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大明成化年间, 兵部内堂, “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千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特一弊政,大臣所当谏也。旧案虽在,亦当煆(xia)之。”职方司郎中刘大夏作慷慨激昂状,“何况司务是否遗失卷宗,尚待清查,请项公明鉴!”。兵部尚书项忠苦笑道:“时雍,陛下下诏,yù取阅郑和下西洋之存卷,现已过了三rì,如何回禀陛下?”,“此必汪直撺掇,以西洋珍宝诱惑陛下。”刘大真厉声道,“吾必上书弹劾此贼!” 数rì后,郑和存卷查无下落。 成化年间,京师黑眚见。民间男女露宿,有物金睛修尾,状如犬狸,负黑气入牖,直抵密室,至则人昏迷。遍城惊扰,cāo刃张灯,鸣金鼓逐之,不可得。帝常朝,奉天门侍卫见之而哗。帝yù起,怀恩持帝衣,顷之乃定。 随后京城又有“妖狐夜出”之事,商贾赵灵安满门暴毙,鸡犬不留。一时之间京城内人心惶惶,无人敢独身夜行。 为安京师民心,天子密诏正一道掌教真人张玄庆入京伏妖。; 第一章 内承运库失窃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戒备森严的大明皇城内承运库中,库房内坚如jīng铁的地面,突然如水波般荡漾起来,一个道髻开始露出地面,接着整个人头从地下冒了出来,人头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发觉周围没什么动静,库房内一片漆黑。 然后一个身影从地下钻了上来,只见一团微光悄悄驱散了库房中的黑暗,隐约可见那身影手持一颗明珠。 黑影打量了一下库内珍宝,从一堆珍宝中匆匆取了两件物事,整个身影又沉入地下。库房中又恢复了往rì的平静。 龙虎山上清宫中,当代正一道掌教真人张玄庆,正在查看京城发来的密诏: “朕闻得近rì京城百姓,纷纷传言有‘妖狐夜出’之事,为安黎民之心,特诏正一嗣教保和守道大真人张玄庆暗查此事,肃清妖氛。钦此!” 龙虎山天师世家,自汉末张道陵始,世代相传。到了大明立朝之时,却被朝廷削去了张家的“天师”之号,改赐“大真人”号。作为开国帝王,太祖朱元璋无法容忍他人的名号,凌驾于天子之上。 张玄庆是为四十七代天师,他十岁就接替了父亲的位置,朝廷授其“正一嗣教保和守道大真人”号。 世人见他初掌教务,都以为他年少可欺。龙虎山正在贵溪县辖下,这道密诏是经贵溪道会司送达的,当rì传诏之人趾高气昂的态度,让上清宫里上下人等,十分愤怒。 张玄庆决定借此入京伏妖的机会,重树龙虎山声威。为保万全,张玄庆决定先遣门中弟子黄太初,前往京城打探虚实。 “听说了吗?内承运库失窃了!”两名直殿监的小黄门拿着扫帚,在偷懒聊天。 “内承运库也会失窃?别开玩笑了!” “真的,听说那边的掌司漏出来的消息。” “少了什么?” “听说是当年三保公公从西洋带回来的宝物。” 皇城中,内承运库掌印太监林绣乌云满面,下边跪满了近侍、佥书、掌司等人。 “万岁爷把内承运库交给杂家打理,是对杂家的看重,如今库中少了物件,还是当年三保公公带回来的西洋宝物,我怎么向万岁爷交代?”掌印太监尖厉的声音回响在屋内。 一名掌司壮起胆子道:“公公,在查库发现少了宝物之前,库房紧闭,门窗完好无损,门封也无开启的痕迹,何况皇城戒备森严,外贼难入…” 林绣打断道:“你是说,此事是内贼所为?” “非也,库房锁匙一向由公公掌管,而且库房门封并无被开启过的痕迹,属下认为此事非、非人力所为。。。”掌司的牙齿开始打战。 毕竟能做到掌印太监,大都粗通文墨,习圣人之言,皆知“子不语怪、力、乱、神”。掌司现在说的话,按大明律“凡造谶纬妖书妖言及传用惑众者皆斩” 如果林绣有心治罪的话,可以直接拿下乱棒打死。 “好了,不管内贼还是外贼,十天期限,查不出来小心你们的脑袋。”林绣此时无心计较掌司的“妖言”,只想着怎么向万岁爷禀报此事,毕竟内承运库失窃非同小可。林绣正往乾清宫去,没留意新任的御马监掌印太监汪直也正从乾清宫出来。 汪直本是瑶民遗孤,乃前朝广西瑶民作乱时,以幼童身份被俘入宫。最近甚得万岁宠信, 刚刚升任御马监掌印不久。 “林公公,你这是去乾清宫?” 汪直虽然年纪小,可眼下他渐得万岁宠信,林绣也不敢怠慢,“正有要事向万岁爷禀报。” 汪直笑道:“前些rì子杂家领了万岁爷旨意,彻查“妖狐夜出”之事,刚刚向陛下回禀此事。林公公,你的事也别耽误了,快进去吧!” 林绣进了乾清宫,只见天子正在伏案批阅奏章,跪下道:“臣林绣有事禀报陛下。” 身着明黄袍子的男人抬头道:“哦,有何事?” “前rì内承运库失窃,臣不敢欺瞒万岁爷,请万岁爷治臣失察之罪!”林绣叩头道。 “少了何物?”皇帝道。 “经查验,库内少了前朝郑和太监下西洋时,带回来的两件宝物:七彩奇木和西洋异金。”林绣答道。 “西洋宝物?前rì朕见万贵妃那边陈设太过素净,有失天家体面,过些rì子挑些宝物送到那边。失窃的宝物你汇同锦衣卫,尽快查出下落,皇城之内岂能容此宵小之辈,准你带罪立功,去吧!”皇帝道。 “谢万岁爷,臣必严查此事!”林绣告退出了乾清宫,心跳的速度才降了下来。 五rì后,林绣正在库里查点宝物,忽然听到库外掌司道:“汪公公请稍候,林公公正在库内查点宝物。” 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杂家奉旨挑选宝物,供贵妃娘娘赏玩。” 林绣出库道:“汪公公,既然是万岁爷的旨意,就跟杂家入库挑选吧!” 两人进入库中,只见库房虽不见天rì,但各处灯烛照得室内通明,金玉器物、绸缎布匹、杂项奇物分列各处,在灯烛的照耀流光溢彩。 “汪公公,为娘娘挑选宝物你可得仔细了,别挑花了眼!”林绣笑道。 林绣欺他年幼见识不足,有意不为他介绍宝物,准备看笑话。汪直却毫不在意,直入库内,因他善于猜测他人心意,平rì对万贵妃又是屈意奉承,万贵妃的喜好他已是了如指掌,有针对xìng的在金玉类和绸缎类中挑了数件,让后头的林绣颇为失望。 待汪直走到杂项奇物类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因为此类物件从外观上看多不起眼,如不知其名目功用,实难挑选。汪直只好回身请教。 林绣面带笑意道:“还是让杂家来为汪公公介绍一下这些宝物!” 汪直心道,这厮一定是在故意给自己难堪,否则刚入库时就可以一一介绍库内宝物了,眼下还是别计较这些,先办好万岁爷交代的事,以后再跟他算账。 汪直神sè不变道:“那就有劳林公公了!” 林绣拿着一册卷宗道:“这里有降香、紫梗、藤竭、乌爹泥、荜拔、大枫子、金母鹤顶、番锡、龙脑、龙涎、石青、梭眼、撒剌八、番红土、金刚子、碗石、紫胶、粗黄、花铜钟、赛兰石、留沙、羚羊角、血渴,有些古怪名目都是前代传下来的,有些物件连名目都没有,就如此物。” 林绣随手拿起一个古怪物事,此物呈球状,通体黝黑,敲击发金石声,“此物三保太监从西洋带回,人言是西洋当地土人所献,因语言不通,不知为何物。” 言毕又从一小匣中取出一物,此物形如石块,呈火红sè半透明状,遍体如珊瑚般布满小孔,质地坚硬无比,入手沉重。 “此匣内尽是此物,据前代留下的文卷记录,是三保太监于南洋大岛上的火焰山所得。库内此等无名目的宝物车载斗量,多是三保太监带回。” 汪直至此半响无话,只得随意挑选两样外观尚能入眼的“宝物”,连同前面所选珍玩绫罗等物,叫了两个小黄门拿着东西,往万贵妃那边去了。 数rì后,锦衣卫指挥使万通上奏:妖道李子龙勾结宦官鲍石、郑忠敬夜窥禁宫,妖道李子龙被锦衣卫捕杀,宦官鲍石、郑忠敬交司礼监杖毙,查获内库失窃宝物“西洋异金”。 林绣多rì的苦脸,终于有了多云转yīn的迹象,内承运库属下众人也松了口气,尽管还有一件宝物“七彩奇木”不知下落,但案犯已经伏诛,对天子也勉强有了交代,另一件宝物就交由锦衣卫继续追查吧。; 第二章 龙虎山上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龙虎山上清宫内,长须道人正在翻看一册道书,忽见一只纸鹤翩然飞入房中,道人伸手捉住纸鹤,展开信笺,上言道:“范师兄,我将于十rì后回山。弟太初”“师弟下山多时,不知道真人先前派他下山所为何事。”道人心想,此时门外传来清脆的童声:“师父,晚饭时候到了。” 十rì后,上清宫后殿,“太初,本座受天子密诏查京城“妖狐夜出”事,特命你下山,如今可有结果?”,“弟子入京城后,在商贾赵灵安府邸实地查看过,有妖氛残存,并验看了相关人畜的尸骸,确系妖狐所为。但弟子修为不足,未能追踪到妖狐下落。”黄太初正向当代天师张玄庆禀报。 此代真人为四十七代天师,十岁袭爵,朝廷授其“正一嗣教保和守道大真人”号。虽然历代天师均是张家嫡传,但张玄庆正yù借“妖狐夜出”事向天子证明,自己不是顶着世家名头的纨绔。 毕竟前代天师,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张元吉,堂堂正一道掌教真人,成化五年竟被朝廷押解进京,有司拟罪凌迟、妻子流放、绝其荫封,幸得天子宽宥,由凌迟减至充军肃州卫,成化八年即放回。父亲归山后,羞愧难当,于上清宫端坐而化,此事让正一道倍受同道耻笑。 “太初,你能确认真凶为妖狐,此事足矣。如果此案是凡人所为,真人府就不须插手了。”张玄庆道。 “真人,还有一事,事关我道门,有道士李子龙,勾结宫中宦官鲍石、郑忠敬,潜入大内,在万岁山上窥视皇宫,图谋不轨。李子龙后被锦衣卫捕杀,鲍石、郑忠敬被杖毙。天子因此事,对我道门颇有微词。”黄太初道。 “道士李子龙?可是我正一道弟子?还是全真道?武当道?”张玄庆道,“弟子在锦衣卫北镇抚司查验过李子龙所遗物事,其人度牒是成化九年朝廷赈济山东时所发放的,当年山东曾发放度牒十万道,无法查出此人为哪家弟子。”黄太初道。 “也罢,我将亲往京城追查妖狐事,并向天子解释此事,你先下去吧。”张玄庆道。 “真人”黄太初yù言又止,“还有何事?”,“启禀真人,弟子在锦衣卫北镇抚司查验李子龙遗物时,发现一物颇似五行jīng金。”黄太初道。 “五行jīng金?你可看清楚了?”张玄庆脸sè大变,“根据典籍上的描述,从质地和外观上看,确是五行jīng金,弟子不敢欺瞒真人。”黄太初也知道五行jīng金意味着什么。 自北宋以来,修行界成就金丹者寥寥无几,元婴真人更是无人成就。经元一朝,不少道门宗派因后继无人,传承断绝,根本原因就在于中华大地上的修道资源已经枯竭,相比外丹派来说,内丹派还能勉强维持宗门传承。 现在的修行界道门三大宗派:正一道,全真道,以及后起的武当道,都是内丹派,就算是三大宗门自宋末以来,也只有武当道祖师张三丰成就金丹。一些天资卓绝的修道者,因缺乏资源无法提升而含恨寿终,使得中华修行界的实力每况愈下。 元初全真道长chūn子丘处机以古稀之年,一路西行拜见铁木真,其本意就是为求突破,跟随蒙古大军西进,收集修道资源,可笑的是铁木真还向丘处机请教长生之术,长chūn子自己都未成就金丹,更何况长生之道,只得说:“世上只有卫生之道,可使人延年益寿;从来没有长生之药可以保永生。卫生之道以清心寡yù为要,一是清除杂念,二是减少私yù,三是保持心地宁静。” 这不过是内丹法入门之前提,作为帝王要做到这些几乎是不可能的,铁木真很清楚这一点,很快就将长chūn子一行人等礼送回国了,这也彻底断了丘处机延寿之路,后八十岁于大都长chūn宫逝世。 由此可见,五行jīng金这类天材地宝的出现,对修行者意味着什么,“真人,按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说法,这块jīng金是内承运库失窃之物,名为“西洋异金”,是三保太监从西洋带回来的宝物,与此物同时失窃的还有一样名为“七彩奇木”的宝物,但未见踪迹。弟子怀疑所谓“七彩奇木”的宝物也是我道门修行所需的木属材料。”黄太初道。 “好了,这个消息切不可泄露,此乃我正一道数百年来,恢复声威的绝好机会。”张玄庆道。 回到内室,张玄庆仍是心cháo激荡,宋末以来,唯一成就金丹的张三丰几乎成了修行界的无法超越的传说。作为后起的武当道,拥有唯一的金丹祖师,在修行界对全真、正一两宗的压力是相当大的。42代天师张正常为了维护宗门地位,在朱氏开国前,谴使拜谒,密告“符命”,与其接上关系,又于洪武元年亲身入朝礼贺,太祖封他为正一嗣教真人,赐银印,秩视二品。洪武五年,又敕令张氏永掌天下道教事。 从此正一天师便上升为道门各派的俗世首领,其地位较蒙元时正一天师统领江南道教更高。但洪武即位后曾言:“天至尊,岂有师,以此为号甚亵渎。”,命张家去其天师之号,实乃龙虎山没有足够坐镇宗门的实力。 而那朱洪武两度诏请三丰入京,永乐帝也是数次诏访,三丰皆避而不见,武当山却并未因此获罪,这就是金丹真人的实力,所谓“帝力于我何有哉”。 有了足够的灵材,自己也有望成就金丹,重振宗门,张玄庆决定借查证妖狐事,尽快入京拜见天子,才能获知郑和从西洋带回来的宝物有多少能有助修行,如能请天子赐下最好,否则张玄庆也不吝用其他手段。 龙虎山从来不缺传承道法,只是一直限于资源,不敢广收门人,一旦资源瓶颈打破,扩大宗门的时机就到了。 “范师兄可在?”黄太初在门外道。 “师父出去了,你是宫里的人吗?”一个苹果脸的小童从门里探出头来。 “你是师兄新收的弟子?叫什么名字?”黄太初打量着小童。 “师父说,不要随便放人进来,我叫邵元节。”小童答道。 “我是你师父的师弟,你应该叫我师叔,师叔也不能进去吗?”黄太初有心逗逗他。 “嗯,不能。”邵元节咬着手指道,啪的一下关上门。 黄太初满脸无奈的吃了个闭门羹,正yù离开,只见一个长须道人行来,“师弟,前rì接到你的纸鹤传书,算来今rì你也该到了,山下风物如何?”此人正是范文泰,他与李伯芳、黄太初师事前代天师张元吉。 “我往京城查验妖狐之事,只因修为不足,不能查到妖孽下落,只能回山复命。”黄太初道。 “师弟不必沮丧,数百年来,修行界除了三丰真人,众人的修为境界都是如此。”范文泰安慰道。 “我龙虎山以雷法闻名,可如今就算是天师嫡传也没有修成五雷天心正法,你我师兄弟画一张最低级的落雷符,都得打坐调息半月才能恢复,典籍所载金、木、水、火、土五行雷法更如画饼一般。”黄太初发着牢sāo道。 “师弟,我中华大地灵材已竭,这是数百年来修行界已经公认的事实,纵然是绝世天资,奈何难做无米之炊。”范文泰叹息道。 “师兄,你可知我此次前往京城,得见一块五行jīng金。”黄太初道。 “师弟莫说笑,自元末以来,五行jīng华已近百年未曾现世,修行界已公认此类材料中华已竭。”范文泰道。 “师兄你也说是中华已竭,那中华之外呢?”黄太初笑道, “难道师弟真的见过此物?”范文泰还是不太相信。 “我见到的jīng金,据说是三保太监从西洋带回的,可见那化外蛮荒之地,也许是我道门的福地啊!”黄太初道。 “此事非同小可,真人对此事有何交代?”范文泰道。 “真人交代不可泄露消息,他将亲往京城处理此事。我正一道重振声威就在眼前了!”黄太初兴奋道。 三rì后,范文泰授《龙图规范》予弟子邵元节。 五rì后,正一道掌教真人张玄庆离开龙虎山,前往京城。 第三章 白云观中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天台山中,张静定(无我子)正翻看一封信笺,这是同门沈静圆(顿空子)自金盖山而来的纸鹤传书:“师弟安好,近rì京城有“妖狐夜出”事,天子诏请正一道张玄庆入京,吾闻其事涉五行灵材,五行灵材百年未曾现世。吾师自青城授我等龙门大戒后,不知所踪。吾yù于白云观聚会七真支派,请师兄共商此事。弟静圆拜上” “五行灵材?九州已绝之物怎么又出现了?也罢,就往白云观走一遭,也见识一下全真别支的道友。”张静定心道。 一月后,京城白云观七真殿,只见全真七子的塑像立与殿上,中祀丘处机,其左侧自东至西依次祀马丹阳、谭处端、刘处玄,其右侧自东至西依次祀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二。 全真七支:龙门派、遇仙派、南无派、随山派、嵛山派、华山派、清静派济济一堂,上首发言的正是龙门派沈静圆,“我等既然都奉重阳真人为祖师,同为全真道门下,需同气连枝,携手共对现下的局面。自蒙元北狩后,我全真道倍受朝廷打压,如今五行灵材现于大内,正是我道门大有为之时。正一道为朝廷册封领道门事,其掌教张玄庆已于月前入京觐见天子。武当道三丰真人自洪武以来,数度避奉天子诏令,然朝廷对武当派仍礼遇有加,何也?数百年间成就金丹者唯其一人而已。我辈如能获取灵材,也有结丹之望。” “如道友所言,我辈也有结丹之望,但灵材藏于大内,尚不知其数多少,如果出现人多粥少之事怎么办?”说话的是南无派胡玄宗,南无派祖师谭处端是全真七子之一,传至胡玄宗已是第六代。 “道友所言有理,但目前最重要的是正一道已经先下手了,论起与朝廷的关系,我们全真道可远远比不上龙虎山。我全真七支如能联合向正一道施压,迫使龙虎山与我等分润灵材。这才是现下可行之道。至于我全真道内部如何分配,可事后共商。”沈静圆胸有成竹的说。 “不知沈道友,从何处得知灵材消息,想必消息不可能是正一道泄露出来的吧?”说话的是清净派女冠孙云清,清净派祖师孙不二是全真七子中唯一坤道,传至孙云清已有七代。 “孙道友可是怀疑消息有误?此事乃我门下一名弟子送来的消息。正一道掌教曾指派了一名弟子前往京城查访“妖狐夜出”事,期间大内发生妖道李子龙勾结宫内宦官图谋不轨事,李子龙被锦衣卫击杀,其遗物存放于锦衣卫北镇抚司,正一道弟子查看发现其中一物是五行jīng金,而我门下那名弟子是陪同者之一,他在宗门典籍上恰好见过关于jīng金的描述记录,而根据锦衣卫的查证,这块jīng金原藏于内承运库,与jīng金同时失窃的还有一样名为“七彩奇木”的宝物,我怀疑此物也属灵材之类。”沈静圆道。 众人闻得龙门派弟子中竟有人供职于锦衣卫北镇抚司,对沈静圆不禁刮目相看,须知全真道在朝廷的势力已远不如前元之时,龙门派有弟子能进入锦衣卫,已经是入明以来全真道的最好成绩了。 商议已毕,众人共推沈静圆去跟正一道交涉。 月前,张玄庆大内奏对,天子朱见深身着黄袍,温言道:“真人亲至,可是为妖狐之事?”,张玄庆道:“贫道曾遣门下弟子黄太初入京查证妖狐之事,此事已确定是妖魅所为。另闻有妖道李子龙勾结内监夜犯禁宫,吾虑二事恐有关联,特来觐见,以清妖氛。”天子道:“锦衣卫指挥使前rì上奏,妖道遗物中发现内库失窃的宝物“西洋异金”一块,其人夜犯禁宫是为了盗取宝物。内库掌印言说内库门窗无损、锁匙俱全,难道真是妖术所为?”张玄庆回道:“此事贫道须往内库实地查看,方能回复陛下,望陛下恩准。” “汪直,你引真人去内库查看。”天子召来汪直,将此事吩咐于他。“贫道告退!”张玄庆跟随汪直前往内承运库。 “真人,内库失窃之事难道真是妖魅所为?”汪直问到,“贫道需实地查验后才能确定。”张玄庆道。 汪直年方十四,就升任御马监掌印,外朝言其年幼未谙世事,内宫中人也颇轻视于他。见张玄庆与己同年,已是正一道掌教,心中颇有同病相怜之感。 内承运库掌印太监林绣见汪直领着一个道人过来,上前道:“汪公公有何事?”,汪直道:“此乃龙虎山张真人,杂家奉万岁爷口谕,陪同真人查验内库失窃之事。”,林绣赔笑道:“原来是张真人驾临,杂家能亲见真人仙容,实乃三生之幸。真人要查看何处,杂家必竭力配合。”林绣吩咐开了库门,说话间三人进了库中。 “王公公,宝物失窃当rì库房可有异状?”张玄庆道,“并无异状。”林绣答道。张玄庆只见库房四周以大块青石砌成,缝隙间灌以铁汁,地面是夯土为基、反复压实、坚如jīng铁,掘地而入是不可能的,不过道门土遁却是可以轻松进入。“王公公,当rì寻回的“西洋异金”在何处?”张玄庆道,“正在此处。”林绣将张玄庆带到杂项奇物堆放之处,从中取出一块外形奇特、露出金属光泽的东西,张玄庆接到手中仔细查看,心中大喜,这确是一块五行jīng金。“王公公,据闻与这西洋异金同时失窃的七彩奇木,都是当年三保太监从西洋带回来的宝物,此事当真?”张玄庆问到,“确是如此,这些东西非金非玉,也非织物,库房存放都是归在一起,大多都是三保太监带回来的,还有部分是当年随船队入京朝贡的南洋土王,献上的贡品。”林绣答道。 旁边的汪直,从宝物中取出两物,却是当rì林绣曾经拿来取笑自己见识不足的无名之物:一物状如黑球,一物状如珊瑚,“真人乃世家嫡传,想必见多识广,不知道此二物真人可识得?”,张玄庆正愁无由细看其他宝物,汪直就凑趣过来了,心中不禁对这小太监顿生好感,心想事后奏对天子时,一定为这小太监说几句好话。 张玄庆从汪直手中取过二物细看,这分明是玄水晶和火焱晶,状如黑球者乃玄水凝结而成的结晶;状如珊瑚者乃极品火系灵材,往往只有地下火脉中才有出产,据典籍所载在辽东天池曾出现过少量火焱晶。这两种灵材在中华之地已经绝迹多时,如今得见,张玄庆心中狂喜,龙虎山以雷法闻名世间,雷霆起于五行,张家嫡传的五雷天心正法若要修炼大成,需凑齐五行灵材聚五行之气为五雷。道书有云:“一气神和,归根复命,行住坐卧,绵绵若存,所以养其浩然者,施之于法,则以我之真气,合天地之造化,故能嘘为**,嘻为雷霆。”数百年来,龙虎山雷法中的顶级功法因为无法凑齐灵材,历代天师竟无人能够练至大成境界。同样以雷法闻名的神霄派,入明以后此派传承未断,永乐年间神霄道士周思得随成祖北征蒙元,甚得帝心,世间多知神霄雷法威名,龙虎山雷法渐渐不为人知了。如今眼前就有金、水、火三系灵材,只要再寻得木、土两系灵材,张玄庆将成为自宋末以来第一个修成五雷天心正法的天师。 张玄庆双眼扫过库内其他宝物,也不方便一一拿起分辨,心想待回禀天子时,以捉拿妖孽为名,请天子赐下灵材,反正除了修行者,旁人并不知晓这些东西真正功用。张玄庆 道:“王公公,汪公公,贫道已经确认失窃之事是妖孽所为,然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将这四张雷符贴在库内四面,妖魅如是再入库中,必被雷霆击为齑粉。”张玄庆心道:我的雷符可是防妖不防人,勿谓言之不预也。 言毕取出四张符篆,这四张雷符耗费了张玄庆数月工夫,比起黄太初、范文泰等人所制的落雷符,威力要略胜一筹。林绣忙接过符篆,因内库失窃之事,他近rì来已是寤寐难眠,今见张玄庆言之凿凿,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想法,只希望符篆威力真如其言。 汪直领着张玄庆往乾清宫回报天子,“陛下,经贫道查看,内库失窃之事确是妖术所为。妖道李子龙虽已伏诛,但其后必是妖狐主使。贫道匆匆入京,未携捉妖法器,请陛下赐下宝材,待贫道炼成法器,必能将妖孽擒拿。”“真人能为朕分忧,朕何惜区区财物。汪直,传谕内承运库,库内诸物,任由真人取用。” 第四章 武当山上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武当山上,只见展旗峰间,左是青龙背,右为白虎山,遥相呼应,负yīn抱阳,前面两个小山凸,一个是小宝珠峰,一个是大宝珠峰,巧妙地构成了一幅二龙戏珠的图案。对面隐隐看见的是照面山,山下是紫霄涧,山麓间的千层殿阁正是永乐年间修建的紫霄宫。 武当道当代掌教李玄宗正在宫中,听坐下弟子禀报,“启禀真人,昨rì内门弟子元正皓身负重伤,在山门处被巡山弟子发现。该弟子是五rì前下山采买,不知何故遭此重创,在昏迷前交代,务必要将此物交予掌门真人处置。” 李玄宗接过弟子交上来的物件,此物外观似木,sè呈七彩,叩之无声,入手沉重。“你先下去吧,伤者需好生看护,待他苏醒后速速报我。”“弟子领命。” 次rì,李玄宗手持一册典籍,反复核对,心中大喜过望,原来弟子上交的奇物,按典籍上的记录是一块七彩灵木,在修行界属于上等的木系灵材。 武当派自三丰真人创派以来,虽有金丹祖师坐镇,但历代弟子成就均不如人意。三丰真人以武入道,创太极丹法,丹法有言:“内药是jīng,外药是炁,内药养xìng,外药养命。”,所谓xìng命双修,门下弟子多只能得其形而不能得其神。究其原因,都是缺少外药相助。虽然武当功法属内丹丹法,但只靠自身搬运周天,也难得成就。 三丰真人当时突破金丹,延寿百载,也是因为得了灵材之助,此事外人不知,自己作为掌教是清楚这一点的。中华之地灵材已竭,数百年来也只有三丰真人偶得,这番境遇他人是可望而不可求的。 “如今突现七彩灵木,难道有灵材再现世间,眼下当务之急是弄清灵材的来历,这块青灵木可称奇珍,但自己的修道资质不如三丰祖师那般天资卓绝,仅仅凭借一块七彩灵木,冲击接丹,突破的机会不大。 但对整个武当派来说,如能获得大批灵材,不仅自身有突破金丹的希望,还能光大武当门户,重振宗门声威。”李玄宗心道,当即吩咐童子去查看元正皓伤势如何,半个时辰后童子回报,元正皓已经苏醒,尚不能起身。李玄宗按耐不住,亲身往其修养之处行来。 “弟子见过真人。”元正皓没想到掌教真人会亲自来看望自己,正yù挣扎起身。“你伤势未愈,不必多礼。你可将受伤缘由仔细道来,无论是谁人敢无故伤我武当弟子,宗门必将追查到底,以雪此辱。”李玄宗温言道。 “禀真人,弟子五rì前下山采买,途中偶遇一名独行妖媚女子,弟子观其神sè不似常人,言语试探间,女子暴起发难,弟子与之相斗,奈何修为浅薄,最终虽以法剑斩杀,但弟子自身也被其重创。其后那女子尸首竟显露出妖狐原形,弟子方知那女子实为妖孽化身。” “弟子在查看妖狐遗物时,其中除了交予真人的那物,还有京城所发路引一份,零碎金银若干。那物被妖狐收藏严密,且弟子发现其质地奇特,绝非凡俗之物,恐是妖孽遗留的妖器,在弟子于山门获救之时,特地交代同门,务必要将此物交予真人处置。” 李玄宗心知弟子所言大多属实,但其中也有不尽不实之处:首先,元正皓身作道家打扮,发生冲突之处又靠近武当山,那妖狐避之唯恐不及,怎么敢与其动手。其次,如其所言“观其神sè不似常人,言语试探间,女子暴起发难”,这想必是弟子见sè起意,言语轻佻惹怒了对方,妖xìng无常,这才导致了冲突的发生。 自三丰真人坐化后,丹法修行后继无人,门风rì渐散漫,门人弟子行事轻佻。李玄宗回想当初正一道张宇初定《道门十规》,虽是借朝廷之手推行天下,却也不是为了行他正一道一家之言,其中规条确合道门修行宗旨,要求出家之人“应以清静为本,离情割爱,舍妄归真,究明心地,修养xìng天。”如今武当弟子能做到这一点的,屈指可数,李玄宗虽有心整顿门风,但自身威信不足。朝廷派人提督武当,度牒名录都由其掌控,自己虽名为掌教,实在是有心无力。 “不过,妖狐现形之事,料想他也不敢妄言,否则只需验看他身上伤痕,再派人前去查验遗骸,真相自然大白。前些时rì,均州提督太监府曾传言京城有“妖狐夜出”事,难道妖狐自京城而来?”李玄宗暗道。 灵材之事关宗门兴衰以及自身结丹之望,李玄宗不敢懈怠。自二十年前三丰祖师坐化以来,在修行界武当威仪已不复当年,自己身为掌教,这些年来为了维护宗门兢兢业业,幸好武当还有朝廷看顾,俗世场面尚能支撑,但这也非长久之计。 看来自己必须要入京一趟了。李玄宗身为武当掌教,不能随意离山,如要远行,还需向均州城的提督太监报备。 遥想当年三丰真人云游天下,面对天子数度诏请,避而不见,是何等自在,而历代大明天子对武当派仍是礼遇有加,天顺三年诏封祖师为“通微显化真人”。所谓“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不成金丹,不为真人,仍需受俗世规条约束。 两rì后,均州提督太监府,“真人仙驾均州,不知所为何事?”提督太监韦贵笑道,“贫道近闻京城有“妖狐夜出”,yù入京以清妖氛,为天子分忧。”李玄庆道,“此事杂家也有耳闻,万岁前些时rì已传召正一道张真人入京,想必也是为了此事。不过真人为朝廷分忧之心可嘉,杂家也不好阻拦。这样吧,待杂家替真人安排驿马,明rì就可上路。” “正一道掌教已经入京?张玄庆虽然是天师嫡传,但其父当年之事令龙虎山在修行界几乎成了笑柄,如今他接掌正一道,想必是yù借此事重振龙虎山声名,我进京查探灵材之事,应该不会与他冲突。”李玄宗暗道。; 第五章 三道聚首(一)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李玄宗已在潞河驿住下两rì,向驿丞打听关于“妖狐夜出”之事已经有了头绪。据驿丞所言,事情是这样的:京城商贾赵灵安某rì在出城运货之时,路上遇见一名绝sè女子,女子自称是入京投亲,但亲人早已离京不知去向,其时盘缠已用尽,无法归乡。赵灵安见sè起意,将女子带回自家宅邸,次rì外人发现宅内全家暴亡,连守护之犬、池中之鱼都死了个干净,报官后官府派仵作验尸,发现所有尸体全无伤痕,也无中毒迹象,死因不明,宅内却没有发现赵灵安带回的那名女子的尸首。 后来,京城内就传闻是狐妖作祟,接下来的一段rì子里,陆续有更夫见到美艳女子半夜独自在街道上行走。妖狐夜出的传闻越来越厉害,竟然传到了皇城之内,当今天子督促锦衣卫严查此事,并诏请正一道掌教入京协助查案,其后结果如何,就不是一个小小驿丞所能知道的了。 李玄宗心想一个普通商贾,不可能会拥有七彩灵木这种灵材,因为此物除了修行者能知晓其效用外,凡俗之人只会把它当作一块奇特的木料。难道是赵灵安把它当作奇物收藏在自己宅院,被妖狐发现,害了全家xìng命?这样也说不通,妖狐完全可以直接取了灵材,何必灭人满门,徒惹官府追查,以致逃离京城,最后死于武当山下。这件事的疑团太多,李玄宗一时想不明白。 此时,受全真道各支推举的沈静圆,正往京城东岳庙寻找张玄庆,全真道此时在朝廷的影响力已经降到了极低,全无蒙元时统领北方道门的气势,要打听正一道掌教的消息,沈静圆在白云观所说的那名供职于锦衣卫的弟子,不巧rì前被外派出京办事,官方渠道已经走不通了。 纸鹤传书的法术也是同门之间才能使用,全真道要给正一道传书,只有派专人送信到龙虎山,或者通过朝廷道录司在各州府设立的道正司系统传信到龙虎山,可如今张玄庆身在京城,最有可能的就是落脚在东岳庙,毕竟从前元开始这里就是正一道的道场。 张玄庆此刻正在东岳庙内盘点从内库弄到的灵材,虽说当rì天子口谕准许他入内承运库任意取用。张玄庆将库中灵材几乎是一网打尽,幸好灵材绝大多数体积外形较小,而且当初三保太监带回的“奇物”时,物以稀为贵,同一种类的如火焱晶,一匣之数也只有寥寥十多块。 否则堂堂真人还真不好带着大堆累赘出库。其中包括火焱晶、玄水晶、玄黄石,另有各sèjīng金,木系灵材,总算是凑齐了五行灵材,自己修成五雷天心正法指rì可待了。 张玄庆考虑妖狐之事如何给天子一个交代,就算抓不到狐妖、追不回宝物,他也并不在意。所谓“欺君之罪”,只要自己修成功法,突破到金丹境界,大明律对龙虎山就没有束缚了。三丰真人避不接诏,朝廷不是也未降罪武当派。 洪武年间,天子尊佛胜过崇道,也许是朱洪武起于草莽之前,曾有过出家为僧的经历。成祖靖难起兵之初,就声称真武大帝为其助力,其后历代天子尊其祖训,均有崇道之风。 从始皇帝开始历代帝王都有过长生延寿之望,也许自己成就金丹后,可以从这里入手,借助皇家之力,于海外蛮荒之地搜求更多的灵材,自己的修为未必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得窥元婴之境,张玄庆不禁浮想联翩。 此时,门外传来庙内道士的通禀,说是全真道龙门派沈静圆yù拜见正一道掌教真人。张玄庆觉得奇怪,全真道式微已久,怎么会有人特地前来拜访? “这位道友,不知有何见教?”张玄庆稽首道, “贫道特来为真人贺,真人结丹有望,实乃我道门喜事。”沈静圆稽首道, “道友何出此言,道门自宋末以来,唯有三丰真人得成金丹,他人岂敢奢望。”张玄庆笑道。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灵材之事我全真道已经知晓,只是没想到被真人抢了先机。”沈静圆也笑道。 张玄庆脸sè沉了下来,万万没想到这么快灵材的消息就已经泄露出去了。 “道友说笑了,中华之地灵材已绝迹数百年,怎么可能又有灵材现世。” “真人不必隐瞒,当rì贵弟子在锦衣卫衙门查看妖道李子龙遗物之时,我门下弟子也恰逢其会,那块jīng金可是天家内库藏宝,月前真人入京觐见天子,想必收获颇丰吧。”沈静圆言语间步步紧逼。 “既然道友如此说,那贫道也直说了,灵材乃是天子赐予我正一道的,全真道意yù如何?如今可不是蒙元之时了。”张玄庆逼视着沈静圆。 “真人说笑了,贫道只是觉得灵材重现中华,如此大事应该让修行界的同道都知道,毕竟结丹能延寿百载。”沈静圆好似没注意到,正一道掌教那杀人般的眼光,自顾自的说道。 张玄庆心道,全真道这是打算把龙虎山放到火上烤啊,一旦成了修行界众矢之的,自己成就金丹尚需时rì,期间若有人借此挑起事端,龙虎山满门遭劫就在眼前,毕竟这是数百年来突破结丹的唯一希望,哪家哪派不眼红。自己可以不在乎俗世官府,但修行者的手段在金丹之下,都是彼此相差不大,自己一人也顶不住整个中华修行界的压力。 张玄庆反复权衡后,觉得正一、全真两家来分,总比整个修行界一起来分的好,笑着说道:“正一、全真同为道门,灵材之事好商量。只是全真道如今已分为七支,不知龙门派可能代表整个全真道?”,虽然不得不向全真低头,但这口闷气,使得张玄庆总想给沈静圆找点麻烦。 全真道自重阳真人坐化后,全真七子各自为政,在修行界的实力也因为其内部纷争大大削弱。沈静圆若是只能代表龙门派,张玄庆也不介意分点甜头给他,至于占大头的还是正一道的。 “真人过虑了,贫道今rì正式受了全真七支共举,来与真人商议灵材之事,在下做出的决定就代表整个全真道的决定。”沈静圆看透了张玄庆的想法,这位掌教真人想要让全真道内部鹊蚌相争,他来渔翁得利,实在是小看自己了。在没有统一全真内部意见之前,沈静圆怎敢轻易上门交涉如此大事,万一有人在背后弄鬼,岂不是错过了百载难逢的时机。 张玄庆的算计落空,面不改sè,“既然如此,道友觉得你我两家,该如何分配灵材份额?”,沈静圆却避而不答:“灵材乃真人从内库所得,不知可否让贫道见识一番?”张玄庆暗道,这全真道人真真圆滑,轻而易举的就把难题踢道自己这边,自己从内库所得灵材虽然种类繁多,但其实数量并不大。 除去自己修炼雷法所需的五行材料之外,还需为门下弟子考虑,毕竟自己一个人的修为提升,增加的只是龙虎山的名声,而门人弟子的修为若能全面提升,增加的才是宗门的整体实力。就如三丰真人的金丹实力并不代表武当道整体实力的强大,二十年前武当祖师坐化,武当道在修行界的影响力急速下降,这是前车之鉴。 正一道掌教打定主意,隐瞒下一半的内库收获,料想全真道也不敢去大内求证。“道友稍待片刻。”张玄庆转入后室,将收拢的灵材取出一半。沈静圆在来之前,曾经恶补了一番宗门内关于灵材的描述记载,那些典籍记载,大多被道门中人弃如敝履,数百年没见过的东西谁无事会去查阅。 但如今修行界数百年未现世的灵材摆在眼前,而且数量品种还颇为可观,不禁让人有如坠梦中之感,“这是火焱晶,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玄水晶,还有典籍上记载过的玄黄石。”沈静圆一直保持的镇定,在这批灵材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口中喃喃道。对修行者来说,这堆灵材简直就是延寿的希望、突破的明灯。 张玄庆看着沈静圆的摸样,回想起自己在内库挑选灵材时的表现,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悲哀:唐时修行界还有飞升的传说,到了宋时,连成就元婴者都无从得见,再后来连结丹都几乎成了绝响,一代代的修行人在求道的路上跋涉前行,寿尽而化,看不到前路,修行界的实力每况愈下。如今灵材再现,正是我道门大兴之世,金丹、元婴,甚至飞升,也许都将不再是妄想。 此时,沈静圆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真人,这些灵材你yù如何分配?我全真道无有不从。”张玄庆心道,真是“无有不从”就好了。 “我正一道掌天下道教事,弟子众多,灵材当取八成。”沈静圆听到“八成”二字,心中大怒,你正一道虽然势大,但要占八成灵材,视我全真七支为何物? “真人,我全真七支门人弟子也是为数不少,只得两成,贫道恐怕难以向众人交代。”张玄庆本来就报着漫天要价,等着沈静圆落地还钱的打算,何况自己早已瞒下了一半,也就不想太过逼迫,“那道友的意见是?” “正一、全真当平分此数。”沈静圆毫不犹豫道, “我正一取七成,全真取三成。”正一掌教略为松口, 两人此时好似商贾交易般讨价还价,全无道门高人风范。 “一言而决,6sì分成,正一取六,我全真取四。” “成交!”张玄庆脱口道,二人相顾大笑。 第六章 三道聚首(二)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既然已经商定了分配方案,两人间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张玄庆提起有关妖道遗物之事:“龙门派竟有弟子供事于锦衣卫,可见贵派根源深厚啊!”。 “我派怎能比得上龙虎山统领天下道门,在朝堂之上还需真人多多提携。”沈静圆谦逊道。 “只是不知那妖道李子龙是何来历,贫道入内库查看过,虽然库房守备森严,但若以土遁之法却可轻易入库。” “真人岂不知,如今修行界中,能行土遁之法的不足一掌之数,且多已年迈隐于山林,轻易不闻世事。那妖道据说年纪不大,如何能行得那土遁之法?”沈静圆摇头道,因为归隐青城的师尊周玄朴就曾在弟子面前,演练过土遁之术,只要不遇金、木、水、火,穿山入地随意而行,确是奇术。但此法需修行者凝炼脾宫土气,师尊也是修炼了数十载才勉强凝炼出脾宫土气。 所谓五行遁法就需凝炼五行之气,所谓“肝为东魂之木,肺为西魄之金,心乃南神之火,肾是北jīng之水,脾至中宫之土”。现下修行界又有多少人愿意花上数十载光yīn,去修炼一项无法延寿的遁法。 结丹能延寿百载,最近的例子就是三丰真人。按道门典籍所载,结丹之上的元婴之境,相传可延寿八百载,其后的飞升境界,记载也是语焉不详。 沈静圆对于张玄庆推测的土遁入库盗宝之事并不相信,区区妖道怎会有此实力。却不曾想,张玄庆的推测恰好就是真相:只不过李子龙凭借的不是自身修为,而是借符篆之力入得内库。 京城哄传的“妖狐夜出”之事的主角狐妖,不知从何处得到一张宋时流传下来土遁符,因其妖力无法使用符篆,于是与李子龙勾结,将土遁符交与他使用,约定事后共分宝物。李子龙利yù熏心,与其一拍即合。 但毕竟符篆之力有限,李子龙勾结内监进入万岁山后,才行法遁入内库,入库不敢多留,匆匆取了两样宝物就仓皇出库,在万岁山上与妖狐分赃,不想禁卫察觉,李子龙被当场击杀,狐妖也不敢在大内与大批禁卫动手,身负重伤逃离京城。 而此时武当掌教李玄宗也正往东岳庙行来,他闻得正一道掌教正在京城查办妖狐之事,便想来探听消息,若是能够获得有关灵材的蛛丝马迹,也算是不枉入京一趟。 “武当掌教李真人求见正一道张真人。”张玄庆正与沈静圆闲谈,忽闻门外道人通报,对沈静圆笑着:“今rì可真热闹,武当道掌教也来了,沈道友可与我同迎李真人。”二人往前殿而来,武当掌教正在大殿前观看那东岳大帝神像。 “李真人大驾光临,贫道有失远迎。”张玄庆稽首道,“张真人不必客气,贫道前来正有一事要请教道友。”李玄宗笑道,“一个月前,门下小徒于武当山下击杀狐妖一头,其遗物中发现京城路引一份,又闻得京城有“妖狐夜出”之事,天子诏张真人入京,贫道希望能早rì肃清妖氛,特来拜访真人,想确认该妖狐是否就是京城所传闻之妖孽。” 张玄庆心中大喜,自己正愁如何向天子交代妖狐,以及另外一样宝物“七彩奇木”的下落,李玄宗就送上了结果。“道友有除妖济民之心,贫道岂可坐视。不知狐妖遗物中还有何物?道友可能还不知晓,妖狐勾结妖道李子龙盗取大内宝物,妖道伏诛,现已追回其中一件,另外一件宝物想必是狐妖携出了京城。” 李玄宗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虽然可以确认灵材处于皇家内库,但自己手中的灵木却要交出。尽管自己可以谎称没有妖狐遗物中并无宝物,但能否取得官府信任却并无把握。 武当声势已大不如前,若是正一道再从中挑拨。。。。 反正自己也无法从天子内库取得灵材,区区一块灵木就算是交出也无妨。李玄宗忽见正一掌教身旁的道人向自己使了个眼sè,“张真人,不知这位道友是?”李玄宗问到,“这位是全真道沈道友。” “见过李道友,贫道久闻武当三丰真人金丹修为,太极丹法天下闻名,今rì得见果然是仙家风范。”沈静圆稽首道。沈静圆的打算结盟拉武当道,虽然刚才与张玄庆达成了协议,但正一道毕竟在俗世势大,全真道在俗世皇家方面几乎没有势力。 而武当山是永乐亲封真武大帝道场,武当在皇家的影响力近年来虽然有所下降,但较全真道而言,仍有足够的势力对抗龙虎山。分出一部分灵材给武当,固然可惜,但与武当结盟的好处却远超于此,而且沈jīng圆还另有计划。 “不敢当,武当道岂比得上全真道传承悠久,虽三丰祖师得成金丹,但我等后辈弟子无人能再现祖师成就,实在是愧对先师。”李玄宗惭愧道。 “当今之世,如无外药之助,难成金丹。道友可知已有灵材重现世间,我辈结丹有望了。”沈静圆突兀道。 一旁的张玄庆面sè突变:正一全真双方刚谈好协议,怎么就泄露消息给武当。李玄宗也没想到这全真道人竟然直接说出了灵材之事,难道这个消息已经是天下皆知?可笑自己还把此事当做机密。“沈道友所说灵材之事,可否详言?” “张道友已蒙天子赐下了一批灵材,方才贫道与他已经商谈过,灵材之数有限,若是消息广传天下,势必修行界人心浮动,纷争四起。我意以正一、全真、武当三家携手,守望相助,共享灵材。这批灵材均是三保太监自海外带回,可见虽说中华之地灵材已绝,但域外蛮荒之地尚有灵材存世,我等宗门若要持续发展,需向海外搜求,当年成祖能够遣三保太监七下西洋,当下未必不可重现当年盛事。”沈静圆突然说出了一番话来。 张玄庆、李玄宗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沈静圆会有如此宏大的计划,以道门之力推动整个大明重开海路,这种想法可说是惊世骇俗。 张玄庆暗想,此事龙门派祖师丘处机当年也做过,意yù随蒙古大军沿古丝路西进,只不过功败垂成,如今其后辈弟子的魄力也不小。 自古以来,中华丝路分为两条,北为陆路,即西域丝路,南为海路,即从东南出海之路。重开海路的想法是否有可行xìng,还需仔细斟酌,龙虎山与朝堂打交道比较多,深知大明朝堂还是由儒家士子把持,皇室之力远远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大。 武当掌教的想法却很简单,既然灵材之数确实有限,那么去来源之地搜求,是顺理成章的事,至于怎么说服朝廷,他能想到的只有上书天子,天子同意了,难道下面的人敢不照办? 李玄宗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武当离朝堂实在太远了,虽然永乐以来,历代天子对武当都是恩遇有加,但武当道既没有正一道那掌天下道教事的名头,三丰祖师对天子的诏令都是避而不接,而历代掌教也颇有祖师风范,也没有主动与朝廷加强联系。导致李玄宗对大明朝廷的认识,远比不上张玄庆家学渊源。 “沈道友,李道友,此事关系重大,贫道认为首先要在各自宗门内,取得一致同意,方能联手推动此事。此番天子赐下的灵材,三家均分。两位道友可速回宗门,商议此事。明年五月初一,我等再聚于此,到时决定如何行事。”张玄庆当机立断道,李、沈二人也赞同这个办法,两人次rì离京。 而张玄庆还需向天子交差,那块七彩灵木当然交予张玄庆归还内库,武当掌教已经不把这点东西放在眼里了,毕竟这次入京的收获已经远超预料了。 第七章 修炼雷法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回禀天子,言妖狐已经伏诛,并将七彩灵木交归内库,向天子辞行,匆匆离京。一月后已回到了上清宫中,准备着手修炼五雷天心正法,这次带回的灵材已足以抽取五行之气。 龙虎山秘传五雷天心正法,以修习者自身五脏之气为引,结合灵材五行之气,内外相合,方为大成,正是:东方木雷在肝宫,南方火雷在心宫,西方山雷在肺宫,北方水雷在肾宫,zhōng yāng土雷在脾宫。 张玄庆自幼修习家传丹法,锻炼五脏之气,丹法有云:眼不视而魂归于肝,耳不闻jīng在于肾,舌不味而神在于心,鼻不香而魄在于肺,四肢不动而意在于脾,五脏之气生焉。修炼之时要做到:眼不视、耳不闻、舌不味、鼻不香、四肢不动。 张玄庆幼时颇为顽皮,不是在山上追鸡撵狗,就是捉弄门中的道士。让他静心修行,实在是难为他了。所以十岁袭爵之前,五雷正法的基础法门,那是完全没有入门。 但自从父亲张元吉被朝廷降罪,充军肃州卫后,玄庆突逢变故,开始收敛xìng情,勤修丹法,数年光yīn,功法初成,五脏内生出一丝元气,不断壮大内腑,其身体素质已经远超常人。因缺少灵材,道门五行遁法无法修习,久已失传,张玄庆又习得俗世陆地飞腾法。 龙虎山以雷法闻名,其雷符分为落雷符、叱雷符、天雷符、五雷符,威力依次递增,如果说落雷符的威力为一的话,那么五雷符的威力可以达到千,而五雷符也只有修成了五雷天心正法才能炼制。但五雷正法的顶级法术“五雷轰顶”最后一次的使用记录,在张家家谱的记载中,是北宋真宗年间,二十四代天师张正随击杀恶蛟。其后,再无人能修成五雷正法,“五雷轰顶”之术绝迹于修行界。 现在以张玄庆的修为,即使五脏之气经多年培育,元气已能布于符篆之中,最多只能炼制出叱雷符,当初交予内库掌印太监的就是四张叱雷符,那也耗费了张玄庆数月的jīng力。书写符篆关键在于,必须将自身元气布于符上,需一气呵成,若是元气不足,那符就废了。这也就是民间说的:画符不知窍,徒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跳。所谓 “窍”就是指气窍,道书有云:“一气在乎全,则上可以达天真,下可以伐妖魅,中可以感动风雨雷电。” 听完了自己离山数月,范文泰对其间各事的禀报后,张玄庆宣布自己将闭关三月,宫内大小事务暂由范文泰掌管。 上清宫后殿静室,张玄庆正瞑目盘坐于蒲团上,地面刻满了各类玄奥的符篆,按五行方位摆放着相关灵材,一丝丝灵气从灵材中抽取出来,被张玄庆吸入体内。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十天,尽管未达辟谷之境,这十rì之内张玄庆也只取用了一些事先准备好的黄jīng和清水。 龙虎山雷法总纲有云:“道本无为而无不为,体即道也,用即法也,体用一源,本无同异。若一者不立,二者强名,何同异之有。”体用之道就是内丹与法术的结合,内丹为体,法术为用。 “十rì工夫,肝宫之气已与木行灵气成功相合,心、肺、肾、脾四宫之气尚未与外气融合,看来还要月余工夫才能完成。内外五气融汇后,接下的就是一气贯通,凝气成液,为结丹打下基础。”张玄庆暗道。 三月后,张玄庆步出静室,室内诸般灵材已经灵气全无,成了毫不起眼的废物。三个月的工夫,张玄庆修习五雷天心正法颇有成就,已有了炼制“天雷符”的修为。 张玄庆相信自己结丹之rì,就是“五雷轰顶”之术重现世间之时。 “不知全真、武当那边现在如何了?他们取走的灵材,虽然数量不多,但其宗门内那些停滞在结丹关卡的前辈修行者,有了灵材之助,应该有冲击结丹成功的人物。”张玄庆虽然还未完全修成五雷正法,毕竟他的修行时间才短短数年,距离结丹境界还有一段距离。 范文泰正在前殿分派事务,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年关,宫内大小事务越来越多。忽见掌教真人从后殿出来,双目似有雷光幻象,令人不敢直视。 范文泰本来对张玄庆回山之后,突然闭关的原因,颇有猜测,再联系到师弟黄太初所说关于灵材之事,暗想真人这闭关三月间必然是修成某种功法,整个人行动之间,都隐隐有风雷之势。 作为看着张玄庆长大的龙虎山老人,昔rì那个顽童形象与如今这个威仪凛然的掌教真人形象重合起来,范文泰心中顿生欣慰之感:前代真人在修行界几成笑柄,坐化前叮嘱自己要好好看顾张玄庆,使其能重振正一道声名,如今张玄庆已经有能力承担起宗门大任,自己也无遗憾了,余生再为龙虎山培养出几个得力门人,此生足矣。自己那个小徒弟好像还不错,天资聪颖,传授于他的《龙图规范》,最近已经背得似模似样了。 张玄庆行至殿中,“范师叔,近rì宫中有何要事?”,“启禀掌教真人,数rì前贵溪县道会司派人来,请真人赴县城主持度亡醮,醮坛已准备完毕。”范文泰道。 “是三rì节次还是一rì节次?”张玄庆问道,太祖起于草莽,借摩尼教之势而登大宝,为防止有不轨之徒假借斋醮之名,聚集民众,传教作乱。自洪武七年,朝廷颁布“大明玄教立成斋醮仪范”,对各类斋醮仪范都有严格规范。 “三rì,不过听闻近rì贵溪县似有鬼魅作祟,已有两人突遭横死,人心惶惶,为安民心,道会司请掌教真人务必到场。”范文泰正sè道。 “本座正好五雷正法略有成就,如若真有鬼魅作祟,正好让其尝尝龙虎山雷法的滋味。”张玄庆笑道。 “恭喜掌教真人修成**,重振我正一道声威。”范文泰从张玄庆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不禁大喜过望。 “你遣人通报于贵溪县,明rì我将前往主持斋醮。” 第八章 贵溪斋醮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次rì,张玄庆携一干道人,往县城而来,贵溪知县、道会携一干人等,于城外芦篷迎接,“真人驾临,必能一清妖氛,还贵溪一个朗朗青天。”贵溪知县道。 人群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突然上前道:“明府yù大办度亡醮,老朽以为其意在于安民,但道门所言鬼神之事,确属虚妄,实乃无稽之谈,老朽不敢与闻。” 张玄庆暗道,此何人也,当着众人面前说什么鬼神虚妄,这不是**裸的打自己这个道门领袖的脸么? “真人,这位乃是本县裴公德泽,裴公乃永乐十三年乙未科同进士出身,已致仕多年,本县cāo办度亡醮,多赖其力。”知县强笑道。 知县也看出老头与张玄庆不对付:一个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读书人,对于怪力乱神之事当然有天生的反感,但圣人不是也说过,敬鬼神而远之,并没有否定鬼神的存在。这老头是故意在众人面前贬斥道门,这位张真人年纪太轻,可千万不要跟老家伙起冲突,否则自己夹在中间就难办了。 “明府,不知斋醮时间可安排妥当?贫道何时可以登坛?”张玄庆并没有与老头计较的意思,让知县大大松了口气。 “明rì午时,请真人登坛开醮。” 当晚,知县前往拜访张玄庆,“真人,近rì我县有两名樵夫突遭横死,经仵作验尸,死者通体全无伤痕,也无中毒迹象,疑是鬼魅作祟,害人xìng命,特请真人前来作法降妖。” 张玄庆心知,区区一次度亡醮,上清宫内弟子如范文泰等即可cāo办,何必一定要求自己这个二品真人到场,要知道就品秩而言,贵溪知县才是七品。若不是想试验一番新炼雷法,就算是自己拒而不至,贵溪县也无可奈何。 不过这知县作为儒家弟子,行事为人倒也圆滑,不像白rì那致仕老者,嚷嚷什么鬼神虚妄。 “明府,可否带贫道去验看死者尸首?”张玄庆心想,若是鬼魅所为,死者尸体上必有蛛丝马迹。 “真人,请随本县来。”知县躬身引路。 “果有鬼魅作祟,这尸首看似全无伤痕,可周身肌肤上附有一层极淡的黑气,非修行者不能察觉,难怪仵作查验不出。”张玄庆想着,那贵溪知县不愿进停尸之所,正在屋外候着。 张玄庆出门后,吩咐到:“这两具尸首不可久存,恐有尸变,请明府速速安排,将其焚化。” “望真人能除此鬼魅,救我满县黎民。”知县听闻确是鬼魅所为,心中战战,只能寄希望于张玄庆,毕竟龙虎山历代真人声名煊赫,降妖除魔想必不在话下。 “明府放心,度亡醮后,贫道定为贵县除此妖魅。”张玄庆慨然道。 醮坛设于县城东南,是为正一道万法宗坛,只见两道长幡分挂两边,上书:仗剑登坛诚通三界,步罡踏斗表奏诸灭。香炉、烛台、花瓶、如意、玉册、法剑、令旗、令箭、令牌罗列坛上。 张玄庆登坛用“阳平治都功”印,启坛、请圣、拜表、化表。 斋醮首rì,其仪范自有制度:发直符、扬幡、安监斋、敷座演经、灵前召请、立寒林所。张玄庆于坛上步罡踏斗,观县城西北方隐隐有黑气弥漫,那里乃是三峰山下宋时象山书院遗址。 象山书院自宋时陆九渊开创象山jīng舍后,历宋一朝盛况空前,宋末战乱,学子星散,书院从此衰败下来。入元之后,蒙元朝廷对儒家书院严加控制,山长、教习都是由朝廷指派,书院学子rì益减少,后来象山书院近乎销声匿迹,到了元末战乱之后,此地更是成了一片废墟。 张玄庆心中已有主意,那害人之鬼魅想必与之有关。 次rì,发直符,礼忏,灵前咒食。 三rì,发直符,济孤,设醮。 斋醮结束后,张玄庆只身前往三峰山下,只见往昔祭文安、梭山、复斋三先生祠庙,书院学生的斋舍百栋,如今剩下的只有一片残桓断瓦,废墟间依稀还能见到半截残碑,其上碑文残存宋绍兴五年字样,张玄庆掐指一算,已有五百余年,心中不禁升起光yīn似箭之感,世人多是生年不满百,修行者所求也是延寿长生之道,自己若是结丹,必能延寿百载,正一道不限婚娶,天师传承也要求自己必须留下后嗣,成道必备:法、侣、财、地,自己目前所缺的就是道侣了,可谁人能陪伴自己在修行路上走下去? 正恍惚间,眼前突现一个盛装丽人,凄声道:“夫君,今rì你成道之rì,就是你我夫妻离散之时。” 张玄庆心头一惊,怒斥道:“大胆妖孽,敢惑我心神!”,扬手打出一道掌心雷,只见一道雷光闪过,眼前丽人消失无踪。 张玄庆心想这妖魅真是胆大包天,难道龙虎山天师的威名已经衰落到如此地步,区区鬼魅也敢现形惑己。 抖手燃起一道黄符,这是道门常用的觅踪符,在妖魅曾现形之处使用,十里之内可以追踪到妖魅来源。只见符篆化为一道青烟,如蛇形般飘向废墟内那半截残碑。 原来妖魅藏身于残碑之内,张玄庆扬手yù再发掌心雷,碑上现出一道身影,身着襦裙、髻作堕马,一副宋时打扮。“真人请息怒,小女子无知冒犯,望真人恕罪!”女鬼慌道。 “你这妖孽,害人xìng命,还妄图迷惑贫道,实在是罪无可恕,今rì岂能饶你!“张玄庆怒道。 “真人容禀,小女人本是书院山长之女,因宋末战乱,书院为乱军所焚,葬身火海。数百年间附身于此残碑之上,不能远离书院之地,并无害人xìng命之举,请真人详查。”女鬼泣声道。 张玄庆并不相信女鬼所言,自己在醮坛所见,黑气弥漫于三峰山处。自己刚至此处不久,就有女鬼yù惑己心神。此事未免太过蹊跷,就算是女鬼与贵溪县横死的那两人无关,但此地离龙虎山不远,想必女鬼生前想必也听说过天师之名,如此行为岂不是飞蛾扑火之举,自己要灭杀她,是轻而易举之事。 第九章 魅影迷踪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观女鬼言语间,似有难言之隐。女鬼曾言,附身残碑不能远离书院之地,但自己观其不是地缚之鬼,也许是她附身的残碑另有玄虚,以致她无法离开这块废墟。 不过此地不是详问之所,张玄庆打算把女鬼带回上清宫仔细查问,就必须要查看残碑到底有何蹊跷。从外观上看,残碑约占原碑的一半大小,碑文只能勉强辨认出“宋绍兴五年”字样,张玄庆知道象山jīng舍正式更名为象山书院,正是在绍兴五年,这一点龙虎山曾有记载。 仔细查看残碑上的花纹,发现了一些后来刻上去的纹路,其中有一种火焰状的图形,刻有线条呈辐shè状,自火焰中心向周shè出。这种特sè的图案明显是摩尼教的标志,摩尼教崇拜火焰,洪武年间被朝廷严加打击,在大明几乎销声匿迹了。虽然不知这个标记是何时刻上去的,但此事与摩尼教一定脱不了干系。 张玄庆默运心法,掌心冒出丝丝雷光,将火焰图形彻底抹去。这掌心雷能运用到收发如心的地步,正是三月闭关之功。 “你暂且附于这块玉佩之上,随我回山。”张玄庆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女鬼依言化作一股青气,钻入玉佩之中。 龙虎山上清宫中,张玄庆正在盘问女鬼,女鬼自言生前本是象山书院山长汤汉之女汤芳,自宋末葬身火海后,大约在百年前,一名男子经过此地,发现了汤芳的踪迹,于残碑之上刻下图形,从此之后汤芳就被束缚在书院之地。那名男子进入三峰山之后的下落,汤芳就无从得知了。 一个月之前,汤芳正无聊的在废墟周围闲逛,见到有两名樵夫慌慌张张的从三峰山出来。汤芳身为鬼类,发现樵夫面带鬼气,从两人言语之中,听出他们是在山中发现了一笔财宝,但财宝太多无法携带,打算回城准备车辆,将财物运出。 凡面带鬼气者,若不能得到及时救治,数rì之内必定丧命。张玄庆见到樵夫尸首,就是鬼气归心而死。 但究竟是樵夫贪财,被山中鬼魅所害,还是汤芳在说谎:实际上是樵夫经过山下废墟时,她暗中加害。张玄庆如今还尚无把握, 除恶务尽,看来自己还得入三峰山一趟,看看山中情形到底如何。如果自己连龙虎山周边妖魅都不能肃清的话,何谈光大宗门。 贵溪县境内三峰山,已三座山峰品峙而立得名。宋时曾有名士徐绍在此读书,王安石入山拜谒徐绍,曾留住数rì。自蒙元以来,山中隐士不存,偶尔有樵夫入山砍柴。 一rì后,张玄庆沿着采樵小路,渐渐深入山中,一路行来没有发现异状。张玄庆决定直上中峰之巅,居高临下,以望气之术观之,找出鬼魅所在。 午后,中峰顶处,玄庆遍观全山,发现左峰处升腾之气呈黑sè,不同寻常,其处必有怪异。以陆地飞腾术,一柱香的工夫,就进入了左峰,只见此峰怪石嶙峋,飞禽走兽稀少无比,最奇特的是山腰处,一块方圆十丈之地寸草不生,其中有一个土穴,张玄庆正yù仔细查看,忽闻的一阵腥风自背后而来,忙抽身急进,一只红sè的爪子捞了个空。待他转身细看,一只独脚怪物正对自己虎视眈眈,原来是头山魈。 道门内对山魈的记载颇多,它们多居于深山之中,常人难以见到。相传若是山间有暴亡之人,其魂魄与山魈相合,会出现可怕的鬼魈,通体赤红,以食人为生。眼前这只恐怕就是传说中的鬼魈,此物不比一般鬼魅没有肉身,掌心雷恐怕对它效果不大。 张玄庆冷静的劈手打出一道落雷符,一道手指粗细的雷电击在鬼魈头部,顿时散发出一股焦糊之气,鬼魈狂xìng大发,独脚跳向张玄庆。 见落雷符无效,张玄庆一面以陆地飞腾术急退,一面取出新近制成的叱雷符,此符除了雷霆威力超出落雷符十倍,另外还有极强的声光之力,一旦使出,可令对方双眼如盲、双耳如聋。随着雷符打出,手腕粗细的雷电伴随着强光巨响,全数落在鬼魈身上。 一时间鬼魈晕头转向,电光不断在其周身游走,全身皮毛变得漆黑无比,片刻之后轰然倒地。 张玄庆上前查看,鬼魈已经倒在地上不再动弹,周身的红sè已经变成了焦黑sè,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难道那两个樵夫是碰到了这头鬼魈,不对啊,若是碰到鬼魈,他们早已被撕成碎片,填了鬼魈肚皮。剩下唯一可疑的就是那个土穴了,张玄庆走近穴口,发现土穴入口不大,一个chéng rén躬身勉强才能进入,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危险。张玄庆不打算轻易冒险. 信手燃了一张火符,这火符虽然的确是道门符篆,外观是一团火球,其实没什么实际威力,游方道士们经常拿来哄骗愚民愚妇的就是这玩意。张玄庆此时用来照明探路,倒是恰好。 一团火球滚进土穴内,照亮了穴内情况,一具白骨散落在穴中,奇怪的是一件看不出颜sè的长袍仍然保存完好,应该是白骨生前所穿。张玄庆见穴内并无危险,躬身钻了进去,又燃起一张火符,这回彻底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土穴内空间不大,按白骨的散落情况看,死者生前是坐靠在穴壁一角,那件长袍就是松松垮垮的挂在仅剩的几根骨头上,张玄庆靠近系看,发现长袍上有明显的摩尼教火焰图案,看来这尸骨是一个摩尼教徒的,从长袍的质地看,死者生前的教内地位不低。 联系起女鬼汤芳所说的,当年禁锢她的那名摩尼教男子,很可能就是死在了这里,百余年过去了,这长袍还未朽烂,算得上是件宝物了。 刚才被自己轰杀的鬼魈,也许就是这名男子的魂魄与山魈相合的产物,一直守护在土穴周围。 土穴内还有几个箱子已经被打开,里面尽是金银之物,看来这里就是当初那两名樵夫,发现财宝的地方。至于樵夫当初为何没有碰见鬼魈,这就只能归结于那两人的运气太好,也许当时鬼魈正好离开去捕食了。 对于财物,张玄庆并不放在眼里,龙虎山世代相传,虽谈不上是富可敌国,可钱财方面也是颇为充裕。 倒是张玄庆对那件长袍颇感兴趣,摩尼教自从被朝廷严加打击后,已经销声匿迹了数十年,关于他们的情况,大多只能从朝廷的公文卷宗里了解。想当初元末摩尼教席卷天下之势,转眼间就衰落至此,真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张玄庆拎起长袍,往山外行去,顺手焚烧了鬼魈尸体。临走前将土穴入口捣毁,算是让那名摩尼教徒入土为安了。 第十章 初会佛门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自三峰山归来后,已经确信女鬼汤芳并没有撒谎,一时之间也不好安顿这女鬼,若是轻易放她出去,恐她害人。又不愿将她随意灭杀,毕竟她为自己提供了樵夫之死的线索。yù超度于她,可超度这事是佛门擅长的,龙虎山对鬼魅的常用手段是直接灭掉。 如今大明,佛门八宗:禅宗、天台宗、华严宗、法相宗、律宗、密宗、净土宗、法xìng宗,其中法xìng宗久已不传,密宗多在藏地传教,禅宗、律宗以及天台、华严、法相诸宗其影响都不如净土宗。净土宗以“往生极乐净土”为修行目的,修行以口诵佛号为主,简明易行,深得民众之心。元末乱世,白莲教就是借净土宗教义号召民众,虽大明建立之初,就严禁白莲教,但对净土宗并无太大影响,其信徒最广。 张玄庆决定前往庐山东林寺,除了超度女鬼之事外,也有于净土宗祖庭与佛门商议重开海路之事,毕竟想要推动朝廷重开海路,是无法绕过佛门的:当今天子对佛道两就家并无偏颇,对正一道尊崇有加,对佛门也是恩宠无比。 此时距年关不足一月,从龙虎山到庐山,以驿马的速度还来得及。张玄庆安排好宫内事务,数rì之后已经到了芦山东林寺。 此时的东林寺坐落于庐山香炉峰下,张玄庆到达之时,已经是寺内晚课时间。张玄庆入得寺来,知客僧上前迎住,毕竟一个道士登门是比较少见的,“阿弥陀佛,不知道长登门何事?” 张玄庆笑道:“贫道乃正一道张玄庆,前来拜望贵寺主持。” 听闻张玄庆之名,作为知客,他自然是知道当代正一道掌教的名讳,“原来是龙虎山张真人驾到,贫僧立刻去禀报主持,请张真人入内稍坐。” 张玄庆迈步入得大殿,只见满目光头,一众僧人正作晚课,颂的是“阿弥陀经”,殿上供奉的是净土三圣:阿弥陀佛、观音菩萨、大势至菩萨。 知客僧招呼张玄庆来到后殿,东林寺主持慧觉正在等候,“张真人驾临敝寺,不知所为何事?” “近rì贫道收得一前宋女鬼,此女并无恶迹,然上天于好生之德,yù请大师超度于她。”张玄庆稽首道。 “真人慈悲,贫僧将亲自超度此女,使其能往生极乐。”慧觉道。 “此女魂魄已被贫道封于此玉佩中。”张玄庆将玉佩交予慧觉。 “除此之外,贫道还有一事,yù与大师商议。此事非同小可,此处恐非议事之所。”张玄庆看看旁边的知客。 “真人请随贫僧,入禅房在议。”慧觉前面引路,一路往寺后行去。 禅房内,“真人可明示否?”慧觉道,“大师可知数月前,灵材面世之事?”张玄庆单刀直入,“虽有耳闻,但不知其详。”慧觉淡淡道。佛家以修心为本,视肉身如皮囊,灵材对佛门来说犹如鸡肋。道门修身,视肉身为天地宝,对灵材的重视远胜佛门。 “贫道知佛家修心,视外物如土芥。但大师可知此灵材出自海外,昔rì郑和太监从西洋带回宝物中,也有自天竺带回的贝叶经文。”张玄庆微笑道,当初他在内库选取灵材时,就发现其中有部分贝叶经文,根据内库卷宗记录,也是当年郑和带回来的。有此物作引,不怕佛门不上船。 “真人此话当真?”慧觉激动道,再也无法保持那般心如止水的状态,对于贝叶经文,即使是“呵佛骂祖”的禅宗,也不敢轻视。 “岂敢与妄言欺瞒大师,当年郑和七下西洋,也曾途经天竺,想必舍利就是在彼处所得。而且自玄奘法师西行归来之后,只有西僧入中土,不见中土大德往天竺求法。如今正是经海路,重新沟通佛国之时。”张玄庆正sè道。 “我道门同仁,已经决定共同推动朝廷重开海路,不知佛门能否共襄盛举,两家各取所需。”张玄庆坦然而言。 “正如真人所言,此事关系重大,贫僧需召集佛门同道,共同商议。”慧觉思量后,觉得此事确有可行之处,但自己一人无法做主,需得与各宗商议后,方能定策。 张玄庆见慧觉没有回绝,知道此事已经有七分把握,要知道净土宗如今在佛门内的势力居首,甚至有不少别宗弟子对净土宗的的教义也颇为认同。只要净土宗同意参与此事,其他宗派的阻力就不足为道了。 当晚,张玄庆就暂歇在东林寺中。 次rì,知客前来通知张玄庆,观看慧觉主持的超度仪式。东林寺大殿前,已经设好法坛,那块附有汤芳魂魄的玉佩正供于香案之上。 慧觉大师净手后,于黄纸上书写汤芳名讳,将纸张贴与案上佛像下方,合掌颂道: 一心奉请西方极乐世界大慈大悲阿弥陀佛 一心奉请西方极乐世界大悲观世音菩萨 一心奉请西方极乐世界大力大势至菩萨 召请亡魂汤芳赴坛闻法,求往生极乐。 如此三遍后,只见一缕青气自玉佩中升起,法坛上空隐现出女子身影,其打扮正是张玄庆昔所见。此时慧觉大师身周隐隐浮现白莲五瓣,正是净土宗秘传净土白莲法,已修行至五莲境界的表现。 汤芳魂魄遥遥向张玄庆和慧觉拜谢,转眼间就消失于空中。 张玄庆不知她是真的往生极乐了,还是就此消散于天地之间,突然对道书所言的天界地狱产生了怀疑,难道真的存在么?道门的那些飞升记录,先辈们都是飞升去了何处?凡人死后的去处又在何处? 既然超度之事已经结束,张玄庆也告辞,离开了庐山。 而此时,龙虎山上清宫中,有一件大事,“我家真人前rì有事去了庐山,贫道立刻派人通知真人。”范文泰赔笑道。 “既然张真人不在,杂家就暂住贵溪县,待真人返山后再行传旨。”中使梁芳笑道。梁芳深知天子对张玄庆的恩宠之重,何况此次旨意又是赐婚,自然不想得罪龙虎山。 当张玄庆风尘仆仆的回到上清宫时,接到的头一个消息,就是天子有旨意传下,传旨中使已候多rì。梁芳闻得张玄庆已经返山,不敢耽搁,当rì就赶到上清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正一嗣教大真人张玄庆神明遥胄,福地高门,jǐng敏可嘉,静虚是尚,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兹闻成国公朱仪之女朱云贞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值朱云贞待字闺中,与张真人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命汝聘朱云贞为配。着明年二月,亲赴南京毕姻。钦哉。” 张玄庆领旨谢恩,梁芳笑着道:“恭喜真人,陛下赐婚,此真乃天作之和。” 张玄庆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怎么突然天子会给自己赐婚,前些时rì自己还在考虑道侣之事,现在不用考虑了。眼下已经接下天子的旨意,那只好年后乖乖去南京完婚。 张玄庆虽贵为正一道掌教,但毕竟还是个少年。自从父亲坐化后,母亲除了在接受天子封诰时,曾露面接旨外,其他时候都呆在大真人府从不外出。 突逢婚娶大事,作为儿子,还是必须禀报母亲做主,道门也从无不孝的神仙。张玄庆定下神来,“请天使代为回禀陛下,贫道年后必亲自前往南京。”又示意旁边的范文泰去取了黄金百两、玉璧一对送予梁芳。 大天师府中,张玄庆之母吴氏听完儿子的话,温言道:“吾儿已继真人之位,那后嗣之事确要早做打算,既然天子赐婚,又是勋贵之家,此事就这么定了。” 张玄庆尊母命,年后就往南京去了。 第十一章 南京完婚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成化十四年chūn,天子赐婚之事令整个南京城热闹非凡,何况此次成亲双方都是不一般人,男方是正一道掌教真人,女方是成国公朱仪之女,真是天作之合。 按大明品制,凡品官婚娶,都要先委托官媒通书于女方,女方许之,才能择吉纳采。如今是天子赐婚,吉rì已定,这一步就省了。 张玄庆携龙虎山诸人抵达南京,一行人等,暂居朝天宫中,三rì后方是迎亲之rì。 这三rì间,南京勋贵世家,纷纷前来拜访。大家都看得出,天子对这位小真人的宠信。眼下张玄庆又要与成国公联姻,更是显的炙手可热。 需知初代成国公朱能是“靖难”武臣之首,成祖藩封燕王时,与张玉共为王府指挥使,自东昌之役中张玉阵亡以来,朱能一直是成祖的头号股肱之臣。 朱仪乃朱能之孙,甚得帝心,自天顺年间就守备南京,兼掌南京中军都督府事。 对于勋贵世家来说,拜访张玄庆,除了是对即将成为世家女婿的张真人,做出勋贵圈子的欢迎外,还别有心思。 南京除了那些失意文官外,最不得志的就是这帮既没有武勋,也无权势,只剩下满腹意气的世家子弟。 这些人的长辈大都是在二十多年的土木堡之变中阵亡,当年之事,天子被俘,实乃大明朝的奇耻大辱。他们这些勋贵世家的后辈,虽然事后朝廷对他们没有论罪除爵,但昔rì掌握在勋贵手中的兵权,都被文官们乘机夺取。勋贵们没有了兵权,在朝堂之上就没有了与文官们的抗衡之力,纷纷被打发到了南京。 自土木之变葬送了大批勋贵子弟后,大明的勋贵世家在朝廷里的话语权丧失殆尽,其势力被文官们打压太久了。 但他们并不甘心,前来拜访张玄庆,就有着试探之意:当今天子对正一道掌教恩宠有加,他们希望通过张玄庆,搭上直接与天子的沟通渠道,有那么一丝重新返回朝堂的希望,都不打算放过。 张玄庆知道要推动朝廷重开海路,仅仅靠佛道两家之力是远远不够的,能够拉上勋贵世家上船,他自然是求之不得。即使近些年来,勋贵世家的实力大不如前,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朝廷和皇室之中,勋贵们的那些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大有用处。 因而对这些世家子弟的到访,张玄庆都是热情接待,丝毫没有道门真人的架子。 第一天前来朝天宫,拜访张玄庆的世家子弟有:世袭永顺伯薛勋,世袭遂安伯陈韶,还有去年刚刚袭爵的修武伯沈祺。 “薛伯爷、陈伯爷、沈伯爷,三位驾临,贫道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张玄庆稽首道。 “张真人何必多礼,再过几rì,你就是成国公的女婿了,到时我们可就得称呼张世兄了。”三人中年纪最长的遂安伯陈韶笑道,前代遂安伯陈埙于土木堡外战死,因陈埙无子,其弟陈韶袭了爵位。 “真人如今深得陛下宠信,天子赐婚是自我大明开朝以来,难得的殊荣。还望真人在天子面前,能为我等多多美言。”永顺伯薛勋和修武伯沈祺,毕竟年幼,胸中尚无城府,言语颇为直接。 “伯爷说笑了,贫道不过一方外散人,能得见天颜,已是万千之幸。”张玄庆当然不会一口答应下来,毕竟自己与这几位,才是初步接触,轻易承诺反而让对方轻视。 “张真人,可知成国公的小女,可是我南京城中难得的佳人,多少公侯子弟都求之不得,如今真人赢得美人归,实在是羡煞旁人。”陈韶忙转过话头道。 陈韶见张玄庆没有轻易许诺,心中对这个方是束发之年的正一真人,开始真正重视起来。在前来拜访之前,陈韶对永顺伯和修武伯的主意是不以为然的。他听说这位正一道掌教真人年仅十五,如此大事岂能与一童子相商。 可是等他见到身披鹤氅、头顶星冠,飘然若神仙中人的张玄庆,又闻其言语举止,才不得不叹服,真有如此人物,不可以年纪相轻。 “我正一道以修道养德为宗旨,正是: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美sè之事,非我所求也。”张玄庆一本正经道。 三位世家子弟面面相觑,没想到张玄庆年纪不大,竟能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全无年少慕艾之意,只得暗自钦佩张玄庆真是有道之士。 双方又闲聊了一会,三人就告辞离开了。 次rì,武定侯郭昌、定襄侯郭高两兄弟联袂而来,他们是开国元勋郭英之后,在大明朝的世家中算是传承悠久,一门两侯在南京勋贵中也算难得。郭高掌南京前军都督府事,郭昌南京左军都督府带俸。 “我兄弟二人久闻真人之名,今rì得见,果然是神仙中人。”郭昌拱手道。 “两位侯爷驾临,贫道有失远迎。”张玄庆稽首道 昨rì永顺伯薛勋、遂安伯陈韶、修武伯沈祺三人回去后,将与正一道掌教会面的情况告知了其他世家。众人商议后,觉得这位小真人值得委以重托,所以今天特地推举了郭家兄弟前来与张玄庆正式商谈。 “我兄弟二人是受南京城内众世家之托,有要事与真人相商。此处不是谈话之所,不知可有静室?” “两位侯爷请随贫道来。”张玄庆引着两人来到后面一间小院,吩咐了随行道人在院外看护。 “不知侯爷有何见教?”张玄庆道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等武勋世家自土木堡之役后,在朝堂之上一蹶不振,朝廷兵权已然被那些文官们把持。尚能留在běi jīng的只有定国公徐公、英国公张公、泰宁侯陈公、襄城伯李公诸人,其余诸家如贵岳此等靖难功臣之后,都被朝廷弃于南京。我等报效朝廷之心一rì未绝,只恨当朝诸公视我等如仇寇。如今真人倍受陛下宠信,望真人能将我等拳拳报国之心,传达于天子。事后真人但有所求,我等无不应允。”郭昌一席话说的干脆明白,只待张玄庆的答复。 旁边郭高接口道:“我听闻朝廷诸公,对道门颇有微词,在天子面前诋毁道门也是不遗余力。” “侯爷所言甚是,贫道数rì后也将迎娶成国公之女,既为姻亲,敢不效力。”张玄庆微笑道,双方正好各有所求:自己想联合勋贵们推动朝廷重开海路,勋贵们想借道门之力重返朝堂。 “贫道也有一事,yù与诸位相商。自永乐年间,郑和七下西洋,带回奇珍异宝无数,贫道得知海外蛮荒之地,有我道家修行所需之物。但自从三保太监于天竺病逝后,西洋海路已绝。我道门yù推动朝廷重开海路,恐朝中阻力,还有借重诸位世家之处。”张玄庆正sè道。 重开海路?郭家兄弟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位张真人有此雄心。朝廷自宣德年间结束官方的海外活动后,再无人提起重开海路之事。 如今正一道掌教yù推动朝廷行此大事,先不论成败,这位小真人的气魄就令人折服。作为双方的利益交换,其实勋贵方面对于海外贸易的丰厚利益,也是颇为眼红。虽然朝廷禁海,但沿海世家大族私自出海贸易之事,从来无法禁绝,如果能促使朝廷取消海禁,自然是皆大欢喜。 所以此事郭家兄弟决定答应下来,想必其他诸家也不会反对。 而对于南京的文官们来说,对这位张真人就非常冷淡了,主要是对天子崇道的不满:jīng通文史的大明文官们从历史上看到的,都是历代帝王为追求长生,宠信道家方士烧汞炼丹,误国伤身、糜财劳民等种种倒行逆施的行为。 他们身为大明砥柱,虽然暂居陪都,也要与běi jīng朝堂上的同仁们保持一致,对当前这个最受宠信的道门真人表示无声的抗议。 整个南京的文官,除了奉旨主婚,不得不勉为其难的礼部尚书外,其他文官都对这场婚礼的男方,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迎亲之rì,张玄庆身着御赐蟒袍玉带,在官媒的引导下往成国公府而来。一番仪式下来,张玄庆总算见到了自己的道侣朱云贞,只见此女蓉晕双颐、艳发含章,果真如遂安伯陈韶所言,一时竟为之sè夺。 成国公朱仪,此时也是老怀大慰,他深知身为勋贵世家的女儿,最常见的联姻对象就是皇家,但深宫之中嫔妃争宠,也是凶险非常,更何况当今天子独宠万贵妃。如今小女能够嫁给天师世家,安乐一生足矣。 婚礼完毕后,张玄庆拜辞岳父,并确定了与南京勋贵们的协议。自有朝廷安排的车马,一路回到龙虎山大真人府。 第十二章 再入京城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成化十四年四月,张玄庆带着新婚妻子,又踏上了前往京城之路,这次的名义是赴京谢恩,其实张玄庆是为了履行去年与全真、武当的约定。 抵达京城后,张玄庆夫妇仍居于东岳庙内,递了奏章进宫,就待在京城候旨了。 正一道掌教夫人朱云贞,自小在南京长大,从未来过běi jīng,女儿心xìng,一心指望夫君能带着自己游玩京城。 而张玄庆此时,却在四处拜访京城里的勋贵世家。张玄庆首先拜访的是英国公张懋,此代英国公九岁袭爵,曾随当今天子在西苑阅骑,连发三箭连中,得赐金带,甚得帝心,眼下提督京城十二团营,乃京城勋贵向来以之为首。 英国公府邸,张玄庆正与张懋闲谈,谈及去年入京陛见之事,张懋对张真人灭除狐妖的手段佩服非常,“真人入京除妖,而后民心大定,可见朝中言官诋毁道门,实在是无事生非,尽是沽名卖直之辈。”张懋对言官们也没什么好感,自从他掌管京军后,就有言官弹劾他“豪侈无度,朘削军士”。 土木之后,在朝的武将勋贵们简直都成了文官的靶子,那帮御史和给事中抓住一点毛病,就大加弹劾。因而对于当今最为受宠的道门真人,张懋颇有同病相怜之感。而且张懋前些rì子,也接到了南京来信,对这位成国公的娇客的来意,已经是非常清楚 “国公谬赞,除妖卫民是道门本分。贫道此来,是为了重开海路之事,此事想必家岳已经传信与国公了。”张玄庆道。 “重开海路,事关重大。老夫虽赞同此举,但当前朝中文官势大,恐阻力不小。”张懋对这帮文官早就看透了,这帮自诩为“道德君子”的文官口中嚷嚷着:“君子不言利”,“朝廷不可与民争利”,背后的家族亲属却依靠着他们,在民间行“官商”之事。私下与海外交易的沿海大族,也多有子弟在朝中为官。 当然,作为武将勋贵,同样也有家族经商之事,但张懋自认为勋贵们有一点要比文官们强,那就是不做那娼jì立牌坊之举。 张玄庆也知道,此事最大的阻力就在于文官。永乐以来建立的皇家、勋贵、文官三足鼎立的局面,在土木之后已经瓦解。文官们权倾朝野,勋贵们还在舔伤口,皇帝已经开始依靠宦官们抗衡文官了。 年前,天子已经重开西厂,张玄庆见过的那位小太监汪直,眼下已经提督西厂、权势滔天。看来仅靠勋贵之力,恐怕难以消除文官们的阻力。那么借助宦官之力,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张玄庆对于宦官并没有什么恶感,虽然前朝宦官多有祸国殃民的事迹,但张玄庆对汪直的印象并不差。 回到东岳庙后,张玄庆正在安慰新婚夫人,忽有圣旨到,召张玄庆明rì入宫陛见。 次rì,张玄庆入得宫中,天子朱见深携万贵妃接见,“去年见过真人后,朕就知有道不在年岁,否则岂能轻易灭除狐妖,安定京城民心。”天子笑着对万贵妃说 “还是陛下慧眼识人,当初若不是陛下一力主张,册封这位小真人,怎会有后来真人降妖之事。”万贵妃笑道。 这位万贵妃rǔ名“贞儿”,生于宣德三年,在当今天子幼年被废太子位时,不离不弃,深得天子宠爱。万贵妃生xìng奇妒,曾促使天子废后,宫内数位妃嫔之死都与其有关。 成化二年曾为天子产下一子,但不幸夭折。后因其年岁已大,已无生育之力,近年来多靠宫外进献yín药chūn方以固宠。当今太子生母据传就是这位万贵妃勾结太医害死的,但天子仍专宠于她,实在是异数。 张玄庆眼下要借皇室之力,也不便得罪这位宠妃,稽首道:“娘娘所言甚是,当年陛下赦家父之罪,赐贫道真人号,又蒙赐婚,能得陛下青眼,实乃万千之幸。” “闻道家有长生之道,不知真人何以教朕?”天子此时兴致颇佳,笑言道。天子会有此问,一方面是历代帝王都有的渴求长生之念,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近年来常服助兴之药,自觉jīng神yù颓、身体不佳,yù向道门求那延年益寿之法、强身健体之术。 张玄庆观天子面sè,知道天子定是常年服用丹药,体质已虚。正一道属于内丹派,但对于外丹也有所涉猎,历代宫廷方士所炼“金丹”,要说它完全是假的,那也不对,要知道道门服丹讲究内外相和,也就是说内修没达到一定境界,服用丹药是没用的,甚至对身体会有很大的伤害。 当然那些围绕在皇帝周围的道士们,即使是知道这一点,也不会明言,因为身为帝王,当然不可能像修士一般常年打坐搬运,皇帝的公务量是很大的,哪有那么多时间去修行。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道士们往往讳言这个前提条件,直接将丹药献给帝王服用。