有事,所以哼哈就没人带了。”     哼哈?     我们去吴思雨的公寓接哼哈,不得不让我吃味的是,苏幕竟然知道她家的门控锁密码!开得那叫一顺溜!     而且她家的保姆竟然也知道苏幕,看我们来接哼哈,先是把我审视了一圈,又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把哼哈交给我们,而现在,那只大白狗就倨傲地坐在汽车后座,威风凛凛地和我并排赏苏幕!     而我无疑成了它的看护!     虽然这狗见我也没嚷嚷什么,但总觉得那个小眼神直刺刺的冷!     哼!你不待见我!我还不待见你呢!     不过也真是巧,姑妈是对狗毛过敏的,姑父对这种温驯的家养狗也是没有半点兴趣,所以苏幕家也不养宠物,这几天他们却又都双双不在家,这哼哈还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哼哈,坐下。”苏幕伸手挠了挠哼哈的下巴颏,哼哈缱绻地蹭着他的手背,然后就乖乖地坐下了,苏幕到玄关处换鞋一边还不忘和哼哈秀恩爱,等他们都走进去了,我才进门,结果鞋子刚一换,我就踩了一鞋底的狗毛……     我对这方面有强烈的洁癖,所以我刚把大包小包扔进卧室,我就拿了拖具来打扫,而苏幕正忙着给哼哈喂食。     我跪在地上清理狗毛,一边默念:“我不嫉妒,不嫉妒,不……”     因为逛了一天的街,所以我洗完澡就窝到了床上,正当我迷迷糊糊要入睡,卧室门却发出了异样的响声……     我几乎是被这种挠心挠肺的声音给惊醒的!     我跳下床忐忑地打开门,可不是那哼哈在挠我的门吗!     我怒气汹汹地和它对视,它竟然也毫无惧意,反而是小眼珠子在我身上转溜了一圈,它的眼珠子可不是一般的小,几乎都被周围的狗毛给淹没了,而后它便昂首阔步地移到了苏幕的门口……我看它又开始挠苏幕的门,我内心汗如雨下,敢情它这是挠错门了吗?     姐姐我的门是这么随意就能给你挠的吗!     “去去去!回去睡你的觉!”我一个闪身挡在它和门之间,对它驱赶道。     结果可想而知,我在它眼里就是空气,就是尘埃,压根儿没半点威慑力!     我和它大眼瞪小眼僵持半天,我眼肌都酸了,它那双小眼珠还炯炯有神呢!     哼!哈!我还不信我治不了你了!     我捋起袖子正准备把它的胖蹄子拖走,身后的门应声而响,“冰冰怎么还不睡?”     “呵呵,正要睡!”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魔爪,朝他笑道。     人呢!     我望着我侧后方的位置,苏幕的人早就没了!     “哼哈是不是饿了?”     “……”     我望着苏幕蹲在哼哈身前的背影,还有哼哈亮瞎我眼睛的傲娇姿态……难道我还比不过一只狗吗!           77没有免费的午餐 - 入幕之冰 - 梧颜     哼哈在家里住了四天,因为它惊人的食量,每晚苏幕都要起来至少两三趟给它喂食,在被挠心挠肺地折磨了两晚后,我果断回了宿舍。     今天上课,钱多多就在我耳边念经了,她一边一本正经地盯着屏幕,一边专心致志地跟我分析形势,“喂?你知不知道那个吴老师这段日子去干嘛啦?”     我认真地抄着笔记,送她一个小眼神,“姐姐我,不,在,乎。”     自那晚严重的摔伤事件后,我对钱多多已经毫无保留,而且我莫名地对钱多多很有信任感,钱多多知道后也异常坚定地站到了我的阵营!     她说:“大爱无疆!更不必说你俩就隔了几块钢筋混凝土!不吃白不吃!”所以她异常积极地怂恿我早日下手……     当然,我目前还没有挠破那几块墙壁的觉悟。     我对苏幕的感情建立在很多复杂的缘由之上,所以我的爱天生就带了几分卑怯,几分恐惧不安。我知道只要我怀揣着这个秘密一天,我便不会有善终。     但人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下,就是会异常激奋地去搏一搏。     钱多多搡了我一肩膀将我拖出自我的精神小世界,“那个吴老师看着不是个花瓶哦,人家有的是实力,你道她这次去法国干嘛去了?忙画展——”     “哦。”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钱多多见我反应冷淡,比我还着急,我看她屁股在凳子上挪了半天都为她的棉裙捉急!     “钱多多,这裙子花了你半个月打工费呢吧?”     “啊!哦!啊!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见她恨不得把头长到屁股后面去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赶紧安抚她:“好着呢,没毛掉,没毛掉……”     结果,一下课,我和钱多多刚出教室门,就被吴思雨堵住了去路。     她亲昵地托过我的手臂,和钱多多说:“不好意思啊,同学,把冰冰借我一下呗?”     钱多多估计也被她撒娇的样子瘆到了,二话不说就把我扔给她了,“哈哈!老师慢走!”     我看着钱多多潇洒离去的背影,心里才是苦水连连呢。     吴思雨拉我到学校外不远处的一家湘菜馆吃饭,苏幕爱吃清淡的,所以我以为就我和她两个人,结果去了才知道,苏幕早在包厢里坐镇了,我们一到,菜就开始上了。     吴思雨和苏幕坐我正下首,而我一人独坐,瞬间觉得怪异到了极点。     我故作镇定地吃水煮鱼,被辣得不行不行的,一边等着她的下文,别怪我把人想得太邪恶,我就是不相信她找我来就是为了吃这顿饭。     “冰冰,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吴思雨把一个精致的浅色丝绒盒子放到我面前,我看了一眼商标自然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我忍不住横了一眼苏幕,肯定是他泄密的!要不然吴思雨怎么知道我钟情于收集pandora坠饰呢!     吴思雨看来是有意要我开心了,不过也说明她感觉到了我的不怀好意吧。     我说了声谢谢把盒子打开,满满的一串坠饰亮瞎了我的眼睛,我有意朝苏幕瞟了瞟,她这么大方我能不能收啊?     可是,苏幕专心致志地吃着他那盘不知道从哪里捣鼓出来的素豆腐,根本不理会我。     我正在手贱和志气两边徘徊,吴思雨已经凑过来问我了,“喜欢吗?”     我点了点头,怎么能不喜欢呢!     这几款坠饰在国内都买不到!     “那就好了!”她冲我甜甜一笑。     一顿午饭吃得相当和平,似乎就是吃饭了。     哼哈跟它亲妈回家了,我才跟苏幕回家,倒是我把吴思雨想坏了,她只是纯粹想送我礼物而已,我正为此感到羞愧,苏幕从他的书本里抬起头,说:“这个假期,我和思雨准备出去旅游——”     这话一出无疑掀起了千层浪啊!     我手一抖,险些把一颗颗圆滚滚的珠子都撒掉了,果然,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78为什么又是这个二二一模式 - 入幕之冰 - 梧颜     旅行是吴思雨的意思,可我没有想到她会主动邀请我一起去,还让苏幕问我的意见,我干吗不去?     去!必须得去!     s城机场的候机室,我,苏幕和吴思雨,这已经够了!     可当我看到姗姗来迟的陈安妮和夏密时,我还是不免更加崩溃!     我讨厌这样的模式!     陈安妮异常亲昵地走上来挽住我的手,纤长的睫毛朝我眨个不停,得意冲我娇媚一笑,“表哥只对你偏心!哼!还好我有夏密!”     我将她推走,不耐烦地说:“找你的夏密去!”     就候机室这么会儿工夫,那边已经打成一片,独留我一人故作孤傲地在手机上打游戏!我绝不是消沉,绝不是颓丧,只是坚持单身狗的最后尊严而已!     上了飞机,两两成双,我瞬间怀疑自己这趟出门的决定是否做错了,但事实已成,我只得戴上耳机和眼罩默默地去和周公约会。     到了目的地,我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我必须要养足精神!     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据说空姐都没把我叫醒,还是苏幕亲自把我给喊醒了。     我迷迷糊糊地拉开眼罩,望了一眼舷窗外的停机坪,已经到了。     我和苏幕走下舷梯,吴思雨很自然地走过来挽过他的手臂,“冰冰!走吧!”     到了酒店,非常自然的,苏幕和吴思雨一间套房,我的心已经降到了最低谷,心里的酸涩难以言喻,只觉得酒店大堂的空气把我的肺都生生地给压住了,我感觉窒息,喘不过气来,陈安妮回头喊我:“快点!”     我迷茫地朝她望过去,她一脸不高兴,也不知道她在气什么?我又没惹她,而且她叫我干嘛!     看着她目光留恋地在某人身上打转,我幡然醒悟!     哦!瞬间零下了!     肯定是老爸不准她和夏密住一间房!     要不然依陈安妮的性子才不会跟我住一间呢!     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苏幕和吴思雨还在后面,我不愿意看他们一起进房间的背影,所以我拖上行李匆匆地跟陈安妮先上去。     到了房间,陈安妮有条理地开始打开行李箱收拾衣物,我习惯性地把箱子往床边墙角一靠,整个人就往大床上一倒,我需要静静――     “哎!陈之冰!你这样才没人要!一个女生怎么这么懒啊!真不知道表哥怎么受得了你的!做饭不会!叠衣服不会!”     我赶紧打断她的透心箭,“我什么都不会行了吧!别吵我――再吵我踢你出去信不信?”我就不信一个人会因为对方会做饭会洗衣服就喜欢呢!     “来踢啊!来踢啊!”陈安妮得瑟地在我面前扭动她的小蛮腰,我知道她巴不得我一脚把她踢到对面去呢!     甭想!     姐一个人单身也要拉你垫背!     晚上,大家在酒店餐厅吃完饭正好出去散步,酒店三面环竹,还有一面临江,除了江风有点大,空气倒是非常清新,我努力跟在他们后面释放胸口的郁结之气――     晚上睡前,我建议打牌,众人瞟了我一眼,陈安妮竟然举双手赞成,“不过输的人要把大家的衣服都洗了!”陈安妮贼亮的眼睛果断盯上了我。     哼!我知道她那点小心思!不过各取所需!我就不计较了!     让这场牌战来得更绵长些吧!           79万劫不复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们在夏密的房间打牌,其实我对于单纯的斗地主都不懂……刚才提议完全是没有办法了!     所以,现在大家玩最简单的斗地主,我就频频出奇怪的牌,搞得众人咋舌连连。     我不知道他们嘴里的“飞机”“炸弹”是个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的顺序悲凉悲凉地少了个三就特别不好看!     “陈之冰你玩高冷也不是这么玩儿的吧!有王炸都不用!”     “你是猪吗陈之冰!这么好的牌都不打!”     “我服了你了……”     “陈之冰你就想给我们洗衣服是吧!”     “算了!遂了你的愿吧!”     这么一局一局战下来自然是我输得光光的,幸好不是玩儿没品的脱衣服,要不我现在肯定连裤衩都不剩了!     苏幕频频向我看来,估计他都感觉到我的火烧眉毛了。     夏密就坐我对面,他冷峻地看着我,我把头埋下去,突然“啪”的一声,夏密将牌往桌上一摔,“不早了!睡吧!明早还要去海边呢!”     吴思雨欢快地跳起来附和,戏谑地望着我说:“冰冰输得都可以洗我们两天衣服了!”     岂止啊!     我看到夏密冲我挑了挑眉,心里一咯噔,总觉得他看穿了我似的,我飞快地别过头,装作若无其事。     陈安妮恋恋不舍地离开夏密的屋子跟我回房间。     短短的几步路,一条走廊的横径而已,我却觉得漫长无比。     耳边还是吴思雨讲话的咯咯笑声,我听到他们脚步压在地毯上的声音,软软的,松松的,却把我压得喘不过气。     我听到关门的咔哒一声轻响,整个人的力气才被抽空。     是我活该,早该知道是这样的,我却硬要来让自己难堪。     陈安妮见我面色沉如死灰,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只是讪讪地摆了摆手到床上窝着,一边还不忘变相地安慰我:“输就输了呗!大不了叫客房服务呗!没钱我借你啊!不过利息得翻倍哈!”     “不过我知道你钱多哈!”     “……”     我懒得理她,只是侧身窝在床边开始努力睡觉。     卧室的中央空调呼呼地运作着,我却觉得脚底心都是凉的,陈安妮那丫的都已经睡熟了,四仰八叉的,肚皮都露在外面,我起身给她盖好被子,不知道苏幕他们睡了没有……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努力了二十分钟,我终于没有办法,只得坐了起来,我拉开阳台的移门,冷峻的夜风即刻席卷我,我抱了抱胳膊硬是把脚步迈出去。     我拉上窗帘,将里面的世界隔绝,独自窝到外面的沙发椅里。     冷!冷得我牙齿都在打颤!     但我身体里的血液却是滚烫的,沸腾的,不曾静息,只觉得冰火两重天,冰凉和炙烤冷静地折磨着我。     我抬起头,夜色正浓,蓝黑色的夜幕下是一轮残月冷冷高挂,那么远却又那么近,楼下园子里的灯四散地盛开,偶尔投映在那片竹林,凄迷而深邃。     我突然想起了普希金的一首诗。     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     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     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     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爱你。     可是,苏幕,我很小气的,我不愿意别人代我来爱你,我想自己爱,爱到不能爱那一秒为止,到时候或许会另有法子逼我自己忘掉你,若不能做到,不得善终就不得善终罢。           80及时雨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正出神地和夜空对望,突然卧室里的灯亮了,陈安妮怎么醒了?     她的睡眠一向雷打不动,我正纠结要不要现身,就听到她在屋子里喊我了。     推门进去,一股热气熏得我七荤八素,倒不如外面舒服。     “干嘛!”我懒懒地抬了抬眼皮,陈安妮弓了个背趴在床上不知道在干嘛。     “我肚子痛……”她可怜兮兮的声音传来,还抖啊抖的。     “哦,要我帮你去喊夏密还是叫救护车?”我异常冷静地说,谁叫她这么冷的天还吃冰激凌呢!还是海胆口味的!想着我就恶心了!     “猪吗你!当然找表哥啊!”她又怒又气地冲我喊。     陈小妞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倒是傻了。     我即刻得令出门,先是把夏密干脆地拍醒了,然后去敲苏幕的门。     我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以为肯定要等上些时间才会有人来开门,可令我意外的是,苏幕很快就来开门了。     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往里面看,“陈安妮不舒服,你去看看她。”     我说完话,半晌不见他回答,我以为他在生气,毕竟我这样夜半扰人是很过分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道歉,或许只是为了敲门。     他却说:“没。”     我听他声音沉沉,忍不住抬头去看他,走廊的灯光晦暗不清,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他的眸光带了几分复杂,我看他盯着我,我又觉得自己肯定做错了,遭他厌恶了?     “对不起,打扰你们……”我磕磕绊绊地把话说完,他却未理,只是抬脚往我们的房间去了。     我脑子又懵又乱,望着黑洞洞的他们的房间,吴思雨也没有出来,这是什么情况!     陈安妮只是贪凉,没有什么大问题,夏密要去给她买药,我主动要求一起去,这里的气氛实在太怪,我得出去透透气,而且我对于夏密真是疑问重重。     他为什么处处针对我!     药店离酒店不远,穿过前面的公园再过条马路就有,夜风很冷,我裹了一件羽绒外套,瑟瑟发抖地跟在他后面,他一点也没有等我的意思,迈着大步走在前面。     “喂!”我现在一点讨好他的心思也没有了,哪怕他是我老师。     “喂!你为什么讨厌我!”我跺了跺脚追上去拦住他的去路。     他眼角一挑,哂笑道:“我有理由不讨厌你吗?”他两手插在裤兜里说得非常淡然。     “你――”我被他一句话堵得心塞到了极点,我又没欠他什么!     念及此,我真是被气死了,我气势汹汹地走在前面,把他甩了一大段距离。     我气鼓鼓地冲到药店才发现我压根没带钱,我又不愿意再看到他,所以我特意绕了另一条路往酒店走,可走着走着我就发现不对了,我本以为两条路该是交叉的,可走了好长一段才发现离主干道越来越远,我告诉自己要镇定,走错了大不了绕回去!     现在这个点,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而行,都是些高鼻梁的外国人而且个头高大魁梧,他们飙着流利的外语,毫无顾忌地大笑,路灯也不是很明亮,我有点着急地收回视线正要快步离开,他们却向我看了过来,甚至热情地伸手朝我打招呼,“嗨!”     幸好马路上有车开过,这才阻断了他们穿过来,他们站在那一头跃跃欲试,我性子一急撒腿就跑,任他们在我后面叫喊。     我憋屈死了,一晚上都提心吊胆,现在还遇到这样可怕的事情,跑着跑着眼泪就迎风掉出来,我咬咬牙把眼泪擦干。     被冰冷风干的眼泪绷着肌肤,我整张面皮都是僵硬的,我揉了揉脸无力地仰望夜空,我环顾四周,远处有明亮的街景,但我确实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去了。     算了,苏幕知道我没回去肯定会来找我的,现在我没钱没手机,只要找个地方等他就行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松,轻松地朝明亮的地方走去。     幸运的是,我走了一段路还找到了临时的policestation站点,我的英语用来基本交流没有问题,所以我很快借到了电话,而且他们允许我在里面等,还给了我一杯热咖啡,瞬间治愈了我冰凉的心,我感谢再三坐在里面等苏幕。           81一语道破 - 入幕之冰 - 梧颜     因为昨晚的事,我还有点怕见苏幕,他昨夜来接我时的样子沉郁极了,我还有点后怕,也不知道怎么惹他生气了,明明是个很少会生气的人呐!     在我郁闷地滚了三四来回后,我决定起床。     我点了一份培根杏仁cheese夹层烤饼,吃完后就在花园里溜达,大家竟然都还没有起床。     海岸风情之都果然和国内不同,晨起的风也是微咸的,清冷甘洌,卷席走一身的疲倦,我伸了个懒腰正想去看看拐角那簇不知名的花朵,结果就看见夏密了!     我现在明确了:他讨厌我!而我也讨厌他!     我装作没看见他从他身边走过去,“啪”的一声,他的手很用力地扣住了我的手腕,手臂火辣辣的触感,我大怒!     我侧目盯着他正要说话,他却先一步,我看见他的嘴角冷冽地勾起,然后他魔鬼般的话语便落入我的耳中,“我告诉你答案。”     “什么?”我下意识想要躲闪。     他的眼睛犀利地将我看穿,眼底的哂然意味更重,“怕了?”     我咽了咽口水,昂头看着他说:“怕什么!你说!”我的另一只手却攥得紧紧的,我屏住呼吸等他的下文。     他闲散地瞟了我一眼,似有十足的把握会把我吓到!     我心里愈发没底。     难不成他知道了我的,秘密?     不可能的!我如此笃定地想,却忘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我也确实从未掩饰,只不过常人都不会往那一层想罢了。     “安妮应该不知道吧――你把苏幕当成异性男人这件事?”     我心里大骇,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反而冷静如铁,因为我麻木地不知道如何应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人揭露质问!     心口惶惶然,良久,我才平复,“你想象力真丰富。”     他连连啧声,“确实,像他这样的男人只当哥哥太可惜了不是吗?”他锐利地逼视着我,像要把我这张假面皮撕破一探究竟。     可我已经藏掩了这个秘密十年,有时候甚至把它当成我骨血的一部分,惊骇过后反而是心里一片宁静海。     我被他逼退到墙角,花树的露水将我的外衣沾湿,冰凉的水珠滴到脸上,我冷冷地甩去。     夏密高大的身影将我笼罩,“不用对我撒谎,我自小有一个本事,最能看穿别人对我撒谎,连我哥哥也骗不了我。”他说着,声音愈发冷郁,眼光里就像有万簇铁镞迸发将我狠狠地破肉穿心。     “医学院叫夏梦凡的还真多,可那天去演唱会的只有一个,你忘了吗?那天我们也都去了――hoz的演唱会。”     “一个女人面对自己所爱而不能爱,啧啧,这种感情很复杂吧……我不过稍加推理罢了,陈之冰,这一点也不难,你不敢让他知道对吗?而这恰恰就是你的软肋――”夏密牢牢地攫住我的视线。     他的每一个字都直戳我的心扉,对,我是不敢让他知道,我只想这样默然爱他而已,如果有可能有一天,我希望他会知道……但我更不想他讨厌我。     我有这样的心思,但我从不认为这龌龊!我只是爱他而已这又有什么错!     “抱我――”     “什么?”我正出神,不知道夏密这句“抱我”是几个意思。     他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他握住我的一缕头发轻轻一扯,看似温柔却用了大力,我疼得咬紧牙关,他威胁道:“不听我的话,我就会让他知道,哦,不止他,很多人都想知道吧,这绝对是个劲爆的新闻!”     我咬咬牙,“算你狠!”           82心怀鬼胎 - 入幕之冰 - 梧颜     计划临时有变,我们去冰面钓鱼。     一路上大家都各怀心事,车子里意外的沉默,连最爱说话玩笑的吴思雨都没有说一个字,这诡异的气氛让我更加不安。     我们去的不算早,冰面上早就有好几拨人在钓鱼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地方,我们将东西准备好,苏幕将钓鱼线放到一个只有两三个拳头这么大的冰窟窿里,吴思雨竟然没有和他黏在一起而是和陈安妮两个人窝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聊什么,我正好想缓和与苏幕之间紧绷的氛围,我搬了椅子坐到他身边,往洞口探了探没有说话,就陪他静静地坐着。     “阿嚏!”我赶忙捂住嘴怕吓跑他的鱼儿。     “已经吓跑了。”苏幕平静地说,甚至还带了几丝笑意。     “额……”     正想着,头上突然多了一顶羊绒线的帽子,一瞬间暖和了许多,我笑笑,“谢谢哥。”     他没有睬我,我故意凑过去,“你还生气啊?”     “没有。”     哼!他撒起谎来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嘛!     “真的没有?”我坚持不懈地问。     “有。”     “……”哥,不带你这么逗人的!     他虽然没有转头看我,但我能想象得出他沉郁的小眼神,他正色道:“别像昨晚那么马虎了。”     我嘿嘿笑,正想说话,他却继续道:“我也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有时候我会怀疑自己的做法,可能是这样的我促成了这样的你……”苏幕的话里带着自责。     我瞬间哑然。     他对我好没有错,是我贪婪地享受这份爱护所以变得肆无忌惮,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在我身后,我就不需要害怕。     我不知道该讲些什么,这时鱼竿却有了动静,“上钩了。”     我蓄势待发,鱼刚冒出头我就扑了上去,我已顾不得苏幕错愕的神情,我牢牢地抱住那尾胖鱼,它却不是那么听话的,它使劲甩动身体,我被它搞得手忙脚乱,“冰冰――”在苏幕的呼喊声中,我华丽丽地和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痛――     人一下子聚了过来,那尾鱼还在我手里扑腾,虽然它不腥气但甩了我一脸的水,还有那扭得**的光溜溜鱼身,这还是让我恶心了。     大冬天蹭破皮也是刺啦啦的痛,我吹着手掌那块蹭破的红肿,吴思雨拿了喷雾过来,“谢谢。”我把手张开,她给我上药。     用了喷雾手上觉得清凉无比,一点也不觉得疼了,我低头看着那块破皮,吴思雨终于开口说:“冰冰,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没错,我是不喜欢你。     天开始下雪了。     我的眼珠子转溜一圈,干冷的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哥喜欢你才是最重要的。”     她摇摇头,突然苦涩地说:“昨晚,我和他明明都在一个房间了,他却宁可睡沙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愿意和我讲这些,但确实,她的话非常使我震惊,心里本来弥漫的酸涩中掺入一丝甜蜜,我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末了,只是找了个借口,“你知道我哥之前有过一个非常爱的人吗?”     她点点头,“我知道忘掉一个人没有那么容易。”     苏幕竟然没有对她隐瞒!     “但我可以等,冰冰。”吴思雨握住我的手,我看她眼眶微红知道她是认真的,心里既难过又感慨,一时间就任她握住了。     “我知道你在苏幕心里的地位很特别,他很爱护你这个妹妹,而且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想,如果你不接受我的话,你哥哥会很难做的。”她恳切地看着我。     我却觉得她越说越离谱,什么叫我要接受她!     我不喜欢她也得接受吗?我和她,苏幕和她,这完全是两码事。     我和她这样和平相处已是我最大的忍让,难道还要让我和她在苏幕面前装成好姐妹吗?     我甩开她的手。     令我错愕的是,情况霎时遽变,吴思雨一个倾身竟然往江面甩去,她伸手过来朝我惊呼:“冰冰!”     我却未来得及抓住她。     “表哥!思雨姐姐掉江里了!”陈安妮惊惧的叫声在我耳边炸开。     我明明没有用力,她怎么会掉下去呢?     我犹自发愣,“嘭”的一声巨响,已有一道身影飞快地掠过我跳了下去。     我被溅了一身水,冰凉让我打了个寒颤,“哥!”我这才反应过来,即刻趴在冰面上大喊。     “哥!”     手心刺骨的冷却敌不过心里的料峭寒意,我满眼满心都是水下那个模糊的身影,我咬紧的牙齿在颤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能出事。     不过几分钟,时间却过得如此缓慢,好多人过来帮忙,陈安妮将我推开,怒气冲冲地对我吼道:“都是你害的!”     我却不肯退让,忙乱中碰到夏密嘲讽的眼神,我只是不肯移动一步,我必须要在这里等他上来!     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水面掀起一捧水花,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苏幕带着吴思雨游了上来,他将吴思雨交给夏密,我看到他的脸色就如寒江的水那般透明苍白,好不容易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哥――”我试图去抓他的手,陈安妮猛地将我推开,他猛咳几声抓住陈安妮的手对我安慰地笑了笑,“没事。”     我快愧疚死了,他却一句话也不说我。     陈安妮气愤地瞪着我,“表哥!你不能这么偏心!要不是她思雨姐姐才不会掉下去呢!”     苏幕却没有工夫搭理这些事情,他径自朝吴思雨走去,急救车已经在来的路上,苏幕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给吴思雨做人工按压,但她却不肯醒过来。     这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是恐慌。     兴许会有人相信我没有推她下水,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自己都会认为是我做的,就像她现在没有醒来,我就不敢靠近,我慢慢怀疑自己那一甩手是否有意将她推入水中――     直到吴思雨被推上急救车,我满脑子还是苏幕拼命施救的样子――那么专注,那么恐慌,又冰凉空洞。     这都让我想到他失去她的那一天。     似乎冥冥中,开始重演。     陈安妮吃了火药,她不给我上车,汽车从我面前绝尘而过,幸好有人载了我一段,我才到路口打到了出租车。     我匆匆赶到急救中心,一进去正好看见夏密和陈安妮在吵架,我本不想多管,却看到陈安妮歇斯底里地拉着夏密的手臂说:“你和陈之冰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抱了你!我讨厌死她了!我也讨厌你!夏密!”陈安妮吼完一抹眼睛拔腿就跑,转身之间却对上我,我犹自震惊,她气势汹汹地朝我走过来,二话不说将我拖走。     我们走到病房门口,我却不肯再往前,陈安妮讽刺地看着我,“怕了?”她哂笑着狠狠地拖过我的手臂将我硬拉了进去。     吴思雨正好在和苏幕说话,“冰冰不是故意的,你别怪她,都是我不小心……只是苏幕,你还没有忘记她对不对?我呢?我到底……”她说得哽咽起来,好不可怜的样子,苏幕的眉间有几分沉郁,几分深痛,几分自责。     吴思雨看到我进来,出口的话戛然而止,甚至还有几分被抓包的羞窘。     呵!真是会演!我冷冷地睇过去,再也不留情面。     陈安妮甩掉我的手,劈手指向我对苏幕说:“表哥!分明是陈之冰推思雨姐姐下水!我亲眼看见的!”     我知道陈安妮此刻恨透了我,我不知道说什么,狡辩似乎也晚了,我只在乎苏幕怎么看,其他的无所谓。     吴思雨还在低低抽泣,陈安妮痛恶地盯着我,只有苏幕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样的等待还不如给个痛快!     我的手指头蜷起来,感觉身体的力量在一点一点流逝。     怎么?他不信我?     似乎过了很久,我甚至都感觉到光线暗了一圈,苏幕抬起头凝住我,我亦费力地盯着他看,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嘴唇的白依旧没有被暖起来,他张了张嘴,我听到一个个字从他嘴里咬出来串成一句话,“冰冰,我已经放下媛媛了,你不该拿这件事气思雨,你跟她道歉。”     呵!他说什么?     难道是我出现了幻听?     他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     我猛地朝吴思雨盯过去,她不自然地侧过脸,我心里冷笑,悲愤,太多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就像有很多团气在我的身体里乱窜,若再忍下去就要炸开一样,我深吸了一口气,和他说:“但愿你是真的放下了,我也只对这件事道歉,对不起!”说完,我就跑了出去。     这句话我只会对他说,而不是别人。           83违心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从苏幕家搬出来回到了陈家的别墅,苏幕送我回家一路无言,我知道他想和我说很多话,我知道他后悔自责,可搬离那里却绝不是我在发脾气,我只是没有办法而已。     夏密将我看得很透彻,稍稍动动手指头就抓住了我的要害,我为了不让秘密曝光,只能答应他。     陈安妮现在对我更是厌恶到了极点,我第一天起床就发现拖鞋被泡在了马桶里,第二天又在垃圾篓里找到了我的毛巾……当然这都不是最过分的,我考外科那天她竟然把我锁在了卧室里,然后我和她大打出手,最后我被廖女士骂,陈安妮被老爸骂,我俩的战争才稍稍消停。     夏密真的很聪明,我住在这个房子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想必很痛快!     钱多多见我下巴颏上多了两道红杠,惊愕地说:“你!你不会吧!?”     我摸了摸脸,“我是猪吗!钱多多!当然不是!”我和吴思雨打架这完全是零智商的行为!我当然不会给她将我一军的机会!     “苏老师好!”钱多多异常欢快地朝前面喊了一声。     我才懒得理钱多多,她肯定是耍我玩的,都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我最近都刻意避开他们,学校这么大哪有这么容易遇到的?     不过这回还真就是巧了。     我顺着钱多多看的方向望过去,可不是苏幕和吴思雨两个吗?     多日不见,我和苏幕四目相接,他的视线在我脸上转了一圈然后眸光一变,我有些无措地捂住狼狈的下巴颏别开眼去看风景,钱多多扯了我一下,我咬了咬牙低声说:“真倒霉!”     话一说完,吴思雨已经到了我身边,“冰冰,我们正好要出去吃饭,有空吗?”     我朝她特假地笑了笑,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不用了,我和多多还要去老师那里呢!”     钱多多随即附和我。     吴思雨蹙了一叶柳眉,巴巴地看着我说:“冰冰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默默地盯着脚尖,对呀,我就是生气――     暗忖的工夫,苏幕不知何时到了身边,他牵过吴思雨的手,对我们说:“那你们去忙吧,早点回家。”他最后一句自然是跟我说的。     我点了点头拉着钱多多就走了。     “陈之冰!你再这样下去输定了!”钱多多在耳边警告我。     我知道,这一局从开始我便是输的,又有何惧呢?     放假后,大家就开始筹备新年,我整天忙出忙进的,替老爸把过年的事情都承了下来,他就整天忙着年底结账的事儿,成天和三哥飞东飞西的,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不过这样也好,我才有事情忙。     “阿姨,今年过年还得麻烦你留下来帮帮忙了。”我清点着物品单子上的条款和她说。     “大小姐客气了,你们这儿过年早,正好我回家也能赶上拜年。”她将我清点好的物品垒起来。     我点点头,将单子交给她,“这些就麻烦你了,我出去一趟补点东西。”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嗯。”     s城的冬日和北方出入颇大,空气中都是湿冷的味道,我自小就不大喜欢。     我戴好帽子和围巾拿了伞才出门,天空是灰白色的苍茫无际,不知道今天的雪下不下得来?     我打的去时代广场的shoppingmall买碗筷,这是陈家的惯例,每年过年都要换新,而且廖女士的眼光苛刻,我自然要好好选一选。     在时代大道堵了二十多分钟后,我还是决定下来步行。     两条主干道被连绵的车流堵了个水泄不通,一眼根本望不到边,我看着时间还早正好去看看楚楚,她的婚纱店就在这边。     我买了两杯热咖啡走到店门口,却发现门上已经挂了“close”的挂牌,vivian大白天不做生意?     我正想打个电话给楚楚,眼睛一带却看见了她的人,她在店里呢,那估计是有贵客在了,我偏头看了看,眼睛却再也移不开,在沙发上坐着的不是吴思雨是谁?     一时间,我心里如乱麻,手一抖,大半杯咖啡都倒在手背上,烫得我咬破了嘴唇,直到嘴里尝出了腥甜的铁锈味,我才反应过来将咖啡甩掉了,“啪”的一声,咖啡在瓷白的走道上绽开一团污浊的深褐色,我随意擦了擦手匆忙离开。     我选好了碗筷推车去超市买日用品,正逛着,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个小男孩,我赶紧把推车往边上一拐,结果“砰”地撞到了别人的车,“对不起。”我一边道歉,一边去看他的推车,怕撞坏了什么东西。     对方却没有回应,我也没心情搭理,正要推车离开却被叫住了,“等一下。”     这声音倒是有些熟悉,我下意识抬眼去看。     怎么会是这个铁面秘书?     果然,我稍稍侧了侧头就瞧见他背后的**oss――闫凛英,他里面还穿着周正的西服,外面套了一件铁灰色的大衣,霸气外露,一眉一眼都看得人不禁一肃。     这么巧,我汗颜了一把,上回沈秘书打电话给我预约治疗,我随便撒了个谎就推掉了,现在想来我是不知好歹得很,幸好他们不知道那个人是我。     我正踌躇着打招呼还是闪人,闫凛英已经从沈秘书后面走了过来,他停在我车前,和我只差了几步,我咽了咽口水讪笑道:“好巧,博士也来买东西啊!”     沈秘书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我为毛总觉得他对我充满了,敌意啊?     闫凛英睇了我一眼,末了,颔了颔首,“嗯!”     “呵呵,好巧。”我实在是无话可说,只得东看看西看看。     闫凛英也直接忽略我,反倒是伸手到我的推车里把那套白釉的套碗给拿了出来,我正疑惑他要干嘛,只见他皱了皱眉,“碎了。”     我惊愕地拿过来一看,可不是碎了吗?两只碗正好磕在一起碰了个缺口,“怎么办?”我买的时候就只剩这一套了,现在回去换也没有了。     话说这博士的耳朵能辨度也忒高了!这都能听出问题来!果然是大神――     我默默地纠结着,突然有人拱了拱我的手,一抬头吓我一跳,“沈,沈秘书?”     闫凛英接过沈秘书手里的东西将它递到我面前,嘴角难得勾起一道半弧,“怎么?你怕我的秘书?”     我木讷地望着和我包装一样的套碗,又看了看他,直接忽略他的问题,“这个给我吗?太贵重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却很自然地收下了盒子……等我意识到,已是闫凛英双手负在背后俯视我的姿态,他说话就像下命令,“那么改天请我吃饭吧!”     “哦!”     啊?     我一回家就上楼,衣服也没有脱就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可是却怎么也不暖和。     手背一块被烫得红红的,很丑,就像一道印记时刻提醒着我的荒唐,我掀开被子冲到浴室,冰凉的水把我的手浸透,我望着镜子里苍白的面容,我捏着自己的脸努力想绽开一个微笑,却是一次比一次丑……     如果这是真的,陈之冰,你又能怎么样?     哪怕再来第二个,第三个吴思雨,却从来不可能是我。     过年那天早上,我起得特别早,跟着阿姨忙东忙西,帮了不少倒忙。     “哎呀!春联还没贴!”我急急忙忙丢下面皮冲到储藏室去拿对联,引得阿姨笑声连连。     我搬了椅子站在上面贴春联,苏幕正好和吴思雨进来,远远的,我便看见他们额头几乎都要贴到额头不知道在聊什么开心的事情,他们就像一对交颈鸳鸯羡煞旁人,三哥正好出来看见,忙调侃他们,吴思雨被羞走了。     就差一幅横联,我贴了两回都觉得是歪的,苏幕走到我身边,仰起头说:“我来吧。”     我虽觉得别扭但还是把东西给了他,我已经好久没有和他说过话了,除了用“非离”这个账号偷偷和他聊天以外。     他却没有接,反倒是盯着我的手看,我这才意识到忙缩回去,我从椅子上跳下来,“你贴吧!”     他接过,比对着往门上贴,一边问我:“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嘿嘿笑,“擦过药了,好不了就这样了,像不像一块胎记?哦,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桃花胎?”我自娱自乐地看着那块粉红的印子,越看越不觉得丑了。     他被我无语到了,正好我爸喊我进去,我就跟他摇摇手跑了。           84不新年 - 入幕之冰 - 梧颜     “大姑姑你在和谁聊天啊?不会是男票吧?”顾歆这家伙人小鬼大,仰着头一脸好奇地问我。     “嘿嘿!”我冲她笑笑随即把手机藏起来,这可是“孤岛”和“非离”的聊天对话,给你看了还得了吗!     我从碟子里拿了两块巧克力给她,我诱惑说:“你最喜欢的!酒心巧克力哦!”     谁知顾歆那丫头纹丝不动,反而是叉腰大喊:“爸爸!大姑姑肯定有男朋友了!”     霎时,一众忙活的,谈笑的,喝茶的,都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     “哈――哈哈――”我抓了抓头发,在陈安妮疑惑的目光下说:“我去厕所。”     “哈哈哈!大姑姑害羞了!爸爸是不是啊!”顾歆激动地在沙发上跳,她倒是真的很关心我这个大姑姑的未来啊。     我关上洗手间的门,这才隔断外面的嬉笑,深深吸了两口气,望着屏幕上闪烁的“孤岛”,我不禁喃喃自语:“孤岛,孤岛,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在门上靠了一会儿正准备出去,却发现门从外面被拉住了,我打算敲门,却听到陈安妮气急败坏的声音,“表哥!你太偏心了!我亲眼看见的!她当初不是不喜欢夏密吗!她也太会装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惶惶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知道了?     我屏息听到他说:“安妮,你对冰冰太苛刻了,其中肯定有误会。”     “呵!苛刻?”我听到陈安妮冷笑的声音,然后她突然把门一推,我一下子无处可逃直愣愣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陈安妮拉着我质问道:“陈之冰!你说!”她愤恨地逼视着我,两颊都有些气红了。     若说那件事,是我主动抱了夏密。     良久,我没有说话,陈安妮冷哼一声甩掉我的手,“不要脸!”说罢,她气愤地走掉了。     我懒散地靠在门上,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十足是破罐子破摔。     我等着他的回答,他会信我还是――     沉默的空气在我们之间流动,他终于开口,“冰冰――”从我这个角度斜视,正好能看见他两排整齐浓密的睫毛,还有菲薄的嘴唇,“什么?”我这才回过神,即刻站直了身体,却有一道声音比我们更快,“原来你在这儿!冰冰也在啊!”吴思雨踩着高跟鞋寻了过来,真是及时。     她看得挺紧。     我冲苏幕笑笑,直接从他们面前走掉,将吴思雨忽略彻底。     背后是她的嗔恼,兴许她正拉着苏幕的手臂撒娇……我自以为留了个潇洒的背影给他们,只有自己知道心口那种刺刺的感觉有多么难熬。     吃饭时,我和姑妈坐在一起,按理我本该和陈安妮她们一起坐,今天我却想躲起来。     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姑父亦赶了回来,他一坐下便瞧了我一眼,我故作镇定地挑菜吃,然后甜甜地叫了他一声。     他一声沉吟答应了。     吴思雨和苏幕过来敬酒,之后又是各位姑父罚酒,他照单全收,后来,姑妈都看不下去了,我却快一步站起来,“我代大姑父喝!”说罢,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我豪爽地先干为敬,虽然我杯子里的只是葡萄酒却还是把我从头辣到了脚,我感觉整张脸都刺啦啦地烧着,姑妈连忙把我扶住,“你这孩子喝酒哪能这么喝的!拼命啊!”     我冲她笑笑,“嘿嘿!我好着呢!高兴!”     二姑夫率先鼓起掌,“好!冰冰力挽狂澜!”他指着几位表哥说:“可把你们几个哥哥都给比下去了!”     台下一众唏嘘声。     “哈哈!二姑夫我敬你一杯!”我说着已经仰头又干了一杯,酒不醉人人自醉,这种感觉真好,我摇摇头,感觉身体直往外面冒热气,什么都轻飘飘的,一点也不难过了。     姑妈把我换到窗口的位子,她给我倒了一杯果汁,我拿着杯子起来敬三姑夫,“新年快乐!”我仰头喝下去却分明还是喝出了酒的味道。     三姑夫也喝多了,他一喝多就和我特有话聊,更不必说今晚我也是半醉半醒,他把我拉到他那边去坐,我就和他胡侃,最后,我只隐约记得他说到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我把杯子往桌上一磕,豪气地答应了――     第二天起来,我才肯定自己是喝多了,头昏昏沉沉的,看着镜子里浮肿的自己,我都不忍直视。     家里静悄悄的,我走下楼,一个人也没有看见,估计都还在睡。     窗外积了厚厚的雪,压满了枝头,我打开落地窗,寒气扑面,整个人都精神了。     阿姨不在,我随便在厨房煮了点东西吃,用着那套白釉面的瓷碗,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发了条信息过去:博士最近有空吗?我请你吃饭,时间你定,地点我选。     我握着手机开始喝粥,不消片刻,短信就有了回应:嗯!     这是什么意思?     我研究了半天愣是没搞懂博士这沉甸甸的一“嗯”!     这是叫我随便安排吗?     于是,我搬了张椅子坐在窗前开始上网,这年头的料理多得能看花眼睛,不知道他爱吃什么?     “叮”地一声突然跳了一条短信出来,我打开一看,是陆离的信息,他想请我看电影,我想着上午也没事就答应了。     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电影院,结果电影开场了他还没到,我正准备给他打电话,陆离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我在这里!”我朝他招手。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跟前,“抱歉!路上出了点小事故!”     “没关系!你没出什么事吧?”我看他的袖子都破了一截,有点担心地问。     他摇摇头就拉了我进去。     大冬天看《速度与激情》绝对是祛寒的好法子,我看得目不转睛都不知道陆离什么时候出去买的爆米花和饮料,“谢谢!”我接过奶茶喝起来,根本没去注意他。     直到后半场我才觉得不对,陆离挺爱说话的一人怎么今天这么沉默?我见他靠在椅子上像是在休息,我就推了推他,结果他竟然没有反应!     我吓了一跳赶忙去摇他,“陆离!你怎么了!”     我推了好几下,他突然大喘起来,我觉得他好像要断气了似的,我抖着手指头替他把衣服的扣子解开,“怎么样?”     他不会是带伤来的吧?     我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的手就放在他右胸的位置,我隐隐感觉手下的触感不大对劲,这时候才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是怎么个道理,粗糙的握雪感?气胸?皮下气肿?     最后,我还是果断打了急救电话。     上了救护车,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急救人员娴熟用纱布封盖伤口进行加压包扎,“别担心,你男朋友气胸的情况不是很严重。”年轻的急救人员安慰我说。     我倒没什么心思去纠正男朋友这回事,我只是很佩服他们,陆离除了呼吸困难外,其他症状和体征都不明显,颈静脉完全看不出怒张,胸部吮吸伤也听不分明,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迅速进行了诊断施救,现在陆离明显能自己呼吸了……可见,书读多了也未必管用,这急救就跟炒股票一样玄乎。     “陆先生,你能描述一下事故当时的情况吗?还有哪里受伤吗?”     陆离回答完问题才和我说话,“对不起啊,害你担心了。”     我见他的眼神柔情似水,一时语塞,只好笑了笑,“你没事就好。”     他的表情有些尴尬,“真是丢脸,我好歹是个外科医生……”     我刚想安慰他,边上的小护士跳了出来,“你是哪个医院的外科医生!好帅哦!”     结果这么一来二去,陆离和他们都聊了起来,我深刻觉得这救护车能拐个弯直接送他回家了。     但我们还是走形式进了医院,陆离还要留院观察,我待到下午两点多才离开,说实话我要再不走,估计也会被这里的护士给盯出一身红疙瘩来!     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苏幕,若不是他喊住我,我就和他错过了。     “思雨感冒,我在这里陪她。”他嘴角有两个窝,看上去明媚绚烂。     他手里拎了好几个袋子,我都觉得很熟悉,恍惚记起那次我住院的时候,他也是跑了好远去给我买的粥,不知道排了多长的队伍……如今也可以是为了别人。     “去坐一坐吗?我买了――”     “不用了,我约了朋友。”     眼眶里很热,我故意去理帽子,“我走了。”           85直来直去的博士 - 入幕之冰 - 梧颜     眼睛里一直在下雾水,心头梗着酸连带喉咙里都刺刺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为什么要觉得委屈!     我跑到外面的马路上,形形色色的陌生人从我身边走过,近的人声,远的鸣笛声,交相在我耳边翻腾,却没有一个是我熟悉的,不远处的连氏tower雄壮屹立在cbd商区,楚楚把自己困在一方之地,是否就忘记了呢?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响了一遍又一遍,来电者的毅力终于把我撼动,我接起电话,“陈之冰,你在哪儿?”     声音沉郁有力,一时间我竟想不起来是谁,我愣了好久才记得去看来电显示,我猛地想起来和他的约定,忙道歉:“对不起!”     “我马上来!”我没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也幸亏人博士不嫌我寒碜,这大冬天的晚上我请他吃一粥一饭。     我匆匆赶到会面地点,由于跑得过急,我喘得跟那哮喘病人似的,扶着膝盖平衡了一会儿我才迈进拱形的门洞里。     门沿上挂着两盏大红色的灯笼,大门两边也贴了齐整的对联,显得特别喜庆,堂里三三两两已经坐了客人在,老板和老板娘忙活起来了。     闫凛英坐在靠窗的位置,我虽然只看见他的半个背影,但已经足够我识别的,像他这样的人就是靠霸气荷尔蒙辨认的。     我摘下帽子在他对面坐下,“不好意思啊,请你吃饭我还迟到。”在这样聪明的人面前,我不玩花招,老实交代最保险。     他抬眸瞟了我一眼,然后拿起煮好的鸳鸯奶茶给我倒了一杯,瞬间,奶茶香气四溢,我觉得暖意融融,“谢谢。”我接过一口喝掉,这才觉得踏实了。     老板拿了菜单过来,他认得我,“今天的菌菇粥新鲜,材料刚从乡下送来的,丫头尝尝?”我在这里上了将近四年的大学,来这里吃饭喝粥的次数最多,自然脸熟了。     我点了点头,“就要菌菇粥,以前没喝过。”     老板呵呵笑,“你是要把我的招牌都吃一遍才甘心呐!对了!刚才苏老师还来买了好几份粥!他来得不巧,正好排着长队,我以为又是你这丫头嘴馋呢……”     “我哪有这样的好福气啊!那是买给他心上人的!”我故意努了努嘴,这话说出来倒也轻巧,我将菜单递过去给闫凛英,“博士吃海鲜吗?红豆蜜豆枣粥也很好吃!还有这个鸡丝粥也超级棒!你喜欢哪个?”我絮絮叨叨地跟他念完然后瞅着他。     闫凛英皱了皱眉,开口却说:“换个称呼。”那口气绝对是没得商量!     “哈?”我没闹明白,反倒是老板先笑了,“丫头,眼光不错哦!”     脸上迅速飞上一朵红云,我默默地将菜单塞到他手里,“你自己点吧。”我低头去玩茶杯,奶茶的香气一直萦绕在鼻尖,深入肺腑,我也不知道出了多久的神,直到闫凛英和我说话,“你常来这里?”     “哦,这里的东西好吃。”我又喝了一杯奶茶,顺手也给他倒了一杯。     这么一来二回,我和他倒是解决了大半壶,老板娘上来添茶水,笑话我:“上回还嫌我的奶茶甜腻呢!这回人不同心境也不同了!”     我即刻抗议,“那是大宝加多了糖!”大宝是他们的孩子。     老板娘直抿嘴笑,“倒是我家大宝的错!”她这么说,我倒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了,所以也就干脆不说话去看风景了。     闫凛英瞟了我一眼,接过老板娘手里的茶壶说了声:“谢谢。”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把姓氏去掉。”他又给我倒了一杯,我抚了抚额,有第三个选择吗?还有我已经喝不下了……     我把玩着杯子,他的眼睛将我牢牢攫住,我差点咬到舌头,这顿饭简直是我自己作死啊!     “闫,闫,闫,凛英……这样叫会不会不好啊?”我心里可是非常尊重他的,怎么能直呼其名呢!     “不会,陈之冰。”他干脆地否定我的问题。     “哦――”我拖着长长的尾音回应道。     “另外――”他沉吟说,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瓷壶的颈。     “什么?”     稠墨的眼转而凝住我,我一时失神,他往边上坐了坐,“我不喜欢别人坐得离我太远。”     “哈?”这是什么理由!?     难不成没人陪你吃饭你还饿肚子不成!     我把下巴颏安回去,“呵呵,我怕坐得太近你不方便吃饭。”我这可是完全为他着想啊!     他勾唇也朝我一笑,“我和阿慎习惯这么一起吃饭。”     我汗颜,那是你们哥俩好啊!跟我有毛线关系?     不过那个沈秘书和他的关系还真令人想入非非,秘书和上司住在一个屋檐下不说,每回沈慎之见我就黑一张俊脸,啧啧,希望是我多想了。     “粥好嘞!小心烫!”     我正好往边上侧一侧身,谁想到闫凛英竟然从桌下伸手过来捉住了我的胳膊,我整个人都僵硬了,老板冲我们笑笑:“慢用啊!”     “嗯!”     没法子,我只得坐到他身边去,要不就是他坐我身边来,实在是没什么差别。     最后的姿势,我还是觉得别扭,我和他并排坐着,对面就是格子窗,外面是个天井,地面和墙体上有些许的青苔,偶有风吹来,冷了我一脸,但嘴里是热的,这不是关键!     要命的是我的手心滚烫!     他!他就没放开我的手过!     而我竟然也傻乎乎地任他攥着!这不合理吧!     为什么我不反,抗――     我一直纠结着这个问题,以至于粥都被我慢慢喝光了,我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所以继续被握着,他的大手很温暖温实,那感觉并不糟。     “考虑好了吗?”我感觉他的话风就吹着我耳边细碎的头发,温热的,还有点痒。     他突然的莫名提问搞得我措手不及,我半口粥还咽在喉咙口直接被呛了出来,“咳咳咳……”     这人说话半点不走曲线不说,还特别跳跃性,恕我不才,我这脑力跟不上。     他拍着我的背,又递了纸巾给我擦嘴,我默默地接过,又喝了一口奶茶才顺下去,“你吃饱了吗?”我问他,因为我现在才意识到我竟然请一个男人来喝粥,这不是存心饿人肚子吗!     闫凛英也非常诚实地回答我说:“回去可以做。”     “……”他,他,他这是变相说我没让他吃饱,吗?     原谅我这捉急的智商。     他到底是怎么和病人相处的!?我好奇死了!     我无语地抓了菜单过来,豪气地说:“我说了请你吃饭至少得吃饱啊,别客气,随便点。”     他皱眉看看我,我咳了一声低下头,他又抓过菜单去看,我这才呼了口气,我想用左手擦擦汗这才想起左手被握着根本动不了,我又伸右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然后我突然发现他是个左撇子,他点好单合上菜单,好看的眉毛朝我挑了挑,“在想什么?”     我被抓包,一时局促,无奈理了理衣服说:“我们老师说在手术台上他见到左撇子就要打……”我眼睛瞎瞄了瞄低头去喝粥。     少顷,我听到他说:“所以我现在左右手都习惯了。”     “额,博士也被打过?”我不怕死地问。     他勾唇一笑,我看得一愣,所谓伊人一笑真有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风姿……我吸了吸鼻子,打断自己旖旎的遐想。     吃完晚饭,老板还送了我一盒刚出炉的虾饼,说是新出的点心让我尝尝,我就拿着一串虾饼和博士逛马路。时间还早,时代广场上的大壁钟闪着银灰色的荧光,于这夜色熠熠生辉,车道旁的路灯一路向西,就像一个个重叠起来的大灯泡。     我和他从天桥下走过去,一瞬间四周变得一团漆黑,耳边只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脚下一个踉跄,我却没有摔倒,闫凛英一手提着我的臂弯将我扶住,我暗忖自己倒霉,一边还不忘谢谢他。     我指了指出口的方向,“到那边我就可以坐地铁回家了,你不用送了。”     他没有动,黑暗中,我却分明感觉到他灼灼的视线。     “陈之冰,我不会等太久,你好好考虑。”他丢下这话就放开了我。     我挺直脊背,脑子里却是一团混沌,为这莫名其妙到来的告白,话说,我和他不过见了几面吧,屈指可数啊,一见钟情?我不相信这个。     我默默地咬下最后一个虾饼,转身离开。           86患难见真情 - 入幕之冰 - 梧颜     初春开学,我身体就不大好,以为是个小感冒,结果拖了俩礼拜都不好,“我市近期流感病例将会急剧增多、流行强度极高、流感指数为1级,目前已有确诊病人14例,望广大市民注意……”我看着新闻报道,心里还有点小担心,我没那么催吧。     我正胡思乱想,宿舍门被“碰”地踢开了,钱多多一路嚷嚷进来,“哈哈哈!冰冰同学!我特此通告!我们可能要――放假啦!哈哈!刚刚才放假回来又要放假!要不要这么爽的啊!”她将书包甩在床上,一把摘下口罩。     我窝在被子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恹恹地说:“外面这么危险,放了假也只能窝家里,再说这是你一个学霸该有的心态嘛。”     钱多多两手巴着我的床沿,“嘿嘿!那你不是和苏老师有更多相处的机会了嘛!怎么还不高兴啊!”     我往里面缩了缩怕自己传染她,我哑着嗓子说:“多多,我和他兴许就是没缘没分的那种……”结果我伤春悲秋还未完,就听到宿舍外面一通惨叫,钱多多即刻跑了出去。     那声惨叫吓了我一背心的虚汗,我坐起来往外面张望。     少顷,钱多多就跑回来了,我见她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不禁问:“怎么了?”     钱多多脸色有些发白,看了我许久才回神说:“刚才斜对面宿舍那个张默默晕倒了……这流感也忒快了吧,杀人于无形啊,我以前真没遇见过,大城市人真会玩儿,竟然还有这种感冒……”     我也一阵惶恐不安,“可能不是流感吧?”     钱多多两手交握在一起,“八成是了,她们一宿舍的都吓死了,说她感冒在床上躺了半天而已……”     看来这流感果真是来势汹汹,我想了想起来穿衣服,我还是去医院吧。     钱多多倒了三包板蓝根在杯子里冲了,又沉吟说:“待会我下楼买点白醋熏熏,吓人得了。”     我戴上口罩收拾东西,没过多久,钱多多就跑回来了,我见她一头的汗心口又是一紧,忙问:“又怎么了?”     她一手扶在床栏上,长吸一口气才说:“宿舍被封了――”     我终于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了,看来学校已经动员起来了,可是这封宿舍的速度也忒快了,钱多多看我坐在椅子上发呆,挪了一杯板蓝根冲剂过来,“就当饮料喝了,这个我多得很,我本是山中一棵包治百病的板蓝根,我现在高价抛售指不定能大赚一笔呢,哈哈……”钱多多抱着她那三盒大包装的板蓝根逗我笑,我很给她面子一口气干了。     “钱多多学霸,板蓝根是预防的,我或许已经中招了,给我喝就是浪费。”     钱多多拿手机对着我拍照,“爷赏你的!废话少说!”     我皱了皱眉,“你干嘛!想要人人都知道你和戴口罩的疑似病例待在一起啊?”     钱多多拍完照对我摇摇手指头,“等你被金标准确诊为阳性病例再说,你和她症状完全不一样好吗?起病急,高热、头痛、乏力、眼结膜炎和全身肌肉酸痛等中毒症状明显,而呼吸道卡他症状轻微,流感学过没?”     我点点头,“可是我可能症状不明显,你不老说我会隐藏的吗!”     我也希望教科书诚不欺我――     一封宿舍,大家人心惶惶,宿舍沸腾了一晚上,到处都是露着两只大眼睛的口罩同志,有甚者竟然在宿舍抱头痛哭起来,简直是世界末日了,我觉得我们宿舍心态甚好,而且还有精力吵架,当然攻击对象是我这个病拖――     而钱多多站在我的阵营也不免遭人排挤。     “陈之冰她本来就不是我们宿舍的!平时也就算了!现在是特殊情况!她指不定就是得了流感!到时候要害死一宿舍的人吗!钱多多你和她姐妹情深我们管不着!但别牵连无辜!”     这么一通话放下来,饶是钱多多也百口莫辩,她冷哼一声:“哼!我看你们平日里假惺惺的演技好得很!怎么不去中戏啊!也不知道是谁总爱跟着我家冰冰蹭吃蹭喝的!请你了吗!”钱多多犀利的小眼神将她们轮番剜了一遍。     那个女生被气得脸色难看,但嘴上也不退让,“我们蹭吃蹭喝算什么呀!最厉害的还不是你!钱多多你就像她奴才似的鞍前马后!我瞧着都替你累!”     这下别说钱多多,我都火了!     可是钱多多脾气火爆,这么一激,当即就冲了上去,两人竟然在宿舍里扭打起来,我刚才是硬撑的,现在才觉得背上一阵一阵的发虚汗,眼下一晃,直接跌坐在椅子上,钱多多即刻甩开她跑到我身边紧张地看着我,少顷,宿舍门又被推开了,原来是另一个女生去喊了管理员,阿姨扶了扶眼镜,一身的醋味,犀利的眼睛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你们谁生病了?”     我跟多多摇了摇头,反正躲不过我也不愿遮掩,我站起来,“是我。”     她瞟了我一眼,冷冷清清地说:“跟我过来。”     我拿起书包要走,钱多多却抢了过去,“要走一起走!我才不愿意和这帮小人住一个屋的!没病也得憋出病来!”     我手里没劲是抢不过她,我知道她担心我,但更因为如此,我才不愿意她有危险。     “钱多多,我们还是不是朋友?你就这么不信我?我会没事的,钱多多,你还欠我一顿饭呢,我可不会便宜了你。”我故作轻松地跟她开玩笑,钱多多攥着肩带的手指骨节发白,她眼眶微红,末了抬头看着我说:“我等你回来,这饭我只请你。”     我冲她笑笑,“嗯!”     我跟着阿姨走在冷冷清清的楼道里,脚使不出劲就像踩在棉花上,阿姨手里的钥匙环叮当作响,氛围有些诡异,“待会你们这些人都会被集中到七楼,七楼平时不住人,你们就凑合一晚,明天附院会有人来检查,你们这些人里有病没病也不确定,自己聪明点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阿姨。”     七楼真的是又脏又乱,墙上到处都是蜘蛛网,地砖也是面目全非,门把手上厚重的灰尘让我怀疑这里几百年没人来住过了,迎面扑来的干冷污浊的空气更是让我连打了个好几个喷嚏,宿舍门口堆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好不容易跨过去,就听到床上“啪”的一声,“吵死了!”     估计是我刚才打喷嚏把她们吵醒了,我连忙说:“抱歉。”     阿姨替我关好门,嘱咐我:“待会外面楼道的大门我会关起来,明早我会来开。”     我点了点头自然知道里头的重要性,真有种全城戒严的缩放即视感。     “阿姨!学校还管不管我们死活了!我们还冤枉呢!”又是刚才那个女生,她一说完随即又有好几个人附和起来,安静的宿舍瞬间乱成一锅粥,阿姨拍了拍门板,“都给我安静!谁不冤枉?大半夜的还不能消停了!这层楼上住了可不止你一个!就算校长的女儿病了也得隔离起来!”     “呵!这话说得真好听!哄三岁小孩呢!”她不屑地说。     “大家都按规章办事那么就相安无事!谁要不怕死搞事情出来就别怪我不留情面!”阿姨警告说完关上了门。     宿舍一番唉声叹气过后又安静下来,头顶突然打了道白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躺在门口上铺的那个女生扫了我一眼,谑笑道:“我看你病得不轻嘛!这路可不好走别摔傻了!”说完,她便关了手机照明,原来宿舍连灯也没有,一眼望过去黑洞洞的,我就摸索着床沿走进去,宿舍里只有一张空位,可是上面堆满了东西。     按我现在这个体力,别说把那些东西搬下来了,就是爬到上铺也是个问题,喉咙口泛起阵阵痒意,我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咳起来。     “喂!你不会是个肺痨吧!咳咳咳!别吓人啊!”     她偏说,我还偏咳得厉害了,喉咙口一阵一阵的痒,我想忍都忍不住,脑袋晕乎乎的,感觉把脑子里的氧气都逼空了,我扶着床忍住心口的那股恶心感。     “这觉还让不让人睡了!”     “就是!我看我们都好得很!她估计才真的有病呢!”     “对呀对呀!这么一说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赶她出去!”     她们连番在我耳边轰炸,什么是人情冷暖,不消一晚上,倒是让我尝了个遍。     我正要拿了书包出去,宿舍门却被推开了,刺眼的灯光照进来,恍若白昼。     我看到钱多多抱着一床被子出现在门口,眼睛睁得嘀溜圆,眉毛是笔挺的两笔,嘴唇紧抿,看起来像个超级英雄。     我眼里的酸涩终于没忍住,“钱多多你个傻子。”           87焦急的等待 - 入幕之冰 - 梧颜     古人自觉席地而坐的潇洒,可在这料峭的初春坐在坚冷的楼梯地砖上可绝不是件享受的事儿,钱多多把被子铺在身下,我和她坐在上面,身上盖了一条毛毯,可仍旧是冷得直发抖。     暖宝宝比我的手温还低,我干脆把它扔到一边。     仰脸四十五度就可以看到一扇满是灰尘的天窗,外面是朦胧的月色,很宁静。     我们坐的地方是在七楼上面的楼梯间,阿姨来锁门时也没有注意到会有人待在这里。     我耸了耸肩,“这下可好了想回宿舍也回不去了!”     钱多多抱着手机玩消消乐,一边唉声叹气:“要没电了,要没电了……”     我笑了笑,从口袋里套出手机看了看,还有百分之三十五的电量。     “唉!没电了!没电了……漫漫长夜怎么活!”钱多多终于长叹一声,直接往后一倒睡在地上。     我用手搡了搡她,“会生病的!快起来!”     钱多多却不理睬我,她将手搭在额头上,呢喃道:“好想有一个盖世英雄来救我们——”     我望了望密封严实的宿舍楼,笑道:“恐怕他驾着七色云彩也进不来,除非会打洞。”     钱多多拍了拍我的后背,嗤笑:“哪个英雄是打洞的!你不要诋毁英雄!”     我努了努嘴,“哪怕打洞来的,我也叫他英雄。”     “唉!”     我边笑边学着她:“唉!唉!唉!”     钱多多笑着推我,“我看你比野兔子还活泼了!”     我即刻抱着胸口开始咳嗽,一边哇哇叫:“多多……如果我没有撑到明天,你一定要记得替我转告——”我演得正激动,煽情地快掉下眼泪,钱多多摸着两手臂的鸡皮疙瘩,打断我说:“得!别恶心我行不!要真有那天你甘心看着苏老师和那丫的在人间逍遥快活呀!”     “不愿意!”我捂着脸摇头,“不愿意!不愿意!”现在我倒是什么都不怕了,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聊他,反正有人想出来打我们也没那本事从防盗门上挠出个洞来!     “待在这里真安全!”我不禁感慨。     可是,他没有一点信息给我,我看了看手机,依旧是沉默的荧屏,可能他还不知道吧?不对,即便他知道了也不该来,这里都快成疫区了,他来了才危险呢!这么一想我心里又平衡了,可不禁还是有点失落。     钱多多推了推我的胳膊,“口渴吗?喝点饮料?”     她冲我挑眉笑,我自己知道这“饮料”是什么独门配方了,我将板蓝根还回去,“你喝吧!反正我喝了也没用!纯粹浪费!”     钱多多又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只保温杯出来,还是大容量过1000ml的那种,我真是佩服她了,我打开瓶子冲她遥祝一番干了一口,我们就像喝酒一样来回敬,结果,自然,因为代谢我们会想上厕所——     问题来了,楼道里没有厕所……     囧了。     我和她面面相觑,大笑起来,钱多多摸着滚圆的肚皮在地上打滚,“哈哈哈哈!怎么办!感觉膀胱要炸了……”     我憋着笑拍她,“别笑了……”     “哈哈哈……我忍不住……”     就这样,我们熬过了一夜,翌日阿姨来开门听到楼上的动静才找到我们,严肃的小眼神从我们身上一扫而过,“怎么回事!”这声音吓得我们小心脏都直发颤。     我们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钱多多一脸憔悴,眼睛下顶着俩大黑袋子,举起手说:“报告!阿姨行行好先给我上个厕所吧?”     阿姨一愣,我们趁她不注意揭开被子就往厕所冲,“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站什么住啊!实在憋不住了——     上完厕所一出来,阿姨在门口堵我们,厉色扫了我们一眼,“你们两个给我下来!”     我刚才好不容易脱下口罩洗了把脸,现在脸上又湿又粘,口罩就半粘在我脸上,说不出的难受,钱多多和我一样,我俩就像两只落水鬼只得萧萧瑟瑟地跟上阿姨的步伐,我俩相视一笑,不禁蹙着眉头问:“阿姨,这情况有多严重呀?”     阿姨在面前慢悠悠地走着,声音有几分沉哑,想必也没睡好,“新闻上铺天盖地的,现在s城市民都不准出城了,你说有多严重?”     我和钱多多赶紧闭了嘴,这情况已经升级到这般戒备的地步了,怎么像演电视剧似的,这么偌大的一个现代大都市被封起来,得有多大的损失啊?看来咱们学校还是飘小雨点呢,外面估计要闹翻天了……     阿姨一层一层地开防盗门,结果开一层吓一跳,有好多女生就趴在楼道的防盗大门上,一开门摔一排,我们都被吓得有心理准备了,“阿姨!阿姨!我们怎么办啊?没人管我们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是啊!把我们关在这里是要我们自生自灭吗!”“我们要出去!我们要回家!”她们拉着阿姨一个劲地问,我看着各个都没比我和钱多多好到哪里去,也是,这种情况下还能吃得下睡得着的想必是神人!毕竟这流感可不是普通感冒,没啥预防针可打,病毒变异太厉害了,防不胜防啊,估计现在那些医务前线人员也肯定是忙得焦头烂额。     阿姨被烦得头疼,她抡着钥匙环往门上猛敲了几下,清脆的击打声如魔音绕梁,我们都捂住耳朵,“吵什么吵!这种时候最要遵守纪律!你们还亏的是医学生呢!一点专业素质也没有!我们几个阿姨还轮番值夜上班呢!谁跑啦?”阿姨一番狮吼功过后,全场恢复一片静默,感觉内心有点小澎湃,全民抗“流”的节奏啊……     阿姨继续说:“你们都在宿舍老老实实待着,都给我散开,别往人堆里钻,懂得什么是自我保护不?口罩都给我戴起来!”     这片齐刷刷的都整肃起来,有口罩的拿口罩,一窝蜂都散了,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你俩跟我下去!”阿姨走了一段又朝我们指了指,唉,我俩愣怔地朝阿姨眨了眨眼睛,真是跑也跑不掉。     “别给我卖萌,啥叫严肃懂不!”阿姨嘴角的一颗粉痣上翘又下塌,好搞笑。     我们被阿姨逗乐了,忙憋着笑说:“阿姨我们这叫可怜,叫无辜,不是卖萌。”     阿姨回头瞪了我们一眼,我俩讪讪地摸了摸头。     在宿管科站定已经是七点多,闭塞的小房间里满满的是浓重的醋味,把我们熏得够呛,手机电量已经快耗尽,我看着屏幕右上方的红色电量警告不由地出神。     “我市甲流确诊病例已经增加到82例,还有持续阳性病例被检出,目前已有3人死亡,情势严峻,政府已经备立一级预案……”     早间新闻播报完毕,大家的脸色愈发难看,阿姨本来正准备煮粥做早饭的,看了之后也惶恐不已地坐下来出神。     钱多多本来还拉着阿姨软磨硬泡地求放过,这时也撒了手,阿姨扫了她一眼倒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定在我身上时停住了,“丫头你——”     我主动说明,“我在感冒。”所以我一直没和她们站一块。     这话一出,原本坐着的阿姨更是吓了一跳,她噌地一下站起来,她责怪带我们进来的阿姨说:“你怎么不问清楚就带她们进来了!”     带我们进来的阿姨好像是这里级别较高的,她瞟了那个说话的阿姨一眼,那个阿姨就没下文了,只是哼了哼声关门进了房间。     我感觉挺过意不去的,本来她们都相安无事,我来倒是平添祸端,“我到外面坐着就行。”反正待会检疫的也会来,也不消等很久。     阿姨沉吟点了点头,钱多多要跟着来反被拉住了,“这时候就别添乱了。”     钱多多纠结地看着我,“阿姨,可是……”     我朝她笑笑,“我没事的,你看我活蹦乱跳的,指不定要好了呢!”     钱多多见我不像是撒谎,这才不说话了,“但你要坐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指指外面的会客区,“就坐那里。”     “嗯!”     我正要推门出去,却听到屋里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摔了什么东西,钱多多也狐疑地往里面探看,这时卧室门却被“碰”地推开了,刚才进去的那个阿姨慌乱地跑了出来,抓着外面阿姨的手说:“张菊英她也在生病!我!她!她怎么一句话也不吭啊!我们和她待了一整晚啊!怎么办啊!”我看她急得眼睛都红了。     宿管科也可能被传染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滞闷的空气中又添了几分阴霾。           88一个人的绝望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在会客区的沙发上窝了很久,其实我也不确定过了多长时间,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了,现在只觉得全身打颤,明明背上是厚厚的一层汗水,身体却冷得像躺在寒冰上一样,脑袋重得眼睛都快睁不开,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舌苔上更是难以言喻的苦涩。     我往宿管科的方向望了望,看见钱多多正巴着窗户朝我挥手,我欣慰地冲她摇摇手表示我还好。     我靠着沙发垫坐下来,觉得胸口滞闷,呼吸有些困难,晃神间却见我对面的长沙发上还躺着一个人,她大概四十多岁,面色蜡黄,额角的汗把头发都浸湿了,她紧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棉被,我看了她好一会儿,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你还好吗?”我试图喊醒她,“喂?你怎么样?”我忍着不舒服走过去,她鼻翼翕动,嘴唇却是发红的,唇角还有细细的小泡,我看着有些瘆人,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推了推她,“你醒醒——”     好在她动了动有反应,我稍稍安下心,她却突然翻身滚到了地上,被子从她身上翻开,里面只穿了一件棉质睡衣,她的襟口微微敞开,我只不过带了一眼却看见她后颈部一片红色的疙瘩,高高地隆起在她的皮肤上,我心里一阵一阵的恶心泛起来,终于没忍住,跑到垃圾桶边上吐起来,我从昨晚就没吃过东西,充其量全靠钱多多的板蓝根撑着,现下吐出来的全是酸水和苦水,耳朵里嗡嗡地发出刺耳的金鸣声,然后我就听到混乱的脚步声迅速地靠近……     “这是初步的预备方案,宿舍区我们已经划了警戒线,大家先待在宿舍里不要动,我们的医务人员会对你们进行检查,像这样高度可疑的病例我们会先隔离起来,确诊病例会送往医院尽快进行治疗,还有一点要说明,即便确认安全的同学也必须待在自己的宿舍里,请不要乱跑,外面现在不确定因素更多,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请大家理解配合!”     虽然人声嘈杂,但那道男声还是特别清晰地在我耳边回荡,那么沉稳有力,很具有威慑力,人群渐渐稳定下来,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听得见我说话吗?”     “哥……哥……”我费力地抓住他的手臂,视野里却是一片模糊,是他吗?     肯定是他,我那么久没有联系他,他会担心我……不,他应该陪在吴思雨身边……我胡乱地想着,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绝望,身上一阵一阵发热,我打了个激灵,身体突然一轻,我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度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四壁的屋子里,房间不大,大概只有十五平方米的样子,灰白色的墙,头顶有一盏白炽灯,除了身下的床什么家具都没有,我觉得舒服多了,至少呼吸不再窘迫,可我垂下眼睛看才发现自己带着氧气面罩,怪不得呼吸顺畅了这么多。     手背上还挂着水,床边有一张老旧的小桌子,上面有水瓶和一只白瓷杯,我握了握手知道自己使不出什么力气,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只有微弱的光线从窗子里透进来。     我没有想过醒来会是这样的情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这使我很不安,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手机也不在身边,这让我更加无措。     我摘下面罩,拔掉输液针,扶着床坐起来,动辄起身而已,我却像爬了一层楼般疲乏,我猛地吸了口气,空气中却满是呛人的灰尘,我猜测这里很久没住过人了。     我扶着墙慢慢走到窗边,玻璃窗外还有防盗措施,窗外有一棵繁密茂盛的香樟树,绿油油的树叶几乎挡去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到树下是一条鹅卵石小路,还有保安在下面晃,其它的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又走到门口,担心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拉一拉门试试,我嘴角往下一塌,果然,门打不开。     门上只有一块玻璃可以看到外面,而且玻璃面积很小,只有半块笔记本电脑屏幕这么大小,望出去的视野特别局限,外面除了墙就是安静的走道,我拍门喊道:“有人吗?”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又拍门又喊人,可是一点回应也没有,我想这估摸就是所谓的隔离,我现在应该还在学校吧,正当我泄气地想往地上一趟,对面却冒出来一个人。     他和我一样在对面的屋子里,幸好走道比较窄,我们还能听见彼此的谈话。     虽然问不出什么来,但我至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被关在这个鬼地方,心里到底有了几分安定。     只是我现在被关在这里不知道他有没有事,我心里还是悬着,只能在心里祈祷。     输液瓶里的药水已经用完一大半,看这个样子,待会应该会有护士来吧。     我坐回床上戴上面罩吸氧缓缓,一边研究了一下输液的药水,只是普通的抗病毒药水而已,也没什么特别的,估计这片隔离的都是疑似病例所以也就是一般治疗,不过照这个样子来看,倒有些不被重视的感觉,不会真要我们自生自灭吧?     我手一抖,药水瓶就啪的摔到地上滚了一圈,亏的不是玻璃瓶要不然早碎了,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也不在发烧,就是四肢无力,现在我只能等了,但至少要尽人事,接下来的就听天命吧。     于是,我就窝在床上拼命喝水……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待了多久,这里没有钟不说,外面树荫罩着也分辨不出早晚,这生活过得真原始,要在这里等多久呢?估计病重得要死了会有人来吧?我想至此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呸呸呸……陈之冰你的命那么硬……阎王爷也不敢收的……”我抱着杯子碎碎念,心里实则怕死了。     突然外面的走道上响起了脚步声,虽然很轻,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估计是换药的护士!     我惊喜极了,赤着脚就跑到门边去,我使劲拍门,“喂!有人在吗!”     果不其然,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来,“吵什么吵!”我赶紧闭了嘴,心里却高兴,我踮起脚拼命往外看,可是却只能看到她的下巴,看样子是个护士,我看到她嘴巴动了动,声音冷漠,“自己把药水换上。”     哈?我满脑子问号,这时候脑子可清明了,偏偏无用武之地。     就在我要抓狂的时候,那片玻璃竟然移开了,我大喜过望,然后有一个铁架子挪了过来,上面挂了一袋药水,我仔细看了看和方才的是同一种药水,“快点!”她催促我,我愣怔地接过,我双手巴在门框上抓紧机会问:“请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我以为她至少会说点好听的话安慰一下我,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轻蔑一笑,我顿时心里又冷又怒,怎么生病就不是人了?她当初是怎么在南丁格尔面前宣誓的!     我气得挠心挠肺,将那药水往外一丢砸到对面的墙上,“啪”的一声清响,她没想到我脾气那么大也呆了一下,这才鄙夷地扯了扯嘴角,“这药是你自己丢的!出了事别赖我!”     “你们这是践踏人命!我们只是疑似病例没有被判死刑!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们!”我冷笑着反诘,不曾想过大难面前竟然还会遇到这样的事。     现在这个状况,人人自危我能理解,可也不能这么自私啊!     看这样子,我们真的很有可能被扔在这里不管!     “你们这些人十有**是了,要不然会被隔离在这里?刚才还抬出去三个呢!那假的了吗?我实话告诉你,这甲流来势汹汹,目前还没有特效药,不过是硬挨着撑多一天算一天罢了。”     我听不得她轻贱人命,心里又气又慌,拍门大喊:“放我出去!你们没有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人身自由?不控制住你们怎么和外面的无辜群众交代?”她说罢冷冷清清地从我面前走了过去,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良久,我颓然地靠着门板坐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水喝多了,眼里汩汩地冒着水雾,很快就有眼泪掉出来砸在手背上,我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擦干净,我不能坐以待毙!     天色终于暗了下去,这里的灯应该是统一控制的,白炽灯亮了,发出橘黄色昏暗的光线,我这才感觉到肚子饿,摸了摸肚子站起来,外面走道上又有人来了,还有推车的声音,估摸是送饭的。     我静静地等着,可是餐车直接从我面前推了过去,我望着那两个人中间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应该是刚才那个人,我正盯着她看,她也适时转过身向我看过来,她扬了扬手里的盒饭,“估计这饭你也看不上,我看你挺牛气的,怎么不叫你爸妈来送饭?”说着,她打开玻璃窗子,吩咐身边的人递饭盒到我对面的那个男生那里去,我冷嗤道:“不吃就不吃!谁知道你们消毒了没有!”     那女人嘴角噙着冷漠的笑,她往里面看了一眼突然脸色遽然一变,然后冷冷地吩咐递饭的那人说:“不用了!叫人过来!”     那个人丢下饭盒就往外跑去,我脚底一软险些摔倒,这才意识到死亡和我擦肩而过……           89我没想过会等到他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只听到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忙碌,而后又悄然了声息,那些人处理的速度非常快,我的心里就愈加不安,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被抬走了,我感觉不久前才和他说过话,他明明好得很呀,我会不会也这样?     教科书上怎么学都只是纸上谈兵,从不曾想过病毒这么强大,能瞬间吞噬一个年轻的生命。而且他们现在才把他运出去,即便人还活着送去医院那也是凶多吉少啊,所以我们被关在这里几乎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你没染上这病,要么就是病重确诊了去医院但是根本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救治!     想着想着我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而且开始觉得自己各种不舒服,我本来还窝在床上喝水,后来就觉得喝水都想吐,肚子饿得已经完全没有知觉,现在还是晚上,我就蜷缩在床上的一角,突然发现自己很无力,我只能这么等着,等着……终究不知道等来什么。     再度醒来,我很庆幸,周围的一切还是老样子,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只是想确定自己是活的,头有些晕,估计是低血糖了。     我盯着空气中的尘埃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眩晕感消退,我才坐起来,没想到一牵动身体喉咙口又开始发痒,我连着咳了好几声,人体真是个神秘的东西,就像现在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     我喝了口水清清嗓子,正要挪动下床,这才发现身下不对劲,我瞬间黑了半张脸,忍不住爆粗口,“靠!要不要这么倒霉的……”     摸都不用摸我就知道了,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姨妈来访,太不科学了吧,我的机体这几天是放假了吗!它难道不会调节一下生理活动吗!这种时候就应该把所有的能量用到维持生命体征平稳上!竟然还在这里给我bleeding——     简直不能忍我自己……     怎么办?这回我真捉急了!     要是待会有人见我一床的血不会直接把我拖出去埋乱葬岗吧!?     这么一想,我的头更晕了,直感觉天旋地转,电灯泡都放大了数倍在我脑门上直晃悠……我扯过被子遮住“血案现场”,自己则爬下去靠在墙上,感觉下面有种一涌而出的坠坠感,我这时候恨死了自己是个女人……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的脚步声再度响了起来,听声音不止两个人,而且有一道迈步的声音和昨天我听到的轻柔完全不同——像是个男的声音?     皮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特清脆,我不禁支棱起耳朵。     “怎么办……怎么办……”我一紧张就有碎碎念的习惯,一边担忧我体内的一腔“热血”,一边组织语言想拼一拼有没有出去的机会,话说我姨妈就只是推迟了四五天而已,我的身体应该没有很差吧,要不然这生物钟早该乱成一锅粥了不是吗?     结果,各种想法在我的脑子里盘根据地,我的脑子绷得死紧,甚至都感觉到太阳穴突突地跳,随着那道脚步声的靠近,“打开。”     打开什么?     哈!不会是要放我走吧!     我正激动不已又不免想到昨天的情形,心里的热血一下子冷了下去,我不由自主地往墙角靠,不会是——     我紧张地攥住了手心,环顾了一下光溜溜的屋子,这根本是死胡同,要是他们想抓我走,我根本没有一点逃生的可能。     钥匙转动“咔嗒”的一声,我屏住了呼吸,脑子里一瞬间一片空白,只能望着门被慢慢推开,我真是笨,这时候在手里握个什么都好,偏偏两手空空,这样特别没有安全感。     我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当我看到一只锃亮的黑皮靴迈进来,然后是飘飘然的白大褂……这和我想象中倒还重合,我将口罩戴上戒备地望着走进来的人。     “咔嗒”又是一声轻响。     可是,他做了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他,他为毛把门关了?     本来就闭塞的空间瞬间因为一个过一米八的男人而变得更加狭窄,我在他眼里估计就是一只蝼蚁,他将我一把提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见他一身遮得严严实实的,就跟搞生化危机似的,心里更加恐慌……我看过很多科幻片,这时候清扫人员会从背后突然拿出一个类似于吸尘器一样的物件,然后往我身上喷药让我瞬间消失,或者把我吸进去送到回收站?汗颜。     他一步一步向我迈过来,我心里愈加忐忑,我颤巍巍地指着他,“你,你别再过来了,你不知道我有病吗?”呸呸呸!我竟然说自己有病!     他不理,只是那双幽深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一愣,心口发热,怎么不是他?     不禁想,如果是他来找我,我真的没有遗憾了,呵呵,女人真是矛盾的生物。     我不免自嘲,但到底还是怕死,我贴着墙角站起来,顺手拿到那个白瓷杯就恐吓他,“你再过来别怪我不客气!”我朝着他的方向跃跃欲试,可这人竟然没有丝毫的怯意。     话说这些医务人员看惯了生死,竟然连我这样的危险分子也不怕了,感慨时间造人呐。     我哪敢真的往上砸呀?这一砸估计真没戏了。     我打算认真地和他谈谈,虽然我的姨妈已经不打算再等等我了,大腿根部奇怪的感觉让我皱起了整张脸,头愈发重了,我胡乱地指着他,皱紧了眉头说:“你不能带我走……我,我感觉自己好多了……我……呜呜……你能不能等等……我想……我还有……”我断断续续地说着,一边不停地抹眼泪,后来都不知道把口罩抹到哪里去了,等我睁开眼,倏地就和对面的男人对上,我吓得直叫起来,脸上却突然一凉,“是我。”沉郁的声音就在我耳畔,他伸手替我摘下口罩,我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我猛地抢过他手里的口罩把自己的口鼻遮起来,这人疯了吧!他不怕传染吗!万一我真的是——     还有他,他到底是谁?     男人盯着我看了许久,我眼瞧着他的眉头越拧越紧,眉间的“川”字快成一座山,还有他眼底的挫败感愈深,我瞬间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我偏过脸咳了几下,他却尽释前嫌拍着我的背替我顺气。     “谢,谢谢。”我挣开他的手。     男人却不放,他反而更过分了,他的双手抱住我的肩膀将我带了起来,可我根本不敢这么大动静起来,我怕我的姨妈露陷,我慢腾腾地蹭着墙,他见我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眼底“杀气”毕现,咳咳,当然这是我自己瞎想的,就是那眼神有点凶,还有点咬牙切齿……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瞧着我,我头更重了。     我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瞥过去看见他竟然要摘口罩,我赶忙阻拦他,“你神经病啊!”我想骂醒他,这里的空气指不定都有病毒呢!这人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他饱满的额头瞬间黑了,突然他的手往墙上一拍,吓我一跳,我被围困在他和墙之间,他沉沉地凝着我说:“我让你考虑考虑,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哈?你是——     我忍不住把嘴巴张成o型,幸好我戴着口罩,他看不见,要不然不知道怎么鄙视我呢!我也鄙视我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终于再度被人告白,我竟然还这么迟钝地骂人家神经病……话说人家虽然是从神经病医院里出来的,但那是治疗神经病的神经病专家。     “我也不知道……”我瞬间就把声音降了下去。     他微叹一声,将我打量了一遍,“有没有不舒服?”     我,我除了脑子有点晕,胸口有点疼,下面有点不舒服,还行。     “哦,还好。”我不自在地挪了挪腿。     谁知道他的眼神那个叫犀利,竟然一下就发现了我的怪异之处,他垂眸盯着我的双腿问:“怎么了?”           90虚惊一场 - 入幕之冰 - 梧颜     遇到这样的情况,我真是哭笑不得,我只好转移话题,“那个,你到底怎么进来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我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东盼西顾的。     “出去说。”他不耐烦地回答我,眼睛还胶在我的腿上,然后冷不丁问:“谁弄的?”     “哈?”我被问得一头雾水,结巴地问:“什,什么弄的?”     “腿。”“还能走吗?”他突然蹲了下来,这举动把我吓一跳,敢情他以为我脚坏了?     我赶紧摇手,两条腿却忍不住绞得更紧,神啊,我怎么会遇到这样尴尬的事情,还是在一个对我而言还很陌生的男人面前,我真的要哭了,我在苏幕面前也没这么倒霉过。最多就是有时候忘记姨妈巾用完了拜托苏幕去买,苏幕这种时候就像妈妈一样,会记住我用的牌子然后去超市买给我。     想到这个,我的鼻子不禁发酸,为什么我等到的不是他。     却是闫凛英。     我从未想过会是他先找到我,在这么几十个小时的不安后,我心里的石头却也安然地放下了。     “能走吗?上来。”他干脆背对着我蹲下去,要是姨妈没来,我肯定不跟他客气。     可是,现在――     我正纠结不已,门外却有人在喊了。     他催促我,“上来。”     虽然能出去令我很开心,可是我还是不想爬上去弄脏了他一身洁白的褂子,“不用了,我能走,我们走吧。”我弱弱地建议,其实虽然和他相处的次数不多,但是我多少有点知道他的个性,闫凛英是有些霸道的大男子主义的,我这样拒绝他的好意他肯定不高兴。     果然,他倏地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将我突然拦腰抱起,我忍不住大叫,“啊!”     估计外面人听到我杀猪般的惨叫也颇受震动,门即刻被“啪啪”地敲响,“博士怎么了?”     “没事!开门!”他沉声吩咐。     “我有事……”我这辈子估计最丢人的就是今天这回了,这样的经历我永世难忘。     他睬都没睬我,抱着我大步迈了出去,沈秘书瞟了我一眼跟在身后。     我感觉自己成了一朵奇葩,一路被人仰视不说,还好好地被窃窃私语了一番,我估计自己是最高调的“公主抱”出“狱”方式震撼了他们的小宇宙,我忍不住偏开头问他:“他们怎么肯放我出来的?”     他眼底带了几分深深的笑意,我觉得他整个人都柔和了很多,我暂时忘记了我的姨妈,一本正经地等着他的下文。     谁想他竟然开我玩笑,“我要你来做病毒实验岂有不给的道理?”     把我当小白鼠吗!     我气呼呼地哼了哼声,“您什么时候从精神病学跑到防疫前线去了?”     他轻笑着不说话。     虽然他不说,但必定没那么简单,我心里自然感激,“谢谢你啊。”     他沉声颔了颔首,倒是大方地接受,“嗯!”     今天他的出现确实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震撼,待会想必我回报给他的震撼会更大――     不知道他知道后会不会揍我――     我正想着,沈秘书已经打开了后车门,闫凛英将我轻轻地放下去,我却如遭雷击,在他们二人惊讶的神色之下,我猛地弹跳起来瞬间变成狗爬式――     我这样的造型貌似取悦了博士,他竟大笑起来。     我实在没脸去见他,只敢偷瞄,却见沈秘书先铁了一张脸朝我瞪过来,然后闫凛英缓慢地垂下眼眸……我闭紧了眼睛恨不得在真皮座椅上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啊啊啊!丢死人了!     估计是考虑到我的“坐姿”,车缓缓地行驶着,一路沉默无话。     医院和平时的嘈杂喧闹完全不同,气氛凝滞,来来往往的人也少了很多,沈秘书一下就找到了停车位。走道里都是行色匆匆的医务人员,人人都“全副武装”,看起来非常忙碌。     闫凛英似乎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我一下车就被他抓在手里,额,就是手牵手一起走的节奏……他带着我穿过两栋检查楼,在最后一栋看起来颇有些年岁的红瓦楼栋前停住,我感觉他捏我的力气大了一些,我不由自主地去看他。     逆着光,我很清楚地看到他眼皮下两排齐刷刷的睫毛,怎么说呢,有些微微的蜷曲,感觉很萌……和他整个人威严的气场怎么这么不符合嘞!     他灼人的目光回到我的脸上,我脸颊一红赶紧撇开脸,他点了点头,“嗯!我感觉你是没什么大问题,但还得走一走程序,你先在这里待几天,到时候我来接你。”博士高瞻远瞩地吩咐完,末了还朝我挑挑眉就像古时点兵试炼兵士有没有自信似的,我下意识就抬头挺胸,一脸“保证完成任务”的忠诚姿态,他一声轻笑,“别怕。”他理了理我的长发,我竟就这么呆住了,这个人怎么突然能变这么温柔的?     不过,话说,他好像对我一直这样……     我正无语凝噎,前面的移门自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高高瘦瘦的医生,他见到闫凛英就笑了笑走过来两人抱了抱肩膀,完全是哥俩好的节奏,“她年纪轻凡事多照顾,人就拜托你了!”那个医生和他握了握拳表示绝对尽心,然后谑笑着打量了我一圈,“放心吧!我看她问题也不大!”     我本来就没事好吧!我现在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仅仅有这个需求而已。     感慨之余,我的脸都快成锅炉了,噌噌往外冒热气。     两个大男人聊了几句,闫凛英就要把我往里面送,这关键时候我倒是赖着他不肯走了,他挑眉朝我一笑,“怎么?”     当然,我绝不是离不开他!     我只是需要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在医生疑惑的目光下,我盯着闫凛英看了半晌,完全是靠电波还有手指的指甲在传递信息,我正无力地在心里腹诽他迟钝,却见他的眼睛一直是笑吟吟的,我手心突然觉得一烫,脸火辣辣地烧起来,靠!这人太腹黑了!他不会一直在享受这种姿势吧……?!     我赶紧甩开手,他眼底的笑意瞬间敛去,拍了拍我的背将我往前推,“进去吧,听话。”掌心的热度还在灼烧我的背,我走回去到他跟前,我跟他报了一串电话号码,也不管他记不记得住,直接说:“我爸的电话,麻烦你了。”说完,也顾不得人笑话,我鞠了个躬才跟着医生走进去。     楼道里比外面冷多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说:“忍一忍,很快到上面就好了,对了,我叫沈省之,嗯,也算是那家伙的发小。”他的话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听着很好相处的一人。     “你好,我叫陈之冰,和他,也算朋友。”我挤在电梯角落里对他说。     沈省之笑了笑,长长地“哦”了一声。     等等!他说他叫沈省之!?     不会这么巧吧!     沈秘书可是叫沈慎之啊!     我惊讶地盯着他,沈省之的眼尾细细长长,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和沈慎之完全一样,“怎么很奇怪吗?弟弟见到哥哥不理不睬是不是很没礼貌?”     他耸耸肩说:“我和他自小就兴趣不投,我哥从小就帮凛英从不帮我,哈哈,所以我立志和凛英一样做了医生,有没有比我哥那个秘书厉害?”他说得洋洋得意,我细细地笑了笑,“厉害厉害。”而且兄弟两个完全性子都不一样,一个沉默寡言,一个舌灿莲花,不过好像都和闫凛英关系不错。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瞬间扑来的热浪让我胸口一闷,一个个护士从面前走过,都像肃整的特工一样,行事凌厉,只见到沈省之时才会寒暄一句,沈省之拍拍我的肩膀,突然沉声道:“形势所逼,大家都一样害怕,待会安排你去病房,有事让护士找我就行,哈哈,不过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会被关在实验室。”     他的幽默风趣把我逗乐了。     护士将我带到病房,一走进去我就不禁咋舌,按理来说现在的病房应该非常奇缺啊,我竟然还能住一个单人间,而且还有独立的卫浴,这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病区根本不是一般人能进得来的,更不必说我还是被沈省之沈医生亲自接上来的,在这里的待遇自然不同,我更加没有想到有一个人他就住在我隔壁,隔了一堵墙,彼时,他正在和病魔生死搏斗,而我却躺在床上因为闫凛英送上来的大小合适的衣裤而发窘,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如沈省之预料,我只是一般的呼吸道感染,不过肺部已有小面积的感染,经过抗生素治疗后,我的症状明显改善了很多,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敢肯定排除我患流感的可能,终于将我转到了普通病房。     这么多天的“牢狱之灾”终于解脱了。           91我也渴望那些东西 - 入幕之冰 - 梧颜     在我一觉醒来后,天色已经大亮,是那种近乎于雪的白,透过窗帘的纱布投映到病房里,我隐约看到有一个人坐在沙发里,那人有着宽阔的肩膀,坚毅的面部线条,我觉得有些熟悉。     我的意识该是清楚的,可脑子却昏沉着想睡。     所以,等我再度醒来,面前就是老爸放大的一张俊脸,咳,当然是老去的俊脸,他年轻时候的样子我已经记不大清了,估摸是那时候太怨恨他所以故意不去注意……可见我打小就是个爱恨分明的人,绝不会因为美色而乱了心智!     “老爸……”我坐起来,陈明义同志天然呆地“哦”了一声才坐直了身体,他喊了声:“小四!”四哥就从外面进来了,哦,我喊他四哥倒不是因为他和我有什么亲戚关系,而是陈安妮这么叫,毕竟有三个表哥在先,陈安妮的叫法也由此而来,所以我就跟着这么叫了,四哥也没比我大几岁,但是我老爸亲手将他培养起来的,四哥帮着我爸打理很多事情,除了公事还有驾驶等等一系列杂务全都由四哥包办,简直堪称万能!而且四哥的性子非常沉稳冷静,近乎于千年寒冰,连廖女士都对他很放心,我是很崇拜他的。     我带着欣赏的闲情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哈哈,放在家里看看也是好的,这么清俊的帅锅啊!     “四哥好!”我笑得花枝乱颤。     他冷漠地朝我点点头就只管听我爸的吩咐了,我爸朝我挑了挑眉,“丫头这里的东西吃腻了吧?想吃什么告诉小四!”     我撇了撇嘴,“还有人敢开门做生意吗!”     我爸特不屑地一笑而过,瞬间感觉这病毒在他眼里算个鸟啊,“你在医院里待了快一个月了,流感也就只剩个余波了,你以为我今天来干什么?”     我瞬间两眼放光,激动地抓住他的手惊呼:“可以回家了!”     我爸往我额头上弹了一记,吩咐四哥给我买早饭去。     我一时间太激动,缠着他问东问西的。     “对了!老爸你刚才来有没有看到别人啊?”刚才的会是苏幕吗?可是有点不像啊……但是,我老爸都来医院了,苏幕没理由不来看我。     我倒是没去深究陈明义同志的表情,只见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就催着我起床,“有谁啊?还不就一个小护士!快起来刷牙洗脸!要不待会早饭都凉了!”     “哈哈哈!马上起!”水晶饺,蟹粉小笼,鳝丝面……我馋都快馋死了。     我猛地一个起身还单脚往床下跳,天不帮我,眼见着腿一软就要跪地上去,幸好我爸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我爸瞪了我一眼,我吐舌讪笑:“哈哈!太久没下床活动了!机能退化,机能退化……”     我哼着小曲洗脸刷牙完毕,四哥也刚好到,这速度神呐!     我搬了张小凳子坐过去,赶忙叫住恪尽职守要出去当门神的四哥,“四哥辛苦了!一起吃吧!”我看着七八种早饭,顿时不知道该从哪里下筷子了。     我爸见四哥还杵着,招了招手,“跟她一个小辈客气什么?过来坐!”     四哥乖乖回来在我对面坐下,我拿了一副一次性筷子掰开递过去给他。     “谢谢。”他闷声谢过,夹了一只虾饺。     啧啧,冷漠帅哥吃饭的姿势也好**呐,清清凉凉的,似乎对食物都没**嘛,果然和我这样的**凡胎不同!     即刻,我夹了一只香喷喷的烧麦到我爸的碗里,奉上筷子,“老爸!”     他轻笑一声,爽快地埋头吃起来。     果然,饭还是要大家一起吃才有好胃口!     我把东西归置好,其实也没什么,日用品还都是沈秘书送来的,不过他每回送过来都会心不甘情不愿地补上一句:博士准备的。     然后我就说:噢,谢谢博士。     直接忽略面前的这个机器人。     手里还握着一套浅粉色的睡衣,我的脸有点红,这闫凛英怎么好意思去买这些女生的贴身衣物啊!我爸见我出神,想起事情说:“对了!谁把你带到这里来的?老爸我可得好好谢谢他!要不是他打电话过来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陈明义说到这里眸光一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突然往桌上一拍说:“亏得我每年给你们学校捐这么多东西!竟然把我的女儿不分青红皂白就关起来!气死我了!我陈明义在道上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改天我得去会会你们校长,这做事情一点分寸都没有吗……”     “……”我和四哥对了对眼,他超然物外地坐在我老爸边上,承受着我爸如春雨般连绵不绝的口水,面不改色,真是一点也不嫌弃他呀!     “不行我越想越觉得气人!小四待会咱们就走一趟!”     “好!”     我暗自抹了把汗,我爸这碎碎念的神功也是相当了得的。     我见他那气势还真当回事了,我赶紧当调停人,“爸,这样做虽然过分了点,但是情况紧急没有办法呀,你可别去学校啊,到时候我真的成名了,而且我成名了也绝对不会感谢你的。”我难得跟他撒娇,我爸的脸皮还真薄,竟然老脸绯红了……     末了,我爸也没说什么,只是突然背对着我蹲下身,“上来!回家!”     “老板,你的腰――”四哥忙跳出来贴心地提醒他。     “老爸――”     我爸却是个犟脾气,一旦做的决定那是九牛也拉不回,更不必说我们小瞧他了!他可更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了!     “上来!”     我慢腾腾地趴到他背上,一边感慨自己是个轻骨头,而且这大病初愈估计又得掉不少肉,果然我爸说:“你这也太磕手了,回去让阿姨给你好好补补。”     “噢!”     我趴在老爸背上,恍惚想起闫凛英救我出去的那晚,老爸没有他那样的好身材,但是趴在上面很踏实,可闫凛英的公主抱会让我很紧张。     等等!那个身影不会是――     我心口咚咚地跳起来,那么多次我看到的人难道都是他?!     “丫头怎么了?”     我猛地回神,视线定格在他的后脑勺,笑笑说:“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我爸泄气地昂了昂头,“老爸当年太年轻,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噗!”我非常不给面子地笑场了,我忍不住捶着他的肩膀说:“老爸你不要这样讲台词!很煽情的好嘛!”     “噢!”老爸特虔诚地点头,我又没忍住大笑起来,眼睛乱瞟间看见老爸浓密发间的一缕白,我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这下定神去寻才发现不是眼花,而是白发,稀稀落落有好几处,我心里一瞬间百味杂陈,我爸平时是个很注意保养的人,不抽烟不酗酒,赚钱养家,真是三好男人,现在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可是,做生意赚钱哪有不累的?他对着我们总是嬉皮笑脸,老不正经的样子,廖女士不高兴了,陈安妮不乐意了,他还得一个个哄开心了,外加还有我这个老让人操心的不安份子……我在心里叹息,顺手擦了擦眼角的湿润趴到他背上,这些天来的委屈才释放出来。     “老爸,其实我挺幸运的,遇到你们,虽然有难过的时候,但即便是亲身父母不也有斗嘴吵架的时候吗?而且我总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喜欢我吧?你看小时候你没背过我,现在也都补回来了,我没有那么记仇的,顶多有点嫉妒那个时候的陈安妮……”她骑在你脖子上高兴地摇头晃脑,我就在背后静静地跟着看着,其实那时候真的还小,除了羡慕以外真的无动于衷,反倒是长大后,每当伤心难过,那些画面就会跳到脑子里,然后让我更加难过……可能原本的我没有那么难过的,也没有那么讨厌你们,不过是灰色情绪趁虚而入罢了。     所以这样的伤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果然,我把这些话说出来就舒服多了,我爸沉默着递过来手帕,你瞧,多么斯文秀气的老男人,什么年代了竟然还随身携带帕子!     我被他弄得又哭又笑,我将帕子捂在脸上哽咽着说:“今天的事不准告诉别人……四哥也不许……”     “好好好!小四听到没!”     “是!老板!”     “不哭了吧?”     “我考虑考虑……”我终于破涕为笑。           92换一次机会 - 入幕之冰 - 梧颜     回到家,出奇的安静,偌大的房子就只有阿姨在搞卫生。     陈明义同志将我一送回来就带四哥出门了,瞧着模样还挺严肃的,阿姨烧了一大桌菜,我一个人拿着筷子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正踌躇间,门铃突然响了,阿姨像是被惊到了,少顷神神叨叨地去开门。     我下意识皱了皱眉毛,感觉奇怪极了。     回来的是廖女士和陈安妮,我见她们脸色都很凝重,而且陈安妮看见我都没什么反应,话说之前因为夏密的事她可是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啊!     莫不是夏密那丫的出了什么事?所以她们母女俩才没精打采的?     我赶忙噤声,默默地转头吃饭,还是不要踩雷的好。     阿姨问她们要不要来吃饭,陈安妮这才转过来看我,我稍稍愣怔后低头夹菜,却听到她冷哼一声:“就她还吃得下!”阿姨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尴尬地站在台阶前。     廖女士今天却反常地催促陈安妮上楼,然后跟阿姨说:“你待会收拾完就回去吧。”     “好的,太太。”阿姨欠身退下。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上楼,高跟鞋的声音哒哒远去,我才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可实在没胃口了,“阿姨我不吃了。”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     “不是,我就是有点困了,你把桌子收拾了吧。”     “好嘞。”     我躺在大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终于等到有脚步声过来,我估计是老爸回来了,我即刻将台灯关上盖好被子,身体挺得和僵尸一样笔直,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这么做了。     果然,老爸打开门来看了我,然后我听到他轻微的一声叹息,我的心不知怎么的就突地往下一沉。     等老爸离开,我就再也待不住了。     我轻手轻脚地穿了拖鞋起来,偷偷摸摸地跟去了书房,书房的门虚掩着,灯火明亮,陈明义和廖玉珍两个人都在里面。     我屏住呼吸往里面偷看。     “我真怕她恨我。”陈明义痛苦地皱着眉头在沙发上坐下。     “这事你告诉她?按她的性子,不得闹个天翻地覆,再等等吧。”廖玉珍背对着我,只听到她声音幽幽,看不出表情。     “等?看这个情况,怎么等?万一――”     “什么万一?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疗条件,人事已尽,撑不撑得过去就得看天命了。”廖玉珍微叹。     我听得云里雾里,谁?怎么了?     “可是姐夫还在兰州,我姐又被堵在机场,这俩人都不在,他要出了事我怎么交代?苏幕这孩子我可是从小看着长大的……”     那两个字咬出来无疑对我抛了一枚重磅炸弹,把我震得嗡嗡发傻,他们说的是苏幕吗?不,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怎么可能呢?他这么好的一个人,也从来没生过什么大病,怎么会突然就――     “唉,我还记得三年前他痛失媛媛和孩子,如今――”     我脑子里“铮”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扯断,一团乱麻塞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我扶着墙良久才平静,不行,我要去找他!     推开门,外面正是绵绵的春雨,那雨水是凉的,不敌我的泪水温热。     哥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不找我也没关系,这次我来找你,我一定找到你!     明明思绪纷乱,脑海中却隐隐有一道明亮的光指引着我,我拿出手机给沈省之拨了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喂?”     “沈医生!是我!”     “嗯!你今天不是出院了吗?怎么样还好吧?”     我忍住哽咽,“嗯,我都好,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们那里有没有一个叫苏幕的病人?”     沈省之听罢却稍微停顿了一下,“你认识他?”     心里“咯噔”一沉,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情况不大好,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头突然响起了混乱的人声,电话突然被挂断。     等我再次赶到那栋大楼前,心里不免万千感慨,原来我曾和他这么靠近,可是,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呵呵,陈之冰你真是笨得可以。     我坐电梯上楼,一开门,正好看见一群人芜杂地拥在一间病房门口,正是我住的那间隔壁。     人声嘈杂,还有仪器的“嘟嘟”声有规律地响着,脚步犹豫着要不要往前迈,只见几个护士推着病床就往前面去了,我这时候心口才猛地一热,鼻尖的酸涩涌出,我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抬脚就追了上去。     我知道的!肯定是他!     “谁叫你上来的!”耳边是沈省之的厉喝,我第一次见他生气,真的很凶,我本该在楼下乖乖等他下来接我的,可我就是鬼使神差地上来了,我也不知道那一秒脑子里在想什么。     可是这一秒我脑海里的想法却清晰无比!我必须要确认他安全!     轮床渐渐远离我而去,入目全是苍白的颜色,我猛地就推开沈省之的钳制,“我知道是他!我必须要去找他!”我朝他大叫,声音尖锐刺耳。     “你冷静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沈省之牢牢按住我,对着一旁看热闹的两个护士使了个眼色,我眼睁睁望着轮床在拐角消失,我恍惚看到了他的脸,我猛地跳起来,可是他们几个人的力气太大,我根本挣不开,我什么都顾不得了,不论生死我都要陪在他身边,我绝不能离开他!     我忽然大哭出声,“求求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去……”挣扎间,手臂上突然针刺一般的疼痛,我整个人都一凛。     等我再度醒来是在一间病房里,我现在对病房的布置很熟悉,一眼就认得出来。     浑身酸痛,头就像要炸开一样,刚才发生的事迅速倒回脑子里,他让人给我打了镇定剂!     愤怒之余,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倏地一声清响,一大叠白花花的资料被拍在桌子上,这时我才注意到房间里有人,男人的气势相当凌厉,和之前我接触的嬉笑完全不同。     我攥紧了拳头,压住心中的怒火问他:“你们把他送到哪里去了?”     “你现在适合和我谈这个吗?”他两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身体靠在桌子上轻轻浅浅地睇着我,继续说:“刚才你烧到39度,一点自觉也没有?”     这时候我脾气还就是犟到底了,“我就是烧傻了也要陪在他身边。”说到他,我又开始想哭,但我努力忍住了。     “呦呵!还挺踌躇满志!不过那地方不能放你进去,乖乖回家去吧。”他说罢,将那叠资料抄在手里,转身便要走。     我知道他对我一再忍耐多半是因为闫凛英的缘故,而我这样死乞白赖是很过分,但是就当我现在是冲昏头脑好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回去的!     我跑过去拦住他的去路,“不管怎么都行,你就让我陪着他好不好?如果没有他也就没有今天的我,我真的做不到在这里干等,求求你,你们不是有防护措施吗?护士和医生都能进去,我也可以的,我是学医的,我也懂一些自我保护,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保证……”     沈省之皱了皱眉,估摸他也没想到我这么死心眼,他微叹一声,我几乎以为他要松口,我极度期待地望着他,“我理解你,听着也很感人,但是为了你,为了他,那里还是不要去了,最好的护士和医生都守在他身边。”他顿了顿又看着我说:“会好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迈步离去。     牙齿倏地用错了力,我反应过来时口中已是腥甜的气息,事已至此,他是怎么也不会放我进去的了。     脚步声却在我背后几步之外停了下来,我大喜过望,猛地转过身,却望进另一双眼睛里,霸道,凌厉,沉郁。     他怎么来了?     沈省之呼了口气,从闫凛英身边走过去时说:“你们谈谈。”     一瞬间,屋子里只剩我和他。     按理我应该谢谢他这些天的照顾,可是这个时候我只会和他僵持,而且我不愿和任何人说话,我只想进去看他,陪在他身边。     胸口的酸涩愈加浓重,我仰起头不愿意掉眼泪。     他终于开口:“你家里应该很着急,你爸爸都给我打电话了。”     我咬紧了牙一字不吭,良久,我才把抿紧的嘴唇松开,我的声音在颤抖,“你是不是老早就知道他也在这里。”我问得很轻,也很肯定。     果然,他没有回答。     我望进那双稠密的黑色瞳孔里,他那么冷静,那么深沉,他骗了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竟是如此的愤怒!     我感觉眼底的热度即刻就要决堤――     几乎是电光石火的工夫,他突然迈步到我跟前,我抬起手就要打过去,却被他稳稳扣住,他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带着灼人的温度,“陈之冰,是我救了你!”     我一怔,只能含泪恨恨地盯着他。     是!这个男人是救了我,而我一贯的不知好歹。     他的眸光中闪过几许痛意,但转瞬即逝,最后只剩一脸的冰凉安静,“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这样对你对他都只会使事情更糟。”     他分析得很对,客观冷静。     可他是站在旁人的角度才这么说,我呢?我完全不会这么想!苏幕于我而言,意义太大,太大了。     僵持许久,他突然松开我的手,我慢慢地收回去,末了,再度抬起手,我知道自己卑鄙,但这种时候再卑鄙的我都会干,只要能让我去见他。     我缓慢地握住他的手臂,他眼底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我。     我轻轻地说:“你帮我找到他。”     他轻蔑一笑想抽离,我却双手并用抱得更紧,“求求你……帮帮我……”     “呵,陈之冰你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他几乎咬牙切齿地说,眼湖里的风暴把我牢牢地困在其中。     我忙不迭点头,“只要你帮我――”后面的话我却是说不出口,我希冀地望着他,希望他首肯。     他却突然伸手抵住我的肩膀,我和他对立而站,心里惶然,这时倒不敢肯定他会怎么做了,他眼底的戾气一览无余,“我不会喜欢这么廉价的女人。”     我冷不防被他推开,他转身要走,我追上去抱住他,“你帮帮我吧,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不要见死不救。”     他的身体僵硬,我抱得很紧,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良久,他终于启唇,声音却如料峭的春寒,“他对你真的这么重要?”     我不住点头,身体连着颤抖,想到他现在生死不明,我心里更是悲切。     “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陈之冰。”我沉声咬出每一个字,千帆尽过,只有自己知道内心浓烈的感触。     恍惚间以为是错觉,我却听到他说:“好,那我要今日的陈之冰。”他遽然转过身对着我,我一时惶然无措,他却牢牢抱着我的手臂逼我和他对视,“我帮你。”     那一句“我帮你”无疑抵得上一切,我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谢谢!”     “陈之冰,你确定不会后悔?”他再一遍问我,声音却带了几分自嘲,浑然没有该有的喜悦。     “不会!”我亦回他,诚挚如铁。     我跟在闫凛英背后行色匆匆地疾步快走,几乎快要成功,背后却响起了沈省之气急败坏的喊叫,“你们给我站住!闫凛英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闫凛英冷冷侧过脸,示意我进去,“放心。”     我朝他颔首,一个闪身推门进去。     “闫凛英!这里可不是你的二院!别在这里横行霸道!”     “我答应她了!”     “我靠!你答应那个丫头跟我有毛线关系!”     “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靠靠靠!我的地盘你怎么担?你们就黑死我算了!”           93时间到头 - 入幕之冰 - 梧颜     和天气预报一样,今天天气晴朗,在s城的市中心还能看到这么蓝的天空,真是有点窃喜,初春的气候暖和宜人,窗外有一棵粗壮的香樟树,下面是个花圃,里面种了很多三瓣叶的不知名花朵,颜色各异,风吹过掀起一小片花浪,煞是可爱。     我将窗帘都拉开了,窗子也开了半扇,真想把病房里的阴冷晒个干净。     我回过头看见苏幕沉静的脸庞,他睡得真安详,我都不曾见他皱一下眉头,其实哪怕是一下也好的,可是他不肯,他似乎把自己禁锢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迟迟不肯回来。     医生说他求生意志微弱,我知道那肯定是瞎说的,在这个世上还有这么多爱他的人,他才不舍得离开呢。     