但是如果丹药无效的话,“长生”谎言被戳穿,道士们也没好下场。于是后来的道士们就开始把chūn药当做丹药炼制,这个效果就明显了,皇帝对道士们的宠信就rì益加深,这些做法也给文官激烈抨击道门提供了借口。 当然,张玄庆知道正一道门下是没有人参与宫廷炼丹之事的,对那些败坏道门名声的“左道”中人,张玄庆是深恶痛绝的。但眼下为了获取天子的支持,也不得不虚词相应。 “陛下,道门所言长生之道,服食丹药确是其中一途,但长生之药难得。我正一道以内丹修行,也需外丹相合,方能成道。贫道闻得海外之地有灵药,去年能降服妖狐,也是有赖内库中的海外灵材之助,贫道才能炼成降妖宝物,一举灭杀妖孽。”张玄庆道。 “果然如此?那朕的内库之中,可有能炼制长生丹药之物?”天子闻言大喜。旁边的万贵妃也接口道:“陛下,臣妾听闻道家有驻颜之术,不知可有驻颜之丹?”万贵妃近年来感觉自己年老sè衰,深恐失去天子宠爱,听得张玄庆一番话,也开始为自己打算起来。 张玄庆既然已经编出了一番虚言,也就不再顾忌,“去年贫道于内库之中查看过,库里确有可供炼丹之物,但不足丹方所需配药。娘娘所言驻颜丹药,我道门典籍中也有记载,只是药材不足,无法炼制。” 万贵妃听闻张玄庆所言,向天子道:“张真人所言,不似昔rì那些道人虚词妄言,才是真正有道之士。” 天子也道:“真人所言,深得朕心。海外寻药之事,真人可有章程?” 张玄庆听见天子这句话,心知此事已得天子暗许,答道:“永乐年间有三保太监下西洋之前例,如今可查其旧档海图,必收事半功倍之效。” “所言甚是,明rì朕就命兵部查阅档案。” 第十三章 道门共商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五月初一,京城东岳庙中,全真道沈静圆、武当道李玄宗、正一道张玄庆再度聚首。 张玄庆道:“不知两位道友,各自门中可有决定?” “我全真道已决定参与开海之事,去年带回门中的灵材,虽然其数不多,但已足以说服各支。赴海外搜寻灵材之事,刻不容缓。”沈静圆道。 “我武当道也赞同开海之事。”李玄宗也道。 “既然三家都赞同此事,那么贫道就把如何推动朝廷开海的筹划,向两位道友解释一下。”张玄庆见大家已经取得了一致意见,也就不再隐瞒自己数月以来所做的准备工作。 “就是这样,贫道已经取得了勋贵世家的支持,与佛门有了初步的沟通,天子对海外寻药之事已经心动。”张玄庆侃侃而谈,最后总结道。 沈、李二人对张玄庆这几个月来所做的事情,深感钦佩,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所做到的仅仅是在宗门内统一意见。比起这位少年真人来,无论是眼界还是行动力,都是膛乎其后。 “依张真人所说,眼下还未确定的,只有佛门的意向了?”沈静圆道。 “不错,佛门七宗,除藏地密宗外,其余六宗虽以净土宗信众最多,但要各宗赞同与我道门合作,还是未知之事。”张玄庆道。 “此外,为天子求取长生丹药之事,如何处置?我道门虽然有延年益寿之道,但长生丹药之事,典籍所载尽为虚妄,并无实事。”李玄宗生xìng忠厚,担心欺瞒天子,会后患无穷。 “此事不必担心,贫道自有主张。只要从海外取得灵材,为天子炼制几丸延年益寿的丹药又有何难。须知自古从长生的帝王,当今天子并不糊涂,陛下所求也不过是延年益寿而已。”张玄庆笑道,打消了武当掌教的顾虑。 三人商议后,觉得目前最大的阻力就在于朝廷的文官,没有文官的支持,就无法调动大明的人力物力,重开海路之事更是无从谈起。 虽然这些文官在人前都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这些人为了自身的清名,势必会不问对错,竭力反对他们眼中的“jiān佞”所行之事。要解决此事,必需有足够的利益相诱,无论是文官们求名还是求利,都能从开海之事中得到他们想要的,这才是阳谋之道。 张玄庆在南京听闻,内阁首辅商辂去年上书裁撤西厂,但仅仅一月之后,西厂就得以重开。商辂大大得罪了掌管的西厂汪直,月前汪直又进言商辂收受指挥杨晔的贿赂,帮其脱罪。 眼下商辂已经有了乞骸骨之意,如果道门能助其一臂之力,帮他稳住辅臣之位,换取对开海之事的支持,此事大有可为。 沈静圆觉得此事可行,李玄宗也没有异议,那么接触商辂的事情只能交给张玄庆了。李玄宗不擅与官员交往,沈静圆也没有官方的身份。 京城商府,谨身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商辂,正在接待到访的正一道掌教。 “近闻阁老遭小人构陷,贫道特为此事而来。”张玄庆道。 “老朽年老体衰,已yù向陛下乞骸骨,不知真人刚才所言何意?”商辂对张玄庆的一番话很是不解。按说自己作为大明文官之首,与道门中人从无瓜葛,这位张真人突然登门,实在令他费解。 “阁老乃大明砥柱,岂可轻离朝堂,内宦构陷之事不必在意,贫道必全力在天子面前为阁老进言,定还阁老一个清白之身。”张玄庆向商辂保证。 “不知真人如此相助老朽,是何缘故?”商辂久经宦海、历仕三朝,深知除了自家至亲之人,旁人绝不会平白出手相助,必有所求。 “我道门yù推动朝廷重开海路,望阁老在朝堂之上不要阻拦此事。”张玄庆不打算绕弯子,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这位三朝老臣面前,与其虚言相试引起对方反感,不如直接了当的说明来由。 商辂事先也没想到,张玄庆会拿此事与自己作交换条件,但道门要借助自己的力量,前提就是必须先保住自己在朝堂之上的位置。这说明这位张真人,相信自己一旦接受了道门的援手,必会履行承诺。 那么究竟答不答应这场交易,商辂一时下不了决定,自己被逼得离开朝堂,实在是那宦官汪直欺人太甚,西厂之势令文官们人人自危,为了大明江山不被jiān宦祸乱,自己背上一点污名,却可保持朝廷的正气,就是接受道门的援手又如何。 何况重开海路之事,对大明也不是全无好处,商辂历经三朝,深知大明国库自永乐后rì益萎缩,若能通过海贸增加国库收入,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商辂反复考虑后,方言道:“重开海路事关重大,老朽需认真思量,才能答复真人。” 此时的沈静圆,正与一名锦衣卫小旗会面,此人正是当初传递灵材消息的那名全真道弟子,此人姓史名国安,现供职于锦衣卫北镇抚司。 成化元年以来,天子置北镇抚司印,专理诏狱,可以不经三法司授权,直接听命于天子取旨行事,狱成后专达皇帝,不须通过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官不掌诏狱者亦不得干预其事。 自此北镇抚司权势大增,即使是去年西厂复设,也未压下北镇抚司的赫赫凶名。史国安在镇抚司内专职验尸,此事其他同僚都不愿接手。否则以他区区一名毫无后台的小旗,如何能进入北镇抚司。 沈静圆收史国安为徒,还是在其幼年之时:史国安其人本是京城土著,沈静圆当年云游路过其家乡,见其伶俐可爱,行动间异于普通顽童,传授了一套内丹法门。其时国安年幼,也不以为意,后经数年修习,发现此法强身健体颇有奇效,虽然自己未习拳脚,但在家乡同龄少年中全无敌手。 全真道自重阳祖师以来,收徒就讲究以“诚”相试。数年后沈静圆再次前来,史国安才心悦诚服拜入全真门下,沈静圆又陆续传授了部分道门典籍于他。 虽然至今尚未受戒,但史国安对授业恩师是万分感激的,没有那套内丹法门,他也无法通过锦衣卫的入职测试。去年在北镇抚司,陪同正一道黄太初,查验妖道遗物时,发现了传说的道门灵材,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通知恩师。 “国安,近rì西厂可有异动?”沈静圆问道。 “自去岁西厂遭礼部尚书商辂、兵部尚书项忠等辅臣弹劾后,虽然一月后复设,但气焰远不如初设之时,除了汪直构陷商阁老之事,再无其他明显举动。”史国安道。 “国安,若是西厂有何重大举动,你可速速报知于我。如果我不在京城,可传信于东岳庙。”沈静圆正sè道。 “恩师放心,弟子必不负恩师所托。” 第十四章 六部尚书(一)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户部尚书杨鼎已是古稀之年,自成化四年任户部尚书以来,他为了维持大明财政可谓兢兢业业。前些年湖广一带连年遭灾,而官仓里的粮食已赈济一空。朝廷采纳杨鼎的意见,将官仓所储银、布卖出,换取大米备灾。淮、徐、临、德四大粮仓往rì储粮百余万担,后因饷乏民饥,多被移用,以致四仓全无存粮。 杨鼎又上疏,建议可以以粮赎罪,商人输粮入仓后,凭证可到转运提举司支取食盐。还可以以粮折钱,以粮代欠税等。杨鼎的建议被采纳后,各仓库都有了储备粮。 但“以粮赎罪”这一条让某些道德君子不齿,认为大明律的威严被铜臭污染了。可惜这些君子们却闻不到自己亲属族人的满身铜臭。 朝中同僚们公认杨尚书cāo守廉洁,但xìng格固执。张玄庆眼下要拜访的就是这么一位官员。 当张玄庆将拜帖递进杨鼎府中后,过了一会,门房客气的出来道:“这位小道长,我家老爷近rì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道长还是请回吧。” 此时的杨鼎正遭六科十三道给事中张海等弹劾:给事中们谓四方水旱,皆户部尚书杨鼎、工部尚书王复、南京兵部尚书薛远、吏部侍郎钱溥四人妨政失职所至,宜加黜罢。 杨鼎被劾正避居家中,自然不便见客,特别是正一道掌教这种道门中人,那简直就是在给给事中们增加新的弹药。张玄庆未曾读过最近的京城邸报,自然不知道这个缘故。 张家久居江南,知晓前宋能以半壁江山力抗金、元百余年,实因其税赋财力之盛远超前代,就是如今的大明国库收入恐怕也还不及南宋。张玄庆入京之前,为了应对文官在开海之事上的诘难,也曾做过功课,尽心研读了历代食货志。 张玄庆深知大明立朝以来,为防矿徒聚众生变,同时因开矿收益多为官吏从中盘剥,朝廷收益不多,官府开矿之事锐减。 朝廷缺铜而铸钱甚少,官钱以及宋钱不足使用,民间私铸之风大起,民众交易皆用私铸劣钱,“但取如数,而不视善否,人皆以为良便”,以致好钱竟然rì渐少行于世。 又有逐利之人,将私钱“复行拣择,妄其加倍之由”,致使民间钱币rì甚一rì,伪劣不堪。民间出现银贵而钱贱,愿意以银易钱者rì稀。 又因各地私铸之钱规范不一,使得大明一国之中竟有无数种私钱,一府之内私钱还要划地流通。 朝廷收税以实物为主,粮食丝棉各类实物在验收、运输、存储过程中官吏盘剥、rì常的损耗,使得最终大明国库的收入大打折扣。 张玄庆此来正是打算为户部解决上述弊端,提供一条新路。可惜杨鼎避而不见的态度,使得张玄庆的一番打算暂时落空。 接下来要拜访的对象,是正被弹劾的另一位兵部尚书项忠。西厂复立后,汪直开始反攻先前弹劾他的诸位大臣,继商辂之后,项忠也惨遭诬陷。 汪直命东厂官校,发江西都指挥刘江、指挥黄宾等事诬陷诋毁项忠,阿附汪直的给事中郭镗、御史冯贯等人也纷纷弹劾项忠,所劾之事连其子经、太监黄赐、兴宁伯李震、彰武伯杨信等。 避居家中的项忠,倒是没有如同杨鼎那般,将这位正一道掌教拒之门外。张玄庆入得府中,只见项忠虽已年近花甲,但仍jīng神矍铄。 “老夫与道门向无来往,今rì张真人yù见老夫,不知所为何事?”项忠虽是文官,但多年督办戎务,xìng情颇似武将,说话也就是直来直往,没有拐弯抹角。 “贫道此来之前,已拜访过吏部商公,对诸公近rì遭内宦陷害之事,贫道yù为诸公在天子面前进言,以还诸公清白。”张玄庆道。 “真人能出手相助,老夫先谢过了。不知真人为何会相助我等,须知朝中文臣对陛下崇信道门之事,一向是深恶痛绝的。”项忠有着与商辂有着同样的疑问,道门不会平白出手,必有所求。 “我道门yù促使朝廷重开海路,望项公彼时不要出言阻拦。”张玄庆道。 重开海路?项忠想起rì前天子传旨兵部,yù取阅昔rì三保太监下西洋之海图存卷。原以为如郎中刘大夏所言,是汪直从中撺掇,原来是道门在其后出力。 项忠身为兵部尚书,自然是明白若要重开海路,如此大事必要通过廷议,除此之外,接下来的重建船队、准备海路、招募水手等准备工作,都需兵部、工部、户部协同,方能成事。 张玄庆虽未明言,但项忠明白,自己如今并无急流勇退之心,道门此举正好拿住了自己的命门。一旦接受了道门的援手,那么除非自己背信弃义,就只能全力支持开海之事。 思量至此,项忠不禁对张玄庆刮目相看:这位张真人年纪虽小,不但魄力十足,而且行事周全。工部和户部尚书那边,想必他也会登门拜访。只是项忠没想到,张玄庆之前就已经在户部尚书那边吃了闭门羹。 “真人所言之事重大,老夫需仔细思量。”项忠所言与商辂一般无二。 张玄庆毕竟还是个少年,无论他如何成熟老练,其阅历城府也远远不及这些文官中的jīng英。商辂、项忠所考虑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官位,还要考虑到一旦接受道门的援手,事后必要支持开海之事。届时如何在文官集团内部取得谅解,不至为朝中同僚所鄙弃,毕竟道门一直被文臣们视为危害大明江山的洪水猛兽。 张玄庆离开兵部尚书府邸后,接下来拜访的是同遭汪直构陷的工部尚书王复。王复天xìng宽厚,沈静寡言,自成化元年以来,任工部尚书已经十二年。 王复已是耳顺之年,对正一道掌教的到访很是谈然,听过张玄庆的来意后,对道门能否帮助自己保住尚书之位,并不在意,反而颇有兴致的聊起宝船之事。 “据工部所存旧卷所述,昔rì郑和下西洋之船队,其中分为宝船、马船、坐船、粮船、战船,体势巍然,巨无与敌: 大者上有九桅杆,名为宝船,长四十四丈四尺,阔一十八丈,共六十三号; 中者立八道桅杆,名为马船,长三十七丈,阔一十五丈,共七百余号; 次者立七桅杆,名为粮船,长二十八丈,阔一十二丈,共二百四十余号; 再次者立六桅杆,名为坐船,长二十四丈阔九丈四尺,共三百余号; 又次者立五桅杆,名为战船,长一十八丈,阔六丈六尺,共一百八十余号。” 王尚书对各船尺寸如此熟悉,对数十年留下的卷宗都能了如指掌,其博闻强记之名确实名不虚传。 张玄庆也是首次听闻昔rì宝船之事,对大明能造就如此巨舰,实在是无比震撼。同时对道门的海外搜宝之行,也平添信心:如此巨舰,可携食水人员必多,必可航行至更遥远的海外蛮荒之地,道门能搜寻灵材的范围会更加广阔。 “如王公所言,此等巨船我大明如今还能建造么?”张玄庆激动的问道。 “今rì我大明有龙江船厂、黄船厂、宝船厂、拨船厂,工部都水司掌龙江船厂与黄船厂,南京兵部掌宝船厂与拨船厂。昔rì建造宝船的造船厂现已归南京兵部所掌,令岳久镇南京,此事他当明白。”老头并不明言,反而戏谑道。 张玄庆闻得此言,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有完全认识到,自己那位岳父的全部实力。当初在南京能与勋贵世家达成合作,自己的岳父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sè,张玄庆至今都还不清楚。 传信于英国公之事,算是当代成国公对自己女婿的一番助力。眼下王复又提及南京船厂之事,难道自己的岳家在南京能够影响到南京兵部不成? 第十五章 六部尚书(二)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从王复府邸出来后,想起这老头与自己闲扯了一番宝船之事,对于以支持开海之事来交换道门的援手,却不置可否,心中不禁一阵气闷。 当张玄庆回到东岳庙中,却发现自己的新婚夫人正气鼓鼓的在房中等着自己,想起这几天确是冷落了她,只得赔笑道:“夫人见谅,我这几rì忙于琐事,一时冷落了夫人。” 朱云贞也是小女儿心xìng,见夫君软言赔礼,也就原谅了这位小真人。说来两人年龄相差不大,可夫妻二人xìng情差别甚大,张玄庆xìng情沉静,朱云贞xìng情活泼。 自张玄庆接任正一道掌教以来,为了维护宗门局面尽心竭力,对于讨好女儿家的手段,可谓一窍不通,但他身为御封真人,又生的丰神俊朗,自有一番风范。 张玄庆正与夫人在房中奕棋,闻得门外道人禀报,说是有大臣女眷于岱岳殿拜神还愿,听说御赐正一道掌教真人正在庙中,想请真人为其祈福消灾。 张玄庆本来不想理会,但考虑到自己近rì正要与朝中大臣们打交道,不好慢待官员家眷。只得来到前殿,只见得两名女子正跪拜于东岳大帝神像前默祝,其中一个年纪尚小,另一个是年长妇人,想必是母女二人。 有道人引得二人见过张玄庆,年长妇人道:“妾身久闻正一真人之名,今rì得见,果然是有道之士。” “这位夫人谬赞了,不知夫人为何事祈福?”张玄庆问道。 “我家老爷身在朝堂,近rì遭人构陷,正避居在家。妾身希望老爷能够逢凶化吉,顺利度过这次劫难。”妇人道。 此时,旁边的年轻女子也道:“奴家希望家父能平平安安。” “敢问尊夫名讳,贫道需书于黄表之上,方能达至天官。”张玄庆闻言道。 “我家老爷姓杨名鼎,现居大明户部尚书之职。”妇人答道。 张玄庆暗道,这不正是给自己吃了闭门羹的户部尚书杨鼎么?难得其家眷送上门来,看来自己面见这位尚书的机会来了。 “原来是尚书夫人,所谓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夫人若是为尊夫祈福消灾,还需杨尚书亲临此地,贫道才好行那祈福仪式。”张玄庆故作道。 “即是如此,妾身回去后请我家老爷前来,只求真人能为我家消灾解难。” 两rì后,当朝户部尚书杨鼎携家眷来到东岳庙,张玄庆亲候于大殿前,“杨公亲临,贫道有失远迎。” 杨鼎知道这位张真人数rì前,曾登门造访,当时自己将其拒之门外。眼下之事,说不定就是借机引自己前来。 张玄庆主持过一番仪式后,让道人安排一干女眷且去大殿上香。自己邀杨鼎入后殿厢房茗茶,杨鼎也想看看这位正一道掌教真人到底有何目的。 “不知张真人费尽心机,要见老夫一面,所为何事?”杨鼎上来就直接问道,他一向对道门中人没有好感,何况眼前这位,正是当今最得天子宠信的道门真人。 “前rì贫道yù造访杨公,确不得其门而入。今rì确是贫道有意引得杨公前来,望杨公恕罪。”张玄庆稽首道。 杨鼎看着这位张真人,小小年纪,但言语之间全无少年意气,其成熟稳重之处不下与官场同僚,实在是令人惊讶。闻得他月前刚与南京成国公之女成婚,自己当初还私下腹诽天子赐婚之举,如今看来除了其道门身份之外,成国公倒是得了一名佳婿。 “贫道敢问杨公,今rì我大明可称国富民强否?”张玄庆问道。 “自成化以来,天灾连连,朝廷为赈济灾民,官仓曾为之一空,老夫上疏许商贾以粮赎罪、以粮折钱,以粮代欠税,方使得官仓存粮得以恢复。自成化二年始,为赈济饥民甚至不惜破坏朝廷制度,出卖度牒,买粮济荒。老夫掌管户部,深知当今大明实在称不上国富民强。”户部尚书黯然道。 “贫道读历代食货志,发觉历朝历代,开国之初无不与民休息,其后人口rì繁,天下田地之数有限,又有兼并之事,以致民不聊生,改朝换代。强如汉唐,也逃不过此数。天灾之事,不过是雪上加霜而已。杨公何以教我?”张玄庆道。 杨鼎闻言,对这位小真人更是刮目相看,他一向以为亲近天子的道门中人不过是以烧汞炼丹为职,迷惑君王为业,从来不曾见过读食货志,而且深得其中三味的道士。 “真人所言,乃历朝治乱循环之源,多少先贤前人都未能解开,老夫浅薄,更是不敢轻言。” “贫道曾观《宋史》,对宋室南渡后,能以半壁江山,力抗金、元百余年。贫道以为南宋拓荒于岭南得其粮,贸易于海外得其财。若非‘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宋室未必不能恢复中原,岂会有后来崖山之憾。我大明如今之财赋收入,恐还不及当年南宋。”张玄庆慷慨直言道。 “依真人所言,要解此治乱之源,唯有拓地于蛮荒,贸易于海外,此事永乐年间朝廷也曾做过。郑和七下西洋,虽携回珍宝无数,但于国于民无益,徒耗财力而已。”杨鼎摇头道。 “三保太监昔rì所行之事,实是船队未能以贸易为重,以致收支失衡。中华所产瓷器丝绸,自古以来就是外国商贾所爱,西域丝路阻塞已久,如今可再开海上之路,朝廷从中取利,必可解我大明财力之困。”张玄庆道。 杨鼎见张玄庆言及开海之事,想来这位少年真人引自己前来,就是为了此事。只是不知开海之事,对道门有何好处,使得他如此费心竭力行事。 “真人为国为民之心,老夫深感钦佩。只是不知开海之事,是道门所愿,还是真人为国献策?”杨鼎正sè道。 “实不相瞒,我道门修行所需之物,须向海外蛮荒之地搜求。此策虽是贫道为国献策,其中也有道门私心。若是杨公能支持朝廷重开海路,眼下公遭小人诬蔑之事,我道门必在天子面前为杨公辩白,保杨公安然立于朝堂之上。”张玄庆笑道。 言已至此,就是匕现图穷之时,杨鼎作sè道:“老夫何惜个人权位,只为真人方才所言,对我大明江山稳固,有擎天之力。重开海路之事,老夫必全力支持。” 张玄庆大喜,心道自己拜访了四位尚书,唯有这位户部尚书明言支持开海,总算在朝廷文官中打开了一个缺口,如何继续扩大这个缺口,就要再下工夫了。 两人商议已定,户部尚书带着家眷打道回府,张真人心情畅快的回房安慰新婚夫人。 第十六章 武当掌教的遭遇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武当掌教李玄宗,现下正在京城道录司中,他可没张玄庆的本事,可以直接把请求陛见的奏章递进宫里。 当代道录司正印是成化初年就被天子赐“真人”号的孙道玉,他属于传奉官,就是由内监直接“传奉圣旨”任命的道官,既不由吏部选任、也不经大臣举荐、更不是天子简选,而是按天子个人的意愿直接任命的。 如此任命官职,当然引起了文官们的愤怒,朝廷选官自有制度在,岂容天子随意践踏。更何况任命的还是一个一向被文官所不齿的道士。 当孙道玉初任道录司正印时,在朝堂上连遭弹劾,言官们对天子的任意妄为、破坏法度的“乱命”大喷口水。可天子巍然不动,还廷杖了几名言辞出格的给事中,这才让孙道玉坐稳了位置,因此孙道玉对当今天子是感激涕零。 李玄宗为人忠厚古板,但并不是说其他人就能轻易骗的了他,当初他能看出门下弟子在妖狐之事上的谎言,就说明了这一点。 “武当掌教李玄宗yù陛见天子,请道友代为转达。”李玄宗递上一份折子,可孙道玉连正眼都没瞧一下。 孙道玉深知自己只不过偶得了一点宋时阁皂宗的传承,以钱财勾搭上了内监梁芳,这才得以进献符箓与天子,作为一个没有正式道门传承的野道士,能得到天子的赏识,实在是邀天之幸。 因此,他对那些道门的正式弟子一直是持敌视态度,生怕有人抢了自己的道官位置。不过他对于那些有渠道,可以直接上达天听的道门中人是没办法的,如张玄庆那般。 但如今身为武当道掌教的李玄宗找上门来,他自然要好好晾晾这位掌教真人,至于是否向天子转达李玄宗的请求,那要看看孙真人的心情了。 待孙道玉把一盏茶慢慢喝完后,才假笑道:“道友暂且把折子放在本司,贫道待通政司有暇时,必将折子送上。” 大明通政司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可以这么说,通政司一年四季除休沐之rì,几乎没有暇时。 孙道玉如此说,简直就是把李玄宗当白痴在耍。李玄宗当然明白,就算是再忠厚之人,面对孙道玉如此行径,也不禁怒气勃发,还好武当掌教的镇定修为不错,没有在道录司当场爆发。 “道友既如此说,贫道告辞。”李玄宗捏着折子,拂袖而去。 李玄宗离开道录司后,寻思着如何面见天子,不知不觉中来到皇城大明门外。此时宫门两边分列着旗手卫力士,威武雄壮,铠甲光鲜,一行人等正从门内出来,看装束是内监,众人簇拥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 李玄宗正在低头思量,不小心挡在了前头,一个小黄门呵斥道:“哪里来的野道士,敢冲撞怀恩公公行事。” “小悟子,有何事?”当代司礼监掌印怀恩问道 “禀公公,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道士挡在前头,小的这就去赶开他。”这个被唤作“小悟子”的小黄门,姓解名悟,入宫前是四川青城山人士,进京投亲不得,后来为了生计,不得已净身入了宫。幸得他为人伶俐,幼时也曾读过几天私塾,颇识得几个字,入宫不久就得到司礼监掌印的赏识,现在怀恩身边随侍。 “且慢,杂家看这人服饰,不似一般道士。你请他过来,就说杂家有话问他。”怀恩道。 此时的李玄宗才反应过来,刚才呵斥它的那个小黄门上前道:“怀恩公公有请。”李玄宗当然知道当今司礼监掌印的名字。 “请问这位道长出自何宗,为何事徘徊于宫门前?”怀恩见多了企图自荐于天子,以求富贵的道门中人,但在大明门前还是第一次见到。 “贫道李玄宗,腆为武当道掌教,yù陛见天子,往道录司递折,奈何遭其面辱。彷徨无计,并非有意于宫门外逗留。”李玄宗无意中给道录司狠狠上了一剂眼药。 怀恩闻得堂堂武当掌教竟在道录司如此遭遇,心中也不禁愤然。武当道自洪武、永乐以来,均得到历代天子看重。成祖靖难之时以武当供奉的真武大帝为保护神,即位后大修武当宫观,武当祖师张三丰在大明更是有活神仙的声誉。 即使是近些年来,武当道与朝廷的关系不如以前那么紧密了,但区区道录司也敢阻拦武当掌教的折子,这分明是对天子和朝廷制度的蔑视。怀恩为人耿直,对这类欺上瞒下的勾当最是不齿。 “原来是武当掌教真人,杂家久闻贵宗祖师三丰真人之名,今rì见得真人,果然是有道之士。真人的折子,杂家倒是可以代为转达。”怀恩笑道。 大明制度,通政司的折子要递到天子手中,也要经过司礼监,如今有怀恩一言,李玄宗的陛见请求,上达天听的可能xìng是百分百了。 “多谢公公好意。”李玄宗当然不会拒绝,抽出折子交给了身旁的小黄门。 “不知真人下榻何处,若得万岁召见,也方便宫内传旨。”旁边的小悟子轻声问道,全无初时的气势, “贫道暂居于京城东岳庙。”李玄宗也不好与小家伙计较。 “杂家还有事要办,真人请自便。”怀恩一行人等往宫外去了。李玄宗见大事已了,就自回东岳庙等消息了。 此时的沈静圆,自从那rì与弟子史国安会面后,也在京城中寻找机会,他自知没有官方名位,也就绝了直接与朝廷打交道的念头。 对张玄庆所言的佛门意向,他倒是颇感兴趣:以天竺贝叶经文为饵,不知能不能钓起佛门这条大鱼。沈静圆打算亲自接触一下佛门,也算是为开海之事尽绵薄之力了。 大明当今以净土宗和禅宗信众最广,净土宗的信众主要是普通民众,而禅宗的信众以士子阶层为主。自宋以来,禅宗的大机大用已逐渐趋于丧失,其峻峭潇洒的机锋、杀活自如的棒喝已演变为rì常游戏,文字禅、棒喝禅泛滥成灾。不少禅师对此痛心疾首,逐渐开始接受净土宗的修行方式,讲究禅净合一,禅宗净土,殊途同归。 只要拉拢了净土宗,在佛门内部的阻力就要小得多,在这一点上沈静圆与张玄庆的观点倒是一致的。 沈静圆直往京城广化寺而去,广化寺始建于元,明初被废,成化四年重修,曾得内官监太监苏诚资助,重建后的寺庙规模宏大,眼下正是净土宗道场。 第十七章 广化寺中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沈静圆来到广化寺后,出面接待的是第五代住持圆环。圆环为净土宗门下,自接掌广化寺以来,为了净土宗在京城的发展,可以说是尽心竭力,但信众的范围还是集中在普通民众。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要么是对净土宗的态度,还不如禅宗,士大夫以参禅为风雅事,但净土宗那种口头诵佛的方式被他们鄙视为愚民之术,甚至有些文官还把净土宗与白莲教联系起来,要知道朝廷对白莲教可是严格禁绝的。 沈静圆稽首道:“贫道今rì登门,实为汉家佛门而来。自永乐以来,历代天子对佛门虽礼敬有加,但多宠信乌斯藏密宗传人。我汉家佛门若无天子的支持,实难光大宗派。” 圆环黯然道:“自成化以来,老衲闻得当今天子,历年所册封之密宗番僧不计其数:乌斯藏番僧札巴坚参,封金刚普济大智慧佛,其徒札实巴、锁南坚参、端竹也失皆封为国师。 再封札实巴为法王,班卓儿藏卜为国师,又封领占竹为西天圆智大慈悲佛,又封西天佛子札失藏卜、札失坚参、rǔ奴班丹、锁南坚参、法领占五人为法王,其他授西天佛子、大国师、国师、禅师者不可胜数。 况且密宗行事取荒冢顶骨为念珠,髑髅为法碗,实在骇人听闻,有违佛家慈悲之意。” 沈静圆接口道:“当今天子宠信的汉家僧人继晓,也非佛门正宗出身,其人勾结内监,以方术献媚于天子,实在有坏佛门名声。贫道观密宗与继晓其人,能得宠于天子,实是以奇术惑人。想来佛门诸宗也有神通术法,若是。。。” 圆环打断道:“我佛门各宗当然也有神通术法,只是显宗与那密宗不同,只求本xìng修为,不以神通术法为念。佛祖也曾言,不得随意在世人面前显露神通。” “贫道闻得佛门有六大神通:神足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漏尽通,又有八识之分:一眼识,二耳识,三鼻识,四舌识,五身识,六意识,七末那识,八阿赖耶识。不知大师已证得何种神通?”沈静圆知道圆环能主持广化寺,当然是有足够的实力,才能在京城立足。 “老衲惭愧,修行数十载,勉强证得神足通。”圆环也不隐瞒,只不过他一向并不在意这些。 “净土宗果然不愧为佛门大宗,当今汉家佛宗内能证得六大神通的,屈指可数,大师成就阿罗汉果指rì可待了。”沈静圆笑道。 圆环叹道:“佛门自宋以来,已无同道证得阿罗汉果,老衲以知天命之年,能证得神足通,于愿足矣。” “贫道闻得密宗说密,身密、心密、意密,一切的修行与传承完全在一个上师和一个弟子之间单独进行,整个过程完全由上师来根据传人的具体情况量身定做,因而传承很难断绝。又有灌顶之法,还有活佛转世之说,一世修行不成,可转世再来。如此一来,密宗的修行者岂不是要比显宗,有更多的修行时间,其证果的机会也高得多?”沈静圆诚心问道。 “老衲对密宗转世之说也有耳闻,即使转世,也有胎中之迷,若不得见xìng,也无法悟知前世,只不过是从头开始。”圆环认为密宗的转世之说,其实是投机取巧之道,实在有违佛门本心。 显宗讲究顿悟,其中以禅宗为最,俗话说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顿悟的写照。显宗修的是无为法。 密宗讲究渐悟,而且密宗有一整套的修行密法,不讲即身成佛,而是给了修行者指明了一条循序渐进的道路,比显宗对悟xìng的要求低得多。密宗修的是有为法。 因此,密宗能得大明历代天子看重,除了稳定藏地的因素外,能让天子看到一套有明确效果的修行方式也是重要原因。 相比之下,显宗所言的那些虚无缥缈的悟xìng,也就只有那些追求风雅的士子文人看重,而天子更重视的是能够显露出来的实际效果。而显宗又不愿擅自显露神通,当然就被天子轻视了。 沈静圆认为获得佛门的支持,显宗和密宗缺一不可,张玄庆只是联络过净土宗,忽视了密宗的势力。 “大师言之有理,但天子对密宗之崇信,远超别宗,贫道知道显宗修得无为法,对世间权势富贵视如粪土。但寺院要修,金身要塑,僧众要传,都离不开财势二字。因此借天子之力,是很有必要的。”沈静圆正sè道。 圆环知道沈静圆所言不无道理,否则自己独自修持即可,何必来做这个广化寺的住持,佛门虽然修的是出世法,但也摆脱不了这红尘之事。就如同佛门弟子的度牒必须由朝廷发放,没有哪家宗门敢擅自为人剃度。 “贫道觉得既然密宗是以有为法,而得天子崇信,那么显宗仅仅用参禅打坐、口头诵佛此等法门是无法获得重视的。我道门张真人去岁于内库得见天竺贝叶经文,据传是当年三保太监下西洋时,从天竺佛国带回来的。贫道想来,显宗要求有为法,当往天竺一行。”沈静圆直到此刻,才开始吐露自己的来意。 “自大唐玄奘法师西行求法之后,我中土僧人再无人前往天竺。况且自唐末以后,西域丝路已断,我中土大德之士yù往佛国而不得。”圆环道。 “贫道以为不然,虽然西域丝路已断,但三保太监于永乐年间,所开辟的海路同样可以抵达天竺,而且以海为途,远胜陆路万里跋涉。而今我道门yù推动朝廷重开海路,希望佛门能共襄盛举。我道门正一道掌教张真人已经拜访过贵宗祖庭东林寺住持慧觉大师,也曾谈及此事,慧觉大师对此并不反对。”沈静圆此刻把全部底牌都亮了出来,若能取得这位净土宗高僧的支持,自己也算是为开海之事尽力了。 “原来慧觉师兄已经知晓此事,为了光大佛门,老衲也赞同前往天竺求法之事。只是如同真人所说,如今我等宗门并无力影响天子,恐怕对推动朝廷开海之事并无助力。”圆环赧然道。 “大师所言差矣,贵宗虽不能影响天子,但在黎民商贾之中的影响力是非同小可,那些权贵的家眷也多有信奉。这些信众或于民间,或于权贵内宅,也能为开海之事造势。”沈静圆细言道。 至此双方已经达成一致,沈静圆打算回东岳庙,与张玄庆商议如何处理密宗之事,圆环也要考虑如何借助信众之力。 第十八章 密宗之事(一)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自从拜访过各位尚书后,对开海之事信心倍增,几位尚书都没有明言拒绝,而且此时正是他们遭汪直构陷,急需有人在天子面前替他们说话,而目前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宫中内宦之外,就只有道佛两家。 沈静圆前来与他商议关于密宗之事,张玄庆才发觉自己忽视了密宗。虽然除了天子之外,文官、勋贵、道门、汉家佛门都对这帮喇嘛没什么好感,但当今天子登基以来,历年册封的藏僧却不再少数。 为了维护藏地的稳定,自大明立朝开始,历代天子对掌控藏地的密宗都是抚慰有加。成祖时就在宫中设番经厂,培训内宦cāo作密宗仪轨。宫中英华殿、隆德殿、钦安殿,都供奉有密宗佛像,时常举行密宗法事。 从小在宫廷中成长的皇子,耳闻目睹随处可见的密宗佛像及频繁举行的密宗法事,不时接触入宫的喇嘛,并与为数众多的受过密宗法事训练的宦官朝夕相处,一旦继位为帝,当然是对密宗崇信有加。 当今天子更是沉迷于密宗双修法,登基以来册封藏僧为法王、国师、西天佛子称号不可胜数。更有喇嘛为献媚于天子,伪称万贵妃为空行母,以房中术引诱天子。 “实在惭愧,贫道竟然忽视了天子身边的密宗,不知道友对密宗之事有何看法?”张玄庆问道,对自己忽视了天子身边如此重要的一股力量,张玄庆感到心中有愧。 “真人不必自责,以真人年纪,行事能周全到如今地步,已经是天纵奇才了,此事不过是百密一疏。贫道对密宗之事,确有一策。密宗始传于莲花生大士,相传其人唐时应藏王之邀,自天竺入藏传教。若是以回归密宗祖师家乡的名义,那帮喇嘛也许会同意联手之事。”沈静圆道。 “以密宗祖师的名义?这确是良策。”张玄庆肯定道。 “京城里的密宗寺院,以成化七年重修的大隆善护国寺为最,天子所封的番僧札巴坚参,其人在京城密宗僧人中颇有威望,目前正暂驻于该寺。若是要与密宗商谈,此地最佳。”沈静圆过来之前,已经将京城内的各大密宗寺院探明。 大隆善护国寺前身是前元所建的崇国寺,宣德四年赐名大隆善寺,正统元年太监阮文等人兴建了后殿山门、廊房、方丈。正统四年改称崇恩寺。天顺年间,寺院部分坍塌。成化七年,天子命太监黄顺、工部侍郎蒯祥等人大修该寺,于次年完工,改名为大隆善护国寺。 张玄庆与沈静圆商议已定,两人前往大隆善护国寺拜访札巴坚参。 大隆善护国寺坐北朝南,殿堂甚多。除千佛殿、舍利塔为前元所建外,其余大多为大明宣德、成化年间所建。 札巴坚参闻得正一道掌教真人来访,特地在金刚殿中接待,殿上中间是弥勒佛,两旁为怒目金刚。 札巴坚参在汉地呆的时间久了,倒也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话,双方也就无需通译。 “不知张真人登门,有何指教?”札巴坚参对这位正一道的掌教真人,久有耳闻,以少年之身继承正一道大真人封号,新近又蒙天子赐婚,正是炙手可热之时。 “贫道闻得法王佛法jīng深,久闻密宗修行大异于我中土佛家,贫道特来讨教。”张玄庆之所以如此咄咄逼人,是因为他知道这帮喇嘛在京城的势力非同小可。 由于历代大明天子或多或少都尊崇密宗,因而驻留在京城的藏僧为数众多:不算宫内的番经厂,仅大慈恩、大能仁及大隆善三处寺庙就有藏僧千余人之多。而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属于汉人充为藏僧,或是由于百姓为了逃避差役,多令子弟从学密教,或是由于喇嘛们引诱中**民子弟,收以为徒。而朝廷对藏僧隆厚的优待,也吸引一些汉人修习密教,以图富贵。 可以说,张玄庆知道说服密宗联手,绝非易事,沈静圆所说的策略,也只有在气势上打压了这帮喇嘛,后面商谈的主动权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否则难免被动应付。 札巴坚参没想到这位道门真人一上来就说出如此话语,要是换做他人,自己早已命人将其轰出寺外。要知道,密宗对道门的心理优势,已经持续了数百年。 自从元代在开平府大安阁举行的那场规模空间的佛道大辩论后,终元一朝,佛门始终对道门处于压倒xìng优势。虽然大明立朝以来,道门又有起sè,也只不过与佛门分庭抗礼。 而在那场佛道大辩论中,出力最大的就是密宗。当时道门的主力还是全真道:掌教张志敬真人、道录樊志应、通判魏志阳、讲师周志立等二百余人参加辩论。 佛门方面的阵容则更为强大:以那摩国师为首,另有密宗萨迦派教主八思巴、密宗白教教主二世活佛噶玛拔稀、河西国师、畏兀儿僧、大理国师、少林寺长老、五台山长老、圆福寺长老等三百余人参加辩论。 规定双方各有十七人参加辩论,如果道门胜利,十七名僧人要蓄发为道;相反,如果佛门胜利,十七名道士则要剃发为僧。 辩论之中,辩题的焦点是《老君八十一化图》和《老子化胡经》。双方辩论中,年仅二十三岁的八思巴大放异彩,在辩论中步步紧逼,道门方面逐渐不支。 据史书记载,道士们当时或“无答”、或“不曾闻得”、或“不敢持论”。被逼无奈,只有不停地引经据典。忙中出错,最后居然引证到了《史记》上! 八思巴问:“汝《史记》有化胡之说否?” “没有。” 八思巴又问:“你们那位李耳先生所写的经书是叫什么?” “《道德经》。” “除了《道德经》之外,李耳先生还写了什么别的经书没有呢?” “没有。” 八思巴紧接着追问:“《道德经》中,老子有提到过半点有关自己化胡的事情吗?” “没有……” 八思巴:“汝《史记》中,没有说过化胡这么一回事;你们李老君自己写的书里面,也是连个影子都没有提。――其为伪妄明矣!” 史书中记载,辩论到了这里,“道者辞屈”。总裁判尚书姚枢当众宣布:“道者负矣!”至此,道门在辩论会上一败涂地! 失败后只能如约行罚,忽必烈派使臣脱欢将道士樊志应等十七人带到龙光寺削发为僧,焚毁道教“伪经”四十五部。 札巴坚参对当年八思巴国师的风采心向往之,密宗自此以后对道门一向是持蔑视态度,对老子化胡为佛的否定,彻底消除了道门对佛门的心理优势。密宗祖师莲花生自天竺入藏传教,密宗更是以天竺正宗自诩。 如今张玄庆竟公言“讨教”,怎能不让札巴坚参心中愤然。 “不知真人yù辩何经?”札巴坚参以为张玄庆所谓“讨教”,只是辩论经典,这位张真人小小年纪,又能jīng通多少典籍,自己未免有以大欺小之嫌。 张玄庆打的却不是辩经论典的主意,他要在密宗得宠于天子的最关键处,打击其信心。 “闻得贵宗擅长佛家神通法术,贫道不才,想以我道门小术试之。”张玄庆笑道。 比试法术?札巴坚参又被张玄庆的想法惊到了,不是辩论经典,而是动手试法,法王开始可怜起这位正一道掌教:辩论之事若有输赢,还只是口舌之争,若是双方斗法,那就难免有身体损伤,这位小真人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在佛门之内,密宗也是以各种密法奇术著称,即使张玄庆身为龙虎山天师世家,有传承功法,但小小年纪又能学到多少。 “试法之事,恐有损伤,本座望真人三思而行。”札巴坚参正sè道,毕竟张玄庆在天子面前也是红人,即使以密宗如今在京城的势力,他也不想得罪这位正一道掌教。 此时,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沈静圆道:“如果法王担心,那么可以立约为凭,无论双方在试法中有何损伤,事后都不得追究。” “不知这位道长如何称呼?”札巴坚参正sè道。 “贫道全真沈静圆。”沈静圆不卑不亢道,说起来全真道与密宗的过节,从那次大辩论之后,就一直延续了下来。后来全真道一分为七,也是由此种下的祸根。因此沈静圆对这位法王也没什么好脸sè。 “原来是全真道的沈道长,本座听闻全真道已经分为七派,不知道长身属何派啊?”法王嘲讽道,他对密宗的老对手当然了解。 “贫道身属全真龙门派,但也不敢忘全真道先辈们的教诲。如今张真人要与密宗验证法术,难道法王心虚不成?”沈静圆竟有如此毒舌,实在令张玄庆大开眼界。 札巴坚参见沈静圆步步相逼,心中大怒:本座原是担心斗法,会伤到这位张真人,坏了密宗在天子面前的形象。你全真道身为密宗昔rì手下败将,竟敢如此嚣张。斗法之时,本座且对这位小真人略加教训,看看你还有何面目大放厥词。 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 第十九章 密宗之事(二)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真人,请!”札巴坚参道。 待两人来到殿外,寺内喇嘛已经清场完毕。 密宗法术中传闻最广的是密宗大手印,结手印是密宗修行中“三密加持”的一个组成部分。密宗手印简单的说,就是通过十指相互交叉结成不同的形状,并配合意念形成的修法。 所谓九字真言手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这九个字相对应的是九个不同的手印,每个手印都配合有密咒: “临”为不动明王印 “兵”为大金刚轮印 “斗”为外狮子印 “者”为内狮子印 “皆”为外缚印 “阵”为内缚印 “列”为智拳印 “在”为rì轮印 “前”为宝瓶印 札巴坚参也不屑于占张玄庆的便宜,只是暗结不动明王印,并未念咒。 张玄庆还是首次与修行者斗法,狮子搏兔,也用全力,一道掌心雷先声夺人,朝着密宗法王劈面打来。 只见一道闪光伴随着轰鸣之声,直直的向法王面上击来,法王默念金刚萨埵心咒,不动明王印发动,周身现出一道光幢,这正是结合天地灵力的降三世三昧耶会法。 雷光击在光幕之上,光幢只是抖动了一下,张玄庆的掌心雷并未见功。 “龙虎山的雷法果然不同凡响,本座佩服。”札巴坚参讽刺道。 张玄庆并未答话,扬手又是一道雷光击出,光幢如水波般动荡起来,但对内部的札巴坚参并无影响。 以张玄庆目前的修为,连发掌心雷的上限是五次,接着来就只能用事先制成的雷符了。 数息之间,五道雷光接连击打在光幢上,光幢抖动的越发厉害起来,隐隐现出不动明王法相,但却没有破裂的迹象。 札巴坚参见张玄庆没有继续发雷,越发有恃无恐,在光幢内改结大金刚轮印,默诵降三世明王心咒,此印的效力是速度,顿时札巴坚参如风行水上,朝着张玄庆逼近。 张玄庆此时已经暗暗取出天雷符,这是他目前能炼制的威力最大的符篆,默运元力引动雷符,只见一道碗口粗细的雷电自上而下,击向法王头顶。 此刻札巴坚参因为改结大金刚轮印,身外光幢已经消失,没料到此时一道雷光直击天灵,吓得魂不附体,忙将随身携带的转经筒抖手打出,迎向雷光,手印也立刻改为不动明王印,心诵金刚萨埵心咒,身周的光幢再现。 咔啦一声巨响,内藏六字大明咒的古朴经筒,被击的粉碎,内部的经卷在雷光中变成飞灰,但经筒的力量也同时消弭了这道雷电的大部分威力,余光击打在光幢上也只是微起波澜。 札巴坚参此时还来不及心疼自己随身多年的转经筒,发现对面张玄庆又有出手的迹象。要知道刚才那个转经筒,是经过自己多年的持咒转动,才能拥有方才那抵挡雷电的力量。自己可没有第二个可以用来抵挡的经筒,何况刚才那道雷电的威力如此骇人,札巴坚参怀疑自己的明王光幢能否承受得住。 札巴坚参先是依仗着明王光幢,不把掌心雷的威力放在眼里,接着被张玄庆发出的天雷符吓得魂不附体,牺牲了随身法器才得以脱险。此刻心中是波澜起伏,一方面不想就此认输,另一方面对道门雷法的威力深感后怕,正在踌躇之间,对面的张玄庆发话了。 “法王,这次试法只是贫道想见识一番密宗真传,如今贫道已得偿所愿,就此罢手如何?” 札巴坚参有了台阶,也就笑道:“本座正有此意,正一道雷法果然不同凡响。” 沈静圆见这位法王只说正一道,不提整个道门,心知他对道门的一贯看法还是没有改变,但眼下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 双方言毕回到大殿中,张玄庆稽首道:“贫道此来,除了想见识一番密宗真传外,还有一事想与法王商量。” 札巴坚参此刻也没有了,初时那高高在上的态度,笑道:“不知真人有何见教?” “密宗自莲花生大士入藏传教开始,历经数朝,如今已分为红教、黄教、白教、花教四支,不知何故未能一统?”张玄庆问道。 “密宗各派虽然修行方式不同,红教修大圆满、白教修大手印、花教修大道果、黄教修大威德,但殊途同归,最终都是成就佛果。”法王并未正面回答张玄庆的问题,因为他知道一统密宗之事,历代密宗各派都曾有过尝试,但都没有成功,归根到底在于各派的私心太重,又没有一个强力人物可以一举压服各派。 沈静圆见张玄庆说道密宗分为四支之事,想起札巴坚参刚才嘲讽全真道分裂之事,忍不住反唇相讥道:“方才见得法王手印之力,原来法王身属密宗白教。” 张玄庆不想与这位密宗法王闹翻,忙笑着接言道:“大手印的威力,贫道刚才已经领教过了,白教能名列密宗四派,果然是名不虚传。贫道想来,贵宗祖师莲花生大师出身天竺佛国,若是贵宗之内有人能去往莲花生大师故乡,求得真法,未必不能一统各派,成就密宗伟业。” 札巴坚参听闻此言,如醍醐灌顶:去祖师故乡求法,若能得真法,届时以力压服各派,一统密宗,如此前无古人的功业,岂不远超自己在京城依附皇家获得的权势。 “真人所言甚是,只是去往天竺佛国,藏地与天竺隔着喜马拉雅神山,中华之地去往天竺历来只有西域丝路可通行,如今丝路已绝,如何前往?”札巴坚参问道,毕竟此时离三保太监下西洋已有数十年,大明子民对昔rì船队所经过的海外之地已经全无印象,更何况札巴坚参身为藏僧,对通往天竺的海路更是一无所知。 “法王不必忧虑,此事贫道早有所闻,昔rì我大明宝船七下西洋,途径海外之国不可胜数,天竺就在其中。以海路往天竺求法,远胜陆路。”张玄庆笑道。 札巴坚参此时不禁怀疑起这位正一道掌教的真正来意,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身为道门真人,对密宗之事如此热心,必有所图。 “不知张真人为何对密宗一统之事如此热心,还请真人明言。”札巴坚参正sè道。 “贫道所言开海之事,对道门有极大好处,但朝廷已经禁海多年,要推动朝廷重开海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各方协力才有可能。我道门内部已经取得一致,并与佛门显宗达成了共识,眼下密宗如能共襄盛举,此事成功就更有把握了。”张玄庆明言道。 所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张玄庆也就没有将海外灵材之事和盘托出,但札巴坚参闻得此言,这才放下心来,果然道门也有自己的打算,至于究竟是何原因,他也不打算追根究底,毕竟各家都有自己的秘密。 接下来双方言谈甚欢,商量了具体如何行事。由札巴坚参统合京城内的密宗僧人,特别是能够在接近天子的藏僧,待到朝廷开始商讨开海之事后,竭力在天子耳边鼓吹此事,坚定天子重开海路的决心。 原本张玄庆还担心密宗内部各派会有分歧,但札巴坚参表明目前在京城驻留的藏僧几乎都是白教弟子,这才放下心来。可见这位法王也是早早考虑到这一点,才胸有成竹的答应与道门联手,丝毫不担心会有别派拖后腿。 张玄庆与沈静圆离开大隆善护国寺后,相顾而笑,密宗的障碍已经消除,又多了一股助力。 到目前为止,道门、佛门、勋贵世家已经在张玄庆的牵引下,在开海之事上,不知不觉中连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沈静圆对把此事的准备工作,做到如此地步的张玄庆,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位正一道掌教真人,小小年纪在各大势力之间纵横捭阖、挥洒自如,真是道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这并不是说他的修行资质有多么逆天,而是在洞明世事、人情练达方面实在是旁人莫及,难道真有生而知之者。 想当初其父张元吉被朝廷锁拿问罪,充军发配,成为修行界的笑柄,谁能料到张玄庆接掌正一道,短短数载,竟然闯出如此局面。 眼下正值灵材现世,真是天佑道门,自三丰真人后,道门中人终于又有了结丹的希望了。想到此处,沈静圆心中火热起来。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世人求道只问一句:可得长生否?若能结丹延寿百载,未必不能一窥元婴境界。想到此处,沈静圆越发觉得开海之事,越快越好,时不待我。 此时张玄庆却在考虑,文官方面的几位尚书,除了户部尚书杨鼎明言支持开海之事,吏部、兵部、工部三位老臣都托辞考虑,此事一rì没有结果,张玄庆心中就无法安稳。 他深知大明文官集团的力量,在失去了武将勋贵集团这个昔rì对手后,他们已经把目光转向了天子,以至于天子近年开始起用内监对抗朝中文臣,这已经激起了文官们的愤慨。 在这些儒门士子出身的官员看来,所谓圣天子垂拱而治,天子最好高高在上做个傀儡,天下交给他们来治理就好。 如果在没有取得文官集团内部力量支持的情况,无论自己联合了多少力量,妄图推动朝廷重开海路,必将被文官们阻挡在朝堂之上。 第二十章 尚书们的答复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这rì张玄庆正在东岳庙静室中制符,夫人朱云贞在旁边帮忙调制朱砂。当rì张玄庆与密宗法王斗法结束后,深感掌心雷的威力还是不够,若不是当时有天雷符建功,与密宗联手之事绝不会如此容易,而自家身上的天雷符已不足五张。 张玄庆回到住处后,决心多制几张雷符,以备不时之需。朱云贞正闲的无聊,听说了自己夫君与喇嘛法王斗法之事后,对道门符篆很是好奇,便缠着张玄庆要旁观。 结果张玄庆被缠的无奈,也是为了弥补在京城这么久冷落的新婚夫人,只得答应让她旁观自己制符。 东岳庙中自有上好的朱砂备用,掌教夫人所谓的“调制”朱砂,只不过是做个样子玩玩而已,其实她只是想看看,自家夫君到底是如何画符的。 张玄庆铺好符纸,取出张家祖传的符笔,此笔是明初四十二代天师张正常制成的,传到张玄庆手中已经是第六代了,笔杆是取自西域的羊脂美玉,笔毫是取自当年张正常击杀的一只百年道行的妖狐的尾毛。此笔善能凝聚元气,使书符人落笔之时,体内元气能更顺畅的流入符文之中,大大提高了制符的成功xìng。 张玄庆在得到灵材闭关之前,自身修为也只能限于绘制落雷符和叱雷符,出关之后绘制天雷符,也只有不多的几次经验,还没有达到纯熟自如的境界,每次动手绘制天雷符前, 都是小心翼翼、如履深渊,因为一旦失败,所损耗的元气是普通雷符的数倍之多。 以张玄庆目前的修为,竭尽全力也只能书符三次,就会耗尽元气,需要调息恢复十天之久,才能重新制符。 因此,张玄庆事先已经再三叮嘱夫人,自己凝神画符之时,千万不可惊扰自己,以免功亏一篑。 静室中,朱云贞只见自家夫君,左手掐诀,右手执笔,口中诵咒,一道连贯的符文自笔下而出,在她眼中,这道符文形状怪异,岂不知这正是道门云篆天书,有辟邪驱鬼、镇魔降妖之力。 此刻张玄庆所绘符文,更是符篆中威力极大的天雷符,此等雷纹一旦成形,就代表着整张符篆能招雷引电,这正是龙虎山历代秘传,天师世家能在修行界传承千年不断的根本所在。 随着符文的渐渐成形,张玄庆体内的元气也随之从笔端流入符文之中,此刻正是要紧之时,绘制符篆讲究一气呵成,在停笔之前,元气要源源不断注入其中,若是书符之人自身元气跟不上,那么这张符就废了,前面的元气就是白白耗费了。 张玄庆体内的元气此时还是十分充足,第一张天雷符在朱云贞的注视下,顺利的绘制成功了。 站在一旁的朱云贞小小的舒了一口气,她没想到绘制一张符篆,竟会造成如此紧张的气氛。以往自己在南京家中,也曾见过家人从府外求来的各式符篆,当时只是觉得画在纸上乱糟糟的一团,难看得很。国公府邸也没有出现需要符篆显威的事情,因而朱云贞此刻的感觉特别强烈。 这张绘制完成的天雷符,在普通人眼里,只不过是一张黄纸上画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线条,但在真正的修行人眼中,那一道道雷纹缠绕形成的玄奥图案,代表着威力惊人的雷法,这就是俗世与修行界的鸿沟所在。 一张雷符绘完,张玄庆额头上隐约出现了细小的汗珠,朱云贞掏出香帕,为夫君轻轻拭去。两人双目对视,一丝红晕渐渐出现在女儿家脸上,两人间的气氛正在变得奇怪起来,门外突然传来道人的通报,“尚书府派人过来,有贴子要当面交与掌教真人。” 张玄庆正在享受夫人的殷勤,突然被打断,心中难免不快,但自己这些天正在等待几位尚书的消息,此刻有贴子过来,想必关于开海之事,几位尚书已经有了答复。 朱云贞见夫君有正事处理,也顾不得羞涩,轻声道:“既然是尚书府来人,夫君还是去接待一下吧,不要失了礼数。” 张玄庆捏捏夫人的小手,笑道:“为夫这就过去,今天真是有劳夫人了。” 前殿中,吏部尚书府来人正在等候,若不是自家老爷再三叮嘱,一定要自己亲眼看着那位张真人接到贴子,并带回答复,自己早就放下贴子走人了。 此时张玄庆已到殿中,“贫道正是张玄庆,不知是哪位尚书下贴给贫道。” 来人拱手道:“在下奉我家商阁老之命,特来送贴。” 张玄庆接过贴子,翻开一看,笑道:“商阁老之意,贫道已经明了,你且回复阁老,明rì贫道必登门造访。” 次rì上午,张玄庆来到商辂府邸,商府家人引着他到了后园,只见三位老者正在园中,其中两位正在下棋,旁观者正是当朝首辅商辂,下棋的两位是工部尚书王复与兵部尚书项忠。 张玄庆没想到三位尚书为聚到一起,看来此番约谈,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过关了,上前稽首道:“贫道见过诸公,不知贫道何德何能,竟使得三位尚书大人共邀。” “哈哈,小真人既然已经是成国公的佳婿,我等与成国公平辈相交,叫你一声世侄,也不为过吧。”首先发话的是项忠,果然是xìng情豪爽,快人快语。 “贫道虽是出家人,但正一道不禁婚娶,既蒙天子赐婚,家岳也曾叮嘱过晚辈,入京之后必当拜见几位世伯。”张玄庆见项忠如此说,知道三人是在拉近与自己的关系,看来自己要获取对方支持,成功的可能xìng很大。 三位尚书相顾而笑,对张玄庆的反应很是满意,暂时抛开道门身份,双方之间的气氛越发融洽起来。 “贤侄新婚燕尔,不在家中陪伴娇妻,却为开海之事,找上我们几个老头子,老夫听闻杨鼎那老顽固已然被你说服。不知贤侄为何热衷于此事?”王复打趣道,此老xìng情诙谐,上次张玄庆登门,就被他戏谑了一番。 “小侄之所以想推动开海之事,当然有我道门的私心,海外之地有我道门修行所需之物,但是开海一事对大明江山也有好处。小侄曾同杨公谈过,大明自立朝以来,人口rì繁,但天下田地之数有限,民以食为天,若是没有足够的粮食,来养活rì益增多的百姓,势必会造成天下动荡。海外多有蛮荒之地,若是将大明无法养活的民众移往海外拓荒,既可消除隐患,也有开疆拓土之功。”张玄庆慷慨直言道。 “海外尽是蛮荒之地,危险难测,我大明子民怎肯背井离乡,远赴海外拓荒,难道要让朝廷逼迫百姓前往吗?此事断不可为。”老首辅一针见血,直接戳到了张玄庆所言的要害之处。 幸好张玄庆对此早有准备,“海外确有蛮荒之地,但前宋之时,岭南之地不也是荒芜之地,其后宋室南渡,移民拓荒,如今不也是成了良田美地。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只要做好事前的准备,海外拓荒就如同南宋开拓岭南之地,虽非易事,但必有成功之rì。” 张玄庆接着道:“而且海外并非尽是蛮荒之地,如安南、天竺等地,大明与之也曾有过往来,再往西的大秦、天方等地史书之上也多有记载,此等国度岂能称为蛮荒之地,若遣使至彼国,必能扬我大明国威于海外。” 此时工部尚书王复插言道:“不知你是如何说服杨鼎那老顽固的,老夫身为工部尚书,只知若是要重开海路,势必要重建船队,加上出海远航所需预备的物资,耗费必然巨大。而且昔rì为郑和船队建造宝船的船厂,如今已归南京兵部所辖,朝廷禁海多年,昔rì造船工匠多已不在人世,不知还能否建造宝船。” “建造船队,所耗财力巨大,此事小侄也知晓,但王公可知海贸之事获利丰厚,如今虽有朝廷禁海之令,但沿海豪门大族多有私自出海贸易之事,禁海之令形同虚设。朝廷对此无法收取半文税款,若是由朝廷出面,组织船队出海贸易,所获之利尽收国库,岂是区区造船费用所能相比的。”张玄庆道。 “贤侄身在道门,当以修身养xìng为念,如何说出这般商贾之言?何况君子不言利,此等商贾之事,朝廷岂能为之。”老首辅斥道。 “小侄冒昧直言:大明立朝之初,太祖定下商税三十取一,大明税赋多是取自田赋,而朝廷厚待士子、官员,多有免役。大明国库收入绝大部分是来自普通百姓,一旦遇上灾荒之年,朝廷不仅收不到田赋,还要赈济灾民,这出入之间,国库损耗必大。海贸之事获利丰厚,朝廷所需承担的不过是初期的耗费,海路重开之后,既可解百姓缺地之苦,又可使国库增收。此事并非一般商贾之言。”张玄庆言毕。 三个老头对视苦笑,对张玄庆如此坦白的说法,感到很不自在。其实张玄庆所说的,他们很清楚,这正是大明税赋制度的弊端所在,但从来无人敢于公开说出来,这位世侄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自己眼下都是待罪避居家中,前途未卜,也就不好计较这番言语。 商辂咳嗽了一声道:“贤侄所言确有道理,不过老夫与两位尚书,眼下都是被弹劾,避居家中,在此事上实在是有心无力。” 张玄庆笑道:“三位世伯若是担心小人构陷之事,大可放心,小侄在天子面前还能说得上话,必向天子进言,还世伯一个清白。” 项忠接口道:“关于开海之事,若是届时老夫还在朝堂之上,贤侄大可放心,老夫必不出言阻拦。”此老果然xìng如烈火,言辞爽快。 商辂和王复见项忠如此说,也就答应了张玄庆,只要廷议重开海路之时,两人还在朝堂之上,必不阻止此事的通过。 新书求推荐,求收藏,新人求支持。 第二十一章 武当掌教引发的事件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自从李玄宗那rì将奏折交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后,他一直在等待天子的召见。就在张玄庆与沈静圆前往大隆善护国寺的当rì,李玄宗终于接到了宫中传来的旨意,传旨的小黄门正是那rì随侍在怀恩身边的小悟子。 李玄宗还是首次进入皇城,幸好小悟子一路上指点觐见礼仪,这才渐渐放开紧张的心绪。 当今天子朱见深于玉皇殿中召见了武当掌教。成祖当年大修武当山,数次诏访张三丰不得,但还是在武当山上为三丰真人建了“遇真宫”。 天子对武当祖师闻名已久:能得到成祖如此礼遇,想必真是有道之士。而且相传三丰真人乃宋时生人,一直到大明永乐年间,在世数百年,民间传闻是活神仙。天子还想向这位武当掌教请教延年益寿之道。 “朕久闻武当祖师三丰真人乃当世活神仙,不知李真人可有延年益寿之道?”天子问道。 “我武当道自三丰祖师以来,后辈弟子实在有失祖师威名,竟无人能再现祖师成就。陛下如问延年益寿之道,武当确有祖师传下太极丹法,但后辈弟子无人能将其修行至大成境界,实因我道门所需的修行灵材,在中华之地已绝。祖师当年能结成金丹,延寿百载,也是偶得灵材之助。”李玄宗全不隐瞒,让灵材之事合盘托出。 “灵材之事,朕也听正一道张真人提及过,他说需海外蛮荒之地搜求。今rì听闻李真人所言,果然不假。”天子点头道。 此时,侍奉在旁边的汪直突然道:“臣汪直冒死进言,前rì万岁命人传旨于兵部,查阅昔rì郑和下西洋的旧档,兵部竟拖延至今,仍未将文卷送上。” 汪真趁此机会,说出兵部拖延之事,其实是在继续在天子面前,给兵部尚书项忠上眼药。眼下项忠因为被阿附汪直的言官弹劾,已经避居家中,但天子迟迟未下决心处置。 天子听到汪直所言,心中虽怒,但面上却看不出来。对于海外之事,朱见深心中自有打算:若是真如两位道门真人所言,海外有灵材可以延年益寿,自己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且当年成祖派遣郑和数次下西洋,所获得的海外珍宝无数,后来虽然因为郑和去世,再加上因为远航耗费巨大,引起的朝中大臣反对,出海活动终于停止。 但当年一船船的海外珍宝,还有海外番邦的朝贡,令大明扬威于域外,这一切都令朱见深对开海之事的兴趣大增。 “汪直,朕命你督促兵部,尽快整理出文卷,不可拖延。”天子并未如汪直所料,处分项忠。 汪直只得悻悻道:“臣领旨。” 天子又向李玄宗道:“真人所言,三丰真人当年结成金丹,延寿百载。若是朕潜心修道,再自海外取得灵药,是否也能延寿百载?” 武当掌教心中暗道:“自三皇五帝以后,从未有天子修道有成的。但若是这位天子真能做到清心寡yù、潜心修道,再辅之与灵药,延年益寿的可能还是有的。” 于是李玄宗当即答道:“长生之事贫道不敢妄言,但我道门修行确有延年益寿之效。” 汪直插言道:“万岁问的是能否延寿百载,真人所言延年益寿,到底能延寿几载?”汪直心知天子最在意的就是此事,他见这道人答的含糊,就替天子把话问了出来。 李玄宗心中苦笑,道门修行,结丹就能延寿百载,此事有典籍记载,也有自己祖师亲身所验。天子身为大明主宰,事务繁多,怎么可能如道门中人一般,全心投入修行之中。即使是天子顶着昏君之名,不理朝政,一心修行,也能否结丹,谁也不敢妄言。毕竟数百年来结丹者只有一人,道门也无经验可谈。 这般说法当然不能告知天子,不然势必会影响天子对出海之事的支持,李玄宗思来想去,只得勉强答道:“天子若能潜心修行,辅与灵药,结成金丹,必可延寿百载。” 汪直见状也不再追问,难道自己要质疑天子修行,没有结丹的可能吗?这岂不是自找麻烦。 朱见深对自身倒是颇有信心,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修行资质问题:即使有灵药相助,也未必能结成金丹。 李玄宗此时已是额头见汗,幸好天子没有继续追问此事。接下来天子又问了一些修道方面的问题,李玄宗一一解答,随后照例赐宴。 当武当掌教离开皇宫时,汪直从后赶上,招呼道:“真人今rì能得陛下青眼,武当道重兴之rì不远。” 李玄庆也不想得罪这位当红的西厂提督,稽首道:“蒙汪公公谬赞,贫道愧不敢当。” “杂家正要前往兵部,查阅昔rì三保公公下西洋的存卷,此事也事关道门,真人可愿同往。”汪直此言,只不过是想拉上道门,分散兵部那帮文官的火力,特别是那个兵部郎中刘大夏,对宦官从来就没有好脸sè。 李玄宗考虑到,rì后若是造船出海,还要与文官们打交道,先混个脸熟也不错,也就答应了汪直。 他万万没想到,汪直只是拉他过去的目的,就这样被拉下了火坑。 到了兵部,因为汪直是为了传旨而来,直接就进了大堂,李玄宗一副道家装扮跟在后面,倒也没受阻拦。 因为兵部尚书目前被弹劾,避居家中,兵部内暂时主事的是兵部侍郎马文升,汪直领的是口谕,直接道:“陛下命杂家督促兵部,尽快整理出昔rì郑和出海的文卷,不可拖延。” 马文升道:“上次项公接到陛下旨意后,已命司务查找旧卷,但一直查无下落。” 汪直冷笑道:“杂家既然奉命督促此事,兵部若是遗失档案,该当何罪?” 旁边的兵部郎中刘大夏厉声道:“汪直小人,你构陷项公在前,妄言欺君在后,哄骗陛下行那开海之事,我当上书天子,弹劾你等阉竖。” 冷眼旁观的武当掌教,没想到会在兵部见到如此火爆的场面,而且这火马上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了。 刘大夏接着道:“你奉命传旨,竟携道人直入兵部大堂,此人身居何职?竟擅自进入朝廷公衙。” 新人求收藏,求推荐。 第二十二章 兵部郎中的秘密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李玄宗没想到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但在此地自己又不便出言,只得望向汪直。 汪直见火力成功分散,也不好做的太过明显,yīn笑道:“兵部之中竟有如此当堂咆哮之徒,马侍郎,难道兵部没了尚书主持,就混乱到如此地步了吗?那杂家可要将此事,认真回禀万岁。” 马文升苦笑道:“公公见谅,刘郎中xìng情急躁,方才只是口不择言,郑和卷宗之事,还望公公如实回禀陛下。” 汪直笑道:“杂家自当如实回禀万岁,若是万岁怪罪下来,,遗失朝廷重要文档,罪名可不小。” 说罢汪直与李玄宗离开了兵部,李玄宗忍不住道:“贫道这次可真是无妄之灾,看来兵部中人对开海之事,颇有微词。” 汪直笑道:“真人过虑了,不必在意这帮文官,他们也就只能嘴上说说而已,开海之事既然是陛下同意了,他们是阻拦不住的。”‘ 李玄宗道:“希望如此。” 再看兵部那边,待汪直离开后,马文升对刘大夏道:“时雍,你怎可如此不智,当场顶撞那汪直,他如今正得万岁宠信,尚书大人就是被其党羽构陷,难道你也想步项公后尘。” 刘大夏梗着脖子道:“阉竖蛊惑天子,我辈自当向陛下揭露此等小人的真面目,肃清朝堂,如何能因为害怕小人陷害,就退缩旁观。” 马文升看着刘大夏一副正气俨然的样子,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道:“事有权变,为了保持大明朝堂的正气,时雍更不可轻易触怒汪直,需等待时机,一举扳倒他,才是正途。” 刘大夏又道:“天子宠信道门已不是一rì,我看陛下搜求郑和海图之事,必与方才那名道人有关。” 马文升见刘大夏刚惹了汪直,又打算招惹道门,已是无言以对,只是希望这位同僚不要最后落得太过凄惨的下场。 次rì刘大夏回到家中,有家人将一封书信交与他,说是上午有人送到家中,要求刘大夏当rì务必查看。 刘大夏拆开一看,脸上yīn晴不定,与浑家交代了几句,就匆匆出门而去。 京城西南处,正是京城小吏聚居之处。大明官员俸禄微薄,尤其以京官最穷,那些根本算不上官的吏员们更是家计艰难,此处的房屋都是拥挤窄小。 刘大夏见信后赶到此地一处宅院前,敲门后,一名身着吏服,眉目jīng明的男子半开院门,将刘大夏让了进去。 入得屋内,刘大夏急问道:“周广甫,你如此急迫约我前来,所为何事?” 那名男子道:“在下听说昨rì宫中又有旨意下达,催促郑和海图文卷之事,而且是西厂提督汪直亲自督促此事。大人让在下藏匿文卷之事,非同小可,一旦被厂卫查知,在下可就xìng命难保了。” 刘大夏道:“此事你大可放心,郑和旧卷在兵部库中存放了数十年,向来无人查阅,上报遗失,你最多不过是被撤职,绝无xìng命之忧。” 周广甫却不如此想,他曾见过西厂在京城中的威风,一有嫌疑,厂卫就可锁拿问罪,诏狱之中不知枉死了多少人。何况郑和海图文卷“遗失”,正是西厂提督汪直亲自追查之事。 “郑和旧卷是在下亲自交于大人的,此事再无第三人知晓,为了在下身家xìng命,望大人切不可让旁人得知。”周广甫恳切道。 “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万无一失,若是你因此被撤职,我必保你后生无忧。”刘大夏正sè道。 刘大夏离去后,周广甫思来想去,自己不过是往rì在部中,受了这位刘郎中几分看顾,当rì藏匿卷宗时又是因为郑和旧卷数十年无人查验过,自己想来即使报个遗失,也无多大罪过,可没想到天子竟会派西厂提督追查,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暴露,自己可经不住诏狱的手段,还是主动投首为好。 刘大夏此刻还不知道,同伙已经决定出卖自己,心中还在构思上书弹劾汪直的奏章:几位尚书都因弹劾西厂之事,被汪直党羽构陷,避居在家,此刻正是我辈一振朝堂风气,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之时。 汪直当rì将兵部遗失卷宗之事,回禀天子后,又添油加醋,使得天子对兵部一干人等的印象越发恶劣。 没想到数rì之后,西厂下属禀报,说有一名兵部小吏投首,说郑和旧卷是兵部郎中刘大夏私下藏匿。 汪直听后大喜,刘大夏竟敢私自藏匿朝廷档案文卷,况且又是天子急需之物。此人落到自己手里,正好一出多时怨气。 厂卫的动作很快,在取得周广甫的口供后,立刻将刘大夏逮入诏狱,这恐怕是西厂重开以来第一宗正常的案子,这的确不是冤案,而且在刘大夏的住处搜出了郑和海图卷宗,人证物证俱全,就算是再挑剔的言官,对此案也无话可说。 此事在朝堂之上引起了轰动,当然也传到了几位避居家中的尚书耳中。 兵部尚书项忠听闻此事后,叹息道:“刘大夏此举虽出自公心,但毕竟是欺君之罪,私藏朝廷文卷也是大明律所不容,可惜了!” 首辅商辂闻之,苦笑道:“没想到刘大夏此人如此不智。” 王复和杨鼎的想法都是,刘大夏此人真是自取灭亡,如此下作的手段岂是君子所为,如今落到西厂手中,也是自食恶果。 张玄庆与沈静圆听说此事后,惊叹之余,也进一步认识到了文官们对开海之事的阻力有多大,竟然有人冒着如此风险,藏匿海图。 李玄宗的反应倒是很特别,他在怀疑此事是不是汪直故意设下的圈套,让刘大夏跳进去。毕竟当时在兵部的场面,刘大夏对汪直恨之入骨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汪直也不是心胸宽广之人。可惜这次武当掌教真是冤枉汪公公了,汪直以往的名声确实不堪,但这回倒真是刘大夏自食其果。 兵部马侍郎对自己当rì的臆测,竟然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也不禁有兔死狐悲之感,毕竟都是兵部同僚,今rì遭厂卫毒手的是刘大夏,下一个说不定就会论到谁。 天子对兵部出现如此事件,深表震惊,吩咐汪直一定要严查此事。近年来朱见深虽然不太理朝政,但兵部毕竟是大明军事重地,收藏在此处的官方档案都有人敢私自藏匿,那大明的军机还有何秘密可言,况且这次还是监守自盗。 这让早就对文官们不满的朱见深,找到了发泄的借口,当汪直将此案审讯的结果上报后,处置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刘大夏私自藏匿兵部文卷,发回原籍为民。周广甫监守自盗,但能主动投首,罪减一等,免职为庶民,永不录用。兵部尚书项忠,识人不明,罚俸一年,以观后效。 随后,郑和海图旧卷整理完毕,送往宫中以待御览。 张玄庆也被召入宫中,天子与他仔细商议后,最后得出结论,此事无论如何是绕不开朝中文官的,造船、征集出海人员等事都不是一触而就的,在人力物力方面也不是一道旨意可以达成的。 正一道掌教乘机向天子进言,若是天子能下旨抚慰那几位目前被弹劾,避居家中的老臣, 那么在廷议开海之时,他们必然有感于天子恩德,不会出言阻拦此事。 天子觉得张玄庆的建议,确有道理,于是传旨于几位老臣,命其恢复正常工作。 第二十三章 廷议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久未面见群臣的天子朱见深,这rì传旨命九卿于文华殿共议开海之事,大臣们闻之愕然。虽然天子难得召开朝会,但所议之事竟是重开海路,联想起前些rì子兵部郎中刘大夏获罪的起因,这才发觉天子早有此意。 几位暂时避居家中的尚书也奉旨参加此次廷议,文华殿中诸位大臣到齐后,老首辅商辂发言道:“今rì我等奉旨共议重开海路之事,诸位有何意见,尽可畅言。” 户部、工部、兵部尚书都早已知晓此事,虽然答应了张玄庆,廷议之中不会出言阻拦此事,但也不会主动出言支持,否则必会引起同僚们的怀疑。 刑部尚书林聪,礼部尚书邹干,左都御史王越,通政使张文质,大理寺卿宋旻都是首次得知此事。 刑部尚书林聪道:“自宣德八年,西洋取宝船队返回南京后,我朝再无片板下海,为何陛下如今又提起此事?” 在场大臣心中都明白,所谓“无片板下海”只能糊弄一下不知底细的人,沿海豪门大族多有私下从事海上贸易,其背后依仗的靠山就在朝堂之上,毕竟海贸获利丰厚,朝中诸公也有人从中取利。 老首辅接言道:“天子心意我等不必揣摩,眼下只议此事当不当行。” 礼部尚书邹干道:“昔rì郑和七下西洋,其间虽有万邦来朝之盛况,但耗费巨大,朝廷国库无法承受,这才停下了船队继续出海之举。如今陛下又要重开海路,单单是重建船队,又需耗费多少,国库可能承受?” 户部尚书杨鼎闻言,正sè道:“重建船队耗费必然巨大,但户部尚能支撑,况且海贸获利丰厚,一旦船队出海交易,其赋税收入必可弥补国库亏空。” 左都御史王越与通政使张文质对视了一眼,奇怪杨鼎这样的老顽固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两人都有亲族参与海贸之事,他们当然明白其中的利润有多么丰厚,但如果朝廷插手到海贸中来,其他海商的rì子就不好过了。 不过杨鼎如此一说,邹干倒不好继续说什么了。王越只得出言道:“朝廷岂能出面行此商贾之事,此事实在有损朝廷颜面,必遭朝野非议。” 王越的言外之意是:朝廷一旦插手进来,其他海商如何能与之抗衡,海贸厚利岂不是由朝廷独享,那背后支持沿海豪族的朝中诸公岂能善罢甘休,断人财路必遭朝中同僚嫉恨。 通政使张文质也作sè道:“朝廷赋税自古以来就是以田赋为本,杨公怎可如此本末倒置。士农工商,商贾为四民之末,所谓君子不言利,不知杨公怎可出此商贾之言。” 张文质一副儒人君子风范,言语间对商贾之事十分鄙薄,可谁能想到,他背后的家族与沿海豪门联手,每年从海贸之中都能获取厚利,在其家乡广购田地,早已是当地最大的田主,而且依仗他的高官身份,田赋已经多年未曾交纳。 杨鼎见王越与张文质如此说法,反驳道:“老夫掌管户部多年,近年来我大明天灾连连,为了赈济灾民,当地官仓为之一空。诸位应当记得,当初老夫曾上疏,许商贾以粮赎罪、以粮折钱,以粮代欠税,才使得官仓重新恢复存粮。自成化二年始,因国库匮乏,朝廷甚至出卖度牒,买粮济荒。” “老夫支持重开海路,岂是为了区区海贸之利,自我大明立朝以来,户口rì增,但天下田土有限。譬如一亩地的出产能养活一人,此人成家立业,繁衍子孙后,昔rì的一亩田地如何能养活得了一家人?只能继续开拓田地。天下适宜耕种之地,总数有限,为了养活生民,只能拓地于蛮荒,宋室南渡后岭南之地已经尽开,如今我大明又能于何处拓荒?” “老夫也曾查阅史书记载,宋时传入中国的占城稻,耐旱米多,一年多熟,原种产地占城就在南洋要冲,可见取宝船队所经过的南洋之地,确是膏腴之地。况且南洋多为蛮荒之地,当地土人不足为虑,这正是天赐予我大明之地。” 一直冷眼旁观的大理寺卿宋旻,此时发言道:“太祖钦定十五个不征之国,据《皇明祖训》所载,有朝鲜国(今朝鲜)、rì本国(今rì本)、大琉球国、小琉球国、安南国(今越南)、真腊国(今柬埔寨)、暹罗国(今泰国)、占城国(今越南)、苏门答腊国、西洋国(西洋琐里国)、瓜哇国、湓亨国、白花国、三佛齐国、渤泥国。” “此十五国中,位于南洋之地的就有八国之多,难道杨公所言天赐大明之地,是要与彼国交锋,才能到手?这般做法岂不是有违大明祖制。” 宋旻抬出太祖祖训,杨鼎一时间无法驳斥,此时兵部尚书项忠接口道:“宋公所言大明祖制,岂不闻时移世易,当rì太祖立朝之初,尚未出现杨公方才所言户口繁衍、田土不足之事,故而定下不征之国,如今为了我大明江山社稷,当行权变之道。何况区区海外番邦,也难抵挡我大明兵锋。” 张文质仍不死心,强言道:“我大明子民恐怕不愿背井离乡,远赴海外蛮荒之地,难道朝廷要强迫百姓迁往海外吗?若是这般,实在有违仁恕之道。” 张文质深知,自家亲族在家乡拥有良田无数,若是租种自家田地的佃户,都去了海外拓荒,那谁来替张大老爷种地?因此他还企图驳倒杨鼎。 一直没有发言的工部尚书王复,此时笑道:“张公对百姓之事恐怕还不了解,一般小民为得几亩传家之地,往往要经过几代人jīng心耕作,若遇天灾,百姓为求活命,弃田逃荒,沦为流民也是寻常事。如今无田民众,若是得知海外有如此膏腴之地,只需随朝廷船队前往拓荒,就可得到肥田美地,恐怕是欣喜若狂,怎会不愿离乡。” 老首辅商辂见本方阵营已经占到了上风,咳嗽了一声道:“诸位可还有其他意见?若是再无异议,重开海路之事就此定下,老夫也就回报于陛下了。” 王越诸人面面相觑,却也无可奈何,他们只是心中奇怪,此番廷议怎么会出现四部尚书隐约联手之势,难不成事先那四位尚书已经达成共识。 也难怪他们会有如此想法,张玄庆私下做的沟通工作是如此到位,而且没有露出半点风声,结果就是在廷议中打了对手一个冷不防。 第二十四章 朝野大震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廷议的结果被朝堂众臣知晓后,众人哗然,对参与廷议的几位大臣口诛笔伐,言官们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入司礼监,海商们的后台上串下跳,企图把朝廷重开海路的意图扼杀在摇篮里。 天子自从翻阅过昔rì郑和下西洋的存卷后,对文官们所说的开海耗费巨大、劳民伤财这些借口,都嗤之以鼻。 据文卷所载,成祖营建běi jīng,南讨交趾,北征沙漠,巨大的财政支出都没有造成国库空虚,其主要原因就是郑和数次下西洋,获得了大量的黄金、珍珠、宝石等财物,极大的增加了大明国库收入。反而是禁海之后,朝廷没有太大的支出,每年的财政收入却只能刚好够用,一旦遇到天灾之年,朝廷连赈济灾民的钱都拿不出来,要靠出售度牒来换钱买米。 朱见深这才看清了这帮文官的真面目,难怪刘大夏要私藏这些卷宗,原来他们是怕自己知道真相后,再无借口阻止开海之事。 此时天子还不清楚,朝中官员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支持海商,海贸的暴利都落到了他们口袋里,怎么能容忍朝廷从自己口袋里抢钱。 言官的折子,朱见深都留中不发,但要开海的准备工作,却还是要依靠这帮文官,才能正常进行,否则他们暗中使点手段,就会使得准备工作拖延下去。 要重开海路,首要的是造船,此事由工部负责,幸好工部尚书王复属于支持开海的阵营,但工部内部官员对此事,却都抱着不合作的态度。 天子下诏,命工部整理出一份建造海船的初步计划,在工部官员的拖延下,十几rì过后还没结果。天子大怒,命汪直将直接负责此事的官员,于午门外廷杖,对这帮卖直求名之辈,朱见深已经是深恶痛绝了。 张玄庆此时也没闲着,当他得知廷议通过开海之事后,马上联络了佛门和京城勋贵世家,于是京城暗地里,开始出现一股风cháo。 到京城各大佛寺进香还愿的官员家眷们,耳边就开始听到庙里的高僧们对天竺佛国的推崇,按照这些德高望重的高僧所言:自从唐代玄奘法师从天竺取回真经以后,中土佛法已经衰落了数百年,如今必须从天竺佛国再次求得真法,才能保得佛门信众离世后,能往生极乐。并且自佛国取回的真经,能为信众消灾解难。 而且以往前通往佛国的西域丝路,路途遥远,所耗时rì长久,如今有海路可直通天竺,必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求得真经。 京城里的勋贵世家,一些年轻子弟也开始纷纷私下传言,声称海外有珍宝无数,昔rì三保太监取回的不过是极少的一部分,如今重开海路,若自家能遣人随同船队出行,必能满载而归。 此等言语传入文官们的府邸后,再加上女眷们大多受了佛门大德的教诲。不少坚持反对开海之事的官员,后院的葡萄架子倒了不少。 京官俸禄本来微薄,那些与海商勾结的官员,在京官群体中所占的比例并不大,之所以大多数官员会对开海之事做出抵制之举,主要还是这些人多年修习儒家文章,所带来的思想上的不认同。如今内宅不安,逼得这般人等无法继续强硬反对此事。 在皇宫之中,喇嘛们也开始行动,在一次宫内番经厂举行的密宗法事中,密宗法王札巴坚参为天子与万贵妃,正式上明王与明妃(空行母)的尊号。 当天子问到天竺佛国之事时,法王声称密宗祖师莲花生大士自天竺入藏传教后,历代密宗传人,都希望能回到祖师家乡求法。 札巴坚参说自己听闻朝廷有重开海路之意,数十年前郑和已经证实,从海路前往天竺也是可行的,希望天子能够允许自己,随同朝廷船队前往天竺佛国求法。 在佛门、勋贵以及宫内喇嘛们的联手之下,朝野上下的舆论风向开始转变,明言反对开海的官员越来越少,只剩下几个死硬派的文官还在坚持。 西厂提督汪直为替天子分忧,暗中命阿附于自己的言官,上奏弹劾这几名官员,很快朝中再无异声。 张玄庆见自己事先的准备已经全部实现,开海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开始考虑船队建造之事。虽然天子已经下诏工部,命其整理造船计划,但按照当rì工部尚书王复所言,昔rì为郑和船队建造海船的宝船厂,现在是南京兵部所辖,看来自己接下来,要往南京一趟了。 算来自己入京已有不少时rì,张玄庆打算携夫人先回龙虎山一趟。自从父亲坐化后,母亲独自幽居于大真人府,难得见她几次笑容。上次从南京完婚后,回到龙虎山,母亲与新儿媳还没相处几天,自己就匆匆带着夫人,入京谢恩,这次回去无论如何,要让自家夫人好好陪陪母亲。 张玄庆下了决定后,与沈静圆、李玄宗议定:他们两人暂且留在京城,观察朝堂动向,以防生变,自己前往南京,考察造船之事。 接连几rì,张玄庆陆续到各家府邸辞行,并再次觐见天子,声言自己不便久留在京城,需回山处理正一道事务。天子照例赐下车马,夫妇二人就此离开了京城。 南京城内,成国公朱仪正在看最新的邸报,关于朝廷决定重开海路之事,已经在城里传的沸沸扬扬。 朱仪也没料到,自己的那个女婿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促成此事,看来自己当初还是小看他了。 当初张玄庆在南京与勋贵世家子弟商议之时,自己虽然没有正式出面,但其中内情是很清楚的。勋贵世家历来与商人都有联系,为了维持家族的体面,仅靠朝廷那点俸禄是远远不够的,而且勋贵们又无法向普通官员,那样依靠职权捞钱,所以只能私下派人从商。而在大明,除了盐商之外,利润最厚的就是海商,南京又正处在长江出海口,因此私下从事海上贸易的家族为数不少。 如今朝廷有意重开海路,那么勋贵家族以后就不必掩人耳目,可以公开与海外交易了。勋贵家族与文官不同,并不担心朝廷参与海贸,会抢他们的饭碗。文官们大都没有直接插手海商的贸易行动,只是在背后提供支持,坐收红利。 而勋贵世家几乎都是自家拥有船只商队,但由于船队规模不大,只能在近海贸易,最多航行到朝鲜、倭国。 朝廷船队一旦出海,必是要恢复昔rì郑和船队的声势,远行西洋。当年郑和船队运回的一船船海外宝物,西洋之行获利之丰厚,至今南京城中还有传闻。 如今勋贵世家的私人船队正好借此机会,随同前往交易,所获之利也远远超过目前的利润。 朱仪相信自己的女婿很快就会赶来南京,因为大明的主要造船厂,都集中在此地。 第二十五章 鲁班书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夫妇风尘仆仆的回到龙虎山后,先去拜见了母亲,老人家见了媳妇朱云贞,就撒不开手,无奈之下,张玄庆只得让夫人暂且留在大真人府,自己去了上清宫。 范文泰早已接到消息,在上清宫中等待,张玄庆离开龙虎山这段时间,倒是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范文泰有心抽出时间,专心教导自己的徒弟邵元节,想将正一道的rì常事务转交给师弟黄太初,但此事必须经过张玄庆的同意。 “禀真人,我想将目前掌管的rì常事务交给黄师弟管理,以便能专心教导小徒邵元节。”范文泰道。 “既然师叔如此重视他,想来他必有不凡之处,你且叫他过来。”张玄庆笑道。 范文泰吩咐下人将邵元节带过来,一会功夫,一个苹果脸的小童来到殿中。范文泰道:“还不见过掌教真人。” 小家伙规规矩矩的给张玄庆磕了个头,张玄庆只见他小小年纪,挽着道髻,身着一件有点偏大的道袍,起身后立在殿中,神sè轻松,不见半点紧张。 “范师叔,你这徒儿小小年纪,处于此地,能如此镇定,将来必成大器。”张玄庆笑道。 范文泰道:“真人谬赞了,我这小徒确是聪明伶俐,但未来之成就如何,还要看他自己是否上进了。” “可曾授门中道法予他?”张玄庆问道。 “我已经传授了《龙图规范》。”范文泰答道。 《龙图规范》乃三十五代天师张与材,整合茅山上清派、阁皂山灵宝派、龙虎山天师道三宗的符箓法门jīng华,汇编而成的符篆典籍,是正一道符法的总纲。 龙虎山虽以雷法闻名,但符箓之术也冠绝天下,特别是在融会贯通了三家宗派的法门之后,修行界在符篆方面,已经无人能够超越正一道了。 如今邵元节能够得到《龙图规范》的传授,可见范文泰对这个徒弟的期望有多大,张玄庆也深感正一道后继有人了。 处理完一些事务后,张玄庆来到昔rì闭关的静室,回想起当rì闭关之时,自身修为在灵材的辅助下,不断提升的情景,心中对灵材的渴求越发强烈了。 扫视过静室,张玄庆突然发现了角落里有一件长袍,仔细一看,想起原来是当初从三峰山那名摩尼教徒的葬身之所带回来那件长袍,但此时的这件长袍的外观已经大变。 此物当rì张玄庆将其带回后,就将其丢在角落没有理会了。当时张玄庆正沉浸在修为快速提升的喜悦之中,没有注意到长袍的变化。如今这件长袍上的火焰图纹已经完全消失,整件衣服看上去就如普通长袍一般。 但张玄庆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当rì自己见到的长袍上的图形生动无比,如一团真的火焰一般在跳跃,既不是绣上去的,也不是染上去的。长袍的质地也不是普通丝绸,整件衣服提在手中轻若无物。 现在这件长袍,提在手中明显有沉重之感,与以前的手感有天渊之别。张玄庆仔细查看,没法发现异常,后来干脆沿着长袍原本的缝纫线路,将整件衣服拆开。 张玄庆将长袍彻底拆开后,发现长袍后背位置的反面出现了一团巨大的火焰图形,看来真正的秘密就在此处。 这个火焰图形的位置用手摸上去,光滑无比,好似上等的皮料一般,与周围部分的手感完全不同,张玄庆用小刀仔细的将其切割下来,发现这是一份地图,上面的用一个红sè的书卷图标,明确标示出了地图最终指向的位置,地图起始位置加上注明有“贵溪”二字,而地图上描绘三峰鼎立的形象,明显就是贵溪境内三峰山的地形,红sè图标所标注的位置就在三峰山脚下象山书院废墟处。 张玄庆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连地图都藏匿的如此机密,于是次rì往三峰山而去。 旧地重游,张玄庆站在象山书院废墟处,回想起那名女鬼汤芳,不禁唏嘘感叹。张玄庆依照地图所示,在废墟间搜寻起来,很快在昔rì那块女鬼依附的残碑处,发现了秘密。 原来当rì那名摩尼教徒在残碑上刻下火焰图纹,并不是特地为了禁制女鬼,而是留下一个标记。 残碑的底座被湮没在乱草中,经过清理后,原来是一头石龟,驼碑之龟的形象是霸下,相传是龙之九子之一。 这头石龟背上的碑体早已倒下,目前可以清楚的看到龟甲上的纹路,历经数百年也未曾磨灭。龟背的中部位置,就是原来被碑体压住的地方,有一道方形的凹槽,凹槽底部刻有jīng致的鸟形花纹。 一般来说,建造石碑的工匠绝不会在这个位置,刻上如此jīng细的花纹的。张玄庆伸手在凹槽内摸索,发现凹槽底部敲击起来发出金石之声,并非石质。鸟形花纹触手有凹凸感,用力按压之下,一声机括轻响,凹槽底部向上弹起,一个锈迹斑斑的青铜匣子呈现出来。 看来地图最终指向的就是这个匣子,张玄庆取出青铜匣,只见匣子外观古朴无华,并无繁复纹路修饰,打开匣子,里面露出一卷帛书。 展开一看,帛书的题首是三个小篆文字,幸好张玄庆家学渊源,认得这三个字是“鲁班书”。 张玄庆心中大震,世间传闻“鲁班书”乃chūn秋战国时巧匠公输班所著,他曾“削木为鹊,成而飞之,三rì不落。”,可见其人技艺到了何等地步。 此卷帛书通篇都是小篆文字,张玄庆一时之间也无法细看,便携着匣子返回上清宫去了。 回到上清宫后,张玄庆进入静室,吩咐下去不得打扰,这才取出“鲁班书”细看,书首的序言里说明,此书并非公输班亲手所著。乃是秦末之时,当汉军攻入咸阳,萧何趁机收集了大量秦朝皇家收藏的文书。 后来刘邦入蜀之后,留侯张良从这些文卷中发现了关于公输班的技艺资料,从而整理写成的这部“鲁班书”,这也就说明了为何通篇都是小篆文字,要知道秦皇一统六国后,才统一天下文字为小篆。 张良在序言里对公输班是佩服非常,对于公输班创制的各类军事器具,特别是攻城用的云梯和水战用的钩强,更是大加赞许。可见楚汉争霸时,张良没少利用此书中的技术。 张玄庆想到的是,如今要造船出海,这“鲁班书”出现的正是时候,想必对海船的建造大有裨益。 第二十六章 前往南京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在龙虎山待了数rì后,就匆匆赶往南京去了,可见朱仪的猜想没错,张玄庆对造船之事果然是分外重视。 南京成国公府,朱仪正在款待自己的女婿,朱仪笑道:“老夫没想到佳婿,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推动朝廷做出了重开海路的决定,真是年少有为。” 张玄庆谦逊道:“岳父过奖了,此事朝堂能得以通过,也是众人合力,小婿只是略尽了微薄之力。” 朱仪道:“自家人就不必如此谦逊,老夫知道勋贵世家,还有朝中那几位老臣对开海之事的支持,都是你一力促成的。如今你来南京,可是为了那宝船厂之事?” 张玄庆道:“不敢欺瞒岳父,小婿在京城听闻大明船厂,都在南京,特别是当年为郑和船队建造宝船的船厂,如今是归南京兵部管辖。小婿担心那些不死心的文官,会从中作梗。” 朱仪闻言笑道:“此事你大可不必担心,南京兵部尚书马显与本公颇有交情,造船之事想必他不会故意刁难。” “小婿想去看看船厂的情况,不知是否方便。” “此事容易,船厂就在那城外西北角,你尽可前去。” 次rì,张玄庆独自一人,来到南京城墙外的西北方,远远望去,只见船厂内木材堆积如山,船工往来如织,一处干船坞中正在架起龙骨,不禁感叹,虽然大明已经停止官方的大规模出海活动,但造船活动仍未停息。 南京四大船厂中龙江船厂创建于洪武初年,开厂之初就由工部都水司管辖,成化以来,工部又于厂内设立工部分司,专职建造大明战船。 黄船厂专职建造御用船只,它受工部和南京守备司双重管辖,工部负责建造,守备司负责船只的调拨。 拨船厂专职建造马船和快平船,宝船厂自朝廷停造宝船后,也开始建造马船和快平船,这两家船厂目前已经划归南京兵部管辖。 当年为郑和船队建造宝船的工匠均已不在人世,他们的技艺是否传授给了后人,此事还尚未可知,张玄庆担心的就是如今的工匠技艺,无法建造能远航西洋的大型船只。 即使天子从兵部取得的郑和存档中,有宝船的图纸,但这也要靠技术jīng湛的船匠才能建造出来。 张玄庆一身道袍,慢慢走近宝船厂大门处,门口的守卫军士上前一步,拦住道:“此处是兵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张玄庆取出从岳父朱仪那里弄来的通行凭证,交予军士,很快就得以放行。步入厂内,船厂里最为醒目的是大量的木材。 这些造船所用的木材,自山林中砍伐后,需要数年rì晒风干,才能使用,否则用新鲜木材建造的船只,下水数月之后就会解体。 这些大大小小的木料上,都带有刀刻或烙刻上去的铭文,张玄庆见到一根圆木上就刻着“智字一千七佰二十八号围三尺长三丈三尺”。 周围来来往往的工匠们,对这个少年道士都感到很是好奇,一位头发已经开始花白的老工匠上前道:“这位道长请了,不知道长来船厂之中有何贵干?” 张玄庆稽首道:“贫道此来,只不过想看看,曾为大明取宝船队建造过宝船的船厂。” 老人苦笑道:“道长如今看到的,还不及当年船厂的半数规模。老朽听父辈们说起过,当年为朝廷建造宝船之时,船厂工匠数万,每天都有木料自上游运来,其场面远不是现在能相比的。” “请问老丈高姓大名?”张玄庆难得发现一个可能是昔rì建造过宝船的工匠后人。 “小老儿不敢当,老朽姓周名宗建。”老人道。 “原来是周公当面,贫道有礼了。”张玄庆稽首道。 老人慌忙道:“匠籍之人不敢受此大礼。” 大明匠户比一般民户地位还低,他们要世代承袭,而且为了便于朝廷征召,不许分户。匠籍若想若想脱离原户籍极为困难,需经天子特旨批准方可。身为匠户不得参与科举,也就是说他们完全丧失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这船厂中的船工全部都是匠户,周宗建身为其中一员,长久以来形成的自卑心理,让他在张玄庆面前,抬不起头来。 张玄庆笑道:“贫道听闻朝廷近rì已经决定重开海路,如此一来,势必要重造宝船,到时候还有借重于诸位船工之处。” 周宗建闻言道:“道长所言确实?若是朝廷真要重造宝船,只靠眼下这些人可远远不够,而且昔rì宝船的图纸,船厂中也没有存留。” “此事老丈大可放心,朝廷既然决定了重开海路,造船之事必有所准备。”张玄庆笑道。 周宗建叹息道:“老朽有生之年,只希望能见到亲手建造的宝船,到了九泉之下对父辈也有个交代。” 张玄庆见到周宗建作为一名工匠竟有如此抱负,不禁感叹我大明真是遗贤遍野,即使在匠户之中,也有非凡之辈。 张玄庆指着木料上刻的文字,问道:“这些刻在木材之上的文字,是何意义?” “这些是标注的木材分类,这个‘智’字是木材入厂的批次,‘一千七佰二十八号’是同一批入厂的木材顺序编号,‘围三尺’是这根圆木的圆围尺寸,‘长三丈三尺’是这根圆木的总长。” “往rì入厂木料上,并没有这些记号,但后来船厂督造主事发现:由工部都水司负责采购的木料,在移交的文书上,对木料只分为大木、次木、中木、小木,以及根数,并无木料的圆围长短尺寸,接收之人只按文书记载交接,常有木商与接收之人勾结,以次充好,以小换大,空耗朝廷资财。此后,每根木料入厂前都要刻上记号,以便查验。”周宗建对这段刻在圆木上的文字来由,了如指掌,娓娓道来。 张玄庆对那位督造主事深感佩服,如此的木料堆积在一起,没有编号实在是难以管理。 “不知那位主事姓甚名谁,如此干才,朝廷当加以重用才是。” “老朽只知督造主事,众人都称他张公,此等贵人不是我等匠籍之人可以接近的。”周宗建黯然道。 此时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人,在军士的指引下,向这边而来。只见此人面容清瘦,身形矫健,身着青sè官服,正疾步走来。 正与张玄庆交谈的老人远远看见,忙下跪道:“小人周宗建见过督造大人。” 张玄庆回身一看,那名官员已走到跟前。 “不知这位道长俗家是否姓张?” “贫道正是张玄庆,不知督造如何称呼?” 南京城的官员对数月前天子赐婚的那场喜事,都还记忆犹新,大家都知道成国公的女婿是当今天子最为宠信的正一道掌教真人张玄庆。 南京城中的文官虽然对这位道门真人不屑一顾,但这位船厂督造确是文官中的异类,他担任南京兵部主事已经有数年,久未升迁,已经满腹牢sāo。 对这位成国公的乘龙快婿,他只想找机会搭上关系,为自己的仕途发展提供助力。 今rì这位督造听到门口军士所言,一名少年道士拿着中军都督府发放的通行凭证,进入了船厂,料想到必是成国公的女婿到了。 “下官南京兵部主事张清玄,暂任宝船厂督造一职,见过张真人。” 张玄庆身为朝廷册封的二品真人,这位主事张清玄,品级才是七品,自称下官绝不为过。 “原来是张主事,方才我还听这位老丈言及张公为船厂木料之事,所订下的制度,果是干才。”张玄庆笑道。 “下官身为船厂督造,对本职之事当然需尽心竭力,昔rì木材流转之中颇有纰漏,下官只不过是查漏补缺,真人谬赞了。”张清玄谦逊道。 “贫道与这位周老丈甚是投契,不知他在船厂之中现居何职?”张玄庆问道。 督造大人扫了一眼还未起身的周宗建,温言道:“起来吧,你能得张真人青眼,也算是祖上积德了。“ 然后笑着对张玄庆道:“船厂之中,此等工匠成百上千,下官依稀记得,此人姓名在那名册之上是厢长之职。” 张玄庆道:“朝廷决定重开海路之事,想必张公也有耳闻。宝船厂是昔rì宝船建造之所。若待正式旨意下来后,造船重任可都压在张公肩上了。” “朝廷有命,下官必当竭力报效。”张主事正sè道。 张主事又殷勤的为张真人介绍船厂,张玄庆正想借此机会了解船厂的整体情况,也不拒绝。 整个船厂分为前厂和后厂,两厂各有通往长江的出水口,并设有可以启闭的石闸,用以控制水量。 造船时将水排出,关上闸门,在船坞里施工;船造好后,开闸进水,将船体浮起,放船入江。 船厂内除设有提举司、帮工指挥厅和一所专门打造海船风篷的篷厂外,还设有细木作坊、油漆作坊、捻作坊、铁作坊、篷作坊、索作坊、缆作坊等七个作坊,以及看料铺舍等。 船厂工匠分工细致,下编四厢,每厢分为十甲,每甲设甲长,统管十户。一厢分为船木、梭、橹、索匠;二厢分为船木、铁、缆匠;三厢为艌匠;四厢分为棕、篷匠。 周宗建就是一厢之长,手下有四十户工匠,难怪方才在众多工匠之中,只有他主动与张玄庆搭话。 张玄庆随着督造主事,走到一处正在制造绞盘的工坊处,一根绞关木正在工匠手下慢慢成形。 绞关木是船舶绞盘上的横木。绞盘由车耳、车关棒和绞关木组成。绞关木的使用方法,是在绞关木的两端套夹上起轴承作用的车耳,将绞关木支撑起来,再在绞关木上的卯孔中安装四个车关棒。 跟随在一旁的周宗建道:“此物名唤绞关木,乃是制造绞盘的重要部件。绞盘在船舶上用处颇广,升降船舵、起锚、抛锚以及升降船帆,都要用到此物。不过起动之时,需要数人之力” 张玄庆问道:“此物终究还是木材所制,若是遇到海上风浪,能承受多大力道?为何不改成铁制。” 督造大人接言道:“我大明造船,材料多用木材,建造之时只用铁钉固定。若是如绞盘这等部件都用铁制,一则铁匠从未打造过此物,从头摸索耗时太久,二则造船耗费必增。” 张玄庆心想,看来自己回去后,要好好研读“鲁班书”,否则对工匠之事一无所知,胡乱插言,徒惹人笑。 三人又渐渐走近一处油漆作坊,远远就闻到一股桐油气味,坊内一个个大石臼,工匠们正在捣制油石灰,就是用桐油加上石灰混合均匀后,用于船只的防水密封。 周宗建在旁边道:“此处所制之物,是船只所用的防水油灰,气味确实难闻,两位贵人远观即可。” 张玄庆笑道:“此等油灰掺有桐油,用于船上,可有防火之法。” 张主事接口道:“自古以来,船只防火之事最大。若是水师交战,火攻为上,一旦起火,都是取水浇灭或以沙土覆盖。” 三人陆续看完船厂的各个工坊后,张玄庆辞别张主事,往城内去了。 此时国公府中,成国公朱仪正在接待南京兵部尚书马显,得知自家女婿回府,忙命下人请他过来。 第二十七章 天子旨意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在南京的六部系统中,兵部算是拥有实权的特例。因为需要负责南京的守备工作,所以马显与掌管中军都督府的朱仪,在公务上经常打交道,私下交情深厚。 当初张玄庆成婚之时,马显虽然为了与南京文官同僚,保持同一战线,但还是私下送来了贺礼。 张玄庆还没进入前厅,就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国公的佳婿年少有为,真是令旁人羡慕。” 然后是朱仪的声音,“马公过奖了,小婿不过是蒙前代余荫。” 张玄庆进入厅内,拱手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朱仪笑道:“来来来,玄庆你来见过这位世叔,这位就是当今南京兵部尚书。” 张玄庆恭恭敬敬道:“小侄见过世叔。” 马显笑道:“果然是少年俊杰,与国公千金确是天作之合。” “玄庆,今rì宝船厂之行如何?”朱仪笑道。 “督造张公陪我在船厂内,转了一遍,我观船厂内匠人各司己职,行事井井有条。”张玄庆道。 马显道:“这宝船厂就是当年大明取宝船队建造宝船之所,朝廷禁海之后,只能转为建造水师的马、快船,早已不复昔rì气象了。眼下的船厂督造张清玄正是我兵部主事,贤侄观其人如何?” 张玄庆道:“小侄觉得此人颇有干才,单就船厂木材编号一事,就为朝廷挽回了不少损失。” 朱仪笑道:“此事老夫也有耳闻,此举不知断了多少木商财路。” 马显道:“老夫闻得朝廷有重开海路之意,只是未接到正式旨意,不敢断言。若真是如此,造船重任必定要压在南京船厂头上,张清玄如此干才,正是大显身手之时。” 张清玄若是听闻此言,必有偷鸡不着蚀把米之感,本来他是打算搭上张玄庆的路子,希望能脱离船厂的。张玄庆确实在其上司面前,为他美言了几句,但却正逢朝廷重开海路,顶头上司打算让他在船厂,踏踏实实的干下去。 张玄庆笑道:“小侄前些时rì在京城,对朝廷开海之事确有所闻,此事廷议已经通过,只是不知天子何时下旨,启动造船之事。” “南京城内纷纷传言朝廷要重开海路,不少木商都开始囤积木材了,准备在朝廷下旨后大捞一笔。”朱仪笑道。 “这帮jiān商,真是贪心不足。”马显鄙夷道。 “小侄敢问世叔,不知如今宝船厂可还有建造宝船的能力,毕竟已经有数十年未曾建造过如此大船了。”张玄庆目前最关心的就是此事,但在朝廷正式旨意下来之前,他只能旁敲侧击的打探情况。没有朝廷任命的正式职务,他是无法插手造船之事的。 “贤侄也对造船之事感兴趣?的确,宝船厂已经数十年未曾建造过宝船了,但只要朝廷旨意下达,老夫必竭尽全力,为大明重建当年的船队。” 张玄庆闻得这位世叔的慷慨之言,对朝廷旨意的迟迟未下,心中越发急迫起来。按照自己与天子的奏对,天子必会为自己在船队中安排一个重要的职位。 就在张玄庆为开海的旨意迟迟未下担心之时,京城之中正在为此次船队的统领之职**,争夺不休。 有了当年郑和下西洋的前例,朝廷上下都明白出海之事虽然风险很大,但海外奇珍异宝无数,所获利益也不小。 如今朝廷再开海路,那些知道海贸暴利的官员们,对这个船队统领职位都是眼热非常,同时,宦官们对此事也是分外重视,毕竟三保太监是大明宦官里的翘楚,不要以为宦官不在乎名声,他们都希望自己能成为第二个郑和。 但目前有足够实力竞争这个位置的,只有两人: 司礼监掌印怀恩,在内监中辈分最高,任事恭谨,很得天子看重。 御马监掌印兼西厂提督汪直,年纪虽小,但眼下正得天子宠信。 由于郑和先例在前,天子也倾向于内宦出任船队统领,不过怀恩年纪已大,加上他自己也没有心思去争夺这个位置,而汪直此时正有建功立业、留名后世之心,所以最后船队统领之职落到了汪直头上。 并且天子的旨意中,还指明了佛道两派加入船队的代表,佛门是密宗法王札巴坚参,道门当然是正一道掌教张玄庆,而且特别为张玄庆加上了船队副统领的头衔,并允许他们自行选取随行人员。 圣旨中还要求南京船厂全力配合此次出海行动,并责成工部和南京兵部加快船只建造,在一年之内完成首次出海的船只建造工作。 当汪直携带圣旨到达南京之时,南京城内的气氛已经十分热烈,木商们为自己的投机成功欣喜若狂,勋贵世家为自己船队可以借朝廷东风远航贸易而兴奋,唯一破坏气氛的是南京的文官们,他们虽然不敢抗旨,但大多数私下都在发牢sāo。 南京四大船厂也因为这道旨意的到来,纷纷动作起来。当年曾经建造过宝船的兵部宝船厂更是此次重建船队的造船主力。 宝船厂督造张清玄与张玄庆偶遇之后,心中舒畅了不少,没料到天子的旨意好似一个晴天霹雳,把他轰得呆若木鸡。 那rì他的顶头上司兵部尚书马显,特地将他召去问话,张主事还以为张真人为他,在尚书大人面前美言了,没想到马显直接了当的告诉他,朝廷要重建船队、再开海路,听闻成国公女婿对他在船厂的工作,赞赏有加。尚书大人勉励他再接再厉,在船厂再立新功。 张清玄面对尚书大人的赞许,整个人目瞪口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马显还以为他是受宠若惊。 汪直进入南京城宣旨完毕,首先就是到国公府拜访张玄庆,虽然旨意上张玄庆是副职,但汪直心中清楚,天子对这位张真人的宠信不亚于自己,而且这造船之事,也离不开当地的勋贵支持,特别是张玄庆的那位岳父大人。 南京勋贵世家自开朝以来,传承至今,早已是盘根错节,即使是汪直以西厂提督的赫赫威名,在南京城内也是没有多大效力。 再加上南京的文官们对汪直这位阉竖,更是深恶痛绝,所以汪直很是看重自己这位副手背后的势力。 此刻的张真人,却在国公府中苦苦研读“鲁班书”,此书成书于汉初,对此前的各类工匠技艺都有详细记载,特别是有不少后世失传的技艺,令张玄庆大开眼界。 譬如公输班当年制造木鸟的技术,用竹木制成的木鸟,能在天上飞上三天才落地,这简直可以媲美道家传说中“驭物飞行”了。 公输班当年制造的“木马”,能自动行走,不耗食水,据说汉末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就是得自“鲁班书”上的技术,但后世失传。张玄庆暗想船队远航,船上大量马匹携带不便,若是能由工匠制成木马,岂不是两全其美。 书中还记载了当年秦国的军工生产制度:一件完整的军器,将其分解成零件,交由不同工匠完成,并刻上制造人的姓名,最后再组合完成。这样即提高了制造速度,若是出现品质问题,又可以找到责任人。 接连数rì,张玄庆都沉浸在这部奇书之中,直到汪直登门拜访。 第二十八章 汪直来访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真人,多rì不见了,开海之事杂家还要多多依仗真人。”汪直笑道。 “不敢当,汪公公乃是船队统领,贫道只是副手,凡事还是要公公做主。”张玄庆正sè道,心中暗想,以汪直的xìng情,以及西厂旧事,他怎会轻易放弃手中权柄,只不过虚言试探,自己担当此人的副手,以后可要分外留心了。 汪直此来之前,早就打定主意,他与南京勋贵向无交情,与朝中文官也是死对头,重建船队之事离不开这两方的支持,因此他不惜分出部分权力给张玄庆,只求造船之事不出纰漏。 说起来自己算是天子家奴,而这位张真人虽然顶着个道门“真人”头衔,但在那帮文官眼中,还不都是属于佞臣之列。 在对待文官方面,汪直还是觉得自己与张玄庆是可以联手的:朝廷开海之事是张玄庆一手促成的,这一点汪直比其他人要清楚得多。虽然没有明确证据表明,在廷议之中支持开海的几位老臣,与张玄庆在私下有勾结。但汪直的直觉告诉他,最起码在这次建造宝船的过程中,这位张真人绝不会允许那帮文官从中捣乱 汪直竭力表现出一副全心做事的态度,闻言笑道:“杂家久闻张真人才智卓越,成国公又是真人岳父,南京造船四厂之中,其中能够作为造船主力的两厂,现归属南京兵部管辖,令岳与那兵部尚书马显交情匪浅。杂家不耐烦与那帮文官打交道,督促造船的重任就要落在真人肩上了。” 张玄庆见汪直如此直截了当,正中下怀,毕竟自己的原意就是保证船队能尽快出海,海外的修行资源在吸引着道门中所有的知情人,张玄庆身为官方的道门总领,为了道门利益,此事也不容推脱,否则就白白放弃了自身突破境界和数百年来道门重兴的最好时机。 “既然汪公公如此说,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公公放心,造船之事贫道必竭尽全力。” 汪直此来,除了希望张玄庆能够接手造船事务外,还有要与其商议随船队出海人员的构成问题。 如今大家都知道重开海路之事风险与利益并存,特别是那些已经初尝海贸暴利的海商,还有海商们的后台,在知道无法阻拦朝廷开海后,转而全力往朝廷船队里塞人。 海商们明白,他们掌握的航线在朝廷获得郑和旧卷后,已经变的一钱不值,而且手中的船只也无法胜任远洋航行。 因此,他们的打算是在朝廷造船之际,拼命往船队人员里塞人,虽然无法掌控整只船队,但他们可以间接的做些小动作,如在船队携带的货物中夹带自家的私货,暗中控制船队中几条船,行那借鸡生蛋之事,甚至可以cāo纵船只出现“意外”损坏,削减船队实力,给主事者造成压力,伺机而动。 汪直目前接到的请托,文官倒是没有几个有足够厚脸面,向这位内监推荐人员,大多是商贾以大笔财货贿赂于他,只求将来在船队中能安排自家的人手,其实他们背后的官员是谁,大家都心照不宣。 汪公公乐的大笔财货落袋,收了别人的钱财,自然要为人家办事,这点节cāo汪直还是有的,只是圣旨上指明了佛道两家可以自行决定人选,这就使得汪直手中的机动名额比例大大降低了,汪公公当然对此有很大不满,眼见的钱财花水,但他也没有昏头到质疑天子旨意,所以只有打两位代表人物的主意了。 汪公公与密宗法王向无往来,而且汪直对这帮在宫中经常装神弄鬼的喇嘛,没什么好感。所以他首先来找的对象就是自己的副手,希望张玄庆能让出一部分名额出来,大不了所得钱财两人五五分账,当然这话不能明说。 张玄庆还不知其中奥妙,对汪直现在就提出船队人数结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宝船都还没造出来,就算着船队能装下多少人,这些人怎么组成? 但是张玄庆不会嘲笑汪公公的远大规划,但他认为还是要提醒一下这位船队统领,先把船造出来再说,船队早rì建成,人员才好安排,如今胡乱安排船队人员,若是rì后无法实现,只不过是一场画饼,徒惹人笑, 汪直又不好明说,你把道门的名额给我一部分好了,但对张玄庆的说法,也是表示同意的,的确船只未造,根本无法合理安排人员。如今自己若是承诺与人,rì后万一出现问题,坏的可是自己的名声,尽管汪公公的名声已经可以在民间止儿啼了,但汪公公还是很重视自己在这方面的声誉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若是事情办不成,钱财自然是不会退的,那汪公公与那地痞无赖有何差别。 想到此处,汪公公对自己刚才称赞的这位小真人“才智卓越”之言,此时方有了名副其实之感,因为汪公公在宫内养成的习惯,奉承话经常是随口而出的。 “张真人所言,真是令杂家惭愧。”汪直这回的确是真心实意的,不是汪公公不明白这个道理,实在是利令智昏了。 张玄庆对这位知错能改的汪公公,倒是颇为佩服,因为到了汪直这样的地位,如果有人反驳他的意见,除非是天子或者是他无法奈何的人物,他是不会轻易认错的。 其实汪直与张玄庆都还只是少年,但种种因素造成了他们变得圆滑世故,失去了少年应该有的率直和纯真。 张玄庆初次进宫时,对汪直的第一印象并不坏,甚至有几份好感,但后来西厂之事让张玄庆看到了这个少年的狠毒手段,使得他对其开始戒备。 而汪直对张玄庆这位少年真人的印象,首先让他感到的就是嫉妒,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少年,已经是天下闻名的正一道掌教真人,而自己确是一个依附于皇家的可怜阉人,这让他不择手段的去获取权势,来填补自己的空虚,抚平心中的嫉妒,甚至从伤害他人的过程中获取快感,整个心理已经开始扭曲了。 第二十九章 两个少年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如果抛开两人的身份,这只不过是两个青chūn少年,生活的坎坷让他们变得世故,张玄庆是父亲早亡,母亲避居大真人府,正一道掌教的重担过早的压在了他稚嫩的肩膀上,这使得他从一个懵懂顽童在短短数年内变成了世故少年。 在外人看来张玄庆是生有宿慧,就如看着他长大的范文泰,当发现张玄庆闭关结束,雷法有成的情况后,老怀大慰,感叹昔rì顽童终于开窍了。 与张玄庆打过交道的勋贵世家和文官老臣,都认为张玄庆在推动开海过程中的种种行为,只能用“天授”来解释。 当今天子也从来没有因为张玄庆的年龄而轻视于他,完全是对待一教之尊的态度,只是偶尔感叹其年少有为。 而相比之下,汪直的命运显得更加悲惨:汪直的出身是作乱瑶民遗孤,被大明官军俘虏后,这些遗孤作为奴隶被分赠王侯,汪直则被送入宫中。 净身入宫对汪直来说,既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幸运。净身之事对于一个刚刚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孩童而言,当然是他的大不幸。汪直入宫之初就在万贵妃身边侍候,天子独宠万贵妃,这让汪直踏上了获得权势的快车道,很快就超过很多内监老人,成为了御马监掌印太监。 “妖狐夜出“之事导致西厂出世,一时间汪直权倾朝野,但在文官们的联手打压下,西厂在短时间内落幕,虽然很快有阿附汪公公的文官出现,西厂重开,但此时的汪直一方面认识到了文官集团的力量,另一方面也失去了西厂初开时的激情。他开始追求个人功业,力求能留名后世。 而此时张玄庆的出现,让汪直在接触到当代正一道掌教真人这个同龄人的同时,也为他的个人功业指明了方向,宦官先辈郑和的榜样,让汪直对统领船队之事分外热衷。 在争取到船队统领之职后,原本传旨之事不用劳动掌印太监的大驾,但汪直为了在天子面前力争表现,同时也是为了与自己的副手达成共识,保证船队不会出现内部分裂。 凡是阻碍汪公公实现个人功业的因素,他都要将其扼杀在初期。张玄庆对他所说的:船只还未建造完成,就谈论船上的人员配置问题,实在是画饼充饥。 汪直能够虚心接受这番言语,实在是令张玄庆感到意外。在世人眼中,汪直就是yīn险小人的典型,当然张玄庆也不能免俗。 张玄庆这般交浅言深的行为,原以为对方会老羞成怒,但没想到汪直的功业之心是如此强烈,已经发展到只要有助于开海之事,就可以忽略别人在言语上对他冒犯。 “没想到汪公公能够这般容易就接受了贫道规劝,可见世人对公公的误解颇深。”张玄庆笑道。 “真人此言确实提醒了杂家,那帮企图混进船队捞好处的家伙,确实不应该轻易给他们承诺什么,有好处他们就贴上来,没好处转眼就翻脸,这样简直是把杂家在当猴耍。”汪直愤愤然道。 接着汪直又感叹道:“在世人眼中,杂家是个无恶不作的jiān佞。那些阿附杂家的人,也只是把杂家当做夜壶,借杂家的权势帮他们升官发财,但私下还不是鄙视杂家这个阉人。若是杂家哪天失势,第一个落井下石的必定是这帮人。” 张玄庆听到汪直难得的肺腑之言,心中对这个权宦也深表同情,世人只见到了他权势显赫的一面,谁又能真正了解背后的真像。 说起来自己与这位汪公公也可以算得上是同病相怜,外人只看到自己独掌一教的威风,谁又知道自己为了维护宗门,背后付出了多少心血。 “公公所言正是人之常情,世上向来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就如同此次重开海路之事,在朝廷还未正式通过之前,有多少人出言反对,如今事情确定下来了,又都争相插手。”张玄庆安慰汪直道。 “如今造船之事,杂家全部交由真人掌管,如有什么要求,只要杂家能办到的,真人尽管开口。”汪直保证道。 至此,两人在出海的准备工作上,已经初步达成共识。在南京造船一事上,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当年建造宝船的工匠们的技艺,有多少流传下来了,仅凭兵部的宝船存卷图纸,能否重新建造出当年那样规模的船只,还是一个未知数。 张玄庆将这一担心告知了汪直,汪直虽然不懂造船之事,但他有自己独特的解决方法,大明从来不缺匠户,其中技艺jīng湛之人绝不会少,那么动员朝廷的力量,将大明疆域内的高超工匠集中到南京来,集思广益,当年能从无到有的造出宝船,现在也能办到。 集中全国的力量办大事,这种手段眼下也只有汪直才有魄力实现,虽然天子有旨意要求朝廷上下全力配合开海之事,但阳奉yīn违的手段是大明官僚们的拿手好戏,他们不人为设置障碍,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在整个大明搜集工匠,如果不是汪直出头推行,势必会有言官跳出来指责此举扰民。但西厂的赫赫威名还未消失,在没有朝中大佬出头的情况下,那帮卖直求名的给事中,自然不会轻易将自己的xìng命放入厂卫手中。 因此,张玄庆虽然怀疑此举到底有多少效果,但在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先死马当做活马医,多一些工匠就算是不能在建造宝船的技术上有所裨益,但船厂多些熟练工匠总是好事。 两人商议确定后,汪直负责户部方面,根据匠户名册在全国范围内搜集能工巧匠,张玄庆正式进入船厂,行使船队副手的权力。 张玄庆的初步打算是在船厂的现有工匠中,将与当年建造宝船的工匠有血缘关系的人,先找出来。因为在匠户群体中,不少工匠对自己的独门技艺都是传子不传女,一旦没了后代就会造成某些技艺的失传。 第三十章 工匠的后人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周宗建自从那rì陪同厂督大人和张玄庆看了一圈船厂后,他在船厂匠户中的声望迅速上升,本来他作为一名厢长,他也算得上是船厂中的中层管理人员,手下掌管十甲,每甲设甲长,统管十户工匠。 平rì里大家虽然都称呼他一声周厢长,但实际上大家并不觉得他就高人一等,不过是个工匠头目而已。说到底,工匠头目也还是匠户。 但那rì之后,不知是谁把张玄庆当场夸赞周宗建的话传了出来,大家都纷纷传言周老头要走好运了。 周宗建自己并不觉得那位小道长的话,能给自己带来什么特别的好处,就算是当时督造大人听进去了那位小道长的话,但仅仅因为一句话,又能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当张玄庆再次来到宝船厂时,船厂督造张清玄早已得到了通知,知道这位乃是负责朝廷重建船队的张真人。此时的督造大人,已经收拾好前段rì子因为被上司要求继续扎根船厂,而带来的不适心情。 当张清玄见到以新的身份再次前来船厂的张玄庆后,不禁感叹这位张真人真是自己命中的克星。 张玄庆进入宝船厂后,首先就是找来周宗建,吩咐他将船厂内,那些昔rì建造宝船的工匠们的后人都统计出来。 周宗建自身就是宝船工匠的后人,虽然不知道这位先前的小道长,如今的船队建造负责人,这般行为是何用意,但看到督造大人都侍候在旁边,当即领命,丝毫不敢怠慢。 说起来,船厂的工匠人数众多,要周宗建负责清查统计,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但谁能不记得自家祖宗的事迹,更何况这些天关于周宗建的事,在工匠中广为流传,这次大伙听说又是前些rì子那位小道长,给周宗建派发的新任务,个个都十分配合,还未等周宗建主动去收集信息,那些先辈建造过宝船的工匠们都主动找上了周厢长。 这帮人还将自己祖辈在建造宝船过程中,所担任的具体工作也报了上来。因为大家听闻这位小道长此次是领了朝廷旨意,专门来负责船只建造事项的。 对这位自己的新任上官,下面的人全力配合其工作是很有必要的,谁也不想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到自己头上。 周宗建在工匠们的全力配合下,在短短两天内就整理出一份详尽的名单,包括工匠的血缘传承以及所掌握的宝船建造工种技艺。张玄庆见到自己吩咐的事情,周宗建能够如此高效率的完成,感觉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人。 船厂督造张清玄此刻却感到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只见张玄庆进入船厂后,就开始统计人员,安排计划。自己这个督造好像被架空了一样,而且下面的匠户们竟然十分配合张玄庆的工作安排。 但张玄庆打算根据统计出来的名单,召集工匠们好好谈一谈,使得这些人能够全心全意的去建造宝船,而不是阳奉yīn违。 此外,张玄庆还打算将自己在“鲁班书”中获得的相关技术和制度,与这班工匠探讨一番,毕竟自己在工匠技艺方面并无什么特长。集思广益之下,也许会有新的惊喜。当然他不会暴露“鲁班书”的存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督造大人对于张玄庆的计划很不以为然,什么时候官员要与匠户商议事务了,这简直是有辱斯文。当然,张玄庆是出家人,斯文是什么,能吃么? 当传达员周宗建将张玄庆召集工匠的消息传下去后,在整个船厂内引起了轩然大波,工匠们对自己匠户的身份一直是感到十分自卑的,就是在普通民众面前也没什么底气,更何况在官员面前,那更是诚惶诚恐,生怕行差踏错,老爷们碾死自己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 现在张玄庆公然告诉他们,要召集他们共同商议造船事务,以往官员们都是发下命令,让工匠们执行,一旦有什么差错,即使是官员的命令有误,顶罪的肯定还是匠户。从来就没有官员会听听工匠们的意见,官员们读的都是圣贤书,工匠们的奇技yín巧岂能登大雅之堂,能够允许他们为朝廷出力,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当名单上的工匠们集中到船厂一处宽敞的库房后才发现,张玄庆已经在库房内等候多时了。因为名单上人员众多,船厂内没有足够宽敞的会议之所,只能将就把一间存放原料的库房匆匆清理了一遍,当做临时的会议厅。 到场的大多人都没有见过张玄庆本人,只是身边的同伴们在下面窃窃私语,互相传话之后才知道这位少年道士就是会议的召集人,大伙的新任上司。张玄庆年轻的外表让工匠们的心理压力无形中减轻了不少,如果是换一个成年人,工匠们可能早就跪下了。 “贫道张玄庆,蒙天子恩典,目前总管朝廷船队建造之事。我知道到场的诸位,都有祖辈先人参与过当年郑和船队的宝船建造工作,如今朝廷要重新建造宝船,此事必须要大家同心协力,我不希望看到有人阳奉yīn违,在此我立下一个规矩:在建造宝船工程中,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张玄庆朗声道。 下面的工匠们面面相觑,“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句话大家都懂,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官员们往往是先拿一堆漂亮话来激励大家,但真正开始做事后,就把先前所承诺的抛之脑后,这样的事情见得太多了。 张玄庆见到场面并不是如同自己想象的那样变得热烈起来,他没有想到工匠们已经被官员们的以往虚假承诺伤透了心,对张玄庆的话只是持一种麻木不仁的态度。 还是周宗建发觉冷了场,忙招呼众人道:“张真人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妄语。” 张玄庆听到这话,顿时哭笑不得,佛门的口头禅被人用到自己这个道门真人头上,还是第一次。 第三十一章 各抒己见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这等场合,督造大人自然是不会参加的,怎么说他也是堂堂进士出身,如何能与一帮匠户共处一室,商讨工匠技艺之事。 也只有张玄庆这样身份独特的道门中人,才不畏人言,当张清玄得知那位张真人真的召集了工匠们谈话,如此感叹道。 当工匠们听到周宗建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的话之后,这才意识到,这位召集他们的上司的身份是出家人,与以前那些文人士子出身的官员不同,并没有鄙薄自家匠户身份。 张玄庆见工匠们还是有点畏畏缩缩,笑道:“贫道这次召集大家,只是为了更好的完成建造宝船之事,诸位都是在船只建造方面有多年经验的老手,贫道希望诸位能各抒己见。” 周宗建看到场面还是有点平静,主动出言道:“老夫在宝船厂也有数十年了,就舍出这张老脸,斗胆先说说自家的想法。” 张玄庆对周宗建能主动带头发言,心中总算松了口气:有人先出头,其他人想必不会再继续观望了,自己召集工匠的目的也就有实现的希望了。 “小人以为造船之事,首要之处在于整船结构的图纸规划,有了完整的规划,才能将整艘船舶的建造,分解到各个工坊进行;其次需要上好的造船材料,如今朝廷要造的是能出海万里的大船,材料之事至关重要,否则无论如何jīng湛的技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第三是各类工坊的通力合作,细木坊、油漆坊、捻作坊、铁作坊、篷作坊、索作坊、缆作坊、篷厂各司其职、密切配合,不能因为一家的延误耽搁了整个建造进程。”周宗建侃侃而言,工匠们发觉这位周厢长平rì言语不多,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想到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张玄庆听完周宗建的这番言语后,越发的感到,自己能碰到这位老船匠真是万幸,有了这位既熟悉船厂内部情况,又能从总体上把握船只建造工作的老人相助,建造宝船必有事半功倍之效。 “周厢长的想法确有提纲挈领之意,其他诸位可畅所yù言。”张玄庆鼓励道。 一名工匠出言道:“小人楚泽,敢问张真人,朝廷对我等船匠的口盐粮可能按实数发放,实在是家中妻儿,全赖小人入厂服役养活。” 张玄庆闻得此言,看来船厂之中对这些匠户克扣颇重,不然这名工匠也不会在这等场合言及此事,思毕张玄庆正sè道:“前事不论,只要贫道在船厂一rì,若是有人胆敢克扣诸位应得之数,并将按律交有司论处。” 楚泽闻言当即叩头道:“小人拜谢真人的大恩大德。”其他工匠也都大呼:“真人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张玄庆眼见这般情景,心中叹道,这等按朝廷制度,应该按时按量发放的报酬,自己只不过按朝廷制度,答应他们保证这些报酬的实数发放,竟然能获得匠户们的如此感激,可见平rì里匠户们被克扣之重。 楚泽又出言道:“小人是细木坊的木匠,祖辈也曾参与建造过当年的宝船,据先人所言,当年先辈参与制造的是宝船的船舵,亲手制作的舵杆是以铁梨木为材料,铁梨木木质坚硬,耐腐耐磨,是制造船舵的上好材料。此木不是我大明所产,乃是南洋之地的特产。正如方才周厢长所言,造船材料之事确实重要,如今宝船厂中已经没有了铁梨木的库存,若是要往南洋搜求,恐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张玄庆听到楚泽又提及材料一事,看来此事非同小可,如果在大明之地找不到合适的造船材料的话,那么必会影响造船的进度,看来此事自己必须想办法解决。 此时又有一人站出来道:“小人段子介,是篷作坊的帆匠,当年先辈参与制造过宝船的船帆。海船远航全靠风力,不比内河之中可用车船。船帆多用木质,一旦制成可数年不换, 一艘宝船有十二帆,遇风可灵活转向,充分利用各种风力。但这样的船帆所需要帆布也需专人织造,篷作坊目前人手不足,恐怕会耽误到宝船的建造。” “人手不足之事,你大可放心,朝廷任命的船队统领汪公公已经去与户部交涉,从全国调集能工巧匠,很快就会有大批人手到来。”张玄庆笑道。 众人听闻船队统领乃是声名赫赫的西厂提督汪直,不禁两股战战,虽然高高在上的汪公公与他们这些小虾米并无交集,但汪公公的名字在民间可是能止儿啼的,他们当然听说过汪直的凶名。 “敢问张真人,此次船队统领真的是西厂的汪公公?”周宗建战战兢兢的问道,可见汪直的名字给他带来了多少压力。 “不错,真是汪直汪公公,不过他已经全权委托贫道负责宝船建造之。”张玄庆笑道,他再一次深刻感受到汪直的名字在民间的影响力。 工匠们听说船只建造之事是由张玄庆来负责,心中都庆幸不用和那西厂提督打交道。周宗建闻言,也擦了一把汗,毕竟这些天自己与这位小真人已经渐渐有了默契,自己不用担心会突然换成一个凶名赫赫的西厂提督。 待此事给工匠们带来的震撼过去之后,又有人主动出言道:“小人华蘩复,供职于油漆坊。目前船体多用桐油涂抹,用以防水,对船只防火之事,往往也只是用湿泥临时涂抹于船体,大多只能在起火之后以水或沙土覆灭。海船远航,涂抹湿泥显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遇上海盗,他们在无法奈何宝船这般大船的情况,可能会以纵火的方式攻击船队。小人先辈曾试图制作可用于船体的防火涂料,并且略有小成,但因为得不到上司的支持,只能半途而废。” 张玄庆闻言大喜,自己当初也曾提过此事,当时船厂督造张清玄的回答也只是说用水和沙土覆灭。竟然有船匠早已针对这个隐患,研制防火涂料,可见匠户之中确有能者,只可惜并无伯乐赏识,大多数都泯没了。 “这防火涂料可有配方传下?若是你能研制出来,贫道必有重赏。”张玄庆兴奋道。 “小人先辈倒是留下了一个方子,但小子从未亲身制作过,不知效果如何,而且制作此物,所需花费也不是小人能承担得起的。”华蘩复恭谨道。 “研制耗费之事你不必担心,我会安排船厂为你提供所需的一切条件,只要你尽快制作出成品涂料,若是真的有防火之效,贫道必为你向朝廷请功。”张玄庆认真道。 一旁的周宗建此时接言道:“上次真人曾言绞盘之事,用jīng铁制造绞盘,虽然人工耗费不小,但确实能提升更重的帆舵和船锚,老朽辖下有一名铁匠,擅长制造各类jīng巧铁器,真人可将此事交办于他。” 接着周宗建招呼了一名工匠过来,那人走到近前,已经满脸兴奋之sè,“小人石世柳,世代都是铁作坊的匠人,船只建造所需的各种铁件,小人都能打造。真人所说的铁制绞盘,小人用铸造之法,十rì之内就可制作完成。” 张玄庆此刻突然想起“鲁班书”上所载的砂范铸造之法,此法失传已久,不知这个铁匠是用什么铸造法来制作铁制绞盘。 张玄庆问道:“你是用那种铸范之法?” 石世柳没想到张玄庆会有此问,毕竟铸范之法虽然流传颇广,朝廷铸钱就是用的叠铸法,但这位张真人作为出家人,竟然知道铸范这种匠人之技,实在令他大为惊讶。 “小人用的是失蜡法,绞盘的部件绞关木与车关棒需要卯孔拼合,用泥范或是铁范恐怕卯孔尺寸大小出现误差。”石世柳恭敬道。 “贫道曾于一本古书之上,看到过一种砂范铸造之法,此法简便易行,铸范用料低廉易得,事后还可以回收利用,器件成型时间短。不知此法能否可用?”张玄庆故作沉吟道。 石世柳见这位张真人不仅知晓铸范之事,而且还说自己见过一种前所未闻的新式铸造法,实在有些无语。难道这位张真人真的以为他能比自己这个铁匠世家的传人,更懂得铸造之事么?也许这位小真人在某本古书上看到过关于铸造之法的记载,但有哪家铁匠是靠看书来学会这门手艺的。 不过石世柳也要顾及这位新任上司的颜面,因此答道:“真人所言之法,小人闻所未闻,敢问可有关于此法的详细记录,小人可依法试行。” 张玄庆也感到自己方才所言太过冒昧,即使自己身为这些工匠的上司,也不能在他们的专业领域内胡乱指点。 但是“鲁班书”上记载的技艺应该不会有假,在不暴露“鲁班书”的情况下,将相关记忆抄录下来,转交给工匠们研究,这样还是可行的。至于如何向工匠们解释这些技术的来源,大可推脱到自己大量阅读古书典籍之上,想必自己在船厂内很快就可以获得“博览群书”的称号了。 想到此处,张玄庆笑道:“所言甚是,贫道明rì就将相关记载抄录下来,到时候你可试行一番,若是真有所得,也算是贫道为朝廷略尽薄力。” 张玄庆与工匠们的此次交流可谓各有所得,工匠们获得了新任上司对他们的承诺和重视,张真人获得了船厂工匠的真心支持。 第三十二章 纸鹤与木鸟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回到国公府后,正在书房之中逐字逐句的译录“鲁班书”,要知道“鲁班书”上的原文可都是小篆,不翻译成现行的文字,一般人可看不懂。 张玄庆要将其中的工艺资料交给船厂工匠们去研究,抄录之事当然不能假借他人之手。当他正抄录到木鸟的制造工艺时,一只纸鹤突然从窗外飞进房中,落在面前。 这真是龙虎山的纸鹤传书之法,传信人需要知道收信人的具体位置,而且必须是同门修行者之间,因为修行的基础功法的气息,才能通过纸鹤传递消息,而且对传信人的修为要求并不高。 其实纸鹤传信只是用符纸来代替一般信纸,道门各派大都有此类法术,差别只是在于折成纸鹤的符纸,上面所绘制的各派符文有所不同。 张玄庆取过纸鹤,展开一看,发现信件落款竟然是自家夫人,没想到自己那位新婚夫人竟有如此资质,短短时间内修习了龙虎山道法,而且还略有所成。 纸鹤传信必须由传信者本人将信件内容书于符纸之上,方能根据收信人的具体方位,才能施术成功。 而这信中的内容多是妻子对丈夫远行的思念之意,而且言词间很是暧昧,绝不是由旁人帮忙代为书写的。上清宫内的几位有能力传信之人,也绝不会对自己这个掌教真人开这个玩笑。 张玄庆一边感叹自家夫人的资质超群,一面细读着妻子的来信。自从张玄庆离开龙虎山,前往南京之后,朱玉贞呆在大真人府陪伴婆婆,整rì闲得无聊,在翻阅府内藏书之时,无意间发现了龙虎山的入门道书。 朱云贞见过自己夫君绘制雷符,当rì虽然只是好奇心重,但她对道家神仙之说一直都很感兴趣。当她发现记载有道门修行之法的典籍后,就照本宣科的修习起来,这样的做法当然是徒劳无功的,要知道道门典籍,特别是记载具体修行之法的道书,文字上多用隐语,没有传法之人指点的话,一般人根本看不懂那些隐语的真实含义,独自修习又怎能登堂入室。 好在张玄庆的母亲当年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些道门隐语也是略知一二,朱云贞就常常拿一些自己拿不准的语句,去向婆婆询问,吴氏对自己这个媳妇也很是满意,当然是尽心指点。 此外,朱云贞还到上清宫向范文泰等人请教,范文泰见她是掌教夫人的身份,而且所询问的也只是道家典籍中常见的隐语,就算是自己详加解释,也不能算是私传龙虎山道法。 如此一来,朱云贞在读懂道书的前提下,竟然独自修习有成,体内有了元气的雏形,她又从道书中学会了纸鹤传书之法,凭借自己略有小成的修为,竟然成功的将书信传到了自家夫君手中,这可算的上是个奇迹。 看完信件,张玄庆打量着手中的符纸,无意中瞄到正在抄录中的木鸟制造之法,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要是将纸鹤传书之法与“鲁班书”中的制造木鸟之法结合起来,也岂不是可以真正做到驭物飞行了,而且不再受到修为境界的约束,据说道门的驭物飞行需要到结丹之境才能真正做到。 试想一下,一个仅能行纸鹤传书之法的修行者,立刻就能变成能驭物飞行的高手,这对修行界的冲击会有多么巨大,而且对于再下西洋之事也有好处,起码船队中道门的实力会得到极大的增强。 纸鹤的原理就是借用符纸上的符篆之力,以及同一功法间的相同气息,来达到牵引纸鹤往来两地之间的目的,当然这也是有距离限制的,因此前提是要知道收信人的具体位置,否则纸鹤没有方向,法术自然就失败了。 而“鲁班书”上记载的木鸟,是用竹木为材料,通过jīng巧的机关,让木鸟能够模仿真正的飞鸟那样飞行,至于真的是三rì不落,那要制作出实物来验证了。 张玄庆的初步想法是,如果将纸鹤所用的符篆刻在木鸟身上,这样一来木鸟就可以在同门修行者之间往来,飞行的动力由木鸟自身提供,符篆只是起到一个导向的作用,但这样一来,木鸟所能承载的重量要远远超过昔rì的纸鹤,而且传送的距离将不再受纸鹤之术的限制,而是取决于木鸟自身的滞空能力。 但张玄庆设想的还不止如此,单单只是将符篆的载体由符纸变成木鸟,那只不过是在同门之间多了一样能更远距离传递消息,以及运送东西的法器,而且这个承载的限度还要考虑到木鸟的尺寸规格和符篆的法力消耗问题,能否实现载人飞行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另外在对敌运用方面,倒是可以在木鸟上携带雷符,但雷符的自动激发也是个问题,以往雷符都是由修行者通过自身元气,引动原先存储于符纸上的符篆,从而激发法术。要做到没有修行者cāo纵的情况下,自动激发法术,张玄庆目前想到的方法,只有预先存储一道元气在木鸟之上,在木鸟上设置机关定时释放出来,引动雷符。 但最大的问题是木鸟如何才能摆脱目标功法气息的限制,总不能在敌人身边放上自己人,玩一把自杀式攻击。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张玄庆暂时还没有想到。 张玄庆思考至此,决定将抄录下来的砂范之法和木鸟制造之法,先交给工匠们去试行一番。随后,又回了一封书信给自家夫人,其中言语当然不足与外人道。 次rì,张玄庆再次来到宝船厂,周宗建和督造张清玄在厂中早已等待多时。两人都是因为昨rì张玄庆承诺的相关事宜。 周宗建此来是因为工匠们一方面担心张玄庆会出尔反尔,另一方面工匠们担心张玄庆会被厂内的大小官吏欺瞒,无法维护工匠们的利益。 张清玄此来也是因为听说了昨rì这位张真人,公开向工匠们承诺了一些事情,担心张玄庆此举,会遭到船厂除匠户以外的管理人员的集体抵制,误会是自己从中挑拨。因而特地来表明自己并无此意,并且打算向张玄庆陈述其中利害关系。 这两人碰到了一起,虽然都不知道对方的打算,但张清玄对这位近rì与张玄庆走的很近的周厢长,心中竟然微生妒意。而周宗建却依然保持着对官员的惧意,即使工匠们都说有张真人的支持,自己不必害怕船厂内的其他大小官吏,但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不敢正视这位督造大人。 第三十三章 船厂变革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见到两人同时等待自己后,奇怪的问道:“贫道今天过来,好像没有提前通知过,两位怎么会早早等候在此。” 张清玄笑道:“下官听闻昨rì之事后,今天就一直在等待张真人的驾临,有些话下官不知当不当说,但朝廷重开海路这般大事,不能因为某些小事影响了大局,所以下官敢请张真人借一步说话。” 张玄庆闻言看了一眼旁边的周宗建,此时的周厢长已经不敢轻言,他从督造大人的话中已经听出了言外之意,果然船厂内这班滑吏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昨天张真人刚刚给工匠们许下了承诺,今天这班人就让督造大人出来作梗了。 张玄庆也想听听这位船厂督造到底打算说些什么,难道真是厂内有人对自己昨天的表现不满,打算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么? 两人进入屋内坐下后,张玄庆道:“不知张督造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下官听闻昨rì张真人召集工匠,答应这些工匠一些条件?这帮匠户是什么身份,竟敢当面向真人提条件。”张清玄故作愤然道。 “不是工匠提条件,而是有人不顾朝廷法度,私下克扣工匠们的口盐钱,这些工匠服役期间全靠这点口盐钱糊口,竟然有人胆敢从中盘剥,实在是可恨之极。”张玄庆正sè道。 张清玄对此事当然是心知肚明,虽然他自己没有从中捞取好处,但对船厂这种历代流传下来的陋规,也无意去改变,毕竟匠户在他眼里就如脚下的泥沙,不值一提。 所谓官清如水,吏滑如油,也许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如今这位张真人有意要革除这些陋规,张清玄的态度是保持中立,他想要提醒张玄庆的是,不要小看船厂这班滑吏的能耐,同时把自己从这趟浑水中先摘出来。 “此等小人当然可恨,但下官要提醒张真人的是,船厂陋习由来已久,各级吏员在此事之中都有插手。下官初任船厂督造之时,也曾试图清除陋规,但下面的人都是阳奉yīn违,反而给下官处处添堵,下官言尽于此。” 张玄庆对这位船厂督造初时的印像很好,主要是因为他在木料管理方面的举措,让人觉得他确有实干之才,但听完这番言语后,张玄庆对他的印象顿时改变,一个进士出身的兵部主事,连面对区区滑吏都束手无策,可见此人有能力管事,但没有管人的能力。 “张督造所言,贫道已经知晓,但此等陋规一定要清除,不能因小失大,坏了朝廷开海大计。”张玄庆斩钉截铁道。 周宗建一直在外面等候,只见张玄庆出来后笑道:“周厢长不必担心,克扣工匠口盐钱之事,贫道必定为你们主持公道。” 然后吩咐他,将昨rì那名铁匠叫过来,很快石世柳就出现了。 张玄庆笑道:“这是昨rì贫道所说的关于砂范法的详细记载,你可拿去仔细研究,若有所成,当记你一大功。” 石世柳没想到这位贵人竟然真的拿来了新式铸范法的工艺资料,自己昨rì不过是为了顾及这位贵人的颜面,才找了个借口索取详细资料。 石世柳一时间不知所措,旁边的周宗建在底下狠狠踢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忙接过资料道:“真人重托,小人必定全力以赴。” 接下来张玄庆想找一名木匠制造木鸟,想起昨rì见过的楚泽,吩咐周宗建传唤他过来。楚泽见到张玄庆后,先向张玄庆施了一个大礼,“小人拜谢真人大恩,为我等匠户出面主持公道。”想来必是周宗建在去传唤他时,将自己方才的话语告诉了这位木匠。 张玄庆笑道:“此等小人,无视朝廷法度,贫道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接着张玄庆正sè道:“贫道唤你过来,是有一事吩咐与你,此事非同小可,你当尽心竭力,贫道交予你的相关工艺文卷,万万不可泄露与旁人。” 楚泽闻言道:“真人能够交付如此重任,是对小人的信任,小人必定全力完成此事。“ “这是一份关于木鸟制作的工艺文卷,相传是木匠祖师鲁班当年制作木鸟之法,你可按其所载,制作一只成品木鸟。”张玄庆取出一份文卷交给楚泽。 楚泽颤抖着接过文卷,激动的问道:“这真是鲁班祖师当年制作木鸟之法?小人听祖辈传言,鲁班祖师曾削木为鹊,可飞三rì不落,此等神物竟然可以在小人手中再现真是小人的福分。真人放心,小人必定全力以赴,造出此物。” 张玄庆明白被尊为木匠祖师的鲁班在木匠的心中形象,就好比道门宗派祖师在后世传人眼里的形象。 此时的船厂中,放眼望去,入目依然是来来往往的工匠,厂内明显增高的是堆积的木料,看来近rì新入厂的木材数量不少,这是工部对重建船队之事大力支持的表现。 一束阳光从高高的木料堆的缝隙间穿插过来,恰好投shè到张玄庆的脸上,顿时张玄庆忍不住眯起双眼,这束阳光好像突然打开了张玄庆脑中的一扇大门,他思考良久的答案出现了。 既然纸鹤传书的符篆是根据功法气息来确定目标的,那么如果能在雷符攻击威力的范围之外,将符篆确认的功法气息如同这束阳光一样投附到目标身上,那么就能完美解决攻击目标确认的问题。 至于如何将功法气息投附到目标身上,通过光线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龙虎山道法中并没有合适的手段,看来要考虑向自己的道门同盟求助了。 张玄庆在接到天子正式旨意之后,已经传信于全真和武当,想必自己那两位盟友很快就会前来南京会合了。 此时的李玄宗和沈静圆,正在赶往南京的途中,说起来在张玄庆离开běi jīng后一段rì子里,这两人留在京城,与那位密宗法王之间还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让武当和全真的名声在京城中很是响亮了一番。 第三十四章 无人攻击机的雏形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当沈静圆和李玄宗到达南京城时,张玄庆正在把玩刚造出来不久的木鸟。楚泽的手艺的确不错,在短短十数rì间就根据资料造出了成品。 木鸟整体外形如鹊,双翅展开时有八尺之宽,鸟身修长,头部被雕琢成惟妙惟肖的鸟头形状,尾翼如燕。双翅可以上下活动拍击,就如同真的飞鸟一般。 张玄庆已经试验了一番,整个鸟腹中空,机关被安装在之中,尾翼之间正是启动机关的枢纽。机关启动后,木鸟开始拍击双翅,随着拍击频率加快,整只木鸟离地升空,最后达到离地百尺的高处,但只是盘旋在起飞点的周围。 木鸟的滞空时间,虽然没有达到传闻中的“三rì不落”,但也在张玄庆住处的上空停留近两rì工夫,双翅才开始降低拍击频率,木鸟慢慢落下。 据制造木鸟的楚泽所言,如果能够采用更轻的材料更坚固的材料,来制作木鸟,滞空时间完全可以达到“三rì不落”。 至于张玄庆问他,木鸟的承载能力问题,楚泽声称木鸟整体的尺寸越大,承载能力越大。但目前船厂内的木材,能够同时满足重量轻和质地坚固两方面要求,而且尺寸足够大的整木不多。 看来木材之事,又要麻烦汪公公了,谁叫他既是船队统领,又有西厂提督的身份,在全国范围内收集木材之事,以他的身份势力,不过是区区小事,张玄庆不怀好意的暗想道。 如今在木鸟上附加雷符的工作,也遇到了瓶颈,原本张玄庆是打算直接将雷符贴在木鸟之上,但没有找到合适的粘合剂。因为这种粘合剂必须能保证预先存储在木鸟机关中的元气,能顺畅的触发符篆。 因此张玄庆只能直接将雷符绘制于木鸟体外,这样一来,木鸟就成了一次xìng的攻击法器,毕竟在释放雷电法术情况之下,木鸟自身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张玄庆在木鸟中用来存储元气的器具,是当初他吸收完灵气后留下的灵材废品,说起来这些被吸完灵气的材料,幸好张玄庆当初从京城返回龙虎山,在清理静室之时,觉得这些材料既然能够存储灵气,想好好研究一番,没有当做垃圾扔掉,而且将其带到了南京。 当张玄庆在考虑雷符的定时激发问题时,想起这些能够拿来废物利用的东西,试着往一块废材中输入了一道元气,结果是元气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了。 张玄庆并不死心,经过反复尝试,他发现输入的元气最多只能在这些废材中暂存一段时间,保存时间的长短与这些废材的体积大小有关。多次试验的结果表明,指头大小的废材能够保存元气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元气就会自动散发出去。 如此一来,符篆定时激发的问题解决了,只要按材料大小输入元气后,将其放置在木鸟上的特定位置,时间一到,元气就会自动散发,从而触发木鸟身上符篆,进行法术攻击。 现在唯一剩下的问题,就是攻击目标如何定位了,张玄庆只希望两位同道能给自己带来解决的方法。 沈静圆和李玄宗见到张玄庆后,对这位张真人正在进行的研究工作,也很是好奇,毕竟驭物飞行他们也只是在道门典籍中见过记载。 如今张玄庆竟然弄出了可以实现类似效果的东西,他们明白这对道门修行者的意义有多么重大,意味着普通修行者就能做出超远程距离的攻击,这是以往金丹境界的修行者才有可能做到的,而且攻击距离还不一定能达到木鸟的飞行距离。 至于张玄庆提出的攻击目标定位问题,沈静圆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法。全真道祖师王重阳曾经为门下七位弟子,量身打造了一套合击阵法――北斗七星阵,并有一门北斗指路心法配合。 修习这门北斗指路心法,可以通过感应天上北斗七星,将自身气机投附到对手身上,进行攻击。全真道一分为七后,北斗七星阵再难重现。 后来经过龙门派历代传人的逐步改进,通过这门心法改造出一道北斗指路符,不再受到北斗七星阵的局限,可以随时随地通过符篆感应天星,将书符之人的气机投附到目标身上,并且投附在目标身上的气机可以保持一月之久。 北斗指路符同时还摆脱了距离限制,一旦北斗指路符中蕴含的气机被投附到目标身上,书符之人就可以通过自身的气机感应北斗,可在千里之内锁定目标。 因此龙门派门下弟子出行,往往随身带上几张门中师长制作的北斗指路符,在遇到危及自身安全的对手时,实在无法逃脱的情况,都会激发符篆,希望门中长辈事后能确定仇家是谁。 沈静圆的设想是,提前派人接近攻击目标,激发北斗指路符,将书符之人的气机投附于目标身上,绘制了纸鹤符的木鸟在相同气机的引导下,接近目标,雷符定时触发攻击。 这个方法的关键有两处,一是纸鹤符和北斗指路符必须由修习同一功法的修行者制作,二是雷符的攻击时间必须准确,否则木鸟还未飞临目标,雷符就被触发了。 第一个关键,由龙门派的修行者来制作两种符篆,就可以解决这一问题,全真道中自然也有纸鹤符的制作之法。 第二个关键,雷符的触发时机,这就要计算木鸟的飞行速度了,当雷符触发的时刻设定在一个时辰,那么木鸟在这一个时辰之内能够飞行的距离是多远,在这段时间内能否接近攻击目标,这都需要认真计算。 说起来,算学之道虽然在大明不登大雅之堂,但在朝廷税赋征收计算方面,还是离不开算学之道的。张玄庆的打算是从户部找几个算学之才,为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张玄庆问及沈、李两人在京城这段时间的近况时,沈静园说了一件令人捧腹的事。 当rì张玄庆离开京城后,沈、李二人仍然暂居在东岳庙中,某rì密宗法王札巴坚参,前来拜访。他的来意是企图一雪当rì落败之耻,但正主张玄庆已经离开了京城,札巴坚参对全真道在前元之时败于密宗之手,以致一分为七之事在言语间颇为轻佻,却惹怒了沈静圆。 沈静圆以密宗法王辱及自己宗门为名,向札巴坚参邀斗,这位法王也许是为了扳回上次惜败于张玄庆而丢掉的颜面,与沈静圆约定,公开在京城大隆善护国寺比试,并广邀京中佛道两家人士,以及诸多达官贵人。 比试当rì,沈静圆以全真剑术对敌,法王起手仍是不动明王印,周身光幢将全身防护的分外严密。 沈静圆几番试探,在无法近身的情况下,仅仅凭剑气无法突破对方光幢的防护,札巴坚参暂时立于不败之地,以明王光幢将沈静圆逼得束手无策。 双方攻守之势,陷入僵局,前来观战的人特别是那些根本不了解修行界的普通人,并不明白看似简单的比斗中,所蕴含的莫大危险。如果沈静圆能突破对方的防护,那么就可以轻易致法王于死地,相反,法王如果能坚持下去,耗尽对方的力量,那么也可以轻松的取得沈静圆的xìng命。当然,双方这次比试只不过是意气之争,并非生死之战。 双方僵持良久之后,沈静圆故作后续无力,开始转为防守,札巴坚参见状开始主动攻击,在诱敌成功后,沈静圆以龙门秘传北斗天枢剑法,引动星力加持。 札巴坚参不慎被沈静圆欺近身来。在近身攻击中,场中剑气纵横,虽未伤及体肤,但却将札巴坚参的外袍割得如同乞丐的破衣烂衫,一时间这位法王竟然有袒胸露rǔ之态,惹得四周观众哄堂大笑,虽然札巴坚参在比试中实际并未落败,但周围的笑声让他羞愧难当,最后掩面而走。 这场比试让全真道在京城中名声大噪,沈静圆也被京城中人捧为道门高人,就连皇城大内中的当今天子,也听闻了他的名字,下诏传唤沈静圆入宫陛见。 沈静圆入宫之后,面见天子的地点正在宫内番经厂,恰恰见到正在cāo办密宗法事的札巴坚参,天子对他们两个的比试也有耳闻,虽然天子对密宗法王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札巴坚参认为自己落败于沈静圆是奇耻大辱,更甚过败于张玄庆,毕竟当时与张玄庆的比试并非在广庭大众面前。 在天子面前,札巴坚参故意言及蒙元之时,全真道与佛门辩论大败之事,企图抹黑全真道的形象。 沈静圆反唇相讥:密宗还是当年蒙元的国教,法王言必称蒙元之时如何,是否对前朝还是念念不忘。 当年太祖朱元璋北伐的口号就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心怀前朝”这个罪名札巴坚参可不敢当,当即向天子谢罪,结果是密宗法王在全真道传人面前又落了下风。 第三十五章 要有风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对于密宗法王的两次遭遇,深表同情,好像自从道门与这位密宗法王打交道以来,他就一直处于下风,而且一次比一次丢脸。 李玄宗对于张玄庆的木鸟设想,同样十分眼热,要知道武当是以武入道,当年祖师张三丰也是从武学入手,从而创出太极丹法,讲究内外兼修。 武当对敌手段方面,还是延续了普通武学的风格,以近身攻击为主,缺少远程攻击的手段。武当掌教考虑到远行海外,可能会遇上各种危险,多一种攻击手段也是好的。 对于木鸟的攻击和控制方式,张玄庆与沈静圆已经确定下来了,李玄宗觉得能够继续完善改进的,就是提高木鸟的飞行速度,这样一方面可以扩大有效攻击范围,另一方面能够提高木鸟在抵达攻击地点之前的安全xìng。 武当道拥有数百年来修行界唯一的金丹祖师,当然有自己的底蕴,三丰真人成就金丹后,曾经为了改变武当道道术手段不足的境况,同时扩大武当在民众间的影响力,悉心创制出了呼风、唤雨两道符篆。 呼风唤雨之术在民间流传已久,但道门中人通常行此法术,需要开坛做法,还要选定近水之地,才有可能成功。 但三丰真人创制的呼风符和唤雨符,却是简便易行,首先制作这两道符篆的修为要求不高,普通修炼出元气的修行者就可以制作。 其次,符篆的使用方便,无需开坛做法,只要能够激发符篆,就可以召来**,当然在水气丰富之地效果更佳。 第三,可以根据制符之时,输入元气的多少,来决定符篆的效果大小,如呼风符就就可以分成微风、轻风、大风、狂风数个等级,甚至有武当弟子在炎炎夏rì利用呼风符来消暑的。 武当山供奉的就是北方真武大帝,真武大帝脚踏龟蛇二象。北方玄武属水,多有民众上山求雨,这两道符篆为武当道赢得了不少信众。 李玄宗的想法是,在木鸟双翅之上,绘上呼风符,在飞行过程中借助风力,加快速度。但考虑到召唤来的风力能提高多少速度,就需要详加试验了。 当武当掌教将这个设想提出来后,张、沈二人都很感兴趣,但实际效果如何,还要实地检验一番。 三人于次rì,开始了木鸟的初次远距离飞行测试,沈静圆在木鸟上绘制了纸鹤符,同时武当掌教也将呼风符绘制于木鸟双翅之上。 沈静圆赶往南京紫金山,将作为试验品的一头山羊,放置于山顶处,并激发自己所制的北斗指路符,锁定了山羊。 由张玄庆从国公府启动木鸟,木鸟升空后,果断转向紫金山方向,在呼风符的加持下,果然飞行速度大增,原本张玄庆设定的一个时辰的攻击时间,当木鸟飞临那只可怜的山羊头顶时,雷符激发时间还未到,木鸟盘旋良久,才只见一道雷光从天而降,将山羊击成了焦炭一般。 总体说来,此次试验取得了基本成功,目前还不确定就是攻击的时间问题,这就需要jīng通算学方面的人才来帮忙计算了。 南京工部只是个摆设,要找到真正的算学人才,还是要找běi jīng工部,张玄庆已经托人传信给工部尚书王复,声称南京造船之事急需算学方面的高手,想必这个老头不会因为这区区小事而坏了朝廷造船大事,接下来就要看所需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南京了。 作为将要随同张玄庆出海的主要盟友,沈静圆和李玄宗对造船之事,也是十分重视,在他们的再三要求下,张玄庆带着两人前往宝船厂一行。 当张玄庆进入船厂后,只见船厂景象与前rì又有大变,那船坞之中,已经开始铺设龙骨,工匠们正用弯头钉将一块块平直的厚木板固定在龙骨之上,船舱的雏形已经基本可见。 在船厂中,一路上工匠见到张玄庆都是恭恭敬敬,但并不是那种对官员的敬畏,而是发自心底的尊敬,这一点沈静圆从这些人的眼中,可以看得出来。 不知不觉间,三人走到了蓬厂,这里是制造船帆之处,张玄庆笑道:“不知李真人的呼风符可能用于海船之上,要知道海船远航都是借助风力往返,海上提高速度也是依靠风力。若是呼风符能用于海船之上,就可大大提高航行的速度,缩短航行的时间。” “张真人所言,贫道觉得可以一试,我武当的呼风符能够召唤的风力大小,全在符篆控制之下,要驱动海船所需风力想必不小。贫道觉得还是先试行一番为好。”武当掌教谦逊道。 张玄庆叫来周宗建,询问过后得知船厂内正好有一艘快船可用,经周宗建的解释,快船是平底船,主要航行于内河以及沿海,能够远航海外的则是福船,福船是尖底船。 虽然不是正宗海船,但拿了测试风力也已经足够了,周宗建引着三人来到船坞的入江处,这里是船只建造完成后,进入水道之处。周宗建又在船厂中招呼了一班有cāo船经验的船匠。 一艘平底大船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是宝船厂为兵部建造的用以运输辎重的快船。 登船之后,船只驶入长江之中,此时江面上平静无风,正是测试的好时机。李玄宗将事先准备好的呼风符取出,激发符篆。 顿时,一阵大风凭空而起,将船帆吹得哗哗做声,船工们忙把舵调整航向,顺流直向入海口而去,在风力充足的情况下了,不到半rì工夫,船已经到入海口处,只见水面上黄sè的江水与蓝sè的海水界线明显。 略带咸味的海风拂面而来,让三位道门中人jīng神为之一振,眼前就是他们不久以后就要登上的舞台,正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辽阔的海面让他们的心情不知不觉中舒畅起来,对于船队出海后,将要面对的艰险,三人都是充满信心,毕竟没有坚定的意志,在修行路上是走不远的。 第三十六章 纷至沓来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在南京焦急的等待工部派来的算学人才,没想到汪直与工部的人一起回来了。 工部派来的算学高手名为从连鹊,是工部屯田清吏司算房吏员,以jīng于算学闻名于部内。 他在běi jīng被户部尚书王复点名派往南京,正好汪直也在户部与王复交涉,从全国范围内征调匠户中的高手工匠之事。 汪直听闻从连鹊也是应张玄庆的请求,被派往南京的,于是提出与其同行,从连鹊怎敢拒绝声名赫赫的汪公公。 不过一路上,从连鹊倒是沾了汪直不少光,一路上的驿站接待都是最上等的,代步的车马也是上好的,沿途换马各家驿站都是拿出的最好的马匹,只求汪公公能满意。 两人到达南京后,汪直声称征调工匠之事,他与户部已经达成协议,所有的在籍匠户都会清查一遍,其中的技艺高超者会被直接调到南京,在两个月内这些人就会陆续抵达。 张玄庆对汪直的办事能力深表钦佩,表示只要汪公公出面,在朝廷办事肯定是畅通无阻。 同时又将造船材料缺乏的问题提了出来,汪公公表示这根本不算是什么问题,不就是找木料么?大明疆域如此广阔,还怕找不到几根造船的木材。 汪直当rì就在南京城内放出话来,为船厂提供木材的木商,若是能够找到船厂所需要的特殊木料,就可以得到汪公公本人亲笔的名帖。 汪公公的帖子在如今的大明,可是千金难得之物,南京城内不止木商,连同其他行业的商人们也纷纷传闻此事,一时间各类稀有木材成了商人们口中谈资。 张玄庆为木鸟搜求的重量轻而且质地坚固的木材,以及制造船舵的铁梨木的替代品,在商人们的大力协助下,很快就有了结果。 有商人找到一种轻木,又叫白塞木,此木出自琼州,质轻而且不易变形,经过楚泽检验后,确定这种轻木是制作木鸟的绝佳材料。 采用这种材料,木鸟的尺寸可以继续加大,这样能够承载的重量也随之增加。至于能不能实现载人飞行,那还要造出实物后才能确定。 由于木鸟是做为一次xìng攻击法器,对原材料的需求很大,张玄庆向这位木商了解过后,原来这种轻木生长速度很快,一年就可以长到一两丈高。但此树目前只能生长于琼州,无法移植。 张玄庆与这位商人订下合约,由他独家向船厂供应这种轻木,船厂方面可以无限量收购。这位木商原本只是想讨好汪公公,没想到会有这么大一份馅饼砸到自己头上。 至于那位工部派来的算学高手从连鹊,当张玄庆将自己的要求告知于他后,从连鹊对这种传闻中由鲁班所创制的木鸟很感兴趣,要求实地测试一下木鸟的飞行距离和飞行时长。 由于第一只成品在攻击试验中损毁了,楚泽采用新得到的轻木,重新制作了数只成品, 至于大尺寸能够载人的木鸟,楚泽暂时还无法成功制作。 张玄庆心想,就算是造出了尺寸够大的成品,想载人上天,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找到志愿者的。 当张玄庆连同沈、李二人,以及从连鹊,分为两组呆在木鸟的起飞和降落点。因此这次测试只是为了计算飞行速度,所以木鸟之上就没有绘制雷符,只是由沈静圆绘制了纸鹤符于木鸟之上,而且没有特别附加呼风符。 降落点仍然定在紫金山顶,接收目标换做了沈静圆本人,张玄庆于当rì午时整点,在国公府启动木鸟。 如同上次一般,木鸟转向紫金山方向,当木鸟接近沈静圆时,从连鹊通过携带的圭表,将降落时间点准确的记录了下来。 而从连鹊根据木鸟飞抵紫金山顶的时间,以及国公府与紫金山的距离,很快得出了这次测试木鸟的飞行速度。 接下来第二天,是附加了呼风符后的速度测试,武当掌教分别在木鸟上绘制了风力大小不同的呼风符,经过反复测试,大家发现,在木鸟尺寸大小统一的情况下,呼风符所召唤的风力越大,木鸟的飞行速度越快。 而且木鸟的飞行高度,保证了可以以起飞、降落两点间直线飞行,这样给从连鹊的计算工作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最后张玄庆拿到的结果是:在正常天气情况下,木鸟不附加呼风符,每个时辰可以飞行百里,若是有风力加持,按风力大小,每个时辰还可以增加到三十里到五十里。 这个飞行速度让张玄庆喜出望外,如此一来,木鸟携带定时激发的雷符,可于百里之外攻击对手。 而且目前采用轻木制作的木鸟,滞空时间已经达到传闻中的“三rì不落”,也就是说在正常情况下,木鸟的最大攻击距离可达三千里,这可真有传说中飞剑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味道。 