我每天除了三餐和睡觉,一直待在这间屋子里,好不容易放晴了,我想让他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温暖。     照例用过早饭,我搬了椅子坐在他身边。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分明是一双弹钢琴的好手,不过他确实也弹得不错,还有小提琴,基本都会一些,他练得最精湛的是口琴,如今那只口琴在我这里,可我吹得不好听,前两天吹过一次,愣是把树梢上的鸟儿都吓跑了。     说到底是我调皮,他在我还小的时候就教过我,我的性子却不定,只要外面有人一喊我,我就脚底抹油跑个飞快,那时候的我总是玩大于一切,如今才发现拿得出手的东西少之又少。     再好的口琴放在我这里都失去了它的价值,我将它擦干净放进盒子里摆到他枕边,“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你再教我一次,我肯定好好学,我保证不半途而废。”我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在他耳边念了,我又失神地盯了他好久,可是他的眼睫毛都没有颤一下。     我仰起头把眼里的泪意逼退,拧了湿帕子给他擦手,擦脸,“哥,我昨天是不是讲到老宅院子里的四棵桃树?嗯,那还是爷爷亲手栽植的,前面的院子有一棵很大的桃树,不过那是野生的,长出来的桃子又小也不甜,即便成熟了还是碧绿碧绿的,很少会变得那样粉嫩,而且上面斑斑点点的,我们都不喜欢吃,所以那棵桃树总是鲜有人光顾,几乎没有孩子愿意费力气爬上去摘桃子吃,不过旁边有一棵嫁接的水蜜桃树,我记得它就长在水沟边上,特别不起眼,即便长了好几年也永远不长个子,后来我就超过它了,不过它是最早结桃子的,桃子都是清清白白的颜色,像玉一样,但是它的果实从来都只有十几个,爷爷会分给大家,哈哈,我那时候可傻了,嫌它不是红的,从来都不吃,每回倒是跟着爷爷巴巴地分桃子,后院的两棵桃树是我最喜欢的,因为它们结的桃子又大又粉嫩,也有水蜜桃的,但我更爱吃脆桃,不过桃树上有一种可恶的虫子,青黄色的,细细长长,蜇到一下又痛又痒,不是好惹的,我喜欢爬树摘桃子,所以每回都被蜇得气死,树上还有一种黏黏的东西,我以前老以为是胶水的,还特意收集起来……有一回我顺着桃树爬到了屋檐上,你还记得吗?其实吧,我有点恐高,所以上去了就不敢动,在上面待了一下午,差点被阳光烤干,而且又饿又渴,喊了半天只有小狗朝我叫,后来我是真的泄气了……可是你找到了我,还让我放心下来,你说你一定会接住我的,所以我就爬下来了,你果真没有骗我……”     “嗯,是什么时候有了变化呢?”     我不禁莞尔,皱了眉头指着他的鼻子说:“这可能会成为一辈子的秘密,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也只有这一次我会告诉你……不听会很可惜的……我讲咯……”我挑了挑眉,“其实故事会有点混乱,有点曲折,你好好听哦。”     “那我从他们离开我开始讲好了,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走了?不过这个问题太伤脑筋了,我正常的时候都不去深究,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觉得他们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所以想也没什么用,哈哈,是不是有点可怕?可能我真的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嗯,和大圣一样……那段日子很灰暗,很可怕,到现在我都无法摆脱那些人,他们说的话……我天天在树底下等,望着村口的那一条路,以至于我连边上房子的黄砖都数清楚了,原来造房子要用这么多砖头……每天被吹得尘土满面,然后回家,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我都不记得当时在想什么了,不过一直穿着我妈给我买的公主裙,真的很漂亮,所有的女孩都羡慕我的裙子,好多纱和蕾丝,穿在身上又很软……如果不是爷爷坚持带我来这个家,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但是我很不听话,在陈安妮家里天天摆着一张脸,搞得像是全天下人都欠我似的,嗯,我爸,就是你舅舅,他就老看不惯我了,尤其讨厌我怨恨的小眼神,所以我想这大概是他每次做蛋炒饭都不给我带一份的原因……还有廖女士,她真的好坏,我真的好讨厌她,可是我没有办法,爷爷说的,在这个家里待着就得适时忍耐,我忍着忍着反而习惯了,被怎么骂我都不会回嘴,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那段日子我还坚持去村口等人的,直到有一天我回来看见陈安妮一家在准备搬房子……当初姑妈带我去市里,我一直以为是你们看我可怜,所以之前几次我都不说话,不愿意接受别人对我好,当然啦,那个时候你还在l州军区呢,但是我把遇见你的那一次当成踏入那个家的第一次,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人,你还会吹口琴,又能打篮球,当然,你对我非常好,太好了,有时候我会做梦,自己是不是你的亲妹妹呢?好吧,是我瞎想的,我很感谢上帝让我遇见你,窃喜我不是你的亲妹妹,我可以用女孩的身份去喜欢一个男孩,就那样单纯的,单恋,哈哈,我很早熟的,很小就有女孩心事了,我在陈安妮家待不下去了,我就跑过来找你,那时候小,真好,能撒娇和你睡一个被窝,不过姑妈说我的睡姿很**,第一晚的时候你是不是被我踢青了大腿?好吧,我在这里跟你道歉,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其实每回在陈安妮家捣乱都是我故意的,我气了廖女士就可以来这里找你,当然这个性质有点恶劣,我不好告诉你的……”     “从小到大,我就一直在背后追着你跑,初中,高中,大学,我和你进同一所学校,就像入了魔一样,拼命在后面追,我坐在教室里听课的时候常常想,你会不会坐过这张位子,在这块黑板上写过字,走过这个教室的每一块砖……那时候觉得想想都很幸福……最神奇的是大学的时候,我去听医学法学,我真的坐到你那张位子,其实那天是因为我去晚了找不到后面的位子,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坐到前排去,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先是在桌肚里发现了hoz的演唱会海报,后来还在桌子上看到了一排小字,我认识你的字啊,正楷,落笔隽秀俊逸,我这一手的字都是模仿你的……那天我就莫名其妙乐了一天。”     “你为我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其实我都知道的,我那时候不懂事老要你陪着我,其实是不是有点烦啊?那我再道歉,对不起嘛,要是有下一次,额,好吧,我……还是不想你离开我……不过如果你当时走了可能也不会遇见她,所以每个人的生命轨迹大概都是设计好的,你终究要离开,而我终究要长大……”     “你只谈过一次恋爱,我没想过这唯一的一次却是最后一次,你和她的感情好得令我羡慕惭愧,我比不上她,不论其他,单是你便让我输得彻底……后来她出事,其实我……”     我本来握着他的手,这时我分明感觉到他的手指头曲了一下!     “哥!”     一周后的早晨,我照旧和平常一样用完早餐,坐电梯上楼正要和护士站的姐姐们打招呼,这段日子我和她们处得也熟悉起来,关系不错,可今天她们看到我的神情都有些奇怪,眼光躲躲闪闪的,我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我不过走了两天,难道――     就在我精神紧张时,“啪啪啪”接连的拍手声从我耳边响起,我有些愣怔地望着她们,只见她们一个个都笑起来,后来是笑得肆无忌惮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傻样子逗乐了她们!     终于,其中一个护士看不下去了,她跑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哈哈!你哥哥已经不住这里了!”     盯着她们打量了半天,确定这不是做梦,我才唰得转过身抱着她的肩膀说:“我哥哥他――”     她们齐声说:“转入普通病房啦!就在前面的病区!不信问沈医生啊!”     信!我自然信的!这是我这些天最想听到的消息啊!     苏幕终于回来了。     我眼眶热热的,心里激动不已,但又有些不知所措,脑子里一瞬间空白,又一下子被乱七八糟的情绪填满,耳边嗡嗡的,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傻啦?”沈省之拿着病历从我头上敲下来,我愣愣地望着他,他一脸挫败感,突然就推着我往电梯走,我就被动地走着,后面笑声一片。     “你的宝贝哥哥现在就在前面那栋楼!看见没?就那栋白色的大楼,下面种了很多花的,再傻也看见了吧?”沈省之颇为认真地指着窗外的建筑跟我说明。     我一个劲地点头,泪水掉到他的手背,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咬到了一样倏地跳开我好远,一脸不耐烦地望着我直摆手,“快走吧!快走吧!”     我被弄得莫名其妙,感谢再三后终于坐上了电梯下去。     心里怀揣满了喜悦和小心的情绪,害怕一切都是触手可及的泡沫,又一边笃定地告诉自己这是真的,他真的回来了。     我擦干泪水走出电梯。     门外却早已站着一个背影,移门自动打开,我迈出去,那一秒,他也回过头,我终于清醒过来。           94我还是她 - 入幕之冰 - 梧颜     迈进那间病房,花篮从里面一直排到走廊上,跑过去,众人都转过身来望,愣怔几秒,眼圈泛红,终于有勇气去拥抱他。     明明几步路,却像拉长的慢镜头,我在窗外幽幽地看着,吴思雨和他两个,周围一切都无关紧要。     而我此刻在做什么?     我愤怒地转过脸对上他,他却更快,扣住我的手倏地大步迈开,脸庞擦过厉风,我已经被逼退到角落,我站住脚跟,背后是坚硬的墙壁,面前满满是他的气息。     我愤恨地盯着他,我难过也不会让他好过,多么幼稚的想法呵!     不过,他的样子看起来也不是很平静,我多少是报复成功了。     倏地,他轻笑一声,眉头顷刻松开,“你真是较真。”     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还不足以认真吗!     我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博士过奖了,较真有的时候非常有必要。”     他却突然抬起手指抵住我的嘴唇,几乎都要碰到,我大惊往后逃开,脑袋却撞在墙上,我不顾形象地呲牙咧嘴,他冷嗤一声收回手。     “是非常有必要!我很乐意身体力行。”他颔首,眼神颇有深意地盯着我。     我一吓,顿时连疼都不顾了。     我轻哼一声推开他,悠哉悠哉地走在他前面,“不看就不看!反正他没事了!”我说得轻松,手指却攥紧了,我知道他是为我好,这种时候看多了不过是为难自己,可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离开他开始自己的生活。     重新回到学校上课,久违了。     我和钱多多在食堂吃饭,身边正好坐了两个艺术学院的学生,听她们闲聊才听来些消息,“我们吴老师是谁啊?院里哪个老师比她漂亮?比她有才华?除了她还有谁配得上苏老师?”     “你听说了吗?这回苏老师住院,就是我们吴老师不眠不休地在照顾他,真是叫人羡慕,生死不离不弃……”     我只好翻了翻眼皮,三人成虎,就是这个道理。     这版本也差太多了,我在监护病房待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有号姓吴的来探视。     如今,我真和吴思雨水火不容了。     她,根本不值得!     钱多多拉了拉我,我回过神望着她,“对了,你后来被送到哪里去了?”     “医院,很好的治疗。”我简单结束报告,夹了根青菜往嘴里送。     钱多多把下巴安回去,“我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你丫的也太敷衍我了!”     “怎么?你以为是反恐精英啊?治病救人就这么简单,我好了,好得很,你要不要再检查一遍?”我嬉笑着说,顺带抓过钱多多的手往我身上送,钱多多嫌恶地瞪了我一眼将爪子缩回去,“真恶心人你!”     “嘿嘿!”我冲她吐了吐舌。     估计是我们动作太大,边上俩花枝招展的女生就朝我们斜了斜眼,真是撞到我枪口上了,现在整个艺术学院对我来说就是个大号的吴思雨,秉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的原则,我倏地推开餐盘站起来,“看什么看!”     钱多多吓了一跳,嘴里的鸡爪子都掉了出来,惊恐地望着我,就像在看陌生人。     好吧,我承认自己今天的作风是有点帅,额,有点火爆。     那两个女生估计也没摸到头脑,被我说得一愣,这才想起对我瞪眼,“神经病!”那两个女生将餐盘往桌上一掼,眼看着汤水就往钱多多身上飞,也亏得她躲闪快才不至于遭殃。     但此时,已有不少人往这边看过来,钱多多看火药味十足瞬间从暴走萝莉转变成和谐欧巴桑,朝我飞来无数小眼神,我一概忽略,只是劈手指着那两个面色郁结的女生放话说:“嚼舌根有意思吗?你亲眼看见了吗?怎么我听到的版本完全和你们不同呢?”     就在她们要反驳之际,我又说:“我姐姐可是亲眼看见的!一直照顾苏老师的是她的妹妹!至于你们的吴老师嘛……那是见都没见到过的,人物。”     我一番话说完,顿觉神清气爽,那两个女生连骂了几句神经病连餐盘都不要就走了。钱多多估计我为爱入魔了,傻愣愣地望着我说:“看来你真是被伤得太深。”钱多多摸着我的头说:“乖,这不怪你,命运弄人呐,你如果说出来痛快就说,逮个人骂一顿也好……”     我见她实在入戏太深,不由噗嗤笑出声,朝她勾了勾手指头,“钱多多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     在她耳朵边念完,我默默地坐回去吃饭。     大概过了数十秒才听到一声怒喝:“靠!陈之冰你连老娘都耍!”     如我预料的是,傍晚吴思雨就约我出去了。     我猜她等不及了。     “就在后山的凉亭。”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毕竟离夏天还有些距离,晚上的凉亭真是有些凉快过了头,我抱着臂就连打了几个喷嚏,爬上了矮坡就瞧见亭子里已有人在。     我信步走过去,吴思雨转过身,乘着月色,黑色的长裙闪现出一抹银色的金属光泽,就像寒冽的锋刃。     我们彼此心知肚明,这次谈话是要摊牌了。     “冰冰,坐啊。”巧笑倩兮,她已经靠着围栏坐下。     她的目光幽幽地望着我,“冰冰,苏幕出院你怎么都没有来?”她说得一脸愁容,就像在替他寒心一样。     我抿唇一笑,“你想我去看吗?还是说你希望我告诉他陪着他的人是我?”     吴思雨估摸没想到我会和她这么快就撕破脸皮,她一怔,旋即一笑说:“谁陪还不是一样,我没那个本事进去……”她说到这里,颇有深意地瞟了我一眼,又说:“苏幕知道我每天都去医院找他,不过进不去,你想他会怪我吗?”她微叹一声:“冰冰,你太较真了,我知道你希望你哥哥能幸福快乐,但是,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接受我呢?”她说着已有哽咽之声,双手还伸过来握住我的手,“你是不是还在为上次落水的事情怪我?”     我身体一僵,隐藏的情绪彻底被她这一句话给激怒了,我“啪”地甩开她的手,冷冷地说:“那件事情是怎么回事你自己清楚!”     她一吓缩回手,一脸泫然,我暗忖,她也太能演了。     正想着,一侧身却正好看到一个身影从树影后面走出来,月色朦胧,我还以为是错觉。     “苏幕!”吴思雨站了起来,又局促地望着我,好似这一切,苏幕的到来她都毫不知情似的。     呵!如果不是她事先说明,苏幕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倒是我低估她了。     此时,吴思雨已经依偎到他身边,关心情切地说:“我不是很快就下来的嘛,再说是见冰冰,又不是――”     我冷漠地望着他们,一秒钟也不愿意多待。     “冰冰我们谈谈。”苏幕却未理她,反倒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我没有转身,只回他说:“我累了。”     可是我还未走出几步远,苏幕已经抓住了我的手臂,我僵着身体不动,听到他让吴思雨先回去。     “那你好好说,冰冰还小,你――”吴思雨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我。     我冷嗤道:“不用你假慈悲!”     吴思雨即刻住嘴,幽幽地望了一眼苏幕,一脸委屈,期待……我直接甩开他的手就要走,苏幕丢了一句话给她就来追我了。     其实我走得很慢,少顷,他就拦住了我的路。     我佯装生气地绕开道,他再度拉住我,“冰冰,我们聊聊。”     “好啊!”我突然冲他一笑,回答非常利索,他也是稍稍愣住这才反应过来拉着我继续往前走,我脸上笑着,心里却是惶然。     我方才任性地想着,若他不来追我,我就永远不理他了!     而现在他是来追我了,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正出神,我们已经到了他的车子边上,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我身体一弯坐进去,他发动车子。     路虎在马路上奔驰,外面的景物迅速推移,我快忘了上一回坐在这里是什么时候,而如今已经沾染了别人的味道……     他开车去了店里,一进门就有下属热情地打招呼,“老板好!”     “恩。”他颔首和大家回应,带着我走到廊道深处的楼梯间,我径自越过他上楼,他缓缓才跟上来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点像不知道该如何教育叛逆儿童的家长?     他开了门脱下外套,到我对面的那组沙发上坐下。     “我们谈谈。”我自觉地提出来,他看了我一眼,“好。”     我望着他幽深的眼湖,有点出神。     然后心里的那些话就突然间从封闭已久的闸门里涌了出来,“我不喜欢她,这是实话,但我做没做过你心里应该有数。”说完,我才发现自己的话是多么嚣张啊!     信或者不信全在你咯!     我这可是下了血本玩儿豪赌,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比不过一个影子?     吴思雨有的不过是一张蛊惑他的皮相罢了。     我笃定地望着他,他却突然起身走到办公桌后拿了一个檀木盒子出来,我瞬间眼睛一亮,他都知道的对吧?     我激动又惊怪地望着他,他却冷淡地瞥过来一眼,我错愕地和他对视。     难道不应该是感动吗!     那段日子,我陪着他,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当”的一声轻响,他将盒子扣在桌面中间。     我的目光从他的手指移动到盒子,又从盒子挪回来,我抬头冲他笑笑,“给我的?”说着,我就伸手去拿。     他却敲了一下我的手背,我皱眉缩回来,“不给就不给。”     “冰冰,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他的声音冷冷清清的,我反而看不出他的情绪。     我点点头,又摇头,呢喃了一句:“反正你在里面……我不能干等什么都不做。”     他突然静默,我又不怕死地说:“我怕你不肯醒过来……”     静默了一会儿,他说:“我只是做了个梦,梦里太美好,一时忘记了时间。”     我苦巴着一张脸点头,那个梦里必定有她!     可我,一直等着你。     办公室的窗没关,偶有风吹过窗外繁密的花枝发出簌簌的沙响,里面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外面的清冷。     半晌,我才有勇气抬头,他薄唇紧抿,眼睛里却闪过星火般的璀璨,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作用,我无聊地抬头看,手心却一凉,原来是他把盒子放到了我手里,他五指合拢,我们手指紧贴,有种奇异的热度在我身体里窜动,我突然就魔怔了,或许是太想握住这份美好,奢望这只手能永远牵着我的手往前走,而不是别人。     “如果非要选一个,我还是她――”           95迟钝的心 - 入幕之冰 - 梧颜     夜半,宿舍楼下的小亭子,明明离夏天还远,可到处飞舞的坏东西不是蚊子是谁?     宿舍灯都灭了,我还在野草堆簇的亭子里待着,一边打打杀杀,一边嚎啕,可是一只蚊子都没杀掉,反而手臂上被咬满了包……     钱多多抱膝坐在石凳上,我瞧着她的样子都快睡着了,我拔了根狗尾巴草去挠她,钱多多顶着两只熊猫眼就噌地昂起了头,“哭完了吗?上楼睡觉吧!”她拍拍屁股站起来,我一口气噎在喉咙口,忍不住拿狗尾巴草直戳她的后脑勺,“你丫不是让我说出来……骂出来……哭出来吗?”我说着抹了抹眼睛。     钱多多长叹一声,望着寂静的宿舍楼,转身又坐回去,“阿姨都睡了,我们也睡吧,带钱没?出去开房睡。”     “我那么难过你还问我要钱……”我坐在石凳老不乐意地幽幽望向她,一边在书包里找钱包。     钱多多飞了我一眼,大方地凑过来说:“我还行了吧!”     “嘿嘿!这还差不多!”     钱多多蓦地捂住口鼻,“等等!陈之冰你丫的不会喝酒了吧!”钱多多靠近我又嗅了嗅,一脸嫌恶。     “哦!喝了一点点!但是度数好像有点高!不过――我觉得自己现在非常清醒,头脑非常清楚!你看我这不是自己回来了吗!”说罢,我掏出钱给她。     “你确定这是钱不是厕纸?”     “怎么可能!”我垂下眼睛去看,“分明是钱包――”     “哈哈!陈之冰你醉了真好骗!哈哈!”     “钱多多你丫禽兽……”     “哎呀呀!别抓我!哈哈!不要!”     蓦地,“砰”一声,有美女子长发披肩垂下头来朝我们,咆哮:“闹够了没有啊!光天化日之下你俩还能不能有点节操啊!”     钱多多捂住我的嘴在草丛里憋笑,我捂着肚子呜咽。     好半晌,才听到关窗的声音,钱多多往外看了一眼才拉我出来。     我却不肯动,冷静过后,心里反而很空虚。     我趴在她的肩膀上,眼泪一下子涌出,忍不住喃喃:“他为什么不选我……为什么……我跟他说不选我就不要口琴……我把口琴摔坏了……那个是他十年前送我的生日礼物……他是第一个给我过生日的人……好不好笑……我妈那么有钱什么好的都买给我却从来不知道要给我过生日,只有他,他知道我想要什么……”     “陈之冰,如果有选择,让你不再遇见他,你舍得吗?”     第二天醒来才敢确定自己真的是喝醉酒了,头疼,嘴巴干,整个新陈代谢都紊乱了……     我现在誓死不用他的钱,不刷他的副卡,可是宿舍要供网,手机要话费,支付宝的钱永远不知道为什么花那么快……所以最近日子拮据得很,我难得用脑子经营起钱道来。     经过钱多多介绍,我开始了蛋糕店的打工之旅。     “小陈啊,面包放到烤箱去发,我出去拿个快递。”     “好的!”     我打开烤箱,将红豆面包放进去,手机在口袋里响,“我被爱判处终生孤寂,不还手,不放手,笔下画不完的圆……”     我脱下手套接起来,“你好!这里是奶爸烘焙房――”     “冰冰,是我。”     冗长的静默,我说:“哦,有事吗?”     “外公病了在医院,你什么时候有空来一趟。”     “哪个医院?”     我本打算自己去的,他却答非所问,“我刚出学校,你在哪里?”     “我就在附近,你等一下,我到十字路口等你。”我说完就脱了围裙跑下楼。     我紧张兮兮地杀到医院,反被爷爷说了回去,“回去考试去!我好着呢!”     得!我检验再三,并且不要脸地说:“爷爷,那我刚才来的打的费您报销么?”     这话一出,众人一愣。     爷爷却是最先笑出来的,忙吩咐大女儿说:“给冰冰这个鬼灵精!要大红的钞票!”     然后我哼哧哼哧地笑了。     好着呢。     “外公,我送冰冰回学校。”苏幕在众人面前这么一说,我反倒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只得和众人一一再见,笑着跟苏幕下楼去。     傍晚是s城最美的时候,夕阳的光辉是镀金的烟丝,能看到一缕缕缠绕的金线在指尖婉转似的,美艳无方。     我深吸了口气刚甩了甩钞票想说话,蓦地,一辆车开过来停在了台阶前。     车窗降下来,我甜甜一笑,“博士怎么在这里?”     闫凛英直接掠过我和苏幕打了个招呼,而后对我说:“有个麻烦的病人。”这话怎么听怎么意味深长,我被他看得发毛,摇头就要走。     他却叫住了我,眉头一挑,“据说你最近过得比较――”     “得!你给我打住!”说罢,我径自拉开了车门坐进去,闫凛英这只狐狸勾了勾唇角,我和苏幕挥手道别,“哥你上去陪爷爷吧,我坐博士的顺风车。”说罢,也不管苏幕什么反应,直接关了车窗,“可以走了。”我提醒他,他浅浅一笑开车出去。     车子里非常干净,简直闻不到味道,我惊觉怪异之际,还不忘将毛爷爷贴在脸上,“还是喜欢这个味道。”如今,我活脱脱就是个爱钱如命的吝啬鬼啊,只爱钱,只爱钱……看你还敢不敢践诺!     一路,他的嘴角都是微微勾起的,其实从侧面看那个角度很柔软美好,貌似他心情不错。     相对的,我的心情就阴郁了。     闫凛英倒是为我考虑了,他没有把车开进去,而是在学校外面的公交站台外数米停下,“谢谢,我进去了。”我拉开车门。     “等等!”     “干嘛?”     因为他倾身靠过来,我只好缩到门边去,一边督促他说:“你有事说事!”我们四目相对,他故意不动,就想让我好好看看他似的。     我觉得莫名其妙,一张男人的脸有什么好看的?即便帅到人神共愤也不是我的菜!     少顷,他却忽然抬手往我的额头弹了一记,我反应迟钝自然中招,我刚想骂人,却蓦地撞进他深邃的眼湖,一时被堵得无话。     “真的没印象了?”他看上去很失落。     有什么印象?我和他本来就没认识多久,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霸道强势,唯我独尊……     但基于对他的尊重,我只在心里念念罢了。     “算了!你回去吧!到宿舍给我电话!”     说完,他就不由分说地把我推了出去,我真是被弄晕了。     什么嘛!怎么大家都喜欢搞神秘啊!我可没有那个解读能力,也懒得去想。     我愤愤地对着车子远去的方向踢了一脚,一个旋身正要回学校,脊背却倏地一肃。     “他是谁?”冰凉的气息呵在我的后颈,我吓得一个没站稳,屁股直接载到地上,一阵剧痛直袭上身,我忍着捏紧了拳头才没喊出来。     我愤怒地瞪向肇事者,然后愣住了。     夏密。     他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我拍拍屁股站起来,脚还有些不舒服,估计扭到了。     他阴冷地望着我,又问:“他是谁?”     我不知道他的愤怒由何而来,真想骂一句神经病,但鉴于他的肌肉和我的瘦肉等级完全不在一个水准的前提下,我还是选择了礼貌退避。     惹不起总躲得起!     可我才往前走了两步就发现自己的后领早跑到了他的手心里,这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由地引起路过者侧目,我只得退回去,“你到底想怎么样?”当务之急,我只想迅速和这神经病分开,免得又有流言传到陈安妮耳朵里,最近她好不容易消停了。     “呵!陈之冰你有心吗?”他眼里迸射出无数冰棱子“嗖嗖”地戳中我的心脏,我苦笑,难不成我之前失忆过?怎么各个都说得跟我有前缘似的。     我真是厌倦了。     我厚脸皮地拍了拍心脏的位置,“无心如何?你要说就说,要不然我就不奉陪了。”判人死刑还得有个说法呢!我凭什么天天被他搞得提心吊胆的!     他突然甩开手,我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三年前,在b县发生过一次大地震,百年难遇的地震,房屋撕裂,山体崩塌,道路毁阻,几乎将一个县城尽毁――”夏密说至此,牙关已经狠狠地咬住,他倏地盯住我,“陈之冰你不记得了吗?你当时那么害怕……是我救了你!而你――逃跑了!”           96萧瑟的初夏 - 入幕之冰 - 梧颜     “陈之冰你逃跑了!你逃跑了!”     “我救了你!你却不顾我的生死!人心真自私啊!是不是从未想过还会和我见面?是不是从未想过我竟然还活着?哈哈!上天是公平的!你逃走了!而我是来给你惩罚的!”     他的话跟了我一路,我拼命跑却怎么也甩不掉那些针刺的言语,怎么可能是他!不可能的!他肯定是在骗我!     而且我从未逃跑过――     我一路冲到宿舍楼下,远远的,看见楼道里站着一个人。     我慢慢走近,她也靠近。     “陈之冰,事不过三,我不会再信你。”她幽幽地从阴影里走出来,眸光盯着我一寒。     “陈安妮,你……”     “啪!”耳畔擦过掌风,脸上已经吃了一记,头一阵眩晕,然后是火辣辣的痛,我捂着脸浑然弄不清楚状况。     “别再装了!你破坏表哥和思雨姐姐不说!连夏密也不放过!你真自私!是不是全天下的人都要围着你陈之冰转你才肯安分!”     我垂着眼睛竟然想笑,半晌抬起下巴尖刻地望着她说:“对,我就是这么想的,表哥是我的表哥,夏密也原本是我先认识的,我们在酒吧里就认识了,怎么样?”     陈安妮被我气得说不出话,眼睛里火光跳跃,抬手竟然还想打我。     我冷冷地握住她的手腕,“陈安妮你有本事就把他看牢了!别对我撒泼!这一记耳光就当我欠你的!下一次我肯定加倍奉还!”说完,我甩开她的手上楼。     我躺在床上静静地回想,三年前,b县,地震。     确实存在。     当时举国都加入了抗震救灾的行列,各地同胞接连不断地送来物资,志愿者,医务人员和士兵也一批一批地到达。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如今想到夏密的那双眼睛,惊觉是有几分印象的。     但情况却并非他所想的那样,我没有逃跑,我只是去找人救一个医生。而且当时夏密的身边有部队人员在,还是他叫我去救人的,现在他为什么这么理解我?     今年的夏天来得有些快,明明五一还没到,这热度已经让无数女生穿起了超短裙,热风在s城盛行。     爷爷这回住院的时间有些长,我总是隔三差五送蛋糕店的东西给他吃,要不是姑妈看着,爷爷恐怕每回都得把我送的小玩意儿吃光光不可,而且也因为这个,大家三天两头都聚在一起,俨然是过年的气氛,我自然也高兴,有时候待到护士赶我们走我们才离开。     苏幕负责带我回学校,这已是惯例。     我想他总得提那件事,果真,他今晚问了,“你觉得闫凛英博士怎么样?”     不过他问的方式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是应该在质问我吗!为什么问我的意思?     如果我说好,他是不是打算放手?     我脑子里乱哄哄的,忍不住说违心的话,“很好啊。”我玩着车上的花穗漫不经心地回答。     “嗯。”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我扯了扯嘴角,继续说:“你是我哥,是不是得帮我把把关?”我望着他认真的侧脸不由想要刺激他,他越是没反应,我越是不安!     “我会留意,找个时间大家出来聚聚也好。”他微笑着说完,面色从容,然后看了看我,俨然是长辈的关切。     劳动节前,周日,因为昨晚在图书馆熬着看书,今早我就睡得比较沉,但手机闹得实在挠心,我一看来电是姑妈的,才七点。     我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出去接电话,“喂?”     “冰冰,你赶紧回来一趟,爷爷可能……等不及了。”姑妈的话里充满了悲伤和疲惫,我傻傻地握着手机站在空无一人的走道,突然觉得好意外,我或许没明白,可是眼泪已经涌出来。     我听到电话那边姑妈和姑父的对话,大概意思就是要不要叫我回去,怕影响我学习,但又怕我见不到爷爷最后一面……     “我回来。”我关上手机,进宿舍换了一身衣服就坐上了公交。     心情无疑是沉重,还有震惊意外,这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一直以为爷爷是小毛病住院,现在他们却告诉我是肺癌,不可笑吗……     明明一周前出院,爷爷回到家还吃了一大碗鲍鱼面,精神抖擞,我们还笑他在医院待不住是因为嘴馋呢!     可现在想来,一幕幕镜头都是有迹可循的,他们都知道爷爷的病,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悯,逃避……到后来爷爷也清楚自己的情况,所以打算出院。而我是最傻的,一直蒙在鼓里,真是傻透了。     我捏着手机整个人都绷着,就像一触即发的弓箭,唯有泪水收不住。     下了车,老爸来接我回家。     我爸长叹一声,“你爷爷吊着这口气就是放不下你。”     “那我回来见他岂不是遂了他的愿。”我望着窗外冷静地说。     我爸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努力忍住。     但不见会后悔,世上不会有后悔药卖。     一踏进大门,大家在楼下的花厅坐着,爷爷已经搬回了陈家别墅。     我一进去,几乎每个人都望着我,三位姑妈的眼睛像充血似的骇人。     她们的眼神哀恸,怜悯,疲惫……     我径自往楼上走,姑妈过来抓住我的手,“冰冰,人都有这一天,不要太难过。”她说着又哭出来。     我也未理,只是往楼上去。     我知道人都有这一天,可就是无法接受!为什么要让我遇到!我不要!     我的心拼命撕扯,想抗拒这一切!     其实我在路上的时候还侥幸以为情况没那么坏,可现在,大家让我看到了实际状况是多么糟糕。     我不甘心。     终于,我推开卧室的门,爷爷躺在床上,床边的呼吸机正在工作,护工见了我们进来就站到一边去。     这一刻,我的眼泪终于决堤,他就躺在我面前,面色枯槁,瘦得脱形,被褥上满是双腿蜕下的皮屑……我第一次颤抖为这可怕的癌症。     姑妈用力地揉搓我的手,“冰冰,不要强忍着,哭出来。”     “哇!”的一声,我终于大哭出声,拳头捏紧,身体突然失去控制往后跌去,但没有预期的疼痛,我知道是他,他在我身后。     于是,我哭得愈加肆无忌惮,我抓着他的手臂,拼命摇头,“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我赖在地上拼命地踢着腿,身体里的痛却怎么也释放不完。     “冰冰……”他贴着我的额头安慰我。     我一时无话,只记得流眼泪。     我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来了,他拿了纸巾给我擦眼泪,我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不知为何哭得更凶了。     “冰冰,你来……”迷蒙中,我看到爷爷在向我招手。     苏幕将我半抱起来带着我过去,一步一沉重,就是如此。     姑妈和护工扶爷爷侧卧,他凹陷的眼窝,枯槁的皮肤,透着黑气的脸……仔仔细细地在我眼前,我却不敢碰。     我甚至恐惧地缩在苏幕的怀里,任凭爷爷费力地向我伸手过来,我也丝毫不为所动。     我知道姑妈也在喊我,他也在喊我,但这身体就不是我的,它根本不听我的。     我一下一下抽噎着,姑妈终于从爷爷手里将东西接过,苏幕将一个小本子一样的东西递给我,跟我解释道:“是爷爷在舅舅公司的股份让渡书。”我咬着嘴唇看着,苏幕将本子塞到我手心里握住。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冰冰你要好好学习……将来……”爷爷翻眼望着天花板,嘴巴张得很大,话却说得费力,姑妈替他擦掉眼角的泪水。     护工又给他接上呼吸机。     吸了一会儿氧气,爷爷自己把面罩取下招呼爸爸过去,“把东西都备好吧。”我知道这是准备后事的意思,心里悲凉到极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爸听完这话,一个大老爷们竟然眼睛也红了。     “爸,我待会就和玉珍去准备。”     爷爷听完,放心地点了点头。     一上午,我就一直坐在床边,爷爷吸了会儿氧气倒是好了很多,将面罩也拿掉了,姑妈时不时给他按摩帮助祛痰。     我什么话也没有,也没有去碰他,就这样冷静地坐着直到苏幕叫我吃饭,我随便吃了点东西就上楼了,正好路过陈安妮的房间,我这才想到刚才她和廖女士都不在,姑妈也唠叨了两句,简而言之,就是廖女士觉得爷爷得了癌症不好让陈安妮少接触,可爷爷还是想看看陈安妮的,他想看看每一个人,即便是和他有心结矛盾的廖玉珍。     陈安妮正在屋子里上网,我听到有人在说话,是廖女士。     “你爷爷偏心,什么好的都留给她,安妮啊,这事情对你不公平――”     却听到“啪”的一声,“妈!你能不能不要烦了!什么都给她我都无所谓!”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妈这是为你着想,为你争取,你这么傻,将来要是妈不在,还不得什么都跑到陈之冰那丫头的手里……”     “妈――妈――我知道嘛,全天下就你对我最好了,不要生气哈,容易长皱纹……”     “得了!这事我不会退步,等你爷爷走了,我和陈明义要说说这事。”     我进到爷爷的卧室,姑妈正给他喂饭,见我来了忙笑着说:“冰冰啊,你回来了爷爷饭都多吃了半碗。”     我点点头,却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姑妈喂完饭就下楼了,屋子里只剩我和爷爷。     我坐在他身边,他吸着氧什么话也没有,我们就这么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陆陆续续进来,卧室里坐满了人,我却再也感受不到往日的温情,只觉得浑身寒颤,恍若置身冰窖。     苏幕坐在我身后,大手来回按着我的手臂,若在平时,我会能量满满吧,但今天不行,什么都不行。     眼泪好像流干了,我眨了眨眼睛,很涩很干。     爷爷说要吃龙眼,大家都看着我,我走到桌子上拿了几颗龙眼剥给爷爷吃,他吃了两颗就说吃不下了,然后我又坐回去,到了晚上,我吃过饭去看爷爷,苏幕送我回学校。     下了车,我静默地往宿舍走。     苏幕也什么都没有说。     **点的夜色,星光黯淡,夜空是深沉的黑蓝色,道路两旁都是黑黢黢的树木,若干栋宿舍楼竖立在其中还闪着橘色的灯火,走一步,掠过稀疏的树影,灯光愈加明亮。     蓦地,我停下脚步回过头,寂静的长道,偶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而行,但在那一头,他在。     路灯的光并不明亮,但他穿的白衬衫,我看得很清楚。     他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上楼,我的眼泪终于复苏,一颗颗偌大的泪珠从脸颊跌落,我转身跑进宿舍楼。           97永诀 - 入幕之冰 - 梧颜     劳动节前一个礼拜,周三,我们从体育馆回宿舍,一路热得哇哇叫,因为要传个邮件,所以我一回宿舍就开了电脑,正好顾歆在线和我聊起爷爷的事情,我静静地听着,突然那头断了话,我等了一会儿,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顾歆:大姑姑,爷爷没有了。     她发了个哭的表情。     我这个大侄女最古灵精怪,但这样的事会骗人吗?     当然不会。     但我还是回道:别跟大姑姑开玩笑,大姑姑会生气变妖怪。     她发了个摸头的表情,说:大姑姑,别太难过。     我“啪”地将电脑合起来走出宿舍,一路奔到洗手间。     电话铃声也适时响起,此刻却充满了悲凉的味道,整个洗手间都是素白的苍凉,我把自己埋进臂弯大哭,以铃声为掩护。     电话是三姑夫打来的,他不会安慰人,我哽咽地哭着,他一个劲地说:“乖,别哭……”可我忍不住,除了哭我还能干什么。     电话突然被挂断,而后又响起,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我没有接,只是一直在厕所哭,到后来整个人捂得出汗,脑子也发晕,我才擦干眼睛扶墙站起来。     推门出去,却发现洗手间的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     钱多多靠在墙上,见我出来有一丝局促。     估计她从未见过我这个样子,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这么失控。     “谢谢。”我走过去推开门。     她冲我笑了笑,眼里却是满满的关切,“我等你回来。”     我去辅导员那里写请假条,然后直接回去。     一出校门,我就看见苏幕那辆路虎停在大门口。     我也不再躲,只是收收泪水走过去。     他靠着车门在打电话,我的手机没电关机了,他自然打不通。     我正要过去叫他,他却也正巧转过身来,一脸着急,还有点烦躁,很少能看到他这么心急火燎的样子。     我俩四目相对,他的眼睛红红的,想必我也是。     他长舒一口气,让我上车。     我乖乖地照做。     这一刻,似乎什么矛盾都化为乌有,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我系好安全带,他开车。     我眼睛一瞥正好看见那个檀木盒子,不是被我摔坏了吗?我讶异地多看了两眼。     他心领神会,解释说:“找了个老师傅修了修,好歹拼出个原型。”     我抽出来拿在手里看,盒面上刻着一只红蜻蜓,蜻蜓栩栩如生,我细细抚摸着那道裂痕,我摔的,它还是在那里,有些毛糙,和周围的触感完全不同,即便修好的,也不能复原。     我将它握在手里一直没有说话。     车子终于到达,“到了,冰冰。”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两手突然狠狠地抓着座椅,牙关咬得很紧,一个“嗯”字却也回答不出来,到最后就是忍耐了许久的一声嚎啕,把我好不容易垒起来的城墙毁得一塌糊涂。     我大叫着哭喊,苏幕抱着我要拖我下去,我死活抓着车门不肯放。     “冰冰!爷爷在等你呢!”苏幕突然在我耳边说,我一怔,他趁机将我半抱下车,“对不起。”他轻声在我耳边说。     少顷,姑妈扶着我走进去,苏幕走在我身后。     我是哭着进去的,就像电视里哭灵一样,哀戚一路。周围站了很多人,许多都是我不认识的,他们各个都是一身肃穆的黑色,我听到他们小声地说着什么,我只是握紧拳头。     走了许久才到灵堂,我抬头看,灵堂内光线暗淡,只见爷爷的黑白照庄正肃穆地摆在堂内,两边摆满了花圈。那是爷爷穿着军装时候照的,身板站得笔直,浓眉,眉尾翘起,看着特别不容易亲近,目光炯炯有神,是军人特有的风姿。     我看了一圈才发现原来不是在主屋,而是后面的一间平屋,我记得这里原来是放杂物的。     姑妈捏了捏我的手心看我一眼,我眼梢一带正好看见廖女士正站在灵堂前接受亲属朋友的吊唁。     我安静地随着姑妈进去,姑妈在灵堂前站住,让我在蒲团上跪下,一边哽咽地说:“爸,冰冰回来看你了。”     蓦地,我的眼泪噗呲地往外冒,对着灵堂磕了三个头,直到苏幕将我扶起来。     姑妈让苏幕带我出去,我就跟着他走。     远远地听见廖女士和姑妈在说话:“叫我怎么哭得出来!待会哭灵不得被人家笑话死!”     姑妈疲惫的声音响起,“待会有我和美兰,美玲……”     我冷冷地听着没有说任何话,苏幕将我带到后院的走廊下坐下,我坐着一动不动,他将我哭湿的头发别到耳后,就像小时候一样拍着我的背,我深吸了两口气,问:“人为什么要有分离……”     “你也会离开我吗?”我惶恐不安地抓着他的袖子问,他心疼地看着我或许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我猛地抱住他,大哭:“哥,我好怀念以前的日子……还有爷爷栽的桃树……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他一直抱着我,我贪婪地汲取他怀里的空气,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儿。     我在灵堂守了一晚,听着姑妈们讲她们小时候的事,我看见老爸一脸疲惫,他的眼窝发黑深陷,我蓦地低下头默默垂泪。     翌日,鼓乐起,起灵火化。     我跟在后面哭,和苏幕并肩,我望着他眼角掉下的眼泪,心里的痛更深,这时候我知道自己的心口挖了一个洞,亦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不会复原。     丧事办完,大家都疲惫地坐车回来,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可大家都已经累得不行了,在火葬场我见了爷爷最后一眼,他的样子很安详,他们都说爷爷没受到什么病痛走得很快,火化的时候,我一直坐在休息室,谁也没有理,姑妈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知道她很累了,可我无法装得很高兴,我还没有好,所以不行。     我们刚踏入花厅,就听到了争执。     “陈明义!这照片不许摆在这里!”     “你怎么这样蛮不讲理!这是我爸!”     “照片挂在那个屋子里正好!你摆在这里也没什么用!看得我不舒服!”     “你那是心里有鬼!”     “陈明义你!你怎么说话的!我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突然,我听到“啪”的一声脆响,一切都安静了。     我拉开姑妈的手就跑了出去。     午后的太阳很烈,阳光无情地炙烤着我,我从公交上下来已经走了很久,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嘴巴干得起了皮,头也很晕。     周围都是工厂,方圆百里根本看不见居民区。     我只想回家,回到桃树下听爷爷摇铃铛赶跑偷桃吃的小鸟……眼前仿佛有鸟儿受惊乍起扑棱着翅膀飞远的画面,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末了,却是被人扶住了。     我面无表情地抬头看来人。     他紧抿着唇吩咐秘书开车门,额头有细汗,他将我抱进去,我靠在他肩上,很疲累,很疲累,身体都似乎不是自己的。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揪着他的衣角一遍一遍地说着,他的手碰到我的脸颊,我知道他在颤抖,他为什么颤抖?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他说:“陈之冰,你救过我,这回换我救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猛地惊醒。     我看着陌生的房间,自己睡在一张大床上,衣服也换过了,浴室还有哗哗的水声。我看到沙发上有男人的衣服,猛地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望着壁钟上的时间,我吓了一跳,这么晚了!     我决定偷偷溜出去,出了门才发现自己睡在酒店,我跑下楼正好瞧见沈秘书买了晚饭回来,我一个侧身躲进楼梯间,直到脚步声远去,我才离开。           98小小实习生 - 入幕之冰 - 梧颜     “快快快!实习生都磨蹭什么呢!赶紧给我到急救中心去!”     邹大夫一声吼,整楼抖一抖。     大家纷纷拿起自己的家伙往外面跑,真有种上战场拼杀的酣畅感!     “陈之冰留一下!”     我突然被点名,只得刹住脚,钱多多一个没注意直接撞上我的后背,我因为惯性向前倾,踩到了前面一个男同学的鞋带……然后哗啦一片,哀鸿遍野,摔惨了一群刚从学校里跑出来懵懵懂懂的小朋友。     “还哎呦喂!给你们十秒钟消失!不然待会留下来写报告!”     大家瞬间哀叫,一边又跑得飞快,很快就没影了。     偌大的休息室只剩我和邹大夫,我爬起来冲他笑笑,“邹大夫。”     “跟我来!”他动动手指头,一边将病例夹在腋下走了出去,白衣飘飘。     到了一间病房外停下,这里是肿瘤科,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难得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小陈啊,今天这些病人就交给你了。”他将一沓资料交到我手里。     “任重而道远,不过收获会很大!”他点了点头鼓舞地望着我,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可不就是上周钱多多遭遇的惨案吗!     什么时候这也实行“连坐”了!?     我默默无言地望着他远去的潇洒背影,只得长叹一口气,敲了敲病房的门,少顷有人答应,我这才推门进去。     我一进去,空调冷飕飕地袭上我的背。     这里的空调温度其实打得并不低,只是氛围如此,我也就感同身受了。     这间病房昨天还住了两位,今天只剩一个张大爷,很快就会有新病人进来。张大爷,64岁,他是胃癌晚期,已经肝转移,我不忍看他黄得发绿的眼睛,那里饱含着对人世的留恋,我只垂眸扫了一眼病例,正要说话,却有人先站了起来。     其实我的任务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是有难度的。     就是要劝这些希望渺茫、近乎没有希望的病人早日出院,然后为其他可能有希望的病人争取床位。     不过,这样的行为通常不能受到家属的理解……所以,大家一致认为这是苦差。     上周是钱多多,她干了一下午就两眼发直地望着我直飙泪,可见杀伤力之强大。     看来我俩不会是特例。     一位四十来岁的妇女猛地扑上来抓住我的手臂,饱含热泪地凝视着我,只是我这里没有她想要的答案。     医学在这方面永远有界限!     我有些沉重地望着围在床边的家属,冷静地打开病例,“张大爷是胃癌晚期,而且——”我才“晚期”两个字刚说出口,拖着我的妇女就腿一软要往地上跪,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我还未来得及扶她,旁边就有一个年轻些的男人跑上来推开我,他将她扶起来坐到床边,眼睛突然横过来看了我一眼,我安静地垂下眼睛。     这样的待遇已经算好,钱多多还被人泼过水。     这里的病人都知道自己的情况,但这么被医生告知,心里总归还是受不了吧。     我压住心里的情绪,冷静地想要继续,却听到病床上一声无力地叹息,“算了,出院吧。”     “爸!你……”     我的眼眶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热,那个年轻男人面色冷峻地走到我跟前,我往后退一步,他的腮帮子咬得鼓鼓的,愤恨地看着我,“你这样根本不配当医生!什么仁爱!什么悬壶济世!都是他妈的假话!”他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着,似乎下一秒就会挥起拳头给我两下。     我安静地听他说完,然后鞠了个躬,“抱歉。”我推门离开。     我靠在电梯里,冷气嗖嗖地吹着我的头发,我翻着病例长长地呼了几口气,对自己鼓劲:“加油!陈之冰!”     晚上在食堂吃完晚饭,我回到宿舍就瘫倒在床上,钱多多从书堆里抬起头,“别太放在心上。”     我点了点头,把脸埋在席子上,“嗯,他们只是太难过了。”     我似乎做了个冗长的梦,好多熟悉的人都在我的梦里,忽然就听到有人喊道:“陈之冰!今早要查房!你猪啊!闹钟都要炸了!”     我猛地惊醒,以飞快的速度解决洗漱,一边扎着头发一边往住院部赶,我终于决定要剪短发了!     6:25分,我险些踩点,我喘着气看邹大夫走过来,他面色严肃地扫过我们每一个人。     我们昂首挺胸,屏声敛气,即便嘴里还有包子也咀嚼得气定神闲。     因为邹大夫说了——     “唐钰!你还吃!给我吐了!”邹大夫“啪”地将病例本扣在询问台上,厉声喝道。钱多多本来要递给我烧麦的,见状即刻缩了回去,我也站得笔直。     唐钰两眼珠子一瞪,一下没做好准备,猛地抱胸咳起来,身边的陈佳楠往他后背猛地伺候了两下,“叫你吐出来!”唐钰无语凝噎,即刻冲到垃圾桶边上执行命令,大家纷纷侧目,陈佳楠突然回过神,特呆萌地望着邹大夫说:“那个您上回说的早也不能错过、晚也不能错的东西不就是——”说完,她指向唐钰闭起了嘴巴。     早餐!     “哈哈!师兄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厉贺兰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一下子勾住了邹大夫的脖子,顺便倾国倾城地跟咱们展示了一下他厉少爷惊天地泣鬼神的颜值!     美则美矣,只是过于阴柔,不过纯粹欣赏也是极其养眼的一件美事。     钱多多龇牙咧嘴地冲我笑,我接过烧麦放进口袋。     “厉贺兰!你小子给我下来!你目无尊长啊你!”邹大夫冲他皱眉头,一边作势要揍人。     “遵命!”厉贺兰迅速跳开,迈着小碎步回归集体。     “你们这群小屁孩跟我玩儿阳奉阴违!啊!周主任把你们托付给我是对我莫大的信任!子不教父之过,唐钰今天你留下和陈之冰一起……”     我囧,唐钰小宝?!哈!     完了,今天是没法过了。     邹大夫带我们查房结束,我再三叮嘱唐钰过后才推开病房的门,今天又要面对一位癌症晚期的患者——年仅21岁的女孩,因为子宫癌做了子宫及其附件的摘除,两周前检查指标再度异常并且显示癌症侵犯。     女孩躺在病床上,面容死寂。     唐钰一下子揪住我的白大褂,我死命打开他的手,一个大男人为何眼里总是满含泪水啊!     我想起他第一天报到就和病人相拥而泣……     邹大夫为这事找过他不止一回,甚至开玩笑建议他去做个泪腺手术控制一下泪水分泌,不然像他这样的情况要做医生实在不合适。     我大概地说了一下情况,时不时听到唐钰吸鼻子的声音,我差点走神,却看到女孩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妈妈,这回你不会再阻止我出院了吧?”     她母亲极力忍住泪水,温柔地抚摸着女孩的脸庞,缓缓说道:“不,我们还有希望的,只要坚持下去……”     女孩突然推开母亲,大声尖叫:“你别骗我了!我不想再吃那些东西!我也不想再剃掉头发!”她握紧拳头似乎用了所有的力气,她的母亲都惊愕地望着她。     说时迟那时快,唐钰也不知道接收到了什么信号,竟然撒腿就奔到床前一把抱住了女孩的腿,我们都惊异地望着他。     这时,更让我想死的话从唐钰嘴里飘了出来,“你应该尊重她的意见!她是当事人!别人怎么能理解呢!”我见他满含热泪地和女孩默默对视,似乎深知其中的痛苦,女孩母亲的脸色已经铁青,我赶紧上前劝阻,一边示意唐钰滚回来,可他就像孙悟空抱着定海神针一样愣是眉头都不动一下,我只得说:“您别生气,他就是太容易激动了,但您女儿也确实……”     她猝然打断我,神色凄厉地对着我说:“你们等着!我找你们上级去!”     我无语凝噎啊,死唐钰!           99在一起工作 - 入幕之冰 - 梧颜     “唐钰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啊!”     “什么叫医患关系你懂不懂啊!”     “从第一天来你就给我惹麻烦!说说这是第几次了!”     唐钰看了看我又望望邹大夫,此刻倒是双目有神,毫无泪光。     家属估计是闹了闹的,但应该也没闹大,要不然我们不可能在办公室站了十几分钟壁角就看见邹大夫大刀阔斧地回来。     邹大夫训了我俩将近半小时才放行,又勒令我们写检讨,跟病人家属道歉,这事算是翻篇。     出了门,唐钰亦步亦趋地跟在我后面,我知道他觉得连累了我特歉疚。但真的没什么,我觉得被骂骂也挺好的。     到了休息区,唐钰跑到自动贩卖机那块买了两杯拿铁,“对不起啊。”他递给我一罐。     “谢谢。”我打开直接喝起来,一口气干了大半杯,冰冰凉凉直入肚腹,丹田瞬间升腾起一股寒气。     “那个检讨我写,本来就是我惹的事。”他抓着刺手的短发一脸苦恼。     我客气地接受,勾着易拉罐的拉环说:“那谢谢了,我本来就不会写检讨。”     他一愣又冲我笑笑,和我说话倒没那么拘谨了,“大家私底下都说你挺冷漠的,我看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笑笑不置可否,只是将易拉罐扔进垃圾桶,“走吧!还有好多病人呢!”     我们从最后一间病房走出来已经过了12点,门后又是一片呜咽之声,食堂的中饭是铁定没指望了。     唐钰凑到我跟前说:“我请你吃饭吧!”     “你自己去吧,我带了饭。”我翻了翻剩下的几页纸说。     “哦!那下午见吧!我先走了!”     我回到更衣室打开柜子,两个饭盒。     每天都一样,两个风格迥异的饭盒,一个清白分明,另一个浓墨重彩。     我照旧拿起浓墨重彩的饭盒打开,唔,今天是焗大虾,西兰花,土豆炒胡萝卜还有炖肉豆腐,每天都不重的,我吃着倒也不腻。     我慢条斯理地吃完,饭盒刚放下就听到手机铃声,我接起电话,“喂?”     “午饭吃了吗?”     “哦,刚吃完。”我又补了一句,“谢谢。”     “那就好。”     我突然好奇地问:“你做的?”     那头停顿了一会儿说:“你想要我做给你吃?”     这什么逻辑思维?我只是觉得一个精神病学博士应该没那么闲而已。     “你做吗?”我开他玩笑。     他认真地回答:“嗯,我可以跟慎之学。”     哦,原来还是有万能秘书在,不过沈慎之讨厌我怎么还肯给我准备午餐?大抵还是boss有令,军令如山。     不过闫凛英真是大材小用。     “不说了,你休息下吧,待会见。”     “哦,拜拜。”我挂了电话。     等等——他说待会见?     我洗了一个饭盒,然后将那个没有动的饭盒送到产科,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我直接推门进去将饭盒放在他桌上。     玄色的桌案一尘不染,两台电脑,一部笔记本,桌上还摊着一份报告,上面搁了一支笔,墨迹干透了。     现在已经过了一点,我记得他上午有台加塞的剖腹手术,他应该还没有吃饭。     我无聊地在他的座位上坐下,坐在椅子上转圈,他是真的太忙了没注意?还是觉得无所谓?     但我是认真严肃的,吴思雨准备的盒饭,我说什么也不会吃,这跟不吃嗟来之食是一个意思,我也有自己的尊严。     他送了这么多次,我每回都退回来,他还送——     我只能说,他或许认为我没有那么讨厌吴思雨。     明明,我跟他说我讨厌死了吴思雨,还说讨厌这样的他!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莫名变得很烦躁,我站起来离开。     但是不巧,我一出门就听到他的声音由远及近靠过来,我一个闪身躲进护士站,我看见一个颀长俊逸的身影走过来,护士站的周姐和他一道,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我见他眉梢都是喜色,高兴得很嘛!     我颇为郁闷地坐电梯下楼。     到了下午,邹大夫把我叫过去,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待会有个病人,你一起去二院交接一下。”     “好的。”我微笑着答应。     我极力忽略他审视的眼光,“还有什么事吗?”     “哦!没有了,你待会好好看看病例,别丢我脸!”     “知道了!”我推门离开办公室,原来闫凛英说的待会见是这个意思,不过这是假公济私吗?     下午,我跟车去二院。     病人咋咋呼呼了一路,我瞧着都口干舌燥,他偏偏唾沫星子就停不下来。     终于到了目的地,车后门被拉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下午两点正是最热的时候。     我帮忙将轮床推下去,病人绑得跟木乃伊似的,但仍倔强地想要突破重围,“你们凭什么绑我!我有人身自由!你们不能践踏我的尊严!士可杀不可辱——”听着道理倒是挺多的,也挺懂事的,还有法律意识,可出了医院的门就到处裸奔吓人——这不大好吧。     我汗颜地忽略他的抗议,将他推进二院。     这里和我实习的附院氛围大相径庭,要么冷冷清清的,要么就是火辣辣的近乎斗殴的暴力场景……     “不好意思啊,你们等一下,博士正在带学生查房。”护士冲我们笑笑,一脸光辉,敢情和闫凛英一起共事也挺滋润的!这里果然都是他的地盘——     我正出神,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护士绽放一个微笑,“出来了!”     门没有关上,我透过门缝就看见好几个身影在外面晃,估摸都是他的学生,这样众星捧月的待遇,不得不说个人魅力是多么重要!     等了一会儿,闫凛英推门进来。     我撞上他的目光,站起来笑笑说:“博士好!”     “请坐!”他颔了颔首。     现在,整个休息室就剩下我和他了。     话说,这样的病例还要他亲自来——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啊?     我打断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和他讲起大概的情况,“病人两周前接受了左室起搏器手术,目前正在等待心脏移植……”     他大概看了一眼,蓦地将报告合上,然后黑黢黢的瞳仁对准我,“今天什么班?”     我愣了一下,突然就被他打断了思绪,我都不知道该讲哪里了,索性说:“我们实习生就是哪里需要我们去哪里,我睡了两晚轮床了,博士可能不大理解。”     “哦?”他挑眉看向我,我抿唇一笑。     “那么今天你就留下来吧,最后一天请把你的病人负责完。”     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下了班,我坐上他的车,“去哪里?”     “超市。”     我“哦”了一声系上安全带,电话在包里震动,我却没有接,只是转过脸和他说:“我不能太晚回去,奶奶还在家里等我。”     “嗯!你先眯一会儿,到了叫你。”     第一次和外人逛超市,还是这么高大显眼的男人,走到哪儿都散发着迷人的光辉,小说诚不欺我,有无数小姑娘把眼珠子安在了他身上。     “你冰箱里缺什么?”我推着车从冰柜前走过。     他轻笑,“你倒挺自觉。”过一会儿又说:“选你喜欢的。”     我拿了两瓶牛奶,回过头问他:“沈秘书爱吃什么?”     他打趣地望着我说:“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慎之有自己的公寓。”他的眼里笑意斐然,我瞬间有种被抓包的窘迫,只得讪讪地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哦。”     他心情大好,直接走上前拉住我一起走。     日本超市的走道本就狭小,如今我俩还并排推着车,几乎就把道也占了。     从超市里买完东西,我坐上他的车,我本以为还要去别的地方。     他却说:“我送你回家。”     我看了他一眼点头,他好笑地望着我:“怎么?舍不得啊?”     “不会。”我将耳边的碎发别到后面,坐直了身体。     他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开车。     奶奶还没有睡,公寓的灯开得亮堂。     “上去吧。”     “再见。”我解开安全带。     “陈之冰——”     “什么?”我回过头,他正好倾身过来握住我的手。     这一瞬,我的心跳得厉害,我有些惊慌地别开眼,他又喊我:“陈之冰——”     “干什么?”我感觉脸上有点热。     “我很高兴。”男人低沉的声线落在耳边,带着独有的气息,几乎将我的感官占据。我蓦地失神,是不是这样下去我就可以把他忘掉?     额头突然贴上温热,我僵直了身体不敢动,他只是一触即分,然后送我下车。     我有些局促地走在他身边,“你回去吧,小心开车。”     “嗯!”他停下来望着我。     我加快脚步往里走,进了楼梯间按下电梯键,蓦然回首,闫凛英还站在外面,头顶是橘色的暖光,将他整个人都罩在里面,我望着竟有久违的温暖汩汩流入心田。     恍惚间,我就伸手朝他挥了挥,他也同样回应。           100心猿意马 - 入幕之冰 - 梧颜     楼梯间缓缓走出一道身影,我和他打上照面,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有没有看见――     我思忖间,他已经到我跟前。     苏幕双手插在裤袋里,整个人修长挺拔,我穿着平底鞋,还得四十五度角仰视他。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轻松地冲他笑笑。     “刚来,正要吃晚饭。”     “哦。”     他的目光徐徐落在我脸上,端的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关切,“外婆想你还不回来,我正好下来看看。”     我点了点头,电梯门开了。     “让一让――”     我还未反应过来,苏幕已经一把将我拉到身边,他的手温热碰到我的肌肤有种灼伤的错觉,“小心。”我下意识往边上靠了靠,他的身体一僵但并没有说什么。     几个水泥工人扛着梯子离开,我早已站到他对面,“谢谢。”     他按下电梯键,眼里有一瞬而逝的落寞?     “上去吃饭吧。”     三个人的晚饭,苏幕做了五个菜,还有一个汤,因为奶奶的牙齿不好,所以晚饭煮得很烂。     我去卧室换了身衣服,苏幕已经摆好了碗筷。     餐厅的壁灯散发着淡淡的橘色灯光,照得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绒绒的光华之下,他和奶奶说笑,画面柔和得不可思议。     “冰冰还不来吃饭?”奶奶叫我,我才回神答应了走过去坐下。     一桌吃饭,和平时两个人一样,很安静。     自爷爷去世后,大家都要求奶奶回去住,可奶奶不愿意,她以前和爷爷吵习惯了,人走了才发现独身寥落,总觉得这个屋子里的回忆都在,爷爷还在,她不愿意离开,我就搬回了这里住,平时有保姆照顾奶奶,我全当做个伴。     “冰冰,医院还适应吗?”奶奶问。     我慢吞吞地咬着土豆,一边点头,支吾道:“挺好的。”     奶奶点了点头,又看向苏幕,“有苏幕看着,我也放心。”     苏幕给奶奶舀了一勺豆腐,郑重地说:“外婆放心。”     奶奶笑了笑,眼角都是细密的皱纹。     我感觉奶奶一下子老了好多,眼眶一热,我忙低下头吃饭。     晚饭过后,苏幕又坐了一会儿,我送他下楼。     等电梯太慢,我俩就散步下楼,正好消食。     楼道里特别安静,只有我们的脚步声。     我走路望着脚尖,一路沉默。     我听到苏幕的脚步声一顿,我也停下来侧身看他,他说:“怎么不接电话?”他永远都是这样,即便问你也没有半分责怪生气的意思,眼睛永远都那样清澈干净,不可冒犯。     我突然讨厌极了他这个样子,我已经努力告诉自己不再喜欢他,甚至都搬到了这里,为什么他总是这么突然出现,然后轻易就搅乱我平静的心湖。     “哦,和他在逛超市,可能没听见。”我说得毫不避讳,无聊地玩着裙子上的系带,我见苏幕张口要说话,我的手机却响了,是保姆打来的,我正奇怪她会有什么事,苏幕已经提醒我接电话。     “阿姨有什么事吗?”     “冰冰啊,今天下午我给老太太洗澡,她腋下怎么长了这么大个东西呀……”     我一时没听明白,阿姨还在那头絮絮叨叨地说着,我见苏幕神色也有些奇怪,他估计听到了谈话内容,我心里已有一些想法,就和阿姨说了几句话挂断电话。     我转身就要上楼,苏幕抓住我的手,急切地说:“冰冰!你听我说!”     我又气又乱,往地上跺了两脚,“你们又骗我!”     “外婆是在外公发现肺癌那段时间做过一次手术,是乳腺癌。”苏幕语气恻然。     要不是扶住栏杆,我脚下险些站不稳。     上午我们跟了一台阑尾手术,这次和以前的观摩不同,我们进行严格消毒,穿上无菌服,进入手术室,我今天上午并不是很在状态,当邹大夫喊我的时候,我竟然乱伸爪子摸到了他的手……额,摸到主刀医生手的后果就是――被骂,被骂得很惨。邹大夫重新刷手,我在一边默默谢罪,还好他没有赶我出去。     “哎!你小心别弄脏了我的地!”手术室就像我们小学时候的包干区,都是责任到人的,基本由跟台的护士负责。     我抬眸一看,唐钰正窘迫地移开脚,而后冲我尴尬地笑了笑。     整个手术室的气氛貌似被我的一碰搞得有些烦闷。     护士清点纱布和针线后,大家按部就班开始,我悻悻地站在外圈观看,离我不远45度角正好有屏幕,所以看得不是很累。     手术很顺利,邹大夫问了几个问题,大家勉强过关,就是结束的时候一个实习护士把生理盐水当废水倒进了水槽又被前辈骂了一顿,实习生们不免惺惺相惜一番。     隔壁正在进行一台肝移植手术,是周主任的手术,我们还被允许串了下门,其实围了太多助手和护士,我们什么也没看到,但就是瞧着主刀的那两只灵巧的大手,我们还是深深感受到了大神的魅力。     出了手术室,我走去拐角的楼梯间想坐一会儿等消息。     奶奶正在其中一间手术室做手术,她是今天上午十点钟进去的,要进行**切除术,估摸还要些时间。     我正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一垂眸却正好看见苏幕坐在楼梯道上。     他一身蓝色的手术服,手术帽还戴在头上,从他的后颈处隐约能看见墨色的发茬,刺刺的,很短。我还是喜欢他这个样子――一尘不染,干净隽秀,手术服和他极为相衬,即便双手染着血污,他仍旧是清莲不染。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动,估摸他是睡着了吧。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我凑过去看,他双眼紧闭,眼下有两道青黑。     我心里酸酸的,就这么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我主动靠过去的,还是他倒过来的,反正他就靠我身上了。     我就僵着身体任他靠着睡觉,一动也不敢动,后来他的身体渐渐往后靠,我看他是累极了才睡得这样沉,我只得把他的身体扶正,可是他的脸又往我脖子里靠过来,我本来是为了躲开所以把头后仰,偏巧他就凑过来,我的嘴唇擦过他的额角,有点凉。     不过短短的几秒钟碰触,我的心却跳得格外快,垂眸就可以看到他绯色的嘴唇,薄薄的两片,然后是挺拔的鼻梁,微微锁起的眉峰……好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奶奶的手术很成功,不过从左**到腋窝有一道很长的口子,她醒来后病房里围了一大帮子人,但我觉得她不大高兴的样子,其实从爷爷走后她就是这个样子,一直郁郁寡欢。有几回夜半,我出来喝水,听到奶奶在自己的房里对着爷爷的照片念叨:老头子,你走得倒是轻巧,留下我和冰冰两个,冰冰这个孩子我仍旧是放不下……你在下面等着我,我很快来找你……     我那时候并不懂老人们念叨这些话有什么意义,左不过说说罢了,却原来不是。     奶奶走那天,我起得很早,其实我晚上没怎么睡着,总觉得有人在黑暗中看着我似的,是那种不舍的凝视,让我猛一回头就会潸然泪下的凝望。     丧事操办得很简单,姑妈说都是奶奶生前交代的,奶奶干了大半辈子农活,最终还是归于这片黄土。     我这几晚一直住在宿舍,这天下班才想起有本书落在家了,“钱多多不要给我带晚饭了!我得回去一趟!”我对着楼下喊,钱多多朝我挥了挥手,我正要关上阳台的门,眼睛一带却看到一个久违的身影。     我自觉彼此无话可说,可吴思雨一看到我就是那种怨妇的小眼神,我知道躲不过,大不了被她念几句算了。     我下了楼走出宿舍,吴思雨跟着我念了一路。     “陈之冰!你到底要怎么样!你为什么要霸占着他!”     “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对我!”     我和苏幕已经好几天没说过话了,就是前两天查房的时候远远看过他一眼,也仅此而已。     到了公交站台我停下来,吴思雨踩着高跟鞋自然比我累,她气喘吁吁地在我对面停住。     “他是你的男朋友,你问我要人不是很搞笑吗?”我气定神闲地看着她,此刻的吴思雨明显比我要狼狈,一额头的汗不说,眼妆也花了,搞得像个大熊猫似的。     “陈之冰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望着我双目通红,我有些措手不及,就在这时,公交车也到了,我就匆忙坐了上去。     我就坐在窗边,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吴思雨,她披散了一头长发,拳头握得紧紧的,望着我离开的方向,那样含恨的目光让我心惊。     公交停停走走,颠簸了一路,下班时间本来就是最堵的时候,我也不奢望一个小时就能到,但今天竟然磨了两个小时多,而且我还坐过了两站路,下了车,我望着墨蓝色的夜空只剩叹息。     然后我又坐了地铁回去,到了公寓楼下,我却站住了脚。     天色不是太晚,很多上班族还没有归巢,整栋楼只有寥寥几户人家亮着灯,应该也是家里有老人在。     厨房内一灯如豆,浅浅的橘色光芒。     我擦了擦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可分明没有,我几乎要喜极而泣,突然就跑了上去,一口气爬上楼,到了门口却胆怯了,我抚着胸口努力压下内心的悸动,手按在门把手上能清楚地感受到血脉跳动,突突地跳跃着,一下又一下。     我知道门后不会再有人等我,可我还是做着梦。     “咔哒”一声轻响,我推门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我终于将肺内污浊的空气释放出来,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跌坐在地上。     我垂着眼睛,视线可及内光影变幻,头顶像笼罩了一团阴云。     良久,我听到一声轻叹,“回来了去洗手,晚饭马上好。”     我鼻尖酸涩,压了好久才忍住,“你怎么在这里……”原来吴思雨抓狂是有原因的,他下了班竟然在这里给我做饭!万一我不回来呢!他还会坚持吗?     “地上凉。”他将我扶起来,又好笑又好气地说:“要不然怎么办?在家里也会担心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会不会忘记带钥匙……”     我忍不住拿拳头打他,“我哪有那么笨……”     “好,冰冰不笨,是我想太多了。”他笑着附和,一边推我去洗手。     苏幕端上最后一道芦笋汤,我们坐下来吃饭。     我偷偷瞟了他两眼,忍不住又掐了自己两把,总觉得是在做梦。     “不合胃口吗?”他一边问一边夹我最爱的土豆到我碗里。     我摇头,默默地说实话:“你做的饭我一直爱吃。”     他冲我一笑,如徐徐春风拂过心扉,我心跳差点漏掉一拍。     我从未想过还能和他同桌吃饭,而且只有我们两个,还能这么融洽地坐在一起说笑。     我细细地咀嚼着晶莹的米粒,连饭吃起来也是甜的。     “你的嘴巴挑,当初我可是费了不少工夫。”苏幕微叹。     “哦。”我垂着头吃虾,等等,他是为了我才去学做饭的?!     “你还记得你初二那年吗?那时候你老爱吃零食,三餐不正常,连续几个礼拜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喂!最多就是扶着人出来!哪有这么夸张!”我忍不住反驳。     他笑着妥协,“你的胃炎就是那个时候得的,其实不爱吃主食这个习惯也挺难改的,所以我就和你约法三章,我学做饭,你乖乖纠正一日三餐,如今看来还是颇有成效的。”     “冰冰?”     “哦!”我恍悟转醒,抬头正好撞进他湛亮的眼湖。     原来都是因为我,我怎么会把过去那些事忘记了呢……     细数那几年,我猛然醒悟,我和他的羁绊早已深刻地印在彼此心底,任凭是谁也无法抹去的,我却忘记了这份最原本的心情。           101做贼心虚 - 入幕之冰 - 梧颜     手机屏幕亮了两下,是闫凛英给我的短信。     我打了几个字回复他,和苏幕把这顿饭安静地吃完。     饭后,我们走到公寓小区外散步,因为前面有个中央公园,所以晚上这里锻炼的人很多。     马路两边的银杏树交叉生长缠绕,颇有“连理”的意境。     “你是陈之冰吗?”一个齐刘海娃娃脸的女生突然对着我问,我看了看她,完全没有印象。     她见我一脸迷茫估计也挺挫败的,她嘴角一勾,一手将刘海拂开,对着我转了转眼睛,“这样还认不出来吗?我是林姗姗啊!”     林姗姗!?     我大惊失色,这时苏幕闻言打量了她,我笔挺地站在他们边上,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大学时候的林姗姗还是利索的短发,如今一头大波浪,我哪里还认得!     我利用“林姗姗”这个身份和苏幕聊了何止三年?     我脑海里飞快地运转着,但不敢去看苏幕的表情,苏幕清澈的声线在我耳畔缓缓响起,“你好,我是苏幕,冰冰的表哥。”     林姗姗笑起来很可爱,她倾身点了点头,发梢飘逸,俏皮地说:“我知道!前辈!我早就有所耳闻了!闻名不如见面啊!”     苏幕和她寒暄了两句,两人似乎聊得很愉快,我心口突突地跳着,会不会穿帮――     我跟在他们身后,一路上各种想法都过了一遍,结果我反而平静了,心里隐隐做了一个决定,一旦有了这个念头,那种渴望就慢慢疯长……即便会毁了我自己,我也要试一试!     “哈哈!前辈也有那样的时候?”林姗姗边笑边往后退,直到和我并肩,她一把抱住我的肩膀,低声在我耳边说:“冰冰!你哥哥有女朋友吗?”     我无措地望着她,不谈我俩何时这么熟了,即便是熟人也……     “……”这也太快了吧!?     林姗姗眨巴着眼睛瞅我,就像一只慵懒的猫,但她的目标明确,我甚至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看出那一点星光――苏幕就在里面。     “你们要不要喝东西?”苏幕回头问我们。     我局促地望向他,林姗姗已经高举双手,“柠檬水!谢谢前辈!”     “冰冰呢?”     “都可以。”我木讷地回答,苏幕往马路对面的便利店去。     林姗姗拉着我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一脸雀跃地抓着我的手,“有没有嘛?冰冰――”     我点点头。     我突然很庆幸吴思雨的存在,我的直觉告诉我,宁可是吴思雨也不能是林姗姗。     林姗姗往后一仰,长叹,“怎么这样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以为林姗姗肯定放弃了,我暗自定了定心。     谁知她突然坐直了往我背上一拍,已是精神抖擞,“你觉得我怎么样?”     “哈?”我惊诧地望着她。     林姗姗坐得笔直,收腹挺胸,甩了甩头发,两眼对着我放电,诚然,林姗姗长得是很好,五官精致小巧,身材又是没有一点可挑剔的地方,而且性格活泼,大概是很多男生都喜欢的类型,我点了点头,“很好。”     她大笑两声,像对兄弟似的捶了我两拳,力气还不小,“你觉得我比得上她吗?”     “……”我也是醉了,难道林姗姗同学没有想过,她嘴里的“她”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吗?     “冰冰!你说话呀!”她推了推我,我的心脏真心有点受打击,话说现在的思想都这么开放了吗!     难道真是后下手遭殃!     我是不是也不应该浪费“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资源啊!     我正被林姗姗摇得发晕,突然听到有人喊:“下雨啦!”     苏幕买了饮料正好从对面跑过来,雨滴很大,砸在马路上很会洇湿一大片,幸好还没有走太远,只是奔到公寓楼下也是一身湿透。     林姗姗就穿了件运动吊带,几乎都快成透明了。     我有些尴尬地站在他们中间,林姗姗那丫的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竟然还一直用手在擦胸口的水,美胸若隐若现……     我故意往她身边靠了靠想遮掉点春光,苏幕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给她,“小心着凉。”     “谢谢!”林姗姗毫不客气地将外套挡在胸前。     我抱着胳膊羡慕嫉妒恨地望着那件菲薄的运动外衫――     “你住在这附近?”苏幕问林姗姗。     林姗姗眼睛一亮,似乎才想起来这茬,“是哦!哈哈!我们住得好近!我就在那边!”她指着斜对面的高楼,频频向我挤眉毛,简直高兴疯了。     “你等一下,我开车送你回去吧。”他望了一眼外面大雨如注。     “谢谢前辈!”林姗姗捋着头发,侧脸娇美。     我还傻站着,苏幕拉了我上楼。     上了楼,他就把我扔门口,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祟,他怎么就对我这么随便呢……     “我送她回家,你喝点热水别着凉了。”苏幕拿了钥匙就准备换鞋。     我还傻站在门口,内心的纠结与何人说!     苏幕终于要开门出去,我一把攥住他的t恤,“那个,我也要下去。”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抓了抓头发,“我要买点东西。”     苏幕看我的脸色那是高手中的高高手,他即刻反应过来,“待会我回来给你买。”     我暗忖,什么都看得透偏偏就不肯琢磨我的心思,到底是故意还是真的对我心如止水!     我抓着不放,厚脸皮地说:“我不想用那个牌子了,要自己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语气有点重,苏幕也竟然会不好意思,他伸手刮了刮额际滴下来的雨水,有点尴尬地说:“那走吧。”     林姗姗见我也跟了下来,表情一下变得有点失望,但还是冲着我们打了招呼。     苏幕将她送回家,然后又开车去超市。     苏幕停好车,他下来取了伞,我才站进去。苏幕习惯性地搂住我的肩膀将我往伞下带,我一只手抱着他的背,姿态亲昵,俨然是一对情侣。     雨砸在伞上发出噼啪错落的声响,短短数米,鞋子都湿了。     我从伞下跳出来,将身上的水甩掉。     苏幕好笑地看着我,他下了伞说:“你是猫吗?甩我一身水。”     我高兴,故意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往里面走,只是目光对上一个人,笑容一僵。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来来往往的人都行色匆匆,只有一个人闲逸地靠在门口望着外面大雨如注,黑色的西裤,笔直的裤腿衬得两条腿修长有力,上身穿了一件烟灰色衬衫,整个人沉稳深邃,充满了男性成熟的魅力,引得女人们频频回头张望。     我捏住手有点不知所措,苏幕走在我身后,“怎么不进去?”     适时,闫凛英也站直了身体,目光锐利地看向我们。     闫凛英朝我们走过来,手里还拎着购物袋,他本来约我去他家做饭的,我之前也答应的,只是苏幕突然出现,我这才临时说不去了,却在这里又看见他,有种被抓包的窘迫,还有点抱歉。     苏幕站在我身后,我们几乎靠在一起,他不动,我自然也无处可退。     眼见着他们俩只剩一臂的距离,我被挤在中间,这个位置有点尴尬,我目光低垂瞎瞄着两人的鞋面,闫凛英已经主动打招呼。     “你好。”苏幕伸手和他交握。     这倒是两人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见面,但我总觉得怪怪的。     我故意冲闫凛英笑了笑,“你怎么还没回去?”     谁知闫凛英竟然把我往他身边一带,我看见他的眸光划过一抹锋利的光芒,我即刻噤声,他将我半抱在怀里,低声说:“原来是因为你哥哥才变卦,陈之冰,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外人自然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只是这动作这么亲密,我还是觉得很尴尬,特别是在苏幕面前。     我偷偷瞄过去,苏幕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闫凛英放开我。”我低声抗议,闫凛英倒也没有太过分,他将我放开,走近一步对苏幕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一起吃顿饭?”     苏幕看了我一眼,同样认真地说:“你跟冰冰定好,我一定抽空。”     “好。”           102停电停水的夜晚 - 入幕之冰 - 梧颜     窗外的雨点声一点也没有变小的意思,噼啪错落,砸在窗户上,我慢条斯理地往身上涂着沐浴乳,一边哼着小曲,感觉一切还像是在做梦。     忽然,百叶窗上划过一道白光,然后一声巨响,我吓得忍不住扔了浴球抱头大叫。     打雷了?!     我意识到这个想法已经簌簌发抖,我抱臂蹲在地上不敢动半步,生怕雷神来把我劈了。     良久过去,我才听到拍门的声音。     “我没事!”我立刻站起来,可是完全没注意到浴室已经一片漆黑,脑袋“碰”地一下砸在金属扶手上,痛得我泪花炸满了眼眶。     门外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苏幕知道我最怕打雷,他肯定担心坏了。     我捂着头上的包回他,“我没事……是停电了吗?”     他沉吟道:“停电了,水也停了。”     哈!?     我打开水龙头拍了拍,手心几滴水还全被泡沫席卷了,此刻我的内心是崩溃的……在学校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就罢了,找个毯子随便卷卷滚回床上,大家都当你是透明人……可现在,我把视线放平——     磨砂的门外是苏幕的身影,修长挺拔,身线分明,我甚至可以看到那没有一丝赘肉的窄腰……等等!我怎么看到他下面穿了——裙子?     ohmygod!他不会只围了一条浴巾吧!     我忍不住捂脸,拍了自己一脸的泡沫,陈之冰你这样偷窥自己的表哥!表哥!可是我转念一想,他都不知道,而且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不看看岂不是亏大了!     我忍不住掐自己的大腿,可两只眼睛仍是不由自主地往外瞟,额,视线基本与他的腰线水平……脑门上估计充满了血,此刻我觉得有点热,呼吸有点急促。     “冰冰,你还好吗?”     “哦!我没事。”我呼出一口热气。     “我出去看看,你别害怕,可能过会儿就好了。”     浴室里黑漆漆的,我虽然是有点怕,但现在好像不是怕的时候,我忙跟他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苏幕的脚步声渐远,我蹲在地砖上画圈圈,身上的泡沫被我拍得到处飞,身上滑得像泥鳅,额,我讨厌这个感觉。     我裹着浴巾在浴室里散了好久的步,当然没有七步成诗了,肚子倒是饿了——     “哥?”苏幕好久没有回来,我拉开移门往外喊人。     “哥你在吗?苏幕?”     “hello?有人吗?”     “……”     除了空气没有人回应我。     我扶着墙下楼,客厅有两枚烛火微微摇曳,应该是苏幕找来点上的。     “不会的……不会的……不要瞎想……”我拍着心脏默默地念给自己听,顺手拿了把扫帚在手里以备万一。     脚踝处钻过几缕微风,凉凉的,一穿而过。     手臂上忍不住冒鸡皮疙瘩,我抱着臂顺着烛火照亮的地方走,“哥?”“啊!”我也不知道脚下踩到了什么,只觉得身体往后一跌,然后撞到什么东西,噼里啪啦摔了一阵,之后安静下来。     我真的是眼冒金星了,手臂上火辣辣的痛,应该是破皮了。     可是,我这么大的动静竟然还是没有听到苏幕的回应,他去哪里了?大门也没有关。     月光从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楼道里黑黢黢的,我忍不住往下探看,我咽了口唾沫正在纠结要不要喊人,就听到楼下传来女人的呻吟,很微弱,但这里更安静,所以反而显得她的声音特别突出,声线细细地划过耳畔就像长毛蜘蛛在手心撩过,说不出的惊悚。     “哥你在吗?”     总之苏幕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掉的,要么他有更要紧的急事,所以我还是准备在这里找找他。     幸运的是,下一秒就真的有了回应,“冰冰!我在下面!”     我大喜过望,冲着楼下喊了声“我来了!”就趿拉着拖鞋奔了下去,那小眼神亮的,堪比兽眼啊!     “没事吧?”苏幕见我气喘吁吁的样子担心地问。     “没事,你在这里干嘛?”我扶着膝盖将头发捋到耳后去,此时已经顾不得形象,反正人体解剖他要比我清楚,在这样的人面前,左右不过一身骨架和几块皮肉而已,我一点也不觉得忸怩。     他正要回答我,忽然又响起了我刚才听到的呻吟声,我忍不住发毛。     他再次俯身趴在地上,对着缝缝喊:“你别害怕!马上会有人来救你的!记住我的话,深吸气——呼气——”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俩所站的位置正是电梯门前。     而苏幕显然是和电梯里的人在讲话。     “怎么回事啊?”我问。     苏幕抬起头,月光掠过他的下巴,我看到一双湛黑的眼睛就在我数厘米之外,他挺拔的鼻梁,美好的唇线……我看得脸颊发热,莫名其妙就想起那天在手术室外的那个吻,凉凉的,很柔软。     他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情况紧急,他自己估计都没去注意我这个只围了一条浴巾就跑出来的,额,妹妹,我的肩头很凉,他的手心温热。     “冰冰你在这里跟她说话,就按我刚才说的让她放松。”他灼热的呼吸扑散在我脖子里,有点痒。     我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苏幕的力道大了些,我整个人也紧张起来,反问道:“怎么了?”     他沉声回答,声音却分明压低了,“里面有一个女人和孩子,女童8岁,另外一个是高龄产妇,39岁,目前怀孕33周,情况不太好,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人。”他说完就站了起来,我傻愣愣地望了他一眼,顿时有点六神无主,他按了按我的肩膀,“等我回来。”     我被他光华熠熠的眸子给吸住了,下意识回道:“好!”     事情处理完已经快12点,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屋子里还是一片漆黑,苏幕按下开关,他耸了耸肩说:“还是没电。”     “啊……好倒霉啊……”我忍不住仰天长叹。     身上的泡沫黏着,刚才又在地上趴了这么久,感觉自己整个就是灰尘和肥皂的化身……     我和苏幕围着桌子坐下来,烛火也只剩一点点了,这悲惨的场景让我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我无聊地摆弄着桌上的台布,“会不会一晚上都不来电啊?”     橘红的火光在苏幕的脸上跳跃,他眼里也是灼灼的光华,我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我自己,额,一头乱糟糟的湿发。     我伸手将头发解开,随意拨了拨,苏幕突然咳了两声,然后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我不知所以然,他已经迈开步子往楼上去了。     我用手梳着头发,正好低头一看,囧了。     想到方才……崩溃……     肯定是刚才趴在地上蹭的,我保证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裹得很紧,我赶紧将浴巾拉上来,然后默默地脸红。     苏幕拎了一个盒子回来,“把手伸过来。”     我心里一甜,一边伸手又矫情地说:“不痛,就蹭了一下。”     苏幕托过我的手给我上药。     “哥,你真的喜欢她吗?”趁着黑灯瞎火的夜晚,我的胆子也肥了。     “嗯!”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手下的劲却一点也没加,手臂上凉凉的,很舒服。     “真的吗?你会和她结婚吗?”我锲而不舍地问,心里已是喜不自胜。     他突然停下动作,“她找过你了?”     我心里愈发欢喜,“她要和你结婚找我干嘛呀?”     “你不用理会,我和她已经说清楚了。”苏幕沉吟道,听口气不大愿意再提起吴思雨似的。     我大惊,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苏幕自然不会料到我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力道没拿捏好,药水蜿蜒了我整条手臂,“坐下,还没好。”他的反应平平,拉过我的手坐回去,一边抽了纸巾给我擦。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我盯着他看一边细细地想起来,不过自爷爷的事情以来,我好像就没见吴思雨出现在家里……这么说来,苏幕和她分手应该是挺早之前的事了,我忍不住要骂自己:陈之冰你都在干嘛啊!     我脑子里百转千回,末了,说出嘴的只有一句话,“为什么?”     他薄唇翕张,“我想你这么不喜欢她肯定有原因,而且我自己知道了些事情。”他说着看了我一眼,眼里有抱歉。     我大喜过望,不管如何,苏幕竟然和吴思雨分开了!     哈哈!这简直是意外惊喜!           103微妙 - 入幕之冰 - 梧颜     “邹师兄!为什么又是陈之冰啊?”陈佳楠冲我皱了皱眉头,跟邹大夫表示抗议。     今天我跟周主任确实有点太快了,可那是因为我之前做了一份肝移植中血管吻合的报告,周主任才让我跟去的,虽然也是苏幕提醒了我,但费时间费精力的是我自己,又不是白得来的。     邹大夫一时语塞,大家都盯着他,他也只好拿出**的本色,厉色扫过我们,“有时间在这儿搞宫斗多少病案都研究完了!都闲得慌是吧!”他拍了拍台子让我们散开。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撇撇嘴,陈佳楠推开唐钰站到我跟前,哼了一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伎俩!谁殷殷切切地往苏主任办公室送饭盒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没有半点被抓包的窘迫,她反倒觉得无趣了,不甘心地说:“咱们走着瞧!”     钱多多朝着陈佳楠离开的方向做了个鬼脸,一把勾住我的肩膀,“别睬她!她就是羡慕嫉妒恨!”钱多多压低了声音跟我说:“你最近和那个唐钰小宝走得有点近嘛。”     我再看她的表情大概明白了,我捏了捏钱多多的小脸蛋,“你小样观察入微啊!”     钱多多拍掉我的手,努嘴说:“谁叫你总是离群活动呢?对了!这周末那个厉贺兰要请客过生日!土豪得不行了!听说包了国际水舞中心一半的台子!这回你一定要陪我去!”钱多多斜眼戳着我的酒窝,我认真地点了点头,“有空一定去!”     “不行!没空也得抽空去!我还想钓个金龟呢!不知道姐姐我单得空虚寂寞恨啊!”     “哎呀呀!不得了了!钱多多春心萌动了!”     “陈之冰!你最近够滋润的嘛!老实说发展到哪一步啦?”     我转了转眼珠子,勾她附耳过来,“额,其实,总之,有点神奇――”     头皮吃了一记,钱小妞忍不住问:“说重点!”     “就是,我俩现在住一个屋檐下,嗯,他还说――”     钱多多激动不已地拍住我的肩膀,“哎哟!老天开眼了!陈之冰要破冰了!”     我赶紧捂住她的大嘴巴,丢下一句重磅炸弹后“嗖”地溜进了电梯,“他和吴思雨分开了……”     独留钱多多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哈哈!我也觉得很神奇啊!怎么能突然就拨开云雾见青天了呢!这样的幸福感还是好不真实……     中午,我美滋滋地抱着饭盒吃饭,原来都是苏幕准备的,我之前还闹别扭全还了回去,悔不当初啊。     不过,今天只有一个饭盒。阎凛英这么小气,估摸还在为昨天的事不高兴,只是想到这里,有些事我总得和他说清楚。     下午,我早早排队去拿检验单子,窗口没人,我又等了好一会,忽然就听到后面一批人跑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谁拉了我一下,“陈之冰!过来!”     我转了一圈,想了想刚才那个颇具威慑性的声音,好吧,不知道是谁……     “拿什么单子?”窗口终于施施然来了个人。     我冲他笑了笑,“帅哥!我有急事!待会见!”     我跟着大部队冲进电梯,真好挤在一群大佬中间,一群白大褂,锃亮的铭牌,级别至少都是主治医以上,我是真真的一只菜鸟。     苏幕正站在我斜对面,一件白色的短袖褂子,烟灰色的休闲裤,下颌微微上抬正和边上的同事说话,从我这个角度就能清楚地看见深邃的眼睫毛,我忍不住遐想,你这么漂亮你造么?     不得了了!我猛然意识到,自从昨晚苏幕告诉我他单身之后,我就迅速把自己摆到了追求者的行列,还怀揣着满满的自信……话说我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苏幕正好垂眸看过来,我立刻肃立,像站军姿一样保持笔直。     他嘴角带过一丝笑意,我局促地理了理衣服。为了避免麻烦,我进入医院实习时并没有人知道我和苏幕的关系,除了周主任这个例外,连带我们的邹师兄都不知道,所以在这样的氛围下就有点像做贼,有点别扭,但挺刺激……     “哎!你是刚来的实习生?”突然有个清瘦的主治医发现了我的存在,他的目光投过锃亮的镜片投射到我身上,我见他很严肃的样子即刻拘谨地点头,他却突然看向苏幕,眼里划过些许笑意,玩笑说:“苏主任最热心教导你们这些小学生!”     小学生?不过比菜鸟好听多了。     我微笑点头,目光灼灼看着苏幕,“主任我一定好好学习!”     别人自然不知道我俩眼神里的暗涌,谁知苏幕竟也配合着我颔首应了一声:“嗯!”     几乎是他的话和眼里的笑意迸射的那一瞬,我分明感觉自己脸烧了起来,我赶紧垂下眼睛做谦虚状。     不过我今天真的是好运到爆,周主任的手术,还有苏幕的,额,对小学生的“提携”。     大家下了电梯就往外跑,我自然更加卖力地紧随其后。     跟着他们转了好几个弯,到了地方才知道是去了急救中心,我在人群中搜索那道背影,只见他已经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     我迷茫地环顾了一周,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整个急救室坐满了,孕妇。     我从未见过这么密集的孕妇急诊,脑子里是空白的,直到有人撞了我一下说:“傻站着干嘛!上去啊!”     “哦!”我说了声抱歉上前询问病人。     周小姐,28岁,怀孕30周,我询问完大致情况,再次问她:“周小姐需要叫家属吗?”     她抓着我的胳膊继续摇头,“这个孩子是我的。”     “……”这孩子长在她肚子里自然是她的,不知她为何有此一说。     我纠结之际,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费力地往边上看了看说:“我朋友怎么样了?”     我看过去,呻吟一片,“哪个是你的朋友?”     她却说:“我们都是一起的。”     好吧,事后我才弄清楚,原来这一帮早孕妇女是通过人工授精同一天受孕的,因此她们组了一个类似于聚乐部一样的活动,今天是出门聚餐的,但是因为误食了鱼肉刺身过半孕妇都出现了不适和红斑,我将采集好的试管装在一起送去检验科检查。     苏幕比我晚出来很久,也是,那帮孕妇看见他岂止药到病除!都恨不得怂恿他去捐精了……     结果要费些时间,接下来没什么事,我就去休息区喝点东西。     大概过了十分钟,我才看见他过来,我将咖啡放在隔壁的椅子上冲他招招手。     他单手插在裤袋里,迈开长腿,嗯,比走秀的模特还好看。     我正支着下巴欣赏,突然听到一声低呼,苏幕比我迅速,我跑上去时他已经在听诊,周围迅速围了一批人,我就在一边维持秩序,“请让一让!不要影响施救!”我蹲下身紧张地看着他,这个病人正是我刚才询问的周小姐,她怎么会突然晕倒了?     “孩子不能等了!需要紧急破腹手术!”苏幕迅速决断。     “她刚才还好好的……”我望着她脖颈处一大片突起的红斑心口毛毛的,顿生愧意,如果我刚才再仔细一些――     “冰冰!”苏幕唤醒我,我应声站起来和他一起把孕妇抬上轮床。     手术室的大门缓缓合上,“手术中”三个红色的大字占据了我的眼球。     “陈之冰你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周主任的手术!”耳边突然一声大喝,我吓了一大跳,慌乱答应了跑去护士站领手术服,李姐笑眯眯地把衣服递给我,“不错呀!这么快就能上周主任的手术!”     “谢谢李姐。”我心不在焉地接过。     “去吧。”     我跟在助手后面刷手消毒,手臂被搡了搡,“你这头发怎么回事啊!污染了手术室怎么办!”     我低了头连声道歉,两手局促地半举着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对不起……”     忽然听到扑哧一声轻笑,“陈之冰好巧!”     咦?     我终于抬头打量某人,“陆离?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和我一样举着双手,凤眼眯着,调侃道:“我是外科医生,在手术室出现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我木讷地点了点头。     “不过没想过遇见你,你是周主任的助手吗?”陆离往里面看了一眼,周主任已经到位。     我摇摇头,“我还不够资格。”     他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这样,我还没有助手,待会问周主任讨一个,不知道他肯不肯给?”他眼里掺杂着深深的笑意。     我被他看得窘迫,笨拙地跟他挥了挥手,“我进去了。”     边上两个人都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也是,我这么跟陆离说话是很放肆的。     手术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周主任和陆离站在一侧,说陆离是个副手也不为过,一边还有两个助手,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盯着肝脏的解剖位置,周主任成功地用血管钳阻断了门静脉通道,然后换陆离上来,我难得见陆离这样认真虔诚,他对手术抱着最起码的尊重,而我呢?身在曹营心在汉,现在还担心隔壁手术室的周小姐,希望她平安无事。     “能帮我一下吗?”     我一愣抬起头,发现大家都瞅着我,周主任也朝我看过来,周围人的神色更是迥异。     “哦。”我有点脱线地答应,接过手术钳,“就这样拿着别动。”     我严肃地点了点头,整条手臂都是僵直的,一点也不敢动,屏息敛声地盯着陆离的手。     看着倒是简单,但怎么样都轮不到我上来做这个动作,而且我手下的是一个正在接受肝移植的活人,内心不能说不激动的。     “小陈别紧张,汗冒得有些勤快呀!”周主任竟然还有心情笑话我,不过整个手术室的氛围倒是轻松了不少。     第一次享受护士擦汗服务,我的心里还是懵懵懂懂的。     我在手术室待了三个多小时,出了手术室的门才知道刚才有多害怕,手完全是软的,一点劲也使不出来。     我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双手交叠在一起,心里有一股暖流钻过。           104你来吗?我告诉你个秘密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在轮床上爬了一会儿,辗转反侧,没有睡意,钱多多被我闹得瞌睡虫全飞,她干脆去看病人了。     周小姐成功分娩下一个男孩,他真的好小,才30周不到,安安静静地躺在保温箱里,眼睛就是两道细缝,眼皮上有两道青青的印子,像只犯懒的猫咪一点声音也没有,全靠护理人员给他人工给予氧气,我凑近看过一次,苏幕一手托着他的一根手指,小孩真的很神奇,他或许什么都不懂但也知道去回握,小手看着软软的没有力气但确实坚持了好一会儿。     可就在半个小时前,这个还未适应新生环境的小婴儿却因为急性肠套叠再次被推入手术室,他的母亲还不知道目前的情况。     今天真是实习以来我过得最混乱的一天,脑子里沉沉的,可仔细回想这一天又觉得很空,总有种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这让我很不安。     凌晨2点,男婴从手术室出来,我局促不安地望着苏幕,他揉了揉眉心,也是难掩的疲惫,我也不知为何就突然煽情起来,眼眶一红,趁着四下无人,苏幕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他很坚强,全靠空气灌肠复位,效果很好,没有什么痛苦。”     我颇为严肃地皱了皱眉头,又看看他,仿佛还有点不敢置信,他明明进去了这么久,我都以为是在动大手术了。     “傻瓜!别想了好好睡一觉!”他按了按脖子冲我笑笑。     我分明知道他很累,可还是有点得寸进尺地问:“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喝咖啡?”     他大步迈过来,非常自然地勾住我的肩膀,我傻傻地也忘了避嫌。     手里握着苏幕买的咖啡,我有点窘迫地拨着拉环……好吧,我没有带钱还大言不惭地说请他喝咖啡。     “今天是第二十一天,实习很忙很混乱,但一安静下来想想我又觉得很空,我有的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这样的工作,每天在病房和宿舍之间打转,病人看了很多,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很麻木不仁,其实我学医目的不纯……”我念了一大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干脆住了嘴等他的下文。     苏幕将自己放空仰靠在座椅上,一手搁在后颈下,“你做的时间还太短,迷茫很正常,我刚来的时候虽然很受上面关注,当然这大都是因为我在大学的表现,我那时候也年轻气盛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当时主任给我们突击的缝合考试只有我一个人过关,我当时想想这都是课下做得烂熟于心的活儿,根本没什么感觉,可是就这样基础的缝合工作,等你上了手术台感觉也是完全不同的,事后我看到那个病人会觉得抱歉,因为本来可以做得更好,我却因为种种原因只做到了七八成……就像你今天遇到这个孕妇,你肯定也尽了你的全力去问诊,但做得还不够好,下回再多加几分认真和耐心,结果也只是可能会不同,但你不能不做对不对?就像你之前完成那份报告,周主任可能没告诉你但他私底下向我提过,做这么一份报告花费了不少精力吧,你需要记住的是当时的那种心境,结果无法预知……”     额头突然被弹了一记,“我这么尊尊教诲,你敢情睡着了?”     我捂着额头,撇嘴看他,“才没有!我这叫深思!”     他大笑,“就你这脑袋瓜还深思?”     我好笑地望着他说:“不行啊!我好歹小了你十年!想起来慢一点不是很正常嘛!”     苏幕估计没想过我竟然会用年龄来压他,他悻悻地按了按额角,“我是老了,所以冰冰你就好好学习吧,指不定我心血来潮收你做个入室关门弟子。”     我差点把咖啡喷出来,狼狈地擦了擦嘴巴,“您肯收女徒弟?”     苏幕挑眉,颇为不认同地望着我说:“我们就这么简单的关系?”     他是开玩笑的,我听来却是有意,当然!我们怎么会是这么简单的关系呢!我会努力改变这层关系的……我内心自嗨了下,非常郑重地朝他鞠了鞠躬,“我考虑考虑?”     苏幕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傲气的一妹子,瞬间彻底被我打败了。     “你慢慢想!去趴着睡会吧!”     “床太硬了,根本睡不着。”我靠在椅子上,还不如在这儿凑合呢!     “说明你还不够累,我们那时候值夜,熬起来连站着也能睡着。”     我哼了哼声,“才不信!”     苏幕拍了拍我,玩笑道:“好了!快去眯一会儿吧!你这样熬下去老了可没人要了!”     苏幕竟然和女生谈这么敏感的话题,我当即炸猫,二话不说揪住他的胳膊,对着他使劲挑着没有一丝皱纹的眼周围肌,苏幕被我逗乐了,主动投降,我这才放过他。     就在这时,我正好收到一条短信。     是闫凛英的。     苏幕正好瞥到一眼,估计知道是谁的短信,所以他侧过了脸表示对我**的尊重。     我正大光明地回短信,反正是闫凛英无聊值夜班找我闲聊的。     “冰冰——”     “嗯?”我一边回应苏幕,一边和闫凛英发信息,一心二用倒是一点也不费神。     “如果那个人是闫凛英,我挺放心的。”苏幕抿唇睇了我一眼,目光柔和。     我心下一咯噔,半条短信还没打完就发送了出去。     我有些无措地握着手机,看了看他,最终“哦”了一声,又耸耸肩轻松地笑说:“他正说要什么时候请你吃饭呢!”这话完全是口不对心,我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手机嗡了两下,我莫名有点烦躁。     苏幕笑着说好。     我垂眸看着闫凛英的信息却笑不出来。     短信上写着:你来吗?我告诉你个秘密。     我机械地按回去:什么秘密?     闫凛英回复:我病了,在家很饿。     我囧了:你不是说在值班吗?     闫凛英:本来是我的班,学生抢走了,把我轰回去了。     他还发了个“可怜”的表情,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试想一下腹黑boss卖萌……啧啧,简直不能看。     我瞟了一眼手表,铁面无私地回复:能熬到天亮我就来看望你!     闫凛英回了我一个“心碎”的表情。     我懒得理他直接关了手机,有沈秘书这样的万能人士在,我实在无需操心。     这时,苏幕也理好了衣着站起身,“去睡会吧,夜还长呢。”     “嗯,你也注意休息。”     我和苏幕各回各窝,余下的几个小时倒是相安无事,我竟然在轮床上打了个盹,起来伸了伸懒腰,这才觉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我一看时间才六点不到,赶紧洗了个澡回宿舍补觉。     苏幕给我发了条信息问我回不回去吃早饭,我倒是想呢!但想想还是懒得动了。     我回信息:晚上我想吃土豆牛肉,红的。     他回了个笑脸。     我美美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感觉和苏幕就像是情侣一样在对话,顿觉前途一片光明。     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望了望时间,突然又觉得睡意全无了,想到闫凛英的“病”,我还是好心地打了个电话过去。     我等着铃声响了一遍都没有等到回应,倒真有点急了,这丫的昨晚不会是认真地在向我示弱吧?     我又给沈秘书打了个电话,电话倒是通的,结果他说自己在外面出差。     我去!秘书还要单独出差啊!     “哦,那不打扰你了。”     我正要挂断电话,沈慎之吩咐了,“他不爱吃甜食,你给他熬点粥,别太稀也别太稠,他不喜欢吃药,但你要注意给他物理降温……”     得!我老有耐心地听沈慎之说完,自己竟然真的记了个七七八八,而沈慎之那丫的竟然连个“谢”字也吝啬,吧嗒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敢情我就是**oss的免费保姆啊!     我气势汹汹地去超市买了东西杀到闫凛英家,这个地方我老早知道,可还是第一次进来。     我在地毯下摸到钥匙卡,又输入了密码才成功开门,门禁倒是挺严的,输错两次就自动锁住了,而且下面有这么强大的保安阵容,常人也不会傻到这里来作案。     我将东西放在玄关处正要换鞋,垂眸一看吓了我一大跳,这一地板的水!?是水吗!?我揉了揉眼睛,我没看瞎啊!就是水!锃亮的地板上明晃晃的是一滩滩的水渍!           105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 入幕之冰 - 梧颜     “闫凛英?你在吗?”我脱了鞋干脆赤脚进去,脚下倏凉,估摸是一晚上空调和冷水的杰作。     玄关以内是一个花厅,一只泛着玉质白胎的细口花瓶靠在墙角,后面是工笔的花鸟橱窗,花瓶里面疏落地插了几支翠竹,枝干苍劲挺拔,每枝不过四片叶,不过看得出来常有人细心在照顾。     我绕过花厅,客厅里有三组米色沙发,空落异常,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闫凛英?”我一边找他,一边找到厨房将买的东西放进冰箱,冰箱冷清得不忍直视,除了几瓶矿泉水真是叮当响,我不由地想起这人每次都拖我去超市,敢情没人陪他还不逛了?这人果然是屹立天地间的一只顽强生物!     我上了二楼,卧室里一尘不染,只是被子明显凌乱。     我推开二楼的独立卫浴,我凭着胆子大才迈进去,结果还是没找到人。     我泄气地走下楼,突然听到“啪”的一声清响,我循声找过去,一楼的主卫浴室门没有完全被关上,我踩了踩脚底的水洼,我真是缺乏洞察力,最明显的线索往往被我习惯性扔到最后……     我敲了敲门,试探地问:“你在里面吗?”     “……”冷冷清清没有回应。     额,这种时候人命关天,我或许不该这么迂腐。     我推开门往里面走,一手捂着眼睛只露一道看路的细缝,“你还好吧?”     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我晕,问个病人能问出毛线啊!     我绕过一排橱柜,眼前是明亮的瓷砖,这里几乎被水漫过了,好凉快。     我顺着地面一路看过去,浴缸里满满的水正在溢出来,可是人呢?!     我惊讶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浴室不禁瞠目结舌,“喂?”     倏地,肩膀被拍了一记,我吓得即刻转身,鼻尖险些撞到麦色的肌肤,额,肌理分明,精瘦有料,腹肌层次分明却又不是过分突出,沿着肌肤还在往下滴水……这一大早也忒**了些!     我擦了擦眼睛,主动跳开他半米远。     “你还好吧?”我努力压下内心的悸动,冷静地问。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在冰水里泡得太久,整个人都变“浅”了很多,不止是从外表,还有他的霸道心今天貌似也不严重。     他一手虚扶着洗手台,抬眸有些费劲,我自然看出来了,一个男人到这般地步应该是真的,病了。     我赶紧上前扶住他,“你生病了干嘛还回家?”我有些生气地质问他,手下的肌肤冰冷紧绷,我心里竟有些心疼。     想到这里我竟然有点恼我自己,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皱起了眉毛,他眯眼一笑,“不乐意来?”     我撇撇嘴,扶着他出去,“救死扶伤是医生的本分!”我说得有板有眼,却被他一声嗤笑,“看来他把你教得很好!”     我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指谁,闫凛英在这方面从来不愿意遮掩。     我懒得理睬他,我将他扶到沙发里坐下,这时才注意到闫凛英光着上半身下面只围了一条浴巾,而且浴巾很快在沙发上洇了一块水渍,我顿时尴尬,他却浑然未觉,只甩开我的手径自一抬长腿舒舒服服地枕着靠枕躺下,这沙发想必也是为他量身定做才容得下这么大一个人。     闫凛英拧着眉毛闭眼休息,我上去给他拿了一条被子盖上,又找到体温计给他测体温,他倒还算听话全都听我这个赤脚医生摆布。     我将体温计取下来,目瞪口呆地盯着数字温度计上的度数,还特意二货地甩了甩,张口问他:“你这个高科技会不会过期啊?”     这下总算让这病号能有所发挥了,闫凛英特无语地望着我掀了掀眼皮,大手抓过温度计,懒懒地阖了阖眼,“去看看说明书吧,指不定会过期。”     “……”我收回温度计,偏低就偏低,至于这么埋汰我吗!我冲他瞪了瞪眼站起来作势要走,他稍一侧身将我的手腕捉住,指腹冰冷,我一下就心软了,“确定不用去医院?”     “嗯!”他费力地侧点了下头,瞳孔黑黢黢就像一个漫无边际的漩涡,我总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不过像他这样牛气逼人的大神自然会有些怪癖性情,我也能理解。     “你饿吗?我煮粥?”我顺着他的意思坐回去,顺便替他拉了拉被子。     他眼底划过一缕笑意,我不经意撞进他的眼里有些尴尬地躲开,他的指尖在我手腕外缘缓缓滑过,似乎玩得起劲,我毫不客气地拍了一记上去,他呆呆地望着我,我贼笑,“暖不暖和?”     他抽了抽嘴角,“我饿了……”     厨房也异常冷清,我在柜子里找了半天才发现一只煲粥神器,我研读了一下说明书,将小米洗了放进去煮。     我拿了两副碗筷出来洗一洗,正好看见餐桌上还放着一只花纹朴质的茶壶,桌子两边还隔着三只瓷杯……敢情他之前有客人?不过他的心情似乎不好,想必不是什么受他待见的人。我顺便将茶壶洗了收好,煮饭什么的虽然不是我的强项,但是打扫卫生我还是对自己很有信心的,然后我又将地板上的水都给擦干净了,啧啧,这么好的地板就这么打水漂了,重新装一次得花多少工夫哦!     “你煮了多久了?”客厅传来某人急切的抗议,我赶紧洗了手去厨房,因为开得有点急,白蒙蒙的蒸汽吹了我一脸,我吹了半天才看见底下的米,我拿勺子戳了戳……额,粥估计是泡汤了,不过这饭也挺软的,应该没问题吧……     亏得我聪明知道在超市买点开胃小菜,四个素菜和两碗饭,就当早饭了。     闫凛英皱着眉头扫过我准备的早饭,我悻悻地瞄了瞄他,“爱吃不吃!”哼!我长那么大下厨房的次数绝对屈指可数!闫凛英算是赚到了!     “吃么?”我瞧了他一会儿没反应,端起饭碗殷勤地送到他面前,好歹是我的杰作,他不吃我多没面子。     闫凛英翻了翻眼皮,“你这早饭净含量也太高了!”     “我就这水平自然比不过全能秘书!”我拿了碗就往自己嘴边送,“拿过来!”闫凛英服软地看了我一眼,动动手指表示愿意一试。     “哎?你说要告诉我的秘密是什么?”我搁下碗筷,好奇地问。     “你来就是为了这个?”他挑了挑左眉,英俊的面容好歹有了些许生气。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我接过他的的饭碗放到桌子上,嗯,吃得倒是很干净,我颇为满意地微笑一下。     闫凛英拿了个抱枕靠在背后,一脸严肃地观察我的眉毛和眼睛,然后伸手抬起了我的下巴……     我拍掉他的手,“你好好说话!”     “哦,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受过精神或者物理上的创伤……”他收回手按在自己的下巴上摩挲,这样的动作好轻佻!我气鼓鼓地想,我一大早真是脑子坏掉了才进了这扇门!     “我跟你保证我的记忆完好无损!”我举起双手作发誓状,语末,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尾音有些颤抖。     闫凛英见惯了神经病,这类保证对他来说等同于白纸,他自然揭过不谈。     “三年前,你在哪里?”他抬眸瞟了我一眼,眼湖澄澈如洗,映着浅黄色的灯光直幽幽扑到我的心口,这是他第二次问我,我当时在哪里?夏密对此也耿耿于怀……夏密说我不顾他死活逃跑了……可我只记得醒来时候是在当地的市立医院,身边根本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医生说我当时被重物击中可能是脑震荡后遗症才导致忘记了某些事。可如果真如夏密所言,人命关天,又怎么能这么简单就忘记呢?     我开始有些不确定,手指不自觉扣紧了沙发。     闫凛英也未等我回答便继续说:“我当时刚来s城,正好遇到你所在的县城地震,医院组织了一批医疗队去前线支援,我是负责人。”     “陈之冰,你当时救了我。”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我,我竟然也忘记了移开目光。     他继续说:“你忘了吗?当时你不顾自己的安危一心只为了救我,我亲眼看见你被横梁砸中……我找遍了县城的所有驻扎部队都没有找到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他说到这里神色有些激动,牙关也咬紧了几分。     我半是迷糊半是明白地望着他,娓娓道来,“我好像是救过一个医生。”     闫凛英激动地坐起来一把拉过我的手,“你记起来了!我做梦也没有想过会在s城再次见到你……”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犀利,我看到他黑洞洞的眼里只有一个我,我有些惊慌地想逃跑,他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     原来夏密没有说谎,我当时确实在现场,我也的确去救了一个医生,只是并不是闫凛英说的那样,我是因为看到心底心心念念的一个影子才发了疯地去救他……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我不着痕迹地挣脱他的束缚,摸着手臂上的小疙瘩,四处看了看。     闫凛英凝了我一眼,而后点了点头,他坐过来拇指按在我的虎口,我的手背被他按得有些发酸,我终于知道自己无法再欺骗他,“闫凛英,我没有办法……”     “他知道吗?”??他问得很冷静,却又像一个大男孩一样固执地看着我。     我以为他会和平时一样毒舌直接打断我的念想,今天确实问得我很意外。     我眼珠子转了一圈不知道如何回答,反倒是自己的一个喷嚏将我解救了。     闫凛英懊恼地一把掀开薄被,我躲都来不及,整条被子都挂在我头上,我干脆把自己裹起来当鸵鸟。     闫凛英去接电话,他回来时已经穿戴整齐,“空调出了点问题,物业正在抢修,刚来的电话,估计得费些时间。”他抓过玄关的钥匙就要出门,我为了不冻死在这里赶紧跟上他的步伐,一边忍不住腹诽:这人真的是生病吗!     我感觉他好到不能再好了!     闫凛英突然停下脚步,颇为严肃地望着我。     我紧急刹车险些撞到他的脊梁骨,“干嘛!”     “餐厅的那副茶具呢?”     “哈?”我有点没听明白,下意识就一脸天然呆地愣在原地。     “餐桌上的那副茶具。”他严肃地重申,听上去口气不大和善。     “哦!我帮你洗过了!”     他拧紧了眉头,好像我动了他什么宝贝至极的东西似的,我真是好心帮倒忙,我还不高兴呢!     闫凛英听罢,将我一人扔在门口,咚咚咚走了回去,出来时已经抓了那只茶壶在手里,另一手抓着四只杯具。     我一时没弄明白也懒得理会,那毕竟是他的所有物,我就跟他下了电梯。     一到门口,我就听到“咣当”一声,然后是噼啪的破碎声,我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你发什么神经?”钱再多也不能用一次就丢吧!这个很贵的!     我望着黑洞洞的垃圾桶,一时无言。     闫凛英是多讨厌喝那壶茶的人呐!           106不可说 - 入幕之冰 - 梧颜 柏油马路被晒得几乎发亮,午后正是一日高温的爆发点,马路上除了喧嚣的车辆疾驰而过,路人都很少见一个。 我和闫凛英在附近的商业城吃了午饭,然后我建议去游戏城玩一下午,看不出来平日里刻板严谨的博士生竟然在玩的方面一点也不逊于我这个老手……赛车我输,打枪我输,竟然连钓鱼我也输……玩到最后,闫凛英赢了一大叠兑换券,而我收获寥寥。 