不过如此利器,张玄庆担心这位工部官员会不会向朝廷上报此事,毕竟木鸟是可以轻易从空中进入城池的,若是使用得当,实在是一件军国利器。 幸好木鸟的攻击能力还未在从连鹊面前展示过,目前知道木鸟具备攻击能力的,只有自己和沈、李二人,暂时还没有泄露。 成国公朱仪对这些rì子,自家女婿在府中做的事情,自然是心知肚明,对于耗费工夫制作的木鸟,他也只以为是张玄庆少年心xìng,喜爱新奇玩物。 测试全部结束后,张玄庆于国公府中宴请从连鹊,沈、李二人作陪。 宴中张玄庆笑道:“此次能得从先生之助,无以为谢,只能略备薄酒,请先生勿嫌轻慢。” 从连鹊闻言慌忙起身道:“在下不敢当,为朝廷出力是职责所在。” 毕竟张玄庆是打着朝廷开海之事的名义,向工部尚书要人的,想必王尚书在指派从连鹊前来之时,也是如此告知他的。 沈、李二人相视而笑,木鸟之事可与朝廷无关,其实是这位张真人公器私用而已,不过这一点就算有人心知肚明,也不会去点破,谁也不想得罪目前正当红的正一道掌教。 酒过三巡,从连鹊也开始酒后吐真言,他身为工部吏员,按大明体制是不能走科考这条路的,仕途的上升渠道就只能是由吏选官,但这条路又谈何容易,与科道官相比,从连鹊虽然jīng通算学实务,但毕竟不是正途出身,多年来也只能在工部算房蹉跎。 张玄庆若是想为从连鹊谋个官身,虽然不能说是轻而易举,但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张玄庆却另有打算,木鸟的持续改进,特别是rì后若能制作出载人飞天的大尺寸木鸟,还需要用到这位从先生,因此张玄庆不想轻易将他放回京城,而且算学之事在出海远航之中也能派上用场。 张玄庆征询这位算学高手的意见:若是愿意随同船队出海的话,rì后返回大明必保他一个好前程。 从连鹊不愿继续在工部蹉跎下去,当即答应了张玄庆。沈、李二人暗笑,又被张真人拉了一位上船。 汪直所言的大批工匠,果然在两月间陆续抵达南京船厂。大明匠户都是被户部记录在案的,而且是世代相继,因此调集高手匠户的命令下达后,各地派出的匠户都是拖家带口前往目的地。 张玄庆在宝船厂看到新来的工匠,都是破衣烂衫,而且临时的住处也是草草搭就的窝棚,一家几口挤在一起,境况可怜。 原本南京的匠户们多是住坐匠,在本地多年都有固定的住处,这些新来的匠户可没人主动为他们准备住处。 按大明制度,匠户都是禁止随意迁移的,又分为轮班匠和住坐匠。轮班匠须一年或五年一班轮流到朝廷作坊服役﹐每班平均三个月。 住坐匠则是每月赴朝廷作坊中服役十天﹐若不赴班﹐则须月出银一钱由官府另雇他人。 这两类匠户在当值以外的其余时间可以zì yóu趁作。这些新来的匠户都是轮班匠,前来南京服役,南京官府只是按制度每月发给口盐钱。 如此一来,张玄庆担心是否会影响到工匠们的进度,造船之事当然是越快越好,因此张玄庆向船厂督造张清玄询问,能否为这些外地工匠准备一些住处。 张清玄闻言苦笑,朝廷下拨的费用,也只够每月工匠的口盐钱,以前还要被滑吏们克扣,张玄庆能为匠户们免去了这道盘剥,已经让他们感恩戴德了。 如今要为这些新来的人准备住处,耗费从何而来? 张玄庆倒是打算自己出钱为这些匠户盖些住所,回到国公府与岳父朱仪商议后,朱仪告诫他:若是张玄庆要做此事,必须考虑朝廷的想法。君不见当年为南京城建造主动掏钱的沈万三,后来是什么下场? 反复考虑过后,张玄庆决定采用曲线出资的方法,将相关费用以收购木材的名义交予南京城的木商,再由木商在船厂周围,以修建木材仓库的名义建造房屋,然后借与这些外来工匠居住。 至于这宗钱财的来源,张玄庆早已想好,当初在三峰山取得那件藏有鲁班书的长袍时,那处还有几箱财物,当时自己没有将其取走,眼下正好派上用场,不过此事还需自己亲自前往一趟。 第三十七章 三峰山中的秘密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回到龙虎山后,首先去做的是去大真人府看望母亲和妻子,母亲对一直在外忙碌的儿子叮嘱了几句,就将他赶到朱云贞那边去了,老人家还指望着早rì抱上孙子呢。 朱云贞听说自己夫君回山了,早就在房中等待,但张玄庆先问的却是自己夫人的修行情况,上次的纸鹤传书让他对朱云贞的修行速度,有一种不敢置信的感觉。 靠自学道书,加上旁人略加指点,就能修炼出元气,自己夫人的这种资质让张玄庆感觉压力很大。 “这是夫人制作的纸鹤符?”张玄庆看到房中挂满的纸鹤,不禁对朱云贞刮目相看,就是自己要制作出如此多的纸鹤符来,也需大费工夫。、 “这些不过是妾身闲暇时叠制的普通纸鹤,并未在其上绘制符文,夫君不觉得这些纸鹤挂在房中,很是别致么?妾身可是叠制了一千只哦!”朱云贞俏皮的笑道。 张玄庆苦笑,把道门的纸鹤符拿来作房间装饰,这种事恐怕只有自家夫人才会想得出来。 “夫人还是来演示一下纸鹤传书吧,上次在南京收到你的信,我很真的不敢相信。”张玄庆笑道。 朱云贞闻言取下一只纸鹤,展开符纸,开始下笔绘制符文,只见她屏气凝神,一道道奥妙的符文从笔尖流出,很快一张完整的纸鹤符就制作出来了,如要传信,直接写上内容就行了。 然后激发了这张纸鹤符,只见小小的纸鹤盘旋在两人之间。忽然朱云贞眼珠一转,拉住张玄庆的手道:“夫君,你帮我把这房间里的纸鹤都绘上符文好不好,我发现这些纸鹤飞起来好漂亮哦!” “夫人果然高见,只是为夫修为有限。况且这次我回来是有要事,需要往三峰山一行。”张玄庆擦了把冷汗,连忙转过话头。 这里有上千只纸鹤,要是自己全部制作成纸鹤符,就是把体内元气耗尽也办不到啊。张玄庆对朱云贞的想法感到无力。 朱云贞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夫君去三峰山做什么?” “此事不可泄露与外人知道,三峰山上藏有一笔财物,上次我一人前去无法携带,此次回来就是为了取出这批财物。”张玄庆道。 “夫君不是贪财之人,此次回山难道就只是为了这笔财物?”朱云贞明显不太相信。 张玄庆苦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夫人,为夫取这笔财物是为了南京宝船厂的匠户。”接着就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向夫人汇报。 于是在夫人的威胁下,张玄庆不得不答应到时候带她一同前往。 张玄庆在上清宫召集了几名心腹门人,预备次rì前往三峰山,当然范文泰和黄太初都在其中。 第二天,一行人等来到三峰山下,路过书院废墟时,张玄庆不禁回想起自己与此地的几次纠葛:初时遇到的女鬼,后来在此得到的鲁班书。 在张玄庆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左峰,昔rì张玄庆发现的土穴处。扒开土穴后,里面的白骨依旧,几口箱子也仍然摆放在原处。 朱云贞见到白骨时,吓了一跳,当即退了出来。众人将箱子抬了出来,没想到因为年代已久,箱子早已朽坏,没有抬起之前还不觉得,等到众人就将箱子抬到外面时,一口箱子突然裂开,箱内的财物散落一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一行人中虽然也有人眼露贪婪之sè,但慑于掌教真人的威名,也没有人敢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张玄庆知道财帛动人心的道理,当即道:“回山之后,今天在场的人,门中都有一份赏赐。” 在收拾散落的财物时,张玄庆发现了其中有一卷皮质文书,上书“莲花宝典”四个大字,张玄庆没有细看就收了起来。 众人又在周围寻了几根粗大的树枝,勉强将箱子遮掩起来,几口箱子被运到山下装上马车。 回到龙虎山后,范文泰去安置这批财物,张玄庆携夫人回了大真人府。问候过母亲,两人回到房中,张玄庆取出那卷“莲花宝典”,看名字好像是佛门的典籍,佛门里就有莲台、莲花化身等说法。 朱云贞也凑了过来,“这就是刚才从山上那批财物里发现的东西?” 张玄庆解开皮卷,展开一看,卷首第一句就是:yù习此功,必先自宫。朱云贞虽然自幼养在深闺,但毕竟是公侯之家,当然明白“自宫”的含义。 顿时朱云贞粉脸通红,怒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玄庆一时间也很是尴尬,要说道侣之间,一起看看双修方面的典籍也不为过,可眼下冒出个开宗明义就说“必先自宫”的,怎么不让人恼火。 不过张玄庆还是耐着xìng子,继续看了下去,根据文书后面的记载,原来这卷“莲花宝典”是元末之时,从元朝宫廷内流传到民间的,相传是宫廷内监撰写的。不知为何落到了摩尼教的手里,最后被连同这批财物被收藏在三峰山中。 这“莲花宝典”的修炼法门,明显借鉴了密宗的修行法门,蒙元历代帝王都尊崇密宗,有些联系也足为奇。 根据上面的描述,修炼“莲花宝典”大成之后,修炼者的行动速度快如闪电,可以在对手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攻击到对方,同时若是想要脱身而走,对手也是很难阻挡。 张玄庆自己当然是不会去修炼,不过他觉得把这卷“莲花宝典”交给汪直修炼,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一来可以让汪直在海外有自保之力,二来也可以让汪直承自己一个人情。 朱云贞将自己夫君看完这卷东西后,好像还在想着什么,不禁大急,恶狠狠的道:“你要修炼这卷东西,先休了我再说。” 张玄庆不禁大窘,忙解释道:“为夫可没打算修炼这‘莲花宝典’,夫人你不觉得这卷功法正是为内监们量身制作的吗?” 朱云贞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想将它交给汪直?” “我目前与汪直是船队的正副统领,如今是一损俱损,海外蛮荒之地危险处处,他若修炼有成,也有几分自保之力。再说此等人物,能让他承一个人情,rì后也好相处。”张玄庆解释道,他知道自家夫人对这位权倾朝野的汪公公,向来没什么好感。 “既然夫君如此说,妾身也不便阻拦,只是希望夫君与这位汪公公不要走得太近,以免坏了自家名声。”朱云贞叮嘱道。 “贫道谨遵夫人教诲。”张玄庆一本正经的打了个稽首,惹得朱云贞咯咯直笑。 诸事准备妥当后,张玄庆再次前往南京,这次他带上了夫人朱云贞,一来是朱云贞想回南京看看老父,二来是张玄庆的母亲想让夫妻两人多些时间聚在一起。 在去往南京的路上,朱云贞也没忘记当初要求张玄庆绘制纸鹤符的事情,结果一路上张玄庆为了这千只纸鹤,整天除了画符就是打坐调息,直到南京为止,也只完成了半数的纸鹤符,但整个人却在这个画符画到元气耗尽,接着搬运调息恢复元气,再接着画符的循环之中,不知不觉中体内经脉能够存储的元气上限大增。 道书所言的凝液成丹,就是要先将体内元气充盈到,必须压缩成液状,再将液状真元凝成金丹。而体内元气经过压缩,原本是充满经脉的元气,压缩后形成的液状真元也许只能填充经脉的一半,那么下一步凝液成丹也就无从谈起了。 如今误打误冲中,找到了一个提高自身元气存量的方法,张玄庆开始感谢自家夫人,没有她一路上的逼迫,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高强度的修炼。 抵达南京后,夫妻两人自然是先去拜见成国公,朱仪见到自己女儿,心情大好,把张玄庆离开这段时间,南京所发生的不快之事,暂时抛之脑后。 次rì,张玄庆才了解到自己离开的这段rì子,汪直又在南京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本来南京木商自从汪公公传出搜求造船所需稀有木材的消息后,都纷纷到各地寻找船厂所需的木料,第一个拿到汪直名帖的就是那个找到轻木的商人游复生,他在得到张玄庆的承诺后,再次前往琼州收购轻木,不想于途中被盗匪劫杀。 汪直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这不是在坏我汪公公的名声么?第一个拿到杂家名帖的人就死于非命,这帮商人以后谁还敢为杂家做事。 于是汪直传令厂卫严查此事,后来根据蛛丝马迹,追查到南京城内的一位木商田烈武头上,厂卫立刻将其下狱,一番拷打之下,田烈武将事情全部吐露了出来。 原来遇难的这位游复生自从拿到汪直名帖后,在南京木商圈子里很是炫耀了一番,不想在一次宴会上,言语间得罪了一位南京工部的官员。 虽说南京六部除了兵部,都是些不得志和养老的官员,但也不是一个普通商人能够轻易得罪的。虽然眼下对这位拿着汪直名帖的商人,无法采用官方的手段。 但作为这位工部官员,私下指使田烈武,买通地方一处卫所的百户,在遇难商人前往琼州的途中,这名百户遣人冒充盗匪将其杀害。 查到此处,汪直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背后指使者,结果这位工部官员也被厂卫直接锁拿下狱了。 此事顿时在南京城里引起一阵轩然大波,毕竟汪直在官员中的威名,之前还只局限于běi jīng城内,如今南京城内的官员也是人人自危。 第三十八章 南京城内风波起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汪直决意要杀鸡儆猴,何况这次案件的的确是人证物证俱全,这位南京工部郎中刘玄德被收押入狱后,很快就全部交代了。 当汪公公将供状与证据公开后,南京城里的官员见此案证据确凿,都不好再出面为其喊冤,但私底下都有兔死狐悲之感。 张玄庆听闻此事后,先是对那位木商游复生的遭遇表示哀悼,其次对汪直的雷霆手段感到佩服。 不管怎么说,汪直这次所做的的确是为民伸冤,与他在京城的做法,简直有天渊之别。可见汪公公自从西厂重开之后,在行事作风方面有了很大改变,不过由于文官对宦官的天生反感,也免不了对汪直的口诛笔伐,这也是造成汪公公名声狼籍的重要原因。 汪直听说张玄庆回到南京,派人前来,约定两rì后在宝船厂碰面,商讨船只建造之事。 数rì后,张玄庆来到船厂,汪直早已等候多时,见面就笑道:“张真人多rì不见,可是清减了。杂家看这造船进度,可见真人确实费心了。” 张玄庆稽首道:“贫道只是做好分内之事,没有公公找来的工匠和木材,船厂也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啊,公公才是当居首功。” “张真人不必过谦,说起来为了木材之事,杂家这次可是大大得罪了南京城的这帮文官了。”汪直虽然如此说,但很明显他并没有把这些官员放在眼里。要知道当初就连běi jīng城里那帮实权在握的文官,西厂也是说抓就抓,更何况南京城里这帮徒有虚名的官员。 “公公所说之事,贫道已经了解,敢于勾结地方杀害正当商人,这种恶徒当然要绳之于法,公公不过是按朝廷法令做事,何必畏惧人言。”张玄庆正sè道。 “杂家听说张真人曾向这次遇难的游姓木商,订购了大量轻木,如今这笔交易真人有何打算?”汪直问道。 “贫道确实需要大量轻木,眼下只好另寻他途了。”张玄庆黯然道。 不料汪直却说出一番话来。原来自从那位游复生的死讯传到南京后,城里的木商都开始蠢蠢yù动,他们都知道当初宝船厂曾经与游复生达成了一项大量收购轻木协议,其中利润丰厚。 如今当事人已经不在,那么谁能顶替他的位置,继续履行这项协议,众商人为了此事明争暗斗,最后一名还是那位游复生的后人游汉立胜出。 首先他是游复生的继承人,在接替履行协议方面有天然优势;其次,汪直听闻了此事后,对他有也所照顾,毕竟汪公公也是借着这个案子,狠狠扇了南京的文官们一巴掌。 张玄庆听说是游复生的后人继续完成这项协议,当然没什么意见,而且这次汪直还特地将游汉立带到了船厂。 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站了出来,看起来还未到弱冠之年,游汉立恭恭敬敬的向张玄庆行了个礼。 “既然当初是你父亲与贫道的约定,那么轻木依旧由你们游家来供应。”张玄庆温言道。 “小子谢真人大恩大德。”本来游复生身亡后,游汉立接手家业,整个游家的形势就不太好,如今有这项协议在,游家就可以慢慢稳定下来了。 张玄庆还打算将为外地匠户建造住所之事,交由游汉立来做。但此时此地不便明言,于是吩咐游汉立明rì到国公府一趟,有事要交办与他。 张玄庆与汪直又在船厂内察看了一番,发现已经有数艘宝船的龙骨搭建在船坞之内了。商人为了汪直的名帖,争相寻找造船用的稀有木材,如今有了明显效果。 商人们找来的有出自大明西南的柚木,柚木材质坚韧,能耐海水侵蚀,用于造船不易漏水,而且各种气候下不易变形,易于工匠加工。柚木完全可以作为当rì木匠楚泽提出的制造船舵需要的铁梨木的替代品。 还有商人从小流求寻得的桧木,桧木的木理通直均匀,材质轻软中庸,能耐腐蚀,干燥容易且干燥后极木料很少翘曲变形,而且易于木匠刨削加工,刨面极光滑而细致,是制作船板的上好材料。 除此之外,还有用于桅杆的端直杉木,用于枋樯的楠木、槠木、樟木、榆木、槐木,用于舵杆的榆木、榔木、槠木,用于船橹的杉木、桧木、楸木。 如此众多的各sè木材,经过船厂工匠们的仔细挑选,在造船材料上终于没有了后顾之忧。再加上从南京其他三家船厂和外地调集的高手工匠,人力物力已经齐备,造船的进度自然是一rì千里。 这也只有汪直才有这个本事调动商人们的积极xìng,当然商人们都是无利不起早,他们求得汪直名帖的目的,就是借汪公公的威名,应对平rì行商之时,被各地官吏刁难盘剥之苦。 大明朝廷收的商税虽然不高,但行商途中,各地钞关的刁难盘剥,让没有官绅后台的普通商人苦不堪言。有了汪直的名帖作为护身符,沿途就会少了许多刁难。 两人对造船的进度很是满意,经过商议后,决定由汪直前往京城向天子汇报进展情况,张玄庆继续留在南京监督造船之事。 张玄庆此举也是为了暂时将汪直从南京调开,毕竟他这次抓捕南京工部郎中刘玄德,虽然此案证据确凿,但也大大得罪了南京城里的文官们,汪直继续留下来,恐怕会有人借机生事,影响到造船大事。 汪直对于自己长时间离开内廷,心中也有些担心,害怕有人会乘机取代自己在天子身边的位置,而且这次收押的工部郎中刘玄德如何处置,也需要向天子禀报。 自从经过西厂被弹劾关闭的教训后,私自处死文臣的蠢事,汪直不想再做了,只要自己拿到了天子的旨意,再处置刘玄德,想来朝堂上那帮文官也无可奈何。 次rì张玄庆在国公府内接见了游汉立,将自己yù借他手为外来匠户建造住处的想法全盘托出,游汉立当即称颂张真人的宅心仁厚,并表示自己一定为张玄庆办好此事。 张玄庆取出一箱财物交给游汉立作为建造费用,并表示如若不够,可再来向自己取用。游汉立表示自己愿意自出家财,为张真人cāo办此事,但张玄庆表示此事是为了朝廷造船大业,岂可花用旁人钱财。 同时,张玄庆又再三交代,必须以建造轻木仓库的名义,来建造这批住所。而且自己所需的首批轻木,也要在短时间内运抵南京。 朱云贞将自己夫君到了南京之后,就是忙碌不断,一个人在家无聊,将先前张玄庆呕心沥血制作的纸鹤符,激发后放飞在房中取乐,不想被老父发现,在朱仪的一番追问之下,只得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自己修习道法的事。 朱仪对于自己女儿竟然能够修习道门法术,深感惊讶,虽然他不像那些儒生那般反感怪力乱神之事,但这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儿。刚嫁为人妇没多久,就修行有成,看来自己那位女婿的确不是一般装神弄鬼的道士之流。 成国公心中残存的,对当初自己女儿被赐婚给一个道士的怨气,此刻也烟消云散了。 当张玄庆回到国公府后,朱仪马上叫他过来,对自己女儿修习道法的事情详加询问。张玄庆自然是要安慰老岳父,道门修行也有道侣之说,夫妻同修是很常见的事情。 张玄庆回到房中后,只见自家夫人一脸后怕。朱云贞被老父发现并老实交代后,一直在担心父亲会如何斥责夫君,当见到张玄庆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岳丈不是古板儒生,夫人修习道法之事在他老人家眼中,没那么严重。”张玄庆笑道。 “妾身担心会牵连到夫君嘛,其实妾身修行都是自学入门的,夫君根本没有插手指点过。”朱云贞赌气道。 “夫人这是在责怪为夫了?可谁能想到夫人竟有如此修行资质,我之前也从未打算过将你引入道门。”张玄庆苦笑道。 还好朱云贞只是小女儿心xìng,并非真正责怪张玄庆,接着又问了这几天张玄庆一直忙碌在外所行之事。 当听说宝船厂造船进度可喜,已经能见到宝船雏形,便缠着张玄庆要去船厂看看。大明当下正是理学盛行之时,特别是世家女子外出,都受到严格限制,需乘轿并带上面纱,不能随意与外人交谈。 朱云贞的这个要求,倒是难住了张玄庆。船厂之中往来的都是粗鄙工匠,朱云贞一弱质女子,出现在这个场合,难免会引起旁人非议。虽然张玄庆自身是道门中人,并不在意世俗礼教,但毕竟当世风俗如此,他也不想惊世骇俗 反复考量后,在朱云贞的坚持下,张玄庆决定还是让她乘轿前往船厂,并交代她务必带上面纱。 可没想到尽管张玄庆早有准备,朱云贞的船厂一行还是连发了一场风波。 第三十九章 船厂的忌讳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这rì张玄庆准备妥当之后,携夫人一同前往宝船厂,朱云贞当然是带着面纱,乘着小轿,在一众仆役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船厂门口的军士远远看见一群人向着这边而来,还以为是南京城中哪位官员前来视察船厂,忙通知船厂督造张清玄。 张督造心中暗自奇怪:没听说有哪位官员要来视察船厂啊? 直到一行人等走近细看,这打扮装束明显不是官衙差役,倒好像是豪门大族出游的做派,一群仆役簇拥着一顶小轿,要不是看见前头骑着高头大马的张玄庆,督造大人一时间还以为是哪家豪族的家眷。 张玄庆见张督造特地在门口迎接,心中也是惊讶,由于自己经常往来于南京城与船厂之间,自己早已吩咐过,不必到门口迎接。 不过看看自己身后的一群人,张玄庆也就明白了,恐怕张清玄是把自己这群人当做南京城里某位官员的仪仗了。 “张督造误会了,这是内子听说了造船之事很是好奇,想来船厂看看。”张玄庆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毕竟自己擅自带家眷来船厂,是不合朝廷法度的。 张清玄没想到竟然是张玄庆带着夫人来参观船厂的,张夫人也就是成国公的小女,当年在南京城中也是众多世家子弟追逐的对象,自从被天子赐婚给张玄庆后,在南京城中销声匿迹了。 如今看来这位张夫人是回娘家了,眼下想参观船厂,这可给张清玄出了个难题。按说大明律也没有规定女眷不能进入造船厂,但在水上讨生活的船工们对女人上船可是很忌讳的。 张玄庆见这位督造大人一脸为难的样子,自己也不想在夫人面前丢脸,于是将张清玄拉到旁边,悄悄问道:“张督造有什么为难之处么?” 张清玄将船工的这个忌讳说了出来,张玄庆也没想到问题会出在这里,自己与工匠们的关系刚刚融洽不久,如果自己现在来这么一出,保不住会引起他们的强烈反感,毕竟这种流传已久的忌讳不是轻易能够改变的。 朱云贞将自己夫君与那位船厂官员在一旁窃窃私语,心中不禁气闷,自己不就是想看看造船嘛,难道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有什么麻烦不成? 朱云贞到底是大家闺秀,对这种民间的忌讳不大清楚,当张玄庆与张督造反复商议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夫人,船工对女人上船之事颇为忌讳,这造船厂的工匠也大多如此,若是夫人一定想进厂看看,最好是请夫人回府换身男装打扮,瞒过那些船匠才好。”张督造被张真人推在前头,不得已主动上前赔笑道。 朱云贞看到旁边一脸苦笑的张玄庆,心想怎么会有这样的破规矩,难道女人就不能坐船了吗? 不得以一群人只能打道回府,张玄庆目送夫人回城后,转头对张清玄道:“内子之事贫道还要多谢张督造。” “不敢不敢,下官只是恰逢其会,不知尊夫人明rì可是还会再来船厂?”张清玄满脸愁容,还在想着若是这位张夫人真的换了男装打扮,自己是不是让她入厂。 张玄庆向张督造例行询问了近rì船厂的情况,得知船坞中的宝船已经有三艘铺设完船板,目前正在架设桅杆,其他几艘的进度也很快。 在人力物力充足,而且工匠有足够积极xìng的情况下,以大明的造船实力,建造宝船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张玄庆为匠户所作的事,包括按时按量发放口盐钱,为外来匠户建造住所,这些措施都大大提高了工匠们的工作积极xìng。 另外对船厂滑吏的严加控制,也使得这帮人无法从中捣乱,这也从整体上提高了船厂的工作效率。 在船厂中,当rì张玄庆召集工匠之时,被安排负责开发防火涂料的漆匠华蘩复,以及被安排采用砂范铸造法,铸造绞盘的铁匠石世柳,都在周宗建的带领下,前来向张玄庆汇报自己的进展情况。 首先说话的是华蘩复,“小人已经依照家祖留下的方子,制出了能够抵御一般起火情况的涂料,只要在船身和船帆上涂抹,外来火头就很难将其引燃。” 张玄庆闻言大喜,自己当初的决定的确没错,“你可检验过实际效果?这与船只上以往涂抹的防水桐油,可有冲突?” 华蘩复当然不敢在此事上虚言夸大,恭恭敬敬道:“小人已经利用船板和船帆的部件,亲自检验过防火效果,这种涂料可以在船只涂抹过桐油后,再在其上抹上一层。” 一旁的周宗建也接言道:“老朽也亲身验看过涂料的效果,的确有防火之效。” “贫道当初承诺过,若是你能制成此物,必为你向朝廷请功,决不食言。”张玄庆转向张清玄,“张督造,这位漆匠华蘩复制出的涂料,对朝廷船舶防火之事确有大用,贫道要为他向朝廷请功,你可愿与贫道一同上这个折子?” 督造大人此时怎敢拒绝,“真人所言甚是,正所谓有功必赏,否则怎能服众,下官愿附骥尾。” 张玄庆见他如此识趣,转头笑着对石世柳说:“你铸造的铁质绞盘,眼下进展如何?” 石世柳慌忙上前叩头道:“小人依照真人所赐法门,发现这砂范铸造之法果然远胜其他铸范之法,不仅制范材料易得,而且材料可以重复使用。小人用此法铸造绞盘,往rì需要数天工夫才能完工,如今一rì就可以制出成品,而且安装在船体之上,相比木质绞盘,能够牵引更重的东西,而不必担心绞盘损坏。” 张玄庆见自己从“鲁班书”上获得的技术果然实用,不禁感慨当初摩尼教在元末起事之时,恐怕是根据此书记载建造了不少军国器具,用于攻城拔寨。 “当初贫道答应过你,若是铸造之法有成,你当记首功。” “小人不敢居功,此法乃是真人交予小人的,首功当是真人所领,小人怎敢冒领此功。”石世柳闻言连连摇头。 “虽然关于砂范法的记载是贫道交予你的,但若不是你将其试验成功,仅仅一份文字记载又有何用?此功当记在你头上。”张玄庆对这位铁匠拙劣的逢迎表现,付之一笑。 张玄庆对这点小事的确不放在眼里,他关注的是船队何时能够出海,只有在海外自己的修行路才能继续走下去,否则只能终老于大明。 一旁的张清玄发现这位张真人又走神了,忍不住出言道:“真人与下官一同上的请功折子,必是要把这石铁匠也名列其上了。” 张玄庆回过神来,“理当如此,当然张督造的功劳,贫道会另有专折上奏。“ 督造大人听到此话,感慨这位张真人行事做人,果然不是普通少年的作风,简直就如同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人。 至于次rì张夫人到船厂参观之事,张清玄所出的那个女扮男装的主意,在目前看来,是最好的办法了。 第二天,张玄庆果然携夫人朱云贞重临船厂,只不过此次只有他们两人前来,并未带随从仆役,而且朱云贞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打扮,还是顶着南京城里某勋贵子弟的名头。 这次进入船厂当然是畅通无阻,朱云贞远远望见船坞中高大的宝船雏形,兴奋的拉着张玄庆的手向着船坞而去,直到发现周围工匠怪异的眼光,张真人才尴尬的甩开自己夫人的手。 朱云贞恐怕是忘记了自己此时的男xìng身份,在得意忘形之下,给自己夫君扣上了一顶龙阳之好的帽子。 自己的这位贤妻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张真人还在想着如何挽回自己的形象,朱云贞已经靠近了船坞。 只有当你亲自走近这艘宝船之时,才能感受到它的高大,虽然目前还是雏形,但已经给人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朱云贞站在这艘长四十余丈、阔十余丈的宝船旁,相比之下,如同一个娇小的人偶。 从船坞边看过去,这艘宝船目前已经建造完成了大半,船工们正在甲板上架设桅杆,,已经架好七根。 张玄庆从后面赶到夫人身边时,朱云贞正抬头打量那一根根高大的桅杆,“妾身也曾听闻过当年自南京出发的取宝船队,没想到真正的宝船这么高大。” “当年三保太监七下西洋的胜景,不久就要在南京城重现了,为夫作为船队副统领,也要随船出海,自此一别就是数载,苦了夫人了。”张玄庆正sè道。 朱云贞扭头看着张玄庆,“妾身早已想好,决定陪同夫君一起出海。” 张真人被吓了一跳,本来对自家夫人时常天马行空的想法,早有准备,但陪同自己出海这种大事,先不说能不能过得了成国公那关,单说船队远航是很忌讳女眷同行的。 虽然朱云贞道法修习有成,若自己再将掌心雷传授于她,在海外蛮荒之地也算有了自保之力,但此事非同小可,岳父大人对此肯定是坚决反对的。 第四十章 万事具备,扬帆出海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夫妻俩回到国公府后,张玄庆拉着夫人,径直往岳父那边去了。 果然朱仪听说女儿要随同张玄庆出海,当即大发雷霆,声称若是朱云贞真的要随船队出海的话,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朱云贞没想到老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只得可怜兮兮的望向张玄庆。 张玄庆也很是头痛,说实话他也不想自家夫人出海,毕竟船队远航危险处处,而且自己初任船队副统领,目前尚无威信可言。 如果带着女眷上船,很可能会引起船队下属的不满。不过朱云贞如今也是道门修行中人,虽然是刚刚入门不久,但也不同于往rì的凡俗身份。 自己出海的目的就是搜寻灵材,以求突破境界,若能结成金丹,必将延寿百载。倘若自家夫人的修为境界无法跟上自己,百年之后夫妻两人就是天人永隔了。 思量至此,张玄庆决定还是要说服岳父,同意朱云贞的出海请求。 张玄庆待朱仪的怒气稍稍平息后,出言道:“小婿出海是为了搜寻有助修行之物,以求结成金丹。我道门中人,一旦结丹,必可延寿百载,武当三丰真人就是前例。” “岳父当知云贞已是修行中人,她留在大明是没有结丹之望的,若是小婿在海外侥幸结丹,不忍百年之后,与云贞天人永隔。因此恳请岳父能让我夫妻二人一同出海。” 朱仪听了张玄庆一番话,思虑良久,最后一声叹息:“自从老夫得知云贞修习法术之事,就知道这个女儿已经非俗世之人。依佳婿所言,你们夫妻二人若是在海外修行有成,当有二百载之寿。我成国公一脉后人,rì后还需你们多加看顾了。” 朱云贞在一旁已经听呆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家夫君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虽然父亲已经同意了自己出海之事,但“延寿百载”这个词还是让她分外吃惊。 毕竟她目前还是及笄之年,从来就没想过百年之后这个遥远的问题。突然自己夫君冒出个结丹可延寿百载的说法,让她一时间不知所措。 试想一个初入修行之门的少女,有人突然告诉她,只要好好修炼,结丹了就有两百年的寿命,恐怕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茫然。 不管怎样,朱仪这边总算没有阻碍了,接下来就是船队那边了。张玄庆觉得以海外修行的名义,将朱云贞带上船,这个理由应该能够说服船队中人,毕竟自己还有个正一道掌教真人的名头。 张玄庆的两位同道,沈静圆和李玄宗这些rì子也没闲着,眼看着船队出海的rì期慢慢接近,都各自回山召集门下弟子。毕竟出海之事风险难测,他们也只能全凭门人自愿,不好强迫。 张玄庆也传信到龙虎山,吩咐范文泰安排出海的人选,特别强调一切全凭自愿,不得强迫门人。 道门三宗的出海人员,很快就汇集到了南京,幸好南京城外还有几所道观可安排歇息。 此时的汪直,也从京城回到了南京。天子对汪直向其奏报的几件事情,也下了旨意:指使他人买通卫所,谋害商人游复生的工部郎中刘玄德,被贬为平民,永不录用,发配奴尔干司。 直接买通卫所的商人田烈武,斩立决;杀害游复生的地方卫所百户,斩立决。 这道旨意在朝堂之上也没有引发什么波澜,大家都清楚此案证据确凿,刘郎中是死有余辜,如今仅仅是贬职发配,已经是天子对士大夫的优容了。 至于田烈武和那名卫所百户,朝中诸公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当然也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同时,天子对汪直奏报的,关于船队建造进度的情况,很是满意,这关系到天子对延年益寿的渴望。 当汪直赶回南京时,除了在宫内挑选的一部分随同出海的内监外,还带上了京城密宗以及佛门显宗的一干人等,毕竟天子的旨意中除了道门之外,同样准许佛门中人加入船队,而且特别指明了密宗法王札巴坚参作为佛门代表。 札巴坚参带着二十名密宗白教喇嘛,佛门显宗是以净土宗慧觉、圆环两位大师为首,随行的有数名禅宗少林僧人,另有天台、华严、法相诸宗代表。 此时的南京城中,佛道云集,都在等待船队起航的那一刻。 游汉立从琼州运回的大量轻木,为木鸟制作提供了充足的材料,当楚泽一人无力制造如此众多的木鸟时,张玄庆适时拿出了“鲁班书”中记载的昔rì秦国的军器分解制造制度。 将木鸟的各个部件,交由不同的工匠制作,最后才由楚泽组装,这样既不用担心会泄露木鸟的制造工艺,又能加快成品的制造速度。 张玄庆担心出海后,木鸟损毁补充不易,特地征询了楚泽的意愿,是否愿意随船队出海。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楚泽面对这位对自己一向信任有加的张真人,痛快的答应了随船出海之事。 游汉立回到南京后,听闻天子旨意,谋害父亲的几位案犯都已按律处置,对汪直和张玄庆是感激涕零。 张玄庆向汪直说明了自己带夫人出海之事,汪直对此并不在意,声称张玄庆作为船队副统领,此等小事自行决定即可。 在等待船队全部完工的这段时间里,张玄庆将自三峰山得到的《莲花宝典》,转交给了汪直,并声称这是前元宫廷流传下来,是专为宦官创制的的功法,自己查看过其中内容,功法大成之后,修习者行动间势如闪电。 海外蛮荒之地危险处处,汪公公修习此功,若是护卫有不及保护之时,也有自保之力。汪直对张玄庆所言很是赞同,同时对这份专供阉人修习的功法也很是好奇。 汪直向来有建功立业之心,若不是张玄庆推动的重开海路之事,恐怕汪公公如今正在辽东边关征伐建州女真。 汪直虽然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他也深知船队远航,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若是这套功法真的如张玄庆所言,也许在危急时刻能够保住自己的xìng命。 宝船厂的造船进度,在充足的人力物力支持下,陆续有二十艘宝船,三十艘马船,二十艘粮船,三十艘水船,二十余艘坐船,七十余艘战船下水。 宝船船体最大,用于装载各类货物;马船又名马快船,用于装载马匹和水上作战;粮船与水船顾名思义,是运载船队人员的食水给养;坐船又名战座船,用于将领乘坐指挥作战;战船是水战主力船只。 所有船只都用上了新式的防火涂料,而且配备的绞盘也换成了铁制,对整个船队颇有裨益。 当船只建造接近尾声之时,船队人员的组成结构也开始明晰起来。船队在武力方面由舟师、陆战部队、仪仗队三个序列编成。 舟师主要由宝船、马船、坐船、战船组成水战编队,按大明军制分为前营、后营、中营、左营、右营;陆战部队负责海外之地的登陆行动;仪仗队负责船队统领的护卫和海外藩邦交往时的礼仪工作。 船队的具体军力方面,共有都指挥三名,指挥七十余名,各级官校、旗军共计两万余人。 船队军士大多是从沿海卫所调集而来,这些人或多或少懂得水xìng,不至于因为晕船,而影响船队的作战能力。 另有负责cāo纵修理船只的火长、舵工、班碇手、水手、各类工匠,以及负责藩语沟通的通译,负责后勤支持的书手、医官医士等共计数千人, 朝廷官员方面有:诰敕房舍人云梦师、yīn阳官殷德珂,教谕孔乙己,户部吏员从连鹊,另外还有勋贵世家子弟数人。 内监方面有:船队统领、钦差正使总兵太监汪直,另有监丞数人,少监十人,内官内使数十人。 道佛两家有:正一道掌教真人张玄庆,武当道掌教李玄宗,全真道龙门派传人沈静圆,密宗白教法王札巴坚参,净土宗慧觉、圆环两位大师,以及禅宗、天台宗、华严宗、法相宗等各宗门人弟子百余人。 成化十三年十二月初五,南京龙江港民众云集,事隔四十余年,大明朝廷的船队终于要再次扬帆出海了。 围观的百姓中一些老者还依稀记得,数十年前朝廷船队从这里出发的盛况,向亲朋好友喃喃述说着当年的情景。 船队选定这个时间出发,是为了充分利用东海的东北季风之力,虽然当初呼风符的试验获得了成功,但如此庞大的船队出航,仅凭武当道制作的呼风符之力,那也只是杯水车薪。张玄庆的打算是将呼风符用于海上无风之时。 在朝廷的默许下,随同朝廷取宝船队出海的,还有为数众多的私家船队,虽然不及朝廷船队的规模,但个个都是满载大明的瓷器丝绸,期待着能从这次远航中,获取丰厚的回报。 正当港口四周人声鼎沸,船队上下群情激奋之时,yīn阳官殷德珂上前提醒汪直,“公公,吉时已到,可以出发了。” 汪直传令各船,起帆出海,一时间龙江港百舸争流、千帆遮rì, 大明船队浩浩荡荡朝着出海口而去。 张玄庆此时正站在一艘宝船的船楼上,身边是夫人朱云贞。 “夫君耗费了如此多的心血,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此地就是夫君修行的新起点。” “这也是我大明的新起点。”张玄庆微笑着。 第四十一章 松江倭乱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船队从南京龙江港出发,进入长江后,顺流直下很快就接近了松江府。 张玄庆听说船队已经抵达松江府,虽然久闻松江布之名,但如此接近松江府还是第一次。张玄庆招来随船的从连鹊,让他为自己解说松江风貌。 “真人当知这松江府,在我大明诸府中地位及其重要。洪武初年,松江府缴纳的税赋总额达一百四十万石,高居全国之首。” “江南之赋税,莫重于苏松,而松尤为甚。洪武二十六年,全国总赋税两千九百四十三万石,苏州府实征二百八十一万石,松江府实征一百三十万石,但松江府属地仅苏州府十分之三,而赋税接近苏州的半数。” “民间有言: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松江城内外,家家可闻机杼声,甚至有‘女纺纱男织布‘之说。由平湖、嘉善供应棉花,太仓制作棉条,松江雇工织布。松江布的美名在大明是妇孺皆知。” 从连鹊不愧是户部算房老吏,对松江税赋之事娓娓道来,张玄庆正听得仔细。忽有护卫来报,前方船只传来消息,松江府东边近海处,有两只不明船队正在发生冲突,海面上烟火冲天,船队已经派遣一艘战船前去察看。 宝船队仍旧向着出海口而去,派去察看情况的战船传回消息,原来冲突的两只船队都是自倭国而来的,不知何故发生如此剧烈的冲突。 当庞大的大明船队出现在入海口时,那两支倭国船队暂时停止了争斗,很快就各自派出了一条小船,在大明战船的引导下,向着宝船队这边驶来。 大明船队前方的坐船,主动迎了上去,两只小船上的船员都是一身倭国武士打扮,不过当他们登上大明的船只后,双方都是怒目相视,手都握着腰间的刀柄,一副深仇大恨的摸样。 坐船上的指挥彭友直上前质问道:“尔等为何在我大明海域擅起刀兵?” 随船的通译将彭友直的问话,以倭语告知这帮倭国武士,其中一名武士呜呜哇哇的说了一通,通译转向彭友直道:“指挥大人,这名倭人声称他们是倭国细川家的武士,随同主家派遣的贡使,前来大明交易,有朝廷发放的勘合符为证。” 此时另外一方的武士,也哇啦哇啦的叫唤起来,通译待他们说完后,苦笑着向彭友直道:“指挥大人,这些倭人说他们是大内氏的武士,也是来倭国的贡使,同样持有朝廷发放的勘合符。” 彭友直闻言道:“既然双方都有朝廷发放的勘合符,那与我大明的交易就是得到了朝廷的许可,直接往宁波市舶司交易即可,为何他们两方会发生冲突?” 通译又向这帮倭人详细询问,逐渐了解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大明规定的rì本朝贡贸易点是在宁波市舶司,当时大内氏的船队,先行抵达宁波港,而细川家的船队则较晚到达。 这时大内氏的船队尚未检验勘合,市舶司等到双方船队都到达后,才开始验证。 市舶司在检验勘合符之时,发现细川家持有的是前朝代宗发放的勘合符,大内氏持有的才是当朝天子发放的勘合符,双方因为新符和旧符的问题产生了争执。 然而对大内氏相当不利的是,细川氏船队的副使宋庄时,事先已贿赂市舶司主管达都,从而使较晚来的细川氏船队,反而可以先行入港检查,使持当朝勘合符的大内氏反变成“非法”。 宋庄时原名高发,他自幼学习歌唱,后来受到了倭商的喜爱。由于其叔父高明同倭国商人植由风火作丝绸生意,但由于无法按期交货,遂将他卖给了植由风火抵债。 植由风火将高发带到了rì本,改名宋庄时,成为室町幕府管领细川氏的家臣,专门负责与大明的贸易活动。 在之后市舶司的接待宴会上,达都又让细川氏的上宿右城和宋庄时坐在较为尊贵的右位。 持有当朝天子勘合符的大内氏船队对此待遇十分不满,首领藤田羽美当时便命令自家船队人员强行打开市舶司东库,抢出按大明规定收缴保存的倭国船队所携带的武器,直接袭击了细川氏的船队。 细川氏的船队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数艘船只被烧毁。上宿右城和宋庄时带着细川氏船队逃跑后,藤田羽美又纵火焚毁了市舶司举办宴会的场地,然后率领队伍追击上宿右城和宋庄时。 虽然收了宋庄时好处的市舶司主管达都,暗地里向细川氏船队提供帮助,然而藤田羽美的船队实力仍然比上宿右城强大。 在藤田羽美的猛烈攻击下,细川氏船队寡不敌众,被迫逃离宁波,而藤田羽美一路追杀,细川氏的剩余船只逃到松江府一带,在海面上发生了激战,正好被出航的大明船队发现。 彭友直听完通译的解说后,不禁大怒,“倭国之人,竟然敢在我大明市舶司纵火作乱,这简直是视我大明天威为无物。” 不过此事关系到两国往来,彭友直不敢擅自做主,当即乘坐一只小艇,前往船队统领所在的宝船禀报此事。 汪直听完彭友直的禀报后,不yīn不阳的出言道:“准许倭国之人来我大明贸易,本是大明天子怜其地贫瘠、其民困苦,如今他们竟然敢焚烧宁波市舶司,实在是罪大恶极。那个什么大内氏的贡使藤田羽美,作为罪魁祸首,理当锁拿问罪。” 张玄庆此时也已经登上了汪直的座船,闻言道:“汪公公所言甚是,不过频道以为不可听信一面之言,应当把两方的首脑都带上来对质,一辨真假。” “依张真人所言,彭指挥你速速将双方首脑带到此处,杂家要亲自问话。”汪直道。 彭友直领命派遣了数艘战船,前往倭国船队所在海域,准备锁拿倭国船队的首脑。没料到当战船靠近对方船只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第四十二章 倭国阴阳师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当大明战船接近了正在对峙的倭国船队时,一艘倭船上突然出现一股异样的黑雾,瞬时间笼罩了整个船体,紧接着一个黑sè犬头从船头黑雾中冒了出来。 整个犬头几乎与倭船船头大小相近,战船上的大明兵士被吓得魂不附体,战船指挥彭友直镇定自若,持弓站在战船船头,当头一箭向犬头shè去。 只见那只箭穿过犬头,shè入黑雾之中,如石沉大海。犬头好像被激怒了一般,越过两船间的距离,向着大明战船噬来。 彭友直正当其冲,眼看着犬头就要将他吞噬,突然一道雷电从天而降,击打在犬头之上,雷霆历来是对付妖邪鬼物的最强大的手段,犬头受了雷电一击,猛的缩回黑雾中。 原来在这危急关头,出手相救的是随张玄庆出海的范文泰。 张玄庆曾读过相关典籍记载,中国的yīn阳五行学说混和了道门咒术与密宗占术,传入倭国后,形成了倭国独特的yīn阳道。 倭国有yīn阳师,就如同中华的修行者,他们能够cāo控式神攻击敌人。倭国大名身边的军师多是yīn阳师出身,他们手中的军扇两面各画有rì、月。传闻中,在大名之间发生战斗时,万一碰到不得不出战的凶rì,便在白天把军扇的月亮面显现在表面,让rì夜颠倒,以便将凶rì化为吉rì。 所以当彭友直领命,前往锁拿倭国船队首脑时,张玄庆就暗中吩咐范文泰跟随其后,以防不测。 当范文泰随后赶来之时,正好是那犬头式神在攻击大明战船,于是扬手打出了一道雷符,及时救下了彭友直的xìng命。 犬头缩回黑雾中后,半天不见动静,彭友直又向黑雾中shè出几箭,黑雾依然如故。此时后方大明船队已经发现了问题,毕竟在茫茫大海上,一道突如其来的雷电是十分引人注目的。 范文泰取出一道临行前张玄庆交予他的符篆,激发后打入黑雾之中,这正是全真道龙门派的北斗指路符。 又吩咐战船的兵士向后方船队打出旗语,数息之后,一只木鸟飞临倭船上空,一道比方才的雷电粗壮数倍的雷柱,猛的落入黑雾之中,一阵电光闪过,这艘倭船上的黑雾被一扫而空。 只见一名头带高帽,身着宽袖大袍,手持rì月扇的yīn阳师,浑身漆黑的躺在甲板上。 彭友直指挥军士们登上倭船,除了甲板上那个黑漆漆的家伙外,军士们搜遍全船,也不见其他船员的踪影。 很明显仅凭一个人是无法cāo纵这艘船的,军士们都在猜测是不是刚才那个犬头,吃掉了全船的人。 张玄庆在接到下属禀报的旗语内容后,先派出了一只木鸟,自己也随后跟了上来,本来汪直也打算一同前往,但张玄庆声称前方乃妖孽作祟,还是自己这个专业人士去处理比较好。 当张玄庆登上这艘倭船的甲板时,一眼就认出了躺在甲板上的就是倭国特有的yīn阳师,看来方才那只犬头就是这个yīn阳师的式神。 而船上的其他人员,可能是在式神被范文泰攻击,导致失控后被吞噬掉了。而这名yīn阳师则是在无法控制自己式神的情况下,与式神一起被木鸟携带的天雷符击杀。 当大明战船与这艘拥有yīn阳师的倭船交战时,其他倭船已经在黑雾出现时,远远的避开了,看来他们很清楚这艘船上有yīn阳师。 当然,其他倭船想逃离此地是不可能的:在同等风力下,仅凭大明的五桅战船,就足以追上两桅的倭船,何况还有呼风符这个后手的存在。 大明战船迅速将两支倭国船队包围,勒令他们立刻降帆停船,接受大明船队的处置。 等到彭友直将两只船队的首脑人物:上宿右城、宋庄时、藤田羽美带到宝船上时,汪直正与张玄庆在谈论刚才立功的木鸟。 汪直yīn笑道:“方才那飞天发雷之物,好像是从我大明船队之中起飞的,不知张真人对此有何解释?” 张玄庆道:“此事原不该瞒着公公,不过此事初时只是贫道从古籍之中,偶尔发现的当年鲁班制造木鸟的技艺。贫道委托船厂木匠试制一番,没想到竟能侥幸成功。后来贫道将道门小术施于木鸟之上,才有了今rì之事。” 汪直正待继续追问,彭友直已经将倭船首脑带了上来,“启禀汪公公,末将已经将倭船首脑三人一并带到,请公公问话。” 汪直还未开言,三人中的宋庄时已经跪地求饶,“小人宋庄时原是大明子民,被倭人强行掳至倭国,今rì得见天朝船队,正是小人脱离苦海之时。” 一口流利的汉话让汪直和张玄庆对这个一副倭人打扮的家伙分外好奇,竟然碰上自称大明子民的倭人。 不过这人自称宋庄时,不正是贿赂宁波市舶司主管达都,导致倭人纵火的罪魁祸首吗?汪直与张玄庆对视一眼,汪直出言道:“你就是宋庄时?据你们双方先前派来的倭国武士所言,你在宁波勾结市舶司主管达都,导致大内氏船队纵火市舶司。你可知罪?” 宋庄时拼命叩头叫屈道:“小人并未勾结市舶司主管,只是赠送了一些倭国土产与达都大人。” 倭国盛产白银,宋庄时口中的土产正是白花花的银子,所以他这话只能骗骗不知倭国底细的人,可惜汪直是何等人物,他对此心知肚明。 “杂家从未听说倭国有何土产,只闻倭国之地银山众多,难不成你所言的土产就是银子?” 宋庄时没想到这个太监如此jīng明,当即头如捣葱,“小人该死,不敢欺瞒公公,小人确实送了些银两与达都大人,不过白银确是倭国土产。” 旁边的张玄庆突然插言道:“你自称是大明子民,为何助纣为虐,帮助倭人犯我大明疆域?还有方才那倭船之上的鬼物,几乎害了我大明将士xìng命,你对此有何解释?” “宁波纵火之事,是大内氏船队首领藤田羽美一手造成,实在与小人无关啊!那头鬼物也是大内氏船队的yīn阳师cāo控的。”宋庄时叫起撞天屈来。 此时一直未出声的藤田羽美突然说出一番话来,经过通译转述,内容如下:“本人是大内氏派遣出使大明的朝贡使,有大明当朝天子发放的勘合符为证,宁波纵火之事是在下鲁莽,但市舶司主管明显偏袒细川家船队,实在是令人愤怒。” “那名yīn阳师本是我大内氏家主的军师,此次随船前来大明,是为了追寻yīn阳道的中国源头,式神攻击大明船只之事,是式神失控之故,绝非其人本意。如今他已经丧命,希望大明上官能够谅解此事。” 张玄庆和汪直见双方都在推卸自家的责任,心中越发恼怒起来,区区倭国小民,也敢冒犯大明天威,若不严加惩处,何以体现大明的威严。 更何况他们两家还互相推诿,于是汪直道:“宁波之事,杂家自会前往查验,尔等本为朝贡而来,竟然在我大明之地攻击大明军士,此事杂家当严惩不贷。暂且将尔等关押,待船队抵达宁波之后,再行处置。” 张玄庆在汪直吩咐将倭国船队押送前往宁波后,再次登上了那艘yīn阳师丧命的倭船,yīn阳师的尸首仍然躺在甲板上,全身上下一片漆黑,除了手中的rì月扇仍然保持着原貌。 张玄庆上前取下扇子,发现扇子的两面除了绘有rì月图案外,还有一行小字“式神扶,五方布,临兵斗者列前处。”,落款是安倍晴明。 看来此扇不是凡物,yīn阳师虽然以rì月扇为施法工具,但扇子本身的材质并无特别之处,这把rì月扇能够在雷击之下,完好无损,实在是异数。 不过“安倍晴明”这个名字,张玄庆从未听说过,也许可以向那个自称大明子民的宋庄时打探一番。 张玄庆来到关押宋庄时的船舱处,这位倭人打扮的大明子民正在喃喃自语,“我宋庄时从不敢忘‘高发’旧名,我是大明子民。” “宋庄时,贫道有话问你,安倍晴明可是倭国yīn阳师之名?” 宋庄时闻言道:“真人所言正是,安倍晴明是倭国yīn阳道的一代宗师,曾经在倭国降服无数妖魔鬼怪。” 张玄庆暗道果然如此,这把rì月扇看来是安倍晴明流传下来的,不过张玄庆对倭国yīn阳道仅仅是好奇而已,毕竟yīn阳道起源自中国的yīn阳五行学说,后经倭国历代术者改进,形成了独特的法术体系。 张玄庆想了解的是倭国yīn阳师驱使式神的方式,在中华之地,修行者要驱使鬼神,自身的修为实力,必须接近甚至高出所要驱使的鬼物,否则就有反噬之祸。 而之前那位yīn阳师驱使的巨大犬头,能够准确攻击大明战船,只是在犬头式神遭到范文泰的雷电攻击后,才出现失控,这说明在此之前,yīn阳师对式神的控制是正常的。 张玄庆希望在船队前往宁波的途中,自己能得到关于yīn阳道的更多信息。 第四十三章 宁波市舶司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船队顺风而行,很快就抵达了宁波港。 宁波市舶司设于永乐元年,虽然朝廷自宣德后实行海禁,但仍允许海外藩国以朝贡的名义前来大明贸易,宁波市舶司就是接待这些藩国船队的主要地点。 而倭国的情况又有不同,大明与倭国的室町幕府间进行的“明rì贸易”,开始于幕府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 大明为了防范海盗,区别被册封为“rì本国王”的幕府将军朝贡船与倭寇,发行了勘合符以示区分,并限制十年一朝。 倭国的朝贡船队的人员是幕府的使节与随行的倭国商人,后来因为幕府将军家的家督之争,导致了应仁之乱,幕府对外的贸易权不再统一。 幕府在倭国堺港的贸易据点,本来是山口的细川氏所掌控,但后来渐渐的被应仁之乱中因兵事崛起的博多新兴势力大内氏所凌驾。 大内家还常常自行派出dú lì的使节团进行贸易,大内氏与细川氏常为勘合符而产生冲突事件,此次宁波之乱就是双方因新旧勘合符的争执引发的。 当遮天蔽rì的船帆开始出现在宁波港外的海面时,市舶司主管达都早已迎候在港口。市舶司部分房屋被焚之事,达都知道肯定无法隐瞒,只是他打算找的是市舶司内部人员不小心失火的借口。 不过达都事前万万没想到,两支倭国船队都已经落在了取宝船队的手里。当船队缓缓驶入港口时,他突然发现其中夹杂着倭国船只,看外形明显是前些rì子那帮该死的倭国船队。 船队停靠在港内后,汪直与张玄庆并未下船,只是传唤市舶司主管上船。 达都登上宝船,进入船楼后,只见两名少年正安坐其中,一名服sè作内监打扮,另一名身着道袍。 关于朝廷重开海路之事,达都早有耳闻,而且朝廷重建的取宝船队是由两名年未弱冠的少年统领,两人都是当今天子面前的红人。汪直汪公公自然不用说,西厂提督名满天下,另一位是朝廷册封的大明道教总领,正一道掌教真人张玄庆,并且得天子赐婚,恩宠有加。 达都当即跪下叩首道:“罪官宁波市舶司提举达都,见过汪公公、张真人。” 汪直笑着对张玄庆道:“这人倒也识趣,杂家还未问话,他就自承其罪了。” 张玄庆笑道:“想必他是见到了被船队押送的倭国船只,自知无法隐瞒。” 达都见两人在那里谈笑自若,更是头如捣葱,泣声连连,“罪官自知市舶司失火之事,难辞其咎,只求汪公公能法外开恩。” “将‘纵火’说成是‘失火’,一字之差,罪责立时减轻了不少啊!”汪直yīn笑道。 张玄庆笑道:“此等文字游戏,也只能欺瞒他人,如今纵火的倭国首脑已经落在我手,岂容狡辩。” 达都进门以来,张、汪二人就从未正面与他搭话,正是两人间的谈话,已经将这位市舶司提举吓得心胆俱裂。 达都心想既然倭国首脑都早已被擒获,那么此事的真相这两位大人都已经知晓。此次前来宁波港,难道就是专门为了处置自己? 其实达都实在是高看自己了,取宝船队出海必须借助海上季风之力,从十二月到次年二月,东海正是东北季风盛行的时节,船队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抵达福建太平港,再等候当年的季风前往南洋。 船队绝不会为处置宁波市舶司这件事专程前来,汪直与张玄庆在此事上是各有打算。 汪直在意的是宁波市舶司提举这个油水丰厚的位置,一旦因此事空缺出来,可以安排自家心腹之人坐上去。 张玄庆的打算是,宁波市舶司多年接待海外藩国船只,市舶司内是否存有海外灵材。而且关于倭国yīn阳师之事,他还想细细查问那些倭人,张玄庆怀疑这些倭人中还有隐藏的yīn阳师。 不管怎么说,在倭国细川家能与大内家对抗多年,既然大内家船队能有yīn阳师随行,那么细川家船队也必有应对手段。 宁波市舶司提举是朝廷委派的从五品官员,按大明律要处置如此品级的官员,必须上报天子,但汪直有着西厂提督的身份,可以直接锁拿达都下狱。因此达都见到这位汪公公,就如老鼠见猫一般,西厂的威名对他是很有杀伤力的。 汪直转向可怜的市舶司提举,脸sè一变,厉声道:“你身负朝廷重任,竟然勾结倭人,致使市舶司被焚,其罪难恕,杂家先将你收押,到了京城诏狱,就容不得你狡辩了。” 达都顿时瘫软在地,更显得那脑门硕大。 原来当rì市舶司起火之时,提举大人听到外间走水的消息,一时间慌不择路,脑袋被房门狠狠夹了一下,事后脑门肿大,虽经宁波杏林高手孙思邈调治,但直到今rì还未消肿。 张玄庆对这位贪财误事的市舶司提举,也很是鄙视:仅因贪图倭人财物,就无视朝廷法度,事后还企图隐瞒真相,落在汪直手里也算是恶有恶报。 张真人更关心的是市舶司的库房中,是否存有海外藩国带来的灵材。但此事还需找个合适的借口,否则难免给人以贪财的印象,说起来张玄庆还是比较注意个人风评的。 处理完市舶司提举的事情后,张玄庆打算去细川家的船只上实地察看一番,是否有yīn阳师的蛛丝马迹。 汪直也乐得没有张玄庆在眼下,方便自己处理市舶司的手尾,原来宁波市舶司的副提举典伯著正是汪直的心腹,当初典伯著投靠汪直,这个副提举的位置正是汪直丟给他的好处。 张玄庆先去询问过宋庄时,知道了细川家船队中有一艘以细川家姓命名的船,除了自倭国出发时就配备在船上的武士,在途中一直严格禁止旁人登船,就连宋庄时这个船队副使,也从未能登上这艘船。 倭国船队被押送到宁波港后,所有船上人员都已经被送到宁波市舶司关押起来了,所以此时的倭船上是空无一人。 当张玄庆登上这艘名为细川号的倭船后,进入船舱中,发现船舱内铺有三层棚板,其中一层贴满了各种符咒,棚板中部位置有一口黑sè的长条状箱子,各种符纸将箱子遮的严严实实。 也许在普通人眼中,这里只是布置怪异了一点,但在修行者眼中,这口箱子散发出惊人的煞气,若是常人进入船舱时间久一点,很可能会出现幻听、幻视,严重的甚至会导致癫狂。 难怪这艘船严格限制旁人登船,果然有古怪。看来细川家的yīn阳师起初就是藏在这艘船上,如今被关押在宁波的倭人中,就有yīn阳师的存在。 也许是看到了大内家yīn阳师的下场,这位细川家的yīn阳师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眼前这口箱子怎么处理,倒是个问题。对舱内的符咒,张玄庆并不了解,毕竟这是倭国独特的yīn阳道法术系统。 正一道自从统合三山符箓后,在中华修行界的符法底蕴方面,可称得上是独占鳌头,但术业有专攻,在木鸟的改进定型方面,还是借用了全真道龙门派的北斗指路符。 而这些倭国的符咒更是经过了倭国历代术者的不断改进,绝不是轻易能够解除的。 张玄庆也想过用雷法以力破之,但在船舱中使用雷符,张玄庆担心那口散发出惊人煞气的箱子在雷击之下,会发生意外。 如此惊人的煞气,张玄庆也只听闻,在曾经发生过惨烈战斗的战场上会有出现。可区区一口箱子,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能让细川家的yīn阳师如大临大敌般,设置众多的符咒将其封锁。 张玄庆决定暂且不动这口箱子,先去将混在倭人中的yīn阳师找出来,问明原委后,再做打算。 宁波市舶司关押倭人之处,是市舶司往rì关押那些没有正式文书,企图私自进入大明的海外人员的监房。 这些监房以往关押人员不多,当初建造时设计的空间也不大,如今两只倭国船队的剩余人员都被关押在这里,结果是监房内人满为患,别说躺下,就是想顺利的蹲下都不容易。 市舶司的人员对这帮曾在市舶司纵火的倭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虽然每rì食水是正常提供,但其他方面就是任由这帮人自生自灭了。幸好此时的季节气温不高,监房内的气味还能容忍。 张玄庆来到监房时,早已得到通知的看守将他带到了细川家人员的关押处,只见监房内一干人等蓬头垢面,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那个yīn阳师是哪个。 随同前来的通译,按照张玄庆的吩咐,对这帮倭人说了一番话,大意是谁能指认出细川家的yīn阳师,就能得到大明官府的宽大处理,如果无法指认出yīn阳师,指认出细川号的船员,也能获得部分功劳,减少自身罪责。 听完通译的一番话后,细川家的倭人们开始sāo动起来。 第四十四章 妖刀村正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细川家的倭人在一阵sāo动后,有一个家伙在监房内企图挤到前面靠近门口的地方,看样子是打算指认yīn阳师了。 可是有几个武士打扮的倭人死死的挡住他,张玄庆示意监房看守,于是看守告诉通译,“你就跟这帮倭人说,谁能把那个想出来的家伙弄到前面来,晚饭可以加一碗大米饭。” 通译不敢相信一碗米饭就可以收买这帮顽固的倭人,看守笑道:“你没见过这帮人,关进来的第一天,我们给他们的牢饭就是一碗米饭加几条咸菜,这些人中大多数人吃得干干净净,而且感激涕零。后来我问了司内熟悉倭国内情的同僚,原来倭人在他们老家一年能吃上一次大米饭,就是万幸了。” 看守嗤笑道:“这帮连米饭都吃不上的穷鬼,在我大明蹲大牢都比他们在倭国吃得好。” 通译这才将看守的话用倭语转述给了这帮倭人,果然这些人听到晚饭能加一碗米饭后,纷纷伸手去拉那位企图指认yīn阳师的家伙,打算把他从那几个武士手中拽过来。 几名武士哇拉哇拉的叫嚣起来,通译将其转述给张玄庆,“你们这帮贱民,胆敢出卖逆风大人。” 原来这名细川家的yīn阳师的名字是逆风,张玄庆笑着观看倭人的内讧,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武士的实力根本无法发挥,很快那个企图指认yīn阳师的家伙被一班米饭党推到了前列。 还未等这个家伙开口,人群中又出现了新的sāo动。监房内突然散发出一阵阵刺骨的寒气,拥挤的人群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硬生生的掰开,一个年轻的倭人走了出来,只见他的身后隐约可见一个白sè少女的形象。 看来这就是细川家的yīn阳师逆风了,这名yīn阳师走到监房门口,隔着牢门,恭恭敬敬的向张玄庆施了一礼,张玄庆很自然的稽首回礼。 “在下rì本国yīn阳师逆风,见过上国真人。”竟然是一口流利的汉话。 “贫道寻你只为一事,不过此处不是谈话之所。”张玄庆言毕吩咐看守,将逆风从监房中带到自己在市舶司内的暂居之所。 张玄庆再次见到yīn阳师逆风时,他仍然是一副普通倭人的打扮,身后的式神也消失不见了。 “你先看看这把扇子。”张玄庆将那把rì月扇递给逆风,这位yīn阳师也并没有趁机发难的打算,因为当时大内家yīn阳师的下场,他在细川号上看得清清楚楚,那种恐怖的雷法,绝不是自己能够抵挡的了的。 逆风接过来看见扇子上的题字,十分惊讶,“这是安倍晴明大人当年用过的法器,为何会落到真人手中?” “这是贫道从那位大内家的yīn阳师手中取得的,而且贫道还在细川号上发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大内家的那位同道是自寻死路,细川号上的东西,在下也只是负责守护之职,至于其中到底有何秘密,就不是在下能够知晓的了。” 张玄庆见这位yīn阳师逆风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看来自己想从他口中得到信息,可能xìng不大了。 不过张玄庆发现,逆风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那把rì月扇,心知一把出自前代yīn阳道宗师的法器,对于逆风这样的yīn阳师来说,是弥足珍贵的。 若是以此来交换yīn阳道驱使式神的诀窍和细川号上的那口箱子的秘密,不知对方是否会同意。 还没等张玄庆开口,逆风已经主动道:“在下若是以自己所知的细川号上的秘密为代价,交换这把rì月扇,不知真人是否同意。” 张玄庆笑道:“那还要加上你们yīn阳道驱使式神的窍门,这笔交易就算完成了。” 逆风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因为在逆风看来,yīn阳道驱使式神,其实并无特别的秘密:yīn阳师控制式神,有通过封印函定下契约书的,有通过结印阵降服的,有以流镝以朋友关系自愿递交,只要念出约定的咒语随时将式神招唤出来。 式神可以是人的魂魄,也可以是活的生物。式神的存在是和施术者一体的,施术者jīng神力越强,式神所能发挥的威力也就越强大。 普通人也可以和式神缔结契约,但需要长期的磨合,才可以达到yīn阳师的能力。常常普通人也有守护家族的家族式神,和具有继承xìng的式神。 既然双方已经谈妥,逆风就开始慢慢述说细川号上的秘密。原来细川号船舱中被重重符咒镇压的箱子里,是一把名为村正的妖刀。 相传这把妖刀有着极其“光辉”的历史,曾经伤害过细川家的几代人: 细川政元的父亲在作战时,被自己的家臣用村正斩杀――从右肩一直到左腹被劈开。 而细川政元四十二岁时,被养子细川澄之派遣刺客刺杀,刺客用的还是这把妖刀。 细川政元的另外两个养子细川澄元与细川高国,合力攻打细川澄之,细川澄之被迫切腹自杀,使用的刀竟然还是村正。 而且后来村正妖刀给它的历任主人都带来了不幸,于是当代细川家主细川高国,下令将妖刀村正带出rì本。 于是在经过层层封印后,这把妖刀被放置在了这支遣明船队中,本意是将这把妖刀丢弃到深海之中。但是没想到妖刀的煞气如此之重,在被放置进细川号的船舱后,竟然无人再能将它从船舱中取出。 就算是逆风在式神保护的情况下,在船舱内也无法待上超过一柱香的时间。要丢弃妖刀,除非放弃整艘船只,但这个决定不是这么容易下的。 毕竟整只船队的船只数量不多,无法轻易放弃其中任何一艘。所以直到船队抵达宁波,这把妖刀还安安稳稳的呆在细川号上,后来与大内家船队发生冲突,就更无人在意这把妖刀了。 唯一负责看护妖刀的yīn阳师逆风,在细川号上亲眼目睹了大内家yīn阳师被雷击身亡的情景,从那时起,他就生出了一个念头,让大明的高人来帮忙处理妖刀。 之前逆风所言只不过是自抬身价,如今能够用这根本算不上秘密的秘密,来换取一把安倍晴明的法器,逆风觉得自己是在是赚大了。 至于yīn阳道cāo纵式神的诀窍,逆风更没觉得有什么可以保密的,在rì本连普通人都能与式神缔结契约,对大明的高人岂不是手到擒来,自己又何苦保留这份秘密呢。 于是逆风将yīn阳道关于式神的缔约方式全盘托出,张玄庆仔细听取后,结合自身正一道的法门,发现这种cāo纵式神的方式主要是依靠cāo纵者自身的神识,也就是逆风所言的jīng神力。 依逆风所言,神识越强大,cāo纵的式神威力越大,看来自己有必要好好修炼一下神识了。如果自己能够彻底掌握这门cāo纵式神的法门,那么在海外就能为自己增加一个忠心不二的护卫,关键时刻也许就有扭转乾坤之效。 而且逆风所说的“式神可以是人的魂魄,也可以是活的生物”,这说明式神的选择范围很广,可以找个皮糙肉厚的作为自己的肉盾,也可以找个灵活迅速的作为攻击的手段。 张玄庆选择xìng的忽视了,逆风所说的式神与cāo纵者一损俱损的情况,他自信凭借自己的雷法攻击,式神受到严重伤害的机会很少。 张玄庆觉得“式神”这个名字不够贴切,他更倾向于“侍神”这个名字,其实作为召唤物,其侍卫功能才是最重要的。 在双方的交易完成后,逆风顺利的拿到了安倍晴明的rì月扇,张玄庆也如愿以偿的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当然张玄庆也不可能再将逆风送回监房,他向逆风说明了大明船队的目的,并指出逆风的倭人同胞必会受到朝廷严惩,若是逆风愿意随同前往南洋,自己可以帮他脱罪。 逆风其实对自己的那帮同胞并无多少感情,他自小修习yīn阳道,追求的是术法上的进步。何况yīn阳道的起源就在中国,自己能够跟随在上国真人身边,逆风自然是求之不得。 于是张玄庆跟汪直打了个招呼,说自己从监房带走了一名倭人,此人自己另有他用。 汪直此时正忙于清查前任市舶司提举的家财,对此事并未在意,一名倭人在他眼中就如一只蝼蚁,还不值得汪公公去留意。 张玄庆将逆风暂时安置在市舶司内,待船队出行之时再带他上船。张玄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查看市舶司的库藏中是否存有灵材了。 而此时汪直正在清查达都的私财,对此张玄庆并没有什么异议,一个贪官被查处总是好事,即使查处他的是另一个更大的贪官。 不过张玄庆也借此机会,与汪直达成了妥协,他不干预汪直的行为,汪直对他私自查看市舶司库藏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底市舶司的库藏中有没有灵材的存在,张真人怀着激动的心情进入了宁波市舶司的库房。 第四十五章 市舶司库藏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步入宁波市舶司库房,只见库房内满是各sè货物,以高丽参、倭刀最多,还有象牙、苏木、胡椒、没药、乌木等,多是海外藩国贡使,随船携来的货物。 市舶司按朝廷规定“给价收买”:苏木在大明的市价是每斤五百文,而市舶司的收购价是琉球十贯,暹罗五贯;尤其是胡椒,大明市价每斤三贯,而市舶司收购价是琉球三十贯,暹罗二十五贯,满剌加二十贯。 由于船队刚刚进入宁波港,汪直就以雷霆手段将市舶司提举下狱,致使市舶司上下人等对这位船队统领是敬畏非常。 张玄庆作为船队副统领,又兼有正一道掌教真人的身份,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市舶司库房小吏,对这位张真人也是又敬又怕。 张玄庆在库房内慢慢巡视,入目的都是一盒盒的高丽参,一柄柄的倭刀,还有一堆堆苏木、胡椒,偶尔能见到一些普通宝石、兽皮。 看到倭刀,张玄庆倒是想起细川号上的那把妖刀村正,如果能压制住村正的煞气,这把妖刀不失为一把神兵利器。 在库房内转了一圈后,张玄庆问道:“市舶司的历年库藏都在此处么?” 跟随其后的库房小吏陪笑道:“真人所见到的只是普通货物,真正的好东西是不会放在库房的。” 张玄庆看着这名小吏,“你倒是个明白人,想必达都往rì私藏了不少贡品吧?这可是欺君之罪。” 小吏笑道:“若不是达都大人已经被下狱,小人也不敢胡说。海外那些藩国使者说是来进贡,可实际上多是来交易我大明特产的,朝廷的回赐又丰厚,天子也未必知道哪些算是贡品。达都大人平rì里除了爱财,还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这些藩人带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被达都大人收入自己家中了。” 看来自己还得去找汪直,张玄庆暗想,恐怕此时的前任市舶司提举家中早已被查抄一空了,要知道汪公公的敛财手段可是非同一般的。 当张玄庆来到前任市舶司提举的住处时,果然见到一帮西厂番子正在达都家中掘地三尺。达都住处的院子里,放着十数口箱子,箱盖已经打开,只见满箱的都是各sè珠宝,其中一箱装满了各sè宝石,在阳光下分外耀眼,另有一箱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海珠。 番子们并未阻拦张玄庆,看来是汪直事先吩咐过了。张玄庆走近那口装满宝石的箱子,伸手抓起一把来,旁边的番子心中嘀咕:难道这位张真人也想来分一杯羹?汪公公只是嘱咐行事之时,尽量给这位张真人方便,可没说过张真人若要取走查抄的财物,该怎么办。 好在张玄庆只是仔细查看了一番抓起的宝石,就将其放回了箱中。正当番子们松了一口气时,忽然听到这位张真人吩咐道:“去弄口空箱子过来。” 众番子心中大惊,看来这位张真人不是是钱财如粪土,而是打算好好挑选一番,再装箱带走。果然是真人行事,不同凡响。 其实张玄庆的打算只是想细细查看一番这些财物中,是否存有自己需要的灵材。正当番子们左右为难之时,忽然传来汪直尖细的声音,番子们第一次感觉到汪公公的声音是如此动听,“张真人不是去市舶司库房了么?怎么有空到这边来?” 汪直言下之意是,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市舶司库房归你,达都这边归我,大家互不插手,你现在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张玄庆知道自己是破坏了与汪直的默契,不过灵材之事关系到自己的修行之路,从来修行之路就是阻碍重重,在这个问题上张玄庆是绝不会让步的,哪怕是与汪直撕破脸也在所不惜。 “汪公公说笑了,市舶司库房重地岂是能随便进入的,那里面可都是海外藩国的贡品,贫道可不敢冒欺君之罪。”张玄庆当然不会公然承认,自己进入了市舶司库房,此事可大可小,若是汪直有心在言语间给自己下个圈套,自己就算是天子恩宠有加,也难免灰头土脸。 反过来看汪直,他查抄达都家财可是又光明正大的借口,谁也无法质疑这一行为的合法xìng。不过在查抄过程中,犯官家财的真实数目当然是可以变化的。 “汪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张玄庆并不想在更多人面前,暴露自己寻找灵材的目的。 汪直与张玄庆来到屋内,“汪公公可还记得,当初陛下曾从内库中赐予贫道一批海外宝物。” “杂家自然记得,杂家还记得真人当初鼓动陛下重开海路,是为了到海外搜寻有助道门修行之物,但张真人不要忘了,你还答应过陛下,在海外为陛下寻找能够延年益寿的药材。不过张真人眼下说起此事,难道你在市舶司库房中没有收获,就打算在达都的家财中再搜寻一番?” 汪直明白了张玄庆的目的,但他也没有忘记敲打一下这位张真人,虽然汪直与张玄庆这些rì子以来的交情还算不错,不过汪直明白自己作为一名宦官,自身的权势完全是来自天子,所以到海外为天子搜寻延年益寿之药,也是除了汪直的建功立业之心外,争取这个船队统领位置的重要原因。 张玄庆对汪直的心思并没有完全看透,不过汪直所言的为天子寻找延年益寿之药,这是历代帝王都曾做过的事,但世上从来没有长生的皇帝。 就算是对如今的修行者来说,长生也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追求目标。所以张玄庆对此事的态度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两人既然已经开诚布公,那么接下来张玄庆的行动,就在汪公公的支持下顺利的展开了。 在番子们的协助下,张玄庆将达都家查抄出来的财物,凡是看上去可疑之物,都清点查看了一番,最终的结果是找到了两块火焱晶,一颗净水珠。 火焱晶属于火系灵材,而净水珠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一件难得的宝物,将珠子投入水中,无论是多么污浊的水,都会变得可以饮用。 而张玄庆看重的,是这颗珠子内部蕴含着的,经过漫长岁月凝结而成的水系jīng华,修行者将其携带在身边,若是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吸取其中jīng华,自身伤势就可以立刻稳定下来,虽然不可能恢复如初,但能够为救治提供足够的时间。 第四十六章 汪公公的神功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在旁人看来,张玄庆最后所取的不过是两块普通的红sè宝石和一颗平平无奇的碧sè珠子。的确在凡俗人眼中,这些修行者所需的灵材,不过是一些普通珠宝而已。 汪直当然明白这位张真人所取的东西,有着修行者才清楚的价值,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就算是这些东西放在自己眼前,自己也不清楚它们的真正用途。 张玄庆总算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虽然收获不多,但也没有白费功夫。这几块灵材所蕴含的灵气,并不足以推动自己突破境界,但自己的海外之行才刚刚开始,那些在蛮荒之地无人识得的灵材,正在等着自己。 若要最大限度的吸收灵材中的灵气,正一道的法门就如当初张玄庆闭关之时,凑齐五行灵材后,利用五行法阵,全力抽取灵气,修行者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而且自从道术版的木鸟成功改进后,灵材的残余物又有了新用途,作为一个有效的符篆定时器,到目前为止,张玄庆还未找到能够替代它的东西。 因此,目前对灵材的使用,已经是做到了循环利用,没有残留。 汪直见张玄庆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笑着道:“真人所说的灵材,就是此物?杂家看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知船队中的佛道两家高人能否为杂家解惑。” 汪直的言下之意是要将张玄庆获得灵材的消息泄露出去,可他没想到张玄庆对此早有准备:船队中的佛道两家修行者中,灵材对佛门修行是没有用处的,而道门的三派早就在灵材问题上达成了协议,绝不会因为这几块灵材而影响三派间的默契。 张玄庆笑道:“佛门修行不假外求,只修自身本xìng,对灵材这等外物是不屑一顾的。至于武当和全真两派的道友,他们与贫道的目的都是前往海外搜寻灵材,如今船队才刚刚起航,想来他们不会因小失大。” 汪直毕竟对修行之事不了解,否则他就不会把主意打到佛门头上,再说道门中人都是通过张玄庆才能加入船队,就更不会再这点小事上冒犯张真人了。 等汪公公想明白后,他也不以为意,毕竟在宫中这么多年,比这更难堪的事汪直都遇到过。 说起修行之事,汪直对前些rì子张玄庆送给自己的《莲花宝典》,倒是认真研读了一番,宝典起首的那句话,让他相信这部功法真的是为宦官们量身定做的,仅仅为了修炼一部功法,一般人哪有勇气做下重大的决定。 由于最重要的前提条件,汪公公已经有了。按照宝典所记载的运气法门,汪直在短短数rì内,体内就已经有了气感,能感觉到一股初成的内息在体内经脉中流动。 汪直也曾向修习过内家功法的手下询问过,知道一个从来没有修习过内家功法的人,要从无到有的产生气感,是多么难得。汪公公不由得再次感叹,果然是为我等阉人专门创设的功法。 汪直按照宝典所载的运气路线,每rì搬运周天,经过十多天时间,莲花神功竟然略有小成。虽然没有达到宝典所说,行动间迅如鬼魅的境界,但汪公公此时也是身轻如燕,出手速度远超常人。 即使汪公公没有学过专门的手上功夫,但他若是想扇人耳光,一般人就算是想躲避,也是完全躲不开的。 汪直曾拿手下番子做过试验,即使番子们不敢躲开厂公的耳光,但汪直在离对方五步之地,从座椅上起身,到扇完耳光回到座椅上,也不过是常人数个眨眼的工夫。 根据《莲花宝典》所载,这套功法共分身轻如燕、身轻如烟、迅如鬼魅、魅影无踪四个境界,达到最高境界后,在对敌之时,对方肉眼将无法确定己方的真实位置,如果配合相应的攻击手段,己方完全能够将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当然,宝典也记载了配套的攻击法门,就是一套针灸之法。没错,的确是针灸之法,汪直当初看到这套法门时,也是大感意外。难道撰写这部宝典的是个医者出身的阉人么? 这套针灸之法当然不是治病救人的法门,侧重于人体穴位准确位置的掌握和出手劲力的修习,出针之时认准穴位,一击制敌。既可近身攻击,也可远程投shè。 汪直为了练习手法,专门弄来了大批针灸用的银针,后来发现银针在远程攻击时有所不便,又改用了绣花针。 船队出发后,汪直平rì空闲之时,就在房中修习功法,这些rì子以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在不依靠权势外力的情况,与张玄庆分庭抗礼的底气,所以才有了两次在言语间敲打张玄庆的举动。 此时汪直见自己的打算落空,便企图在个人比斗上找回颜面,于是强笑道:“杂家曾蒙张真人赠予《莲花宝典》一书,此书的确博大jīng深,经过杂家多rì修习,如今也略有所得,还望张真人不吝赐教。” 张玄庆没想到汪直会提出如此要求,一直以来在他眼中,汪直都是一副依附于天子而获取权势的形象。 但张玄庆也不打算拒绝,毕竟在海外之地,多一份力量也是好事。不过张玄庆并不觉汪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够有什么明显的修习成果。 由于市舶司之事已经处理完毕,为了不耽误船队的出发时间。双方约定次rì在宁波港外一个僻静之所切磋,双方都不携外人。 张玄庆回到自己的临时住处后,朱云贞已经久候多时。说来朱云贞虽然出生在南京,但自幼并没有多少乘船的经历,因此船队出发后,虽说没有遇到什么风浪,但晕船的症状已经出现在她身上了,此刻她修行者的身份对此也无能为力。 这些天她一直在船舱内休息,很少外出,就算是前rì与倭国船队的冲突,她也没有心思登上甲板观看。 难得船队在宁波港停靠,她当即在市舶司内寻了一个安静的院子,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的jīng神好了不少。 自家夫君在市舶司处理事情,朱云贞就在临时住处静候。方才还有一名倭人前来拜见,自称他是自愿跟随上国真人远赴海外的倭国yīn阳师逆风。 张玄庆将关于逆风的事解释了一番,毕竟朱云贞如今也是修行中人,有些事情让她知道也没关系。接着又将自己明rì要与汪直比斗的事情,当做笑话说与她听。 朱云贞倒是认真规劝自家夫君,不要与汪直交恶,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船队统领,一路上双方打交道的rì子还长。 张玄庆并不在意与汪直的比斗,《莲花宝典》他也看过,这套功法虽然奇特,但其中最重要的特点是修习者惊人的速度,这一点可以说被龙虎山的雷法完克:凡俗之人的速度无论如何提升,总要局限于身体的承受能力,以雷电的速度无论如何对方也是无法避开的。 张玄庆也没有想过,自己在发动法术之前,就被汪直攻击打断。雷法的发动是依靠施法者自身的元气,只要施法者心念一动,就可以触发雷法攻击。 第二天,宁波港内一片忙碌,大家都在做船队再次出发的准备工作,谁也没有注意到船队的正副统领已经悄悄的来到了港外一处僻静之地。 张玄庆与汪直在十步距离之处相对而立,“汪公公既然有心,贫道自甘奉陪,不过比斗之事,点到即止若有损伤反而有违本意。” “杂家只是想试试这些天修习的成效如何,张真人不必留手,否则难免失了检验之效。”汪直毫不示弱。 张玄庆见汪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手中暗掐雷诀,准备以一道掌心雷结束这场闹剧,“公公小心了!” 只见汪直瞬间向张玄庆这边靠过来,当张玄庆话音刚落,两人间的距离已经缩小到了五步。 “公公小心了!”这句话只有五个字,汪直的速度可说是一字一步,可见莲花神功的确不同凡响,要是换做旁人,恐怕此时早已落败。 可是五步的距离,已经足以让张玄庆发出一道掌心雷,只见一道雷光从张玄庆手心发出,而对汪直来说,此时对手已经处于伸手可及的位置,一根银针直直刺向对方的膻中穴。 就当银针堪堪穿透衣衫,还未触及对手肌肤之时,雷光已经落在汪直的身上。雷法的威力主要是针对妖孽鬼魅,对于人体来说,只要不是特意加大攻击威力,并不能造成多少实际伤害,主要效力在于造成对方的身体麻痹。 再说张玄庆在出手之时,已经刻意控制了元气的输出量,这道掌心雷落在汪直身上,瞬间麻痹了他的身体,手中的银针再也把持不住,顺着张玄庆的道袍落了下去。 此时的汪直除了面孔漆黑,发髻散乱,衣袍略有破损外,并无大碍。但汪公公的这副尊容,恐怕少有人见。 张玄庆虽然尽力克制,但嘴角的扭曲还是暴露了他内心正在爆笑的真相。暂时还处于麻痹状态的汪公公,此时也只能用转动的眼珠和愤怒的目光,来表示他的不满。 第四十七章 目标:太平港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当掌心雷的麻痹效果消失后,汪直也不好向张玄庆发火,因为这次比斗完全是由自己挑起的,落得如此结果都是咎由自取。而且张玄庆的身份,汪直也不好随意呵斥。 同时汪公公觉得自己这副尊容实在难以见人,便匆匆往市舶司奔去,只留下一句话,“张真人果然高明,杂家自愧不如。” 莲花神功的速度优势,此刻就完全体现出来了,数息之间汪直已经在百尺开外。张玄庆暗想,这莲花宝典练来赶路倒是不错。 此时,船队的出发准备已经基本完成:水船已经补充完淡水;随船的马匹在宁波港享受了几rì陆地生活后,又被赶上了马船;粮船上各类补给物品已经重新补满;战船和坐船上的军士们这些rì子倒是没有登上陆地,仍旧留守在船上;宝船上的货物并未补充多少,倒是跟随船队的海商们在宁波大肆采购了一番,将自家的船只装载得满满的。 随行的木匠楚泽,利用在宁波停留的几rì工夫,带领一群工匠,又造出了数十只木鸟。他按照张玄庆传授的分工制造法,在统一规定了部件的尺寸后,由其他工匠制作各个部件,自己只用完成最后的组装工作,制造效率果然大增。 值得一提的是,楚泽在见过那rì木鸟大显神威,轰杀倭国yīn阳师后,深感“木鸟”之名配不上如此神器,主动向张玄庆提出,将其改名为“飞天神鹫”,张玄庆自然是从善如流了。 自此以后,工匠们在制造“飞天神鹫”之时,特别将鸟头部分制成栩栩如生的鹫形。 船队又在宁波市舶司征召了几名通译,另外船队成员中还增加了倭国yīn阳师逆风。 至于其他倭人,都已被押往京城,等候他们的是大明刑部的处置。而前任市舶司提举的家财,大部分落入了汪公公的口袋,剩下的作为达都贪赃枉法的罪证,与达都的囚车一起送去了京城。船队中随行的五十名西厂番子,也有五名押送囚车返回了京城。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船队缓缓离开了宁波港,短短数rì,给宁波市舶司带来的是提举官的更替:汪公公的心腹,宁波市舶司的副提举典伯著,很快就会接任提举之职。 在强劲的东北季风推动下,船队向南方前进着,下一个目的地是福建太平港,船队将在那里等待季风的到来。 近rì已经克服了晕船症状的朱云贞,正在宝船船楼上远眺,海面上碧波荡漾,海天相接处的片片白帆正是这支庞大船队的领头船。 船上的护卫们对这位夫人的出现,早已是见怪不怪,本来对女人上船,大家都有点忌讳,可是这位夫人的身份可不一般。 她是当今天子面前的红人、正一道掌教真人、大明取宝船队副统领张玄庆的夫人;她还是大明世袭成国公朱仪的小女儿;此外还有一层暂时还未广为人知的道门修行者的身份。 如此多的显赫身份足以让心存不满的人闭嘴,前些rì子朱云贞一直呆在房间,真正见过她的人并不多。自从在宁波港重新上船后,困扰她已久的晕船症状竟然无影无踪了。 此时的船队正航行在东海之上,朱云贞在龙虎山曾翻阅过的道门典籍中,关于海外三神山蓬莱、方丈、瀛洲的记载,这三座神山据说都是处在东海之中。 虽然朱云贞对这些神仙传说并不完全相信,但自从自己修炼道法有成后,对道门修炼之事倒是热衷起来,偶尔也会幻想自己遇到仙人的情景。 朱云贞正看着船尾的浪花出神,忽然发现浪花中出现了一群海豚,正在追逐嬉戏,她并知道这些白sè大鱼的名字,只是觉得它们的外形很是可爱。 突然在远处海面上出现几只迅速移动的黑sè鱼鳍,直直朝着船尾而来,浪花中的海豚们好像发觉了危险的靠近,纷纷潜入水中。 当鱼鳍接近船尾时,一道道黑sè脊背露出水面,突然间一张布满利齿的大口从水下钻了出来,吓得朱云贞双腿发软,险些跌倒在船楼上。 朱云贞自幼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何曾见过如此可怕的情景。她勉强按捺住召唤护卫的念头,毕竟自己身处高高的船楼上,看来可怕的大口对自己并没有实际危险。 船上的护卫也发现了船尾的情况,在熟悉海上情况的船员的讲解下,知道了这种拥有可怕利齿的大鱼名为鲛鱼。但他们并不在意这些看似可怕的鲛鱼,高大的宝船足以消除任何海中生物的威胁。 正在此时,方才潜入水中的海豚突然攻击起这些鲛鱼,海豚们用它们突出的鼻子不停的冲撞着鲛鱼的身体,往往是好几只海豚一起攻击一只鲛鱼。很快几只鲛鱼在众多海豚的攻击下落荒而逃。 在船楼上观战的朱云贞正看得入神,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家夫君已经站在自己身后。 “夫人看到这群海豚敢于主动攻击比它们身体大得多的鲛鱼,毫不畏惧,最后取得了胜利。这种无所畏惧的jīng神,对我们修行者来说是最重要的。修行之路从来不是坦途,要想有所成就,就必须勇往直前,消除畏难之心。”张玄庆借此良机点拨着自己的夫人。 令张真人苦笑不得的是,朱云贞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这群可爱的白sè大鱼是叫海豚么?它们的样子真是可爱,怎么会有海猪这么难听的名字?” 张玄庆没想到自己夫人此时想到的却是这些,看来自己方才的一番话,她是完全没有留心。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赤子之心”,不去刻意的追求什么。恰恰符合了道法自然的修行法则,难怪朱云贞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踏入修行的门槛。 自从自己得知灵材现世后,就把搜寻灵材作为自己结成金丹、重振宗门的希望,竭尽全力推动朝廷重开海路,这样的做法是不是陷入了佛门所说的“知见障”。 张玄庆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心中块垒顿去,不知不觉中,自他当初闭关结束后,出现的修行瓶颈已经消失了。 张玄庆此时还不知道,他已经跨过了凝气成液的瓶颈,只等体内元气满盈,就会水到渠成的进入凝气成液的阶段。这也是修行的一大关口,在当今这个灵气匮乏、灵材稀缺的时代,这个关口不知卡住了多少修行者。 朱云贞见自己的一句话,让夫君陷入了沉思,无趣的转头去打量那群仍然在船尾浪花中跳跃的海豚,没想到又让她发现一件事。 在离船不远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一根水柱,在这广阔无垠的大海上显得格外醒目。朱云贞拉着张玄庆的衣袖,指着水柱的方向,“快看那边。” 张玄庆清醒过来,顺着朱云贞的手指看去,那根醒目的水柱此时已经散落海面上,以他的目力,发现那个方向有一个人影在海面上踏波而行。 张玄庆心想,不借助船只,能够在海上踏波而行,绝非凡俗之人,难道是海外的修行同道? 只见那人渐渐靠近船队,船队众人也发现了此人,大家对来人都是敬畏非常,毕竟谁也没见能够在大海上踏波而行的人物。与此同时,几艘战船也做好了准备,毕竟在这茫茫大海之上,突然出现这么一位奇怪的人物,自然有防范之心。 待那人靠近过来,大家才发现他不是凭空踏波而行,而是站在一条巨鲸的脊背上,而这条巨大的鲸鱼没入水下的部分,令人望而生畏,不知道这人是如何驯服巨鲸的。 巨鲸迅速靠近张玄庆所在的宝船,立于鲸脊上的那人一身道门打扮,头戴逍遥巾,身着鹤氅,手持拂尘,腰间还悬着一个玉sè葫芦。 那道人在鲸脊上稽首道:“贫道东海散人河狸子,见过道友。方才贫道驯养的海豚一直跟随贵方船只,又与鲛鱼争斗。贫道一直在旁看护,突然感觉到此船之上有我道门气息,一时冒昧前来,还望道友见谅。” “原来是河狸子道友,贫道张玄庆腆为正一道掌教,不知道友在何方修行?”张玄庆稽首道。 “贫道由先师养育chéng rén,于东海钓鱼岛中修行,先师离世后,就以驯养海中生灵为乐。虽知本门传承自中华之地,但从未遇到过中华同道。今rì得见张道友,已了平生之愿。” 张玄庆闻得此人言语,心知他久居海外,一手驯养海兽的技艺,足以保证他遨游四海。而自己远赴西洋,沿途大都是海上行船,驯养海兽之事对船队颇有好处。若是能得到这位河狸子相助,西洋之行又多了几分把握。 还没等张玄庆开口劝说,河狸子大笑:“兴起而来,兴尽而去。”。只见他掉转巨鲸,一路远去,只闻得一阵歌声,“自幼生在东海,钓鱼岛中修行,只求长生久视,不枉人间百载。” 第四十八章 海兽惊魂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河狸子飘然远去后,其他船上的汪直和佛道两家人士都纷纷传话来询问究竟。毕竟河狸子的出场方式太惊人了,这些人恐怕都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巨鲸。而且只是与张玄庆略为交谈,众人的惊讶都来不及消失,此人就立时远去。 汪直关心的是这位能够驱使巨鲸的海外高人,能否为天子寻药之事提供消息。至于佛道两家的修行者,关心的则是传说中的海外修行界的情况。 张玄庆对这位河狸子的认识,也仅仅限于两人的几句谈话。这个答复当然不能让众人满意,但大家也都无可奈何:张玄庆与河狸子的接触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因此张玄庆也无法向他人隐瞒什么。 大家只能感叹,高人行事果然是高深莫测。船队在季风的推动下,继续向南前进。 这rì船队正在行进中,yīn阳官殷德珂来报,一个时辰后将有风暴来袭,这是船队出航以来第一次遇到海上风暴。各船纷纷落帆,并以宝船为中心靠拢,提高船队抵御风暴的能力。 船队中有经验的火长,根据水罗盘定向,确定了船队的航向无误。水罗盘安置的具体方法是用磁针横穿灯芯草,放置于盘zhōng yāng之水中,木盘四周刻有二十四个文字,它们是十二地支,十天干中八个:甲、乙、丙、丁、庚、辛、壬、癸,及八卦中的四卦:乾、坤、巽、艮。用一个文字表示的针位称“单针”或“丹针”,相当干现代罗盘的15度,如午针为180度。如用两个文字表示的称“缝针”,jīng确7.5度,如丁未针为201.5度。 果然如yīn阳官所料,一个时辰后,原本明亮的天空突然变得yīn沉起来,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了隆隆的声音,稠密的云块从远处向着船队这边压了过来。 虽然还不怎么明显,可是能够看出平静的海面已经sāo动起来,海浪滚来滚去,时聚时散,起伏不定的波浪,如犬牙交错。突兀耸起的水墙浪壁,滚滚而来,涌到高处,又跌落下来,成为飞溅的浪花。 狂风吹得甲板上的人无法立足,滔天的巨浪将海水送上了甲板,就算是高大的宝船中,此时甲板上的船员们也已经被海水淋了个通透,众人更是牢牢抓住船上能固定身体的东西,竭力使得自己不被狂风吹走。 大家心里都清楚,在如此情况下,一旦落入海中,绝对是十死无生。 幸好其他人都在得到yīn阳官的提前jǐng告后,避入了船楼和船舱中。各船也早已降帆,没有出现桅杆折断,船帆破裂的情况。 在船楼中的朱云贞,此时正紧紧靠在张玄庆身边,如此狂暴的大海,让这位自幼养在深闺的国公之女心惊胆颤。 张玄庆此时也在惊叹天地的伟力,在如此狂暴的力量下,个人的力量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即使自己作为不同凡俗的修行者,面对这场风暴,也只能如常人一般躲避在船楼中。 修道之事本就是逆天而行,能翻江倒海的仙人早已是遥远的传说,如今的修行者都还在为突破自身的寿命之限而苦苦挣扎。 张玄庆更加坚定了决心,他要看看修行路的终点究竟在何处,修行者的极限又在哪里。 朱云贞突然感觉到,自家夫君好像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化。 风暴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会工夫,海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各船船员忙着整理刚才被风暴弄乱的帆桅索具,一张张巨帆也重新升了起来。 此时谁也没注意到,一条巨大的腕足悄悄的从海水中伸出,腕足尖端的吸盘状肉芽紧紧贴在了汪直所在的宝船船尾外壁。 此时的汪直正在宝船后部的船楼内更衣,刚才的风暴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刺激,自幼生活在深宫的汪直何曾见过如此情景。在方才巨浪的袭击中,船楼中也进了部分海水,恰恰汪直的衣衫被水浸湿了。 船尾的巨大腕足开始慢慢向船上移动,首当其冲的正是立在船尾的船楼,船楼共分三层:一楼是舵工的cāo作间和医官的医务室;二楼叫官厅,是汪直等内监的居住和工作的地方;船楼最顶层则是指挥船队、yīn阳官观测气象、各船间进行旗语信号联络的场地。 当腕足伸展到船楼二层时,汪直刚刚换好干爽的衣服,他正打算上顶层看看船队在风暴后损失情况。突然感觉房内暗了下来,扭头一看,发现一个吸盘状的肉芽正紧紧的贴在窗口特别磨制的蚌壳之上,挡住了外界的光线。 汪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头顶传来军士们惊慌失措的声音,“这是什么怪物?快,快,快把它弄下去。” 汪直的第一反应是立刻下到船楼底层,先离开这个危险之地,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汪公公作为船队统领,为了船队的整体利益,首先要保证的是自己的安全。 当汪公公来到宝船前部甲板上时,船上的其他人都已经发现了沿着船尾爬上来的巨大腕足,就算是船上曾经有过出海经历的老水手,也不认识这是什么海怪的触手。 而此时,其他船只也纷纷发现了这艘宝船的变故,处于宝船后方,靠得近一些的船只上面的人,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那条巨大的腕足。 张玄庆也是其中一员,他并不清楚这条腕足是什么来历,但他明白这条腕足正在攻击的那艘宝船,是汪直的座船。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船队统领处于险境,正当张玄庆打算出手之时,更加严峻的情况出现了。 四条巨大的腕足突然从汪直座船两侧的海面伸出,并迅速攀缘在宝船的两侧船壁之上,剧烈扭动的腕足和那腕足尖端的吸盘状肉芽,给宝船上的成员带来了巨大的恐慌,甚至有船员当场跪倒在甲板上,不停的磕头恳请海龙王的宽恕。 很显然,这些人是把这些突然出现的腕足当做了海龙王的化身。而此刻的汪直从表面上看却毫无惧sè,“杂家才不信这怪物是什么龙王。火铳、弓箭准备,杀掉这怪物。” 汪公公完全没考虑到,此时船上军士们的jīng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这种完全超出他们想象的怪物,在心理上对他们的巨大压力,已经让军士们无法正常使用手中的武器。 正当四条腕足扭动着向甲板上的人群袭来,聚集在甲板上的人群轰然四散,众人不辨方向,在甲板上乱窜,聪明点的人已经奔向船舱的入口。 宝船在甲板以下分为四层:最底下的一层全部放置压仓石;上面的二、三两层,是两个大型货舱,用于载货和存放食物,这两层船舱是整艘宝船的“补给中枢”;第四层是紧贴甲板的一层,这层沿船舷两侧设有二十个炮位,中间的空间是船上数百名军士和下级官员住的地方。再上面就是甲板了。 甲板上的活动空间被分为前后两部分,船头有前舱一层,主要是船上水手的住所和工作地点,而整个船队的中枢则在这艘宝船船尾的船楼上。 当慌乱的人群四散奔逃之时,进入甲板下船舱的入口被逃命的人挤得水泄不通,汪直的权威在众人面临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也没有了效果。一时间汪直竟然被众人抛弃在了甲板之上。 而此时汪公公的莲花神功大显神威,只见在四条腕足的攻击下,汪公公在几条腕足之间腾挪辗转,往往当一条腕足即将纠缠住他时,汪直已经挪移到了新的位置。 在四条腕足之间的方寸之地,汪直将莲花宝典中的身法绝技施展得淋漓尽致,旁人看去,几乎只能看见一道隐约可见的影子,在巨大的腕足间穿梭。 汪直在拼命闪避之时,也没有忘记攻击,无奈手中的银针对几条粗壮无比的腕足几乎毫无效果,更别说寻找穴位所在了。 往往是银针刺入腕足后,就如同刺入一块凝固的肉冻之中,对其毫无影响,反而拖累了汪直的身形速度。而汪直掷出的钢针,甚至无法刺入其中,就被滑溜溜的外皮挡在了外面。 此时的汪直已经无法脱离腕足的攻击,四条腕足将他逃离甲板的路径彻底封死了。汪公公只得继续在甲板上亡命奔逃,只求在另一艘宝船上的张玄庆赶快来援。 张玄庆正打算出手之时,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此时的汪直正处于四条腕足的围攻之中,自己远距离释放的雷法在击中腕足的同时,很可能殃及汪直。 而此次张玄庆又不可能降低雷法的威力,如此的结果可能是在雷电攻击下,汪公公与四条腕足同归于尽。 正当张玄庆为难之时,接到了另一艘船上的范文泰发来的纸鹤传书,声称沈静圆已经准备好了“飞天神鹫”,只要用北斗指路符锁定怪物,“飞天神鹫”携带的雷符自然能jīng确的攻击到腕足,而不伤及汪直。 不过“飞天神鹫”在经过实战后,又有了数次改进调试,定时攻击的时限已经可以缩短到一刻钟,只要汪直能再坚持一刻钟,就能脱离险境了。 第四十九章 海怪的真面目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等人商议已毕,一只“飞天神鹫”从沈静圆所在的宝船―南京号的船舱内被取出,放置于甲板上,只等张玄庆这边用沈静圆早先制成的北斗指路符锁定海怪。 但北斗指路符激发后投附气机的距离有限制,施法人必须靠近汪直的座船―大明号,再激发符篆。看来汪公公需要坚持更长的时间了。 由于方才风暴的原因,船队解除了正常航行时的队形,船只都尽量靠拢到了一起,此时张玄庆所在的宝船―běi jīng号,正位于汪直座船的右后方。 两艘船之间还隔着一艘战船,战船上的指挥正是遭遇倭国船队时,被张玄庆从倭国yīn阳师手中救下的彭友直。 张玄庆吩咐属下向战船发出旗语,说明自己打算接近大明号的意图。由于两船相隔不远,当běi jīng号慢慢靠近战船时,从对方船舷上直接伸出了一块狭长的,顶端带有两个铁钩的木板,直接勾搭在了宝船船舷之上。 这正是当初在南京造船之时,张玄庆依据“鲁班书”上的记载,吩咐船厂工匠们制造的水战武器“钩强”,本意是用于海战之时,两船近兵相接,输送自家军士登上敌船的。没想到此物首次登场,竟然会用于此地。 “钩强”之上已经预先做过了防滑处理,而且两侧还有栏杆以策安全。běi jīng号上的朱云贞看到自己夫君行走在窄窄一块木板之上,脚下就是波涛起伏的大海,心中不禁提心吊胆。 还好张玄庆顺利的登上了对面那艘战船,指挥彭友直立刻吩咐属下,启动战船向大明号靠拢。 而此刻的汪直,在与四条腕足的斗争中,身形已经明显减慢了下来,毕竟他修习“莲花宝典”的时间还不长,体内还没有足够的内息支撑他长时间的运使莲花身法。 原本位于船楼后部的那条腕足,突然从汪直的背后袭来,眼看腕足上的吸盘就要吸附在他的背上,汪直的腰身好似突然折断了一般,整个身体呈V形,身体的上半部分猛的向前弓下,险险的避开了这次攻击。 这个动作明显给汪直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只见他的脸sè霎时间变得通红,紧接着又变得煞白。 汪直正在诅咒迟迟未来救援的张玄庆,一声霹雳突然响彻在他耳边,汪公公不禁打了个激灵,这种危险的感觉比上次被张玄庆的掌心雷击中还要强烈。 四周的腕足好像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胡乱的扭动起来,四周严密的封锁露出了一道缝隙,汪直借此良机闪身而出,直奔船舱的入口而去。 但甲板上残留的海水,还是让汪直身体感到了一阵阵麻痹,不过汪公公还是成功的进入了 在旁人眼中,此时大明号的上空突然现出一道晴天霹雳,空中似乎裂开了一道闪光的缝隙,扭曲着的电光直直的击向正在围攻汪直的腕足。 闪电无视腕足滑腻的表皮,滑腻的表皮瞬间变得焦黑,一缕缕电光如藤蔓般紧紧缠绕住腕足,并顺着腕足的来源,向着海面之下蔓延而去,数息之后,电光才渐渐消失。 就在此时,大明号的船底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震动,大明号周围除了方才被闪电刺激得胡乱扭动的五条腕足外,又从海水中冒出了三条巨大的腕足,八条腕足好像一张巨手一般,紧紧的抓住大明号,腕足上的吸盘紧贴在宝船的船体之上。 从八条腕足灵活的动作中就可以看出,之前的雷电攻击,似乎没有对这个至今尚未露出真面目的怪物,造成实质xìng的伤害。 不等张玄庆吩咐,南京号上已经起飞了三只“飞天神鹫”,趁着方才北斗指路符的气机还未消失,三只“飞天神鹫”紧紧锁定住了怪物,盘旋在大明号的上空,短短一刻钟后,三道堪比先前威力的雷电,齐齐击中了缠绕在大明号上的腕足,一阵电光过后,八条腕足纷纷松开了大明号,立时没入海水之中。 这时谁也不敢放松,众人明显发现几条腕足都没有因雷击而失去战斗力,它们缩回海中,也许只是在等待下一次攻击。 而下到大明号船舱中的汪直,此刻也将先前逃入船舱的军士们赶上了甲板。本来依汪公公的xìng子,对这些之前胆敢违抗命令,并且抛弃自己这个船队统领逃命的士兵,他是绝不会轻饶的。 不过船行海上,不比在大明之时,眼下还要依靠这帮军士,所以汪直目前只是责令他们戴罪立功,上甲板去攻击这个不知名的海怪。至于他们是否会因此丧命,这就不在汪公公的考虑之内了。 当军士们在汪直的威胁之下,手持火铳、喷筒、弓箭,战战兢兢的登上甲板之时,发现甲板上除了满地的水迹,之前那可怕的腕足已经没了踪影。 大家在暗自庆幸之余,也在担心汪直会如何处置他们这帮抛弃上官的士兵。正当他们在胡思乱想之时,宝船四周的海面突然动荡起来,八条腕足簇拥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头颅露出了海面。 只见这个怪物身形庞大,光滑的头部之下就是八条巨大的腕足,头部可以看到两只灯笼般大小的眼睛,众人没有发现它的嘴部在哪里。 虽然海怪露出海面后,只是不停的扭动着腕足,似乎在示威一般。一时间还未主动发起攻击,但大明号甲板上的士兵们中,有人不禁两股战战,手中的武器只是勉强的指向海怪的方向。 见到海怪真面目的汪直,心中也在打鼓:刚才两次的雷电攻击,都没有对这个怪物产生明显的伤害,他对张玄庆能否击败这个怪物并无把握。 此时的张玄庆已经取出了随身所带的全部十张天雷符,既然海怪已经彻底露出的本体,那么就是彻底击杀它的时候了。 张玄庆此刻所处的位置,也足以攻击到海怪,而不波及旁人。 南京号上的沈静圆,也将目前威力最大的五只“飞天神鹫”从船舱中取了出来。这五只“飞天神鹫”,每只身上都绘制了五张天雷符,密密麻麻的符文布满了整个鸟身,这也是张玄庆在同一只“飞天神鹫”上绘制雷符的极限程度,若是再要增加,就必须加大“飞天神鹫”的制造尺寸了。 不过目前楚泽的能力还不足以制作出更大尺寸的“飞天神鹫”,所以张玄庆也只能做到五符叠加这一步了。同时激发五张符篆,所耗费的灵材残留物也是五倍于普通“飞天神鹫”。 一切准备就绪后,张玄庆再次激发了一张北斗指路符,同时从南京号上陆续起飞的五只“飞天神鹫”也开始接近海怪。 汪直发现又有五只“飞天神鹫”靠近海怪,知道对海怪的新一轮攻击即将展开,立刻传令下去,命所有甲板上的持有远程攻击武器的军士,在见到雷电出现之时,一起向海怪发起攻击。 由于海怪出现在离大明号不远的位置,正处在火铳、喷筒、弓箭的攻击范围之内。即使是军士们认为如此做法是白费功夫,但他们也不敢再次抗命。汪公公要处死几个士兵,就如踩死几只蚂蚁一样容易。 当“飞天神鹫”抵达攻击位置后,体内的定时装置启动,五只“飞天神鹫”,每只释放出五道天雷,共计二十五道闪电从天而降,将海怪所处的那片海域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张玄庆也开始陆续激发手中的雷符,又是十道雷电接二连三的轰击在海怪身上。与此同时,大明号上的军士们在惊叹道门雷法的威力之时,也将纷纷释放出了手中的武器,一支支利箭,一发发弹丸,还有从喷筒中喷出的火油燃烧而成的一道道火龙,全部落在了海怪的身上。 待到电光消散,众人定睛望去,只见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海怪,此刻的模样凄惨无比:八条腕足中有七条断裂开来,断裂处一片焦黑,看来是雷电的威力。 光滑的头部也是坑坑洼洼,竟然还有几支箭勉强插在其上,两只眼睛已经明显受到了严重伤害,胶质状的液体不停的从眼中流出,看上去好像是在流泪一般。 海怪的整个身体表面都呈现出一种千疮百孔的焦黑sè状态,这里有雷电的威力,也有火油燃烧的效果。当然,若是没有足够强大的雷电击破它的表皮,仅凭火油的燃烧,是不可能破坏掉海怪滑腻的外皮的。 整只海怪勉强漂浮在海面之上,不过在没有弄清它是否真的死去之前,没有船只敢靠近观察,先前它对宝船的攻击给船队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等了近半个时辰后,见海怪依然毫无动静,彭友直自告奋勇的前去查看情况,于是在众人的目光中,一艘孤零零的战船靠在了海怪残尸的边上。 彭友直先是小心翼翼的shè出了一箭,让彭指挥很是丢脸的是,这只箭顺着海怪的表皮直接滑落到了海上。 接下来,他大胆的站在船舷,用长矛捅了捅海怪的身体,费了老大工夫,才勉强将矛头刺入了海怪体内,彭友直感觉长矛就好像刺入一块巨大粘稠的肉冻之中。 正当战船上的其他军士,准备效仿自家上司的勇敢举动时,一阵歌声从远处传来。 第五十章 天真的河狸子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东海一散人,骑鲸游四方,今rì乌贼丧,恰是好时辰。”众人只见一名道人正从立于一只巨大的鲸鱼头上,劈波斩浪而来。 此人正是前些天与船队打过交道的河狸子,先前未能摸清他的底细,这次他又自己送上门来,船队众人心中都各有打算。 道门中人的想法是:这位河狸子久居东海,对这片海域的情况应该十分了解,能否向其打探有关灵材的消息。 张玄庆的打算是,借此机会将这位jīng于驯服海兽的修行者拉到船队中来,为船队的南洋之行增加一份力量。 汪直的心思是,能否从这位河狸子那里获得海外灵药的消息,完成天子的交代。 正当众人各怀心思之时,那河狸子已经骑鲸靠近海怪的尸体。彭友直作为船队中的军队指挥,自觉的保护着船队的战利品,他才不在乎这位道人的身份,立时张弓jǐng告对方。 河狸子见状笑道:“这位将军以为贫道是特来分一杯羹的么?非也,这只爱潜水的乌贼,是这片海域的霸主,不知有多少海中生灵命丧其手。它更是贫道这只坐骑的生死大敌,当初贫道脚下的这只抹香鲸,与这只乌贼在海上做生死之搏,是贫道及时援手,才救下了这只抹香鲸,却让这只乌贼潜入水下,逃之夭夭。今rì见其丧命于此,真乃大快人心之事。” 言语间,河狸子脚下的巨鲸似乎也对老对手的下场感到兴奋,一股水柱从头部的孔洞中喷shè出来,水柱喷得老高。 不过河狸子似乎早有预料,纵身躲开了四散的水花,而战船上的军士们就没了这么好的运气,被水花溅了一身,首当其冲的彭友直也不例外。 虽然彭指挥并不完全相信河狸子的话,但至少目前河狸子暂时对海怪,也就是对方口中的“乌贼”的尸体没有什么企图,于是他决定将此事交给上司去处理,毕竟这位道人曾经与船队副统领打过一番交道。 此时正好船队那边发来旗语,要求彭友直务必将这位道人请上宝船,船队的正副统领对他都很感兴趣。 于是彭友直顺水推舟,“既然道长有心,还请随在下登船一叙。” 其实这位河狸子的眼角一直在偷偷瞄着乌贼的巨大残躯,他料想自己是没办法当着这艘战船的面,从乌贼尸体上取走任何东西。 听到彭友直的邀请,当即答应了下来,于是战船继续留在乌贼身边,彭友直登上一只小艇,与河狸子一同前往船队。 那只巨鲸在河狸子的驾驭下,与小艇齐头并进,很快就到了běi jīng号的船舷下。船上垂下一具绳梯,彭友直正yù让河狸子先上,只见其大笑道:“何需此物。” 只见河狸子脚下那只巨鲸将其尾部高高甩起,河狸子借力纵身跃上了宝船,甲板上的众人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如此奇特的登船方式,而此时的彭指挥才刚刚从船舷边露出头来。 由于大明号被乌贼攻击,船上一片狼藉,是在不宜接待外人,所以此时汪直正站在张玄庆身边。 汪公公很快就从初时的惊愕中恢复过来,拱手笑道:“河狸子真人前rì仙踪偶现,杂家还不及请教,今rì得见,果然是仙风道骨,海外高士。” 河狸子闻得这位衣着华贵的少年人声音尖细,面白无须,自幼生长在海外的他可没有阉人这个概念,自家师尊自然不会传授这方面的知识与他,对“杂家”这个自称也没有丝毫反应,所以这位河狸子将汪直当做了女扮男装的之人。 他又见汪直身边正是那天与自己答话的张玄庆,于是稽首道:“张真人请了,贫道于海上见得此处青天白rì之下雷电交加,心知有异,特来察看,不想竟是道友灭杀了此僚。此兽名为乌贼,原是海中常见之物,在海中遇敌之时,往往是吞吐体内墨汁,掩护自家逃窜。但这只乌贼能长到如此巨大,并主动攻击船只,实在是异数。” 一旁的彭友直也将方才河狸子的说话,禀报与汪直、张玄庆。 汪直对这位河狸子没有搭理自己,而是主动向张玄庆说话的行为,心中感到十分恼怒,但他对此人有所求,因此没有在脸上显出丝毫怒sè。可没想到对方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怒火。 张玄庆听完了彭友直的禀报,心中已有了几分把握,“河狸子道友曾言,此乌贼与道友的坐下之鲸乃生死之敌,如今乌贼已灭,道友此来有何见教?” 河狸子没想到这位张真人言辞如此犀利,言下之意就是:你家坐骑的仇敌已经死了,你实地察看过就该走了,如今留下来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这恰恰猜中了河狸子的部分意图。 旁边的汪直却担心张玄庆,会在言辞间得罪这位河狸子,耽误天子寻药之事,于是急急插言道:“这位河狸子道长能驾临于此,杂家yù请道长在船上暂住数rì,以便请教高明。” 河狸子见两人言辞间似乎有针锋相对之意,由于张、汪两人年龄相近,加上河狸子先前又先入为主的以为汪直是女扮男装,结果误以为两人是小夫妻反目斗气,便故作姿态,“贫道多谢夫人的美意,既然尊夫怀疑贫道的来意,贫道还是不做这个恶客为好。” 此话一出,众人在目瞪口呆之余,心中忍不住爆笑,但在汪公公面前谁也不敢笑出来,于是四周面目扭曲、弯腰侧身者无数。 张玄庆咋听此言,先是诧异,很快就明白了,对方肯定是误将汪直当做了女子,也难怪,汪公公正值年少,长得眉清目秀,阉人之身又致使其嗓音yīn柔,全无胡须。 张真人想起船队起航之前,自己还打算安排自家夫人女扮男装混入船队,后来的情况使得这个安排完全没有了必要。眼下这事还真应验了自己当初的想法的幼稚:女扮男装太容易被人识破了。 就连这个不通世俗的海外道人,都能从外表上发现破绽,当然他发现的也不是真正的女人。 所有人中,反应最强烈的是汪直,汪公公先前就因河狸子对自己的不尊重,心中存下了怒气,此时又被误会成张玄庆的夫人,如此羞辱让他暴跳如雷,一时也顾不得天子的差事了。 “你这野道人,竟敢如此羞辱杂家,若不严惩与你,杂家颜面何存?”汪公公当即吩咐随侍的番子拿下河狸子。 河狸子此时已经明白自己刚才那番话,肯定出了什么问题,才惹得这位一直自称“杂家”,雌雄莫辩的贵人大发雷霆。 不过他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只见这位河狸子在众番子的包围下,退到船舷边,一个翻身就跳了下去,下面那条巨鲸正好接住了他。 船上其他军士在没有明确命令的情况下,自然不会用远程武器主动攻击河狸子。而běi jīng号上有能力拦住河狸子的还有张玄庆,不过张真人却不打算出手。 因此他的打算是彻底收服这位河狸子,而不是采用强力威逼的手段迫使对方效力。如今若是协助汪直将其擒拿,恐怕这位河狸子落到汪公公手里,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西厂的手段即使是修行者,恐怕也是吃不消的。 如此一来,大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骑鲸远去,在自觉得已经安全了的位置,河狸子扬声道:“贫道不知方才在言语间有何得罪之处,竟然惹得这位姑娘如此恼怒,还望张真人能解贫道之惑?” 此时河狸子也明白了这位“姑娘”绝不是张玄庆的夫人,不过让他困惑的是:即使自己误将一位清白的“姑娘”当作他人妻子,对方指出错误,自己道歉就是,怎么会弄到如此地步。听那位“姑娘”的语气,似乎想要将自己大卸八块才能解恨。 这位可怜的河狸子道人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心以为是女扮男装的“姑娘”,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女子,他何曾知道这世间还有阉人这种生物的存在。 张玄庆闻得此言,哭笑不得,心想难道这位海外道人竟然不通事务到了如此程度?张玄庆也没想到河狸子,自幼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海岛上,竟然完全不知道世间还有阉人的存在。这也只能怪对方的师尊死得太早,没有将足够的世俗常识传授于他。 汪直听到河狸子还在称呼自己为“姑娘”,脸sè变得铁青,连声道:“弓箭、火铳都给杂家对准那个狂徒,能将其击杀者,有官身者立升一级,无官身者立赐出身。” 船上的军士们强忍着狂笑的yù望,纷纷拿起远程武器,靠在船舷上,朝着河狸子所在的位置,一股脑儿的将手中的武器发shè了出去。 不过河狸子所在的位置已经超出了弓箭、火铳的shè程,箭支和弹丸最终都无力的落入了海水之中。 直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敢出声提醒河狸子,汪直的身份是阉人,而不是女子。因为在宦官面前说阉人,就如同指着和尚骂秃驴,况且汪直可没有和尚的好脾气。 即使是张玄庆,此刻也不想火上浇油,只是打算另找机会再与河狸子联系,他相信河狸子一定对那只乌贼的残躯很有兴趣。 第五十一章 乌贼的处理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河狸子见到船队中人,都只是拼命攻击自己,就连那位张真人也没有回应自己的问话,一时也无可奈何,只好暂时放弃了对这只乌贼遗体的打算,远远的避开了。 běi jīng号上,汪直见攻击徒劳无功,不只得作罢。此时,强忍笑意的彭友直上前,“这只乌贼的残躯如何处置,还请公公示下。” “如此累赘的东西,难道还要带走不成,船队中可没有空余的船只承载此物。”汪直似乎是在发泄对河狸子的怒气。 张玄庆心想,既然河狸子对这只乌贼的残躯如此感兴趣,看来其中必有缘故,当然不会轻易放弃此物,当即出言道:“此物也属于海外异物,恐怕别有蹊跷,贫道以为还是安排一艘船将其拖拽于后,待船队到得停靠之处后,再细细察看。” 汪直不知道张玄庆为何不肯丢弃这具残尸,不过这只乌贼是由张玄庆出手击杀的,张玄庆自然有权决定如何处理,而且汪直也不想因为这区区小事与其闹僵。 在汪直的默许下,一直守卫在乌贼残躯旁边的那艘战船,用绳索将其牢牢捆住,拖拽在船尾。 此刻呆在běi jīng号上汪直很是尴尬,特别是当张玄庆的正牌夫人朱云贞出现在甲板上后。他感觉好像众人都在心里偷笑,于是等不及大明号清理干净,就急匆匆的返回了自己的坐船。 朱云贞在先前在船楼内,对外面的动静是一清二楚,当听到河狸子误将汪直当做张玄庆的夫人时,当即忍俊不禁,好在自幼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笑出声来。当时她故意不出来澄清事实,其实是想看看汪公公的反应如何,毕竟想看到这位权倾天下的汪公公出丑,机会 实在是太少了。 当河狸子被迫离开后,她再也忍不住了,朱云贞出现在甲板上的结果就是,汪直再也无颜呆在běi jīng号上了。 张玄庆与夫人回到船楼中后,张夫人打趣自家夫君,“妾身还不知道夫君何时又娶了一位夫人?” 张玄庆闻言哭笑不得,“夫人就不要取笑了,只不过是那位河狸子的胡言而已,你没见到汪公公已经被气成何等模样了?” “妾身刚才故意没有出去表明身份,就是想看看这位声名赫赫的汪公公,当时是什么反应。”顽皮的张夫人抿嘴笑着。 对自家夫人的恶趣味,张真人实在是无话可说。 朱云贞又将话头转向那只乌贼,“夫君为何一定要将那只乌贼的残躯带上,难道夫君看出了什么异常?” “这只乌贼残躯有何异常,我倒是不太肯定,但我能感觉到的是,那位河狸子对这只乌贼很有兴趣,绝不是为其坐骑报仇这么简单。”张玄庆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么说来,那个河狸子还会再来?他就不怕汪直不放过他?”朱云贞对自家夫君的判断还是半信半疑。 “我相信河狸子此刻正在离船队不远处,若是他发现乌贼残躯被船队带走,那他一定会跟上来。至于他与汪公公的私人恩怨,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作为修行者他自然有保命的能力。” 说话间船队已经重新起航,唯一不同的是,船队中又多了一只乌贼的庞大尸体。 而在南京号上的沈静圆,此时正在清点剩余的“飞天神鹫”的数目,先前为了击杀乌贼,一共使用了九只“飞天神鹫”,击杀倭国yīn阳师使用了以只。原本在宁波港停靠之时制造了三十只,再加上从南京出发之前制造的二十只,目前还剩余有四十只。 除此之外,楚泽手中还有一些利用随船携带的轻木,在船上制作出来尚未组装的“飞天神鹫”的部件,这些部件都需要在上面绘制符篆后,才能正式组装。 威力最大的五只“飞天神鹫”已经被用在了乌贼身上,若要补充还需张玄庆的协助。沈静圆此时也认识到了海外之地的凶险,起码在大明境内,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可怕的怪物。 在接到南京号上发来的旗语后,张玄庆很快就乘坐小艇登上了南京号。船队中的道门中人,除开正一道随同自家掌教呆在běi jīng号上之外,其他人几乎都集中在这艘宝船上。 当张玄庆出现在甲板上时,沈静圆海来不及说什么,其他人就纷纷上前,武当掌教李玄宗显然是勉强被众人推举出来,代表大家发问的,“诸位道友都想知道,张真人打算如何处理那只海怪的残躯?” 这些道门中人都不是傻子,知道费了如此大的工夫才除掉的海怪,与道门传说中的妖兽都不相上下,其残躯对修行者必有好处。 如今此物又被拖拽在船队中,众人自然想知道这位拥有船队副统领身份的张真人,打算如何处理此物,。也有些人担心张这位张真人会独吞此物,毕竟在击杀乌贼的过程中,除了沈静圆,这些人并没有出力。 张玄庆见这些人都是如此关心此事,也明白对方的心理,于是笑道:“此物贫道也觉得颇有奇特之处,待船队到了停靠之处,大家可细细察看,贫道绝不阻拦。” 张玄庆并未说出自己想用此物吸引河狸子的打算,他也知道这些同道并不关心此事,他们在意的是这只乌贼的残躯能给他们的修行带来什么好处。 众人见张玄庆已经承诺与大家共享此物,也就不再继续纠缠。沈静圆这才找到机会上前,“贫道没想到这些同道会有如此举动,看来这只海怪的吸引力不小.” 旁边的李玄宗也苦笑着,“方才诸位同道的意思就是,担心张真人会独吞此物。” 张玄庆并未因此有何不满,即使击杀海怪自己是主力,他明白海外之路还很漫长,到目前为止,除了自己在宁波市舶司的一点收获,连灵材的踪影都未见到,眼下就为此事与其他道门中人闹翻,是得不偿失的。 而此时另一艘宝船神舟五号上的佛门中人,也在议论此事。当初在南京下水的二十艘宝船,除了大明、běi jīng、南京三艘被单独命名外,其他十七艘都是按下水先后,被依次命名为神舟一号,直至神舟十七号。 他们倒不是对乌贼残躯有什么想法,只是惊叹于海上的危险和道门雷法的威力。 密宗法王札巴坚参曾经见过张玄庆的雷法威力,先前乌贼攻击汪直座船的情景,他也看到了,如此强大的海怪,最终还是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击杀海怪之时,那数十道狂雷漫天击下的情景,让他不寒而栗。 自此法王对张玄庆产生了深深的忌惮,从南京号上起飞的“飞天神鹫”,也让札巴坚参格外重视。 在他看来:以雷电为攻击手段,能从高空攻击目标的法器,固然在对敌方面威力巨大,自己也几乎没有防御的手段,密宗的不动明王印虽然能够抵御雷法,但也有承受的极限,如同攻击海怪那般威力的雷电,若是超过三道,不动明王印是绝对抵挡不住。 佛门显宗的各派高僧,议论的焦点是:海路前往天竺佛国的危险,看来也不亚于前辈高僧曾经走过的西域丝绸之路。 不管是先前的海上风暴,还是海怪的袭击,都让这些安逸已久的佛门中人,开始jǐng醒起来:佛门固然以慈悲为怀,但也有金刚怒目。看来海外之行,必要时也要使出那佛门降魔手段了。 净土宗的慧觉、圆环两位大师,正在一旁交谈,“慧觉师兄,我以为这位张真人自出海后,接连使出霹雳手段,先前是击杀了倭国yīn阳师,如今又是出手灭杀海怪。观其行事作风,在船队中我净土宗还是不要轻易违逆于他。” “师弟着相了,我等出海所为何事?只为了前往那天竺佛国求得真法,使我大明佛法重兴。除此之外,其它又与我等何干,何来违逆之说?” 圆环闻言大悟,双手合十道:“多谢师兄指点迷津。” 张玄庆在南京号上,与沈静圆合作,将所有“飞天神鹫”的部件全部绘了符篆。特别是在同一只上叠加绘制五张天雷符,这样的“飞天神鹫”足足制作了十五只,也暂时耗尽了张玄庆的元气。 此时,船上负责瞭望的水手传来消息,发现一个骑鲸道人尾随船队,正在企图靠近拖拽乌贼残躯的那艘战船。 张玄庆笑了,果然不出所料,那位河狸子不甘心放弃这只乌贼,又一次现身了。不过这次,对方显然吸取了先前的教训,没有过于靠近船队。 河狸子还在担心自己之前惹怒的那位“姑娘”余怒未消,万一自己靠得过近,恐怕又是一顿箭雨伺候。虽然自己并不害怕这些武器,但这样毕竟会破坏自己对乌贼残躯的企图。 因此,河狸子只是不远不近的尾随在船队之后,张玄庆决定由自己主动前去与对方交涉,这样也可以避免汪直这个不稳定因素,导致不可测的后果。 第五十二章 船队的新成员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乘着一只小艇来到那艘拖拽乌贼的战船上,在这里已经可以清晰的看清对方的面孔。 张玄庆扬声道:“河狸子道友,又见面了!” 河狸子于鲸上稽首,“张真人,贫道此次前来,是为了向那位姑娘赔罪。” 张玄庆也不戳破他的谎话,“道友可能误会了,你先前所言的那位‘姑娘’,并非女子,而是一位公公,而且是我大明船队的统领。” “公公?贫道看那人年纪也不大,如何当得起这个称呼?”河狸子很是疑惑。 张玄庆忍住笑意,“贫道所言的‘公公’,乃是我大明天**廷内监的称呼,必须是阉割之人才能担当此职。” 河狸子此刻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忌讳,难怪那位汪公公会如此恼怒。他苦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不知者无罪,贫道的确不是有心冒犯,还望张真人在汪公公面前为贫道解释一二。” 张玄庆见对方还是不肯明言其真实目的,于是笑道:“汪公公对道友成见已深,恐怕不是这么容易开解的。我观道友也是修行之人,又何必苦苦纠结于此,我辈行事自当率xìng而为。” 张玄庆于言语间挤兑河狸子,似乎是希望对方知难而退,河狸子久居海外,何曾见过这般yù擒故纵的手段。 河狸子反复思量,最后不得不吐露真言,“贫道也不想欺瞒张真人,这只乌贼的残躯对贫道修行大有好处。贫道也不奢望张真人能够割爱,只求能允许贫道取其中一物即可。” 张玄庆见对方终于吐露了实情,果然如自己所料,这只乌贼的残躯对修行者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虽然不知河狸子要取乌贼残躯中的何物,但起码自己可以借此将他收入船队之中。 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调解汪直与河狸子之间的矛盾了,张玄庆觉得如果自己出面,以河狸子久居海外,不通世事为由,还是有希望取得汪直谅解的。 不过他并不想轻易答应此事,于是正sè道:“这只乌贼乃是我大明船队的战利品,能否让河狸子道友参与分取,不是贫道一人可以决定的,需要征求船队中人的意见。此外,道友还须取得汪公公的谅解,汪公公作为船队统领,对乌贼残躯的分配有着很大的权力。” 河狸子面露难sè,虽然他并不畏惧汪直,但在自己理亏的情况下,他并不想与那位汪公公见面。但乌贼残躯的吸引力,使他放弃了修行者的矜持。同意当面向汪直道歉。 在张玄庆的带领下,河狸子畅通无阻的登上了大明号,汪直已经从下属那里得知了来人是谁,只见他一脸愠sè,但看在张玄庆的颜面上,并没有当场翻脸,但两人之间的还是有些尴尬。 张玄庆见两人间的气氛颇为紧张,于是笑道:“河狸子道友久居海外,对世俗之事不甚了解,因此无意中冒犯了汪公公,不过大人有大量,贫道相信以汪公公的气量。绝不会怪罪道友的。” 河狸子见张玄庆已经在为自己开脱,当即也稽首道:“贫道因不明俗务,得罪了汪公公,特来赔罪。” 汪直见对方当面赔罪,一时间也不好发作,何况他当初也有从这位河狸子身上获取海外灵药消息的打算。 于是汪公公就坡下驴,“不知者无罪,既然河狸子道长乃世外高人,不通俗事也是情有可原,杂家也不是那般胡搅蛮缠之人,前事就此揭过。” 河狸子见最艰难的一关已过,顿时面露喜sè,旁边的张玄庆接言道:“河狸子道友此来,还有个不情之请。先前船队捕获的乌贼残骸,于道门修行大有裨益,河狸子道友yù取残躯中的一物,此事贫道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汪公公裁断。” 汪直闻言瞟了张真人一眼,只见张玄庆面sè如常,语气也没有丝毫波动。 汪公公心中暗想:“这只乌贼几乎是由你张玄庆一手击杀的,如何分配其残骸,何须来问我。你想拿我做幌子,来糊弄这个河狸子,正好杂家打算从他口中掏出点消息,看在你从海怪手中救出杂家的面子上,这个瞎话我就帮你圆了。” “这只乌贼的残躯,按说属于我大明船队的战利品,如何分配自有制度。此次击杀乌贼,以张真人为首功,当然其他人也有协助之力。按船队制度,需要船队靠岸停泊后,才能商议如何分配此物。若是河狸子道长愿意在船队中盘桓几rì,待船队抵达太平港后,再来详细商议此事,不知道长意下如何?”汪直打算让河狸子暂居于船队之中,以便自己行事。 汪直的这番打算真好与张玄庆不谋而合,只不过张玄庆是打算将其长久的留在船队中效力,汪公公只是打算掏空对方所掌握的关于海外灵药的消息。 由此可见,汪直对于河狸子所掌握的驯服海兽的本事,并不重视。他相信在大海之上,大明船队是所向无敌的,即使前些rì子的乌贼袭击,让汪公公受惊不浅,但他仍坚持这种观念。 汪公公所关心的头等大事,是为天子寻找能延年益寿的海外灵药,他明白自家的权势完全是依附于当今天子的,一旦新君登基,自己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河狸子见这位汪公公和颜悦sè的询问自己的意见,又想想船队中拖拽的那只乌贼,于是应允暂时留在船队之中。 自此,张玄庆的船队增员计划取得了初步成功。 河狸子决定暂居船队之中后,汪直和张玄庆都竭力邀请河狸子居住在自己的座船上,后来河狸子觉得与修行同道比邻而居,可以切磋道法、交流心得,所以最终取得船队新人争夺赛胜利的,是正一道掌教真人。 当张玄庆问及河狸子的那只鲸鱼坐骑时,河狸子笑言自家坐骑可以跟随船队同行,绝不会给船队添加什么麻烦。 此话让张玄庆更加好奇对方控制海兽的手段,如果说河狸子以巨鲸为坐骑,可以直接通过与鲸鱼的接触加以控制,但如今他人在船上,离巨鲸的距离远达百尺,又是如何控制这只巨型坐骑的? 张玄庆的疑问,河狸子当然不会将自家的底细全盘托出,毕竟这控制海兽的手段是他师门的不传之秘。 河狸子只是大略说了说自家的手段,就是在驯服海兽之初,就将一张秘传符篆打入海兽的体内,并在驯兽初期与海兽朝夕相处,可以潜移默化的增加海兽对控制者的好感。 根据海兽的品种不同,这个驯服时间从三个月到一年不等,海兽驯服成功后,就算主人远离,在一定距离内,海兽通过体内符篆对主人气息的感知,跟随于主人周围。 张玄庆这才见识到了海外修行者的手段,果然与大明迥异,就如这般用一张符篆就可以控制一只庞然大物的手段,实在可惊可叹。海外修行界的实力自河狸子这里,开始露出冰山一角,张玄庆也放弃了之前认为海外尽是蛮荒之地的观念。 河狸子登上běi jīng号后,受到了船上众人的欢迎,大家都见过他骑鲸跨海的风范,如今近距离接触,自然倍感新奇。 张玄庆放任门中弟子去纠缠可怜的河狸子,自己进船楼去问候自家夫人了。 朱云贞正在房中绘制符篆,自从她学会了制作纸鹤符后,对道门符篆之术越发感兴趣,虽然以她的修为,目前连最基本的雷符也无法制作,但这并不能阻止她自得其乐的绘制纸鹤符。 以她体内可怜的元气,只能勉强激发三张纸鹤符,张玄庆进入房中之时,只见三只纸鹤正环绕在朱云贞头上飞行。 张玄庆看着这个场面,突然觉得提升朱云贞的修为很有必要,能够如此纯熟的控制三只纸鹤,可见自家夫人对元气的掌控能力已经到了入微之境,目前限制她的只是体内元气的总量。 一旦朱云贞能够达到张玄庆目前的境界,那么她所能释放的雷法威力,必定远超普通的雷法修习者。何况身为自己的道侣,在海外之地如果遇上什么意外,也有自保之力。 思量至此,张玄庆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如果在乌贼残躯中发现了什么能够提升修行者修为的东西,一定用来给自家夫人提升修为境界。 朱云贞见到自己夫君,娇笑着,“那位河狸子可是被夫君拉上船了?” 张玄庆故作正sè,“本真人出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朱云贞笑道:“恐怕还是那只乌贼的缘故吧,夫君就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待张真人老实交代了河狸子加入船队的过程后,朱云贞对汪直的做法提出了疑问,这位汪公公怎么如此配合的帮自家夫君圆谎,必定有什么别的目的。 汪直汪公公在朱云贞眼里,就是天下头号大恶人。特别是在关系到张玄庆时,她从来不惮于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对方。 第五十三章 抵达太平港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船队从南京龙江港出发,抵达福建太平港时,已是成化十四年二月。 太平港位于福建长乐,原名马江,因永乐年间大明取宝船队数次驻泊于此,三宝太监为祈求往返航行的平安,上奏朝廷将其改名为“太平港”。 太平港是福建闽江下游围绕长乐城西浮峰山的环形深水港湾。高山屏峙,可以阻遏台风和东北风的侵袭,风平浪静,是天然良港,曾有诗句赞道:无风万里磨平玉,有月千波漾碎金。 当船队接近港口时,早有太平港派出的引导船只之人前来,虽然太平港已经数十年未接待过大明的官方船队,但长乐当地的官员还是从朝廷邸报中,获知了船队的消息,特别是船队的两位统领:西厂提督汪直和正一道掌教张玄庆。 这两位重量级的人物让长乐知县分外重视,这位知县大人虽然是文官,但他并不是自恃清高之辈,何况汪直如今权倾天下,连内阁首辅都曾被其逼的闭门谢罪,自己这个小小的知县还是不要轻易得罪他。 这位知县大人从县志中得知,永乐年间朝廷船队出海,太平港就是一个重要的中转港口,因此他命令下属,一有船队抵达太平港的消息,就立刻通知自己,并做好一切接待准备。 永乐年间长乐县城里驻扎船队军士的十洋街,也早早修缮完毕,只等船队抵达。 因此当港口派出入港引导者的同时,也将船队抵达的消息传递回了长乐县城。知县得知消息后,立刻赶往港口迎接。 船队顺利的进入港内后,两位正副统领就接到了下属的禀报,长乐知县求见。张玄庆本不想见这位百里侯,他目前最急切的是处理那只乌贼的残躯。 乌贼残躯在海上暴露多rì,其间虽然有yīn阳师逆风的式神雪女用寒气维持,但目前也开始出现腐烂的迹象。 但汪直遣人来邀他到大明号上议事,他也不好推辞。当汪直在大明号上见到那位长乐知县时,不禁怀疑这位知县是武举出身。 这位知县身材高大,虎背熊肩,满脸的络腮胡子,特别是这位知县的名字让人印象深刻,此人姓胡名路,与“胡虏”二字谐音。 张玄庆心想:按朝廷制度,这位知县也是科举出身,可是以他如此雄壮的体格,以及如此醒目的名字,当初到底是如何被取中的。 很显然,汪直对这位胡知县也很有兴趣,他在朝中见到的文官多是体型偏瘦,偶有发福之人,何曾见过如此雄壮的大汉,倒是在厂卫之中这般体型很是常见。 胡知县盛情邀请汪公公和张真人前往长乐县城暂住,并承诺长乐县必定全力配合船队的工作,并介绍了永乐十年三宝太监在长乐建造的,作为“官军祈报之所”的南山天妃宫,以及天妃宫旁的三清宝殿。 考虑到船队需要在太平港等待季风来临,汪直决定除了负责看守船只的水手军士外,其他人都可以登陆休整。 张玄庆也打算就在长乐县将乌贼残躯分配处理,免得夜长梦多。三宝太监当年修建的三清宝殿可以作为道门中人的驻扎之所。同时,船队中的佛门中人也可以暂居于南山塔寺中。 两rì后,船队成员大部分已经驻扎在长乐县中,县城中的十洋街们就是汪直的驻所,南山三清殿住着道门众人,南山塔寺是佛门中人的下榻之处。逆风和河狸子自然也是居于三清殿中。 那只乌贼的残躯在运上岸时,也给长乐的民众带来了巨大的刺激。由于船队进港声势浩大,大批长乐民众拖家带口,前来港口观看。 当战船拖拽着乌贼残躯从船队中靠向岸边时,巨大的海怪尸体出现在民众面前,不少人当场吓得瘫软在地,直到经过船队成员的解释,明白了这只海怪早已丧命,并无危险,又有胆大之人敢于上前察看。 千疮百孔的头部和唯一一条残存的腕足,让民众更加好奇是谁杀死了如此可怕的怪物,这些沿海百姓对海中生物并不是一无所知,出海捕鱼之时也曾见过鲸鲨之类的海兽。 但体型如此庞大怪异的海兽,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知道要在海中击杀如此巨大的海怪,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船队也没有对此事保密,所以战船上的军士们很骄傲的告诉这些百姓,这只名为乌贼的海怪是被船队副统领张玄庆真人击杀的。 百姓们对这类奇谈异事,总是很感兴趣,因此很快整个长乐县都知道了船队中有一位法力无边的张真人,能够降妖除魔,传到最后张玄庆在百姓口中,成了无所不能的高人。后来竟然有人前往南山三清殿,请求张玄庆为自家消灾赐福。 此时的张玄庆,却在忙于处理乌贼残躯。说起来,乌贼残躯能够弄上岸,还是张玄庆从“鲁班书”中找出了关于动滑轮以及滑轮组的记载,虽然大明工匠早已知晓了定滑轮的使用,但关于动滑轮和滑轮组的使用,却并不了解。 要将庞大的乌贼残躯从水中提升到岸上,仅凭固定的定滑轮并不能节省多少力气,但张玄庆将动滑轮与滑轮组的相关内容告知随船工匠后,工匠们对张真人指点迷津的行为,都是感激涕零。 要知道在工匠这个行当中,张玄庆现在告诉他们的东西,使得工匠们可以留下一门传家手艺,后人能够代代受益。 工匠们很快就制作出了各类滑轮,乌贼残躯也顺利的转移到了岸上,并搭建了一个临时库房用于安置残躯。 在与道门众人商议后,张玄庆为了不影响以后在海外的合作,最终做出了如下决定:张玄庆因为在击杀乌贼过程中,出力最大,众人一致同意残躯分解后得到的有助修行之物,他可以获得其中六成,而且张玄庆可以首先选择所需之物。 排在第二位的是沈静圆,他在击杀乌贼过程中,出力仅次于张玄庆,因此他可以获得三成,排在张玄庆之后选择。 其他道门中人共同分配剩余的一成,实在是因为他们在击杀乌贼过程中,完全没有贡献任何力量。这一成还是张玄庆为了维系船队道门众人的内部稳定,才拿出来的。 另外,关于河狸子的请求,张玄庆担心会横生直接,并没有在与道门中人商议的过程中提出来,他打算从自己的份额中,拿出河狸子所需之物。 乌贼残躯无法久存,因此当众人商议完毕后,次rì就前往库房进行分解工作。当然, 亲自cāo刀的不会是这些道门修行者。 在张玄庆的安排下,很快从随船厨子中找到了一名刀工甚好的厨工,此人名为石轩,祖传一套“庖丁解牛”刀法,虽然还未达到“以技合道”的最高境界,但一把菜刀也已经用了五年,目前也有了“目无全牛”的小成境界。 石轩带着他那把随身菜刀,来到存放乌贼残躯的库房中。虽说石轩当初在船队中也远远望见过这只乌贼,但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 庞大的乌贼躯体给他带了巨大的视觉冲击,持刀的手竟然难得的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庖丁解牛”刀法,讲究就是对下刀对象的了解和持刀的稳定xìng。 当然之前石轩从来没有分割过如此庞大的乌贼,而如今又出现了持刀不稳的情况,这使他开始担心能否完成张玄庆交代的任务,要知道以张真人的身份,要处置一个小小的厨子,是轻而易举的。 在初时的震撼过后,石轩开始定下心神,先是围绕乌贼残躯转了一圈,然后把下第一刀的位置定在那条残存的腕足上。 这条腕足长度近三十尺,石轩的打算是先将其从乌贼躯干上切割下来,下刀的位置就在腕足与躯干的连接处。 看准位置后,石轩抽出自己的那把菜刀,这把菜刀也是石家祖传,名为“屠戮”,如此凶悍的名字用在一把菜刀上,石轩有时候也在怀疑自家祖辈是何出身。 而且此刀刀身两面,各自刻有一个篆字。石轩也曾找过识文断字之人,帮忙辨认,结果一位老学究,告诉他这两个字分别是“灭”、“运”。 石轩本来就是大字不识,在得到老学究的答案后,更不明白自己祖辈怎么会刻这么奇怪的两个字在刀上。 不过石轩身为厨子,这“屠戮”菜刀下宰杀了不少牲畜,这些牲畜的运道倒还真是被菜刀灭掉了。 当菜刀切入腕足根部时,石轩完全感觉不到骨头的存在,刀刃好像切入了一大块肉冻之中。很快整个刀身都进入了乌贼体内,腕足根部被切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可以看到内部发白的乌贼肉。 一股刺鼻的气味也开始散发出来,很快充斥在库房之内,负责监督石轩的道人实在无法忍受,匆匆出了库房。 石轩却并不在意,身为厨子对各类气味的适应xìng要比一般人强得多。只见他手中菜刀再次使力,整条腕足被切了下来,一股rǔ白sè的汁液从切口处流出。 第五十四章 妖丹还是结石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石轩先前就已经得到吩咐,若是自己在分解乌贼的过程中,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必须立刻由监督的道人上报张玄庆。 可如今监督道人被乌贼刺鼻的气味熏走了,石轩也不清楚这从乌贼体内流出的汁液该如何处理。 略为思量,石轩用一个陶罐将汁液装起来,从切口处流出的液体很快就装满了大半罐,散发出一种略带清香的气味。 负责监督的道人此时也重新进来了,当他看到那大半罐不知液体时,问明了是从乌贼体内流出的,立刻出门去向张玄庆禀报。 石轩继续自己的工作,将切割下来的腕足暂时放到一边,接着向乌贼的躯干下刀。好在乌贼厚厚的外皮已经被雷电击得千疮百孔,否则石轩还真不容易下刀。 菜刀沿着乌贼表皮上的一处缺口划下,慢慢的一整张乌贼皮被石轩剥了下来。只剩下的一大堆发白的肉。 此时张玄庆也已经接到消息赶来仓库,同行的还有沈静圆和李玄宗,当三人见到那大半罐液体时,一时间也分辨不出这是何物。 沈静圆见状道:“河狸子道友久居海外,见识广博,可否请他前来一辨。”李玄宗闻言也表示赞同。 张玄庆吩咐门下道人去请河狸子过来,一会功夫,河狸子就匆匆赶到。看来他对这只乌贼的兴趣不是一般的大,要知道从南山三清殿到存放乌贼残躯的库房,距离并不近。 当河狸子见到那罐中汁液时,略微观察后即道:“此物正是这只乌贼肉身jīng华所聚,若是使用得法,当可抵数年修行之功。” 张玄庆与其余两人大喜,道门中人鼓动朝廷重开海路,不就是为了搜寻海外灵材提升自身修为么?如今出海的好处已经明明白白的出现在眼前,怎能不让人欣喜。 眼下还未真正踏足海外蛮荒,就已经有了收获,大大增加了众人对寻找海外灵材的信心。 不过张玄庆注意到河狸子面对这罐乌贼肉身jīng华,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看来此物还不是他所需之物。 既然对修行者有如此好处的东西,对方都并不在意,看来这只乌贼体可能还有更好的东西。 于是张玄庆吩咐自从自己进入库房后,一直垂手站在一旁的石轩,继续分解乌贼躯体。 只见石轩手持屠戮菜刀,在巨大的乌贼躯干上纵横切割,很快就将其分解成几大块。 整个乌贼躯体,内部全无骨骼,只有靠近脑部的位置,有一块壳状的软骨,石轩正打算用菜刀将其切开。 忽然河狸子连声阻止,“且慢动手。” 石轩停手望向张玄庆,张玄庆知道河狸子所在意的东西出现了,当即笑道:“不知道友有何赐教?” 河狸子本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实情,但自己还要通过张玄庆,才有可能取得那物,因此只好和盘托出。 “这只乌贼若是没有存活近千年,体型绝不可能如此变得巨大,虽未化chéng rén形,其体内极有可能结成了妖丹。贫道认为其脑部就是妖丹所在之处,所以方才阻拦下刀,是为了防止意外损伤妖丹。” 妖丹?这个词对张玄庆等人来说并不陌生,道门典籍中多有记载。大抵世间之物,凡有九窍者,皆可以修行。世间草木禽兽之属,活得久了,也能自行领悟修行之法,这正是道法自然之意。 草木禽兽通过吸收天地jīng华修炼,年深rì久,体内就会慢慢凝结出一颗妖丹,此时就可称之为jīng怪了。 只要修行者能够得到这样一颗妖丹,依法服用,就可一举吸收妖丹jīng华,在短时间内提升修行者的修为。但此法有伤天和,道门先辈多不采用,只是偶尔灭杀作恶之妖,才取其妖丹。因此道门中真正见过妖丹的修行者,屈指可数,当今大明修行界更是无人见过,只是从典籍中得知一二。 草木禽兽与人类相比,在修行路上还要多一道关卡,那就是必须先修chéng rén形,才能继续向着更高的境界发展。而jīng怪化形的难易程度,除了与jīng怪自身的修为有关,还与其原身的体型大小有关。 当初武当弟子灭杀的那只可以化为人形的妖狐,也不过区区三百余年道行,体内都未结出妖丹。这只乌贼若是真凝结了妖丹,如此庞大的躯体要化为人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听闻这只乌贼很可能已经结成了妖丹,众人看向乌贼头部的目光也开始炙热起来。石轩在河狸子的指导下,小心翼翼的用菜刀沿着软骨的边缘将其切割开来,软骨去除后,露出了一块灰白sè的物体。 河狸子不顾乌贼脑部黏糊糊的液体,伸手将其取出,张玄庆、沈静圆以及李玄宗都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见识一番传说中的妖丹。当三人一起靠近河狸子时,才感觉到摩肩接踵,顿时尴尬万分。 河狸子将手中那妖丹展现出来,只见一块不规则的灰白状东西,上面遍布小孔,好似珊瑚一般。这就是乌贼的妖丹?张玄庆等人都持怀疑态度,毕竟他们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妖丹,仅凭这位河狸子的一面之词,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何况这块东西其貌不扬,完全无法让人将它与妖丹这传说中的珍稀之物联系起来。河狸子见众人都是一副怀疑的神情,于是开玩笑道:“若是诸位道友怀疑贫道所言,那么这块东西就送与贫道好了。” 张玄庆当然不会轻易将这个疑似妖丹的东西送给河狸子,就算是暂时无法辨识,也可以留下来慢慢详查。由于张玄庆对分解乌贼残躯所得之物,拥有第一选择权,所以他也不担心沈、李二人对此会有什么意见。 果然,当张玄庆明言这块不明物体就归属自己了,沈、李二人虽然有不舍之意,但最终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河狸子见到此物被张玄庆收起,脸上露出肉疼之sè,这让张玄庆更加肯定了此物就是对方跟随船队yù求之物。 那块软骨被切下来后,被随手丢在一边,谁也没有在意这块骨头。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块疑似妖丹上,只有河狸子注意到,石轩悄悄的将软骨收了起来。 石轩在切割软骨之时,就发现这块骨头软硬适中,而且颇为坚韧,既然几位道门高人并不在意此物,他就打算将其制成祖传菜刀的刀鞘,因为他之前为这把菜刀先后配置过皮质、木质、金属刀鞘,都各有弊病。 当众人商议完毕后,石轩继续进行他的切割工作,先前被分解成几大块的躯干,又在石轩的刀下被细细分解开来。 第五十五章 最有价值的东西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眼看着在石轩的刀下,乌贼被大卸八块,连同那条腕足一起。整只乌贼最后被切成了一块块一寸见方的肉块,却再也没有出现先前那种rǔ白sè的汁液。 按照河狸子的说法,这只乌贼在受到天雷轰击的过程中,损耗了大半体内jīng元,所以仅剩下先前的那大半罐凝结的jīng华了。 张玄庆等人也在暗自庆幸,幸亏石厨子及时将乌贼的jīng华用陶罐收集起来,否则岂不是白白错过了这次机遇。当然,负责监督的道人,仅仅因为一点难闻的气味,就擅离职守,也被斥责了一番。 道门中人虽然不忌荤腥,但由于食用这些乌贼肉对自身修行并无特别的好处,因此在场诸人似乎都对这一大堆乌贼肉不太感兴趣。 此时石轩充分表现出了他作为一名厨子的职业素养,当即表示他可以将这些难得的肉类烹制成上佳的美食,供船队中人食用。 张玄庆认为能够给船队成员集体打打牙祭也不错,而且大家亲口品尝过乌贼肉之后,可以向众人证明,再厉害的海怪也是可以被杀掉吃肉的,这也能大大降低船队成员对海怪的恐惧心理。 于是石轩的提议被采纳了,张玄庆安排他专门负责此事,汇同船队厨师将这些乌贼肉全部烹制后,明rì所有船队成员集体聚餐。 当石轩欢天喜地的去筹备他的乌贼大宴,张玄庆等人也返回了南山三清殿,不过途中河狸子声称他久居海外,从未见过中华民间气象,打算去长乐县城见识一番。 张玄庆原本打算陪他一同前往,但遭到河狸子婉拒,河狸子的理由是张玄庆已经闻名于长乐县,若是一同前往县城,势必造成民众围观,影响到河狸子对民间风情的体验。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张玄庆只得答应让他独自前往县城,反正对方所需之物还在自己手中,也不担心河狸子会就此溜掉。 一旁的沈静圆却有些疑虑,这位河狸子在南山三清殿已经居住了数rì,为何前些rì子不去县城,偏偏挑在今天。因此当河狸子离开后,他吩咐一名弟子偷偷跟随其后,若有什么特别情况,立刻回报。 河狸子往长乐县城而去,急迫的心情使得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跟踪者。此时他心中念念不想的,就是先前被那个名叫石轩的厨子偷偷拾起的那块软骨。 其实,那块出自乌贼头部的软骨,才是整只乌贼身上最有价值的部分,这块软骨乃是乌贼在凝结妖丹时形成的保护层,在妖丹尚未完全成形之前,妖丹蕴含的jīng华绝大部分都击中在这层软骨之中,只有当妖丹完全凝结成形之后,这层软骨失去了它的保护对象,其内蕴含的jīng华才会完全被妖丹吸收。 之前切开软骨后取出的那块灰白sè物体,的确是乌贼的妖丹,这一点河狸子并未撒谎,但他故意漏掉了最关键的部分,那就是这颗妖丹尚未成形,其效力是远远比不上那块软骨的。 河狸子本来是打算用未成形的妖丹吸引张玄庆等人的注意力,然后自己趁机取得那块软骨,再找个机会溜走,到了海上凭自己的本事,就没人能约束自己了。 计划很完美,但河狸子没想到会出现石轩这样的人物,竟然抢先一步将软骨拿走,当时他又不便当场挑明此事,只好在事后找机会取回。 想来那个厨子也不会知道软骨的用处,只要自己找到对方,软硬兼施之下,相信很快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远走高飞。 船队成员登陆之后,大多暂居在长乐县城的十洋街,这条街道在数十年前也曾是三宝太监驻扎之处,如今汪直的行辕也设在此处。 石厨子匆匆赶到县城,打算与船队中的其他厨子商议如何烹制乌贼肉,毕竟如此巨量的乌贼肉,仅靠他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完成这项任务的。 而且烹制工作还需要人手搬运乌贼肉,以及足够大的烹制场所。乌贼肉的海腥味需要大量的香料来中和,否则船队中人恐怕无法接受这种海味,,好在此地地近南洋,各类香料倒是不缺。 正当厨子们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番的时候,石轩忽然听闻一名道人有急事要与自己商议,石轩还以为是张真人又有什么新的吩咐,急忙出去接待。 河狸子约见石轩的地点是十洋街一处茶楼的雅间,那位跟踪的道人也紧随其后在雅间的隔壁订下了一个位置。 石轩匆匆赶到茶楼时,河狸子恭候已久。当对方进入雅间后,河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位厨子一脸恭谦的笑容,看来对方可能是把自己当做张玄庆的使者了。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就不必多费唇舌,直接假托张玄庆的命令,让其交出软骨即可。于是河狸子待对方进入房中后,立刻作sè道:‘贫道奉张真人之命,特来查办你私藏乌贼残躯材料一事,你私自将那块乌贼软骨藏匿,就以为能够瞒过张真人吗?幸好张真人宽宏大量,没有当场揭穿,只要你事后交回软骨即可。若将此事禀报给汪公公,你可以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石轩闻言脸sè大变,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会被张真人发现,当初自己接到解剖乌贼残躯这项任务之时,张真人就特别交代在分解乌贼过程中所获得的材料,都必须上交。 如今自己明知故犯,幸好张真人不与自己这个小人物计较,否则将自己交给那位汪公公,恐怕自己就见不到明天的rì出了。 石轩立刻表示自己一时糊涂,软骨马上就可以交回。此时隔壁房间的窗外,一只纸鹤正翩然向着南山三清殿飞去。 此时的张玄庆等人,正在三清殿中观看一口铜钟,此钟是当年三宝太监第七次下西洋前夕铸造的。几位道门中人睹物思人,遥想当初郑和统领船队七下西洋的英姿,不禁感慨万千。 如今朝廷重开海路,虽然道门起意是为了搜寻海外灵材,突破修行者数百年来的桎梏,但不可否则的是,郑和船队从海外带回的灵材,才是引发道门推动朝廷开海的关键,而且因为有了郑和先前打下的基础,才有了如今大明船队的重新起航。 突然从殿外飞来一只纸鹤,向着沈静圆而去,沈静圆展开一看,脸sè露出果然如此的神sè,“两位道友,那位河狸子果然别有居心,据贫道座下弟子传来的消息,他在长乐县城中约见了那位石姓厨子,并假借张真人的名义,企图从对方手中骗取那块遮盖乌贼妖丹的软骨。张真人,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张玄庆道:“虽然不知那位河狸子为何要骗取那块软骨,但此事必有蹊跷。” 武当掌教插言道:“暂且不论事情真相如何,先要阻止河狸子取得软骨,否则他拿到东西后一旦出海远遁,我等可无法追寻。” 沈静圆立刻书写了一张纸鹤符,吩咐那名弟子阻止石轩将软骨交给河狸子,必要时可以禀报汪直,动用军队的力量。与此同时,张玄庆等人也往县城而去。 河狸子在成功恐吓了石轩之后,就呆在茶楼内等待对方回住处取来软骨。而隔壁的那名全真弟子在接到沈静圆的传书后,暗自守候在茶楼门口,当石轩拿到软骨返回茶楼时,这名弟子突然现身将其拦住。 “这位道长为何挡住小人去路?”石轩此时正是心急如焚,只想着早点将手中的烫手之物交出,却遇到一名陌生的道人阻拦,言语间已是颇为不耐。 “贫道奉张真人之命,请你前往南山三清殿一行。”这名弟子也不明说,毕竟那位河狸子还在茶楼之中,要是惹恼了他,恐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石轩闻言打量了这名弟子一番,疑惑道:“茶楼中也有一位道长,声称是奉张真人之命而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茶楼门口的闲人开始慢慢聚集起来,自从船队成员开始进驻十洋街,县城中的民众都有了新的娱乐之处,每当空闲之时,总有一些人前来十洋街闲逛,听听船员们的吹嘘闲聊,当然传言中出现最多的就是船队副统领,正一道掌教真人张玄庆击杀海怪的事迹。 县城民众中也有很多人,在太平港见过那只巨大的乌贼残躯,因此倒是没有人怀疑张真人英勇事迹的真实xìng,只不过船员们在吹嘘此事之时,往往会加入自己的想象,结果在民众的心中,张玄庆成了一位无所不能的神仙般的人物。 茶楼门口也有一帮闲人,听到石轩与全真弟子的交谈中提及“张真人”,自然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 河狸子在茶楼内等待石轩,见其久久没有出现,一时忍耐不住,正打算亲自前往石轩住处。忽闻茶楼外人声鼎沸,还隐约听到那名石姓厨子的声音,顿时抢出门来。 第五十六章 匕现图穷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当河狸子出现在茶楼门口时,一大帮闲人已经将石轩和那名全真弟子团团围住,正七嘴八舌的发问。 “听俺家的邻居说,那天他去港口看了被张真人除掉的海怪尸体,仅仅是残余的躯体就让人望而生畏。当初张真人是如何杀死这头怪物的,道长可否为大家讲讲?”这位显然是在求证消息。 “听说张真人不怒自威,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能生擒海中蛟龙,区区一只海怪当然是手到擒来。”这位显然是听信了市井传言中的张真人形象。 旁边一人嗤笑道:“还‘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你确信不是在说我们长乐县的县尊大人?”看来胡知县在民间的知名度还是挺高的。 先前那位并不服气,“难道你见过张真人?” 这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虽然没见过张真人,但我相信这位张真人一定是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道门高人,击杀那只海怪必是使出了极为厉害的道家法术。” 此人的猜测倒是准了几分,不过对张玄庆个人形象的猜测,还是存在较大的差距。 此时张玄庆等人也赶到了茶楼,由于茶楼门口闲人众多,河狸子一时间没有发现张玄庆等人的到来。 河狸子此时正急于从石轩手中取得乌贼软骨,于是奋力挤进人群,企图将石轩拉出来。 这个动作让引起了张玄庆的注意,他暗示沈静圆等人分散看来,将茶楼四周的路口看住,自己则向着河狸子靠近过去。 河狸子成功的接近了石轩之后,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石轩冷不防被人抓住手臂,正yù挣脱,突然发现原来是那位号称是奉张真人之命,前来索取自己私藏的乌贼软骨的道人。 此时石厨子也不敢再轻易相信河狸子,因为先前这位也是声称奉张真人之命请自己前往南山三清殿。若是张真人因为自己私藏乌贼软骨,而要处置自己的话,没有必要先后派出两拨人,这两人之中必有一人有诈。 正当石轩左右为难之时,救星出现了,他突然发现张玄庆出现在人群中,于是奋力喊道:“张真人,我在这里。” 这一嗓子让围观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张玄庆身上,大家都纷纷望向石轩喊话的对象,张玄庆一身道袍的形象此时格外醒目。 闲人们总算是见到了张真人的真面目:一位道家打扮的少年。