我们靠在橱窗前选奖品,好吧,是他的奖品,我跟着看看,这丫的打了一下午就能把这里最好的奖品兑换走,而且还是服务台小姐笑容灿烂地请他选走,我在一边直看得眼红。 苏幕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自然是晚饭,我俩难得一起没班当然要抓紧时间培养感情,想到这里,我又喜滋滋地笑起来。 闫凛英侧过来看了一眼,转折又强制地说:“我也去!” 我冲他抬了抬眼皮,“谁请你了?” 闫凛英拧了拧眉,“我没地方吃饭。”“奖品也送你,请我吃饭。”他敲了敲玻璃橱窗。 “那好吧。”我勉为其难地答应,反正苏幕早晚要请他吃饭的,择日不如撞日,关键是我看中窗子里那架遥控飞机很久了……额,一进门就看上了。 我开门进去,“我回来了!”闫凛英拎了水果跟在我后面,他换了鞋进来,略略扫了一眼,然后老不乐意地说:“你和他一起住?”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他又轻嗤一句,“你耐力不错。” “谢谢夸奖!”我冲他皮笑肉不笑地飞了一眼,穿了鞋就拐进客厅,“哥!我回来了――” “冰冰!” 我的笑僵了一下,和我打招呼的自然不是苏幕,而是林姗姗,她笑起来眼睛是两枚弯弯的月牙,非常可爱。只是,她为什么会在我家? 林姗姗朝我眨了眨眼,我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苏幕也和闫凛英打起了招呼,我和闫凛英一起坐过去。 林姗姗八卦地看了我们半晌,伸出手来打招呼,“你好!我是林姗姗!” 闫凛英竟然点头微笑,“闫凛英,你好。” 我忍不住横了他一眼,你丫的故意的吧!闫凛英全当没看见,只接过苏幕倒的茶,两个男人有默契地点了点头。 我默默地看着他们三个很熟络地聊起来,顿觉无语。 “哈哈!是这样吗?那我在这里会不会打扰?”林姗姗晃着两条羊角辫,羞涩地望着我们,可我看她两腿盘踞在桌前根本没有打算走的意思。 我干脆落落大方地回了她,“怎么会呢?大家一起吃饭才热闹嘛!” 林姗姗激动地握住我的手,“谢谢冰冰!” 我被她弄得怪不自在的,话说做饭的也是苏幕,她这么殷勤我反而不好意思,只得任她握住了,闫凛英抚了抚手说:“我也去帮忙吧!” 苏幕和闫凛英一道去厨房,剧情迅速反转,两个女人倒是闲得一起喝茶聊天,我倒是想去厨房呢!却被闫凛英抢走了机会! 林姗姗迅速转移阵地坐到我边上,支着下巴炯炯有神地望着我,我被她看得头皮发毛,讪讪地想起身找点事情做。 林姗姗却比我更快,她从果盘里抓了一只橙子,殷勤地瞅着我说:“冰冰我给你剥橙子吧!这个可甜了!” 我呵呵笑了下,我和苏幕一起买的,我自然知道。 “冰冰……你哥好像对我……”林姗姗认真地剥着橙子,可我分明感觉她不仅仅是在剥橙子! 我撩了撩额角的碎发,强作镇定地问:“我哥怎么了?”汗颜,苏幕不会和她聊起了我冒充林姗姗时的那些事情吧? 那岂不是要穿帮?可看着林姗姗这个状况,貌似不是这样的。 “冰冰,你觉得我怎样啊?”林姗姗含情脉脉地看了我一眼。 我张了张嘴,其实预想到她会说什么,所以我干脆沉默,林姗姗果真继续说:“冰冰你哥哥对我的印象超乎预料的好!”她激动地掰了两瓣橙子送到我嘴边,我接过开始“抽筋扒皮”,“冰冰!原来我之前情路不顺都是因为缘分未到啊!” 林姗姗说得天花乱坠,我差点被橙子呛到,原来苏幕给了她这么大的误区吗!还是说她的代入感实在剽悍得可以! 若原本知道苏幕对“林姗姗”的印象这么好,我肯定是喜不自胜啊!可现在这个真的林姗姗跳了出来真让我无语凝噎…… 她完全踩着我铺好的光明大道在前行啊! 我能不憋屈吗我! 为他人做嫁衣这样的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冰冰!去拔点葱上来!”苏幕在厨房对我隔空喊话。 我遥相呼应,赶紧逃离林姗姗的视线,楼下花圃里的小葱长得正好,几株碧绿的茎杆占了很小的一块地,爷爷还未来得及将他的树移栽过来……之前,奶奶老跟他争这点地方的所有权,如今走了反倒凄清寥落。自爷爷走后其实就没人打理了,就任它们生长着。 我拔了两把葱上楼,客厅里的人从林姗姗变成了闫凛英。 他刚洗干净手,就着我那半只橙子慢条斯理地吃着,见我进来懒懒地抬了一眼,目光幽怨。 厨房里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我还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脱鞋,林姗姗已经从厨房里跑出来拿过我拔的葱,她步伐轻快,这么几步路,我偏偏看着觉得她像是在慢舞,我失意地坐回去,闫凛英分了两瓣橙子给我。 苏幕做了好多菜,摆了一桌的盘子,大家干脆把桌子搬到了阳台上,夜晚凉风拂过还是颇为惬意的。闫凛英这人还带了一瓶葡萄酒,也是蛮有闲情雅致的。 虽然我喝酒容易误事,但就着盐汽水兑了红酒,酒精指数已经很安全,他们也就不埋汰我的酒品了。 “博士和冰冰是怎么认识的?”林姗姗小酌一杯就开始活跃气氛,她坐在我平时坐的位子,和苏幕肩并肩几乎要贴到一起,空气中氤氲着林姗姗身上的香气,我忧郁地啃着鸡爪…… 闫凛英瞟了我一眼,大方地说:“这个说起来还有点复杂……不过说确定的时间,我们在三年前就该认识了。”闫凛英说得含情脉脉,照外人看我俩都快缠绵死了吧!可他可恶的小眼神只有我看明白了,他就是故意混淆视听的! 苏幕也投来一瞥,三年前,确实是个敏感的数字。 “哇!感觉好有故事的样子!”林姗姗一脸崇拜羡慕地望着我们,然后偷偷去看苏幕。 苏幕搁下筷子,说:“冰冰那时候并不在s城。”他的目光有些沉重地落在我身上。 “嗯,不过也巧,让我遇到了之冰。”闫凛英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竟恍惚生了错觉,我还在为他那句“之冰”发愣,他不着痕迹地伸手到桌下握住我的手,轻轻地摩挲。 只是我还未在朦胧的注视里多出会儿神,闫凛英已经将我拎回了现实,“我记得我们当时见过一面――” 我心头一震,似乎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但心里早已如明镜,只是不确定……可闫凛英分明是在和苏幕说。 苏幕微微垂着眼睛,夜凉如水,一如他恬淡平静的侧脸,鼻尖飘散着淡淡的酒香…… 我犹自愣神,闫凛英不知何时放开了我的手,我五指空空,只是握住自己的膝盖。 闫凛英勾了勾嘴角,极淡,眼湖却似滑过些许嘲弄,只是仔细去看又分明抓不到一点痕迹,他缓缓启唇:“当时我带的两个学生受伤,你把租借的面包车借给了我们,还让我去机场找一个人,多亏了那位老师傅……你后来不是去现场了吗?你说你在找一个人。”语末,闫凛英将目光落在我身上。 呵,我真是傻,他来找过我,我怎么能一点也不知道。 只是闫凛英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的心里半是甜蜜半是苦涩,为什么错过了?为什么怨怪?原来此去经年,人海茫茫,死生契阔,他一直在的―― 107生日聚会 - 入幕之冰 - 梧颜     “对不起哥……”我望着厨房的那个背影终究没有忍得住,眼水早已模糊我的视线,时隔太久,久到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他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感慨地说:“冰冰,三年时间不长,多数时候我还觉得她在我身边……可是毕竟三年过去了,我的执迷给身边的人带来的伤痛也无以复加……吴思雨和她确实长得很像,但看着她有时候我会更害怕,因为深知媛媛不可能再回来了……我很想去看看她。”语末,我分明听出他声音里的潮哑之意。     我心里大恸,他从未去看过她,或许是因为不相信,不愿意接受现实,可是如今他妥协了吗?因为深知回不来了?     可我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绷紧――     我并不敢见她。     “嗯,我不去了,师兄叫我做事呢!”我匆匆挂了电话,目光有些游离地投射在病案上,对面检查室里技师正在为我今天刚负责接手的病人进行钼靶乳腺摄片。     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钱多多懒洋洋地靠进我边上的座椅里,“哟!谁约你啊?我记得你今天下午没班啊――”钱多多八卦地将我扫了一遍。     我怎么说?电话是苏幕打来的。     而我只是没有做好准备去见她而已。     对我而言,她老早就不在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拿过鼠标进行参数设置,准备摄片。     钱多多平日和我嬉笑怒骂亦是口无遮拦,但实则心思通透,若我不想说的,她也绝对不会好奇。     她冲我眨了眨刷得根根齐整的睫毛,“得了!晚上厉少爷的生日聚会不准忘了!”她一手巴着门框又回头俏皮地说:“听说,他也请了我们这一片的主任哦――”     我翻箱倒柜将小黑裙找了出来,然后又换了个浓妆,手包一抓,瞬间觉得自己娜娜附体,把自己帅馋了。     果然是我平时粗糙惯了,简单得就跟透明人一样,上班基本就是素颜,连画个眉毛都懒,于是,我今夜这样打扮出现在生日会上,我逛了一圈吃了点心,然后又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以至于都没有同僚发现我的存在,哦,应该是没有人发现“陈之冰”的存在,来和我搭讪的男生倒是挺多的,毕竟平时的医学生活还是挺枯燥的。     又过了十分钟,钱多多终于着急地打电话过来催我。     “陈之冰!你不会怯场了吧!苏主任都到了――”钱多多吼得很心焦,我闲闲地扫了一眼被众女生簇拥的苏幕苏大主任,很安静地回复:“我看见了,我就在他对面的沙发。”     “纳尼!?”     未几,钱多多风风火火地穿着她那件高开叉的民国旗袍走了过来,嗯,所谓婀娜多姿,即刻亮瞎我身边的男同胞。     我支着下巴欣赏了一下,不禁对她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叹。     “能让一下吗?”钱多多使出她那千娇百媚的小眼神,无声地从我左边杀到右边,“谢谢。”瞬间我身边一片清凉,除了钱多多身上若有似无的magic香水。     钱多多看了看苏幕那边然后收回视线,在我耳边忖度,“今晚喝个大醉亮剑怎么样?”     我知道她最等不及的,特别是感情的事,而我又是忍了这么多年的上上上等“忍者”,她早就抓狂了。     我用手指比划了个“一剑封喉”的姿势,斜眼瞄她,“你要我自尽啊!”     “陈之冰你不能这么没出息吧!我可是看见了――最近有个特风骚的小姑娘在追求他哦!”钱多多拿起我面前的气泡酒喝起来,红唇在杯口印下一个极浅的暧昧印子。     我点点头,我知道是林姗姗,前两天还在医院见过她,她做了蔬果沙拉给我吃,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还邀上了苏幕,不过那天并不愉快,因为我们没吃两口就被吴思雨撞了个正着,然后吴思雨以主母自居愣是将林姗姗批了一顿,林姗姗梨花带雨地跑走了……当然这事苏幕不知道,他也不会主动去找吴思雨,即便林姗姗说了什么也没有用,毕竟他们现在还什么都不是。     不过我也只敢用“现在”两字而已,毕竟林姗姗的出现并不纯粹,试问哪个男人能抵得住年轻美少女的热情追捧呢?     苏幕并非圣人。     钱多多一脸懊糟,伸手就要去抓头发,我赶紧截住她的皓腕,“别弄乱了!”     她蹙着眉头盯我,“我容易吗我!真是皇帝不急反倒急死了太监!”     我扑哧笑出声,“好了好了!我肯定不让你失望行了吧!晚会要开始了!”我望向中心舞台,此时舞台上已是烟雾缭绕,背景灯光闪烁,音乐也悠悠响起,很快气氛就高涨起来。     “走吧!我们去跳舞!”我将钱多多拉起来兴致冲冲地往中心靠,在医院天天三班倒,九条命也不够折腾的,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放松可得抓牢了!     厉贺兰拿着麦克风站在舞台上,一身英挺的西装,俊脸忧郁,怎么看都是个高傲的少年王子,他试了一下音,说:“感谢各位来参加鄙人我的生日――”厉贺兰才说了几个字,钱多多拍了拍我就笑起来,“大少爷没念过私塾吗?”我本来就没注意厉贺兰,这时听钱多多讲话也是听得糊涂,只得跟着笑笑。     “厉贺兰厉大少爷您能正经点吗!很多美女都在看直播呢!”台下有人起哄吹了声口哨。     厉贺兰桃花眼一横,又继续说他的开场白。     好不容易结束了,大家以为能跳舞了,结果厉少爷还安排了表演,于是大家又托着酒杯看表演,然后才有dj上来放音乐,大家也都慢慢进到了舞池里。     我根本不听节奏的,只是在外围自己慢摇,全身都放松的感觉真好,身边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看来有大神在秀舞。     只是过了一会儿我就感觉不对劲了,身边似乎慢慢多起了人,然后沸腾的人声愈近,我感觉到陌生人的肢体碰触,我从半寐的状态清醒过来,落入眼帘的是一张略带担忧的面孔,唐钰?     我愣了一下,不过须臾,眼前即刻被一头黑发甩过,她一个转身,和我正面相对,是陈佳楠。     我大概明白其中的情由了,陈佳楠把我当成假想敌了。     周围人都吹起了口哨,“哦哦哦”地在耳边呼喊,还打着节拍,硬是将我和陈佳楠围到了中央。     我今天也算是带足了装备,黑裙,高跟鞋……陈佳楠双手扶着大腿,整个腰身都往后仰过来,一头长发如瀑,眼神挑衅地看着我。     她一个旋身转过来,我也向她迈出了步子。     “哦!”人群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大家纷纷自觉地退到外围,台上的dj也兴致勃勃地望向我们,摄影师也把镜头对了过来,瞬间,大屏幕上就只剩我和陈佳楠。     我从未这么嚣张过……但是那一刻没有一点紧张,轰动的热浪和音乐似乎把我骨子里的胆怯全都冲走了,只余满满的野心和斗志。     人们不常说斗舞吗?     陈佳楠奋力地舞动腰肢,极尽妖娆,她往前旋近一步,一个利索的转身,非常帅气。     我一步步被逼退,后面的人也都开始让路,我背后不会多出一丈的距离,她想将我逼到舞台外面去。     终于,我退的步子越来越小,右脚的后跟已经到了边缘,陈佳楠冲我挑眉一笑,我亦冲她一笑,不过有点无赖的意思,顷刻,我便伸手搭住了她的臂膀,她也是一愣,估摸没想到我会利用她,她脸色一变,我已经一个旋身在她后侧方的位置站定。     我朝她颔了颔首抬脚下台。     少顷,舞台才沸腾起来。     无关输赢,远远的,钱多多朝我竖了竖大拇指,我冲她娇媚一笑,回头的工夫正好和苏幕的眼睛撞上,我见他笑意斐然,也是呵呵地冲他眯眼,多少有点撒娇的味道。     “苏老师输了喝一杯!喝一杯!”学生们好不容易逮到个老师自然是不肯放手的,极力闹也高兴!     赢苏幕的却不是别人,而是陈佳楠,我看到她神秘的微笑落在我身上,我大概猜到了她会怎么罚。     不过,她估计猜不到――我会有多乐意!     “陈之冰――”     我真想站起来说声“到”,但表面上还是很平静,苏幕颇有些无奈地朝我看过来,唐钰也有些着急地看过来但我刻意忽略了,我并不想给他造成什么困扰。     须臾,苏幕换到了我身边,在众人灼灼的注视下,我和他喝“交杯酒”,钱多多那小样两眼都发光了――     我们还真是淡定,我和苏幕喝完还互相笑了一下,满满的互相尊重,让满桌的人都是无语。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我小时候还老嚷嚷要做苏幕的新娘!交杯酒什么的太平常了!           108故人重逢 - 入幕之冰 - 梧颜     “陈之冰我们谈谈。”     洗手间的玻璃墙明亮宽阔,一排米色的壁灯投映在光怪陆离的墙体油画上,女人的嘴唇殷红如血,更生出一种明暗错落的视觉冲击。     陈安妮靠着墙,清纯的脸上亦是浓妆,和我穿着一色的黑裙,一头大波浪妧媚地贴着脸颊,她抱臂等着我洗手。     唔,她今天的耐性出奇的好。     我也是故意的,洗手洗得很慢。     话说,我俩势不两立好久了。     我擦干净指尖的水珠,缓缓转过身,“有事?”我问得很平静,就像平常朋友一样。     她直起身体,细高跟踩在地砖上铿锵有声,转眼就到我跟前,“我有事和你说。”哦,这大概是陈安妮最低调的作风了。     我或许应该给她个台阶下,但是今天并不乐意。     我转身,陈安妮伸手拉住我,情急之下说:“有关夏密的事。”     “哦,你不说我还愿意听听,这样一来就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了。”说罢,我甩开她的手。那个夏密害我还不够惨吗!即便我当时真的扔下他不管,这该报的仇他也报了!睚眦必报!真是小人!     “是关于三年前在b县发生的事——”她喊住我。     “那件事我已经搞清楚了。”     “不!你弄错了!那个人根本不是夏密!”     “你说什么?”我惊疑地定住脚步。     “那个人不是夏密,是夏密的哥哥,他在那次地震中死亡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夏密这么恨我。     难道真的是我害死了他?     我惴惴不安地捏紧指尖,忍不住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他那天喝醉了,我无意间听到的,之前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这是陈安妮最大的让步了。     “哦。”我随意应了一声,转身就离开,内心却掀起波澜。     夜晚的s城中心街道恢弘灿烂,来来往往的车辆,人群,连绵不绝。     苏幕没有开车,我们就沿着街道走。     不远处的音乐广场,喷泉在中心盛开,披着五光十色的灯光,煞是美丽。广场上围满了人,时不时有悠扬的琴声传来。     “哥我们过去看看吧?”我拉着苏幕的胳膊撒娇。     “嗯。”     我跳上台阶,优雅地向苏幕弯下腰,伸手邀舞。     背后数不清的路人都加入了这场街头的双人舞盛会,街边艺人紧闭着眼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中,那么专注迷人。     苏幕笑着按住我的手,我们慢慢移步到那些陌生人之间,无拘束地聊天,自由地旋转。     我记得曾经看过一部电影,男女主角在广场上跳舞相识,后来因为战争两人被迫分离,后来再见已是沧海桑田,罗敷有夫,男主角在战时失去了一条腿,白发苍苍的两个老人隔着茫茫人海遥遥相望,都不禁泪湿眼眶,最后的一个镜头是两人相拥跳起了初见时的那支舞,尽管动作迟钝滑稽,不再优雅,却仍旧得到了全场的掌声。因为是我们在大学时候看的电影,而且情况有些特别,我们特意跟部门借了放映机在宿舍里看的小电影,当时我还抱着楚楚大哭……因而那部电影也记得非常深刻。     回到家洗漱完已经很晚了,明天我还要上班,可是睡意全无。     他就在我隔壁,这么近的距离,今夜,有些话我非常想告诉他。     手机在枕边嗡嗡地响,我点开,原来是闫凛英给我的回复。     把信息仔仔细细地读完,我更加不平静。     真的是夏密的哥哥,是他救了我,可闫凛英说我当时并不是丢下他逃跑,而是千钧一发之际,我被人从即将坍圮的平楼里面推了出去,怪不得我没有印象,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是谁救了我,再后来,我就遇见了闫凛英,阴差阳错把他认成了苏幕……     我心里闷闷的,夏密的哥哥——     我正出神,手机又响了,竟是孤岛给非离的qq信息。     我点开,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几个字“我很抱歉”,什么意思?     或者该说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林姗姗那丫的已经告白了!?     那,这是苏幕婉拒——吗?     我的脑子被这些信息冲击得嗡嗡作响,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抓不住头绪。     情急下,我手贱地发了条信息过去:我能知道理由吗?     我紧紧握着手机等待他的回复,未几,信息回来了:抱歉,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我呼了口气,这好歹算是个好消息吧,我至少不用每天防东防西的。     上午跟着主任查房,在资料室整理病案,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我买了三明治和一杯饮料在食堂坐下,整个人都快折断了,腰疼得不行,只是今天的氛围好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总觉得有好多人在偷看我,我狐疑地朝着左前方看回去,那厢吓得又集体转过头然后堆簇在一起聊着什么。     我慢悠悠地啃完三明治,趴在桌子上休息,一动也不想动。     钱多多端着餐盘在我对面坐下,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拿筷子吃饭,而是打量我,真是见鬼了,平时一到十点半就喊饿的钱多多同志,今天到了十二点多都能忍住不吃饭而先看我,莫不是我突然秀色可餐?     我摸了摸下巴一把拿过她的勺子舀了一口咖喱鸡肉饭送进嘴里,钱多多竟也浑不在意,只是不住呢喃:“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像什么?”     “哦,就是太像了。”她木讷地点了点头,拿过勺子开始吃饭,然后莫名其妙地问我:“陈安妮和你是亲姐妹吗?一点也不像。”     我不知她从何问起,笑眯眯地说:“不是。”     就在这时,催命电话响了,邹大夫的魔音在电话里爆炸,“陈之冰!给你两分钟!立马出现!”     “是!”“我走啦!邹师兄急呼!”     一路冲到办公室,为了快速,我连电梯都没乘,直接奔的楼梯。     我平息了一下呼吸,敲门进去。     “进来。”     “邹师兄您找我啊?”     邹云龙拧着高高的“川”字,在我面前踱步走了半圈,然后抬手让我坐下。     “之冰啊,这本来也是你的私事,我呢自然不方便过问,但是你的同期反映上来的,我也不好置之不理,毕竟你们还要相处大半年之久,关系弄僵了也不好。”     “没事,您明说,什么事?”     “有人跟我反映,你在追求苏主任?”     “哈?”我一瞬间忘记了该有的淡定,险些笑喷,话说这是谁啊?火眼金睛嘛!这确是我致力的目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邹师兄打断我,“这事呢我不管也管不着,但是因为这个事情有人怀疑你走后门参加周主任的手术,我个人相信你是靠自己的实力得来的机会,但是这种事情人云亦云,对你不好,对我们整个团队也会有影响,特别是关系到周主任的名声,你懂吧?”     我点点头,周主任和苏幕的关系好是整个医院都知道的,众所周知,周主任的脾气有些奇怪,唯一买账的也就是苏幕了,如果我和苏幕真有什么事,他们这么想也不为过。     “嗯,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     “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去工作吧。”     我走下楼,正好路过苏幕的办公室,顺便就想去看看。     只是我刚拐过询问台就看见苏幕正向办公室走去,嗯,我来得真巧,他正好回来。我笑眯眯地想跟上去吓他一跳,反正是午休时间,这里都没人,我也不必遮遮掩掩的,须臾,我便看到他身后还跟了两个人,那两个人大概五十岁的样子,估摸是他的病人家属什么的。     苏幕在办公室门口停下,他开了门站在一边等候,请他们先进去。     嗯,他就是这么礼貌绅士的人。     我正洋洋得意,准备待会儿再回来找他,可是一转身,那一眼却让我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109孤湘湘 - 入幕之冰 - 梧颜     “囡囡,我的宝贝,你是妈妈的公主,是妈妈最重要的人,我的宝贝快快长大……”     在我幼时,这句话常常在耳边念起,是她独创的摇篮曲,我每每听着这样的儿歌入睡,所以梦里也格外香甜。     可后来,梦有多甜现实就有多残酷。即便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不敢肯定说忘掉了那一切。     若干年过去,我从未想过再见,在这s城。     今天,他们却出现在苏幕的办公室,而且我看他们的神情这么焦急……可为什么我心里却这么冷漠。     我在护士站查入院资料,可并非我所想,至少没有姓独孤的病人,我又有些失落地放下鼠标,那么,难道这一切只是一场巧遇?     不,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缺了点什么,我暂时还无法理顺。     我打了钱多多的电话,“喂?”     “是我。”     “……我当然知道是你陈之冰,有事说事!”     “你刚才说的人是谁?”     “哈?什么谁啊?”     我心里百转千回,终于问出口:“和我长得很像的人,你在哪里看见的?”     “哦!我在血液科看见的,不过真的很神奇,世上竟然有长得这么相像的人……”钱多多兀自感叹。     我继续问:“她叫什么?”     “唔,是个挺罕见的姓氏,叫――”     “独孤。”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对!哎!不对!你怎么知道啊?”     “我猜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能用这么轻巧的口气开玩笑,只是,真的还好。这一切终于到了我面前,我反而能平静去接受。其实,我一直在盼这一天也说不准。     “……”     我挂了电话,最后一重雾障也扫除了,他们在这里是因为他们的女儿。     苏幕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好在休息室看书,难得有时间可以坐下来研究我最为感兴趣的产科医学。     他在我对面坐下,我合上书,问他:“喝水吗?”     他点点头,我给他倒了一杯水。     我端了水坐回去,苏幕正翻我的书看,五指修长有力,白皙干净,医生的手一天不知道要刷多少遍,像他这样每天要接这么多手术的医生自然更甚。     他垂眸浏览书页,我问:“你今天这么闲啊?”     他抬眸看了一眼壁钟,“四点有一台手术。”苏幕从不戴手表一类的饰物,或许是作为医生的高度觉悟所致,他总是保持着最干净利索的状态,似乎随时都站在手术台前。     “哦,所以你还有两个小时可以和我聊聊。”我点点头若有所悟地说。     他合上书,凝着我终于说:“他们回来了。”     “我看见了。”     苏幕倒并没有太惊讶,医院有这么多病区,科室,貌似很大,可就像如今应运而生的pacs系统一样,医院网络信息一体化,消息在医院内口耳相传也自然很正常。     “你找他们干嘛?”我摸着杯身的浮雕问,茶香沁人。     “他们想去找你。”     “哦,找我干吗?”     苏幕沉吟了一下说:“他们有一个女儿――”     我细细地笑了笑,“要我救她吗?”我问得很直接。     “她是cml患者,一直在做化疗。”     “现在治疗不行了吗?”     苏幕点了点头,“缓解后复发,药物疗效很差。”     我想了想,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她叫什么名字?”     苏幕表情一僵,眼底情绪复杂,“独孤湘湘。”     “原来她和我一样,叫独孤湘湘……我可以试一试。”我冷静地说。     是为了怀念?亦或是愧疚?但无论我怎么暗示自己,都有种感觉――曾经的独孤湘湘是被抛弃了。我无法欺骗自己。     “冰冰。”苏幕唤我。     我揉着眼睛,“没事,我不能不救独孤湘湘对不对?”我想笑但是笑不出来,“哥其实别人怎么样我都不在乎,真的。”我最在乎的那个人只是你,我煽情地想,他如今在我身边风雨何惧?     “傻瓜。”他拍了拍我的手臂,“既然是你的决定,我都支持,有需要就叫我。”     我故意得寸进尺地问:“上了手术台都下来吗?”为了我?哈哈。     他突然伸出两指直击我眉心,“这倒是不能,不过我可以用特权让你来手术室避避风头。”     我点点头勉强同意。     深吸了两口气,我推门进去。     因为是vip―a区病房,都是独立病房,就像酒店套房的规格,一应俱全,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也没有。     病房里极为安静,似乎没有人在。     到了最里面的隔间,在我面前是一块透明厚重的玻璃,边上还有一扇小门用作出入,一张床和贴墙而置的柜子放在里面,床明显花了心思,铺了蕾丝坠边的床单,浅紫色,有星星和月亮的图案,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孩正在酣睡,她穿着一身浅黄色的无菌服,头上也戴着帽子,因而衬得她一张脸蛋圆满如月,两排睫毛如羽翼柔软……若不是我亲眼所见真的难以想象,这根本是我幼时的翻版。     她是独孤湘湘,如今唯一的独孤湘湘。     我以为我会讨厌她,至少是排斥,可那一瞬,望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我的心里竟奇迹般地感受到一股融融的暖流……     就在这时,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我几乎屏住了呼吸,少顷,她分明又未醒,只是蹙起了眉头,让人忍不住想去抚平她的不安……我待了好一会才呼了口气走了出去,背后竟微微汗湿了。     我要救她!如果配型成功――我祈祷配型成功。     在处理室,我脱下无菌服,换上自己的白大褂。     蓦地,“啪”的一声落在耳边,我怔怔地望着脚边的手机,我以为这里没人呢。     “是你――吗?”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不确定又有期冀和紧张。     我吗?对,我如今已不叫那个名字。     “我叫陈之冰。”我冷漠地回答,说完便要推门出去。     她跑上来,又在我身后几步之外停住,“你见过她了吗?”     我点点头,“放心,她没看到我。”     “对不起――”     我越走越快,一路冲下楼,险些被最后两级台阶绊倒,耳边一声轻笑,我抬眼去看是陈佳楠。     她抱臂冷冷地望着我,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怕了?”     不知道她在问什么,我现在也没有心情应付她。     我越过她下楼,她侧目对准我说:“你以为我讨厌你是因为唐钰?”     “我和唐钰自小就有娃娃亲,我们相识多年会怕你一个外人?”她嗤之以鼻。     “所以呢?你三番四次争对我,不是因为我存在感太强吗?”我反问她,陈佳楠面色铁青,估计被我气得够呛。     我继续问:“你和吴思雨是什么关系?”     “你知道了?”她不免惊讶。     原来真是这样,种种巧合我不过一猜。     我故弄玄虚地点点头,不过如果她和吴思雨认识又怎么会不知道我和苏幕的关系?这不是很奇怪吗?     又或者说吴思雨压根没告诉她我和苏幕的关系,因为如果陈佳楠知道这层关系她也就没有理由为难我和苏幕了吧。     我略略想了想说:“你这么做她应该会很感动,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针对我也把苏主任的名声一起毁了,苏主任在医院的地位是我们无法撼动的,你即便成功把我赶跑,你还有办法在医院待下去吗?她如果真心对你就不会让你冒险。”     陈佳楠咬牙切齿地望着我,“陈之冰你不会得意太久的!”她说完气愤地拂袖离去。           110姐姐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在准备室换上衣服,术师马上就到。     其实,我很怕疼,想着那么粗的针头插进我的脊椎,我觉得毛骨悚然。     我安静地趴在手术台上,事先感受一下,中央空调簌簌地运作着,总有冷风钻到袍子里去。     过了好一会,我才听到脚步声走进来,快了。     我听钱多多说给我抽骨髓的是个刚来医院没多久的新手,我自然有点不安,就对自己这样的新手抱有的不确定性一样,我想了想得说点什么来活跃气氛,“你好――”     “额,待会你会抽几次?”如果抽取的样品不合格是不是还得重新扎个洞?     “好吧,如果你不方便讲话就算了。”我无奈地对着天花板翻了翻眼皮。     可也就是这一瞟,正好看到玻璃墙上的人影,我下意识呼吸一滞,脑子里乱得厉害,可我还是这么躺着一动也不动,眼睛很自然地垂下来望着浅黄色的袖子。     我之前说过并不想见他们,因而今天的手术他们应该不知道,但现在看来他们显然知道了,通过某种方法。     我的父亲和母亲一脸罪责愧疚地望着我,他们是来感谢我解救他们的女儿。     他们的肤色比记忆中深了许多,他本来偏向儒雅的文士,现在整张脸也生出几分粗犷凌厉,她照旧爱化妆,只是没有从前那么漂亮了,眼梢平添了许多皱纹。     他们在我身后静默地站着,一句话也没有,我也不说话,等到手术完毕,他们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我坐起来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突然眼眶一热,眼泪毫无预兆地跌了出来,一颗颗硕大滚圆,跌到我手背上然后猝然滑落。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被忽视不舒服,被簇拥又嫌闷堵喘不过气。     我颇为失落地去了苏幕的办公室,我将门锁上了,他的办公室有一张长沙发,我可以躺在上面睡觉,好吧,此刻我本该乖乖地回我的高档病房休息,毕竟抽了这么几管骨髓……     不过这里更舒服,有他的味道,我很安心。     恍惚睡了许久,朦胧间睁开眼发现办公室都成了一片幽暗。     我还以为是平时上班,吓得赶紧坐了起来,后腰一崴疼得我不住呻吟,背后贴上一只温暖的大手,哦,除了办公室的所有者还能有谁呢?     我突然脑袋放光,将事情都撸顺过来,大手还在,我干脆往后一靠懒散地躺在他怀里……好吧,我趁火打劫,厚颜无耻……不过这好歹也算是你情我愿,额,我也不会有太大的负罪感。     我想到刚才在手术室的情景,忍不住感慨道:“他们变老了好多。”     “嗯。你还恨他们吗?”     “恨吗?我以为一直恨着,我也以为自己讨厌那个独孤湘湘,可是并没有,是不是很神奇?我竟然一点也不恨,是不是血缘在作怪?而且我成功让他们不敢靠近我后又觉得不高兴……我不喜欢被忽视……”     苏幕却突然笑了起来,我回头瞪他,“你笑什么!”     他摸了摸眉间,“哦,就是你这样想我挺安慰的,也挺自豪。”他一脸“我教导有方”的表情把我逗乐了,我伸了伸腿说:“嗯,现在就等结果了,希望我可以帮她……你有没有见过她?如果你见到应该也会很受刺激吧!嗯,像是返老还童之类的……”我天马行空地说。     苏幕笑了笑,我觉得这个笑容实在有点神秘,“你不会已经见过了吧?”我蹙着眉头问。     他轻咳一声站起来,“噢,见过一两次。”     我咬了咬牙,“三次?”     “大概吧。”     我就说嘛!独孤湘湘那张脸肯定很有杀伤力!满脑子都是苏幕和独孤湘湘的笑脸,怎么想都很有爱啊,疯了………     下楼梯我不巧撞见陈佳楠和唐钰吵架,楼梯就这么窄,我是躲也无处躲,只得快步走过去,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跟到我拐角才消失,楼梯真是个是非之地,我近期会偷懒坐电梯的。     可是,就在当天下午,好几个科室间就因为一个视频沸腾了。     我再度被邹大夫叫到办公室,陈佳楠也在,她坐在靠窗的一组单人沙发上,一脸胜券在握,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什么视频,但想来肯定和我有关。     今天我不算上班,还穿了一身病号服,出现在办公室很奇怪。     邹师兄颇为失望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指了指桌上的视频,我坐下来看。     挺短的一段视频,也就一两分钟,但是经过剪辑,通过视频内的时钟可以看出时间,我在里面待了将近两小时,其实画面特别简单,就是我进了苏幕办公室,然后苏幕进来,最后我出来。拍摄者拍摄角度也抓得特别好,把时间和人物该有的因素全包含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男女独处,确实很令人想入非非。     我想到那时在楼梯上撞见陈佳楠和唐钰……一切都非常明白了。看来这个陈佳楠盯着我很久了一直在找机会抓我的把柄。     如今,我倒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名声,只是想到别人对苏幕议论纷纷我很不高兴。     我合上视频,看着严肃的邹师兄和嫉恶如仇的陈佳楠同学,顿时我恶作剧之心起来了,我冲他们点了点头,“我是喜欢苏老师。”     陈佳楠整张脸都塌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轻易交待,而且我还带了点自豪和骄傲,完全以此为荣了。     邹师兄看着我憋了半天才说出几个字,“像话吗!你们都老大不小了!这种事还要来医院闹一闹!都太闲了是不是!”这话一出顿时把我和陈佳楠都批了。     陈佳楠气愤地盯着我,我咳了两下可怜巴巴地说:“师兄,我能回病房了吗?”     邹师兄多半是无奈地扫了我一眼,“赶紧走!我成天烦你们这些破事!当我班主任使呢哈!”     “不敢,师兄别生气,我马上回去。”说罢,我就准备告退。     “陈佳楠你给我留下!待会和我去病案室!”     我悻悻地退下去顺便给他们带上了门。     然而,我从办公室一路走回病房,受到的却不是大家的非议,而是种种热情似火,鼓励我的大有人在,话说,这样的回应正常吗?还是说大家都觉得苏幕该找个小女朋友了,哈哈。     我推开病房的门,一阵冷气直袭进脖子里,冻得我连打了两个寒战,护士正好在给鲜花换水,见我来了神秘兮兮地说:“楼下休息室有人在等你。”     当病号真闲,我好奇地应邀过去,远远就瞧见一个女孩翘首坐在休息区的位子上,我下意识就把自己藏到那堵墙后面去了。     独孤湘湘要见我!?话说她为什么知道我?我捉急得就差原地跳脚。     脑子里百转千回过n个想法,我又一边忍不住去看她的背影,嗯,看她左顾右盼的小样还蛮,可爱的,嗯,我只是在看童年的自己罢了……只是很新鲜,我这么告诉自己。     “陈之冰你不在病房待着你――唔――”我即刻捂住钱多多的大嘴巴将她推到墙角。     脚步声迭起,哒哒有声,我懊恼地叫了一声放开钱多多就准备跑路,太丢人了!     背后却是一声糯软的疑问:“姐姐是你吗?”好吧,她的声音全然没有北地粗犷的味道,仍旧是江南的甜软,让人不容拒绝。     还有,对于她叫我姐姐,我忍不住就自己补脑了……     我呆楞了数秒拔腿想跑,结果发现手臂被抓住了,当然不是被小孩,我瞪着钱多多这个始作俑者,“陈之冰做好人不留名啊?”           111说破 - 入幕之冰 - 梧颜     “谢谢姐姐!”独孤湘湘冲钱多多甜美一笑,露出两颗萌萌哒的兔牙,钱多多摸了摸她的头,“真乖!”独孤湘湘埋头喝牛奶,钱多多偷偷凑到我耳边低语:“太像了,不会是你私生女吧?”钱多多八卦精神大发,我拿吸管戳了戳她的手背,“我9岁还没初潮!”我咬牙低声回她,钱多多捂嘴偷笑,拍了拍我的背说:“得!你俩慢慢聊!有缘哦!”     “湘湘再见!”     “姐姐再见!”     得!钱多多那丫的把我忽悠到便利店请了两杯奶自己倒闪了,我独自面对独孤湘湘会紧张。     我默默地撕开吸管的包装,摸了摸牛奶杯,冰冰凉的,我将吸管插进去装作随口一问:“太冷了,你待会喝。”说完,我埋头去吸冰冻的酸奶,一口入腹,透心凉。     独孤湘湘乖顺地放开牛奶,眨了眨浓密的睫毛,“姐姐不要告诉我妈妈。”她嗫嚅道。     虽然不知道她具体说哪件事,但我还是下意识“嗯”了一声。     我垂眸就可以看见她晃动的小腿,她的小腿纤细笔直,非常耐看。     蓦地,后背按上一只小手,我如遭火煨几乎要弹开,但是下一秒眼前出现她放大的脸,“是不是很疼?”她轻轻地说,有点可怜,眼里是湿润的,瞳仁黝黑,特别像――小鹿。     后背的那只手轻轻地摩挲着,我就忘记了反抗,身体反而放松下来,“还好。”     她的脑袋晃了晃,圆圆的一颗光头,非常可爱。     “姐姐是医生吗?”     “嗯,不过是实习医生。”     “那姐姐会不会帮我把身体里不好的东西换掉?”     “会有很厉害的医生帮助你,不过我也会在。”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会让她比较不害怕,所以我下意识就这么说了。     “嗯,我一点也不怕。”     她弯眼睛一笑,一脸得到满足答案的样子,不得不说,她的这个样子让我也很满足……     “你是在哪里长大的?”     “唔,很多地方,西宁,青海,敦煌……那边附近都住过,因为妈妈忙生意,我们经常搬家。”     “哦,那边风景很好。”     独孤湘湘却摇摇头,“我更喜欢这里。”     “这里到处是高楼大厦,汽车,数不完的人,空气也不好……”     “可是,只有在这里,妈妈才不会一直往外跑……我跟她约好了以后都住在这里,到时候我就能常常见到姐姐了,姐姐救了我,我将来会回报你的。”她说着伸手要和我拉钩,一脸期冀地望着我。     我就和她拉钩结印。     我将独孤湘湘送回病房,已经有人在找她,我送完她就匆匆走了。     正是傍晚,我独自在花园散步,夕阳的余热仍旧大放异彩,热烘烘的风吹上来令人一阵窒闷,走了百米,这种感觉才缓解。     我找了个木墩坐下来,可巧,对面就是产科的楼层,时不时能看见粉色工作服的护士在窗边经过,嗯,说不准他也在里面查房呢!会不会往外一瞥就看见我?哈哈!我突然就做了一个决定――今晚我要坦白!     有了这个念头就一发不可收拾,我回到病房换了衣服悄悄溜回了家,当然事先查了一下他的排班,“哟!要约苏主任啊?他今天一晚上都空!小朋友勇气可嘉!”护士站的护士们集体取笑了我一番,我只得赔笑着撤退,一边忍不住遐想苏幕知道大家这么撮合我们吗?     我去超市买了食材,按理有足够多的时间整出一桌晚饭来,额,其实就是做个照烧猪排,但对于我这样厨艺少根筋的人来说也已经突破了常规,算是挑战极限了,那些随随便便就能变出一碗蛋炒饭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何我炒饭总是黑的,糊的……但我特别坚信人不会是完美的,所以上帝才派了苏幕来我身边吧。     我先将猪排平铺在砧板上,然后用刀柄把它的筋骨弄碎,来回反复几次,手指被震得发麻,我甩了甩手将猪排放到盘子里腌渍,挤了些柠檬进去,到时候味道和肉质都会提高,今天做得倒是出乎意料的顺手,柠檬的香气萦绕在厨房,我自己都不禁要得意了。我又做了一份蔬果沙拉和土豆沙拉,然后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我以为时间还早,结果一看窗外天色都暗了,已经六点多了,我给苏幕打电话,他马上到了,我突然想到柠檬没了就让他在外面水果超市再买两个。     我将猪排放到调好的油里煎,幸好没有可怕的油渍飞溅出来,几乎很顺利地煎好了两块猪排,嗯,表观金黄,香气四溢,卖相也有了,我发了个微信忍不住为自己点了个赞。顷刻,好评如潮,哈哈!     我将晚饭摆好,出去等他。     几乎是我刚从玄关拿起钥匙,电光石火间,外面“砰”的一声巨响,我感觉房子都随之震颤了一下,心口砰砰乱跳,我连忙跑到阳台那里去看。     小区外火光冲天,明媚的红色忽闪忽闪的,警报尖锐地在耳边盘旋,街上站了好多人在看,我慢慢反应过来事故的方向――苏幕不是就在那边……     “老板你看见我哥了吗?”我冲进去就攥住超市老板,一边惊慌地四处目寻。     “你哥――我刚才倒是看见的,他来买东西嘛……哎,我就说那个死山东人的店要出问题……他的店炸光了倒是一了百了,还好没有客人在……你看看我的店面,一半都塌了,可要命啊……”老板絮絮叨叨地在我耳边念,刺鼻的气味弥漫在周围,我才明白什么叫不安。     蓦地,一道汽车强光打过来,我下意识挡住眼睛,等了一会,刺眼的灯光却没有移开我,我狐疑地眯了眼睛去看,可不是苏幕的那辆路虎吗?     回到家,我洗了手去餐厅,猪排上的酱汁失去了刚出锅时的光泽,大概凉了。     我说:“照烧凉了还能吃吗?”我拧着眉毛无奈地盯着我的杰作。     “我不介意试一试,好歹是处女作。”他将袖子捋起坐下来。     我又去厨房给他切了两片柠檬,让我诚惶诚恐的柠檬啊。     我将盛有柠檬片的盘子放到桌上,自己则到他对面坐下,我直接拿起筷子来吃,酱虽冷,但猪肉的口感还鲜活,天!我竟然还能做出这么棒的食物!我感动地猛猛咬了两口咀嚼,苏幕应该也是饿了,我俩对着猪排大快朵颐,末了,将沙拉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我满足地靠在椅背上抚摸着我圆滚的小肚皮,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穿了特淑女的一件白色蕾丝开衩长裙……我好歹是为了今晚准备了下的。     我去冰箱将切好成小块去了籽的西瓜端出来,顺势坐在他身边。     “有事?”     我点点头,黑黢黢的眼睛盯着他,我本来今晚就有事,大事!     之前还紧张呢!现在我反而有种异常的平静,似乎还有点急切――     说了之后会如何没有人知道,可不说永远只能近乡情怯,我愿意试一试,至少说破后我能和别人一样追求他,如果他觉得我们的关系是阻碍,我不介意重新变成独孤……只要能名正言顺!我不信他对我没感觉!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我相信他的感觉和我是一样的。     莹莹灯光笼罩在我们的发顶,营造出一种绒绒的光华。     我终于开口:“我有一个朋友她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那个人在名义上和她是兄妹关系,但是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他们从小感情就很好……如果无法放下这份感情――”     我话还未说完,听到苏幕搁下叉子一声清叮,他仅用两指压着叉柄,他的样子很平静,可我却莫名地感觉到他手下在用力,我眼底像死寂一般平静………     须臾,我只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声音,“不应该就要及时断念,在错误还未酿成前。“     “铮”的一声,我脑海里那根弦断了,我突然推开椅子站起来,椅子拖曳出一道刺耳的声音,我却置若罔闻。     我茫然地望着他拧起来的眉,启唇说:“她一直冒充一个同学和他聊了五年,这五年她卑微,小心,满心满眼都是他,你让她怎么断?”我咬紧了牙感觉尾音都在颤抖。           112失恋 - 入幕之冰 - 梧颜     望着他比月色冷漠的脸庞,我蓦地想到一些思绪,它们幽幽地嵌扣在我的大脑皮层,似乎即刻呼之将出,可又有一重纱层层裹住,让我扯也扯不掉……     我也不知为何就这么开了口,“那个人会不会老早就知道了?”我说着,眼眶愈热,就这样怔忪地望着他。     苏幕薄唇紧抿,他也没有看我。     呵,真是笑话,我心口闷得窒息,一团无名火在体内攒动却又找不到突破口,只得煎熬,煎熬――     “我是非离,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过年的时候。”他沉声说,嘴角眉梢都是冷冽之气。     我哭笑不得,指甲抠在桌面上几乎崩断,“所以你的答案是,那个人不会是我?”     他侧脸冷肃,始终没有看我,我从未见过如此冷酷的苏幕,可见他在这件事上对我有多绝情。     我恨透了他冰冷如铁的样子,我猛地抬脚冲过去,一手抱住他的手臂,“为什么不能是我!你难道就不曾对我动心?”     “没有,我对你只是兄妹之情。”他的眼湖沉寂,如撒了一捧死灰,分明又藏了一抹冷厉的锋芒。     而我注定被寒光冷箭万发穿心。     手下的肌肉僵硬,他回绝得足够彻底。     我却不肯死心,执拗地望着他,“如果你介意我们的关系我可以去做独孤湘湘的姐姐!只要――”     “冰冰!不是这样的,你不用难为自己――”他转过身拉住我的手,眼湖深邃如黑海,一眼望不到底,我读出他心底的纠结和无奈,以及诸多情绪,可我呢?殊不知我更乱,更慌,因为我是讨要的那方,因为我此刻卑微到尘埃里,可因为那个人是他,所以我甘之如饴。     “冰冰,这段时间你失去了太多,你是在寻找一个避风港,那不是爱,是错觉,终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人,但不能是我,我是你哥,永远是。”他握着我的双肩,力透纸背,眼里有几缕红血丝,看着骇人。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我拼命摇头,泪水从眼尾甩落,“不是这样的!你只是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我是真心的!我也曾拼命告诉自己这样做不对!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根本忘不掉,我努力去喜欢别人可是没有用啊,只要你在这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话至此,我已微微哽咽,我抓着他的手无力地跌下,“你不能否认我的感情,这不是错觉,这是真实的,我的心。”我几乎乞求地望着他。     苏幕也颇受震动,震撼,惊讶,但是最终他的理智会战胜一切,他痛苦地撇开头,“冰冰,我无法――”     是啊,他无法做到。     我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吗?是我不死心,破釜沉舟要一试。     我放开他,往后退了两步,“冰冰――”     “不要过来!如果你无法做到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可怜!我需要的是――”是你的爱。     “你没办法给我……”说完,我夺门跑了出去。     广场上的音乐撕心裂肺,来来往往的人全是忙碌的影子,即便是依偎的情侣此刻看来也如此匆忙,街上的热风吹干我的眼泪,我像个无处可归的流浪者,独自在街头漂泊,话说破后就无法再回到从前了……呵,其实这样也好,不必伪装,伪装太累了,装得太久,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假,如今这样真好。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了一遍又一遍,他后悔了会来找我。     可我此刻绝不想看到他。     楚楚说过:陈之冰你是个傻子,巧克力放这么近你就嘴馋,所以最好的方法还是不给你看见,这样你就不想了。     对,我离开的那两年过得挺好的。     如今是要重蹈覆辙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逛了多久才回去,从出租车上下来发现自己身无分文,出来的时候逃得这么急自然是不会带钱的,我跟师傅道歉,看了看手机把它放在车上,“师傅,我把手机押这里,我上楼拿钱给你成吗?真的不好意思,我出门太急了……”     师傅拧眉看了我一眼,颇为无奈地说:“算了!小姑娘你也就遇到我才这么好说话,我在这里等你!”     “谢谢师傅!我马上下来!”我开了门出去,一路跑进公寓楼。     一推开防盗大门险些撞上人,鼻翼熟悉的冷香,我猝然止住脚步,蹒跚后退了两步站定。     苏幕探身往外看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一切,抬手就开了门出去,路过我时落下两个字,“等我。”     我自然没有心情等他,他付完钱回来我已经进屋。     我听到关门的声音,其实我一直窝在床上,可是等了很久,卧室门都没有被敲响,我长叹一声起来去浴室洗澡,冰凉的水从头顶倾洒下来让我一个激灵,我闭着眼回忆起很多事情……     几乎冲到快睡着,我才睁开眼睛,水跑到眼睛里,有些发酸发胀,我干脆趁着淋水死命地哭了一场,全当哀悼我的痴恋。     从浴室里出来,嗓子已经微微发哑,我对着空气做了半天发声练习,然后躺下,把四肢都展开,望着米色的天花板,望到眼睛发酸,眼泪水泛滥,我一侧身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其实我不想这样,不想这样结束掉,我不想。     一觉醒来,头疼欲裂,喉咙里干得冒火,我尝试说话,发现自己的声音比老妪还粗糙沙哑难听,费力地抬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很烫,我很悲哀地发现自己失恋后又病了……不过自作孽不可活,我不能怨怪。     我出了卧室去找温度计,明明平时一抬眼就能找到的温度计,今天却翻了一遍客厅也没找到,医生已经去上班了,留下我一个,不过桌上放着早餐,还不算太糟糕。     我去厨房热了牛奶然后把早饭吃了,至少得保持体力,要不然这一天会过得很艰难。     手机在卧室响得热烈,我只得回去接,“喂?”我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接电话。     “陈之冰你牛掰了!今天上班你不造吗!邹师兄发飙了!让你不要凭借和苏主任的关系跳上跳下的……哈哈……”钱多多说得风中凌乱,颇为**。     苏主任,哈哈,我真的只能哈哈了。     “我病了,快死了,求请假……”     “……”     “喂?钱多多,不骗你,真的病了,咳咳,快挂了……”     “在哪?”     我惊悚地拿开手机,这,这声音怎么变得好像闫凛英……莫不是我病得太严重了吧。     我按了按太阳穴,“钱多多替我请假。”     “在哪?”     我惊悚了,不是假的,是真的闫凛英的声音。     “额,在家。”大清早的我能在哪儿?还是个病号。     不过我上回去看望了他,他要来看我也不算占便宜,这叫还人情。     嗯,想到这里,我就出去把门开了,把钥匙放在地毯下,然后给他发了短信,我回到床上睡觉。     迷迷糊糊我就睡着了,什么梦都没有做,很安稳,额头上冰冰的很舒服,我缓缓睁开眼睛,伸手一摸,额头上放着一只冰袋,卧室里没人,我掀开被子下床。     桌上我吃早饭的碗也不在了,厨房有水声,我循声走过去靠在厨房门口的墙上,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在料理台上忙碌,他穿着苏幕平时穿的围裙,穿着居家拖鞋,白色的t恤,同款浅色及膝沙滩裤,两条小腿笔直修长,身上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嗯,看着特别温馨阳光,养眼。     我巴着门框看得出神,似乎都快出现幻觉,那道身影突然转过来,四目相对,我瞬间被抓包,有些窘迫,但也没动,只是这样盯着他,他也盯着我,眯着眼睛,有些严肃,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下意识垂眸去看自己,“大白兔吃胡萝卜”的睡衣睡裤,规矩大方可爱,挺好的呀。     他看什么?     蓦地觉得喉咙口有些痒,我忍不住捂住嘴巴咳起来,他面色一变即刻丢下炊具朝我走了过来,我转身就要走,手腕已经被他扣在手里,“过来。”颇为严厉的命令,我不敢不听,只得乖乖随他过去。     闫凛英倒了一杯液体给我,嗯,真的是液体,还是发红的液体,里面还有些黑色的沉淀物,没什么味道,我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是个什么东西,“喝。”他抬抬下颔命令我。     我抽了抽嘴角,又咳了两声,他面色愈加沉,我还是不怕死地问:“这个能喝吗?是什么?”我晃动着浑浊的液体实在好奇。     闫凛英眉头拧得厉害,眸光如电,我看得发毛,拿起杯子做视死如归状,准备一干到底。     液体碰到嘴唇,凉凉的,有点甜,还是那种甘甜,我不禁柔和了面部表情,坦然地喝起来,嗯,这个真叫其貌不扬,但是吃了就知道好。     我将一大杯都喝掉了。     他接过杯子,突然说:“我妈从前就给我熬这个枇杷叶,很管用。”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起他的母亲,之前我无意中听沈秘书说过他们要去探望夫人,不是一般的看望,而是去陵园,忌日。     蓦地,氛围变得异常沉静,他摩挲着杯子的纹理有些出神,或许是同样受过伤,我此刻很敏感,能感受到他的失落,我冷不丁伸手从他手里拿过杯子倒了一杯喝起来,一边说:“挺好喝的,我会喝完。”     他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嗯。”     第一次听见他这么柔和的“嗯”。     我不禁也“嗯”了一声。           113别离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其实就随便调了个台,也不知道在放些什么,我的心思根本就是游离的,但也确实抓不到思绪,估摸是还病着,神思不济。     闫凛英在厨房做饭,嗯,我还是蛮期待的,毕竟是**oss下厨,机会难得一遇。     其实闫凛英这个人吧,刚认识他那会,我就觉得这人**独裁,又凶巴巴的,不爱笑,可是熟悉了之后,我就明白了,大家都是凡人,**oss也会笑会忧愁,心情好了还会和你开玩笑,为人处世,游刃有余,总能叫你出乎意料。而今天这样的情况,他又是何等精明,即便心里再通透他也当什么都没看见,我病了苏幕却在上班,聪明人一眼就能明白我这病从何处来,若换在平时他会开玩笑埋汰我,今天却不会,他虽什么都没说,可我知道他的意思。     闫凛英是个挺细心的人。     我歪着头在沙发上想着,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厨房出来到了我跟前。     眼前的光线被他遮掉了许多,我抬了抬眼皮,他俯身下来将大手按在我的额头,他的手背冰凉很舒服,我就没动,任他按着,“还烧吗?”     他勾了勾嘴角,放开,“恢复能力不错,是我杞人忧天了。”     “哦。”我点了点头,**oss的话比温度计还让我熨帖。     “去洗手吃饭。”     我麻溜地爬起来,却不想腿一直曲着有点麻了,一脚刚落地瞬间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往前冲,我眼前是一张厚玻璃茶几,若是磕到上面我九成会破相吧。     我一声低呼还在喉咙口,耳边是他的低叹,一阖眼睁开的工夫,他已经牢牢将我的腰身扣住,他的掌面炙热和手背的温度简直是两重天,像烙铁一样贴在我的后腰,我忍不住脸上一热,推了推他,“谢谢。”我窘迫地垂着眼睛。     他没有即刻放开,反倒是扶着我站直了身体,然后一手仍搭在我的腰上,我垂着眼睛能看到他的下颔,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你怎么想到做医生的?”     “啊?”我浑然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戏谑,傻愣愣地问。     他的指尖在腰间轻轻地叩了两下,“哦,你这样迷糊,病人堪忧。”     我的脸皮噌地烧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推开他,佯怒道:“不带人身攻击的。”     他眼里流光溢彩,笑意吟吟,我被看得愈发心虚,随手摸了摸散乱的头发,“我会做一名好医生给你看的。”     “嗯!”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吃饭。”     我这才去洗手,不过脚已经不麻了,想到刚才……嗯,老男人还蛮会照顾人的。我也是心里想想罢了,可绝不敢这么喊他。     午饭很丰盛,他给自己下了海鲜烩面,给我做了五谷杂粮粥和几个小菜。     粥熬得很稠,小米,薏仁,红豆,花生……唔,种类繁多,我忍不住偷偷看他,老男人果然心细,这么头疼的玩意儿也做得出来,醋溜黄瓜的酸味也很勾人,还做了我最爱的胡萝卜土豆,红绿搭配,色香味俱全,果然万能秘书的上司更是个瑰宝。     我摸着碗,粥应该凉过了,一点也不烫,心里又不禁一阵感慨。     闫凛英递给我勺子和筷子,“谢谢。”我接过来右手拿筷子,左手拿勺子,食欲大增。     他的海鲜面更诱人,香味一直往我这儿扑。     我吸了吸鼻子,还是乖乖喝自己的粥。     **oss果然出身名门,吃面也这么斯文,额,这么好看,很少有人能把吃面做成一门艺术,不过那肯定是没见到闫凛英这位,如果现在有纸笔,我能把他画下来做连环画,肯定会勾起无数少女的购买欲。哈哈,我当然只是无聊想想而已,这版权也是人家的。     不消多久,他已经吃完了,我还在慢悠悠地嚼米粒,他单手支着下颔,目光认真虔诚地望着我的方向,我忍不住抬脸觑他,“干嘛?”     “做饭给你吃很有成就感。”他掀了掀菲薄的眼皮。     我忍不住骄矜,高兴地勾起嘴角说:“给你面子才吃的,我一般不吃外人做的东西。”我望着粥菜,几乎都被我吃完了,额,真的很捧他的场。     “哦。”他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外人?内人?     囧。     我干脆忽略自己捉急的智商,埋头喝粥,他肯定在笑我——     饭毕,我躺回沙发上去,闫凛英也一起坐过来,我俩无聊地切台,大午后的全是炒冷饭的电视剧,要么就是娱乐,我都觉得没什么看头,闫凛英干脆切到新闻台就不动了。     “实习完后有什么打算?”     “应该会继续在s大读研。”     “不打算去国外看看吗?”他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着。     出国?对于我目前这个状况,离开确实是个好法子,对我,对苏幕都是有利无弊,可是我当蜗牛习惯了,就像那时候两年支教一样,我还在中国的土地上,可那两年我把自己过得有多糟糕?当时环境恶劣,生活条件那么差,我都愣是学不会做饭,我这样的人是不适合一个人在外面生活的。     我无奈笑笑,“你也看到了,我连生活都无法自理,我怎么去国外?”     他的目光幽深地望着我,我蓦地就漏掉一节拍,听到他缓缓说,带着征求和期待的口气,“我要去日本,大概两年。”     他的声音似乎在我耳边响了两遍,我知道那是错觉,可他说要走?为什么我没有这么高兴?     陈之冰你太自私了,你喜欢一个人,却希望另一个人陪着你。     我勾了勾嘴角,想笑却笑得奇怪,“很好啊,你这么厉害,出去两年回来估计得成全民偶像。”我努力开着玩笑,两只手却不自觉攥在一起。     闫凛英不打算放过我,他继续问:“如果我不回来呢?”黑黢黢的瞳仁绽放着异常的光彩,凌厉逼人。     如果我不回来呢?不回来?     “陈之冰,如果我离开,如果我不回来了,你会不会,至少觉得有点可惜?”他望着我,目光坚定决绝。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说,神经绷紧,让我非常不舒服,后背甚至渗出细汗,我很紧张,显然。     为什么?我自己都觉得矛盾,可笑。     我目光闪烁不定地望着他,两只手绞得愈紧。     蓦地,他整个人倾身过来,他单手往我背上一压,我倒在他怀里,他的呼吸就在我耳边,灼热烫人,他令我措不及防,我两只手跌在两边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他捧起我的脸,和我仅距离一根手指的长度,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黑密的睫毛,一根根齐整的眉毛……我没有动,他突然靠过来,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扑在我嘴唇上,我应该推开他,可是身体就像僵硬了,定住了,我一点也不能动。     我眨着眼睛望着他,眼眶很热,牙关也咬得很紧。     就在那一秒,他突然改变方向,柔软的嘴唇贴在我的额头,有种奇异的温热,我微微出神。     就在这时,门应声响了,“啪嗒”一声落锁的声音。     我措手不及地推开闫凛英,怔怔地望着斜对面笔直的身影。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慌乱,害怕,将我眼里的泪水生生逼了出来,苏幕会怎么想?     他肯定对我失望透顶吧!     我望着他,他眉眼未改,只是看上去有些匆忙,呼吸还紊乱着。     闫凛英站起来和他打招呼,“冰冰病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苏幕有一秒的失神,然后回过头问我:“好了吗?”     我垂着头,任由头发挡住我一脸狼狈,“嗯,没事了。”     “我回来拿点东西。”苏幕说完,从我身边走过。     直到脚步声远去,我才瘫软地靠在沙发上。     闫凛英坐在我身边,探手过来想给我擦眼泪,我往后缩了缩,两手抓着睡裤,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忍不住泪如雨下。     他的手僵在半空,半晌,他幽幽叹了一声,“你性子真够倔的。”     “我走了。”他站起身,声音也难掩失落,无奈,种种复杂的情绪,一如我此刻混乱的心。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什么也给不起。     闫凛英重重地抱了抱我才离去。     我去洗手间洗完脸出来,苏幕拎着一只旅行袋正好出门。     我赶忙迎上去,心里前所未有的慌乱,他也要离开吗?我怔忪地站在他几步之外,想靠近却又不敢,不想他走也不敢挽留,我有什么资格呢?     苏幕一边换鞋一边说:“我要带医疗队去春城救援,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看样子他匆忙极了。     我脑子里一懵,什么春城救援?           114一路平安 - 入幕之冰 - 梧颜     他走了,关门声似乎还在耳畔,但他确实已经离开了,在数分钟前。     我望着电视上的画面,春城地震,几个县城到处都是坍圮的废墟,马路也被撕裂,看着触目惊心,春城市中心的几栋高楼也被撕出一道道令人惊骇的巨大裂缝,马路上挤满了逃难的民众……     “……这场春城的特大地震是继十五年前的再一次噩梦,地震无情,人间有爱,短短几小时,救援工作已经有条不紊地进行起来……”     春城,楚楚!     我即刻换了衣服下楼,一边拨通她的电话,可该死的是,手机一直忙音,根本没人回复!     我冲出公寓的单元大门,幸运的是,苏幕也刚刚开了他那辆路虎出来,大概刚才有事耽搁了,我即刻追上去,一边对着后视镜招手,“哥!等等我!”     路虎在小区门口突然急刹车停了下来,我赶紧追上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就坐了上去,我一坐好,他就开了,估计今晚他们就会出发去春城。     车内安静极了,我快把嘴唇咬破了,有太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开口,汽车平稳地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窗外阳光炙热,高速两边的隔音板就像一条白练迅速地从眼前急退远去。     “哥!救援队――我也要参加!”     他专心地看着前方的道路,语气决绝,“不行。”     我捏着拳头抗议,“为什么不行!我也是一名医生!”     “医院有规定,实习生不能出任务。”他竟然拿医院来压我,真把我给气死了!昨晚的种种尴尬都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就要去!楚楚还在春城呢!我要去找她!”     却不料我这话一出,苏幕竟然喝止了我,我从未见过他生气,至少他从未对我发过脾气,可今天他对我吼了,“不许胡闹!你这叫意气用事!我绝对不允许!”     被他这么一凶,我彻底懵了,眼眶毫无预兆地热起来,我努力仰起头避免狼狈,“我不管,我一定要去。”他越是不允许,我越是要较劲,心里又急又委屈,还被他一通吼,我难过委屈得要疯了。     苏幕突然左打方向盘,我还没弄明白,他已经下了高速,汽车在路边停下,他解开安全带,正对我。     “冰冰,这事没商量。”他语气微沉,没有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我不能去?你忘了吗?两年前的地震,我有经验的,我保证听你的话。”我急切地望着他。     苏幕却未理,反倒说:“两年前,地震中你受伤入院了,我没那么多时间去照看你。”     他这么说,我竟无言以对,我忍不住笑起来,“你就是不想我去!大不了我去请示院长!我就不信还不许我一腔热血救灾去!”说完我就推门要下车。     苏幕一把攥住我的手腕,面沉如铁,“这事去哪儿都一样!不准就是不准!”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对着他就吼了出来,“我讨厌你!苏幕!我讨厌你这个样子!”我吼完自己都一愣,确实,我带了太多的私人情绪,苏幕似乎也被我吼住了,我趁他出神甩掉他的手就逃了出去。     我风风火火地走在街上,打算去前面的路口打车,背后苏幕追了上来,“冰冰!小心!”我也不知道他在喊什么,只是加快脚步,浑然没注意身后有车。     蓦地,手臂被人从后面拉住,我一个旋身倒在他怀里,苏幕抱着我在地上滚了两圈,我俩险些从人行道上跌到下面去,一辆电瓶车险险从我刚才走的那边擦了过去,车主也吓了一大跳,即刻强制刹车停了下来,三三两两的人围过来。     我惊魂未定,少顷,才注意到躺在我身下的人,我赶紧从他怀里起来,苏幕抱着左臂躺在地上,衬衫左袖被撕破了露出点点猩红,对于一个术者,手臂是他的所有,我吓得脸色苍白,像根木头似的站在他身边。     身边的路人询问苏幕,“没事吧?要不要送医院?”他们一边关心地问苏幕,一边多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我。     是我闯的祸,如果不是因为我,苏幕也不会受伤。     我缩在人群的角落里,苏幕掠过人群看过来,和我四目相接,我听到他说:“我不要紧,帮我看看她有没有事?”     周围人不免唏嘘,一位大妈拉着我问:“你不要紧吧?有这么好的男朋友还吵架啊?小姑娘要珍惜哦!”     我一个劲地摇头,“我……没事。”眼泪水却不由自主地冒出来,我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又不敢去摸他的手,只是一脸内疚担心地望着他,“是不是很疼?”     他被扶着坐起来,伸手替我擦掉眼泪,“不疼,就是擦伤,回去消毒包扎一下就好。”     我心里大痛,脑子一热,就扑过去把他抱住了,“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这么一宣泄,似乎一天的委屈,不甘,难过……都统统烟消云散。     只要他还在我身边,其他没什么了不得。     一进医院,我们就很倒霉地撞上了邹师兄,应该是我足够倒霉。     邹师兄狐疑地扫了我一眼,都没去注意苏幕,“陈之冰你不是生病吗!”     “哦,好了。”我才懒得管这事,只是拉着苏幕说:“苏主任受伤了,先给他包扎吧。”     “啊!”邹师兄似乎吓了一大跳,这才注意到我身边站着的不是一般路人甲,而是苏幕。     邹师兄很崇拜苏幕,我今天这样登场,以后可惨了。     果真,邹师兄狠狠瞪了我一眼,一脸表情就是“陈之冰你丫的牛逼啊等着来办公室吃板子”,我讪讪地退到一边,任由邹师兄像搀慈禧太后似的将苏幕请到了处理室。     我乖乖地站在一边看着邹师兄化身贴心小护士给苏幕消毒包扎,一边还看他牵拉着苏幕的胳膊细细垂问,“能活动吗?不会疼吧?”     苏幕浅笑着摇头,“就擦了一下,不碍事。”     听苏幕这么说,邹师兄才放下心,“还是小心点好。”     “嗯。”苏幕曲了曲肘,点头。     “陈之冰你怎么回事啊!知不知道苏主任的手有多重要啊!啊!出了事那是你能承担得了的吗!”邹师兄一面对我即刻变回罗刹鬼王,眉眼凶狠得跟庙里的天王似的,吓死宝宝了。     “对不起……”我支支吾吾地说,一边忍不住拿余光瞟苏幕。     “得!回去给我马上写份检讨来!还有今晚把班给我补回来!”     “啊!”我瞬间变成苦瓜脸。     “啊什么啊!再啊我让你去停尸房啊个够!”     “……”邹师兄你训人训得真是旁若无人,苏幕好歹还在呢,邹师兄怎么就把他的那套“整娃计划”给亮出来了,有伤大雅啊……     苏幕没有发表任何评论,他整理好衣服站起来,只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别罚得太重。”说完,在邹师兄的目光护送下,苏幕施施然离开。     我抽了抽嘴角,果然不是亲哥!     邹师兄转过来对着我,哼声道:“别以为和苏主任交情不错就能任意妄为!我告诉你苏主任眼里不揉沙子!在我这里更加不行!知道不!”     我垂眸应答,“是!我知道了!”     “知道了还不快去!”     “是!”     “给我把苏主任受伤的经过写详细了!你在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检讨要深刻!我不要看那些没血肉的东西!”     “是――”我们写得声泪俱下也不见师兄您看过,最后全都成了废纸一坨……委实冤枉。     我走到门口蓦地想起来一件事,赶紧又撒了蹄子奔回去,“那个,师兄,有事请教行么?”     邹师兄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一边脱掉手套消毒,“什么事?”     “那个,我想去春城抗震救灾――”     邹师兄突然呵了口气,他笑意吟吟地看着我,我瞬间觉得有希望,激动地望着他。     没想到下一秒,脑门上就被师兄一指禅了,我嗷叫了一声抱住头,“师兄――”     “什么师兄!没大没小!叫邹大夫――”     “邹大夫您干吗打我啊!”我委屈地揉着额头。     “我打你是为了叫你清醒!追苏主任追疯了你!连战场也追过去!你那么伟大来医院真是来对了!不过不是谈恋爱,这里是救人的!现在的孩子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啊?”邹师兄颇为无奈地长叹一声。     “我不是为了苏主任,我是真的想去救人,我参加过这样的救援的……”     “这事跟我说没用,跟院长说也没用,医院就是这么规定的,我们得对你们实习生负责,怎么?苏主任不带你啊?”邹师兄还有心情来开我玩笑了,气死我也。     我哼了哼声无话可说。     “这事就别瞎想了,没戏,苏主任每天这么忙,他为什么还要去?还是作为救援队代表?你想过没?”     我一脸茫然地望着他,或许正是这样迷茫的小眼神,瞬间激发了邹师兄的解惑精神,他轻咳了两下,缓缓道:“你们这帮小子满脑子都是教科书所以不行啊,医院里的事情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唉,苏主任的身份特殊,你知道他爸爸是谁?”     我特天然呆地眨巴着两只眼睛,“谁啊?”我姑父……     “某军区首长,是不是很惊讶?”邹师兄得意洋洋地跟我说,我点了点头,是很惊讶,邹师兄怎么知道的――     “所以呢,苏主任去最好不过了嘛,不过苏主任确实一点也不沾那些公子哥的奢靡作风,啧啧,人好得没话说,算你有眼光,不过我劝你趁早看清现实,他们这些人可不是我们凡人能企及的……”邹师兄说着下压了眼角瞟我一眼,看得我直想抽人……     “那我出去忙了,师兄。”     “嗯。”     我最终不能跟去,一下午在休息室写完了检讨,错别字写了无数,救援队傍晚6点从s城国际机场出发,而就在四点多的时候,我接到了楚楚的电话,知道她平安,我也放心了,但右眼皮总是突突地跳,人家不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吗?我愈加惶惶不安了。     离苏幕他们出发还有二十分钟,我还是找去了停车场。     医院准备了车待会把救援队直接送到机场,到时候汽车也会跟上货运飞机一起去春城,除了医疗队,还有医用物品都带了一部分,到时候会和s城其他几家医院派出的医疗队一同前往。     他们还在,我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看到医院领导和苏幕在谈话,最后领导拍了拍苏幕的肩膀,作完交付才离开。     我走上去,苏幕看见了我,他也往这边走来。     车队那里有人看过来,多带着好奇的目光,各个都是笑吟吟地往我们这边伸长了脖子看。     方才脑子里想好了一串词,这时候倒都消失了个干净,我脑子里空空如也,末了,看了他半天把我急了一背心汗,身后有人喊他,他应了一声对我说:“好好照顾自己,一日三餐不要偷懒。”     “嗯。”明明是我来送行的,结果还被他叮嘱了一番,我实在无言以对。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个温软的笑,“回去吧!好好上班!”     “嗯!你要照顾好自己!一路平安――”我不舍地望着他。     “嗯!”     我目送着车队离开,一路浩浩荡荡,直到车尾在街口消失。     我等你回来,苏幕。           115噩耗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在s城日夜等,每天给他打电话发短信,结果通通都石沉大海,我想过他作为领队,既要带领医疗队救死扶伤,还要面对媒体,肯定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但这些并不能安抚我的担心,我只能每回在医院听到些消息,还是邹师兄实在可怜我才告诉的,而且也只是传言而已,我并不能亲眼看见亲耳听到,所以总是惶惶不安,特别是这几日眼皮老跳,夜里多梦,我就更加不安了,眼睛下挂着两只黑袋子,钱多多笑我像大熊猫。     邹师兄最近把我盯得很紧,因为我老是神游出故障,搞得大家都很头疼,但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没有办法冷静,那晚,我值夜班险些犯大错,一个心衰病人抢救,我竟然在值班室出神,护士叫我,我没有听见,若非邹师兄赶到及时强心利尿扩血管,那位病人可能就撑不下去了。     我惶惶然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邹师兄硬是把病人从死神那里抢了回来,大家都吓得很,我背上活生生逼出了一层汗,我终于知道害怕,很害怕,手心全是冷汗,邹师兄从病房出来,冷冷地说:“跟我过来!”     我愧疚地跟他到值班室,刚一进门,我门还未来得及关,他已经将手机往桌上一摔,“碰”的一声巨响,全新的apple“啪”地摔了个跟头,他指着我的鼻子开骂,“陈之冰!你的魂呢!啊!这几天我一直提醒你警告你!你非得给我折腾出点事情才高兴是不是!你是医生!稍有行差踏错那是一辈子的事情!没有人会为你的错误买单!之前院里的事故还没让你长心眼啊!那家属闹的,给了钱,赔礼道歉,人家还是不肯放,最后怎么样,人家都做到副主任还不是得乖乖地卷铺盖走人?你们是还小,刚从学校出来,啥也不懂,但是基本的道德操守总该有吧!那是病人,你是医生,你今晚值班,你得尽最大的能力保护他的安全!简直胡闹!啊!人护士喊你的时候在做梦啊!什么美梦敌得过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这责任这态度大会小会给你们传达了多少遍!都当耳旁风是吧!陈之冰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干就给我滚蛋!”邹师兄长篇说完,猛地往桌上一拍。     我其实已经被他说得非常惭愧了,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脾气偏偏起来了,我是做错了,那他也不至于这么批我呀!门都没关,当着面就骂,一点情面也不留,我好歹是个女生,而且谁明白我的纠结,对他们而言,苏幕就是苏主任,最多是个朋友,我不一样,他是我的一切!     我咬着嘴唇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邹师兄盯了我一眼,直接脚底生风迈了过来,白大褂袖子飘飘然,我都以为他要抽我。     我眨了眨眼睛,险些就往外跑了。     “怎么不服气啊!”他厉声瞪着我。     我仰着脖子,像只搞笑的天鹅,“没有!这事是我的错!我会给病人道歉!”     “哟!脾气还挺大!还说不得了!”     我咬着牙说:“您要没事,我就先撤了。”说罢,我就走出去给他带上了门。     我听到身后传来的椅子翻倒声,邹师兄估计被我气死了。     回到值班室,我换了衣服去找楚楚,和她约好了出去喝一杯,反正这么晚了也睡不着。楚楚最近因为她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外甥也在医院陪着,不过斯文俊秀的小男孩倒是把整一片护士的心都给俘获了,但瞧着那张和连锡纯有几分相似的脸,我总归是无法过于亲近。     我们约在封门东街的一家清吧见面,自从楚楚结婚后,她倒是极少去那些抛头露面的场所了,整个人也越发向总裁夫人贴近,不过我知道她还是那个楚楚,所以和她见面倒一点不会有觐见s城**oss夫人的拘谨。     “在这里看什么呢?”楚楚远远地就朝我挥手。     我冲她摇手一笑,是我看错了吧,闫凛英现在早就在东京了。就在上周,苏幕离开后第五天,闫凛英也走了,那天我刚从检验科拿到术前单子准备进手术室,之后就进去了,手机放在更衣室,他的电话和短信我都没有收到,他留了一条短信,是关于两年后。     两年看似长,实则一眨眼的工夫,很快就会过去,两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我没有回复,我心里一直只有苏幕一个,我没有资格让他等一个摇摆不定的女人,他条件这么好,到哪里都不愁找不到拥护者,我真心希望他幸福。     鉴于我独身在家,所以也就点了一杯气泡酒,沾沾味道就成,喝傻了可没人伺候我。     和楚楚靠在一起,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高脚凳,或许是因为有酒精,我总觉得有点飘飘然。     我抚摸着她黑色精致的卷发,嗅着发丝间的香气,“我告诉他了。”     楚楚倒没有太过惊讶,“他什么反应?”     我呵呵笑起来,“你说呢?他是大圣人,有自己的一套法则,而我明显处于法规以外。”我摇晃着杯中浅绿色的液体,嘴里有些发苦,忍不住仰头喝了半杯,楚楚截下我不要命的喝法,“明天你打算带着一身酒气去医院?”     “唔,不行,我已经犯错了……”我把杯子放下,想到方才邹师兄骂我的样子,鼻子有些发酸,“楚楚,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因为一个苏幕上班都心不在焉,置病人的性命不顾,我当初可说要做一个好医生的。”     楚楚一手敲着吧台,精致的指甲在浅灰色的灯光下闪着莹莹的光华,“你相信苏幕吗?”     我重重地点点头,“在这世上我最信他,他说过会安全回来的,我在这里等他呢。”     “嗯,那你不要让他失望。”     是啊,我不能让他失望。如今我却犯浑了,还险些铸成大错,邹师兄骂得没错,他还骂得不够狠,没把我骂醒。     我长舒了口气,“嗯,我与其在这里瞎操心,不如投身医学事业,做点成绩出来让他高兴!”我举起酒杯和她一碰。     楚楚始终带着浅笑,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看上去美艳得不像尘世人,我忍不住伸手去揉她的脸,一边玩笑,“你怎么这么漂亮……我好懒,现在出门都没时间化妆……”     楚楚拍了拍我的头,故作正经地说:“嗯,那你得小心了,没有男人不喜欢会打扮的漂亮女人,苏幕肯定也是。”     “真的吗!”我大惊失色,摸着两颊想到之前种种在苏幕面前的邋遢样子,瞬间火烧云。     楚楚被我逗得放声大笑。     我抿唇一勾,“还是肆无忌惮的楚楚更美。”     “你呀!”她亲昵地点着我的额头,我冲她做了个鬼脸,“唔,后悔了吧,这就是我的本性。”     楚楚笑着喝掉剩下的半杯威士忌,又让服务生倒了一杯,“冰冰,我不搞设计了。”     “为什么?”设计不是她的一生挚爱吗?     楚楚没有回答,只是我分明看出她眼里的落寞,也是,她嫁给那个男人,很多时候也都身不由己吧。     我也没有继续追问,楚楚突然将酒杯往台子上一搁,“放心,你的婚纱我老早就准备好了,只此一家,独一无二。”     我感动得冒泡,深深地望着她,说:“谢谢楚楚,我爱你一辈子。”说着,我假装靠过去要亲她。     嗯,指不定旁人都以为我们是拉拉呢,谁叫我们这么亲密!     我们曾经在夜店可是出过名的,哦,曾经亲得难舍难分,还拍了无数照片……那是喝醉后耍酒疯呢。     楚楚大方地凑过来,而且闭起了眼睛。     我忍不住大笑,一边恭维道:“我可不敢!大总裁会派人灭了我的!”     我回到公寓已是凌晨四点,头脑还无比清醒,我洗了澡躺在床上,一边刷着新闻,了解春城的近况,是我每天必做的功课。     今天却有意外的收获,在茫茫新闻中,我竟然看到了苏幕的采访报道,因为他的身份敏感,词条上也描述得比较隐晦,但这是我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看见他,满心满眼都被这段视频占据了。     他穿着白色的救护服,手臂上扣着红袖章,衣服不再光洁,有污秽有血迹,还有蹭破的缺口,但他就这么站在一堆废墟之间,清俊高挑,瞬间整个人就高大起来,他瘦了,也晒黑了,下巴愈发坚毅,眉眼深刻,脸上一派肃穆,话语间分明听出他目睹生死的感慨。     我的心终于落到了平地,我像魇了魔一般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真觉踏实,眼角不自觉湿了一片,他平安。     后来,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去医院,我准备好后进病房,打算跟病人和家属道歉。     可是,我一推门进去就听到新闻的播报,里面的病人和护士都很安静地望着屏幕,而且每个人脸上都是严肃悲怆……发生了什么?     似乎都没有人注意到我进来,我望着屏幕,正在播放一段视频,崎岖的山道上,前面一辆白色面包车突然遇到山体滑坡,虽然紧急踩下了刹车,但因为山体滑坡的面积比较大,而且有乱石滚下来,那辆面包车不幸被砸个正着,整片挡风玻璃被巨石牢牢砸中,车子整个偏离重心往着崖下冲去――     画面迅速跳转,是几个白衣面对摄像机落泪,背景是微微泛白的天空,“主任一直带着我们,再危险的地方他都自己先去,身先士卒……我们刚才是要去林县参加救援工作,因为这片山势陡峭,本来开车过去就很有难度,谁也没想到会遇到山体崩塌,主任还冲在最前面……”     不!那个主任肯定不是苏幕!     我僵硬地扫过去,大家为什么这么安静悲伤?那不是苏幕!不会是他!我几个小时前还看见他接受采访了呢!     “哎,苏主任这么好的人……”     “希望上天保佑好人……”     “对呀,会找到的吧,好人有好报。”     不!他们都是骗子!骗子!苏幕说过会平安回来的!           116心意已决 - 入幕之冰 - 梧颜     黑黢黢的暗室,隐约从前面一格之地透过些许星辉的光芒,我坐在里面上下颠簸,路崎岖多坎,而且时不时会陷进深坑,一起一伏,跌宕辗转,我就像一叶摇摆不定的扁舟,胃里被翻滚得恶心连连,额头渗着冷汗,四肢完全使不出一点力气,只是凭着一股意志牢牢地将自己攀附在后座上。     苏幕时不时回头担忧地问我,“忍得了吗?”     我咬紧牙点点头,肺腑却像是被翻了身,搅动得我冷汗津津。     但我不能给苏幕添麻烦,我能忍。     我费力地抬眸瞟向前方,车灯微弱,前方仍旧是黑洞洞的一片深渊,我似乎都感受得到崖下袭上来的阴风,直让人从骨子里生寒。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突然猛地一震,整个车尾都似乎翘了起来然后“砰”地跌回地面,我一下从后座滚了下去,苏幕急切地转身。     我想跟他说没事,却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沉重的眉眼,紧抿的嘴唇,眼湖深不可测,我就这样怔怔地望着他,愣是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境。窗外飞沙走石般落落有声,只听得司机一声惊喝:“糟了!乱石!”苏幕也面色瞬变,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甩向左侧车门,苏幕惊呼着向我伸过手来,我望着他背后――巨石朝着挡风玻璃狠狠地砸过来,我大痛,“不要――”     我身后一空,竟然往沉沉的深渊跌了下去,冰冷的夜将我包裹,夜风如刀割,须臾,我望着那辆车也翻身跌下来,苏幕的面容愈发不清晰,我撕心裂肺地大喊:“不要――”     “不要!”     我陡然坐起,大口地喘着气,额上的汗如雨下,视野到处一片模糊。     “冰冰你怎样?”有人焦急地扑到我床边询问。     背后有人托住我,我大口地吸着氧气,像条濒死的鱼,半晌,我才握住她的手,“是梦对不对?”我的手抓得有些用力,因为指尖在抖,而我不愿意颤抖,我为何要颤抖?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     胃里泛起阵阵恶心,我努力压制下去,抓着她又问一遍。     “对,是梦,你好好睡一觉。”她摸着我的头发在我耳边轻声说。     “是梦……”我忍不住呢喃,可是眼睛为什么流水?我无措地伸手摸到两颊上,指尖一片湿润。     她给我擦掉眼泪,“不要哭,睡一觉就好了。”     我怔忪地转过身握住她的手,“我要见他!”我说得非常坚决,眼神牢牢地盯着她。     她眼里的伤痛一过而逝,又勉强笑着安抚我,“你忘了吗?他在忙啊。”     我困惑地望着她,她一脸真诚地望着我颔首,“他很忙,你不是说要好好表现等他回来检验吗?”     对!我说过要好好实习,我现在怎么能干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呢!     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一边到处搜寻我的工作服,“今天我上班对不对?”     她面有难色地轻柔拉住我,安抚道:“今天是周三,你没班。”     周三?我记得那天早上明明是周一,那天早上,我要去病房给病人道歉,为我那晚的失误……     我猛地跌回床上,怔怔地坐着。     半晌,我张了张干燥的嘴唇,“我睡了多久?”     她按住我的手,力道有些大,透露出她的不安,“你太累了就该好好休息,没关系,我已经替你请过假了。”     “我睡了多久……”我固执地重申,双手忍不住攥紧了薄被,整个人紧绷成一张弓,一触即发。     “我睡了多久……”     过去了多久……我竟然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知道。     眼泪跌在被面上,瞬息被吸吮干净。     眼里发酸发胀,心口说不出的滞闷,感觉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紧张地抱住我的双肩,“冷静一点,慢慢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对,就这样,很好,吸气,呼气……”     我麻木地听着她的口令,吸气,呼气,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苏幕,我们的约定呢?     你如今在哪儿――     手臂上如针刺的一疼,朦胧间,我看见护士在我眼前晃过,我想挣扎,手臂却被人按住了,她们要做什么?我疲惫地努力维持清醒,却敌不过愈加沉重的大脑……     可是,梦里好累,能不能不做梦,能不能不睡觉……     我再次醒来,病房里没有别人。     我望着手臂上的针孔,还有那一块淤青,我将袖子放下来,现在才晚上八点,估计他们都以为我还在镇静剂的药效时长内,所以也就没人再来看着我了。     我推门出去,走道上静悄悄的,头顶是一排照明灯,散发着浅米色的光芒,倒不是很刺眼,又能起到照明的作用。     一路走过去,一个人都没遇到。     只是到了护士站附近才听到交谈的声音,我扶着墙望过去,她们正在看液晶屏上的新闻,春城,暴雨,满目疮痍……情况愈发糟糕艰难了。     我转身疾步往外走去,冷不丁地撞到一个人,我低着头说了声对不起,绕开他就要继续往外走,我要去找他!     已经两天了!我必须要去找他!     “站住!”背后传来一声威喝,寂静的走道似乎都响起了回声。     我咬咬牙,未理,继续往前走,而且脚步越来越快。     “陈之冰!你再不站住!我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我咬破了嘴唇,僵硬地回过头,望着那张焦急的脸庞,我真想吼一声我本来就不是你陈明义的女儿!     可望着他眼角深深的细纹,我的话就梗在喉咙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明义放软了姿态,慢慢向我靠过来,“跟我回去。”     我摇着头往后退,眼眶热得像在灼烧一般,“我不,我不能。”     “听话!”     我咬着牙拼命摇头,眼泪从眼眶里甩出来,“不行!我没有办法……”我呜咽着说,磕磕绊绊,我自己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我缩在墙角,整个人不住颤抖,“求求你,我必须要去找他……求求你们……”     他长叹一声,终究没有抓住我,“你去了也于事无补,苏家派出了这么多人,他们都会倾尽全力去找他,你去了只是添乱。”     这种时候任谁来劝我,我也是听不进去的,如果我不能自己去,我绝对没有办法安心!倘若他真的遇到意外,我也绝不会独自回来……那一秒,这样的想法在我的脑海里愈加清晰,更加笃定。     生死不弃,这是我爱他的方式,即便他不爱我。可是那又如何?爱他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我会为我的爱情买单。     我抬起下巴望着那张威严的面庞,坚定地开口:“爸,无论如何,这次我肯定要去。”我站直了身体和他对视。     陈明义脸上划过种种复杂的情绪,末了,沉吟道:“不行!这次绝对不行!我绑也会把你绑回去!直到事情平息!你休想踏出家门一步!”     听到这样果决的答案,似乎在我意料之中。     我没有办法了,如果他们都不许,我插翅也难飞。     在陈明义惊诧沉痛的目光下,我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膝盖和地砖相撞,疼痛直袭大脑皮层,痛得我眼泪直往下掉,他要来扶我,我膝行着往后退硬是不肯起身,我恳切地望着他,“爸,我知道您是为了保护我,可是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陈之冰,当初,所有人都不要我,是他一直带着我,陪我玩逗我开心,将我从深渊里拉了出来,回想这么多年,最美好的还是那几年他和我相伴的时光,爸,你能明白吗?”话至此,我已泣不成声,将头伏在地上嘤嘤而泣。我这样逼他,何尝不是任性?我知道他吃软不吃硬,所以才这么逼迫他,但事已至此,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伏在地上微微颤栗着,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良久,我等得都有些麻木,肩膀蓦地按上两只大手,我大喜过望,低着头擦掉眼泪,哽咽道:“谢谢……谢谢……”     他将我扶起来,声音沉重缓慢,“你的性子从小到大一点也没变,以前,爸爸做错了很多。”     我鼻尖又泛酸,忍不住抬脸看他,“爸――”却猛地撞进他眼里,他的眼睛竟也有些发红。     他深吸一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得了!你去吧!”     “谢谢爸!”我几乎要喜极而泣。     可下一秒,我爸又加了一条附加条款,“但是得让小四跟你一起去!”     “四哥!?四哥跟我走了,那您怎么办?”四哥太贵重了,陈明义从不外借的――     陈明义哼声道:“怎么?没了小四我还不能成事了?”     我嘴角抽抽,笑得很丑,“当然不会了,谢谢爸爸把四哥借给我,我保证物尽其用。”     陈明义伸手过来用大拇指擦掉我脸上的泪痕,晃了晃手里的保温盒说:“吃夜宵吗?”     “吃啊!还真饿了!”我笑着挽住他的手臂。           117出发春城 - 入幕之冰 - 梧颜     本来打算在家休养两天再出发,但这样的情况下,我又怎么安心地躺着睡大觉呢?于是,我每顿都把阿姨做的补品吃个精光,吃完就是睡觉,和猪一样,好好地养了一天,翌日下午就出发了。     四哥傍身,我确实踏实不少,但想到苏幕不免又是一阵紧张害怕。     在s城多耽搁一分钟,我的不安就会加深,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老爸虽然答应让我去春城,但是条条框框的规矩立了一大版面,四哥作为执行者,四哥又是个唯我爸命是从的木鱼,因此车后面塞满了陈明义同志所说的出门旅行探险必备物品。     我望着后视镜不免唏嘘,若真是背上这些装备,我直接给压趴下还差不多,就别提找人了。     于是,我打算跟四哥打商量。     四哥带着黑黢黢的墨镜,面部线条冰冷严肃,一本正经地开车。     我磨叽了半天,眼见着车子开上了机场高速,总算开口,“四哥,这些东西咱不用全带上吧?那个,我们也不是去旅游的,没必要过那么精细,我很糙的,能适应恶劣条件,甭太在意我哈。”     谁料四哥冷硬如铁,脑子就跟计算机输入程序一样死板,直直地用我爸的话威胁我,“老板说,如果你有任何异议,我随时有权力打道回府。”瞧他这说得一板一眼,有模有样,活生生吓傻了宝宝我!     我抬头挺胸,“我”了半天啥也说不出来,我能说啥!他都颁出圣旨了!我只得抽了下嘴角,表现出一脸乖巧的样子,“四哥的话,我听,必须听,就当我没说――”我心里那个郁闷啊,就差去咬棉花了。     越野车在机场外停车场停下来,原本飞往春城的飞机全部停运了,我们这次是好不容易联络到一架货运机才能去春城,还是陈明义同志以前东跑西跑交到的江湖朋友,要不我们有钱也坐不上人家的货机,因为是运送物资的飞机,所以机舱空间有限,师傅看到我们后面的一大摞东西直摇头,“不行,我这里大概只能塞下你们两个,带些应急物品,其他的就不必了。”师傅的口气很直断,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在心里乐开了花,表面还得装得很淡定,累死我。     四哥自然斗不过人货机师傅,只得拿了两只背包带在身上,我要背一只,他还不肯,搞得我两手空空很不好意思,话说我才是那个提议出来的人,现在却成了一个闲人。     机场的风有些大,呼呼地吹乱了我一头长发,我赶紧找个根皮筋把头发全部挽起来,这才觉得清爽不少。     我们这里并不在乘客区,周围零散地停着几架半旧不新的货运飞机,我们要坐的那架飞机在最外面的滑行道上,飞机是老牌厂家产的,长得虽一般,但心里还是有谱的,货机装满了物资,里面的人慢慢退出来,师傅让我们上去,我顺着梯子爬上去,耳边轰鸣声不绝,一阵阵热浪吹得我口干舌燥,只得眯着眼睛往上爬,四哥跟在我背后。     我们进到里面,师傅朝我们做了个手势,我们也依样画葫芦回敬。     因为老爸不爱麻烦人,因而找这位张师傅帮忙的时候也没说我是他女儿,这样就不会特殊照顾,只当是顺路帮个朋友。     等到舷梯收起来,机舱关闭,货舱黑漆漆一片,四哥打了手电,我们才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这里又闷又热,还有股怪味,刚一坐下来,我就隐隐不舒服了,胃里已经在翻腾,为了这个,我中午特地把阿姨做的饭都倒了,就喝了点水,其他什么都没吃。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有晕机的毛病。因为一旦说了,老爸就更加不会同意我去春城,现在才是第一步,不过是晕机罢了,我一定会忍过去的!     听到前方的广播,知道飞机已经在跑道上运行,很快,我就会到春城,只要想到这里,我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会克服的。     苏幕,等我!     四哥拿了手电筒起身,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而且我待在这个幽闭的机舱里,整个人都不舒服,也没有那么多心情去关心他。     没过多久,隐隐感觉到光亮透进来,我忍不住抬头去看,只见四哥揭开了舷窗上的帆布,他扇着眼前的灰尘,有一扇窗的光亮已经足够,视野瞬间开阔起来,能看到外面的蓝天白云,心情自然也舒服很多。     嗯,四哥虽然话不多又刻板,但也很细心嘛。     我之前还那么想他,实在太过分了。     “谢谢。”我抬眸瞟了他一眼,只见他面色如铁,什么回应也没有,四哥到我对面坐下,然后就拿了一张地图出来看。     我也好奇地坐到他身边去,看到地图上的“春城”二字瞬间明白了,四哥垂着眼睛沉静地研究着事故所在的山区,一边用签字笔做着记号,感觉好神秘。     不过,四哥之前就去当过兵,虽然不知道他干到哪一级别,但听我爸的口气,倒是像他培养了一个指挥官一般的人才呢!而且看四哥的应变能力,肌肉的力量,行事的速度,确实和一般常人不同,若没有专门高强度的训练是绝做不到如此的。而这样的一个人才却为我爸当司机当跟班,不得不说,陈明义同志的个人魅力之大!连这样帅气冷酷沉着的四哥都收服了!     四哥在纸上画了曲曲折折的数条线,左上方又标记了一下东南西北,和周围的几个县城,我虽不想打断他,但是为了之后行事方便,我也应该取点经,以备后用,“四哥,能跟我讲讲吗?”     四哥多善解人意啊,即刻把地图挪过来,我俩凑着脑袋一路分析,“这里是周县,右边是淮江,左边是原始森林,而事故的地点正在江林之间的山道,山石滑坡就在这个方位,地势很高,所以乱石砸下来力量很大,若被这么大的落石准确砸中,无疑……”     听四哥剖析,我大概把事故那一片的地理位置顺了一遍,可正如四哥分析,情况不容乐观,悬崖陡峭,下面又是人烟罕至的原始森林,搜寻起来非常麻烦,而且过去了这么多天,春城的大暴雨到今天才消停,所以之前几天的搜救工作肯定大打折扣……我越想越不安宁,耳朵里嗡嗡地鸣响,胃里翻江倒海,我迅速打开背包随便抓了只袋子就侧身吐起来,中午什么都没吃,如今就是吐酸水,食管被烧灼,胃里更是煎熬,整个人头晕目眩,恨不得找根棒子将自己敲昏了才好。     最后,我吐得实在要晕菜了,四哥让我伏在他的腿上,我就这么趴着跟个半死不活的人一样,终于熬到了春城临时机场。若不是苏幕在精神上支持着我,打死我也不会来逞能。     机场的灯光明亮,我几乎是被四哥抱下了飞机,亏得我老爸想得长远,要不然我自己一个人真的是哭也找不到地方。     因为暴雨的缘故,空气中很湿润,风吹在身上也异常凉爽,但我眯眼望着满天星光璀璨的天空,心想这样的好天也不会持续多久,暴雨过后就是酷暑,同样也是煎熬。     我们取下装备和师傅告别。     师傅好心叫住我们,“你们要去哪里?待会来拿货的车是去周县林县方向的――”     我喜不自胜,太巧了,正好和我们一个方向。     要知道在这样的条件下,能租到一辆车实在是太难了,若能解决交通问题,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再三谢过。     我们就在树下等待,马上我就能去见苏幕了,想到这里我还是激动无比,眼眶都泛起了热潮。     因为周县和林县的物资最为匮乏,而且之前因为暴雨,山里的路并不好走,所以延误了这么多天,这批物资无论如何今夜都会往那边送,而我们再次坐上了顺风车。     路上又遇到两个年轻的志愿者,他们和队友走散了,也正准备赶往林县,司机大叔是个热忱人,就带上了他们,狭小的车厢瞬间变得更加拥挤,但在这样的境况下,大家都为了同样的目的出现在这里,可以说是众志成城,这点小节没有人会在意。     两个年轻人和我年纪也相仿,开始看到四哥还有点拘谨,后来和我聊熟络了,就慢慢都放开,到底是一群半大的孩子,大家在一起有共同话题,甚至连说话的音调忽高忽低都极为相似。     “帅哥,你是冰冰的保镖吗?”其中一个男生胆子很大,直接对着四哥就发问。     也是,四哥这个造型,这个沉默的脾气,冷冽的眼神,让人这么想也很正常。     我赶紧摆手,“不是的,他是我四哥,他不爱讲话但是个很好的人。”我解释完,总觉得四哥朝我瞥了一眼,可我看过去分明瞧见他侧着身体在闭目养神。他性格本就难以捉摸,我也就不给自己找麻烦了。     “我们当时在这附近的学校找到几个走散的学生,然后就一直待在临时帐篷里等人来认领,所以今天才朝林县赶过去,我们的队员几天前就到了,听他们说那里的环境很恶劣,因为暴雨,淮江的水位上涨,抢险也遇到了困难,山道也被堵住了……”     我正入神地听他们说着,司机突然高声说:“上山了!大家都抓紧!”     我神色一凛,心想真正的挑战来了。           118绝望的消息 - 入幕之冰 - 梧颜     等我们赶到周县,天已经蒙蒙亮了,大家颠簸了一路,到底都是没吃过大苦的年轻人,之前还天南地北地胡侃,此刻我们三个奄奄一息,连说话都没力气了,只感觉全身都像被拆散架了一样。     整个车厢里唯有四哥一直维持着上山时的姿势,姿态冷傲地靠着车厢壁,面色未改分毫,我只能感叹,果真是特种兵出身,不是我等凡人可以企及的。     司机师傅打开车厢卸货,四哥起来帮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看得出来师傅很看好四哥。     我们站在路边喝水吃面包补充能量,背包虽小却塞了好多东西,怪不得鼓鼓囊囊又这么重,帐篷,手电,食物,水,军刀,捆绳,打火石,地图……几乎准备好了所有必备物品。     他们两个吃了我们的食物和水感到很不好意思,三两下吃完就去帮忙了,看着四个男人顶着太阳搬货,我虽然作为一个女生,但好歹也不能这么干看着,于是,我也加入了搬货队伍。     四哥面不改色地递了一副手套给我,然后低声说:“搬这边几箱。”他简单落完话就去忙活了。     我爬上去搬货,轻轻一提就拿了起来,我再一看,好吧,是面包,怪不得这么轻,心里又忍不住感动冒泡,四哥真是个好人。     等我们忙完这一切,一起跟着进去了周县,顺便找询问线索,稍作休整。     周县本来就地处山区,又是小县城,人口稀少,发展非常落后,整个村还基本依靠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有富余的人家也会上集市卖粮食赚点外快,但基本这座村子只剩下老弱妇孺,年轻力壮的男人都出去打工谋生了,这次的特大地震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重创打击,即便地震发生了这么多天,这个村子里的男丁也没有回来几个,帐篷里都是瘦削的老妇和受惊的小孩,这就是电视里常报道的留守儿童和他们的祖辈,现在活生生就在我们眼前。     我望着那一双双黑黢黢的胆怯的眼睛,心里很不是滋味,这让我又不禁想到三年前发生的事,同样的遭遇,无数的老人和小孩死去,有些是病死,有些被砖石压死,有些是活生生被渴死饿死……我那时候坐在帐篷里一边啃馒头一边呕吐,因为附近就有腐烂的无名尸体飘来的阵阵恶臭。     如今情景再现,我依旧难受,但也学会了克制,眼泪和同情对他们起不了帮助,我们能做的是给他们粮食,给他们治伤,找到他们的亲人,帮他们重建家园……     我站在石堆的高处望着几乎成为荒村废墟的周县,到处是黄砖碎石,几乎找不到一栋立着的房屋,每每看到这些,我似乎就能尝到“灾害无情”这四个字的滋味。     四哥站在我不远处的树下,一脸严苛地扫过这片废墟,眼睛里似有寒光乍现,许是阳光太耀眼让我出现了错觉。     我们正好赶上刚出锅热气腾腾的早饭,这里的村民感谢我们送来了食物,盛情地请我们留下来用早饭,我们推辞再三还是进了帐篷,和其他人一样拿了铁盆领食物。     手里的铁盆一直放在太阳光下照射,因而特别烫手,我拿了一会儿就忍不住要扔盘子,四哥眼疾手快夺过去拿在手里,我讪讪地谢过,又问:“不烫吗?”难道四哥的皮比较厚?可是瞧着也是细皮嫩肉的。     “还好。”     “哦。”     我们领了稀饭和馒头,鸡蛋,到一边的空地上坐下,折腾了一晚上,终于吃到热腾腾的米饭和馒头,还有鸡蛋,真是要泪花浮动了。     我饿得早就没感觉了,可看到热粥,心里还是淌过一阵暖流。     一边的两个男生竟然抬起袖子擦眼泪,我见他们呜咽着说:“感谢村民赐予我们这么美好的食物,我们已经多少天没喝过一口热汤了,竟然还有营养指数高得令人发指的鸡蛋!”他们说着都不住低头去亲吻鸡蛋,我看着他们笑起来,眼眶又觉得湿湿的。     我慢慢地吞咽下粥汤,不禁想起那双我夜夜梦到的眼睛,不知道他此时有没有一口热粥热饭吃呢?     我好想你,苏幕。     经历了一天,几乎还算是顺利的一天,我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忍不住热泪盈眶,最后吃到馒头都微微泛苦,但为了保持体力,我将早饭都吃干净了。     吃饱早饭,大家都精神振奋,准备前往林县,我们就和他们在此告别,我和四哥要在这附近开始搜寻苏幕,然后才慢慢往林县那个方向去,这样想来搜索的面积其实很大,远不如地图上设想的那样简单。     我们拿了简单的几样装备,问过村民后就准备进山找人,这里的村民都不敢去那片森林,据当地人说进去的人就没有出来过,而且只有一个入口,那片森林好似受到什么诅咒似的,令大家望而却步,他们一听到我们要去,都纷纷相劝,一个老妪说得苦口婆心,“你们还是别去了,那里真的很玄乎,进去的人没一个出来的,不是老婆子吓唬你们,前两天搜救队也来问过,他们要下去找什么医生,我们――”     医生?什么医生?难道已经有人去救苏幕了?     我激动得不能自已,抓着老婆婆的手问:“什么医生?他们说的是开面包车的那些医生吗?就在上周,一辆面包车被乱石砸中,是他们吗?”     老婆婆想了想还未回答,边上已有一个小孩朗朗说道:“来了好多部队叔叔,他们说就是去找一辆面包车,是从西山上掉下去的。”     我捂着嘴巴简直不敢相信,有人去找他了!他会没事的!     我激动地抱着小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一个劲地说:“谢谢!谢天谢地!谢谢!”四哥沉静地望着我,我看不出他的喜怒,但总觉得他眼里也多了几分柔情,他也为我高兴对不对!     我胡乱地抹了抹脸站起来,正要离开,突然就听到村口传来一队整齐密集的踏步声。     难不成是他们回来了!?     我激动地跑过去,果真看到一队士兵正赳赳往村里来,我有些无措地站在路边,任平地掀起的灰尘扑满两颊,我安静地望着他们身后,我看见他们抬着担架,苏幕是受伤了吗?     终于担架上的身影慢慢靠近我,那个人穿着白大褂,虽然脏污,虽然破损,但那是医院的白大褂没错,我清楚地看到胸口绣的红色的几个字,是附属医院的白大褂,是他!     我再不愿意等待,激动地扑过去抱住他。     队伍猝然停了下来,我抱着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伏在他身上痛哭,似乎要把这些天紧绷的情绪都放空,“你怎么可以出事?你答应我的要好好回来,这些天我都快吓死了,我有多害怕,你这个骗子……不过我原谅你,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生你的气了……”我哭得鼻涕眼泪全是,哽咽着说。     “冰冰――”四哥搭了一只手在我肩上,眉眼冷峻,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我,我有些不适应,转过头冲他一笑,“四哥,你干嘛?”     他的手用了力扣在我的肩膀上,我心里一阵惶然,恍惚要转过身,身体却被四哥按住,他的目光沉沉落在苏幕身上,“别看。”     简单的两个字,极轻的两个字,分量有多大?     别看――     我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说什么别看?     我忍不住笑话他,“怎么别看?四哥,我想见他,哪怕他变丑了也没有关系。”     我手下不自觉用力,手指的触感很不平常,那是什么?     我猛地转过脸看向苏幕,四哥却更快,他单手捂住我的眼睛,另一只手牢牢地扣住我的身体,“别。”他的呼吸就在耳畔,有些急促。     我的指甲抠着那具身体不肯放,眼前一片黑暗,眼睛又干又涩,很疼,“四哥,放开我,我要见他。”我异常冷静地说,身体却不自觉颤栗。     直到感觉有人移开我的手,我奋力地想要抓住他,却终是徒劳。     我拼命地挪动身体,整个人向前扑去,“放开我!放开我!你们不能抢走他!谁也不可以!”     我听到脚步声渐渐走远,忍不住放声痛嘶,“啊――”     “冰冰,别看――”     是谁在我耳边说话?别看谁?     我记得我找到了苏幕,他那么安静地躺在我面前,可我却没见到他,他会不会生气?我来了却不见他,他肯定不高兴,不行,我要去看他,告诉他我有多想他,让他知道我有多么渴望这一次重逢。           119我的猜想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幽幽地望着碧青的帐篷顶,身下是坚硬的床板,一块老旧的龙凤缎面床单,床边悬着一根铁丝,上面晾了一排衣服,阻挡了外面的光线,背后的衣服又黏又湿,头发根里全是细汗,身体很沉重,像不是自己的。     我伸手撩起衣服,四哥就坐在门口的一块石头上,阳光直直地照射在他身上,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汗也没有,用冰清玉洁四个字描绘他真是太恰当。     我穿上鞋子站起身,四哥听到声音才走了过来,我定定地望着衣服外围的男士登山鞋。     我捏着裤缝,平静地说:“我洗好脸就去看他。”     四哥没有不许,只是沉声道:“他在外面的大帐。”     我掀开衣服走出去,墙角放着一桶清水,我用帕子沾了点水把脸擦干净,这里没有镜子,四哥就替我看着,他说好,我就放下手帕,然后我又用手指梳通了头发扎了条马尾。     所谓大帐就是临时搭建的救护室,今日的救护室却无比安静,甚至连一个白衣的大夫或者护士都看不到。     帐子外靠着一个身形微胖的少妇,我见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小孩用布包着,想必是刚出生不久,少妇头上还抱着布巾,看样子还在月中,我见她两眼红红的,再看看里面,大概明白了缘由。     她朝我鞠了一躬,什么也没说,抱着孩子蹒跚离去。     这里真冷啊。     冷清,冷肃。     我拂开军绿色的厚重帐幔,走进后堂。     一名士兵见我进来,即刻肃立而起,面色沉重地朝我走过来,“根据死者身上的衣物来看,应该是这个人没错。”他说着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是他的照片,是在医院工作的证件照,头发剃得很短,眉清目秀,一身周正的白大褂,里面的衬衣上还系了领带,严肃而正式。     “死亡时间大概就在事故当天晚上十点左右,我们去了崖底,悬崖并不是太深但树木茂盛,而且汽车是卡在树间,并不是直接坠毁,根据我们在森林里探查的结果,当事人坠崖后应该还活着……现场有挣扎的痕迹,应该是之后被野兽……”     “请你节哀。”说完,士兵朝我深深鞠了一躬。     我捏着照片的一角不自觉用力,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你们能出去一下吗?我要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末了,那个带头的兵说:“那好,你有事就叫我们,我们在外面。”     “谢谢。”     “四哥你别进来成吗?我就和他单独待一会。”     背后没有回应,我提步进去,四哥没有跟来。     中央的空地上放着两张长凳,上面搁着一块木板,人就躺在上面,身上用白布兜着,脚边整齐地叠着他的衣服和几样饰物。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味道,我努力压下胃里的不适,朝他走去。     我自始至终都不相信这是苏幕,这只是他而已,穿着和苏幕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样的瑞士军用手表,仅此而已。     我跪在他脚边,摩挲着黑色锃亮的手表,苏幕平日里从不戴这些饰物,那天却特地戴了,因为要远行,因为或许会派上用场……     我将手表戴到手腕上,扣到最后一格,虽然还有些松,还不至于掉出来。     然后,我抖开白大褂,左胸口绣着附属医院的红色小楷,右胸口却是一大片干涸的血污,袖口还蹭上了黑色的油污,他平日是最爱干净的,我将衣服抱在怀里,似乎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这件外套他可能一整天都穿在身上,因为太忙,或许他穿着衣服就睡觉了。     我将他的物品一样一样仔仔细细地翻过一遍,躺在我面前的人我却没有看一眼,或许在心里我还固执地认为这个人不会是苏幕,对,绝不会是苏幕!     这么多天,他每晚都来梦里找我,他怎么可能被野兽咬死呢?他不会这么轻易死掉!     我抱着他的衣服猛地站起来,身后脚步声响起,不止一个。     “是冰冰吗?”声音有一丝颤抖。     我手掌一颤,将衣物紧紧地扣在怀里,然后我微笑着转身,“周叔叔。”是姑父的秘书室室长,周成安。     我望着他泛红的眼眶,想要说点什么,我想要告诉大家这个人不是苏幕。     我蹙着眉头,神思忧虑。     周叔叔看了一眼我身后的人,一脸恻然,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首长知道大公子的事后心脏病发作,不过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夫人在医院陪着。”周叔叔习惯用“大公子”称呼苏幕,苏幕本来会有个弟弟的,那时候姑父被人陷害,姑妈到处奔走,因为太过劳累,孩子就掉了,至今那个孩子都是苏家的痛。     周叔叔长叹一声,“上天不公啊,首长把一生都献给了部队,如今老来却痛失独子,夫人孤勇,一滴眼泪都没掉一直陪在首长身边,她让我一定带大公子回去。”     我冷静地听完,没有一点表示,周叔叔以为我过于伤心又安慰了我几句,少顷,我听到周叔叔低泣,我掀开帐幔走了出去,我找了片树荫坐下,没过多久,四哥就跟了过来。     手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玄铁温热。我一遍一遍地轻拭,望着被阳光照得金光灿灿的树叶,说:“我说的话你们可能都不信,但是,四哥,我觉得那不是苏幕,虽然种种证据都指出他是苏幕,但除了那些外物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苏幕……是不是觉得很儿戏?但女人通常会相信该死的直觉……”     我并不指望四哥会回应我,如今的这个状况,即便我说得再真,别人也会认为我是伤心过度才一时胡言乱语,没有人会相信这么荒诞的事情,周叔叔可能还会送我回去。     现在,我是绝不会走的。     我无聊地拔着野草,四哥却在这时说话了,他的声音冷冷清清,如凉风徐徐,“相反,如果这个人不是苏幕,那么是谁把苏幕的衣服换到了这个人身上?”四哥一手按着下巴一脸沉思状。     四哥轻轻浅浅几个字却是将我惊了一跳,我几乎要跳起来抱他,所谓知音也就是这一瞬的安慰狂喜了!     我激动地望着他,继续说:“对!如果是这样的话!苏幕现在很有可能还活着!”     “可是谁会这么做呢?这样做的目的又是因为什么?苏幕只是来这里做志愿医生而已,谁会那么无聊?”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一点,所以才纠结,可惜没那柯南的头脑,很多摆在我面前的线索我却串不起来,我戚戚地戳着地上的泥土。     四哥望着炎炎烈日轻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利?什么利?怎么越搞越深奥了?不会待会再跳出来一个犯罪集团吧?我摸了摸两臂的鸡皮疙瘩,觉得我和他在讨论玄学了,额,赶紧打住――     四哥瞥了我一眼,挑眉问道:“打算怎么做?”     我拍拍手站起身,“实地考察。”不管什么鬼森林我都要去看一看,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我都愿意一试,苏幕!我很有可能会再次见到他!想到这里,我就满血复活了。     晚上,我吃了很多东西,当然,领的晚饭都是一样的,我不过是把包里的干粮又吃了些,然后把瓶子装满了水,准备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发,我不能再连累四哥了。     我在帐篷里补了一觉,醒来时,外面已是满天繁星,月亮真的像脸盆一样大,又圆满,感觉触手可及似的,不知道有多久没看过这么大的月亮和这么澄明的夜空了,记得小时候总是在天井的洗衣石台上坐着看月亮,吹晚风,一树桃花,下了一地花瓣雨,非常美丽。     此刻,我正猫着腰往村口走,白天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附近走了好几圈,所以,这点路小意思。地图也被我仔仔细细研究了几遍,这附近的村庄,河流,山脉,我都大致了解过,还有苏幕的军用手表,此刻也派上了用场。     幸好我是学医的,见惯了尸体,还动手剖过,所以胆子也格外大,他们都说我潜在的胆子更大更可怕,就是因为我敢一个人待在停尸房认脸,额,以前我还不信,如今是不信也得信,这么夜半三更,荒村野岭,也只有我这么个女生敢出来飘。其实,死人,鬼怪什么的,我倒是一点也不会觉得可怕,反倒是活人会吓我一跳。     不过,别人不知道的或许是,嗯,就像周叔叔说的那样,我此刻拥有的是姑妈的那种孤勇,我想着苏幕,想着迈出去一步就离他近一步,我就会有动力,我就会勇敢,直到找到他为止,我都不会却步。     天色愈沉,耳边都是虫鸣蛙叫,感觉特别自然,空气也非常清新,我终于走出了村子,我站在村口的一块石墩上往远处看,黑黢黢的,只有一条小道,两边都是树林,不远处正是连绵的群山。     蓦地,“当”一声在我背后响起,我被吓了一跳,身体一歪险些从石墩上掉下来,有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我的腰,我低头道谢,等等,我干嘛谢人家,要不是这人吓我,我至于吗?     我垂眸去瞪他,夜半三更吓女生,很没品!     这一眼,我傻了,我抽了抽嘴角,“四,四,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你也出来散步啊?”我背上冷汗直冒,果然我的脑子比较直白,竟然以为能瞒过四哥。     “风景好吗?”     我讪笑,“好,好得不得了。”     他轻哼一声,抱臂站在我身边,我见他手里带着一根长长的玩意儿,心想,刚才那声音估摸就是它发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宝剑吧?汗。     四哥深受老爹嘱托,额,也就是老爹将我托付于他,这绝对会让四哥有强烈的责任感,而且必须完成任务,这应该是早先就设定在四哥脑子里的,所以我今夜独自离开,无疑是打了四哥的脸。     生气倒还是次要,我真怕伤了他的自尊,我讪讪地从石头上跳下来,“那个,散步也散完了,咱们回去吧?”我仰着头打了个哈欠,“好困。”     “明早六点这里见,今晚我睡在你外面。”     翌日天蒙蒙亮,我就起来了,四哥更早,我洗漱完出去,四哥已经在树下,额,打坐了,原来是修行之人?     我走过去站了一会儿,四哥才睁眼,他看到我停了一下。     我摸了摸刚剪的短发,“不好看吗?”在这种地方,这样的天气下,留长头发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所以昨晚睡前,我果断找了把剪刀自己咔嚓了,而且是在没有镜子的前提下,估计剪得很土……     四哥拿着他的“剑”起身,淡淡地咬了几个字,“还不错。”     哈,四哥的“还不错”应该是很好看的意思吧。           120森林的秘密 - 入幕之冰 - 梧颜     四哥在三棵大树上做好固定,试验稳固性后,他将绳索放了下去,他将一顶护帽交到我手里,实际上我们只有一顶帽子,我瞟了四哥一眼,他照旧是淡淡的表情,我只得接过,想了想,实在没有理由不拿,额,为了早点下去,我还是不婆妈了。     “谢谢四哥。”     我呼了口气,将装备穿好,握着小腹前的绳扣,暗暗给自己打气!     我在崖边跃跃欲试,随便瞟了一眼,下面全是繁密的枝叶,而且隐约感觉崖下笼罩着一团雾气,传说中的瘴气?汗。四哥已经背对着悬崖而立,准备出发。     “我先下去,你慢慢跟下来,别着急,别往下看。”四哥曲着腿叮嘱我,眼神锐利,阳光照在他白皙的脸色,反射出一种玉的光泽。     我郑重地点点头,这不仅关系到我自己的安危,还有四哥,如今我和他好比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出了事另一个肯定受连累,我不能害了四哥。     其实这个和我曾经玩的攀岩有异曲同工之妙,攀岩的时候,手,脚,脑,都要同步工作,三者缺一不可,而且要求身体协调性要强。我胆子是大,第一回玩攀岩,第一次玩蹦极,我上台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当然事后有点害怕。     四哥朝我比了个眼神,他已经开始了。     我没有看他,只是照着他的姿势背崖而立,做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     今日无风,山石愈静,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置身幽谷,空气清新凛人,让人不由自主地放空自己,没有一丝保留。     “下来吧!”四哥在下面唤我,好快!我感觉才过了几分钟而已,可是听声音,他已经离我有一段距离了。     “知道!”我回应他,退下山崖,脚抵在崖壁上慢慢往下移动,心里才有些紧张。     绳索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你越是紧张,它越是不听话,而且会越来越快往下坠,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你了,所以此刻我必须保持镇定。     我刚下去的时候,身体有点不平衡,四哥肯定感觉到了绳索的摇摆,所以他在下面询问我的情况,我没有往下看,努力保持轻松回应他:“没事!我以前玩过攀岩!手生了!”     四哥把护具都让给了我,不然,我实在难以想象爬完这一段岩壁,我的手掌会变成什么,估摸火辣辣的痛是少不了。     “我到了!”     没过多久,四哥已经到了平地。     我惊觉,果真是神人,他这动作也忒轻巧了些,我浑然没感觉他离开绳索的动静啊!可是他确实已经到了——     我心无旁骛地往下顺,途中虽有些磕绊,但戴着护膝,就是感觉一震,疼痛倒也不是很明显。     终于到了一段,崖壁上陡然生出两棵劲松,一时间完全把路也堵住了,怪不得我刚才感觉到下面怪怪的,想必方才四哥就是遇上了这个。     “四哥,这里有树挡掉了路!”我朝着下面喊,这种时候是不得不往下看了,不过树叶繁密,枝干横斜,而且总有团烟迷着我的眼睛似的,其实看不到下面的究竟。     我费力地看了半天还是放弃了,天空刺眼的白,阳光却似乎被阻挡在树障外面,我看了一眼手表,指南针正常,并没有受到额外磁场的影响,应该不会像探险频道里的那些怪异森林般玄乎吧。     “你往左边来!不要急!”我被四哥唤回了思绪,忙回应他。     “好!”我曲起膝盖用小腿一噔,身体往左后方靠去,心中暗喜,可是下一秒我就知道开心过早,我背后竟然还有一段枝杈,粗砾的树枝尖从斜后方拉过来正好擦过我的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痛袭遍全身,脸上的肉果真是最嫩的,我忍不住一阵呲牙咧嘴,估摸得破相了。     我干脆借用后背的力道推开那些障碍物,硬是挤了出去,树枝“啪”的一声弹回去,一阵哗啦啦响在我耳边震颤,我呼了口气,瞬间有种恍然开朗的感觉,似乎是熟悉了,之后的一段我走得又稳又准,很快和四哥在下面会合。     走在枯树叶上,脚下吱嘎脆响,地上的泥土很柔软,一脚踩下去就像进了一个浅坑,软软的会往下陷。在林子里抬头看,外面灰蒙蒙的一片,天空似乎都很遥远,更不必说明媚的阳光。     周遭特别安静,四哥跟着地图上事先做好的坐标走,估摸是前几天的暴雨,我们越往里走泥土越泞,开始到处可见水洼,四哥在前面开路,我就小心翼翼地跟着。因为之前做过调查,事故地点的崖壁过于陡峭,所以我们才选择迂曲路线,几乎要围着山绕半个圈,山里阻挡了日光,我只能根据手表来确定时间。     现在已经过了十点半,我们六点不到就出了村里,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我们发现好像走错路了,或者说我们迷路了。     四哥不慌不乱,似在沉思,我不会打扰他,安静地啃着面包,一边东看西看。     蓦地,我听到后方的崖壁下似乎传来什么声音,窸窸窣窣,我好奇地探首去看,惊鸿一瞥,“咕咕”似乎听到鸡鸣,我讶异了一下,山鸡?烤鸡!我差点扔掉面包扑过去,然而它更快,雄赳赳扑棱着翅膀、扑开近一米高的野草奔了出来,那姿势委实**,就跟孔雀开屏似的,不过一身棕灰色的羽毛有些黯淡,我一时看傻了眼连躲开也忘记了,额,其实我主要在幻想能不能把它压趴下,脑子里已经演练了一遍,但现实总归存在难度,尤其这么硕大的一只肥鸡……遐想间,四哥已经挡到我跟前,我听他沉吟说这是只鸟,鸟?这么胖怎么飞?     我正想笑,啪啪几声从耳边掠过,肥鸡起飞了……我亲眼望着它飞到了一棵树上,四哥站起身,“我们沿着石壁走。”他用军刀将石壁上的一个“十”字划掉,我这才发现原来他先前就做了标记……     “嗯!”沿着石壁走就是绕远了些,但至少不会走错。     于是,在走了一圈冤枉路后,我终于看到了卡在半空的面包车,或许是因为前些天的大暴雨,车子整个头朝下尾朝上摇摇欲坠,我狠狠地激动了一把,眼眶一热,就在这时,眼前刷过一道白影,“砰砰”两声巨响,汽车竟然直接掉到了地上……     少顷,一切平息,我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     如果汽车是这么掉下来卡在树间,那么苏幕有很大的可能会在这次事故中存活下来!     车身除了划痕和前面的挡风玻璃破碎外,基本保持完好。     “他们找到苏幕是因为那个人穿着苏幕的衣服,可其他人呢?”我提出心中的疑问。     四哥正围着车子查看,闻言,清冷地说:“他们还在现场找到了鞋,三只儿童的,一双大人的,和人数符合,如果找回来的这个人是被野兽咬死的,那么其他人也应该遭到了不幸。”     我见四哥眸光沉沉打量着周围,心里不禁一悚,真的有野兽吗?吃人?而且好几个人呢!难道还是成群作案的野兽?譬如狼……太可怕了,本来我还带着冒险的刺激心态,现在却是冷汗涔涔。     “别离我太远。”四哥砸开窗玻璃打开汽车门,我赶紧贴到他身后去,抓着他的衣服八卦:“四哥你练过啊?”不说点什么我怕自己瞎想。     “还好。”     “那是什么程度?”我继续八卦,牢牢地攥着他的后衣摆,以至于他都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窄腰……咳咳,四哥似乎浑然未觉,我把衣服往下拉了拉遮住春光。     “老板曾经在云南做过玉石生意,有一回我们在山里迷了路,遇到豺狼……”     四哥说到这里就停下了,比不说还扫兴,“然后呢?”     他轻轻勾起粉色菲薄的嘴唇,“我们现在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四哥你真逗!     “不过四哥还有一种情况!譬如是我爸突然发威救了你——”     “……”四哥不再说话。     “你干嘛不进去?”我瞅了一眼车内。     四哥回眸瞟了我一眼,我即刻撒手,讪讪地耙了耙凌乱的短发。     其实和四哥多相处就会发现他挺可爱的嘛。     四哥进去后,从里面给我拉开了后车门,我也钻了进去,只是一进去就感觉极度压抑了,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因为车座套上有很大的一团血污,白色和红色,煞是刺眼。     如果血液样本可以拿去化验,说不定会有收获,可如今的情况大概是不允许的,我甩掉这些没用的想法,学着四哥的样子勘察起现场来,嗯,不放过任何细节。     我找了一圈就发现了不对劲,想必四哥早发现了,我瞟过去,四哥一脸凝重地坐在驾驶座上,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车内太干净了。”     我蹲在后面附和,“对呀,什么东西都没有,至少该有个急救箱什么吧?”我随便猜测,应该还会有些物资,毕竟要开这么长一段路,至少得有水吧。     “会不会放在其它车上……不过剩下的人都去别的县支援了,电话信号又差,我们要找也不现实……”我闷声说,现在的感觉就像思绪突然被拦腰斩断一样,了无头绪。     四哥的拇指按在仪表盘上拭去浮灰,来回摩擦着,眸光湛亮,说:“我刚才在想,为什么车门关得这么严实?如果你好不容易从车里逃出来,你还会记得把车门带上吗?”     四哥一句话瞬间激活我的脑细胞,我忍不住握拳附和,“对啊!走那么急谁还会去关门啊!除非——”我哑然止住,除非还有别人在,他们出来后就习惯性把门带上了!     “四哥你的意思是——”我激动地望着他,不过一分钟不到的工夫,却豁然开朗,拨开云雾见青天!     四哥颔了颔首,说:“我猜测有人来过这里,并且拿走了车内的物资,野兽再聪明也不至于此。”     我将四哥的话撸顺一遍,越想越觉得在理,因为是意外事故,找到人大家都会觉得一切结束了,他们遇难了……但是不会有人想到第三者介入!     如果他们要搬那么多东西,甚至还要带走一个人的话,既要熟悉周围的地形,又必须身强力壮,所以应该是青年人,还住在这附近!淮江南岸这边受到地震冲击,显然不会有人这么做,那么只有北岸了!     “没有人会想到淮江以北的村民……我在地图上看过,那边有四个小村庄,住在江边的人深谙水性,划过淮江不会是难事。”四哥有条不紊地分析着。     我望着他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四哥又继续说:“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一片土丘,那片的泥土都被松过,而且里面种了一种树,通常会在那树的周围种灵芝……”     “这跟灵芝有什么关系?”我要被绕晕了。     四哥此时却轻轻笑起来,“你还记得周县的人说过这片森林古怪吗?”     “是啊,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常人害怕这些原始森林实在很正常啊。     “我在想,这片森林很正常,甚至非常有价值,所以有人散播谣言想独占它。”     我觉得匪夷所思,不禁问:“你是说北岸那些村民?”     “嗯!其实这片森林没有那么古怪,我们虽然绕了点弯,但还是算快的,而且有几段路清理得很干净,应该经常有人走过,我当时研究过淮江附近的路段,北岸还修了公路,如果像周县这边就是单纯的农耕作业,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修公路,而且北岸村民有经济来源,所以有青壮年劳动力在家就解释得通了。”四哥收拢五指,目光炯炯望着我说:“他很有可能还活着。”     我重重点了点头,苏幕还活着!     “四哥,苏幕和物资都被他们带走了,因为他们需要。”     “嗯,在山村,医生比钱还有价值。”     “所以他们就把苏幕的衣服换到了死掉的司机身上,想让我们不再找他,可是,苏幕不会乖乖留在那里啊?”     “如果他没有办法离开呢?”四哥俊眉一跳,淡淡反问。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捏紧了拳头。     “这附近肯定有捷径到淮江。”     的确,若从森林有密道,谁也不会知道。     目光游移间,我看见前排座椅下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四哥那是什么?”     四哥俯下身将东西捡起来,“纽扣x?”我呆楞了几秒才接过。     银灰色的图腾纽扣!正是苏幕那件衬衣上的第二颗扣子!我抱着衣服细细看过绝不会记错!当时没有去想为什么掉了一颗纽扣!还在内衬上!           121终于见到你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和四哥在附近搜寻了一圈,因为四哥不准我走太远,所以我们就差了几十米各自寻找,速度很慢,都快傍晚了,我们搜寻的地方实在寥寥。     四哥说最多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就离开。     这样的话,我们就得回周县了,若是明天再来,我不知道这一晚会发生什么,所以我私自的想法就是:直到找到苏幕为止。可我逃不过四哥的眼睛,更不能连累四哥。     自从知道了苏幕的行踪后,我都恨不得插对翅膀飞到北岸去,因此,饶是四哥正面侧面跟我传达了数次行动方针,我仍是执拗地想着法子逃开――     “我们对那些人毫无了解,但他们绝对不是老弱妇孺,你不能去冒险,懂吗?”四哥再一次跟我强调。     我郁郁地拔着脚边的野草,勉强答应。     其实四哥分析得都对,但女人遇到爱情,本就是盲目、不可理喻的。     所以,我还是暗自信奉着自己的想法。     等天色暗些――     “时间到了,我们要离开。”四哥抱“剑”朝我走来,眸光犀利,似乎将我看破,我不自在地停下搜寻,炯炯有神地看着他靠近。     怎么办?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到有细碎的声音靠近,沉稳有力,绝不止一个,四哥一个箭步跨到我身边,一手已经捂住我的嘴将我按倒在草堆里,我冷不防吃了一口土灰,野草过腰,是个很好的掩护道具,四哥随即在我身边俯身趴下。     我连脸上的脏污都没心思擦,我们盯着外面看,亲耳听着那些声音愈来愈近。     我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四哥的手冰凉,贴在我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待会动作快点!也别粗手粗脚的!这批灵芝可是上等货!老板要亲自来检验的!”     “知道了!四哥!我们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哎!那帮南岸的土包子真是傻透了!这么好的一片地全进了咱们口袋!”     “闹鬼?哈哈!”     四哥……我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四哥,安静下来。     四哥撞上四哥?什么节奏――     不过我的四哥真是个牛人,猜得分毫不差。     我沉静地将目光投向前方,一行人,四个大汉,一个年轻的少女?人人背后背着一个过头高的竹筐。     这搭配够奇怪的,少女穿着粗朴的麻衣,侧脸冷傲,倒是更有头领的风范。     果然,那少女仰颈扫了一圈,容貌倒并非十分出色,但姿态倨傲如天鹅,让人无法忽视,她的眸光犀利地盯住前面,我顺着看过去,一惊――     我忍不住回头看四哥,他们看到面包车了,会不会怀疑――     四哥抿着薄唇,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     我屏息敛声继续观察,只见那少女独自走在前面,瞥了一眼面包车,望着身后的大汉说:“你们就是从这里带他回来的?”     他!?是苏幕吗!     我抓着泥土,指甲深深抠进去,紧张得不行。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连老天都帮我!     苏幕,苏幕――     我在心里默念。     走在前面的大汉连连点头,“阿妮啊,你跑出来就是为了看这辆破车啊?我的小祖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联长会把我们扔到淮江去喂鱼!”     连长?部队吗?     我听得云里雾里,好生奇怪。     那个名叫阿妮的少女却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一个昂首挺胸地站在车前,蓦地,还抬脚踢了踢车子,“当当”两声闷响。     那名大汉吓了一大跳,似乎碰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我扫了一眼,山林寂静什么也没有嘛。     “大小姐!你把那玩意儿引来了可怎么办!”他做着嘘声的动作,硕大的身子弯在那个瘦削的阿妮面前,脸上横肉颤巍巍,显得十分滑稽。     阿妮不屑地一笑,“怕它们做什么!上回你不是还手刃了一只吗!正好用它的皮给阿娘做一件冬衣!”     大汉擦擦额头上的虚汗,语气谦虚,可脸上分明带着喜色,“我上回那是侥幸,要是来一群的,我可不行!那得靠阿布才镇得住!”     少女一挑眉,倨傲地往山里走去,“哼!除了我哥哥也没人敢和那些鬼东西斗!”     “那是!那是!”     “哎!四哥!这车是不是有点问题呀?咱上回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吧?”     一行人即刻停下脚步。     四哥没动,但我分明感觉到他压住我的力道重了些,我屏着气往外看,心情也紧绷到极点,这群人连野兽都杀得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被发现!     少女狐疑地转了一圈,丹凤眼环顾四周,眉间透着一股戾气,“东西都带了吗?”她冷肃地瞥向那个壮汉四哥,他朝着手下几个汉子打了个眼色,那几个人点了点头,说:“每回来都带啊!保命的!那些畜生就怕火!”他说着晃了晃竹篓。     我这才发现,他们的竹篓里还带着东西,黑乎乎的,像根棒子。     这么看来,野兽怕火?     就在这时,走在最后面的一个精瘦男子从面包车边上站了起来,眼里精光闪现,“不是大狼,应该是有人来过,那具尸体也没了。”     “来就来呗!反正咱都布置好了!不会发现的!”     那名少女却蹙了眉头,声音也没来由地掺了几分懊恼,“最好是这样!到了坎井村就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     那个四哥忙迎合陪笑。     半晌,那些脚步声彻底远去,四哥才放开我站起身。     我仍旧趴在地上,有些怔忪,按这些人所说,苏幕肯定是在他们手里,可如今怎么办?硬闯要人?他们不会给。     周叔叔连夜带人赶回l州了,此刻我们也无处搬救兵。     我懊恼地捶了两把土,四哥望着前方被野草怪石遮盖的菱形洞口,说:“我们进去看看。”他说的是“捷径”。     苏幕就在另岸――     我从地上爬起来,跟上四哥。     所谓别有洞天,大抵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曲径通幽,陡峭的崖壁下硬是斧劈刀削剜出一方豁口来,一眼望不到底,只有漆黑一片,半点光也不透,可以想见捷径的曲折,生生将阳光都反射掉了。     最外部是一块菲薄、凹凸不平、斜向下倾斜的石壁,石壁和山体浑然一体,看上去一点不突兀,而且十分巧妙地将出口隔离起来。     我嘀咕:“怪不得我们刚才找了几圈都没发现,藏得太好了……”     “若是人工打造倒是容易些。”     我点点头。     四哥探下身准备进去,我把头一低也要跟着钻进去,四哥手臂往后一抡阻止了我前进,“我先进去看看。”他的声音严谨而低沉,在这幽闭的洞穴内,奇迹地安抚了我的不安。     我胸口一热,望着他模糊不清的背影,还有那一截雪白的手臂,忍不住囫囵支吾:“你不会是我亲哥吧………”当然,我是瞎说的,种种迹象表明,四哥若是我亲哥,这智商差别实在让人掉眼镜。     不知道四哥听到没有,但他没有回答。     我找了个角落蹲下来,脖子伸长了往里看。     过了好久,我都没有听到四哥的脚步声,不由地有些着急,“四哥――”我一手撑着石壁往里面喊。     倏地,脖子里一凉,我猛地抬头看去,好吧,不是什么女鬼倒挂,滴到我脖子里的不是血,更不是馋人的口水……只是壁顶上凝结的水滴。     我蓦地笑起来,悬疑鬼怪看多了,哪有这么多粽子呢?     “你胆子倒是大。”四哥突然跨步过来,许是听到我自娱自乐的笑声,我拍着小心脏,“没有,被你飘忽不定的行迹吓了一跳。”     “前面就是淮江。”四哥正色道。     我点点头,凝神跟了进去。     虽然曲折,但还算通畅,我们从山里出来,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太阳西沉,徒留半面金光浮现在天边,山水成画,美不胜收,怪不得自古就有人爱隐居呢。     脚下就是淮江,江水生碧,干净清澈,因为水势湍急,时而撞出一团团白色的泡沫,这江水给我的感觉就是刚柔并济。     四哥举目眺望,村庄还看不见,他稍作思考,下了结论,“我们没有办法过去。”他说的是慎重考虑后的建议,没有船,这么宽的江根本渡不过去,虽然我们有绳索也能在这边找到固定点,可对岸却做不到……     隔岸相望,他在那头,我却在这边生生阻断了去路,我很气馁,也很不甘。但四哥这么说肯定是没有办法了。     我幼稚地想,即便让我在这江边睡一晚,我也不愿意回去。     “他们应该把船藏起来了,但即便找到我们也不能用。”四哥沉吟,目光安静地投向我。他希望我跟他回去。     望着奔流的江水,我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四哥,如果他们带我过去呢?”一开始我就没指望四哥会接受这个提议,毕竟太冒险。     果然,几乎是我话出的那一秒,四哥打断,“不行。”     “可这是最好的方法,他们也不会怀疑我。”我顿了顿又说:“我游水的本领还不错。”面对奔流的江水,我的口气是有点发虚,但如果算好时间,应该问题不大。     此刻,我迫不及待、满心满眼,就想过河。     天色愈沉,不知名的飞鸟在浅滩游弋,“咯咯”发着低鸣,倏忽之间,又铺展开翅膀往山里归巢去了。     我和四哥在岸边僵持,最终,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我下水,四哥也下水,若那些人未救我,那么我也多一份保障,我深觉不止是老爸的“军令如山”,四哥是典型的外冷内热。此外,这次春城之行后,我并不知道会牵累出那么多事情,随着我和四哥的离开……彼时,我和陈家也彻底划清了界限,不过一切都是后话了。     又比如现在,在一番假溺水后,我被阿妮一群人带到了北岸,作为一个迷途的旅者。     “你醒了吗?”     谁在喊我?我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头微一抬又猛地咳起来,迷糊间,感觉到一只温厚的大手轻拍着我的背。           122他不是他 - 入幕之冰 - 梧颜     打我清醒过来,春城又下了两天雷暴雨,我干脆继续装不舒服躺在平房里,屋檐上滴滴答答未断,我听了整整两晚,最后熬得睡着了,可是我等啊等,苏幕始终没有过来看我,除了我刚醒的那一会温存,被那个叫阿妮的女人打断后,苏幕就不见了。     现在是上午九点,天空澄澈,白云浮动,我在村子里转了几圈,以随便溜达为由,除了两裤腿的泥巴外,但终究是没有看见苏幕的影子。     我很郁闷,很无助,很无奈,还有点恨自己,那种什么也不能做的感觉委实糟糕到极点。     我坐在淮江边,赤脚伸到江里,如今我在北岸,望着南岸。     很奇妙。     我做到了,很成功,他们都以为我是出来探险和同伴走丢了。     那天我和四哥商量后,四哥拿着绳索做了些安排,他先是找了块稳固的石头,然后将绳索固定好,用绳子的另一头缚住自己的腰,整个过程他一直潜伏在水下,但昏沉的夜色做了很好的掩护,不会有人注意到我身后还有四哥存在。     我假装溺水呼救,其实四哥一直在后面扶着我,我只是假装乱扑腾罢了,但为了逼真,我还是故意呛了几口水,水也往耳朵里灌,脑子里嗡嗡的,我把自己弄得很狼狈,水流很急,望着是如碧玉般干净,但真的灌了几口水,我却愣是什么甘甜味都没吃出来,只觉得撑得慌。     直到今天,我看着那么多妇女在江边漂洗衣物,她们用土话聊得热火朝天,我才后悔没事去喝那几口水干嘛!我知道村子里有井水,而且我住的那间屋子里还装了自来水,但是这些妇女貌似还是习惯这种古老的洗衣方式,而且还能聚在一起八卦,感觉也是个身心皆得到益处的活动。     过了两天,四哥还没来,不知道他出了什么状况。     我苦恼地往江面上扔着石子,小石头砸到水里半点反应也没有,迅速销声匿迹。     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突然挪到我身边,黧黑的肌肤,特别突出的锁骨,简直就像一根柴火,她憨厚地笑了两下,露出一口白皙齐整的好牙,这瞬间让我想到了黑人牙膏……我不觉失笑,但还是忍了回去,瞅着她。     她拿棒子敲着衣服,一边问我,“姑娘你从啥地方来呀?”     “s城。”我说完又觉得还不如不说,她们应该不会知道,谁料女人很激动地打了一棒子下去,“啪”的一声,溅了我一脸脏水,“s城!大地方啊!我在电视机上看过!你们那儿的女人是不是都像你这么漂亮啊?”     这阿姨真会说话,语气虽惊怪得很,但不得不说,她讲出来的话熨帖人呢!     我抹了把脸,讪讪地笑道:“那些电视上的模特、明星才真的漂亮。”     阿姨更来劲了,一把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说:“俺最喜欢范冰冰了!你知道不?长得可标致了!”     “……”     “她也住在大城市吧!你啥时候见到了给俺签个名呗!”女人黧黑的脸上泛着红光。     “……”     敢情这阿姨还是个铁杆粉啊!     我觉得自己完全孤陋寡闻了,我连范冰冰住哪座城都不知道……实在惭愧。     阿姨又凑在我身边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普通话里掺着土话,搞得我一头雾水,直到讲到一处,才让我凝起了心神。     “最近老天让我们坎井村来了两位客人!那个吴小哥真是个神医,他给随便看看,娃子肚子都不疼了……你呢?姑娘你是做嘛的呀?”     我张了张嘴,“医生”两个字在喉咙口转了两个圈又咽了回去,想到那个吴阿妮敌视的小眼神,目前,还是不要和苏幕太相近为好。     我笑了笑,“我平时也带孩子上课,空的时候就出来冒冒险,走南闯北的。”     “那是老师呀!”     “算是吧。”     “哈哈!又是医生又是老师,啥也不用愁了!”     “呵呵。”我迎合着她傻笑,眼睛却垂下来望着江面发愁。     听她的口气,她是完全不知道苏幕真正的来由,肯定是那几个人骗了大家,不过我发现这四个村的人有一个共同点,只要是进了这村里的人,他们就自发自觉地收下为己用了。     这正是我最头疼的地方!     苏幕变成赤脚大夫,而我呢?估计再过两天等我身体完全好了,他们就该弄个简易学堂让我给孩子上课了。     我转而又想,这四个村过得挺富裕,一边农耕不忘,一边还养灵芝赚钱,至少比淮江以南那些农民有经济头脑,又怎么会请不起一个大夫和老师呢?     不过今天我也有些明白了,大概和这里的“民风”脱不了干系。     那么,我又怎么带苏幕逃生呢?     前提是,这个苏幕还不是从前的苏幕,他不记得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我虽然非常不愿意接受,但这是事实,我试过他,他确实不知道我是谁,不,他连自己从前是谁都不知道,但是一身医术倒是半点没忘,村里人小病小痛,都叫他来看,他忙得不亦乐乎,简直就是悬壶济世来的。     正如这个阿姨所说,他如今叫吴起,阿妮喊他吴大哥。     阿妮一家子姓吴,她还有个哥哥,叫吴阿布。她的爹――吴正是四个村的联长,在这村子里算是一手遮天的人物,没人敢违逆他,简直就是个土皇帝。     在这样重重包围下,我往哪里逃?再者,如今苏幕都不会跟我走,指不定把我当神经病,我又逃什么?     很快,妇女们洗完衣服纷纷打道回府,她们有事情做,为男人和孩子洗衣服,做饭,还要务农,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我倒是真的成了闲人一个,手机没电,与世隔绝,什么事都不会做,阿妮的阿娘倒不是很嫌弃我,虽然我跟着她剥绿豆皮最后剥得只剩绿豆皮,她也就憨厚地笑笑……苏幕又冷冷淡淡的,不爱搭理我,那个阿妮每回看着我就像在看敌人,我过得很失意。     我无聊地继续洗着脚,甚至站到了江边的浅水域,水流冰凉从脚踝处掠过,我踢着江面,踩出一朵朵浪花……我玩得不亦乐乎,直到背后有人一把将我拖了上去,我脚下一滑,整个人不能控制地往后载倒,摔吧,摔吧,把我摔傻了正好,或许这样我和苏幕还能正常沟通,作为两个“失心疯”的同道之人。     我无聊地想着,但终究后脑勺没有砸到锐利的碎石上,我靠在一个坚实的肉垫上,暖暖的,嗅到淡淡的汗味,“谢谢,对不起。”我躺了一会儿出神,赶紧连爬带滚站了起来。     我转过身瞅着背后吓我又救我的“好人”,默默无语,眼眶有点热,我撇开眼。     他应该是刚出诊回来,地上倒着一个素白老旧的急救箱,看上去像个老古董级别的箱子但是很干净。     过了好一会儿,我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我忍不住回头看。     只见苏幕,哦,不,吴起大夫正十分舒适地躺在石子路上,手脚张得很开,他舒展的眉宇,如扇的睫毛,挺拔的鼻梁,菲薄的嘴唇……金色的阳光洒在脸上,笼着一层朦胧的金色,如梦似幻。     我揉了揉眼睛,生怕这个吴起只是我的错觉。     “怎么了?”他凉薄如水的声音在风中飘过。     我按着眼睛,支吾道:“眼睛痒。”     “别挠。”     “痒。”很痒,他越让我别挠,我越要挠,使劲挠。     “……”     “你不是大夫吗?痒不能治吗?”我揉得眼睛发红,眼泪都跌出来,望着眼前模糊的人影任性地说。     “我看看。”他慢慢坐起来,示意我蹲下,我心里一喜,乖乖照做,蹲在他身前,将脸凑过去。     温热的指尖按着我的上眼皮,他的呼吸扑到我的脸颊,有种融融的暖意,我感觉脸上一热忙低下头,“别动。”他皱了皱眉宇,我又定住不动,他盯着我的眼睛瞧了一会,然后什么话也没有,只从口袋里拿了一块帕子交给我,我愣愣地望着手里的绣帕,上面还绣了一截树枝和一只小鸟,淡淡的脂粉香,明显是女人的玩意儿!     肯定是那个吴阿妮!     我气死了,狠狠地将帕子捏在手里,恨不得把它变作齑粉!     当然,这个吴起是半毛钱也感觉不到我燎原的怒意!     吴起拍拍手站了起来,左手轻轻一勾背带,将急救箱挎到肩上,即便穿着一般的衬衣,长裤,整个人也显得高大挺拔,我气鼓鼓地故意不看他,但瞟到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我脚下又有点不听使唤。     我正要丢下所谓的自尊跟上去,他的话从前面传来,“别做傻事,生命可贵。”难道他以为我刚才是要投江轻生,吗?!     我的步子戛然而止,愤愤地对着他的背影踢了一脚,混蛋!吴起!           123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看着手表上的数字,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吴起不会找我回家吃饭……我坐在江边“惬意”地晒大太阳,嘴巴干得紧,额头烫得跟锅炉,偶有农忙的人走过都不住对我吆喝,让我回家去。     家?家在哪里?那是他们的家,不是我的,也不是吴起的。     可吴起现在过得很习惯,冠以战国名将吴起的大名,在吴家过得很滋润。     我不能,他“失心疯”了,我不跟他计较!     肚子咕咕地叫了半天,我终于饿得低血糖,望着翻滚的江水,觉得那里面全是鱼……烤鱼,醋溜鱼片,酸菜鱼……     我终于爬起来,往吴阿妮家赶。     四联村,最东边的就是吴姓村,然后是李家村,赵家村和叶家村,其他三个村都以吴家村马首是瞻,这灵芝生意也是吴姓村民包揽的,但吴正也算有经济头脑,他让其他村的村民“入股”,赚了钱大家一起分红利,淳朴的村民自然乐得合不拢嘴。     我翻过两座土丘,村舍便到了。     其实,从远处看,这四个村子瞧着都有些破落,一成片的平房,还有土房和木屋,但里面却大不一致,比如这吴家村,家里有电视有自来水的可不止一户人家,但其他三个村就没有这么好的生活条件了。     我走进前院便见阿娘在木棚下择菜,她放下竹筐招呼我,“是不是迷路了?饿了吧?给你留了饭!”     我微微失神,阿娘的性子温润如水,完美诠释了一个慈善的母亲形象,吴阿妮却和这个词毫不搭边!     “谢谢大娘!”     她领我进屋,我在圆桌前坐下,阿娘打开纱罩,一边说:“都凉了,我去热热吧!”     我赶紧拦下她,“没事儿,天热,我喜欢吃冷的。”     “那好,我给你拿碗筷去。”     “谢谢大娘。”     很简单的家常菜,豆腐,丝瓜炒毛豆,腌黄瓜,蒸茄子还有一个蛋花汤,豆腐是阿娘早起磨的,白白嫩嫩,上面漂着一层卤汁,看上去美味极了。     恍惚间,我又想起桃花树下,我,苏幕和爷爷围着小圆桌吃饭,爷爷的那杯酒能喝上一两个时辰,常常,我就中途拉着苏幕跑了,捉萤火虫,玩小猫,去杂货铺买棒冰,累了苏幕就会背我回家……一切都是妙不可言。     “是不是想家了?”大娘将碗筷摆到我面前,柔声说。     我点点头,在朴质善良的阿娘面前,我并不想假装,“不过我的朋友应该会找过来的,只是这段日子给您添麻烦了。”我拿起碗里的馒头咬了一口,惊喜地发现,是肉夹馍,多日不食肉滋味,我细细咀嚼起来。     “你就安心住着,阿妮这丫头天天缠着吴起――”阿娘说到他又戛然而止,瞅着我说:“有你陪着我也解个闷。”     我默默地垂头吃饭,就在这时,里面的一进屋子有笑声传过来,“吴大哥你刚才那个手法太快了!待会回来再教我一次才行!”少女的声音清脆,又带了几分任性,还隐隐有撒娇的语调,不过把握得很到位,不至于让人生厌。     我闷闷地咬着馒头,忍不住腹诽某只,哼,原来他们一直在家,朝夕相处!     阿娘柔柔地望向他们,吴阿妮看到我目光一凛,而后又很轻快地喊了声:“阿娘!”她突然又化身为娇气的女孩搂住了阿娘的脖子,还撒起娇来,这和我所见的吴阿妮存在很大的差别。     不过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埋头吃菜。     “阿娘,待会我和吴大哥去李四家――接生。”她说得欢快,眉毛一跳一跳的,又忍不住向吴起瞟过去,小女儿的娇态毕露。     我拧了下眉头,继续专注地去夹方方正正的豆腐,却不想一抬眸就看见吴起专注地打量着我,我蓦地脸上一红,豆腐倒没夹到,倒是筷子和盘子“当”了一下,很清脆。     幸好,阿娘正在询问自己的女儿关于“接生”的来由,“你一个大闺女去干那个?”阿娘的思想还是比较保守的。     吴阿妮摇着阿娘的手臂,发嗲道:“阿娘!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吴大哥也给女人接生啊!这有什么了不得?”     “不信你问她?”吴阿妮突然将问题抛给了我,我谁也不看,点了点头。产科的大腕譬如苏幕之流,一堆爷们。     “阿娘!那个李四是个老古董!还不让男人给他媳妇看病!他会害死她的!我跟着去吴大哥就可以指导我呀!”     阿娘宠溺地望着她,应该是同意了,看来这个家对吴阿妮还挺放得开。     “你还会接生娃娃?别闯祸,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怎么不行?刚才吴大哥教了我很多!”她眸光熠熠望着吴起,吴起颔了颔首,“阿妮很聪明。”绯色的嘴唇泛着光泽,看上去心情甚好!阿妮!阿妮!叫得真亲热!我愤愤地将一块完整的豆腐戳成了豆腐渣……     吴起话一出,阿娘就默许没再说她,可见阿娘对吴起的态度……娘俩估摸都交过心了。我瞬间觉得危险紧逼在后,吴起到底知不知道她们的心思?还是说他也默认?不过短短两周的时间……可我转而又想,苏幕养伤的这些天,吴阿妮肯定对他无微不至地照料,这么想来,如果他对她动心也不是全无可能!我的心瞬间跌到了底谷,再去看吴起,他的目光也分明落在她们身上……     我又忍不住告诉自己,不会的!苏幕平时对人就很好!别人问他个什么问题,他指导下也是很正常的嘛!     可如今的吴起和苏幕给我的感觉有点不太像,看上去照旧是温雅无害,可他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会让我觉得发寒……或许是他忘记了事情,潜意识里还是戒备的状态吧,人都会这样保护自己的,是本能。     阿娘交代了几句便准备放她走,又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她好准备晚饭。     “阿娘!这哪里说得准啦!要是太晚我就赖在李四家吃饭!哼!反正吴大哥是无偿出诊!一顿饭做交换便宜他了!”     “你这孩子……待会要好好听你吴大哥的话。”     “嗯!”     这时,我弱弱地举起手建议,“我能一道去吗?”他们都望向我,我咽了口水,继续说:“我应该能帮上点忙。”我向吴起投去一个眼神,他淡漠地瞟了我一眼,吴阿妮炯炯有神地打量我,显然,我若是跟了去岂不是当个超大号电灯泡?吴阿妮肯定顾虑。     俊眉轻挑,“你有经验?”他分明问的是问句,可到了我耳朵里却觉得他话里早就肯定了。     我见他的目光缓缓移到我的手上,只一瞬收回,我躲都来不及,嗯,医生的手很特别,苏幕干这行的时间更长,两只手雪白修长,总带着浅浅的消毒水味。     我沉默不语,点了点头,“你们救了我,我能做点事情回报,应该的。”     或许是我的答案确实无可挑剔,他准了。吴阿妮倒也没不高兴,一行三人就出发了,他们在前,我跟在后面。     他们聊了一会儿,吴阿妮突然退到我身边,疑惑地问:“你不是说自己是老师?”     “哦,上学的时候读的是护理。”我早就想到了圆谎的法子,吴起瞟了我一眼,不置可否。     吴阿妮没再说话,“吴大哥――”她话刚要出口,迎面有人跑过来边喊:“阿妮!你哥哥回来了!”     吴阿妮听到哥哥回来,一脸喜色,骄傲地瞥了我一眼。我还未见过吴阿布,但听村里人的口气,吴阿布似乎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吴起这时候说话了,“阿妮你先回去吧。”     吴阿妮盯了我一眼,暗带警告。     横出个吴阿布,倒是给我和吴起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124 接生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们已经在李四家院子里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头顶是块大油布,还有几个破洞,午后炙热的阳光透进来在我手臂上印上两个光斑,我往边上挪了挪,不小心碰到他微凉的手臂,当然,我没有道歉,以至于给了他抨击我的理由。 “你似乎和我非常不拘小节。”我听他这话隐隐带了笑意,但是极浅。 我面不改色将手臂提起来摸摸头发,顺带又碰了他一下,“噢,有点热。”我这话说得非常坦荡。 他眼梢一抬,薄唇抿起一道弧。 我想到我们来这儿干等了一个小时都没得到“觐见”,噢,连杯水也没喝到,是被晾在外面。 我们绝对是积极性超常的志愿军! 我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噗哧”笑了,哈哈,苏幕活了三十载绝对是第一次受到如此“冷遇”! “噢,风景不错!”我随意瞄了两眼空有四壁的屋子,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空气清新。”他竟然接话。 吴起正闲逸地摩擦着俩拇指的指甲盖,粉色的指甲盖圆润,指甲剪得干干净净,十指都有一枚浅白色的月牙。 唔,我也有十个月牙……我眉眼一弯,喜色毕露,为这没有丝毫深意的共同之处。 我两手交叠搭在膝盖上,听他笑意斐然地说:“希望待会你还笑得出来。”他的语气透出一丝谑意,我朝他扬扬眉:别客气,尽管放马过来。 “喂,你怎么知道我是医生?”我想了想忍不住问。 “你原来是医生?”他的目光澄澈,笑意未减。 “……”好吧,我对他没有丝毫的戒备,自然不会去掩饰。 他抬脸望了一眼天空,说:“我不过随便一猜,除了你的手,还有你看阿妮的眼神,当她说要去接生时,你表现得不屑,而且自信满满。” 我哑口无言,我瞪了瞪眼睛,我当时表现得这么明显吗?不过他怎么这么清楚—— ……说明某人当时在关注我。 我笑着没说话。 聪颖如他,此刻,肯定有很多疑问,我们又坐了一会儿,他却什么也没有问,直到屋内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终于有人焦急地冲出来找我们,“大夫!” 当然,令我错愕的是,在我们面前的这个十五六岁大的女孩抓的是我的手,若不是人命关天,我真得笑笑苏幕这位产科“名将”,到底是何缘故让他备受冷落至此? 唔,性别歧视—— “大夫你救救我阿娘!奶奶一直用手按阿娘的肚子!阿娘很疼!” 他面色未改,拿起急救箱,长腿已经迈开,我一愣,忙跟着女孩进屋。 现在已近傍晚,不过太阳依旧炙热,我们往里面走了两进黑黢黢的廊道,穿过阳光斑驳的院落,女人的嘶叫声愈加清晰震耳。第一次听到女人生产喊得这么痛苦,我也很受震动。 我凑过去低声说:“你之前来过了?” “上午顺道路过,孕妇破羊水,我扶进去的。” 怪不得他方才在外面等得这么淡定,因为本来若是在医院,按这个程度,产妇也就被安排在待产室罢了,等上一天都算快的,然后才会被推进产房或手术室。 我想到在产科学习的那几天,简直是噩梦——每时每刻就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那些数据,突然这号病人要生了,要不那号病人又要转手术室了,绝对是令人心力交瘁的活儿。 我回神点了点头,“噢,那她还真是够快的。”连催产素也省了。 话说着,我们已经被领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平屋,门上挂了一块布帘,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正焦急地在门外踱步,紧张地捏着拳,应该是李四了。 引我们进来的女孩忙跑到男子身边说:“阿爹!让大夫进去看看阿娘吧!”女孩很勇敢,即便焦灼害怕,却一滴眼泪也没掉,一双大眼睛激动地看着我们。 “啊——”屋内女人的痛嘶愈加频繁,李四咬了咬牙,指着我说:“男人不行!” 额,当然,他正确的目标应该是位于我斜后方的吴起大夫,性别很明显是男。 我微一沉吟,两步上前,女孩抓着我的衣摆,“姐姐!你一定要救救微阿娘!吴大夫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大夫!你一定也很厉害!” 原来还是承了苏幕的情,因为我和他一道,所以他们都认为我和苏幕一样——至少是不会太差? 好吧,我承认这个答案有点打击我的自尊心。 不过,现在没时间纠结这些问题。 我严肃地开口:“吴起大夫是这方面的高手,我充其量只能做他的助手,里面是你的老婆和孩子,性命攸关,你必须放下成见让吴大夫进去!”我的语气不见得好,但我觉得这种时候任何担心自己妻儿性命的丈夫都应该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让有专业知识的医生参与救治!而不是因为这些迂腐的个人看法而延误病情! 吴起眸光湛亮望着我,我稍稍停顿继续说:“我可以为吴大夫担保,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亲自接生!”这话说出来我还是有点脸红,我凭什么给他担保呢?不过人命关天,我自然更加不必拘小节了,反正他已经知道了我的“大节”。 我彻底忽略吴起探究的目光,扯了扯他的袖子。 我正担心吴起是否愿意说这违心话,屋内猛地响起“乒乓”“哗啦”的声音,似乎是水盆翻倒了,还有老太太的惊呼。 “啊!救命啊——”孕妇痛楚的呻吟喊得愈发凄厉,我隐约还听到,争执? “麻烦你们了!”李四突然就松了口,表情有些无奈和尴尬,我朝他微点了下头,拉着吴起这根寒气直冒的“棒冰”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话说,他以前就是热爱工作,慈爱病人的,现在,工作是照样热爱,但我总觉得他的心变冷了,不过对于医生来说,关键的时候就要冷硬镇定果决,这也并非是坏事。 但我总会莫名地想念以前那个苏幕。 或许我只是想找个人无条件地宠着自己罢了。 老太太收拾完东西走了出去,面色并不算好看。 吴起放下急救箱,开始测量她的生命体征。 我站在他身边焦急而认真地观察着孕妇,她显然已经极度疲累,鼻翼翕动,虚弱地喘着气,脸上全是汗,我感觉她马上要昏过去似的,“宫口开了几指?” 我愣了一下忙答应跑过去看,哦,他还真是听话,真把这事交给我这个助理了。 我掀开孕妇身上的薄被,将她的膝盖轻轻推开,检查了一下,告诉吴起,“才开了两指。”怎么这么慢?可她已经痛得没力气了。 我也不禁有些担心,瞥了吴起一眼,只见他打开箱子拿了一块方方的什么东西正让孕妇含在嘴里,我不禁联想到电视剧里用参片吊命……额,我摇了摇头扔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用鼻子吸气,嘴巴呼气……”他一边教孕妇呼吸,一边给她按摩穴道,声音冷傲,挺拔的身体挡掉了孕妇脸上的光。不得不说,这张冰冷的侧脸真心是好看得紧。 我瞥了一眼依旧面容痛苦的孕妇,又去看看吴起这张面无表情的俊脸,额,如果带点鼓励啥的就更完美了。 想了下,我还是走上前,讪讪道:“要不我来吧?” 他眼波轻转,“觉得我做得不够好?” 瞧吧!大佬就这脾气!容不得任何人质疑他! 我继续满脸堆笑,“哪能啊?您是医生,我是助手,这点小事当然不用您操心啦!”我把话说得够圆了吧!给足了他面子! “您休息休息,待会力挽狂澜呀!”我冲着他巴巴地笑。 吴起面色沉静,却是松开了手。 我站到他的位子,接过继续按摩,一边教她呼吸,“对,慢慢来,就这样呼吸,放松,不要喊出声……” “你要保持体力,待会你的孩子会更需要你……” 吴起颇为闲逸地坐在窗口的靠背椅上,波澜不惊地望着我,我被他这么看着,自然有些紧张,不过我更加不能出错!绝对不要被他嘲笑! 我站着按了好久,手脚都酸麻了,孕妇的表情倒是缓和了很多,也不枉费我累得半死。这样原始的接生真的是百年难遇,想想在医院产科的那些日子,倒让我羡慕起来,毕竟那里有最好的药,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和最优秀的医生。 如今虽有吴起在,可他毕竟忘记了很多事情,而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情况真的变糟糕,他如何用这些简陋的设备救命? 宫缩继续,但仍旧停在两指到三指之间,我看着都揪心。 我走到某人跟前,他正闭眼假寐,我不知道他听着孕妇这般凄厉的哭叫,他到底是怎么保持淡定的。 “喂——” “吴起。” “……你也不喊我的名字,凭什么叫我喊你的名字?” “陈之冰。”他眼皮一颤,狭长的眼缝慢慢扩大。 我蓦地脸上一热,不自然地侧了侧身,问:“要不要叫她婆婆进来,不知道她刚才做了什么,咱们要不要问问——” 谁知吴起非常干脆地打断了我,“你动脑子吗?她婆婆绝不能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不行?”我老不乐意了,我哪里不动脑子啦! 薄唇勾起一抹浅笑,“婆媳在吵架,你看不出来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恍悟过来,也对,怪不得我总觉得这家人的表情怪怪的。 “哦,你厉害行了吧!不过你看出来也是应该的!谁叫你这么大把年纪了!看多了人情世故——”我故意呛他。 吴起突然眸光一沉,眼神幽邃地望着我,看得我一惊,而后他缓缓启唇道:“我上午发现她羊水破的时候,顺便听到了她们婆媳吵架。” “……”原来所谓的未卜先知,并非观察入微,而是早就了然?! 吴起竟然逗我! 逗我? 我愣住了,他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望着那张笑意、深意渐近的面孔,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啊!”蓦地,背后孕妇一声痛呼将我唤了回去,我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鼻子吸气,嘴巴呼气,加油!你的孩子需要你……”我拿过绞干的毛巾替她擦去脸上的汗水。 “大夫救救我!我快痛死了!” 她的手劲好大,我的五指骨被她捏得磕在一起,痛得我皱起了眉,我向吴起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谁知他一点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对着我张了张嘴,无声地念了一段话。 “……”我靠!我又不是神仙哪里听得懂你的哑语啊! 125 采生人 - 入幕之冰 - 梧颜 片刻之后,我和吴起受到的待遇瞬间提升了一个level档,因为孕妇要补充能量、积蓄体力,又正好赶上晚饭时间,所以我们被请出来吃晚饭。 说实话,我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刚才也被吴起笑话了一番,不过我和他虽然相处了短短一下午,当然,晚上有很大的可能我们还会继续并肩作战,鉴于这个短暂但又让我很快对吴起重温旧“情”的下午,我开始厚脸皮了,嗯,是对于“自己人”的厚颜。 所以当他笑话我的时候,我非常淡定地抛了一句,“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点报酬吗?作为一个如此称职的助手——”嗯,难遇的好助手。 他斜抬了抬眉,“工作还没结束你想得真远。” “请我吃一顿烧鸡就行!红烧蹄髈?再不然抓条鱼烤了也成?抓鱼方便,还是烤鱼吧?” “大小姐,小地方拮据,你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在我耳边低声问,温热的气息扑在我耳边,痒得很。 我稍稍远离他,暗自吐了口郁闷之气,“那个,你刚才跟我说什么哑谜啊?”我非常明显地转移了话题。 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她有力气叫,这难道不是好事?” 但我总觉得他正在以一种“闲庭信步”的姿态慢慢等着我入局—— “……”得!原谅我的情商!我只是关心则乱…… 我们跟着女孩绕出后院,前面橘色的灯光亮着,应该就是吃饭的地方,这里的人不分厨房和餐厅,灶台边上就是饭桌,没有城里人这么讲究,当然,饭菜也很简单,中午是最丰盛的一顿,晚上以粗粮为主,还有人家一天只吃两顿饭。 迈最后一道门槛,吴起闲闲地在我耳边念了一句,“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的年龄,你似乎可以为我解惑。” “……”没事,关心则乱。 “我猜的,你看着就比我老嘛。” “……”他总算被我噎得无言了。 女孩走在前面,我正要迈腿,吴起突然往边上一伸手臂硬是将我格在了身后,他闲闲地迈起长腿一下就走了过去,我只得跟在他身后,这男人也忒小气了! 围着小圆桌吃饭,这顿晚饭太出乎我意料了,我偷偷瞟了一眼沉默的李四,莫非他就是传说中深藏不露的豪绅? “收收你的口水。”吴起托着饭碗佯装无意碰了一下我的手臂。 我抿了抿嘴唇,拿起筷子开吃。 不止有鸡,还有牛肉,我咬着有劲头的牛筋,满足极了。 开大荤了! 这绝对是我来这里后吃到的最丰盛的一顿饭,瞬间满血复活了,我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肚子,爽。 “多谢招待。” 李四放下酒盅,朝我们略一颔首,“麻烦你们了。”哦,这“你们”应该也包括了吴起吧?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笑呵呵地回答。 饭毕,我们往里屋走。 我忍不住问:“你怎么感化了李四啊?”这态度大变啊。 吴起眨了眨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吃饭斯文,性子稳妥。” “哦。”这也能作为理由啊? 吴起心情大好,迈开长腿往前面去了,我越想越不对,吃个饭还能看出这么多东西?玩我呢吧? 少顷,我忍不住腹诽:“吴起,你怎么这么损我啊……”他已经跨过门槛转到后院去了。 他斯文稳妥,那我岂不是粗野,不靠谱?! 我加快脚步追上去,丫的!这人失去了记忆连性格也会变吗!? 我愤愤地掀开布帘,他好整以暇地坐在窗边的那张椅子上,眼皮稍抬扫了一眼孕妇,“检查一下。”当然是对我这个助手命令。 我走过去掀开被子看了一下,“开了四指了。” 吴起瞟了一眼墙壁上笨重的老式鸣钟,“时间还早,好好休息。” 我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吴起阖着眼睛休息,但我看着孕妇大汗淋漓的痛苦样子,我哪里睡得着呢? 坐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住了,我走到床边替她擦汗,她揪着我的手臂,一个劲地呻吟,“我好疼啊……救救我……”我感觉到她的身体一直在颤抖,知道她必定是痛苦万分,本来嘛,生孩子就是很牛掰的一件事!不疼个半死不活怎么迎接一个生命的到来啊! “保持呼吸,你要加油!你要忍耐,为了你即将出生的孩子,你女儿一直在外面守着你,你老公也很担心你,为了他们,你必须要勇敢……”我一遍一遍安抚着她,她紧闭着眼睛,咬住嘴唇突然不吭声了,蓦地,我瞧见她眼角滑落的泪水。 其实,在这个村子里很少见到像她一样的女人,这个女人皮肤雪白,一点也不像做过活的女人,长得又挺漂亮的,而且她很娇弱,和村子里那些剽悍的女人都不同。 “谢谢你在这里陪我。”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望着她费力睁开的眼睛,鼓励地握了握她的手,“加油!你可以的!” 她点了点头,“嗯!” 我帮她擦汗翻身,鼓励她,时间很快过去了,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 “吱呀”一声轻响,吴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是真睡还是假睡。不过就像之前我们被拦在门外时那样,仅凭孕妇的呼叫,吴起就知道了宫缩的间隔时间,大抵大神就是这样练成的,观常人易忽视的细微之处,就像现在,他起身准备心里大抵也有一定的把握,大概到时间了。 “开了快八指了。” 他颔首,开始换衣服。 我握了握她的手,“你做得很好,我们要开始了。” 她蹙着柳眉,眼睛里闪过无助、害怕……末了,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不禁动容,母亲真是个强大的生物。 吴起已经准备妥当,他走到床前将她的两条腿架起来,分开膝盖,开始接生。 我之前承诺李四不过是情势所迫,如今真刀真枪地上,我当然不可能取代吴起的位置,让他指导我的。这毕竟是两条生命,我也没有勇气担起这个责任。 吴起神色冷峻,叮嘱道:“鼻子吸气,嘴巴呼气,痛的时候吸一口气屏住,再慢慢呼气……”吴起伸手按在她肚皮上好像在丈量大小,然后他又拿了一个像听诊器一样的物件放在肚皮上听起来。 她握着我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见她额头上青筋紧绷,她现在肯定很痛。 “好,慢慢呼气,别一口气放。” 约莫过了十分钟,她流眼泪比汗还多,指甲抠着我的皮肉,我疼得也咬紧了牙,我在她耳边鼓励她,她一个劲地摇头,上半身翻来覆去,吴起只得扶住了她的双腿,我瞟了他一眼,只见他眉眼冷肃,感觉要发飙了…… “不行了!我不生了!”她突然大叫起来,两手捂着肚子翻了个身。 “不要叫!宫颈已经打开了!再撑几分钟!”吴起厉声喝止她,把她扶正俯身查看情况。 我吓了一跳,她呜呜地哭起来,我忙回神去安慰她。 这时,吴起却盯着我说:“你过来扶住她。” “可是,她怎么办……”我看着她紧紧握住我的手,一脸绝望的样子,心生不忍。 吴起眸光一沉,弯腰帮忙打开产道,女人咬牙叫起来。 “你是我的助手,这点不需要我提醒,这是她的孩子,如果她自己没有勇气把他生下来,那我们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吴起说得冷冷清清,我心中一颤,眼眶似有些发酸。 我走过去扶住她的腿,望着他的后颈问:“怎么样?” “快了,胎位正常,胎儿的头我已经碰到了。”他站起身取了棉花擦拭。 第一次在毫无医疗条件的情况下看产妇生子,而且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对我来说冲击很大,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看着画面实在有些触目惊心,我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心里惴惴的,很不安。 他站在我身边,和她说完话,又侧脸看了我一眼,兴许我的脸色是不好看,他说:“第一次做这个?” “哦,之前去观摩过,也做过助产士,不过学生很多,看不到这么清楚的。”我眼睛稍一动又看见那块黑乎乎的地方,心里愈加不舒服。 “你害怕?”他轻轻哼声道。 对!第一次看得这么清楚!是很触目惊心! 女人真是个顽强到强悍的生物。 “我就是有点不舒服。”我很不愿意承认,其实我想吐。 “哦,那是你吃多了。”虽是玩笑的口气,我见他眼皮抬阖之间,眼睫毛唰唰两片划过,在细碎灯光的倾洒下,有种金色的光辉,梦幻如蝶翼。 胸口滞闷感一空,随即有东西泛上来,我一句“对不起”只说了一个字,便松开手跑了出去。 大吐特吐后,我舒服了很多。 再次回去,只看见他挺拔的背影笼罩在温暖的灯光下。 “愣着干嘛!快来帮忙!” “哦!” 我过去扶住膝盖,产道已经完全打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在*口,应该是胎儿的头发。 “再张开。” “哦!”望着他严肃专注的侧脸,我的心也随他一起跳动。 “继续用力!别一口气放掉!” “啊——”她半张脸都埋在枕头上,嘴巴咬住了被子,在做最后的努力。 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显然有些长了,若再拖下去,这对孩子很不利,对于母亲也会加大产后并发症的危险。 吴起正往*口涂润滑剂好帮助胎儿分娩,胎头又出来了一些,胎发很黑,皮肤青白。 我的心也紧张起来,忍不住为她打气,加油! “再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来,用力,他马上出来了。”吴起沉声吩咐。 她捏紧了拳头做最后一搏。 随着她力气的耗尽,胎儿的头终于出来了。 我也激动不已,到这里生产几乎完成了。 吴起一手托着胎儿慢慢将他拉出来,孩子很小,全身都是脏污,身上还有很多白色的斑块,估计是因为轻微缺氧嘴唇有些发绀,眼睛一只睁着一只紧闭,额头发青,实在说不上可爱,就像只剥了皮的兔子。 “好了,是个男孩。”我激动地告诉她,她看上去却没那么高兴,一声不吭地倒在枕头上,或许是我想多了,她肯定是太累了,折腾了一天。 吴起将他倒拎起来拍了拍,男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声音清脆。 我听到布帘外一声惊喜的“生了”,我有些紧张地替孩子擦拭身体,根本不敢用力,他手舞足蹈地感受着这个新世界,眼睛黑漆漆的,却带着异样的光彩。 吴起用钳子夹闭两端后剪断脐带,然后取出胎盘进行止血,我们的任务结束。 我用布把孩子包起来放到母亲身边,她淡漠地看了一眼,眼里似乎有悲伤涌动,“抱出去给他们看吧。”她合上眼睛累极了。 我将孩子抱出去,他们知道是个男孩都非常高兴,女人的婆婆抓着我的手连声感谢,抱着孙子都不肯放,李四也难掩为人父的喜悦,对吴起说:“你们是这孩子的采生人,给他取个名字吧?” “就叫李正吧。” 李四激动地望着孩子,“好!就叫李正。” 李正——正派?光明磊落的意思吗? 不过是够简单的,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果然不同,若是我,至少得取个李连杰什么的威武霸气的名字。 126 江边烤鱼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们从李家出来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天空是极浅的烟灰色,仿佛一块伸展的绸布熨帖地铺在头顶,给人带来一种奇异的柔和感,村舍还在安静地沉睡,路上不是太黑,但远处的树望在眼里都是黑黢黢的影子,实在看不出什么究竟。 想到那个女人我还是有些担心,“她不会有事吧?我听过有孕妇生完孩子得抑郁症的……” “不会,要得她早得了。” “什么意思?” “她应该不是自愿嫁给李四的,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吴起顿了顿,继续説:“她和这些村子里的妇女都不同,和你倒是挺像的。”他这话听着有几分轻佻之意,可态度却是认真的。 “你是说她和我一样是从城市来的?”我讶异地问。 “还不算太笨。”他稍一沉吟又继续说:“要干农活的女人不会这么精致娇弱,而且她对这个家庭表现得很漠然,包括对她的女儿和这个新生命都带着抵抗的情绪,她对婆婆则是怨恨,我猜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应该是她的婆婆,不过这个李四对她倒有几分真心。” 思绪纷乱,我犹自震惊,脱口道:“难道是骗婚?” “也可能是拐卖来的无知少女。”他沉吟道。 我猛然想起在家看到的那些拐卖案新闻,不禁对这个李家生出几分寒意,“怪不得他们当初不肯我们进去接生!是怕我们看出端倪!” 吴起颔首,“也有可能。” 我心里气愤极了,可木已成舟,我又不能做什么,只觉得气闷。 “快到了。”吴起在我耳边念道,身影一动,已经走到我前面。 夜风略带凉意从我后背袭过,我忙跑过去追他,“等等我!”跑了好一段路,我的郁闷之气也吐得一干二净,只喘着气在江边坐下,食指颤巍巍指着他无声地控诉。 坑爹啊。 做完义工助手,还得被遛!有这么悲惨的吗! 我正哀怨地想着,吴起已经将急救箱扔在了地上,我见他卷起裤管,心里了然。 我喜滋滋地跑过去,一下将两只裤腿都拉起来,跃跃欲试道:“我也要捉鱼!咱们比赛吧!” “你不怕水?”他挑眉疑惑地瞟了我一眼,江面偶过水光映着他的面容,幽邃而迷人。 “……”我又忘了,我可是溺水被救回来的。 某只能不能不要这么腹黑啊! 我忍不住腹诽一顿,又冲他笑笑,“哈哈!这是浅滩而已嘛!我不怕!” 他嘴角一勾,“胆子挺大。” “那是自然!”我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话毕,我们一同下水,开始捉鱼。 江水冰凉,我刚踩进去就“嘶”了一声,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别逞强了,这是我欠你的报酬。”他说完就俯身下去摸鱼,动作迅捷,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我心里高兴,“啪啪”踩了两脚水,乖乖上岸去了。 很快,吴起就抓了两条鱼上岸来,他一手一条,鱼儿的尾巴使劲地甩着,溅了他一身水。 我忙走过去要接下来,他却不给,径自走到我拾的柴火面前才将鱼扔下,鱼在石子上跳着,很快就沾了一身泥石。 我将外面的罩衫递给他,“擦擦吧,你都湿了,会生病的。” 吴起接过,倒是非常难得地说了声:“谢谢。” 我嘴角一弯,“不客气,吴大夫。”末了,我又补充道:“这是我的荣幸。” 他薄唇一勾,看来心情也不错。 “接下来干什么?”我指着活蹦乱跳的鱼问他。 他擦了擦身上的水直接将我的罩衫披在肩上,我脸上一热,虽然他这么做肯定是无意的,可我忍不住想歪,贴着我的肌肤的,如今贴着他的,感觉好亲密。 我摸了摸脸,有点热。 他站起身,似乎没注意到我的花痴,他从急救箱里取了一包东西出来,我凑过去问:“什么啊?”不会是手术刀啥的吧?月色下剖鱼?我忍不住汗颜了一把。 “别瞎想。”他抬眸一语道破我的小九九,然后打开那包东西,我惊诧地望着他拿出匕首,打火机,盐巴和胡椒粉。 我惊呆了,话说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酬劳。”他落下淡淡两字,蹲到一边去杀鱼。 我挪步过去坐在他身边,看他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一条鱼,果然是做手术的,刀法又快又准,力道拿捏到位,鱼死得很快,并没有什么痛苦。 没过多久,我俩就面对面而坐,叉着鱼在烤火了。 唔,大大清早的江边烤鱼,真是好心情。 关键是有他在,我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想想看,前几天我还不知道他是生是死,如今他就坐在我对面,我们一起为产妇接生,他为我捉鱼,杀鱼……这一切都像一场梦。 “陈之冰,我们谈谈。” 我掠过跳跃的火舌望向他,他的眼里闪着一簇橘色的火苗,他终于问了。 我一直把这个秘密压在心里,我多么想告诉他,可是怎么说?知道真相后又怎么办?四哥还不知道在哪里,我一个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会信我吗? 我擦了擦眼睛,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谈什么?” 他给鱼翻了个身,又撒了些盐巴,很快,空气中便飘散了香气。 “谈谈你蹩脚的医术。”我一愣,抬眼望他,只见他眼里满满的笑意。 我什么也没想就伸过去用鱼拍了一下他手里的鱼,他手臂固定在原地不动,只见鱼身颤了一下,而我的鱼,非常不幸地跌入了火海,我一声低呼还未出口,只见火苗噌地一下窜得老高,我郁闷死了,干脆把木棒一丢抱膝坐着。 “我又没说自己是医生,是你猜错了!”我忍不住耍了一把小脾气。 “那是实习医生?你的鱼。”他说完话将烤鱼递给我,香喷喷的,我很饿,我非常不客气地接过,连句谢谢也不给,“小心烫。”他提醒道。 “知道。”我老不乐意地吹着烤鱼,闻着一阵阵香味,忍不住心软。 他正拿着树枝在地上勾画,眉眼低垂,只见一片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挺拔的鼻梁,我心头一热。 他为什么又变得这么好?我狐疑地望着地上的石子,又将鱼递给他,“你先吃。” 吴起倒没跟我客气,大方地接过自己烤的鱼咬了一口,然后又递给我,这时,我才发现一个严肃的问题,这,这不是间接接吻吗?我望着鱼的嘴巴有一瞬的失神。 “小心鱼刺。” “哦。”我低声回应,埋头下去找了个块离他齿痕最远的地方咬下去,却听到头顶传来笑声,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我身边来。 “鱼头好吃吗?”他的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虽然坚硬,但我继续咬下去,口齿不清地说:“我就喜欢吃鱼头。”结果我咬得颇费劲,肉只吃到了一点点,只得舔舔嘴唇尝个味道。 我将鱼递给他,他却盯着我,我下意识去摸脸,不知道是不是吃到脸上了。 他却突然伸手过来,拇指从我脸颊轻轻带过,又开始损我:“你吃东西没有半点美感可言。” 我脸上如火烧,将鱼丢给他,刚要说话,又听到他说:“还不至于太丑。” 我想生气生不出来,莫名地笑出来,“多谢夸奖。” “不客气。”他接过鱼,拿出匕首,匕首贴着鱼骨下去。 片刻,我面前的匕首上刺着一块鱼肉,我尴尬地接过,“谢谢。” “不客气。” 他独自吃着鱼,我咬着他削下来的鱼肉,两人一时无话。 天空蓦地划过一道流光,我怔怔地望着夜空竟然忘记了许愿。 “苏幕是谁?” 面对他突然的提问,我心里一动,几乎是即刻转身,激动地望着他,莫非他想起来了?! 他望着我的脸,眸光沉沉,解释道:“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他的名字。” “哦。”我有些失望地回应,我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他为什么不在你身边?”他的眼睛如黑宝石,湛亮逼人。 我望着他突然无话,我怎么说?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抱歉。”他沉默了一会儿,将鱼慢条斯理地吃完,然后站起身说:“回去吧!” 我手里抓着几颗石子,眼里酸涩得生生刺痛,终于将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127 吓死宝宝了 - 入幕之冰 - 梧颜 一大清早,我打着哈欠看阿娘“卤水点豆腐”的秘技。 哦,应该算是帮忙,我总不好一直在这里白吃白喝。 我守着火候煮豆浆水,极浅的水汁,像牛奶一样滑润。约莫到了时间,阿娘从厨房出来,拿勺子尝了一口豆浆水,点点头。她右手握着水瓶一捏,卤水沿着针般大小的细孔漏进去,豆腐块慢慢在水中凝结,阿娘将袖子撸起来,将豆腐上板,我拿过刀切下去,一块块方正的豆腐块就诞生了,第一次见到纯手工制作的豆腐,我惊喜不已。 吴阿妮的爹和哥哥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因此早饭就我们三个吃,阿娘老早就吃过了。 三人围桌而坐,成三足鼎立之势。 吴起面如冠玉,或许是因为刚醒,眼皮有些没精神地耷拉着,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慵懒的味道,以至于吴阿妮给他盛了粥也没有什么反应,吴阿妮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将勺子往锅里一丢,我及时抢救回来,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正好坐下,却听到“砰”的一声,吴起头磕在桌上,睡着了? 望着那一头绒绒的黑发,我虽想笑但还是极力忍住了。 吴阿妮一脸心疼地看着他,村子里最近生产的孕妇一个接一个来,吴起天天东奔西走,连个安稳觉也成了奢侈,哦,我倒是不必再担任助手,吴阿妮比我勤快。 用完早饭,我去厨房洗碗,然后去后院的水塘里舀水浇菜。 我舀了半桶水正要提过去,吴阿妮伸手阻止了我,“你什么时候离开?”这话问得直接干脆,非常吴阿妮风格。 我垂眸看着水桶里的影子,说:“等我同伴找到我,我一个人没法——”我话还未说完,不留神的空档,吴阿妮伸手往我肩膀上一推,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水塘跌去,水塘很深,平时挑的水就倒在水塘里以备家用和浇灌,她这是要干什么? “哗啦”水面溅起一大捧水花,我呛了一口水,身体已经比思维快一步浮了起来,吴阿妮挑眉蹲在水塘边,嗤笑道:“我看你游得不错!” 我心里一咯噔,她发现了吗? 吴阿妮倨傲地看着我,“我不管你是谁,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吴大哥的主意你不能打,三天后我们这里会有车去镇上,到时候你就乖乖离开,要不然——”她嘴角斜勾,眼里划过狠意,“我就把你敲晕了扔到森林里喂大狼。”她站起身,少女的长发在风中打了个利索的旋儿。 我握紧了拳头冷冷地睇着她,现在还不能撕破脸,我唯有忍耐。 吴阿妮突然对我放狠话,而且自那晚我和吴起回来后,吴阿妮就主动请缨跟吴起出诊,不再让我参与……这么想来,吴阿妮应该是看到了那晚我和吴起在江边的事情,所以她才有危机感,认定我对吴起有意思。 眸光流转,我看见丝瓜藤架下,吴起靠墙而立,眼光复杂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冷,正好上去找他质问,他却转身走掉了。 对,那晚他说不记得了,他说凭什么信我的话,我没有证据,我也理解他的顾虑,可是,今天亲眼看着他对我的漠然,我还是忍不住难过。 我拖沓着一身湿透的衣服回房间,一推开门,却见屋子里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背对我站着,正在脱上衣,健硕有力的上半身暴露在我的眼前,我呆了一下没有叫,只是平静地问:“你在我房里干嘛?” 哦,这位仁兄我见过几次,每回他都在脱衣服……上次是在廊道,上上次是在院子里,不知道是什么癖好。 可是,今天他在我房里换衣服,这,好像不大礼貌吧。 但是—— 男人将衣服往桌子上一丢,“这是我家。” 对,这是他家,吴阿妮的哥哥,吴阿布,将来这里的房子都是他这个独子的。 我是无话可说,我走到床上随便抓了一身衣服出去,走到门口,听到背后脚步声迭起,我逃也来不及,一手已经被他牢牢扣住,“你干什么!”我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吴阿布离我很近,我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汗味,还有他灼热的呼吸,他的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丹凤眼,眉骨挺拔,若放到大城市,估计会成为不少女人的梦幻情人。 “阿妮做的?”他扫了我一眼,眸光一沉。 我赶紧用衣服挡在身前,心里又羞又恼,没好气地说:“我自己摔的。” 他眼里划过些许笑意,“下回记得喊救命,我会来救你。”他放开我的手大步走了出去,心情大好,我气势汹汹地从桌上抓起他的汗衫,毫不客气地对着那个背影扔过去,“拿走你的东西!” 他左臂一抬,轻松地将衣服握在手里,对我说:“今晚的百岁宴,你来!”他朗声一笑,背影已经消失在廊道的尽头。 百岁宴你个鬼! 我扶着门框叹了口气,想到这些天的遭遇,我真的是醉了,这吴家兄妹的口味怎么这么雷同呢?村里人都不喜欢,偏偏看上我和吴起这两个外姓人!不过我可没那么伟大,吴起是我的! 我不顾一切,只为他而来! 我信誓旦旦地握了握拳头,正要关门进屋换衣服,门却被人从外面拉住了,“吴阿布你还不走?”我非常没好气地甩了一句话到门缝里。 门外谑笑声响起,“让你失望了,我不是吴阿布。” 我一愣,忙打开门,靠在门外的可不是吴起吗? 我本来想发火的,他刚才为什么不帮我! 可是,当我看到他眼下两笔淡淡的青黑时,瞬间心头一软,什么气话也没了!哼!我把这些账都记下来,将来慢慢算! 我咬了咬嘴唇,刚要请他进来。 吴起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先换衣服。” 我“啪”地反应过来将门关上,心里有点小激动,摸了摸脸跑到衣橱后面去换衣服。 收拾妥当,我请他进屋。 他在椅子上坐下,自觉地倒了杯凉白开,我故意说:“你不怕吴阿妮知道你来找我?” 湛亮的眸子笑意绵长,睇了我一眼,说:“你应该比较担心。” 我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吴阿妮只会对付我!哪里舍得对她的心上人耍手段呢! 我喝了口凉白开,“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你喜欢吴阿布?”他答非所问,我偷瞄他,他垂眸盯着水杯,面色沉静。 噢,就因为吴阿布在我房里赤膊吗? 我一点也不想刺激他,也不爱绕弯子,非常坦诚又隐晦地说:“我喜欢斯文的人。”是谁说自己斯文、沉稳来着? 咳咳,我淡定地埋头喝水,又忍不住抬眼看他的表情。 嗯,他嘴角抿的弧度还挺柔和,他自诩聪明人,应该听得懂吧? 我在心里乐,啜饮着凉白开也喝出了甜味似的。 他放下杯子略一沉吟,望着我说:“如果你的故事是真的,那么你对于苏幕是怎样的存在?” 我一怔,捏着杯子的手指忍不住曲起来,我眨了眨眼睛,张口却只剩苦涩,“如果我告诉你,你肯跟我走吗?” “我不知道。”他左手的二指在桌面上轻敲,阳光透过窗户映在他脸上,迷离而美好。 “如果是你跟我这么说,我会跟你走。”我应该是魔怔了,说出这样的话,我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吴阿妮后天会送我走,我想仅凭我一人之力应该逃不过。”我有些期待地去看他,须臾,他抬手挡住灼热的阳光,面上却是波澜不惊,阴影下的面容冷漠如铁。 他没有任何表示,所以我离开也无所谓对吗? 我不怪他,我放下杯子准备送他出门,“你待久了我可要倒霉的。”我仍笑着跟他开玩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 他放下杯子起身,腿不小心踢到桌脚,桌子拖过青石砖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我一怔将桌子扶正,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少顷,他有些执拗地看着我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你想不起来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不会相信我。”我垂着眼睛伸手请他出去,“啪”的一声清响,我呆愣地望着他的掌心和我的重叠。 “你什么意思?”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给我,他的手掌温实有力,说实话,我很贪恋这样的感觉,但这样的他让我措手不及,更加让我不确定他的心意。在这场爱情的追逐里,我永远跑在后面,追得精疲力尽,摔得再狼狈,还要爬起来继续,我自己很清楚,活在阳光下的那个我很多时候伪装得习惯了,在苏幕面前我可以不露出分毫,但面对这个一无所知的吴起,我做不到。 如果我沉耽,他一旦抽身而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再有勇气一个人走下去。 我眼眶一热,手臂用了力,想从他的手掌里离开。 他沉声说:“我撒了谎——” 我拧起眉头冷静下来,听他继续说:“那天我看到你,就觉得很熟悉,但我不敢肯定,所以试探了你。” 我张了张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你的意思是……你侦查了我吗?”我震惊,有点凌乱,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 “可以这么说。” “……”我望着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说对我很熟悉,那是不是说明他并没有完全丢掉过去呢? 我望着他坚毅的下巴有些失神,看着他的面容在我眼前愈发清楚,乌黑的眉,一根根眉发都可以数出来,细密的睫毛,两条浅浅的卧蚕线,然后是菲薄的嘴唇…… 等等!他怎么越来越靠近了!? 我要举起双手阻止他的前进,却又悲催地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我往后仰头努力保持距离,他的眼波深邃,薄唇轻启,“我们之前是恋人吗……” 哈?!为,为什么他会这么觉得!? god!哪根线搭错了? 虽然这是我做梦都想的……但是,这,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他右手托住我的后脑勺,拇指摩擦着我的头发,我彻底愣住了,只听到他轻声在我耳边呢喃,“不然我怎么会对你有执念……我现在还有一点不确定……” 我慌乱地别开眼,执念!?哥哥你别吓死宝宝—— 我的心扑通扑通快跳出嗓子,我努力深呼吸,他抬手捧住我的侧脸,大掌贴着我脸颊的轮廓线,暖暖的,指腹或轻或重地按着我的肌肤,有种奇异的电流瞬间袭遍我全身。 几乎是在他蛊惑之下,我转过脸望着他。 他的鼻子几乎碰到我的,他开口,温热的气息扑在我嘴唇上,我脸颊一烫,他说:“我需要确认梦里的感觉。” 我还未想明白怎么个确认法,他的手不知何时滑到了我的下巴,拇指稍稍用力,我仰起脸,他精准地吻下来。 我望着那双深邃如黑海的眼睛,不禁瞪大了眼。 梦?春梦!?我惊呆了,苏幕在我心目中可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圣子—— 嘴里清甜的味道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他不是浅尝辄止的轻吻,在我大脑闪过白光静止的瞬间,他长驱直入纠缠我的唇舌,牙齿或轻或重地啃咬,我清晰地听到他亲吻我的声音,我整个人都烧起来,脚一软已经被他带进怀里。 他吻得绵长,我抓着他的衣襟费力地吸着氧气,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他在里面搅得天翻地覆,灼烫了我的思维。 唇齿的碰撞,我的舌头开始发麻,我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睛,正好撞进他半阖的眼眸,我窘迫地闭上眼,他到底要亲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觉得嘴唇都有些肿,他才放开我,我望着他唇上的水光,脸上烧得厉害,头往他胸口一磕,让我静静—— 128 百岁宴 - 入幕之冰 - 梧颜 村子里举办百岁宴,庆贺新生命的诞生,这是村子里的习俗,听阿娘说,上一次还是在六年前,如今又有这么多孩子出生,是该热闹热闹了。 下午的时候,吴起从我房里离开没多久,阿娘就找我了,然后这一下午我就和阿娘一起为百岁宴帮忙。 村里杀鸡宰牛,忙得不亦乐乎,俨然过年一般热闹。 吃饭的桌椅沿着村子排了一长条,很是壮观。 到了上菜前的一个时辰,阿娘被叫到厨房帮忙,我对做饭一窍不通,自然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独自走到江边吹风。 我抱膝坐在江边,有小孩在江边玩耍,江水奔流,像一块破碎的碧玉,却又生生不息。 我想到早上那个吻,脸上一热,摸了摸嘴唇,一时心猿意马。以前听人家说肌肤之亲能使彼此更加亲近,那么他是相信我了吗? 我胡乱想着不禁失笑,抬眼一瞟,真好看见吴阿布朝我的方向走过来,我拍拍裤子站起来就走,走得飞快,我惹不起他总还躲得起。 一口气奔回村子,正好看见吴起和吴阿妮并肩走过来。 我瞄了一眼准备绕开,吴阿布速度很快,竟然已经到了我身后,他拉着我的手臂硬是将我靠到他身边,“你看见我为什么逃?”他俯身在我耳边说。 我眼看着吴起和她越来越近,随便诌了个由头,“我肚子饿了。”我甩了甩手,低叫:“你放开我!” 他置若罔闻,反而将我抓得更紧了,他眼底笑意斐然,“哦,那你待会可得跟紧我,和我一起坐主桌,管饱。”他手掌一用力,我动弹不得,外人看来倒是以为我故意贴在他身上呢!这个吴阿布肯定是故意的! “阿妮!”他说完,半分思考的时间也不留给我,朝着前面就挥手。 吴阿妮回应:“哥!”她拉着吴起一同过来,看清吴阿布身边的人是我,不免轻嗤一声,一脸不屑。 嗯,在她眼里,我先是勾引吴起,如今又和她哥哥纠缠不清,真真是个坏女人。 “阿妮!她将来会成为你的嫂子,从现在起不准欺负她。”这个自负的吴阿布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宣布了!吴阿布望着我一脸得意,我才懒得理他,只是有些担心地看向吴起,可他表情淡淡的,和吴阿妮站在一起,说了声:“恭喜。” 我无比阴郁地想,他肯定是生气了。 吴阿妮对吴阿布做了个鬼脸,拉着吴起就走。 我见那个心心念念的背影走远了,本来上午还好好的,都是这个吴阿布!我气愤地甩开他的手,吴阿布急了,因为我真的生气了,气得眼睛都红了。 吴阿布弯下腰哄我,估计这是他第一次哄人,真是越哄越气人。 “在我的思想里,恋爱是自由的,喜欢不能强迫,你不能逼我和你在一起!因为我不喜欢你!”我冲着他吼完就要走。 “喂!你脾气真大!”他拉住我,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刺手的短发。 “哼!你没见过我真的发脾气!”我扭过头。 他笑起来,“哈哈!那我真想看看!不过只准给我一个人看——”他的话暧昧地在我耳边响起,果然我不该和他较真的,这个男人自负习惯了,根本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晚宴开始,我当然没有和他们坐一桌,离了三桌的距离,吴起坐在吴阿妮身边,吴阿妮正豪爽地和长辈敬酒,那些长辈夸奖吴阿妮的声音我这里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我只看见吴阿妮娇羞地看了吴起一眼,然后吴起也站起来喝了一杯。 我望着手边的酒杯,虽然郁闷,但在吴家兄妹面前,我还是不要相信自己的酒品为好,我将酒杯拿开,兀自吃菜。 耳边都是吵闹的人声,笑声,大家都聚在一起,放下了所有繁杂的家务农活,尽情地喝酒聊天,确实没有比这更快意的事了! 直到吃完饭我都有些恹恹的,若不是李四抱着孩子给我看,我估计要长草了。 小孩比出生的时候好看多了,皮肤不再那么皱巴巴的,眼睛睁得嘀溜圆像两颗黝黑的葡萄,皮肤随他的母亲,又白又滑,触感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李正突然冲我咧嘴一笑,我也笑起来,“真可爱。” “他肯定认得你,冲你笑呢。”李四笑着说。 想到那些事我还是有些郁闷,但李四真的很爱这个孩子,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或许情况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糟吧。 李四让我抱着孩子去主桌,说是要敬我和吴起一杯,我自然要去的,谁叫他和吴阿妮聊得那么高兴呢! 我和李四走到主桌前,众人都望过来,李四感谢了吴起一番,拿起酒杯就要敬酒,吴起也站起来,我抱着孩子不方便,正打算不喝了,吴起却用脚轻轻一带将椅子给了我,我大方地坐下,这孩子抱着还真挺沉的,才一会儿我手臂都麻了。 男人自然喝酒,我以水代酒,意思一下。 李四又和吴家男人聊起来,吴起又搬了张椅子回来,我就这么自然地坐在了吴起身边,吴阿妮气得脸蛋都鼓起来了,吴阿布时不时睇过来两眼,我全当没看见,一心只顾逗孩子玩。 感觉有人凑过来也在看这个孩子,我忍不住说:“你看他一直在笑,好开心啊。” “嗯。”男人低沉的声线,我抬眸撞进他的眼里,和他近距离相对,鼻息可闻,亲吻的画面又跳进我的脑子,我脸上一热,心里躁动不已,暗骂了自己一声,赶紧低下头去哄孩子。 吴起却是故意的,他伸手过来摸了摸孩子的脸,手背擦过我的,又停顿下来,就和我的手背这么贴着,外人是看不出来,可就是因为这样,感觉像在做贼,惊险而刺激。 我眼神闪烁,脸上热得厉害,恨不得来一段清心咒。 偏偏他还低声贴心地说:“累的话把孩子给我。” “不累。”我回答得飞快,他轻声一笑,拿了一副碗筷过来,“现在不吃饱待会可没鱼烤。” 我念了句“谢谢”拿起筷子夹菜。 偏偏我爱吃的菜都离我好远,吴起看出了我的心思,大方地说:“想吃什么?我帮你。”嗯,他不过帮我夹了菜而已,举手之劳,没必要躲躲闪闪的。 我指了指对面的黄牛肉,吴起正好探身去夹,对面的吴阿布更快,已经伸筷子夹了起来,而且他整只手臂都挡在盘子前,吴起根本无处下筷。那些长辈因为在喝酒聊生意,倒没有注意到其中的暗涌,我却分明看出了吴阿布对吴起的敌意。 就在这时,吴起将筷子往边上的盘子移去,他薄唇轻抿,面不改色地夹了一根鸡腿给我,我谢过埋头吃起来,已经顾不得吴阿布的一脸“黑气”。不过,吴起这算是吃醋吗? 还好,鸡腿也是我喜欢吃的,而且我也绝不愿意吃吴阿布夹的菜。 不过吴起这么堂而皇之地给他难堪,到底在想什么? 我有点担忧地想着,吴起却在我身边低声说:“吃完鸡腿还有鸭腿和蹄髈,牛肉就忍一晚吧。”他倒是很为我考虑嘛!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忍不住问:“一晚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他拿起酒杯啖了一口,波澜不惊。 我吃着鸡腿嘴里像抹了蜜,“嗯,待会还要吃鸭腿。” 饭毕,年轻人都去到江边,气氛也松散很多,没有长辈拘束。 江边还堆了篝火,一层一层的树枝叠起来,火烧得很盛,火舌跳跃,橘色的光映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当然,最幸运的是,吴阿妮和吴阿布得陪着那些严肃的长辈。方才离座前我就把孩子抱给了吴起,他又抱着孩子去给李正的奶奶,所以,我们堂而皇之地偷跑了出来,然后在这里会合。 “好久没跳舞了。”我想起那晚在广场上和苏幕一起跳舞,仿佛是很久前的事了,我不禁感慨。 他握起我的手,“如果那个人是我,应该会有感觉。”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偷偷告诉他:“我只和你跳过。” “哦,那真是我的荣幸。” “没关系,我准你偷着乐。”我眉毛一挑,非常客气地回答。 但舞蹈在今晚并没有太过吸引我们,或许是因为上午的那个吻,我们肢体相拥跳了几步后,都有些心猿意马,他搂在我腰上的手也用了些力,我感觉他灼热的呼吸扑在我的后颈,我心口又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小鹿乱撞或许就是这样的感觉,无措,紧张,渴望……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只有一个念头:想彼此拥有。 当然,我的“彼此拥有”理论是找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静静地坐拥到天明,这对我来说足够温馨,我也很满足。 而并非现在,我看到他眼里灼热的光—— 我从他的肩上抬起脸,周围黑黢黢的一片,篝火已经离我们很远了,我呆了一下,吴起放开我,当然腰上的手并没有移开,甚至还或浅或重地沿着腰线往上揉捏。 我没有逃开,我喜欢他的碰触,痒痒的,却让我忍不住想和他更贴近。 我反应过来自己的行动时,只见他勾唇一笑,相当得意,他将我轻轻一揽,我两手贴在他胸膛,膝盖已经抵着他的腿。 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猝不及防地捧住他的脸,踮起脚亲了他一下。 他的脸在月色下愈发显得如白玉温润,眼眸里的流光微动,我一声惊呼还在嘴里,他已经抱着我一个旋身躺到土丘上,我背后就是柔软的泥土,他两手撑在我腰侧,我左右望了望,“被人看见怎么办?” 他颇为赞同地颔了颔首,话出口却是:“你不是说恋爱自由吗?谁管得了——”接下来的话全都淹没在唇齿间,他的亲吻并不温柔,原来喜欢一个人就会本能地想拥有她,这是我从吴起这里感觉到的,非常真实,原来他是喜欢我的。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任他需索,他的牙齿碰撞到我的,有点疼,他低声哄慰,大掌滑过我的腰际留下一串串烙印,倏地,他掀开我的衣摆滑了进去,大掌的温热和我微凉的肌肤贴在一起,这种感觉太奇妙,我不自觉扭了扭身体,他眸光倏地一沉,抱紧我说:“别乱动。”声音竟有几分潮哑之意。 我两颊烫得厉害,忍不住伸手去降温。 吴起却将我的手握在嘴边亲吻,轻柔如羽毛拂过,我笑起来,“好痒……”我的手贴着他的脖子,感觉到他喉咙里的笑意,微微的震动让我发麻,我环住他的脖子往他下巴上亲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望向他。 他俯身下来再度吻住我,声音从唇上传来,“等过几天希望你还这么胆大——”他蓦地咬住我的嘴唇,带着一丝威胁,我忍不住笑起来,支吾道:“我不怕。” 今夜的吴起和苏幕是不同的,他的肆无忌惮让我着迷,但他用柔柔的眼光瞧着我的时候,我又分明感觉到就是他,这一刻,只有我和他。 “不要和吴阿布靠这么近,我很不喜欢。” “哼!你还恭喜我们呢!”我心里却因为他那句“很不喜欢”而沾沾自喜,嗯,吴起你也有今天! “这不是重点,你要离他远些。” “……那你和吴阿妮呢?” “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 “……我对吴阿布更没有非分之想。”我怒了,一把推开他坐起来。 他错愕地看着我,一脸挫败。 我晃了晃他的手臂,噗嗤笑了出来。 129 交心 - 入幕之冰 - 梧颜 吴起将我送到后院的廊道下,头顶是幽幽的红瓦片,挡去白月光,廊道显得愈发幽邃。 我们说了一会儿话,我正好瞥见他衬衣上掉了一颗扣子,好像是刚才……咳咳,弄掉的。 “把衣服脱下来。” 他眼底似笑非笑,倒是什么也没问,乖乖把衣服脱下放到我手里,身上只剩了一件背心,嗯,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瘦弱,是精瘦,骨肉很匀称,皮肤是云牙白,赏心悦目。 我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晃了晃手里的衣服,“明天还你。” 我们约定了明早一起“作案”…… “嗯。”他的眸光像是揉碎的水波,层层密密将我包裹,我站着和他相望,谁也不愿意走。他的手指缠着我耳后的碎发,我踮起脚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晚安。”长痛不如短痛。 我进屋关门,那道身影似乎还在外面,我坐在冰凉的石砖上,抱着他的衣服,心头扑扑地跳,怎么办……感觉还是在做梦一样,太美好了。 半晌,我站起身往外看,他好像走了,我正好回头,却瞥见廊道下匆匆赶来两个人。 我心里一跳,赶紧趴在门后。 “哥!我不管!那个女人一定要走!” “阿妮!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认定我一定会输给那个吴起?” “哥,我相信你,可我不相信她,我觉得那个女人没那么简单,之前我们带她回来的时候,她说过不会游泳,今天早上我试过了,她分明在骗人!” “那又怎么样!你怕我应付不了吗!” “哥!反正我不管!后天要么她跟车离开!要么我——哼!” “阿妮——” 一串脚步声响起,匆忙而凌乱。 屋外静了一会儿,他们应该走了,我正要起身去开灯,屋外却又响起了声音,脚步声沉稳有力,该是吴阿布。 我咬了咬牙,这对兄妹还真是令人头疼。 按如今看,吴阿妮肯定会把我弄走,怪不得吴起说我们要早作打算,先发制人。 成败就在明天了,我收敛心神。 吴阿布敲门,“你睡了吗?”他竟然还会这么柔声细语? 我用手捂着嘴靠在门后,没有回应,我还在担心依吴阿布的性子叫门不成肯定会破门而入,这次倒是我小看他了,吴阿布又喊了两声,见我没有回答,他也不再继续,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不会让你走的。”但语气非常之坚定。 我捏紧了拳头,只希望马上能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这样等下去,吴阿布的耐心终会耗尽。 一晚无眠,估摸真正睡着的时间只有几分钟,脑子里一根神经绷着,越念着想睡越睡不着,我翻了个身,枕边整齐地叠着他的外衫,那颗纽扣正是我在树林面包车里捡到的那枚图腾纽扣,浑不想,如今竟能派上用场,嗯,这也算物归原主吧。 指腹抚过棉麻质地的外衫,我弯起嘴角,明天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 我瞟了一眼手表,手表有夜视功能,表面有一圈淡淡的荧光,要死了,现在才凌晨三点多,按理来说为了明早的大计划,我应该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可一闭上眼就是吴起和苏幕两个影子,时而重叠,时而分离,我感觉甜蜜,又隐隐地紧张不安。 不知道他现在睡着了没有。 我再度翻了个身,把衣服抱在怀里,强制自己闭上眼睛。 恍惚过了好一会儿,我听到屋子里竟有些窸窣的轻响,我即刻清醒过来,睁着眼睛一动不敢动,是谁? 我一手摸索到枕头下,为了防着吴家兄妹暴走,我在枕头下藏了把剪刀,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里可是吴家的地盘。 蓦地,床边一沉,因为并非是一般坚硬的木床板,我铺床单的时候看过,下面是用密密麻麻的棕绳嵌扣织成的网格状“床板”,所以具有一定的弹性但又不会太软,睡着很舒服,如今有一个人在上面坐下,我自然感觉得很清楚。 我刚想拔出剪刀,那人开口了,“睡了吗?” 吴起? 我呆了一下,回答:“你怎么还不去睡?” 他听完这话,没有回应,一会过后,我只觉得一角被子被他掀开,然后他也钻了进来,头就枕在我边上,身边躺了这么大的一活人,本来宽裕的床就瞬间变挤了。 我僵硬了,这是神马状况!? 他却问:“可以和你一起睡吗?”呼吸扑散进我的耳朵,沿着耳蜗,一直烧到我的脑神经。 好吧,我得承认吴起问得非常纯洁自然,是我多想了。 盖棉被纯聊天而已,或许他也睡不着。 “嗯。”我抱着衣服的手不自觉紧了一下。 “安全吗?”我又忍不住问,毕竟这是在吴家。 “嗯,今晚他们都喝了酒,不睡到日上三竿怕是醒不来。” 我们静默了一会儿,我将枕头挪过去,“你睡吧,我有没有枕头都可以睡。”嗯,他在身边其他都不需要了,要么睡沉了,要么火烧心彻底无眠…… 谁知枕头一挪过去,剪刀就暴露了。 月光透进纱帐,剪刀闪着银色的锋芒,我听到耳边一声低笑,“嗯,还挺有自我保护意识的。” 我赶紧把剪刀塞到床垫下面去,岔开话题说:“你可以再进来点。”说着,我往里面滚了滚。 他顺势往里面挪,我前面就是墙了,但感觉身后他的胸膛如影随形,嗯,我滚进去多少,他挪进来的更多。 我暗自笑起来。 “你也睡不着?”我随口问。 “衣服不在身边睡不着。”他说到“衣服”时顿了一下,意有所指。 我一怔,笑着说:“你睡觉不脱衣服吗?” “我现在可以脱衣服吗?”他轻轻浅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大窘,“……你还是穿着睡吧。” “你转过来。”他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发,指尖贴着鬓角一路游弋,不知道他在玩什么,听他的嗓音来看,貌似还很开心。 我转了回去,视线水平处是他结实的胸膛,他靠在枕头上倒是可以把我看个清清楚楚,我仰起脸,他却瞟着我的胸口,“今晚我过来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我听得云里雾里,低头去看自己,额,好吧,我正抱着他的衣服,衣服贴在胸口,还被衣服的主人抓个正着…… 所以,他的结论是:我很需要他。 咳咳。 食指一勾,衣服被他扔到外面,我支起上半身就要去抓,却不料身体和他贴得愈近,我的腰杠在他的胸前,他顺势握住,我呼救不及已被他困在胸前,他谑笑说:“难道我还比不过一件衣服?” 我这时却很机灵地自己补了下脑,我人都来了抱一件衣服干吗?要抱就抱我好了—— 囧。 少顷,我已经舒舒服服地窝在他怀里了,吸了两口气,发现不对,我从他的怀里钻出来,“你身上有味道?” 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又闻了闻,嗯,女人的味道。 抬眸,他好整以暇地靠在床上,一手搭在我的腰上,一手枕在脑后,好不惬意。 “吴阿妮来找过我。”他诚实地点了点头,我撇撇嘴,“没意思。” 这样痛快招认的男人最聪明了,完全让我无处抓狂。 我揪着他衣服问;“她抱你了?” “我拒绝了。” 我弯了弯嘴角,沉闷地“哦“了一声。 “我扶了她一下,你要不喜欢她的味道,我可以把衣服脱了。”他勾唇一笑。 “……”说到底,吴起同志你就是想脱衣服—— “这倒不必,我暂时相信你的忠诚。”我抬脸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趁我不注意埋头下来就是一吻,吻落得很重,嘴唇碾过,不过一触即分。 我在他胸口画着圈圈,闷闷地问:“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他一手抚着我的发,“亲密指数还不够刺激我的海马体唤回记忆。” 听他开玩笑,我笑起来,心里却是一松,若他一直想不起来——或许会是一件好事吧,至少对于我的私心来说。 回到s城对我们来说只会更艰难,但s城有很多人想着苏幕,我不能自私地把他留在这里。 “在想什么?” “这些天我很高兴,谢谢你回到我身边。”我伸手抱紧他。 他低头吻住我的额发,“陈之冰,别害怕。” 我心里一颤,鼻子已经发酸。 原来他都知道吗? “虽然我忘记了一些事,但那不重要,你的影子一直在我脑海里,我知道那是你不是别人,这一点还不够吗?” 130 逃离 - 入幕之冰 - 梧颜 红砖堆砌的旧仓库,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手上沾满了棕红色的铁砂,迎面扑来稻草和阳光的味道,空气中漂浮着细细的尘埃,我们走到里面,窗户被封起来了,墙角堆着的物品显然和村子格格不入。 几箱子未拆封的医用物品整齐地码放在地上。 我看着箱子上医院的台头,一目了然,是医院提供的医疗物品。 吴起打开箱子,从里面找出丙泊酚和小型号注射器,他沉眸看了我一眼,似乎又开始动摇,我从他手里拿过东西,“相信我,我保证顺利完成任务。”我冲他俏皮一笑。 “你只有五分钟。”他沉声说。 我想了想回答:“足够了。” 吴阿布醒得还算早,很好,至少我不必再担心还要顾虑别人。 我假装碰巧走过他的屋前,吴阿布叫住我,“去哪儿?” “你妹妹要赶我走,我自觉一点。”我说得满不在乎。 吴阿布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关上门赶到我身边。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带你出去兜兜风!” 我呆了一下,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本来还在考虑怎么让他拿出车钥匙呢! 我拍掉他的手,兀自往前走去,吴阿布追过来。 空地上停着三辆货车,清一色的军绿,吴阿布径自走到第一辆车前,他打开车门要上去,我一手搭在车门上,“我能开吗?” 吴阿布打量我一眼,似乎不相信我是个会开货车的女人。 “女人就不能开货车吗?”我挑眉望了她一眼。 吴阿布爽朗一笑,把钥匙丢给我,“你试试!” 他走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来,倒不是相信我的车技,而是确信他自己会护我无虞。 我慢吞吞地将钥匙插上去,他抱臂看着我,一脸了然的模样,就像大人在看一个学步的婴儿,随时准备施以援手,当然他也没指望婴儿一口气就学会了走路。 “别害怕。”他吹了声口哨,心情好得不得了。 我轻哼一声,“你要失望了,我不会给你援手的机会。” 他眼里闪过赞赏,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说:“勇气可嘉。” 如今这样我没有办法下手,犹疑间,我一垂眸看见脚刹边上放着的铁制工具,心生一计,几乎是下意识把脚往铁锹最锋利的边缘划过去,铁器划破皮肉,疼得我抽嘶起来。 我忍不住俯下身要去看,吴阿布比我更快,他迅捷得像头豹子,耳边疾风扫过,他此刻已经弯腰将我的脚握在手里,“怎么这么不小心?”吴阿布脱去我的鞋子,看到袜子被鲜血染红,眸光沉下去。 我心里一颤,开始担心麻醉药物对他是否会起到有效的作用,药物的剂量虽然加大了些,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仍旧留有余地,药物起效时间只需要几十秒,但是麻醉时间也不会超过十分钟。 这一针只能成功。 幸运的是,吴阿布对我没有任何防备,而且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我的脚上。 我方才撞上去用了狠力,必定是皮开肉绽。 “会有点疼,你忍忍。”他抬眸紧张地看了我一眼,开始脱我的袜子止血。 “嗯。”我咬牙点点头,目光却盯着他的后颈位置。 我一手搭在椅背上朝他靠过去,神经高度紧绷,瞄准位置后,一咬牙扎了下去,将麻药推进去,吴阿布震惊地转过头看着我,一手还握着我的脚,他朝我伸手过来,“你干什么……” 我害怕地往后缩,手发软,抓了几次椅背都抓不住,只能让自己尽量靠到离他最远的地方,吴阿布极力想伸手过来抓我,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但药物似乎开始起效了,他努力想睁开眼皮,却渐渐无法控制自己…… 片刻,我见他倒在地上没有反应了,我才靠过去,推了推他,“吴阿布你醒醒——” 他没有回应。 我倏地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我对着窗玻璃做了个手势,然后俯身下去检查吴阿布的生命体征,呼吸和心率都正常,没有任何异常反应,我这才彻底松懈下来,吴起推开车门,噢,不,现在该叫回他原本的名字了。 苏幕将他拖下去,发动了汽车。 “一剂丙泊酚太便宜他了。”苏幕沉着脸色,应该说他从一上车脸色就极差,几乎是将吴阿布扔下了车,我都听到了人肉砸地的声音,心里再度对吴阿布表示歉意。 汗颜,他似乎到现在还怒意未消。 我们已经绕到公路上,苏幕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脸往我这边倾斜,“血止住了吗?”我抬头看他,就见他眉间一个“川”字,额,他不会一开始就在为我的伤而生气吧? 诚然,早上这一系列的“作案”应该伤到了男人的自尊心……而且我还弄巧成拙在脚背上添了这么长一条口子,苏幕肯定在心里责怪自己,所以把吴阿布当作了发泄对象?哈哈,平时瞧着这么正经的男人幼稚起来还蛮可爱的。 我凑到他脸上亲了一口,赶紧哄他:“息怒,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啦,这么点皮肉伤很快就会好的。”哄完我自己也发愣,什么情况?为毛是我哄他呀? 想着,我不禁笑起来。 “高兴什么?”某人的声音还有几分冷意。 我盯着脚面说:“不流血了。”幸好伤口不深,不然我还真有点担心,破伤风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后面的包里有药。”苏幕沉声说。 “哦。”我伸手把包拿到膝盖上,找出消毒药水和纱布,仔细地清理创面,消毒,然后给自己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简单瞟了一眼,心情似乎好了些。 我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马路,再看仪表盘上的数字逼近100码,对于这辆货车来说,车速已经足够快了,我看了一眼手表,吴阿布醒了肯定会马上追过来的。 “我们去哪儿?”我的手机那么多天没用,我拿出来开机纯粹是抱了碰运气的心态,幸运的是,手机还有电,而且这里有信号,我激动地给四哥发了条信息,少顷,手机提示短信发送成功。 “找个地方丢车。”他说得直接干脆。 我愣了下,丢车?然后徒步?那得走多久啊?而且公路这么空旷,两个人目标太大了。 “陈之冰,别害怕。”他的嗓音沉稳有力,就像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苏幕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放下来握住我的,我回握他,跟他走,再也没有丝毫犹豫。 开了将近四十分钟后,我们靠边停下来。 苏幕将车钥匙往芦苇丛里一抛,背上包拉着我走进另一边的田野,我跟着他走了会儿就发现不对劲了,“我们在往回走?”回头往马路上看,汽车在我们斜后方的位置。 他眼里露出笑意,“嗯,他们看到车,肯定会继续往前追,我们往回走,他们绝不会想到。” 我蹭着他的手臂说:“你好狡猾——” “这叫声东击西。” “哈哈!我喜欢你的声东击西!” 起初,我们还边聊天边赶路,气氛轻松和郊游似的,过了田野之后,我就只知道扶着膝盖喘气了,探身往马路望去,那辆货车还停在原地,只是变成了一块绿色的“方砖”,我多么希望此刻坐在里面。 “天快黑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过夜。”苏幕将水递给我,我喝了两口站起来,“我们到底走哪条路?”我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山头有些茫然。 “绕过淮江。” “那不是我来的地方吗?”我恍然。 “嗯,过了淮江你比我熟悉,你说过那附近就是周县,到时候我们就安全了。” 我点点头,“进了那座山,我知道怎么走,四哥留了标记。”可是,我环顾这个没有人烟的旷野,哪里看得见淮江的影子啊。 他牵起我的手往山上走,“四哥?” “哦,就是他带我进的山,要不然我可找不到你,到时候我们一起谢谢他。”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对这个答案貌似非常满意,“好。” 不过,四哥到底去哪儿了呢?希望不要有事。 我想到这里心情就有些阴郁,天渐渐黑下来,我和苏幕找了块挡风墙,开始搭建晚上睡觉的地方,简易“帐篷”全靠树枝树叶堆起来,我和苏幕相拥而眠,凑合了一晚。 一夜过得安然,晨起,火堆早已熄灭。 山林间鸟鸣阵阵,空气又非常清新,除了肚子有点饿。 苏幕坐在石头上看前天晚上他手绘的地图,这地图还是我口述而成,全凭那时候四哥给我灌输的记忆。 “快了,我们今天肯定能到。”苏幕将地图折起来放进包里,嘴角眉梢都是满满的自信。 我乖乖地点了点头,额前的刘海参差不齐刺着我的眼睛,我随便拨到耳后去,须臾,那些讨厌的头发又跑到额前来,我郁闷地微叹一声。 他站到我身前,说:“坐下来。” “干嘛啊?” “给你理发。” “是不是很丑?” “还过得去。”他摸着下巴说,意犹未尽地打量着我,我大窘,捂住脸,支吾道:“肯定很难看。” 他将我推到一块石头上坐下,笑着问:“谁剪的?” “……这是个秘密。” 少顷,苏幕取了剪子出来,“手术剪,凑合一下。” “剪得漂亮点。” “好。” “他们如果知道我们这一路在干嘛,肯定会被气死的。” “那我真想告诉他们。” “……” 没有梳子和镜子,我的头发就全凭苏幕的手感和审美了。 剪完头发,苏幕又替我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我们才出发。 山路不好走,我又没有穿登山鞋,普通的布鞋根本没有多大的作用,走了几个时辰,鞋子就磨破了,苏幕硬是背了我一段。 “放我下来吧,你休息一下。”我替他擦掉额上的汗,一脸心疼。 “等过了这段。”苏幕将我往背上带了带,并没有打算放我下来的意思。 他这话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这次我坚持自己的主张,“你现在把体力耗光,待会我需要你的时候怎么办?放我下来好吗?我跟着你走,慢一点,没事的。” 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苏幕总算肯放我下来。 脚刚着地,我都快不会走路了,苏幕扶着我站了一会儿,我们正要继续出发,手机却响了,我看完四哥回复的信息,激动地抱住苏幕说:“会有人在山上接应我们!哈哈!我们马上能回家了!苏幕!” 苏幕抚了抚我的头发,正要说话,天空蓦地闪过一道白光,我们抬头望去,不远处已是阴云一片。 “轰隆”一声巨响在我耳边炸开,我吓得脸色煞白,手下意识攥紧他,苏幕看出我怕打雷,俯下身贴着我的额头,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在我耳边呢喃道:“别害怕。” 我们回到周县已是夜色初降,路上吃了点面包,人饿极了反而没什么胃口,我和苏幕都只吃了一点,苏幕抱着我坐在车后座,我们一动也不愿意动,若不是外面有人拉开了车门,我们仍愿意静静地靠一会儿。 再次回到这里,虽不是我的家,却也有一种回归的安逸。 我牵着苏幕的手慢慢走进村子,村子和我离开前那天早上一样安静,大家仿佛都在沉睡,静默得没有一点声息。 我眼眶很热,抬眸看了他一眼,“我们成功了。” 就在这时,沉睡了许久的暴雨也下了下来,我们被浇了个透心凉,苏幕攫住我的下巴吻下来,我抱紧他回应,两个人肆无忌惮在雨幕中拥吻。 131 回家 - 入幕之冰 - 梧颜 翌日,我是被肚子饿醒的,一看手表,都过了12点,抬抬脚,发现浑身酸痛,脚上的水泡圆鼓鼓地顶着,再看看自己的手……默默哀悼了一下,我已经不想看自己的脸了,绝对糙到了极点。 额,不过,某人连这样的我都不嫌弃……我瞬间感动满满。 在床上滚了半天,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肯定是他来了。 我把被子蒙在脸上,继续装睡,可是等了一会儿,发现脚步声怎么这么轻快?我掀开被子,原来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我冲她笑笑,“怎么了?” “有几个凶巴巴的人来找哥哥!姐姐你快去看看!” 我凛了一下,不会吧!? 我刚跑到帐篷外就听到了声音,果真是吴阿妮!她竟然一路追到了这里!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为什么和她一起逃走!”吴阿妮气愤得恨不得一掌将桌子给劈了,我望着她攥紧的拳头,不禁为苏幕揪心。 其实,我还蛮理解她的,就好比自己从小养大的宠物突然跟别人跑了还冲着自己叫,主人心里绝对憋屈又难受,额,当然,这个比喻不大恰当…… 苏幕沉着脸,丝毫没有被她的情绪影响,声音冰冷,掷地有声,“吴阿妮,我只是回到我原本的位置,有关于吴起的一切都是谎话,我们需要一一对质吗?” “你凭什么肯定她的话就不是在骗你!”吴阿妮气不过,抓着他的手臂问。 我揣着惴惴不安的心站在帐外,亏得她没看见我,不然我的处境真是堪忧。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蓦地,我听到熟悉的声音沉稳有力地落入耳中。 吴阿妮瞬间被噎得没有了下文。 我抬眸瞥见那双眼睛隐隐含着泪水,心下不忍,吴阿妮对苏幕确实很好,应该也是真心,如今被这样告知,再骄傲的女生也会感到痛心疾首。但是,感情的事情,没有谁会主动退让,我们都是这场battle中的fighter,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 我正想着,倏地,背后伸出两只大手,我的嘴巴被捂住,浓重的汗味和男人的体味充斥着我的感官,我惊恐地往后看去,吴阿布! 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完了! 他将我拖到一旁的树下,我猛地甩开他的钳制,和他隔着一步的距离,冷冷对峙。 他还穿着那天早上的背心,领口湿了一大片,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估摸一直在找我们都没有合眼。 吴阿布眸光如电,眉间一抹戾气,整个人似乎都被阴云环绕。 知道他此刻的愤怒和耻辱感,我心里发虚。 “陈之冰!我长那么大第一次有人敢耍我!还是个女人——”他冷硬地咬出声。 我惴惴地捏紧拳头,目下搜寻最快的逃跑路线,一边安抚他说:“如果是那天早上的事,那我道歉。” 谁知他脑子转得飞快,直接忽略了我的“示弱”,反而说:“是,那天早上你下手还真狠,不过是我自己疏忽着了你的道——”他说到这里懊恼地一拳砸在树上,头顶簌簌一片响声,我心里愈发没底,直往后退了几步。 他转而狰狞地望着我,“但是,陈之冰,你为了那个吴起耍我,以为有那么便宜吗?” 我心里一惊,拔腿就要跑,但是吴阿布更快,他出手极快,我根本没看清他的动作,他已经揪着我的领子将我压在树上,后背撞上坚硬的树干,疼得我皱起了眉头。 他低笑,“知道痛,当初就不该跑。” 我抓住他的手臂,和他对视,“是你们变态囚禁了我们!” “我变态?”他笑起来,面容愈加癫狂。 我心口扑通扑通地狂跳,我好不容易从那里逃出来,难道要死在这个吴阿布手里?不! 吴阿布倏地贴过来靠近我,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十分骇人。 我挣扎了两下,但犹如蚍蜉撼树,半毛钱作用也没有。 “别白费力气了,你以为跑到这里我就没有办法带你回去?”吴阿布笑得痞痞的,一脸笃定。 “这里有部队,还有这么多民众,你以为你能那么轻易带走我们吗?吴阿布,你这是犯法的!” 吴阿布仰起脸大笑,“哈哈!犯法?陈之冰你可真幼稚!”他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我觉得他真是疯了,根本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和他沟通。 吴阿布钳住我的下巴,附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告诉你,在这里,谁也斗不过我!”他说罢,冷冷地甩开手,我的头往树干上撞去,一瞬间头晕目眩,直泛恶心。 我忍住不适感,冷厉地和他对视,“吴阿布,和人发狠,对女人下手,你是都不怕——”我一脸哂然地望着他,吴阿布勾唇一笑,邪佞地等着我的下文。 “但是,如果我告诉这里的村民那片森林的秘密——” “住嘴!”吴阿布突然面色一变,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一脸恨不得将我灭口的阴狠,我看得一悚。 “咳咳——你放开——”我挣扎着,双脚往吴起身上拼命踢去,可他却浑不在意,一门心思想把我掐死似的。 我只觉得脖子上的劲越来越大,呼吸也愈加困难,脑子陷入一片混沌,蓦地,脖颈上的力量倏地撤去,我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咳咳——”我抱着脖子呛了几口气出来,“没事吧?”苏幕的声音满含关切,还有一触即发的怒气,我自然感受得到他手臂贲张的肌理,我忙抓住他的手摇摇头。 再看向那边,吴阿布被吴阿妮紧紧抱着,“哥!你疯了!你出了事我怎么办!”吴阿妮一脸怨恨地望着我,但远不及吴阿布盯我的凶狠。 我不禁松了口气,心头还隐隐发颤,若不是他们过来,吴阿布真会掐死我的! 我以为闹剧还会继续,至少不像现在,苏幕抱着我回到了帐篷,此刻,他正在细心为我上药。 吴阿妮没有胡搅蛮缠,只丢了一句话给苏幕:记住你说过的话!然后她就拉着吴阿布走了。 所以,我望着苏幕认真为我上药的眉眼,踌躇许久,还是提出了心中的疑问:“你跟吴阿妮约定了什么?”我伸出指尖轻轻划过他饱满的额头。 噢,他的脸色又沉了。 从我们回到营帐,一提到吴家兄妹,他就很,肃穆。 苏幕瞟了一眼我发青又发紫的脖颈,那个执着阴郁的小眼神,我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摸索下去搭他的下巴,“喂,我要知道。”大抵这是很任性的口吻。 不过对他,无关紧要。 我不禁得意起来。 苏幕握住我的手指,起身坐到我身边。 “我并不清楚在森林里发生的事情,吴阿妮跟我说的意思应该是让你保密。” “那她有没有说你的事?” “她说当时他们找到我的时候,其他人已经遭遇了不幸,都是被一口咬断了脖子失血过多致死,然后他们找到我,发现我是个医生就带我回去了,为了防止你们来找我,他们就把司机伪装成我的样子……”苏幕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因为还没有记起来吧,所以没有太受冲击。 而我,坐在这里,再度听苏幕——这个当事人口述,心里仍是悬着无法释然,若非有后来的坚持,我和他可能此生擦肩,想到这里就觉得很可怕。 不过,现在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蓦地抬起头,“对了!我还没去见四哥呢!”我将他拉起来,眉飞色舞地说:“我带你去见四哥!”我还要问问他这些天去哪儿了,叫我怪担心的。 苏幕却没有动,只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交给我,“村里人说他有事先回去了。” 我们在周县等了两天,好不容易遇到一辆货运车,我们坐上返程车赶赴临时机场,又在停机坪等了数小时才坐上飞机,回到s城,正是华灯初上。 机场广阔的落地玻璃被灯光打得璀璨夺目,机场内明亮的地砖铺展到远处,放眼望去都是拖着行李箱来去匆匆的人们,我和苏幕从侧门走进人群中,很快淹没在人潮里。 我的晕机毛病正发展得如火如荼,一下机已经吐过一回,饶是之前一粒米都未进,还吐得搜肠刮肚。 此刻,吹着机场外的风,我靠在苏幕身上才觉得舒服不少。 我瞥了一眼手表,才七点不到。 “还难受吗?”苏幕将我额前的头发拂开,拇指揉着我的太阳穴。 我在他肩上蹭了蹭,“吹吹风好多了。”我将手表解下来,“喏,你的,物归原主。” 他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扣回我手里,“送你。” 我冲他眨了眨眼睛,将手腕伸到他跟前,苏幕自觉给我戴上,我看着如黑曜石般闪耀的表面,说:“这是你送我的最贵的礼物。”我晃着手腕仔细打量,本来就是军用手表,一体黑,很酷很拉风,但确实,搭上我,颇具违和感。不过是他的东西,戴着会有种彼此体温相贴的踏实感,这种时候女人不会那么计较。 “怎么听你的口气——我以前对你很吝啬吗?”他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说。 我很配合地点点头,想了想说:“能自己做的都绝不用钱买给我。” 他嘴角浅勾,“我觉得你很享受这份吝啬。” 我们就站在路边谈笑,出租车来了一辆,又过去一辆,不远处缓缓停下一部豪华房车,副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一个清俊的男人迈步下来,周正的西服熨帖地穿在身上,表情一丝不苟,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情。 我对连氏总裁的这位万能秘书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虽然只匆匆见过几面,但印象深刻。 当时,唯一想到的人就是楚楚,所以给她打了电话,在这通电话前我犹豫了很久,有很多想法在我的脑海里割据一方,最终,我选择了最自私的一种。 看这个阵势,他应该也来了。他们毕竟是多年挚友,连锡纯自然会紧张这位朋友。 秘书到了跟前,恭顺地请我们上车。 苏幕冲他颔了颔首,拉着我往前去。 之前,我也和苏幕提过连锡纯。 上了车,楚楚要拉我到身边坐,我愣了一下,楚楚身边的某boss完全没有让位的意思,当然,苏幕还紧握着我的手不打算放开。 我杠在中间,囧了。 诚然,某夫妇疑惑地打量着我们。 我轻咳一声,乖乖在苏幕身边坐下,“这事说来话长。”只得先含糊过去,我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谁料苏幕对他们说:“听冰冰说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那么你们该祝福我们。”他一手搭在我腰上,霸道地宣布。 我捂脸,彻底乱了。 某夫妇也凌乱了一路,到了酒店,保镖打开车门,他们先下去,两人都神色凝重。 我在心里直打鼓,唯有苏幕心情愉悦,手指还在我的腰间“跳舞”。 132 撩心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独自啃着“草”,不过是行政主厨一挥而就的特质级沙拉,但是没有肉,所以…… 其他三位优雅地握着刀叉,慢条斯理地“解剖”牛排。 楚楚毫不客气地搡了我一下,低声说:“收起你饥渴的目光。”我张口欲言,她的指尖抵在离我嘴唇十厘米外的地方,“别炫耀你精湛的解剖艺术。” “好吧。”我耸耸肩,继续啃我的“草”。 楚楚毫不顾忌地噗嗤笑出声。 两位默默交流的男士皆转过身看着我们。 楚楚在下面勾了勾我的脚踝,示意我跟她出去。 “你们慢聊,我们去下面休息一下。”楚楚说完,获得她家男人的首肯,苏幕拍拍我,“去吧。” 我冲他挥挥爪子,跟楚楚下楼。 在春城待了这么多天,每天过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没有qq、微信、ins,没有豪华的酒店,没有拥挤的交通……嘴里似乎还有那道精致菜品的清甜味道,我却突然有点怀念阿娘的卤水豆腐。 人到底是自然动物,毫无理由地喜欢一切最原始的东西。 酒店内别有洞天,楼下有专为休息准备的spa间,楚楚和我躺在按摩床上,技师正往我们的背上点精油,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山茶花香味。 于是,我娓娓道来这些天的际遇。 听完我的缩水版本,楚楚就一反应,美眸瞪得大大的,说:“所以说苏幕不记得了?”她的讶异表情绝对是天后级的演员也难以重现的。 “应该是暂时记忆丢失吧,就像车祸后遗症一样,刺激了大脑皮层,可能导致了记忆紊乱,过段时间会恢复吧。”我说完自己点了点头。 两张床离得够近,我毫不客气地戳了戳她的脑门,“楚挽歌同学,请你抓出中心矛盾——我和苏幕在一起了。”嘴角勾起得意的笑。 楚楚呆愣了几秒,也未去深究,于是款款说:“恭喜夙愿得偿。”她的嘴角眉梢也满是喜悦,这无疑取悦了我。 我翘了翘小腿,“真该倒杯香槟庆祝一下!”我不禁感叹。 “这倒不为难。”楚楚招手吩咐了几句,少顷,香槟就到了手里,我望着杯中金粉色的液体,晃了晃酒杯,一声清脆的碰撞,我们相视一笑。 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他的手一起走下去。 spa太舒服,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许是酒精的作用。 boss太太就是这么细心体贴,做完spa,等我睡醒,还准备了一条荷叶摆的碧色长裙,外加在我脸上施展了一下化妆神技,她用手扇着风,长叹:“总算补救回来了……”她转而一想,哧哧地笑了两下,颇有深意地望着我说:“把你变得这么漂亮是不是有点危险啊?”她说完指了指透顶的天花板。 噢,外面夜色撩人。 不知道两个大男人在聊什么,我们从休息区回去,他们才闲庭散步式地从包厢出来,暖色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两人嘴角都噙着笑,看来谈得不错。 *oss一身剪裁得体的西服确实英俊逼人,霸气十足,不过我的苏幕即便在衣着上不加雕饰,望过去也是长身玉立,谪仙气质毕现。 