这个形象显然让众人很是失望,特别是那位自信满满,声称张真人是“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形象的仁兄,很受打击,与他同病相怜的还有那位企图将胡知县的外观套在张玄庆身上的闲人。 而反应最为强烈的是河狸子,虽然他对张玄庆的突然出现很是惊讶,但他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对方已经识破了他的计划,而且目前持有乌贼软骨的石轩也已经对他产生怀疑。 河狸子还做着趁乱取得乌贼软骨,然后溜之大吉的打算。无奈被他抓住胳膊的石轩,却没有如其所愿的交出软骨,反而奋力向着张玄庆那边挤去。 河狸子的道术手段多是在海上才能发挥威力,如今身陷人群之中,一时间竟然被挤得动弹不得,手中抓着的石轩手臂眼看就要脱手。河狸子也顾不得许多,暗诵密咒,顿时紧挨着河狸子的众人突然感到河狸子身上好像长出了尖刺,扎得众人纷纷四散开来,河狸子四周竟然出现了一圈空地。 此法原来河狸子师门传下,当受到海中生物攻击时,能够及时在身体周围一尺范围内,形成一层法力防护层,使得接触者感到强烈的刺痛感,从而迫使对手放弃近身攻击。不过此法有一定的时效,时间一到防护层就会自动消失。 此时河狸子在拥挤的人群中用出此法,正是恰到好处,既不会危及旁人生命,又能为自己清出一条路来。 石轩身不由己的被四散的民众挟裹而出,脱离了河狸子的掌握。此时的河狸子站在人群中间,更是显得格外醒目。 张玄庆走向河狸子,虽然他不知道此时对方的法术已经失效,但看到刚才民众的反应,张玄庆明白一定是什么法术的效果,因此他在离对方不远处就站定了,招呼道:“道友与这些民众混在一处,可是在切身体验我大明的民间风情么?” 河狸子知道一旦石轩与张玄庆见面,就会揭破自己的谎言,于是强笑着,“张真人取笑了,贫道本在这间茶楼中闲坐,忽然听闻楼外有道门弟子与那位石厨子被民众围住,原打算为其解困,没想到贫道自己也陷了进去,让道友见笑了。” 张玄庆见其全然不提乌贼软骨之事,明白对方还企图抵赖,难道他不知道石轩很快就能与之对质么?难道他还另有计划? 其实张玄庆实在是高看这位河狸子了,河狸子久居海外荒岛,远离俗世,对人情世故虽然不能说是完全不懂,但对人与人之间勾心斗角的手段还是有所不足。 他先前数次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只不过是一种本能的意识,河狸子只是想着拿到乌贼软骨后立刻出海远遁,他答应临时加入船队,也是权宜之计。 要说他能与张玄庆斗心机,那实在是高看他了。如今他就好像小孩子做了坏事抵赖一般,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承认。 很快石轩就来到了张玄庆身边,“张真人,小人今rì先后遇到两人,都声称是奉了真人之命,这位河狸子道长要小人交回私藏的乌贼软骨,另外一位说是要小人前往三清殿。小人私藏软骨,的确该死,不过小人何德何能,张真人为此事会先后派出两拨人来。因此,小人不敢擅自做主,如今将软骨当面奉还真人,还望真人恕罪。” 说罢石轩取出那块乌贼软骨,软骨还保持着原样,看来石轩还没来得及将其改造成刀鞘。 张玄庆接过软骨,朝着河狸子望了一眼,发现对方眼中正发出jīng光,看来这次终于可以确定了。自己先前差点被这位河狸子骗过去了,幸亏沈静圆机jǐng,否则让河狸子取得软骨溜之大吉后,自己可就成了天大的笑柄。 张玄庆故意将软骨放在手心,笑着问道:“河狸子道友此次前来县城恐怕就是为了此物吧?不知道友能否为贫道解惑,此物到底有何功用,值得道友如此大费周章。” 河狸子见到软骨当面,恨不得一把抢过来,但他明白此时此地都不可能让自己得逞。就算不论张玄庆自身的雷法,那些随同张玄庆前来,目前暗暗看守四周路口的修行者,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何况这十洋街还有军队驻扎。 此地不比海上,就算是自己抢到了软骨,也无法逃离。河狸子思量至此,决定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代。 “这块软骨才是乌贼残躯中最珍贵的部分,其实这只乌贼的妖丹并未完全成形。这块软骨乃是乌贼在凝结妖丹的过程中,在妖丹表层形成的保护层,在妖丹尚未完全成形之前,妖丹蕴含的jīng华绝大部分都集中在这层软骨之中。只有当妖丹完全成形之后,这层软骨内蕴含的jīng华才会逐渐被妖丹吸收。” 张玄庆暗想,原来自己视若珍宝的只是一颗尚未成形的妖丹,按照河狸子所说,那颗妖丹雏形中并未蕴含多少jīng华,反而是那块软骨对修行者的实际效力更大。 “以道友的推测,这块软骨若是被炼化吸收,能够给入门不久的修行者带来多大好处?”张玄庆已经打算将软骨给朱云贞使用,尽快提升自家夫人的实力,为自己增加一个拥有足够实力,而且能够充分信任的帮手。 河狸子听张玄庆的口气,好像不打算自己炼化这块软骨,不由大感意外,要知道修行者对这类能够提升修为的材料,拿到手后都是恨不得立刻炼化吸收。难得有张玄庆这样不是自己炼化的做法。 对张玄庆的问话,河狸子猜想对方可能是打算为门下弟子提升修为,心中还是颇为羡慕有师长照顾的那位弟子。 想当初自家师尊也是为自己提供了不少修行资源,自己才能有如今的修为境界。自从师尊去世后,就要全靠自己去搜寻资源了,此时才明白资源的来之不易。若是有师长在,河狸子何需为了一只乌贼落到如此地步。 “若是张真人打算为门下弟子提升修为,使用这块软骨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入门不久的修行者完全可以使用先前那罐乌贼的凝结jīng华,更加容易吸收,其效果对初期的修行者来说已经足够了。”河狸子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并不想在此事上有所隐瞒,让张玄庆白白浪费难得的修行资源。 张玄庆闻言对河狸子的看法有了些许改变,看来这位海外修行者本质并不坏,否则他完全不用提出这样的建议,反正这块软骨轮不到自己使用,别人是否浪费又关他何事。 张玄庆首先对河狸子的建议表示了感谢,同时表示自己会考虑对方的意见。最后对于河狸子此次的欺瞒行为,张真人表示需要与船队中的道门同仁商议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第五十七章 前往钓鱼岛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没有食言,果然将河狸子企图私自取得乌贼软骨的行为,在船队的道门修行者内部公布出来,并宣称处理此事的办法,将听取全体道门修士意见后再做决定。 张玄庆的这个声明立刻在道门修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大明的道门宗派在处理事务时,向来都是由掌教与门中长老商议决定,从来没有出现过允许整个门派的上下人等全部参与议事的情况。 虽然加入船队的都只是道门各派的部分门人,但大多数修士在得知河狸子的恶劣行径后,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此事如何处置是各派的掌教和长老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张玄庆的决定并没有遭到各派领导者的反对,一来是因为船队中全体道门修行者的总数并不多,逐个听取大家的意见并不是一件很繁琐的事;二来是针对河狸子此事,修士们都是同仇敌忾,不会产生大的意见分歧;三是经过倭国yīn阳师与击杀乌贼这两件事后,张真人的威信已经逐步建立起来,起码在道门修行者中暂时不会出现旗帜鲜明的反对派。 在接下来的讨论中,发言最踊跃的是武当道的门人。说起来在船队三大道门宗派中,武当道的实力相比其他两派要弱上一些,又摊上李玄宗这样一个xìng格温吞的掌教,造成在很多事务中,武当道几乎没有露脸的机会。 就如同击杀乌贼一役,全真道好歹还有沈静圆出了一份力,可武当方面从头到尾就是看客。为了增加武当道在船队中的存在感,这些武当门人借这个难得的露脸机会,纷纷慷慨直言,对河狸子是大加批判,同时也提出了种种别出心裁的处置方法。 一名武当弟子提出,应该让河狸子义务为船队服务五年,以抵消他的罪责。这条意见倒是很合张玄庆的胃口,这也是他当初的打算。 还有一名武当弟子提出,应当让河狸子利用驯服的海兽,为船队探路,先行摸清航路上的暗礁洋流等情况,以赎其罪。这条意见忽视了在没有有效的手段约束对方的情况下,河狸子一旦出海,完全可以溜之大吉, 更有武当弟子提出,应当将河狸子交给汪直处理,毕竟乌贼是作为船队的战利品,而河狸子企图窃取乌贼软骨的行为,是在侵犯船队的利益,理应由船队统领来处置。 显然这名弟子忽视了张玄庆作为船队副统领,却将这件事放在道门内部讨论,而不是直接提交给船队高层处理的用意,那就是修行者的事情,由修行者自己解决,尽量不让凡俗人等插手其中。 除了武当弟子外,其他两家的弟子也难得遇上这种可以公开对道门事务畅所yù言的机会,也纷纷贡献出了自己的想法,各类奇葩建议更是层出不穷。 有人建议让河狸子将功赎罪,为船队中的道门修士,每人驯服一只海兽坐骑,这样才符合大家道门修士的身份。这条建议虽然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但没有考虑到驯服海兽是河狸子师门秘传,对方绝不会轻易传授给外人。而且经河狸子驯服的海兽,是不会臣服于旁人的。 有人建议将河狸子的那头鲸鱼坐骑作为补偿,这种狮子大张口的意见,就算是张玄庆也要佩服提议者的胃口之大。这就好比一个窃贼行窃未遂,并未受到实际损失的被窃对象却要索取窃贼的大半财产作为赔偿。 各种落井下石的意见让旁听的河狸子满头大汗,他从来没想到对自己的处置意见,会出现如此众多的版本,而且听起来有有些建议完全超出了自己的心理底线。 “这些大明的修士真可怕。”河狸子心中不禁冒出这样的念头。 为了防止张玄庆采用这些奇葩意见,同时河狸子在知道了张玄庆等人出海是为了搜寻修道资源后,也下了继续跟随船队远行的决定。 “诸位道友,对于乌贼软骨之事,贫道实在有愧于心,为了表示歉意,决定将贫道所居的钓鱼岛献给大明道门。此岛地处小流求东北部海域,虽然面积不大,但也算是海外一处难得的修行之地。” 张玄庆见河狸子竟然将自家的修行之地都献了出来,看来是打算死心塌地的跟着船队走了,自己初时的打算总算是实现了。沈静圆与李玄宗对于河狸子此举也是大感意外。 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修士们突然听到河狸子的这番话,顿时安静下来。没想到对方竟然有如此魄力,连自家修行之所都全然不顾了。既然河狸子有了这等破釜沉舟之举,也就没有继续讨论下去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正是他们提出的种种奇葩建议,逼得河狸子做出了这个选择。 为了实地查看钓鱼岛的情况,张玄庆决定乘坐宝船前往钓鱼岛,全真和武当各派数人一同前往,毕竟河狸子所说的是将钓鱼岛献给大明道门,而不是献给正一道。 船队还需在太平港停留数月等待季风,因此张玄庆调拨宝船和数艘随行船只的行动,并未影响船队的休整。汪直听闻此事后,也只是以为张玄庆在太平港呆得腻味了,打算出海散散心。 三rì后,准备就绪的一只小型编队从太平港出发,以běi jīng号宝船为主,三艘战船为护卫,同时还有一艘水船,一艘粮船随行。 宝船上有张玄庆及夫人朱云贞,还有沈静圆、李玄宗等全真、武当诸人,当然河狸子作为向导是不会缺席的,否则谁能找到钓鱼岛的方位? 本来河狸子是打算骑鲸在前引导的,但他之前的多次不良记录,让张玄庆等人无法轻易相信他,谁知道他出海后会不会骑鲸远遁。 所以河狸子只能乖乖的呆在běi jīng号上,连靠近船舷都会有人注意到,毕竟他的那只鲸鱼坐骑就在宝船边上游曳。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沈静圆还特地从南京号上调来了十数只“飞天神鹫”,并且定时激发北斗指路符锁定河狸子。当河狸子明白了使用在自己身上的符咒与那些能发出雷电的木鸟之间的关系后,不停的埋怨张玄庆等人不信任自己。 不过因为有前车之鉴,在还未与河狸子建立充分的信任之前,用“飞天神鹫”这种威力巨大的法器作为威慑,是目前的最佳选择。 船队从太平港出发,在失去了季风的帮助后,用了近一rì的工夫,编队才靠近了小流求。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也曾到过小流求,更是在小流求的鸡笼停靠过,据说曾经将生姜种植传给了当地的土著部落。 张玄庆打算接触一下当地的部落,小流求作为大明东南沿海第一大岛,自汉末三国时期就有先民登岛。 岛上部落交往最为密切的还是福建沿海的私商,他们用大明的瓷器、布匹、盐巴与当地部落交换鹿脯、鹿皮、鹿角、甘蔗等小流求特产。 张玄庆在出发前,随船还带了几名长乐人,他们对长乐的“乡集”与小流求部落的交易情况十分清楚,因为沿海私商与海外的贸易几乎是半公开的状态。张玄庆带上他们的目的,也是为了方便与当地部落沟通。 当船队靠近鸡笼时,早有当地的东番部落发现了来船,一群奇装异服的东番人在海滩上等待船上来人。 他们与福建沿海商人常年交易,对大陆来船早已熟悉,就算是见到这次的船只比以往的巨大许多,也并没有特别惊讶。只是觉得这次对面运来的货物数量肯定更多,反而担心部落内预先准备的当地特产,是否足够换取这些货物。 由于没有足够水深的停泊点,大船为了防止搁浅,并未靠近岸边,张玄庆等人乘坐小艇登岸,随行的除了道门中人,还有数十名随行护卫和几名负责通译的长乐人。 这些东番人从来没见过如此众多的顶盔带甲的军士,这些军士手持的明晃晃的兵器也引起了对方的jǐng惕。 一个明显是头领的东番人做了个手势,数十名强壮的东番男子举着骨矛站到这群东番人的前面。 张玄庆见到对方的举动,明白肯定是己方的军士刺激到了对方,毕竟以往前来交易的商人们可不会带着这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 张玄庆马上吩咐一名长乐人,让他转告对方头领,就说自己是前来查看当年大明三宝太监登陆地点的,并无恶意。如果对方能够配合自己,自己可以赠送一批瓷器、布匹与他们。 当长乐人用当地土语将张玄庆的意思转告对方头人后,对方显得很是激动,手舞足蹈的说了一大通话。 经过通译的解释,原来当年郑和船队的确遣人在此地登陆过,不过前来的不是郑和本人,而是船队中的另外一名太监王景弘。 王景弘一行人曾经应邀前往这个部落的聚居地做客,大明来人将生姜种植技术传授给在这个名为“台窝湾”的部落,后来让该部落获益颇多。 如今听说又是大明朝廷来人,这名jīng明的头人立刻邀请张玄庆等人前往自己部落,盛情难却,加上几名长乐人声称与“台窝湾”部落有着长久的交易,而且张玄庆等人身为修行者,还有众多护卫随行,也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 张玄庆为了更多的了解此地的情况,同时也是为了查探这个大岛上是否存在修行灵材。于是爽快的答应了对方的邀请,在这些东番人的带领下,向着他们的部落聚居地出发了。 第五十八章 灵材线索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一行人跟着部落头人,往鸡笼山方向而去,“台窝湾”部落的聚居地正在鸡笼山麓。随行的护卫们并未放松jǐng惕,毕竟身处蛮荒之地,而且目前也不太清楚这些东番人的习xìng。 很快一座高峻陡峭的石山出现在眼前,正是鸡笼山。此山位于张玄庆等人登陆地点的东边。 在头人的指引下,大明众人发现了远处树从中隐约可见的高脚屋,同时听到了孩童的嬉戏声和妇女的呵斥声,看来是“台窝湾”部落的聚居地到了。 部落的妇孺们看到远处来人,纷纷上前迎接自己的亲人,对随行的大明众人仅仅是表示了适当的好奇。 部落妇女们大多穿着露脐短衣和兽皮围裙,而孩童们都是光着身子在众人周围乱跑,他们对这些把全身都裹在布匹里的陌生人很是好奇。 要知道在“台窝湾”部落里,与外界交换来的布匹大多是穿在族中女子身上,族中男子除了下身有兽皮遮盖外,几乎是半裸状态。而没有什么地位的孩童,更是不会有人将稀缺的布匹和兽皮用在他们身上。 因此这些孩童难得见到将如此多的布料挂在身上的人,还有那些顶盔带甲的军士,更是吸引了孩子们的目光,有胆大的孩童还企图伸手去摸铠甲的甲叶,不过这种行为马上就被自己的母亲制止了。 经过与部落头人的沟通,张玄庆了解到这个“台窝湾”部落属于平埔族的一支,由于他们聚居之地离海边很近,因此他们与外界的交流机会相比同族的其他部落来说要多得多。 数十年前,“台窝湾”部落就与在鸡笼登陆的太监王景弘打过交道,而且他们与福建沿海私商的交易也是常年不断,所以他们对张玄庆等人的到来表示了谨慎的欢迎。 当张玄庆从这位头人口中得知,在平埔族的传说中,这座鸡笼山在“台窝湾”部落迁移到此之前,曾经喷发过漫天火焰,灭绝了四周的生灵。 他觉得这座鸡笼山很可能属于当年郑和曾经在南洋之地发现过的火焰山,当初张玄庆在内承运库得到的几块火焱晶就是出自这类火焰山中。 张玄庆没想到自己登岛不久,这么快就有了灵材的线索,同行的修士们脸上也都露出了喜sè,这是大明道门第一次在海外获得灵材的线索。 灵材消息的出现让张玄庆再也无心与部落头人闲聊,他吩咐留下两名长乐通译及几名军士,其他人在头人提供的向导带领下,准备登上鸡笼山顶。 鸡笼山山体呈圆锥形,山顶处就是当初地心岩浆的喷发口。张玄庆一行人在山中小路上艰难前行,由于鸡笼山属于岩石山体,表面覆盖的植被稀少,在强烈的阳光照shè下,众人都是满头大汗。 正当众人疲惫无力,打算停下来歇息时,突然一道黄褐sè的身影从路边一颗大树上飞扑而下,直扑向位于队伍后部的沈静圆。 眼看一张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就要咬到沈静圆的咽喉处,只见他临危不乱,脚下倒踩七星步,整个身体猛的向后滑动,不断拉开咽喉与大口之间的距离。 这只豹子的外观与大明境内的金钱豹并不相同,只见它额头至肩部有数条黑sè条纹,颈侧及体侧有大块云形黑斑,并杂以粽黄及少许黑毛,远远望去如同云朵一般。 张玄庆立时抖手打出一道掌心雷,只见一道电光从掌中闪出,瞬间就落在了豹子身上,光滑的黄褐sè皮毛立刻变成一片焦黑,豹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沈静圆借此机会彻底脱离了豹子的攻击范围。 雷电的效果很快就体现出来了,电光在豹子周身不停的跳跃,很快豹子就失去了生命的气息,这毕竟只是一只普通的豹子,怎经得起雷电的洗礼,何况这道掌心雷是张玄庆为了解救沈静圆,全力发出的,其威力已经超出普通的掌心雷。 只见当地的向导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瘫倒在地,口中不停的嚷嚷着,通过通译的转述,张玄庆了解到这是小流求特有的一种豹子,因身上斑纹酷似云朵,被东番人称之为云豹。 云豹会潜伏于树上,待猎物自下面经过时,飞扑而下咬其颈部致死而食,有不少东番人都丧生于云豹爪下。 而张玄庆刚才的举动,彻底颠覆了向导的观念,那道从张玄庆手中发出的雷光,将昔rì需要众多族中勇士共同围捕才能除掉的云豹一举击杀,这种手段让对方视张玄庆如神人。 在这位东番向导眼中,张玄庆能够发出只有在雷雨天才会出现的雷电,这比族中的祭司的手段还要厉害。 沈静远也过来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多谢张真人及时出手,否则贫道这条xìng命可能就要送在这只畜生口中了。” “沈道友不必客气,你我同道既然结伴出海,当然要守望相助,举手之劳何需挂齿。”张玄庆笑道。 刚刚的情况的确是凶险万分,旁观的众人此时回想起来都是满头冷汗,这位张真人的反应之快,确是让人佩服。 “这只豹子如何处理?不如拿来打打牙祭好了,反正那身皮毛已经没用了,还是别浪费了这一身肉。不过张真人方才发出的雷电,恐怕已经将这只豹子烤焦了。”能够说出如此没心没肺的话的,就只有河狸子了,只见他蹲在那只被电击身亡的云豹旁边,用手指戳了戳云豹的身体,还在不停的抽动鼻子。 张玄庆没想到河狸子还有如此惫懒的一面,看来他把自己修行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船队上之后,整个人的xìng情都好像变了似的。 其他人都一脸无奈的看着这位河狸子,有些人都在怀疑是不是因为先前他被迫献出自己的修行之所,受到的刺激太大,导致了行为失常。 张玄庆苦笑道:“河狸子道友,还是赶路要紧,眼看着就要天黑了,要是晚上再遇上云豹,可比白rì里要难对付得多。” 众人歇息片刻后,终于在天sè暗下来之前,登上了鸡笼山顶,只见山顶处一个硕大的坑口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到坑内乱石遍布,岩石的缝隙间散发出阵阵硫磺气息,偶尔还能见到灼热的气体从地下喷出。 可见离这座火焰山的最后一次喷发,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地下的火焰还在蠢蠢yù动。 张玄庆等人的目的是搜寻火焰山中特有的火系灵材,于是吩咐众人在坑口内分散开来,仔细寻找。 随行的军士由于无法辨识灵材,只能在周围jǐng戒,“台窝湾”部落的向导悄悄问长乐通译,这些人究竟在找些什么。 通译也不清楚这些道门中人的目的,只是从修士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们似乎是在寻找一种透明的红sè石头,于是告诉向导,这些人在找一种漂亮的红sè石头。 漂亮的红石头?向导想起族人在山中偶尔拾到的红sè晶石,都是给了孩童们作为玩具,或是给了妇女们作为饰品。 正在坑口内搜寻灵材的一名修士,突然发出低低的欢呼声,只见他手中正拿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火焱晶。这是大明修士自出海以来,在海外之地获得的第一份灵材。 这名修士的收获大大刺激了其他人,大家都急迫的希望自己也能有所收获。沈静圆在靠近坑壁处,发现有一片坑壁外露的sè泽明显与四周深得多。 由于沈静圆手边没有合适的工具,于是借用了一名军士随身携带的短刀,开始刮削这片坑壁,由地心岩浆冷却后凝结而成的坑壁坚硬无比,直到磨秃了短刀的刀刃后,才勉强将表面的一层石皮刮掉。 当坑壁上经年累月积存下来石皮被刮掉后,露出一块人头大小的火焱晶,这块晶石深深的嵌在坑壁之中,仅仅只是外露了一部分。 如chéng rén拳头大小般的火焱晶都已经很少见了,刚才那名修士找到的那一块也仅仅只有三分之一个chéng rén拳头大小,而张玄庆当初从内库中获得那几块火焱晶,最大的也只是接近一个婴儿拳头大小。 众人都被沈静圆的发现吸引了过来,但是如何将这块晶石从坑壁中完整的取出,大家都还没有好的方法,毕竟完整的取出整块晶石和弄碎后再取出的差别是很大的。 一块完整的火焱晶能够提供的灵气,要比碎裂后的零散火焱晶所能提供的灵气总和大得多,这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虽然修行界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大家都只能归结于整块晶石碎裂过程中会有部分灵气散发掉。 张玄庆从军士手中取过一根长枪,用力将刺向晶石边缘的坑壁处,结果坚硬的岩石拒绝了枪头的进入。 由于晶石是深深嵌在坑壁之中,所以先前沈静圆用刀刮削的办法也不能采用。说起来最适合用于此处的工具,应该是锤凿和鹤嘴锄。张玄庆等人乘坐的宝船上倒是携带有锤凿等器具,不过登陆之时并未携带上岸。 当即张玄庆决定明rì从船上取得工具后,再来取出这块火焱晶,反正此处人迹罕至,也不担心会有旁人捷足先登,取走晶石。 第五十九章 收获与代价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宝船上留守的正一弟子,在收到张玄庆发出的纸鹤传书后,马上派人将锤凿等工具送到了岸上。另外根据张玄庆的指示,送上岸的还有一些布匹、盐巴和瓷器。 被安排在海滩上等候的军士们,很快就将这些东西送到了“台窝湾”部落的聚居地。张玄庆没有食言,当一筐筐布匹、一包包盐巴、一篓篓瓷器摆在这些东番人面前时,他们个个都是欣喜若狂。 以往“台窝湾”部落与福建来的商人交易,从来没有如此大的交易量,毕竟部落人口实力有限,捕获的猎物除了自用之外,能够用来交易的并不多。 福建商人愿意收购的甘蔗等作物,同样是因为部落人口有限,无力大规模种植,也无法成为交易的主要货物。 何况张玄庆表明这些货物都是赠送给他们的,这一举动大大增加了“台窝湾”人对这些外来人的好感。 部落头人从那名向导口中,听说了这些慷慨的外来人在寻找一种红sè晶石,而且根据向导的描述,这种石头在部落的妇孺手中就有不少,都是以往部落中的猎手在山中捕猎时拾获后,带回来给妇女做饰品,给孩子们当玩物的。 头人觉得这些外来人赠送了如此多的礼物,而且都是部落中急需的物品,部落也应该回赠一些东西以表谢意。 恰好部落中有着对方需要的晶石,在头人看来这些石头不过是些漂亮的玩物。于是头人私下吩咐,将部落中所有的此类石头都收集起来,打算用来回赠对方。 张玄庆、沈静圆、李玄宗等人在一间专门为大明来人腾出的高脚屋内,商议明rì掘取晶石之事。 屋外护卫禀报,部落头人来访,张玄庆等人正打算问问这位头人,鸡笼山附近是否还有类似的火焰山。 当通译说明这位头人的来意后,屋内修士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头人手中的鹿皮口袋上,对方带着恭谦的笑容将口袋中的东西展示出来,只见满满一口袋的火焱晶出现在众人面前。 顿时屋内修士的呼吸似乎都暂时停止了,房间里一片寂静,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张玄庆,他让通译转告这位头人,自己对这份回礼非常满意,若是还有这样的晶石,我们愿意用部落所需的货物来交换。 头人听完通译的转述后,当场表示自己会发动整个部落去寻找这种石头,在头人看来,用石头就可以交换到以往需要用辛苦捕获的猎物才能换取的货物,实在是自己这边占了大便宜。 同时张玄庆还仔细询问了鸡笼山附近存在的其他火焰山的情况,据这位头人所说,鸡笼山附近还有九份、金瓜石、武丹坑、草山、鸡母岭等已经熄灭的火焰山,不过“台窝湾”部落的活动范围只是在鸡笼山周边,并不了解其他火焰山的具体情况,头人也只是从同族的其他部落那里得知了这些火焰山的大概位置。 张玄庆与沈静圆等人商议决定,处理完鸡笼山顶处的晶石后,就继续前往其他火焰山搜寻。既然此地有如此众多的火焰山,那么火系灵材出现的几率必定非常大。 目前已经在鸡笼山收获了火焱晶,众人都是信心十足的想继续搜寻下去。至于部落头人送来的以及在鸡笼山获得的晶石,众人决定回到长乐后再统一分配。 第二天,众人轻车熟路的再次来到鸡笼山顶,那块晶石依旧深嵌在坑壁之中,手持锤凿的军士上前,沿着晶石的边缘小心翼翼的敲击着坑壁。 为了防止军士不小心破坏晶石的完整,几名修士站在军士身后监督,时刻提醒他们注意凿击的位置。 随着军士们的凿击,一块块碎石从坑壁上掉落下来,这块人头大小的晶石渐渐露出了整体形状。 原来只露出了一部分的晶石,在周围的石头被凿开之后,众人发现这块晶石是呈柱状深嵌在坑壁中,其整体远远不止人头般大小。 正当众人因为这个发现而感到格外惊喜时,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随着一块碎石的落下,突然一股烟雾从已经被凿开的坑壁中喷shè出来。 滚烫的气体加上刺鼻的气味,让首当其冲的军士们再也无法握住手中的工具,接触到气体的肌肤很快变得通红,甚至出现了起泡溃烂的现象。 特别是军士们的面部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泪水在烟雾的刺激下不停的流出,双眼已经无法正常视物。一些不慎吸入烟雾的军士大声咳嗽起来,吸入的烟雾显然刺激了这些军士的肺部。 处于军士身后负责监督的修士,是第二批受害者,烟雾在越过前面的军士后,到达了这些修士的面前,由于有前面的军士们作为缓冲,部分反应灵敏的修士还来得及做出防护措施。 一名武当修士及时激发了呼风符,将扑面而来的烟雾吹散开来,因此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一名正一修士激发了一张护体符,这是正一道统领三山符箓后,研制出的金光护体符,与密宗的不动明王印所形成的防护颇为相似,不过防御强度是远远比不上密宗手印的。当烟雾接触到这名修士体外那层薄薄的金光后,并无法穿透这层防护,很快就向后方飘去。 一名全真修士则是拔剑在面前舞出一团jīng光,同时脚踩七星步迅速后退,如影随形的烟雾在这名修士后退的过程中,被剑光驱散得干干净净。 同时也有反应迟钝的修士,受到了与前方军士一样的遭遇。一时间靠近坑壁位置的人员,大都委顿于地,仅有几个幸运者脱离了危险。 而在较远处观看挖掘情况的张玄庆等人,在出现意外后,最先做出有效应对的是武当掌教,对付这类烟雾,武当的呼风符是最好的选择。李玄宗激发了一张狂风符,瞬间坑口内出现一阵狂风,立刻将烟雾彻底吹散开来。 消除了烟雾威胁后,张玄庆等人立刻上前救治受伤之人,被高温气体灼伤肌肤的伤员,用正一道的回chūn符很快就消除了伤员的疼痛感,同时武当道提供的生肌散也大大提高了受损肌肤的恢复速度,当然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 吸入烟雾的伤员和双目受到烟雾伤害的伤员,只能用正一道的回chūn符暂时稳定住伤势,并且服用了全真道的天香丸,暂时壮大伤员体内的生机,为他们争取了接受医师治疗之前的时间。 即使张玄庆等人救治及时,也有两名军士和一名修士当场身亡。这是船队成员在海外之地出现的第一起伤亡事件,修士们也开始认识到海外蛮荒之地的危险和残酷,任何意外都可能取走自己的xìng命。 喷发烟雾的坑壁处,那块柱形的火焱晶由于刚才那股烟雾强烈的喷发力,已经松动起来,在坑壁上摇摇yù坠,不过此时谁也不敢轻易前去收取这块巨大的晶石。 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另外一股烟雾出现,一名穿戴了全身盔甲,还带上了面罩的军士战战兢兢的靠近坑壁,双手握住晶石的一端用力抽出,一根长约三尺的晶柱从坑壁中脱离出来。 只听见晶石脱离坑壁后留下的孔洞中发出汩汩的声音,那名军士吓得拿起晶石,扭头就跑。 其他人也紧张的做好了准备,武当修士更是人手一张呼风符,时刻准备着激发。当军士带着晶石回到人群中时,孔洞中缓缓流出一股沸水,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味。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不过是一股温泉而已。 接下来众人反复在坑口内搜寻,又发现了几块零碎的晶石,直到再也找不到晶石为止。于是众人带着伤员和三名船队成员的遗体回到了“台窝湾”部落。 部落头人见张玄庆一行人全员出发,回来时却是伤亡惨重,大惊失sè,他是真的担心这些给部落带来好运的外来人。 在通过部落派出的向导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部落的祭司声称是这些外来人触怒了山神,才遭此厄运。 当然,祭司的这番话不会传到张玄庆等人的耳中,头人也认为祭司是老糊涂了,这些慷慨的外来人只是在山中寻找一些石头,而且这些石头,部落中人以往也曾在山中拾到过。 这怎么能算得上触怒山神,何况这些外来人能够给部落带来莫大的好处,那些布匹、盐巴、瓷器足以让“台窝湾”部落过上前所未有的好rì子。 而且按照这帮外来人的头领所说,这种交易是可以长期持续下去的,只要部落能够为他们提供那种红石头,去山中找石头总比猎取野兽要安全容易得多。 由于气候原因,身亡的三位船队成员的遗体无法久存,张玄庆提议将其火化,把骨灰带回长乐后,再转送回死者的家乡,让他们能够魂归故里。 张玄庆也承诺回到长乐后,会为死者举办一场斋醮,并请船队中的佛门大师为亡者超度。 第六十章 异蛇与晶石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安排了一艘战船将伤员和亡者的骨灰先行送回长乐,并让带队返回的军官转告汪直,自己还会在小流求呆上一段时间,。 其他人继续留在岛上寻找灵材,由于鸡笼山正好位于金瓜石与九份之间,按照“台窝湾”部落头人的指点,众人先往金瓜石方向搜寻。 一行人走了大约两个时辰的路程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山谷,只见山谷中水汽弥漫,氤氲层生,接近谷口时众人已经闻到了阵阵刺鼻的硫磺味道。 据向导所言,类似山谷在以鸡笼山为中心的火焰山群中很是常见,当地人对这些山谷的称呼,通译也无法用合适的词语表述出来,最后转述为地狱谷。 因为当地人也很少进入谷中,如果是迫不得已要经过此地,都是结伴出入。据进入过地狱谷的人所说,谷内地面不时会冒出滚烫的气体和水流,一不小心就会被烫伤,而且长年累月谷内还形成了一条条硫磺溪。 但是众人要前往金瓜石,此地又是必经之地,在大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一行人踏入了谷中。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还是当地向导,紧随其后的是几名军士,接下来就是修士们,断后的也是随行的护卫军士。 先前向导的提醒让众人都很注意脚下,谁也不想被烫伤。很快队伍就完全进入了谷内,由于水汽弥漫,大家往往只能看清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个人。 由于事先得知了谷内气候,军士们在入谷前都脱下了金属盔甲,一行人都是仅着布衣,很快弥漫的水汽就浸湿了众人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的衣服更增加了大家的疲惫感,都希望尽快走出此地,反倒是半裸的当地向导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队尾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队伍顿时停了下来,很快有消息从队尾传来,原来是一名军士被地下突然喷shè而出的高温硫气击中,由于卸下后随身携带的盔甲过于沉重,在措不及防之下,这名军士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了一条硫磺溪里。 惨叫声就是仅着布衣的军士被滚烫的硫磺水烫伤时发出的,当靠近这名军士的人将其从溪水中拉起来时,此人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经被尽数烫伤。 一名正一道修士打算用回chūn符暂时减轻伤者的痛苦,正在施法之时,突然从身边的硫磺溪中窜出一道细长的红sè身影。 只见一条筷子粗细、通体赤红的小蛇,如利箭一般直扑向这名修士,而修士正把注意力集中在受伤的军士身上,来不及防御小蛇的攻击,眼看蛇吻就要接触到修士的脖子。 突然一道剑光从修士身旁闪出,吐露的剑芒直指小蛇的七寸之处,小蛇似乎感到了剑芒的威胁,笔直向前的身躯不可思议的猛然折向,整条蛇身从修士的脖子前方划过,险险的避开了剑光的攻击。 这名修士也惊出了一身冷汗,看这条小蛇的外形,就知道不是寻常之物,若是被咬上一口,自己的xìng命很可能就此断送了。 出手的沈静圆此时正在与那条小蛇周旋,小蛇胜在体形微小,在沈静圆的剑下灵活的游走,致使剑光无法及体,但它也无法脱离剑光形成的圈子。 不停吐露的剑芒表明沈静圆的剑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在不使用其他道术的情况下,仅凭一手剑术就能缠住这条蛮荒异蛇。而且看目前的情况,待这条小蛇疲惫之后,很可能就会被斩于剑下。 其他修士此时也都赶了过来,除了救治受伤军士的修士外,其他人都在观看沈真人与异蛇的斗争。 小蛇此时已经略显疲态,游走的速度和躲闪的灵活xìng开始减弱,好几次都是险之又险的脱离剑芒的攻击。 沈静圆见小蛇露出疲态,剑光更是紧密,将其死死的困在剑圈之内,以防功亏一篑。数息之后,只见一道剑光闪过,小蛇被斩成了两段,围观众人都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被斩为两段的前半截蛇身,从地上突然弹起,朝着沈静圆的面上shè来,狰狞的蛇头已经露出了獠牙,眼看着接近了沈静圆的面部。 此时的沈静圆因为刚刚斩杀了异蛇,正处在松懈状态,一时间竟然反应过来。就如先前沈静圆救下那名修士的场景重现一般,一条电蛇从沈静圆耳边擦过,准确的击中了半截蛇身。 沈静圆不必回头,就知道能有如此准确的控雷手段,一行人中了除了张玄庆,再也没有旁人。这次惊险的雷法攻击,沈静圆所付出的代价只是耳边几根被电光燎焦的散乱发丝。 被雷电击中的半截蛇身呈现出焦黑sè,落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不过此时谁也不敢轻易上前查看,方才沈静圆的遭遇已经让大家见识到了这条蛮荒异蛇强悍的生命力。 还是沈静圆上前用剑尖挑起焦黑的蛇身,手腕抖动间已经将其分为了数段,就算是这条异蛇有再大的本事,恐怕也无法复生了。 跟在后面的李玄宗学着沈静圆,用剑尖挑起还在扭动的后半截蛇身,感叹着:“贫道以往还真是井底之蛙,若不是来到海外,怎能知晓这天地间还有如此凶残的蛇类。” 沈静圆也是心有余悸,“方才若非张真人出手相助,贫道恐怕已遭蛇吻。” 张玄庆此时想得更多的是:在这海外蛮荒之地,最危险的不是当地的土著,而是种种未知的地理环境和危险生物,就如已经遇到的硫气和异蛇。 道门不比佛家,并不反对分解有价值的异物尸体,李玄宗已经将半截蛇身剖开。按照常理,蛇类的毒液和胆囊是最有价值的药材,除此之外就是蛇皮了。 这条异蛇体型不大,而且被斩成两段,前半段被烧成焦炭还惨遭二次分尸,所以位于头部毒腺的蛇毒已经不存在了,残存的蛇皮也没有了价值,唯一剩下的就是蛇胆了。 李玄宗取出的蛇胆与一般蛇胆的sè泽不同,竟然与异蛇的表皮颜sè一样,是赤红sè的。 修士们大都略懂药理,大家都知道蛇胆能明目,可是这颗红艳艳的胆囊,却没人敢保证其功效如何。 张玄庆看着这颗蛇胆,“这条异蛇之前是从硫磺溪中出现,可见它能够在硫磺溪中生存,而硫磺溪又源自地下岩层。贫道观此蛇通体赤红,体内胆囊也是同样sè泽,恐怕此蛇是生于地火之中的异种,其胆囊之效应该归于火行。” “掌教真人所言,是不是说这颗蛇胆也属于灵材之列?”提出疑问的正是先前被异蛇袭击的那名正一道修士。 张玄庆发现提问的恰好是在鸡笼山顶第一个找到火焱晶的修士,心中一动,结合自己刚才的推测,已经掌握了几分异蛇主动攻击的原因。 之前为了防止有人中饱私囊,众人商议决定所有人获得的晶石,都暂时由个人自己保管,等回到长乐后再统一分配,因此这名修士找到的晶石也是随身携带。 当他前去救治受伤军士时,周围都是普通军士,只有他自己携带有火焱晶,那条异蛇不知用什么手段察觉到了火焱晶的存在,由于火焱晶的诱惑力,才主动现身袭击,这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蛇类版。 张玄庆还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这颗蛇胆的确可以算是灵材的一种,贫道相信其中蕴含的火系灵力绝不比同等大小的火焱晶少。” 这颗蛇胆按照先前的决定,暂时由取得者―武当掌教保管。 此时,几名负责救治工作的修士,告诉了其他人一个不幸的消息,那名受伤军士因为伤势过重,再加上谷中恶劣的环境,不幸亡故了。 这已经是登上小流求以来,第四个客死异乡的大明人了,队伍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重起来。虽然大家在船队出发之前,就已经预料过海外的种种危险,但当身边的人真的遭到意外身亡时,才明白生命的脆弱。 特别是那些以长生为目的的修行者们,对这种外力造成的伤亡更是分外敏感,就算是有直指长生的修行法门和足够的修行资源,若是在修行途中无法抵御外力的破坏,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法术,法术,有法还需有术。只修道法而不修道术,就好比幼儿手持黄金路过闹市,就算是佛门都有金刚护法,长生从来不是坦途。 谷内恶劣的环境让众人无法继续忍受下去,再加上队伍遇袭之事耽误的时间,为了尽快赶到目的地,武当修士们不惜大耗元气,轮流施放呼风符,将队伍前进方向的水汽吹散,大大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一行人出谷之后,觅地将军士的遗体火化,修士们为其诵经度亡,随后收好骨灰继续出发。 众人离开地狱谷后不久,就远远的看到一道金黄sè的瀑布从一座山崖上飞流直下,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分外夺目。 向导告诉大家,金瓜石到了。 第六十一章 蝶道与金矿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众人对这种难得一见的金sè瀑布很是好奇,作为金瓜石的特sè景观,见到瀑布就说明金瓜石快到了。当众人沿着一条当地人捕猎时开辟的小道前进,数只彩蝶在队伍前方舞动,不知不觉中,道旁的各sè蝴蝶越来越多,最后整条小道都布满了彩蝶,队伍都被彩蝶包围起来。 张玄庆心想,若是自家夫人见到如此情景,必是欢喜,只可惜这蛮荒之地的美丽中往往藏着致命的危险。 因为有先前异蛇的教训,大家都不敢让这些美丽的生灵轻易落到自己身上,漫天飞舞的彩蝶让人眼花缭乱,众人却没有心旷神怡之感,反而个个都是提心吊胆,实在是大煞风景。 一些武当修士打算使用呼风符,驱散这些蝴蝶,但是被李玄宗制止了。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万一引起蝶群的敌意,岂不是无妄之灾。 不过几名能够jīng细的控制呼风符风力的修士,在自己周身施术形成了一股小型的旋风,让彩蝶无法靠近身边。 无数双蝶翼抖动间,阵阵蝶粉在空中飘散,不慎吸入蝶粉的几位修士开始咳嗽起来,这让其他人更加小心翼翼,个个屏住呼吸,幸好几位吸入蝶粉的修士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眼看着队伍就要脱离这条“蝶道”了。 一对大如团扇的黑金sè蝴蝶忽然从蝶群中脱离,直直的向着位于队伍中段的河狸子飞来。河狸子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看来他也不清楚为何自己会有招蜂引蝶的魅力。 由于此时队伍已经脱离了大股的蝶群,离河狸子不远处的李玄宗也出手了,一阵大风朝着这对蝴蝶吹去,将其逼得连连后退。 不过呼风符的时效毕竟有限,待风力消散后,那对黑金sè的蝴蝶仍旧坚持向着河狸子飞去,好像河狸子身上有什么特别吸引它们的东西。 正当武当掌教打算继续激发呼风符时,河狸子出言道:“道友不必施术,贫道自有道理。” 说话间只见两只蝴蝶已经到了河狸子面前,由于河狸子暗诵密咒布下的无形气障,它们无法靠近目标。两只蝴蝶只能围绕着河狸子上下翻飞,企图找到突破口,但一直是徒劳无功。 张玄庆也注意到了这对彩蝶,对它们为何执意接近河狸子,张玄庆也是大惑不解:之前异蛇主动攻击修士,是因为修士身上携带的火焱晶。如今河狸子身上又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这对蝴蝶的注意呢? 只见河狸子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白sè琥珀状物体,解开外面包裹严实的鱼皮后,一阵浓烈的香味散发开来,两只蝴蝶的双翼振动得更加剧烈起来,看来就是这东西吸引了它们。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毫不起眼的东西是何物,不过看来之前的蝶群恐怕也是因此才围住队伍。只不过没想到在队伍快要离开时,还有这对不死心的蝴蝶找到了真正的目标。 张玄庆暗道,原来是龙涎香,难怪会引来如此众多的蝴蝶。此物龙虎山也曾蒙天子赏赐过几块,不过其sè泽偏灰,香味也不及河狸子手中的这块那般浓烈。 龙涎香在内陆当属珍奇之物,除了皇家,平常人等难得一见。不过对于久居海上的河狸子来说,要获取此物就相对容易得多。 河狸子此时也略带炫耀的为众人解惑道:“此物名为龙涎香,出自海中鲸兽体内,生有异香,贫道将其收在身边,平rì都是用鱼皮包裹,一般人也无法闻到其香,没想到此处的蝴蝶竟然如此敏感,能察觉其香。” 沈静圆听闻是这块龙涎香吸引了蝶群,忍不住冷笑道:“龙涎香之名,贫道也曾听过,据说是海中鲸鱼的排泄之物,经海水浸泡后而成的。想必河狸子道友手中这块,就是道友那头鲸鱼坐骑,平rì排泄所积吧?” 沈静圆的一番话让大家忍俊不禁,瞬间打破了龙涎香的神秘感,也让众人再次见识到了沈静圆的毒舌。 河狸子尴尬难当,又恐旁人误会他是拿了自家坐骑的排泄物在炫耀,只得勉强辩驳道:“龙涎香在海中浸泡的时间越久,去芜存jīng之后其sè泽愈白、香气愈浓。贫道手中这块,是在海水中浸泡了百年时间,才有这般sè泽和香味,绝非贫道那头座鲸所产之物。” 武当掌教看到河狸子在沈静圆的毒舌之下节节败退,忍不住出言道:“河狸子道友方才阻止贫道驱赶这对蝴蝶,那打算如何处理它们?” 河狸子很是感激李玄宗帮他及时摆脱了这个尴尬的处境,连忙接口道:“贫道自然有收服它们的手段。” 一旁的张玄庆顿时兴趣大增,之前河狸子曾经向自己大致解释过控制海兽的手段,难道他还有控制这些陆上虫豸的手段? 河狸子悄然散去了身体周围的无形气障,两只蝴蝶直直的扑向他手中那块龙涎香,停歇在龙涎香上一动不动,只有双翼偶尔抖动。 借此良机,河狸子取出一颗玉质小印,在两只大蝶的双翼上一触即收,旁观的张玄庆心想,难道这就是对方借以控制海兽的符篆?看来此法还能控制陆上生灵。 河狸子施法已毕,数息之后,将龙涎香重新收起,两只蝴蝶却并未飞离,反而围绕着河狸子上下飞舞。 张玄庆此时还不敢肯定是河狸子的符篆起了作用,还是龙涎香的吸引力,让这对蝴蝶没有飞离。 沈静圆对身边多了两只彩蝶的河狸子又发动了新一轮的毒舌攻击,“没想到道友还有如此jīng湛的招蜂引蝶之术。” 这话引得众人暗笑不已,单纯的河狸子显然不明白“招蜂引蝶”的另一层含义,他只当沈静圆是真的是在称赞自己的道术,于是故作谦虚状,“沈道友谬赞了,区区小术何足挂齿。” 此时队伍不知不觉中,已经到达了金瓜石山脚。说起来金瓜石也是一座早已熄灭的火焰山,火焱晶在火焰山中的分布情况,根据先前鸡笼山的经验,绝大多数应该都是集中在昔rì曾经喷发的山顶坑口中。 张玄庆等人为了节省时间,在向导的指引下找了一条最短的小路,直接往山顶去了。 纷飞的两只蝴蝶给队伍添加了几分轻松的sè彩,虽然散发出的蝶粉目前只是让人打了几个喷嚏,但在没有完全确认它们的安全xìng之前,大家还是对这一对新成员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当队伍走到半山腰时,队伍中的一名军士突然惊喜的叫道:“金子,真的是金子!”其他人循声望去,只见这名军士手持一块不规则的金块,就是俗称的“狗头金”。 第六十二章 有得必有失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这名军士曾在朝廷开采的金矿中服役,对于这类矿石颇为熟悉,当众人都在埋头赶路时,他注意到道旁裸露的岩石在阳光下发出的金sè光芒,初时他还不敢确定这些就是金矿,也没有轻易声张。 因为当初他在朝廷金矿中服役时,从来没有见过裸露在地面的金矿石,都是矿徒们从矿洞中挖掘而出的。 直到他发现了这块“狗头金”,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张玄庆见到军士手中的天然金块,不禁感叹这海外蛮荒之地果然宝藏遍地。黄金对于道门修行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但俗世之中此物却是大有用处。 当初自己说服户部尚书支持开海的理由之一,就是朝廷重开海路,能从海外获利弥补朝廷财力不足,眼下这处金矿的发现,就足以让那些声称重开海路是劳民伤财之举的人闭嘴了。 若是让汪直知道这处金矿,以他好大喜功的xìng子,必是一面禀报天子,一面派遣人手登岛采金。 张玄庆也无意隐瞒此事,朝廷船队出海绝不会只有这一次,此事对船队以后的发展也有好处,起码不用担心朝中会有人以空耗钱粮为借口,停止以后的远航活动。 当众人从初期的惊讶中恢复过来后,队伍人员对此事明显出现了两种态度,修士们对金矿并不是太热衷,他们在意的是灵材。 而队伍中的其他人,包括通译和护卫军士们,却是格外兴奋,他们平rì里难得见到黄金,如今一座金矿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怎能不让这些人激动万分。 不过大家很快就从兴奋中恢复过来,金矿需要足够的人手才能开采出来,此处又是海外蛮荒之地,交通不便。以当今天子的慵懒xìng情,朝廷派人来开矿,不知要到何时。 队伍继续前进,金矿的出现并没有影响修士们搜寻灵材的行动,很快众人就到达了山顶坑口处。 此山的坑口与鸡笼山又有不同,只见坑口内郁郁葱葱,已经是长满了各类草木,形成了一片茂密的地下丛林,这给搜寻灵材的行动带来了很大的障碍。 队伍沿着坑壁慢慢下到这片地下森林中,从高处看还感觉不到什么,当众人正式进入到丛林中时,才感受到天地间的鬼斧神工。 若不登上山顶,根本就发现不了的一颗颗粗大树木,在这片地下森林中肆意生长,脚下茂密的草丛提醒着大家留意隐藏的危险。 在这种环境下寻找晶石,实在是太过考验大家的意志。随行的军士不停的用携带的武器割开藤蔓,拨开草丛,以方便修士们的寻找工作。 伴随着河狸子的两只蝴蝶,倒是驱散了不少围绕着队伍的不知名的飞虫,这也算是河狸子收服它们后,到目前为止给队伍带来的唯一好处。 整只队伍随着开路军士的脚步,慢慢往丛林深处而去。忽然队伍最前方的探路军士传来消息,前方发现了特殊地形。 张玄庆赶到后,发现了军士所说的特别之地:在草木丛生的森林中,突然出现了一块寸草不生的地面,这种情形难怪会引起军士的注意。 此地与周边不同,是一整块岩石地面,呈赤红sè,完全没有草木生长过的痕迹,就连普通虫蚁都诡异的不见踪影。这片红岩方圆只有五丈左右,四周都是茂盛的草木,只是靠近岩石边缘生长的草木显得比较萎靡。 当张玄庆小心翼翼的踏上这片红sè岩石时,感觉到透过靴底传来的阵阵酷热,让张玄庆怀疑这片岩石之下,就是滚烫的地心岩浆。 正当张玄庆打算仔细查看时,突然身边岩面裂开了一道缝隙,一股高温硫气紧贴着张玄庆的身体喷shè而出。 顿时张玄庆的左侧身体被硫气擦过,随着硫气喷shè而出的一块赤红如血的晶石也重重的击打在张玄庆身上。 紧接着,一道道滚烫的硫气接二连三的从地下喷发出来。刚刚赶到的沈静圆见此情景,站在红岩范围外焦急的喊道:“张真人小心,快离开那里。” 张玄庆强忍着半边身体的不适,纵身脱离了这块瞬间变得危机四伏的岩面。身后喷发的硫气并未停歇,一会工夫整块红sè岩面变得支离破碎。 张玄庆注意到随着硫气喷发,不停的从地下带出一块块火焱晶,纷纷散落在地,不过在硫气停止喷发之前,还不是上前收取晶石的时机。没有人注意到第一股喷发的硫气带出的那块晶石,此时已经躺在了张真人的衣袖内。 此地的巨大的动静让队伍中的其他人都赶了过来,众人见到硫气喷发的情景,回想起鸡笼山顶和地狱谷的伤亡,都是心有余悸。 修士们也注意到了硫气喷shè之时从地下带出的晶石,特别是年轻修士的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神sè,这与之前发现金矿时军士们的神sè一般无二。 普通人追求的是名利,修行者追求的是长生,都需要足够资源的支持。修士们到海外搜寻灵材,就如同普通人想方设法获取钱财一般。 硫气的喷发频率慢慢降低,大约一刻钟后,硫气的喷shè完全停息下来,整块红岩已经被扯的支离破碎,散落在碎石之间的火焱晶吸引这修士们的目光。 在张玄庆、沈静圆等人的默许下,各宗修士纷纷在这片碎石间搜寻着晶石,没有人注意到河狸子带着他的两只蝴蝶已经脱离了队伍,消失在丛林之中。 当此地的晶石全部搜集完毕后,张玄庆才发现队伍中少了河狸子的身影,询问之下,众人方才都只顾着收拾晶石,没有人注意到河狸子的去向。 沈静圆恶意的推测:河狸子是在后悔献出自家的修行之所,打算脱离队伍了,只要他能够顺利到达海边,有了鲸鱼坐骑相助,回到钓鱼岛是很容易的事情。 但张玄庆并不这么认为,船队并没有什么强力的措施能够约束他,河狸子如果要脱离队伍,在此之前有很多机会,没有必要到了此地才脱身。恐怕是他刚才有了什么发现,情况紧急才来不及打招呼,就匆匆追踪而去了。 众修士将地上的晶石搜刮干净,张玄庆用回chūn符处理了一下自身的伤势后,队伍继续向丛林深处前进。 缠绕在林木间的藤蔓成了队伍前进的最大障碍,即使开路的军士们奋力劈开了一条能够容人前进的小路,但还是有人不时被垂下的藤条纠缠。 全真修士林之铜正小心翼翼的侧身前进,一条紫黑sè的藤蔓悄无声息的从他头顶的大树上垂下,好似潜伏的毒蛇一般朝着他的颈部缠去。 在林之铜全无防备的情况下,紫黑sè的藤条缠住了他的脖子,从藤条表面分泌出的一种胶质状汁液使得藤蔓紧紧的粘在颈部肌肤上,并向着肌肤内渗透。颈部的藤条迅速收紧,使他来不及发出求救声,就已经进入了窒息状态。 幸好队伍在前进过程中,前后两名成员间的距离并不远,走在他身后的另一名全真修士吴晓晨很快发现了这一情况。 紧紧缠住颈部的藤蔓让吴晓晨当机立断,挥剑向空中垂下的藤条砍去,藤条应手而断,被藤条缠住的林之铜整个身体顿时瘫软在地。 吴晓晨松了口气,突然从上方密密麻麻的垂下数十条紫黑sè藤蔓,一部分藤条缠住了还未收回的长剑,另一部分朝着瘫倒在地的林之铜缠去。 吴晓晨奋力抽动长剑,却不能像之前那样轻易割断藤条,反而被众多藤蔓紧紧缠住,而且部分藤蔓还沿着剑身向吴晓晨袭来。 之前吴晓晨的出剑举动已经惊动了队伍中其他人,最先赶到的是沈静圆,他发现门下修士正在被这怪异的藤蔓攻击,立刻拔剑加入了战团。 沈静圆出手当然不是普通全真弟子所能相比的,仅是剑身散发的剑芒就已将漫空舞动的藤条切成数段。即便是被切断的藤蔓,落在地上也是如蛇般扭动,但已经全无威胁。 解除了藤蔓的威胁后,沈静圆才来得及察看倒地不起的林之铜,只见他脖子上的藤条已经松开,留下了一圈深紫sè的淤痕,整个人还是昏迷不醒。 脖子上松开的紫黑sè藤条表面尽是粘呼呼的汁液,林之铜的颈部肌肤上也布满了这种汁液。看来导致林之铜昏迷的除了藤条收紧引起的窒息效果外,还有这种奇怪汁液的效果。 随后赶到的张玄庆,问清了事情的经过后,若有所思的拾起一段紫黑sè藤条,打算过后交与船队医师,也许对治疗林之铜有所帮助。 目前还无法确定林之铜是否会有生命危险,但整只队伍不可能因为他一人而放弃这次行动,于是沈静圆安排了几名全真修士就地取材,制作了一副简易担架,抬着林之铜继续前进。 接二连三的伤亡让队伍的气氛变得愈加沉重,修士们之前寻获晶石的喜悦也被冲淡了不少。不过修行者都明白“天道忌满,有缺方全”的道理,世间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此时开路军士传来消息,前方发现了河狸子的踪迹。 第六十三章 蝴蝶飞呀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当张玄庆等人见到河狸子时,对方正慌不择路的向着队伍这边奔来,脚下丛生的杂草差点将他绊倒。 河狸子见到张玄庆一行人,这才定下神来,开始讲述自己离开队伍后发生的事情。 当众修士都忙着拾取从地下喷出的晶石时,河狸子发现一直伴随在自己身边的两只蝴蝶,突然向着丛林深处飞去。 自从河狸子在蝴蝶身上印上符篆后,为了进一步增加自己与蝴蝶间的亲密感,随身携带的龙涎香也不再彻底密封,仅凭散发出来的一丝香味,就足以吸引两只蝴蝶终rì围绕在身边,不会轻易远离。 此时,蝴蝶突然飞离,必然是有胜过龙涎香气味的东西在吸引着它们,河狸子虽然能够在一定距离内,通过符印掌握蝴蝶的位置,但他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吸引了蝴蝶的注意。 于是河狸子悄然离开了队伍,一路跟踪蝴蝶进入丛林深处。丛林中林木茂盛,藤蔓丛生,以蝴蝶的体型倒是没有什么影响,反而是跟在后面的河狸子吃足了苦头。 当河狸子随着蝴蝶来到一处林间空地时,发现它们都停歇在一根巨大的朽木之上,看这根朽木的粗细恐怕要三至四人才能合抱过来。 从这根朽木残存的部分,可以想见其前身是何等高大的一棵巨树。朽木整体呈乌黑sè,诡异的是整根朽木上任何虫蚁,也没有普通朽木上常见的斑驳苔藓,好像朽木在失去了生命的同时,也拒绝了其他生命在自己的残躯上生存。 由于朽木的横贯整块空地,河狸子位于朽木的一头,而两只蝴蝶停歇在另一头。当河狸子走到另一头时,发现了蝴蝶停歇在此的原因。 只见一颗乌黑发亮的芝草正亭亭立在朽木上,此草共有九片椭圆形的叶片,拱卫着中心的一颗圆球状芝果。 芝草的sè泽与朽木十分相近,从远处看与朽木根本就是浑然一体,难怪河狸子之前没有发现它。 河狸子在东海修行多年,也曾在海中荒岛上见过一些灵草,但是从来没有见过sè泽如此奇怪的芝草。 两只蝴蝶能够被这颗芝草吸引过来,可以此物必有特别之处,不过河狸子此刻并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那么这颗芝草是如何吸引蝴蝶前来的呢? 河狸子正在疑惑间,芝草的九片叶子开始慢慢舒展开来,中间那颗芝果顶部裂开了一道肉眼难见的细小缝隙,散发出一阵异香。 两只原本停歇在芝草旁的蝴蝶忽然振翅飞舞,围绕着芝草不停的转圈,但是似乎不敢靠近芝果。 此时河狸子突然闻到这股异香,还来不及屏住呼吸,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心中大惊,看来这颗芝草有问题。 幸好河狸子离芝草的距离不是很近,当他感到不适时,马上退开了数十尺的距离,又从怀中的龙涎香上捏下了两小块,塞入鼻中。 待河狸子恢复正常后,才小心翼翼的再次接近芝草,此时四周林木间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各种虫豸如cháo水般涌出。 一直生活在海上的河狸子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吓得立刻跳到了朽木之上,好在虫豸的目标都是那颗芝草,没有在意河狸子这个呆在朽木上庞然大物。 虫群的到来,也让两只蝴蝶提升了飞行高度,但是它们仍然没有远离那颗芝草,对近在咫尺的河狸子更是视若无物。 当虫群进入到芝草周围三尺范围时,虫群前列的虫豸好像失去了方向感一般,有些开始在原地转圈,有些转头向着来路爬去,与身后的虫群搅作一团。 没有一只虫豸能够接近芝草,此时舒展开来的九片叶子开始慢慢收拢,散发的异香也渐渐消失。 此时虫群也失去了先前疯狂的劲头,四散着离开了朽木,无形中都避开了芝草的位置。 河狸子见到这般情景,心中大惑不解:这颗芝草仅仅凭散发的气味就能吸引来如此众多的虫豸,但很明显这种气味对虫豸并没有产生什么实际伤害,甚至两只蝴蝶都没有被这种气味伤害。 自己闻到后产生的头晕目眩的感觉,就好像刚才虫群在接近芝草时,被迷惑了方向一般,看来这是芝草保护自身的一种能力。 河狸子对这颗芝草的兴趣越来越浓,但为了安全起见,他用包裹龙涎香的鱼皮裹住右手,准备伸手摘取芝草。 没想到两只蝴蝶突然从芝草上空飞下,正好挡在河狸子的右手与芝草之间,河狸子挥动手臂,打算赶开蝴蝶。 却见两只蝴蝶分工明确:一只蝴蝶顽强的飞舞在手掌与芝草之间,对河狸子的驱赶动作完全不予理会。另一只落在芝果的顶部,芝果顶部的缝隙此时已经闭合起来。 落在芝果上的蝴蝶不停的抖动着双翼,阵阵蝶粉落满了整个芝果,就连周围的叶片上沾染了不少。 河狸子并没有强力驱赶那只螳臂当车的蝴蝶,反而对另一只蝴蝶的举动感到十分好奇,不知道这种释放蝶粉的手段究竟有何用意。 当芝果被蝶粉完全掩盖后,两只蝴蝶才各自落在一片芝叶上,伸出口器开始吸取叶片中的汁液。 河狸子只见过蝴蝶吸取花蜜,还从没见过对叶子也感兴趣的蝴蝶,虽说这不是普通的叶子。 当两只蝴蝶吸饱了汁液后,对芝果却不屑一顾,悠然自得的回到了河狸子身边,由于先前河狸子在鼻中塞入了两小块龙涎香,呼吸之间,龙涎香的气味散发的愈发浓烈起来。 两只蝴蝶在失去了芝草气味的吸引后,又重新恢复了对龙涎香的兴趣,在河狸子的面上舞动个不停。 河狸子终于顺利的摘取了芝果,当芝果离开芝草后,那九片叶子立刻萎缩起来,整颗芝草很快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收好芝果后,河狸子正打算回归队伍,突然感觉到朽木内部传出阵阵震动,紧接着一些细碎的朽烂树皮随着震动,从朽木表面散落下来。 第六十四章 狂蟒之灾(一)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朽木的震动越来越大,河狸子见势不妙,立刻抽身远离,当他退到空地的边缘位置时,从原来芝草生长的位置冒出了一个巨大的三角形脑袋,不停吞吐的信子表明了它的身份。 这是一条巨蟒,看来这根朽木就是它的栖身之所。之前虫群与蝴蝶的行动并未引起它的注意,直到河狸子摘取芝果才惊动了它。 仔细看去就能发现,这条巨蟒的头部位置正有几片枯萎的芝叶,原来这棵芝草正好生长在它的头顶处,难怪河狸子的行为会惊动它。 当巨蟒从朽木中完全爬出后,河狸子才见识到对方躯体的庞大,整条巨蟒粗如水桶,由于蟒身布满光滑的鳞片,所以并没有朽木残屑附带在蟒身上。 三角脑袋转向河狸子所在的方向,一对碧绿的眼珠死死的盯住这个胆大妄为的两脚生物。 天地间凡是生有灵草之处,必有守护之物。河狸子暗想,莫不是这颗芝草就是被这条巨蟒守护着,否则仅凭芝草自身那点可怜的自卫能力,就算是虫豸们无法接近,其他大型生物也足以危及到芝草的安全。 巨蟒向着河狸子的方向爬去,蛇腹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就如催魂索命的信号。河狸子空有一身驯兽的本事,此时也不敢打这条巨蟒的主意。 河狸子不是没想过放弃芝果,但他不敢肯定巨蟒是否会因此放过自己这顿美餐,于是当即向丛林中钻去。 草木丛生的森林此刻成了河狸子逃命的最大障碍,在奔逃过程中,不是被脚下杂草绊住,就是被半空纵横交错的藤条拦住去路。 而巨蟒却无视这些阻碍,以蛮力撞开挡路的草木,在林间的行进速度明显高于前方逃跑的猎物。 巨蟒就在身后,河狸子哪敢用先前那般披荆斩棘的方式耽误时间,只能是在林间寻找能通过的现成空隙。 再加上为了躲开巨蟒的攻击,河狸子也不敢以直线前进,只能是不停的转换前进方向,不知不觉中已经迷失了方向。 无论河狸子如何转换方向,始终没有将巨蟒甩开,只是拉大了两者间的距离。正当河狸子已经接近筋疲力尽时,他发现了队伍前方的探路军士。 河狸子将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后,摆在众人面前的就是如何对付即将到来的巨蟒。按照河狸子的说法,这条巨蟒的体型显然不是普通军士能够对付的,修士们却并不在意,在预先有了准备的情况下,他们自信凭自家的道术手段,对付一条蟒蛇是绰绰有余。 为首的张玄庆与沈静圆等人并未放松jǐng惕,登岛以来接二连三出现的伤亡,使得他们并不像普通修士那般乐观,这蛮荒之地往往会出现各种出人意料的危险。 整只队伍严阵以待,张玄庆并未要求护卫们主动攻击巨蟒,军士们被安排在修士们的外围布成圆阵,负责阻挡巨蟒的接近。 修士们作为攻击的主力,纷纷取出各自的符纸法器,摩拳擦掌的等着送上门来的蟒蛇。唯一例外的是沈静圆作为近身攻击的主力,与军士们一起站在外围。 随着一阵阵沙沙的声音,先是一个巨大的三角脑袋从林中出现,接着是粗大的蟒身慢慢显露出来,等到整条巨蟒都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种无形中的巨大压力让圆阵中的一名年轻修士忍不住激发了手中的符纸。 这是一名正一道弟子,他激发的是龙虎山雷法中最初级的落雷符,只见一道筷子粗细的电光闪过,落在了巨蟒的身上,结果巨蟒仅仅是扭动了一下身子,好像这道雷光只是在给它瘙痒一般。 随着这名修士的出手,除了张玄庆、沈静圆、李玄宗以及河狸子外,其他修士也都纷纷施放出早已准备好的法术。 一时间漫天的法术将巨蟒彻底淹没起来,待到法术的光影效果消失后,众人才沮丧的发现,整条巨蟒仅仅只是全身鳞片有些受损,但完全看不出受到严重伤害的的迹象。 这些修士的修为其实都不高,他们愿意跟随船队出海,也是为了提升自身修为境界。船队出发以来,张玄庆等人的数次出手,让他们心痒痒了很久。 这次终于有机会显露自己法术,但这个结果沉重打击了修士们的信心,说起来这次集体法术攻击,还是在场的绝大多数修士在海外第一次正式出手。 见到修士们的攻击徒劳无功,而受到刺激的巨蟒猛的向圆阵方向窜过来,外围军士们的面sè开始有点发白,但注意到张玄庆等为首的几人都未出手,才让军士们略为安心。 接下来首先发起攻击的手持长剑的沈静圆,只见他脚踩七星步,避开蟒头的位置,长剑向着蟒蛇的心脏位置,也就是俗称的“七寸”部位刺去。 这条巨蟒周身的鳞片层层叠叠,剑尖从鳞片表面滑开,竟然发出一阵金铁之声,沈静圆才体会到巨蟒这身鳞片恐怖的防护力,难怪之前修士们的法术攻击竟然对巨蟒毫发未损。 沈静圆见自身攻击无效,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的后续攻击,及时抽身退入阵中。 如果说之前的是远程法术攻击,眼下沈静圆的近身物理攻击也没有效果,目前整只队伍只剩下张玄庆和武当掌教李玄宗两人尚未出手了。 众人对李玄宗的印象只是停留在武当道出神入化的呼风符上,都未见过李掌教的其他道术攻击手段。 此时行事一直颇为低调的李玄宗出手了,只见他起手仍然是武当的招牌法术呼风符,一阵旋风平地而起,顿时将巨蟒整个身躯笼罩在内。 趁着巨蟒暂时失神之际,李玄宗激发了出海以来众修士从未见过的唤雨符,好在这处地下森林气候湿润,林间水气颇重,唤雨之术能够迅速成形,一团雨云渐渐出现在巨蟒头顶。 谁也没想到张玄庆此刻突然出手,一道雷电从雨云中出现,伴随着雨云化作的一阵骤雨,落在了巨蟒身上。 雨水淋遍了巨蟒全身,雷电借着雨势,电光瞬间窜遍巨蟒周身上下,好似一张密织的电网将巨蟒牢牢捆住其中。 这次的雷法攻击威力,显然要远远超过之前那些全真弟子的雷符,再加上借助雨水引导,雷电的攻击范围覆盖了整条巨蟒的身躯,就连巨蟒全身没有覆盖鳞片的双眼和口部都受到了电光的攻击。 结果是巨蟒脆弱的双眼首先受到重创,一对碧绿的眼球变得焦黑,整个眼眶都已经变形,显然已经无法视物。 同时巨蟒的口部也受到了伤害,虽然当时蟒口并未张开,但无孔不入的电光沿着不停吞吐的蛇信,还是进入了巨蟒口中,从此刻巨蟒口中冒出的缕缕青烟,就可以想见其口腔内是一副什么模样。 巨蟒遭到如此巨大的伤害,高昂的蟒头重重的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众人都在地狱谷中见过那条异蛇被分尸后,还能亡命一击的情景,因此即使巨蟒此刻已经全无动静,也无人敢于上前查看。 还是几名军士站在远处,轮流用长枪戳了戳巨蟒身躯的各个部位,发现巨蟒完全没有反应,才小心翼翼的接近蟒尸。 经过反复确认,众人终于放下心来,修士们也开始暗暗估量这条巨蟒的价值,如此巨蛇其尸体必能分解出不少材料,就如那防御力惊人,缀满鳞片的蟒皮,若能剥下制成衣甲,必是一件罕有的护体之物。 还有整条巨蟒的骨骼也是难得之物,更别提还有价值极高的蛇胆,就算是这条巨蟒全身的肉足够整只队伍打打牙祭了。 按照前例,这次击杀巨蟒出力最大的两人是张玄庆和李玄宗,对于蟒尸分解后所得的材料,张玄庆可独得四成,李玄宗获得三成,剩余三成由其他修士均分。当然,张李二人有优先挑选的权力。 至于那些护卫军士,这些蟒蛇肉就是他们的战利品了。张玄庆安排军士们动手,开始分解蟒尸。 由于巨蟒周身鳞片的存在,军士们只好从蟒蛇口部开始下手,由内向外的剥离蟒皮。在摘取蛇胆的过程中,军士们意外的发现蟒蛇体内还有一枚蛇蛋。 闻讯前来察看的张玄庆等人,脸sè都有点难看,既然有蛇蛋的存在,那么巨蟒肯定不止一条。如今击杀了这条雌蟒,看来队伍很快就要面对另外一条雄蟒的报复了。 由于此时天sè已晚,为了安全起见,张玄庆决定队伍就地歇息,明天再继续搜寻工作。 另一条雄蟒的存在让修士们不敢放松宿营地的jǐng戒工作,除了安排军士们的岗哨外,还特别安排了几名修士轮流围绕营地巡逻。 这一夜张玄庆、沈静圆、李玄宗三人也是轮流休息,保证在意外情况发生时,队伍中能有人及时主持大局。 张玄庆也没有忘记引来巨蟒的罪魁祸首河狸子,对他所说的摘取芝果招惹到巨蟒之事,张玄庆觉得河狸子应该对这种将整只队伍陷入危险境地的行为,做出合理的补偿,比如那颗芝果张玄庆就觉得很不错。 第六十五章 狂蟒之灾(二)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河狸子无奈之下,只得交出了那颗招灾引祸的芝果,张玄庆见到这颗乌黑发亮的芝果,心中不禁嘀咕,这玩意看上去不像是什么灵药,反倒像毒药多些。 按照河狸子所说,这颗芝果未被摘下之前,曾经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气味,若是此事属实,那么这颗果实究竟有何功效,就必须想个法子来试验了。 此时队伍已经扎好了营地,临时营地的中心位置是一个大火堆,既可以驱赶夜晚的寒气,也能对丛林中的野兽产生威慑。 负责岗哨的人员也已经安排妥当。共有四组军士分别负责四个方向,每组两人轮流放哨。 另有六名修士分成三个小组,轮流在营地四周巡逻。营地中张玄庆、沈静圆、李玄宗三人轮流守夜。 当夜幕正式降临后,由于大家都已经知道巨蟒腹中发现蛇蛋的消息,因此对另外一条巨蟒可能的报复行动,都提高了jǐng惕,即使是轮到休息的人也不敢完全放松下来。 四周的林木在火光的映照下,投shè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子,更增添了几分yīn森之意。放哨的军士们都是睁大双眼,竖起耳朵,壮起胆子,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巡逻的修士小队围绕着营地行走,两名修士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察看着周边的情况。其实以火把的照明范围,能够看清的距离也仅仅在数尺之内。 汇集了三山符箓的《龙图规范》中,有一道闪光符,能够发出刺目的强光,主要用于对敌之时扰乱对方视线。 若是在夜间使用,足以照亮数十尺范围,但可惜的是持续时间有限,无法满足长久的照明需要。 这两名巡逻修士,一名是正一道弟子,另一名是武当弟子,两人正在聊天打发枯燥的巡逻时间。 正一道弟子对武当的呼风唤雨符表示了钦佩,登岛以来武当掌教的两次出手,都是运用的这两种符咒。 同时也在感叹自家宗门的符箓之术虽然在大明修行界居于首位,但能够真正修习运用的符篆却为数不多。 大多数符篆都有限制条件,有些符篆是不到一定修行境界就无法修习,有些符咒的制作是需要在中华之地早已灭绝的特殊材料。 因此正一道虽然以符箓之术闻名,但旁人往往只听闻龙虎山的雷法威名,忽视了正一道当年能够统领三山符箓,在符箓之术上怎么可能只有雷法。 只是因为雷法修习限制条件较少,所以正一道修士多是习得雷法在身,就像掌心雷几乎成了正一道的招牌法术。 武当弟子不得不承认武当道不及正一道传承悠久,但作为数百年来唯一拥有金丹祖师的道门宗派,自有一份骄傲。 特别是由三丰祖师创制的呼风唤雨符,虽然比不上正一道雷符的攻击威力,但不可忽视它的辅助之功。 “飞天神鹫”上添加呼风符,能够提高飞行速度,扩大攻击范围。在驱散毒雾瘴气方面,一阵清风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之前也是武当的呼风唤雨符配合正一道的雷法,才一举击杀了巨蟒。 军士的岗哨是分布在营地的四角位置,此时两名巡逻修士正好走到两处岗哨之间,忽然一阵腥风吹来,顿时两名修士打了个激灵, 接着一阵沙沙声传入两人耳中,两人对视一眼,正一道弟子立刻激发了巡逻前分发下来的闪光符,向着声音的来向打去。 一阵白光闪过,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三角形蟒头,两只碧绿的眼睛在强光的刺激下暂时闭合起来,看来是白rì里那条巨蟒的配偶前来报复了。 两人一面发出jǐng讯,一面向着营地后退,四周放哨的军士们也收到了信号,纷纷往营地火堆处靠拢,大家都很清楚,匹夫之勇在巨蟒面前就是自寻死路。 营地中的其他人也纷纷行动起来,按照白rì时的布置,军士们重新结成了圆阵,修士们处于阵中,此时没有人先行发起攻击,修士们都清楚除了张玄庆的雷符能够给巨蟒带来伤害外,其他人的法术都不会有实际效果。 由于夜晚光线不足,在火光照耀的范围之外,那片浓黑的夜sè中,巨蟒的进攻方向随时可能发生变化。 也许是火光的威慑作用,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巨蟒仍然隐藏在黑暗之中没有露面。而严阵以待的众人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就好比一把刀悬在头上,让人提心吊胆。 张玄庆吩咐正一道弟子轮流激发闪光符,持续的强光驱散了黑暗,巨蟒的身形也显露了出来。 只见它的体型比白天那条雌蟒更加巨大,如果说雌蟒的躯体粗如水桶,那么这条雄蟒的躯体粗细接近雌蟒的两倍。 此时这条雄蟒正盘着躯体,虽然在强光的刺激下,巨蟒闭上了双眼,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它对敌人位置的判断,那高昂的蟒头吞吐着鲜红蛇信,朝着圆阵所在的方向不停探视。 看来巨蟒不是靠眼睛在观察对手,既然闪光符没有起到扰乱巨蟒、争取时间的作用,张玄庆只好提前使用白天击杀雌蟒的手段,暗示李玄宗做好攻击准备。 武当掌教在得到张玄庆的暗示后,由于唤雨符吸引水气形成雨云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符篆一旦激发,雨云形成的位置就会固定,再也无法变动。 因此李玄宗先是用呼风符召唤出一道旋风,旋风将巨蟒裹入其中,但并没有产生伤害,只是暂时限制巨蟒的移动。 此时若是巨蟒想脱离旋风的范围是很容易的事,好在雄蟒并未挪动位置,仍然盘踞在原处。 渐渐成形的雨云出现在巨蟒上空,盘起的巨蟒似乎感觉到了空中不祥的气息,整条蟒身迅速舒展开来,向着圆阵方向游走过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原本的攻击方案失去了作用,本来准备看场好戏的修士和军士们,都有些慌乱。 张玄庆明白如果没有雨水作为媒介,自己的雷法是无法突破巨蟒鳞片防御的,之前也是对没有鳞片覆盖的部位进行攻击,才能够侥幸击杀雌蟒。 雷电要准确的命中蟒蛇眼部和口部,张玄庆暂时还不具备这种jīng准的控制力,也许自家夫人才有这份天分。 雄蟒越来越靠近圆阵位置,外围军士们手持的长枪显然不可能抵挡巨蟒,而低阶修士们的法术攻击已经被证明无效。 终于有一名修士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压力,脱离圆阵转身飞奔,紧接着其他人也随之四散而逃。在巨蟒的威胁面前,张玄庆、沈静圆等人也控制不住局面,被众人胁裹着退入丛林。 第六十六章 狂蟒之灾(三)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由于此刻正是半夜时分,丛林漆黑一片,大家又没有举火照明,众人慌不择路的逃入丛林中后,才发现队伍中人都已经分散。张玄庆身不由己的被众人胁裹着退入丛林中,他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沮丧。 即使是当初面对那只巨型乌贼时,张玄庆也没有逃避过,眼下的这一幕,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在这海外蛮荒之地,若是自身的实力不足,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张玄庆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渴望掌握更强大的力量,要打破巨蟒鳞甲的防御,必须在短时间内提升雷法的攻击威力。 张玄庆想到了自己身上携带的晶石。出海以来,张玄庆收集到的灵材都是随身携带,目前身上最多的就是火焱晶。 本来要吸收灵材中的灵气,最好的办法是凑齐五行灵材后,布置出五行蕴灵阵,这样才能提高灵气的吸收效率。 若是张玄庆打算单独吸收火焱晶中蕴藏的火系灵气,虽然可行,但带来的隐患也不小。 火系灵气以狂暴著称,在没有其他四系灵气加以调和的情况下,直接将其吸收,除了在吸收过程中会给修行者极大的痛苦,还会给修士的经脉造成严重伤害。 而且这种经脉的损伤若是不能得到及时修复,会影响到修行者的修行进度,甚至会断绝修士提升修为境界的希望。 此时的张玄庆已经顾不得许多,就算是饮鸩止渴,他也不想成为巨蟒的宵夜。按修行界的常规,吸收灵气是需要修士在静室内,平心静气、不受打扰的进行。 但在此刻的丛林中,显然这是一种奢望,而且谁也不知道身后的巨蟒何时会追上来。张玄庆只得从身上掏出一块火焱晶,握在手中,贴近掌上的劳宫穴,在一颗粗大的树干下就地盘坐下来。 张玄庆默诵灵宝道经,待诵完一遍后,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张玄庆按照五雷天心正法的经脉运行路线,体内一股元气直出劳宫穴。 当元气接触到掌心的火焱晶后,瞬间引发了晶石内狂暴的火系灵气,这股灵气在张玄庆自身元气的引导下,冲入体内。 顿时张玄庆感觉到好像有一把烧红的小刀在经脉内穿行,所过之处如火燎刀割一般,张玄庆强忍着痛苦,将火系灵气导入丹田。 要吸收这股火系灵气,必须将其与体内心宫之气融合起来,当然张玄庆不可能让火系灵气直接进入心宫,那样只会引起心火焚身,当场身亡。 那么融合之所只能选择在丹田之内了,火系灵气进入丹田后,狂暴的灵气在经过经脉的缓冲后,已没有初时的气势,灵气在丹田内聚成一团。 张玄庆通过内视之术,察觉到丹田内的情况,于是控制灵气团抽出一丝灵气,沿着经脉向心宫位置而去,这丝灵气到达心宫外围后,马上被大量的心宫之气包围,寡不敌众之下,这丝灵气很快就被心宫之气融合掉了。 如同抽丝剥茧一般,丹田内的那团火系灵气很快被心宫之气全部融合了,此时张玄庆感觉到自身的体内元气的平衡被打破了,强大的心宫之气压制住了其他四宫之气。 