嗯,真是奇怪,两个性格迥异的男人怎么会成了好朋友呢? 楚楚挽着我从拐角走过去,高跟鞋踩在丝绒地毯上没有一丝声响,楚楚在我耳边轻声说:“一朵娉婷的荷花,嗯,看来饶是某人清心寡欲,也难以不动心呐。” 我被她说得不禁有些羞赧,下意识抬眼去看。 一下和苏幕的目光交汇,我似乎感应到空气中细微的刺啦声,就像触电的感觉,一过又平静,只剩缠绵的余味。 那双稠墨般的眼睛牢牢地凝住我,我定定地看着,只觉得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柔和。 我情不自禁地迈开腿。 “哎——”楚楚还未来得及开口,眼睁睁地瞧着我已经扶着长裙向他走去。 楚楚在身后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 好吧,我就是这么不矜持,看到他我就想扑过去—— 苏幕嘴角的弧度勾勒出一轮残月,他伸出手就像在迎接他的公主,我大方地将右手交给他,脚下一跨,站到他身边,侧脸冲他笑笑。 楚楚对我的“豪迈”已经懒得多说,对于我们的“如胶似漆”也保持缄默,我们这样好倒是让boss夫妇看起来有些奇怪。 汽车将我们送到公寓楼下,道别后,我拉着苏幕上楼。 “等等。”我俯下身去毯子下找备用钥匙。 “咔哒”一声轻响,门应声而开。 这些天门窗都紧闭,迎面扑来一阵尘封的味道,有些呛人。 我蹬掉高跟鞋,跑进去开窗通风。 我噔噔噔跑了一圈,将家里的窗户全打开了,跑下楼发现苏幕还站在玄关处。 噢,他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迷茫,还有些,嗯,可怜? “换鞋。”我母性光辉大发,将拖鞋拿给他。 他将我拉过去,一手揉了揉我的额角的软发,“谢谢。”目光缱绻。 “什么?”哦,拖鞋,我摇摇手,“别跟我客气。” 他一笑,“傻子。” 我一愣,腰被他一带,已然入怀,他在我额角印下一吻,沉声说:“谢谢你这么努力,谢谢你带我回家。” 我眼眶毫无预兆地一热,险些要掉下水来,我抱住他的背,“哎,别那么煽情,这是我们的家,只有我一个人住的话,不完整。” 他笑着,侧脸贴住我的脸颊,“嗯,以后我陪你。” “好。”胸口热热的,脑子也混沌起来,只因为他的寥寥数字,我已经溃不成军,这个人真是我命中的克星。 “你喝酒了?” 好灵敏的鼻子,我点点头,踮起脚蹭到胸口去嗅,“你自己也喝了,还不少。”我睁开眼睛告诉他,蓦地,却见他漆黑的眼睛正好灼灼地凝着我,我脸上一烫,登时大窘。 我推了推他,“我去洗澡。” “嗯。” “……你先放开我。”腰间的手臂没有动的意思。 “好。” 我不自在地理了理衣服,转过身说:“楼下也有浴室,楼上也有。”说着,我准备带他去看看。 “你去哪里洗?” “……楼上。” “那就楼上。” 我真想弱弱地问一句,你的楼上应该和我的楼上不是一个地方吧? 阿门,原谅我的浮想联翩。 我在前面带路,他跟在我身后上楼,我咬了咬牙,为何我突然变成了一个软妹子!? 我郁闷地想了一路,领他到卧室前,“你的房间。”我打开门。 苏幕站在门口简单地扫了两眼,薄唇微抿,转过来眯眼看我,“我一个人住?” “当然。”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完全忘记了我们是“恋人”的这个前提。 他皱了皱眉,“我离开前,我们在闹别扭吗?” “……”我惊呆了,捉急的情商啊! 对啊!我们是恋人,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是,但是,我们却分房睡!这实在很奇怪啊! 苏幕有此想法实在是非常正常,应当。 他倚在门上看了看我,俯下身说:“还生气吗?” “……没。”何来生气之说啊! “那搬回来吧。”他敲了敲门板。 我囧了。 “……那个,我们还在试同居阶段,所以……”你懂的,我瞄瞄他。 他摸了摸下巴,看上去非常明白,理解了。 “今时不同往日,应该进入下一阶段了,你觉得呢?”黑曜石般迷人的眼睛缱绻地凝着我,我默默地想,原来男人都是一样的,苏幕也不会例外…… “嗯,我想想。” 他挑了挑眉,推门进去,“洗澡。” “衣服都在里面的衣帽间。” “嗯。” 躺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水温冷了都没去注意,想到苏幕的建议,我脑袋上要长犄角了…… “去,不去,去,不去……”我拔着已经枯萎的玫瑰花瓣,看着它们一片片浸透了水分,认真地数数。 “哗啦”一声,我从浴缸里站起身,拿了睡衣穿上,推门出去。 我坐在床上,缓慢地擦着头发。 未几,卧室门被敲响了。 我走过去开门,苏幕只穿了一件非常家居,非常适合洗澡后穿的衣服,也就是浴衣,纯黑,很有板型,腰带松松一扣,也显得他整个人挺拔修长,领口到锁骨,可以看见一小片白皙的胸膛,再往上是喉结,下巴……头发没剪过有些长了,湿漉漉的黑发贴着径自,有种摄人心魂的魅惑。 我侧身让他进来,苏幕到床边的矮榻上坐下,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拿了毛巾重新擦头发,苏幕朝我招招手,“我帮你。” 多么难以拒绝的邀请—— 我慢悠悠地蹭过去,坐在矮榻前的毯子上,我把毛巾递给他,他的指尖无意碰到我的,我一颤,赶紧把手缩回来,心猿意马地抓着睡衣的衣摆。 大手灵巧地擦着头发,指尖从发根穿过,痒痒的,却很舒服,我也难得的沉默,望着前面的显示屏,“看电视吗?”总算被我找到一个可以活跃氛围的活动。 他应了一声,我如遭大赦,从地上跳起来去找遥控器,心里却是万马奔腾…… “还没擦完。” 我原本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苏幕这话一出,我只好笑笑,又乖乖地坐回去,苏幕拿毛巾裹住我的一缕头发细细地擦,耳边有低沉的笑声,我伸手准备开电视。 “你很怕我?” 我一愣,故作轻松地说:“没呀。” 他的手指顿了顿,“我想我以前应该是个不合格的男朋友。” “……”你知道就好。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亲密地相处吧,你觉得怎么样?” 哈?我觉得怎么样—— “……好啊。”我按着遥控器的手都有些抖,我打开电视。 须臾,世界又静默了,耳边的呻吟却分外清晰。 电视里正在播放经典影片《罪与罚》,我手一抖,差点把遥控器摔了,这频道太不科学了,半夜三更放点八卦娱乐或者搞笑动漫多好啊……我彻底凌乱了。 于是,我在调台与不调台之间徘徊,苏幕也终于擦好了我的头发。 我想我准备下楼倒点水喝。 133 金屋藏“娇” - 入幕之冰 - 梧颜 “你会不会不舒服?” 他捏了捏支持我手臂运动的细骨头,“你太瘦了,有点磕手。” “那我睡枕头。”我自觉以及非常积极地要去够边上那只被闲置的抱枕。 “不必,那样亲密计划就白费了。”他像摸狗狗一样摸了摸我柔顺的头发,顺便扣住我的腰。 “……我们可以调整一下。”我再次提议,一脸真诚地建议。 “这样很好。”他继续玩我的头发,我很荣幸,我的头发竟然已经让他乐此不疲…… 眼前还是那部颇有深意的艺术片,男女主角越缠越深的纠葛,恨与爱交织……夜越深,我越清醒,简直打了鸡血一般,眼睛阖上下一秒就会弹开,东看西看,当然,都是某个帅哥。 话说,我到现在还有些混乱,怎么就被他拐到了榻上……还是我的卧室我的主榻,此刻我只占了一个小角落而已,大半个身体都挂在他身上。 期间,我奔下楼倒水两次,切水果一次,拿冰激凌一次,厕所三次……我已经折腾了一切能折腾的,总之,我就是紧张,不安,或许是谎言带来的报应。 我到现在都不敢告诉他事实真相。 这个家能让我们躲多久?我瞄了瞄他的下巴,他沉眸看着电视。 我往他胸口趴了趴,他抬手摸着我额角的软发,恩,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太晚了,睡觉。”苏幕将电视关了,音乐人声戛然而止,只余我们轻缓的呼吸声,看来他是真的不打算走了。落地台灯散发着浅米色的光,透过柔和的灯罩流苏流泻到被面上,我的手臂一半在暗里一半在光影里,“要关灯吗?”他手下的动作未停,问我。 “随便。”问题根本不在灯。 颈下的手臂往上抬了抬,我撑着坐起来,以为他要去关灯。 苏幕却捧起我的脸吻上额头,“晚安。” 他看出来了,我的不安。 卧室门“咔嗒”被带上,安静的卧室里,我能够很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由快慢慢变得平稳。 一晚,我睡得出奇沉,到中午才醒,浑身酸痛——这些天奔波的后遗症全爆发了,简直不是我自己的身体! 想到昨晚我将苏幕“赶”出卧室,瞬间觉得无颜出去面对他,他肯定很受打击吧…… 可是,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 在这个家,在这个房间,一切都是不同的。 我无法再把他当成那个吴起。 在床上翻腾许久,我终于还是顶着一个鸡窝头从床上爬起来,在浴室洗漱完,对着镜子做了两个甜美的微笑,出卧室门。 脚方踩到外面的地板,我就缩了起来,地板冰冰凉凉,很舒服,关键是还很干净,昨晚回来的时候,我脚底都沾了一层薄灰。 我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往下看,哦,多么辛勤可爱的男人。 灰色t恤,黑色休闲裤,身上还穿了件浅粉色的围裙……他正侧对着我在擦面前的花瓶,嗯,很有韧劲的窄腰,修长笔直的两条腿正曲着,让我赏心悦目的脚踝,我特别容易被脚踝美好的人吸引。 当然,他的一切无疑都合我的胃口。 我蹑手蹑脚地从楼梯上下去,悄悄溜到他背后,趁他不注意踮起脚捂住他的眼睛,往他脸上亲了一下,“早上好!田螺姑娘!” 他喉咙里一声轻呵,拉下我的手亲吻,“可以吃午饭了,懒虫。” 听他的声音知道他完全没有为昨晚的事生气,这让我更加羞愧,我靠在他背上没有动,少顷,他将抹布搭在花瓶口上,回头搂住我的腰,“怎么了?” 我长呼一口气,“我这个人吧,做很多事都不在行,哦,更可恶的是,还很懒,不会也不愿去学——”我斜眼瞄了瞄他。 他倒没什么表情,反而耐心地等着我的下文,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所以,我会被你越宠越懒的。” 结果,他没有半分沉思的态度,眼睛是镌刻下的两滴浓墨,浮光掠影般嵌了点点光华,整个人便分外动人心魄,“哦,那你更要考虑我的亲密计划,好好考虑。” “……”我即刻从他美丽的皮相中抽神而出,某人很善于把握主题。 好吧,有一个霹雳好看的人对你宣布要没法没天地宠你,yesorno瞬间变成了一个二货问题。 但我还在认真思考这个二二的问题。 我在餐桌边坐下,苏幕将热着的番茄炖牛腩端上来,“尝尝味道。” 勺子还没拿起来,我已经脱口而出:“谢谢苏苏大厨!” 我用勺子舀汤到碗里,埋头吹了吹吃起来。 舌头碰触到汤汁的那一秒,两个字,酸爽,特别酸…… 我呆愣地望着棕色的汤汁,苏幕的厨艺!? 看来不止性格出现了偏移,连厨艺也有了“质”的飞跃,我讪讪地埋头喝汤,作为一个不做饭的人,作为一个爱他一切的人,嗯,这点酸度根本不是问题。 “完全符合我的口味。”“谢谢。”我一口干完简直是要舔盆的节奏……或许是今天的番茄特别酸吧。 午饭后,我自觉地把碗给洗了,然后加入苏幕的打扫工作。 我推开他卧室的门,入眼便是浅棕色的墙,烟灰色的大床,被子平整地铺在床上,床边的矮几上放着一只皮夹,皮夹上的照片还未收起来,正是我们幼时的合照,还有姑父姑妈。 对,他还有父母,可是他为什么不跟我提?从昨晚到今天,我们一直待在这个屋子里,我闭口不言,他也不问。 我怔怔地握着照片,眼底的热潮毫无预兆地泛起来,我到底在做什么?我怎么变得这么自私—— 肩头蓦地一暖,我知道他在身后。 “别看。”我捂住脸哽咽道。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我身后。 片刻,我平静了一下波动的情绪,心里浓重的酸涩憋闷感被我强制压在心底,我将照片拿到跟前,说:“他们肯定很担心你,晚上我带你去见他们,他们应该从l州回来了……”还带着“他”的遗体,痛不欲生。 陈之冰,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垂在身侧的手指不住地攥紧,再握紧,我的嘴唇也在颤抖,“你先给他们报个平安,他们肯定吓坏了。”我说着打开手机通讯录,“啪”的一声,手机应声掉在地板上,我猛地一抬头,额头已经撞上他的胸膛,我一怔,泪水唰唰地往下掉。 他的大掌按着我的后脑勺,微微用了力,声音阴沉得可怕,“陈之冰,你怕他们。” 我的呼吸紊乱,支吾道:“不是,他们对我很好,非常好……” “那你为什么难过?”他捧起我的脸,指腹划过脸颊上的泪水,眼睛如黑海般沉寂。 我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凝着我,良久,我感觉到脸上泪水过后的紧绷和痒意,我怎么说?我害怕失去你,太害怕了,所以企图隐瞒一切。 眼眶愈热,平时不是爱哭的人,这些天的眼泪却快把我自己给淹了,我微微仰起头,眼前一黑,却是他再度揽我入怀,额头磕在他的肩膀上,我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声音敲在耳膜上,“陈之冰,我不见他们。” 闻言,我猛地将他推开,“不可以!他们只有你了!你不可以这样……”我胸口砰砰地跳着,情绪很激动,我万万没有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为了我。 他望着我,眸光晦涩复杂,流光辗转,沉淀后只剩一片黑暗。 “他们还有那个女孩——” 随着苏幕的话缓缓而出,我心头一震,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而你,陈之冰,你是不是只有我?不然你不会不顾一切地来找我——”他往前走了两步,握住我的肩膀,手指也在颤抖。 我猛地推开他,“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不是!她不是!” 她从来不是,或许也不该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最初的最初,一切都错了。 134 迷心 - 入幕之冰 - 梧颜 夏季的晴天暴雨,令人措手不及,街上的行人四处逃窜,雨滴密集地砸在脸上,有些轻微的刺痛,我木讷地往回走,进了小区,公寓外值班室的保安在跟我喊什么,我浑然听不清楚,只是麻木地往前走。 我微微仰起脸,雨滴砸进眼睛,猛地一酸,眼皮下意识飞快地合上,我眯起眼睛望着前面的楼栋,或许他已经走了。 正想着,我绝望地垂下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只是那一秒,我望着层叠雨幕中,那个身影似乎就在我前方不远处,挺拔的躯体正在往公寓楼走。 我眨了眨眼睛避开恼人的雨水,他的背影在视野内渐渐清晰,衣服全都被雨水浸透,我心头一热,脚跟抬起差点就要奔过去。 只是,有一道身影比我更快。 她突然就从楼道里跑了出来,长发翩跹,遮住了大半张脸,一下撞进苏幕的怀里。 我似乎能听到“砰”的一声,那是肢体碰撞的声音。 苏幕在原地站定,我亦然。 吴思雨,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天天来这里等人吗?蓦地,脑海里就窜出这样的想法。 我怔忪地抬起脸,吴思雨的眼睛慢慢和我交汇,离得这么远,我却分明感觉到一股冷意。 她抓着苏幕的手臂说得很激动,苏幕的背影没有丝毫松动。 他不记得了。 所以,不论吴思雨说什么,我都不需要害怕。 可是我真的不害怕吗?我的心真的可以做到坚定如铁吗? 我缓缓攥紧裤缝,苏幕,你再度看到那张脸,那张酷似她的脸,你会如何? 我不是她,吴思雨亦不是她。 但她是你此生挚爱。 我的心其实冷到了极点。 雨势分毫未减,甚至有隐隐下大的趋势,蓦地,头顶一黯,我侧身看去,原来是这里的保安。 “陈小姐,刚才苏先生去找你了,你——” 他话讲到一半,我猝然推开他,疾步往外走去。 “哎!陈小姐——” 什么都没有了——轰隆一声巨响,仿佛什么东西在我面前遽然坍塌,一切都摔得粉碎,唯有掀起数丈高的尘埃把视线的光亮填塞得一丝不透。 眼前闪过的一切都是迷乱纷杂,有出租车在路边停下,我方搭上车门,左臂被牢牢攥住,“你要去哪里?”水幕下,他的面容愈发清俊隽逸,瞳孔黑亮得逼人,雨滴从他的发顶极速坠落消失在雨幕里。 我冷冷地站在原地,沉声说:“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他的喉咙逸出极浅的笑声,哂道:“我该知道什么?那个女人又是谁?她说的话我就该信吗?”他几乎是质问的口气,我感觉得到他握住我手臂的大掌突突地跳着,他无疑是愤怒的,慌乱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又不肯听他的解释,毫无理由地判了他“死刑”。 司机终于坐不住了,摇下车窗吼了一嗓子,“要吵架上别处吵去!真是!这种天我能接到多少生意!”说罢,他发动汽车“嗖”一下疾驰而去。 我望着腿上被溅到的一片污渍,真是又气又无力,转身就走,苏幕在我身后跟着但也不说话。 走了一段路就要拐弯,我突然停下来,身后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我回头瞪着他,眼睛通红。 他竟然还一愣,然后若无其事地望着我,可眼神又是紧紧圈着我,少顷,我真的是败给他了。这时候的苏幕哪里是那个冷静自持的主任医生呢?分明就是个倔强的毛头小子—— “你会生病的。”我望着他湿透的衣衫,蹙眉道。 他嘴角一勾,顷刻,又拧起眉头,说:“你极有可能已经受凉了。”他非常平静地望着我,伸手握了握我的肩头,眼睛雪亮扫过我的脸。 “阿嚏!” 苏幕的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转瞬即逝,反而大方地说:“快点回家,泡澡,我给你煮姜汤。”他已经成功地捉住了我的手。 “……”该死的喷嚏! 我站在电梯里,又连打了两个喷嚏,下意识嘀咕了一声:“谁骂我。” “我刚才很想——” 阿嚏! “……”我无语地扫了他两眼,他还浑然不知道我的意思,只是搭在我肩上的手臂紧了紧。 连打了三个喷嚏,说明刚才他在想我,现在也在,额,想我…… 我从浴室泡澡出来,被蒸得熟透了,脸上是粉的,嘴唇像抹了鲜艳的口红,背上的汗一阵一阵地往外发,一走到外面又觉得手臂冰凉,真是冰火两重天。 苏幕也已经沐浴完毕,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喝咖啡,好香,我吸了吸鼻子。 当然,当我离他一臂之距坐下,他端到我面前的是姜汤,而他也非常自然地挪到了我身边,稍稍一侧身就能碰到对方的肌肤。 我捧着杯子,他伸手就要来试我的温度,我下意识一偏头躲过了,见他落空的手举在半空,指尖微曲,我又不忍心,呢喃:“这么短时间哪里试得出温度。”他的医学常识呢? 我正无聊地想着,埋头喝“辣汤”。 他两手交叠,指尖轻轻地互相摩擦着……唔,姜汤真难喝。 “陈之冰你不知道吗?” 他的声音如低沉的大提琴音轻缓地落在我耳边,我一怔抬头舔了舔嘴唇,他灼热的视线烙在我脸上,我蓦地烧起来,他的意思—— “要我说一遍吗?”他继续用不急不缓的声音说。 我耳朵也有点发烫,嘴里刺激舌苔的辣味也慢慢被一抹清甜取代……其实还不错。 他稠墨般的眼凝着我,嘴唇轻启—— 我的行动快过我的思维,他眼眸里笑意深深,我的手已经按了上去,掌心的温热是他的亲吻,“我就是想碰碰你,陈之冰你不知道吗?”他说话的声音变成嗡嗡的振动传到我的手心,温热的呼吸,嘴唇的柔软,带着丝丝痒意攫住我的大脑。 我就是想碰碰你,你不知道吗?陈之冰—— 我知道,我怎么会感觉不到? 也就是在这一瞬,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在脑子里勾勒过无数遍的障碍——我们之间的障碍,顷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他的脸清晰得越明显。 “反了,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我垂下眼睛,握回手,声音忍不住别扭起来,隐隐还带了一丝颤意。 他摸了摸下巴,脱口而出:“我以前很难追吗?”这智商,完全是秒懂啊。 “……”我默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他轻咳一声,或许是被我看得发毛了,我这小眼神绝对是无声的控诉—— 大手伸过来,将我的头磕在他肩膀上,“陈之冰对自己有点自信,也对我有点信心,即便我之前再混蛋,但我的心里绝对有你的位置,那天把你从水里救出来,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有种莫名的感觉……在春城那些天,我们很快乐不是吗?”他抚着我的头发娓娓道来,他的感情世界一向不外露,如今为了安慰我,竟然讲了这么冗长的一段,额,情话。 我可以相信吗?相信在你的心里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的指尖摸过他心尖的位置,有力的心跳传到我的手上,这一切都无比真实。 他握住我的手,“吴起喜欢春城的那个陈之冰,苏幕肯定要比他喜欢得更久。”他的目光灼灼,似乎穿透一切,也连带着烧灼我的心。 “陈之冰,你找回了我,是不是也该对我——负责?”俊眉一挑,眼皮缓缓睁开,直到那颗黑珍珠般的瞳仁完全暴露在我眼前,我看到他眼里的那个陈之冰,一直望着苏幕的陈之冰。 他没有给我思考的余地,简直是和盘托出,我愣愣地望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的真心就摆在我面前,现在的选择权在我。 可是,陈之冰不是一直望着苏幕吗?或近或远,相见或不见,她的眼里容不下别人。 或许是苏幕的一番话,或许是我自己的看破,我微微攥起他胸前的衣服,点了点头。 谁也不知道前方会遇到什么,但我愿意记住那些美好的回忆,在伤痛最深的时候慢慢咀嚼,然后让自己熬过去。 也不知道是谁主动,嘴唇就胶在了一起,温度高得能将彼此融化似的。 他将我拦腰抱起来放在沙发上,高大的身躯轻柔地覆下来,客厅灯光明亮,阳台的窗帘都没有拉,外面大雨骤歇,天空开始慢慢放晴,我握住他的手,“不要在这里。”话说出口,我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这微微沙哑的声线是我的吗? 我即刻埋头磕在他怀里装鸵鸟,手不自觉攥紧他的臂膀。 喉咙逸出沉沉的笑意,他答应:“好。” “我,我自己可以走……” 他抱起我的动作微微一滞,“你是要和我一起上楼吗?”他的表情轻佻又隐隐期待,似乎在他面前已经出现那样一幅画面:我跟在背后慢悠悠地蹭上二楼,然后他邀请我进入卧室,再成功扑倒……噢,更像我是主动送上门的…… 我不说话了,干脆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轻轻扣住我的小腿弯,一下就将我抱进怀里。为什么有一瞬间我会觉得这个苏幕更像一只大灰狼—— 我听着他胸膛有力的跳动,还有他踩在楼梯上的嗒嗒轻响,抬眼便看到他的下巴,我的心反而慢慢平稳,手指慢慢圈紧他的脖子。 被子被他大手一捞扔到矮榻上,他将我放下来,光洁的床单上只有我一个人,他还曲着腿俯身撑在我两侧,眸光熠熠。 我窘迫地别开眼,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幸好,卧室厚重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屋内的光线算不上亮堂,不过离他如此之近,眉毛都数得出来。 感觉过了许久,直到我的心跳和呼吸都有些微微紊乱,我疑惑地抬眼去看他,却看见他黑沉的眼眸里似有一个个小小的风暴圈,我呼吸一紧,他扣住我的五指将我轻轻一拽拖到他身边,我一声低呼还在喉咙,他已经一个翻身将我按住了。 膝盖相抵,有种异样的电流瞬间袭遍全身。 他有些急切地俯身贴住我,唇齿间咖啡的香气幽幽过渡到我的五识,我的感官顷刻被占据,这一秒,什么都显得微不足道,只有彼此的体温最真实。 他的亲吻或轻或重,温柔又不失力度,我躺在他的怀里享受他带给我的欢愉,蓦地,唇分,我怔忪地睁开眼,不餍足地望着他,他一手按着我的额角软发,一手不知何时已经将我的睡衣推到了腰线以上,我没有动,心里却倏地清醒了,但他没有再给我犹豫的机会,大手拖过我发软的五指落在他裤子的系带上…… 饶是前戏再足,进去的时候还是让我疼得一颤,熟知解剖自然更加清楚要突破多少障碍才算圆满,他抱着我慢慢地拱进去,我知道他在忍耐,而我此刻在承受,但我想这点痛算不了什么,眼前这个男人我深爱,我们的身心都属于彼此,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美妙。 他吮去我鬓角的汗,慢慢律动起来,我觉得自己被填满,疼痛开始适应,但心底又升腾起一种异样的空虚慢慢攫住我的神经,我回抱他想与他更贴近,他收到这个信号自然更加热情,我们像浮在海浪里的两条船,碰撞,分离,跌宕起伏—— 终于到了一点,他加快了速度,然后猛地抽出来抵住我的大腿根部释放……热度慢慢退去,我们躺在大床上平复稍许,他抱我进浴室清洗,但其实我很精神,他自然更加体力充沛,于是,半推半就,又在浴室完成了一次,我们像初尝禁果的青涩男女,互相探索,不知餍足,沉醉在这极致美妙的感觉里。 135 躲避 - 入幕之冰 - 梧颜 两天后,我爸给我打了电话,望着那三个熟悉到刺眼的字,我任它响着没有接,之后又有几通电话打进来,我干脆关机。 此刻,我和苏幕正在南边临普陀山的一座半山腰山庄里,熹微之时,暖红的太阳慢慢从地平线拱出来,旭日初升,最蓬勃的生命,就像一个红色的光球突然炸开,一时间光芒四射,那一圈橘红的尘埃又将圆球紧紧拥抱……一如我们彼此相依。 在这里的时光真美好,哪怕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就有种同呼吸共命运的感觉。 山庄下有自己的农庄和果园,我们昨个傍晚去摘了黄桃和葡萄,看完日出我们会散步去农庄摘菜然后做早饭。 “今天想吃什么?”他的拇指划着我的手背问。 “铁板烧,里面要有很多蔬菜,不要吃蛋黄。” “嗯,陈之冰,我发现你的嘴越来越刁了。”他用无名指搭在太阳穴处轻轻按着,声音却透着淡淡的愉悦。 “噢,还越来越重口了,但我就想吃,做不做?”我色厉内荏地斜了他一眼。 他轻笑,将我勾进怀里,“做。”他意味深长地捏了捏我的脸,“谢谢你锻造我的厨艺。” 我非常客观地点点头,“这两天你的厨艺确实精进了许多。”“今天我也要学!”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低声说:“那待会别让老板看见。” 我一愣,刚想转头问为什么,见他揶揄的笑意,我瞬刻恍悟,往他胸口捶了两拳,“我有那么不靠谱吗!”好吧,我现在对他撒娇的本事真的是愈加强大。 他连忙讨饶,恭维道:“苏太太,我的错。” 我脸腾地烧起来,羞恼地别开脸。 这人太可恶!从入住山庄登记伊始就自称是来度蜜月的!于是,这里的服务人员都是一口一个苏先生、苏太太喊得欢喜,而且还将我们的住所布置得非常“喜”感,当晚住进去就是玫瑰花和红酒的romantic之夜,真是*的。 我将洗好的蔬菜放到篮子里,准备为他做他选定的早餐——三明治。嗯,诚然,他放水了,对我要求不高,而我让他用平底锅做铁板烧,哈哈,是有些恶劣嘛。 我先把生菜准备好,然后做酱,“酸奶,蜂蜜少许……”我一边轻声提醒自己,一边拿材料,这些都难不倒我,只是煎蛋和培根肉有些没把握。毕竟,一切和滋滋作响的热油搭上边的,我多以惨淡收场。 我转过头去看他,苏幕的面皮已经摊好,两个没有蛋黄的鸡蛋也已经煎好,又圆又胖放在盘子里,他现在正煮面,一边还在做酱…… 好吧,速度上赢不过,质量上一定要过关! 我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开火将平底锅放上去,然后加了一勺油进去,金光灿灿的油慢慢地滑进锅里,起初很平静,等了一会儿,才看见边上有白色的细炮出现,我握着锅铲的手离开了些。 蓦地,我退了两步发现背后站着一堵肉墙,我刚要回头看,他从背后环过来握住我的手,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在我耳边询问:“这不算作弊吧?” 他浅浅的笑意就在耳边,我两颊像在油锅上贴着似的,慢慢发烫。 对于某人的无赖,为什么我总会觉得害羞——这真是个强大而可怕的习惯。 他握着我的手,我握着锅铲,他吩咐我:“油热了,拿鸡蛋。”我本来就惴惴的,加上某人的“调戏”,我开小差就更加厉害了,这时他提醒我,我才记得去抓鸡蛋过来。 “轻轻敲一下。” “哦。” “开一道缝就行。” “……”我一侧脸就能看到某人一本正经教我“破蛋”的样子,这让我觉得我俩根本不是在敲鸡蛋,而是在研究恐龙蛋会破出什么样的娃来…… 蓦地,某人往我脸上亲了一下,“专心点。”他眼底的笑意深厚,噢,还有点慷慨? “……”敢情他以为我是在索,吻?! 我被这个想法惊了一下,他催促我:“低一点把鸡蛋放到油里。” 我乖乖照做,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在上家政课的小朋友。 或许是在他的监督下,我的觉悟也够高,竟然没出什么乌龙,我给鸡蛋翻了个身,说:“老板也不会紧张了,你回去吧。”我冲他努努嘴。 他轻笑一声,拍了拍我的肩回到自己的位置。 我不自觉勾起嘴角,望着锅里慢慢定型的金黄鸡蛋,笑意放大。 原来,即便是做这么简单无聊的事,只要是和他在一起,都变得颇有趣味。 我们的早饭几乎同时完成,当然,我不能否认他最后慢悠悠地在上面撒海苔是为了等我把三明治固定。 我们将早餐端到餐厅,餐厅整体就是全木制工艺,空气也有木的香气还混合着极浅的花香,餐桌靠着窗户,外面是一片低矮的草本植物,远处是成片的栾树林,红、黄、绿三色交叠,树身在风中摇曳生姿,非常漂亮。 热乎乎的“铁板烧”闻着就非常诱人,不过我还是要先看看他对我的三明治作何评价。 在我鼓舞的注视下,他微微一笑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由于我的三明治有点“胖”,所以吃起来是有些不方便,苏幕咬完一口脸上就沾了一点沙拉酱,我抽了纸巾给他擦脸,一边问:“怎样?” 他慢慢咀嚼了两下,面部表情无甚大的变化,我正有点得意,倏地,“咔嚓”一声脆响,让我要坐回去的身体即刻定住。 然后又是“咔嚓”一声,我直直地瞅着他的眼睛。 他眉毛拧了下,然后继续咀嚼。 “……你还是吐出来吧。” 他却是面不改色地将它咽了下去,“这是你第一次做饭给我吃。” 望着他笑意深深的眼睛,我的眼眶蓦地一热,我差点就脱口而出:我以后可以学做饭,然后每天都做给你吃——但脑海里另一个想法一下子跳出来将那股冲动压制住了,我泰然地坐回去。 “况且蛋壳的主要成分是什么?”他挑眉看向我,又咬了一口。 “……碳酸钙和蛋白质。” 他又闲逸地咬了两下,没有奇怪的声音,甚至还有些可惜地玩笑道:“这一口少了点碳酸钙。” 我噗嗤笑出声,埋头去吃“铁板烧”。 他立志要让我多长肉,因此我的早饭总归是要饱满些的,嗯,这个特制的铁板烧分量确实够足,面蛋奶肉蔬菜,营养元素也很齐全。 午后,我们在阳台的躺椅上小憩,刺眼的阳光被玻璃滤过,只余柔和的暖意,直让人犯困,若是在下面看,阳台确实有点像“危楼”,山庄大部分是嵌在山内,外面是初态化的山石,所谓“别有洞天”,而阳台部分又恰恰是从山石的包围中独立突出来的一部分,有点“悬”的味道。 我正眯眼准备入睡,忽然就觉得脖子里有点痒,我伸手去推就被某人握住了,眼睛一睁开和那双慵懒的眸子相交汇,我抱住他翻了个身将脸埋在他胸膛,他低头下去埋在我颈子里细细地“升温”,我伸手去解他的纽扣……今天他动作有些大,也有些急切,只浅浅试了几下就进去了,我被他撞得难受却不舍得分开。 “冰冰,睁开眼睛。”他沉声诱哄我,身下动作未停。 我有些费力地睁开眼,一睁开,眼角就有水坠下来。 我想掩饰,他已经俯身下来一一吮去,“很疼吗?”“对不起。” 我抱紧他摇头。 他轻柔地在我脸上印下亲吻,微微泛红的眼睛却一直望着我,那么执拗,那么坚定。 一遍一遍的低吟在我耳边盘旋,我想我是听清楚的,却故意去忽略。 分离总要来临的。 136 崩塌的世界 - 入幕之冰 - 梧颜 三天的时光虽然短暂,却是我长大后这些年最快乐的三天,但若真要计较,我宁愿回到小时候,爷爷搬着小木几到桃树下,然后端上来几样拿手小菜,自然,最少不得的便是酒,我和他端正地坐在两边,其实这种坐姿对孩子来说都是最别扭的,但爷爷爱讲究这个,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花生米一边偷着玩儿,然后总爱时不时瞟苏幕两下。 “冰冰,你的筷子呢?待会手抓饭吗?”每每这时候,爷爷总是一边呷酒一边特傲然地瞟我一眼,但关键的是,他那声音还特别柔和,带笑。这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因而也愿意听他的话。 噢,他在这方面总是非常讨爷爷的喜欢,不论是坐姿还是吃饭中规中矩的模样都表现出他良好的教养,嗯,我不得不承认,那样很好看。 这种时候,我还老爱狡辩,逞强,“爷爷!如果我跟姑父去l州待两年!我坐得比哥哥还直!” 他会笑吟吟地看着我,然后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顺带会补一句,“我信冰冰的。” 而爷爷总是拆我的台,他将杯子往桌上一磕,笑说:“去部队?十月份的糖炒栗子和螃蟹谁给你做?你是要拉着你奶奶跟你一道去吗?” 然后,苏幕笑了。 我怒了,自此再也不提那回事了。 年纪虽小,我也知道“丢脸”就是这么回事。 那晚,爷爷兴致极好,还给他倒了小半杯茅台,以“男子汉”的理论怂恿他喝下去了,结果,令我们意外的是,苏幕醉了—— 爷爷将他拖到房里,一边还不住嘀咕:“你爸的酒量好得令我都嫉妒,要不是当初他喝过我讨到大丫头,你还不晓得在哪儿咧……” 我倒不关心爷爷的谬论,只是他拖苏幕回房间的动作委实粗鲁,我就怕爷爷把他磕着碰着。现在想来,我年纪小小已经潜意识将苏幕当成我的“所有物品”了,就像自己的玩具不允许被随意对待一样,心情是一样的。 那天晚上,我很晚才睡,一直趴在床边盯着他,以为他是“病”了。 后来,他醒了要喝水,我就跑到外面去给他拿水,穿过黑漆漆的走廊,奔到厨房去打水,屋子又大又空,只有我“嗒嗒”的脚步声……也原来,那时候我已经能为他变得那样勇敢。 天空乌云密布,倏地,亮黑的马路印上一个个黑色的大圆点,又开始下大雨了。 少顷,窗外的嘀嗒声愈变愈大,就像数万发子弹一齐朝着大地扫射,车辆,人群,山石树木,无一能幸免。 这是三天后,依照原来的计划,我们要回市里。 出发前,我们的汽车出了点故障,其实这样也好,我拉了他去坐旅游专线,给周叔叔发了条信息然后关机,公交需要开两个多小时才回市中心。或许,上天都在怜悯我。 公交车在盘山公路上疾驰,雨水倾盆而下擦过窗户,零星的水滴落进来刮到我脸上。我抬手拭去,窗外苍翠的景色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我将手指按在窗玻璃上,里面有他的倒影,其实他的侧脸看上去冷傲不可亲近(特别是不说话的时候),眉毛隽秀,一根根眉发很是分明,边上的那个是我,我的肩头被他的右手牢牢握着,即便这一路我们都没有说话,但我却能感觉到他在想什么似的,因为他这个占有欲十足的小动作。 我将手掌按在玻璃上擦拭,玻璃里的那个女孩为什么要哭?为什么擦不掉—— “你无聊的话和我说话。”他突然将我的肩膀一揽,我顺势靠到他身上将眼角的湿意揾干,然后闷闷出声:“和你说什么?我饿了。” 他笑了笑,我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出门前,我提议带两只桃子,被你拒绝了。”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吃够桃子了。” 我撇了撇嘴,他突然拿了一盒东西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一下放晴,轻松一伸手就抓到手里,惊喜地问:“什么?” “金枪鱼寿司,不吃还我。”他说罢,懒懒地伸出修长的手指要来够,我将盒子举到窗边打开,不给面子地说:“饿了,什么都能凑合。”然后拿出一个就往嘴里送。 他倨傲地抬着下颔,眼睛向右下倾斜45度睇着我,同样不给面子地回敬:“陈之冰,看你吃东西的样子,我就能认出你。” 我握着寿司的手指一曲,少顷,才将嘴里的寿司往食管咽下,支吾道:“你要是真能认出来才算,口头的我不爱听。” 他似是很高兴,拉过我的手一握,“那好,下次我们去台湾美食街——”末了,他得意地瞟了我一眼,一脸“我必定认得出你”的表情。 好嚣张—— 宣告完毕,他长指一拈,一块寿司就进了嘴巴,他细细地咀嚼起来。看起来美味极了。 我实在不舍得打破他的幻想,胡乱地点头答应他,“咳咳——好辣——” 他着急地拍着我的背,拧起眉头说:“放了点芥末,你不是说最近重口吗?” 嗯,真贴心。 幸好这车上坐的人少之又少,我咳了半天,眼泪都出来了,胡乱蹭在他身上又兀自笑起来。 苏幕倒没嫌弃我,还一个劲地笑着赔礼道歉:“我的错,苏太太——” 我现在只有眼睛可以瞪他,苏幕完全视而不见。 他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我的背,一手搭在下巴上,细细地笑,“又哭又笑的,陈之冰,你干嘛?” 我深吸了口气,趁他不注意,将那块吃到一半的重“辣”寿司塞到他嘴里,他错愕了一下只得吞进去咬,我仔细盯着他的脸,期待他的“变脸”。 果然,须臾过去,他的眉头先是拧了起来,然后眼睛闭紧了,咬肌紧张——我正要大方地嘲笑,那双眼睛却蓦地睁开,晶黑明亮的眼里满是笑意,我想躲已经来不及,后脑勺被他的大手按住,他的嘴唇已经贴上来牢牢地封住我。 我一惊,车上还有人呢!他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就—— 我死死咬着牙关不让他得逞,他眼底的笑意未减,突然伸手到我腰上——好痒。 我一声呼叫还未出口已被他悉数吞没。 他其实在这方面非常霸道,绝不会允许被人“旁观”,自然也不能被人“旁听”了。 就像此刻,他将那件冲锋衣兜到了头顶,别人也看不见我们。 庆幸的是,他不过逗逗我罢了,寿司早被他咽下去了,并没有发生我想象的肉麻事件。 良久,唇分,我按住嘴唇瞪了他一眼,感觉嘴上又红又肿,还有点麻,他却浑然不理,飞快地往我手背上亲了一下,我还没来得及伸手“揍”他,他伸手将冲锋衣一拉,我瞬间从黑暗回到明亮。 倏地,车内有几道目光从我们身上流转,我脸上一烫,一下坐得端正极了,苏幕忍着笑也装得一本正经。 我忍不住斜了他几眼。 他迅速地握住我的手,还和先前一样,安静地望着前方,只留了一个侧脸给我。 我看得失神,也就任他握着了。 “哎,你睡了吗?”我用指甲挠了挠他的手心。 “……我不是和尚,这样睡不着。” 我笑得轻巧,“苏幕,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我靠到他肩上,开始酝酿开头。 “那讲完故事后,我们可以——不回去吗?”他蓦地垂眸凝住我,眼底深藏的情绪,此刻,抽嘶薄茧,明了。 我心头一震,猛地想要甩开他的手,悲伤,愤怒,烦躁……太多的情绪一涌而出。 可最后,触到那双澄澈如甘泉的眼睛,我所有的脾气都顷刻化为乌有。 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时代家园到了!请乘客们拿好自己的物品……”窗外已经不下雨了。 我心头一紧,手心不自觉用了力,他即刻灵敏地感觉到我的异常,抬眸往车上的线路图看去,我知道还有五站。 因为,即便在不知道苏幕的车坏掉之前,我也做了打算:坐旅游专线。我对这一路的站台都了然于胸。 我有私心,还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我捏紧掌心,冷硬地回答:“不可以。” “呵——”他哂笑,侧眸瞥了我一眼,开口:“陈之冰,你即便要推开我,也得给我一个理由,因为什么?”他手下突然用力握住我的腕骨,到此刻,他跟我撕破脸皮,我一颗惶惶不安的心却沉静下来,平静地说:“你听我跟你讲一个故事。”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空一碧如洗,马路上像浇了一层厚厚的墨鱼汁,黑得发亮。 嘴唇很干,我舔了舔,刚要开口,他却突然重重捏了一下我的虎口,我抬脸望他,不自觉心头一跳,他面色冷肃,说:“陈之冰,我很可笑是不是?明知道你要离开,还骗了自己一路——”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撞击胸口,莫名地,我想伸手去握他的,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只是手指像是僵硬了根本不听使唤,他继续说:“刚才汽车坏了?陈之冰,我骗你的,我不过是不想回来,这些天你不够快乐吗?我们在那里不够快乐吗?你呢?你变了法子就想让我回到这里——”耳边凌厉的掌风擦过,他劈手指向窗外。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低声说着,眼泪啪啪往下掉。 他却不肯再听了,蓦地站起身,对着司机喊道:“停车!” 望着他离开时决绝的背影,还有他眼里深深的失望、冷意,我一擦眼睛追上去。 “苏幕!”他走得太快,我只能追过去喊他。 原定计划被打乱,周叔叔肯定还在前面等我们。 望着他越走越快的背影,我气恼地跺了跺脚,干脆停下来给周叔叔打电话,“周叔叔,我和,哥哥在时代广场附近。” 那边微一沉吟,我的心蓦地一沉,只听到他说:“冰冰,你听我说,你快到人民医院来,我们都在这里,你爸爸——”世界倏地就安静下来,广场上的音乐,人声,汽车的鸣笛声……什么都静默了,唯有他的声音清晰入耳。 冰冰,你快回来,你爸爸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正在抢救—— 视线瞬间变得模糊起来,我握着手机在这个地方像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看见那道背影突然停住,然后慢慢转过身,少顷,向我跑过来—— 这个世界在急速地坍圮,唯有一个人朝我奔来,紧张急切的眉眼,拼命的样子……我脚下蓦地一空,直直地跌下去—— 这一次没有救赎—— 137 黑色葬礼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从未想过在这栋古老幽邃的别墅内,会迎来三次葬礼,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爷爷,奶奶,爸爸。 灵堂内肃穆而安静,黑和白简单陈列,正中摆着一副冰棺,冰棺前是一张铺了挽联的供桌,挽联是白色的底,黑色森森的字,如泣如诉,桌上摆着香炉和烛台,烟火不能熄灭。 我就在跪在一边,披麻戴孝。我知道他在我身后,我跪了多久,他便跟着一动不动。 从昨天,我们一起赶到医院,走到急救室外,他寸步不离。 姑妈见到苏幕忍不住喜极而泣,抱住这个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的儿子哭得妆都花了,可这份重聚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当手术室的灯暗下来,主刀医生一脸肃穆地走出来,开口两个字就是“抱歉”,廖玉珍当场身体一绷就晕过去了,到现在还躺在床上,陈安妮在照顾她。 而现在,跪在我对面的正是多日未见的四哥。 他一身干净的黑色西装,身体跪得笔直,双手端正地搭在膝盖上,面色冷肃,眼睛微微低垂,嘴唇抿得很紧,脸色白得有些吓人。 我知道,这里最自责的人莫过于四哥。 四哥陪我去春城,恰恰在这段日子,爸爸自己开车出去谈生意,偏偏就在国道上出了车祸……四哥责任心极强,他必定自责。 我尝试和他说话,但他并不愿意开口。 我心里很清楚,一切都是因为我。 若不是我执意去春城,爸爸不会让四哥陪我去,他也不会自己开车出门,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令我懊悔的。 爸爸在弥留之际让四哥给我打了这么多通电话,甚至连陈安妮也打了,周叔叔也打了很多通电话……几乎大家都来找我了,只有我固执地以为他们是知道了我和苏幕的关系才要来拆散我们,呵呵,多么愚蠢的想法。 如果我接了那通电话,是不是会少一些遗憾—— 终究,爸爸没有见到我最后一面,他们都说他非常想见我,想跟我说声对不起,对不起没能给我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对不起没有多关心我……爸,你还是忘不了吗?我真的没有生你的气,我很幸运,遇到这么多爱我的人。 我怔怔地望着黑白分明的遗照留下泪来,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无声地淌泪,泪水出了眼眶便成了冰凉的液体一直流到下颌,滴到黑色的纱裙上,瞬间被吸吮干净。 我攥紧了手指,真恨自己—— 悲恸,愤怒,无力……种种情绪在脑子里撕扯,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我抓着胸口的衣服,疯狂地撕扯起来,有什么办法能不心痛? 蓦地,一只温暖的大手覆到我手背上,我怔怔地抬起脸,苏幕一脸心疼地望着我,我看着他眼里那个狼狈、沉痛、懊悔、自责的陈之冰——我猛地推开他,低下头颤抖着嘴唇说:“别过来,别过来,对不起……”他欲抬起的手蓦地就顿住,指尖微微曲起来。 姑妈看到我不对劲,赶紧走了过来,抱着我双手在我手臂上来回按摩,“冰冰,哭出来,哭出来就舒服了,你爸爸他没有怪你,这一切都是意外,知道吗?你不能把这一切都归咎在自己身上……乖,难受就哭出来。” 她一遍一遍安抚着我,可这无法抚平我心里的伤痕,我的伤口在淌血,鲜血从破碎的血管里一点一点逸出来,蔓延到我的五脏六腑,膨隆的腹腔会压住我的呼吸,直到将心脏里的血液悉数抽尽,然后我会痛苦挣扎地死去…… 而现在,我只是在其中的一个过程,折磨的过程。 我恨陈之冰。 我歪着头靠在姑妈肩上,她身上有好闻的香气,让人闻着想睡觉。 眼前那个身影一直在,他没有说话,没有靠近我,可我知道是他。 为什么我不能将这一切都忘掉! 终于,我抓着姑妈大声哭出来,脸颊上的水迅速地滚落,我握着拳头狠狠砸在自己身上,试图能缓解心里的创痛。 姑妈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低声哄慰,慢慢也哽咽出声。 直到我迷迷糊糊地睡着,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 “她一晚上没合眼,肯定累坏了,你抱她到房间休息,这里有我们呢,别太担心。” “尽量别让你舅妈和冰冰碰面,好,你去吧。” 我眼睛闭得很紧,但实际上,我脑子里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根本无法入睡,曾经被尘封的记忆,很小时候的事,悉数回到脑海里,一帧帧画面像是在放电影,老房子,桃树,爷爷,我还有爸爸…… 有人一直抱着我,一遍一遍地安抚说着什么,我的身体一跳一跳的,根本无法沉睡,而那个体温一直没有放开我,于是,太温暖了,我太疲累了,像是昏迷一般完全丧失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发现睡在自己的卧室,一睁开眼便看到层层密密的窗帘将卧室罩得更是一丝月光都不透,我枕在他腿上,他靠在床头闭着眼,一手拢在我肩头,一手曲着放在腿边,姿势端正,若不是亲眼看见他紧闭的眼睛,我还以为他醒着。 我小心拿开他的手,起身,兴许他也太累了,竟然睡得很沉。 他连西服也没脱,领带还一本正经地系着,白色的衬衣衬得他愈发隽秀清俊,我的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我捂住嘴怕被他听见,对不起,我最爱的人,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在这世上,唯一捏在我心上的人,是你。 但愿你一生平安。 但对不起。 我俯下身轻轻在他下巴上落下一吻,推门走出房间。 别墅里很安静,我走到楼下的浴室洗了把脸,准备去灵堂。 门一推开,身体却是一僵,我怔忪地望着前面那个只穿着单薄素衣的女人,她也停下倒水的动作望过来。 我心头不自觉地跳。 她是个精致的女人,即便早年没有搬来市里,她也是村子里最时髦美丽的女人,如今,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她也过得更加滋润,而且慢慢沉淀得雍容华贵……可现在,她散着头发,脸上脂粉未施,眼部的皱纹顿时无处隐藏,眼窝凹陷,面色苍白,她的脸很瘦,因而颧骨看着突出,眼湖是一片死寂。 她握着茶壶柄的手指骨绷得发白,蓦地,冷哼一声,“你爸爸什么都听我的,唯一会跟我吵的,就是你,他老觉得我对你不好,是,我不喜欢你,我有女儿,为什么要替别人养你?我和他因为这件事吵过不知道多少回,他还是带你回来了,呵,可他自己呢?他自己那时候都只知道拿着你爷爷的家底玩,连安妮都不会照顾,他把你丢给我,我活该给他们陈家做牛做马?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他只是愧疚而已,他是个老好人,到最后都是,我和安妮天天守在病床前,他还念着要见你,我不怪他,他脑子不清楚了说胡话……”她说着,眼里都是痴缠,蓦地,她语锋一转,抬眼冷冷地睇着我,“你知道他走前说了什么吗?”她握着茶壶慢慢走过来,我抓着门框死死地站在原地,身体里有一股乱流在窜动,在叫嚣,我该跑出这里,可是,她眼里的恨和讥笑让我停下来。 “他说要把公司给小四——” 爸爸很看重四哥,但我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看重。 她倏地笑起来,“但是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嫁给小四,你说,你爸爸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廖玉珍笑得有些疯癫,一步一步逼近我,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哈哈!你是不是很高兴?老爷子的股份在你手里,现在又让你直接升为董事长夫人!你说你爸爸是不是疯了!”她忽而一声大喝,手里的水壶冲着我的面门就砸过来,我脑子里百转千回,竟还知道躲避,陶瓷茶壶应声落地,很清脆的一声。 我怔怔地抓着门框站起来,廖玉珍突然就扑上来扇了我两巴掌,我脑子一阵晕眩,她又哭又笑,嘴里念念有声,“你为什么不来看看他!他进手术室的时候还一直问我,冰冰来了没?来了没?一直到进去,眼睛还一直往外看……” 她握着我的肩膀拼命推搡,一个劲地念着。 我两颊火辣辣的,脑子昏昏沉沉,只知道流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 “妈!”陈安妮突然冲出来抓住了廖玉珍,她紧紧地抱着她,泪水簌簌而下。 廖玉珍却没有一点理智可言,她此刻似乎只认识我这张脸,只知道用手脚拼命厮打,我知道的,她只是太难受了。她才四十岁刚出头,她的女儿很快就要大学毕业,而她的丈夫却因为一场事故猝然离世,甚至还把公司交给了两个外人,任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吧! “妈!你冷静一点!”陈安妮抱着她失声痛哭。 我木讷地靠在门上,忽闻陈安妮喊道:“哥!你快把她带走!” 我一怔,抬眸,看见苏幕就在几步之外凝着我,长身玉立,眸光痛惜。 我下意识将头低下去,蓬乱的头发几乎把视线都挡去了。 苏幕过来带我走,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出了门,我垂手下去握住他的,他脚步一顿,我冲他笑笑,“没事,她只是太难过了,我也正好很难过,现在反而好多了。” 夜色寂寥,路灯从树丛间幽幽探出,像是笼罩在身上的涣散的莹光,如梦似幻,他抬手用指腹微微摩擦着我发烫的脸颊,“不是你的错,别虐待自己。”分明他的话里还带着几分轻巧,可我听完却眼底发热,我不住地点了点头。 可我自己清楚,都是骗他的谎话而已。 138 出殡 - 入幕之冰 - 梧颜 按照s城丧礼的惯例,遗体在家陈放两晚后,翌日中午就会前往殡仪馆火化。 昨晚,我,四哥还有几位表哥都在灵堂守灯,午夜过后,大家吃了点夜宵继续值夜,到了两点过后,陈安妮扶着寥玉珍也来了,寥玉珍憔悴无神得像个木头,我看见她默默垂泪了一晚,翌日一大早,陈安妮劝她吃饭,她倒是吃了,可是吃着吃着就抱着碗大哭起来—— 我以为我很了解这个女人,她精明,说话刻薄毒舌,最擅长“攻击挖苦”我,但她也处处维护她的家庭,极力保护着她的女儿和丈夫。她珍视她所爱,这是爱人,而不一定要爱我。一如我,无法摒除一切去爱她。 偌大的一个灵堂,我突然觉得她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 我怔怔地出神,麻木地给前来吊唁的客人答礼,本来灵堂前的蒲团上跪着哭丧人——她三十多岁,身材微胖,痛哭流涕了三个时辰,还不时捶胸顿足,哭喊嚎啕,嘴里念念有词似在念什么咒语,一头蓬乱的头发随着她一起一伏前后飘飞,哭得哀泣,令人动容。 在大家惊讶的注视下,寥玉珍突然走上前将那个雇来的哭丧人一下推倒在地,然后自己扑通一下跪倒在蒲团上,对陈安妮说:“谁让她进来的?赶紧让她走!” 哀泣的乐声猝然停止,片刻,又继续。 那女人错愕地望着她,脸上的泪犹自往下淌,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双手往地上一趴即刻又要开哭,陈安妮见寥玉珍神色激动,虽也是一脸迷茫但还是赶紧上前将那女人扶起来,女人上半身直起来,膝盖还跪在地上,陈安妮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即刻一擦眼睛起身跟着陈安妮走了出去,眉梢都染了喜色。 我认识这个女人,在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家里请的保姆就是她,不过后来被寥玉珍辞退了,说是她手脚不干净,因为当时她哭天抢地喊冤枉,所以我对她的印象很深……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然在这里遇到,还是以哭丧人的身份。 虽然我从小在s城长大,但是雇佣哭丧人这样的习俗我从来未接受过,既是哭丧,如若不是亲人哭送还有什么意义? 现在正好,寥玉珍可以自己哭一哭了。 灵堂内哀乐大奏,哭声不绝,很快,亲友们便相继进到灵堂内开始“送别”,其实就是大家点香围着冰馆走一圈聊表哀思,我和陈安妮走在最前面,苏幕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我偶尔一瞥眼就能看见他,不知道走了多少圈才被叫停,然后大家都把香扔到一个火盆里。 接下来是午饭时间,人一下子走散了,我搬了凳子坐在冰馆边,屋子里静静的,只有我和爸爸。 我坐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脑海里浮现的那些画面是真实还是虚幻——当我执拗地等待他们来接独孤湘湘的时候,我个人住在偌大的一栋楼里,是一个叫陈明义的叔叔带我回家并且给了我一个新的名字。 那以后,才有后来的种种。 “冰冰,先去吃饭。”二嫂过来喊我。 出了灵堂,进到花园里临时搭建的木屋,我跟二嫂去饭桌旁坐下,一桌都是我熟悉的人,苏幕还未动筷子,隔着一张圆桌,他朝我递过来一眼,眼神柔软得像一摊雪水,很容易让此刻的我彻底卸下防备。我低垂着头没回应他,直接在二哥身边坐下来。 二哥和二嫂时不时给我夹菜,“这道笋做得不错,你尝尝。”二嫂将笋干夹到小碟子里给我,我夹起来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然后吃了一口饭,这时,苏幕也站起来给我夹菜,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夹了我最爱吃的土豆,果然,短暂的几天,他已经知道了我的喜好。 二嫂笑道:“倒是我没考虑周到,大哥该坐在这里。”她说完,理也未理我这个当事人的意愿,径自过去和苏幕换了座位。 大家都知道苏幕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自然会认为我现在很需要他。 事出突然,苏幕的事我还没有跟大家提,不过,他也确实很善于观察,不需要我在旁指导,完全能适应这个角色。 可事实就是,苏幕一坐到我的身边,所有盯着我担心我给我夹菜逗我开心的人全都自顾自埋头吃饭去了,显然,他们认为我有了苏幕其他一切都好说…… 他会挑掉豆芽里的韭菜,然后只夹给我豆芽,会挑带筋骨的肉给我,因为全精肉我从不吃,知道我喜欢吃胡萝卜和西兰花…… 他做得非常自然,就像他做惯了的,而且记得分毫不差。 我望着碟子里红红绿绿的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干脆埋头吃饭。 三嫂笑着搡了搡三哥的肩膀,“多跟大哥学学,老婆就像妹妹一样要贴心照顾的,知道不?”三哥忙笑着赔礼道歉,一边去给三嫂夹菜,沉闷的气氛才缓解些。 陈安妮和舅舅坐在一桌,我无意间抬头却看见她在打量我和苏幕,我垂下眼睛埋头吃饭,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饭毕,姑妈将我身上的衣服理了理,又在白布上给我夹了什么东西,然后叮嘱我一番,我粗粗记下,姑妈见我一本正经要去打仗的样子,安抚我:“别紧张,待会司仪会告诉你怎么做的,别出错就行。”我点了点头和她一起进去。 在户口簿上,我是长女,这些事自然该我来做。 我也要做,送爸爸最后一程。 鼓乐起,喧天。 客人都站在灵堂外,站了好几排,乍一眼看过去,一片黑色的影子。 我走进灵堂,冰棺马上要打开,已经有两个男人拿了工具站在两侧。 姑妈握了握我的手臂,我朝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低声说:“那是爸爸,我不害怕。” 她欣慰地看着我,“去吧,送你爸爸最后一程。” 我颔首,从容肃穆地朝着冰棺走过去,末了,在冰棺右侧站定。 “开棺吧。” 随着一道清晰低沉的声音响起,两个男人开始动作,廖玉珍也牢牢地盯着冰棺,并且把陈安妮拉到身边,“看清楚了,记住你爸爸的样子。” 陈安妮一滴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抬手拭去,目光紧紧地盯着慢慢开启的冰棺,嘴唇抿紧。 冰棺里逸出刺骨的寒气,还有檀香的味道。 他穿着中山装,身上盖着一张偌大的挽联,纸上有道家的八卦图案,冰棺里还放着很多锡箔纸做的“大元宝”,看上去花纹繁杂,手艺甚巧。 我按照叮嘱揭开他脸上的红布,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脸颊,一凉。 皮肤似雪,他闭着眼睛,很安详。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怖。 “爸……”陈安妮已经抱着廖玉珍的肩膀哭了出来,然而,奇怪的是,我非常平静,眼眶出奇的冷。 我接过姑妈递过来的饭碗,拿过筷子,开始给在场的亲属喂米饭,走到苏幕跟前,我平静从容地夹了几粒米抬起来送到他嘴边,他看了我一眼,低头吃进去。 最后,我自己吃了一口,然后喂给爸爸。 “好了。”司仪叫停,然后让我去外面。 我走到门外,乐声又突然响起来,我抬起碗猛地朝地上摔去,“啪”的一声脆响,碗瞬间四分五裂,然后我又将筷子折断。 大家都看着我,或许是担心,可现在,我真的还好。 少顷,里面的人都走出来站到门口。 然后等了一会儿,他们抬着木制的棺材出来了,棺材一出灵堂,随后便有人迅速地拿起扫帚将屋子里的灰尘往外扫。 我正好站在门口,瞬间被呛得不行,苏幕将我往后拉了拉,我几乎是靠在他身上。 从陵园回来,已经是下午五点,我们送走了亲友后,就去花厅商量后续事宜,大家都已经疲累到极点,纷纷躺在沙发上休息。 我和苏幕是最后到的。 廖玉珍正在说关于公司股份的事,语气听起来很激动,“安妮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怎么可能没个交代呢?” 我进去,廖玉珍倏地将目光投到我身上,冷冷地住了口。 律师也已经到了,他显然认识我,扶了扶眼镜说:“既然人都到了,我传达一下陈先生的遗嘱。” 大家围桌坐下来,律师摊开两份法律文件,一份是股份继承书,另一份我只看到几个字,不知道是什么。姑父又将爷爷留给我的股份让渡说明拿了上来。 廖玉珍望着这几份文件,神色凝重。 无疑,这些东西摆在眼前,不用说明也很明白了。 大家都冷静地听律师走了一遍程序,他总结道:“所以,之后陈之冰女士会成为天承物流公司的最高股份持有者。”他看向我礼貌地点了点头。 这些文件压倒性地为我而准备,我讶异,震惊,混乱……为什么都留给我?我对公司经营这方面是完全一窍不通,若说给我一小部分股安顿我的生活,这我还能理解,但是现在把公司给我实在令人费解。 不止是我,姑父和姑妈都露出困惑的神色。 四哥肃静地坐在我斜对面,只有他面容镇静,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一样。 我蓦地想到廖玉珍之前说过的话,我一抬眼,果真,廖玉珍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听律师说:“但是陈先生在这上面附加了一个条件。”他说着将那一份文件交给我。 “股份让渡书有法律效应的前提是,陈之冰女士必须和陈培源先生缔结婚姻协议,并且委任陈培源先生为执行总经理。” 这话一出,大家都是一震。 我没敢去看苏幕的脸色,我站起身,“如果我不跟陈培源结婚呢——”陈培源是爸爸给四哥取的名字。 律师雪亮的眼睛从镜片后看着我,然后从容地宣读,“那么所有的股份都会转到陈安妮女士名下。” 廖玉珍的眼睛闪了一下。 我攥紧了拳头,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结果爸爸已经填好了。 我想了想冷静地问:“她需要和陈培源履行婚约协议吗?” 我这话一出,陈安妮沉寂的眼睛蓦地转向我,似乎透着几分不解,我没有理会她,只是再问律师。 他回答:“不需要。” “好,那我知道了。” 139 再见 - 入幕之冰 - 梧颜 看完赵律师转交给我的信,很多事情都恍然开朗了。 爱?恨?愤怒? 这都不足以表达我此刻的感受。 我只有一个很强烈的想法,它灰暗、残酷却又锋芒逼人,我努力压制下去,可它又突出重围占领我的大脑……血亲才是维系彼此最强有力的纽带,很显然,我并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不过,爸爸,如果这是你的愿望,那么我帮你,就当报答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此后,陈之冰与陈家再无瓜葛。 我将信重新封好,放入整理到一半的行李箱中。 今晚出奇的安静,除了一直在嗡嗡振动的手机。 我接起电话,他开口:“我在楼下。” 我拉开窗帘,一垂眸,就看见那个身影。 他竟然还没走,律师离开后,我就上楼了,至少在陈家,苏幕不会乱来,所以我以为他肯定会跟姑妈回去。 他仰头望着我,眼睛比夜空的星星还明亮。 “好。”我挂断电话,披了件外套下去。 秋夜有些凉意,他却只穿了一件t恤,一见到我,他抽出插在口袋里的大手拉着我便出门了,他走得有些急,我只得加快脚步跟上,穿过了一条街,对面有家咖啡店。 到了店门口,他却猝然甩开了我的手。 我和他并肩站在店门口,因为靠得很近,我能很清晰地听到他稍显急促的呼吸声,我沉默没有说话。 服务员以为我们要进店,已经拉好了门,这时才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又将门关上了。 我们僵在店门口没有动,玻璃窗内折射出明亮辉煌的灯火,店内还坐着稀落的几对情侣。 一阵夜风正好吹过,我拉紧了外套,他似乎瞥了我一眼,然后一转身就在咖啡店外面坐了下来。 我跟着走过去坐下,突然有点想笑,他做的这一系列举动都好幼稚,不过这样会发脾气的他才是我喜欢的苏幕,是活的。 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阅着桌上的菜单,他的眼睛半耷拉着,睫毛密而卷翘,有种独特的慵懒味道。 我静静地看着他将那本菜单翻来覆去,终于,他抬眸扫了我一眼,用冷淡的声音说:“喝什么?” “拿铁,谢谢。” 他的指尖顿了一下,眼里划过几抹嘲弄,然后朝着店内的服务员招了招手。 “两杯拿铁。” “好的,先生,清稍等。” “你不爱喝拿铁。” 他将菜单合上,蓦地凝住我问:“为什么?”瞧他的样子真有几分较真的样子。 我一愣,随意回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因为你从来只点regular而已。” 他换了个坐姿,瞟我一眼,然后又搭着下巴说:“就因为我从来不点拿铁你就说我不爱它的味道,这未免太过武断。”他说完又瞟了我一眼,简直像在挑衅。 我困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只好说:“你可以试试。” 倏地,他站起身走过来,拉开我身边的椅子坐下,湛亮的眼睛望着我说:“不用试,你喜欢的我很难抗拒。” 我的脸蓦地一烫,不自然地别开脸。 “你不用勉强。” 他靠过来扶住我椅子的藤制扶手,几乎将我包围起来,“一点不会勉强,你对自己难道没有这点信心?” “……”我转过来望着他,望进那片深邃的眼湖,一时无话。 “两位打扰一下,你们的拿铁,请慢用。” 苏幕这才起身,我有些窘迫地坐正了。 拿铁的香气散得很快,我拿着勺子慢慢搅动,“你怎么没有跟姑妈回去?”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神色泰然,“你不答应那个无聊的婚约,我就回去。” 他的话真够呛人,所以是在吃醋吗? 若是在以前,我会有多高兴,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现在不明白才会做这些不理智的事,若往后他恢复记忆,他会多痛苦?又会多恨我? 想到这里,我蓦地打了个寒颤。 我不能一错再错,害得他身败名裂。 我小小地抿了一口咖啡,浓郁的香气驱散一身凉意,“我会答应和四哥的婚约。”我的声音听起来坚硬如铁,很镇静。 “当”的一声轻响,他将勺子搁在杯碟上,杯碟上绘有两朵纯白的鸢尾花,他的勺子正好搁在中间,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倒像是生生隔断了它们一样。 “陈之冰,这种玩笑一点也没意思。” “是,所以不是玩笑。”我埋头喝咖啡来掩饰这份心虚,热气熏蒸着眼睛,眼前一片迷雾。 他蓦地捉住我的手腕,我手一抖,将咖啡都洒了,以为会烫到身上,却没想到他的动作更快,大掌已经覆在我的腿上,我自然没有被烫到,但是他的手背已经红了一片。 我忙抓起他的手要去里面冲冷水,他却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只是灼灼地盯着我,然后嘴角带了些笑意,“你很紧张我。”声音竟还有一丝得意。 他手臂轻轻一带,我重新跌坐回去。 他放开我,抽过纸巾擦手,肯定地说:“你不会嫁给别人的。” 我的心“咚”地颤了一下,被他看得窘迫,执拗地说:“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和我无关?我会比别人快一步向你求婚。”他说得意味深长,大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礼盒。 我彻底懵了,他竟然要跟我求婚? 我脑子里就像被塞满了东西,没有思考的空间,身体被一股奇异的暖流填满,或许是太舒服了,都懒得动一下,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打开礼盒。 最后一秒,我几乎都看到盒子里闪烁的光,但理智压住了冲动,我不能这样做。 “不。” “啪”的一声,我按住了他的手,盒子应声合上。 他的眼湖瞬间归为死寂,手指扣着盒子没有动,我迅速收回手,“我不需要。”我急切地说完,推开椅子站起来,几乎败露。 他拉住我的手,激动地问:“为什么?陈之冰,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忍住眼底的潮意,哽咽道:“不,不是假的。” 他猛地握住我的双肩将我拉回去,执着地望着我说:“我知道,我知道感觉不会骗人,你和我一样——”他捧住我的脸在额上重重落下一吻。 “但是,苏幕,情况不一样了。” “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不论什么问题。”他的拇指摩挲着我下颔的皮肤,很温暖,令人缱绻。 我难过地摇头,“这个问题不一样,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不能解决。” 他手下的动作猝然停下来,盯着我哂笑道:“陈之冰,你这是什么逻辑?” 我猛地挥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不,我不能再这样面对他,他的喜,他的悲,他的怒……我都无可救药地喜欢,我不能再和他待下去,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我不能再让他们失望,伤心。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冷静地面对他,“我告诉你现在的情况,我必须要和四哥结婚拿到股份,继承公司,我必须这么做,我不会把这一切拱手让人的。”我想我此刻看起来肯定像极了任性的女人,而不再是一个女孩,多么肆无忌惮,多么刻薄冰凉。 他脸上的表情亦没有半分松动,突然一脚踢开藤椅,大步迈过来牢牢攥住我,“陈之冰,你别骗我,我看得出来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我望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睛,硬声说:“这次你看错了,我不会把股份让给陈安妮的,你也看出来了,我和她们关系非常不好,如果把这些都给了她们,我以后就彻底没着落了。”说罢,我还耸了耸肩,表现得非常自然,连我自己都一惊。 他捏着我肩膀的劲加大,“你在乎那些钱吗?”他将盒子拿到我眼前,“那你更应该接受它,我的所有资产都是你的了。”他说着,菲薄的嘴唇微微上翘,倏地,耳畔劲风擦过,那只盒子被他猛地摔了出去。 我的心咚咚地跳起来,却是忍住了,没敢看他把盒子丢去了哪里。 你或许此刻会恨我,但是,当你想起来这一切,你也绝对会这样选择。我怎样都无所谓,可是,当我们回到这个环境里,必须要面对这些人和事,这就是现实,我没办法把你从这一切中抢出来放在自己身边,这太自私了,我做不到,理智的你也不会这样选择。 所以,趁我的理智还在,让我斩断这一切。 “陈之冰,你满意了吧!”他的力道极大,我的脚跟都不自觉微微踮起来,几乎快和他平视,他冷冽地开口:“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在春城你不顾一切地来找我,所以我相信你,我爱那个为我奋不顾身的陈之冰,而不是现在这个现实冷静的陈之冰,你该早点告诉我,那么我当初也绝不会和你离开,或者,我宁愿你从不曾来找过我——”他冷硬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在我耳边重播,我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的孤傲冷寂的背影,心头一热,我猛地转身追上去。 汽车的鸣笛声在耳边刺耳地叫嚣,我猝然别过脸去,只见一道刺眼的灯光迅速逼近,“小心!”我怔怔地转过脸望着朝我跑过来的苏幕,风声交错,他脸上有太多复杂的情绪,但终究只剩慌乱和担心,电光石火间,“砰”的一声巨响,我感觉自己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身体翻了几个身,头砸在地上一阵晕眩,慢慢失去了意识…… 140 回到原点 - 入幕之冰 - 梧颜 “大抢救!快点!还看什么书呀!”钱多多一把抢过我的《急诊十万个为什么》丢到一边,拉起我就跑,呼啦啦带过一阵风。 “钱多多!我好歹大病初愈!你别扯我扯这么狠呐!”我抓着她的大褂呜呼。 钱多多回眸瞪了我一眼,绝对没有半点同情,“大病初愈你个头!就一轻微脑震荡而已!比起你,我更相信断层图像!”瞧她说得多么无情啊!她瞟了我一眼,估摸是见我一脸没心没肺的泰然样子,然后她放心了,拉着我进了电梯。 车祸那晚,我从急诊室出来,脸色很差,钱多多估计也发现了我和苏幕之间的微妙变化,因而觉得我肯定是被苏幕拒绝心灵受到重创等等,所以她特别护着我,怕我再受打击。 “公寓大爆炸,这么惊心动魄的急救你要错过了会终身遗憾的!”钱多多努努嘴,一脸向往的样子。 我戳了戳她的胸膛,“哎,好歹表现得低调一点,人家是遇难了,你有点职业道德行不行?”我话刚说完,电梯“叮”的一声停了,钱多多念了一句,“哎呀,坐电梯最烦了,慢腾腾的,都要来不及了啦!”说罢,她拉着我又准备冲楼梯。 结果,眼前一片白,我和钱多多戛然止步,只得退了回去。 三个医生两前一后走了进来,前面的是儿科张大夫,冲我们一笑,“去急诊啊?” 钱多多把我护在身后,“是啊!张大夫!您们——”她颇为严肃地扫了一眼过去,见到某人时,又将我往电梯角推了推,绝对是关心情切! 我干脆自觉地转过去“面壁思过”。 其实,我并没有怕见他,甚至觉得还能这样偶尔看到他,微笑寒暄,很好。 “我和林大夫,苏主任都是下去急诊。” “哦。”钱多多应了一声静默了,走到角落里和我一道面壁。 其实,我的头一直仰着,头顶是面大镜子,把电梯里的一切都照得很清楚。钱多多即刻将我鄙视得体无完肤。 他后颈处的那道伤疤还很明显,当时缝了五针。 那晚,我们出车祸被紧急送往医院,我轻微脑震荡,而他也只受了点皮肉伤,司机都为我们捏了一把汗。 电梯停下,一开门,我们一道走出去,远远地就听到急诊室传来的声音,嘈杂混乱。 他们加快了脚步,那道挺拔隽秀的背影在我的视线里依旧是最突出的。 钱多多拉了我一把,低声感慨道:“现在看着苏主任还有点像在做梦,生死一线,大家都以为他殉职了,结果又——”我之前去春城的事是保密的,当时爸爸接我回家,然后跟医院请了病假,因为苏幕的事情,医院也支持我在家休息调整,因而我也没有多说。 我敲了她一下,“乌鸦嘴。” “得!即便你得不到他,心向往之,见色忘友的家伙!”她气呼呼得瞪了我一眼。 我抬眼不经意瞟见一个人,玩笑道:“要不要叫上厉公子一块啊?” 钱多多竟然还会不好意思了,“他自己有脚。” “噢——” “走啦!” 熟悉的急诊室,忙碌的背影,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幸好,还没有太晚。 “陈之冰!12床!”邹师兄拉开帘子喊我过去。 他脱下手套,人已经走到了床尾,简单利落地丢了几个字就跑出去忙了,“环甲膜切开。” 练习了这么多次,终于要在病人身上“实战”,紧张的同时,更多的是笃定,一种坚定的信念,我一定可以的。我呼了口气,戴上手套,从护士手里接过手术刀,用左手食指找到甲状软骨和环状软骨之间的环甲间隙,其余两指固定翼板,瞄准位置后下刀—— “血管钳。”我用血管钳扩大切口,然后接过气管套管插入,套管进入得很顺利,到了这一步骤,我整个人才放松下来,病人恢复了呼吸,然后我进行固定。 其实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分钟,但是却挽救了一个生命,我念及此,心头一热,拉开帘子走了出去。 轮床的声音直线靠近,我还未抬头去看,熟悉的声音已经叫住我,“陈之冰,过来!” 我机械性地跑上去扶住轮床跟着跑,床上正躺着一个孕妇,一脸血污,不停地在呻吟,看身形,大概妊娠7个月左右,可她的右肩被什么东西贯穿,像是金属管之类的,管口很平整,应该是救援队切断了金属管救下她。 “出血量大概在1000左右,但病人是rh阴性血。”苏幕沉声在我耳边说。 我心下一凛,医院肯定血源供应不足!但现在即便从别处调血也来不及了。 我正想着,他突然说:“待会我去抽血,杨大夫主刀,胎儿情况不稳定,要做好同时剖腹产的准备,你去做助手。”他的语气不容拒绝,瞟了我一眼,“我教你练习过好几次,有信心吗?” “嗯。”我点点头。 他微笑了下,极淡,起身离开,“待会见。” 须臾,那道隽秀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拐角,他又变回了那个冷静的产科主任,可望而不可及,即便私底下他还是我的大表哥,但也仅止于此。 他不是他,他有自己的底线和顾虑。 我默默地念了一声,“待会见。”我取了手术服去更衣室,杨大夫已经到了,她是个容貌秀丽的江南女人,但在手术台上完全是个冷硬的角色,半点柔骨也不见,她冲我笑了一下,“陈之冰?” “你好,杨大夫。” 她冲我点点头,“加油。” 我听得莫名其妙,想了想又恍悟,不会我和苏幕的八卦还在热烈受到关注吧?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因为之前伤口做过很细致的处理,而且杨大夫拿捏很到位,当我们把钢管取出来的时候,病人出血量并不是很大,幸运的是,上了手术后,胎儿的情况反而慢慢稳定下来,或许是知道了妈妈在手术台上奋斗吧,小小的胚胎也会体贴妈妈的心意。 护士清点纱布和器具,我扭了扭发酸的脖子,正好一抬眼就看到观摩室里坐着的人,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穿了一身蓝色手术服,抱臂坐在中间,我朝他绽开一个微笑。 出了手术室,正好可以下班了。 苏幕也正好出来,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做得不错。” “谢谢。” “今晚来吃饭吗?你姑妈要亲自下厨。”还和从前一样的口吻,哥哥对妹妹,很熟稔。 “待会有事。” “那别玩太晚,早点回家。”他嘱咐我,杨大夫正好也出来,看见我们打了声招呼,苏幕就和她一道了,我去更衣室换好衣服,然后下班。 春城事故过后,姑妈回家次数也多了,苏幕就搬回去了,我仍旧住在公寓里,结婚前估摸还得搬回陈家别墅。 我待会要去试婚纱,四哥为了整顿公司的事这几天都住在办公室,肯定忙得焦头烂额,我也不想再给他添麻烦,所以就让楚楚陪我去了。 我到了停车场,正好打电话给楚楚,她倒自己找来了,还一脸气愤。 我捏了捏她的脸,“怎么啦?谁惹你生气了?” “我刚刚看到苏幕和一个女医生——”她愤慨地说到一半又抱歉地望了我一眼。 我噗嗤笑出声,“别担心,只是普通同事啦,他一向人缘好。”楚楚说的应该是杨大夫。 “你别逞强了,干嘛这么委屈自己。”楚楚说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坐上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楚楚我都要结婚了,他忘记了那一段插曲,也好。” “什么叫插曲?陈之冰,你也别自欺欺人!那晚你们两个那么幸福,我这个外人都感觉得到,不会是假的!” “可那个时候他不记得了呀。”我摸着无名指上的tiffany戒指,它透着微微的凉意,不如脖子里系着的那枚温暖。戒指是我事后找回的,很幸运,它们被咖啡店的工作人员捡到了。 “所以呢?他现在把以前的事记起来了,却忘记了你们的那一段,你就要这么平静地接受吗?而且,那个四哥,你压根不喜欢他,你,你是傻子呀——”楚楚越说越气愤,感觉都快被我气哭了。 我赶紧安抚她,“别担心,我和四哥说好了,就是签个婚书而已,我一直把他当哥哥。” “陈之冰,你不要这么傻,那是婚姻,婚姻对于女人来说是什么?别人不会想你们之间的协定,他们会看的只是你结过婚这个事实,你还这么年轻,你有没有想过将来?” 将来? 如果和他没有可能了,所谓的将来又有什么要紧? 我不在乎了。 我摇摇头,看了下时间,“快走吧,约定好的时间,要来不及了。” 楚楚泄气地看了看我,“他知道你今天去试婚纱吗?” “不知道。” “……陈之冰,我真是服你了。” 今天去试的是拍照用的婚纱,婚礼上的婚纱自然出自楚楚之手,也不必我操心。 试完婚纱已经七点多,我试了n套,到最后都麻木了,只有一个“累”字,我们就在附近的商场吃了晚餐。 用完晚餐,我们就在商场逛逛全当饭后散步。 正走着,我蓦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下意识就喊住了他,“闫凛英?”他不是应该在日本吗? 男人闻声转过来,一手摘下墨镜。 俊秀隽逸的男人,身高足有一米八以上,一身做工精良的西服,嘴角眉梢却全是冷冽。 我见他安静地望着我,我忙道歉,“对不起,认错人了。” 他没说话,戴上墨镜就走。 楚楚拉了拉我的手臂,“他是著名珠宝设计师kevin,你别说不知道idore珠宝。”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明星呢。 “我当然知道。”只是太像了,虽然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我和他合作过一次,性格还是这么傲冷,不过这个人怎么跑到s城来了……” 141 矛盾的心 - 入幕之冰 - 梧颜 饭后,我抱着蔬果沙拉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四哥正好来电话,“不用了,你忙完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估计会住在姑妈家,嗯,拜拜。” 苏幕下午又多了一台三胞胎剖腹手术,等他回来,我大概也睡了。 姑妈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我往边上挪了挪,她坐下来。 “看什么?”我习惯性地拿起遥控准备给她调台。 她笑了笑,“看你喜欢的。” “哦,我就随便看看。”我放下遥控,叉了一片苹果放到嘴里。 电视上正在播放idore珠宝的首席设计师kevin的私家八卦,先是一张张他和所设计珠宝的拍摄照片,全都是正儿八经的工作照,一张生活照也没有,然后画面一转,迅速跳转到日前因为董事长逝世而动荡不安的闫氏财团,寓意非常明显,这种八卦新闻一般不会空穴来风,关键是这个闫氏财团,闫,还有这个kevin……都让我不经意想到其中存在的某种联系。 姑妈摸了摸我的头发,“你从小就很乖,懂得为别人着想,现在也拧不回来了,有的时候我会想,这也是我的失败,女孩就该像公主一样养着,让她首先爱惜自己,然后再照顾别人。” “冰冰,委屈的时候可以说出来。” “没有,我觉得这样很好。”我默默地在碗里找玉米粒。 “培源是个好孩子,但姑妈也知道,你只把他当哥哥,你和培源的事我也大概能猜到几分,明义都告诉你了吧。” 我讶异道:“您都知道?” “我只是听爸爸说过几句。” 我点点头,公司成立最初爷爷投了一大笔钱,爷爷知道些内幕也很正常。 “前些天,他们来找过我,或许是听说明义走了的消息,才打算来看看你。”姑妈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望着我带着某些暗示,如果我愿意,他们都会支持我吧。 可是,我并不想,或者说目前还没有回到那个家的打算,但现在,若是他们来看我,我想我已经做好了平静面对独孤这个姓氏的准备。 想了一会儿,我沉吟道:“试试看吧。” “别太勉强自己。” “嗯。” “冰冰,苏幕的事,姑妈很抱歉。” 姑妈选择不告诉他有自己的考虑,作为一个母亲,她这样做无可厚非。 既然苏幕都不记得了,告不告诉他也不重要。 我摇摇头,“哥平安回来就好。” 姑妈回房休息,我望着屏幕上晃动的身影觉得索然无味,干脆在沙发上躺下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醒,却是感觉到有人在摸我的手,我睁开眼睛看见苏幕弯腰站在我跟前,埋头在看什么,侧颜如玉,一霎那,我魔怔了,竟然会有一种错觉,然后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干嘛?”简单的三个字却充满了情人间呢喃的味道。 那双眼睛蓦地抬起,幽邃如深海,在空气中和我的视线碰撞,我一下清醒过来,手臂一撑干脆利落地坐了起来,我抓了抓蓬乱的头发,“你回来啦。”好吧,我说的就是废话。 “嗯。”他在我身边坐下。 “怎么想到剪短发?” “早就想剪了,进手术室长头发太麻烦。”“短发不好看吗?” 他说:“短发更端庄。” 哈!端庄?我就这么凌乱的一人……哥您可真会夸人。 他瞟了我一眼,又说:“刘海有点长了。” 我微微一怔,然后伸手去摸额前的刘海,头发还是他给我剪的,这种感觉很想让人保留下来,“哥要不您给我动动刀?”我直接登鼻子上脸,眼睛直直地瞅着他。 他微笑一颔首,准了。 我端正地坐直了身体,因为身高原因,我直接坐在了窗前的水平台上,苏幕站着只需稍稍弯腰,这样不会太累。 他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握着剪刀,有模有样,我不禁打趣说:“东台那个病人要是看到你用这双手给我理发,估摸羊水破了也能从病床上跳下来。” 他抿唇一笑,“看来产科的消息传得很快。”语末,眼里闪过一抹促狭,一本正经地说:“看来明早得开个会整整风气。”瞬间,boss范又出来了。 我囧,双手合十求饶:“就当我没说,谁叫那个富婆拎了一袋子现金来,还附赠一个lv包包,谁会不知道——”我瞟了瞟他,关键是某人还不买账。 他微微笑,不说话。 我举起镜子对着自己,一边又去瞟那双修长的手,他嘴角一弯突然说:“赵师兄还在产科的时候发生过一件更离谱的事,病人没有现身,秘书和保镖先就位,语言谈判无果,直接把赵师兄架到了车上,我当时年轻冲动,脑子一热还跟上去了——” 我忍不住八卦之情问:“然后呢?”想当年,赵神可是s大医学院的模范金标准,当然,苏幕作为他的直系学弟,又将产科发扬光大了。 “他们不让我跟,师兄就让我打的跟在后面,还说路费报销——”他说到这里,不禁莞尔,“后来事实证明,盲目崇拜是不明智的。” 我噗嗤笑出声,“赔了夫人又折兵?” “没钱付账,师兄自身难保,师傅又不肯放过我,还惊动了别墅里的藏獒,于是,我被师傅押在车上听一阵狗叫,再听一阵女主人惨叫,若不是后来尖叫声更凄惨,我可能还进不去。” “后来呢?” “师兄接生,我代替他的位置。”苏幕讲到这儿拧了一下眉头。 我炯炯地望着他,好奇,“不是助手吗?” “不是,产妇只是需要一个医术高明的男人装做她的丈夫鼓励她生产。” “……” 故事讲完了,刘海也修好了。我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是很端秀,前提是我得很文静。 苏幕坐到我身边,目光倏忽落到我手上,哦,刚才他还在摸我的手,是为何?我现在明白了,戒指。 不过他不会记得这枚戒指的来由。 果然,他说:“你决定了?” 他以为是四哥送我的戒指。 我深吸了口气,“对,今天刚去试了婚纱。” 他的眸光复杂,辗转沉浮,“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 我自嘲一下,故意说:“我不嫁他,我喜欢的人会回心转意吗?” 他眼里一片沉寂,我早就知道答案。 “不会,所以嫁谁都一样。” “不是这样,冰冰,你经历得还太少,以为喜欢的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他冷静地和我分析,真的好冷静,他希望我割舍这份错误的感觉,至少在他看来,我喜欢他只是一种感情的错误寄托。 我侧过身正对他,“那么,你以为不喜欢的也有可能是自欺欺人,你不试过怎么知道?” 他没想到我会问得这么直接,露出些许震惊和无奈。 呵,我现在在干嘛?放下舍不得,不放开又于心不安,我还能再茅盾一点吗? 我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狡黠地开口:“你想让我死心对不对?那我要试一下,你配合。”我记得某人在春城就是这么认证的。 “闭上眼睛。” 他的手臂有一丝紧绷,我没有放开,他复杂地看着我,似乎很头痛,对,我的要求太无耻了…… “闭上眼睛,就当……送我的结婚礼物。” 他眼底一震,我干脆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唔,此刻,陈之冰就是一只典型的“非礼兽”,目标还是她敬爱深爱的哥哥。 这想法在脑海里蠢蠢欲动。 另一只手慢慢滑下去和他交握,牢牢扣紧,感受他掌心的温暖。 感觉到掌心他的睫毛扫过带来的痒意,我没有松开,仰起身体凑上去,在他的下巴上印下一吻。 那瞬间,我分明感觉到他的手也一紧,回握住我的,或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够了,冰冰。” 142 囧事 - 入幕之冰 - 梧颜 从医院楼到食堂,经过的那条路叫文正路,路两边每隔两米左右种了一棵法国梧桐,秋意渐浓,叶子落了一地。 而我,或许是由于这几天时不时来点低烧的缘故,搞得有点伤春悲秋了。 我时常觉得是那晚打击太深,甚至攻克了我的免疫防线,反正生病总有个原因,生理或心理。 吴起初试那招就大获全胜,而我,这一试倒是把苏幕试得更远了…… 虽然我们仍旧会一起吃饭,回家,甚至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我隐约感觉到他在逃避我。 女人这方面的直觉虽荒唐也令人不得不信。 唉,反正我都和四哥订婚了,还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干嘛?我走了两步,头又开始发昏,忽冷忽热,还想吐。 我扶着树干站定,抬头呼了口气,蓦地看见苏幕的背影,他也正和同事往食堂的方向去。 咯噔一下,我的心倏地一沉,再望向那道挺拔隽秀的背影,腹部忽然觉得有些不适,我的心一下沉到底。 我的姨妈一向很准,算算今天的日子,晚了近三个礼拜……想到这里,我背上冷汗直冒,不会的,虽然之前的几次我们没有做措施,可他都释放在外面,后来去山庄度假,我们都用了质量最好的套套啊……囧。 我深陷在这个问题里不可自拔,指甲挠着树干险些给它剥了一层皮……以至于钱多多凑到我眼前招手,我都反应了半天才迟钝地看了她一眼。 “啪”的一下,眼泪就摔出来了。 钱多多惊呆了,叫道:“陈之冰你别吓人!你脸色好难看!”她即刻扶住我,对着前面的那个人就呼喊:“苏主任!” 我阻止不及,她的魔音已经迅速传到百米之外,这就是声音在空气中传播的威力啊。 所谓,惊起一滩鸥鹭,我此刻深有体会。 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周围五十米以内的医护人员都被钱多多的呼救所吸引,那些人再把目光投到我身上时,他们眼底的笑意让我了然。 苏幕身边的两位同志甚至还很默契地捶了他一拳…… 偏偏越到此刻,我的脑子越清醒,真希望被敲晕。 少顷,那双深棕色的工装鞋已经到了我眼帘下。 钱多多毫不客气地将我往他怀里一推,嗯,就像远离病毒一样……我忍不住朝她飞了一眼过去,你丫的,到底是报复他还是报复我呀! 我现在头晕啊…… 钱多多完全置若罔闻,只是非常煽情地和苏幕解说道:“苏主任,她都这样好几天了,夜班还照值,你看她今天的脸色都这么难看了,一点血色也没有,你再看看她的手指,她肯定很痛苦,要不然怎么把那树皮抠成这样……”说罢,她还颤巍巍地指了指被我摧残的梧桐树干。 “……”我将脸撇开,钱多多,我不认识你…… 不过,幸好,托住我肩膀的这位是个圣人,既不会嫌钱多多啰嗦,又不会因为我们之间的私事而视我的病痛如空气。 而且,凭他手下的力度,无疑,我感受到他的紧张。 他还是担心我的。 想到此处,心里一甜。 只是,下一秒,钱多多的一句话就把我拖回了现实,那丫非常欢快地说:“那苏主任冰冰就拜托你了!她不是个老实的病人,请您一定帮我看牢她!一定!” “……”你要不要和他拉勾上吊啊,同志? “苏主任你想吃什么?待会我给你带过来。”钱多多殷勤地问,我一个劲地跟她使眼色,她是完全视我如空气啊!我也是人,还是病人,消耗很大,肚子很饿…… “咖喱鸡肉饭吧,谢谢。” 我惊疑地望着他的下巴,他不是从来不吃咖喱的吗!? “不客气!”钱多多豪爽地丢了三个字,又用那闪亮无敌的小眼神给我加油,然后蹦跶哒走了。 “能走吗?”苏幕垂下眼睛问我,温热的气息扑散在耳边,我恍惚觉得耳朵上的茸毛都蜷缩起来了,好痒,又好舒服…… “嗯。”我咬咬牙点头,脸上却不自觉开始发热。 呼,陈之冰,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他的手背贴在我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有点烧,这样多久了?” “前天开始的,就是有点低烧,其他没什么不舒服,我就没在意。”说完,我又想了想,我对一个产科高手传达这样的信息,他会不会联想到—— 轰隆,脑子炸了。 只是下一秒,苏幕的举动给了我一颗定心丸,他拂过我额前汗湿的刘海,瞧了一眼说:“脸色不大好,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好吧,他完全没有往那一方面想,毕竟,在他眼里,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 他这么理解也无可厚非。 倒是我自己把自己吓得胆战心惊。 苏幕扶我到检查室,“坐着等我一下。” “嗯。” 中午的检查室非常安静,一个人也没有,风掠过窗帘带来一室细碎的阳光,空气中飘散着消毒水的味道,闻着竟让我觉得安心。 我坐在椅子上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下意识抬手按在小腹上,似乎也能感觉到跳动……脑海里坚定地说着不可能,可万一呢?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慌,给钱多多那丫的发了条催命短信,然后等了一会还不见他来,我就自己从椅子里站起来了,他再不来,我真要跑了,不开玩笑……我已经在这个屋子里待出一身汗了。 门被咣当一声推开,吓了我一跳,钱多多两手拎着盒饭,着急忙慌地扑过来问:“出什么人命啦!” 我往她身后瞟了一眼,“能让你家厉公子在门外等等吗?” 钱多多点点头,二话不说就把厉贺兰关在了门外,我握住了她的手,尽可能保持严肃,“你能不能帮我去买个早早孕试纸?” “……” 我瞅着她,钱多多的表情就像是被一箭钉住了眉心,就差双脚一蹬往地上躺了,神情变幻之复杂,委实让我惊叹,幸好她是我的同胞,要不然钱多多的表情真有种我给她戴了绿帽子的即视感…… 少顷,她回魂,一下掐住我的虎口,“你丫的怎么不早说!人命关天的大事!你确定吗?” “……不确定。” “所以说你订婚是因为这个?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不对呀!你不是喜欢苏主任吗!你怎么——哎哎哎——” 没见过这么会补脑的娃。 “……”我忍住拍晕她的冲动,一把将她拽回来,“别乱想了!帮不帮啊?”我都快急死了,还听她一番神叨,心里的不安感无限放大。 “帮!人命关天的大事!当然帮!”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一条缝,我俩同时一僵,怔怔地往门口望去。 厉贺兰的半张脸露出来,我俩突然呼出一口气,钱多多走过去将他拉了进来,“砰”的把门关上,“厉贺兰!你竟然偷听女生说悄悄话!” “你嗓门这么大,我想忽略都不行!”厉贺兰挥开她的爪子,神情复杂地扫到我身上,清了清嗓子说:“刚才苏主任的脸色很难看,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我的心猝然揪了一下。 “……厉贺兰你丫的不早说。”钱多多搡了他一拳。 “我怎么说啊,就那吓死人的情况,不过看苏主任的那个样子,对陈之冰也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呀!” 钱多多脱口而出,“是有感觉,失望透顶的感觉,换你,你试试?” 厉贺兰瞄了我一眼,一把捂住钱多多的嘴,“还是先解决问题吧。” 钱多多掰开他的手,走过来拉住我,“没事儿!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随时待命。” 我抚额坐下来,心里就跟炮轰过的断壁残垣一样,“先帮我买试纸。” 半个小时后,我们仨围在桌前研究这张早早孕试纸,就一个字,囧。 “厉贺兰,你买的是什么呀!” “早早孕试纸啊,药店里最贵的。”他撩了撩头发,又说:“毁了我一世英名。” “最贵的也能是坑爹的!这看得出什么情况呀?” 是,这试纸的结果纯粹是玩我们呢。 两条杠,不是,一条杠,也不止,一条明明白白,一条若隐若现……这真的是乌龙。 我拍案而起,“明早再试。” 钱多多一把抓住我,“别等明天的晨尿了,我会一晚上睡不着觉的!” 厉贺兰翻了个白眼,“……你急个什么呀!” “我有主意了!咱们去b超科借个仪器用用呗!” “人科室凭毛借给我们呐!上回咱两科还闹了不愉快呢!” “厉贺兰,你们家不是供应商吗!那b超仪不能用用?” “咳咳,这个嘛总归没问题。” 143 - 入幕之冰 - 梧颜 从b超室出来,迎面而来的小护士冲厉贺兰玩笑:“肝脏没问题吧?” 厉贺兰撩了撩额前的碎发,“误会,我好得很。” 我和钱多多在他身后捂嘴偷笑,厉贺兰回眸瞪了我们一眼,“我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你们身上了,古人诚不欺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钱多多走上前一下勾住他的脖子,“哟!还会古语了!厉贺兰你的人缘真的是好得很嘛,这么遥远的护士站也有认识你厉贺兰的?” 两货越打越远,我按了按肚子,还有点不舒服,但是b超的结果分明显示没有孕囊存在,算了,我就神经质,在外面晃了一圈,还是决定再去验个血看看hcg水平……这么要紧的情况,还是多重保障比较安全。 抽完血,我本来打算等检验单出来,和新来的美女护士刚聊了两句,结果人家就开始八卦我的“追主任史”……可见,中午在食堂外那一幕有多么轰动人心,可事实是,某主任把我独自留在了检查室,任我折腾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 而且,这件“孕事”比较敏感,因其特殊性,我无法跟苏幕坦白,所以就只好让他去联想我和四哥的关系了…… 我在心里默默地对四哥抱歉,说曹操曹操到,电话来了,四哥来电。 “喂?” “你大表哥约我晚上吃饭,你来吗?” “……他又没约我。”话说,苏幕的速度也忒快了些,他难道打算旁敲侧击四哥让他对我好好负责? 神!这种程度,真的很有可能。 我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刚才不是有份检查单子要送到苏主任那里去吗?” 检验科的同仁冲我微妙一笑,把单子递出来,“加油哦!年轻人就是有冲劲!要让我再小个七八岁我也去追苏主任!” “额,谢谢。”我一脸囧色地步出了检验科大楼。 敲了两下门,办公室内沉声道:“进来。” 我做了下深呼吸,推门进去。 他埋头在看什么东西,纸页刷刷地翻过,面如冠玉,眼睛低垂半阖,眼皮上一条细腻分明的纹路,睫毛微微颤动,完全没关注进来的人。 我在他桌前停下,将单子放在桌上,他瞟了一眼,“谢谢。”听不出他有任何情绪,或许他只是突然有事要忙才没去检查室找我。 “吃饭了没?” 听到我的声音他的笔尖才顿了一下,他手下的那个“周”字顷刻就在最后一笔上变成了一个晕开的黑点。 他抬眸瞟我一眼,黑黢黢的瞳仁深不可测,我讪讪地闭了嘴。 “吃过了。”这三个字有多淡呢?云淡风轻都不足以形容…… 好吧,我承认我非常想嘲笑他,但目前的情况还是让我乖乖地憋住了笑。 他又埋头开始写,ok,还是升级版的。从我的角度来看,那就是狂草版本的英文字母,嗯,落笔非常潇洒,我啥也没看懂。 我努力地酝酿了半天,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果然,人命案造出来容易,要破掉,难! 片刻,他总算放下了笔,抬眸看了我一眼,“没事做?” ok,他是要下逐客令了,况且我是个不请自来的,连客也算不上。 “有事!”我差点就把手给举起来了。 “说。”我从未见过苏幕这么惜字如金,目标对象还是我。他一手握着派克钢笔,身体往后靠在椅子里,嗯,有点倨傲,很不待见我的样子。 心脏受到了小打击,于是,我问了个非常不该问的问题:“早孕多少周能查到孕囊?b超显示的结果会不会有误?”问完,我自己呆了一下,额,不过,这个问题不问产科医生问谁呢? 苏幕突然就站了起来,一手搭在桌案上,右手一挥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号字体的英文字母。 我还未来得及去偷瞄一眼,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他搁下笔。 我果断退到一边,门外跳进来一“送外卖”的小美女,嗯,不是走,是蹦蹦哒哒的“跳跃式”,和我们都有点不同的微调后的白大褂,勾勒出纤细的小蛮腰,小腿修长纤细还穿了双白色的丝袜,一手拎着小巧精致的外带料理,我瞟了一眼袋子上的餐厅名字,啧啧,跑这么远去买日料,真够用心的呀。 看来我今天来对了。 偌大一个医院怎么会就我瞄准了他呢?想想也真是太单纯了。 她是和我一届的实习生,但在我们这一群实习生中,她的年龄比最小的唐钰还要小两岁,我就常听到厉贺兰“妹妹妹妹”地招呼她,敢情是相当让人怜爱的妹子嘛! 小鹿般的眼睛迷茫地扫过我和苏幕,然后开口:“主任,您的——” 我冷不丁冲她瞪了一下眼,她即刻刹住了话,呆呆地看过来,苏幕瞥了我一眼,主动上前拿过日料,“谢谢,你去忙吧。” 小美女只好悻悻地告退。 我轻哼一声,正好瞥见纸上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的是calmdon(冷静)?我呆了一秒,然后迅速补了一下脑。 噢,他因为我的事情感到很不高兴。 我跟到他沙发上去坐下,瞟了一眼包装精致的日料,瞄了瞄他说:“下午茶?” “嗯。”他沉声回应,打开盒子。 我忍住笑,迎合他说:“哦,真会享受。” 他笑了下,秉承着好东西要一起分享的高尚原则,直接将第一个盒子里的饭团拿给我,“吃饭。” “额,谢谢。”我拿过桌上的洗手液消毒,然后接过饭团撕开包装纸,再看看他,花花绿绿的一盒子,这差别待遇啊。 “听说你晚上要找四哥吃饭?”我闷闷地咬了一口米饭问。 他慢条斯理地将嘴里的食物咀嚼完咽下,“是。” “额,能不能不找他吃饭?” 他严肃地瞟了我一眼,“理由。” 我继续发挥厚脸皮的深厚功底,提议道:“或者叫上我一起?” “我需要和他谈谈,你在不合适。”他简明扼要地拒绝。 “你和他有什么好谈的?”我急了,捏着饭团问。 苏幕扫了我一眼,眼梢有意无意带过我的小腹,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需要谈谈。”咬字非常清晰,作为一个国人,我听得也分外清楚。 我噌地一下站起来,怒视他说:“谈得好是不是就把我嫁给他了!?” “……” “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事实上,这是我一意孤行决定的……但是,对于他,我得扔掉所有的原则,我还得任性,还得爆发,不然他是不会有回应的。 “……” 瞧,我都怒喝到短发都甩到脸上了,他还是淡然若水。 我泄气地坐下来,咬了一口饭团,支吾道:“反正这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找他吃饭,过段日子我会跟你说明的。”说完,我还被呛到了,他拿过来一杯果汁。 我垂眸扫了一眼,他刚才喝过的。 我继续咳,他正要起身去拿杯子。 我一握从他手里直接抢过来,放到嘴边喝,喝了两口才发觉味道怪怪的,“什么水?” 他瞟了一眼杯身,“白桃汁。” “味道怪怪的。” 我咬了咬吸管,头一歪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 “你别想了,你想不明白的。”这根本不是现在的苏幕能理解的问题。 “……” “老师给我解惑一下?”我拿过他的筷子夹了一块寿司放进嘴里。 “在排除异位妊娠的情况下——” 下午,在办公室交流了一下学术问题后,我和他的感情似乎又回温,然后,晚上,我们出去吃晚饭了,没有叫上四哥。 在熟悉的餐厅花了两个小时吃晚饭,走在熟悉的街头,还去坐了游轮,仿佛走在回归的路上,一切是了然熟稔的,可又这么不同,心里甜苦各半,说不清心绪。 夜风微凉,我抱了抱胳膊,苏幕解下围巾给我围在颈子里,他没有说话,眼睛甚至没有看我,手指灵巧地在我肩上翻动,我深深眷恋这个男人,可他不会再记起我。 我心头蓦地就热了,眼泪哗啦涌出,一下就把他抱住了。 144 转机 - 入幕之冰 - 梧颜 冬天悄悄地来临,我的实习生活也过去了一大半,还是照常的忙碌,早起查房,晚上值夜还是查房,每天先围着病人一顿嘘寒问暖外加各种常规检查,然后还得应对家属的十万个为什么,当初的那份热情一不小心就被打击得粉身碎骨,然后生活还得继续下去,下一秒别人给你一个微笑,你也要笑着继续go?on…… 最后一个病人check完,我合上本子推门出去。 走道又有两个护士跑起来,白俏俏的背影在我眼前一晃,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信号,我收起本子也跟上去。 果然,急诊室已经乱成一团,哭声,呻吟,议论,嘈杂一片。 我走到人最多的那片区域,病人正躺在床上,右下肢从脚踝处就像被搅碎了一般,骨肉模糊,大片的血液涌出,止都止不住,病人凄厉地大叫,护士都按不住,一旁正在准备注射。 我望着那一片碎骨碎肉还有喷溅的血液,胃里瞬间翻江倒海,跑到一边的垃圾桶就开始大吐特吐。今天早上就吃了个鸡蛋和牛奶,一下子吐光了都不止,我吐完还有吐的*,然后就蹲在护士站内做深呼吸。 不凑巧的是,正好被我碰上陈佳楠,她自打和唐钰在一起后,就基本不来找我麻烦了,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瞟了我两下,轻嗤一声施施然走了。 “陈之冰你躲在这儿干嘛?”厉贺兰抱着纱布垂眸瞄了我一眼,蓦地,他促狭地笑了两下,“多多跟我说你上学那会儿胆子可大了,一个人敢和大体老师独处一间房。” 我抱着胳膊懒洋洋地回答:“都说了是上学那时候——”外面的哭喊声凄厉,我不由问:“怎么样?” 厉贺兰伸出手指在台子上轻叩,声音轻飘飘的,“还能怎么办,胫骨腓骨远端几乎粉碎,踝部和足部多处骨折,前足缺失,你说截肢还是把那乱七八糟的一堆碎骨肉缝回去?” 我干脆得出结论,“家属不肯签字?” 他将手搭在脑后,“又不是第一次了,等着吧,值夜又可以听鬼嚎了,这回还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姑娘,哎,我记得你的班快轮上了吧?”他眨了眨那双自以为美死天下人的桃花眼。 说实话,我这两个礼拜都没有值夜,全跟人换了。 “厉贺兰,你跟我换个班成不?” “怕了?” “马上就是钱多多的生日了,她最想要——”我朝他瞟了两眼,欲言又止。 “换。” “多谢。” “不客气,你去。”他将纱布往我怀里一丢,吊儿郎当地走了。 “……” 我们将轮床推到准备室,女孩的血把我的手套几乎染红,我压抑住心里泛起的各种不适,死死地按住伤口,少女不住地呻吟,“我的脚……我的……救救我……” 我瞥向几乎快成一拖把的整个足部,心有不忍,即便真的能缝回去,假使她能熬过痛苦漫长的住院,这右下肢也几乎是废的,不过看着不至于和常人差太远而已。 外面仍时不时传来呼喊,偶或两句谩骂,家属不愿意签字,不愿意截肢。 又过了会,护士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我瞟了她一眼,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去拿手术服过来给病人穿上。 门外有人喊了我一声,“陈之冰!上台!” 得!本来手术该是厉贺兰的,若说倒霉,肚子饿着,胃里恶心着,就我这状态上去估摸也是被主刀骂两句滚蛋,若说幸运,还得多谢厉公子给我这个机会,这是我第一次参与骨科的手术。 我去换了手术服,消毒后进手术室,当然,之前趁着那一点点时间,我做了无数个深呼吸,想想被叫滚蛋还是挺丢人的,虽然我不止一次被out过。 手术室熙熙攘攘,站了一堆人,就一个女孩被围在中间,因为过度失血面色看上去甚是骇人,护士正在确认,“陈曦?” 她艰难地抬了抬手。 “马上要给你麻醉了,放轻松。” 手术进行了八个多小时,失血量达1800,各种失血性休克,动脉和神经吻合困难,勉强修补了一支分支动脉,神经却是回天乏术,腿外用螺丝钉上架板……手术室就跟机械房似的,吵个不停。 手术结束,我洗完澡蹲在淋浴房里,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怎么还没洗好啊?”外面有人等不及了,敲门。 我拉住扶手站起来,“好了。” 我穿了衣服直接回了宿舍,倒床就睡得死沉,直到第二天十点才醒,今天我休息,拿出手机一看,四哥的来电有好几个。 “四哥,有事?” “投资方今天来签合约,下午三点,别迟到。” “知道了。” 我挂断电话,起床洗漱,穿衣服。 宿舍里没有正装,我只好随便穿了件羽绒服再回去公寓。 四哥说的事,我差点都忘记了,公司并非经营不下去,我也相信四哥能解决,但既然四哥做了这个决定,那我相信他。只是,事后我才弄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我。 下了楼,我在便利店买了素粽子,咬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我忍不住抚额,我不会得厌食症了吧。 叫了出租车回到家,公寓很干净,也很冷清,让我觉得屋子里比外面还冷。 我上楼找了套正经的套裙穿上,又搭了块披肩,然后化了个简单的妆,我才下去,冰箱里的牛奶都过期了,我干脆收拾了一下都拿下去扔掉。 我拿了车钥匙出门,车子是四哥带我去挑的,我平时也不喜欢自己开车去医院,就选了辆白色的雷克萨斯,平时就停在车库,要保养的时候反正会有人来取,也很方便。 中午吃饭时间,路上的车也少了很多,我慢悠悠地开着车在马路上闲晃,还有三个小时,时间很充裕。 公司附近有一家星巴克,我瞧着人比较少,就把汽车停好进去了,“给我一份烟熏鸡肉沙拉,谢谢。”我又问有没有热牛奶,结果帅气的服务员小伙说她女朋友正好点了美式咖啡,她不爱喝牛奶,帅小伙就把一大杯免费热奶端到了我桌上,我谢过,捂着杯子感到浓浓的暖意。 沙拉吃了大半,胃口好了点,我又要了一个美式三明治,正吃着,往窗外一瞥却看到一个熟人。 独孤湘湘。 我还未尝试喊过这个名字,或许是心底某种感情在抵抗。 她的头发长了些,虽然戴着一顶白色的线帽,但仍能从鬓角瞧见些乌黑亮丽的颜色,她的脸色也好了很多,她应该刚从超市出来,抱着一只浅棕色的购物袋,背后还跟着一只庞大的阿拉斯加雪橇犬,看上去有些笨重。 我漫不经心地边吃着三明治,边打量他们。 蓦地,独孤湘湘往我的方向看过来,我一吓,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埋下头咬了一口三明治,外加灌了一大口牛奶,稍等了一会儿,再去看,找不到人了。 我呼了口气,有些侥幸,还有点涩涩的,说不清什么感觉。 我瞥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起身拿起外套就要走,一侧身却瞧见那只大狗正坐在窗外,一本正经地舔着爪子,姿态倨傲,我愣了一下,店门应声打开,有客人来了,正是独孤湘湘。 她看到我也是明显一愣,但少顷,她的脸上充满了兴奋,踩着皮靴噔噔噔跑过来,惊喜地瞅着我说:“姐姐!好巧啊!”她指了指我边上的位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我点点头,把衣服放回去,坐下。 她冲着窗外挥了挥手,“姐姐,那是我的大奔!” 大奔?!这名字倒是很贴切,我望着窗外欢快的大奔如是想。 “吃饭了吗?”我问。 她将购物袋放到桌上,笑眯眯地说:“没有。” “三明治吃吗?鸡肉沙拉还不错,要吗?” 她一概点点头,倒是和我非常熟悉的样子。 我去点单,顺便给她拿了一杯热牛奶。 “谢谢姐姐!” 我捧着我那杯牛奶,“你爸妈不在家吗?” “哦,他们去青海那边处理点事情,整理完后我们就可以一直住在s城这边啦。” 我点点头,“那你一个人住吗?” 她摇摇头,指了指窗外,“还有大奔,就在那边的时代雅苑,很近的。”她的胆子比我想的要大。 我想了想还是说:“那你吃完,我送你回去吧。” “好!” 独孤湘湘一点也没有对我设防,也许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我将独孤湘湘和大奔送到时代雅苑,坐上电梯,一路听着独孤湘湘碎碎念,没想到她是个话唠,不过不会让我厌烦,可我转而一想,我和她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天天跟在苏幕背后不停地问各种奇怪的问题…… “到了。”她按下密码推门请我进去,真是一点防人的心思也没有,我不由地有点担忧,所以提了一句,结果她说:“因为姐姐不会对湘湘做坏事。”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笃定,兴许是血缘在作祟,我也就不说话了。 独孤湘湘从柜子里拿了双拖鞋出来,我穿上,大小正好。 她去给我倒水,我就随便看看。 房子很宽敞,三室一厅,独立卫浴和厨房,还有一个阳台,室内布置得很温馨,客厅的墙上放了很多照片,我看到几张照片是独孤湘湘和她在香港迪士尼照的,后来再看却发现不对了,那不是独孤湘湘,是我,照片很旧了,颜色也不再亮丽,可那确实是我。 “那是我姐姐。”独孤湘湘放下水杯,神色有些黯然。 某种想法驱使着我,于是我问:“她不在家吗?” 独孤湘湘摇摇头,回答说:“她和我们走散了,不过妈妈说一定会把姐姐找回来的。” 我停好车进公司大楼,四哥派了秘书在楼下接我。 这是我第一次来公司,爸爸在的时候,我也没有上来过,更没有进过办公室,四哥坐在桌案后看文件,见我来了还看了一会儿才放下,“饭吃过了吧?” 我失笑,“都两点半了,刚刚吃的都算下午茶。” “不是说没胃口吗?”四哥一般不关心人,也不直接关心,曲线关怀一般是他的方式。 “哦,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不是很想吃东西。” “注意休息。” “嗯。” 秘书送了水进来,我接过,“谢谢。” 我喝了口水,抬眸瞥了一眼堆满文件的桌案,“你吃了吗?” “十点多吃的早饭,还不饿,我再把合约看一遍。” “哦,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资方希望我继续担任总经理一职,你还是股份最高持有人,他们只是以注入资金的方式和我们达成合作关系,就是说他们会成为我们的第一大客户,以后我们天承物流主要为他们的货物运输提供服务,在这个前提条件下,我们也可以接其他客户的单子。” 我听完惊愕了一下,这个情况和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那也就是说天承物流不但没有任何损失,还获得了一个长期合作伙伴?” 四哥点了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实在有点受宠若惊,天承物流算不上什么大型的物流公司,在市场上并不算出色,怎么会有出手如此阔绰的老板要和我们签合同呢? 我拧了两条眉毛,着实费解。 “等人来了你就知道了。” 我讷讷地点了点头,四哥这话说得好像在卖关子。 145 选择 - 入幕之冰 - 梧颜 当秘书将沈慎之带进来的时候,我委实是愣了几秒的,几乎是下意识就往他身后去看。 但是,没有找到人。 只是沈慎之一个。 四哥和我一同起身和他打招呼,他们显然认识,还寒暄了几句。 “这是我们天承物流的董事长,陈之冰。”四哥给我们介绍。 沈慎之演得真心不错,完全当我是路人甲,寒暄道:“陈总。”姿态还是有的,但不会让人觉得他太端架子,同时又谦逊有礼,很难让人不愉快。 于是,我也伸手和他一握,“沈秘书,你好。” 双方坐下,拿出合同书。 聊了几句,沈慎之只说代表k公司来签约,其余的一概不提,但仅凭这个k公司名气已经足够响亮,这么庞大的生产链,单单靠一家天承是绝对不行的,即便投入资金拓展,我也不敢打包票,但k公司有自己的物流团队,所以我们占60%,但仅仅这60%就足够天承在这片物流地域里获得一席之地,且绝对会令同行侧目。 这份合同实在没有不签的道理。 两方交流过后,我签下了字。 直到最后一笔,我还是有点惴惴的,感觉太便宜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我略有不安地合上了合同,两边交换后,沈慎之看了我一眼,我非常机敏地补了一下脑,他这是叫我跟他走吗? 我一路目送四哥送他出门,少顷,四哥回来。 我也站起身,“那我也走了。” 四哥却没有说话,只是眸光郁秀,突然说:“老板一直把你当作女儿,这不是假的。” 我心里一咯噔,苦笑了下说:“我知道,只是亲生女儿只有一个。”看来,四哥也了解其中的内幕。 “你不必这么辛苦。” 我一怔,疑惑地看向他。 他说:“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想这也是老板的心愿。” 我一路走出办公室,脑海里还是四哥的两句话。 出了公司,我走向停车的地方,白色雷克萨斯边上停着一辆黑色的路虎,我方走近几步,路虎的车灯亮了两下。 我开始还没搭理,径自过去拉开了自己的车门。 结果,那边的车下了窗户,半张脸露出来,还戴着大幅遮脸的墨镜,帽子,搞得跟明星外出一样。 我愣愣地看着他,直到那个霸道的声音响起,“喂,女人,我回来了。” 我又回到了那家星巴克,顺便带了个高大的男人在背后。店里多了些人,他们纷纷把目光投在我背后的某人身上,或许是他健美挺拔的身形,过于掩护的打扮,甚至有妹子拿出手机拍照,我瞟了他一眼,“丑人多作怪。”他伸手拉了拉毛衣领子并未搭理我的无礼,到窗边一清净地坐下,我去点单。 “美女好巧!你男朋友?好帅。” “额,谢谢。” “给我两杯美式。” “好的,牛奶免费。” “谢谢。” 少顷,我拿了两杯咖啡到他身边坐下,我不是很高兴,又有点高兴,额,总之很复杂,我将咖啡往他手边一搁,径自坐下。 “谢谢。”他将毛衣领子拉下来,埋头喝。 我瞟了一眼窗外的那辆路虎,沈秘书在里面等我们。 又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拿了两杯牛奶过来,“谢谢。”我冲他笑笑。 我将两杯牛奶全部揽到自己这边,反正他也不要喝的。 他喝了两口,我随意瞟一眼,感觉都快喝完的样子,我也没有说话。 他握着杯子,直直地望着窗外。 半晌,我都快喝完一杯牛奶,他终于开口:“对不起,这段时间很忙。” 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我瞬间什么不舒服的情绪都消失殆尽,“哦。” “要牛奶吗?”我推了一杯过去,他没有拒绝,把牛奶慢慢往咖啡里加。 “你不是应该在日本?” “嗯,给你发完短信后,我就上了飞机,只是刚到成田机场就被带了回去,我父亲病危,家族内乱——” 原来是这样,我微叹道:“抱歉。” “没什么,都过去了,本来关系就很疏远,不会太难过。”这是他第一次跟我提家里的事,但似乎不是很愉快,我们都很自觉地让这个话题截止。 我突然想起那些天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闫氏财团的新闻我看过,我以为是凑巧。” 他轻笑,“我也以为那个地方不会和我——一个精神病医生有关。”他侧坐望着我,眼里闪动着异样的火花,“现在,我想做的事都做好了。”他直直地望着我,会让我觉得“那件事”和我有关。 “等一切稳定后,我弟弟会接手。” “弟弟?”我突然想起那天遇到的那个男人,高冷倨傲。 “嗯,他是idore的珠宝设计师。” 这么说,媒体绝不是捕风捉影。 感觉闫凛英丢了颗重磅炸弹给我,我严肃地朝他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保密的。” 他笑起来,一本正经地说:“嗯,再过一段时间,召开发布会后,他的身份会公诸于众的。” 大家族就是爱搞神秘—— 我差点忘了今天的签约,“所以,闫凛英,今天的签约是你授意的?” 他点点头,“这是我这些天用这个总裁身份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他嘴角微微上扬,完全没有霸道凌厉的气势,可这话分明又充满了强势。 签合约这么严肃的事情到了他眼里怎么好像玩游戏? 我默默无语,该谢他?还是怪他多事? 他敲了敲我的杯子,将墨镜拉下来,露出一双深邃迷人的眼睛,“生气了?” 我虽气闷,倒不至于任性到冲他发脾气,我喝了口牛奶,“没有,谢谢你帮了天承,那是我爸爸毕生的心血。” “哎——”我一声轻呼刚出口,他已经按着我的后脑勺将我压进怀里,沉声道:“抱歉,我来晚了,你肯定受了很多苦。” 柔软温暖的毛衣压在我的脸上,很舒服,男人宽阔的胸膛果然很令人眷恋。 我嗅了嗅香气没有推开他,这段日子,我真的太累了,所有的感情都要自己慢慢消化,谁也不敢说,全部积压在心底,都快憋出病了。 我磕在他胸口冷静了一会儿,“谢谢。” 等了一会儿,他还不放开,果然,这个男人只会听自己的感觉行动…… “额,你这样出来安全吗?”我看他车上还跟了两个保镖,貌似出来一趟非常不容易。 “整天不是在家就是在办公室,秘书前呼后拥,太可怕,难道总裁没有人权吗?” “哦。”听他这么说,我突然想笑,这个男人似乎在抱怨—— 后脑勺被重重按了一下,男人的胸腔内有力的跳动,忽然听他说:“幸好,我没有来得太迟,不然这个怀抱就属于别人了。” 我伸手按在他的胸膛挣扎了下,他放开我,我解释道:“我和四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现在想这样也不行了。”他果断地说。 我怔了一下,见他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我恍悟,“这就是你跟四哥签约的条件?” 怪不得四哥方才跟我说那些话。 “嗯,这样你就不用和他履行那个乱七八糟的合约了,一切交给我。” “四哥对我很好,我对不起他。” “我会弥补。” “……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难道不是我的事?” “……我的事自然是我的事,你不要这么霸道!” 他差点要摘掉墨镜,“我霸道?等着——” “……” 闫凛英扶住我的肩膀,突然变得很严肃,声音不容拒绝,“陈之冰,你听着,现在只有我能保护你。” 我蓦地撞进他深不可见的眼里,猛地一颤,别开脸,“我不需要别人保护。” 他执着地望着我,“不,你需要。”他捏着我肩膀的力道好大。 我咬咬牙,忍住眼里的酸涩,末了,丢盔卸甲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都知道,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选择。”他凝着我,眼里有迫切的意味。 我怔怔地掉下眼泪,他亦不动,看着我,“当初你救我一命,这次我还你。” 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口齿不清地说:“你……为什么……” 他将我抱回怀里,眼泪被毛衣吸吮干净,我闷声唰唰地流眼泪水。 146 他不需要我 - 入幕之冰 - 梧颜 接到苏幕的电话时,我在江边吹风,江面深沉不见底,远处是新发展起来的科技园,就如一片孤岛屹立于江上,我站在这头,吹着猎猎江风,远处灯火辉煌,颇有几分隔岸观火的味道。 “在哪儿?” 电话那头虽然有些嘈杂,但我仍分辨得出这个声音,他不是苏幕。 可他拿着苏幕的电话。 “我在绿岸。” “我派车过来。” 电话挂了。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等了十来分钟,背后有人走上来,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很容易分得出来。 “你好。”连锡纯的秘书。 他微微颔首,“陈小姐,请上车。” 噢,这大抵是我不喜欢连锡纯的一点,作为一个已婚人士,夜半不回家也就算了,还带着秘书,甚至带着苏幕在外面流连忘返。楚楚或许已经习惯,可不代表我也看好,实话来说,我第一次见到连锡纯的印象已经模糊,但记得清楚的是那种感觉——就如这绿岸下的水,深不见底。 我下车的时候看到的那场面,委实有些诡异。 两个大男人就坐在酒吧外的露台座椅上,还彼此靠着,黑色的大衣披在肩头,同样的出挑不羁,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噢,其中一位还醉得东倒西歪。 连锡纯对好朋友还算体贴,至少苏幕倒一次,他扶一次。 我走上去,故意把脚步踩得很重。 连锡纯背对着我站起来,秘书及时托住即将倒地的苏幕。 我走上前抢过秘书的活儿,顺便谢谢他,苏幕大手一搭就把我的腰给环住了……我对连锡纯客气地说:“谢谢。” 他理了理外套,背影淡漠颀长,“我让他们留下,待会送你们回去。” 我沉吟,少顷,还是说:“不用了,你们走吧。” 他也不多事,就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保镖关上车门,汽车绝尘而去。 夜风嗖嗖地从脚踝处掠过,我冷得直跺脚,一边还得替他拉着大衣,怕他着凉。 他的头就靠在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扑在肌肤上,有种异样的痒意,时不时,他的嘴唇还会碰到我的脖颈,可见他真的是醉了。 淡淡的酒香围绕,俊颜如玉,或许是因为冷,皮肤冻得愈发白皙,更衬得眉发如墨,唇红齿白。 问了他好几遍,他都没对上我的名字,我就继续无耻地让他吹冷风。 拉了拉他的大衣,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肌肤,嗯,他的脖子比我暖和多了,我就动了歪脑筋,我陪他在大街上吹冷风,拿点福利还是不过分的吧,于是,我就把手放在他领口那里捂着,反正男人大冬天都是火炉,不像我是冰山。 我捂了一会儿,微叹一声,真好。 “苏幕,你醒了没?” “……” “你为什么喝醉?你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 “难道是因为我,困扰了吗?” “……” “喂,你明天不用上班吗?” “……” 所谓对牛弹琴,就是这个状态了。 我忍不住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捏,嗯,真紧致,再摸摸耳朵,好冰,头发有点刺手,眉毛很漂亮,睫毛也很长……噢,嘴唇就直接过滤吧,品尝过很多次了,咳咳。 我蓦地有些伤感,抱了抱他,“你为什么忘了?那你现在喝醉了会不会在想我?你做梦会不会梦见我?忘得有多彻底?