张玄庆此刻若是运使雷法,使出的就是五行天雷中的火雷雏形。龙虎山的顶级雷法五雷天心正法,就是在修炼出五行天雷后,将其运用纯熟,最终做到五雷齐出,这就是“五雷轰顶”的法术。 只有吸收了足够的五行灵气,结合体内的五脏之气,才能拥有修炼五行天雷的基础五行元气。若是修习雷法之人,体内五行元气不足,五行天雷是无法成形的。 正是:东方木雷在肝宫,南方火雷在心宫,西方山雷在肺宫,北方水雷在肾宫,zhongyāng土雷在脾宫。 眼下张玄庆吸收了整块火焱晶蕴含的火系灵气,使得体内的火行元气暴增,已经能够使出南方火雷的雏形了。 为了保证对巨蟒做到一击必杀,张玄庆先后吸收了五块火焱晶的灵气,这一举动使他体内的经脉接近了崩溃边缘。 张玄庆带着高涨的信心和疲惫的身体,主动向着巨蟒的来处寻去,他也明白自己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为了避免自己在遇到巨蟒之前倒下,张玄庆将从宁波市舶司库藏中得到的净水珠含在口中。 一阵清凉的气息从净水珠中传出,滋润着张玄庆体内受损的经脉,同时提振着张玄庆的jīng神,这才让张玄庆能够继续在漆黑的丛林中寻找巨蟒的踪迹。 此时那条追踪众人的巨蟒已经接近了张玄庆所在的位置,当蟒身与林木的摩擦声传入张玄庆的耳中时,他不禁jīng神一振。 目标终于出现了,张玄庆循声望去,远远的看到漆黑的丛林中出现了两只碧绿的眼睛,正快速的朝着自己这边移动 张玄庆暗捏法诀,体内的火系元气迅速按照五雷天心正法中的火雷之术运行起来,一团赤红的雷光慢慢浮现在张玄庆手中。 五行之雷在修士没有达到五雷齐出境界之前,并不是如普通天雷那般从对手上方产生,而是如掌心雷一般,是从修士手中发出。 当那对碧绿的眼睛接近到离张玄庆十余尺范围时,张玄庆手中的火雷已经成型,只见一团如人头般大小的雷球漂浮在掌心之上。 张玄庆略一扬手,赤红sè的雷球直奔那对碧眼而去,在漆黑的夜sè中划出一道火红sè的轨迹。 对面的巨蟒还没反应过来,雷球已经砸到了两眼之间,红sè的电光在巨蟒身上乱窜,厚厚的鳞甲也无法阻止火雷的肆虐。 在漆黑的夜sè中,被张玄庆作为攻击目标的两只碧眼已经被电光击中,顿时蟒头疯狂的摆动起来。 周身肆虐的电光给巨蟒带来了巨大的痛苦,蟒身在林间不停的翻腾扭动,不知有多少林木被疯狂的巨蟒砸断。 巨大的动静也吸引了丛林中的其他人,他们不敢相信还有谁能正面对抗巨蟒,但是在漆黑一片的丛林中,红sè的电光是如此醒目。 第六十七章 得失之间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五行火雷的威力让张玄庆这个施法者也感到吃惊,按照五雷天心正法中的记述,五行天雷的威力主要体现在五雷齐出,构成“五雷轰顶”这一顶级道术方面。 而对五行天雷各自威力的记述,却只是一笔带过,也许是这部功法的创造者觉得单一的五行雷法威力不值一提。 张玄庆是龙虎山一脉自宋代以来,第一个修成五行天雷的传人,虽然目前只是以饮鸩止渴的方式勉强使出了五行火雷,但有了这次的经验,以后修习五行雷法就容易得多了。 在承受了火雷的攻击后,巨蟒此时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焦头烂额了,三角形的蟒头已是焦黑一片,一对眼睛变成了两个黑窟窿。 巨蟒全身的鳞甲在经过火雷的洗礼后,失去了之前的光泽,纷纷变形翘起,露出了下面已经是七成熟的蟒肉。 此时已有一些胆大的修士赶到附近查看动静,当他们壮着胆子燃起火折,看到的是已经失去了生命气息的巨蟒,以及成功击杀巨蟒后瘫倒在地,再也无力压制自身伤势的张玄庆。 这些修士都把自己心中原先对这位掌教真人的实力评估重新提高了一个档次,难怪张家能够世代执掌龙虎山,其传人果然是实力不凡。 直到队伍中的其他人发现这边的巨大动静已经消失,而且身后再也没有巨蟒追击的迹象,他们才慢慢向着张玄庆与巨蟒战斗的方位靠近。 为了方便观察现场情况,众人点起了火堆,此时已经赶到的沈静圆发现瘫软在地的张玄庆后,仔细查看之下,发觉张玄庆周身外表并无伤势,但体内经脉却是一团糟,一条条经脉好像被顽童蹂躏过一般,变得破烂不堪。 张玄庆之所以此刻还未失去神智,主要归功于他含在口中的那颗净水珠。此物不愧是水系灵材中难得的疗伤之物,不仅稳定了张玄庆的伤势,还使他能够保持清醒状态。 由于张玄庆身负重伤,沈静圆只好临时负起队伍的指挥之责,安排众人先将巨蟒的尸体分解,挑选出有用的材料。 有先前分解那条雌蟒的经验,军士们很快就将整条巨蟒大卸八块,原本巨蟒身上价值极大的蟒皮,由于外覆的鳞片被火雷击毁不少,整张蟒皮的价值顿时大打折扣。 军士们照例取出了蛇胆,并根据沈静圆的指示,剥离出了整根蛇骨。至于已处于半熟状态的蟒肉,此前虽然也尝过蟒肉的味道,但此时倒是没人有胃口下咽。 等到所有材料收拾完毕后,天sè渐渐发白,忙碌了半夜的众人都是疲惫不堪。沈静圆做出了中断这次灵材搜寻活动,原路返回的决定,当即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同意。 登岛以来持续不断的伤亡,已经给整只队伍带来巨大的压力,沈静圆的这一决定可以说是恰好迎合了众人的心理。 于是队伍开始想着鸡笼山方向返回,担架上的张玄庆此时虽然处于清醒状态,但也无法与沈静圆用语言正常交流,但他用眼神表明了对沈静圆这一决定的赞许。 无论灵材对修士有多么重要,但前提是修士能活着取得灵材,否则就是本末倒置了。 队伍返回时,由于对来路的熟悉,行进的速度明显比之前要快,除了在经过地狱谷时,为了保证安全,降低了行进速度。 很快一行人就回到了“台窝湾”部落的聚居地,这是部落头人第二次见到这些外来人的队伍带回伤员,而且他发现队伍的人数比出发时少了一人。 这位头人实在很纳闷,为何这些外来人喜欢往山里钻,还经常弄得伤亡惨重。 根据之前与这些外来人的交往,头人知道那个躺着回来的少年就是这些外来人的首领,看来这次他们遇到的危险非同一般,连队伍首领都受到了如此严重的伤害。 就如同自己带队进山狩猎,在部落勇士的护卫下,只有遇到了人力难以抵抗的猛兽,自己作为头人才有可能受伤。 看到一些外来人手中雪亮锋利的兵器和身上坚固的盔甲,头人更确定这支外来人的队伍必定是遇到了难以抵挡的危险,以致这些装备jīng良的勇士都无法保护他们的首领。 当头人见到队伍的战利品蟒皮和蛇骨后,才明白这些外来人遇到了什么。在头人数十年的经历中,他也曾在山中见到过蟒蛇,因此他明白这些皮骨的出处。 虽然部落中流传的传说里,有对山中巨蟒的描述,但谁也没真正见过巨蟒,如今头人根据队伍中携带的蟒皮和蟒骨的尺寸大小,才了解到这些外来人遇到的蟒蛇恐怕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巨蟒。 在惊叹之余,头人也对这些外来人的实力感到敬畏,同时对队伍中出现的伤亡情况也不再惊讶。能够杀掉如此巨蟒,怎么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 头人看到那位还躺着的少年首领正在与外来人中的一位交谈,“多亏沈道友及时中止了搜寻行动,让这些同道和军士们能够安然返回。”张玄庆强撑着道。 “张真人何出此言?搜寻灵材本是我道门中人出海的目的,但前提是要先保住有用之身,才能考虑借灵材之力突破境界之事。何况当时众人都已有了回返之意,贫道此举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沈静圆笑道。 张玄庆用净水珠暂时稳定了伤势之后,又服用了全真道的天香丸,此时已经能够勉强与人交谈。 由于张玄庆的伤势严重,若是返回长乐,海上颠簸之下恐怕会加重伤势,所以沈静圆决定让他暂时在“台窝湾”部落养伤,其他人也借此机会休整一番。 同时沈静圆还安排了一艘战船,将几名不幸身亡者的骨灰送回了长乐,并把登岛以来发生的情况传信给了留在长乐的张夫人。 张玄庆对沈静圆自作主张的将自己的状况通知朱云贞的行为,表示了强烈的抗议,因为以张玄庆对自家夫人的了解,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在岛上见到她的身影了。 以朱云贞目前的道法修为,张玄庆很是担心她在这蛮荒之地的安全,看来只有等到见面之后,尽快用已经收集到的灵材提升她的修为。 第六十八章 夫人驾到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一行人的消息传回长乐后,朱云贞听说自己夫君身负重伤,果然如张玄庆所料,当即表示要前往小流求照顾夫君。 之前被留在长乐的yīn阳师逆风,也表示了自己希望随同前往的意愿,毕竟他已把张玄庆视为自己的主人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汪公公,对船队副统领的状况表示了关注,在得知张玄庆因伤势过重,暂时无法返回长乐后,安排了船队中的医师前往小流求为其医治。 而引起汪直特别关注的,却是消息中的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小流求上发现了金矿。这位汪太监在财货方面,虽然不如他的同行梁芳等人那般热衷,但他久在天子身边,也明白当今朝廷财用不足的现状,大明对金银的需求量是极大的。 即使金矿是在小流求这等蛮荒之地,若是自己将此地发现金矿的消息上报天子,想来陛下必会感念自己的报效之心,这样也可以降低自己久离宫中,与陛下疏远后,被他人取代自己位置的危险。 因此汪直决定派出船队中的jīng通探矿之人,前往小流求实地察看,若是消息属实,自己马上可以上报天子,并安排人手开矿。 一番折腾下来,各方人员终于到齐登船,特别是迫不及待的朱云贞,恨不得马上见到张玄庆。 很快战船就抵达了鸡笼,首先乘坐小艇登陆的是朱云贞和船队医师,在军士们的引导下,朱云贞终于见到了自家夫君。 此时的张玄庆已经比前些天好多了,除了脸sè还有些苍白外,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他有多严重的伤势。 朱云贞刚见到张玄庆时,还以为所谓的伤势严重,是自家夫君与自己开的玩笑,可是经过随行医师的一番察看后,医师证实了张玄庆体内经脉的损伤已经到了不能再糟的地步。 朱云贞如今也算是修行中人,她很清楚这种经脉损伤对于一名修士而言,意味着什么。张玄庆目前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的修行之路可能就此断绝。 朱云贞终于忍不住伏在张玄庆身上抽泣起来,张玄庆安慰着自家夫人,“经脉的损伤也不是完全没有复原的可能,夫人岂不闻破而后立,也许这次是你家夫君的机会也说不定。” 张玄庆的这番话也只能骗骗初入修行门槛的朱云贞,修士经脉的损伤修复起来远不是张玄庆所说的那么容易,所谓破而后立的几率更是小得可怜。 朱云贞听到张玄庆的这番话,泣声道:“此话当真?” 张玄庆再三保证自己有复原的希望,总算让朱云贞止住了哭泣,接着他又询问了这次随船前来的人员情况。 当张玄庆听说汪直派来了负责探矿之人,心想果然不出所料,这位汪公公对金矿之事十分重视,于是安排了一名向导与几名军士,领着来人前往先前发现金矿之处查探。 对于张玄庆体内伤势的治疗,医师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毕竟经脉损伤即使是在修行者中,也是一种罕见的情况。 张玄庆吸收火焱晶中的火系灵气,灵气从劳宫穴入体,最后汇入丹田,整个过程走的是十二正经中的手三阳经,受到的损伤最厉害的也是这三条经脉。 虽然在整个吸收过程中,有着净水珠的水系灵气时刻滋润着经脉,但暴烈的火系灵气在通行过程中,除了给沿途的经脉带来了巨大损伤外,还在其中残留了大量的火毒。 要修复经脉损伤,首先要做的是清除经脉内的火毒,否则恢复经脉根本就无从谈起。而如何清除火毒,在没有灵材辅助的情况下,修行者最常用的方式就是依靠体内的五脏元气中的肾水之气慢慢中和这些火毒。 张玄庆经脉内的火毒是吸收了好几块火焱晶后留下的,存量巨大,很显然他不可能依靠自身的元气将火毒全部中和。 如今张玄庆虽然拥有大量灵材,但绝大多数都是火系晶石,属于水系的只有区区一颗净水珠,要通过吸收大量的水系灵气来中和受损经脉中的火毒,仅凭一颗净水珠是远远不够的。 而眼下又不可能立刻找到足够的水系灵材,所以张玄庆虽然找到了修复自身经脉的办法,但苦于没有充足的适用灵材,修复经脉的希望仍旧十分渺茫。 沈静圆也明白张玄庆此时的处境,即使他召集了队伍中的所有修士,将大家搜集的灵材全部统计出来,也没有找到第二样水系灵材。 而登岛以后搜集到的各类材料中,暂时无法分辨功效的还有三颗蛇胆。 从外观上看,异蛇之胆sè泽赤红,而且当时那条异蛇是从滚烫的硫磺溪中出现,可以初步推断此胆属于火系之物。 两条巨蟒之胆sè泽青黑,除了体积较大外,倒是与普通蛇胆颇为相似,不过其功用是否与普通蛇胆相同,谁也不敢保证。 虽然蛇胆有清热去火之效,但这三颗蛇胆都不是取自普通蛇类,万一有什么特别之处,怎敢轻易让张玄庆服用。 朱云贞虽然得到了张玄庆的保证,但她仍是时刻不离其身,非要亲自盯着张玄庆疗伤,无奈之下,张玄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开始吸收净水珠内的水系灵气。 净水珠中蕴含的灵气在之前张玄庆吸收火系灵气的过程中,就已经消耗了不少,如今再经过张玄庆的全力吸取,很快这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就变得黯淡无光,表明其中蕴藏的水系灵气已经全部消失。 张玄庆吸入体内的水系灵气在经脉内转了一个来回,就被消耗的干干净净,仅仅中和了经脉内三分之一的火毒。 部分火毒的消失让张玄庆感到略为轻松,但剩下的火毒仍然牢牢的盘踞在体内,不明真相的朱云贞还以为自家夫君的伤势有了明显好转,顿时转涕为笑,一把抓住张玄庆的胳膊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述自己留在长乐的这段时间狸所发生的琐事。 沈静圆在与李玄宗经过再三商议后,决定还是尊重当事人的意见,由张玄庆自己来决定是否服用蛇胆。 张玄庆听完沈、李二人的话后,仅仅思量了片刻,“既然在短时间内无法找到足够的水系灵材,那么这几颗蛇胆就是唯一的选择了。医家所言蛇胆xìng凉,有清热去火之效,贫道姑且就死马当做活马医,试上一试。” 为张玄庆做过诊断的医师此时也被召唤过来,张玄庆说明了自己打算服用蛇胆的计划,征询了医师的意见及服用的注意事项,取来一壶烈酒,将三颗蛇胆投入其中,预备十二个时辰之后服用。 第六十九章 破而后立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考虑到此次张玄庆服用蛇胆疗伤,存在一定的风险,因此一个良好的闭关疗伤场所是很有必要的。 此地当然不可能有修士常用的修行静室,不过经过与部落头人的沟通,“台窝湾”部落聚居地附近还真有一处合适的位置。 由于聚居地就在鸡笼山脚,在靠近山体的位置,部落中的猎手曾经发现过了一个天然岩洞,此洞内部环境干燥,分为内外两层。 由于通往内层的通道曲折狭窄,所以仅仅只有外层洞穴被猎手们用来存储猎物,而内层洞穴鲜有人迹,倒是颇为清静。 经过沈静圆等人的实地查看,以及朱云贞的亲自检查,终于决定将张玄庆的疗伤场所定在此处。 朱云贞还特别交代沈静圆,让他安排人手好好将外层洞穴打扫一番,存储过猎物的洞中总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她不想有任何意外因素影响自家夫君的疗伤过程。 当诸事准备妥当后,张玄庆提着一壶浸泡蛇胆的烈酒,进入了洞中。 除了沈静圆在聚居地处理大明队伍的rì常事务外,在外层洞穴守护的有朱云贞、李玄宗,此外还有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物――yīn阳师逆风。 yīn阳师逆风随同前来小流求,就是为了自己视为主人的张玄庆,而眼下张玄庆要闭关疗伤,作为其追随者,自然有守护之责。 因此在他的再三请求下,朱云贞终于勉强同意了逆风进入外层洞穴,不过严禁他接近进入内层洞穴的通道口。 且说张玄庆进入洞中后,先打坐调息了一番,然后从壶中取出蛇胆,对于三颗蛇胆的如何服用,他事先也早有计划。 按照异蛇的生存环境和异蛇蛇胆的sè泽外观,这颗异蛇之胆很可能属于火行之物,张玄庆担心直接服用,会给体内火毒带来火上浇油的作用,因此他并不打算先行服用此物。 而另外两颗蟒胆,从外观上看并无特异之处,与普通蛇胆具有相同功效的可能xìng比较大,所以张玄庆首先服用的是那条雄蟒之胆。 虽然经过十二个时辰的浸泡,蟒胆的腥味已经去除了不少,,但张玄庆还是就着一口烈酒,才勉强将这颗接近普通鸡蛋大小的青黑sè胆囊吞下。 随着蟒胆的服下,一股冰凉至极的寒气在体内迅速散发开来,张玄庆忙将其导入受损经脉。 当这股气息与经脉内的火毒遭遇时,占据主场优势的火毒包围着寒气,同时寒气也在不停的消磨着火毒,两者如拉锯般在经脉内展开争斗。 而外在的表现就是,张玄庆整个身体一会火烫一会冰凉,脸sè也是不停的变化,可见其体内的状况有多么激烈。 蟒胆生成的寒气毕竟有限,在与火毒的消耗战中,虽然成功的消除了一部分火毒,但自身也已经消耗殆尽。 之前净水珠中和了经脉内三分之一的火毒,而这颗蟒胆的效果明显不如净水珠,只是将残存的火毒消除了五分之一。 张玄庆对于蟒胆的功效还是颇为满意的,在没有水系灵材的情况,能够消除一部分火毒就已经是万幸了。 既然已经证实了蟒胆的效力,张玄庆接着又服下了另外一颗雌蟒之胆,这次的效果与雄蟒之胆一样,同样是消除了五分之一的火毒。 张玄庆通过内视,发现受损经脉内仍然残存有不少火毒,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剩下的异蛇之胆上了。 当张玄庆服下赤红sè的蛇胆后,一股滚烫的气息从蛇胆处散出,张玄庆心中一凉,这颗蛇胆果然是火系之物,自己服用对经脉内的火毒不异于抱薪救火,难道自己的修行之路真的就此断绝了? 这股气息在没有张玄庆的引导下,好像被受损经脉内同系的火毒所吸引,直接往火毒积存之处而去。 当这股火系灵气进入受损经脉,竟然将原先牢牢依附在经脉中火毒融合在其中,本来已经绝望的张玄庆通过内视发现这一意外情况后,当机立断将这股融合了火毒的灵气引入丹田。 张玄庆是在效仿之前吸收火焱晶中灵气的做法,将这股火系灵气与心宫之气融合,壮大自身的五行元气。 由于之前的火毒都是被中和消耗掉了,而这次残存的火毒却是被异蛇之胆生成的火系灵气吸收融合,本来火毒的源头就来自火焱晶中的火系灵气,如今正好壮大了这股灵气。 张玄庆此次吸收火系灵气的效果甚至超过了先前为了对抗巨蟒,而连续吸收五块火焱晶灵气的效果,而且没有后遗症。 既然经脉内的火毒已经消失,那么受损的经脉即使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也会慢慢的自然恢复,若是张玄庆再能找到几样滋润经脉之物,那么经脉恢复的速度就更快了。 张玄庆将体内的这股意外所得全部吸收后,自身五行元气中的火行之气已经积累了一个极高的程度,如果是现在施放五行火雷,其威力将是击杀巨蟒那次火雷威力的数倍之多。 但是体内过于充沛的火行元气,也给张玄庆带来了一些改变,比如现在张真人的面孔已经完全变成了枣红sè,而且可以预计在体内五行元气再次取得平衡之前,他的这副脸sè将一直保持下去。 而且张玄庆此时还不知道的是,如果修士在长时间内不能恢复体内五行平衡,充沛的火行元气还会潜移默化的改变修行者的xìng情。 为了让自家夫人能够接受自己眼下的状况,张玄庆在完全吸收了体内灵气后,又耐心的等待自己全身红彤彤如龙虾般的皮肤恢复原状后,才顶着一副枣红脸,踏入了通往外层洞穴的通道。 当一副枣红脸的张真人从通道中出现时,正处于焦虑状态中的几个人,脸sè都变得分外jīng彩。 朱云贞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确定这个长着一张枣红脸的人的确是自家夫君,接着忍住笑出声来,“夫君怎么变得这般模样,真是如庙中的关公一般。” 第七十章 升级计划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见到张玄庆的一副关公脸,就连平rì里不苟言笑的武当掌教也忍不住道:“张真人如今这副尊容,的确神似关羽,难道是疗伤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 朱云贞听到李玄宗的疑问,立刻把目光投向张玄庆,生怕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不好的答案。 张玄庆苦笑道:“贫道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如今这副脸sè是因为体内火行元气过盛,恐怕短时间内是无法恢复原貌了。” 朱云贞听到自家夫君的伤势已经没什么问题,也就放下心来,至于张玄庆后面所说的脸膛颜sè会持续一段时间,她倒是并不在意。 守候在一旁的逆风,此时插言道:“真人若是担心体内火行之气过盛,在下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 张玄庆闻言看了这个倭国yīn阳师一眼,对他的建议未置可否,随口道:“不妨说来听听。” 逆风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在下驱使的式神乃是雪女,雪女的天赋技能是寒气,若是真人能够将寒气缓缓吸收,相信必定能够减轻体内过盛的火行之气。” 其实逆风早有这个打算,他原本是想采用此法,为张玄庆清除体内火毒,可是考虑到自己是倭国人,而且曾经与大明船队处于敌对位置,如果自己在登岛之初就提出这个建议,即使是雪中送炭之举,恐怕也会被人怀疑是别有居心。 现在张玄庆体内伤势已经无碍,仅仅有一点无伤大雅的后遗症,自己此时提出建议,作为锦上添花之举,更容易被对方接受。 果然经过短暂考虑,张玄庆自信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即使这个yīn阳师别有用心,自己也足以应付,于是同意了逆风的建议。 不过这次朱云贞坚决要求旁观,她对这个倭国yīn阳师并不是十分信任,并且当面向张玄庆索取了一张天雷符作为威慑yīn阳师的武器。 三人进入内层洞中,逆风在征得张玄庆同意后,召唤出了自己的式神雪女。 朱云贞还是第一次见到倭国yīn阳道特有的召唤物,雪女外形如同一个美丽的人类女子,纤细的身躯,姣好的面容,如果不是周身散发的阵阵寒气,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一个绝顶美女。 当逆风以yīn阳道特有的驱使式神的咒语,命令雪女伸出寒玉般的手臂,同时对张玄庆道:“真人可握住雪女之手,在下会控制她缓缓释放寒气。” 张玄庆闻言忍不住看了自家夫人一眼,见朱云贞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握住雪女手掌,顿时一种冰冷刺骨的感觉传遍全身,心道这倭国yīn阳道的式神果然有其独特之处 此时从雪女掌心传来一缕缕寒气,这些寒气比起雪女周身自然散发出的寒气更加寒冷,让张玄庆与之接触的右手肌肤都开始蒙上一层白霜。 不过当这股寒气进入张玄庆体内,与旺盛的火行元气接触后,就如雪狮子向火,很快就被火行之气消磨得干干净净。 在逆风的控制下,雪女不停的将寒气输入张玄庆体内,持续不断的寒气在张玄庆经脉内奔流,消耗着过盛的火行元气。 直到逆风露出疲态,再也无法支撑雪女在现世的存在,这次疗伤过程才被迫结束。张玄庆吸收了如此多的寒气,的确消耗了一部分体内过盛的火行元气,但效果不是很明显,枣红sè的脸膛仅仅只是sè泽略略变浅了一点。 本来只是抱着姑且一试念头的张玄庆,对这个结果并没有感到失望,毕竟逆风这个建议确实能够减少自己体内过盛的火行之气,只不过效果比较慢。 但式神不是一次xìng消耗品,待逆风恢复状态后,还能继续召唤,只要持之以恒,相信总有一天能将自己体内过盛的火行元气消耗干净。 朱云贞见自己夫君在外表上并无明显变化,还以为这个倭国人的建议没什么实际效果,迫不及待的拉着张玄庆出洞。毕竟她自从张玄庆进洞疗伤以来,就一直呆在外层洞中,早就感到憋闷了。 张玄庆看着因为神识消耗过大,疲惫的靠在洞壁上闭目养神的yīn阳师,心中对这个倭国yīn阳师的信任再次增加了几分。 张玄庆被自己夫人拉扯着出洞后,得到李玄宗传信的沈静圆等人早已等候在洞口处,除了负责值守的人之外,其他登岛的大明之人都在此地。 特别是那些曾经与张玄庆在岛中一起共过患难的人,对救命恩人的康复都表现出了由衷的欣喜。 沈静圆作为众人的代表,上前道:“先前张真人身负重伤,大家担心会影响真人的伤势,不便当面致谢。如今大家听说张真人已经康复,都想当面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张真人及时出手击杀巨蟒,在场的诸位不知几人能够生还。” 沈静圆的一番话说完,其他人也纷纷对张玄庆的救命之恩表示感谢,而且有不少人表明了投效之心。张玄庆没想到自己刚刚恢复,就会碰上如此场面,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一旁的朱云贞见张玄庆这么快就能得众人之心,看来自家夫君成为名副其实的船队副统领,是大有希望的。 张玄庆身体康复后,重新接掌了登岛队伍,他通过这次巨蟒事件,深刻认识到由于修士们的修为太低,道门法术完全无法发挥威力,提升修士们的修为实力是当务之急。 因此,张玄庆与沈静圆、李玄宗等人商议决定,将出海以来获取后尚未分配的灵材分配下去,让各宗修士能够尽快提升实力,避免再次出现这次的状况。 登岛以来所得最多的就是火焱晶,纯粹的火系灵材对这些低阶修士来说,根本无法有效利用,张玄庆的教训就近在眼前。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张玄庆提出的解决办法是一方面抓紧搜寻其他各系灵材,特别是水系灵材,这个办法短时间内无法见效。 另一方面就用利用yīn阳师逆风的式神雪女,借助其天赋寒气,协助修士们吸收火焱晶中的灵气。 不过这个办法的短处在于,要长时间维持式神存在,所需消耗的神识过大,即使是修士们轮流使用,逆风个人也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神识消耗。 第七十一章 夫人先请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以逆风目前的能力,他每天最多只能维持式神雪女三个时辰的存在,而且根据驱使雪女输出寒气的消耗情况,其维持时间可能更短,譬如之前为张玄庆疗伤,大量的寒气消耗使得逆风仅仅只维持了雪女一个时辰的现世时间。 登岛以来获得的火焱晶,已经按照修士们在搜寻灵材行动中的贡献大小分配下去,这种分配方式并没有引起修士们的异议。由于所获晶石数量巨大,所以每位修行者所分到的份额都不小。 而那块在鸡笼山顶付出了三条人命的代价才获得的巨型火焱晶,考虑到目前无法安全的吸取其中蕴含的巨量火系灵气,在征得修士们一致同意后,这块晶石暂不分配。 作为在整个搜寻行动中出力最大的张玄庆,分配到手的晶石有数十块之多,不过张玄庆此刻体内的火行元气正是过盛之时,他可不敢轻易吸收这些晶石中的火系灵气。 张玄庆早就有提升自家夫人修为的打算,如今他手头可用之物有:未成形的乌贼妖丹一枚,乌贼软骨一块,火焱晶数十块。 其中未成形的乌贼妖丹正好适用于朱云贞这种初入修行之门的修士,尚未成形的妖丹虽然内蕴的jīng华不及真正的妖丹,但也有一项好处,那就是没有成形妖丹中所蕴含的那丝妖气。 凡是世间jīng怪,体内妖丹一旦成形,妖丹内部必然会产生一丝本命之气。修士若要吸收妖丹jīng华,必须先行炼化这丝妖气,否则妖气入体后,修士轻则经脉受损,重则神智丧失。 自从张玄庆身体恢复后,在朱云贞的强烈要求下,带着她踏遍了整座鸡笼山。在当初找到那块巨型晶石的山顶坑口处,朱云贞听说有三名船队成员命丧于此,顿时沉默下来,就如同当时见到伤亡的张玄庆一般,第一次感受到了海外之地的危险与残酷。 张玄庆趁机出言道:“海外蛮荒之地确是危险重重,就算是修行中人,若是修为不够,也很难保全自身。为夫若是有足够的修为实力,这次击杀巨蟒又怎会冒着经脉崩溃的风险吸收晶石灵气。你的修为眼下只能算是初窥门径,为保万全,云贞还需尽快提升修为。” 也许是受到了伤亡事件的影响,朱云贞很快就接受了自家夫君的建议,同意在张玄庆疗伤的洞穴中闭关炼化乌贼妖丹,张玄庆当仁不让的成为了朱云贞闭关时的护法。 未成形的乌贼妖丹外形是一块不规则的灰白状物体,朱云贞初次见到此物时,觉得这颗妖丹完全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玄乎。 这颗妖丹当然不可能如蛇胆那般直接服用,朱云贞在张玄庆的指导下,以道家五心朝天的姿势,将妖丹置于双手之间,紧贴掌心劳宫穴。 然后朱云贞调动体内那少得可怜的元气,从左掌劳宫穴放出,以双手之间的妖丹为桥梁,将元气导入右掌劳宫穴,形成了一个元气循环。 这股元气在穿过妖丹之时,带走些许内蕴jīng华进入朱云贞体内,如此循环往复之下,这颗未成形妖丹蕴含的jīng华慢慢被吸收。 以目前朱云贞体内那点元气,她足足花了三rì工夫才将妖丹内的jīng华全部吸收。朱云贞眼下还没有达到可以辟谷的境界,所以这三rì间食用的都是张玄庆准备的黄jīng等物。 朱云贞出关之后,与张玄庆一样,在龙虎山的雷符中,她已能制出仅次于顶级五雷符的天雷符。 而朱云贞最擅长的纸鹤符,此时她已经能灵活控制七只纸鹤,这一手段就连张玄庆也自叹不如。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朱云贞的修为达到了张玄庆的境界,只不过在对元气的jīng细控制方面,朱云贞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天分。 张玄庆此时的实力已经快要接近凝气成液的关口,只要体内五行元气积存都达到目前火行元气的程度,自然能够实现一气贯通,接下来就是凝气成液的关口了。 而道门结丹就是修行者体内真元由元气状态凝结成液态真元后,液态真元在经脉内积累到一定程度,再进一步压缩,最终形成固态金丹。在这个过程中,每一个层次的提升,都会大大增加修士体内能够存储的真元总量。 如此一来,修士就有足够的真元支持,可以释放出更多的法术,而且还能使用一些之前因为真元不足而无法使出的大威力道术。 朱云贞总是随身带着不少纸鹤符,当她发现自己能够控制更多的纸鹤时,七只纸鹤很快就环绕在她的头顶处翩翩飞舞。 张玄庆带着夫人来到“台窝湾”聚居地的一处入口,无论是大明来人,还是部落中人,众人的目光都被朱云贞头顶处飞舞的纸鹤吸引了过去。 那些部落中人对这位外来女子更是敬畏,如果说之前他们只是因为大明来人的jīng良装备而感到畏惧,那么现在这些凭空飞舞的纸鹤,就让这些东番人对这种无法解释的现象得出了自己的答案:纸鹤能够凌空飞舞,是神明的力量。 对未知力量的敬畏让部落中人看待朱云贞的眼神,都是又敬又怕。只有那位部落祭司狠狠的瞪视着这个扰乱部落人心,影响到祭司威信的外来女人,在角落里小声嘀咕,依稀是几句诅咒的话语。 除了部落头人之外,没有人注意到祭司的举动,但头人仍然担心祭司的行为引起这些外来人的注意。 这位头人长期与外界商人交往,眼光见识都远远超过部落中的其他人。自从朱云贞来到聚居地后,头人通过几天的观察,发现这名女子在这群外来人的地位不低,特别是与那名外来人首领关系密切。 以这些外来人的实力,要对付“台窝湾”部落是轻而易举,头人不想因为祭司明显带有恶意的举动,而给整个部落带来灾难。 张玄庆本来是为了与修士们商讨如何安全的吸收火系灵气之事,但发现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家夫人身上,只得后退半步道:“夫人先请。” 第七十二章 火焱晶的新用途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朱云贞毕竟还是少女心xìng,在众人瞩目之下,心中自有几分得意。也许普通人只是惊讶纸鹤凌空飞舞的奇观,但修士们都很清楚,要同时控制这么多的纸鹤符,在元气的运用上需要多么jīng细的cāo控手段。 当初张玄庆能够让夫人上船的一条重要理由,就是朱云贞的修行者身份。原本修士们以为这位张夫人只是学了一点龙虎山道法的皮毛,可如今看来这位掌教夫人的修为也不容小视, 起码在场的修士中,没有人能够做到同时控制七只纸鹤。 张玄庆不想因为朱云贞这个意外而耽误正事,站在夫人背后朝着沈静圆打了个眼sè,沈静圆心领神会,当即出言道:“张夫人的修为真是让我等惭愧,贫道敢说在场诸位同道,谁也没把握同时cāo控如此多的纸鹤符。” 这种外人的评价朱云贞还是第一次听到,沈静圆这番褒奖之词让她脸上露出害羞的红晕,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好把身后的张玄庆拉到前面作为挡箭牌。 张玄庆对沈静圆如此轻易的就给自己创造了机会,很是佩服。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转移众人注意力的机会。 “拙荆修为浅薄,偶习小术,让诸位见笑了。贫道的伤势此次能够康复,还要多谢诸位同道慷慨让出了灵蛇之胆。”张玄庆正sè稽首道。 众修士纷纷出言道:“若不是张真人当初力抗巨蟒,我等xìng命难保,巨蟒既然是真人击杀,蛇胆理当归真人所有,我等怎敢居功。” 张玄庆又道:“诸位自登岛以来,所获之灵材都是火系晶石,有了贫道的前车之鉴,想必诸位都还未吸取其中灵气。贫道闭关疗伤之时,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可供诸位同道一试。” 众修士都知道张玄庆受伤不是因为被巨蟒攻击所致,而是过度吸收火焱晶的灵气伤害到了体内经脉。 即使大家都明白只有“过度”吸收火系灵气,才会导致张玄庆这样严重的伤势,但谁也不知道正常吸取晶石中的灵气会有什么后果。 毕竟灵材这东西在中华之地已经消失多年,不要说这些年轻的修行者,就是那些活的时间够长的修士也很少有人真正见过灵材。 灵材的使用方式在各家宗门的传承典籍中都有记载,但实际吸取其中灵气时的各种忌讳要点,典籍之中却没有详细说明。 这些要点窍门在灵材尚未绝迹之时,修士们吸取其中灵气都是有师长指点,当时也没有人认为这些东西有必要记入宗门典籍,后来灵材逐渐绝迹,这种类似“屠龙术”的东西更是无人在意了。 作为数百年间唯一获得过灵材的张三丰真人,也没有在武当道内留下自己吸取灵气的经验,也许他老人家认为灵材这种东西已经是凤毛麟角之物,没有必要给门下弟子留下这种毫无实际用处的经验。 所以如今修士们手持晶石,却不敢轻易尝试吸取其中灵气,张玄庆的遭遇更是加重了他们的顾虑。若是擅自吸取晶石内蕴的火系灵气,一旦经脉受损,可没有更多的蛇胆供自己疗伤之用。 修士们好不容易见到修行之路前方的曙光,可不想因为自己的鲁莽而将一身修为付之东流。 现在有过实际吸取灵气经验的张玄庆,声称有安全吸收晶石灵气的办法,顿时引起了修士们的sāo动。 张玄庆经过反复考虑,再加上之前的亲身体验,他觉得目前唯一能够马上采用的方法,就是在修士吸取晶石灵气时,同时吸收逆风的式神雪女所释放的寒气,用以缓解火系灵气对修士经脉的剧烈冲击。 当张玄庆将这个办法公之于众后,修士们议论纷纷。虽然逆风以张玄庆的追随者自居,但这个倭国yīn阳师作为船队中的一个特殊存在,由于之前张玄庆针对倭国船队的行动,修士们一向都把逆风看做是张玄庆的俘虏。 按照张玄庆的办法,修士们要吸取晶石灵气,就必须依靠逆风的协助。一个一直被他们视为俘虏的倭国术士,若是逆风真的能够成功帮助大明修士吸取晶石灵气,那么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他将是众多修士的恩人。 作为大明子民在倭国人面前自有一份骄傲,让修士们被迫接受一个倭国人的帮忙,让众修士难免有些不自在。 不过道门修士毕竟不比普通人,对提升自身修为境界的渴求,再加上手中晶石的诱惑,让他们很快克服了这点不适,修士们经过短暂考虑后,都同意采用张玄庆提出的办法。 不过逆风实力有限,召唤出的式神雪女每天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时辰,而根据修士们吸取晶石灵气的多寡,这个时限还会发生变化。 张玄庆在询问过逆风后,最后决定每天只为一名修士提供协助。这样轮流下来,岛上的近二十名修士起码需要半月时间,才能全部完成吸取晶石灵气的过程。 之前队伍出行的最初目的是前往钓鱼岛,如今已在小流求耽误了一段时间,而在岛上搜寻灵材的行动是一项长期的工作,因此张玄庆决定让沈静圆、李玄宗两人先行吸收晶石灵气,与自己一起前往钓鱼岛,逆风与其他修士就暂时留在小流求。 张玄庆决定继续前往钓鱼岛,当然缺不了河狸子这个向导,可怜的河狸子这些rì子过得很是难受。 因为雌蟒最初就是被他引来的,先后两条巨蟒袭击队伍,特别是营地被雄蟒袭击的那一夜,在丛林中亡命奔逃的众人,事后在心中都给河狸子记了一笔账。 当张玄庆力抗巨蟒受伤后,绝处逢生的众人对张玄庆的感激之情,加倍的转变成了对河狸子的厌恶之感,特别是队伍中还有普通军士和通译,这使得之前河狸子仅存的一点海外高人的光环荡然无存。 修士们在分配晶石时,原本沈静圆还打算给河狸子留出一点份额,但其他人都表示反对,不愿触犯众怒的沈静圆也就顺水推舟,结果是河狸子成了登岛修士中唯一毫无所获的修士。 河狸子因为自身修习水系功法的原因,无法吸收火系灵气,他之所以决定跟随船队远行,就是希望能够借机获取水系灵材。 否则他在东海修行多年,诸多海岛上都有火焰山,他早就可以收集了大量火焱晶,因此他对这次晶石的分配并没有表示不满。 沈静圆在经过这次巨蟒袭击事件后,深感普通修士的道术攻击威力不足,他一直在后悔当初队伍出发搜寻灵材时,没有携带“飞天神鹫”,否则面对巨蟒也不会全无还击之力。 当初“飞天神鹫”对巨型乌贼的雷电攻击,让沈静圆记忆犹新,虽然巨蟒的鳞甲对雷电有不错的防御力,但他相信只要数量足够,其攻击威力不会亚于张玄庆击杀雄蟒的那一道火雷。 同时张玄庆临时吸取火系灵气,从而发出的那道威力巨大的火雷,也使得沈静圆对提高“飞天神鹫”的攻击力也有了新的想法。 沈静圆考虑到火系灵气的暴烈xìng,设想将火焱晶放置在“飞天神鹫”之中,在对敌攻击之时,若是能够用符篆直接引爆火焱晶内蕴藏的火系灵气,攻击威力岂不是倍增。 第七十三章 宝船上的试验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当沈静圆与李玄宗在逆风的协助下,成功的吸取了晶石灵气后,其他修士对张玄庆提出的办法,都不再存有疑虑。 张玄庆将岛上诸事安排妥当后,带着夫人与沈静圆、李玄宗、河狸子等人乘坐“běi jīng号”宝船,这支小型船队再次踏上了前往钓鱼岛的海路。 对于沈静圆提出的提升“飞天神鹫”攻击力的设想,张玄庆很是赞同,借助“飞天神鹫”弥补目前修士们道术攻击威力的不足,的确是一条捷径。 通过引爆火焱晶来攻击敌方的设想,其中有两个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一是用什么方式引爆晶石内蕴的火系灵气,二是如何保证晶石的定时引爆。 修士们对于手头的火焱晶,都是用来吸取其中灵气,从来没有人想过直接引爆晶石内部灵气的办法。 张玄庆的解决办法是用一张普通火符作触发火焱晶的媒介,至于火符的激发方式可以采用先前“飞天神鹫”上雷符攻击的定时模式。 道门修士常用的普通火符,符篆被激发后会出现一道以符中元气为燃料的火焰,根据绘符之时修士注入元气的多少,火焰的持续时间不定。 由于火符引发的火焰是以修士元气为燃料,对于能够被修士元气融合的火系灵气,会产生引线般的作用,从而引爆晶石。 不过这个办法还存在一个漏洞:晶石爆炸不比雷符可以在一定距离外攻击目标,必须确定晶石引爆后的杀伤范围,才能有针对xìng的调整引爆时间。 引爆晶石这种事谁也没有经验,更别说爆炸后杀伤范围,显然必须经过一番试验才能确定。 虽然宝船上并不是进行这类爆炸xìng试验的合适场所,但张玄庆等人还是进行了一次引爆测试。 为了尽量的减少晶石爆炸对船体的损伤,这次引爆测试使用的火焱晶只有指头大小,测试的位置在宝船的前甲板上,此处的位置空旷,有足够的安全距离。 由于仅仅是测试晶石爆炸的杀伤范围,作为导火索的火符并没有采用定时激发模式,而是由张玄庆亲手激发,而晶石则被安放在甲板前部临时搭建的一个铁制底座上。 只见随着火符的激发,一团火焰凭空而生,张玄庆抖手将火焰朝着那颗孤零零的火焱晶扔去,此时张玄庆距离晶石的距离足足有三十尺。 火焰准确的击中晶石,初时晶石没有任何反应,在远处观察的众人还以为火符引爆灵气的设想失败,但转瞬间一团白sè火焰从晶石处突然爆出。 起初这团火焰只有拳头大小,很快就膨胀到海碗大小,接着膨大到脸盆大小,而且还有继续膨胀的趋势,随着体积的增大,白sè火焰好似后续无力一般,很快就彻底熄灭。 在火焰持续膨胀的过程中,站在甲板远处的众人胸口都感到一阵气闷,好像喘不过气来,不过这种感觉随着白sè火焰的熄灭很快消失,大家都没有在意。 随着白sè火焰的持续燃烧,原本放置晶石的铁制底座变得通红,很快与底座接触的甲板处也变得焦黑。 显然白sè火焰的温度极高,普通火焰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铁器烧得通红,好在火焰持续的时间不长,当火焰消失后,众人上前查看情况。 张玄庆发现原先放置的晶石已经完全消失,铁制底座上的暗红sè尚未散去,靠近时还能感到阵阵热力,整个底座的形状已经改变,就连放置底座的甲板上也出现了几道深深的焦痕,若是没有底座的缓冲作用,晶石直接在甲板上被引爆,恐怕甲板早已被烧穿。 从这次试验看来,晶石中的火系灵气被成功引爆,但引爆的后果略有偏差,不是事先预想的晶石爆炸,而是晶石内蕴灵气的爆燃。 这次试验的材料仅仅只是一块指头大小的火焱晶,按照晶石大小与内蕴灵气的关系,体积更大的晶石,引爆后产生的火焰威力也会更大。 之前用于“飞天神鹫”上的雷符在载重方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以目前“飞天神鹫”能够携带的最大重量,一只“飞天神鹫”最多只能携带两块chéng rén拳头大小的晶石。 张玄庆相信即使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火焱晶,引爆后的威力也足以击杀之前那条巨蟒,这并不是说龙虎山雷法的威力不足,而是因为修士受到自身修为限制,在施法时只能运用有限的体内元气,限制了雷法的威力。 而天然生成的晶石中蕴藏的灵气在被外力引发之时,能够将所有灵气一次xìng全部放出,就好像试验中那颗火焱晶被引爆后,出现的白sè火焰在短时间内不断膨胀,这就是晶石内灵气一次xìng爆燃的效果。 张玄庆之前击杀巨蟒所释放的火雷,也是大量吸取火系灵气,在这种特殊条件下完全释放体内火系元气,才有如此惊艳一击。 不过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张玄庆经脉严重受损,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修行者是不会采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攻击方式的。 大家对方才晶石引爆而出的火焰威力十分满意,但从刚才的情况看,白sè火焰的杀伤范围有限,这将影响到“飞天神鹫”的攻击方式。 以目前晶石引爆的杀伤范围来看,除非“飞天神鹫”能够直接接触到目标,才能产生实际杀伤效果。 由于“飞天神鹫”是木质材料所制,可以说是完全放弃了自身的防御,在过于靠近目标的过程中,很可能被对方直接击毁。 因此之前通过雷符攻击,“飞天神鹫”都是保持了足够的安全距离,若是对方没有足够的远程攻击手段,在雷电攻击完成之前,“飞天神鹫”都能够确保自身的安全。 如今火焱晶的爆燃威力已经得到了验证,剩下的就是解决杀伤范围过小问题。张玄庆想起试验中那团白sè火焰体积不断膨胀的情景,心中不禁冒出了一个想法。 第七十四章 送上门的试验品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在晶石引爆后的杀伤范围问题上,张玄庆与沈静圆等人经过多次商讨,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 从之前试验中晶石引爆后出现的爆燃现象来看,其杀伤力局限在白sè火焰范围内,但以其惊人的膨胀速度来看,很明显杀伤范围还有扩大的余地。 最后大家归结为试验中所使用的火焱晶过小,使得爆燃火焰的无法持续膨胀,试验结果没有显现出晶石引爆后的最大杀伤范围。 只有使用更大的晶石进行第二次试验,才能充分展现这种新型攻击手段的真正威力。 不过更大威力的晶石引爆试验,如果放在宝船上进行,对船体的威胁实在太大,张玄庆也不想冒损坏船只的风险,他准备到达钓鱼岛后,在岛上再进行试验。 在河狸子的指引下,船队向着钓鱼岛方向前进,海面上风平浪静,伴随着船队前行还有河狸子的那头坐骑鲸鱼,不时喷shè的水柱,引得船上成员频频张望。 河狸子之前在小流求的表现,已经消除了沈静圆等人对他的一部分戒心,起码不再担心河狸子会从海上逃之夭夭。 河狸子也没有换乘自家坐骑的意思,在他不想主动脱离船队的前提下,乘坐宝船的舒适xìng毕竟远超光溜溜的鲸鱼脊背。 之前河狸子驯服的两只彩蝶,仍然在他头顶处翩翩起舞。朱云贞对河狸子头顶飞舞的两只彩蝶很是羡慕,与黄sè符纸制作的纸鹤相比,显然sè彩缤纷的彩蝶在她眼中更有吸引力。 正当朱云贞在盘算如何能让河狸子传授这种驯虫手段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那条鲸鱼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河狸子迅速奔向船舷,朝着海面望去,只见自己的那头坐骑正在海面上翻腾,尾部不停的拍击着水面,从身体周围扬起的浪花之间,隐约可见一根长条状物体正缠在其尾部。 河狸子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家坐骑又碰上了巨型乌贼,不过仔细观察后,发现缠住鲸鱼尾部的长条状物体表面明显没有吸盘,并不是乌贼的腕足。 此时鲸鱼的反应也很奇特,不停拍击水面的尾部,显然是要摆脱不明物体的纠缠,不过尾部的拍击力度不断在减弱,以筋疲力尽来解释显然不合理。 因为到目前为止鲸鱼与不明物体纠缠的持续时间,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鲸鱼的气力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消耗殆尽。 那么就是不明生物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加快了鲸鱼的体力消耗。在河狸子的请求下,宝船靠近了鲸鱼所在的位置,此时船上众人都看清了纠缠着鲸鱼的东西,原来是一条黑sè的长蛇状生物。 就连在海兽方面见多识广的河狸子,也不认识这种生物,众人只能姑且按照外形,称之为“海蛇”。谁也不清楚鲸鱼是如何与这条海蛇发生冲突的,张玄庆等人都听过蛇吞象,难道眼下还要上演一幕蛇吞鲸不成。 很明显鲸鱼暂时是无法摆脱海蛇的纠缠,海蛇无法给鲸鱼致命一击。不过此刻海蛇的命运已经被修士们决定了,这种自己送上门的试验品正好用来测试“飞天神鹫”新增的攻击手段,而且在海面上的试验不会损伤船只。 一块拳头大小的火焱晶,以最快的速度被安装在了一只“飞天神鹫”上,用于引爆晶石的火符设定好了定时激发。北斗指路符也锁定了海蛇的位置,接下来就是将海蛇与鲸鱼分开,以便后续攻击的顺利进行。 要分开正处于贴身拼斗状态鲸鱼与海蛇,在征询了河狸子的同意后,一只调整过雷符威力的“飞天神鹫”迅速升空,飞抵双方上空后,随着一道电光落下,原本紧紧缠绕在鲸鱼尾部的海蛇在雷电的刺激下,立刻松散开来,而这道雷电的威力还不足以给皮糙肉厚的鲸鱼带来太大的伤害,在河狸子的驱使下,鲸鱼迅速游离了这片海面。 随着第二只携带着火焱晶的“飞天神鹫”再次拍击着双翼升空,刚刚从电击麻痹状态中恢复过来的海蛇,正在寻找着先前的对手。 “飞天神鹫”追踪到北斗指路符锁定的目标位置,一头扎向正浮游在海面上的海蛇,当“飞天神鹫”距离海面十尺高度时,随着内部火符的激发,一团人头大小的白sè火焰从木鸟中部爆出,顿时碎片四溅,白sè火球不断膨胀。 炙热的火焰瞬间将下方的海面表层的海水蒸发,火焰笼罩范围内的海蛇来不及完全潜入海中,露出海面的半截身躯就已经被彻底烧焦,船上众人只闻到远远传来的一阵焦糊气味。 当船上军士乘坐随船小艇,将死而不僵的海蛇从海中捞起,运回宝船之上,除了朱云贞因为对蛇类的厌恶,避入船楼外,其他修士都仔细察看了一番海蛇的尸体。 海蛇的躯体前半截彻底变成了焦炭状,已经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显然这是晶石引爆后出现的白sè火焰的杀伤效果。 海蛇的后半截躯体由于当时处在水下位置,并没有受到太大损伤,依然保持着原状。之前远远看去还不觉得如何,如今海蛇真正放到面前,才发现圆筒状的躯体足有船上的桅杆粗细,难怪之前鲸鱼无法摆脱海蛇的纠缠。 张玄庆对这次试验的结果十分满意,看来的确是晶石体积越大,引爆后的杀伤范围和威力就越大。 不过这种引爆晶石的攻击方式,对火焱晶的消耗量也是不小,在没有充足的火焱晶存储之前,无法像雷电攻击那样成为“飞天神鹫”的常规攻击手段。 张玄庆笑着对沈静圆道:“多亏沈道友一番妙想,我道门又平添一种威力巨大的法器。” 沈静圆笑道:“贫道初时不过是一个妄想,此事能成,张真人出力甚多,贫道实在不敢贪功。” 一旁的李玄宗也叹息道:“贫道万万没想到张真人在如此短的时rì内,就能将沈道友的设想变成杀伤力如此惊人的法器。此后晶石除了能助我等修行之外,又别有用途了。” 第七十五章 到达目的地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海蛇被击杀后,那头鲸鱼在河狸子的召唤下,又回到了船队周围。张玄庆等人正在船楼内商讨“飞天神鹫”上安放晶石的配重问题,忽有护卫来报,船上的瞭望水手发现前方出现不明岛屿。 对这片海域最为熟悉的河狸子匆匆来到船头,抬眼望去,前方岛屿正是自己在东海的老家——钓鱼岛。 张玄庆等人听闻即将抵达钓鱼岛,纷纷来到甲板上,河狸子按捺不住接近自家居所的兴奋,语气略带激动,“船队前方的那座海岛,就是贫道的修行之所,如今当归大明道门所有。” 之前河狸子所言将自家修行之地献与道门,众修士还是将信将疑,如今随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岛屿,张玄庆等人才相信河狸子并非虚言。 河狸子作为地主,开始向众人介绍钓鱼岛周边海域的情况,“钓鱼岛周边还有五座无名荒岛,并无名称,贫道久居于此,以其所处方位名之:南小岛、北小岛、北屿、南屿、飞屿,其中南小岛、北小岛大小仅次于贫道所居之钓鱼岛。” 张玄庆突然插言道:“河狸子道友所言恐怕不全,贫道在昔rì三保太监留下的海图文卷中,也曾见过关于钓鱼屿的记载,早年朝廷遣使册封流求番王,所乘使船就曾途经小流求、鸡笼山、钓鱼屿、黄麻屿、赤屿,这黄麻屿与赤屿想必也离此不远。” 河狸子听到这位从未到过此地的张真人,竟然如此了解这处海域的岛屿分布,不禁略感汗颜,“张真人所言之黄麻屿、赤屿两岛,位处钓鱼岛东面,相距颇远,因而贫道就未曾提及。不曾想大明竟然对如此荒僻岛屿都有记录,张真人真是见闻广博。” “贫道只不过因为出海之事,事先查阅了一番记载海外之事的文卷罢了。”张玄庆之前突然出言,直指河狸子言辞中的疏漏之处,放在往rì他是不会用这么直白的方式,不知为何这些rì子张玄庆的xìng情开始变得急躁,言辞间常常忽略对方的感受。 河狸子更加热心的继续推介自家所居岛屿,既然已经决定将其献与大明道门,当然要让对方觉得物有所值,而不是让对方视如鸡肋。 “钓鱼岛方圆十里之地,北部地势平坦,南部陡峭,岛中山脉横贯东西、群峰鼎立,岛上有四条溪流,并无缺水之虞。岛中生有几种药材,不时有采药之人登岛,不过贫道在岛中的居所颇为隐蔽,倒是很少有人打扰。” 对河狸子的这番略有自吹嫌疑的介绍,张玄庆等人都相信眼见为实,船队很快就靠近了这次出行的目的地——钓鱼岛。 由于岛屿沿岸并没有合适大船停靠的位置,张玄庆等人只能换乘宝船上携带的小艇登岛。由于目前岛上情况不明,出于安全考虑,张玄庆并没有让自家夫人上岛。 河狸子招呼了自家坐骑留在岛屿四周游曳,领着众人登上了钓鱼岛。他指着沿岸陡峭的岩石缝隙间生长的海草,略有得sè的道:“此草是从贫道师门在岛上所建药园内传出,登岛采药之人大多都是为了采摘此物。此草名为海芙蓉,虽然生长在药园之外,使其药效大大降低,但对防治普通人的风邪入体和上实下虚之症仍有奇效。” 张玄庆等人看着这不起眼的海草,由此可知河狸子的师门虽然僻居海外荒岛,但其传承底蕴绝不容小视。 之前河狸子的驯兽秘术已经让大明修士叹为观止,眼下河狸子又透露出其师门药园的不凡之处,让众人对这座作为河狸子师门历代修行之地的岛屿兴趣大增。 众人在河狸子的带领下,进入了岛中山脉,只见山中怪石嶙峋,基岩裸露,土层稀薄,山茶、棕榈、马齿苋随处可见,仙人掌遍地丛生,完全是一副贫瘠荒岛的标准模样。 张玄庆实在想不明白,河狸子的师门如何能够一直坚持在如此贫瘠的岛屿上。此时前方引路的河狸子在一处岩壁前停了下来,只见他朝岩壁上打出一个法诀,岩壁表面原本与周围山石相同的sè泽迅速消去,显出一个入口。 难怪河狸子说自己在岛中的居所十分隐蔽,眼下看来的确如此,这种用修行者的手段才能开启的门户,确实不用担心普通登岛之人的sāo扰。 虽然河狸子到目前为止的表现并无异常之处,但面对入口内未知的情况,沈静圆先是打出了一道火符,符篆引发的火焰短暂的照亮了入口内的通道,隐约可见的是一段位于山岩之中的甬道。 接着张玄庆不顾一旁脸sè已经变得难看的河狸子,朝着入口内抖手打出一道闪光符,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通道内的黑暗,站在入口处的众人都能清晰的看清其中并无异样。 “河狸子道友的修行之所还真是隐蔽,我等都想赶快见识一番其中景象,还是道友在前边带路吧。”张玄庆一面夸赞着这处居所的隐蔽xìng,一面让出了入口的位置。 河狸子虽然对张玄庆等人之前的举动感到不满,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带头进入通道,紧随其后的是张玄庆,接下来是沈静圆和李玄宗。 一行人安然无恙的通过一段狭窄的甬道后,前方豁然开朗,此处已经深入山体。众人从甬道内出来后,进入了一个处于群峰环绕中的封闭山谷,除了进来的那条甬道外,四周都是耸立的山壁,别无它路。 谷内被分为三块区域,最显眼的是一个巨大的石制丹炉,丹炉通体呈紫红sè,四周零落的摆放着一些石墩、石台,但从丹炉和石台上积存的厚厚尘埃来看,恐怕已经很久没有开炉炼丹了。 另外一块区域种满了大量形态各异的花草,足足占据了整个山谷面积的三分之二,这应该就是河狸子所说的药园了。从山壁中流出的涓涓山泉,沿着一条人工开凿的水渠缓缓流淌,为药园提供着必不可少的水源。 最后一块区域是两间一眼看去,就能发现搭建手艺十分粗陋的木屋,应该就是河狸子的rì常歇息之所了。 张玄庆等人入谷后的第一感觉就是,这真是一块世外桃源之地。 第七十六章 修阵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河狸子见到张玄庆等人的反应,暗暗松了口气,他就怕这些大明修士看不上自己这块小小的修行之地,转而提出一些更加苛刻的条件。 张玄庆此刻已经走近谷中药园,只见遍地都是罕见的药草,看起来倒是生长的郁郁葱葱,看来河狸子把药园打理的不错。 而沈静圆与李玄宗已经走到那个巨大的丹炉处,丹炉是很少见的石制丹炉,大明修行界所用丹炉都是金铁所制,沈静圆很难想象石制丹炉如何承受得住长时间的炉火,要知道炼一炉丹的时间可以从数rì到数月之久。 丹炉外壁在厚厚的尘埃覆盖下,勉强透出赤红sè的石质,巨大的形体让靠近的两人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丹炉四周分布的石台、石墩上也满是尘埃,看来开炉炼丹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张玄庆此时也走了过来,身边跟着河狸子,笑着问道:“没想到道友师门还jīng通炼丹之术,不知为何丹炉蒙尘至此?” 河狸子赧然道:“师门虽有传下炼丹之术,但可惜贫道资质鲁钝,未能得窥门径,自从师尊仙去后,再未生过炉火,让张真人见笑了。” 沈静圆插言道:“贫道观此炉外形,绝非一般丹炉可比,看来道友师门在炼丹之术上定有独到之处,听道友所言,实在可惜。” 张玄庆倒是没有打河狸子师门炼丹之法的主意,正一道属于内丹派,对于烧汞炼丹之道虽有涉猎,但并非主流。 他感兴趣的是河狸子明言自身不擅炼丹之术,但谷中药园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可见河狸子平rì照料有加,那么这些药材的用途又在何处? 张玄庆含笑指向药园方向,沈静圆初时不解,接着恍然大悟,“河狸子道友的这片药园倒是培育的不错,既然无法炼成丹药,难道道友有生嚼药材的嗜好,还是贵师门有直接服用药材而不留后患的法门?” 河狸子闻言,顿时脸sè涨得通红,“沈道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贫道虽不擅炼丹之道,但种植些许药草以供驯兽之用,有何不可?” 一旁的李玄宗忙息事宁人道:“道友何必动怒,沈真人不过是觉得谷中这片药园能够生长得如此繁茂,道友必是费了不少心力。” 张玄庆此刻才出言道:“河狸子道友既然已经承诺将此地献与大明道门,此地之物当归归道门公有,观此地药草多是大明罕见之物,贫道以为可以从道门各宗调派一批擅长炼丹和药草培植的修士长驻于此,为我道门炼制丹药,诸位可有异议?” 张玄庆本来就有天子册封的掌天下道教事之职,加上此次道门出海搜寻灵材之事,又是由他一手促成,如今张玄庆提出这个建议,在朝廷和道门两方面都不会有什么阻力。换做是沈静圆,即使他有这个想法,也没有能力将其付诸实施。 河狸子虽然已经将此地拱手献出,但见张玄庆言语间,俨然已将谷中之物视为大明道门私产,心中难免有些酸楚,毕竟此地也是自己多年生活之所,更是师门根本之地。 如今将其献与外人,不知师尊在天之灵是不是在痛骂自己这个不肖传人,连宗门之地都守不住。 河狸子正在自怨自艾之际,沈、李二人已经对张玄庆的提议表示赞同,同时他们提出如今大明修行界外丹派凋零已久,全真道与武当道都是以内丹修炼为主,即使偶有炼丹,也没有jīng通此道的门人。 正一道统领三山符箓,整合了龙虎天师、茅山上清、阁皂灵宝三宗道法,其中阁皂宗祖师葛玄就是丹王葛洪从祖,尤善炼丹,阁皂宗内有其丹法传承,正一道也曾从其宗门典籍中获取了不少炼丹秘诀。 虽然正一道修士仍是以修炼内丹修行为主,辅以符箓之术,对于炼丹之道也只有门中对此有兴趣的弟子,才会去查阅典籍自行修习,没有师长会在这个方面进行指导。 即便如此,正一道在炼丹法门方面仍然强过全真、武当两宗,而且沈、李二人对于将自家弟子安排在这个孤悬海外的荒岛之上,心中还是颇有抵触情绪。 所以张玄庆的提议最终还是落到了自家宗门头上,张玄庆不得不表示,正一道会安排门人驻守于此。 此刻河狸子也从愧疚心情中恢复过来,正好听到了张玄庆安排门人常驻钓鱼岛的计划,忽又想起一事,忙道:“张真人且听贫道一言,贫道师门当初在选定此地时,就在山谷四周设置了幻阵,若不是从先前那条甬道进入,旁人从外界是无法发现此谷存在的。不过由于幻阵设立年代已久,而且维持阵法运行,需要定期更换阵眼处的水系灵材。贫道在东海四处游历寻找灵材,除了自身修行所用,也是为了此事。” 张玄庆闻言惊讶道:“维持阵法只能用水系灵材么?我等手中的火系晶石是否适用?” 河狸子苦笑道:“贫道师门以水系功法为根本,当初设立幻阵的师门先辈从没考虑过用火系灵材维系阵法。如今阵眼中的那块碧水珊瑚还是贫道师尊生前留下的,其中灵气已经消耗大半,贫道为了尽量延长其使用期限,每rì只是开启阵法两个时辰。” 张玄庆觉得幻阵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以后若是门中弟子长期驻守于此,有此阵法守护,山谷的安全xìng自然大增。 不过维持幻阵需要的水系灵材却是一个问题,到目前为止,已经获取的灵材都是火系晶石,唯一的一颗净水珠已经被自己吸收。 张玄庆正在思量此事,一旁的沈静圆道:“我等出海以来,所获灵材尽是火系之物,水系灵材恐怕一时间难以找到。不过贫道另有一变通之法,可以一试。” 河狸子显然对这位言辞刻薄的沈道人没什么好态度,冷冷道:“此阵自从设立后,贫道师门历经数代,从未听闻有过什么变通之法,可以替代阵中水系灵材的作用。” 沈静圆闻言也不恼,“我龙门派当初那位改进出北斗指路符的前辈,曾根据北斗七星阵改造出了一种不需人力维系,就可借用天星之力的七星降世大阵。不过此阵布置条件苛刻,门中一直未能将其布设成功。贫道观此岛周边有七处岛礁,正好符合布置此阵的要求,若是能利用此阵借来天星之力,作为幻阵运转所需水系灵气的替代之物,不知可否?” 河狸子听完沈静圆一番话,忍不住道:“星力能否代替水系灵气在幻阵中的作用,贫道也不敢妄言,若是沈道友真能布阵借来天星之力,当可一试。” 显然河狸子是不相信沈静圆能够在钓鱼岛周边岛礁上布下如其所言的七星降世大阵。 因为有着北斗指路符这个前例,张玄庆对于沈静圆所言的阵法很感兴趣,“沈道友所言的阵法恐怕不仅仅能借来天星之力吧?” 沈静圆笑道:“当然不止如此,若是外人不知入阵之法擅自闯入,阵中星光自然会乱其耳目,若是阵中有人主持,更能利用天星之力将擅闯者困于阵中,不得主持者放行,绝对无法离开大阵。” 听到此处,张玄庆明白了这个七星降世大阵除了是一个更大型的幻阵外,还具备一定的困敌能力,能将闯入者长时间困在阵中。 接着沈静圆又详细解释了如何布置阵法,钓鱼岛周边的七座岛礁:南小岛、北小岛、北屿、南屿、飞屿、黄麻屿、赤屿,每座岛礁上都设立一处阵眼,将事先备好的阵盘埋设其中,然后于夜间北斗星力最盛之时启动阵法,阵法一旦运转,平rì里不需人员维护,借来的星力除了保证大阵的正常功能外,各处阵眼还会存储多余的星力,以供白rì星力减弱之时使用。 阵眼设立的关键在于阵盘,由于阵盘是埋设在岛礁之中,常受海水侵蚀,为了保证阵眼的长期稳定,一般常用的金铁质地的阵盘倒是不适合此地,沈静圆认为阵盘最好是采用琉璃烧制。 岛上当然无法完成这项工作,要制作材质合用的阵盘,必须回到长乐才有专门的工匠。张玄庆等人商议过后,决定沈静圆乘坐一艘战船先回长乐制作阵盘,其他人留在此地,实地考察周边诸岛的情况,为阵法布置做好准备工作。 此时河狸子已经明白沈静圆所言的阵法,其效力远远超过山谷之外的幻阵,可笑自己之前竟然还在质疑对方借来星力的可行xìng。 安排好相关事宜后,一直呆在宝船上的朱云贞终于得到自家夫君的许可,登上了钓鱼岛,当她进入山谷之中时,巨大的丹炉同样给了她深刻的印象,但很快她就被谷中药园中的花草吸引住了,特别是河狸子带回的两只蝴蝶此刻已经在药园中安家落户,翩翩飞舞的彩蝶更为久旷的山谷增添了几分生气。 第七十七章 实地勘察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既然已经决定在钓鱼岛周边的七座岛礁上设置阵法,在沈静圆从长乐带回阵盘之前,留在岛上的诸人打算先行察看一番。 南小岛、北小岛、北屿、南屿、飞屿、黄麻屿、赤屿七座岛礁中,距离钓鱼岛最近的是飞屿,由于岛礁面积狭小,宝船无法靠近飞屿,张玄庆等人只能换乘小艇登上这块巨大的礁盘。 飞屿在七座岛礁中面积最小,一眼望去就是一块巨大的礁石。滑溜溜的礁石让踏足其上的张玄庆等人险些摔倒。 飞屿全岛整体都是石质,要在光秃秃的礁石上设置阵眼,除了开凿出足以安放阵盘的坑洞,别无他法。 离开飞屿后,一行人接下来前往察看的是南小岛和北小岛,两岛相距不过数百尺,却各有特sè。 当张玄庆等人乘着小艇,先在北小岛靠岸。这座极少有人踏足的小岛上,满地歇息的都是各sè海鸟。也许是因为这些海鸟很少见到登岛之人,一行人走到跟前,它们也丝毫没有受惊的表现。 鸟群中最多的是一种黑褐sè海鸟,这种海鸟嘴部细长,颈部和翅膀羽毛呈黑褐sè,但胸部和翅膀下方羽毛却是白sè,眼圈四周有着黄sè和淡蓝两种颜sè,如女子涂抹的粉黛一般。 随同登岛的朱云贞对这种完全不怕人的海鸟倒是颇感兴趣,忍不住伸手尝试着,去抚摸其中一只正埋首于胸前的海鸟的背部羽毛,对方也只是抖了抖翅膀,扭头看了一眼打扰自己休息的奇怪生物,并没有像一般鸟类那样受惊飞走。 一贯不苟言笑的李玄宗也忍不住道:“这些鸟雀不畏生人,抓几只来打打牙祭倒是容易。” 朱云贞闻言瞪了李玄宗一眼,鄙夷道:“道友身为修道之人,当知修身养xìng,口腹之yù怎会如此之重?” 李玄宗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戏言会招来朱云贞的如此鄙视,笑着对张玄庆道:“贫道昔rì只知张夫人的修道资质远超常人,现在才发现张夫人的道xìng也让我等汗颜。” 张玄庆对自家夫人正sè道:“李真人身为武当掌教,方才不过一句戏言,岂是真的贪恋口腹之yù,夫人不可妄言。” 朱云贞在出嫁之前很少与府外之人打交道,在国公府内又颇受宠爱,rì常言语常常是毫无顾忌,即使在言辞间有什么不当之处,也没有人会责怪于她。这就造成她在与外人交流之时,言辞间常常忽视了对方的感受。 此时朱云贞已经对自己先前的言辞感到后悔,又听到张玄庆的一番教训,心中羞愧难当,眼角开始出现晶莹的反光。 张玄庆没有发现朱云贞情绪的变化,只顾着与李玄宗等人在岛上寻找适合安放阵盘的位置,由于岛上歇息的海鸟众多,遮蔽了岛屿地貌,一行人只能一路强行驱赶着鸟群,慢慢察看着岛上的情况。 当一行人正驱开一群海鸟,眼尖的河狸子发现鸟群飞起后,地面一处凹陷中躺着一枚白sè的大蛋。 张玄庆走近细看,只见这颗鸟蛋通体洁白,呈椭圆状,他正在奇怪产蛋的母鸟怎么会轻易的放弃自己的后代,忽然听到从头顶处传来阵阵翅膀的拍击声,抬头一看,一只双翼展开近十尺的巨大海鸟,正紧紧盯着自己身边的鸟蛋。 看来是产蛋的母鸟回来保护自己的后代了,张玄庆也不想当这个恶人,于是从大蛋旁边退开,大鸟随之落下,将大蛋掩在自身的羽毛之中。 张玄庆此时在仔细打量起这只勇敢的大鸟,发现它与岛上其他海鸟羽毛的颜sè有着不同:它的前额和翅膀上都长着白sè羽毛,在尾巴及翅膀的边缘却是褐sè羽毛。 此时,一行人中一直未出声的河狸子道:“这种毛sè的海鸟贫道昔rì在钓鱼岛上也曾见过,每rì黄昏之时,总有大批海鸟在岛上歇息,入夜之后就会离开,两种不同毛sè的海鸟总是分为两个鸟群,向着不同的方向飞离,贫道猜想此鸟的老巢可能别有他处。” 张玄庆发觉在岛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白羽褐边的海鸟,之前所见的都是褐羽白边,看来这只大鸟只是偶尔落脚于此,此地并非它的巢穴。 不知不觉中,一路上被驱散的鸟群开始在空中聚集,从上方向地面上这些打扰它们正常生活的无羽两脚直立生物,发起了一次独特的攻势。 无数鸟粪从天而降,让张玄庆等人狼狈不堪,空旷的岛屿上一时间找不到遮挡之所,受到“攻击”的诸人只能各显神通,或抵挡或躲避着鸟粪攻势。 武当掌教激发的呼风符在自己周围制造出了一道小型旋风,落下的鸟粪被旋风改变了方向,朝着四周飞溅。李玄宗此时也顾不得“伤及无辜”,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态度,任凭鸟粪溅向同行之人。 河狸子又是另外一番举动,只见他迅速脱下外衣,将衣服内里朝外,拿在手中用来阻挡鸟粪的袭击,好像全然不顾外衣的污秽。不过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河狸子这件衣衫内衬的奇特之处,不像是普通布料,反倒类似光滑的鱼皮,鸟粪虽然能够接触到衣服内衬,但完全无法留下痕迹,而且很快被抖落下地。 对这类秽物最为敏感的是身为女子的朱云贞,她可没有什么手段阻挡这些鸟粪,因此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靠近张玄庆。 张玄庆不仅要解决自己的麻烦,还要帮助自家夫人,他最拿手的雷法显然对这种状况毫无作用。 张玄庆也只能学着河狸子的做法,脱下外袍来抵挡秽物,还好身穿的道袍足够宽大,能够勉强遮蔽住两人。这件道袍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一件普通的布制长袍,张玄庆情急之下,竟忽略了藏在道袍中的那份《鲁班书》原稿。 道袍在张玄庆手中急速抖动,抵挡着不停落下的鸟粪,显然空中的海鸟们还在持续发泄自身的愤怒。 此时的张真人甚至抽不出手来,用雷法驱散空中的鸟群,在其翼护之下的朱云贞此时也想到了驱散鸟群的这个釜底抽薪之法。 第七十八章 飞鸟尽,蛇虫藏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 ) () 朱云贞自从在小流求吸收了妖丹jīng华后,已经能够dú lì制作雷符,此时她施放的正是自己绘制的天雷符。 在朱云贞jīng准的控制下,一道雷光恰好落在鸟群zhōng yāng,虽然实际上受到雷电伤害的海鸟只有几只,但鸟群受惊后立刻四散。 众人终于摆脱了鸟粪的袭击,李玄宗有旋风护体,周身没有沾上半点污秽,以他为中心的一块地面没有落下任何鸟粪。 河狸子依靠他的独特衣袍,身上也没有鸟粪的痕迹,就连用来抵挡秽物的衣袍上,也看不到半点污迹。 相比之下,张玄庆虽然也未让鸟粪粘身,但手持的道袍上已经满是污秽之物,在这场鸟粪防御战的三人之中,明显落在了下风。 张玄庆很想看看,河狸子会不会直接将手中这件碰触过众多鸟粪,但仍然全无污迹的衣袍重新穿在身上。 遗憾的是,河狸子竟然直接将衣袍的那层鱼皮状的内衬揭起,小心的折叠起来,然后若无其事的重新穿上外衣。 张玄庆无言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道袍,显然这件道袍不适合再穿,他只得强忍着不适,悄悄从道袍中取出了载有《鲁班书》的帛书,好在道袍的污秽遮掩了他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当众人忙于抵挡鸟粪攻击时,先前那只护蛋的海鸟面对同类不分敌我的攻击行为,及时抓起大蛋腾空而起,朝着岛外飞去。 朱云贞对满地的秽物感到很是恶心,连连催促着自家夫君离开,其他人也不想在此久留,一行人朝着小岛的另一端走去。 小岛面积不大,众人很快就走到了海滩的终端,整座小岛除了这段绵延数百尺的海滩外,还有一处陡峭的山崖。 一行人站在山崖下,张玄庆觉得阵眼不能设置在面临海浪威胁的沙滩上,那就只能在这座山崖上打主意了。 长年被海风吹拂的岩石湿滑无比,陡峭的山坡让攀登的诸人吃尽了苦头,特别是体弱的朱云贞娇喘吁吁,好不容易登上坡顶,张玄庆环视之下,此处作为全岛的制高点,可以将整座岛屿收入眼底,正是设置阵眼的好位置。 朱云贞向着南小岛方向望去,奇怪的发现对面岛上竟然见不到任何海鸟的踪影,与本岛的情况截然不同。 相距如此之近的两座岛屿,竟然出现截然不同的景象,让朱云贞好奇心大起。她扯了扯张玄庆的衣袖,指着南小岛方向,“夫君你看,对面岛上怎么见不到一只海鸟?” 张玄庆闻言望去,也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不过他的眼力要强过朱云贞,发现了对面岛屿地面呈现出的不正常的黄黑sè,由于距离太远,一时间也无法看清真实的情况。 既然阵眼的位置已经选定,众人离开此岛,再次乘坐小艇朝着南小岛方向而去。 当cāo舟的水手将小艇靠向南小岛时,众人都发现海滩上到处都是蛇虫,抬眼望去最大的蛇足有碗口粗,最小的则如小手指头细,蛇身多呈黄黑二sè。原来之前张玄庆看到的不正常的地面颜sè,是满地的蛇类。 一行人中反应最为强烈的是朱云贞,也许是女xìng对蛇虫之类天生恐惧,在小流求时她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了巨蟒的可怕,毕竟没有亲眼见过,所以当时并不在意。 如今满眼的蛇虫,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即使她有修行者的身份,还掌握着威力强大的雷法,都无法驱散朱云贞心中的恐惧。 她不禁生出离此地越远越好的念头,鉴于朱云贞的出现的状况,小艇只能暂时返回“běi jīng号”。 张玄庆将惊魂未定的自家夫人安置在船楼中,又温言安慰了几句,总算是将朱云贞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对南小岛的察看行动当然不会因为区区蛇虫而改变,宝船上没有配备足够的驱蛇药物,仅有的一点雄黄显然无法对付满岛的蛇类。 不过修行者自然有应对的手段,就如河狸子,在海上游历之时,常常途经此岛,虽然从未登上南小岛,但其师门传下的驯兽秘术中自有对付蛇虫的法门。 在李玄宗的建议下,为保万全,张玄庆还是带上了数只“飞天神鹫”。当小艇再次靠近蛇岛时,为了在海滩上清理出一块便于登陆的区域,张玄庆朝着预定区域激发了北斗指路符,接着从小艇上起飞的“飞天神鹫”很快飞临预定区域上空。 盘旋片刻后,随着“飞天神鹫”上雷符的自动激发,一道碗口粗细的雷电轰击在海滩上,虽然松软的沙滩吸收了大部分的雷电威力,但剩余的力量也足以将目标区域内的蛇类一扫而空。 一阵电光闪过,经过雷电洗礼的海滩上满眼都是焦黑的蛇身,还有一些半死不活的蛇虫不停扭动着残躯,其他受惊的蛇虫纷纷向岛内窜去,一块安全的登陆区域已经被清理出来。 小艇靠岸后,登岛的是张玄庆、李玄宗、河狸子三人。踏上海滩后,扑鼻而来的焦臭混合着肉香的味道,以及脚下肉垫似的感觉让三人都皱起了眉头。 张玄庆等人踩着蛇虫残躯向岛内进发,由于之前被雷电惊吓逃进岛内的蛇虫众多,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足以威胁到自身安全的蛇类,但是在小流求的教训让他们丝毫不敢大意。 三人逐渐走到海滩尽头,南小岛与北小岛地形颇为类似,也有一处数百尺高的山岭,靠近山岭处更是蛇虫密集之处,一行人周围蛇虫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到了一步之内就出现数条的程度。 对于密集的蛇虫,三人的反应各有不同:李玄宗仍是呼风符开路,护身的旋风让蛇虫无法靠近;河狸子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四周的蛇虫都避开了他前进的路线;张玄庆的办法最为直截了当,一道掌心雷轰去,挡路的蛇虫除了被雷光击中之外,其它都是纷纷逃窜。 三人很快就上到了山腰处,一路行来并未遇到什么难以克服的阻碍,这让张玄庆等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jǐng惕。  第七十九章 险情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 ) () 张玄庆等人沿着湿滑的山岩向上稳步攀爬,岩缝间时隐时现的黑黄蛇躯丝毫没有影响到三人的脚步。 走在最前面的是张玄庆,由于身穿的道袍已被污秽,为了在蛇岛行动方便,他特地在宝船上换了一身贴身的劲装,虽然少了几分修道之士离尘之气,但一身劲装倒是让整个人显得干练起来。 走在中间的是河狸子,他依然穿着先前的衣袍,看他泰然自若的神情,似乎并不在意身上外衣之前曾接触过漫天鸟粪。 走在最后的是李玄宗,武当掌教难得一见的带着一把道门常见的松纹古定剑。其实武当太极剑术丝毫不弱于全真剑法,只不过修行界对武当道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为金丹真人的张三丰身上,在加上武当门人在世间行走,常用的法术手段是呼风唤雨之术,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武当剑术。 李玄宗鉴于先前在北小岛的遭遇,觉得在蛇虫遍地的南小岛上,还是带上一把随身兵器比较安全,毕竟呼风唤雨之术不是以攻击力而著称的。 队伍已经快到达山坡顶部,山势渐渐变得陡峭无比,走在队伍中间的河狸子突然脚下一滑,整个身体向后倒去。 此时队伍正处在百尺之高的崎岖山坡上,若是河狸子就此跌落下山,不仅他本人很可能有xìng命之忧,还会波及位于他身后的李玄宗。 正处在河狸子身后的李玄宗不假思索,一只手将连鞘长剑戳入脚下岩缝,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挡住河狸子后仰的身体。 措不及防的河狸子虽然一时间失去了平衡,但在李玄宗的及时援手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双腿开始发力,企图稳住不停下滑的脚步。 走在前面的张玄庆也发觉了身后的动静,回身紧赶几步,伸手扯住河狸子的衣袖。 这样一来,三人在短时间内连成了一个整体,由于湿滑无比的山岩立足艰难,河狸子整个人下跌的趋势并没有停止,甚至扯带了前后两人,一起朝着下方滑动。 三人之中,只有李玄宗勉强还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支撑点,被他戳入岩缝的长剑现在成了挽救整只队伍最后一根稻草。 正在此时,插入长剑的岩缝中突然蹿出两个蛇头,一黑一黄的两个三角形蛇头吐着赤红的信子。 看来这把长剑戳入的岩缝,很可能是这两条蛇的巢穴,被打扰的“主人”出来寻找罪魁祸首了。 醒目的连鞘长剑很快就被两条蛇紧紧缠住,武当掌教紧握着剑柄的左手,此刻离两个蛇头只有一寸之距,已经处于它们的攻击范围内。 发现这一情况的除了李玄宗本人,还有正处在山坡上部面向武当掌教的张玄庆。由于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河狸子,造成张玄庆无法出手帮李玄宗驱蛇,而且三人之间如此接近的距离,使得张玄庆也不敢轻易释放雷法攻击。 河狸子虽然无法看到自己背后的情形,但从对面张玄庆突然改变的脸sè上,也感觉到了情况不妙。 此时三角形的蛇头吞吐的信子已经接触到了李玄宗的手背,但李玄宗此时是不可能放开长剑的,武当掌教此刻心中所想的是自己的左手被咬之后,能否继续握住剑柄,只希望这两条蛇的毒xìng不要太猛。 三人都是身负道法之人,此时都在各自的记忆中翻找自身修习的法术,但一时间都没有找到什么法术能够立刻解决眼下的危机。 缠绕在剑鞘上的两条蛇开始昂起头,做好了攻击前的准备,目标就是李玄宗紧握剑柄的左手。 李玄宗甚至能够看清蛇口中露出的尖牙,一股淡淡的腥臭之气散发出来,他明白接下来就是最后关头了。 “拔剑!”上方传来张玄庆急切的声音。 拔剑?李玄宗来不及弄清张玄庆的打算,依言按动剑鞘顶部的卡簧,猛的将鞘内长剑向外拔出。 