我有的时候想想,真不甘心,可是不甘心怎么办?我不想折磨你,那段记忆留给我就足够了。”我捧起他的脸在额上印下一吻,非常凄凉的味道。 我将脖子里的项链解下来,项链上套着一枚女士戒环,是他送我的tiffany求婚礼物,而我手指上戴的这枚是男士的,因为是他的尺寸,所以有些大,我就在戒指上绕了一圈线。 我将项链戴到他脖子上,然后把它放进他的羊绒衫里,这样似乎他就会把我放在心上似的。 “我要走了,这个希望你不要丢掉。”我靠在他耳边念道。 而苏幕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我分明感觉那双大手环紧了我,我讶异地别过脸去看他,那双本该紧闭的眼睛蓦地睁开一道缝,那张印在心底的脸迅速地贴近,我的话还未出口,他已经将我吻住,酒精的香甜迅速席卷我的舌头,他疯狂的需索,舌尖扫过我的肉壁,引得我浑身一颤。 我猛地清醒过来,一把将他推开,他没坐稳竟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我捂住胸口重重地呼了口气,望着瘫坐在地上的男人,心情芜杂。 一身黑衣,头发亦是浓墨的黑,与夜色融为一体,头低垂着,看不见表情,似醉似醒。 我的心扑腾扑腾地跳着,几乎快失去节律。 嘴里满是他的气息,我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只是喝醉了。 蓦地,他低笑一声,混着沙哑的声音缓缓而出,“对不起——” 我扶住桌子站起来,蹲到他身前,颤抖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话里亦是执拗,不舍,不甘。 他按住额角,声音里掺着一丝痛苦,“对不起,我以为是思雨。”可话里分明又透着异常的冷静。 “呵,谁?你以为我是谁?”吴思雨?你原来叫她来了吗? 我脚下一软,一下跌坐在地上,大理石地面又硬又冰,磕得我钻心般疼痛。 因为爱得太深,所以他轻轻一击,我就兵败如山倒,轰然坍圮。 这种荒凉的感觉,比这夜风更让我冷得透彻。 我之前以为他的拒绝是最大的残忍,可现在听着他这句话才清楚,那些根本尔尔,这句话才是真正的切肤剜肉,山崩地裂,痛到呼吸都小心翼翼。 我望着他如死灰的眼睛,我感觉到身体里叫嚣的纷乱的理智正在一点点被撕碎,我想,这一秒,我真的恨了他。 我擦掉脸上狼狈的水渍,站起来转身就走,很快,身影便淹没在这色彩纷呈的夜色里。 翌日,一早,姑妈就打了电话过来。 大概是昨晚,我的嗓子有点哑。 “病了?” “没有,有点喉咙疼。”我从被子里爬起来。 “这么大还不会照顾自己,让你住回来非不听。” 我干脆撒娇,“那我总要学会自己生活的嘛。” “好了我不念了,你们长大了都要往外跑的。” “姑妈——你一个电话我肯定就飞奔回来啦。” 姑妈嗔笑,“那好啊,现在就下楼吧。” “……” 天很冷,还没亮全,姑妈好兴致。 我迅速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出门,冷气窜上面门,冻得我脸都绷直了,果然年纪大了,素颜很有挑战性。 李叔给我开好了车门,“李叔早上好!”他冲我微笑点头,照旧是一身笔挺周正的西装,即便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无情的痕迹,可整个人的精神好得就像二十岁的年轻小伙一样。 突然想到那次李叔做姑妈探子监视苏幕约会,我冲他促狭一笑,跳上了车,任他一脸困惑。 姑妈一身浅米色的套裙,偏粉珍珠色的针织披肩,一对珍珠耳环,衬得落落大方,又不失优雅雍容。 穿成这样要去干嘛? “你哥昨晚喝得烂醉,李叔把他接回来,现在还由思雨照顾着,真是不像话……” 我脑子里一懵,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唯有那几个字在我耳边回放。 他没有撒谎。 呵,从来都是我自作多情。 “待会去海鲜市场买早鱼,我给你们做粥吃。”姑妈跃跃欲试的样子,像个无所顾忌的少女,看来我们是有口福了。 “哥不是和她分开了吗?”我下意识就问了。 “兴许是闹别扭吧,之前我也不赞成他们,现在看来只得由着他们了,我从来没见过这孩子喝成这样,思雨来了也好,他心里会好受些。”姑妈微叹一声,“要来的终归要来,他肯安定下来,我这个做母亲的就欣慰了。” 我的一颗心彻底沉下去,原来,他是因为吴思雨才——是我自欺欺人,以为他对我是有感觉的,哪怕片刻。 我感到四肢都冷得发抖,只得牢牢将指(趾)头蜷起来。 “你这孩子还说没事,脸色这么难看,我和你李叔去买就行了,你再睡会,待会等他清醒了给你看看,亏得一家两个医生,还不让人省心。”姑妈摸着我的头让我靠在她身上。 姑妈的手真暖和,我迷迷糊糊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要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没关系,一切都会结束的,快了。 陈之冰,你什么都捱过来了,别怕他不爱你。 换了拖鞋进去,我抬眸瞟了一眼,玄关的鞋柜上摆着一双女士长靴,和苏幕的皮靴放在一起,看上去竟也和谐无比,就像往年我去苏幕和她的新婚别墅,一踏进门,总会看到他的皮鞋和她的工装鞋整齐地摆放在一起,什么都是成双成对的感觉,所以我没有理由不服气,他们的爱情容不得旁人插足。 我的心咚咚地敲着胸壁,空气进得有些不顺,姑妈将食材拿到厨房交给阿姨,又让阿姨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径自去楼上他的卧室。 赵阿姨望着我一脸心疼,“你这孩子病了吧。” 我接过她的水,摇摇头,撒娇道:“没有,就是没睡醒。” “那再去楼上躺躺,早饭好了叫你。” 在阿姨催促下,我还是上了楼。 路过他的卧室,门没有关上,姑妈和他们都在里面,我听到吴思雨糯软的声音叫着“伯母”,姿态亲昵,仿佛已经是一家人。 我进了自己的卧室,倒头睡下。 147 离歌 - 入幕之冰 - 梧颜 赵阿姨叫我起来吃饭,我见她一脸喜色还有些发懵,补觉是补舒服了,思维却有些迟钝。 “脸色好看了很多,真的是缺觉。”赵阿姨摸了摸我的头发冲我笑,“你哥哥的好事要到喽!”我扶着床头坐起来,腿还埋在被子里,我没有说话,赵阿姨指了指楼下,欣慰地说:“俩孩子好得紧。” 阿姨说的自然是苏幕和吴思雨了。 我故意撇了撇嘴,“那赵阿姨以后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傻孩子,阿姨是为你哥哥高兴。”赵阿姨笑得和蔼,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玩笑道:“你可别对你哥哥发脾气,把未来嫂子吓跑了。” “你哥哥最喜欢的就是我们冰冰了。” “是吗?”我将下巴贴在被面上歪头问。 “真睡傻啦?这个醋你也吃?”赵阿姨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两条缝。 我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赵阿姨拍了拍我,“好了,收拾好就下来,夫人做了海鲜粥,味道可是天下一绝,吃光了可没处要去。” 我耷拉着脑袋“哦”了一声,只得起床对着镜子梳头,“他这么坏,将来别理他。”我对着镜子里的人碎碎念,就像个老巫婆。 陈之冰,没什么过不去的。 努力再努力! 我给自己鼓了劲之后,到底是微笑着出了门,然,刚走到楼梯台阶上,客厅里传来一阵愉悦的笑声,我的表情肌立刻僵了……ok,我只是需要多练习,多练习—— “冰冰,睡醒啦?过来坐。”姑妈邀我坐到她身边,我平复了一下心情走过去坐下,赵阿姨给我端了一碗粥过来。 热乎乎的海鲜粥,香气四溢。 我随意一抬眼,不巧,就和某个刚清醒的头发有点睡卷的某人对上了眼,他的眼里一片冷寂,几乎是漠然地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侧过脸和吴思雨讲话,表情顷刻变得正常。 我握着勺子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他是什么意思?讨厌我? 明明昨晚发酒疯的是他自己。 他现在却不愿意见到我。 有点酸,有点涩,有点怒,我的心一点一点被冻起来,粥喝在嘴里百味杂陈,最终留下的只有苦涩,咽了几口后,我实在吃不下去了,只得推开椅子站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任由哗哗的水声响起来,我趴在马桶上把粥吐了个干净。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了。 我咬了咬牙,倒是我忘记锁上了。 吴思雨走过来,好心地问:“你没事吧?” 我拍掉她的手,“你不需要假好心。” “呵。”她冷冷一笑,抱臂靠在洗手台上。 “陈之冰,你之前太自负了,现在摔得很疼吧?”吴思雨的眼睛在我脸上流连,似乎我的样子大大取悦了她。 我抽了纸巾擦嘴,站起身,“你现在来取笑我是不是有点不明智?毕竟你还没有真的成功。” 吴思雨脸色一僵,少顷,又恢复进来时的从容,“你不提醒我,我倒是忘记了,忘了告诉你,我们和好了。”她脸上是得意的笑,嘴角眉梢都染了喜色,一脸胜券在握。 我一笑,“那恭喜了。” “你别装了,难受就哭出来。”吴思雨拦住我的去路,“你的那些龌龊想法敢说出来吗?啧啧,我真是替苏幕不值,他竟然有你这样的妹妹,竟然连自己的哥哥也肖想——” “啪”的一声,我一掌拍在她身后的墙上,“你大可以跟他说,我还要谢谢你,省得我费口舌。” 吴思雨匪夷所思地看着我,防备地说:“你想算计我?” 我笑笑,“你没事宫斗剧看多了吧?我有那么闲吗?” “你!你等着瞧,我肯定会让他们看见你的真面目的!”吴思雨说得气急败坏。 “我的真面目还是你的?我和他们一起生活十多年,你觉得我们谁更有把握?”我一步步逼近她,表面上还笑得云淡风轻,“吴思雨管好你的嘴,要不然下一巴掌我不介意伺候到你脸上。” 说罢,我绕过她推门出去。 “真病了吧?脸色这么难看,海鲜发的不要吃了,让你哥哥看看。”姑妈说着就招呼苏幕过来,我却抬头冲他笑笑,“不用了,我只是有点贫血。” “怎么会贫血呢?”姑妈问。 我不想让她担心,随便找了个由头说:“上班忙,吃饭作息不规律,休息休息就会好的。” 姑妈还是不放心,硬是让苏幕坐过来了。 我和他面对而坐,我的视线却是斜开的,我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他。而且,他也不乐意见我。 省得两相生厌。 吴思雨进了客厅,朝我睇过来,我当作没看见,专心配合苏幕。 他也什么话都不说。 我们俩是最沉默的医生和病人。 姑妈也看不下去了,取笑道:“冰冰害羞啊?”“思雨陪我去下厨房吧,我教你做两个苏幕最喜欢吃的菜。” “好啊,伯母。” 吴思雨也不好不应,只得跟着进去了。 客厅瞬间只剩我们两个。 我挡开他的手,坐到后面,离他有一段距离。 “我有事和你说。” 他放下手搁在膝盖上,声音有些沙哑,“你说。” 我想什么时候我们变得连陌生人也不如了,只是这种问题只会害我越陷越深而已,我打断自己的胡想,开始说正经事,“我和四哥的婚事取消了。” 他点头沉吟,“妈告诉我了。” 我咬了下嘴唇,踌躇半晌,还是提了,“能不能不是吴思雨?” 问完,我自己也觉得荒唐。 这是他的私事,我本没有权力干涉。 他轻轻笑了下,眼角的线细长,“她有哪里不好吗?” 我苦笑道:“我不知道,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如果你答应我,我会尽快离开。” “你不觉得可笑吗?”他眼里裹着细细的锋芒,让我恍惚以为是那个吴起回来了,可是不可能的,吴起没有这么完整的记忆,他只是一段不完整的回忆,现在,将来,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我突然有点眼眶发酸。 “是,我知道这个要求荒唐可笑,可比起我喜欢上你,没有什么更荒唐的,我知道你想用吴思雨断掉我的心思。” 他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我不需要你这么麻烦地远离我,我希望你自在快乐,如果我知道今天会变成这样,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说的,我很想回到以前,可现在不可能了。”我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刘海又有些长了,以后可以留起来。 须臾,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曲了曲,视线落到我脸上。 我干脆一鼓作气说完,免得之后再也提不起勇气,“这次我不骗你,我会收拾好感情离开的,不会破坏这里的一切。”我能做的不过是不让你为难。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讨厌我,你不喜欢我没有错,是我自己错了。”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就不怕和盘托出,他在我的生命里是特别的,即便现在对我不理不睬,可我想着我们小时候相处的种种,那个温暖的苏幕就会在这个人身上重叠,这或许是我永远无法真正恨他的原因。 “你打算怎么做?”他问得很冷静。 好,他既然这么绝情,我也好慢慢抽身而出,不再眷恋。 “我已经在准备出国了,去日本,过几天会先搬到闫凛英那里去。” 他面色未改,想了一会儿说:“好,他在,我很放心。” 我只好笑着回答:“是,他对我很好,或许他会让我明白之前的执念都是错的,你是我哥。”仅此而已。 如今,全部明晰了。 他的眼睛似乎紧缩了一下,但或许只是我的错觉。 对于我,依照他的性格,他永远不会回应的。 我们也不能,不能毁掉这平静的生活,辜负这么多人的期望。 午饭后,他要送吴思雨回家,姑妈还是有几分担心,“让李叔送你们去吧,我就怕你这酒还没醒透。” 他拿了车钥匙,“没事,我送完思雨,送冰冰回公寓,顺路。” 我愣了一下,这是叫我吗? 收到吴思雨睇来的一记瞪眼,我跟了上去。 苏幕将吴思雨送回家,转了个弯送我回去,一路只有那英的歌在车里回荡,我们一句话也没有,我望着倒退的树影,仿佛在细数我们之间最后的时间,一点点失去,终于失去你—— 天蓦地下起雪来,今天没听天气预报说要下雪。 我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色,雪片飘到车窗上,落下一个个细密的白点,吹也吹不掉。 他开到公寓楼下,我解开安全带,“我上去了,路上小心。” 没等他回应,我推门跑了上去。 一口气跑到八楼,我累得直喘气,感觉喉咙里都是铁锈味,我趴在窗台上望着白茫茫的天,簌簌地流下两行眼泪。 蓦地,视线一垂,看到那辆路虎还在楼下。 我擦了擦眼睛,他靠在车门上望着我所在的这栋楼,头发是黑的,皮肤近乎和雪一样白,我依旧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他的眉毛,鼻子,嘴唇……这个人在我心底已经印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有那么一个影像一直在心底。 我咬着手背哭得更凶。 苏幕,我宁愿相信你也是迫不得已。 你不想伤害我,所以这么残忍地逼我从你身边离开对不对? 那你,是不是也会怀疑自己的感情—— 是否,爱过我。 148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的东西本来就没有多少,装了三个箱子,我望着沈秘书和他身后的三位师傅,忙不迭道歉:“抱歉,麻烦你们了。”我汗颜啊,竟然因为东西太少和人搬家师傅道歉的,这样的经历我也是醉了。 最后,为了使这趟出行变得不那么浪费,他们三个一人抱着一箱子下楼了,而沈秘书硬是拿过了我的包,理由很简单,“总裁说不能让你干体力活。” “……”那是不是得租个銮驾来啊?我这走路也是体力活。 当然,我没表达这个无厘头的想法,要不然,依沈秘书这么忠心护主的个性,肯定会把銮驾借来的…… 我最后看了一眼屋子,关上门。 似乎把很多东西都尘封了。 我坐上车,熟悉的街道急速倒退,房车朝着市中心驶去。 因为考虑到我这几个月的实习,所以闫凛英让我搬到医院附近的房子住,美其名曰,这样能更好地照顾我。 嗯,有保姆包办一切,是会轻松很多。当然,这是我没搬进去前的想法。 地方离医院真的是很近,是一栋别墅公寓,二层,十分宽敞,楼盘并不面向大众,对象只是一些“隐身”的巨商或者明星之流,安保系统自然很完备,只是觉得有些冷清,沈秘书说:“这是闫氏财团旗下的建筑公司开发,你可以安心住下,公寓装修在年前已经完成,不用担心。” “嗯,谢谢。”屋子里确实一点异味也没有,反而有股淡淡的檀香,让人心神平静。 “总裁说公寓里的一切都随你布置,保姆和钟点工都已经安排好,如果不喜欢,总裁叫你随时打电话给他。” 我继续点头,嘴角不自觉上翘,嗯,这个闫凛英还挺会端总裁架子的。 沈秘书等人走后,中午就有阿姨来做饭,这个阿姨还颇有来头,曾任职某高级私人酒店的行政主厨,现在几乎是被闫凛英买断了…… 阿姨会细细询问我的爱好,然后再制定三餐计划。 我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金丝雀,我得跟他聊聊。 下午,我睡醒了午觉下楼,钟点工阿姨已经来打扫屋子了。 到了六点,我想他大概下班了,于是给他打了电话过去,“你有时间吗?” “等等。” 莫名其妙,电话挂了。 什么事都不被允许干,我只能躺在沙发里看家庭电影,一边还得看着阿姨擦地板,瞬间觉得自己很万恶。 躺了一会儿,我实在坐不住了,噌地一下起身,阿姨被我吓了一跳,恭敬地望着我说:“小姐需要什么?” “你老板。” “……” “叫他听电话。”我说完拿出手机打电话,蓦地,铃声却在耳边响起了。 我还愣是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某人的铃声越来越响,我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找我有事?” 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我彻底呆了,转过头看着某人放大的俊脸,结巴道:“你,你不是在b市!?” 他不以为意,往沙发上坐下来,我赶紧把腿缩到一边去。 “高速两个小时而已。” “……很累吧?” “嗯,开了两个会,头疼。”他说着直接往后一靠,压住了我的腿,一边径自扯着领带,动作之粗鲁,令人咋舌。 我靠过去接过,指尖一触即分,我顿了顿动作,他很自觉地将手往脑后一搭,闭起眼来假寐。 我只是心疼领带而已。 饭后,我往某人嘴里送了两块水果,趁机讨商量。 他听完后,想了想,点头,“你不喜欢就不要她们来了,反正我以后住在这里。” 纳尼! 我的小心脏! “你,你不用上班吗?”我握着叉子抖了抖,他望着我一脸惊悚的表情,很给面子地笑了,“我在这里远程操控,一切等kevin熟悉后,我就解放了。”说完,他握住我的手把剩下的水果送到嘴里。 他眼里含笑,邪魅地凝着我,缓缓启唇,“我怎么会让你独身住在这个房子里呢?那样太无趣。” “你,你一起住,就有趣?”我迅速补脑,简直要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点了点头,嘴角掀起一道弧度,蓦地伸手过来搂住我的腰,我赶紧把叉子移开。 “你紧张我。”他笑得非常得意。 我摇了摇手里的叉子,“……我这是正常反应。” “那也没什么差别。” “……”这是什么逻辑? 不过精神病医生有点小毛病还是很好理解的。 于是,我就和闫凛英开始了“同居”生活,怎么说呢?我和他住一个屋檐下,既不会觉得不自在,又不会觉得无聊,甚至很有安全感,我也在渐渐依赖他,关键是*oss还有一手不错的厨艺,除了他偶尔的*独裁,一般都是和谐共处,所以日子过得不赖。 每周,姑妈还会叫我们回去吃饭,闫凛英能把姑妈哄好委实很厉害。苏幕去外地研究学习,一个月都不在家,所以我和闫凛英去的次数勤一些。 我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我想苏幕的次数似乎少了很多,我以为我也在慢慢接受闫凛英。 但至今,闫凛英没有碰过我,哪怕是一个亲吻也没有,那时候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后来才知道,我根本抵抗别人的亲密,所以闫凛英也尽量和我保持距离,我根本未将他忘记,只是把他藏在一个地方自己偷偷想念。 今天一下午都泡在实验室,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没有停过,而我很惨淡地没有带伞,刚才师兄已经来交班了,可巧,他也没伞是淋着雨跑进来的,所以我只好坐在窗边等。 希望雨快点停,还能赶上食堂的晚饭。 手机响了下,我点开一看,是闫凛英的短信:我在楼下。 什么楼下?不会是—— 我凑到窗户上往下看,可不是我的红伞正盛开在雨中嘛。 我跟师兄再见,噔噔噔下楼去。 跑出实验楼,我张望了一下,蓦地看到一道背影,眨眼间,闫凛英已经到了台阶前,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可是眼睛仍是往那个方向看了几下。 闫凛英伸手掰正我的脸,指腹扣在我下巴上,“回神。”他霸道地说。 他的手指微凉,带着雨水的湿润,我不着痕迹地将脸往后一缩,他也不在意,自然地拉过我的手将我带到伞下。 伞面上传来细细密密的雨声,整个世界很静,似乎只剩下我们彼此,闫凛英拉着我一步步往前走。 可我总觉得有人在别处看我似的。 “待会想吃什么?” “啊?什么?” “我说家里没材料了,要吃什么待会去超市买,你在发什么呆?”他说罢,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然后在我出口前,他又蓦地按住我的眉心,“别皱眉,丑。” 我看着他极力玩笑的样子,倏地就住了口。 对不起。 我的脚步猝然停下来,闫凛英却看穿我的心思似的,也几乎同时停了下来,我还未说话,他将伞柄往我手里一按,沉声说:“我在车上等你。”说罢,他迈开步子就往前面去,高大的背影却愈发清晰。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我才转身去找人。 我想我的感觉不会有错,那个人是他。 可是他既然来了,他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我魔怔般在实验楼附近找了一圈,没有他的踪影……当真是我的幻觉?我太想他了吗? 我怔怔地往回走,闫凛英把车开了进来,我坐上副驾驶,他拿了块毛巾递过来,“别生病。” 我沉默着拿过毛巾擦头发,闫凛英将车开出去,突然说:“我刚才看到他开车出去了。” “不是你的错觉。” 我惶然怔住,忍不住用毛巾把眼睛按住,直到那股酸涩平静。 在超市买完东西回到公寓,才刚六点。 闫凛英一路沉默,衣服湿了大半边,我就跟在他身后,电梯开了,我和他进屋,换鞋,他却没有开灯,我换好拖鞋去摸开关,手指刚触到开关外罩,“啪”的一声,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窸窸窣窣一阵,我下意识回头去看,蓦地,被一个怀抱圈住。 149 相处 - 入幕之冰 - 梧颜 吻密集而焦灼地落到我唇上,我脑子一懵“砰”地炸开,铁臂握着我的腰根本动弹不了,他似乎将这一幕演练过,预知我的动作,膝盖抵住我的,手脚都被他束缚住,除了嘴唇麻木地承受,其他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我嘤咛出声,良久,他才猝然放开我,仅用额头贴着我的,慢慢平复呼吸。手脚获得自由,我靠在墙上,视线低垂正好看见他的下巴,若是别人,我想我不会吝惜一巴掌,可是闫凛英,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生气或许是的,但少许。 他黑黢黢的眼睛攫住我,我一愣,他沉声道:“我的吻技这么差吗?”他一脸费解的样子将我幌住了,额头仍或轻或重地摩擦着我的,然后他才抬起手拭过我的脸颊,我一怔才惊觉自己满脸都是泪。 怪不得他停下。 因为我是那么不愿意。 心里如一团乱麻,很慌,也很空,想在纷乱的思绪里抓到点什么,可真要说些什么却发现都是空的。 我张口欲言,他“嘘”了一声,“陈之冰,千万不要当着一个男人的面为另一个男人哭——” 我很想辩解,但最终被他强势的眼神所摄住。 他蓦地俯身到我耳畔,笑了笑说:“这很容易挑起男人的——”他的声音竟还掺了一丝威胁,还有些受伤,最后两个字虽然很轻,但落到我耳中竟然有一丝酥麻感,就像被细微的电流击中,让我耳朵里嗡嗡了一阵。 他倏地起身放开我,压了压脖子,“去洗澡了,晚安。” 我的手指攥住裤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晚安。” 我抗拒他吗? 也不全是,如果打算忘记他,是不是也该试着接受别人。 至少,闫凛英的接触不是那么糟糕。 翌日,我起得很早,肚子饿了,本打算找点东西吃再睡,因为闫凛英是夜猫子,所以我以为他肯定还在过美国时间——睡觉。 可是我一踏入厨房,灯就亮了。 回头一看,他正坐在餐厅的矮几边,手边放着一杯咖啡。 我没去看他的脸色,念及昨晚,他也应该不想见我,免得徒增尴尬。 “我找点东西吃。”话说完,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你起得好早。” 得!这话一说完,我是彻底没话说了,我笑了笑准备去厨房弄东西吃,觉得自己一早起将白痴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默默为自己擦了把汗。 闫凛英却起了身,我蓦地站住,他朝我走过来,“昨晚开了个会有点失眠。”他说完在餐桌边坐下,一手把餐盘拖到手边,平静地建议,“培根蛋卷,吃吗?” 我点了点头坐下,正要吃,却发现叉子在他手里,我望了他一会儿,结果他仍是无动于衷。 我郁闷了,这是逗我玩的节奏嘛。 他掀了掀眼皮,蓦地凝住我。 我呆了一秒,尴尬地别开脸,他却笑起来,“要我喂你吗?” “……”看他言笑晏晏的样子,心情似乎很好,指不定真的会执行。 “不用。”我大囧,伸手就要去拿叉子,想结束这场“培根蛋卷”引发的逗剧。 然而,他更快,大手一下拉住我的前臂,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他那边倒,眼睛蓦地瞪大,他另一手捧住我的脸,精准地吻上去。 片刻,唇分。 “怎么样?”他认真地望着我,眼睛明亮闪耀,非常渴求我的答案。 他昨晚就是纠结这个?技巧—— 我的脸这才有点发烫,端过餐盘,埋头说:“还不赖。”说完我就去吃东西。 他伸手在桌上敲了两下,声音轻快,“那我去工作了。”他手臂一撑站起来,高大的身影笼罩住我。 听到他异常轻快的声音,我突然想笑,他怎么也有孩子气的时候,不过很好哄。 吃完东西睡了个回笼觉,我敲了敲他的房门,“我上班去了。” “……”没回应。 我轻手轻脚推门走进去,两米的大床上,灰色单薄的被面下,赫然躺着一个长腿男人,脚还穿着袜子不过露在外面,手也伸在外面,我蹑手蹑脚地过去给他盖好被子。 看来昨晚某人真的失眠了—— 上次那个右肢手术的女孩好不容易出院,今天因为忍受不了痛苦再次回到了我们医院,而我现在也在骨科,准备参加她的截肢手术。之后,她会装上假肢。 手术一直忙到下午,手术室内的人都订了外卖,手术一结束,大家便各自散开去吃饭休息。 我下了台换掉衣服,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 完了,今天肯定让某人等得不耐烦了。 我匆匆赶到宿舍楼下,找到车子,惊疑了一番,也不知道闫凛英使了什么招数竟然让阿姨允许他开车进来。 我拉开车门上去,瞥见他黑透的俊脸,我赶紧双手合十,“对不起嘛,我忘了早上有手术,你等久了吧。”我说着,一边去瞄他的脸色。 闫凛英默然,只是将饭盒拿到我手里,不咸不淡地丢了句,“陈之冰,你毁约了。”基于我对吃饭的不尊重,闫凛英和我约法三章,再忙的情况下也要在饭点抽出时间吃饭,他说得没错,医生再忙也有吃饭休息时间,可是我一忙起来记性就lo了,而且遇到某些问题很容易就欲罢不能了,之前是阿姨送饭,得到阿姨汇报的数据后,闫*oss很不满意,于是,他就亲自上阵了。 我的吃饭可堪称大事,至少在他的日程表上荣幸地占据了一席之地。噢,沈秘书每每看到我这一列行程,总会下意识皱皱眉头。 我直直地瞅了他一眼,默默无语,大总裁,这“毁约”二字从您嘴里说出来杀伤力也忒大,我抽了下嘴角,敷衍:“我下次一定记得,吃饭。” 他替我打开饭盒,一边拿勺子给我,一边说:“毁约也不是玩儿的,你是不是得付出点代价?” 看着他精于计算的眼睛,我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那我不吃了。”并且把饭盒往外一推。 “……” 那我也,“……” 他抚额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受伤,“陈之冰,你浑身上下一目了然,何必紧张。” “那你要什么?”我摸了摸手机,除了这个,啥也没有。 “……”他无语地盯了我一会儿,我也盯着他,他终于坐不住了,咬牙道:“陈之冰,你情商有吗?” 我看他眉毛一动一动的,有些心虚地望着他,虽然没测过情商,应该有吧。 他一手搭在椅背上,眼皮一掀,“吃饭。” “噢。” “就早上的。” “什么?”我舀了一勺鸡蛋火腿送进嘴里,嚼了嚼,早上做的吗?味道很新鲜啊。 闫凛英坐回去,双手往后一靠,闭起了眼睛,一脸不打算理我的表情。 我默默地吃完了饭盒里所有的饭菜,瞬间觉得有点撑到了,于是,也躺下休息会儿,兴许是今天的阳光特别温暖,我竟然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闫凛英就斜靠在椅子上瞅我。 我睁开了眼睛,又不能闭上,只得去看车顶。 他笑了笑,忽然迅速低下头,我心头一跳,下意识已经别开了脸。 “我说的惩罚,你觉得如何?”他的声音沉着有力。 我暗自咬了咬牙,我一定会记得吃饭的! “我去上班了,你路上小心。”我推开他坐起来。 他戏谑道:“嗯,记得吃饭。” “知道了!” 我逃也似的下了车,宿管阿姨正在躺椅上晒太阳,看到我笑了笑,“好福气哦!男朋友真贴心!” “谢谢阿姨。”我只得笑着一路退了下去。 下午观摩了一台异位妊娠手术,因为是罕见的脾脏妊娠,我以为苏幕肯定会在,到去了才知道,他请了病假。 我蓦地就想到那天下雨的情景,心又开始摇摆不定。 150 探病 - 入幕之冰 - 梧颜 苏幕两天没来上班。 偶或听到护士们闲聊,我听完也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他自己是大夫,又有赵阿姨和姑妈在家照顾,感冒发热这类小病休息休息也就好了,趁这个机会释放一下工作压力也好。 结果,下午的时候,我就接到了姑妈的电话,“冰冰在医院吗?” “在啊,怎么了?” “苏幕在吗?今天早上我打了家里的座机也没人接,他是不是又在医院熬夜了?”姑妈微叹一声。 我一怔,问:“您不在家吗?” “我在b市开会,要待一个礼拜,你赵阿姨也回家了,昨天他还叫我不要再给思雨打电话,两个人估计又吵架了……唉,你记得提醒他一日三餐,注意休息,再这么瞎忙下去,身体都得出毛病。” 然后,几乎没有思考的余地,我就给闫凛英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不回来吃晚饭。 叫了出租车,在路上,我就给苏幕打了两通电话,全没人接,心里愈发不安,只得催师傅快点开。 到了家,我就拿了钥匙直接开门,这个钥匙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以前我老不记得带,他一遍一遍提醒我,我却总是忘记,其实不是真的没这点记性,只是知道他会接我回家,所以觉得没有带的必要。如今,知道一切都有了变化,我和他之间不再纯粹,我就知道自己用钥匙了。 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就会习惯性产生依赖,更不必说我和他。 多数时候我会想,他就像我身体的某个部分,生死都是一起的,决然不能分开。今天来这里见他,我心里也有数,之前的种种算是白费了。 他的拖鞋不在鞋柜上,说明他在家。 我换了鞋进去,放下包,上楼,几乎有些情急地推开了卧室门。 层层叠叠的窗帘将室外的光线遮得一丝不透,卧室里的灯也没开,就像一座幽暗的牢笼,显得毫无生气,我开门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我心里不免更加不安。 我走到床边,望着深灰色的大床,他安静地躺在中间,没盖被子,额头贴着冰袋,眼睛闭着,眼窝凹陷,嘴唇卷起了皮,脸上有不自然的潮红……我的鼻子就忍不住发酸,望着这张脸,心里一半踏实,一半冰凉,他这样怎么让我忘记? 太难了。 我去浴室打了水给他擦脸,顺便把冰袋换了,然后又把他汗湿的衣服换下来,收拾妥当,我自己都出了汗,我就把外套脱下,搬了椅子坐在床边,守着他。 他的表情缓和了很多,我稍稍放下心。 在春城的那道疤到现在还未消去,从头发里一直蜿蜒到耳后,凑近了看就看得很清楚,不过长了粉色的新肉,颜色反而明显。 “你病了为什么不去医院,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越来越弄不懂了,你明知道我忘不掉,为什么还要让我牵记?”我握着他的手,轻声诉说,知道他听不到,我还一遍一遍地讲给他听,仿佛这样心里会舒服一些。 物理降温做了好几次,到晚上七点多,他的烧总算退了下去,脸上的血色也恢复了些,但是还没有醒,我给他擦身体换了衣服,然后下去煮了面吃,又在锅里煲了小米粥,正好等他醒了吃。 再回到楼上坐了一会儿,我就困得不行了,上下眼皮直打架,我就在床边找了块小地方,把自己缩起来睡觉。 大概是惦记着苏幕,我睡得不是很熟,有一点动静就醒了。 一睁眼,他的脸就在我上方,手里还抓着被子。 四目相接,他的脸色即刻冷淡下来,眉眼疏离扫过我,然后把被子盖在我身上,自己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我心里一痛,紧紧抱住被子没有回头。 良久,我听到他开口:“谢谢。”声音凉薄,还有些病后的疲惫沉重。 我想,真正令他疲惫的是我。 我扯了个笑,“姑妈打电话给我,她很担心你,我回来顺路上来看看。” “嗯。”他应了一声。 我掀开被子打算下床,看了他一眼说:“我煮了粥,你要吃点吗?” 他望着天花板,薄唇翕张,“谢谢。”侧脸淡漠到只剩一弯剪影。 我心里苦涩到极点,终于知道什么叫近乡情怯,越靠近他就越是煎熬。 “不必。” 我从厨房盛好粥出来,放到他面前。 “你还有什么不舒服吗?”我站在桌前问他。 他拿起勺子搅了搅粥,“已经好了。” 我点点头,瞟了一眼黑透的天,搓了搓手说:“你吃完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外面下雪了,你在这儿住一晚吧。”他平静地建议。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仰头将眼底的潮热逼退,还有什么更残忍呢?没事,我会熬过去的。 屋子里十分安静,只有他喝粥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我心上。 我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他蓦地说:“还不错。” “你喜欢就好。” “你现在自己做饭吗?” “偶尔,平时都是他做的。” 他突然没了声音,少顷,他低头喝了一口粥,说:“他对你很照顾。” 我听着他波澜不惊的声线,心口就像有爪子在挠一样,突然就开口,“前几天,他说看见你从实验楼离开,你——” 他将勺子压在碗沿,顿了顿说:“他看错了。” 我不禁气闷,“那你的病怎么来的?” “可能受凉了。” “……我那天看见你了,我去找你了。” “你看错了。”他平静地重复。 我突然就炸了,噌地一下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椅子拖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我也不管,只恨恨地睇着他。 他停下勺子,抬眸看向我,云淡风轻。 我真是被他惹毛了,气得捏紧了拳头,“你既然来看我为什么不肯承认,你的病就是那天淋雨得的,我眼睛5.1没有坏,我也不是傻子,有这点逻辑能力。” “你生病不去看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很难受!你既然无法回应我为什么要让我难过!我已经下决心要忘记你,可现在这样怎么办?凭什么是我在你背后一直追,我累了,可是我喜欢你,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我不能像别人一样喜欢你?我羡慕别人吃蛋糕过生日,是你给我过的第一个生日,你忘记了吗?你让失去自我的陈之冰重新找回了自信,可你现在只把我一个人忘掉了,这样公平吗?你凭什么把我丢掉……” 那双黝黑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就这么望着我,穿过稀薄的空气,似乎冻到我的眼睛,我瞬间觉得所有的力气都被释放完,身体冰凉到极点,一下跌坐回椅子上。 果然,我永远都赢不过他。 哪怕你在这边声嘶力竭,他简单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你土崩瓦解,我上辈子肯定欠了他一大笔巨债,这辈子就注定要倾尽一身相还。 我咬了咬嘴唇,蓦地跌下眼泪,我不肯发出声音,伸手擦掉。 他突然放下碗站起身,目光死寂,“对不起。” 我眼睁睁看他穿了衣架上的大衣,怔怔地站起来,心里一沉,走过去拦住他,“你要去哪?”这么厌恶我吗?连同处一室都难以接受? 他甚至没有看我,径自绕开我就往玄关走去。 望着他冷冽的背影,我倏地喊了一声,“你是不是想起来了?”说完,我自己都一懵。 与此同时,他的脚步猝然停住,身体站得笔直,黑色衣领过耳,看不见一丝表情,可我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不同了。 就在这对峙的几秒,我在心里愈发肯定,他想起来了。 这就是真相。 他突然对我态度大变,是因为他记起来了,所以才刻意疏远我,因为比起厌恶我,他更恨的是他自己。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胸口滞闷得要透不过气,心口也恍惚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脑子里空空的,我更加难受。 良久,我走上前,在他身后站住,伸手握住他攥紧的拳头,“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这么痛苦,而这一切都是我带来的,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吴起我的身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我的贪心。 他的背影冷硬如铁,灯光打在脸上,更生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看得我触目惊心。 我心里大痛,神思恍惚,急忙说:“对不起,是我太自私,对不起,我,我会尽快离开的,是我搅乱了你的生活,是我对不起姑妈,都是我的错,他们都不知道,我不会说的,只是想你不要难过,你——” 我胡乱地说着,他倏地转过身,大手扣住我的手臂,打断我,“冰冰,不是这样的。” 我望见他发红的眼睛,猝然住了嘴。 他幽幽的眼睛里似乎还揉进了一丝暖意,我怔怔地听他说,“对不起,但是我们不可以。”我甚至感受到他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烫到肌肤上,慢慢渗透,变成一股决绝的力量,将我们撕扯开。 我的眼泪就这么跌了出来,推开他跑了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不可以,可我没有办法死心,谁也没有办法动刀子把你从我心里剜去。 151 - 入幕之冰 - 梧颜 冬夜,雪里,抛弃,无助……这是我二十多年来遇到的最糟糕的冬季。 车流奔逝,灯火恢弘,远远望去,车道就像一条磷光莹莹的巨龙,一直蜿蜒向西。 马路对面,有人在朝我招手,个子不高,穿着雪白的羽绒夹袄,影影绰绰,我擦了擦眼睛,目光越过涌动的车流,那边俨然是幸福的三口之家,还穿着亲子服,独孤湘湘站在他们中间,蹦跳着朝我挥手。 我蓦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车站。 天大地大,我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浑浑噩噩地穿过一条长街,对面就是时代广场,新年即将到来,时代广场灯火璀璨,人潮来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中央的喷泉下,有无名歌手在独自悲歌,歌声苍凉,在冷肃的空气中徘徊不息。 我走到钟楼坐下,打开手机,苏幕和闫凛英都打了电话来找我,我给闫凛英发了条短信,然后把苏幕的来电记录删除,关上手机。 蓦地,“哇”的一声啼哭在我耳边炸开,我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跌倒在地上巴巴地淌着眼泪,我赶紧走过去把她抱起来,“没事吧?”我替她拍着衣裤上的脏灰,一边问。 她根本不理我,一个劲地哭,硕大滚圆的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到我手背上,弄得我也悲戚起来。 “小妹妹,你家人呢?”我拿了纸巾替她擦眼泪,一边在人群里张望。 “哥哥……买糖……”她在我臂弯里转了身,指着前面旋转木马的位置。 “乖,不哭了,姐姐带你去找哥哥好不好?” 她怯怯地看了我一眼,眉毛皱得紧,楚楚可怜。 我想了想,拿出手机,“你知道哥哥的电话吗?我们可以打电话给他。” 她这才点了点头。 未几,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大男孩跑了过来,女孩的脸色即刻变得欢喜,我干脆放开她,“去吧。” 小女孩一头扎进哥哥的怀里。 大男孩欲叫住我,我朝他笑笑,招招手,离开。 多么熟悉的场景,可我和他,终究不再是这幕景里的人。 我重新坐回钟楼下,等了有一会儿,闫凛英找了过来,我起身准备跟他回去,却发现他背后还跟了两个人,苏幕竟然也来了,我没去看他,把视线投到另一边,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少女,一双眼睛圆滚滚的尤其突出,笑眯眯的,穿着一件及膝的长毛衣,丸子头,非常可爱。 闫凛英的脸色堪比黑炭,可苏幕的脸色更难看。 几乎是闫凛英抓住我手臂的同时,苏幕也拉住了我。 当然,我不会痴心妄想——苏幕被闫凛英刺激到了忽然发现自己嫉妒不甘等等,这不是他的个性,他的耐力一向出奇的惊人。 之前,苏幕还老是说有闫凛英照顾我他很放心云云,现在看来,出现问题了。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僵持着,那个少女似乎也看出了不寻常的苗头,走上前戳了戳闫凛英的背,讪讪道:“嗨!闫凛英你在干嘛?”这样近距离看,她的眼睛更圆,让我莫名想到一种动物——猫。 我疑惑地看了看她,她反应敏捷,冲我招招手,“嗨!我是左思纯,你好!” 我也努力遗忘这两个男人幼稚的举动,冲她笑笑,“你好,陈之冰。” 她眨了眨眼睛,眼里有一种奇异的光,像机器一样将我扫描了一遍,“和闫凛英说的基本符合。”她摸了摸下巴,突然又说:“我有了灵感。”然后迅速掏出便携笔记本。 我被她这一系列举动弄得一头雾水。 闫凛英望了她一眼,再看向我,狠狠地拧了下眉头,我觉得莫名其妙,径自甩开他的手,“你们都放开我。”苏幕有些尴尬地松开我,但依旧站到我这边,不着痕迹将闫凛英隔开。 而那个少女站在闫凛英背后,一脸神采飞扬,一手抓着闫凛英的背,“太棒了!” 我听到很清脆的“啪啪”声,唔,她下手好狠……闫凛英脸皱得更厉害,我突然有点想笑。 少顷,闫凛英将左思纯一把拎到跟前,盯了她一言,少女即刻住了嘴,但脸上激动的神色丝毫未减,反倒跺着脚搓了搓手,看着我说:“好冷——冰冰,我们回家吧!” 若不是闫凛英挡在中间,她是要冲过来拉我的节奏。 “回家。”闫凛英将外套脱下来罩在左思纯肩上,话却是对我说的。 我点了点头,话还未出口,苏幕率先打断,“不行。”他握住我的手腕,一双黝黑的眼睛嵌在如雪的肌肤上,有种摄人心魂的魅力,但仍旧带着病态的苍白。 我不忍心悖逆他,“一道走?应该是顺路的,你病还没好全,回去多休息。”我看他是坐闫凛英的车来的,我不接苏幕电话,他应该是去闫凛英那里找我,然后两个人才会一起出现。 他的眼睛倏地一黯,说:“好,我和你们一道去。”他望向闫凛英,“我们需要谈谈。” 闫凛英亦点头默许。 两个男人去了书房,左思纯一进门就没了人影,我正在满屋子找她。 我听到厨房有声音,走过去一看,左思纯正靠在冰箱门上吃奶酪,咬得还颇费劲,我看她都快成了大花猫,忍俊不禁,“你饿了吗?” 她舔了舔手指,哀怨地说:“你们家冰箱里只有这个是熟的……” 好吧,这个也太冰了。 “我给你煮面吧?吃吗?” 她激动地眨了眨眼睛,“可以吗!” 我点点头。 “我要重辣意面!” “……我试试。” “嗯嗯!” 大约过去了二十几分钟,一股*的味道飘了出来,我被呛得差点飙泪,背后响起了数道脚步声,“你在干嘛?”闫凛英跑到我边上关了火。 “咳咳,煮面。”我擦了擦眼睛。 “别动。”他抽了湿纸巾给我擦眼睛。 数分钟后,大家一人都有一盘意面,我煮多了,意面绝对重辣,闻者流泪。只有左思纯抱着盘子一脸垂涎欲滴状。 闫凛英干脆把我的那盘拖走,“你不要吃。”好吧,我也没打算吃,味道的重度已经超出了我的极限,台湾的朝天椒果不愧为第一辣,我还放了这么多…… “那能给我吃吗?冰冰。”左思纯期待地看着我,一手已经截下闫凛英的动作。 额,这孩子的口味真够独特哦! 闫凛英干脆放开了手,他拿了两副筷子,还拿了一副给苏幕,瞧那样子是有几分挑衅的味道在。 如此诡异的气氛,都是我的怪味意面惹的祸啊。 我瞄了瞄苏幕,他坦然地接过筷子,看来不打算示弱,闫凛英勾唇一笑,开始吃面,苏幕也动了筷子,话说他可是个淡口味人士,这份意面无疑是重磅炸弹,他较什么真? 左思纯瞄了他们两眼,急吼吼地说:“等等!我还没开始呢!” 我汗了把,敢情她还能把这个当作比赛? 耳边是筷子和盘子的合奏曲,还有呼啦的吃面声,这三个人加起来都超过八十岁了,但其童心还是相当鲜活的,我无语地坐在一边干等,然后起身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备用,省得待会各个都要喷火。 我收拾好厨房出来,桌上的水也全空了,再看看三个人,嗯,面色红润有光泽,呼吸都有些急促嘛。 “好好吃啊!冰冰酱!”左思纯抱着盘子俨然要舔盘的节奏,眨着眼睛像只慵懒的猫。 我看着她面前光光的俩盘,“谢谢。”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太感动了。 “下次还做吗?做吗?” “你喜欢的话当然没问题。” “哦耶!”她朝闫凛英比了个手势。 闫凛英抽了抽嘴角,“还不错。” “谢谢。”我递了张纸巾给他,指了指额头的细汗,闫凛英微微笑,却又把纸巾递给了苏幕,苏幕略一颔首接过,淡然地说:“不需要。”然后给了左思纯。 左思纯笑眯眯,“谢谢!”“闫凛英再给我几张!” “……” 我扶了扶额,他们还没玩够…… 今夜这场雪下得扑朔迷离,好不容易停下的雪又簌簌地下起来,窗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阳台外的玻璃暖房却还是老样子,花草树木繁茂,微风拂过,尽是暖意。 左思纯跟在我身后浇水,我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冰冰会嫁给闫凛英吗?” 我停下动作,她凑过来看着我。 我笑笑,“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你们住在一起啊!我以前和闫凛英老住在一起,阿姨就说我要嫁给他的……”左思纯眨了眨眼睛。 我手一颤,险些把水洒了,“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标准用语,婚约者。”她灿烂一笑,似乎就是陈述了一个事实,没有半点故意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 所以苏幕在为我抱不平吗? 闫凛英,他是怎么想的……他有未婚妻却和我……我果然没有识人的眼光,还是他隐藏得太好,我不由扯了扯嘴角苦笑一声,“思纯你能帮忙浇一下水吗?” “嗯嗯!” 我推开暖房的门,闫凛英本来靠在墙上,见我出来方直起身体,我脱掉手套。 他走过来把我拉到一旁,眼睛真挚地望着我,“抱歉,我之前没有说明。” 我安静地回答:“她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他拧了一下眉心,“我一直把她当妹妹,我妈以前就很喜欢她,让我照顾她,但仅此而已。” 第一次听他说起他的母亲,他早逝的母亲,我心下又不忍,气他瞒我,又心疼,干脆不说话。 他最怕我保持沉默,这是他自己说的。 果然,他的眉毛拧得更紧,“给我点时间,我和思纯都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你信我。” 看他焦急的样子,我咬了咬下唇,“你不要伤害思纯。”话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闫凛英猝然放开我,眼湖沉黯,“我早想过这一天,我给你这个借口,你会不会要?”会不会用这个借口离开—— 我怔忪地望着他,心里大痛,“我和他不可以,我会尽快离开的,越快越好。” 152 此去经年 - 入幕之冰 - 梧颜 两年后,s城国际机场。 和我离开时候一样,陌生涌动的人潮,机械的女播音,我刚从乘客通道出来,放眼望去,出口周围一圈都是来接机的,他们殷切地张望着出口出来的人们。 嗯,或许唯一的不同地方在于,当年我离开s城时有很多人来送我,而我如今回来,形单影只,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们。 我走上电梯,转身,看着愈加遥远的人群,不禁想,我整整两年没有见过他。我走时,他没有来送,我回来,他自然更加不会知道,也不必知道。 s城熟悉的口音在耳边起伏,我拉着行李箱在机场外等出租车,呼呼的北风灌进我的毛衣,我只好抱臂将自己裹住。 在人群密集度如此之高的地方,打车确实颇有难度,一会儿五六辆出租车呼啸而去,全都载着客人。 我瞥了眼军用腕表,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天色愈沉,乌云席卷天宇,看样子要下雪了。 我摩擦着双臂,蓦地,耳边听到极细微的“叮”一声划过,我下意识就往手上看去,戒指滑掉了。 眼前闪过一道银光,我即刻跳下台阶去找。 汽车刺耳的刹车声在耳畔清晰可闻,我一下跌坐在地上,强烈的车灯打在我身上,刺得我眼睛也睁不开。 汽车的关门声“砰”地响起,我也顾不上,只是往地上一趴,尽量压低身体,伸手去够那抹银光。 只是还差一点点,从我的角度看,几乎是一片指甲盖的距离。 我也顾不得脏污,干脆把脸都往地上一贴,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只是一瞬,它就在我手下消失了。 我将头探出来准备起身,“小心。”耳边是沉哑的提醒,头顶撞到一只大手,不疼。 “谢谢。”我撑着车头起来,手臂上蓦地多了一道力量,我被很轻松地带了起来,“谢谢。”我将乱糟糟的齐肩发顺到两边。 抬头望向帮我的人,深棕色的工装鞋,亚麻色西裤,同色上衣,他松开手,一枚银戒倏地在掌心盛开,带着薄薄的银色光辉。 “谢谢——” 我接过戒指放进包里,再次由衷地向他鞠躬致谢。在那儿待了两年,这样礼貌性的鞠躬倒是形成了习惯。 “不必客气。”声音疏离,他将手插在裤袋里,视线望着东南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而我,我的眼球已经紧紧被眼前的这个人攫住,无法再移开分毫。 我不经意瞥见他身后的行李箱,上面的挂牌信息和我几乎完全一致,熟悉的字样在我眼前晃动,我怔怔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脑子有些混乱,或者该问你为什么也去了日本,什么时候去的,待了多久,在哪儿……太多了,以至于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下午第一班航班,成田到s城国际机场。”他落字浅淡,分明平静。 不像我,内心早已翻腾,所谓两年来积淀下的释然顷刻烟消云散。 或许,我该听教授的话,留在z大。 我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凝眸看了我一眼,拉过行李箱,“先上车,这里车不好等。”风吹得大衣猎猎有声,他走过来将我的行李箱也交给司机,然后捉起我的手带我上车。 这一切是梦境吧。 我掐了掐手心,咬咬牙,会痛。 苏幕报了地址,汽车很快在机场高速上奔驰起来。 “我在d大待了16个月,医院安排的,在你离开后不久。”他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一个过去式。 但对我来说冲击太大。 这两年,我以为只有我孤身在异乡,却没想到他也在,还是同一座城市,甚至凑巧到同一班飞机回国,我却浑然不知道。 我捏紧了拳头,咬牙问道:“我一点都不知道。” “很忙。”他简单的两个字把我的下文全都逼了回去。 他不想我多说,不想再有所纠葛。 两年前,不都清楚了吗? 只有我还在执迷吧。 沉默的旅程,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汽车开进熟悉的街道,我喊停司机,和他说:“我累了想回去休息,明天再去见姑妈。” “那也好。”他推门下车替我拿行李箱。 我望着汽车急速地驶离,他越来越远,慢慢消失在我视野里,我这才转身打算上楼,爷爷的公寓,到底,我总会回到这里。 蓦地,一道汽车的鸣笛声在耳边响起,我转过脸去看。 悍马suv的车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轻巧地跳了下来,黑色西裤,上面只穿了一件羊绒衫。 看他的样子在这里应该等了有一会儿了。 我笑笑,走上前,“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闫凛英皱了皱眉,“松本太太告诉我的。”他瞟了一眼公寓楼,更是一脸阴霾,“算了,养不熟的白眼狼。” 听他这么刺我,我反而没有负担。 “反正你也会知道的。”他一个月至少会来东京看我一次,有什么消息瞒得过他呢? “陈之冰,别这么敷衍我。” 我搓着手跟他哈腰道歉,“我的错,上楼吧,我给你做晚饭。” 他挑了挑眉,勉强放过我,“这两年没白去。” “噢,忘了,家里没食材。”我讪讪地笑了下。 “你先休息下,需要什么?我去买。” “谢谢,你想吃什么就买好了,我负责厨房。”我冲他比了个手势,信心满满。 “口气倒不小。”他嘴角也勾了起来。 “麻烦了!” 他摆摆手,已经上了车。 我回到家,久违的家,空气中是干冷的味道,似乎还撒了某些粉末,让人鼻子发痒。 我打开窗户通风,揭开帆布抖落一层灰,家具露出原本的颜色,朴拙的棕红色,上面的纹理分明,还有些不经意刻画上去的痕迹。 回家前的倦意顷刻消散,我还是打算先把屋子简单收拾一下。 当初搬去闫凛英那里的时候,我就想到会离开很久,我甚至想过可能不会再回来长住,因此将这个屋子最大限度地“封闭”了起来,玄关处换穿的室内拖鞋也都整齐地码放在鞋柜的盒子里,而现在,当我拉开柜门,一眼就看到了那双被遗落在盒子外的男士拖鞋,我出了会儿神,突然莫名烦躁起来,将鞋柜关上,噔噔噔上楼,深呼吸,推开那扇卧室的门,风尘的味道扑面而来,窗帘拉得紧密,床上空空如也,我快步走过去,爬到床上翻找,企图抓到一点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连味道的踪迹也没有,我颓然倒在床上,脑子昏昏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唯有那张脸在脑海里愈发清晰,甩也甩不掉,甚至是他推门下车的每一个动作我都能在脑海里重演。 两年,我还在原地。 他却离我越来越远。 我走进浴室洗了把脸,冰凉透过肌肤刺激大脑,我拉下毛巾将脸捂在里面,剃须水的味道,怔忪良久,我的眼里慢慢淌出眼泪……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懂,或许从来就不懂。 隐约听到楼下的关门声,我才从卧室下去。 我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怎么去这么久?” 他正在换鞋,蓦然回头,眼湖掠过点点细碎的光点,“你喜欢的那家,大师傅做的。” 我心头一暖,“那我去厨房准备一下。” “嗯。” 手撕包菜,土豆泥沙拉丸子,煲冬笋,豆豉排骨,还有一个海带汤,都是最基本的家常菜,我却馋的不行,除了去的那几个月非常注意饮食营养搭配外,之后的一日三餐就相当于是个任务,每天都过得匆忙充实,在东京基本没有吃过炒菜,每天接触最多的又是面包和寿司,因为最方便。 我吸了吸鼻子,“谢谢。” “不必,把东西吃完就当谢过了。”他拿起筷子,递给我一双,玩笑道:“不会筷子都不会用了吧?”我知道他是故意刺我呢!松本太太对于我的一日三餐很头疼,当然,对于她的雇主——闫凛英自然更加不满意了,而且他也无法再实践他的“惩罚”……实在是笔亏本的买卖。 “那里也拿筷子吃饭的好不好!对了!上次在大阪吃饭,在一个师傅那里买到了两双筷子,待会送你一副!会散香的木头,而且保护牙齿!” “你可真会打发我!” “不要作罢,总共就带了一副送人的。”说完,我也不理他,径自盛了米饭开吃,他已朝我伸过手,我得逞一笑。 “对了!思纯的婚礼怎么样?” “轰动b市,不过你没来,她生气。” “那次正好轮到我出任务,你有没有好好说明。” 他顿了顿筷子,?“不记得了。” “……” 他又添了一句,“你可以给她做意面赔罪。” 我弱弱地补了一句,“新郎吃吗?” 说到闫凛英的这个弟弟,我还是挺好奇的。 他眉眼柔和了很多,“褚英嘛,是业界的奇葩,我不敢妄言。” 我忍不住笑出声,“你这么说你弟弟,好吗?” “我弟弟连谈起我都懒的,以至于婚礼当天都没人认识我这个大哥。”“我倒希望他常念念我,性子不至于这么冷。” “……” “对了,松本太太什么时候来?到时候,我去接他们。” 我笑了笑,“那得看灿煜的心情。” 他挑挑眉,表示深谙此道。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机场的事,不禁蹙了蹙眉头。 如果这一切仅仅用巧合来说,连我自己也无法信服,可摆在我面前的却又是真相,那么,真相背后会是什么—— 153 咫尺天涯 - 入幕之冰 - 梧颜 睡了尽12个小时,头反而睡得昏沉了,我洗漱完,用昨晚剩下的米饭做了两个水果饭团当作早饭,拉开窗帘一看,天宇和大地是相呼应的雪白色,煞是动人,楼下花园里的树是所谓的银装素裹,草地上已经有小孩在玩雪,果然,下雪天最开心的就是小孩了。 我伸了伸懒腰,顿时有了精神,穿戴妥帖,我拿了手包出门。 s城早已是模范大都市,我离开两年,它也丝毫未变,这里的街道都是我熟悉的,走过了两条长街,我坐上4号线去了s大。 快要过年,留校的学生并不多。 报告厅却相当热闹,我也走近了去瞧。 原来是一帮留校学生在举办一个叫做“白色情人节”的活动,昨夜雨雪霏霏,今天正好“白色”了,当然,这是要情侣才能进去的,活动要求十分简单,只要情侣手牵手走过报告厅的大门就可以,里面有学生在放电影——关于至尊宝和紫霞仙子。 这部电影我只在电视上看过些许片段,并不熟悉。 只是有段对白至今还有印象,因为那时候宿舍里的人老是拿来引用——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我猜不着这结局。 我呢?我的意中人是个大圣人,他没有七色云彩,他也无法来娶我,可他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他曾经默默陪伴照顾我很多年,我没有意识到何时开始这段感情,但我奢望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我微叹一声,打算离开。 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我望着屏幕上那两个字,等了一会儿才接起来,“你在哪?” “学校。”我又补充道:“东门报告厅。” “等等我。” “噢。” 我挂断电话,仍有点发懵,这通电话为什么这么玄妙?他几个意思?为什么我觉得,两年后再见,他似乎有哪里不同了呢?还是我的错觉—— 我转了个方向走到活动桌前,跟学生打了个商量,我说完,她一脸兴奋地望着我说:“啊!学姐你是要求婚吗!” 她握了握我的手,表示对前辈的无条件支持,拍着胸脯说:“放心!我肯定完成任务!” 我抽了抽嘴角,还是说了句“谢谢”然后先一步进去了报告厅。 陆陆续续有情侣进来就坐,电影一直在循环播放,大家都很安静,也没有人吃东西,挑选位子坐下后就开始观影,报告厅不大,但是音效很好,虽是老电影但画面质量还是不错的,我坐在门口的位置,稍稍往前探身就能看到外面的走道。 大概多了二十分钟,外面有人来叫我。 是那个女生,她激动地拉着我出去,一边忍不住说:“哇塞!学长比你照片上的还要好看!天呐!他真的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吗!我竟然没有看过!” “他是医学院的,还在学校授课。” “真的吗!” “嗯。” “学姐你一定要加油!这么完美的男人错过了是要后悔死的!” 我见她这么欢欣鼓舞,仿佛真有这么回事似的,忍不住也应了一句:“好。” 女生将我带到门口,门外铺了一条长约五六米的红地毯,看着让人心情一肃。 我将视线投到外面,他就站在地毯的那头,整个背景是雪塑的,背后一大片树林透着参差不齐的绿,而他穿着一身深蓝灯芯绒手工西服,简单地搭了一条浅棕色经典格纹围巾,整个人就透出一种郁秀飘逸的气度,让人一眼难忘。 我有点出神,那个女生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急吼吼地说了声:“加油!” 我一步迈出去,手不自觉攥紧,有点紧张。 余光到处,我感觉周围多了好多围观人士,蓦地,脸上就有点烧。 他在那头,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一脸淡然。 真够沉得住气的! 我一步一步踩在红地毯上,三公分的高跟鞋今天却有些不听话,总觉得后脚跟使不出力气无法让自己保持平稳似的,噢,不,此刻我可不能在他面前出丑。 我垂眸一抬眼的工夫,不知道是谁吹了一声口哨,人群有些沸腾,我望过去,原来是他走了过来。 “在一起!在一起!”人群不约而同开始呼喊,还有拍手打节拍的。 我脸上刺啦散着热气,感觉像是水烧开了的感觉。 我怔忪间,他已经到了我跟前,我一垂眸就能看见他的皮鞋,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有点局促,他却突然伸手过来握住我的,皮手套有点凉,可我已经牢牢地回握,我顿时大窘,刚想撤手,他已经扣住,并且在我耳边低声说:“我知道游戏规则。” 他说的是“手牵手入场”的规则吗? 我还未想明白他怎么肯参加这样的活动,人群中已经爆发出阵阵掌声,似乎一个仪式完成,不得不说,我心里很舒坦,虽然紧张,但是有种幸福感的错觉。 我和他牵手进入报告厅,那个女生激动地朝我比了个手势,我略一颔首微笑致意。 等到落座,画面瞬间切换成了紫霞仙子,我才猛然醒悟,他刚才一直握着我的手,直到坐下来—— 我曲了曲手指,竟然有些发僵。 怔忪间,眼前递过来一双手套,他轻声道:“冷的话就戴上。” “谢谢。”我接过把自己的手伸进去,羊绒暖暖地包围每一根手指,关键是有他的温度和他的味道,所以特别温暖。 电影已经放到牛魔王准备迎娶紫霞仙子,紫霞一身嫁衣飘飘,明艳动人。 我两手交握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和他说话,“你以前看过这本电影吗?”声音虽轻,但是两个人靠得很近,听起来还是很清楚。 “没有。”他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知道周星驰和朱茵。” 他语气很淡,但分明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忍俊不禁。 “认错了吗?”他抬眸认真地看着屏幕上的人。 我微微笑,道:“没有,他们很出名,你记性很好。” 情节发展得很快,字幕一跳就变成了那段经典对白,至尊宝抱着紫霞仙子默默相对,我不知道他们是喜是悲,但背影一渲染之下,我也有所动容。 片子结束,灯光却没有亮,有情侣陆续散场,也有几对和我们一样还静静坐着,手套竟还是暖的。 他终于出声,“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是很客套的话题,他问起来却有一种沉重感,我想了想,非常认真地思考过后,回答:“我住在当地的一户人家里,松本太太是个家庭主妇,她很会照顾人,我跟她学了做料理,现在自觉做得还不赖,刚开始去z大附属医院学习,很多都不懂,学语言和用语言交流根本是两码事……那段时间非常头痛,每天的休息时间不超过六小时,疲劳战,但还算值得,至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的老师是三浦正明,他非常厉害……”我絮絮叨叨地说着,恨不得把这两年都倾诉给他,似乎全然忘记了那些不愉快。 然而听到他接下来的话,我倾诉的热情才戛然而止。 “三浦教授,我听过他的报告会,很值得我们年轻一辈学习。” 我心里却蓦地一咯噔,心口一阵惶然,手紧紧按在扶手上才不至于太张皇失措。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的脑海里突然就跳出一个想法,隐隐约约在脑海里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可还是缺了点什么,想法就硬生生被截断了,我只得从想象的高阁跌回地面。 我偷偷看向他,见到他一脸平静,我才点了点头说:“三浦教授的为人和致学精神都值得我们学习。” 他颔首,光影在他脸上交错,他沉吟道:“在这个岗位近十年,对于病人,我问心无愧,慧媛和灿煜是我一生的遗憾——”话至此,他的嗓音倏然低沉,含着深切的隐痛,恍惚很久,我没有听他提起这个名字了,还有灿煜,他们未出世的灿煜。 我的心猛地一缩,某些片段像离弦的利箭“铮”地一下射中我。 高慧媛每次体检都是苏幕亲自陪程,一遍程序仔仔细细走完,他也不会觉得烦,b超是他亲自执手,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个男孩,我曾陪高慧媛逛街准备孩子的东西,她初为人母时青涩的样子还清晰地在我眼前似的……可我,我竟然曾经希望她消失,我真的这样想过。我对苏幕的爱并不是纯净得一丝杂念也没有,我不经意在他们夫妻之间掠夺着,以一种隐匿的姿态。 我的体温似乎在慢慢变冷,恍若置身冰窖,我猝然站起来,“我待会还要事,晚上会去见姑妈。”“抱歉。” 154 苏幕自白 - 入幕之冰 - 梧颜 父母是军婚,而我自小成长在这样的家庭——父亲要求严格,母亲温柔备至,但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一家人聚少离多。因此,我幼年有一段时间是在军中度过的,多数时候,只有我和父亲,母亲得空便飞过来看我们,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生活背景,我不大习惯像同龄孩子一样向父母撒娇,童年时期的生活经历促成了我沉默的个性,也培养了我极强的自主生活能力。 我至今仍记得有一次我在山林中迷路,被困在狼窝里整整三天,父亲找到我时,我已经饿得没有一点力气,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父亲臂弯的力量,我没有哭,我还趴在父亲耳边告诉他:我记得必须喝水,我努力喝了。 父亲那时的神色颇为严肃,底下一班子人谁也不敢出一个声,他朝我点了点头,眼里划过喜悦、欣慰,种种复杂的情绪,最后只说了三个字:好样的。 父亲极少的言表,?赞许,我将会铭记一生。 不论是父亲的上级还是下级战友,他们几乎都开过我的玩笑,觉得我生在这样的家庭又有不屈不挠的意志简直就是注定要成为军人的一块好料子。我对此不发表任何言论。 因为,母亲和父亲有过约定,不把独子留在军队,母亲曾失去过一个孩子,后来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再生育,父亲对母亲爱逾性命,这个约定他言出必行。 当然,我对军旅生活或者战场并没有很大的想法,也因此,在我的职业道路选择上,父母没有过多费心,我想我选择成为一个医生的理由——我的父亲应该更了解,且更有感触。 我父亲生病那次是个契机。 父亲的忍耐力一向超乎寻常的剽悍,以至于我老是疑惑他如何追到了母亲,母亲和父亲会心一笑,总归是我不理解的玄奥,到后来,我遇到那个人才明白,感情的缘由,不可说。 故事再绕回来,我的父亲凭借极高的自制力阅完兵回来才倒下,当时挥汗如雨,疼得脸色发白但愣是一声未吭,我急得去找周叔叔,周叔叔又立刻叫了军医,但这个军医是事出紧急被叫来的,其实他修的是医学设备维修,虽然也跟医学搭边,但根本没正紧上过手术台。 然,情况紧急,虽是阑尾炎,但也是急症,稍有不慎也会变得非常可怕,犹豫再三,大家都不敢拿首长的性命开玩笑,我挺身而出,周叔叔也只是哄哄我,最后还是我父亲力排众议,让那位军医动手术,用他的话来说:左右都得挨一刀,在自己人手里放心。 我当时倒没哭,那位军医却红了眼睛。 手术很成功,就是刀疤丑了些。我父亲那时候醒来就这么调侃。 在不久前的放射学峰会上,我还见过那位叔叔一面,他竟还对那件事念念不忘。 也就是在那时候,成为医生的念头在我心底扎根。 我的“军旅生活”暂时告一段落,父亲将我送回s城,我便跟在外公外婆身边生活。 也就是那时候,我认识了陈之冰,那时候她还叫独孤湘湘,据说是我父亲坚持带她回来的,长大后我才明白缘由,本来就是舅舅亏欠了独孤家,父亲是在偿还。我想,起初,见到这个瘦弱倔强的女孩,我也是带着一颗负疚怜悯的心。 父亲如何做的,我便效仿一二,父辈做不到的,我便代为偿还罢了。 其实,我认识她,远比她认识我要早。只是她那时候还小,不会记得。 在她幼年,父母外出做生意,她是由外婆带大的。 她的外婆是个名人,喜欢穿老式的暗色绣花旗袍,头发烫卷擦得锃亮,抽大烟,爱好搓麻将,和民国那些太太们简直如出一辙。 也自然,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女人怎么应对一日三餐呢?我外公认识这个女孩就跟这一日三餐有关,到后来,家里习惯多做两份饭菜送去,我也去过一次,那是座幽深的三进院,女孩在藤椅上熟睡,她外婆披了件袍子在堂里唱戏,声音竟玩转缠绵,令人驻足。偶尔,太太会带着她来家里吃饭,但肯定是趁外婆不在的时候,太太会和外公喝上两杯,但不胜酒力,一杯过后就有几分微醺,话匣子也打开了,还是用方言,我基本听不懂。 我就负责给女孩添菜哄饭,家里没有幼弟幼妹,我第一次做这样的活,难免有些不习惯,她挑食,脾气古怪,还不爱说话,也不哭,吃到喜欢的就咽下去,不喜欢的就吐出来,边吃饭还边玩她外婆脖子里的一串佛珠子,搞得我颇为狼狈。 我见过她的次数不算少,但每次她要么躺在藤椅里睡觉,要么就窝在她外婆怀里,太太时不时顺顺她的头发,就像养了一只大懒猫一般。后来,我摸透了她的脾性,也就习以为常了。 我和她,也就在吃饭上有点交际,还属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很神奇,从相识到别离没有说过一句话,开始我还以为她没到开口的年纪,外公告诉我:兴许不会说话吧,她太太也没听她说过话。然后,外公又补了一句:不过这丫头倒是挺和你投缘,以前可没见她吃过别人喂的东西。 我当时还有点得意。 后来,听说她父母回了家,之后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她。再然后,她父母在县城开厂置业成了村里鼎鼎有名的人物,外公给舅舅一笔钱也投入工厂,因此,舅舅就认了一个干女儿,也就是那时候的独孤湘湘。 我再见她的那次是在她的生日派对上,舅舅带我一起去参加,在市中心的国际饭店,生日派对办得相当隆重。她穿了一条浅紫色的薄纱蓬蓬裙,紫色很衬她的肌肤,这一点遗传她的母亲,还有瘦高的体型也来自于她的母亲,她已经长成一个骄傲的公主,唯一没变的就是嘴挑和桀骜不驯的眼神。 她的母亲擅长处事交际,她的父亲则沉默斯文,听说是个读书人。 那天还来了很多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她被簇拥在中间,周围人熟络热情,她不说话却连微笑也懒得,我怕她交流有障碍,存了一点私心——不想让别人轻视她,所以我走上前替她“解围”。当然,后来事实证明:她根本不需要。 她抬起下颌瞟了我一眼,姿态倨傲,我一怔,那感觉就像明明看到的是一只懒猫一觉睡醒却成了一只大老虎—— 然后,她很自然地抓起我的手,朝着众人说:“抱歉,我跟我哥哥去一下。” 那些孩子看了我这个“哥哥”一眼,纷纷让开路。 倒是我愣怔怔地任她拉了出去,也是,我怎么就肯定她不会说话呢? 她带我跑到街上,大热天,我们都出了一身汗,她就指着路边的冰棍表示想吃,当然她直接表达是:我渴了,没带钱。 于是,作为哥哥的我买了一根冰棍给她,就当是为之前的误会道歉。 那以后,我几乎没见过她,偶尔会在市中心见到她母亲带她逛街买东西,她母亲眼光极高,给女儿置办的东西自然也精致不菲,她的打扮越来越像个漂亮的瓷娃娃,再也不复当时我见到她的那种可爱剔透。 后来,再见是在她外婆的葬礼上,她不哭不闹一直跪在灵堂,她母亲叫她去睡觉就乖乖去睡觉,很是乖巧,可却在出殡那天扑到冰棺材上嚎啕大哭,我亲眼看到那一幕,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兴许是怜悯一个幼女这么早就要面对亲人的死亡吧。 155 苏幕自白2 - 入幕之冰 - 梧颜 之后,我又去父亲身边待了一段时间。再回到s城已是开年春天。 我从母亲口中得知,舅舅投资的厂被查出做假账,会计却不知所踪,所有的嫌疑都落到郑薇(独孤湘湘之母)身上,她或许是太过害怕,竟和丈夫连夜逃走了,只剩下一个懵懂的孤女。 后来走了很多关系,舅舅才把这件事摆平,外公又拿了一笔钱出来把厂买了下来,厂里的工人又悉数召回,这事才算慢慢平静下去。 但之前那段时间闹得很厉害,工人们天天去厂里讨债,见不到人就去郑薇家里闹,外公看不下去一群大人去欺负一个孩子,就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回家。如我所料,她不肯走,甚至每天都去县城入口的那棵大树下等……这些我都不曾亲见,但听外公的口气,那些事情对一个女孩来说非常不易。 她性子倔强,吃些苦头也不是坏事。 后来,舅舅将她带回家,之后她便成了陈之冰,她似乎把一些事情忘记了,或许是不愿意再提起,母亲将她带到家里,我再度见到她——瘦削怯懦,畏畏缩缩,恍惚变了个人,眼神黯淡无光,看到我竟有了些怯意。 之后,我就一直把她当作妹妹,呵护她,照顾她,尽一个哥哥所能做的。 舅舅把厂变卖后在市里成立了一家物流公司,舅母带着安妮就搬到了市里,冰冰和外公住,因为我忙于学业,母亲就让赵阿姨照顾我的起居,我也就不在外公那里长住了,周末,外公会把冰冰送到家里来,我和她也就很自然地熟悉起来,习惯去照顾她,保护她,教她很多东西……关系甚至胜过亲生兄妹。 她很乖,仿佛变回了那只慵懒的大猫,而且比以前更为乖顺,自然适应了陈之冰这个新身份。我们也从不提以前那些事。 有一次,我听见父亲和母亲在书房对话,因为事关冰冰,我就听了几句,才知道当年的“假账事件”是舅舅所为……愤怒,羞愧,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一刻的感受,兴许脸上带了些火气,冰冰在门口看到我就有些怯意,我恍惚记起那个夏夜张扬桀骜的女孩,蓦地很后悔,后悔自己出事之前置身事外,没有及时保护她,让她一个人绝望。 之后呢?那些时光简单美好,我努力尽我所能去补偿她,她也慢慢恢复元气,变得开朗活泼。 陈之冰这个名字,一霎那跳进思维中,我的反应都是:妹妹。她是我非常疼爱的妹妹,而且和安妮不同。 我从未想过为何不同,大抵就是相处时间更多,因此和她也更为亲近,若遇事,我想我也会更偏袒她。 从高中到大学,出国的机会有多次,可我一概没有接受,或许是她偶尔无助的眼神又或者是她总在我耳边念叨s大如何如何……我就想留下来还不坏,至少她需要我,而且看着她步入高中,再结束大学,我会庆幸当初留下来的决定。 她慢慢沿着她的轨迹走,我也从未想过这种种的巧合(她和我读一所学校,一个专业,励志成为产科医生)有何不妥,按照我的思维理解,她这样不过是孺慕之思,我也从未多想。 之后我遇到慧媛,更是命中注定,我深爱这个女人,一如她珍视我,之后的婚礼便是顺理成章,冰冰还做了伴娘,那天,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个女人都在现场为我祝福,至少到那天为止我都没有发现冰冰有任何异样,如今来看,我和慧媛结婚之后,冰冰就常住宿舍了,工作和家庭几乎占据了我所有的时间,周末偶尔去接冰冰回家,她会开玩笑说打扰新婚夫妻是犯罪这样的话,我一笑置之,没有意识到她慢慢在和我变得疏离…… 慧媛和孩子出事那天,我刚结束一台手术,这是临时加塞的急诊手术,孕妇子宫破裂情势危急,我就没有送她出门连忙赶去了医院。 手术结束后,我一下台就给她打了电话,电话无人接听,我也没有多想,她忙起来时常不接我电话,我本打算直接去接她,楼下急诊室却来了电话。 一艘邮轮冲进了月光码头,人员伤亡惨重。 到处是汽车鸣笛,哭闹喧哗,急诊处乱成一团。 她被推进急诊室时已经停止了心跳,急诊医生完成急救流程后宣布死亡,当时,她身边围了这么多人,我都看不清她的样子,唯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叫嚣,这个人怎么会是她!肯定是弄错了! 我不肯接受她死亡的事实,走到术台上继续抢救,她的身体被海水浸得冰凉,监护仪上没有心跳,体外循环进行近半个小时,依旧没有心跳……我熟稔的同事都簇拥在我们身边,又刻意隔了一段距离,我魔怔般不肯放弃,护士一遍一遍推注,然而监护仪上出现的数字一点一点让人绝望……到最后,抢救室空荡冰凉,只剩我和她。 那段日子我快忘了自己是如何度过的,但那种痛楚分明又清楚地印刻在脑海里,可是感觉会慢慢减淡,我曾以为会刻在心上一辈子,却原来低估了时间的力量。 冰冰尽了她所能来帮我,可我却将她逼得越来越远,到最后她离开,我才拨掉那层痛苦的皮囊重新感觉到一丝荒凉,现在回想,那种冰凉麻木的感觉从冰冰离开后就一直黏在我身上。 后来,她回来,我在酒吧看到她,她惊惶但眼睛没有躲开,她的眼睛望着我里面有莹莹的水光……虽是意外,但我心里很庆幸,庆幸她回来,或许远比我自己想象的要欣喜。 我想,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肆意享受她的这种陪伴,笃信她不会离我而去,所以心安理得。我陪伴她,她又何尝不是陪伴我呢? 地震时,当我去县城找她,跋山涉水,不惜一切,或许我就该意识到:或许这种感情从不纯粹。 我没有找到她,绝望又不肯归去,那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是虚无,只是想我断不能失去她。母亲和父亲先后来电,我一再拖延,直到我在市里医院找到她,那一秒,我才知道什么是踏实安定。 她伤口感染,高烧不下,我守了她整整两晚,也是那时候我听到她梦里的呓语,第一次亲口听她说起心底的秘密,我心里其实没有抵触,甚至有点高兴吧,她喜欢我那并没有什么,可是,等她度过危险期,我却选择了离开,或许是有一丝不确定,怕自己动摇。 再后来,她回来,我们又变得和以前一样,因为太过熟稔,所以心甘情愿原谅彼此。 而闫凛英的出现让我明白:她在期待我的回应。在有些事情上我永远没有她的勇气,所以我选择了吴思雨,她和慧媛有四五分相似,特别是一双眼睛,但脾性大不相同,即便如此,那也能提醒我自己。 但世事作弄人,有时候你越想远离某些人事,反而会越逼越近。 冰冰表明心意,我断然拒绝,我以为这是对彼此都最恰当的做法,但正如她要求:不能接受她就不要对她好。可这一点很难,说实话,对她不好这样的事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做也不会做。或许是温水煮青蛙,我总以为留有余地的,所以不会太回避她,等到事实摆在我面前,我才知道为时已晚的道理。 从春城回来后,大家对地震的事讳莫如深,我也不多问,冰冰什么都没说,只是我分明感觉到她的不同,尤其是她看我的眼神,沉痛,自责,庆幸……种种复杂。我以为是舅舅的离世对她冲击过大,也就没有多想。 直到我偶然听见舅母打电话说起,我才知道,我是和冰冰一同回的s城,冰冰甚至没见到舅舅最后一面。 我知道自己肯定忘记了什么,大概和车祸后遗症有关。谜底应该都在那段丢失的记忆里,可我却有点害怕唤起它。 要来的始终逃不掉,原来,冰冰不顾一切从春城带我回来,我却对她做了很多混账事,可能我从未正视过自己,我竟然对冰冰有男人对女人的欲念,这样的我太陌生,我开始逃避这样的自己,并且逼她离开,甚至不惜答应吴思雨重新开始。 冰冰看到我们——眼里的灰败绝望,我想我是做到了,她应该恨我,然后彼此相忘。她决定出去留学,搬去了闫凛英那里,我却开始怀念,有时候上完班会绕远路回家,总觉得什么事没做完似的。 那所公寓的灯再也没有亮过,直到她出国前一晚回去归置东西,我开车在她后面跟了一路,不知道为什么闫凛英没送她回来,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时常会想见见她。 她去机场,我母亲他们都去送行,我开车到了机场外高速却临时变卦改道回医院。 她走之后,闫凛英来找我。 他说他们只是朋友,冰冰并没有接受他,他说冰冰走前没有见到我很失落,他说她可能不会回来了。 之后,他告诉我一个秘密。 后来就有了我去东京学习的那一年多时间。 156 山月不知心底事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在街上独自逛了许久,他跟在后面,我脑子里很乱,对于彼此,我们都需要时间。 最后一班地铁是晚上11点,候车室内的空调坏了,冷得让人直跺脚。 他给我发了信息,他回家了,叫我路上注意安全。 我关掉手机,望着黑洞洞的车道,一眼看不到边际,似有阴风不断从地道里卷席上来,生生在我脚踝处剜刀子,一阵一阵,麻木而清醒。 对面黑色玻璃墙上,我的样子清清楚楚地印在上面,苍白而执拗。 我的手指忍不住攥起来握住膝盖上的丝绒裙,原来,我以为的瞒天过海,他都知道了。 我无耻卑鄙地欺骗了他,擅自留下了灿煜,他会怎么看我?对我失望,厌恶,还是憎恨? 怎么办?我颤抖地咬紧了嘴唇。 他知道了灿煜的存在。 我的灿煜。 我原原本本好好生活下去的希望。 当初,我知道这件事后,也曾害怕犹豫过,我明知道不能留下他,可当我去找楚楚帮忙,她终于答应我埋葬掉这个秘密,我和她一起去了私人医院,可最后还是没有勇气躺上手术台。 我想如果我注定失去苏幕,那么我留下他是最后的一点心愿。 我会让我的灿煜用另一种身份活着,不会打扰他的生活,可现在一切都白费了,他都知道,他甚至看着这一切发生,我却浑然不知,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惶然无措,羞愧无助,还是其他,我们总是很容易就原谅彼此,因为太过熟稔笃定,多年的朝夕相伴让我们有了肆无忌惮的强大理由,但这一次,我真的不敢确定。 我不想看到撕碎这一切后看到真相时的狰狞,那样的疯狂,我所有熟悉的人都会变得陌生,太可怕了。 我脑子里混乱地快速思考着,手机却响了,是松本太太。 这么晚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我马上接起电话。 “松本太太怎么了?”我的声音很着急。 松本太太慈蔼的笑声透过电话穿过来,“没什么,灿煜到现在都不肯睡觉,或许是想念你的摇篮曲了。” 我舒了口气,“噢。” “听你的声音,你很累吗?回国是不是有很多事处理?” 我听到电话那头灿煜咿咿呀呀叫喊的声音,心底的那抹柔软被捏了一下,灿煜出生后去寺庙洗礼,师傅说他命中缺火,我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这个名字——这本是苏幕和高慧媛为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取的名字,苏灿煜,我当时就那么脱口而出写了下去,有了灿煜,是不是可以少一点遗憾呢?我的还有他的。 我眼底一酸,“都会处理好的,您不必为我太担心。” “好孩子,来,灿煜跟妈妈讲电话好吗?” 我拭了拭眼角的湿意,振作起来。 “妈妈,乖,妈妈。”灿煜糯软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有种奇异的力量,柔软,温暖,拨动心弦。我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这两年,灿煜的陪伴胜过所有。 我忍不住弯了嘴角,“嗯,妈妈很乖,灿煜有没有很乖?” “灿煜乖,妈妈乖。” “嗯。”我都能想到他抱着电话讲话的样子,此刻,我多么想飞到我的灿煜身边,给他唱摇篮曲,拥着他睡觉。 电话讲了许久,我都不舍得挂断,到后来灿煜直接睡着了,我才跟松本太太再见。 回到公寓,屋子还未来得及收拾,我也没有力气再折腾,干脆去他的房间睡觉,床单有些褶皱,是我白天的杰作。 我去柜子里拿了被子盖上,平躺在床上,脑海里思绪翻飞,越想越清醒,干脆抱着被子坐起来。 他在东京的16个月明明一直关注着我和灿煜,可我们刚在机场见面时他是怎么说的? ——很忙。 就两个字敷衍我。 现在为什么又告诉我真相呢? 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还是说他也犹豫,害怕? 我的心蓦地一沉,是了,我和灿煜的存在无疑是他的威胁,所有人的威胁。 我忍不住抱紧膝盖将脸埋在被面上,我断断不能放弃我的灿煜,哪怕再次离开,天涯海角,我也不会离开灿煜。 这两年如果没有灿煜,我不会振作起来,无法面对没有苏幕的陌生世界,或许会堕落会迷失,所以说,不仅仅是我养育了灿煜,更是灿煜弥补了我很多,灿煜需要我,我就让自己变得强大,这几乎是一种本能,照顾一个婴儿从中能学到很多东西,我也在慢慢长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没有遇到苏幕前,我很自信,慢慢找回以前的张扬,可现在再次绕进他的世界,我原本的辛苦经营全白费了。 他于我,果真是劫难,躲不过。 我恍悟,回到s城是个错误。 还有闫凛英这个骗子,他明明告诉我保守秘密的,所以我才搬去了他那里,结果偏偏是他告诉了苏幕,我真是被他气得牙痒痒,但恨不起他,如果没有闫凛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胡乱想着,脑子里胀鼓鼓的,头痛。 我将自己蜷缩起来埋到被子里去,闭上眼睛,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翻来覆去,我呼了口气,睡不着。 岂止是失眠,我脑海里竟然在“放电影”了,满是他在东京生活的场景。 他每天独自去d大附属医院,上班,开会,认真记录,仔细询问每一个病人,和同事和睦相处,有护士会跟他告白,他对每一个人都礼貌温和,下了班很少和大家出去喝一杯,要么埋头在病案里,要么早早回去休息,在上床前可能还会看一会儿书,有时下班早,他会特意绕过来看灿煜,可能是我抱着灿煜在公园里散步的时候,或者跟着我们去超市买东西……我每次收到的东西(一直以为是闫凛英寄来的)其实是苏幕寄来的,有我最喜欢吃的手工黄担面,灿煜最爱的柳橙榨汁,灿煜学步的鞋子……他默默做的这些事都让我很生气! 可我越生气就表明越在乎。 为什么面对他,我总是输得这么彻底,我挫败地往床上捶了一拳。 “砰”忽然外面传来一声闷响,我吓了一跳,怔怔地瞄了眼拳头,没那么威力吧!? 我开了灯推门出去,屋子里黑漆漆的,了无生气,眼睛慢慢适应黑暗,我才看得出家具的轮廓,墙上映着幽幽的光,窗外枝桠摇曳印在窗帘上显得有些诡异,外面还时不时有灯光打过来,应该是巡逻的保安。 我吸了口气拉开阳台上的窗帘,一道刺眼的光正巧照到阳台上,我反射性垂下眼睛,玻璃门边上的一团东西清晰地在眼前呈现,有两点绿色的光直直地望着我,我吓得大叫起来。 片刻过后,保安清理完现场。 “实在抱歉,陈小姐,您受惊了。” 保安队长憨厚地挠了挠头,“应该是外面跑进来的流浪猫,竟然爬到这么高的树上,误闯进了您的阳台,我们以后会注意的。” 我仍心有余悸,望着他手里那团黑漆漆的东西,猫的眼睛是幽幽的翠绿色,舌头吐在外面,瞧着特别可怕。 怎么就偏偏撞到我阳台的玻璃上了呢? 这种事想不得,越想越觉得诡异。 我把脸按在枕头下强迫自己入睡,就在这时,我听到外面“咔哒”一声轻响,后背即刻爬上一丝凉意,心跳咚咚清晰异常,我屏住了呼吸抓着被子。 大半夜的是谁? 想到那只猫,我紧闭了闭眼睛,简直见鬼了。 我爬起来躲到门后,手里紧紧攥着台灯,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愈近,然后突然消失,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再度出现,慢慢地靠近,最后在我门外停下,我屏住了呼吸。 157 挂心夜访 - 入幕之冰 - 梧颜 “是我。” 冷不丁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我还没反应过来,声音透过厚实的门板传进来却是清晰无比,我的耳朵就贴在门上,因而听得分外清楚,甚至感觉到耳廓有几分酥麻之感。 他不是回去了吗? 我蓦地想到那几个保安,是了,那里留了他的电话,他们会通知他也实属正常,毕竟我和他“同居”于此不是个秘密,他们也是好心。 不过,他也来得太快了。 莫非他根本没回去!?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跳,忍不住往自己脑门上砸了一记,陈之冰,你别再自作多情了!你们不可能! 我暗暗骂了自己几句,这才去开门,忽然发现自己手心出了一层汗,握在门把手上一阵滑腻,我又定下来,想了想对着外面说:“我没事了,谢谢,天很晚了,你回去吧。”嗯,我对自己的回答甚是满意,第一次觉得在他面前抬起了头来,竟然拒绝了他。 等了一会儿,外面没有动静。 他忽然说:“车子坏了。” 我靠,我差点跌跤,这像是他会说的话吗!? 不过,苏幕这么说应该是实话,他从不屑骗人,更别说是这么蹩脚的谎话。不过,他一旦骗起来还真是能瞒天过海,至少把我瞒得一丝不露,而且事后还很自觉地告诉我他已经掌控一切,真是被他呛得可以。 我咬了咬嘴唇好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我望了一眼黑洞洞的夜色,磨牙,这么晚了,我倒也没理由赶人。 转而又一想,我根本还睡着他的卧室…… 我捏了捏台灯,一时窘迫极了。 我细细想了一番,答:“只有这间卧室收拾过了,没有地方休息。”嗯,既婉拒了他又表明自己不是刻意要住他的卧室,极好。 他却说:“我睡沙发就行。”声音淡如水。 “……”至于这么屈就吗?搞得我大恶人一般。 我叹了口气将门拉开,眼一抬恰巧撞进他浓墨色的眼里,他的眼湖深深,看似波澜不惊,但我总觉得被他凝得有些透不过气,我别开脸,打算给他找床被子,又蓦地发现自己还握着台灯,我大窘,干脆说:“那你自己找床被子吧,我先睡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客人,我不必太客气。 他点点头,异常温顺,“晚安。” 我咯噔一下,“晚安。” 我慢慢关上门,直至那道安静的身影彻底被掩去,我纷乱的思绪中却有一丝失落从中剥离出来,就像白雪皑皑中的一滴翠,只会愈发明显罢了。 或许是他在了,我后来竟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我在床上滚了不下三四圈,几乎把这张大床都滚了个遍,太阳渐升,照得卧室愈加亮堂,我却有些畏缩,怕和他面对。 若在之前还好,他毕竟什么都不知道(当然是我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以心安理得在他面前装,现在他都已经知道了灿煜的存在,那么这件事必须得有个解决的法子,我很怕谈及灿煜,他本来只是我的灿煜,现在却不能这么纯粹了。 我不知道他的想法,竟一点也猜不透,还有我们要面对的一大帮人,我没有一点想法,也不想不敢去面对。 想不通只好作罢,我洗漱完毕下楼。 客厅没有人,沙发上的毯子也叠得很齐整,他走了吗? 我倒是没有和以前一样咋咋呼呼,转到玄关处一瞧,他的鞋还在,约莫是在厨房。 我又绕回去,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一抬眼,他正端着盘子站在厨房门边,长身玉立,因为早起显得愈发肌肤如雪、发如黑墨,看到我似乎顿了一下,然后走进客厅,邀我吃早饭。 我微一点头走过去坐下,他在我对面也坐下,递过来一副筷子。 我看着一桌的菜,有些哭笑不得,这哪里是早饭?分明就是一顿丰盛的午饭,久违的中式午餐,香气四溢,色泽美好,我的鼻子不禁发酸。 他见我不动筷子,方说:“许久不做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就当接风洗尘吧。”他嘴角微微翘起,眼里挟过一丝笑意,一眼倾城。 他自己不也是吗?我有些出神地想。 我下筷夹了一块咖喱土豆,色泽金黄,放进嘴里咬,糯软发烂,是我喜欢的口感,我点点头,闷声说:“好吃。” “我出去只买到了香米,做了虾仁炒饭,吃吗?”他起身准备折回厨房,我点了点头,见他的背影走了进去,颀长隽秀,我又有些闹心,他什么都不说一个劲地对我示好,到底是几个意思?虽然我在外面待了两年,好歹懂了些人情世故,可不带他这样的,我根本猜不透。 一晃神的工夫,他已经出来了,修长白皙的大手将盘子端到我面前,泰国香米颗颗翻炒得金黄,香气袭人,粉嫩的虾仁饱满地藏在饭粒里,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送进嘴里,咽下去大半方说:“好吃。” 他似乎很是高兴,眉梢都抬了抬,整个人愈发清俊逼人。 我赶紧埋下头吃饭,一边安抚自己“正打鼓”的小心脏。 妖孽啊。 灿煜,妈妈该怎么办。 偶尔他会给我夹菜,筷子和餐盘发出轻响,还有静静咀嚼的声音,其余都是寂静,于这冬日的早晨,若不是彼此各怀心思,当真是岁月静好。 我恍惚看着窗外飞过的小鸟,蓦地听到手机响了。 手机正插在苏幕后面的墙上充电,他自然站起身替我拿过来,我“抢救”不及时,只得接过他的好意,“谢谢。” 我拿过手机一看,松本太太,手倏地一软险些把它掉了,稍一抬眼睛,这才注意到苏幕也望着我这边,还未坐下。 他的目光灼灼,我险险避开,推开椅子说:“我去接个电话。”便匆匆跑到阳台上去了。 松本太太问我回国的事,我走后,灿煜睡不着觉还发脾气,变得挑食,昨晚就喂了半瓶奶下去,今早起来又不肯吃早饭,任凭松本太太怎么哄也没用,方才我和灿煜通话,他又说自己乖又叫我乖,我真是一头黑线,他这个性绝对不是遗传我的!和外面某人的“阳奉阴违”倒是如出一辙呢! 松本太太说了几句只留我想想再做决定,我哄完灿煜后就挂了电话,心里却翻腾不已,回去,还是接灿煜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但无论如何,我和灿煜是不会分开的。 我拉开阳台的移门进去,苏幕也抬眼看过来,眼里划过些许期待,还有些紧张,我想是我的表情太过凝重,他才以为那边可能出了什么事,所以才忧心吧。 我这么一想又是一怔,那岂不是说明他很关心灿煜? 我坐下,到底还是说:“没什么事。” “那就好。”他看了我一眼埋头吃饭,那眼神柔软如水,竟有些小心翼翼,我突然不想再演下去,既然真相大白,就该说清楚。 我放下勺子,倔强地问:“你想怎么样?”手指头不自觉攥紧,紧张地望着他。 如果他要抢,我肯定斗不过。 但如果我求,他也不会不允吧,有这些年的相处,我还敢笃定。 他握筷子的手指往下一搭,“嗒”一声清脆的声音,他抬起脸,俊颜如玉,眼湖薄光潋滟,煞是逼人。 我眸光一敛,不再想其他。 他轻轻开口,唇红齿白,拿了茶壶倒了一杯水,“你有什么打算?” 我心里倏忽一沉,咬唇道:“我只想和他安静地生活。” “那你为什么回来?”他抿了口茶,目光淡淡地掠过我,而后转过来定住。 他什么意思?倒是我自己作践自己了,我一怔直直朝他看过去,一股浓重的酸涩涌上鼻端,我吸了吸鼻子,坚定地说:“我会回去,灿煜也不会被别人知道。”心里突然有点恨他,他夜半来访说是关心,一大早又做了这么多东西给我吃,到头来就是怕我和灿煜的出现会妨碍他吗?呵,他怎么能这样——绝情。 因为心里气愤,我干脆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心里的郁结急于抒发,我也不再顾忌。 他也站起来,大手一伸却握住我的,我心里的躁动即刻被抹平,我怔怔朝他看去,他的眼神坚硬如铁,却是笃定坚持,他却说:“我只要时常能见到他。”墨黑的眼里流光溢彩,一时风华无二,我愣住,“你什么意思?” “你们回来。” 158 逛街 - 入幕之冰 - 梧颜 和苏幕达成协定后第三天,日子过得愈发奇怪。 他说只要能时常见到灿煜,所以我和松本太太说好这个周末带灿煜回国。 回国之后呢?我还未来得及想好。大不了跟姑妈一众说在东京要死要活爱了一个人,虽然被甩,但仍是独自生下了这个孩子,至多被一顿好骂……额,若是没发现,那我能瞒一天是一天,鉴于这种种想法的龌龊性质,我到今天都没敢告诉姑妈他们我回来了。 至于苏幕嘛,灿煜叫他舅舅即可,反正约定里没有这条款。 而且,苏幕这三天的行为不也是“掩耳盗铃”? 他说只要时常见到灿煜,可凭毛又搬回了公寓和我同住?负责我的一日三餐不说,我起晚了他会把我的衣服也洗掉,当然不包括内衣裤,我有“沐浴后洗内衣裤”的勤快习惯,多么令我庆幸的习惯,他得空还会邀我去看电影吃东西……连楼下的保安都心领神会就差问我要喜糖了……在常人眼里,这根本就是同居无疑!而且是郎情妾意,脉脉深情! 苏幕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在心里挠了三天,恨不得揪着他的领子质问,可想想又不敢,只好用高冷代替我内心的万马奔腾! 可是我即便装得一脸高冷,对他也是半分效果全无,他照旧慢条斯理地做一个“好好男友”,我真是无语凝噎。 今天晚饭吃得颇早,才六点已经只剩半口饭了,苏幕又开始旁敲侧击“希望”我回去附院上班,他也就一提,我随便一答:“休息一段时间再说——”我已经打算将无赖堕落发挥到极致。 他照旧温温一笑,“也好。” 我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埋头去啃饭了,忍不住咀嚼得有些咬牙切齿,什么嘛!他干嘛一直让我回去医院上班!? 我不要!绝对不要! 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糟糕到了极点!我再也不要回去做苦行僧了!他既然说过只因为灿煜,那么我们就该保持距离,至少我会保持距离的!一定!我暗自警告自己。 “倒是筷子比我做的饭更好吃?”他不温不火地放下碗筷说,眉眼笑意极深落在我唇上。 我大囧,脸上有些热,强说:“原竹的味道,极好。”说完我又砸吧了两下嘴,望着一排牙印默默无语。 他推椅站起来,下颌一抹白玉,“晚上和我出去一趟。” 我机警地问:“干嘛?” “再不去就迟了。” 我大惑,“迟什么?” 他脚步一迈,已然飘入厨房,视我如无物,我一脸郁卒。 收拾妥当,我乖乖跟他出门。 他穿好了鞋站在玄关处等我,玄关的壁灯打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散发着绒绒的光华,尤其是墨色的发丝和眉毛,又黑又亮,衬得愈发眉清目秀,隽秀飘逸,看得我不禁一痴,手下意识一扯,靴子的绑带散个乱七八糟,我大囧,伸手就要去系,他却更快,大手覆上我的长靴,一边还说:“你以前不爱穿这样劳什子的鞋。” 我微抬下颌,几乎是用鼻子回道:“我以前不知道流行时尚这回事。”说罢,我又在心里恶补:还很没有眼力见! 他微微一笑,利索地替我将绑带串回去,站起身悻悻道:“系好出来。”他推了门就出去,还不忘回头补充一句:“别忘记关门。” 我见他笑靥如花,气得无语,只得埋头下去飞快将带子系好。 到了楼下,我还在等他开车出来,少顷,却听到几许谈笑,蓦地朝他们望去,只见苏幕和几个保安聚在一起笑着说什么,他徐徐而立,身如苍松翠柏之姿,其中一个保安聊得高兴就要递烟给他,本就是大过年的气氛,互赠烟也是图个热闹喜庆,苏幕也就接下了夹在指尖,然后他又说了句什么,那几个保安纷纷转头过来看我,笑意深长。 我脸上又不住烧起来,他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 我拉了拉围巾干脆大方地朝他们走去,那几个保安又冲我们摇摇手散了,我真觉莫名其妙,瞟了苏幕一眼,没好气地说:“不是说出去吗?怎么不去开车?”他勾唇一笑,风华无二,“过年车多,坐地铁方便。” 我咬了咬牙,他今天必是“打扮”过了!故意勾我浮想联翩来着! 他一插口袋率先走了出去,我撇了撇嘴只得跟上,以往早晚下班,路上车水马龙怎也不见他搭公交坐地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刷卡进了地铁站,我背上已*辣的,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直压得人呼吸都困难起来。 我将围巾扯下来,一转眼已经看不到他人,我郁闷地跺了跺脚,却不防被路人甲搡了一肩膀,眼看就要撞到前面的人身上,心里不免气恼将某人骂了几句,哀嚎。 适时,后肩突然被人一托一拉,我脚跟重新落回地面,一声低呼还在喉头,身体又往后跌去,只能叫苦不迭。 面门被揉进一个温暖的胸膛,毛线衣上有淡淡的水果熏香味,煞是好闻,我都未去在意腰上扣着的两只大手,只埋在那里深深吸了两口香气,一脸沉醉……没出息。 他拇指一紧,我即刻醒悟从他怀里跳出,脸红道:“你去哪里了?” 他不着痕迹地放开我,扬了扬手里的票,“没带卡。”又道:“方才跟你说了,你又出什么神?” “……”我就爱出神,我事情多想都想不过来呢! 我干脆闭嘴,“那走吧。”我甩完话就走,又抓了他的票面去看,“圆融?去干嘛?”不就一百货公司吗?大半夜逛街?这男人真够时髦的。 他笑笑,“买东西。” “……”说了等于没说。 下一班地铁还有两分钟就到,我们站在人堆里几乎是摩肩接踵的状态,手心不自觉发热发汗,噢,从刚才“走丢事件”起,他就抓住了我的手,这样走是方便省时。 可是……我忍不住瞄了瞄我们紧握的手,他是不是抓得太习惯了些,不打算放了? 他感觉到我的别扭,微低下颔,睫毛一扇,眼里清明,“怎么了?” 我一时更加觉得口干舌燥,忙道:“有点热。” 当然我说的是手。 他却浑然没有意识到这点,反而异常体贴地说:“外套脱下来给我。” “……” 我是手热!手热啊! 我抓狂地盯了半天,就在这时,地铁进站了,正好一解我所困。 话说,我大衣里面只有一件蕾丝而已,而且还是肩胸半露的那种镂空黑色蕾丝,下面是两层网纱蓬蓬裙……额,我虽自以为魅力无边,但还没勇气就这么在他眼下绽放。 进了地铁就是热,挤,热,挤! 我解了两颗扣子,热得恨不得将靴子蹬掉,忍不住斜眼瞄他,“干嘛不开车……” 他竟也有些窘迫之色,悻悻道:“不知道地铁比马路还可怕。”他脸上和嘴唇也有些红,估摸是热的,我看得心猿意马,一时忘记了反驳,倏忽地铁一摆,我仰脸便凑了上去,可巧,一口就咬在他下巴上,不是亲吻,却是没品的咬了上去,门牙好疼,他眸光倏暗紧紧攫住我,我脸上顿时如火烧,忙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我说到后来越发没底气,声音如蚊蚋。 “疼不疼啊?”我歉意道。 他扬扬眉,“不疼。” “牙疼吗?”他又问我。 “……”我欲泫然,好想忽略。 他轻声嘀咕了句什么,脸上神色还算平静,我没听清,正待要问,他却拖过我下车了。 跑到外面,我大大吸了口气,只觉得这短短几站路坐得却是惊心动魄,我的小心脏。 地铁站灯火通明,这时人群四散,我才看清他下巴上的口红印子, “你等等。” 我噔噔噔跑到洗手间用纸巾沾了点水跑回去,我拉他到一处僻静地儿,方踮起脚飞快地往他下巴上一抹,然后像做贼似的左右瞟了两眼……蓦地收到来自四面路人八卦的眼神。 159 维护 - 入幕之冰 - 梧颜 人群麻密,前面是中山岔路,左右各一,人流分势,倒似抽刀断水,只是接下来的人群一下涌流而去,恍若不绝。 圆融广场灯火辉煌,两栋百货大楼屹立巍峨之势,呈斜角对峙,浅色的大理石墙,上面皆是各品牌的绝美布景,大气恢弘。 广场中央是一座大型彩色喷泉,水柱喷射数十米之高,甚是壮观,周遭游人满满,前方的t台有模特走秀,虽是瑟瑟冬夜,但毫不妨碍她们盛开的俏丽姿态,举手投足皆摄人心魂,音乐更是撞动人心。 进到百货大楼里,苏幕直接拉着我去坐直达电梯,这电梯只到顶上两层,餐饮区和儿童区,饭我们已经吃过,那便只剩下一项,我望着那几个字有些出神。 电梯外等候的人很多,但都礼貌地等着并无地铁中那般拥挤呛人,我和他站在前面,身影相依又似分离,他蓦地捏了捏我的指尖,我抬脸看他,许是仰望,眼睛竟有些发酸,他嘴角轻掀,“到了。”我随他坐进电梯,想问的话终究压在舌尖却吐不出,不知道是心疼还是什么,我只好一路静默。 儿童区很大,从衣食到住行,一概具全。 之前,闫凛英和松本太太的女儿都陪我置办过婴儿用品,如今小孩的东西做得越来越精致,小衣服更是让人爱不释手,我每次都是越逛兴致越高,但今天和这个最“符合条件”的男人来儿童区,我却有些不自在。 到了里面,显然没有这么多人,我缩了缩手,“我去下洗手间。”倒有几分逃避的嫌疑。 “嗯,我去那边等你。”他很自然地放开我,瞟了眼婴儿用品区,似乎浑不在意。 我跑去洗手间闷闷地补了点口红,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愣神——两颊微红,嘴角分明是笑意,眼梢竟带了一丝妩媚……这样的自己连我都觉得陌生,他这一番举动将我搞得糊里糊涂,似乎总是这样,他随便做点什么我就在心里波澜四起,心里一股酸涩搅着,胸口觉得发闷,到底为什么要叫我遇到他。 我强装漠然地走出去,心底实则失魂落魄。 他就在外面等我,长身玉立,就在女士洗手间外,博得许多注目。大抵是我在里面待久了,他才来寻我。 他应该逛得心情不错,眼睛都是软软的水,可一见到我,我分明见他脸色一变,一下握住我的双肩,柔声道:“是不是不舒服?”我一怔,他是不是有些紧张过了头?怎么反应这样大。 我一怔,遂不着痕迹地躲开,站直了说:“有点闷而已。”我也没有撒谎,百货公司是密闭的温室,我冬天本就不爱待在空调房里,即便再冷,我宁可多盖几床被子。 他仔仔细细看了看我,方收回手,“不舒服告诉我。” 见他字字关心,我自然不舍得再冷狠对他,方点点头,“嗯。”我和他往前走去,他的左手虚扶在我背后,倏忽一下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划过,我随即将那想法甩掉,不,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知道! 若是真的知道呢? 其实,陈之冰你在害怕,你怕他的好都只是愧疚,只是施舍…… 我按住心口的颤抖,茫然地随着他走,店员说什么,我都没听清,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慢任惶恐惊痛将我淹没。 “前面那家的婴儿床很舒服,大小也适合,刚才的婴儿车性能也很好,你喜不喜欢?”他见我出神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愉悦一点也不见烦,我这才回神,望着他清澈温软的眼睛,我咬咬牙道:“你干嘛要做这些?他不需要,他也不会待在我们身边,你难道不知道吗?”狠狠咬完这几个字,我见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下来,心里更是大痛,这个男人,我愿意为他生死,可不是伤他一毫恰如往自己身上戳一百个窟窿吗? 时间仿佛静止,我漠然地和他对峙,胸口痛得似乎要被撕裂开,指尖也在颤抖,有一肚子的话此刻就要倾泻。 偏在这时,他眉眼恬静如画,平静地望着我,竟就有本事将我内心的愤懑抑郁全给压回去,我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却听得他说:“自相矛盾是不是?”他的声音竟有几分自嘲苦涩,他又道:“但还不够。”他言罢,目光沉沉攫住我,我微怔,什么不够?他到底—— 忽然,前方一道“苏老师”惊鸿而起,我嘴里的话生生给压了回去,抬眼望去,不禁微微讶异,怎么是她? 我定住脚步见她俏生生地跑到苏幕身边,“哈!苏老师!果然是你!” “苏老师还记得我吗?记得我吗?”她眼里密密麻麻皆是笑意,却只盯着苏幕看,倒是将她身边那位男士忘在了一边,我抬眼去看,那个男人也看过来,样子不是很高兴,不过也能理解,夏梦凡这男友虽是一身出挑的打扮,长得也是眉清目秀,但终究却了几分文雅清淡的心性,教人一看便受他脾气,我侧过脸干脆不去看。 “夏梦凡,好久不见。”苏幕礼貌寒暄,我轻嗤,哼,不知道是真的记性好还是对某些人印象深刻。 夏梦凡顿时眼里放光,那男人来拉她,她也置若罔闻,将他的面子驳得丝毫不剩,男人冷着一张脸,已经怒极。 我心想,难道夏梦凡还没有断念? “苏老师,给孩子买东西?”她忽然反应过来,往周围瞥了一眼,这不正是婴幼儿用品区嘛。她是因为餐饮层洗手间太挤这才下楼的,不意会遇见他——朝思暮想却不可得的男人。 他身边的事是—— 接收到夏梦凡睇来的含惑的眼神,我亦微微一僵,却听到苏幕回答:“孩子的东西总得自己挑选才放心不是吗?” 听罢,我和夏梦凡皆震惊地向他看去,夏梦凡是因为得不到而惊怒怨妒,而我呢?他承认灿煜是他的,孩子? 夏梦凡脸色一僵瞬间又变回浅笑盈盈的模样,“自然。”“哎!是冰冰吗?” 她终于将目光投到我身上,打量间,眉尖颦蹙,好奇地望着我。 我一笑,“好久不见。” 她一拍手,“我果真没猜错!” 夏梦凡又将我拉过去介绍给她男朋友,我见她这男友也是够可怜的,彼此互看一眼也就作罢,省得再添不快。 “苏老师!我侄女满月也正好要送礼,您有经验能带我看看吗?”夏梦凡既然这样问,我们倒是没有理由拒绝了,只得耐心相陪。 夏梦凡亲热地拉着我走在最前面,苏幕随后,她的那个男朋友早就被丢到脑后。 “陈之冰,你过得好吗?”手心蓦地一痛,耳边已是夏梦凡压低的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森然。 她的眼睛肃然盯着我,眸光划过一丝怨怼,“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今天真是巧啊,枉我那时候那么相信你,耍我玩是不是很有意思?你可真不要脸,竟然喜欢自己的哥哥!”她狠戾的话贴着耳廓直入大脑,震动得我嗡嗡发颤。 我惊骇地对上她的眼,果然她都知道了。 即便我和他毫无血缘关系,但兄妹之谊却是大家认定的,夏梦凡说的不过是铁一般的事实。 她轻笑,倏忽回头,“苏老师怎么没跟您太太来?”她说罢,幽幽地看着我,眼里满含嘲讽和快意。 我心头涩痛,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我都没有心情去看苏幕的表情,只听他回道:“她有点不高兴,不想陪我逛了。”我一讶,抬脸看他,这人撒谎也是信手拈来! 他却安静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为何脸上就有些发烫,那几个字还在我耳边盘旋——不高兴,不愿逛,说的是,我?! 我蓦地低下头,耳边有脚步声响起,顷刻,他的鞋面锃亮已经在我眼下,手突然被握住,苏幕将我拖到他身边,对夏梦凡文雅一笑,“时间不早了,你们再逛逛吧。”我抬眼瞟他,他知道我——所以为我解围? 夏梦凡冷眸盯住我,忽然脸色一变,嘴角一掀,对着我说:“你可真会装!把苏老师骗得团团转!揣着那种龌龊的——” “闭嘴。” 我心尖惶然,却教苏幕托住手臂,这声音也来自他。 因为此刻夏梦凡不敢置信地望着苏幕,她或许从未想过苏幕是这种回答,我也不知道他会这样回应。 “你远远不了解她,我却知道她的为人,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再者,这也是我和她的事,不需要外人指点。”苏幕几句话掷地,已然动怒,夏梦凡蠕动着嘴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面色尴尬至极,只恨恨地盯着我,苏幕不再和她多言,拉着我离开。 160 父子见面 - 入幕之冰 - 梧颜 他的声音嗡嗡地震颤,犹在耳边,饱含隐忍的怒气。 我和他生活数十年,见他恼怒的次数却可谓稀罕,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确有其人。 一出百货大楼,夜风席卷上面门,冷得人一僵,只听得“嘣”一声巨响,转眼,放眼皆是烟花绚烂之姿,大朵大朵地盛开,星火四溅,又刹那陨落,可广场上的人仍意犹未尽地仰脸细数这美好。 头顶笼罩的视线灼烫,他似有话说。 我抱了抱胳膊,少顷,他微一沉吟,即开口:“回去吧。” 我点头率先往地铁站入口走去,眼梢掠过他一抹衣角,我脚步渐快,眼里的水瞬间滚落。 得不到,要不起,却抵命纠缠,痛的只有自己。 周五,松本太太一通电话却改变了我们周末的行程,当晚,我和苏幕便搭上了去东京的航班。 松本太太因女儿怀孕无法再照顾灿煜,本来的计划被全部打乱,我必须将灿煜接回来。当初松本太太是承了闫凛英的情,因而,松本太太对我十分愧疚,我安抚她数句,又打电话给闫凛英,结果那人关机,话说我也好多天没见过他了。 当晚,我和苏幕在酒店下榻,翌日一早才去拜访。 在这里住了两年,我一点也不感到陌生,当我们站在京郊外的一栋三层楼房前,冷气肃飒,院子内仍有绿意点缀,一盏路灯幽幽打在高处。 我按响门铃,未几,便有一身着毛衣长裙的短发女子应声出来开门。 正是奈奈——松本太太的女儿,这栋房子就她们二人居住。 “冰冰!”她亲热地招呼我,又睁大眼睛朝我后方看去,眸光一闪,蓦地念了一句。 我脸上一烫,苏幕自然听得懂奈奈的话。 她说:呀!长大的灿煜!是爸爸吗? 他微一颔首,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地应了,倒是光明磊落一般。 奈奈本来微拧的眉头即刻舒展开,高兴地将我们带进了家。 进了屋,还未听到灿煜的动静,我却没来由地紧张,瞟了眼身边的人,他是气定神闲,深藏不露,我自然看不出,但应该不会比我轻松,毕竟这是他们父子第一次见面。 我们将外套挂在衣架上,随奈奈进到客厅,她招呼我们坐下,即刻去厨房准备茶点。 我们坐在榻榻米上等待,我一直注意着楼上的动静,有些兴奋有些紧张,这么多天没见,不知道小家伙有没有长大点。 噢,或许瘦了呢,他都不听话。 苏幕环视一周,眼里柔波微漾,方感慨:“你过得很好。”他自然说的是这两年在松本太太照拂下的日子,从屋子的环境来看便可知这是怎样的一家人,她们亲切热情,对我和灿煜真心相待,我的确感觉到温暖,但他的话里又掺了些涩然和莫名的失落,我也静默下来。 稍坐片刻,奈奈从厨房端了茶点出来,日式抹茶和烤饼干,她的手艺极好,因而我回国时问她要了抹茶粉回去。 奈奈陪我们讲了会儿话,就被松本太太叫上了楼,苏幕眼光一动也看了过去。 片刻,她们都下楼来,奈奈摊摊手:“你回来了灿煜酱却睡沉了!” 松本太太礼貌地和苏幕打过招呼,让我们上去看,实在来不及,今晚就住下。 我们谢过,上楼。 走了几步,我分明听到背后脚步一顿,我回头却见他一手按在扶手上,眉眼低垂,似是在沉思,他好像没注意到我在看他,停了会儿,我刚想开口,他又迈开步子。 到了卧室,门半掩着,我们推门进去。 一股松粉的香气淡淡萦绕在鼻端,婴儿床靠着窗,窗外已是大白,卧室内也亮堂不少,床尾的架盘上挂着各种玩偶,倏忽,“噔”的一声,我俩都将目光投过去,却是小家伙突然翻了个身,灿煜哼哧两声,我这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到床边,俯下身轻轻拍他,嘴里轻声哄慰。 苏幕也到我身边,我拍了几下,看着灿煜心生柔软,对苏幕道:“你摸摸他的头,他就会继续睡了。”我说完都未去深究他眼里突然浓烈的光,只让开位置让他来,我靠在床上打量这个小家伙,苏幕微一迟疑,方伸手进去,大手触到他浓密的黑发,那是柔软温热,一如他眼里轻颤的柔光。 那一瞬间,我恍惚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深爱这个孩子,会是个好父亲,只是我们—— 未几,他已经熟稔地动作起来,灿煜是个机灵鬼,他会自然地贴着苏幕的手靠过来,循着这份温暖睡觉,我分明看到苏幕眼里的光,隔着薄薄雾霭,他眼眶微红,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柔软温情。 血浓于水,果真骗不了人。 我抑制住内心翻腾的酸楚,看着他们两个“互动”,真希望时间能停止。 “谢谢。”他不知何时侧过来看我,眼波深深,真诚炙热,两个字却如千斤重。 我望着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隐瞒他这件事本是错的,如今他却没有本分责怪,心头蓦地一疼,这些天来的温情悉数在我眼前掠过,如电影画面,我们同住一屋檐下,他对我呵护备至,可是他从不曾亲近我……若爱便会。 呵,他不爱我,一切都是因为灿煜。 正想着,眼里酸涩刺痛,我别开脸却撞到灿煜骨碌圆的大眼睛,睫毛卷翘,正咧嘴看着我笑。 苏幕的指尖也是一顿。 灿煜视眼前这个搭手在他头上轻抚的男人如无物,翻了个身就朝我爬过来,手足并用,苏幕手一颤即刻躲开。 “灿煜,妈妈回来啦。”我两手伸过去,小家伙按住我的手臂,嘎嘎笑出声,一下跳进我怀里,我往他脸上亲了几下方放过他,“想不想妈妈?”我贴着他的耳朵问。 他一笑避开,终于发现了这屋子里多了个陌生人。 果不其然,几秒而已,二楼突然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我以为这招对苏幕不奏效的,倒是我高估了这血肉亲情。 苏幕脸色一黑,很是挫败,我倒卑鄙地闪过一丝得意。 我哄着灿煜下楼,苏幕跟在身后,灿煜一抬眼看到苏幕,“哇”的一声哭出来,头一个劲往我脖子里埋,我一脸黑线,宝宝你这反应是不是太,激烈了? 楼下,奈奈笑起来,一边冲着苏幕说:“抱歉!抱歉!哈哈——” 我下了楼方看见苏幕一脸懊糟,我坐到客厅抽了纸巾给灿煜擦脸,哎呀,还是真泪水——我赶紧又亲又哄,这小家伙还逮劲改往我怀里钻。 我不由地想,真是亲爹吗? 灿煜从未哭得这么厉害过,我倒觉得有几分怨怼的味道,噢,小小年纪城府颇深。 苏幕找了个离我们稍远的位子坐下,此刻,灿煜正握着饼干在吃,那小眼神傲气得很,完全忽略了某人。 灿煜你真是他的克星,妈妈从未见他这么失败的模样,还有些可怜。 想罢,我往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又瞄了瞄坐在窗边的某人,拍拍灿煜的小屁股,“去吧。” 片刻,灿煜可怜兮兮并加颤巍巍地握了块饼干在手里,我和奈奈鼓励地望着他。 灿煜桃花眼一翻,晃悠悠地抖了抖指头,我以为饼干要掉了忙伸手去接,灿煜小手一攥:牢着呢! 我收到那傲慢的小眼神,摸了摸他的头退下。 灿煜抖着小腿走过去,眼神执着地盯着小饼干,根本不看路,我看他一路晃晃悠悠替他提心吊胆,苏幕也是一脸激动又紧张地看着他。 少顷,小家伙终于晃到了某人面前,大方地将饼干拿出来放到苏幕面前,稚嫩道:“给舅舅。” 苏幕终于黑了一张脸。 161 孩子 - 入幕之冰 - 梧颜 灿煜抱着苏幕的膝盖咯咯直笑,苏幕嘴唇翕动朝他吹了口气,灿煜两手捂在脸上,眼睫眨呀眨的,露出一口粉嫩的牙床,我也不自觉一弯嘴角。 血肉相连,大抵便是如此。 看他们相处得这样好,我心里也高兴,但又有些嫉妒,嗯,这是种非常复杂的感情,有点玄妙,还有点莫名其妙,有点闹不明白这小家伙怎么就这么轻易和他好了呢? 我刚生下灿煜那会儿,因为身体原因,我无法给他哺乳,也没有能一直在他身边照料,身体恢复后,我跟随三浦老师学习,时间更是紧迫,若不是松本太太和奈奈,我一个人根本难以维持。 灿煜这个年纪正是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我却给的很少。 苏幕真的喜欢这个孩子,我看得分明。 明明看着他们玩笑的,后来,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恍惚见到一个人,他的声音冷冽如霜问我讨要一个答案,我尖叫着灿煜的名字醒过来,背后蓦地出了一层汗,“别怕。”背后有一只大手轻拍着,一下又一下,温暖有力,让我感到踏实。 我环顾一眼,没有看到他,忙问:“灿煜呢?” “他在楼上睡着了,你累的话再睡会吧。”他温声在我耳边说,因为靠得近,我闻到他衣襟上淡淡的香气,是灿煜身上的奶香味。 我摇摇头,“我想和你说说话。” “好。” 我们来得匆忙,几乎是没有考虑过任何问题就来了,可现下要带灿煜回去,那么有些事情就必须要面对了,比如如何安置灿煜…… “我不打算找保姆。”我照实说,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他微一拧眉宇,“所以你不打算去医院是因为这个?” 我摇摇头,我既然选择了医学这条道路,那么绝不会半途而废,虽有愧于灿煜,但我也只能在此条件上尽量给予我的呵护。 “我要去找她。”我深吸了口气,捏了捏指尖。 “你决定了?”他果然懂我的意思。 我微一笑,“我想好了,他们带着灿煜,我比较安得下心工作。” 他思忖些许,沉吟道:“谢谢。” 蓦地,我额上一烫贴上两片柔软,我还未来得及抓住那抹微躁的情绪,他已经抽身离开。 我心尖一颤,捏紧了手,生了点莫名的恼意,“我骗了你,你不生我的气?”想至此,话已经脱口而出。 我抬眼见他薄唇一掀,一声苦笑逸出喉咙,“你骗我?不,冰冰,终究是我犯浑在先,你恨我也是应当。”他的话里掺了一丝隐忍和惊痛,我肘子一撑便要起身,他一直在后悔—— “不必,你永远不必这样看自己,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若说有愧,灿煜在我身边也算做偿还了,你不欠我任何,若有一天灿煜的存在被发现,我也会想法子瞒下——”我话还未说完,肩背部猛地加了一道狠力,我被他拖到怀里,额头磕在他胸膛,痛得几欲掉眼泪。 他想要说什么,我已不肯再听,只闷声说:“你以后只是灿煜的舅舅。” 他握着我肩膀的力道又大了几分,半晌才道:“好。” 我心里愈痛,嘴角的笑意却疯了般扯得越大。 小家伙是个极有灵性的,似乎意识到我和苏幕之间关系的变化,他对苏幕也生了几分“敌意”,一见到苏幕又是一脸苦瓜,泪眼汪汪状,可怜到苏幕退避三舍。 苏幕办好登记手续,我们准备登机。 前面正巧有一对夫妻,他们也是中国人,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女娃顶着一头*头,眼睛又大又亮,活像个芭比娃娃,灿煜和她“眉来眼去”数回后终于一蹬小腿想要扑上去抱小姐姐,我赶紧将他抱回来,敢情这小家伙审美还不错! “他好可爱,多大了呀?”女娃的妈妈问,却是跟苏幕问。 苏幕眼里尽是柔波,望了望灿煜说:“快16个月了。” “有这么漂亮的太太和可爱的儿子,真是好福气呀!” 苏幕礼貌一笑,一手很自然地搭上我的腰,“累不累?” 我摇摇头,灿煜却不给面子了,伸着手卯足了劲要到苏幕怀里去,我没法,只得将背袋解下来,苏幕将他抱在怀里,我给他扣上背袋,问:“松紧合适吗?” “可以。” 我找到搭扣,替他系好绑带。 上了飞机,灿煜倒是睡得熟,我本来要抱过来,苏幕怕他醒也就继续抱着了,这一抱就是一路,直到坐出租车到了公寓,我才将灿煜这小家伙接过,抬眸见苏幕已有倦色,就催他先去洗澡。 我将灿煜放到大床上,这小家伙眼皮一睁露出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骨碌翻了个身滚到我手里,嗯,灿煜有个好习惯,不管有没有睡饱,他从不哭闹。 我将他一下捞到怀里亲了亲,他埋脸在我颈子里细细地笑,我觉得痒忙讨饶,“灿煜饿不饿呀?”我将他抱到腿上。 他睁着大眼睛环顾了一周,大抵发现是个陌生的环境,嘴巴一撇似是不高兴,我又哄了他好一会儿至“龙颜大悦”才抱他起来出去觅食,门一开,苏幕正好擦着头发寻了过来,我自然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去洗?”他作势要接过灿煜,又问我。 我看了看灿煜,这丫的一脸无所谓,倒是真的不生疏。 我将灿煜“扔”到他怀里,进屋洗澡,又听他们在背后嘀咕什么,回头一瞪眼,父子俩皆闭嘴不做声,那模样真是复印出来似的,我心里一咯噔,忙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怕灿煜闹脾气,毕竟他和苏幕还不熟稔,我很快洗好出来,下到楼梯拐角却看到这样一副画面——桌上奶粉罐子半开,三只奶瓶依次排开(估摸他也不知道用哪只奶瓶冲奶粉……),而另一边,男人眉头深锁,又带了些谨慎小心,一手拿着尿不湿,一手抱着不听话的小孩,再瞥到男人身上一看,灰色的裤子上一片暗色的水渍,是了,男人要给孩子穿尿不湿。 灿煜拉着他的衣襟玩得不亦乐乎,蓦地,回头看到我,嘎嘎地笑了两下。 苏幕看过来,神色不免狼狈尴尬,我只得现身出去。 走到苏幕身边,灿煜一下抓住我的衣服蹭过来,我佯怒道:“你刚才做什么坏事了?”说罢,扬手就往他屁屁上轻轻拍了两下,灿煜不服,小腿踢得老高。 我“瞪”着他,这家伙自从苏幕出现后他就变成了小哑巴,到现在为止,竟然连声“妈妈”都没喊过。 苏幕站在一旁,我为了让他避免尴尬持续,只得吩咐他说:“四勺奶粉,四百毫升温开水冲兑,蓝色的那只奶瓶。” 见我和苏幕说话,灿煜貌似还不高兴了,一把揪过我的领子,力气老大,我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笑骂:“小气鬼!” 灿煜撇撇嘴,不吃我的激将法。 我抱着他坐下来换尿不湿,完毕,望着在一旁忙碌的男人,低声在灿煜耳边说:“真厉害。”也就你敢这么折腾他,还让他心甘情愿地被你折腾! 灿煜显然听得懂我的意思,嘴巴一咧,表示还不错啦! 我笑起来,将他抱在怀里亲了两下。 少顷,苏幕的奶粉也冲兑完毕,他递过来奶瓶本想坐下,再一看自己湿掉的裤子,只瞟了眼二楼,我装作刚发现,“呀!抱歉!你赶紧去换一下吧!”我又瞟了眼灿煜,念道:“坏小子,你尿你舅舅身上了。” 苏幕俊脸一黑,拿了毛巾就上楼,那背影不可谓不伤心。 我轻哼了两声,将牛奶滴在手背上试试温度,灿煜这小子嘴巴一咧,伸手就抢,“要!”声音相当洪亮。 “哦哟!你总算开口了!”我挑眉回敬他,一边将奶瓶放到他手里,“自己喝。” 灿煜翻了翻眼皮,自己抱着瓶子饮啜起来,咕嘟咕嘟,用得颇香。 我也总算安心了,往他额头亲了两下,得意道:“哈哈!妈妈不在连饭都吃得不香吗?” 灿煜听罢,眨了眨眼睛,相当无辜。 我摆摆手,“喝吧喝吧,为娘都懂。” 灿煜也终于黑线了。 好吧,我承认我很自恋,自诩是灿煜最心爱的那一位。 不过,敢情我说得不对吗? 我可是他独一无二的娘亲! 我抱着灿煜和他舅舅道了声晚安,孩子他舅舅依依不舍,小家伙招手“拜拜”的干脆,他舅舅碎了一地玻璃心,我们进房间睡觉,灿煜在大床上翻来覆去,我钻到被子里一把将他也捞进去,“先委屈几天吧,没有你的房间,没有你的床,不过你不会嫌弃妈妈对不对?”我在他脸上“啵”了两下,关了台灯。 一室安静,就在我即将入眠时,伸手一捞,我瞬间一惊而起,灿煜呢!? 我即刻坐起身拉开了台灯,灯光落了一室暖橙。 见鬼,床上哪里有人? 我吓得脊背生寒,掀开被子就推门而出,什么都管不着了,一把推开苏幕的卧室门,几乎是同时间,他卧室的灯“啪”的亮了,大概他也没睡着。 “怎么了?”他外衣也没来得及套,下床跑到我身边,一把握住我的手臂。 “灿煜不见了!”我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说。 他听罢倒是一脸平静,拉着我回去卧室,一边说:“灿煜不可能一个人走出这个屋子,他肯定——”话还未言毕,我和苏幕都震惊地望着大床里侧的窗帘处——一团正在移动的,灿煜? 我再去看苏幕,他黑了半张脸。 我一擦眼睛,心里把自己骂了个半死,你是猪吗陈之冰!你怎么一回来就各种犯二啊!这某人果真是我的劫。 我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大气地拉开窗帘,灿煜抬眸璀璨一笑,“妈妈!”还飙了句和文,我真是醉醉哒。 我一把将灿煜捞起来“丢”回大床上,他翻了个身咯咯直笑,还叫“舅舅”一起玩,我和苏幕对视一眼,无语凝噎,苏幕关了门也坐下来。 娃,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你这是啥节奏啊!? 于是乎,父子俩的“夜生活”就这般开始了。 “哈哈!灿煜你——”观摩三次以后,我终于一改严肃的表情,忍不住爆发出笑声。 只见苏幕抬手做“射击”状,对着灿煜“嘣”一声,灿煜仰头一倒,摔了个四仰八叉,还一个劲笑,逗得我和苏幕惨笑不迭…… 162 除夕 - 入幕之冰 - 梧颜 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才发现天已经大亮,想到昨晚灿煜爆棚的精神头,我的太阳穴还突突跳着,微一垂眸,看到这个还蜷缩在我怀里酣睡的坏小子,心底泛起阵阵暖意。 听到背后有声音,我一回头正好看见苏幕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他朝我打了个手势,我会意起身,“你不用上班吗?”我瞧了眼壁钟,已经快九点了,这人平时周末不也得去医院晃荡两圈才安心的嘛。 苏幕眼梢一带,从灿煜脸上划过,柔声道:“提前请了年假,等灿煜安顿好后再说吧。” “噢。”话说这人一年的假期凑起来,现在估计都能在家里躺个大两个月吧。 灿煜,你真有面子。 换了苏幕照看坏小子,我下楼吃早饭。 伸展了一下腰身,望着一桌丰富的早餐,不禁感慨:“怪不得我什么都学不会……”胸口又泛起一丝酸涩,我做了两下深呼吸坐下来用饭,夹了两块土豆方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确切来说明天就是除夕。 那这两天,苏幕不是应该回家陪姑妈吗? 他倒好,安安静静和我窝在这方寸之地带孩子?总觉得十分诡异呐。 而且,我也该去见他们了,早点定下来,然后我还要准备自己的工作,大过年的,一大堆事情,想想就头疼。 我在餐桌上磨蹭了许久,想到楼上有某人“护驾”总归是无虞,偷会懒吧,我又拿了手机开始玩,“叮”一声脆响,屏幕上跳出一封接收邮件,我点开一看,吓了一跳。 从头到尾细细读完,今天又不是愚人节,我往沙发上一倒,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陈安妮竟然要结婚了。 盯着新郎这一栏陌生的名字,我仍旧有种不真实感。 我听苏幕说过后来的事情,据说夏密是真心,陈安妮……应该一样吧,可她如今确实是要结婚了,竟然还记得给我发请帖,我思忖片刻,大概她知道我回国了。 也是,s城说大亦是大得很,说小,就这么一个圈子。 不知道四哥过得又如何? 当年我离开时,四哥还住在陈家别墅,和陈安妮还有廖玉珍一起,虽不受廖玉珍待见,但我明白他在尽自己的责任,爸爸走后这么长一段日子,他的懊悔没有削减。 我怅然地望着天花板,心口酸酸地冒着水泡泡,怎么还有点难过、有点欣慰? 我对陈安妮说不上讨厌,若说嫉妒,倒也算不上,毕竟我那时候有表哥、姑妈他们宠着,陈安妮倒老是妒忌我的。 但她总归是最听廖玉珍的话,我便总对她存了那么几分忌惮吧,不大舒服的感觉,总归有点膈应。我讨厌的大抵只是那个说话尖刻时候的廖玉珍吧。 我和陈安妮,从小到大,吵架的次数绝对多于和睦相处,总能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个究竟,不然谁也不罢休,但往往都是以吵架结尾,然后不过片刻,一人拿出零嘴来吃,另一人便凑上去拈一块,遭一记瞪眼,便又聊起来……有时候,我会莫名有点怀念。 往事如昨,莫名悉数汇拢,我大概又要伤春悲秋了,我一下从沙发上坐起身,正看见苏幕抱着灿煜从楼上下来,我微微眯眼,灿煜咧嘴冲我眯眼,我想这坏小子愈发懒怠了,竟然连地也不沾了,动辄便是让人抱,要么就干脆手足并用——爬!敢情这学步还白学了不成? 苏幕抱他到沙发上,两人又开始昨晚的游戏,我只好去给弄土豆泥吃,瞟了他们一眼,我又往碗里加了些胡萝卜,然后才拿过去喂他。 真是失策,若那天听苏幕的买张宝宝椅也是极好的,至少能让他自己吃饭! 现在呢?灿煜一见我手里的碗勺,登时“龙颜大悦”,手足并用朝我爬来,我拧了拧眉毛,“灿煜,你的腿干嘛去了?”他才不理我,小手牢牢抓着沙发迅速朝我逼近,我看得目瞪口呆,眼看他魔爪一伸就要扣住我的碗一把抢走,我身子往后一仰,“灿煜你丫坑爹的!” 此话一出,苏幕一脸黑线,灿煜下巴一磕,小乳牙正好衔住我腿上的嫩肉,痛得我差点当场泪下,你是坑妈来的…… 最后,我这个当妈的不干了,将碗勺扔给苏幕。 苏幕一脸跃跃欲试,灿煜瞄了他两眼,又看看我,最后还是奔着早饭去了——果然温饱比亲妈亲爹更吸引人。 我窝在沙发玩手机,偶尔瞥他们一眼,然后干脆把手机摄像头对过去。 这俩人一大早是在演逗逼剧吗? 苏幕也不知道弱成什么样了,竟然被灿煜逼到了角落,他双腿曲着,仅靠双膝盖抵挡灿煜的“进攻”,我看苏幕连碗都端不平的样子,直闷在心里笑。 灿煜锲而不舍地要自己拿碗,为了让他吃完这顿早饭,我对苏幕下达指令:决不可让他得逞! 因而苏幕防他防得厉害,基本是喂一勺就缩到后面去,灿煜抱着他的小腿压根过不了。 灿煜鼓着两颊,一边咀嚼,一边哼唧哼唧,战斗力委实可嘉。 然后,终于,这么来回几下后,灿煜这坏小子终于爆发了,对着苏幕的小腿就是啊呜一口。 我微微笑,就是这样的啦。 视频以苏幕拧眉告终。 “陈安妮要结婚了?” 苏幕正在削平果,闻言方抬头看我,眼湖澄澈,微微抿了唇,“之前是说在谈,没想到这么快。”他微一沉吟,继续握起水果刀,苹果皮一直未断。 我脸上闪过讶异之色,真有点意外,苏幕不知道,竟然是我先知道了。 我又打开手机看了下日期,方才没注意,这下看清了,要到四月份底呢,这请帖下得好早。 好玄妙!我略一勾唇。 他削好苹果将果皮丢进盘里,手指一顿,却是灿煜那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手撑着沙发沿,一手往苏幕手下的苹果皮伸去,这坏小子故意的! 果然,苏幕赔笑着将整只大苹果递了过去,灿煜狡黠一笑,一口粉嫩牙床简直是在炫耀,大方地伸手一抱,将苹果握在手里,乖乖坐在毯子上啃起来。 我咬咬牙,那是我的苹果!我的! 当然,我在苏幕面前还是一脸平静的,为娘的自然不会跟这丫的抢食。 “她知道你回国了?” 苏幕既然这么问,那么肯定不是他告诉的,那就是陈安妮自己看见我了? 我挑挑眉,“或许吧,要不然她怎么连请帖也发过来了,婚礼定在四月底,这帖子发得也忒早。”我才不信呢! 也就在这时,我稍一侧脸看见苏幕薄唇一勾,那分明也是怀疑。 我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一脸讳莫如深,掸了掸腿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道:“不知道,随便猜一猜。” “……”我抽了抽嘴角,扯了张湿纸巾给灿煜让他自己拿着,灿煜吃了一嘴苹果渣渣,苏幕看不下去我这个为娘的粗糙,拿过他手里的纸巾把嘴巴擦了擦,又抽了一张给他握着,灿煜咧嘴一笑。 我真是被他们打败了。 “你问问,你们宿舍应该不止你收到了吧。” 我见苏幕俊眉一挑,蓦地明白了,陈安妮那丫的不给苏幕发请帖,却给我发请帖……不是因为和我情笃,而是我曾在那个班级,曾听过夏密的课?! 我迅速打开qq一看,许久没有登录过,这下群里已经炸开了锅,纷纷都是陈安妮结婚的大讨论! 我瞄了苏幕一眼,低下头飞快浏览。 亏得我白白煽情了一番,陈安妮这丫的分明是声东击西!这个群里,那位夏老师,可是管理员啊! 我抽了抽嘴角,“也好,暂时不用考虑出红包。” “……” 啃完苹果,灿煜再也待不住了,他见我盯着手机如入无人之境,干脆去抓了钥匙过来给苏幕,脆生生道:“舅舅,出去玩。”眼皮一翻,好个勾人的俊小子! 我瞟他们一眼,懒洋洋道:“给我买包薯片回来,谢谢!” 我瞄瞄灿煜,本以为他会认生要拉我一道去,结果那小子对我说:“妈妈懒。”然后小手一勾苏幕的拇指就要走。 “……”我愤愤地咬了咬嘴唇,坏小子!坏小子! 望着一大一小靠在玄关处的背影,恍若大梦三生,我从未想过一切会这么顺利,就好像这一切本该如此。 除夕那天早上,苏幕回家,我和灿煜也要出门,我们就坐他的车一道出发。 车子刚进小区打了个弯,我就看见楼下有两个人在等了。 “灿煜看见没?那个是外婆,那个是小阿姨,记得叫人。”我指着窗外的人跟他念叨,也怕他认生。 灿煜小脸一正,点点头,很好说话的模样。 苏幕看看我再看看灿煜,灿煜噘了噘嘴,跟他挥手道别,“舅舅拜拜。” “拜拜。”苏幕摸摸他的头回应。 我们推门下车,苏幕退出去。 那厢,郑薇和湘湘也迎了过来,虽往苏幕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也无甚在意,全被灿煜这个小严肃的模样给吸引住了,郑薇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太沉重,什么复杂的情绪都有,湘湘看着我倒是只有高兴,拉着我的手乐呵呵,我朝她们笑笑,点头。 既然我打算接受回归,那么一切我都会放下。这一点,苏幕也早就问过我,我是确认了自己的内心才打算来的。 到底是血缘相亲的一家人,这一点我无法欺骗自己。 灿煜估摸有些怯意,说好的叫人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他看着一脸期待的外婆,皱着眉头想了想,终是伸出手愿意给外婆抱。 郑薇欣慰一笑,眼尾几道细密的纹路,眼眶蓦地一红,忙招呼我说:“快回家,外面冷。”说罢,她抱着灿煜先进去,湘湘也拉着我进屋。 这些年,他们将外面的生意也整理了七七八八,先下做些投资理财,在家倒是很闲逸的,而湘湘也要去上大学了,现下知道我打算把灿煜送过来带,两人都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他们这个年纪也到含饴弄孙的时候了,不过原是我偷懒。 他们忙着喂灿煜,我正好偷懒,低头一看,苏幕给我发了信息。 我浏览过,回道:一切都好。 他又回信:今晚我回来。 我刚想问这大除夕夜的他回来干嘛,湘湘却喊了我一下,我冲她笑笑,做贼心虚地把手机收起来,“谢谢。”我将碗递过去,湘湘夹了菜给我,一边瞄着我的身材说:“姐姐怪不得这么瘦!” 我眯眼笑笑,埋头吃,咬了两下,不禁道:“酱排骨……有点咸……”他们都看着我,我吞了口饭一起咀嚼,“这样正好。”恍惚在我的记忆里也吃过这个东西,那时候咸得我恼火,吃饭的时候我又绝不肯喝水,所以就狂咽白米饭。 就着一块酱排骨,我吃了满满一碗饭,他又舀了一碗菌菇鸡汤给我,我冲这个两鬓微白的男人笑笑,“谢谢爸爸。”我接过碗慢慢地啜饮,良久,才听到他坐下去的动静。 热气熏蒸着眼睛,原来也不是那么困难。 我吃完见他们都愣着一个不动筷子,我向灿煜伸了伸手,“妈妈抱,让外婆吃饭好不好?” 他嚼了嚼嘴里的鸡肉,乖乖地趴过来,“好不好吃啊?” 他点点头,黑黢黢的眼珠子瞧了一眼他们又低下来,埋到我颈子里,我忍不住打趣他说:“哟!灿煜你这是害羞吗?”湘湘也跟着起哄,“灿煜,鸡肉焯水可是我负责的,你要不要叫我一声阿姨呀?” 虽然湘湘这话说得复杂,但灿煜显然听得懂,嚼了两下鸡肉突然噘了噘嘴,我一下会意抽了纸巾过去,灿煜将渣渣都吐了出来,我忍俊不禁,湘湘俏脸一黑,半是无奈地笑了。 苏幕十点就到了小区外,我抱着熟睡的灿煜跑到他车上,刚坐定就发现后车座突然多了一张宝宝椅,我将灿煜换了只手抱着,苏幕见我们坐稳才开车。 窗外流光转瞬即逝,街道两旁挂起了高高的大灯笼,一个个红彤彤的印子从眼前掠过,不禁想,又是一年过去了。 “不需要陪姑妈吗?” 他单手扣在方向盘上,手指修长如玉,眸光如寒玉盯着前方。 “她要去陪我爸,我是从机场来的。” “噢。”我点点头,心里却不知为何松了口气,“那你新年打算怎么过?” “你的打算呢?”冷不防,他又将球给踢了回来。 这下又得我回答了,我低头看到这个坏小子在咋嘴巴,“我陪灿煜。” “……嗯。” “对于工作有什么打算?我这边正好空了个位置。”他说罢,语气一顿。 我微微挑眉,颇生了些讶异之色,苏幕这是要给我开小门? “你主修不是产科吗?”他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下颔微微抬起,从我的角度看去,倒生了几分冷冽之感。 我点点头,又道:“但是我还没想好。” 他微一挑眉,问:“噢,要想什么?”语气倒是很轻巧。 我心肝颤了一下,怎么有种被逼迫的感觉呢? 我忍不住往他那边瞄了瞄,他到底想干嘛? 他眸光熠熠,勾唇道:“冰冰,我照顾你一下不是很好吗?有这样的哥哥不利用一下也是可惜了。” “……”开小门开得好强大。 163 吃鱼 - 入幕之冰 - 梧颜 新年很红火,我家更火红…… 外面声音乱作一团,估摸再过不久,消防车也该来了。 苏幕跑进屋,呼吸急促,眉毛拧得跟什么似的,环视一周,其神若何?肃,静,惊。 我一吓,“当”地一声将手里的平底锅也砸掉了。 嘴唇抖抖抖,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苏幕看到坐在沙发上镇静游戏的灿煜,心方一平,随即,眸光一厉,朝我看来。 我吓得即刻下蹲去抓平底锅,咬了咬牙,这也不能全怪我不是? 这是意外,意外,意外,重要的事说三遍…… 苏幕转身,徒留一角衣袂翩翩,他跟门外的街坊邻居打了声招呼,“啪”地关上大门。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苏幕接了个电话外出,我和灿煜正看美食专栏,然后看到个要命的烤肉,灿煜馋得口水哗哗,于是,我积极地投入了一下实践,厨房本来就开了一扇窗,正好方便烧烤,我就把烤架搬出来捯饬几下,谁料这烤架许久未用竟打不起火,我正要放弃,“噗呲”爆开一朵橙黄淬蓝的火花,我往后退得快还是被烧了两根头发,脚一抖就把那羸弱的架子也踢倒了,然后就烧了一下下,冒了点黑烟出去,当然,我很快把火灭了,不过,大家貌似都以为我家失火了,其实,就是厨房黑了点。 我挑“罪行”轻的絮絮念完,埋头赎罪状,“正好不用做饭了,出去吃?” 末了,我又抬起脸不怕死地补充道:“我请客。”他眉头一跳,面色如空谷飘渺不可及,我表示已表达完毕,默然等着他下判。 少顷,头顶一声轻叹,蓦地,脸上一凉。 “你有了灿煜懂事许多。” “嘎?”我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你,你确定是要夸我?! 我把厨房烧了等于懂事!? 噢,我的世界观。 他微微一笑,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回我说:“怎么?比起以前的情况,岂非好了很多?” 额,若是这样比较,那是好太多,“呵呵,不过往事不可追,咱就不回顾了吧。” “不碍事,你忘了我也都记着。” “我没忘!”我握了握拳表示抗议,我可是个很有情有义的人,最是有记性了! 他微一颔首,“我信你。” “……” 我怔怔地望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抽了湿纸巾在我脸上擦拭,一时忘记了前面和后面要说的话,表示我很平静,因为他看着也非常平静,所以,我干嘛要不平静?我呼了口气,我要平静…… 不过是擦下脸而已!我还把持得住。 “抱歉。”他薄唇一掀,原是纸巾角戳到我眼睛,我讪讪地眨了眨眼睛,把眼底的酸涩逼回去,“我自己来吧。” 他动作一滞,慢慢收回。 我笑笑,心里其实高兴地起飞,啥情况?不过他似乎已经把我闯祸的事也忽略了……正中我下怀。 我正要去抽纸巾,灿煜倒是颇有心,笑嘻嘻地抓了好几张塞到我手里,“妈妈,花猫。”他戳着我的脸说。 我捏了一把他的小脸,啧啧,某人一开口又不得了嘛!字字犀利啊! 我把脸拾掇干净,苏幕正站在厨房门口,嗯,一脸苦思状。 我慢悠悠地踱过去,瞟了眼黑乎乎又满是泡沫的厨房间,抚了抚额,话说洗手池里还有我好不容易准备妥当的糯米鸡,说多了都是泪,我吸了吸鼻子。 我瞟了眼手表,打算将他从这个伤怀的地方拖走,“你饿不饿啊?我们出去吃饭吧?” 他抿唇看我,似乎还在想什么事。 我竖起两指,“说好的我请客。” 未几,他点点头,“收拾东西。”说罢,长腿一迈就往楼上去。 他走远几步,我方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哎!吃饭收拾什么东西啊?” “搬家。” 我吓得险些一个趔趄,哈?搬家?去哪里? 你家?! “我不要!”我大嚎,灿煜被我一吓,险些将遥控板摔了。 我冲他抱歉笑笑,又去看苏幕,他踩在楼梯上侧过身,“不回家。” “那去哪儿?”我喃喃一句,瞬间反应很快,酒店!? 苏幕不再理我,只是弯下腰等着灿煜向他一步步走近,然后那坏小子捉住苏幕的前臂,一头栽到他身上嘎嘎直笑,苏幕大手将他捞在怀里,两人上了楼。 我长叹一声,唉,辛辛苦苦养大的娃娃终究给人拐跑了。 我也只好恹恹上楼收拾东西去。 由此看来,厨房在一个家的组成中那是相当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啊。 嗯,我决定了,下回若还要烧烤,我一定选择阳台什么的……烧了也不妨碍大雅。 于是,趁着大过年的,我们三人开始了“迁徙”。 对于中饭吃什么? 我提议,“吃鱼!”大口锅里白嫩嫩的鱼肉煮得香喷喷……嗯,想想都垂涎欲滴。 灿煜伸了手咿咿呀呀装嫩,“吃鱼……吃鱼……” 当下,苏幕敲定,吃鱼! 车子开过苏幕的料理店,我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过家门而不入啊。”我趴在窗口望了望,啧啧,大冬天这料理店生意也相当兴隆嘛。 前方,苏幕勾唇一笑,只淡淡两字:“不会。” 到了地方,苏幕下车将灿煜抱到手里,我连忙跟上他。 出了停车场,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亏得苏幕身高在那儿摆着,灿煜被他抱着倒是分毫无事,我也就不去关心他们了。 “什么店这么多人?”我望着前面黑压压的人群不禁张大了嘴巴。 我不过两年不在s城而已,何时有这么轰动的一家鱼店了?我瞄瞄苏幕,“咱吃得上吗?”看这阵势,排队也得排个把时辰吧。 他浅浅一笑,如徐徐清风,勾人遐想,“都是来预订位子的,店里招待的人数每日都有限。” “噢。”“哎!不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订好位子了?不对呀,你事先又不知道我会烧厨房?” “……” 显然,苏幕已不打算再理我,我就乖乖跟上去。 一入店,视线瞬间暗了一半,我刚瞧了一眼,就见一个打扮正经的男人一脸堆笑走了上来,“老板怎么来了?” 我呆了下,忍不住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敢情这男人在我走之后还算发展了一下事业,倒是没闲着嘛。 这人约莫是经理了。 他冲我看了一眼,再看苏幕怀里的孩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千奇百怪,变化得厉害,半晌才想起请我们进去坐。 我心下一胡想,敢情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狐疑间,我跟着苏幕上楼,方行至楼梯拐角,一个人却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略一抬眼,锃亮黢黑的皮鞋尖头,玄色绣金线的阔腿长裤,上面是一件白色无袖动物皮毛衣,里面搭了一件高领开司米,整个人显得修长挺拔,柔美只余,又更见精干聪慧。 狭路相逢,那女人也朝我睇过来,我微微一笑也不做声。 我撇撇嘴,瞅了眼我跟前的男人背影,看来他还真是没闲着,在我走后就那么简短的几个月里结下了这么一段缘分? 他是老板,这个女人也肯定不简单吧。 果然,那经理冲女人哈腰点头说了几句话,我才明白,女人还是苏幕的合作伙伴,也是这家店的老板。 “你来得真巧,张总刚让秘书取消了包厢的订位。”她眉毛弯弯,声音分明柔似水,哪有刚才见面时的那份凌厉干练? 我拿今天这顿鱼打赌,他们之间肯定没这么简单! “今天来这里吃饭也是事出有因。”苏幕款款道来,我耳朵一热,这丫的话里分明有揶揄之意!这“因”可不就在我嘛! 女人红唇翕张,笑起来是倾城之姿,朝我瞥来,“这位是?” 终于问到我,苏幕侧身看我,我提了口气方要回答,灿煜却抢先一步,脆生生叫了个“妈妈!” 我眯眼假笑,真相了! 女人脸色瞬变,幸好妆容顶得住,趁那个女人和苏幕眉来眼去,我干脆一把抱过灿煜,“来跟舅舅再见,妈妈先带你去吃鱼。”说罢,我再也不理会那两人探究的神色,拔腿就走,走了几步方知不对,又停下回头看了看那经理,“能带一下路吗?” 经理一愣方要过来,那女人冲我柔柔一笑,又仔细吩咐经理,“你亲自招呼。”女人眼睫轻扫落下一片阴影,我朝她微笑致意,经理应声忙朝我迎了过来,“小姐这边请。” 我抱着灿煜坐下,经理本来要去搬宝宝椅,我看这台子也不高,就省了他这一趟,也好让灿煜自己学着坐凳吃饭。 “这道菜是店长推荐,是镇店之宝……”经理在我身边热情地介绍,我一边听着一边随手翻着菜单,片刻,包厢门被推开,苏幕回来了。 我合起菜单冲经理一笑,说:“让你们老板点吧。” 苏幕方坐下,经理赶紧斟了茶水,又毕恭毕敬地递了菜单过去。 苏幕径自翻开一页,指着菜品对经理吩咐几句,又仔细说了做法中的注意点,经理细细记下,方拿了菜单出去。 我把玩着茶杯,淡淡道:“聊完了?” “嗯。”他扣着茶杯啖了一口,眉头舒展。 我等了一会儿见他竟然没有下文了,我懒散地“噢”了一声,却不妨他又开口:“她来我店里吃饭,那时这家店快经营不下去了,她就说了几句。” “噢,所以你英雄救美了?”我喝茶喝得啧啧响,好仗义! “我想等你回来的时候多个地方吃饭不也挺好?”他微微一笑,脸上却是虚怀若谷的模样,我一惊,一句话都没有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关系,而是我,我喽? 然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惊得我连茶杯都差点摔掉了,他说:“我当初下厨还不是因为你的胃?”他握着茶壶的手指稍稍一顿,眼尾一弯,倒像个清贵的公子。 164 深情!?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抖了半天牙床才平静下来,望着眼前这个清冷的男人,脑子突然一道炫光闪过,噼噼啪啪唤醒脑海里沉睡许久的回忆。 噢,我那时因为总爱吃些冷奶油之类的东西作为早餐,上天很公平地给了我惩罚,于是,那段日子,我每每从学校早退,呕吐完又跟没事人似的,所以就干脆赖在家里玩一下午游戏,还有人嘘寒问暖,当时觉得这病来得真好,不仅受到各种关心,连学校的晨跑也免了,简直美死我也。 这么想来,我有了这胃炎在身后,苏幕好像是那个时候开始进厨房捯饬东西给我吃的……不过他刚动手的时候,做的东西真真是难吃,不符合我的胃口,所以我也就自动忽略他会厨艺这件事了。 我干笑了两下,“是这样嘛。” “你忘了?不是说记性很好?” “……没忘,没齿难忘。” “我信你。”他嘴巴一咧,一口白牙,偏是无害,和灿煜那坏小子是一模一样的! “……” 等到服务员将大锅鱼处理好点火开始煮,水慢慢沸腾冒着乳白色泡泡,香气也缓缓逸出,我靠得有些近,热气蒸腾到眼睛,我眨了眨眼,眼眶微微湿润。 透过薄薄的雾气望着斜对角凭栏打电话的男人,我不禁没了辙。 他为什么要这时候告诉我?他明明答应我只做灿煜的舅舅—— 一顿饭吃得很满足,当然,这是单从胃口上讲。 但绕了我许久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然后,他停下车,我抱着灿煜下来。 那时已是满天星光,是大片大片碎玻璃一般明亮的星星,月亮如圆盘这话一点也不夸张,感觉就是触手可及,背后一阵风携着丝丝水星般的凉意贴上脊背,我打了个颤。 望着前面寂静的别墅园,我动了动嘴唇,这里是西湖墅园。 别墅外的长道如一条黢黑的巨蟒一直蜿蜒到无边际的角落,背后是深沉不可测的湖水,上面仍停着两艘游艇,但于这寂寥冷肃的冬夜却衬得有几分凄清。 苏幕已经踏上了台阶,他本就比我高出大半个头,这下,我到他的下巴还差点距离,我心里翻江倒海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是执拗地盯着他看。 冷风簌簌从我们之间穿过,我僵持着不动。 这屋子是他和高慧媛的婚房,现下却带着我和灿煜住进来,他真的已经放下了?为什么我心里还是一点也不肯相信呢? 我咬着嘴唇,齿间胶着唇上的硬皮,心头一个劲打颤。 他亦凝眸看着我,伸手过来将灿煜抱进臂弯里,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胸前,我脸上遽然一烫,一下回过神,他却一脸泰然,半空中划过一道银弧,我探手将钥匙接住。 他侧开身,灿煜嘤咛一声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蹭蹭,苏幕嘴角顷刻掀起一道柔软的弧度,容颜灿若梨花,他将灿煜往怀里托了托,我一看怔住了。 他瞥了我一眼,“开门。” “哦!”我心口“砰”地炸开,惴惴地将钥匙插进孔里。 亏得别墅定期有人来打扫,屋子宽敞干净,我低头去拿拖鞋,回头一看,苏幕只穿着羊绒袜就走进了客厅,我俯下身只去拿自己的,哎?伸手往柜子里一探,没有拖鞋? 我将两扇柜子全打开,见鬼,空空如也,一双拖鞋也没有。 所以他才穿着袜子就进屋,那这屋子里的拖鞋都是他让人扔掉的?他是打算舍弃从前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吗? 心头的疑团弥漫开,堵着我的心口,闷闷的不舒服。 我过去看着灿煜,苏幕去车子里将大包小包拎进来。 这里只有两间卧室有床,一张是他们的结婚前购置的婚床,还有一张则是我的,都在二楼,但隔了一段距离。 他洗完澡出来,我正在擦头发,我将灿煜抱给他,“你陪他睡吧,要用的东西我拿到你房里去,晚上他饿了你就叫我。”说罢,也不管他怎么想,独自上楼去准备。 卧室因为常年无人居住,显得格外冷清,空气吸在鼻子里又湿又冷,我将除湿器开了才上床睡觉。 苏幕带着我和灿煜去疗养院看望高慧媛,我本想再找理由推辞,但也许该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偌大的房间只放了一张床,白色的窗帘随风摇曳,揉碎了一室阳光。 高慧媛平静地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呼吸机,面色宁静而苍白,一头秀发照旧是乌黑的颜色,只是没有光泽,睫羽紧闭,我走在他们身后,苏幕搬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眼神如云絮般柔软。 我只隔了段距离,没有再过去。 苏幕将灿煜抱在腿上,灿煜咿咿呀呀挥着手要去抓前面的人,苏幕微笑着将孩子抱过去,我心头大惧,猛地就要扑过去,忙出声喝止:“你干什么!” 苏幕却不理我,灿煜也不听我说话。 我拼了命地要往前,身体却无法迈开一步,我一怔,耳边蓦地响起一道讽笑,我大惊只余遽然转过脸,望着近在咫尺的两张面孔,我骇得说不出话来,我紧紧屏住呼吸,只听到心口“咚咚”地响着,似乎要跳出来。 他们将我的手拉到背后,面色狰狞,笑声冷硬如铁,“你别想害死我们的女儿!这次不会了!我们会盯着你!盯着你!”声音沙哑如字字血泪,如泣如诉,胶着在我耳畔。 我拼命挣扎却动不了分毫,我望着面前那个端正郁秀的背影,不禁大喊:“苏幕!灿煜!你们回头看看我!看看我——” 那两道狰狞的笑声穿刺着我的耳膜,密密麻麻,攫住我的感官,我怎么也挣脱不了。 蓦地,我看见床上的人竟然抬起了手,那双苍白瘦削的手,血管清晰可见,她伸手摘掉了呼吸面罩……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高慧媛醒了!? 不可能!不可能! 她不会再醒过来了! 我惊恐地想扑过去,拼命喊:“你是假的!假的!苏幕别相信她!” “哼!她是我们的女儿怎会有假?你别想再害了她!休想!”他们将我的手臂狠狠折到背后,一脚踢上我的膝盖窝,我大叫一声跌跪在地上。 我冷冷地望着她,高慧媛坐了起来,眼神突然挟过一丝笑意,对着我动了动嘴唇: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 就在这时,苏幕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她抱住,声音惊喜而颤抖着,“你终于醒了!” 高慧媛亦回抱他,同时,灿煜扑上去将她抱得牢牢的,脆生生喊道:“妈妈!” 不是的!灿煜! 我猛地睁开眼,屋子里一片漆黑,是梦!? 额上有水滑进眼睛,眼里一涩,我拭了拭额头,全是冰凉的水。 吸了两口气却无法平息那种颤栗,我掀开被子跳了下去,猛地一打开门,差点撞到人。 苏幕也走得很急,显然是要冲进卧室里来。 我怔怔地站住脚跟,背上却蓦地被按上一只大手,额头往前一靠,他已经一把将我抱住。 我胸口一震,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会——” “做噩梦了?别怕。”他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安慰。 “……我喊得那么响?”我忍不住一脸黑线。 “嗯,还好。” “……那就不响吧。”我抽了抽嘴角。 “好。” 他迎合我回答完,又将我往怀里抱了抱。 我也不反抗,只闷闷地问:“你真的打算重新开始?” “很牵强吗?”声线冷清,我听不出他的情绪。 我想了想说:“没有,如果你真的肯重新开始,他们都会很高兴。” 他微叹一声,手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倏地开口道:“那你呢?”他握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开些许,眼睛晶亮望着我的眼睛。 我一怔,愣愣地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嘴巴张张合合,终究吐不出一个字,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那一块地方被紧紧揪了起来,痛苦却挣不脱,只生生要把我逼得抓狂。 他单手抚上我的头发,像在顺一只猫咪,我抓狂地拧着他胸口的衣服,想发泄来着,却不知道还能干点什么。 良久,他嗓音微沉,突然说了几个字。 那话的意思约莫是—— “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 165 别扭 - 入幕之冰 - 梧颜 倒也不必太苦思冥想,他这几个字也并没有把我吓傻,只是多少有点好奇疑惑,就像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突然开恩布施一样,不也太刺激人了吗? 我听完他的类似“告白”,在脑子里转了一会儿,刚想说点什么。 苏幕温温一笑,“你可以考虑一下,不用急着回答我。”敢情倒挺为我考虑? 可我就被他这么一句话瞬间给搞得内心躁动起来,咬咬银牙,有时候真是恨恨的,但他就这温吞水的好性子,你能怎么办?逼得太紧不成,可以放开又全然跟自动放弃差不多……额,至少这是我目前以身犯险得出的结论。 我俩抱了不过尔尔数分钟,他就打算放开我回去睡觉。 我哪能依? 这大半夜的,我先是被噩梦吓醒,又被他这么一句“深情告白”给砸中脑子,这剩下的几个时辰反正也是睡不着的,他也不上班,明显,咱应该把问题谈妥了再行安寝! 行动快于大脑,他要抽离之际,我已牢牢攥住他的手臂,他眉头一抬,我干脆说:“你什么意思,我没说明白——”说罢,我脸上又一热,眼前万匹草泥马飞奔而过溅我一脸泥巴丸子,罢,既然说出口了就等他回答就是。 我坦荡荡地想:哼!今晚要是不让我满意,都别睡了! 我雄赳赳抬起晶亮的眸子睇着他,他眼中如打碎了一池静波,微微荡漾,里面只有我一个。 离得这么近,呼吸可闻,心口如小鹿乱撞,原来还是有这样的感觉,我抚住胸口微微苦笑。 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不管了,如今已到崖边,就赌一赌。 我定神回望他。 他凝着我,眸如重墨,肤如白雪,一眼惊鸿,眼瞳里的光蓦地一缩一放之间,我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他缓缓启唇,声线微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若不是一手攥着他的手臂,我肯定跌跤!这算什么回答!? 我怒瞪他,他稍稍思量,复而又攫住我的视线,“我想照顾你和灿煜,不管——” 电光石火间,他脸色微变。 “砰”的一声,只余门在微微震荡。 方才一切都发生地太快,我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这时靠着门坐下来,心头才慢慢平静,刚才怎么就推开他给他吃了闭门羹呢? 我扯扯嘴角,苦笑起来。 他要给的并不是我想要的。 那我宁可不要—— 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就是冤家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可悲之处。 那晚的事实在不愉快,我和他也不在此上再做纠缠,干脆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事情明明摆在眼前,你怎么忽视,它还是在。 日子照过,但冥冥中有些地方却变化了。 于是,这新年便过得非常古怪,连灿煜都时常要歪头看看我们,费肥稚嫩的脑子想上一想:妈妈和舅舅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承认,我俩在闹别扭。 早饭我不吃他做的,午饭我自己出去买,晚上我啃自己买回来的水果……我这样默默表示,我是个独立的人,再也不会被你要挟,也不占你一分便宜—— 于是,灿煜发现我不爱吃鱼了,不啃排骨了……他还发现舅舅做的菜越来越少了,这不是个好现象! 灿煜首先意识到危机感,然后发生了以下几件大事—— 第一天,灿煜希望我们陪他出去散步。 我和苏幕自然配合,可没逛几分钟就碰上落水事件,你道这落水事件主人公是谁?我确认n遍后保证,那是吴思雨无疑,从湖里捞起来的时候冻得一脸苍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那么巧碰上我们?我除了好奇就只剩好奇,苏幕关键时候秒变医生本色,竟当众要给她做人工呼吸,我就很小心眼地大怒了,抱着灿煜就回家,甩了个决然的背影给他。 那是医生救命大事,我暂且不提也表示理解,虽然心里恼得牙痒痒,可苏幕事后竟然还提出让吴思雨留宿一晚,我当场炸猫,抱了灿煜就要离家出走,苏幕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ok,他以为之前已经算是容忍我给足了我底线,现在我就是传说中的蹬鼻子上脸,我质问他一番,结果他说是他答应吴思雨见面的因为她有事相求,我当场冷笑,好一个体贴的前任!我俩僵持不下,最后苏幕甩了句话给我“我故意也好!你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吗!”我被震得晕晕的,又恼又难受,他开车将吴思雨送了回去,吴思雨坐上车时丢过来的那个怨恨小眼神,我瞬间觉得被刺了一千个大窟窿,很想后悔,但咬咬牙还是忍了。 后来,约莫过了凌晨,我才听到开门的声音,赶紧抱着灿煜装睡。 我承认当他一身霜雪冷肃坐到床边替我们盖被子的时候,我心里已经软得一塌糊涂,这一来一回,加上堵车,是要好几个小时才赶得回来,可我难受,他明知道我最不喜欢那个人和他接触,他还——我能不怒吗! 第一天已经这么悲惨,之后种种,灿煜这坏小子把火上浇油之事发挥得淋漓尽致,我严重怀疑他不喜欢这个舅舅!别说将来做他爸爸了,那还得了? 于是,我陷入了好几晚的失眠,觉得自己太自私,完全没有顾虑到灿煜的感受……我简直是个后妈,作孽啊。 元宵节是他上班前的最后一天假。 一大早,我又收到陈安妮丢来的一封信,信中说新郎有待考量……我哼哼气,这丫的就是无聊,把婚姻当儿戏,早晚遭雷劈!然后到了下午,那丫的又给我发了封邮件过来,我一念,大怒!险些把手机摔了! 她竟然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她准备把朝夕相处的四哥纳入备选—— 恶女啊!恶女!竟然要染指四哥! 我也顾不得那俩货的怪异目光,穿好衣服拿了包就噔噔噔出门,只留了一块门板给他们,犹听得屋内有话传来“元宵——”好吧,反正被我的门声打得戛然而止了。 到了地方,陈安妮那丫的早就端坐着品咖啡了,见我东看西看的,还伸出那只光芒四射的爪子招呼我。 “你总算肯来见我了。”她微微一笑,见我吹得一脸碉堡竟然没有丝毫慰问之语。 我惊讶道:“就为了引我出来?”我实在不敢肯定。 她点点头,“你做的四哥都告诉我了,我谢谢你。” 我抽抽嘴角不打算理会,不过是些银钱上的事情,我本就不在乎,再者,那毕竟是爸爸的心血,即便他做过那些事,但终究于我有抚育之恩。 我将包放下,点了杯美式咖啡,又加了大半杯牛奶,喝了一口方说:“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她勾唇一笑,唇色潋滟,一脸自信地说:“猜的,你那时候支教去了两年,我猜国外也待不过两年?” 我险些一口咖啡喷出来,这也可以作为推算依据? 我真是服了。 “说吧,你找我出来干嘛?”我也懒得跟她客套,恩恩怨怨多少年了,我和她也算知根知底,虽然这种沟通方法不咋地。 陈安妮搁下杯子,脸上突然添了一笔凝重,我这才注意到她并没有化妆,样子显得有些憔悴。 我端正态度,秉持着伪长姐的身份,大气道:“能帮忙的我肯定帮。” 她蹙眉,眨了眨眼睛,方小女子兮兮地咬唇说:“你说我嫁是不嫁?” “……嫁哪个?”我将杯子托到手上问。 “三个都可以算吗?”她竟还一脸认真地凝着我问。 我惊得花容失色,险些没稳住把咖啡杯扣到她头上去,缓了缓方说:“你没有比较中意的吗?”丫的,又不是皇帝挑秀女! “不过你那帖子都下了,现在才考虑是不是有点迟啊?” 谁想她眉毛都没动一下,只丢了两字给我,“假的。” “哈?”我差点被咖啡呛死。 “那是我伪造的。”她顿了顿,又得意地跟我炫耀,“不过很有用。” 我汗颜了一大把,这祖宗真是—— “那你还折腾什么?”我翻着眼皮懒懒说。 “因为我发现我有很多选择啊,干嘛要倒贴他?” 我终于喷了——这答案也忒有建树了。 陈安妮一脸激动地瞅着我,我斯文地擦了擦嘴巴,“那你还是在这两个人中挑一个吧,四哥不合适。”四哥,四哥待我不薄,我万不可将他推入这火坑! 她歪歪头,不以为然,“为什么呀?四哥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们,我觉得他很贴心,结婚不二人选。” 我怒了! “梆梆”用杯子敲了两下台子,我直截了当地说:“要我帮忙就过滤四哥。” 陈安妮倒也平静,少顷,用疑惑的小眼睛看着我说:“你不会喜欢四哥吧?” 我一晕还未来得及辩驳,她已然摆摆手,大气地说:“那我就不跟你抢了,咱们继续。” 我抹了把汗,罢了,既然问题解决我也不跟她多说了,免得这妮子又反悔。 “你帮我找一下表哥吧?”陈安妮突然道。 我呆了一下,啥?她不会已经知道我和苏幕在“同居”中吧?还有灿煜—— 心跳微微紊乱,我喝了口咖啡说:“你自己不会打电话吗?” “我知道你肯定和表哥见过面了,你和他比较好说话嘛,帮我个忙呗?”她眼睛眨啊眨的,我总觉得那狡黠的样子好生奇怪…… “帮,帮什么?”我有些心虚地问,猛猛咽了大口咖啡。 166 煮个汤圆谈谈 - 入幕之冰 - 梧颜 “他是产科一把手,我想……这样我会比较安心。”等陈安妮将那几个字附到我耳边念完,我被震惊得静默了。 “你帮帮我嘛,让表哥保密,不然我肯定要被老妈打死的!”她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可怜万分。 我以为我生下灿煜已是骇人之闻,陈安妮这速度一点也不谦让呐! “等等,你容我想想。”我抚了抚额,少顷,又落了点什么,忙问:“孩子是谁的?” “你说呢?”她恹恹道,眸光中突然划过一丝痛意。 我心下一了悟,估计,她和他之间还发生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 “夏密他知道吗?” 她摇摇头,一脸哂然,轻蔑地笑道:“他?还是不要告诉了罢。” 我握了握手,“你不要这个孩子之后打算嫁给那个陆臻?人命关天,你不要意气用事,先把事情搞明白了再做决定。” 她忽而低头轻笑,“我不要孩子,也不要嫁给陆臻。” 我心里一涩,她还是念着夏密,那这陆臻应该是廖女士给介绍的结婚对象了。 陈安妮托起杯子要喝,我这才注意到这丫的还在喝咖啡,即刻截下,“别喝这个了。”我说完就要让招待来换杯牛奶,陈安妮却一笑,竟有几分高兴,“你还挺关心我的,是牛奶,别急。”她说罢抿了一口,唇边一圈白,我无语一番,又忍不住故意说:“真是无聊。” 她抬手在桌上轻敲,“来咖啡店捧着玻璃杯子喝牛奶?那多难看。” 得!我是不懂也不理解她的一套理论。 “帮不帮?”她挑眉问道。 我思忖片刻,摇摇头,“这事即便你我都同意了,苏幕也不会轻易答应,所以——”我微叹一声。 她一脸失望,正要开口。 我又眯眯眼道:“不过我马上要入职了,我给你做手术吧,就这么丁点的小case完全没有问题。”我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打包票,眼睛却笑着不住瞄她。 陈安妮抽了抽嘴角,一手抠着桌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我又给她解释道:“现在这种手术很成熟了,胎儿几个月大了?选择药物流产、真空抽吸还是钳刮术,这些定下来后……放心,产科随便拖个实习生也能做,实在没必要劳烦他老人家。”我殷勤地解释完,去瞟她的表情,只见陈安妮咬着下嘴唇一个劲地抖,眼眶红红的……我抽了抽嘴角,瞬间觉得自己像个逼女人流产的恶棍,我轻咳一声,终于说:“或者我们可以再行另一套方案,告诉夏密,留下孩子,两全其美——”我见她似有话说便停了下来。 她微叹一声,嗫嚅道:“生命攸关,还是找表哥比较安全。” 我险些被她气死了,这丫的竟然怀疑我的医术,那等同于质疑我的人格! “表哥表哥表哥,表哥是万能的吗?刚才还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就是个大骗子!这事我才懒得管!”我气呼呼地耍起无赖,抓起包就要走。 陈安妮怯怯地盯了我一眼方开口:“你是不是和表哥发生了什么?”她悬疑的小眼神盯得我发毛,我抓着包包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吐出一口气说:“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 她摇摇头,“我之前从未往那方面想过,直到爸爸去世那天,我看见表哥抱着你,那个样子,那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后来我又见他抱你回去睡觉,然后,咳咳,他亲了你……” 我吓呆了,一屁股坐了回去,脑子都是晃荡的。 陈安妮急忙道:“我没有告诉别人,后来想想也是,我和你是不同的,即便都叫他表哥,可表哥老是偏心你……” 现在,我懒得听她提苏幕这货的事情,干脆打断:“言归正传——” 她即刻停住,笑意撩了撩眼尾,应道:“喔。” “要么孩子,要么夏密和孩子,你选一个?”天!我提了多么美好的一个问题啊! 我正洋洋得意,她却抽了抽嘴角,“哪个划算?” 我勾唇以答:“当然是买一送一啦!我会撺掇你表哥帮忙的,到时候就看你的演技啦!”说罢,我又跟她仔细安排了一下剧情,从咖啡店出来已是日暮。 哈哈!救人一命的感觉真真是好! 我伸了伸懒腰,掏出手机来看,没短信,没电话。 我撇撇嘴,陈安妮正好出来,她一手接着电话,“嗯,表哥别担心,她和我在一起,对的,噢,不用了,你们自己吃吧,我让她早点回去!嗯!拜拜!” “……” 我恶狠狠地盯着她,“你告密不仗义!”说罢,我拂袖就要走。 “哎!是表哥凑巧在这个当口给我打电话——” 陈安妮那丫的平时穿惯了高跟鞋,这下踩个平底鞋压根走不快,我贼笑地一路小跑,她在后面喊道:“你们同居了!” 一霎那,我即刻收到众多注目礼,我赶紧杀了个回马枪,噔噔噔踩回去,“你要干嘛!” 陈安妮摊摊手,一脸无辜道:“我猜的嘛!不过你们竟然同居了,我记得表哥没那么好拿下啊,这些年,姑妈催了多少回介绍了多少个美女哦,可表哥就是不动心呐。”她说罢,长叹一声,瞟着我说:“原来被你近水楼台捡了个大便宜。” 我满脑子都是苏幕那丫的相亲大举,悲愤得直磨牙,又听陈安妮说:“哎,你们是不是还养了什么小奶狗在屋里?听那声音好萌啊,下回我去看看。” “……!”小奶狗——草泥马狂奔而过,那是,那是我家灿煜吧,什么奶狗啊! 陈安妮个猪头! 念罢,我懒得理她,愤愤地转身就走。 她犹自在背后招呼,“拜拜!表哥亲手包了汤圆等你回去吃!不要太幸福哦!我下回来看小奶狗!” “你妹小奶狗!你敢来我打飞你!”我吼完气急败坏地上了出租车,犹听得她在我耳畔的笑声,瞟了一眼车窗外向我招手的女孩,我忍不住笑出来。 一笑泯恩仇,是这种感觉吗? 不过,我家灿煜的声音像小奶狗吗? no!no!他可是会咬字的!虽然偶尔也会讲外星文——这陈安妮真是个不靠谱的阿姨! 回到别墅已经过了七点,灯光透过窗户照到外面的台阶,看着也觉得暖烘烘的,我不禁加快脚步推门进去,环顾一眼,客厅没有人,心头微微失落。 我换了鞋子正要上楼看灿煜,厨房却走出来一个人,颀长挺拔的男人,即便穿着围裙,也非常养眼。 “灿煜呢?”我下意识就和他讲话了。 他淡淡道:“他吃过睡了。” 想到还有陈安妮的事要他配合,我只好放下“恩怨”,回应道:“噢。”可是他这个冷冷清清的样子,我看着更难受。 他抿唇进去厨房。 我走进去一看,餐桌上就一碗冷掉的汤圆,皮都泡得浮开了……什么鬼元宵!心里又不免委屈,我跺了跺脚正打算上楼埋头大睡,却听到厨房里说:“过来帮忙。” “凭什么要帮你——”我小声嘀咕道,但脚却已经迈了出去。 进到厨房,我习惯性穿上围裙。 看到他的动作,我却微微一愣,苏幕侧过身瞟了我一眼,我微窘,赶紧把围裙脱下来,一边犹自嘴硬:“你不是说帮忙嘛……”原来是问我要吃什么馅的汤圆,我望着盘子里圆滚滚的糯米团子,又看到几颗长相非常畸形的丸子,拧了拧眉毛。 我皱眉看他一眼,什么意思? 他勾唇一笑,“我觉得灿煜捏得还不赖。”他说着,目光柔柔定在那盘歪七扭八的丸子上,倒是很骄傲。 我一怔,喃喃出口:“灿煜做的?” “嗯。”他颔首。 我眼睛一酸,本来多好的一个元宵节,灿煜还做了汤圆,我却错过了,我忍不住捏了捏指尖,觉得自己非常混账。 “我拍了视频。”他淡淡几字带过,又问我:“什么馅的?” 我大喜,又觉得奇怪,反倒把问题踢回去给他:“你不都知道吗?” 他眼里挟过一抹笑意,转瞬即逝,他点了点下颌,“噢,我是都清楚,不过你能吃得下这么一盘吗?” “……”我忍不住睨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说我都做了你爱吃的嘛! 我心里却老舒坦了,乐颠颠地走过去,伸出手指,“这个这个,还有灿煜的,你吃了吗?”我说着大有指点江山的气势。 “喂灿煜吃了两个,我等你一起。” 我心头一暖,咬咬唇说:“那我和你一半。”他点头,径自转过身准备下汤圆。 我摸了摸鼻子,真是的,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好听呢。 “我来吧,你出去坐一会。”少顷,我看着他走来晃去的背影,手伸过去拉了拉他围裙的系带。 一拉倒是直接散了,他回头看我,我脸上蓦地一烫,手抖了半天,丫的,不过是解了个围裙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抖个什么劲? 我咬了咬牙,强装镇定说:“我来吧,你休息一下,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说完,自觉态度好得不要不要的,可是头顶那片乌云仍旧没有移开,我抬头想看看,却正好撞进那团浓墨里,一声惊呼犹在嘴里,他已经一把将我拉入怀,抚了抚我的发说:“我也有不对,明知你不喜欢,我还——”他说到这里也不提那个人的名字,只允我说:“以后不会了。” 不过他提到这事,我倒想起来了,忍不住轻哼道:“你是医生,那样做理所应当,是我不懂事。”我说着一边斜眼瞟他。 他好笑地捏了捏我的脸,“我没碰她,压了几下,她就醒了。” 其实,他说什么我自是信的,但这么亲口听他解释还是很爽的,我又刁钻地拧了拧眉毛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想说当然是有的,比如你还时候记起来了却偏不告诉我,不过现在我们好不容易和好,我才不想提起那些事情坏了心情。 我微一思量,点点头,“好吧,我就信你一次。” 他忍不住讽我一句,“小气鬼。” 哼!我就小气了! 167 花好月圆 - 入幕之冰 - 梧颜 记得唱本里有“花好月圆人长久”之说,大抵就是如此吧。 我和他面对面坐着吃汤圆,我吃一个笑一个,嚼了嚼说:“土豆馅的?”这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汤圆啊。 他嘴角噙笑,淡淡道:“嗯,还有水果馅的,豆腐馅的。” “……”我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我咬了个灿煜的,“空的?”想到这两个人一大一小做汤圆的情景,那得多有爱?我又笑起来。 苏幕微一挑眉,矫正道:“他是在面粉里裹了面粉。” “……”我点点头,一脸无语,神解释。 “明天我上班,一起去?” 我习惯性点点头,再一想,“啊?” 他轻叩着桌面,一脸肯定地说:“你反正要回去的。” “……”请问你是如何得知的?我真的不是很想在您手底下吃饭,那样不是很奇怪吗?还有别人会怎么看,很复杂哎。 他眼睛一瞟,“不想?” “没有。”我即刻摆手示意,以示我想和他共事的美好愿望。 “那就好。” 我抽了抽嘴角,这丫的是黏人么?下一秒,我为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陈之冰,你也忒自恋了。 “那个,我们在一起上班……你不会觉得不方便?”我问得一脸诚恳,绝对是为他着想啊。 他微一挑眉,一脸不以为意,“没有什么不方便,把你放在身边带,我才放心。” “噢,你要收我为徒的意思吗?”我谄媚笑笑,表示找到了中心矛盾。 却没想到,他眸色一冷清,颇为不满地睇了我一眼,将手枕在脑后懒散道:“徒弟满了,你也不用做徒弟。”末了,某人眼光深深。 我瞬间哑然,“……” 我受宠若惊外加惊恐有余,额,他的意思……我忍不住补了一下脑。 他不需要徒弟,而需要一位女朋友,吗? 我想罢,险些将一颗汤圆咽了下去,这也忒刺激了。 想了许久,直到他都快不耐烦,我才将汤圆咽下去,点点头,“噢。” 我这话一出,他即刻变脸,那股子清冷荡然无存。 不过我又忍不住想,这苏幕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连上班也要一起?不嫌腻歪吗?还是说占有欲太强大—— 吃完汤圆,带着诸多疑问,我和他一起进厨房洗碗。 两双手凑在池子里洗碗,时不时就会碰触到,明明水是温的,可碰到分明是烫的,要不然我躲什么劲? 好不容易把碗洗了,苏幕却建议看家庭电影。 我想这好歹是个元宵节,我俩也算刚刚解除警报在一起,就这么吃完饭各回各窝好像是不大好,而且还有陈安妮的事情,思量之下,我就应了。 周围黑黢黢的,一点也不亚于影院。 我将今天的事情都跟他说完,果然,他眉毛一拧,不大高兴,我也就习惯性地去抱他的手臂,“不要生气嘛,陈安妮和夏密的事情就靠我们了,这事一办完你就又当舅舅啦!”我说完还未意识到有什么错处,直直地盯着他,等待回答。 我却莫名其妙地见他眉头拧得更深,半晌,他转过身望着我,室内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有个大概的轮廓,他声音一沉,道:“是我疏忽了,我现在还是灿煜的舅舅。”说完,他老平静地顿了顿,我却知道他必定不高兴了,他却比我快一步开口:“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商量,关于灿煜。” 我干笑了两下,那个什么,这就是传说中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我竟然没有看出他眼里的小火星。 只是,灿煜的事牵扯到很多,我暂时还不想、不敢去面对。 等到时机成熟,我也不会退,跟他一起面对就是了。 对着他深沉的眸子,我突然开口道:“你是不是因为灿煜才要和我在一起?”说着说着,我自己都压低了声音,我好像转移话题的同时带来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估摸是感觉到他的冷意,我颤了一下小心肝。 糟了,某人的样子愈发,恼了。 我以为他肯定不会理我,等了一会儿,却听他淡淡咬了几个字,“你觉得呢?” “呵呵呵,当然不会啦,我知道你是喜欢我才这样的——”说完,我又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妈妈咪呀,我口不择言到了什么地步?我竟然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口了,话说,女生好像不该这么主动……不过,我转而一想,我都孩子他妈了,应该不干我事吧。 我低头,又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见他眉眼没有丝毫松动,不禁急了,他盯了我一眼却蓦地将我搂进怀里,慢条斯理地说:“知道就好。” “不知道!”额,我要死地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闷闷地趴在他的胸口听心跳,他这回却笑了,反问道:“所以你这几天闹别扭是因为这件事?” “不行吗?”我咬了咬牙回答,忍不住伸手去捏某人,强调说:“这对我很重要。” 谁叫你淡然如玉?哼,不能只是我乱,要乱一起乱。 “是你自己表达有问题,如果是为了灿煜,我一辈子也不要接受你。”我说完又觉得眼里酸涩万分,只揉了揉眼睛,他也沉了声音,恍惚道:“一辈子?那太可怕,我很庆幸——”我听他念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愣是没听明白,又揪了揪他,苏幕抚了抚我的头发说:“幸好不迟,我也想明白了。” 听他说完,我先是一愣,后又忍不住捶了他一拳,笑骂:“还不迟?没见过比你更婆妈的!” 他笑起来,“我是耗得久了些,谢谢你等我。”语末,又只剩下郑重。 听到他胸膛传来的微热的震动,我心里舒服,两人抱了一会儿,谁也不想动,我又问:“陈安妮的事帮不帮?” “你既然把自己扯进去了,我不会置身事外。”他说得很明白,而且是因为我,心里不禁一甜。 这话听起来是有几分牵强,不过谁能让苏幕做这种事骗人呢?我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仰起脸就往他下巴上亲了一下,“谢谢!” “事情都解决了,我们看电影吧?”我正要起身,腰上的手却没有放,我一下又跌坐回去,却被他顺势一拉坐到了他腿上,顿时,我面如火烧,只坐得像尊雕塑一般,一动不敢动。 这样的亲密,在我的印象里,我以为是模糊的,可现在他的指腹压上我的嘴唇,我才知道我一直清楚地记着那种感觉。 只有他才能给予我的紧张,局促,不安,颤栗,兴奋—— “可以吗?”他的声音微哑,在这密不透光的室内带着一种异样的妖冶,我听得心尖一颤,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却不自觉低了低头。 直到他将我的身体放平在毯子上,我越过他的头顶望着投影,才愣愣地想起来:说好的看电影呢…… 他的呼吸灼热擦过我的肌肤,我的思绪被猛地拉回,下唇瓣被他衔住,我扭了扭脖子,大手倏地抚上来按住脖颈,拇指搭在动脉上,我仿佛能很清晰地听到血流流动的声音,那么急,那么沉,那么义无反顾,我紧紧抱紧他。 他含住我的嘴唇,舌头探进去和我交缠,津液交换,羞人的声音刺激着耳膜,我脸上烫得吓人,瞬间傻掉了,任他动作。 他一点一点吻上去,直到带着微微啮噬吻住我的耳朵,我忍不住打了个颤,只觉得又难受又高兴,有点折磨,忍不住蹭到他身上,手也伸到他衣服里去—— 蓦地,他眸光一暗,我分明感觉到手下的肌肉绷起来,讪讪地想抽出来,又不敢动。 他似笑非笑,俯下身继续吻我,模糊的字从他嘴唇上逸出,“你继续。”我一颤,羞得要吐血,手指头都差点打结。 他吻得有些急,将我的毛衣推上去了大半,我窘迫地看着不甚分明的天花板,感受他的抚摸亲吻,只觉得身体都烧了起来,还有他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我的,我分明感觉到他的*。 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我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他的手方按到我的裙子上,门蓦地被推开了,一阵光线照进来,刺得我们都睁不开眼。 “妈妈——” 灿煜! 我大惊,苏幕动作比我更快,飞快地拉下我的毛衣将我拉起来,我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狼狈,他轻咳一声,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爪子还停在他小腹上,我讪讪地抽出来,尴尬,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了。 这时,灿煜已经走了过来。 他看看我,再看看苏幕,小脸平静,声音又嗲又懒,搞得我都以为他在梦游。 “怎么了?”我将他抱过来。 灿煜乖顺地靠到我怀里,苏幕瞟我一眼干脆往沙发上一靠,两腿交叠,一手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看上去倒是有几分郁卒的嫌疑。 我忍住得意之色,收回目光。 我摸了摸灿煜的头,他阴郁地说:“妈妈不在。” 我心里一软,赶紧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好声好气地道歉:“噢,妈妈错了,妈妈陪灿煜去睡觉好不好?”说着,我抱起他就要走,苏幕也坐了起来。 “那跟舅舅说晚安。”我冲苏幕顺势贼笑道。 他黑了半张脸,小眼神很是,幽怨!? 灿煜揉了揉眼睛,却说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舅舅一起。” 亏得我腿还没全软,要不然,我真要站不稳倒掉。 这回换我黑脸,苏幕勾勾唇,探身过来摸了摸灿煜的小脸,惜字如金道:“乖。” 我真是无语了,这小子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妈妈和舅舅,那是能一块睡觉觉的关系吗!? 咳咳,好吧,虽然现在快是了。 可还没有正名! 古代打仗还得讲究个出师有名呢。 估摸是我的表情变化莫测,苏幕瞟我一眼问:“想什么呢?” 我信手拈来,狡黠笑道:“哦,陈安妮说和你打电话的时候听到家里养了只小奶狗,可爱得紧,她还说要来看。”我说罢,摸了摸灿煜的软发。 “……”苏幕终于黑脸了。 他的儿子怎么能被比喻成小奶狗? 哈哈,陈安妮,你等着吧。 168 宣示 - 入幕之冰 - 梧颜 “醒了?” 男人微微低哑的声音让我心头一热,我干脆侧了个身,“嗯,值班室真不是个睡觉的地方。”说着,我踢了踢硬邦邦的轮床,本来这办公室是有张小床的,当然那是我两年前的记忆,现在小床都没了,我只得拖了张轮床进来凑合。 他轻笑,“我不是给你钥匙了吗?” 我贼笑两声,拔高声音道:“我不能不好意思嘛!”那串钥匙是在口袋里,但我要这么进了他的办公室睡一晚,怎堵得住悠悠之口?本来嘛,陈之冰回归,这已经引起大家的诸多猜测,当然,大家都“晓得”我是为了某人才回来的。 也罢,反正他们胡思乱猜都是正确的。 “你再眯会,我来接你。”他淡淡吩咐,口气分明是体贴。 我心里一甜,小声说:“你下午不是有班吗?你再睡会吧。”我到底是心疼他,他下午有台大手术,估摸不折腾七八个小时是出不了手术室的,完全是工作狂的模式。 “再睡会。” “噢。”我也不矫情了,“那你小心开车。” “嗯,待会见。” 他微沉的嗓音让我心头一颤,我幽幽出声:“待会见。” 挂了电话,我又在床上滚了两圈,哪里还睡得着呢? 昨天他下班的时候还一本正经地拿着病历来“探班”,他抱着我在这小房间里亲了许久才回去,哦,还是我轰走的……所谓相思大抵如此吧,不过一晚没见,怎么就这么躁动?我踢了踢小腿,望着天花板蓦地笑起来,好像在做梦啊。 我进浴室冲了个澡,将自己收拾干净,正好去看个病人,时间大概也差不多。 “陈医生早!”护士小张跟我打招呼,我一笑回应,正要过去拿表单,眼梢一带却看见一个人,有点眼熟,我忍不住多看了两下,小张见我好奇的样子,忍不住和我八卦,“她老公对她可好了,她怀孕才16周不到,老公天天跟着伺候,那绝对是鞍前马后。”她说着一脸艳羡。 我点点头,那不可能是她,她那么要强应该也在哪里进修才对……不过也说不准,我毕竟和她许久没有联系了,她以前的电话也根本打不通了。 我摇摇头,拿了病人的数据表翻看,小张挑眉看看我,打趣道:“苏主任和陈医生什么时候有好消息啊?”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人调侃了,自打第一天我成为苏幕的“小跟班”出现在医院,邹师兄就对我另眼相看了,那以后,自然是“后继有人”啦。 但听同事说出那个名字,我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热。 我甩甩手扇了扇风,特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小张噗嗤笑出声,朝我挑挑柳眉,“赶紧把苏主任收了吧,免得遗害千年。” 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嗯,为了下一届下一届的师妹们,我真得好好考虑这个问题。 我俩正说着话,倏地,前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惊呼,然后是“啪”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翻倒了。 我和小张一会意,两人赶紧跑过去查看情况。 “呀!”这一声虽是那个扶着横杆摇摇欲坠的女人所出,她一张脸半白乍红的,却也是我想表达的。 我将钱多多扶回病房,一路两人默契得都没有说一个字。 这就是小张口中那个被丈夫含在心头的妊娠妇女。 好吧,震惊过后,我还是有些梦游的情绪。 “你先坐下来,我给你检查一下。”我深吸了口气,对那个僵在床边的女人好声好气地说。 少顷,我戴好听诊器,她乖乖坐下,一双眼瞳如秋水,倒是平添了几分女人的娇媚。 我将脑海里的想法甩去,她如今都将为人母,自然是有所变化的。 “对不起。”钱多多颦蹙眉宇,望着我咬出三个字。 我只觉呼吸微微一滞闷,心想,陈之冰你真小气,你如今不也瞒了这么多人秘密吗?熟悉的,陌生的,你也是个骗子,凭什么去恼别人?还是那个曾经和你这么要好,处处偏帮你的好朋友。 我坐下来给她做检查,一边忍不住说:“你干嘛躲我?”嗯,我承认这一声是有几分哀怨。 她稳住身体哂然一笑,我心下不忍。 “不是躲你。”她说。 我一愣,又见她眼里复杂的光闪过,瞬间有一些思绪从迷雾中剥离出来。 是了,一大早,除了我还有其他两个医生,还有几个护士,不是躲我,就是躲他们。 她那时候和厉贺兰在一起,在这个圈子是传开的,羡慕她的有,嫉妒她的亦有,如今—— 我略略一想,是了,她和厉贺兰终是有缘无分。 我在她身边坐下,也不提往事,只望着她扁平的肚子说:“他对你好吗?” 她眼里漾起些许笑意,点点头,“你也认识啊。”她侧过来看我,眼里有一抹调皮,我一怔,笑出来,命令她说:“快变回我认识的那个钱多多。” 她微微一笑并不说话,比以前温婉恬静许多。 我微微出神,又将自己埋到思考前线去,想了想,除去厉贺兰,还有谁? 猛地,一张面孔从我脑海里闪现而过,“难道是……不会……”我说到一半又自我否定了。 唐钰可有个泼辣得不行的陈佳楠惦记着,怎会是他? “就是他,唐钰。”她也不逗我,直截了当地说,说罢,还踢了踢纤细的小腿。 一山还有一山高,昨天是陈安妮,今儿是钱多多,大家的速度可真是够快的啊。 若被她们知道我也——定要被她们狠狠鄙视一通吧。 念及此,我赶紧端正起态度来,狗腿道:“哈哈,唐钰是个好人,真有眼光!”我说着朝她比了个手势。 原来小张说的好老公就是他! 真是出人意料啊! 和钱多多说了一堆子的话,当然,钱多多比起以前,安静了太多,基本就是我呱呱地说个不停,钱多多中途给我递了杯水,我猛猛灌了大半杯,然后听钱多多说:“看来谣言非虚,你和他真的好事将近。”我咽了一半水呛了一半出来,咳咳不停,又瞄到手表,都快七点了,苏幕也该到了。 正在这时,钱多多突然站了起来,门口两下轻叩,我回头。 他站在门口,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高领毛衣,下身是浅蓝色牛仔裤,端的是翩翩公子的气度。 噢,肯定是问了护士寻过来的。 看来,他是一点也不打算隐瞒了,想到这里,我心头一热。 “怎么不咳了?”钱多多突然歪头看了我一眼,眼里促狭。 我知道她拿我开涮呢,哼了哼声,“我要回去补觉了。”说罢,我伸手打了个呵欠,眼里热乎乎的。 “哦,你们同居了?” “……”我险些跌跤,看到苏幕在门口微笑等我过去,我又即刻稳住。 又听得后面的声音传来,“真被我猜对了?” “……” 我快步走到门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苏幕就走。 走了一段,我才猛然发现,貌似,刚才被行了很多次注目礼…… 我试图甩开他的手,苏幕却握得更紧。 他清雅一笑,眼尾轻挑,“晚了。” “……”我抽了抽嘴角,可恶的钱多多。 当下,环顾一圈,只觉得小护士各个都往我们这儿瞟,我干脆拉了苏幕去更衣室,换好衣服就走。 只是,更让我醉的是,更衣室内几位值夜的大夫都在,甚至还有几个实习生也围在这里…… 呵呵,我除了干笑打招呼也不知道该做点啥。 大家目光各异,纷纷看过来。 “原来传言是真的——” “是她呀——” “还蛮登对的呀。” 细碎的低语传到我耳边,我用爪子挠了挠他的手指。 他一笑将我握牢,我身边的某人像是什么也没看见,微笑着跟大家致意,“早啊。” 大家即刻收拢目光,微微一笑,“主任也好早。” “我请大家吃早饭吧。” 他话毕,我一愣,这才抬头去看他,这是要演哪出? 众人互看一眼,纷纷点头,“谢谢主任!那我们不客气啦!”“你们慢用,我们出去等。”说罢,一群人如鸟兽散,瞬间没了影子。 我黑了半张脸,望着空空如也的更衣室,走到自己的柜子里,刚要脱衣服,差点把他忘了。 我转了一圈才找到他,苏幕正坐在角落的长椅上,不知道拿了哪个实习生的资料在翻看。 好吧,我不要再“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果断,我飞快地脱下衣服换好,乍然回头,他还埋头在看分析图,我呼了口气,真觉得自己难得没犯白痴! “好了!走吧!”我扬了扬眉毛,走过去微微俯下身叫他。 苏幕抬起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竟比平时更深邃了几分,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冲他挥挥手,“傻啦?” 他勾唇一笑,眼里竟有宠溺,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放下手里的试卷,修长如玉的手指伸过来拈住我一侧衣角,将它微微勾起,我大惊又窘,低头一看,发现一小抹明晃晃的肌肤,他这是要——干嘛—— “穿反了。”他轻点下颌,露出几颗白牙,又摸了摸我的头,“傻子,把它换过来。” “……” 我满脑子就是火车发动时冒蒸汽的汩汩之声,脸好烧,要炸了,不过炸了也不是关键,现下,他直直地看着我,让我换过来,我这是换还是不换? 话说,这反穿也不丑。 但是不行,外面有别人。 想到这里,我又咬了咬牙,我们在这里待得越久,他们在外面怎么想——脸烫啊。 念及此,我干脆豁出去了,里面又不是光秃秃的,再说,咳咳,我也看过他的,应该没什么。 我飞快地将衣服脱下来换一面穿上。 顺了顺头发,我朝他笑笑,“好了!” 他这才站起身,伸手握住我的,我亦回握,“哎——”我半句话咽在喉咙里,身体已经被他抱住,有些用力的吻落在唇上,旋即,他探进来咬我的舌头,肉壁被舌尖扫过,激得我浑身一颤,脚趾头都蜷缩起来……一番亲热,虽然匆匆即分,但我很是狼狈,心头扑通扑通跳得惊惶,我压在他肩头平息。 良久,我们推门出去。 门口一群人和我们面面相觑一阵,即刻都闪开,出去做事的做事,进去更衣的更衣,把自己弄得好不忙碌…… 我尴尬得恨不得把自己塞回柜子里去—— 亏得男人的臂膀够强大,我还能掩住半边脸,再加上我撩撩头发,不至于暴露脸上的两片云彩。 就在这时,苏幕停下了脚步,我从手缝缝里奇怪地瞄了他一眼。 他含笑点我,环顾一眼说:“打扰了大家,我很抱歉——” 我惊悚地挑了挑眉毛,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早饭我请。”他说完,嘴角仍勾着一抹浅笑。 这话一丢下,大家都是聪明人,既能捞顿早饭,又能和主任套近乎,纷纷换好衣服追随过来。 少顷,我这左边右边,满满都是促狭的眼睛。 我捏了把某人的手臂,他低下头来打算听我一言,以为我是生气吗?我眨眨眼故意不说话。 估摸是我装得太严肃,他开口,带了几分急切,“我想和你光明正大的,至少慢慢这样起来,一切都交给我,你信我吗?”他说罢,握了握我的手,很是迫切。 哼,我转而一笑,朝他露一口白牙,“没带够钱别找我。” 他旋即一笑,放下一脸肃穆,眼里皆是宠溺。 “等等,怎么不捎上我?” 来人笑得更是如狐狸,虽然一把年纪,但真看不出正经的样子。 大家纷纷摆手,陪笑道:“哪敢呐周副院长!” 见到那一双笑意吟吟、探究繁杂的目光,我一下紧张起来。 别人都不打紧,可周岐山却是知道我们关系的。 169 伤怀 - 入幕之冰 - 梧颜 一顿早饭总算是吃得有惊无险,我跳上车倒头靠在座椅上,深深吐纳一番,方心头安定几分。 苏幕因为和周岐山说话,我在车上等了一会,他才回来。 他上来,二话没有,只发动汽车。 等了一会,他依旧没有回应,我郁郁想他不会是当我睡着了吧? 我这才把椅子拉起来,坐端正了,一看方向,“不去接灿煜?” “嗯,下午我去上班,你再睡会。” “噢。”倒是很关心我么。 我忍不住斜眼瞄瞄他,“周主任,额,周副院长——”我正在想怎么问,他笑了笑,“一早上,你全叫了周主任,叫错就叫错吧。” “……”我哀默,那是领导,我叫错了,你丫的也不提醒我! “放心,周老师对你没有异议。” “没有异议是哪个意思?”我穷追不舍继续追问。 他抬了抬下巴,侧颜如玉,“刚才我送他,他递了根烟祝我们白头偕老。” 我脑子就没转过来,或许是这关太好过了,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我歪头一瞥他,“烟你抽了?” “……”他一脸“你抓住重点了吗”的表情。 我点点头,“好吧,不管你抽没抽,这白头偕老就功过相抵了。” 某人抗议,“我没抽。” 我微微一笑,“好的。” “回去证明。”末了,某人丢了一句话,再不和我絮叨,只是车速加快了许多。 “……”我忍不住斜眼瞄他。 话说,这才是你不接灿煜回来的原因吧。 毕竟是青天白日,回到家我又困得不行,他也就亲亲摸摸解个心痒,但并未要求有进一步的亲密。 “睡了?”他摸了摸我额角的头发,见我不回答,过了一会,他才放开我推门出去。 直到卧室门被轻轻关上,我才转过来。 望着天花板,不免失神。 身旁还有他的余温,方才他在我身上烙下的热度也仿佛还未消退,至此,我也不需要再证明,他确实爱了我,不然不会和我有身体上的亲密,我曾问过他,他说不爱吴思雨并没有逾越过,也是,他的性格如此,看他以前对我种种疏离,足可以想见。 可是,面对他,如今这个完整的他,我却没了把握。 或许是那层关系还在……我每每顾忌,但他似乎把这些都抛之脑后,忘了我是陈之冰,和他—— 我痛苦地嗷叫了一声,翻过身将自己埋到被子里,再等等吧,陈之冰,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到时再完完整整地把自己交给他。 这一觉睡得绵长,等到起来,发现已经快下午两点,我拿过手机一看,有苏幕的短信,他现在应该已经上台了。 独自在家看了会电视,我觉得百无聊赖,干脆还是去了湘湘那边。 到了地方,妈给我开门,她看了看我身后,问:“他没过来?” 我见她脸色有异,摇摇头,只换了鞋进去。 “灿煜呢?” “睡着呢。” “我去看看。” 他们为了方便照顾灿煜,在主卧安了张小床,这床还是爸爸找人买了木材自己在家做的,虽然朴拙,但很结实实用,倒也驳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更是让湘湘啧啧赞叹。 灿煜乖乖靠在一边,把自己缩得很小一团,他喜欢侧卧,基本占不了多少位置,苏幕也说和他一起睡,就怕把这小子给压到了,不过灿煜的睡相很好,老实地占一块地方,你若把他拱走了,他也不恼,只要有块地儿就成,心气很大。 我摸摸他的睫毛,又亲了亲他才推门出去。 妈泡好了茶,端了一盘馅饼放在桌上,她坐在客厅里也没有看电视,看样子是在等我。 “你说上回的蜜瓜馅不好吃,今儿换了玫瑰和椰蓉的。”她说着,眼梢撩了撩,示意我尝尝。 我心虚一笑,嘀咕道:“爸爸也说不好吃来着……” 她横我一眼,脾气倒大。 我信手拈了一块,吃就吃! 嗯,还咬得出一丝丝的椰丝,“这个好吃。”我一点也不吝啬表扬,说罢,喝了一口茶,继续吃馅饼。 她红唇一勾,笑了。 “昨晚,我和你爸带灿煜去超市,遇到个人。”她讲到这里顿了顿,朝我看过来。 我心下一紧,擦擦嘴角饼皮屑,不住问:“是谁?” “他的妈妈,说是正好在附近来买点东西,就这么撞上了,她对灿煜倒是喜欢得紧,果真是他的奶奶,血缘在,我就说是邻居家的小孩,她也没怀疑。”她讲完,又看我,欲言又止的。 我知道,她只是作为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而已,她对苏幕并不是很满意。 那天,我和她和盘托出,她是很惊讶。 对,谁听到都会觉得震惊,毕竟灿煜是我和苏幕的孩子。 名义上,周围认识的人,都清楚,我和他是表兄妹。 虽然,如今,也算名存实亡。 我也有点卑鄙,这样出现,他们只能接受灿煜,更不论说灿煜是他们的外孙,他们也只好接受,对灿煜不会吝啬一点疼爱。 但知道他的爸爸是谁,知道如今的状况,他们的担心很正常。 但我相信苏幕。 他,其实比我有勇气,至少他已经跨了出去,胆小的反倒是我,畏手畏脚的,不敢前进,恐怕苏幕就是了解我才没有拉我去见姑妈。 不然,我回来那么久,早该去见过了。 现在却骗她说参加了一项科学实验,暂时不能和外界联系,姑妈什么也没问,只让我照顾好自己。 见我沉默,她微叹一声,“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他什么,我和你爸反倒该谢他,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对你不好,你自己也多想想。” “还有灿煜,你们要考虑好。” 思绪有些抽离,我咬了咬嘴唇,回答说:“我知道。” 有些事,永远逃不过,该面对的终究要来。 “还有一件事,前天,廖玉珍约我出去见了一面——”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眼里倒是平静,“她让我不要恨陈明义。”她说着忽而笑起来,“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我快不记得了。” 我心下一讶,脱口而出:“她怎么会知道?”明明爸爸只留了一封信给我说明当年的情由。 “她说是她的主意……其实,后来和你爸走后,我就想过是不是他们夫妇动的手脚,现在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意思,我快忘记了。” “你不恨他们?”这不像郑薇的秉性,她向来是爱憎分明的,谁给了她一分颜色,她必定要还回去,更遑论这么大的事了,她当年可是有勇气把我爸从邻村抢回家的! “他们毕竟将你养大,我怎么恨?我和你爸就那么逃了,又有什么资格恨他们?冰冰,我最庆幸的一件事就是你肯原谅我们,还有你肯回来,以前是我和你爸不懂事,谢谢你。”她握住我的手,指尖微颤,连带着那指甲上鲜红的汁液也在眼前摇曳,这个从不肯认错的女人此刻在跟我道歉。 我无法不动容,或许这就是血缘的玄妙之处,释然道:“我现在想通了,以前老恨你们丢下我……现在我有了灿煜,才有点明白,你们把我留下是知道留下来对我最好。” 我说罢,她怔怔看着我,眼湖一震,分明红了眼眶。 我看着她,绽了个灿烂的微笑。 从前最张扬美丽的女人,如今也挣不脱岁月的枷锁,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生了几根白发,性子也软了,那段日子她便没有痛苦懊悔吗?如今我们又团聚,还多了湘湘,灿煜,已是上天垂怜,我又何憾之有? 唯今,我只希望和苏幕不再分离,守着灿煜平安长大。 我吃过晚饭,爸妈抱着灿煜出门兜兜风,我也跟了去,只留苦逼的湘湘对着一电脑的程序代码抓狂。 正好,也让我想想给苏幕送什么礼物。 他的生日——我以往都送什么礼物来着? 一只毛线手套,一张惨不忍睹的自画像,没煮熟的饭米粒…… 最坑爹的一次,我拿着一张满分的数学卷子给他,然后他请我吃了饭,还让我吹蜡烛……这弄到最后好像是我在过生日了。 我摇摇头,干脆不想,这种问题最能把我纠结死,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把我自己送给他! 正好离超市近,我就让苏幕到这里来接,顺便买点东西,冰箱里的食材也该补充一下了。 苏幕过来的时候,我们正好在收银台那里排队,晚上超市里的人很多,但他个子高挑修长,我一眼便看见了,只是他的样子有些疲惫,我心里一疼,“灿煜看看那是谁?”我亲了亲他的脸颊,朝一个方向指去。 灿煜“嘎嘎”笑两下,脆生生说:“舅舅!” 郑女士和我爸即刻投来无语一瞥,黑了半张脸。 好吧,他们对我欺骗灿煜这个行为感到非常不耻,但如今骗都骗了,慢慢纠正就是。 灿煜扭着屁股要苏幕抱,他只得挤到人堆里来,大家见他这么高大英俊,又有礼貌,纷纷让开道来,我不禁思忖,原来男人长得好看连走路都有便宜占! 最后,灿煜往他脖子上一吊,顺利突围,倒是折腾得我一身汗。 苏幕对我身边两位老人礼貌地笑笑,“叔叔,阿姨好。” 瞧!多甜的嘴巴呀! 可惜,我妈不吃这一套,我爸自然也不敢受,只眯眼笑了笑。 我才懒得理,拉过苏幕的手就往外跑,对着郑女士招招手,“妈你说了你付钱的!我们外面等你哦!”说罢,也不管郑女士炸猫,我溜得极快。 我跑到出口,冲苏幕他们招招手,他见我高兴,也勾起嘴角来,亲了亲灿煜,迈开长腿跑过来,灿煜乐得直拍手。 一到外面,冷风让人不禁一肃,初春还是挺凉的。 “手术成功吗?”病人妊娠28周,三胞胎,b超提示宫内感染,而且其中一胚胎的足和另一胚胎的头颅粘连在一起,是以,进行剖腹早产,然后胎儿分离,我对这台手术很感兴趣,但没有轮到我,后来想想也就释然了,虽是苏幕选的人,但人家一助二助确实都比我厉害,而且经验丰富,还有其他科室的boss在,我也没有理由非得进去,反而让苏幕不好做。 他拧了拧眉,我心下明白,情况不好。 他只说:“最好的方法就是舍二保一。”他口气平静自持,但样子却严肃了些,而我几乎是下意识就脱口道:“母亲不同意?”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眸光有些复杂,“不止如此,她丈夫也不同意。”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哪个母亲舍得放弃呢?苏幕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方说:“他们想竭力保住三个孩子,今天上台之前,分析完这么多数据,我就知道不可能。”他否定得异常坚决,甚至没有一丝怜悯表露。 我一怔,突然对这样的苏幕有点陌生。 以前,再难,他也不会这么否定自己。 还是说这台手术真的有这么高的难度? “胎儿宫外营养呢?”我捏了捏指尖问,似是不肯放弃。 等了一会儿,我都没听见他说话,抬眸一看,原是他在给灿煜拉帽子上的穗儿玩,少顷,他才顾及到我,眸光微厉,“冰冰,我们第一步还未成功。” 他又突然说:“三浦老师今晚11点的飞机,待会我去机场接他。” 我心头一颤,不禁问:“你是中途从手术室出来的?” “嗯,我想看看你们。”他轻点下颌,眼里像剪碎了一池柔波,轻轻撩着我的心。 我一震,竟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 苏幕,对不起,我撒谎了。 170 交心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望着慢慢加速离去的路虎,直到它拐了个弯驶入密集的车流,我才收回视线。 他去接三浦老师,我本有意和他一同去,毕竟三浦老师带了我一年多,于情于理,我也该去。 可是看到苏幕的眼神——深邃的,负疚的,种种复杂,我还是将话压到了舌尖下,那一刻,仿佛有一些事抽嘶薄茧般明晰。 他和三浦老师又是什么关系? 我竟然到今天才想到这个问题,陈之冰,你真是笨,人家说一孕傻三年,你生完灿煜还继续傻着……那些事情,其实他都知道吧。 所以心疼,负疚? 我心头蓦地一紧,有些惶然不安。 我低头看,灿煜犹自拉着他帽子上的穗儿玩,帽檐被他拉得很低,半张脸都藏到了里面,我温声地说:“有这么好玩吗?”一边捧起他的脸,许是夜色逼人,灿煜的一双眼睛嵌在明亮白皙的皮肤上,就像一对黑宝石,灼灼有神,让我不禁想到那双眸子,如此相似。 他咧嘴冲我一笑,比一霎那暴涨开的烟火还要动人心魄。 我忍不住贴到他的脸上,肌肤相亲,灿煜伸手摸了摸我的鼻子,低低叫了两声“妈妈”,我欢喜地应了,这坏小子鬼灵精得很,他读得出我的悲喜。 “妈妈最不后悔的就是留住了你,灿煜,你一定要健康长大。”我贴着他的额角低声呢喃。 思虑再三,我还是决定去一趟医院,爸爸将我送到医院,然后带了灿煜回去。 我一口气走到了三号手术室外,接近了,方听到来来往往密集的脚步声,还有各种对话,手术不容易,我知道光是主治医级别以上的医生就去了六人,如今还有三浦老师,助手和护士,可以想见,满登登的一室人都围着一个病人。 蓦地,听到熟悉的交谈声靠近,我一个闪身躲到护士台后。 果然,前方走过来的正是换好手术服的三浦和苏幕,两人微微带着笑,但眼里分明一片肃静,后面还跟了两拨人,少顷,他们都拐进了一间屋子,那是临时会议室。 “陈医生?”护士正好推车经过,见我蹲在地上发呆,才出声叫我。 我一回神,方给自己找了个正当的理由,“手术怎么样?” 她摇摇头,“不过看这阵势,苏主任应该也很棘手吧。”她说着,担忧地往手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眉间却堆簇了疑惑,“主任也奇怪,之前说肯定不成的,还不上台,要不是这病人来历不小……主任这会子又从国外拉了个大夫过来,搞不懂。” “陈医生,那我先去忙啦。” 我微微出神,冲她点点头。 胸口闷闷的,不知道是这紧张的氛围压抑的,还是自己给自己找烦恼,他不接是因为……他接,还是因为我吗? 我有点明白,又有点糊涂。 终了,等那一批人进了手术室,门关上,我想了想也换了衣服进了观摩室。 观摩室坐了很多人,已然没有位子,亏了我的身板才好挤进去。 大家见我,脸上微有异色,一瞬,又似乎全然明白,只朝我笑笑,我亦回礼。 面前是一面厚重的隔音玻璃板,众人抱臂从这台上看下去,能将手术室一览无余。 我站在门口边上的那个角落,倒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关键是在这里不至于让苏幕轻易发现,我怕打扰到他手术—— 病人躺在手术台上,肚腹未关,上面横了一道数十厘米的口子,周围都用无菌布一层层垫着,远远看一眼只能见红色的血水漂浮在上,子宫就在这下面,隐约能看到胎儿……麻醉师又注射了一定剂量的药物延长时间。 苏幕和三浦已然准备好,他眉宇深锁,眸光似死海般阴沉,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不免心头一骇,下意识攥住胸口的位置,三浦拿起手术刀和他说了句什么,他忽而一震,面色稍霁。 我边上有人摇了摇头,“手术只怕难,四条性命都要保住,呵,简直是拿——”他方说到一半猝然停了下来,应该是突然想起了我也在这儿,遂闭嘴不言。 我无心管这些,手术成自然好,不成那是命,我只是心疼他再遭一次罪,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知道他难受,我也难受,望着那个一脸平静死寂的女人安详地躺在下面,我胸口滞闷,心头忍不住打颤,有些事情,就像再经历一次一样—— 周围一阵衣衫摩擦,只见大家都探身紧张地看着下面,原来是几台监护仪同时发出了警报,我心头一颤,不好! 也几乎是在同时,所有人都看着苏幕和三浦,我见他眉宇紧拧,只握刀不动,然后门很快打开,有人匆匆赶进来然后说了什么,三浦和苏幕互看一眼,迅速动手—— 少顷,两个胎儿便从他们手上捧了出来,那么小,灰灰的一捧,像是一团没有生命的血肉……我拿钥匙开了他办公室的门,办公室内灯全开着,亮堂得很,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苍白,眉间一抹青色,嘴唇红得瘆人,眼泪簌簌从眼角滑出来,我捧住脸失声痛哭。 良久,我洗了把脸从休息室出来。 他办公桌上整齐地摆着几件物什,正中一份资料没有合上。 前面几张纸似被人揉皱了,而后才拿了东西压着,但那几道褶子分明还在,白纸黑字,我坐下去翻阅。 果然是一年多前——我的手术档案。 我生下灿煜,其间种种,他都知道。 一看这份详细的档案,都明了。 我以为他是之后才……可能是我自己故意去忽略了那种可能性,他说认识三浦老师,我便没有再多想,我没有想过他会和三浦老师一起上台,我也不曾想过他在那次手术中做出的种种…… 突然觉得好累,我将眼睛按到手臂上趴下来,世界顿时沉入一片黑暗。 “苏幕……”我呢喃道,手上却蓦地被人一握,“我在。” 我愕然睁开眼睛,手臂被压得发麻,我低嘶一声,他一笑,目光又触到我手臂下压着的纸,倏地一沉。 “几点了?”我刚醒来,脑子还有些空白。 “快四点了。”他说完,却未再靠近我一分,眼里沉痛复杂,带着几分疏离。 他这几个字方出,我才怔怔地回过神,眼皮一压,看到桌上的东西。 我一时语滞,捏着指尖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反而将自己逼得紧张起来,也不敢去看他。 少顷,苏幕突然站了起来,“你去里面睡会,待会我带你出去吃早饭。”他话说得有些匆忙,身体侧过,也不看我,竟似害怕和我面对面。 我也推开椅子站起来,蓦地出口:“手术,怎么样?” 他身形稳住,侧脸线条冷硬,良久,不说话。 我心里黯然,又掀了掀嘴角,他们都说了很难,所以结果不尽如人意,我们也该去接受。 就在我以为他要离开时,苏幕方开口:“母子平安,孩子由实习生轮流看护,虽然孱弱——你想不想去看看?”语末,他微一停顿,回头看了我一眼,似有期待。 我眼眶一热,忍不住抬手捂住嘴巴,望着他,我不说话,见他也不语,他眼底的光蓦地褪去,有些僵硬地抬脚要走,我却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一下抱住他,额头稳当地撞在他脊背上,虽然痛,但我咬了咬牙,终于说出口:“你都知道……你比我更痛苦……苏幕……对不起……”其实,到最后,不过是舍不得,我舍不得他难过罢了。 其他怎么都无所谓。 他身体一震,却没有回应我,只是说:“我当时做了个选择,他们都看着我,我必须最快做一个决定,只能保一个,那一刹那,我感觉灿煜好像对我笑,所以我……你不恨我吗?”他说至此,声音尽是一片潮哑。 我抱着他拼命摇头,做决定的那个人那一刻才是最最痛苦的,而且在我心底,他胜过一切,他和灿煜都是我愿意用性命去交付的,“当时我知道他们是一对双胞胎的时候,我真的高兴,可是没过多久,我就知道自己和他们还是无缘吧,三浦老师见了很多专家,还拿了我的病例开会大讨论,你当时就在是不是?” “嗯,在你走后不久,我就去了,闫凛英把你的地址也告诉了我,第一次你去医院的时候,我就在隔间的b超室。”他沉声说完,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复杂的感觉,他一直在却不见我,直到灿煜出生,“后来是你陪着灿煜?我那时候总觉得看到个熟悉的人影,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原来真的是你。” 原来,我们错过了这么多。 他稍稍停顿,提了口气方说:“嗯,他开始只能靠插管呼吸,我除了守着他也不能做什么——” 身边的男人声音里竟有哽咽之意,我忍不住环紧他,“你老说我傻,你就不傻吗?你这么守着我们做什么,又不让我知道,你别说这是你的责任,我不喜欢烂好人——”我还有一句话就贴在舌头下,他遽然转过身没给我机会再开口,眼里缠了一圈红血丝,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我踮起脚吻住他,“你那时分明不肯爱我,又为什么来?只是因为孩子吗?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后悔。”语毕,后来的几个字全都消弭在彼此的唇齿间,良久,他一揩我嘴角的痕迹,才放开我。 他的指腹微砺,那是常年动手术刀留下的,此刻压在我嘴唇上,稍稍有力便是一阵酥麻,我脸上一红,又望着他不住眨眼,这人就这样表示下?我哪里知道是什么意思呀—— 他目光深沉,眼湖微动,突然问:“为什么取这个名字?”说到此处,他语气一软,分明带着父亲的宠溺。 我大方告诉他:“大师傅说他命里缺火,他身体又不好,灿煜这个名字听着就很厉害,我又想到你当初那么期待灿煜的出生,所以就这样叫了。”我说完,飞快地瞄了他一眼,他神色平静,摸了摸我的头发,“我确定将她放下了才去找的你,冰冰,你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可怕——” 我听完,恼了,发完愣,忍不住捶他一拳,反诘道:“我哪里可怕了?” 他闻言一笑,“当我夸你,你别翘尾巴。” 如今总算知道他心意,我心下安宁,只觉得这一路走来都是值得的,我贴到他胸膛,将他抱紧。 他抵着我的头顶缓缓道:“谢谢你回到我身边,谢谢你为灿煜的付出,谢谢你——” 听他难得絮叨起来,我还真受不住,干脆捂了他的嘴,说:“别谢了。” 他笑着颔首,“好,不谢了。” 我们静静抱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冰冰,愿意和我去看看慧媛吗?” 我一震,面上却不敢露一点,苏幕这一提,我才想起来还有一个高慧媛。 “好。” “我们送一送她。” 我一震,忍不住去看他,眼泪跌下来,又忍不住弯了嘴角,“好。” 后来,我们就靠在临窗的那组沙发上,我枕在他手臂上,问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来安慰自己。 “喂,我那时半夜脚抽筋,是不是你给我揉的?” “……是揉过,不过是哪次?” “……是你就可以了。” “好。” “我住院那会子,晚上老做梦,你在对不对?” “嗯,得空就过来,我反正不隶属他们管辖,只负责你和灿煜。” “……你这样,人家没意见吗?” “我告诉他们你是我太太。” “……你个大骗子!” “如今也快是了,稍稍提前罢了。”他摸了摸我鼓鼓的两颊,微笑。 我大窘,“美得你!便宜得你!” “那你肯是不肯?” “……”这人太坏了,明知道我满心满眼都是他,分明是光明正大地占我便宜吗! 171 父子 - 入幕之冰 - 梧颜 这两晚值班我时常找钱多多串个门什么的,倒也不觉得无聊,偶尔还能逗唐钰两下,我心情甚好。 苏幕对灿煜愈发疼爱,我每每亲睹都有些怀疑,这娃娃似乎是他生养出来似的——于是,我的日子就空闲许多,除了上班,回去就是被伺候,他俩一大一小陪我吃饭睡觉聊天玩耍,嗯,简直好的没话说了。 这天,难得我和他都休假,他本左手搂着灿煜,右手圈着我,只觉得时光静安,好得很,懒得都不去做饭。 而且,灿煜对这个舅舅的种种行径(额,自然是某人对我……)已然习惯,要是哪天我上班急,忘了给他俩一吻面礼,灿煜还会提醒我。 是以,在他的思维里,舅舅和妈妈就该这样同食同寝—— 我和苏幕一思量,不禁面面相觑,这早教可是出大问题了呀! 我埋头沉思加默哀,说到底,这“舅舅”本是我诳灿煜的,唉,所谓悔不该当初,如今我有所领教。 今天苏幕就打算来纠正这伦理纲常,给儿子好好上堂课。 ……可事实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就左拥右抱,愣是一句话没有,除去中途一回,他跟灿煜好歹是开了口,可灿煜说渴了,苏幕这好爹爹就即刻下沙发侍候喝水去…… 我不禁搡了他一下,示意他该开始了。 灿煜这小子盯着电视看得正欢,我本以为他不会爱好这些动画的,因为我曾经谄媚给他放过一回樱桃小丸子,结果,我犹记得这小子扭曲加不屑的表情,让我深深体会到了为娘的失败……可现在,那一个个小黄人便不是动画吗?! 苏幕说了:那是小人漫画,这是大人动画。 所以?我反正没听出个一二三来,反倒是这当爹的也搅到黄人堆里去了,完全和儿子统一战线,对我的提醒爱答不理。 过了会儿,我按了按眼睛,蓦地想到些好玩的东西,嘴角一勾,趁他们都不注意,我一手伸了过去。 他的肌肤温热,顷刻,他的眼睛从动画上移开,眼光灼灼地望着我,倒没去理我的手,而此刻我的手正按在他结实的小腹上,我灿然一笑,“我手冷,接地捂捂。”说罢,也不理他,高高兴兴地看电视去。 良久,我才感觉背后的那道目光慢慢冷淡下去,觉得手下的肌肉有些紧绷,我无声地笑得欢喜。 疏忽,我手上被一团软乎乎的肉一压,翻过身去看,只见灿煜那坏小子张牙舞爪地朝我踩过来,我从苏幕那里一抽身一把将这小子抱住,托着他安置在膝盖上。 然后,灿煜没头没脑地掀开了我的衣服,顿时,胸腹一阵凉气,丫的,这小子要干嘛! 我被他闹了个措手不及,不禁往他屁股上拍了两下,“灿煜你多大了?不害臊吗?”当然,我也只是说说,我和他这样闹早就习惯了的,当初,我无法给他母乳喂养,他看别的孩子吃奶,他也会趴到我身上要奶吃,后来自己倒腾完毕就真相了,之后也会趴在我胸口看看,不过也是看看而已,知道填不饱肚子,遂不浪费力气,他可是个聪明小子,不过对本该是他“粮食基地”的这块地方,他倒是耿耿于怀,也小气得很,就像现在,他整个人都爬在我身上,挡去了别人所有的窥探。 这一想,我蓦地反应过来,闹着习惯了,却把一个人忘了。 我抬眸一瞥,果真,某人眼睛沉得跟什么似的,似有一个小小的风暴圈,要把我吸进去。 “呵呵,他闹着玩的。”我干笑又是赔笑,说完,自己又一愣,我和我儿子亲密跟他说这话干嘛? 我果真是迟钝了,都是被人伺候出来的—— 苏幕面无表情地瞧了我一眼,目光落到我胸口的位置,瞳仁又微微一缩,我不禁大窘,两只手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就在这时,苏幕探手过来一把将这不知道在睡觉还是干啥的小子给拎了过去,灿煜睁开眼睛,倒也没恼,粉雕玉琢一张笑脸,把人哄得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我赶紧将衣服拉下去,一下坐起来,脸上忍不住火烧。 苏幕将灿煜抱到他腿上,一脸整肃,方说:“灿煜,舅舅其实,不是你的舅舅。” 好!我一呆,险些要拊掌称道,他终于跑到今天的主题上来了。 不过这说得是不是有点深邃啊……咱灿煜这脑袋瓜能摸明白吗? 灿煜听完苏幕的陈词,眨了眨两片睫羽,方转过脸,看我。 我冲他微微一笑,给他鼓励。 儿啊,你爹终于要翻身做主人,给自己正名了,你需得好好听教。 念罢,我拿了一根香蕉开始啃。 苏幕黑了半张脸,亦懒得理我。 灿煜别过脸,这小子似乎对我此举颇有微词么。 我也懒得动脑筋,一口一口咬着香蕉,等着苏幕的下文。 苏幕眉宇微拧,似乎也在纠结用什么措词才好让他明白,反正目前,灿煜这小子惜字如金,表示不明白。 再者,这明不明白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差别,反正他的印象里就是舅舅、妈妈和我一张床而已……咳咳,是我将他引入了歧途。 终于,苏幕眼睫一开,准备说话了,“其实我是你爸爸。” 这话一出,我险些从沙发上栽下去,他就不怕吓到坏小子啊! 还不如我来告诉他呢!有毛线差别!? 灿煜终于被“真相”了,他拧了拧眉宇,和苏幕此刻的表情倒是如出一辙,跟两尊佛祖似的。 我捂脸靠在一边挺尸,这对话为娘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未几,我又听得苏幕的声音淡淡传来,“爸爸会叫妈妈冰冰,也会叫灿煜灿儿、煜儿,但妈妈就是妈妈,灿煜也还是灿煜,这是一个意思,灿煜懂吗?” 听到苏幕这番惊为天书的讲解,我已默然无言。 当我家灿煜是傻的吗? 我正义愤填膺,却见灿煜眼梢一翘,糯糯地开口道:“妈妈喜欢,爸爸叫舅舅。” 苏幕一停顿,少顷,捏了捏他的脸,夸赞道:“对了,灿煜真聪明!” “……”我望着这对几秒钟前刚成立的父子联盟,不知道该祝贺还是别的啥,我默默看了灿煜一眼,儿啊,为娘高估你了,你爹这么简单一蒙,你就跟着跑了—— “妈妈不喜欢叫爸爸舅舅!”我即刻申辩。 苏幕眼里挟过几分笑意,似乎对我的申辩甚是满意,抱着灿煜说:“嗯,妈妈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我还是喜欢灿煜叫爸爸。” “……” “爸爸!”灿煜叫毕,还凑上去啃了一口他爹的下巴,话说,那是我的地盘,坏小子! 他老爹甚为受用,摸着他儿子的头亲回去。 “……” 多么感人的父子相认呐! 可是,这种时候不该是一家三口抱头痛哭的吗!?为何我一个人被晾在一边啃香蕉,苏幕还吩咐我去办事—— 于是,我此刻,万分悲催地握着某人的车钥匙去了地下车库。 车库阴风阵阵,是从湖水里吹过来的风,又冷又湿,我打开车门钻进去,拉开一个抽屉就在里面翻找,他说他早就备着这个东西,等哪天他们父子相认就要给他的……说得好不感人!哼!偏心鬼!我就只有做苦力的份儿—— 我哼哧哼哧地把东西掏出来,还未来得及将那个红木的盒子打开一探究竟,“啪”的又掉下另一件东西。 噢,准备来说,是一只檀木盒子,还是摔破的。 我将它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细细摸了摸,忽而感慨一叹,当初是我摔掉的,不要了,恨得牙痒痒,当他拿给我问我还要不要的时候,我狠心把它砸了,因为我和她,他选择了她,不是我,我又要它干嘛?可我看到坏了还是心疼,密密麻麻地把我自己揪死掉了。 在我的记忆里,初次见他,就是在那栋红楼下,他站在窗口吹口琴,我在下面看他,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一眼我就认定了。 后来,他把口琴送给我当生日礼物,不过是一句我喜欢,我知道口琴颇有些来历,是长辈所赠之物,他又喜欢,可是没想到他会干脆地给了我,之后也不再见他买过别的口琴,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的性格使然,最好的东西只要一样,就像他对高慧媛—— 我那时高兴,他最喜欢的东西都能给我,我也是他心里很重要的人,我自定义定下了这种羁绊,以至于到后来跌跌撞撞把一切都弄破了,才发现原来不是的……如今,却又成真了。 他那么喜欢这东西,现在怎么就丢在车上无人问津了呢? 我怔忪间,将盒子打开,口琴被一块布包着,还是完好的模样,琴身刻了一幅细致的微图,无花无叶,只有相交的藤蔓,从两边一直纠缠到中间汇合,就像无可抵挡的生命之势,我突然笑起来,呢喃道:“真像,这是我,这是你,我一直进,你便退,等到我退了,你又将我一把拉了进去……苏幕,你信不信,这便是姻缘。” 口琴颜色不再那么鲜艳,我凑上去吹了两下,声音刺耳,还好没坏。 172 良辰 - 入幕之冰 - 梧颜 进了屋,苏幕抱起灿煜,瞥了一眼我手上的盒子,“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把两手负到背后,微扬下巴,“哼!我怕黑不成吗?”然后在他错愕的神色下,我大方地走过去把他一手扒开,将盒子往他手掌一拍,未看他二人一眼,便两手抱着肚子急急忙忙跑上了楼。 进了卧室,我迅速把东西放好,等他进来。 果真,卧室门被叩响了。 “干嘛?”我故意冲门外喊了一声。 未几,他理解我欲拒还迎的暗号,推门进来。 我坐在床上晃着腿,挑眉道:“噢,和你儿子叙完旧了?” 他闲庭信步而来,自然地靠着我坐下,大床稍稍陷下去一块,我往边上挪了挪,上身却没移得过去,“呀!”我一声低呼,他已将我一把扣在他膝上,我耳朵里有些嗡嗡的,他的大手按着我的半边脸,细细摩挲。 我心动,心颤,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干嘛——”声音却分明是温软的,连我自己都吓一跳,干脆闭上了嘴巴。 他喉间一声低笑,突然打趣说:“不是怕黑吗?卧室灯坏了?” “……”这人也忒小气!我不过一说,他倒是记得好牢! 然后,我又听他莫名其妙地说:“暗点也好。” 我心头下意识一跳,话已脱口而出,“你想干嘛?”还挟了几分仓皇。 他微微停顿,之后就不客气地笑起来,“不干嘛,和你说会话,还是说你想我做点什么?”念及此,按在我脸上的拇指加了几分力道。 登时,我头脑炸开,丫的,这登徒子怎么会是苏幕?! 可分明是了。 他这话里就是在跟我耍流氓,不过,这流氓怎么也耍得那么合我胃口呢? 我嘴角勾起笑意,一把按住他的大手,“说吧,找我干嘛?” “你不是想和我说什么?”他却来反问我。 “我忽略你,你不高兴了?”他笑吟吟道,说着又把我的手给压到了下面,我挣扎不得。 我哼了哼声,耍无赖道:“我干嘛不高兴?灿煜的都是我的!” 说罢,他点点头,“嗯。” “你也是我的。”我得寸进尺道。 他像是回答得顺了,继续点头。 我一愣,又问他:“你为什么是我的呀?” “……”苏幕黑着脸,少顷,又说:“我乐意。”好像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呢?我瞟过去,见他眉发如墨玉,动人心魄。 他似乎被我气得不轻,我长长地“喔”了一声,然后抓下他的手亲了一下,霸气地说:“说吧。” 我感觉到他压在我脸上的手绷了绷,我老早想笑了,不过是忍着,现下肚子都痛了。 他额上青筋跳了跳,体贴道:“要不要先笑完再说?” “不必。”我说完,利索地翻过身跪坐到他身边,两只眼睛期待地瞄准他,然后伸手过去,“快给我。” 他见我突然转换迂回方式大方地向他讨要,一时无言,少顷,抚了抚额,似乎是败给我了。 他将红木盒子拿出来放在我掌心。 我一笑,“谢了。”我毫不客气地拿过,忽略苏幕略带委屈的一张漂亮皮相。 我看到盒子的时候就知道是这个宝贝,嗯,苏幕祖上传下来的宝贝,传子不传女,且长子为先,再退一步,便是,妻子了。 可我转而一想,又“啪”地将盒子还回去,我怎么能这么讨要做他的妻子呢? 想罢,瞟了一眼那双晦暗不明、似笑非笑的眼睛,我胸口都有些发烫,我咬咬牙,陈之冰,你知不知道“矜持”这两个字怎么写! 他笑吟吟地收回,托在掌心上,忽而探过来一眼,问:“不要了?”还流露出几分可惜来。 风水轮流转,这回换我牙痒痒。 这丫的,肯定是故意呛我的! 我怒气冲冲地攫住那只盒子,活像只要扑过去攫取猎物的小兽,那东西只能是我的!苏幕的眼睛一直落在我身上,须臾,他说:“你过来。” 我完全没听出他声音里的低哑之意,乐颠颠地蹭过去,甚至压低了颈子,以为他会给我亲自戴上。 谁承想,他蓦地扣住我的腰将我拎了过去,视线一暗,却是他突然压过来,我半个字还未来得及说,他已将我的嘴巴牢牢堵住,唇舌紧贴,舌尖辗转,我起初还有几分抵抗,后来是完全被他撩住了,他的低吟喟叹让我不禁打哆嗦,但这是喜悦,我旋即抱住他的脖子,张嘴咬回去,末了,又分明不舍得咬,只是抿住他的下唇瓣吮了吮,我这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眼里的暗潮更加汹涌,手指骨遽然收紧,只听得“啪”一声轻响,我喊了声“盒子”就要去捡。 “给我。”耳边是他急促的提醒,身体一空,已被他抱起来放到床上。 他撑手在我身侧,眸光喑哑,灼灼逼视着我。 这是完整的苏幕,和那时交心的他不同,更加完整,他此刻的情绪也比以往任何一次来得激烈,我的指尖抓住被面,松开,又抓紧,室内只有他微沉的呼吸,我慢慢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放到自己胸口,然后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他眼里闪过一缕光,湛亮逼人,我嘴角一弯,他已重重吻下来,一点也不客气地撬开嘴唇探进去,我被他折磨得浑身发烫颤栗,慢慢的,嘴里不自觉发出几缕破碎的低吟,他低吼一声,扯下我最后的防御,挺身进入,我低低地嘶了一声,他俯下来摸着我的脸亲吻,一遍遍安抚,让我适应,朦胧中,我睁开眼睛,看到他脸上满足喟叹的表情,忍不住扣住他的肩拉下来吻上他的唇,他也不再忍耐,牢牢地抓着我动作起来…… 再醒来,却是脖子里的异样,我以为是他又要……话说,这三十多岁的老男人真可怕……我遂伸手去推他,翻了个身干脆往他胸口一埋,两手牢牢抱住他的腰,让他什么也做不了,然后抿了个满足的笑,脑子沉沉,又想睡去。 他也不再动,只是一手扣着我的腰揉起来。 好舒服,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正要大睡,却发现他胸口有什么东西磕到了我,我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拽,腰上的手蓦地一顿,“别乱动。”他沉声道。 把东西握在手里,我才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哦,手里是块玉石,形状千奇百怪,但摸着很滑溜。 我心里高兴,抬脸冲他一笑,“什么时候给我戴上的?” “方才。”他说完,继续替我揉腰,我喟叹一声,不由说:“再下面一点。”说完,他又停下来了,我蓦地睁大眼睛,见他眼眸里似有火苗,捏住我腰侧的手也紧起来,我一下把自己缩起来,呵呵干笑,“那个,我自己来就好。”心里却是千匹草泥马飞奔而过,陈之冰,你的矜持呢?矜持呢?矜持呢?重要的话说三遍,但并没有啥用。 他手未离,或轻或重地按着,我哭丧一张脸,许久,他才赏我一眼,“要是不要?” “不要。”我乖乖作答,哪能劳您大驾?我自个儿揉揉就成。 我这话一出,他脸黑得跟什么似的,反问我:“不要?” 我真挚地点点头,狗腿地说:“真不要。” “……”他怒了。 “……”我冤枉。 于是,我又被揪回去上了一遍“刑”,“我冤枉——”余下的话全被他拆吞入腹,我终于在他身下求饶出声。 如此一番折腾后,我这腰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我巴巴蓄着泪望着他,浑身酸疼得跟个什么似的。 “这石头你真不要?”他又问一遍,声音有些狠意。 我怒怒摇头,“不要!”说罢,自己也呆了一下,一下清明过来,见他一脸愠色,我又是叫苦不迭,他伸手就要把石头抢走,我两手挡在胸前,弱弱地说了声:“我要。” “……”这回真怒了,他肯定以为我逗他玩呢! 可这“性命”攸关的,我逗他玩找死吗? 刚才我还纳闷呢,他怎么有非要给人揉腰的硬癖好—— 我一把吊住他的手,舔了舔嘴唇说:“额,我错了,我以为是问要不要给我揉腰,我才说不要的……额,没别的意思,就是舍不得你辛苦……”说完,我差点把头埋到胸口去。 “……”他终于黑脸了。 片刻,我从手缝缝里见他脸色稍霁,才敢再冲他笑笑,狗腿地蹭过去,“呵呵,免费捏肩要不要?”说罢,我已经捏起来。 他倒没什么表情,只是身体突然往被子里一趟,闭起眼来懒洋洋地说:“不做晚饭了。” 我手下一顿,猛地抬眼望了眼壁钟,八点都过了!? 靠之,饭饱思……我还饿着肚子呢! 见他背都不动一下,不会真睡着了吧? “我饿了——” “我饿了!” “你占了我便宜还不管饭?太可耻了——”说罢,我往他背上踢了一脚,裸足却被他一下握住,我险些往后跌倒,他笑意吟吟地翻过身,支着下颔望着我,我咽了咽口水,秀色可餐。 “还饿吗?” 我点点头,取怀柔政策,可怜巴巴地说:“我还没吃午饭呢。” 然后,我猛然意识到,我和他在这里天人交战,那个啥,灿煜呢…… 我不禁张大了嘴巴,他好似知道我在想什么,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说:“放心,灿煜肚子饿了会去吃饭。” 我结巴了一下,方找回舌头说:“你逗我的吧?”话说,这坏小子也忒安静,这么久一个人待在下面看片?! 想罢,我就要起床,无奈,脚还在他手里握着,我努努嘴,示意他放开。 他一笑,蓦地一扯,一手伸过来一揽,将我一起卷进被子里盖好,抚了抚我的发方开口说:“我上楼之前,你妈拿了点东西过来,她会让灿煜饿肚子吗?”说罢,他轻咳两声,俊脸上有抹可疑的红云。 我听罢,傻掉了。 也就是说我妈上午就来了,然后她在楼下带灿煜,等了良久不见我们下去,就自觉地带灿煜回去了……按我妈open的个性,真有可能这么做。 我一头磕到他胸口,咬牙低低叫了一声,道:“丢人丢到家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还有我。” “对!你比我更丢人!” “……” “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儿子认到了,我还在这里押着,嗯?老男人,你心里是不是乐开花了?” 我见他额角抽了抽,嘴角抽了抽,蓦地笑出声。 “……你嫌我老?” “……”重点呢?重点呢?重点呢?当然无用,他只听到了他最在意的话,噢,他怕我嫌他老? 我得意地扬了扬唇,大方地抱住他,摸摸他的脸安慰道:“别担心,我一点也不嫌弃你,真的,我可以指天发誓,只要你乖乖听我话,这样爱我一辈子就成——”我说完,自觉十分煽情,他却蓦地盯住我的眼睛,忽而嘴角一掀笑起来,在我耳边低吟:“必如你所愿。” “啊?哎!喂——” 173 破晓 - 入幕之冰 - 梧颜 在我俩身心得到充分“沟通”的这段日子里,感情急速飙升,苏幕的生日也临近。 是以,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闭门造“车”,苏幕好几回看见我鬼鬼祟祟倒腾些什么,我都打马虎眼混过去了,他虽然觉得我行踪“诡异”,倒也聪明得没有多问,不过床帏之间……多些惩罚罢了,咳咳,言归正传,今天我照常回到家就去卧室,苏幕过来敲门,我把东西收好,笑吟吟问:“干嘛?”拜托,我时间很紧张的。 这个活儿我以前可从未干过——很是刁钻,没见我两根手指上都贴了创口贴么?又不好让师傅代劳,这东西得注入真心。 当然,他问,我自然不会说的,只道:手术器具划伤的。 他抿唇,郁秀一笑,答:真会丢我的脸。 ……我自然只好默哀了。 然后,他又执起我的手细细地看了,才放开。 苏幕一把挟过我的腰,明亮的眼睛往某处一瞟,又似浑不在意,只说:“下去吃桃。” “谢谢大圣。”我赶紧狗腿一下,往他脸上一啃。 他受用得很,眼里挟过一丝笑意,二话不说半抱着我下楼去。 彼时,灿煜那丫的正抱着一只大水蜜桃窝在沙发角落睡觉,蜷曲的睫毛微微颤抖,我忍不住上去亲了两口。 苏幕给他盖了块小毯子,方拉我坐下“吃桃”。 嗯,苏幕很喜欢吃桃。 不论是红的,白的,黄的,还是绿的,嗯,就是那种一个鸡蛋大小的绿脆桃,总之,只要是桃子就喜欢。 可偏偏不让人如意的是,他对桃子的那层毛过敏,一碰就痒。 因而,在幼时,我可是起了莫大的作用!简直堪称吃桃必备小能手,想到这里,我不禁得意起来,转头瞄了他一眼。 现在离桃子上市的时间还早,也不知道这人去哪儿弄来这些大家伙,简直拼得过灿煜大半张脸了。 我抓了一个去洗了,先是手洗后再用刷子刷了一通,仔细扫描一遍,这清清白白的桃子才出落得水灵起来,我放在鼻尖嗅了嗅,清甜的味道。 少顷,我蹦蹦跳跳从厨房出来,当着他的面把桃子皮剥了,他摸摸我的头,我又拿了小刀把桃子切成一片片的,又仰脸问他:“冰箱里有酸奶,要不要弄点沙拉?” “好。” 我乐呵呵地把沙拉酱调好了,然后又切了苹果、香蕉和牛油果进去,做了个简单的水果拼盘,方把盘子端出去。 我把叉子往他手里一握,乖乖在他身边坐下,眨眨眼睛:“请用。” 他莞尔一笑,“谢谢夫人。” 听他开玩笑,我两手一把捂住脸,某人一点都不害臊的啊!又忍不住透过指缝去看他,桃子还没吃,先把自己甜蜜晕了——其实,陈之冰就这点出息,天天鞍前马后给他洗桃子吃,那才高兴,按郑女士的话来说我就是厚脸皮没自尊心,不过我才管不来这么多,我喜欢他就要给他我的所有。 他轻笑,一手揽着我,一手去叉了块桃子送进嘴里,我听到他咀嚼的声音,还有那满意得一勾一勾的眉毛,看来这桃子还挺脆的,我巴巴凑了过去,示意某人该犒劳一下我这个劳工,他眼里淬了点点微光,一手已经伸过去,但是扣在我腰上的另一只手动作更大,只听到“当”一声叉子和盘碰撞的清响,我一抬眼,他的脸已到跟前,我眼睛盯着那两片薄唇,心下一跳,他是要……唔,念毕,他已亲吻上来,清甜的桃子味,还有酸奶蜂蜜的味道,辗转缠绵,他舌尖一顶,我险些把他给咬了,忍不住往他身上砸了两下拳头,他含了一会儿才放开,我脸上如火烧,瞪了他一眼,他摸了摸鼻尖,照旧是那副斯文儒雅的模样,仿佛刚才那档子事是我主动似的!可恶啊—— 亏得他没问我味道如何,否则我肯定吐给他看! 我抢过他的叉子自给自足,他薄唇翕张,“喂我。” “咳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之前的桃子碎末给呛到了,我拍了拍胸口方无语地看着他,丫的,他还记得礼尚往来呢! 这老男人肯定太寂寞了……我在心里默默腹诽道。 他勾唇笑得愈加高兴,红唇潋滟,添了几分邪气,分外妖娆。 然后,他淡定如匪匪君子,指了指叉子,表示他很正经,没有歪念。 敢情这歪念的是我?! “……”我刚要叉一块大桃子堵住他的嘴,背后,灿煜一声嘤咛。 我将他抱上来些,灿煜手里的桃子没握住,“啪”的一下滚到地上。 我手摸到他脸上,才发现异样,忙不迭叫了苏幕来看,“好像发烧了。”苏幕脸色一紧,实在心疼这个宝贝疙瘩,毕竟是当初看着他在保温箱里慢慢挺过来的,感情自然更加深厚,他将灿煜抱起来检查了下,灿煜在他怀里蹭了蹭,呓语了几句,苏幕抚了抚他的头发,方对我点点头,“不打紧,有点烧。” 我松了口气,然后两人开始给他物理降温。 这坏小子估摸是没力气了,乖乖任我们处理,只是我们把他放到冷水里时,他还是打了个颤,小腿一蹬就要出来,我抱着他亲了下哄了下,“我们灿煜最乖了,身体发烧要降降温对不对?” “对什么对!这种天把孩子扔到冷水里!我宝贝外孙经得起这个冻?”背后传来一声厉喝,随之,一位穿着高腰阔腿裤的时尚靓妈一下挤进我和苏幕之间,把灿煜捞进了怀里。 灿煜的水溅了我一身,我吓了一跳,“哎呀——妈——” 我妈特牛气哄哄地睨了我们两眼,“亏得还一个主任一个医生,连个娃娃也带不好!”我一脸皲裂,和苏幕对视互瞄,想到近日种种行径,委实惭愧得很,不敢再辩,只好巴巴跟着郑女士走了出去。 郑女士将灿煜处理好放到床上,扫了我俩一眼,最后把目光定在苏幕身上,颇有些严厉的味道,我心头一紧,拉了拉我妈的袖子,“妈,我们这不是没经验嘛,你别生气啦。”话说,想当年,你这亲妈带我出去玩还能把我落在码头上的,我都没好意思说……要说也是遗传的。 没想到我妈说话一点也不饶人,“孩子生病了,医院是干嘛用的?现在倒好,我这外孙东躲西藏,连个医院也不能去了?”郑女士话里暗含锋芒,原来她怒的是这个,我担忧地瞟了一眼苏幕,只见他抚在灿煜额上的手顿了顿,他眸光一黯,似乎是我的错觉,然后他抬起眼就要开口。 我拉过郑女士,抢先一步解释道:“妈你误会了,我们是看发烧不严重才不带他去医院的,小孩吃药挂水又没什么好处——”我讲得合情合理,又去看苏幕,却见他微低着头,看不见表情,我心里一涩,终究是舍不得郑女士为难他半分。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在我身上可是超前反应良好…… 反正,我相信苏幕,如果我连他也怀疑了,那么我也不至于一路走到今天,想到这儿,我心里一松。 郑女士捏了我一把,眸色一厉,“我看你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她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终究没有把难听的话全倒出来,但眸色复杂,盯着苏幕。 我心头微怒,也有了几分脾气,“您那么大早来就是为了警告我?我不是当年那个傻丫头了,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会承担!”说完,我捏紧了指尖,有丝懊悔,但又不肯低头。 郑女士大概也没想到我为了苏幕能做到如此,目光冷下来,带了些许失望。 苏幕见状,站起来隔开我们,对着郑女士说:“阿姨,我知道您是为了冰冰,但请您也相信我,我爱冰冰和灿煜,绝不会委屈了他们,希望您再给我些时间。” 郑女士是暴脾气,她冷嗤一声,“你口口声声说爱他们,那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跟他们说?” 我压根没去仔细听我妈的话,只觉得郑女士就是来喷火的,心里憋屈,苏幕握紧了我的手,我才忍住没反驳,只是触碰到他阴郁冷淡的目光,心里有丝疑惑。 郑女士继续道:“今天早上,你母亲叫我出去喝了早茶,说了什么,你现在大概也猜得到了。” 我心里一紧缩,抬眼去看他,他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望着我的目光掺了愧疚。 郑女士的话在我脑子里嗡嗡响了好一会,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找过姑妈了?她不同意?”我低着头,慢慢从嘴里咬出这几个字,方才觉得有点害怕。 怪不得,苏幕一直没有提要带我回去……因为他已经说明白了,可是姑妈还是不答应。 我心头蓦地压上几许悲凉,本来,就不会那么容易。 苏幕一把拉过我的手臂,望着我,神色紧张,开口解释:“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难过,我想要说服他们后再带你回去,你没必要知道那些。”他的声音有些激动,眸光灼灼,盯着我。 我知道,他是好心,他不想我难受,也考虑了姑妈的感受,自小,我就是姑妈“女儿”这样的存在,苏幕把这事告诉她,姑妈怎么能接受得了?而他,夹在这中间,最难为。 我都懂,可是,心里还是难受,倒不是因为姑妈不接受我们在一起,而是他,他的保护方式—— 许久没等到我回答,他抓着我手臂的力道重了几分,我少顷回过神,摇了摇头抬起脸,平静地望着他,说:“不是这样的,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姑妈不同意,我都能理解,我也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可这不该是我们俩的事吗?我不能,也不想置身事外,你应该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 他望着我眸光复杂,几簇光影极快掠过,末了,他放开我,眼梢却带了一丝笑意,“好,我们一起面对,你长大了,我却还习惯着保护你。” 见他这么说,我愣了下,心里彻底平静下来,又不禁动容,嘟囔一声:“谁叫你还把我当小孩的?” 他微微一笑,已然释然。 郑女士轻咳一声,打断我们的“暗涌”。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小小孩不乐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把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气氛又搅了个乱。 郑女士找了诸多借口,总而言之,一句话,先跟她回家。 我在卧室收拾了几件衣服,动作绝对慢,终于等到卧室的门被推开,我转头就把来人抱住了,撒娇道:“我不要走——” 他失笑,摸了摸我的头,“等我妈气消了,我们去跟她坦白,很快的。”姑妈被他气得不轻,这几天都卧床在家,连儿子也不见,更加不会见我,所以给她缓冲一下也不是坏事,而且我也需要准备一下,怎么去面对这个视我为亲生女儿的长辈。 “那你不会想我吗?”我抬起下巴在他胸口蹭了蹭,一脸不甘心。 他眸光一炙,咳了一下,方惜字如金道:“会。” 我朝他握了握拳,一脸认真地说:“嗯,我肯定让我妈主动把我赶走!” “……”他又摸了摸我的头,想让我冷静下。 临走,郑女士放话:把事情解决好了我再把女儿嫁给你,你俩分开一段日子倒好,都彼此静静地想想,这以后该怎么走。 然后,我万分不愿意地被郑女士拖走了,当然,灿煜也一起,而且,我俩都表现得非常不乐意被带走,所以郑女士很受打击…… 好后悔,我没事跟郑女士犟个毛线,我又跟苏幕当着她的面煽情个毛线,她这妥妥是嫉妒啊!嫉妒! 于是,当天中午,我和苏幕“挥泪”作别,但他的话言犹在耳:等我接你和灿煜回家。 174 说好的不悔呢 - 入幕之冰 - 梧颜 “陈医生,主任让你去下办公室。”实习生朝我挤眉弄眼,瞟了瞟廊道尽头的方向。 我会意,将报告单交到她手上,指着上面几个项目,“过两个小时后让12床的病人再去做一次酶测试。” 她快速接过,“包在我身上,陈医生快点过去吧!” 我见她爪子都快拍到我背上,笑了笑,佯怒道:“别没大没小!” 我走过去叩响了办公室的门,等了一会儿,没回应,我干脆推门进去。 怪不得不应门,某人正在伏案写东西,只留了个冷峻专注的侧脸。 我悄悄走过去,两手撑在办公桌上垂眸看他写字。 嗯,虽然不是很看得懂,但是字写得很好看,我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等了一会儿,他方搁下笔,抬起下颔,一双明亮的眼睛绞在我身上,“来了怎么不叫我?”我心头一跳,方答:“是你自己太认真了。” 他起身拉我去沙发上坐下,又安安静静地给我倒水,我瞅了瞅他,“干嘛?” 他倒完水放到我跟前,“晚上跟我回去吃饭。” “哪儿?”我握着杯子的手一顿。 “我家。” 好吧,这速度有点快了,我还有些不适应呢。 我猛地想起一件事,“我晚上要值班!”好吧,我本性如此,宣誓的时候激忿填膺,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可当这件事真的来临,我还是会小小地瑟缩下。 他浅浅瞟我一眼,“我给你请过假了。” “……”有没有搞错……他是刷脸的吗?为毛能给我请假……关键的是人家还批。 他看着我吃瘪一脸静默的样子,不觉勾唇一笑,而后缓缓咬出几个字,“一起面对。” 我悲愤地握了握拳,“好!”这自己说过的话当然要做到! “乖。”他靠过来亲了亲我的额头。 我心里还处于泪奔状态,我当然乖,为了你真是上刀山下火海,简直快和圣斗士媲美了,果然,这辈子最坑的就是遇上你,爱惨你,不舍别离,所以,再艰难也不放手。 我不禁笑出声。 “在想什么?”他问。 “哦,我在想,追到你可真不容易。”我靠到他肩上懒散地闭起了眼睛,屋子里静静的,窗外的鸟鸣风声反而清晰在耳。 “所以,不要放手,陈之冰。” 自然不放的,我们还有很美好的未来。这一秒,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以为如此便可无敌,却忽略了一点:感情是很伟大的东西,但用来伤人也是最锋利的武器,很多时候,我们身不由己,不能任性而为。 他探手到脖子里取了什么东西出来,眼里挟着细密璀璨的光芒,我虽然看不到他手掌心的物什,但那条链子也足够唤起我的记忆,因为那是我趁他醉酒那晚戴上去的,链子上套着一枚女戒,我下意识往自己左手上摸去。 他把戒指取下来捏在指尖,戒环闪着银色的光泽,我抬脸去看他,他眼里的种种最后沉淀下来就只剩两个字:郑重。 他眸光炙热,沉声道:“我本想生日那天给你的,现在看来,还是早点套牢比较保险。”他语末眼梢一挑,又添了一丝玩笑。 “陈之冰,你愿不愿意?”他将戒指举到我面前,眼波微动,郑而重之。 我知道他的意思,这无疑也是对姑妈的一种证明——我们的决心。 胸口满胀的,浓重的,要爆破而出的喜悦,震动……种种复杂的情绪将我淹没,十多年的感情在眼前掠过,我跟在他身后走了这么长,守了那么久,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而这一刻,在这医院的办公室,满是消毒水气味的地方,黑白两色,肃穆黯淡,我却等到了。 心头的热流在血液里淌开,我点了点头,“我愿意。”我将无名指上的男戒摘下。 他眼里也顷刻盛开了花,明媚灿烂。 我只觉得此刻做什么都值得。 他的掌心温热,托着我的手腕,将戒指戴上去,然后在手背印下一吻。 我正要如法炮制,办公室的门就被大大咧咧推开了,两个实习生堵在门口,万分讶异,又震惊地望着我们,面面相觑,一时窘迫得说不出话。 我脸上一烫,即刻将手抽离。 苏幕却不放,我瞄过去,还看见他眼里有细碎的火苗在跳动,哦,他好像不高兴,我再去看自己手里握着的那枚男戒,忍俊不禁,怪不得他不高兴,马上要完成的仪式就被俩孩子给生生打断了,焉能不怒? 这人还真幼稚!这枚戒指又跑不了! 但我心里高兴呢,我拿肘子搡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吓坏了小朋友。 苏幕这才正色睇过去,嗓音低沉,道:“什么事?” 俩实习生即刻一肃,“主任外面有急诊!”说罢,一溜烟就跑了,连门都没带上,少顷,又有一不怕死地冲回来把门关上,敬礼鞠躬道:“抱歉主任!” 我真想笑,不过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撩龙须了。 “快点吧!干活了!”我将静如泰山的男人拉起来,见他一脸阴郁地迈开长腿,哄道:“戒指只给你,高兴点啦!你这样要吓坏病人的!”说罢,我将戒指往大拇指上一套,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好像还没哄过男人呢,最多就是灿煜这个坏小子,占大便宜了你—— 跑一趟急诊,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好不容易将急诊处的病人分到了各科室,我们才各自下班。 路虎闪了两下灯,险些亮瞎我的眼。 我跳上副驾驶座,把安全带系好,“开车吧,我要一鼓作气。”念罢,我握了握拳头表示决心:绝对为你奋战到底。 某人却侧着身体看我,一点也没有开车的意思,而且脸上有阴云笼罩,眼睛却倔强又有些期待地望着我,我得意地笑了笑,从拇指上摘下戒指,又觑了他一眼,“谁要惹了你肯定会死得很惨。”说着,我还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哦?怎么说?”他懒洋洋地挑了挑眉,脸上倒是放晴了不少,只任我动作。 我摇摇头,随口一句,“让你动了念头的就跑不了,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说着,我把他的手拉过来,把戒指套上去。 他嘴角一勾,拍拍我的脸,“心里还挺明白的。” 我点点头,一脸自豪,“那是自然,心里就跟明镜似的。” “记住你的话,陈之冰,一旦我认定了就不会放手,不然——”他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一手抚上我的左脸颊,眼里有细细密密的光卷出来,迷住我的眼,我一时忘记动作,“不然下场会很惨。”末了,他勾唇一笑。 不知道何时他一手移到我后脑勺上,蓦地一用力,我朝他靠过去,他以吻封唇,绵长的一记亲吻后,他摸着我的头发说:“礼成。” 今天下午的种种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一路上我都有些心猿意马,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再去看方向盘上那双修长的手,嗯,就像在做梦。 到了家门口,我才希望是真的在做梦…… 我随苏幕进门,他拿了我一贯喜欢穿的拖鞋放到脚前,“谢谢。”我凑到他面前道,乖乖把鞋子换上,然后替他拿了车钥匙好让他换鞋,我本满脸漾着笑意,几乎都把今晚回来的重点给抛却到脑后,只是眼梢一抬,看见姑妈微微晃神地站在客厅中看着我们,面容憔悴黯然,她好似瘦了……我脸上的笑意便戛然而止,胸口被一股酸涩的情绪胀满。 苏幕注意到我的异样,一抬眼看见母亲,方叫了声,又和我十指紧握走过去,提醒我,“怎么不叫人?” 我心头本跳得快,这下他淡淡几字而出,我就更加紧张了,一口呼吸憋住,不敢再去看姑妈的样子,僵持了一会儿,仍轻轻喊了声“姑妈”,喊完又觉得这称呼实在别扭,但姑妈却应了,让我们去餐厅坐,阿姨把饭菜端上来后就离开了。 三人围桌吃饭,姑妈什么也没说,只就着小半碗饭吃着,眉间透着一抹青白,我和苏幕坐在左下首,我吃着米饭味同嚼蜡,心里负疚,不安,难过…… 或许正如郑女士所说,我到底是姑妈半个女儿的存在,她会教训苏幕但不舍得伤我,她曾和苏幕说过待我要比亲生女儿更好因为我幼时吃了很多苦,后来又接连失去了三个爱我的人,是以她舍不得让我有半分不舒心。 但如今,面对我和苏幕,我以为她也会舍不得……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件事和以往任何事情都不一样,所以不能用一样评判的标准。 现在,姑父还不知道这件事,她必须要趁更多人知道之前处理好。 不知怎么的,我开始理解她现在的心情。 姑妈不会比我和苏幕好过。 但她有她的立场,她必须这么做。 蓦地,我望着姑妈平静萧索的容颜,心头一咯噔,手里的力道一时没捏准,“啪”的一记清响,碗沿竟磕到了桌角上,一小片白色的碎瓷片应声跌出,我有些张惶地抬起眼睛,手指不知所措地抠紧,“对不起。” 苏幕反应及时,接下我跌落的饭碗,险险扣住。 我脸色一变,姑妈也放下了碗筷,我们都望着苏幕划破的手指处慢慢渗出来的鲜红,衬着白色的瓷碗,红色更加刺目—— “没事吧?”却是苏幕出的声,他将碗往桌上一掷,力道有些大,只听得“当”的一声,我分明看见姑妈的眉心一跳,我心虚地低下眼睛。 苏幕将我的手翻过来正要细细检查,我手指发抖,只从他手掌抽了出来,他的手顷刻落空,有些僵硬地握在半空,我摇摇头,“我没事,你流血了。”说完,我无意瞟了他一眼,他怔忪看过来,然后才去看自己的手,好似经我提醒才知道自己受伤似的。 我心头猛地一颤,几乎要站起来。 似乎一切都错了。 姑妈给我们的只是这么一顿平静的家常饭,但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苍凉,明明只有几个眼神,却是判了我们死罪。 我深深吸了口气,良久,姑妈开口:“去给你哥拿个药箱下来。”语调平静,这话是对我说的,恍惚还和以前一样。 我推开椅子站起身,苏幕也很快站起来,他拧着眉飞快地看了一眼姑妈,而后拉住我的手,我努力朝他笑笑,“我去给你拿点东西止血,你等等。”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眼里倏地糅杂进什么复杂的东西,乌黑的瞳仁里生生剥离出一丝冰凉,还有微末痛色。 终于,我没走成,他扣住了我的手腕,面色如铁。 姑妈抬眼看过来,触到我们手上的戒指,目光猛地一缩,眼里的沉痛显露无疑。 我想挣开苏幕,这一刻,我才知道我多么不愿意惹姑妈伤心,这一路走来,我看见的只是我对苏幕的感情,却忘了别人对我付出的感情,如今我却拿那些呵护疼爱来伤害他们。 我望着他漆黑的眸子,他眼里的坚决让我更难受,他竟然这样爱我了?我却退缩了,好似到这一刻我才醒悟,自己曾经做的种种是多么幼稚。 可是,我仍然爱他,也不后悔,即便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这样爱他,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一瞬间,这个想法就跌入脑海。 我咬了咬牙抽手,他却攥得更紧,丝毫不肯放,骨肉摩擦疼得厉害,也罢,我心里也揪得很疼,眼眶里的湿润顷刻就要跌落似的,我死死忍住了。 “幕儿,放开冰冰。”姑妈的嗓音有一丝微哑,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175 说好的不悔呢2 - 入幕之冰 - 梧颜 趁着苏幕微微失神的工夫,我蓦地抽出手,退开一步站好。 两手负在背后,抓得很紧,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忍住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我看着苏幕的手慢慢握紧,鲜红从指缝间跌落,他嘴角浮现一缕自嘲……我心头震得发疼,只生生逼着自己别开眼睛,不敢再看。 姑妈拉过我的手,眼神疲惫地看着我,哑哑说了声:“对不起……好孩子。” 我荒凉地摇摇头,喉间发痒,却硬是忍住了没咳出来,胸口被压得有点疼,我却逼自己挺直了背。 终于,我感觉到手心的濡湿,方冷静地开口:“我叫你一声姑妈,你待我很好,我都懂,从小,我就把你当我妈妈,姑父虽然瞧着严肃,但他带我到外面见那些叔伯都是高高兴兴地跟人家讲我是他的闺女,我真的很高兴,没有你们的宠爱就没有今天的陈之冰,我欠你和姑父的永远也还不清了,可是,我爱上哥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也希望能把这份感情烂在心底,可上天总爱跟我开玩笑,让这多年来的感情慢慢暴露,最后一丝也藏不住了,我也没有办法,但哪怕到现在我也不后悔,但我知道我不能——”说罢,我挣开了她的手,她眼神里揉进了一抹灰败,心灰意冷地看着我,身体摇晃,我要去扶,她却扶住了椅子冷冷站住了脚跟。 我终究伤了这个爱我如亲女的女人,若再一意孤行下去,只会伤得更狠,终究,我和苏幕都不会快活。 我若早点看穿这一切该有多好,就可以少了这段日子的铭心刻骨,断起来亦不会太痛,若只是我一个人痛便罢,现在却—— 我怔怔地去看他,他眼里又亮起局促的星光,熠熠如银辉,脚一迈似乎就要过来把我拉住,我心头一颤,脚跟挪动,只退到姑妈身后少许的地方站住。 姑妈只出了半声惊呼。 他仓皇站住,险些被桌椅绊倒,少顷,方堪堪站定,他凝着我,眸如黑色的雪,浓墨,又冰凉,探究地望着我:“你说过的话呢?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他好似在和一个不听话的顽劣孩童说话,还打着商量,用着温润的语气诱哄,怕把她吓跑了,又迫不及待想知道她的答案。 我负在背后的手掐得死紧,却无法缓解心里的痛半分。 这个人是毒,和他多相处一刻,便深万分。 是,我们方才说好的不负,转眼,我就抛却了。 只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你比我更加不理智——我微微出神,却教他的话拉回现实,“陈之冰,你说话。”他的声音如铁,却轻得很。 他的眸子紧紧攫住我,似乎决然不准我说出任何违逆的话来,就像他在车上说的,一旦他动了念头的东西定会牢牢握在手里,不然——如今想来也是,他想要的没有一样没得到,除了无法和命运抗衡的那几个人事。 “够了,幕儿。”姑妈似乎也不愿再听我们纠缠,厉声打断他。 苏幕却不肯听,他抬起手止住姑妈的话,只冷静地睇着我,等待我的回答,不然不会罢休。 姑妈侧脸看着我,我稍稍一思量,飞快地垂下眼睛,什么都不见。 未几,“啪”的一下,手腕上温热,我一震,抬眼就撞进那片乌墨,几乎是那一秒,我就下定了决心。 我抬手覆到他的手背,嘴角抿了个笑,朝他松松一莞尔,他一怔,随即眼里一亮,恍若千树万树梨花开之姿。 他紧攥我的手蓦地松开,也就是在这当口,令他措不及防的,我猛地跪下来,膝盖磕在地板上,倒不是开玩笑的,很疼,但还好。 他也很快,一手搭到我肩上,我抬脸朝他摇摇头,他蓦地定住,然后似是明白了什么,涩涩地笑起来。 我垂下头,嘴里苦涩,想了想方开口:“姑妈,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爱上哥哥,做了这大逆不道的事,枉顾你们的养育栽培——”少顷,我又抬眼去看他,“对不起,我是爱你的,但也可能是一时蒙蔽,毕竟我和你生活得太久了,错把这种爱当成了情爱呢?你真正爱的应该是嫂子,回应我或许也是一时迷惑,没有谁没了谁会过不下去是不是?” 握在肩上的手蓦地攫紧,我咬牙不吭声,安静地和他对峙。 他眼底瞬息万变,末了,只剩一片寒光,抓住我的手猝然甩开,就像碰了什么东西一样,如遭火煨。 我垂下头,眼里的湿润终于跌出来,“啪啪”地摔在手背上,我好不容易追到了的东西如今又要在我手里打碎。 等了许久,我以为他肯定不会再理我,这对我俨然是最残酷也最简单的惩罚……他却突然哂道:“陈之冰,你有的时候很笨,可有的时候很聪明。”语末,声音里竟然还有几分惋惜,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笨一点,把一切都交给我——”他微微一嗤,不知道是在和谁对抗。 我默默地握起手指头,却听到一声闷响,却是他也跪在了我身旁。 我一惊之下,惊疑地朝他瞥去。 姑妈眼里光影不定,却已是怒极,她万万没有想到苏幕会为了我——我又为了苏幕如此,彼此和她对抗到这个地步,现在形势竟是完全颠倒过来了。 他定定地望着我的眼睛,忽而扯了一抹笑,抬手拭去我脸上的水渍,动作有些慌乱,他说:“差点被你骗了,不过我说到做到,说好不放手的,你忘了没关系,我记着呢。”末了,竟有几分轻巧和笃定。 但至此,我也不可能再退了。 闻言,我眼里的水就像开了闸似的一下涌了出来,他擦都来不及,笑得也有些无奈了。 原来,他都知道!我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欣喜,却也压不下心头那抹悲凉,怔忪间,只望着他,心里却有了一丝安宁。 片刻,他握牢我的手,对着姑妈说:“妈,您和父亲两个人让很多人羡慕,二姑妈和三姑妈,连舅妈都艳羡过,这么多年风雨,你们都没有放弃过彼此,我在这个家庭长大,看到什么便学会什么,牢记待人真心,一爱唯一,不会轻负,所以我爱上慧媛便是爱上了,不会后悔,可后来她和孩子终究和我缘分不够,我消极过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想过这一辈子就这样罢,反正慧媛不在了,我也已心死,就守着您和父亲老去——”苏幕说到这里,眼里几缕哀痛泯灭而过,姑妈心头一震,瞬间红了眼眶。 “可是,我从来忘记把冰冰放进去权衡了,我一直以为她只是我的妹妹,不过多疼爱一些,也不至于如何,可是这或许是一直以来我欺骗自己的谎言,其实我认识她比您知道的还要早,那时候父亲把我送到外公那里住过一段时间,我就知道了她,我们还常常同桌吃饭,她嘴巴很刁钻,弄得我很头疼……后来,她选择支教,我知道后其实很想把她留下来,但还是忍住了,或许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荒诞龌龊,我怎么会对自己的妹妹有这样的念头?可之后地震,我去找她,在没有找到她的那几个日夜里,我没有一晚闭上眼睛能够入睡的,那种感觉就像那时候看着慧媛慢慢死去一样,觉得很无力,很恐惧——” 姑妈似乎不知道这回事,听苏幕说出来,脸上讶异极了,震惊之余,方说:“你——你太让我失望了,你骗我和你父亲,那时候,你父亲已经派人去了,你说你去外地出差,好呀,原来那时候就——”她说到这里,旋即止住,尾音却掩不住颤抖。 苏幕点了点头,“是,那时候我赶去了,一则怕你们担心,二则,我自己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念头,就想去把她找回来,放在身边安安稳稳的,可是,当我在医院里找到她,我又害怕了,不敢让她知道,所以又跑了,很奇怪是不是?因为我自己也知道那样不对。”他说着痛苦地“嘶”了一声,我巴巴地望着他,想说什么却又抓不住话,只能心疼地看着他,心一点一点缩起来。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爱着。 他的声音微哑,懊悔道:“还有上次我带医疗队去春城抗震救灾,明明是冰冰寻回了我,您为什么不说,也不让她告诉我?我如果早点知道,也不至于做了这么多混账事,惹她伤心难过,以至于浪费了这么两年时光,我们之间本来就错过了太多——” “你……想起来了?”姑妈捂着心口,似是不信。 他的目光渐渐清明,“是,我想起来了,这两年她在日本,我也在,但我不敢去见她,我伤她太深,我怕她恨我,就想这么守着她,至少能让心里安宁……妈,她不是别人,她是陈之冰,她见我过得幸福就能在背后默默相守,她心里不委屈吗?她也有一股子狠劲,但都是为了我,有哪个人肯为了您儿子连性命也不顾?” 姑妈蓦地后退了两步。 “妈,今天是儿子的生日,您要送这么一份生日礼物给儿子吗?”他没有说出这份礼物是什么,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要我们分开。 说罢,他微微抬起下颔,坚定地看了我一眼,又定定地望着姑妈,态度不容拒绝。 姑妈望着我们坚定的样子,似乎知道自己是斗不过我们了,她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眼里掩不住失望之色,末了,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们,摆摆手,似是累极,“罢了,我说不过你们,但是,幕儿,希望你也理解我的苦心,我心疼冰冰,也不舍得伤你,但,即便冰冰现在是独孤家的女儿,在咱们家不能,至少这两年是万万不能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妈只是不想你们将来痛苦。”姑妈说得苦口婆心。 苏幕眼里一震,望向我,微微苦笑,再不愿意,也辩驳不出一个字,但眼里又有几分期待,他挣扎间,又将那微末的奢望给压下去了,眼湖里只剩一片平静。 他不希望自己变得那么自私来束缚我,我知道的。 我也知道姑妈话里的意思,别人家或许可以,但苏家不能。 我对着苏幕摇摇头,“这样就足够了,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也被爱着,我很满足真的,和你在不在一起不重要,我也不在意那些表面上的东西,你能这样待我,我真的很高兴。” 哪怕做不到什么承诺,我也愿意。 这就是我心底的话。 176 说好的不悔呢3 - 入幕之冰 - 梧颜 从家里出来,这才发现车钥匙都没拿,我们只得坐公交回去,因为是绕着西湖的旅游公交,所以开得很慢,车窗外的风柔柔地拂到脸上,清新湿润,到西湖墅园估摸得要两个多小时,也就是说,到家的话,肯定过12点了,某人的生日难道就要浪费了? 当然没那么凄惨,亏得我把生日礼物带在包里,虽然没有蛋糕,不过也不至于太糟。 姑妈这关过得实在忒惊险,到现在,随着公交车的一起一伏,我的心还在颠簸,觉得不踏实,而且心底的那丝愧疚不减反增,人都是这样的,若是一味求而不得便怨怼恼怒,若是求下来了又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但我们彼此都清楚,问题不在姑妈,却更复杂,就像此刻我靠在他肩头望着窗外扑朔迷离的夜色慢慢延伸到远方,似乎我们还和之前一样,但分明彼此之间起了一层隐形的樊篱,谁都不会第一个开口撕破这条安全带。 他不会开口,因为那样卑鄙,我更不能开口让他负疚更深,方才的话也说得够清楚了,无论有没有名分我都无所谓,别说两年,哪怕再等一个十年,我也可以等,只要他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可现实问题就没有那么简单的,我可以等,但灿煜怎么办?我爸妈亦不会同意,姑妈姑父也不会再让他打十年光棍。 若是这样深究下去,那就是个无底洞,头疼死了也算不来。 我懊恼地按了按额角,“怎么了?”他垂下眼睛,伸手替我揉起来,我正好偷懒把手缩回去,“头有点疼,你揉揉就好了。” 他勾唇一笑,倒是这个晚上第一次见他没有负担地笑,我情不自禁抱紧他的手臂,蓦地就说出口:“你不会离开我吧?”末了,我咬了咬嘴唇,心里头惴惴的,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回答,我急了,猛地一抬头,他拧了拧眉一把扣住我的头顶,险险避过下巴遭罪,反倒问我:“现在知道紧张了?”他勾着唇,倒添了几分邪气,似乎还在为我刚才情急之下“舍他”而不满。 我猛猛地点了两下头,情真意切地说:“紧张死了,所以别吓我。”说完,我又弱弱地去望他的眼睛。 可惜,我头顶有下巴,下巴上面他的眼睛还半阖,所以,根本看不到他是怎么想的,只觉得某人一脸高冷,神圣不可侵犯。 于是,我惴惴地等了一会,听他终于开了尊口,说:“陈之冰,到底谁吓谁?”他说着,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乖乖举白旗投降,“我错了,不该吓你。” “……” 估摸是我这认错认得太干脆,反倒过于轻佻不够真诚,以至于不怎么入他的眼,于是他就默然以对了。 我咬了咬牙,好吧,我本来是想放松下氛围,然后跟他道歉的,如今看来,好像又被我搞砸了。 他既然懒得理我,我就让他静静,我乖顺地把头从他肩膀上抬起来,靠到边上去望窗外黑黢黢的风景线,看了一会儿,又觉得头顶笼罩着一片阴云,我疑惑地转过脸去,只见某人黑了一张脸抱臂冷冷地打量着我。 艾玛!吓死宝宝了! 我有些无措地转了两下眼珠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关键的是,我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他了,这让我连半点头绪也摸不着。 那乌黑深邃的眼睛轻眯,盯得我脑洞大开。 倏忽,一道灵感闪入脑中,莫非是这样!? 我领悟过来,又把头磕回去。 他的肌肉一僵。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只听他咬牙切齿地说:“陈之冰,你还可以再过分点!” “难道你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我说着,做了个把头挪离他肩膀的动作,二傻白地望着他。 “……”他抚额,似乎连看我都懒的,我无语凝噎了。 泪奔啊,我最怕遇到无言大师了,我没那个高情商。 而后,更快的,就在我局促不安、一筹莫展之际,他大手一伸把我的头按到他肩膀上,我一勾唇,顺势抱牢他精瘦的腰身,“你看这样就高兴了吧。”说罢,我在他胸膛蹭了蹭,以示亲近。 “……”他嘴角抽了抽。 不知道当时他那凌空于我头顶的手是想拍我还是怎么回事,反正僵持了一会儿,他把手重重地抚到我发上,没有把我推开。 然后,我默默地发现,这“爱抚”还真不是一般的颅顶骨受得住的。 终于,在我艰难的东倒西歪后,某人怒了,“别动。” “嗻,但您下手轻点。”我狗腿道。 他睨了我一眼,干脆收了手。 我摸了摸鼻尖,瞟一眼手表,估摸他还没发泄够,送个礼物表示表示应该就ok了吧。 “虽然没有蜡烛,你凑合一下,许个愿望吧。”说着,我伸出三根手指对着他,示意他开始。 “……” 苏幕这辈子估摸没见过这么寒碜的“人工蜡烛”,连个火星子也没有的,就三根白白的手指外加三块粉粉的指甲盖,还摇来晃去,连个聚焦都困难。 等了一会儿,我发现他还不动,上去扯了他一把,“再不许愿就来不及了。” 他拧眉,轻斥:“蜡烛别乱动。” “……” 好吧,看在他入戏很快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快点许,快点许。” 他不耐烦地睇我一眼,而后乖乖闭上了眼睛,我看着那两片根根分明的睫羽,心头暖和得跟什么似的,哎呀,这个人怎么越看越喜欢呢? “看够了吗?”忽然,他阴恻地睁开眼睛,一板一眼地丢了一句,我嬉皮笑脸,摇摇头说:“没有。”估摸是他发现自己说不过我,所以干脆用眼神秒杀…… “哎呀!你别睁眼睛!好好许愿!”说罢,我干脆一手捂上去遮住他的眼睛,他的睫毛轻颤,搔得我的手心发痒,这回,我俩很默契地没有开口。 “好了。” 他许愿完毕,我将手缩回来,随意问道:“许了什么愿?” 他翻了翻眼皮,应该是不打算说,我又忽然打断他,“别告诉我,说了会不灵的。” “……” 我拉了拉他的手臂,“说句话呗,别玩冷战啊。” 他眉尾抽了抽,僵硬地解释:“这跟冷战没关系。”我还未理解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又将大手伸到我面前,掌心朝上,斜视着我。 我即刻会意,“等等!”我到包里去把东西翻出来,然后郑重其事地把盒子交给他,看到他颇有震动的表情,得意道:“我花了好多时间才把它复原的,虽然回不到从前,但还是很好看了,送给你。” “陈之冰,这是我送你的口琴。” “对啊,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咳咳,上回把它摔掉是我脑子抽了,你别介意啊,现在我把它修好了,就当给你做个定情信物好了。” 某人脸上飘过两朵红云,方启唇:“谁那时候就喜欢你了?”还一脸不屑加不可能的表情。 我一愣,又大惊,差点没握住盒子,“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陈之冰,听话听重点,我说不喜欢。”他咬牙道,伸手在我头上敲了两下。 我抱头鼠窜起来,忙不迭又回应说:“应该也有点喜欢啊,要不然怎么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我,你别害羞,我都懂的。” “你那时候就这么点大,懂什么懂!” “我早熟啊,难道你不知道吗?” 他蓦地冷笑一声,淡淡地扫了一眼我胸前,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我登时大窘,一头撞到他胸口去,“耍流氓!” 他却笑起来,震动沿着胸壁传到我耳朵里,嗡嗡地闹起来。 我干脆耍赖不起,“不生气了吧!那就把我的礼物收下!” 他抓住我的手臂将我从怀里扯出去,“容我想想,这样太便宜你了,难保下一次你又出卖我。” 我干笑了两下,即刻讨好道:“呵呵,出卖也忒严重了,我的心总是向你的。”苏幕被我的情话汗颜得不行,末了,一拍定案,“吹一曲《南山》就揭过不谈。” 我勾唇一笑,“说话算话?” 他微一颔首,想了想又说:“自然,不过我还要加一个条件,也可以算作生日愿望,你给不给?” 我爽朗回应,“你说出来我便做得到。”既然是生日愿望,我又有什么不能给的? 他满意地勾勾唇,一点都不暴力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回去再说。”他眼里光似黑海,又亮得逼人,灼灼其华,我瞬间觉得自己被坑了…… 算了!我才懒得去费脑子猜,从盒子里将口琴取出来放到唇边,莞尔一笑,“听好了。” 他颔首,“开始吧。” 《南山》是他的得意之作,从小到大,我听了这么多遍,自然耳熟能详,再加上因为是他喜欢的,我当然更加卖力地学,是以,这曲《南山》吹得还不错,晚风习习,琴声悠扬,一曲《南山》歌尽离别相思,连着吹了两遍,他又拿过去吹了一遍,我倒有点心领神会了,离别相思,谁没有尝过? 恨不得日日与君好,才是肺腑之言。 他将口琴擦拭过后包起来收入盒中,又颇有兴致地说:“将来教灿煜。” 我点点头,又猛地意识到,我应该回家啊,怎么跟着他回了他的地盘?郑女士非把我鄙视得体无完肤不可,我掏出手机一看,果然好几通来电,我发了条短信回去,然后迅速关机。 我狗腿地抱住他的胳膊,“今天你生日你最大,我不回家。” 我自以为顺毛顺得挺到位,却听到他慢条斯理地说:“12点过了,你可以回家。”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得讪笑,顺便捏了他两下。 果然,某人记仇得很。 到了家,我方踏进屋子,身后门“砰”地关上,我还未来得及去开玄关的灯,身体已被他牢牢扣住按在墙上,肌肤紧贴,我听到他呼吸有些粗重,他的嘴唇若即若离地碰触我的肌肤,我一颤,听他哑声说:“等我,我很快接你回来。” 我一个没忍住,特别坏气氛地笑了出来,“我才不想你——”只是话刚出一半,嘴唇已被他牢牢封住,火热的吻一路向下,肌肤触到空气中的凉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一下将我抱紧,几乎要把我嵌入骨血,我方才的害怕才稍稍缓解,他是真实的,我们还在一起,谁也无法分开我们。 他拉过我的手扣在皮带上,眼神暗哑,我想到今晚是他的生日,便乖乖地遂了他的意,有些紧张地去解皮带,他在我耳边轻声诱哄,我脸上烫啊烫,手上抖啊抖,好不容易将它解开扔掉,他也不容我缓缓,一手掀起我的裙子,少顷就撞了进来,身下突然一下子满胀,我呜呜地叫出声来,他吻着我的鬓角慢慢动作起来,热情高涨。 直到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明白某人的生日愿望为何。 简直是各种姿势秀——我想到都脸红,腰酸得不行,忍不住踢了某人一脚,我一下滚到内侧去补觉。 他却抓过我的手指放在唇边亲吻,“疼不疼?”手指上还有几处新肉没完全长好,不过确实不疼,当时也没觉得疼,就是想可能掉点皮,养养就好了。 我凑上去啃了一口他的下巴,“不疼了,但腰有点疼,给揉揉呗。” 他淡哂:“得寸进尺。”说罢,大手却按在我腰上揉捏起来。 177 报复 - 入幕之冰 - 梧颜 市中心北岸的天使码头,一艘豪华游轮意外撞上了岸,岸边的海景餐厅和停车场遭了秧,遍地残骸,空气中笼罩着一层灰霭霭的浓烟,还有刺鼻的气味不断刺激着人的感官,事故发生时正值傍晚,人员伤亡波及很大,就近的几家医院几乎都遣派了急救车。 而我,正在其中一辆急救车上,和几名住院医生还有实习生一起,苏幕作为科室主任,已经被叫过去开会。 我本因为今早的事情和苏幕闹了不愉快,心情算不上好,上午又因为一台手术忙得连午饭都没时间吃,刚才急急忙忙吃了半块三明治,一下又被拉上了车,要去面对的是一大批惊恐负伤的群众,心头就压得更重了。 其实,对于早上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平时,我从不当着他的面吃药,今天早上是脑子昏了头,从床头柜里拿了药就吞,结果刚好被他看见。 然后,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我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怒意,最起码是不高兴。 好吧,从他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嗯,精卵若是成功会师,至少有他的一半功劳,所以,我要从中作梗至少也得知会他一声,这样当着他的面吞药确实有点不尊重人。 但是,就目前情况而言,我以为这样做是个默认,不需要多做解释—— 我正胡思乱想着,急救车已经到了现场。 事故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带,不远处浓烟滚滚,消防人员正在极力扑火,汽车的鸣笛声在空中盘旋,犹如哀泣。 我们迅速谈妥方案后,各自行动将伤员分类,然后逐批送到医院进行进一步救治。 一批伤员刚从游轮上救下来,我们这一组是从这边开始救治的,我挎了急救箱过去,蓦地,抬眼看到一个小男孩——他大概四五岁左右,脸色苍白,神情呆滞,然后突然喷射地呕吐出秽物,之后就往地上一倒,这么多人从他身边走过却没有人停下来看看,我让两个实习生过去另一边,然后带着一个实习生跑到小男孩身边,迅速捏开眼皮做了一下检查,颅内高压,我心里一紧,对实习生说:“去找赵医生过来!”只有那么一位神经科医生跟来了,这个孩子——我望着这条孱弱的生命,心有不忍,狠狠地阖了下眼,不能等了。 我迅速打开急救箱,然后拉了个救护人员过来帮忙,准备进行颅内减压,手一个劲地抖,我没有打开过活人的颅骨,更何况我手下的还是个稚嫩的孩子,这让我更加恐惧。 少顷,“电话接通了!”救护人员将电话转交给我,我堪堪做好消毒准备,方将脸凑到电话边上,说:“我要钻孔减压,你找个神经科医生教教我。”我手心都是汗,险些握不住电话,少顷,他应了一声,然后叫了个人过来。 我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情况,然后遵照电话里的指示找到位置,打开机器—— 数分钟后,我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兴奋地冲着电话里说:“张医生,孩子恢复意识了!” 电话里却已经换回了他,“嗯,注意安全。”他声音略带疲惫,那边也都是一片嘈杂。 “嗯。”我点点头,心里却一暖,方才似乎就是他陪着我一样,那种感觉很安稳,我将孩子交给救护人员送往医院治疗,那孩子却拉着我的衣袖,很是费力却坚决地指着一个方向,我暗忖,估摸是他的亲人,方安慰他说:“你和叔叔去医院,我去替你找人好吗?” “嗯,一定。”他虚弱地冲我笑笑。 “一定。”我摸了摸他的头迅速地朝那个方向去。 那里离游轮撞击点极近,几辆汽车已经成了破铜烂铁,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冒着汩汩的黑气,我将汽车翻找了一遍,“有人吗?”油烟的焦味闻得人直泛恶心,我抱腹弯下腰,也正是这一弯,倏地,瞧见汽车下有一片衣角。 我趴到地上去,打了手电往里面照,浓重的血腥味几乎盖过了呛人的焦味,我死死按住嘴巴才没叫出来,女人狰狞地瞪着眼睛,脸上的皮肉被翻卷过来透着瘆人的鲜红,还有微微显露的面骨,苍白森然……我咽了口唾沫趴过去探手摸到她的颈动脉,已经没有跳动了。 正失神间,耳边蓦地响起一声呼救,虽然很微弱。 我即刻起身往呼喊的方向跑过去,一直奔到岸边才发现游轮和街岸的咬合口空隙里还吊着一个人,一双手牢牢地攀附着地面,身体根本看不见。 “有人吗!救救我!” 是一道女声,这么紧急的时刻,我竟然还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我甩掉乱七八糟的臆想,丢了急救箱跑过去,“别怕!我拉你上来——”我走过去抓牢那双手,然后探身过去询问她的情况。 女人惊惶又激动地仰起脸,脸上的伤倒是不重,只是油漆和泪水让整张脸变得有些滑稽,“救我——” 我和她四目相接,两人都定住了。 但手上的力道提醒着我,这种时候容不得半点分心,“抓牢了,我拉你上来!”我对着下面喊了一声,女人脚下是浑浊而汹涌的海水,黑沉,深不见底,风浪席卷过来,把我的声音吞没。 她朝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直到我将她拉上来,还有点不相信,我刚才救的是吴思雨。 也算是“老朋友”了,不过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了。 她似乎是吓坏了,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不停地打着颤,眼神空洞,我将外套脱下来递给她,“你穿着吧,待会跟急救车去医院,我先去工作了。”说完这句话,我拿起急救箱就要走,吴思雨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我以为她是有哪里不舒服,正要蹲下身去询问,她忽然狰狞一笑,猛地往我身上一推—— 在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时,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后跌去,小腿在栏杆上狠狠绊了一下,整个身体都往后翻去,湿冷的风灌进衣衫,吹得猎猎作响,我震惊地望着那个方向,犹自不信,双手拼命地朝着她挥抓,风过无痕,却是毫无用处。 她两手撑在栏杆上对着我笑,“陈之冰!你活该!你抢了我最爱的男人!你不得好报!哈哈!” 当整个世界堕入黑暗之前,我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两个身影,苏幕,灿煜,对不起—— 眼皮好重,身体却没有任何感觉,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我在哪儿? 电光石火间,无数的片段飞速在脑子里炸开,事故,急救,吴思雨!死亡!? 我掉进海里了,我死了吗?我冷得打了个颤。 我听不见任何声音,拼命想挣扎,却一点用也没有,也说不了话,有没有人在,谁来帮帮我……我绝望地想着。 蓦地,脖子里有些热,是有人在吗? 我恍惚地想着,意识却慢慢剥离,终究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有意识,却是痛苦的,感觉到有人牢牢地掐着我的脖子,肺里的氧气被压榨得一点点流逝,我没有办法呼吸了,好难受—— “我不要死……”挣扎间,我慢慢地睁开眼睛,入眼却是个重叠的梦似的,仿佛我还在海边,为什么我还对着吴思雨?她应该把我推下去了……为什么她还在? 这么想着,我伸手去抓她,她要掐死我!? 这是梦吗? 不,太过真实了,我猛地清醒过来,拼命往她身上抓去,挥手将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啪”的清脆,她癫狂地笑着,“陈之冰你这个小贱人!你不得好死!你命大也没用!我再送你一程!” “你为什么——” 我痛苦地望着她,感觉眼角有水滑落,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耳边却惊起一道痛呼,一个身影“啪”地掀翻在地,脖子上的钳制即刻撤去,我大口地吸着氧气,有人将我抱到怀里,温声哄慰:“对不起,别怕。”他的声音在颤抖,贴着我额头的嘴唇也在颤栗。 我知道是他。 他来了,那么我还没死。 几乎是一瞬,我就从恐惧里脱身而出,我还活着! 我抬手想去抓他,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我让他很担心吧。 掌心遽然一热,他一下子将我的手扣紧,“没事了,我一步都不会再离开。”他的话里有深深的自责,语末,又揉进了一丝狠戾。 他咬出声:“该死!你就是这么出事的!别怕,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他的声音坚决冷静,却让我莫名地害怕,我知道那是一种极度恐慌后的自我保护,几乎是本能,但他要保护的那个人是我,害怕会出事的那个人也是我,是我。 余光里,我看见他眼眶通红地盯着跌坐在地上的女人。 吴思雨抱着肚子在地上又哭又笑,很快,有人进来制住她。 她却还拼命地对我挥动着五指,又哭又喊:“你们不会幸福的!你不能爱她!哈哈!你们——” 我眼睛里蓦地淌出水来,他替我擦着眼泪,一遍遍哄慰:“别怕,我在,别怕。” 我费力地说:“我不想看见她,我只想和你待一会。”一边去抓他的衣服。 仿佛等了许久,他才说:“好。”声音里又痛又怒,将我又抱紧了几分,几乎要嵌入骨血才能安定。 好不容易和他说了几句话,我又觉得眼皮压下来,困意袭来,他一遍一遍抚着我的头发,轻声安抚:“你太累了,再睡会,我不走,一直在这里守着你,你别怕——”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他的样子,只觉得胸口憋压着一股冰凉酸涩,仿佛回到了几年前苏幕在急救室守着高慧媛的样子,绝望而癫狂……而我,无疑让他又重入了一次噩梦,勿怪他这般惊惶不安。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闭上眼睛就轻飘飘的,手和脚都很冰凉,后来,手脚却变得很暖和,像捂着热水袋似的,我忍不住贴近,又安稳地睡去,再睁开眼时,窗外已是一片亮白。 “你这孩子……终于醒了。”一道疲惫的女声缓缓在耳边响起,我的眼睛慢慢适应光线的变化,待看清楚人影,我正要说话,她却先一步,“我让苏幕去休息了,铁打的身子也不能不合眼,他就在你隔壁,你觉得怎么样?”姑妈担心地问我。 我觉得太受宠若惊,半晌,才摇摇头,表示我想吃东西。 姑妈一笑,转身去拿了只保温盒过来,“怕你醒来会饿,小米粥每天都煮了带过来,我给你盛一碗。” “我睡了多久?”我拿了只枕头靠在背后坐起身,手脚觉得活络不少。 “两天半。”姑妈一声微叹。 两天半!?那我岂不是相当于挺尸了六十个小时!? 而苏幕这么多天就一直这么守着我,怪不得我睡得这么安稳,若不是姑妈过来代替,他估摸还在的。 这么一想,我觉得自己委实罪孽,接过碗和勺子,“我自己可以,现在睡饱了很有力气。” 姑妈释然地笑笑,“有力气就好。” 吃了一碗半的小米粥,胃里一点也不满足,我砸吧了下嘴巴,饿了六十个小时就喝点米汤水,这病人做得也忒惨淡。 姑妈去洗水果,我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电视上还在播放那天事故的新闻,我突然想到那个孩子,待会去问问看—— 病房门外“咔哒”一声轻响,我一喜,以为是苏幕,忙笑眯眯地去看。 来人看到我也是明显一震一喜,忙走过来,一边感慨:“终于醒了!快急死我们了!你说你做事能不能长点心?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灿煜天天在家里喊着要来见妈妈,我要不是怕被别人看见惹出什么事,我——” 郑女士说得激动昂扬,完全视我的暗示为无物。 若不是她站得离我远,我就扑上去成功截击了…… “哎,你干嘛,你躺好——”郑女士一把扶住我拼命向前扭动的身体,一边招呼我说。 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愤愤地盯着她,丫的,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灿煜是谁?什么妈妈?”洗手间的方位传来一道紧迫却轻缓的询问。 郑女士瞬间脸色一变,看了我一眼,我哀哀地看回去,干脆往她怀里一倒装晕算了,郑女士将我一把拖牢扔回床上,顷刻抿了个笑,“你听错了,我说我们邻居家的那个小孩,他和冰冰处得好,怪想她的。” 我一脸黑线,手指头攥成一团,听郑女士瞎扯,正思考该怎么解决问题,卧室门再度被推开,一道沉稳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从容不迫,“灿煜是我的孩子。” 我默默地垂着眼睛望着被面,终于听到“噼啪”几声,姑妈把手里的果盘给摔了—— 178 悲惨的夜 - 入幕之冰 - 梧颜 “没事,那是她孙子,她还是高兴的。” “……我还是觉得这样太劲爆了。” 他笑笑,露出皓白的尖牙,“嗯,大变活人。” “……你怎么这么高兴?” “因为我很快能接你和灿煜回家了。” 我听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又想,我这脑袋毕竟昏睡了六十个小时,还是不去想这么复杂的问题了,遂抱着他继续补眠。 事实证明,苏幕说的话就是预言。 当天苏幕接我出院,我坐上车,发现车上还有一位同志,正是多日不见的灿煜酱。 我可想死他了,把他抱起来亲亲摸摸半天都舍不得放,最后这个坏小子硬是把我的脸往外面推,我才发现这娃娃没有那么想我,莫名地有点哀伤。 车子平稳地在路上奔驰,我都没去注意回家的路线不对,郑女士给了我电话,她絮絮叨叨念完,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大概是说:你非要嫁给那姓苏的,去了婆家就自求多福,不过只许胜不许败,别丢我和独孤的脸面,还有灿煜借你做武器,这样都不行你也别回来了。 我抹了把汗将电话挂掉,愤愤道:“这是我亲妈吗!?” 苏幕勾唇一笑,安抚我说:“别担心,灿煜是制胜法宝。” 灿煜也拍着手应和他爹,似乎知道是在夸他似的,我哀哀地睇了一眼这小子,爹娘竟然要靠你……实在对不住啊,灿煜接收到我哀怨的小眼神,果断转过脸去望外面的风景。 我委实受挫,只得去找他爹拿勇气,“你这么确定?”我们把姑妈骗得团团转,要是我,也一准被气得不行了。 他稍稍点了点下颌,“这两天,我妈每天都去你家,表面上说是和郑阿姨谈我们的事情,但实则是去看灿煜的,阿姨都跟我说明了。” “……”苏幕,你和我妈联手“对付”你妈这样好吗? 不过,有的时候过程并不重要。 事实又再度证明:没有什么比灿煜更加强大有效的武器了。 彼时,我和苏幕,还有灿煜已经围桌准备吃饭。 两米长的餐桌,大大小小的餐盘摆了几十个,光是鱼就煮了三道不同的菜色,灿煜喜欢吃鱼……我偷偷地瞄过去,只见赵阿姨搬了张宝宝椅过来,一脸欣慰感概地望着灿煜,伺候他坐下,她又转过来看了看苏幕和我,简直要泪奔了,灿煜就坐在姑妈身边,我和苏幕坐在下首倒像是两个陪客。 灿煜斯文礼貌,还对赵阿姨说谢谢,赵阿姨激动得差点就要掏红包出来,一边抹泪道:“好孩子,好孩子……” 我暗自给灿煜竖了根大拇指:儿子有你的! 期间,两个大人给他夹了n筷,就像亏欠他似的,灿煜不紧不慢,礼貌得体,又无甚喜怒,反倒让别人觉得这孩子懂事,愈加觉得亏欠他,灿煜这丫的真真是演得绝了,我和苏幕慢慢地咬着白米饭,一边不停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这个家已然是灿煜的天下,我和苏幕就靠他了。 这坏小子,没白养。 饭毕,姑妈抱着小子在客厅吃水果,一老一少不知道在说什么,姑妈笑得眼梢都是褶子。 苏幕悄悄把我拉走,我俩正要欢脱地遁走去享受一下二人世界,一道声音却将我们叫住了,“我给灿煜专门准备了一个房间,你俩还住原来的房间。” 听完,我和苏幕相觑一眼,双双定住脚后跟。 姑妈这招才叫绝呢! 我对苏幕使了个眼色,一边掰开他的手指,转过身乖巧地说:“哈哈,我那房间可好了,又朝阳,我当然要回去住的。”苏幕见我一脸灿若朝阳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跟姑妈道了声“晚安”就上楼了。 我瞟一眼手表,丫的,怎么才九点!? 我已经把手机上的游戏都打了一遍,娱乐八卦扫了一通,精神头足得像打鸡血,时间过得却像蚂蚁爬,这漫漫长夜要我怎么捱?我将头埋在被子里,自言自语:“肯定是在病床上睡得太多了……” 蓦地,“咔哒”一声,显然是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一脸激动地踢开被子,正要奋力往前一跃吊住某人,来人一惊,我更是吓得差点摔到地板上去啃灰尘,“姑,姑妈,您有事?”这厢,我已经转了一脸言笑晏晏的模样,恭谨地问道。 姑妈兴许是看我的样子太滑稽,竟还有点忍俊不禁的样子,也是,我就一巴巴可怜的小狗,没有比独守空房更悲惨了,您老人家也是过来人,怎么舍得这么摧残我们呢? “你既然睡了就明天说吧。” “……”就这么,完了? 望着再度被合上的卧室门,我握了握拳:肯定是故意的!来查房的! 我再度埋到被子里去念咒,希望能把自己给咒昏过去。 “咔哒”然后又是这么一声。 我瞄了一眼荧光手表表盘,这才过了五分钟啊,五分钟——这来得也忒勤快了吧! 我耷拉着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两手合十,无比虔诚地说:“姑妈,我错了,我保证在您眼皮子底下规行矩步,好好做人,绝不垂涎您儿子的美色了,您就快回去睡吧,我要神经衰弱了——”念毕,我等了一会儿却发现没有任何回应,正好奇,我把脸一抬,看到那张慢慢靠近的似笑非笑的俊脸,我呆了几秒,然后飞快地跳起来往他脖子里一吊,苏幕及时把我托住,我嘴巴一张就咬了口他的下巴,“我靠!你来了不早说!吓死我!” 他将我的头掰开,笑吟吟地说:“你不是有话说吗?我不听完岂不是很没礼貌?” “……”我懊糟地飞了他两眼,顿觉一世英名尽毁。 他笑得像只狐狸。 我方咬了咬嘴唇,他拇指一探抚上来,我的身体本就敏感,被他这么颇有深意地一按,即刻酥麻了半边身体,跟个截瘫差不多,任他或重或轻地按着。 他慢慢靠上来,眼里的笑意狭长,我忍不住嘤咛一声,他却说:“你的话还没完。” “嗯?”我晕晕乎乎地问。 “嗯,在我妈眼皮底下规行矩步,我妈现在有了灿煜一准天天在家,你也真不容易,那不在怎么样?”他玩味地打量着我。 听罢,我痞性全露,嘿嘿笑了两下,就像个登徒子一般握住了他的下巴,眼神幽邃地凝着他说:“那就把你办了呀!小娘子愿不愿意啊?” 他飞快地说了两个字,然后眸光一炙,扣住我的腰往床上一扔,我一声惊呼,他的身体即刻压下来,我蹬腿踢了他两下,抽出身滚到一边,“你丫的就是个伪君子,表面温润如玉,底下辣手摧花!” 他听罢,愣了一下,而后嘴角勾起一抹神秘难测的微笑,我心里一咯噔,朝着门的方向就要箭步冲过去,“姑妈,救命,你儿子禽兽啦——”脚一下被他扣住拉过去,接下来的话全被他拆吞入腹。 他笑得邪肆,一把将我抱住,“禽兽不如给你看。” “……” 当然,他没禽兽成。 片刻后,独留我一人二傻白地抱着被子像只麋鹿般可怜巴巴地坐在床上,“呵呵,姑妈您怎么还不睡啊?”对上那双警觉的眸子,我只能装傻充愣,企图瞒天过海,一边又忍不住担心某人。 话说,方才正要天雷地火之际,苏幕这丫的竟然还能听到门外有人靠近,我俩惊得瞬间比白天鹅还纯洁,彼此把对方的衣服往下一拉盖好,正纠结不知往哪里躲,苏幕亲了我一下就开窗跑了……我只好独自泪奔,身心都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额,话说,我们是住隔壁,还有了阳台靠着,但那毕竟不是踩着平地过去,我能不担心吗?但是没有惨叫传过来,应该平安了吧。 “哦,灿煜说想听你讲故事,我寻思着你可能还没睡——” 我微微笑地看着姑妈,我家灿煜从来不喜欢睡前听故事,他反而会失眠的——姑妈你找借口也找个骗得过我的呀! 眼前无数匹草泥马奔过,我淡定地打了个呵欠,“我要睡了,好困。” “嗯,睡吧。” 姑妈刚出门,我即刻跃下床,撒腿奔到门口,“啪啪”两下把门锁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这报复心也忒重了!还是想当年我认识的那个和蔼可亲的姑妈吗!? 大喜大悲之后,我准备安慰自己一下,然后睡觉,结果不知道哪里又传来“啪嗒”两声,我都懒得理了,眼梢一带却见窗帘被拉开了,然后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我擦了擦眼睛,某人差点亮瞎我的狗眼。 “我靠,你不是回去了吗!?”今晚第二次出口成脏。 苏幕懒懒地斜我一眼,走过来将我淡定地拖进怀里,摸了摸脸方说:“谁告诉你我回去了?”好吧,他的意思是方才就躲在外面的阳台上。 我忍不住伸手出来戳着他说:“你你你——” “……我不舒服,回去了也睡不着。” 听他说得这么明白刺激,我瞬间红了脸,反诘道:“我还不舒服呢!” “我想想办法。” “……流氓!” “你不喜欢吗?” “……你和姑妈是不是串通好了来报复我的!” “……” 于是,有了那一晚的悲惨经验后,苏幕即刻想到了一个聪明点子。 第二天,灿煜乖乖地主动跟姑妈提出要和她一起睡觉,姑妈又高兴又感动,二话不说,抱了孙子就去洗澡。 然后,也没有人再来打扰我们。 而此刻,我很安静地躺在苏幕卧室的大床上做题目,他终于泪奔了,一是我姨妈来了,二是我明个要考试……他现在还得无条件辅导我,一边还得按摩我有点不舒服的小腹,哈哈,我总算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179 结局篇(一) - 入幕之冰 - 梧颜 “你今天去见他了吗?” 兴许是听出我话里的平静,他眼底也不过划下一抹讶色,然后点点头,“我去陪他喝了几杯。” 我知道因为我的缘故,他并不会轻易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哪怕那个人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我吸了吸鼻子,自负地耸耸肩说:“出去喝酒回来不消灭证据,我又不是傻子。”说罢,抓了抓某人一头黑刺刺的短发。 他微微一笑,揉了揉我的肚子,“瞒你没意思。” 我轻哼,“告诉我也没用,我又不是楚楚,不会对他心软。”想到那令人心肝俱碎的一幕,我还是压不下那股颤栗。 虽然事情已经过了许久,但甫一想到楚楚在车里满身是血、绝望空洞的样子,我对那个男人便忍不住要恨一分。 若没有他该多好,楚楚现在还在我的身边,我们或许都已经很幸福,就如同现在这一刻。 他沉默良久,方说:“你和她联系过吗?” 我没好气地说:“他不是应该更清楚?把楚楚送到国外不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吗?” 苏幕见我越来越有较劲的势头,无奈一笑,把我的手抓过去玩儿,边说:“这都是楚楚自己要求的,我们都以为她不行了,锡纯也后悔万分,她说的要求,他就都满足了,他的人只是负责将她安顿好,之后就不再干涉,这就是楚楚要的两讫。”说罢,他微一沉声,但也没有再说下去。 我觑了他一眼,“你和他蛇鼠一窝。” 苏幕见我不分青红皂白,不免失笑,问:“我哪里做得不好了?” 他竟然还这么直接地问了,我一愣,只踢了他一下不说话。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快点睡吧,明天还要考试。”苏幕将书丢到桌上,关了灯,拉着我钻到被子里,亲亲摸摸解了个心痒,又促狭地在我耳边说:“别考砸了丢我面子。” “……”我决定了!我要考大鸭蛋! 心里有了事,我自然睡不着。 我睁着眼睛盯了半天天花板,某人平稳的呼吸就在耳畔,从容安逸。 我上次见楚楚还是在西雅图,之后她也未曾联系过我,她似乎是有意不让别人找到她,除非她要找我,不然我联系不到她。 她曾说死亡这种事一个人慢慢品味足够,不必惹旁人伤心,还说那个旁人也就只剩我了,更加舍不得我难受。 她真是个傻子吧。 但如今听苏幕说,那个人对她也并非全然无情。 可惜,太晚了。 我幽幽想着,慢慢沉入梦里。 第二天,若不是苏幕叫我,我还在梦里和楚楚嬉闹。 “几点了?”我揉了揉眼睛,又往被子里埋了埋。 他一手打着领带,一手将我拖起来,“再不起就晚了,你昨晚去做贼了吗?两只熊猫眼——” 熊猫眼—— 我被猝然惊醒,瞪着他,毫不客气给他一脚,“熊猫眼你还看!”说完毕,立马将自己罩起来。 “陈之冰,你最近越来越暴力了,吃几日素膳吧。”他拉了拉被子说。 在手术室动辄要站七八个小时,竟然让我吃素! 我忍不住掀开被子,对他一阵炮轰,“你吃素!你们全家都吃素!” 他愣了下,然后脸色一变,毫不客气地捏了一把我的脸,“还把自己当外人了?” 我脑子一转,可怜巴巴地瞅着他说:“……我是熊猫,异类,可不是你说的么?” 他默默黑线了把,然后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喜欢熊猫,你不也不嫌我年纪大吗?”他说得好生诚恳。 “这么漂亮的老男人还是我赚了。”一大早,说这么煽情的话,把我感动到了。 我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吸了吸鼻子说:“你老得掉光了牙我也稀罕你。” 他轻轻笑起来,声音无比轻松,“好了,快点起床。” “又磨蹭什么呢?”就在这时,这么一道突兀的声音闯了进来。 姑,姑妈!? 我赶紧撒开手,迅速蹲回床上去,一脸叫苦不迭,这下可好,人赃并获! 苏幕浑然未理,只是跟姑妈玩笑说:“您又不是不知道她能磨洋工。” 姑妈睇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只丢了一句话便施施然出去了,那话是这样的,“你爸在楼下等着你们吃早饭呢,速度点。” 这下,我真的被震惊得成雕塑了。 头顶无数乌鸦飞过,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任由苏幕推着我去了浴室,他挤好牙膏,我默默地接过洗漱,我脑子里还在嗡嗡地响,姑父,苏静河,兵马大元帅!我肯定要被破功了——怎么办! “姑父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妈说是昨晚,看了灿煜才去休息的,怕弄醒他我爸就睡在客房。” 苏幕望着镜子里那张几欲破碎的脸,说:“我爸最宠你,你好好表现。” “不是说爱之深恨之切吗?”我悲愤地咬了口牙刷。 他听罢,很不给面子地笑了,“你说得也对,自求多福吧。” 我跺了跺脚,巴巴地去求他,“说我病了吧,让我缓缓。”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飞快地把我的头压低,让我吐掉了泡沫,然后灌水漱口,完毕后又迅速地扯下毛巾拧了下捂到我脸上,我被闷得险些开挂,他三下五除二替我洗好了脸,然后我就被带了下去。 虽然看到客厅里含饴弄孙的一幕,我还是颇感欣慰的,可是,想着待会面对面要吃早饭,我就腿软、脑子缺氧了。 姑父和姑妈正在抢着给灿煜喂早饭,灿煜酱估摸心里乐颠了,以至于晃晃悠悠,吃一口早饭跑两步,以往我都是让他自己吃饭的,念及自己种种“恶行”,我简直是后妈呀—— “爸,妈。”苏幕喊了声,两人停下动作,双双朝我们看过来。 我呆了一下,若不是苏幕捏我一把,我还没反应过来,连忙跟着喊道:“姑,姑父,姑姑。”我说完上下牙齿都在打架,一大早刺激得我肾上腺素直飙,心脏跳得咚咚的。 灿煜却浑然没看出猫腻来,一下子扑到我膝上抱大腿,我笑得都快抽搐了,抱着他不知道该咋办。 就在这时,姑父站了起来,他将袖子放下,瞥了我一眼,转身说:“先吃饭。”我如获大赦,可看见姑妈递来的小眼神,我只好把灿煜丢给他爹,硬着头皮跟上去。 当苏幕和姑妈看着我不卑不亢地往前走去,两个人都表现出欣慰,但我不知道是太紧张了还是怎么回事,走到前面的屏风,直接拐了个弯,把姑父绕了过去…… 背后脚步骤停,然后才接起来。 我一口气奔到厨房,吓死宝宝了。 在厨房咬牙跳脚,迟迟不敢出去吃早饭,苏幕也没有来找我。 然后,我准备先溜出门再说。 结果,我走到餐厅门口,就听到姑父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吓吓那丫头骗子也好,从我眼皮子底下拐走了我儿子还不承认,还无视我这个当爹的,该不该罚?” 这厢,姑妈附和道:“该,要不让灿煜这几晚还和咱们睡?” 姑父动了动眉毛,没什么反应,不过看得出,姑妈的建议甚得他心。 苏幕又道:“要不罚她这顿早饭?” 姑父淡瞥了一眼,一脸“你小子也忒护着她”的表情,对,我现在还不是苏幕的媳妇…… 就在这时,灿煜举起他的勺子奶声奶气地说:“不让妈妈和爸爸睡觉!”闻言,我险些跌跤。 姑父朗声笑道:“好,就听我乖孙的,婚前叫他们守规矩。” 灿煜拊掌,高兴得跟个什么似的,话说苏幕不是都说通这坏小子不跟我们睡的吗!?如今这坏小子怎么换阵营了! 苏幕郁卒。 我泪奔。 “……”灿煜果然还是姓苏。 我站在门外,汗如雨下,拿了钥匙奔到苏幕的车上等他。 未几,苏幕坐上了车,递给我一个纸袋后,发动了车子。 我握着热腾腾的包子,感动地吸了两下鼻子,咕哝道:“还是你最疼我。” 他摸了摸我的头,“嗯,我自然疼你的,不过纸袋是妈拿给我的,红豆馅的包子是灿煜放进去的,爸说你容易饿叫再拿一个。” 我瞬间就感动得不知所措了,望着他哽咽地咬了一口包子,“好吃。” “所以苏幕你就跑了个腿,还是他们疼我。”“你应该拿杯奶下来,我噎到了。” “……” 苏幕终于在懊悔中开到了医院。 今天真是幸运日,到了医院不久,我就收到了楚楚的信息,她让我去西雅图接个人,她给了我地址,我认真地记下后,准备找个时间跟苏幕说,今天下班后,我们还要去康复医院见一个人,终于要去见她了。 高慧媛的父亲也已经同意拔掉她的生命维持系统,她不会再苏醒了。 今晚见最后一面。 傍晚的康复医院披着金色的余晖,碧树掩映,光辉灿烂,一眼望去,大片的草地,三三两两的病人在散步,草地上时不时飞过一阵白鸽,很快又安静下来。 中央大厅颇像意大利风格的教堂,无比安宁,神圣。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也是最后一次。 苏幕让我去休息室等他,他要去接一下高慧媛的父母。 休息室只有我一个,三组沙发围绕着一张方形木几,木几上端端正正摆着一盆嫩绿的兰草,前方是一台电视,我等了一会儿还是起身,找了一位护士问了,然后独自推门走了进去。 和梦里一样,她平静地躺在床上,样子已经和从前大有不同,瘦了许多,面色也是没有光泽的白,眼睛紧紧地阖着,可我还认识她,就如她在苏幕的心底那般鲜艳动人。 我找了张椅子坐下,看了她一会儿,方说:“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知道你很爱他,但我的爱也不少,至少我将他从以前的阴霾里拉了出来……你会祝福我们的对不对?你们的灿煜没能够来到这个世上,我很遗憾,我和他有一个孩子,我也叫他灿煜,不知道能不能减少一点遗憾呢?” “其实,我来这里见你,之前,我有过很大的心理斗争,我,并不怎么敢来见你,我会害怕,虽然我自己也不清楚是因为什么,或许我真的嫉妒过你,希望你消失过……如果那天我答应和你一起出去,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呢?再如果,那天你没有在广场看见我,没有过来找我,事情会不会不同呢?我知道说这些都于事无补,但是,我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我很自私地想要和他好好生活下去了,我知道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所以我会努力,努力爱他,努力——” 背后脚步声遽然接近。 “啪”的一声,我没坐稳,一下被那股力道从椅子上掀翻下来,脚踝一阵剧痛,脸上也是火辣辣的,脑子里一懵,浑然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这时,我怔忪地抬脸看过去,只见一个尖锐的中年妇人对着我正歇斯底里,若不是背后有人将她牢牢抱住,她早就扑了过来,“都是你!是你害死了媛媛!媛媛最讨厌你了!”那是高慧媛的母亲,自从高慧媛走后,她的精神就不大正常,她如此恼怒,我能理解也不会计较,这一巴掌如果可以减轻几分罪孽,我没有一点微词。 她的父亲正牢牢抱着她的母亲,眼里也不无痛恨,但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没有过来教训我一顿。 我再看过去,倚在门口的是他。 他一直站在那里,从刚才那一巴掌开始,他没有任何反应,目光清冷,望着我,嘴角带了几分冷峭,我心头猛地一震,飞快垂下眼睛,不敢再看。 这巴掌一点也不疼,比起他的神情来。 他,也恼我恨我了吗? 我狠狠地捏紧指尖,却抵不过半分痛意。 我突然觉得今天来这里真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今天我在这里说的一番话更是愚蠢吧,可有些话一直藏在心底反而沉重,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即便真要安个罪名在我身上也不容易,那场事故是个巧合。 我不和她一起去是想让自己少受些伤,这难道有错吗?人人都知道高慧媛是个好女人,对我又是好的没话说,我也承认,她是个善良的好女人,苏幕有这样的妻子确实可以说“夫复何求”这样的话,但是,于我,那是不一样的。 他们的好,她的好,无疑都是我的毒药。 我不过是不想痛苦折磨而已,所以尽可能地远离他们。 哪怕高慧媛今日就站在我面前,我也敢说。 而她,难道就没有一丝恻隐之心吗?她知道我对苏幕的感情,因为同样爱着这个男人,所以彼此都心知肚明,却从不戳破,这是聪明人的相处方式。但她也利用了自己的优势,旁敲侧击地告诉我那是他们夫妻的圈子,我不能插进去一脚。 所以,我也一直做到本分,从不敢逾越。 之后,她身死,为什么我就不能握住这个机会呢? 这么想来,我真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你走吧。”高慧媛的父亲终于开口了,我扯了扯嘴角,扶着椅子站起来,低声说:“打扰了。” 她母亲还对着我痛骂不断,我也不理,只是径直往门外走,终于在离他一步之外停住,想了想仍不死心地说:“对不起,之前的事情瞒着你,你还要我吗……”或许是心里还有几分笃定,他是爱我的,不会因为这些巧合意外而怪罪我,所以我便有这份开口的勇气。 可是,这次我失误了。 肩膀一疼,却是他将我推开,大步朝着高慧媛的病床走去,焦灼恐慌,我冷静地转过身,看着监护仪上的数字不停往下跌,看到他沉痛不已的眉眼,我心头狠狠一疼,转身便跑了出去。 180 结局篇(二) - 入幕之冰 - 梧颜 西雅图的天总被烟雨所笼罩,一大早起来,推开酒店临街的窗子,街道上一派湿漉漉的黑色,我住的酒店离这附近的一家医院很近,因而那天刚在酒店checkin就交了两个朋友alex和marian,今天早上照旧和他们一起用早餐。 我们坐在临窗,空气中飘着松饼的香气,他们两位对此钟情不已,每次必点,这里的侍者和他们都是熟识,因此早餐也上得很快。 我吃着松饼,一边将奶盅里的液体倒到咖啡里搅和,这里的咖啡比国内的实在太多,非常原汁原味,倒让我有些许的不习惯,alex见我第三次加奶,终于忍不住了,笑着说:“anna你会伤了john的心的。”john负责这里的吧台。 marian是个非常愿意接受新事物的女性,她早就跃跃欲试了,先下听alex这么说反而起了劲,“john总是对我视而不见,我这回要好好伤他的心!”说罢,她去倒了整整一杯奶过来,然后在我们错愕的注视下,将牛奶加满了咖啡杯,她拿起来抿了一口,嘴角一圈浅褐色的泡沫,眉头却皱得很紧,“噢!我果然讨厌牛奶!” 我们非常不客气地笑出声。 其实,我滞留在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天,楚楚给我的信息,只让我去西雅图接个人,我在什么也没有弄明白的情况下到了这里,然后才获知事情的原委。 原来,楚楚生下了那个孩子。 他叫悔之。 他现在就在西雅图的一家孤儿院内,我已经去看过两次。他长得很漂亮,当然我宁愿相信悔之是继承了楚楚的美貌,但是我乍一眼见到那个孩子,他主动开口和我说话,眼睛里却带了疏离和一股冷冽的味道,像极了那个男人,我极力想忽略但终究被打败了。 我的灿煜还比他小上几个月,灿煜,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坏小子,他们会把他照顾得很好,但他肯定会生我的气吧,我是个任性的母亲。 我需要做的就是把悔之带到瑞士,楚楚在那里等我。 我知道,若不是情非得已,楚楚不会让我来带回这个孩子,而这也恰恰说明了一点,虽然我一直拒绝去想这个问题,但楚楚的身体状况恐怕已经很不好了,所以我必须尽快想到办法替她把孩子带过去,至少能减轻她的遗憾,还有我的。 现在的我很害怕面对死亡。 若说人生也有四季,那我也不过才堪堪走完了四分之一,可是我亲眼看过离世,每一个都是我的至亲,我不知道自己会如何面对楚楚,好在她如今也不肯见我,我还是先把悔之的事情处理好再说,之后的是痛是悔谁也做不得主。 天放晴了些,我走在清冷的大街上,手里抱了一只大袋子,里面是很多零嘴还有玩具,虽然我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个孩子不会喜欢,额,但是我还得表达一下我的爱意。 他是楚楚的孩子,于我而言,他和灿煜并无什么不同。 跟修女打过招呼,我到操场后面的那片草地上去找悔之,孩子们现在还在清醒大脑,数十米外就能听见嬉闹声,悔之的那头乌发在人堆里很是扎眼,我刚想跟他招手,却蓦地定住了。 因为他身边的那个男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揉了揉眼睛,确认无误,气恼地跑过去,趁其不备一下抓住了他的帽子,“闫凛英!?”我一声大叫将全场娃娃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被我叫住的这个男人方回过头,冲我无害一笑,“你今天来得有些晚。”他点了点手表,评价得非常客观。 “我晚是因为去买了东西——”我托了托手里的大袋子说,少顷,见他微微勾唇,我又恼得不行,我干嘛跟他解释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特小气地拿眼睛秒杀他,这丫的,自回国后就亮了一次相,之后不见人也就罢了,连电话打过去还是个空号,整个人就跟那气体蒸发似的。 闫凛英主动接过我手里的购物袋抱在手里,拉了悔之在前面走。 我无语了一番,赶忙追上他,话说,悔之一点都不挑人!?那天我来的时候,他就非常纯粹地信任了我,以至于我后来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自己的家底好好掏了一番才觉得无所愧怍,他也是温温地点头说好,这乖巧得令人害怕! 我追上去一把捉住悔之,非常小孩子气地问:“你干嘛跟他走!”我想他肯定明白我是关心他的,结果他回了:“他说他是我爸爸。”真的是特平静特纯粹的眼神,如碧海青天,让人心酸不已,难以反驳。 “难道不是这样吗?”悔之那黑黢黢的眼睛望着我,搞得我很是发憷,我张了半天嘴巴,只好舔了舔,摸摸他的头不忍心地说:“可以认他做干爸爸。” 说罢,我瞪了某个幸灾乐祸的男人一眼。 闫凛英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悔之说:“我知道,他不是我生物学上的爸爸。” 我一边震惊于这娃娃的专业术语,一边忙不迭点头,“真聪明。” “那你们是一对?”悔之说。 “……”我默默无语了,话说,闫凛英不是他生物学上的父亲怎么就跟我是一对了呢?难道就因为我也不是他生物学上的母亲!? 闫凛英非常捧场地笑了,一个劲地夸悔之有眼力。 我跳起来就想揍他,时间非常之短暂,他竟然还敏捷地腾出一只手来捂住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被光线照得有些发白的脸,我那一掌就没下得去。 我握了握拳,哼了声收回手,“我不跟你计较了。”说完,我竟然有些心虚地拉着悔之走在了前面。 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我们才坐下。 我将那盒从酒店带出来的松饼翻出来,殷勤地捧到悔之跟前,“我觉得不错,你要不要尝尝?”他看着松饼上的果仁和葡萄点了点头,我又迅速地从包里拿出消毒湿纸巾给他擦手,他乖乖地任我服侍完才开始吃,闫凛英悠哉悠哉地伸手顺了一块松饼过去,靠在树干上慢慢咬起来,说:“看来灿煜让你懂事了很多嘛!”但眼睛却瞟着悔之,不无哀怨。 我微微一笑,又即刻端正了态度,“谢谢夸奖,不过你还是先跟我说明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毫不忌讳地吮了下手指,眉毛一扬,“巧合你信不信?” 我嗤之以鼻,“不信。” 他两手交叠枕在脑后,晃悠着腿说:“真是巧合,我本来要去瑞士的,结果在机场看见你……等我反应过来,人已经在这里了。”他说得可忘情了,而后又幽怨地看我一眼,好像罪魁祸首是我似的。 “那你之前为什么玩失踪?”我不依不饶。 “你不知道吗?我这个总裁身份很敏感,一边是那些长辈,一边是我弟弟,我需要恰当地隐形。”他点了点下颌说。 我转过脸去,“……不知道,什么逻辑!” 他微叹一声,蓦地伸出大手罩到我头上,微叹道:“算了,就你这脑袋瓜也是想不明白的。” 我愤愤地在喉咙里嚎了两下,却没去拍掉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从前那个闫凛英的影子在我心里慢慢改变了,他不再强势霸道,甚至体贴关怀,这让我有些不安。 从那个时候他强硬接我去同住一个屋檐,到后来他告诉苏幕让他来找我,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像是会轻易认输的,但他所做的让步确实是对我和苏幕莫大的馈赠,这也是为什么我对他心怀愧疚的很大一点原因。 人情债是没法还得清的。 倏忽,后脑勺一疼,我蓦然清醒,狠狠瞪回去,“你干嘛!” 他大大方方地收起罪魁祸“手”,拍拍,“看不惯你走神的傻样子。”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打击我?”话说,这几天我已经郁闷到了极点,不仅是因为和苏幕的事情,和他,我暂时都不愿意回想,清空一段时间对彼此也可能是好事,而且那天他的样子确实刺痛了我,我想,即便今天在这里的是他,我也无法坦然以对。 最重要的是,我现在没有办法将悔之带走。 想到这里,我拧了下眉头。 闫凛英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又从盒子里顺了一块松饼,说:“我能帮你。” “帮什么?”我虽然这么问,但心里却是高兴的,他说能肯定便能。 看来,他将我来这里的目的也打探清楚了。 他撩了撩眉尾,对我勾勾手指,一副引君入瓮的表情,我大方地凑过去,他附在我耳边说:“和我结婚。”他温热的气息扑在耳朵上,痒得人局促起来。 我脸上滋滋冒出热气来,悔之见我们亲密异常,飞来一眼,我即刻推开他,却没有恼怒,他说的确实是个好办法,我和他结婚就能领养悔之,然后再和离即可,那天alex也开玩笑说愿意为我效劳,但我的答案是一样的,“不行。” 就因为这个人是闫凛英,所以才更加不可以。 他懒散一笑,似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又靠回去,衣袖挡着光线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他却依旧笑着说:“罢了,和你玩过家家还折了我黄金单身汉的身价。” 我也只没心没肺地说了句:“不敢肖想。” 天气又变得不好了,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缠绵不绝,让人心生烦忧。 闫凛英将我送回酒店,从出租车到酒店大堂短短数十步的距离,他的黑色外套还是洇了一大片,而我几乎连手臂都没有沾到,他怎么记得这么牢?我不喜欢淋雨,最讨厌这种阴雨连绵的日子,因而这几天在西雅图除去看悔之,我一步都懒得出去。 我俩有些僵硬地站在大堂,他没有放开我的肩膀,我也没有提醒,就这么站了一会儿,他的眸子乌黑的,似乎能榨出浓稠的墨汁,然后他的眼睛飞快地往前方一瞥,下一秒便将我拥进怀里,他抱得很紧,勒得我骨头疼,甚至连胸口都被压得发酸,我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任他坚定地抱着,不再挣扎。 他埋在我头发里深深吸了口气,方说:“我的办法你好好考虑,可是过时不候,我有事要走了,不过有一个人可以帮你。” 我听得迷迷糊糊,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他开玩笑说:“不要太感动,也不要哭,不好看。”一手却在我背上轻轻拍打着。 我反驳说:“我才没哭,我是被这破天气烦的。” 他从喉咙里逸出一丝笑意,“那我管不着了。” “谁要你管?”我闷声说完就要推开他。 他稍一用劲将我压回去,说:“别动,他在看呢,让他多着急一下,你到时候再收网会简单很多。”语气里还带了一点幸灾乐祸。 我一怔,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我下意识攥紧了他的外套,这时才生了几分愠怒,“你告诉他的?” “非也,我跟他只是公平竞争,而我先找到了你,但是他在这里等你,也不算太笨。”他说至此,微微笑了,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我脑子里还在飞快地思量,他已经放开我,握了握我的肩膀说:“你们结婚就不必叫我了,不过我有的时候会想见见灿煜,你可以放他来看我吗?”他的眼睛里突然就很平静,还似笼了一层雾气,看不真切。 听他说完请求,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水一下就没忍住,唰唰往下掉,有些悲愤地说:“想看就自己来看。” 他本想替我擦眼泪,抬起一半的手却移开了,“好。” 听他答应了,我又想笑,但根本笑不出来,脸上的表情想必非常滑稽。 他重重地摸了摸我的头,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烟雨中。 若当时就知道他心里的悲苦,我一定会坚定地迈出那步。 181 结局篇(三) - 入幕之冰 - 梧颜 我站在原地巴巴地流了许久眼泪,直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我眼前,“别哭了。” 我没有去接他手里的方帕,非常迟钝地念了一声:“眼睛疼。”我伸手去揉眼睛,却教他握住了。 “哪里疼?”直到他略带焦急得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才怔忪地住了嘴,迟迟不敢抬脸去看他,也不敢问他为什么来,是否还恨我。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手工西服,整个人衬得愈发挺拔隽秀,我知道的,高慧媛的葬礼已经举行过了。 盯着脚面看了半晌,视野慢慢清晰,我不着痕迹地缩回手,礼貌疏离地回他:“不疼了,谢谢。” 少顷,他才松开手,却微微停滞了,然后又将那方帕子叠好揣入口袋。 我将手负到背后,绷了绷被泪水绷紧的皮肤,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天他冷漠的样子,我现在仍心有余悸,我难受,我心疼,逃到这里以为能好受一些,可遇到悔之的事,闫凛英,如今他也来了,我只是让自己更加混乱罢了。 良久,他似是放弃了,开口说:“我去登记入住。”但是人却没动,还站在我跟前。 我说了声“好”,又添了句:“那我上去了。” “好。”他终究没说什么,但语气却是很寡淡。 我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就睡,一时间昏昏沉沉地入梦了,等醒来,外面天色已暗。 肚子抗议了,我披了件外套开门出去。 可门一打开,我就被吓了一跳。 靠在对面墙上的男人不是苏幕是谁? 我惊疑不定地闪了两下眼睛,等反应过来,已经把门给带上了。 贴着门板,气息微微紊乱,想到方才那双远山凝翠的眸子,那种慌乱更甚。 明明我们之前那样好,因为一个高慧媛便如此陌生疏离,虽然极不愿意承认,但这似乎就是事实。她在他心里的位置永远在,踩得那么深,我倾尽全力也无法动摇分毫,可我是个凡人,我也会疲惫。 我害怕他那种陌生绝望的眼神。 门外很安静,我等了许久也未听到什么动静,干脆跑到房间里拿了只手包,也好有个借口,我可不是落荒而逃。 深吸了两口气,我再次推门出去。 果然,某人还在,见我出来,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然后从墙上起身,我捏着手包有些紧张,但还是视若无睹地走到了电梯前,他随后跟来。 分明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盯着,我下意识将背挺得很直,不知道是能壮胆还是怎的,电梯在这一层停下,我率先走进去,然后站到最边上,我身边还站了个高个子白人小伙,倒是可以替我挡一挡某人的。 头顶上有风吹进来,我不禁摩挲了下手臂。 他也进来,在白人身边站定。 又下了一层,电梯外又进来了三个人,瞬间电梯内就有点挤了,那个白人靠我靠得非常近,他身上的味道很重,这让我有点难受,可又不好直接侧开身体,而且他的手臂擦着我的,一股毛茸茸的感觉,委实让我站立不安,他大概也意识到我的不自然,连连跟我说抱歉,我只好一遍遍微笑应了,心里却因为陌生人的碰触而叫苦不迭。 就在我纠结不已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英文咬字咬得很纯正,那个白人听完话非常主动地跟他换了个位置。 他说他的太太身体不适他需要近身照顾。 我暗忖,这人撒谎起来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苏幕到了我身边,为了显示他的话没有问题,大手一圈就把我拉到了胸膛靠着,我虽然觉得他这样做很卑鄙,但终究不愿拂他的面子,就一直忍到了下电梯。 “谢谢。” “不客气。” “你可以放手了。”我非常明确地提示他。 他微微抬起下颌,脸上却生了笑意,好似我这样取悦了他似的,我心道莫名其妙,正要迈步去餐厅,他却跟在我身后说:“登记遇到了点麻烦。” 我脚跟稍稍停顿下,暗骂自己一声,又抬腿往前走。 他继续不依不饶,“房间都住满了。”听这口气,他还真可怜。 “你可以住别家。”我礼貌地提醒,又插一句:“前面拐角就有一家。”虽然没有这家大。 “我住不惯。” “……” “不能匀我一半?费用我付,而且我也方便照顾你,毕竟是异国他乡,一个人也不大安全。”某人继续绅士地诱哄。 “……不能!”我喜欢一个人住!所以才订了一间大房间,凭什么要分给这个让我难过的家伙! 他失笑,好似我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我怒了,将高跟鞋踩得噔噔响,到餐厅捡了个没人的地方就坐了下来。 很快,侍者上来点单,他大手一伸拿过菜单,我干脆把爪子收回去,他爱点就点,反正我只是吃顿晚饭,请客也是他自愿的,我犯不着客气。 苏幕点了两份主食,三个配菜,一杯酒和一杯果汁,末了,又说明沙拉不要洋葱和胡萝卜,他越是巨细无遗,我越是不舒服了,又叫住了侍者,“把果汁换成和他一样的酒,谢谢。”侍者奇怪地看了看我,又耸耸肩,然后颔首离开。 敌不动我也不动,于是,我就捧着杯子喝水,顺便看看窗外的景色,颈子里的玉石时不时碰到一下皮肤,带着温润的张力,让我微微失神。 话说,我那天该把这传家宝还给他,那样才有几分魄力,而不是落荒而逃,分明失了先机,可现在,他又追过来,我不是应该消火了吗?可心里分明不是怒火,反倒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积压在心头似乎很久了,到今天如数迸发,才觉得滞闷无比。 察觉对面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我不自在地侧了侧身体,又想伸手把那块破石头塞到衣领里去,最后,手指还在搭在肘弯里没有动。 菜一道一道上来,我和他各自吃着东西,都不说话。 吃顿饭没什么了不起,最多一个小时嘛!我安慰了自己一下,就非常淡定地品尝起来。 终于,菜上完了,我正打算切牛排,一道微微沙哑迷人的声音却插了进来,“嗨!这里有人吗?”她自然指的是苏幕身边,听罢,我悄悄斜了一眼过去,足有一米七五的个子,一头红色的大波浪,裸背小黑裙,大红唇,宝石绿的瞳仁,不得不承认,那是个非常迷人的女人,而且身材也非常正。 我狠狠地切了一刀下去,艳福不浅么!到了这异国他乡,不过半日,就招了这么一朵黑玫瑰! 那厢,苏幕已经请她坐下,相当礼貌绅士啊! 当然,眼睛盯着牛排还是有用武之地的,这时候却恨不得耳朵长草听不见了才好,女人骄矜的浅笑让我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我这刀下的牛排也切得顺手许多! 对面谈了不过十多分钟,最后女人起身留了一张东西在餐桌上,鲜艳的大红色指甲盖擦过一道艳丽的光泽,那道诱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走廊。 好吧,我以为那个女人好歹会跟我炫耀两下,而不是现在,完全把我当成了空气,我忍不住低头去打量自己,好吧,三围不及她,万种风情不及她,甚至连温柔也不敌万分之一,我甩甩脑子,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掉,再温柔再*跟我有毛线关系! 我将刀叉放下,擦了擦嘴,“我吃饱了,请慢用。”说完,我又借着身高的优势低头往那边瞟了一眼,很快收回,但还是被某人看穿了。 他微微一笑,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我要走,他显然不肯了,一下将我的手腕握住。 我别过脸不加理睬,他干脆将那张卡片拿过来给我。 我没打算看的,只是他自己要拿过来给我看,我就勉强看一下,咳咳,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尼玛!这不是房卡是什么!? 我险些背过气去,金灿灿的房卡! 我怒瞪回去,压低了声音说:“放手!” “我们谈谈。”他郁秀的声音就在耳边,手心的温热一路传到我手臂上,烫得我有些发晕。 我咬了咬牙让自己保持清醒,“不想谈也没必要。” 他将卡往桌上随意一丢,兴许是发现激将法无用,解释道:“刚才去登记入住碰上的——” 我干脆打断他,“那敢情好啊,晚上不愁没地儿落脚了!”我话方一出就咬了咬舌尖,后悔了。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线,脸上有些挂不住,握着我的手也不再用蛮劲。 我心一下沉到底,心中不免苦笑,果然,只有我会死皮赖脸地喜欢他,到他自己却绝不肯为我做到那般,他对我的爱永远在底线之上,我是那个傻到无下限的白痴,或许能让他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到底的只有那个如今已经彻底离开的高慧媛。 也或许,他根本不是真的爱我,不过把我当作替代品,不过是他太寂寞了,不过是因为我为他生下灿煜,不过是因为愧疚——而他自己也还不知道罢了。 种种辗转在脑海里,生生要把头炸掉。 他眼里一派冷寂,却有种无法撼动的冷静从里面剥离出来,我甩开他的手跑走了。 182 结局篇(四) - 入幕之冰 - 梧颜 走到大街上,才发现糊了一脸的泪。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擦了擦眼睛,两边的酒店都亮起了灯,就像两道金色的绸带一直蜿蜒到前方的街口,路上的人也渐渐多了,人声穿越,却没有一个是熟悉的。 我随便找了家热闹的店走进去,一阵冷气猛地扑上面门,让我打了个寒颤,抬眼扫了一圈,是一家小型的酒吧,我到吧台前坐下,人家问我要喝点什么,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说:“龙舌兰,谢谢。” 喝醉了就舒服了,什么都不用想。 我抱着细长的杯子喝了小半杯,感觉头已经发晕,但是很开心,我靠在吧台上往人群里望,形形色色的人们围在一起,他们在跳舞,唱歌,特别高兴的样子。 “我也要高兴——”不要再为他难过了。 我从凳子上站起来,头有些晕,我摇了摇头,抱着杯子往下走,冷不丁忘记脚下有一级台阶,身体一点控制力也没有,眼看就要栽下去,我无所谓地笑笑,但是疼痛却没有预期而至。 我的脸磕在一个暖和的东西上面,我忍不住蹭了蹭,呢喃道:“谢谢。” 他却什么话也不说,灯光迷离,我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个很高很漂亮的人。 他好像不大高兴,有些粗鲁地将我拖到椅子上坐下。 “我要去跳舞!”我挣扎着要站起身,他却撑在我上方不让我动,我嘻嘻一笑,“你长得很漂亮——”我揉了揉眼睛,“不过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忍不住凑近了看,见他并不躲避,我干脆胆肥地伸手去摸他的脸。 我摸了摸他的眉毛和眼睛,然后盯着他的嘴唇有些出神,脸上也更热,“嘿嘿,我希望你是个男人。” 他却不开心了,一下绷起了脸,蓦地将我的手肘握住,有些凌厉地说:“你对陌生男人很大方。” 我捏了捏他的两颊,不依不饶地说:“我只对你这样大方。”然后一把抱住他的腰,埋在那里很舒服。 可是,他似乎仍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肌肉都绷紧了,我蓦地叫了一声:“啊!你是中国人!我也是!你听得懂吗?” “……” “不管了!我们去跳舞好不好?”说罢,我拉着他就要起来,他不放手,咬字道:“很晚了。” “哈哈!你没有去过夜店吗?这里白天才没有人呢!”我好好将他嘲笑了一番,又一把勾住他的背说:“你是第一次来吧,我告诉你……哎……我有点头疼,让我想想……” “……你经常来吗?” 我摇摇头,“我只和楚楚来,他不准我一个人去。” “他是谁?” 我被问得一愣,而后撒气地哼声说:“他不是个好人!”我说完见他眉毛拧得更紧,忙又说:“嘻嘻,你比他好多了,陪我去跳舞好不好?我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 这下轮到我拧眉毛了,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 “你没法回答吗?”他淡淡地丢了一句给我,听到我耳朵里,多少带了点鄙夷的味道,于是,我愤怒了,将心底的悲愤一股脑倒了出来,“你说我是不是个傻子?我干嘛要为他那样?我以后再也不了!反正他也嫌我了,很快就会把我忘了的,我要先把他忘了,忘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哈哈,找一个像你这样的重新开始!”我说罢,吸了吸鼻子,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我想倒在他身上休息一下,他却往后移开了不给我靠,我皱了眉去看他,灯光在他脸上打下一片错落的明暗景致,我擦了擦眼睛,蓦地将他推开,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到了门外,我方吐出胸口的污浊之气,狠狠地呛了两口气,嘴里苦死了。 我扶着墙正要走,猛地想到些事情,摸了摸口袋,竟然身无分文! 我叹了口气,又转了个弯回去,可是还没有进到里面,就撞上了一堵肉墙,“请让一让——” “你又要进去干嘛?” 哦,原来是刚才那个人。 我眯了眼睛笑嘻嘻地仰起脸,说:“我没带钱要跟老板说一下。”说完,我准备绕过他进店。 他冷嗤道:“你以为老板是傻子吗?不付钱还让你出了这个门?” 我被他这么一说,木讷地点了点头,“也是,那我就付过了吧,哈哈,我忘掉了。” “……” “帅哥拜拜!我要回家了!你也不要玩太晚哈!”说完,我朝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发现那人还跟在我身边,我瞄了他一眼,他也不咸不淡地看了我一眼,我继续走。 他叫住我,“你确定没有走错方向?” 我抓了抓头发绕回来,“走错了吗?那我转个弯,嘿嘿,谢谢提醒。” “……”他顿了一会儿,才侧开身体让我走。 我一路走得踉踉跄跄,他终于看不过去了,走过来一把提起我的手臂,我挣了一下,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词,“帅哥,男女授受不亲。” “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我——”我捏了捏指尖。 “你什么?”他的语气似乎好了许多,我正纳闷,他又继续说:“我送你回酒店。” “哦,哎,你怎么知道我住酒店?” 他停了一步,又继续走,“……因为我也住那家酒店。” “噢!那好巧!我们做个朋友吧。”我冲他伸出手,一脸真诚地说。 他盯了一会我的手,方冷清地说:“不用了。” 我即刻耷拉下脑袋,“好吧。” “你站着别动。”他突然吩咐。 “啊?哦。”我乖乖照做。 未几,他走到我身前蹲下,高大的背影让我竟觉得有几分熟悉,我擦了擦眼睛,肯定是我眼花了。 “上来。”他沉声说。 “那麻烦你啦。”说实话,我确实腿软得找不到力气,倒在街上也太丢人了。 我乖顺地趴到他背上,“好了。” 他却不动,只是说:“抱住我。” “哦,我只是抱一下,不吃你豆腐。”说完,我才安心地把手伸过去抱住他的肩膀。 “……” 这人背得真稳当,我都快被慢悠悠地摇睡着了,不行,不能睡,我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一头黑密的乌发,我无聊地数起头发来,结果数得更加头疼,我还是作罢,跟他说说话好了。 “哎,你有男朋友吗?” “……” 我抽了抽嘴角,重新说:“哦,我是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他冷硬地说完,又补了句,“她是我未婚妻。”当然,声音未见一丝柔和,我觉得他肯定很讨厌他的未婚妻,想到自己,不免和他的未婚妻有一种同呼吸共命运的悲壮感。 “那我放心了。”我伏在他肩头笑了两下。 “……她比你漂亮多了,也不会乱喝酒,要喝酒也会记得找我。” 难得听他多说了这么几个字,我于是听得很认真,听完又笑笑说:“你喜欢她吗?” 他走得慢了些,我能听到他稍重的呼吸,然后他缓缓说道:“喜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喜欢了,或许是在我们还小的时候。” 我听完,愣了一下,又捶着他的背笑起来,“哈哈!你比我还厉害!比我还早熟哈!祝你马到成功!” “……再动扔你下去。”他微叹一声威胁道。 我吸了两口气,安静地趴好。 过了一会儿,他却开了口:“你呢?” “我啊,我暗恋一个人十几年,你信不信?”说完,我自己都笑了,“你信吗?” “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我要不喜欢他才好呢!也不会这么难受……什么破酒喝得我不舒服……”我揉着胸口,又拍了拍,只觉得很闷。 “可是我好像也不能不喜欢他了,我还给他养了个孩子,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把自己逼得一点退路都没有了。”想到灿煜,我眼眶一热,伏下来将脸贴在他背上,终于安静下来。 他又慢下来,静默了许久才说:“他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我竟然觉得那声音里有几分讨好!?我真是喝高了,我按了按额角,夜半三更跟个陌生男人聊天,不过把话都说出来还是挺舒服的。 “他很好啊,就是我不舒服而已。”提到他,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是闷闷的不舒服。 “……”他将我往背上托了托。 “其实吧,我就是太喜欢他了,他突然也喜欢我了,我才老觉得没安全感,这就叫那个什么,哦,患得患失吧,嗯,我就怕他不喜欢我,我知道他很喜欢他的妻子,但他的妻子……不能再陪着他,我也知道他很难过,可是我也很难过,我想好好陪着他啊,其实,我最怕的不是他爱他妻子更多,而是他根本不需要我,我怕自己只是个代替品,哈哈,那样我是不是太惨了?”说完,我的眼泪又巴巴地往外掉,他递了块手帕过来,“别哭了,是那个人的错。”他的声音温和了很多,还带了几分细心的哄慰,听得我却更想哭了。 我抽抽噎噎地擦着眼泪,一边说:“你别回头,就当我不存在,我哭过就好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用手拍着我的后背,一路回到酒店。 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到了房间,我忙不迭挣扎了下,“谢谢,放我下来。”夜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还是被自己吓了一跳。 那个男人站在门口的阴影里,长身玉立,我只一瞥即刻收回视线,低了头说:“那个,对不起,啊不,谢谢你,再见。” 他站在门口,依旧没有动的意思。 我急了,心口跳得厉害,脑子里飞快地旋转,酒也清醒了几分。 陈之冰你是猪吗!异国,夜半,陌生男人,独处!? 我急得团团转,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那道背影迈出了一步,却不是往门的位置,而是朝着反方向—— 我惊得往后一退,“你,你想干嘛?” 他却不说话,只是一步步向我靠近。 背脊一凉,我已然退到了墙上,已无路可走,不禁攥紧了手指。 “怪不得你不肯和我做朋友,你想做什么?”我说着差点咬到了舌头,正要不怕死地去看他,死得再冤枉,我也得记住敌人的脸,要不然岂不是太悲催了! 他却蓦地停下脚步,说:“我为什么不和你做朋友你不知道吗?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陈之冰——”他倏地伸出手往我两侧的墙上一撑,一下将我圈住,我震惊之下,望着面前这张稍稍晃影的脸,半晌,才彻底清醒。 我又怒又纠结,到嘴边只是口不择言,“你干嘛骗我!” 他勾唇一笑,“我哪里骗你了?分明是你自己认不出我。”他眼底划过一抹失望。 我吃瘪,被噎住了。 望着那双浓墨般的眼睛,我心里直打鼓。 不知何时,他的一只大手移过来抚住我的半边脸,轻轻摩挲着,就像对待一件珍宝,专注认真而小心翼翼,我惊疑不定间,只傻愣愣地看着他越来越靠近的脸,突然想到方才自己被套出的那些本来打死都不会说的话,悲愤地咒了句:“卑鄙!”说罢,我抬脚就要去踢。 他好似早就预料到我会破罐子破摔,长腿一压,一条腿摆平我一双,这下手脚都被他压着,就剩一张嘴还活络,我忍不住又咒他:“卑鄙!无耻!卑鄙!” “骂来骂去就这两句?”他调侃道,撩起我脸庞的一缕散发卷在指尖,我看得脸红心跳,哼,他不就是肯定我不舍得骂他吗!念及此,我下意识脱口而出:“草泥马!” “……”苏幕脸瞬黑,估摸他也没猜到我会对他爆粗口,还么干脆,骂完,我自己都呆了,我靠,我竟然,竟然骂他了。 我抓狂之际,急中生智道:“我说的是草泥马,那马——”唇上蓦地一疼,我嘶一声。 “唔!你咬我干嘛!”我悲愤地几欲跳脚。 他一吻即退,黑黢黢的瞳仁里闪着低迷的光晕,我悲愤地舔了舔舌头,尼玛,铁锈味,流血了吧!? 我睁大俩眼珠子盯着他,嘴巴刚张开,一个字还未来得及骂,他迅速俯下头将我的嘴唇含住,舌头探进来扫过肉壁,激得我浑身发软,他另一只大手一捞将我稳稳拖入怀中。 “唔——”这人不会是疯了吧!?有必要这么大力吗! 不过吻了一回,我喘着气伏在他肩头,要断气了,这妥妥的是打击报复啊! “龙舌兰?”某人附在我耳边轻叹,好似也尝到了味道似的,我一想,脸噌地红了,心里直骂不要脸,当然是他太不要脸了。 “不是——” 我刚否定完,半句惊呼还没出口,身体已经被他打横抱起来托在臂弯里,他抱着我一步步往大床走去,声音带着微厉的警告传来,“你胆子不小敢出去买醉。” 我听完不服气了,嚷嚷道:“你还敢泡妞呢!” “……”他默默无语了一番,到大床前停下,又俯下头往我脸上贴了贴,温情将我秒速击杀,我一怔,却听得他说:“我有没有你最清楚。” 我听他这么说,乍惊乍喜,撇撇嘴,这人回答得也忒奸诈! 他抱着我没有动,眸光沉沉,又拧了眉头说:“陈之冰,我没有说过——很喜欢你吗?”他眼梢一挑,也带了几分犹疑。 我一晃神,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告白? 我咬咬牙,不说话。 “啊!”我这下总算呼叫出来了,却是他突然将我让床上一扔,我在床上滚了一圈才稳住。 他单手脱了外套丢到一边,然后大手一探握住我的脚踝将我拉到身边,嘴角带了几分邪气,俯下身含住我的耳垂说:“看来我平时的爱意表达欠缺,才让你这么没安全感。” “什么——唔——” “对不起,冰冰,但我爱你,爱你现在的样子,不是任何人,是你,你说过的不放手,别忘记。” 直到他最后在我身体里释放,他仍一遍一遍地念着,似要让我铭心刻骨。 183 结局篇(四) - 入幕之冰 - 梧颜 好吧,看来夫妻间床头吵床尾和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他的情话也委实很让我受用,但是,我和他还不算夫妻,所以,我并不打算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额,至少我得坚持一段时间,表明一下我的决心,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我如今的心态了。 但这状态试用得正好,我还打算磨磨他,好歹逮到个机会,是时候赢回点自尊骄傲了,让他看看陈之冰也是有一颗不屈不挠的钻石心的! 不过,我想到第一晚就被某人吃得光光的,可谓是首站告吹,我还是有些郁闷的。 我将搭在我腰间的手挪开,打算去浴室冲一下,可我堪堪挪了一条腿,某人就醒了,这灵敏度还真不是一般的高,丫的,他也不属狗啊。 我腹诽,“我去洗澡。” 他凑过来埋到我脖子里亲一下,心满意足地哼道:“一起。” 我二话不说,非常不客气地抬起小腿蹬过去,他早有防备,我咬了咬牙,再也动弹不了,原是被他压住了。 我别过脸去说:“喂,你睡着我的房间,睡了我的床,还——”一路念下来我倒是无比顺溜,到这块儿,我才惊觉不对了,即刻飞快地刹住,瞪了他一眼。 他眼里的笑意一时风华无二,我努力过滤某人的“美人计”,又听得他戏谑道:“还干嘛了?”说完,他翻过身一下将我按在身下,肌肤紧贴,我自然知道他的……我脑子里飞快旋转,几近抓狂,末了,张嘴胡乱说了句,“耍了一晚上的流氓。” 他轻轻地笑起来,我被他吓得不轻,想动又不敢动。 我只敢恐吓他,对着他呲牙咧嘴,“你再流氓我就把你踢出去!” 他笑得更来劲,大手捏着我腰间的细肉,我冷不丁一个激灵曲起了脚趾,一张脸瞬间垮下来,“你放我去洗澡,我让你住,让你付房费——” 他望着我的苦瓜脸兴致颇高,拍了拍我的腰说:“还有呢?”嘿!让他付钱还这么高兴!早知道挑间最贵的住!但转而一想,他的钱还不是我的?我干嘛浪费自己的钱!呸呸呸!陈之冰你又不嫁他!使劲花! 我看着那一挑一挑的眼尾,心里乍暖还寒的,心忖这丫就是个深藏不露的禽兽啊禽兽!想当年我慧眼识个颗什么破珠子回来啊!还当宝贝供着! 薄唇轻扬,“心里骂我什么呢?小傻子。”他幽幽的瞳仁望进我的眼里,一派温润之色,我看得一怔,又即刻反应过来,赶紧骂回去:“你才傻子!你们全家都傻子!”骂完,我又惊觉不对,把我家灿煜也给骂了! 他朗声一笑,蓦地埋头到我脖子里,一路亲下去,舌尖滑过小腹引起一阵轻颤,我狠狠地抓了他一把头发也没用,感受到他的嘴唇在我肌肤上点火,我低低地叫了一下,一下抓住他肩上结实的肌肉,讨饶道:“别……我错了……我让你住……房费我付……让你流氓行不行啊……” 他低哑一笑,沉吟道:“成交。”他抬起头,俊脸如玉,一时魅惑,又勾唇添了一句:“不过有点晚,让我先流氓下。” “……” 我发飙了,“大骗子!”我急吼吼叫完,干脆把脸往枕头上一埋,装哭—— 果真,这招有效。 只听得一阵窸窣,他极快地从我身上翻下去,一下将我的头掰过去,为了我的脖子着想我赶紧自觉地转过去,我本来吓了一跳,无泪啊!结果,他看都没看我的脸,只是十分心疼歉疚地把我搂进怀里,“傻子你真哭了?对不起。”我双手扒着他的睡袍,一时哑然,这丫的,还从哪儿找了件袍子来穿!等等!我飞快地从缝缝里往外看去,只见床前赫然摆着一只不属于我的行李箱! 我真的默默无语,这丫的,早就算计好了! 我愤愤地哼了两声,表示我哭得很伤心,后果很严重。 他就把我当成灿煜,一拍一哄,直到我都觉得背上发烫,我才往他胸膛戳了两下,提示他不要再摧残我孱弱的小身板。 “太瘦了,回去好好补补。”他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此刻就这状态,蓦地就想起那个红发女郎,忍不住发酸道:“我打小吃的是猪肉,没人家那好身材,还真是委屈你了。” 他安静地听完,也不恼,只说:“那也不是,该长的地方也长了。” “……”我替他脸红了两下。 “还生气?” “生气。” “……” 我本来想两个人好好说会话的,但事实说明,在那种情况下,男人的思维模式和女人完全不同,他是行动派,我是思想派,然后折腾了一晚,我这想说的话也忘得差不多了,所谓赔了夫人又折兵,焉能不悲愤? 少顷,他用下巴摩擦了两下我的头顶心,“怎样才不生气?” 得!我这人就是这样,人家说不呢,我不依不饶,人家一下同意了,我反倒心里有愧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我的性子给摸透了—— 我张了张嘴巴,整理了一下语言,才说:“你是真的想和我一起生活下去吗?” 片刻,他微叹一声,在我发顶印下一吻,“那天让你那么害怕,我很抱歉,以后绝不会再发生,我跟你保证,你和她不一样,我爱她的时候心里只有她,爱你的时候亦然,我不会把你当成别人的影子,你和她完全不一样,你是陈之冰,我如今唯一在乎的女人。” 我心里动容,眼眶又开始发酸,他又继续说:“我曾经以为这辈子只会爱一个人,她不在了,我也心死,可命运就是这么神奇,我又找到了你,找到了好好生活下去的理由,陈之冰,往后的数十年没有你便不行,你要和我一起走下去吗?” 他话已至此,按理来说,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反倒退怯了,有点不敢,我想了许久,说:“我想想。” 我的回答也估计杀伤力非常强大,以至于,他安静了好一会才放开我,只应了个“好”字。 好吧,这时候,我又舍不得了,嘴贱地说:“要不你追我一次?追到我就答应你好不好?我追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被追是什么滋味——” 他却蓦地黑了脸,突然起身,一把将我抱起来走下床榻,大步往浴室去,我吓得咽了口唾沫,“干嘛?” 他轻哼一声,“你想我追你,可以直接说,但不能拿那个开玩笑。” “……哪个呀?”咱俩在不在一个频道上呀? 他将我扔到按摩浴缸里,亏得我自己攀住了洗手台,他抱臂看着我,我登时大窘,靠!他有衣服穿!我!我呢! 抓狂完,我干脆往浴缸里一蹲,又弱弱地补了一句:“放水。”“谢谢。”抬头看到那双如死海般沉静深邃的眼睛,我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提议道:“节约用水,咱们一起洗吧?” “……” 我以为他不乐意了,正琢磨着自己爬起来开水,他却大手一扬,一下将睡袍扯掉了,我登时脸上大热,修长结实的小腿,再上去是精瘦有力的腰线,喷火了—— “看够了吗?”他单手撑在浴缸沿上,微微一笑。 我摇摇头,即刻又点头,“够了,啊不,我没看!”我矢口否认,非常之没有说服力。 他勾唇一笑,半是无奈,揉了揉我的发顶说:“小傻子,要做我女朋友吗?” 我望着他微微眯起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他眼里闪过一缕精光,“追好了,能嫁我吗?” “……不算!你耍赖,我不答应,不答应——”我捂着脸极尽耍赖之能事,这让某人很头疼。 “……算了,先洗澡。” “不行!我自己洗!在还没有正式确认关系前,你不准碰我一根汗毛!” 他拧了拧眉毛,表示耐心用完,不陪我玩儿了,“……陈之冰,差不多就该收了。” 我捂脸,开始念大悲咒,“你说的爱就这样?骗子——” “……” 片刻后,某人给我放好了洗澡水后恭肃地退了下去,我开始舒舒服服地泡澡,哈哈,终于赢回了一局!尊严呐! 184 结局篇(五) - 入幕之冰 - 梧颜 这是苏幕打电话回去后的第六天,我望着婚约合同上的签名还有那张傻白甜的照片,还仿佛像是在做梦。 拿到婚书前的这一周,我们和一般的恋人没什么不同。 我们去看悔之,一起散步,吃饭,看电影,出去钓鱼,参观医院,出去露营……总之,我也过了把被人追被人约的瘾,所以今天拿到婚书也很开心。 若是楚楚的事能够圆满,我真的一点遗憾也没有了。 我微叹一声,往后靠到他肩上,苏幕拿过我手里的合同放到一边,“怎么了?” 我伸手攀住他的颈子,“没什么,就是很高兴,像做梦一样。” 他笑起来,“是啊,一周前我才开始追求你,今天就签字画押了,好快。” 我被他逗笑,搡了他一下,“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在我发顶亲了一下,玩笑说:“对不住,占你这么大的便宜,我这辈子只好以身相许了。” 我笑着翻了个身坐到他腿上,俯下身抚着他的脸,贪婪地说:“一辈子不够怎么办?” 他眼里的墨晕开,从四方将我密密麻麻围拢住,“那就下辈子,下下辈子,哪怕你嫌我烦了,我也来找你。”他伸手握住我的腰,我情动,吻到他唇上,轻声说:“说好了,我会来讨债的。” “嗯。” 翌日,我们接完悔之就去了瑞士,然而,我们也未想过会在瑞士滞留这么久,直等到了大雪纷至。 楚楚仍旧未联系我们。 郊外,大雪,寸步难行,外面的车都很难开进来。 我们三人在这里过了一段与世隔绝的生活,倒也逍遥,不过我和灿煜十多天未通话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长大,很是想念。 今天我的邮件成功发送了出去,我稍稍安了下心,正打算去外面看看,就听到门开的声音,他们钓鱼回来了。 “今天有没有——”我话说到一半,看着进来的两个陌生男子,不禁一凛,“你们是?” “陈小姐是吗?我们老板请您走一趟。” “我是,你们老板是谁?”我狐疑地看着他们,暴风雪都把路堵掉了,连救护车都进不来,这些人怎么做到的? 而且他们知道我,心中蓦地一亮,“我跟你们走。” “请。” 外面的冷风直灌到衣襟里,可怜我就穿了一件高领毛衣,只好瑟缩着跟他们走,门外停着三辆suv,通身锃亮晶黑,光可鉴人。 他们带我走到中间那辆车外,车门被拉开,我走了上去。 “果然是你。”我睇着后座上沉郁冷肃的男人,口气微冷。 他眼波微动,车门即刻被拉上,又请我坐下。 我干脆大大方方地坐到他对面,开门见山地说:“你有什么事?”心里又庆幸,正好他们出去了,不然碰到了也很奇怪。 他似是猜到我心里所想,“我答应过她不会贸然认那个孩子,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我一怔,他已经知道了?我不禁冷嗤道:“放心?你把楚楚害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怎么对你放心?”我不禁捏紧了拳头,想到楚楚如今只身一人不知道在哪里独自熬受绝望痛苦,我就又怒又痛。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静默,眼里暗沉得可怖,少顷,才平静地说:“我今天来就是带你们去见她。” 我一惊,又忍不住激动地说:“你知道她在哪里?” 他微点了下颌,“是她主动联系的我,她和你失去了联络,所以——”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她还舍不得悔之,她肯定要见一见他。 可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我的心里又无限悲凉起来,她如今这是全无退路了才会低头去找他帮忙,我脑海里嗡嗡地闪过许多片段,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车门突然被拉开了。 冷风突然灌进来,吹得我眯起了眼睛。 苏幕的眼湖一下冰雪全退,望着我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看到几乎快成雪人的一大一小,我愣住了,和苏幕四目相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悔之这小子这么机灵,万一发现他是—— 我正纠结之际,悔之也毫不顾忌地往车子里看,帽子都掉了,一头白雪,然后他突然歪过头,对苏幕讲:“干爹,你又有情敌了,这个好像很厉害。”他说着对车子里的男人扬了扬脸,稚嫩的脸上带了一丝幸灾乐祸。 苏幕也没想到连锡纯会来这里吧。 我瞥过去,分明见那个男人的眼神暗沉许多,那个样子分明就是在看一件专属于自己的东西! 悔之—— 我正惴惴,两个男人微一颔首,苏幕突然往悔之头上敲了个包,一把将他抄进怀里,悔之咯咯直笑,我把他接过抱在身上,看着他一身的雪,瞬间凌乱了,忍不住朝大人发牢骚,“你不是说就带他到后面转转吗?两个人都搞得像北极熊一样。” 悔之很大方地指着苏幕嘲笑,“干爹像北极熊!” 苏幕俊脸微红,握拳轻咳。 我拍着悔之身上的雪水,不自觉自己的裤子都被洇湿了,忍不住骂他一句:“脏小子!” 悔之本在笑,蓦地停下来,朝着我对侧的方向咧嘴一笑,“谢谢叔叔!” 然后在我惊愕之际,悔之将大半个身体靠过去伸手接了毛巾过来。 “不客气。”这说话的当然是悔之他亲爹了,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 悔之拿了毛巾塞到我手里,“干妈,这个能喊叔叔吗?” 我看了他一眼,并不愿意多说,“你就这么喊吧。”当叔叔还是便宜他的! 两个男人简单交流了几句,苏幕将脸别过来,面色如霜,我一触到就像被电了似的,飞快地阖了阖眼睛,我将这个脏小子抱得很紧,他也察觉出我的不寻常,攥着我的袖子低低地叫了声:“干妈——”他平日里都没大没小地叫我“anna”,我也用“alex”回敬惯了。 我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冰棱子扎得密密的,一点喘息的余地都没有,只有抱着悔之才不至于一头栽下去。 少顷,一只有力的手臂揽过我的肩膀拍了拍,我咬着牙忍住了,慢慢松开手,苏幕接过悔之,说:“我们回去换衣服出门!” 悔之黑密蜷曲的睫毛颤了颤,兴奋地拍手,“坐这个叔叔的车就能出去了对不对?” “悔之真聪明!” “那叔叔等等我们哦!我和干爹很快回来!”悔之好像一点也不怕那个男人。 连锡纯脸色晦暗不清,却应了一声。 苏幕带着悔之离去,车里又只剩我们两个。 我张了张嘴巴,只觉得嘴里苦涩极了,良久只问了句,“她让孩子去吗?” 他眸光里似有寒光闪过,话出却是平静,死寂一般的沉静,“若非如此,她希望我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末了,话里竟有几分苍凉,又说:“她竟然留下了这个孩子,他也长这么大了。” 看他恍惚不振的样子,我竟然生了几分恻隐之心,可是,若他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楚楚又怎会落到这样凄惨的境地?悔之也不该有那样一段不完整的童年,如今我和苏幕即便做得再多,终究也无法弥补。 “连锡纯,一切都晚了。”我将那微末的怜悯收起来,他根本不值得楚楚爱。 他哂道:“她不会见我,我也答应了不见她,我只负责送你们到那里。” 我心下一笑,若说是送,你的手下又何尝不可?完全不必如此。 只是你心里也还想见一见她吧,即便彼此怨怼。 你也悔了是不是?她走了,你也无法忘掉吧,忘不掉好,记着楚楚一辈子,她也不会走得太孤单。 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楚楚也终将离我而去。 我忍不住将脸埋在手掌里无声地淌泪。 汽车花了五个多小时才到疗养院,天已经黑透了。 悔之在座位上睡着了,身上盖了条羊毛毯,脸蛋睡得红红的,苏幕先下去,我打算抱起悔之,有一双手却插了进来,“我来吧。”他的声音竟有几分恳求,我愣怔的工夫里,他已经小心地将悔之抱过来,动作笨拙,我从他怀里接过抱给苏幕。 雪积得很深,饶是有所防备,这脚一踩进去,身体也根本站不稳。 连锡纯在背后扶了我一把,看我站定又很快放开,他对苏幕说:“今晚只能在这里住下了,我去借宿的地方等你们。” 苏幕微一颔首,转身抱着悔之踏入夜色,我跟在背后走得很快。 楚楚,请务必等一等我们! 进了门,穿过一条小路,又从中央草坪上踩过去,我们才踏进病区外的长廊,鞋子连带着半截裤腿都湿透了,冰凉的雪水贴着肌肤,冷得人麻木,整个病区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于这夜色,熠熠生辉。 很快,有一个护士急匆匆地走过来,看到我们什么话也没问就带了进去。 病区安静极了,门都紧闭着,眼前就是一条白得刺目的走道,尽头有门开着。 我的脚步就这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前。 苏幕回过头,他怀里——悔之不知何时已经幽幽转醒,许是灯光刺眼,他伸手在眼睛上揉,红了一片。 苏幕将他抱起来,又看了我一眼,我快步走上前将他接过,“悔之醒醒,马上就能见到妈妈了。” 他乖巧地点点头,眼里即刻添了几笔生气。 我抱着他慢慢往前走,费力地说:“她很累了,你待会乖一点,就静静地陪着她,好不好?” 悔之懂事地点点头,摸着我的脸说:“干妈你不要难过,我都听你的。” “好孩子。”我亲了亲他的额头。 病床前站着两个医生和几个护士,将她的身形挡住了,他们见我进来,脸上都是一派肃穆之色,只简单地说了几句,我没全听懂,不过大概是让我节哀的意思,表示他们已经尽力了。 人一下子走得干净,病房瞬间变得空落。 我望着床上瘦得几乎脱形的女人,眼里酸涩得厉害,但我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行。 她已经换上了一件碧蓝色的长裙,长期的卧床使她变得苍白瘦削,肌肉几乎都已经萎缩,裙子穿在身上显得空空的,两颊凹陷,颧骨高凸,一双眼睛也深深陷了下去,我就这么看着,乍以为她会睁开眼睛看看我似的。 直到手臂上传来刺痛,我才低头去看他。 悔之大概是害怕的,但他表现得很平静,他甚至拉着我的手说:“她不是想见我吗?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我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末了,只道:“你要下去喊醒她吗?她可能睡着了。” 悔之望着她,点了点头。 我放他下去,悔之专心致志地看着她,似在记忆什么,又说:“我可以给她捂手吗?她好像很冷。” 我咬着唇点点头,“好,她会很高兴的。” 我和悔之就在床边守着,苏幕靠在墙上看着我们,就这样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楚楚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几乎喜极而泣,抓着她的手臂想说很多话,却蓦地碰到她含笑平静的眸子,我突然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为什么这么安静,这么欣然? 我出神间,她的手指动了动,悔之睁着大眼睛望着她,“你还觉得冷吗?” 楚楚摇了摇头,眼里似有水华掠过,情绪总算有了几分波动。 她看过来,对着我动了动嘴唇:谢谢。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此刻的心情,我只是希望她活下去,可她却是含笑赴死的决绝,我突然就看不懂她了,她放得下悔之吗?还有那个男人,她怎么能忘记了,我甚至都想开口让她见一见他。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她想他,怎么可能不想? 可是,在此刻,看着她,我就一个字也咬不出来,只觉得浑身有一股悲戚绝望要将我生生吞没。 悔之走过来到她面前,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再退却是苏幕将我抱住了,我突然就忍不住了,回头埋在他大衣上狠狠地流眼泪。 再睁开眼,却是在另一个地方。 我猛地坐起来,“楚楚呢?” 苏幕被我惊醒,走过来抓住我的手,声音沉痛,“她走得很平静,你别太难过。” 我似是不信,抓着他问:“走了?悔之呢?” 他低叹,将我搂进怀里,“悔之很坚强,一直陪到她离开。” 是,悔之都能这么勇敢,我却做不到。 听到这里,我心里的那股悲痛一下子涌上心头,“哇”地一声哭出来,直到哭得精疲力竭,我才擦了擦眼睛说:“我想去看她最后一眼。”她说过她要火化,要把骨灰撒在雪山上随风散去,这样走得会轻松很多,我想要再看一看她。 苏幕沉吟片刻,终是答应了。 我们走到病房外,门却关着。 透过玻璃看进去,一个男人正抱着她坐在病床上,他将脸埋在她的头发里,病房里只开了一半的灯,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怀里那个人永远地合上了眼睛,她走得这么平静安逸,我都恍以为是错觉。 “走吧。” 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很多,譬如对连锡纯的恨,好像也随着楚楚的离开而消散了。 185 番外 - 入幕之冰 - 梧颜 和苏幕结婚那天,天气晴朗,太阳热度又不是很大,正是中秋前一个礼拜,s城也恰是风景最秀丽的时候,所以居民们外出游玩也实属正常,当然,轮到我们头上,就是堵车,堵车,堵车—— 苏幕来接我(我是回到家中待嫁的)的路上堵了将近两个小时,我们这边等得急死了,咳咳,是我急,伴娘们都在撺掇怎么给他使阴招,作为他的媳妇,我自然该急的,结果当她们一致讨论完,竟然将我藏到了阁楼上,钥匙还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我在小黑屋等得忐忑不已,所以当苏幕好不容易被推进来的时候,我兴奋坏了,险些拽着他私奔,那些人委实太损了,他们竟然在阁楼装了摄像头,然后让我们在小黑屋接半个小时不间断的吻才允许放人,我亲得心不在焉,心里早已磨刀霍霍,那几个丫的将来别落在我手上!苏幕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把我从家里接走,上了车,又是堵,中途还发生了一桩“意外”,我们婚车后面是两部奔驰车摄影用的,结果,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辆桑塔纳硬是挤到了中间,所谓“奔丧”啊—— 我是不在意这种的,但跟来的几个长辈还是免不了和司机发了通飙,我和苏幕手牵手坐在加长林肯车里吃坚果,额,是他剥,我吃,我这十指贴满了眼花缭乱的指甲盖,简直就跟残废似的,亏得苏幕体贴,要不然我真的会跳下车去买包吐司上来啃,从早上就没怎么吃过东西,然后一直折腾到现在,我也是血肉之躯好吧! 车子堵着,我吃着,倒也惬意。 如果不是车队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骚乱,我们这状态维持得也还行。 车门突然被拉开,我老版三表哥的头探了进来,见我吃了一婚纱的坚果壳,默默无语了一片,“怎么了?”我主动询问。 三哥看着我,似乎是憋了很长的一口气,才说:“嫂,嫂子——” 我手一抖,愣是把苏幕剥好的杏仁给摔掉了,额,被三哥叫嫂子的感觉好——风中凌乱啊—— 苏幕嘴角一勾,甚是好心情,将另一手的坚果肉如数放到我身上,然后说:“你吃着,我去看看。” “哦。” 于是,他拉着那个是我三哥又是我三弟的人,跑了。 等他再度回来的时候,咱们车队少了一辆婚车。 是去救命的。 陈安妮那丫的非嚷嚷要做我的伴娘,她肚子大得就跟扣了只大铁盆似的还敢这么得瑟,其实前天就到预产期了,结果娃娃愣是待得安逸得很,压根不肯出来,于是,她今天就胆肥了,哈哈,谁叫她方才这么欺负我们呢!她娃娃都替我抗议了。 当我们赶到教堂的时候,人神父都回去睡午觉回来了,不过看上去精神好啊。 我和苏幕精神也很足,车上地方大,我们都靠着睡过一觉了。后来的事实证明,那一觉睡得真是非常有必要,这一天根本忙得比狗还喘。 在神父的见证下,我们彼此宣誓,戴上戒指,亲吻,完成了婚礼仪式。亏得苏幕聪明,给我带了一双平底鞋出来,我又在车上偷偷把高跟鞋换了,要不然我真得残废。 姑妈,咳,我妈就抱着灿煜和悔之在观礼台坐着,我儿子今天肯定被我美傻了,瞧他们目不转睛的样子,看得为娘甚是欣慰! 教堂完毕后,我们又杀到酒店。 晚上倒是没遇到大堵车,到酒店的时候才七点。 于是,宾客开席,我们被各种开涮。 他们边吃边玩,我们边被喝边被玩。 我好歹吃了点东西,苏幕可连口水都没碰,直接被他们灌酒,我看得心痛不已,最后还是以补妆为由,跑到厨房给他做了碗炒饭,估摸是我的阵势忒大,厨房里的人都被我吓跑了,我一边撩着裙子,一边握着铲子左右开弓,完事后,又让灿煜去找他爸爸说我不舒服,少顷,苏幕就着急忙慌地赶来了。 然后,他非常感动地吃了大半碗我做的炒饭。 我把剩下的炒饭消灭后,也跟着他一起赶赴“战场”,所谓上阵“夫妻”兵,同甘共苦。 长辈都来了,而且每个人都发表讲话,搞得我们很是感动,我巴巴花了两次妆,苏幕给他们写了无数份保证书……这事才算完。 最后,苏幕被喝得连路也走不稳,我们的蜜月也只能暂时告终。 凌晨四点,我们才回到新房,双双倒床,困得不省人事。 翌日,当我们养足了精神出发蜜月,当晚,就出人命了。 那时就在酒店的蜜月套房,夜色还未深,隐约能看到起伏的海浪披着橘红色的灰芒或近或远,海涛拍得响亮,我们在阳台上吃烛光晚餐,结果,我甫一看到牛排就犯恶心了,默默地念到迟来的姨妈,然后苏幕夜半出去买验孕棒,两条杠杠把我们搞得都傻了眼,即刻收拾行李回国将养……当然,我在家里被像太后娘娘一样供养了一个礼拜后发现自己见红了,于是,我刚嫁入苏家就闹了个大乌龙——假怀孕!日月可鉴,是验孕棒的问题!是他买错了!我还亏了呢!白白胖了两斤肉! 然后,我就带着灿煜和悔之俩熊孩子,也是操心得够了,所以我和苏幕都不打算再要孩子了,咱关注的是质量而不是数量! 果然,这男孩家里最好只养一个,要不两娃年纪差大点也行,就是他们俩这个相仿的年纪在一起混,那真真是叫人头疼! 我和苏幕在家还能管管,反正年轻人身子骨还经得起折腾,但换到妈和赵阿姨就崩溃了,所以,在两个混蛋快四岁的时候,家里又请了两个保姆。 终于,咱等到了爸爸退休,这家里才真的算安生下来。 自从在爷爷的教导之下,俩娃总算明白“规行矩步”是怎么一回事,寒暑假每天晨起还跟着爷爷上书房习字,慢慢向翩翩少年郎发展了,看得为娘甚是欣慰。 到悔之上小学的年纪,他主动选择跟连锡纯回家,灿煜很伤心,死活不肯让哥哥走,为此,大家都难过了好一阵子,两个老人尤甚,他们都把悔之当亲孙子,是舍不得的。 然后,我为了哄灿煜答应给他生个小妹妹。 家里就一个小孩了,看着都冷清,我和苏幕一商量,打算要孩子。 我在新年的时候确认早孕,灿煜最高兴,年初一晚上还偷喝了爷爷的茅台结果醉得一塌糊涂,一晚上一直抱着我的肚子不肯撒手,苏幕忧愁了一晚上,为毛呢?因为我肚子里又是一对异卵双胞胎。 他担忧,我又何尝不是,但这是两条稚嫩的小生命,他们既然来了,这一次我们一起守护。 不过,这回怀孕和上次的感觉落差甚大,没有一点妊娠反应不说,挑食的毛病也改了,胃口好,身体棒,检查也达标,就是被逼着天天待在家里闲得快生毛病了。 我在家里过了38周的国宝生活,倒也没闲着,还跟阿姨学会了打毛衣,然后我瞒着苏幕给他和儿子织了两件父子毛衣,本来打算等他回来给他个惊喜的,结果傍晚这俩娃就等不及要从我肚子里出来了,于是,我就被送到医院里去和孩子他爸见面了…… 我对于那天没什么印象,就是之前有点不舒服,痛都没怎么感受到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后来,我还是听妈说的,据说孩子他爸抱着两个孩子的时候哭了,这副院长一哭可把底下一班子人给吓傻了…… 女孩叫苏灿,男孩叫苏煜。 这名字是谁取的呢?当然不是我这个娘,也不是那个感动得不行的爹,而是他们的哥哥——灿煜自己取的。 反正听着还不赖,我们就将就用了。 家里一下子从一个娃变成了三个娃,又开始忙活了,我也回到医院上班,日子平静而美好。 细水长流,日子过得很快。 转眼,灿煜在国际寄宿学校读书,两个小的也上小学了。 这天,好不容易,轮到我们一起休假。 那时,正值晚秋,枫叶红了一片山头,我们就坐在山头上的枫树底下,四周的景色一览无余,我那天穿的是一件深红色的羽织,下面一条及脚踝的一步裙,头发留到了肩头,他觉得这套衣服最好看,然后给我拍了好多照片,后来我拉着他拍了好几张自拍大照放到了朋友圈,摸着屏幕上的一双人说:“苏院长魅力无边,不晒一晒多可惜呀!” 他微微一笑,一手抱着我的肩膀说:“晒吧晒吧,待会灿儿又要来吐槽你了。” 我轻哼道:“她那是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的心理。” 苏幕微一沉吟,说:“那倒也不是,前天你没见她传了一张和悔之的合照放在上面吗?” 我大惊,唰唰地翻记录,“我竟然不知道!那丫的朋友圈还对我保密!我是她亲妈吗!” “……” “你能看见我却不能看见!苏幕你这样不公平!” “……我的错。” “你太宠她了。” 他抚了抚额,“……我好像更宠你吧。” “……你能不翻旧账吗?”那是某一天早上,我们吃早饭,盘子里只有一只红豆馅的包子,苏幕把它给我了,苏灿那小妞啃着羊肉包子瞟了我一上午…… “好。” 后来,我们聊着忘记了时间,下山的时候天都半黑了,司机在路口等我们,见我走得累了就要过来,苏幕却打发他走了,他将外套脱下来交给我,然后蹲下身子,说:“好久没背你了,就这么几步路,不碍事。” “我好像重了……”话说着,我却慢慢伏到他背上去。 羊绒底子的毛衣贴着很舒服,这件毛衣他每年都穿,因为是我织的,也是唯一织得像样的一件。 他缓缓托起我像开玩笑似的踮了踮我的重量,我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他的脖子,“老不正经——” 他笑了下,“没重,我倒觉得轻了些。”他兀自念着,迈开了步子,落脚却很稳当。 我趴在他背上,看到他发间有两根银丝,起初还以为是光线的错觉,真的探手过去才发现真的是白头发,握在手里,蓦地,就有些失神,我陪着他竟快走到了半生—— 好快。 “怎么了?” 我摇摇头,附在他耳边说:“累不累?” “不累。”他将我往背上托了托。 我幽幽地细数着这些年的一点一滴,突然就湿了眼眶,低下头贴到他脸上,“我突然想到书里看过的一句话——” “说来听听。” “纵使年华拘限,命定无数,妾亦陪君醉笑三万场,离殇永不诉。”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