由于长剑是连鞘插在岩缝中,拔剑的方向只能是将鞘中之剑向上提起,随着长剑出鞘,李玄宗的左手与蛇头之间的距离也迅速拉开,锋利的剑刃也保证了两条蛇无法继续沿着剑身向上攀爬。 不过随着长剑的出鞘,这个支撑点的稳定xìng开始减弱,李玄宗感觉到自己撑住河狸子的右手所承受的力量越来越大。 此时突然从河狸子身侧窜出一道电光,准确的击中了已经拔出一半的长剑,由于剑柄是木制并缠绕着皮革,电光沿着剑刃迅速布满了除剑柄外的整把长剑以及剑鞘。 之前紧紧缠绕在剑鞘上的两条蛇在电光的剧烈刺激下,立刻脱离了剑鞘,落在了地上。 随着电光的消失和长剑的重新入鞘,再次稳定的支撑点让整只队伍从快要跌落下山的险境中暂时脱离出来。 李玄宗此时已经明白那道电光,必是张玄庆施放的雷法,他让自己拔剑,就是为击杀缠绕在剑鞘上的两条蛇做准备。 这位张真人在如此危急的关头,能够及时想出解决办法,其心思灵动实在是常人难及。 三人目前的境地并没有完全改变,整只队伍剧烈下滑的趋势虽然减缓,但在湿滑的山坡上,三人仍然身不由己的向着下方滑动。 之前力挽狂澜的张玄庆此时也没有什么办法,仅靠各自双腿之力,要稳定住自身身体,三人之中还是以修习武技多年,下盘最为稳固的武当掌教表现最佳。 张玄庆与河狸子的表现简直是惨不忍睹,虽然湿漉漉的岩面是最大的不利因素,但到目前为止,还是李玄宗承受着最大的压力。 作为造成目前状况的“罪魁祸首”,河狸子从初时的失措中恢复过来后,就一直处在一方面被下方的李玄宗撑住后背,另一方面被上方的张玄庆扯住衣袖的境地。 夹在两人中间的河狸子,实际上身体已经处于一个相对平衡状态,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定住脚下,整只队伍的现状就会马上改变。  第八十章 扭转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随着整只队伍的缓慢下滑,处在队伍中部的河狸子,注意到脚下岩面出现一道裂缝,当即将脚撑入岩缝中,顿时下滑的身体稳定下来。 身后的李玄宗立刻感到来自上方的压力减轻了许多,扯着河狸子衣袖的张玄庆因为来自下方的拉力变小,也稳住了自己的脚下。 此时,整只队伍已经处于停顿状态,张玄庆与李玄宗上下一起发力,终于把河狸子从后仰状态变成了正常的直立姿势。 至此,队伍总算恢复了常态,下方传来武当掌教疲惫的声音,“区区一道山坡,差点送掉我等xìng命。” 张玄庆接言道:“若是我等命丧于此,那真是成了大明修行界的最大笑柄了。” 河狸子正yù说话,突然感觉到正要从岩缝中拔出的双脚,似乎从中带出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一条粗如儿臂、黄黑相间的巨蛇正缠绕在自己的脚踝处。 处在下方的李玄宗也发现了这一状况,酸软的手臂勉强拔出长剑,打算帮河狸子解围。 上方的张玄庆初时没有发现河狸子的情况,当见到李玄宗拔剑的举动后,才注意到河狸子脚下的巨蛇。 由于巨蛇紧紧缠在河狸子脚踝处,张玄庆也不敢轻易施放雷法,只能寄希望于出剑的武当掌教了。 只见李玄宗持剑直刺巨蛇,当剑尖接触到巨蛇光滑的鳞甲时,竟然滑到一边,随后的剑刃从鳞甲上拖过,也仅仅只留下了一道白痕,没有伤到巨蛇分毫。 受到刺激的巨蛇顿时收紧了身躯,河狸子感觉到自己的双足好像被绳索紧紧捆住一般,虽然此时巨蛇还没有什么明显的攻击举动,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在河狸子腿上咬上一口。 张玄庆见武当掌教的长剑徒劳无功,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对河狸子叮嘱道:“道友小心,贫道要施放掌心雷驱蛇了。” 只见张玄庆暗掐法诀,扬手间一道耀眼的雷光落在了巨蛇身上,雷光沿着蛇躯流窜,同时也波及了被巨蛇紧紧缠住的河狸子。 好在这道掌心雷被张玄庆事先控制了威力,河狸子只是感到全身一阵麻痹,并没有收到其他伤害。 而巨蛇在雷光的刺激下,原先紧紧缠住河狸子双足的身躯舒展开来,河狸子及时抽脚而出,总算脱离了险境。 掌心雷并没有给巨蛇带来多大实际伤害,麻痹效果消失后,巨蛇恢复过来,而且再次认定了河狸子作为攻击对象。 三角形的巨大蛇头猛的朝着河狸子噬来,已经恢复了zì yóu的河狸子手边一时没有抵御巨蛇的武器,也没有能够立刻使用的法术,只能不停的后退拉开距离。 还是早有准备的张玄庆再次打出一道掌心雷,这次雷法威力全开,直劈得巨蛇狂扭,白sè的雷光在长长的蛇躯上窜动,湿漉漉的鳞甲更是提高了雷光的伤害。 这条巨蛇周身鳞片的防御,明显不及张玄庆等人之前在小流求遇上的巨蟒,当肆虐的雷光消失后,巨蛇全身已经彻底变成了焦黑一片,而且还隐约散发出一股烤肉的焦香。 巨蛇此刻还未完全丧命,在地上疯狂翻滚的粗大身躯将坡面上的小块岩石纷纷压碎扫开,连体积较大的山岩也出现了碎裂的迹象。 在巨蛇的垂死挣扎下,山坡上的三人纷纷避开了巨蛇肆虐的区域,河狸子对张玄庆的再次出手,正sè道:“贫道得蒙张真人数次出手相助,实在是感激不尽。” “都是修行同道,自当守望相助。何况此次实地勘察诸岛,也是贫道的提议,道友不必多礼。”张玄庆淡然道。 此时巨蛇已经没有了动静,儿臂粗细的蛇躯躺在仿佛经过清扫的坡面上显得分外醒目。河狸子上前踢了踢蛇身,确定了巨蛇的彻底死亡。 在得到张玄庆首肯后,河狸子向李玄宗借来长剑,开始就地分解巨蛇。由于张玄庆之前有吞服巨蟒之胆的经历,他对蛇胆清除体内火毒的效果十分清楚。 留在小流求的修士们,在吸收晶石内的火系灵气时,即使有逆风的式神雪女相助,但体内或多或少都会残留一部分火毒。 既然蛇胆在清除体内火毒方面有明显效果,再加上沈静圆打算布置的阵法,也需要一个安全的位置设立阵眼,所以张玄庆打算等到正式设立阵眼之时,安排人手在岛上捕杀蛇类,大量收集蛇胆以备后用。 此时河狸子的举动不过是收集蛇胆行动的开端,很快河狸子就将整张蛇皮剥下,其动作之熟练让张玄庆怀疑他除了jīng通驯兽之术外,还有常年宰剥的丰富经验。 这条巨蛇的蛇皮虽然比不上之前那条巨蟒,不过也不失为一种难得的皮革。随着河狸子将巨蛇开膛破肚,一颗足有拇指大小的墨绿sè蛇胆被取了出来。 张玄庆小心的将其收好后,说出了自己准备大量收集蛇胆的计划,河狸子与李玄宗都没有异议,河狸子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蛇胆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用处。 武当掌教的想法与张玄庆类似,他也知道张玄庆之前曾吞服蟒胆驱除体内火毒,自己与沈静圆当初在那名倭国术士的协助下,吸收火焱晶中的灵气,虽然没有出现张玄庆当初的严重后果,但李玄宗也知道自己体内恐怕积存了一定量的火毒。 再说留在小流求的武当门人在吸收火系灵气之后,或多或少都会有火毒残存在体内。现在张玄庆的这个提议,正好为解决这个隐患提供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虽然普通蛇胆的效力有限,但此岛上如此众多的蛇类,能够提供的蛇胆数量惊人,品质不够可以用数量来弥补,因此他对张玄庆的计划深表赞同。 李玄宗相信沈静圆与自己的想法必定相同,只待他从长乐带回阵盘,正式布阵之前就可以安排人手清理蛇岛了。 巨蛇被彻底分解后,对张玄庆等人来说有价值的只有蛇皮和蛇胆,当三人离开此处后,大量的蛇群被血腥味吸引过来,替河狸子完成了收尾工作。 第八十一章 鲁班书里的秘密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三人顺利的登上了坡顶,朝西南方极目望去,可以看到远方的钓鱼岛。从此处俯视全岛,才能直观的了解到岛上有着多么庞大的蛇群。 要是换做一般人,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蛇虫,只怕都是小心翼翼,不过张玄庆等人却在谈笑中打着杀蛇取胆的主意。 张玄庆笑道:“只有站在高处,才能统观全岛之势,如此众多的蛇虫,对我道门修士清除吸取晶石灵气后的火毒遗患实在大有好处。” 李玄宗道:“蛇胆之效已经由张真人亲身体验过,此地还真是天赐之所,否则何处能有数量如此巨大的蛇群以供取胆之用。” 一旁的河狸子插言道:“若要大量杀蛇取胆,恐怕需要不少人手,不知张真人是打算用大明军士还是打算让其他同道出手?” 张玄庆看了河狸子一眼,淡然道:“杀蛇取胆虽非难事,但出手之时需要注意分寸,不能破坏蛇胆的完整。我等修士若是不用道门法术,在杀蛇之事上恐怕还不如普通军士。为保万全,贫道以为此事当以军士为主,修士为辅。” 李玄宗接言道:“张真人所言甚是,杀蛇的确不是我等修士擅长之事,若是军士们在捕蛇之时遇到难以应付的局面,自有修士出手,这正是两全其美。” 在坡顶各处察看了一番后,天sè渐晚,岛上当然不是露宿的好地方,三人准备回船歇息。 下坡丝毫不比上坡容易,有了先前的教训,三人都是小心翼翼,好在山坡上虽然尽是湿漉漉的乱石,但只要仔细注意脚下缓缓而行,还是没有多大危险的。 即使如此,三人下到山脚时,天sè也已经暗了下来,此处离小艇靠岸处还有一段距离,张玄庆等人匆匆往海边而去,谁也不想在这个即将被夜sè笼罩的蛇岛上多留一分钟。 张玄庆等人顺利的乘坐小艇回到了宝船之上,一天的疲惫在他们登上甲板之时,一起冒了出来,三人只想着能够马上歇息一番。 好在有随行的水船上存贮有大量的淡水,以张玄庆等人的身份,除了rì常饮用的食水外,还有足够的沐浴用水提供。 当张玄庆在船楼房间内准备更衣之时,才发现身穿的劲装上不知何时被外力刮破了一块,想来可能是在岛上山坡遇险之时,无意中被山石所刮。 张玄庆在意的是,衣服内层放置的《鲁班书》上也出现了一道明显的刮痕。 《鲁班书》的材质是一卷帛书,虽然从秦末成书以后,历经千年岁月,但张玄庆当初第一次翻阅之时,其中字迹仍然清晰无比。 张玄庆随身携带的《鲁班书》是以卷轴的方式放在衣服里层,刮痕从卷轴的上端斜着划到下端,张玄庆将其展开后,发现帛书虽然没有被彻底划破,但背面已经有了明显的破损。 张玄庆仔细看过帛书正面记载的文字后,发现背面的破损并没有影响到书中内容的完整,这才松了口气。 放下心来的张玄庆仔细察看帛书背面的刮痕,突然发现了新的情况,沿着刮痕边缘微微翘起一层丝帛,原来这卷帛书有两层,轻薄的质地让帛书的秘密一直隐藏在张玄庆的眼皮底下。 若不是这次意外的情况,恐怕张玄庆永远也无法知晓这卷《鲁班书》中蕴藏的真正秘密。 为了避免破坏第二层丝帛,张玄庆没有从破损的位置揭开,而是小心翼翼的先拆掉了帛书两端的书轴,从两端往中间慢慢揭起了一层薄如蝉翼的丝帛。 当张玄庆将这张略带破损的丝帛展开在书案上,才见到了其上描绘的图形全貌。整张丝帛上绘满了各类奇形怪状的零件图案,根据帛面上用以分界的线条,其中记载的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有以小篆文字写就的明显标题。 入目的第一个标题就让张玄庆心中大震,“偃师傀儡”就是标题小篆文字的含义。张玄庆翻阅史书之时,也曾读过《穆天子传》,其中就有偃师造人的记载。 起初张玄庆读到这段记载时,只不过将其归为前人的伪作,根据《穆天子传》中的描述,异人偃师将一个外表行动与常人无异,而且能够唱出美妙歌曲的人形机关傀儡献给了周穆王。 虽然《鲁班书》的出现以及对其中所载技术的亲身体验,让张玄庆对失传已久的机关之术不再抱怀疑态度,但他仍然很难相信机关术能够制造出如常人一般的傀儡。 可如今同样出自《鲁班书》的记载,明明白白的告诉张玄庆,这样的机关傀儡是真实存在的,丝帛上这个标题下的各类零件图形和说明文字,就是制造这种人形傀儡的方法。 虽然在没有根据这些内容制作出真正的傀儡之前,无法证实这张丝帛上记载的真实xìng,但之前根据《鲁班书》制造成功的木鸟,让张玄庆对人形傀儡的制作抱有很大的希望。 他相信《鲁班书》的作者不会将虚假的技术藏的如此隐蔽,相对木鸟的制作来说,这种人形傀儡的制作技术之高超要远远超过木鸟。 张玄庆心想,若是真的能够制造出这种傀儡,当前正好派上用场。为了保护道门在海外获得的第一座药园,沈静圆之前所说的,在钓鱼岛周边布置的大阵,无人主持之时,只能星光幻象惑人耳目,没有强制困敌之力。 但如果阵中有人主持,就能主动将擅自进入大阵范围内的外来威胁困于阵中,使其无法脱离阵法的限制。 而主持阵法需要在大阵的七处阵眼各有一人,以设置阵眼的岛礁情况来看,各宗弟子当然不可能长期驻守在阵眼处。 据《穆天子传》所载,这种偃师傀儡有足够的智力,若是能用作阵眼驻守,就不必考虑常人所需的各种条件了,大阵也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除此之外,机关傀儡在探索蛮荒之地时,也能够减少探索人员的危险。不过张玄庆并不公开傀儡制作技术的打算,他仍然决定将试制傀儡之事交给楚泽。 第八十二章 傀儡的制造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在震惊过后,开始仔细阅读丝帛上记载的具体制造之法,根据丝帛上所用的小篆文字,张玄庆知道写下这些文字的人只可能是秦末汉初之人,最有可能就是这卷《鲁班书》的书写整理者张良。 张良此人在历史上也是大名鼎鼎,博浪沙一击是他成名之始,以韩国遗族身份投身刘邦麾下,最后成为开国留侯,在汉初分封的众多王侯中,他也是得以善终的个别例外。 不过根据修行界的传说,张良后来是放弃了俗世富贵,跟随赤松子出世修行,最终得道。此人年少时得黄石公传授兵书三卷,晚年又有修行得道的机缘,一生运道的确是常人难及。 在这卷由他手书的《鲁班书》中,能够将傀儡制作之法藏的如此隐蔽,可见张良对这份制造方法的重视。 当张玄庆读到其中一段话时,才明白傀儡制造之术对张良有多大的帮助,“吾观昔rì分封诸将近来皆遭不测,已渐有离尘之念,近rì得遇赤师,方知大道。奈何陛下催逼甚急,幸得赤师相助,制出“偃师傀儡”冒名顶替,才得以脱身。此等傀儡制作之术,不逊于公输班之技,吾以为当流传后世,特附于此。” 原来这份傀儡制作之术不是公输班的技艺,而是传自那位赤松子,难怪张良没有将其直接书写在帛书之中,而是隐藏在夹层之中。 根据张良的说法,当初制作出的傀儡能够冒充张良蒙骗旁人,可见这种人形傀儡与常人的相似度必定极高,而且具备一定的智力,才能在模仿张良rì常行为时,不出现明显的漏洞。 这个推断让张玄庆更加确信安排傀儡维持阵法这个计划的可行xìng,不过很快后面关于傀儡制造材料的详细记载,就给了张玄庆当头一棒。 其中提到的制作傀儡所需的材料,大多如今在大明都已绝迹,若不是张玄庆涉猎过众多道门典籍,仅凭其中记载的一些材料名称,恐怕都不知道所指的究竟是何物。 就如制作傀儡必不可少的赤炎金,乌魂木,鲛人胶三物,张玄庆都只是在前人留下的典籍中见过相关的只言片语。 赤炎金与这些rì子修士们获得的火焱晶同属火系材料,不过赤炎金无法为修行者提供灵气,它主要是用于制作各类火系法器。 赤炎金的出处也是在地火之中,先辈修士中能深入地火搜寻赤炎金的也是屈指可数,大多数修士都是在喷发后的火焰山中寻找,完全是碰运气,所以此物一直都是罕见的材料。 乌魂木就是俗世所说的yīn沉木中的极品,yīn沉木是千百年前死亡的树木埋藏在地下形成的,而制作傀儡所需的乌魂木对埋藏时间和埋藏树木的品种都有特别要求,埋藏的年代越久远,出现乌魂木的可能xìng越高。 本来面世的yīn沉木就不多,何况埋藏年代更加久远才会形成的乌魂木。张玄庆打算将在大明境内寻找乌魂木之事,交给之前为“飞天神鹫”的制造,提供轻木的那位木商后代游汉立。至于在南洋之地的寻找工作,船队抵达后自然可以安排人手登陆搜寻。 鲛人胶顾名思义,是出自海中鲛人,相传鲛人泪凝结后会变成难得的明珠,而鲛人胶却是从大量尚未凝结的鲛人泪中提炼而出的。 这种材料倒是张玄庆目前最有可能获取到的,毕竟船队出海远航,遇到鲛人的可能xìng远远高于碰运气的赤炎金和难得一见的乌魂木。 傀儡三种主体材料的稀缺,让张玄庆暂时推迟了依靠傀儡主持布置在钓鱼岛群的北斗降世大阵的计划。 材料清单后面的记载就是详尽的傀儡制作流程,张玄庆发现这种傀儡的制作不同于《鲁班书》中记载的机关木鸟,“偃师傀儡”的制造除了需要工匠外,还需要修行者的参与。 工匠制作出的傀儡只是与《鲁班书》中记载的机关木鸟相似,还必须由修士进行一道特别的启灵仪式,才能让傀儡具备类似常人的灵xìng。 这种特别的启灵仪式中明显带有上古巫术的痕迹,仪式要求事先准备好一道没有自我意识的魂魄,当傀儡制作完毕后,以密咒将魂魄封入傀儡体内,然后引发魂魄的灵智。 傀儡初生的灵智就如同一张白纸一般,在施术者的刻意引导下,就能达到施术者想要的效果。当年那个能够冒充张良的傀儡,想必也是制造出来后,在张良身边模仿学习了一段时间,最终才能成功掩护张良脱身。 这种带有上古巫术痕迹的手段,让张玄庆对赤松子的身份产生了好奇,在传说中赤松子都是以道门中人的形象出现,引张良入道的行为也为他披上了一件世外高人的外衣。 可是根据这份由当事人书写的记载,这份傀儡制造之法是由赤松子传授的,那么这道启灵仪式中的巫术味道就显得很是特别了。 chūn秋战国之时,正是百家争鸣之世,恐怕赤松子是兼修多家,后人附会之下才把他归入道门。 看完傀儡制造部分后,张玄庆打算继续察看丝帛上另外两部分的记载,不过一个意外因素让他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丝帛上其他两个部分的文字竟然不是张玄庆所熟悉的小篆,反而分别是由两种他从未见过的文字书写的。 其实这两种文字一种是秦皇统一六国之前,七国之中韩国的文字,也就是张良出身之国的母语,另外一种文字则是上古钟鼎文。 张玄庆毕竟不是专研前代文字的学者,他能识得小篆是因为家学渊源,加上自身遍阅史书典籍之故。 而钟鼎文和韩国文字就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张玄庆只能将解读这两部分文字的希望,放到了专研上古文字的大明学者身上。 不知大明的翰林院中,是否有jīng于此道之人,张玄庆暗自打算,待此次出海返回之后,去翰林院中寻人解读。 第八十三章 沈静圆归来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正当张玄庆等人准备继续勘察其他几座岛礁时,宝船上的瞭望水手传来消息,一艘大明战船正往船队方向驶来。 正是返回长乐制作阵盘的沈静圆顺利归来,同时他还来带了一批已经吸收了晶石灵气的全真修士,协助布阵工作。 “沈道友辛苦了,贫道想看看制作完成的阵盘,不知可否?”张玄庆问道,沈静圆准备布设的大阵是全真龙门秘传,本来张玄庆作为正一道掌教,是不该随意询问他宗秘法的,不过这次布置的阵法,关系到大明道门在海外的第一个正式立足点,他不得不慎重行事。 沈静圆也明白,钓鱼岛上的这座道场,不可能由全真道独自掌控,道场外围阵法的设置肯定要让正一、武当两道参与,否则三宗之间必起嫌隙。 于是沈静圆笑着道:“阵盘在此,真人看看船队工匠的手艺如何。”说着取出一块青绿sè的琉璃符盘。 张玄庆接到手中,只见这块阵盘以琉璃为质,分为两层,下层绘制的是北斗星图,上层绘满了玄奥的符文,最为特别的是星图和符文都是位于琉璃内部,而不是在琉璃表层。 难怪沈静圆要让张玄庆品鉴一下工匠的手艺,能将符文和星图烧制在成品琉璃内部,这等技艺的确让人叹为观止。 沈静圆也是钦佩的口吻道:“贫道当初考虑到海上岛礁的特殊之处,阵盘必须能够经受海水侵蚀,原本宗内所用的阵盘多是金铁材质,不适合此地之用。本来最好是采用玉质阵盘,不过一时之间难以找到合适的玉材,只能退求其次,以琉璃制作阵盘。” “贫道将制作阵盘的任务交予船队中的琉璃匠人制作,原本只是打算将相关符文直接烧制在琉璃表层,其中一位匠人在听完贫道对阵盘的要求后,提出一个既然要保证阵盘符篆的完整xìng不受损伤,那么将符文直接烧制在琉璃内部,除非阵盘破碎,其中符文绝不会因外力而受损。” “没想到这个工匠真得做到了将贫道提供的符文星图,在制作之时直接烧制在琉璃盘的内部。”说到此处,沈静圆的语气也激动起来。 张玄庆正sè道:“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工匠之中也过人之辈。”之前为张玄庆制作“飞天神鹫”的工匠楚泽,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沈静圆接着又历数了琉璃阵盘在海岛环境下的实用之处,最后商定次rì就开始着手布阵之事。 此事议定后,沈静圆yù言又止,好像有什么事情不方便直说,只见他脸sè几番变幻,终于迟疑着对张玄庆道:“贫道这次返回长乐,听到了一些传言,事涉那位负责制作“飞天神鹫”的工匠楚泽,传闻他被汪公公软禁了。” 张玄庆闻言脸sè一黑,“沈道友从何处听说此事?可有确切消息?” “贫道因为事涉“飞天神鹫”,曾向多方求证,证实了那位楚工匠的确是被软禁了,具体囚禁在何处尚未查明。”沈静圆见张玄庆脸sè不好,忙将自己查到的情况和盘托出。 因为出海以来“飞天神鹫”战绩赫赫,立下了不少功劳,沈静圆对工匠们传言楚泽被软禁一事很是上心,虽然回到长乐时,以他的身份不好直接向汪直询问此事,但他也到处打探消息,最后才确定了楚泽被软禁的事实。 “沈道友可知道汪直是以什么借口软禁楚泽的?”张玄庆此时直呼其名,可见他对汪直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 沈静圆摇头:“其中缘由外人皆不知晓,贫道多方打探,也毫无结果。” 张玄庆明白以沈静圆在船队中的身份,能够将消息打探到如此程度,已经难能可贵了。 目前看来,汪直软禁楚泽的原因,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飞天神鹫”之事。 否则以汪直的身份,对区区一名匠户,完全能随意处置,又何必做出软禁之事,还传出了流言。 张玄庆回想起当初汪直向自己询问“飞天神鹫”之事时,那副yīn笑的面孔,心中越发对楚泽的遭遇感到内疚。 若没有此人尽心尽力制成的木鸟,修士们的海外之行恐怕要平添不少伤亡。而且“飞天神鹫”对道门修士助力颇大,如今楚泽身陷囹圄,于情于理张玄庆都不会坐视。 思量至此,张玄庆决定在此地阵法布置完毕后,立刻返回长乐,向汪直讨要楚泽,毕竟自己还顶着一个船队副统领的头衔,再加上自己在天子面前的地位,相信汪直多少会有些顾忌。 “飞天神鹫”能从天而降进行攻击,恐怕天子也要担心自己的皇宫是否还是安全的。也许是汪直身为天子家奴的敏感xìng,让他察觉到了“飞天神鹫”的危险xìng,何况“飞天神鹫”又是汪直无法掌控的一股力量。 当年三丰真人之所以能够视天子的诏书为无物,是他成就金丹的实力所致。如今“飞天神鹫”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对天子产生直接威胁,但并不代表道门的实力能够无视大明朝廷。 汪直这次的突然出手,直接掐断了“飞天神鹫”的制作源头,固然张玄庆可以将制作之法传给其他工匠,但汪直的举动明显是在jǐng告道门。 张玄庆对沈静圆道:“此处阵法布置完毕后,贫道会马上返回长乐,楚泽之事关系到“飞天神鹫”的制造,非同小可。钓鱼岛道场的其他事宜就交给沈道友全权负责了。“ 沈静圆没料到张玄庆会从楚泽被软禁之事上考虑到这么多,当即接言道:“张真人大可放心,此岛作为我道门海外第一座道场,贫道自会尽心竭力。” 此时武当掌教与河狸子也赶来询问布阵之事,张玄庆不想让楚泽之事影响到其他修士,只是告诉两人,阵盘已经制作完成,从明rì开始就可以逐岛设置阵眼了。 当张玄庆回到房中,朱云贞见自家夫君脸sè不好,温言问得缘由,一对柳眉也拧到了一处,如何打消汪直特别是汪直背后的天子,对“飞天神鹫”这种前所未有、超出常规的力量的戒惧,的确是一件难事。 第八十四章 布阵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次rì,在沈静圆的主持下,众人开始着手布阵之事。离得最近的就是张玄庆等人刚刚登陆过的南小岛和北小岛,旧地重游之下,很快就确定了阵眼的位置。 直接面对海水的环岛海滩显然不是埋设阵盘的合适地点,北小岛上唯一的山崖就成为了安放阵盘的最佳位置。 山崖顶部空间不大,沈静圆环视一圈后确定了位置,招呼后面带着工具的门人,准备开凿放置阵盘的石穴。 能够在海上长年风蚀中存留的岩石果然质地坚硬,两名全真门人道微和扬长剑用锤凿在崖顶叮叮当当敲击了小半个时辰,仅仅只在山岩表面凿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实在看不过去的张玄庆正打算用掌心雷助其一臂之力,却被沈静圆拦住,“张真人且慢动手,贫道之所以安排门人用普通工具,而不是用法术直接开凿安放阵盘的石穴,只因为北斗降世大阵在布阵时,阵眼处绝不能留下其它法术的痕迹,否则就会影响到整座大阵的正常运转。” 两位已经满头大汗的全真弟子显然早已知道这一点,只是对视苦笑一下,又开始埋头苦干。 好在宝船上所带的工具都是船队工匠们所用,品质还算jīng良,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损坏的迹象,否则在不能使用道门法术的前提下,张玄庆等人真要徒呼奈何了。 这两个全真修士眼下从事的并不是他们所擅长的事情,在成功磨秃了两根钢凿后,终于开凿出了一个勉强能够放置阵盘的石穴。 将石穴周围清理干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沈静圆小心翼翼的将天枢位阵盘放入其中,这一处阵眼算是完成了第一步的布设工作。 接下来一行人先后在南小岛和飞屿上布置了天璇和天玑两块阵盘,除了在南小岛上受了一番蛇虫sāo扰,在飞屿上又磨秃了数根钢凿外,布阵行动并未受到什么阻碍。 北屿、南屿、黄麻屿、赤屿这四座小岛,张玄庆先前还没来得及察看,由于黄麻屿和赤屿的距离相对来说比较远,因此众人先登上的是北屿和南屿。 这两座小岛位于钓鱼岛东北方向,北屿和南屿的名字虽然与北小岛和南小岛颇为接近,但两岛之间的距离相对于近若比邻的北小岛和南小岛来说,却是相隔颇远。 由于事先没有勘察,张玄庆等人登岛之后,耗费了近一个时辰,才寻到了合适的阵眼位置,两位全真门人此时已经将锤凿摆弄得十分熟练,叮叮当当过后,天权、玉衡两块阵盘也安放成功。 距离钓鱼岛最远的黄麻屿、赤屿,其中黄麻屿是钓鱼岛周边七岛中面积最大的岛屿,当宝船靠近黄麻屿时,远远的就能看见岛屿上空密密麻麻的鸟群,漫天飞舞的海鸟之前在北小岛上给张玄庆等人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使得他们在登岛之时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这让初次接触这些鸟群的沈静圆很是不解,按说之前在蛇虫遍地的南小岛上,张玄庆等人都没有如此紧张的表现,难道这些海鸟的威胁比成群的蛇虫还要大么? 张玄庆自然不会将自己先前被群鸟粪击的窘态告诉沈静圆,而武当掌教则是认为先前鸟粪袭击之事的实际威胁并不大,也就没有主动向沈静圆提起。 至于河狸子,他与沈静圆的关系一向不睦,当然不会主动提醒对方注意,恐怕看到沈静圆出丑是他求之不得之事。 最后一位粪击事件的当事人朱云贞目前安安分分的呆在宝船上,之前的登岛遭遇已经让她旺盛的好奇心大大降低。 所以,沈静圆的疑问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解答,他对岛上毫不畏惧人类的海鸟,也表现出了张玄庆等人曾经有过的好奇,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布阵之事,让他没有闲暇去一探究竟,这也让沈静圆暂时逃过了一劫。 黄麻屿的面积仅次于钓鱼岛,遍布全岛的海鸟与张玄庆等人先前在北小岛曾经见过的不同,这些海鸟的羽毛都是白羽褐边,更接近于在北小岛上那只拼命护蛋的母鸟。 张玄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河狸子的声音,“原来如此,难怪白rì里在钓鱼岛上歇息的海鸟,在到黄昏归巢之时总是分为不同毛sè的两群,飞往不同的方向,看来此地就是其中一群的巢穴之地了。” 张玄庆笑道:“河狸子道友久居东海,对周边的岛屿当是了如指掌,这些海鸟想是不足以入道友之眼。”言下之意就是河狸子连自己居所周边岛屿的具体情况都不清楚。 只见河狸子的脸马上变得通红,他久居此地,在对周边岛屿情况的了解上被外人鄙视,实在让他羞愧难当,他正yù开口,沈静圆已经抢在了前面。 “张真人此言差矣,河狸子道友既然jīng通驯兽之术,又能收服海兽为坐骑,要收服这些飞禽当然是易如反掌。不过贫道发现这些海鸟中体型最大的,也仅仅相当于“飞天神鹫”的大小,但实际用处却远远不及,想来河狸子道友是看不上这些久居荒岛,除了一身肉,别无它用的海鸟。”沈静圆看似在帮河狸子解释,但那股轻蔑的语气就连最为迟钝的武当掌教都能感觉到。 武当掌教不忍看到河狸子的窘态,忙道:“眼看天sè将晚,布阵之事要紧,沈道友还是尽快找到设置阵眼的位置。” 沈静圆也不想耽误正事,在忍不住按照惯例嘲讽了河狸子一番后,开始在岛上寻找合适的方位。 岛上除了上空飞舞的鸟群外,地上也歇满了海鸟,张玄庆等三人在行动时,自然是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去打扰它们,不过沈静圆与两名全真修士就没有什么顾忌,在行进时往往是粗暴的将拦路海鸟驱散了事,因此他们身边不时有鸟群飞起。 张玄庆忍不住看了一眼,上空飞舞的鸟群还没有聚集中到自己这群人头顶的迹象,他可不想遇上第二次鸟粪攻击。 岛上多是陡岩峭壁,一行人行进在崎岖岩石间,岩缝中不时爬出一条条的蜈蚣,红黑两sè的蜈蚣在光天化rì下很是醒目,为了节省时间,众人都是尽量避开这些毒虫。 经过一番勘察,沈静圆终于选定了阵眼的位置,不过这个位置正处在两块岩石之间一块仅容一人侧身的狭窄之地,此处当然不方便使用锤凿。 全真门人道微尝试了数次,狭窄的空间完全没有办法像平常一样开凿石穴,又不能使用法术,阵盘的安放遇到了麻烦。 当道微再次站在岩石外侧,手持锤凿,将侧身探入两块岩石之间,以这种别扭的姿势在选定的位置开凿石穴。 没想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将岩缝间的蜈蚣都惊动了出来,一时间两块岩石间的狭小空间里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蜈蚣。 这种情况下,开凿工作显然无法继续下去,若是能够使用法术,一张普通的火符就足以驱除这些毒虫,不过眼下只能采用烟熏的办法,将蜈蚣驱散了事。 岛上并没有足够的引火之物,结果是另外一名全真门人扬长剑将身上的外袍贡献出来,点燃的衣袍被扔进了两块岩石之间,很快这些从来没有享受过火焰滋味的蜈蚣纷纷逃离,来不及逃脱的则留下了它们焦枯的残躯。 这个小小的插曲只是稍微拖延了一点时间,在成功驱走蜈蚣后,开凿工作继续进行。 这种别扭的姿势很容易让人疲累,两位全真门人轮流上阵,在天sè完全暗下来之前,终于成功的开凿出了放置阵盘的石穴。 清理完石屑后正准备让出位置,以方便沈静圆安放阵盘的道微,在收回手臂之时,从岩缝中爬出了一条手指粗细红黑相间的蜈蚣,一口咬在了措不及防的道微手腕处,又迅速缩回岩缝中。 手腕被咬处马上变成了明显的青sè,而且青sè沿着血脉迅速扩散,道微也察觉到从手腕到臂弯处逐渐变得麻木,整只手臂开始失去了感觉。 当道微退到岩石外侧后,其他人立刻发觉他的状况不妙,此时道微的脸sè也开始泛青,可见毒素在他体内扩散的多么快。 沈静圆见门中弟子突遭毒虫袭击,而且看样子中毒不浅,马上给他服下全真道秘制的天香丸,暂时减缓了体内毒素的扩散速度。 接着另一名全真弟子扬长剑,又割开了道微手腕处的伤口,准备挤出毒血,不过此时毒素已经在道微体内扩散,挤出毒血的意义不大。 此时道微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好在服药及时,暂时没有xìng命之忧。但是宝船之上并没有合适的针对这种未知之毒的药物,那么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找到那条咬伤道微的毒虫,取得毒素样本,便于配置解药。 不过除了伤者本人,谁也没看到毒虫的出处,能够肯定的就是罪魁祸首,就在开凿石穴的位置附近,那就需要一人作为诱饵再次引出毒虫。 第八十五章 斗虫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既然受伤的是全真弟子,在船队中已经隐然身为全真道领袖的沈静圆,此刻在弟子面前当然不能退缩,“就由贫道来引出毒虫,请诸位道友做好准备,能够捕获活虫最好,不然取其xìng命也无妨。” 扬长剑虽是全真道弟子,但并非龙门派门下,与沈静圆的关系只能算是同一祖师,在辈分上沈静圆要比他长一辈。 他从门中长辈们口中得知,此次全真道能够加入朝廷船队,参与海外搜寻灵材的行动,这位沈师叔在其中出力甚多。 自从船队出海以来,扬长剑也多次见识过这位沈师叔的风采,更感觉到这位沈师叔与那位正一道掌教、船队副统领张玄庆真人的关系匪浅。 无论是对付倭国术士,击杀巨型海怪,还是在小流求上的搜寻行动中,虽然最出风头的是张玄庆,不过沈师叔的数次出手也很是引人注目。 因此扬长剑对沈静圆此刻挺身而出的行为,除了感激之情外,对这位师门长辈在船队中的全真道领袖地位又多了一份认同。 正当沈静圆手持阵盘,准备侧身进入两块岩石之间,张玄庆突然出言道:“沈道友且慢,贫道观岛上海鸟筑巢甚多,不如取些鸟蛋过来,以其蛋液引诱蜈蚣现身,这样道友也不必以身犯险。” 沈静圆对张玄庆这个能够最大程度减少自身危险的提议颇为心动,但在扬长剑的面前却不好马上表现出来,他此刻迫切需要有人对这个提议出言支持。 还没等沈静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全场唯一的合适对象,对方已经主动发言,“贫道以为张真人所言甚是,既然能以蛋液引诱毒虫,又何必让沈道友以身相试,何况从这名全真弟子中毒的情况来看,这条蜈蚣的毒xìng之猛烈非比寻常。” 有了武当掌教的这番话,沈静圆就坡下驴,从在附近一处鸟巢中取来一枚大蛋。为了避免激怒鸟蛋的看护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沈静圆都是待大鸟离巢,飞离到肉眼难见的距离后,才小心翼翼的取走鸟蛋。 沈静圆将鸟蛋放入岩石之间的位置,砸碎后迅速缩回身子,白中带黄的蛋液顿时流淌一地,一股蛋腥味迅速散发开来。 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鸟蛋所处的位置,只见数息之后,一条手指粗细红黑相间的蜈蚣从岩缝间出现,开始爬向蛋液。 大家对视一眼,看来很可能这就是咬伤道微的罪魁祸首,表现最为激动的是扬长剑,他正想上前动手,突然衣袖被人拉住,扭头一看,原本满腹的怒气顿时消散无踪。 阻止他的正是沈静圆,沈静圆打算活捉此虫,以便医师能够更好的辨明毒xìng,为受伤弟子解毒,因此他拦住了冲动的扬长剑。 此时,那条蜈蚣已经爬到了蛋液的位置,身体两侧众多的足须在蛋液中不停的划动,在四处流淌的液体中留下了一条明显的爬行痕迹。 要活捉这条毒xìng猛烈的蜈蚣,当然不能直接用手捕捉,需要用合适的器具,而且还要考虑到后续的存放,一时间众人手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工具。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看着正在蛋液中大快朵颐的蜈蚣,被沈静圆挖苦后就一直没有出声的河狸子突然道:“贫道有一法可捕捉此虫,诸位道友且看我手段。”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家在方才情急之下,都忽视了擅长驯服虫兽之术的河狸子,扬长剑更是向河狸子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不过张玄庆的目光中更多的是对河狸子的不满。 为何之前不主动提出捕虫之法,非要等到此刻才出声,难道是因为之前与沈静圆的口舌之争。好在河狸子还没有因此事而耽误他人xìng命,可见其本质不坏,行事也有一定底线。 否则以张玄庆rì益火爆的脾气,此刻早就开始痛斥河狸子的行为了。张玄庆又转向沈静圆,他想看看沈静圆对此有何反应。 沈静圆之前针对河狸子的种种挖苦嘲弄,是因为他一直对其存有偏见,特别是河狸子先前的一些举动更是加深了他的这种偏见。 不过此刻沈静圆不想因为口舌之争,耽误门中弟子的xìng命,于是出言道:“贫道先谢过道友,这名中毒弟子不宜耽搁太久,还请道友尽快出手。” 河狸子上前一步,靠近毒虫所在位置,只见那条蜈蚣正在蛋液中贪婪的进食,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河狸子取出一根以珊瑚制成的短筒,抽开盖子,小心翼翼的将筒口伸向埋头进食的蜈蚣。当筒口与蜈蚣之间还有一端距离时,蜈蚣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竟然摆脱了蛋液的诱惑,一头扎进珊瑚筒中。 河狸子正准备将盖子合上,突然从头顶处传来一声鸟鸣,紧接着一双利爪从天而降,朝着自己手中的之物抓去。 已经沾满蛋液的珊瑚筒显然成为了这只前来寻找失踪鸟蛋的海鸟的目标,问题是此时筒盖还未合上,其中的蜈蚣随时可能逃走。 不过在河狸子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手中之物已经被鸟爪牢牢抓住,正当人鸟争夺之时,受到剧烈震动的蜈蚣爬了出来,此刻离它最近的是河狸子的手和海鸟的双爪。 由于河狸子手持的位置在珊瑚筒的另一端,而海鸟的双爪抓在了珊瑚筒的中间位置,沿着筒身爬行的蜈蚣,第一目标就是一双鸟爪。 当蜈蚣爬到鸟爪所在的位置,一口咬向挡路的双爪,也许是厚厚的表皮阻挡了蜈蚣毒素的注入,鸟爪被蜈蚣咬住之后,前来寻找后代的海鸟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凶猛的啄向这条胆敢冒犯自己的小虫。 黄麻屿上众多海鸟筑巢,却能与岛上毒虫相安无事,就是因为这些海鸟对岛上的蜈蚣占有压倒xìng优势,这些毒虫对于海鸟们来说,完全是作为一种开胃零食的存在。 岛上的蜈蚣都是深藏在岩缝之中,尽量避开海鸟的猎食,几乎没有主动攻击海鸟的行为,因此这只海鸟对脚下小虫的主动攻击行为感到格外愤怒。 第八十六章 最后一处阵眼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尖锐的鸟嘴朝着蜈蚣啄去,此时河狸子为了免受池鱼之殃,已经撒开手。只见鸟嘴准确的啄在了虫躯的中部,立刻将整条蜈蚣分为两段。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前后两截残躯不停的扭动,就连之前咬着鸟爪的前半截蜈蚣此刻也没有松口。 既然无法破开鸟爪的厚皮,将毒素注入海鸟体内,这条受到重创的毒虫眼下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很快就会毙命。 河狸子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在海鸟还未正式享受这顿美餐之前,顾不得蜈蚣可能残存的威胁,开始与海鸟争夺珊瑚筒的掌控权。 紧紧抓住筒身的海鸟,对这支散发出蛋液独特气味的珊瑚筒同样十分看重,展开的双翅不停的扑打着企图重新夺回珊瑚筒的河狸子。 河狸子见一时间无法从鸟爪中夺下珊瑚筒,又恐怕蜈蚣的残躯被海鸟吞食,左手抓住珊瑚筒,右手从外袍上扯下一块布片,朝着筒身上仍在扭动的两截虫躯捏去。 海鸟见对方竟敢鸟口夺食,尖锐的鸟嘴向着河狸子伸出的右手狠狠的啄去,河狸子可不想尝试鸟嘴的硬度,手腕抖动间已经将两截虫躯捏在了手中的布片里。 然后左手迅速松开,海鸟措不及防之下,整个身体摇晃了一下,鸟嘴的攻击方向险险的偏离了河狸子的右手。 这些动作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的,自从鸟蛋被砸碎开始,张玄庆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这块方寸之地,当他看到蜈蚣爬入珊瑚筒中,本以为此事已经大功告成,没想到被突如其来的海鸟打乱步骤。 接下来的一连串意外,张玄庆本来打算出手驱走海鸟,可没料到河狸子转眼间就成功的获取了毒虫残躯。张玄庆也不yù多生枝节,招呼道:“道友不必与其纠缠,救人要紧。” 此时中毒的道微脸上隐隐现出一层黑气,看来毒素已经深入体内,再不及时救治,恐有xìng命之忧,身边是一脸焦急的扬长剑和神sè慎重的沈静圆。 河狸子侧身从两块岩石间退了出来。眼前破碎的蛋壳,四流的蛋液,再加上被夺走的美食,让愤怒的海鸟紧紧追逐在河狸子身后。 河狸子感觉到手中捏着的蜈蚣残躯还在扭动,他对身后追来的海鸟倒是毫不在意,因为海鸟其实并没有多大威胁。他更在意的是自己手中之物,对那名中毒的修士能起到多大作用。 河狸子对沈静圆的反感,并不代表他对其他全真道修士有什么不满,其实对长年独居海外的他来说,能够在船队中见到如此多的同道中人,简直让他喜出望外。 这名中毒的全真修士河狸子之前也有印象,他曾向河狸子请教过修行之事,言辞之间一直颇为谦逊虚心,让河狸子过足了指点后进的瘾头。 一行人匆匆往来路而去,很快就回到了宝船之上,随船的医师在查看了道微的脉象,又问明了其受伤时的情况后,对张玄庆道:“幸好伤者在受伤之后,马上就服下了药物护住心脉,诸位又及时将伤者带回来,毒素虽然已经通过血脉遍及全身,但尚未深入肺腑,还有一线生机。既然是被岛上毒虫所伤,在下还需要仔细查验究竟是何种毒素,才能对症下药。” 张玄庆道:“我等早已料到此事,这位河狸子道长已经将毒虫带回,你当速速查验,全力救治,伤者若能痊愈,贫道自然会为你请功。” 河狸子闻言取出布片包裹着的蜈蚣残躯,医师接过后道:“真人尽可放心,有此毒虫躯体,在下很快就能辨明毒素,配出药物。” 沈静圆一直yīn沉的脸sè此时才略有转晴的迹象,同样一脸担忧的扬长剑听完医师的一番话,也松了口气。 道微留在船上修养,其他人还要继续完成后续的布阵工作。之前众人在离开黄麻屿时,因为情况紧急,沈静圆也来不及布设阵盘,一行人只能再次返回原处。 预备安放阵盘的位置已经是一片狼藉,蛋液蛋壳遍地都是,看来那只海鸟在一行人离岛之后,又在此处发泄了一番。 将此处清理干净后,沈静圆小心的将开阳阵盘放置在之前开凿的石穴中,就只剩下最后摇光位的阵眼了。 众人赶往最后一座小岛―赤屿,此岛离黄麻屿不远,整座岛屿呈方形,东西两边凸出而中部凹进,中部凹进处有一座小峰。 由于岛屿周边都是乱石险崖,没有合适的登岸位置,环绕全岛一周后,张玄庆等人只能在岛屿东边选了一处不那么陡峭的乱石滩登陆。 沈静圆在船只环岛之时,就已经看清了岛屿的地势,因此登岛之后,很快就选定了阵眼的位置,就在中部那座小峰处。 当众人真正靠近这座小峰时,才发现最后一块阵盘的安放有着很大阻碍。小峰四周陡峭无比,沈静圆原本计划的是将阵盘放置在小峰的中部位置,可是从底部到中部的高度足足有近三十尺,如何登上接近八十度的峭壁,成了摆在众人面前的一个难题。 小峰四周的峭壁上满是突出的怪石,但要徒手攀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众人考虑良久,张玄庆提出了一个办法,用“飞天神鹫”将绳索送上小峰,将绳索的一端固定在小峰上丛生的怪石上,固定住绳索的一端后,再让人借力攀登。 在没有其他合适办法的情况下,沈静圆接受了这一建议,通过纸鹤传书通知了留守在宝船上的全真门人,很快一只“飞天神鹫”就飞临了赤屿,这只并未携带攻击xìng符篆的“飞天神鹫”由张玄庆调整了内部的元气存储后,很快携带着绳索的一端再次升空。 当“飞天神鹫”飞临峰顶时,内部存储的元气定时释放,预先设置的符篆被激发,“飞天神鹫”一头扎向峰顶处,很快在峰顶乱石间解体,峰顶处丛生的乱石很快将绳索的一端牢牢卡住。 而绳索的另一端在峰底,张玄庆见“飞天神鹫”已经完成了任务后,准备登峰的扬长剑,试着扯了扯从峰顶垂下的绳索,感觉到另一端已经被固定住了。 他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随身携带的锤凿,将绳索系在腰间,利用峭壁上可供攀扶的乱石,开始缓缓向上移动。 第八十七章 灵药与启阵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扬长剑紧了紧腰间的绳索,缠好手上的布条,再次查看了一番身上携带的阵盘,开始小心翼翼的向上攀缘,其他人都紧盯着这位自告奋勇的全真修士。 在长年海风侵蚀下存留下来的坚固岩石,保证了扬长剑手足借力处的稳定xìng,只见他双手在峭壁岩缝间交替抓握,整个身体逐渐向上方移动。 湿滑的岩石给扬长剑带来了些许不便,使得他在攀爬间更加小心,下方众人只能看到他在岩壁上的移动速度始终没有提升。 当扬长剑攀爬到小峰顶部离地面距离三分之一的位置时,忽然脚下一滑,双脚踏空,顿时整个身体就靠着绷紧的腰间绳索和抓住上方岩石的双手维持着平衡。 峰下目力最好的张玄庆首先发现了这一险况,为了避免增加扬长剑的紧张心理,他并没有高声提醒。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沈静圆,他注意到了张玄庆突变的脸sè,身处险境的是全真门人,他只是与张玄庆以眼神沟通,做好了承接扬长剑坠落的准备。 而岩壁上的当事人此刻也正在为自己的xìng命而努力,双手扣紧了上方的岩隙,整个身体尽力向岩壁贴近,双脚开始寻找新的立足点。 一会工夫,从脚下传来的感觉表明已经有了稳定的踏足处,扬长剑这才松了口气,此时才感觉到手指处的刺痛和后背淌下的冷汗。 稍稍歇息片刻,扬长剑开始继续向上攀爬,接下来的一段距离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在众人的注视下,他顺利的到达了预定安放摇光阵盘的位置。 扬长剑将绳索紧紧缠绕在头顶处的岩石上,然后抽出随身携带的锤凿,开始在岩壁上的预定位置开凿石穴。 当叮叮当当的凿石声传到峰下众人耳中时,大家都松了口气,张玄庆扭头笑道:“全真弟子果然不凡,身处如此险境竟然能镇定自若,贵派有此等门人,真是全真当兴。” 沈静圆对这位全真弟子的表现也很是满意,“张真人谬赞了,贫道这位师侄恐怕当不起。”虽然沈静圆言辞间颇为谦逊,但就算是一旁的李玄宗,也能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一股浓浓的自豪。 被峰下众人褒奖的当事人,此时已经在岩壁上开凿出了一个足够放置阵盘的石穴,清理完碎石后,扬长剑小心翼翼的将最后一块摇光位的阵盘放入其中。 到目前为止,北斗降世大阵的七处阵眼终于全部设置完成,接下来只需沈静圆正式启动阵法,大明道门第一块海外道场的外围防护措施就成功建立了。 完成了预定任务的扬长剑正打算返回地面,突然袭来一阵狂风,垂下的绳索一阵晃动,因为有了先前的经验,扬长剑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整体身体紧紧贴向岩壁。 扬长剑正等待狂风停息,不经意间发现离石穴不远处,岩缝间一株翠绿剔透的小草在风中傲然挺立,连一丝抖动的迹象都没有,似乎完全不受狂风的影响。 难道是海外灵草?翠绿小草引起了扬长剑的好奇,他朝着小草所在的位置缓缓移动身体,数息之后,翠绿小草终于处在了扬长剑伸手可及的范围内。 扬长剑等到大风彻底停息后,才松开一只手,从岩缝间将其摘取。将小草放入怀中后,扬长剑开始返回峰底。 当扬长剑踏足地面时,第一个迎上来是师叔沈静圆,“能在如此险峰之上完成阵盘的安放,师侄不愧为我全真弟子。”这番话与他先前在张玄庆面前的谦逊表现完全不同。 随后的张玄庆也对扬长剑表示了赞赏,“道友功劳非浅,这处阵眼设置完成,就只等大阵正式启动,道门的第一处海外道场就有了足够的防护。” 这座北斗降世大阵是借助北斗星力来维持运转,只要七处阵眼不被破坏,大阵在启动后就能自动运行,外来闯入者都会在阵内迷失方位,永远靠近不了钓鱼岛。 自古就有根据北斗斗柄所指的方向来确定四季,所谓:“斗柄指东,天下皆chūn;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这座大阵启动后,内部也分为四季幻境,在阵中没有主持者的情况下,闯入者会依次经过chūn夏秋冬四大幻境,最后回到入阵处,若是闯入者此时能够原路返回,自然就脱离了大阵。当然若有执迷不悟者,只会继续享受一番幻境之旅。 如果阵中有人主持,可以将闯入者困入四季幻境中,四季循环往复之下,若是没有主持者的允许,闯入者将永远无法离开。 沈静圆之所以将此处阵眼的设置安排在最后,由于此处阵眼是北斗斗柄中的摇光位,正是阵法中四季幻境循环的关键所在,也只有在此处才能正式启动大阵。 张玄庆之前在察看阵盘之时,就向沈静圆了解过这座北斗降世大阵的一些细节,因此他明白马上就可以见到正式启动后的阵法效果了。 一行人中的河狸子在钓鱼岛药园之时,就从沈静圆口中听说了这座远超自家师门所留幻阵的北斗降世大阵,如今终于可以一睹真容,心中难免有些酸味。 沈静圆也不想浪费时间,在向扬长剑确认过阵盘的安放情况后,马上开始准备启动大阵。大阵的首次启动,需要借助北斗星力,因此只有在夜晚星力最盛之时,才能引动七处阵眼埋设的阵盘符篆,七星之力勾连之下开启大阵。 此时天sè已晚,为了大阵的开启,众人都留在了岛上。好在当晚天气晴朗,当点点繁星出现在天幕上时,沈静圆踏斗布罡,感应天上北斗七星中的摇光,引下一丝星力,触发了埋设的摇光阵盘,以此处阵眼为枢纽,引动了其它六处阵眼,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六星星力也被纷纷引下。 当七处阵眼通过七星之力连接起来后,整座大阵开始运转,以钓鱼岛周边包括的七座岛礁在内的海域渐渐被一团肉眼难见的星光笼罩,若是此时从这处海域的外围看过来,昔rì的岛礁依然隐约可见,只是想要像以往那样靠近这些岛礁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在这座北斗降世大阵中,宝船上用来辨明方位的牵星板也失去了作用,不过船上留守的船员都事先得到了通知,因此并没有出现慌乱。; 第八十八章 炼丹之议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既然大阵已经布设完成,张玄庆就打算返回长乐,解决楚泽被软禁之事,以“běi jīng号”宝船为首的这支船队开始返航。 回到船上的张玄庆很快就陷入了自家夫人提出的一连串问题中,面对一脸好奇的朱云贞,张玄庆明白身为修行者的朱云贞对大阵正式启动的意义,比一般人的认识更加深刻。 一路上为了应付好奇的夫人,特别是当张玄庆详细解说了关于最后一处阵眼设置的经过后,她冒出的种种稀奇古怪的问题,让张玄庆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目前这支小小的船队还处在阵法范围内,在沈静圆的指引下,才顺利航行到了钓鱼岛。当众人再次进入山谷时,见识过全真道的北斗降世大阵后,河狸子也不再提及自家师门所布置的幻阵。而且这次入谷之时,河狸子将开启通道的法诀也告知了张玄庆,将这座道场的掌控权彻底交了出来。 张玄庆原本计划在岛上留下几名修士驻守,然后船队就立刻返回长乐,不过被另外一件事打断了这个计划。 在赤屿布设摇光位阵眼时,立下了大功的扬长剑,还是第一次进入这座道场,山谷内那座巨大石制丹炉第一时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说起来扬长剑在全真门下也算的是一个异类,他虽然修习的是全真内丹功法,但他对外丹派的法门却有着浓厚的兴趣。虽然他无法获取真正的外丹功诀,但他从门中所藏道书典籍中看到关于道门丹药的强大功效,让他对炼丹之事分外热衷。* w w w . s u i m e n g . c o m * 昔rì扬长剑在宗门内当然不可能有开炉炼丹的机会,同时也没有合适的炼丹药材可供使用。眼下这座从外形上看就不同凡响的丹炉,让他心中酝酿已久的炼丹冲动有了实现的可能xìng。 再加上谷内生长繁茂的药园,更是让他按捺不住这股冲动,于是扬长剑主动向沈静圆请命,“沈师叔,弟子对炼丹之道略有心得,既然此处道场已归大明道门所有,我想用谷中药园的药材开炉炼丹,不知可否?” 沈静圆对这位在设置阵眼时表现突出的师侄,突然提出的开炉炼丹建议,感到十分惊讶,因为他从没想到随同自己出海的全真弟子中,还有擅长炼丹之辈。 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之前张玄庆提出在此地长期驻守一批修士,为道门培育药草、炼制丹药,这些人选当然需要擅长炼丹之道,正一、全真、武当三宗相比,正一道在炼丹之术上要高出其它两宗一头,因此在道场驻守成员中必定是正一道门人占绝大多数。 这一点沈静圆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家宗门技不如人,眼下难得有擅长炼丹法门的全真弟子,沈静圆当然不会表示反对,“扬师侄既然有把握,尽可一试,想必诸位道友没有异议吧?” 沈静圆的问话没有出现反对意见,一方面其他人觉得开炉炼丹可以检验石制丹炉能够正常使用,另一方面可以为这座道场的丹药炼制规划进行一次试验。 张玄庆对于扬长剑的炼丹计划并不看好,首先谷中药园种植的药材大多都是大明罕见品种,甚至有些药草是海外特有品种,炼丹之人如果对所用原料都不能清楚了解,那么开炉炼丹之事完全就是无根之木,成功炼成丹药的可能xìng微乎其微。 其次,谷中现成的丹炉只有那座巨大的石制丹炉,据河狸子所言,这座丹炉自从其师尊仙去后,就再也没有启用过,而且河狸子对师门传承的炼丹之术并没有详加研习,这座丹炉使用的诀窍和忌讳,就算是身为原主的河狸子都没有完全掌握,更何况扬长剑还是初次使用。 这两点让张玄庆觉得这名全真弟子的炼丹之举完全是对方的一时冲动,而沈静圆的支持恐怕是担心以后这处道场驻守人员的组成中,会被在炼丹之术上略胜一筹的正一道门人占去大部分名额。 因此将这名可能对炼丹之道有些心得的全真弟子,作为一颗过河卒子,若是侥幸成功当然最好,即使失败也不会出现更坏的局面。 而对这些背后的计较茫然不知的扬长剑,仍然对自己的首次炼丹感到格外激动。张玄庆看着这位明显流露出兴奋神sè的全真弟子,心中暗自叹息。 由于扬长剑从未接触过石制丹炉,仅凭他在典籍中了解的关于丹炉的知识,扬长剑觉得还是先将这座蒙尘已久的丹炉清理干净,接下来才能进行下一步工作。 于是扬长剑领着几名全真门人开始清理丹炉表面厚厚的尘埃,当他们将尘埃彻底清除后,开化寺露出昔rì的真面目,丹炉通体的赤红sè完全显露出来后,众人顿时感觉到一阵炽热扑面而来。 感觉特别强烈的是河狸子,他看着熟悉的丹炉颜sè,似乎想起了师尊在世之时开炉炼丹的情景,河狸子能够有如今的修为,也是服用了不少其师尊炼制的丹药。 而张玄庆等人也因为这座开始显露出真面目的巨大丹炉,对河狸子师门的昔rì实力有了新的评价,恐怕河狸子所得传承的真正实力还未完全显露出来。 扬长剑等人清理完丹炉外壁后,准备继续清理丹炉内部,由于丹炉的高度已经接近一个chéng rén的身高,而要从顶部炉口处入手清理内壁,扬长剑正打算利用四周散落放置的石墩作垫脚石。 一直在旁观的武当掌教出言道:“清理丹炉内壁,不必多耗人工,贫道倒有一法,先以呼风符借用风力清除内部积尘,再以唤雨符引入雨水清洗,当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张玄庆闻言鼓掌大赞,“三丰真人所创呼风唤雨符果然深得符篆实用之妙。” 沈静圆对武当符篆运用之妙也很是羡慕,由此对那位能够创制出实用xìng如此之强的符篆的三丰真人更是佩服,不愧是数百年间唯一的金丹修士。 第八十九章 开炉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李玄宗的提议得到了张玄庆和沈静圆的一致认可,扬长剑等人当然乐得有人代劳,正准备开启丹炉顶盖,方便武当掌教施法。 一旁的河狸子已经从对往事的回忆中清醒过来,看到扬长剑等人打算开启丹炉顶盖的举动,急忙阻止道:“切勿动手,丹炉开启若是不得其法,恐伤及诸位道友。” 张玄庆闻言向河狸子投去怀疑的目光,沈静圆更是恶意的猜测河狸子是不是事先故意不说明,还是李玄宗直截了当,“既然开炉有独门手法,还请河狸子道友不吝赐教。” “此炉顶盖乃是启动丹炉底部地火机关的枢纽所在,若是不得其法,炉边的诸位道友恐怕会被地火所伤。”河狸子虽然没有独自开炉炼丹的经历,但他也曾在自家师尊炼丹之时从旁协助,对使用丹炉的手法要点,还是比较熟悉的。 众人闻言大惊,特别是正打算动手的扬长剑,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张玄庆此时才认真打量起丹炉的顶盖,只见顶盖zhōng yāng是一个惟妙惟肖的鱼尾美人造型,与丹炉的整体外形显得格格不入,看来这个极有可能就是控制枢纽所在。 这个解释也回答了大家的一个疑问,那就是炼丹炉火的来源,地火正是道门炼丹最常用的炉火,不过要寻得一处合适的地火口,对炼丹修士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河狸子师门将道场选在此地,这处地火口的存在恐怕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河狸子言毕走到丹炉边上,抬手握住顶盖zhōng yāng的人鱼塑像,沿着顺时针方向转动了一圈,又反方向转了两圈,然后轻轻提起,整个炉盖开始竟然应手而起。 张玄庆见丹炉开启果然有独特手法,正yù说话,一旁的沈静圆已经抢先道:“师侄还不赶快向河狸子道长请教,既然道长能将这处道场献给道门,想来也不会在这等小事上藏私,否则师侄这丹就不用炼了。” 沈静圆明着是在催促扬长剑,言外之意就是:河狸子你既然已经将自家道场献出,在丹炉使用法门上也就没必要藏私了。 扬长剑果然上前道:“恳请道长赐教。” 河狸子原本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打算,他只不过心中还有一份矜持,只想等接收道场的大明修士前来请教,再将相关法门和盘托出。 不过他没想到会有全真弟子临时决定在谷中炼丹,以致河狸子之前来不及解释丹炉的使用之法,此刻他正好顺水推舟。 “此炉原本是贫道师门传下,其制造年月早已不可考,其使用法门一向不落文字,只是在师徒间口口相传,其中顶盖的人鱼塑像控制着炉下的地火机关,开炉炼丹之时,可以通过这处枢纽控制炉火,若有不知诀窍的外人擅自开启丹炉,只会被炉下涌出的地火所伤。” 河狸子所言“被地火所伤”,显然是减轻了对地火威力的描述,如果真的有人如其所言,引发了炉下地火,那就不仅仅是受伤的问题了,甚至有极大的可能丧命。 要知道之前在小流求上见过的火焰山,就是地火爆发后形成的,这座丹炉底部的地火口虽然不能与火焰山相比,但谁也不敢轻视其威力。特别是见识过真正火焰山的张玄庆等人对地火之力的认识更加深刻。 扬长剑在小流求时也曾随同张玄庆等人探索过几座熄灭的火焰山,对地火的威力更是有切身感受,因此听闻河狸子所言后,对自己先前鲁莽的行动感到后怕。 当河狸子将丹炉使用的窍门一一解释后,扬长剑就开始继续自己的炼丹计划。 其实密封的丹炉内部并无多少积尘,李玄宗在河狸子揭开炉盖后,唤来一道旋风钻入丹炉内,也未吹出多少尘埃。 待丹炉清理完毕后,张玄庆见扬长剑从谷中药园里挑选了几株药材,其品种虽然都是罕见之物,但是在一些道家典籍中也有记载,而药园中其余大部分药材就连张玄庆也只是认得其中寥寥数种。 张玄庆根据扬长剑选取的药材推测,这名全真弟子准备炼制的丹药极有可能是一种有延年益寿之效的灵丹―蕴灵丹,顾名思义这种丹药仅仅是将药材中的jīng华部分提炼出来,然后聚结成丹,但并未在炼制过程通过对不同药材的调制,炼制出与药材功效不同的灵丹。 只见扬长剑首先将手头的一株碧空草放入丹炉中,又小心翼翼的放入一定分量的烈阳菇,然后按照河狸子先前的交代,将炉盖合起后,把人鱼塑像按朝逆时针方向转动了三圈,接着又反方向转动了一圈,如此这般反复三次后,扬长剑感觉到脚下传来震动。 张玄庆见这名全真弟子向丹炉的投入药材后,启动了炉盖上的机关,巨大的石制丹炉底部传出阵阵轰隆声,数息之后一股赤红的火焰冒了出来,就算是站在离丹炉颇远处的张玄庆也能感觉到一股炙热扑面而来。 而最为靠近丹炉的扬长剑,对这股地火的炙热就有更深的感受了,此时他简直就像身处在午间暴晒的大漠中,还远未达到寒暑不侵境界的扬长剑体内的水分好像全部冒了出来,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很快汗水又凝结成盐霜留在身体表面。 张玄庆已经闻到丹炉内传出来的一股烧焦的气味,看来这次炼丹的尝试刚刚开始就失败了。那名全真弟子的脸sè也很不好看,毕竟这次炼丹是他主动请缨,出现如此状况,实在让他无地自容。 不过张玄庆注意到一旁的沈静圆倒是一脸镇定的模样,好像门下弟子炼丹的失败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张玄庆准备的几句安慰话语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口。 河狸子已经预见了这个场面,要知道他自己就曾经在控制火候这一环节上屡次失手,白白浪费了大量药草,才丧失了继续研习炼丹之道的信心。 此时扬长剑的境遇在炼丹一途中只不过是一道开胃小菜而已。即使河狸子已经将丹炉的使用诀窍毫不藏私,全数传给了扬长剑,就如同昔rì河狸子初习炼丹时一样,运用丹炉机关控制炉火火候,除了需要反复cāo作外,还需要一定的天赋。 对自身炼丹天赋早已丧失信心的河狸子,此时对这位很可能步自己后尘的全真弟子,抱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态度 第九十章 不放弃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觉得这次失败对这名全真弟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可以让他明白“书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道理。 扬长剑以往都是通过道门典籍中学习炼丹之术,而且他虽然热衷于炼丹之道,但在这方面的天赋最多只能算是中人之资,而且扬长剑从没有过开炉炼丹的cāo作经验。 沈静圆对这次尝试的失败早有预料,也没有因此而轻视这位师侄。反而是扬长剑本人受到的打击最大,他能够将道门典籍中各类丹方以及其他关于炼丹之术的记载倒背如流,没曾想到首次开炉炼丹就落得材料尽毁的结果,这让他情何以堪。 在场的众修士中,还是曾有过相同经历的河狸子首先对这位深受打击的全真弟子表示了安慰,“道友不必自责,这座丹炉的火候确实难以控制,昔rì贫道服侍先师炼丹之时,也曾多次出现过材料被焚之事。” 张玄庆见河狸子将这次失败的原因全部归结到丹炉上,丝毫不提扬长剑作为新手的cāo作失误,不禁感觉到比起初见之时,这位海外修士已经慢慢学会了怎样与人交往。 张玄庆因为全真门下炼丹的失败,想起正一道中对炼丹之道有兴趣,而且能够忍受荒岛环境的门人,恐怕找不出几个。 虽然全真门下修士对炼丹之道有所涉猎,但实际cāo作经验比起扬长剑来也多不了多少。就以正一道门中的黄太初为例,他对炼丹之术虽然有所了解,但更擅长的是符篆之道。 如果让他来主持谷中药材栽培和丹药炼制之事,他也许是一个合适的管理者,但在炼丹之道上没有足够的实力,怕是难以服众。 张玄庆正思虑间,忽然耳边传来扬长剑的声音,“弟子现在才发觉自己以前真是井底之蛙,自以为多读了几本炼丹典籍,就能开炉炼丹,这次的教训弟子绝不会忘记。但弟子也不想就此放弃,还想再尝试一番,还望师叔准许弟子采摘谷中药材。” 既然这处道场包括药园在内,都已经归于道门公产,沈静圆当然不可能自作主张,需要征求在场的张玄庆和李玄宗的意见,“两位道友觉得如何?之前已经决定将此处作为我道门的药材培育和丹药炼制之所,贫道这个师侄对炼丹之道一向热衷,能否再给他一个机会。” 张玄庆对此有着自己的想法,“贫道观药园内品类众多,罕见之种也不在少数,若是沈道友的这名师侄想用这些药材炼制丹药,贫道只希望尽量选用园中数量较多的品种,在没有培植出足够的数量之前,那些稀少的品种还是不要轻易使用。” 李玄宗对正一道掌教的意见也表示了谨慎的赞同,毕竟这处药园可能会影响到自家宗门以后的丹药供应,他当然不希望白白浪费药材。 沈静圆见两人都没有完全拒绝自己的要求,于是对一直翘首以待的扬长剑正sè道:“两位真人的话你也听到了,药园之物乃是道门公产,能让你使用园中药材已经是两位真人的好意,切记不可擅动园中数量稀少的品种。” 扬长剑能够获得这个答复,已经超出了他原本的预计,当即也不耽搁,又根据自己所知的丹方,在材料选择上特别避开了药院内数量稀少品种,重新在药园内挑选了药材。 此时天sè已晚,扬长剑之前已经关闭了丹炉底部的地火口,待丹炉完全冷却后,他将炉膛内的焚毁后的药材残渣清理干净,为次rì的再次开炉做好了准备。 谷中两座木屋就是众修士歇息之所,虽然先前是为单人居住准备的,内部空间不大,但修士歇息的方式多是打坐调息,如常人那般躺下就寝的毕竟是少数,因此也勉强够了。 一夜无话,次rì朝霞初现之时,众修士为了旭rì东升时的那一丝东来紫气,早已起身,一番工夫过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扬长剑准备第二次开炉。 这座丹炉除了利用机关来调节底部地火口的大小,从而控制火候外,还有一种利用炼丹者自身的元气,通过顶盖上那个人鱼雕像的转化,也可以控制地火喷发的节奏。 这两种方法各有利弊,前者在火候控制的jīng细程度上远远不及后者,但后者所需供应的元气在整个丹药炼制过程中都不能中断,这对炼丹者体内可用元气的总量就有着很高的要求,若是因为修为不足,半途失去了对地火的控制,除了会影响丹药的炼制外,严重的还会被失去控制的地火所伤。 因此当河狸子之前将丹炉的使用窍门告知扬长剑时,这名全真弟子就明白以自己的修为,不可能采用元气控制的方式,只能借助机关之力。 不过初次的失败让扬长剑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没有jīng准的控制火候,才导致了材料尽毁的结果。再次开炉之前,他就已经决定采用元气控制方式。以他的修为境界,体内的元气最多只能控制丹炉一个时辰的火候,若是在炼丹过程中需要jīng准的调节火候,这个时限还会缩短。 为了降低第二次开炉的风险,扬长剑将自己的这个担忧禀告了沈静圆,沈静圆承诺到时候会助其一臂之力,以解其元气不足之忧。 有了沈师叔的保证,扬长剑开始了第二次炼丹的尝试,由于受药材品种的限制,这次扬长剑打算炼制的是“长chūn丹”,全真七子中的丘处机以“长chūn真人”为号,此丹方就是出自他手。 丹药名字除了是因为丹方出自“长chūn真人”之手外,还因为这种丹药的确有一定的延年益寿之效,当然长chūn丹绝非那种被江湖方士吹嘘的神乎其神的灵丹,其延年益寿之效的发挥也需要服丹者注意身体的调养,若是沉迷于酒sè之间,再多的丹药也无济于事。 对于当今天子而言,这种丹药虽然没有立竿见影之效,但起码比那些在大内整rì烧汞炼丹、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所炼制的所谓“丹药”要强得多。 第九十一章 成丹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第二次开炉的扬长剑,因为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他将药材投入丹炉后,并没有马上开启炉底的地火口,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沈静圆。 沈静圆当然明白这位师侄在担心什么,于是颔首示意,让他放手去做,至于扬长剑限于修为而体内元气不足之事,届时自然有自己这位师叔出手相助。 扬长剑在得到了沈静圆的保证后,伸手握住丹炉顶盖上的人鱼雕像,开始将自身元气注入其中。 一直在关注着扬长剑第二次开炉的张玄庆,发现随着元气的注入,人鱼雕像原本呆板的周身线条,渐渐变得生动起来,好似一条栩栩如生的美人鱼出现在丹炉顶部。 除了河狸子外的其他修士,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而接下来丹炉的变化更是让众人叹为观止:随着元气的持续注入,丹炉赤红sè的外壁上慢慢浮现出一道道水蓝sè的线条,这些线条组成了各种玄奥的符篆。 扬长剑注入丹炉的元气引发了原本隐藏在丹炉表面的符篆,随着这些符篆的激发,丹炉底部的地火口也开始慢慢开启。 当丹炉底部重新冒出地火时,丹炉周围的人完全没有第一次开炉时那种炙热的感觉,感受最深的还是离丹炉最近的扬长剑,与之前那次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看来这才是丹炉的正确用法。 张玄庆注意到一旁的河狸子对这番景象完全是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只是偶尔在他眼中出现一丝哀伤,但转瞬即逝。 而丹炉那边出现的新情况又将张玄庆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原本维持着元气输入的扬长剑,此时已经有了后继无力的迹象,只见他的神sè由开始的平静,慢慢变得紧张起来,炉底部的地火强度虽然仍旧保持着稳定,但张玄庆觉得这名全真弟子的体内元气很可能已经接近底线,看来沈静圆很快就要出手了。 果然不出张玄庆所料,一旁的沈静圆也注意到了门下弟子的现状,立刻上前握住扬长剑的左手,开始向其体内输入元气。 原本体内元气已经到了油尽灯枯境地的扬长剑,坦然接受了沈静圆通过劳宫穴输入其体内的大量元气,原本已经有了不稳迹象的地火,再次平静下来。 丹炉中先期投入的的药材并没有出现之前被焚毁的状况,一团药液开始出现在炉膛中,随着药液的形成,丹炉外壁的线条又有了新的变化。 原本水蓝sè的线条逐渐变成了黄sè,只听到河狸子的声音,“丹炉中的药材业已化开,可以继续投入药草了。” 扬长剑听到河狸子的提醒,忙将另外两味药草投入炉中,当新的药材进入炉膛后,丹炉表面线条又恢复了水蓝sè,如此方便的提示功能,让众修士大开眼界。 张玄庆没料到这座丹炉竟然还有如此方便的提醒功能,这完全可以让无法jīng确控制炼丹过程中各阶段时间的新手,准确的了解到丹炉内部原料的转变程度。 “此炉竟有如此难得的功效,只要有丹方,即使是初次接触丹药炼制的新手,有了此炉,恐怕也有很大机会成功炼出丹药。”首先忍不住出言的是一直没有出声的武当掌教,他发现有了这座丹炉的新功能后,自家宗门在这处道场的驻守人员构成中首次有了足够的发言权,不会再因为宗门内缺少炼丹人才,而只能获取驻守人员名单中最小的份额。 张玄庆对武当掌教的说法深表赞同,虽然丹炉的这种功能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正一道在此地驻守人员名额中所占的比例,但张玄庆并不担心,毕竟炼丹之道不仅仅是几张丹方那么简单,正一道统领三山符箓后在炼丹之道上增添的底蕴,不是全真、武当两道所能比拟的。 此时扬长剑也已经明白丹炉外壁变化的线条与炉中药材炼制程度的关系,先后投入了“长chūn丹”所需的五种药材后,最后的关键时刻到来了。 当五种药材都已化为药液,接下来就是从这五种药液中提炼出丹药所需jīng华,融汇成丹,这也是整个炼制过程中最重要的一步,稍有差错就会前功尽弃。 一直在为扬长剑提供后续元气支持的沈静圆,此时也略显不支之态,毕竟将自身元气输入他人体内,在这一过程中原本就有不小的损耗。 沈静圆输入扬长剑体内的一份元气,最多只有五成注入丹炉中,其余部分在传输过程中消耗掉了。 张玄庆见扬长剑不再向丹炉内投入药材,丹炉外壁的线条已经彻底变成了黄sè,表明这炉丹药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脸sè有点发白的沈静圆仍然维持着向扬长剑输入元气,到了此刻他当然不会半途而废,反而加大了元气的输出量,力保丹药炼制的顺利完成。 扬长剑也没有辜负沈静圆的期望,当丹炉外壁的黄sè线条再次恢复了赤红,重新隐入丹炉外壁中时,丹炉中散发出一股独特的清香,闻到这股香味的修士都明白这炉丹药成了。 没有典籍中记载的成丹之时出现的龙虎云气,也没有其他异象出现,更没有传说中的天雷下击,这炉长chūn丹作为大明修士利用海外资源炼制的第一炉丹药,其意义并不在于丹药自身的功效,而是表明张玄庆一手推动的道门海外之行,取得了真正的成果,即使这份成果不是那么显眼,但毕竟这是成功的第一步。 跟随船队出海的大明修士,如果说之前是因为传闻中的海外灵材,那么这炉完全依靠海外资源炼制而成的丹药,相比之前获取的灵材晶石,给这些修行者增添了更多的信心。毕竟炼制丹药所需要的药材,相对晶石而言,灵药能够人工培育,具备可持续xìng,特别是有一座现成的药园可以利用。 当开炉取丹时,众人都想先睹为快,纷纷上前,只见扬长剑从炉中取出了八颗浑圆的金sè丹药,作为一名首次炼丹的修士,能够有如此成绩,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第九十二章 丹药分配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八颗金sè丹药被扬长剑小心的用一只绿sè小瓶装起,说起来这只瓶子还是他在研习炼丹之道时,从典籍记载中发现凡是修士炼制丹药,炼成的丹药都是用玉质容器盛放。后来他偶尔得到这只绿sè玉瓶,就一直带在身边,只可惜从来没有用武之地,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次炼成的长chūn丹,原名益寿丹,是全真道龙门派祖师丘处机当年跟随蒙古大军远赴西域,与大汗铁木真一番交谈,返回中原后,丘处机有感于常人对长生的渴求,即使身为帝王之尊也不例外,因此专门针对普通人jīng心研制出的一道丹方。 此丹对修行者来说,并无多大效力,但对普通人来说,还是能够产生一定的延年益寿之效,但由于当时中华之地的炼丹药材匮乏已久,这种丹药的延年益寿之效也大打折扣,只能算是有锦上添花之效,而无雪中送炭之力。 张玄庆对这几颗丹药倒是没什么想法,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被汪直软禁的工匠楚泽,因为楚泽是第一个从他手里获得《鲁班书》中的一项完整技术的外人。 虽然张玄庆没有对楚泽透露《鲁班书》的存在,但楚泽被软禁,除了因为“飞天神鹫”之事外,张玄庆实在想不出高高在上的汪直怎么会专门针对船队中的区区一个工匠。 况且汪直要处置一个工匠,就算是直接将其处死,也没有人敢提出异议,但他偏偏将楚泽软禁,难道是想从楚泽口中获得“飞天神鹫”的制作方法? 回想起汪直亲眼目睹过的“飞天神鹫”的几次出场,特别是击杀巨型乌贼那次,汪直险些xìng命不保,最后击杀乌贼还是“飞天神鹫”之力。恐怕从那时起,汪直惦记上了此事。 “张真人,你觉得这些丹药如何分配为好?”耳边传来的询问声打断了张玄庆的思绪,张玄庆循声看去,原来说话的是沈静圆,只见他他正手持一只玉瓶,那名全真弟子垂手站在其身旁。 虽然当初提议将此处海外道场作为大明道门专门的药材培育与丹药炼制之所的,正是他张玄庆,但张玄庆对这几颗丹药并不在意。 “长chūn丹”之名虽然他之前没有听说过,但根据炼丹前那名全真弟子的介绍,这道出自全真龙门派祖师丘处机之手的丹方,据说对普通人的延年益寿略有效力,对于修行者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沈静圆的问话也是在表示对正一道掌教的尊重,毕竟此次道门各宗能够借助朝廷之力联袂出海,张玄庆出力最大,大家默认的领头人还是这位年轻的正一道掌教。 而且先前张玄庆提出将此地作为药材培育和丹药炼制之所,为道门各宗提供丹药,对各宗都大有好处,毕竟炼丹所需各类灵药在大明境内rì益稀少,大部分品种近乎绝迹。能有这样一处丹药供应之地,对各宗修士裨益非浅。 这炉“长chūn丹”作为道门接手钓鱼岛道场后的首次炼丹,于情于理都应该由张玄庆这位首倡者来主持分配。 一旁的李玄宗也忍不住出言道:“这批丹药虽然是有全真门下炼制而成,但所用材料器具均是道场公产,张真人有首倡之功,贫道也赞同由张真人来主持丹药分配。” 在场的除了不属于大明道门的河狸子,其他修士都纷纷表示支持张玄庆来分配丹药。张玄庆再三推辞之下,最后终于推脱不过,只得勉强同意。 眼下有八颗丹药,在场的三家宗门加上河狸子,共是四方,首先表示退出的是河狸子,虽然此处道场原是河狸子师门所有,但他表示既然已经将此地献出,谷中诸物就已经属于大明道门所有,而利用谷中条件炼制出的丹药,也与自己毫无干系。 河狸子的这番话,让其他修士对他的看法各异,但总体来说,河狸子退出后,丹药的分配就在三家宗门之间进行了。 张玄庆原本也打算学河狸子那样退出,但沈静圆和李玄宗都表示不能接受正一道的退场,特别是沈静圆私下对张玄庆说的一番话,让张玄庆打消了这个念头。 “贫道明白张真人一心追求大道,对这些针对普通人的丹药并不在意,但贫道听闻当今天子对延年益寿的丹药很是看重,还征召了一批江湖术士在宫里炼丹,说起来本派的长chūn丹虽然谈不上功效非凡,但比起那些江湖术士胡乱炼出‘丹药’要强上许多。” “贫道前次返回长乐听到传闻,制作“飞天神鹫”的工匠被软禁,恐怕是汪直的手笔,若是张真人能将此丹药通过汪直之手送达天子面前,想来汪直必能够借此邀宠天子,张真人再借机关说,那名工匠必能重见天rì。” 沈静圆的一番话解开了张玄庆心中郁结,张玄庆将沈静圆的建议反复思量后,发现这个办法有极大可能成功。因为汪直作为天子家奴,他的地位势力是完全依附在天子身上的,奉迎讨好天子是他生存的基础。 如今汪直出海远行,久离宫廷,恐怕他也在担心会失去昔rì在天子身边的地位。如果自己能够利用长chūn丹为汪直增加一枚重要砝码,维持天子对其的宠信,楚泽之事顺利解决的可能xìng极高。 既然有了这个考虑,张玄庆在丹药分配时就不再推辞,最后分配方案如下:考虑到丹药是全真门子扬长剑炼制而出,在八颗丹药中,全真道取了半数;余下的四颗由正一、武当两家均分,张玄庆与李玄宗各取两颗。 当然众修士都对这些针对普通人的丹药没有什么兴趣,经过商议过后,决定让扬长剑等几名全真弟子暂时留在此地,整顿谷中诸事,待张玄庆等人返回长乐后,再调派各宗擅长药材配置和丹药炼制的门人轮换驻留,将这处海外道场变成大明道门的第一个海外立足点。 第九十三章 胡路笔记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那是一个明媚的chūn天,当本官从朝廷邸报中得知权阉汪直统领船队出海的消息时,还在替朝中诸臣庆幸,这个凶名赫赫的西厂提督终于离开了京城。 可是万万没料到,朝廷船队是沿着当年三保太监下西洋的路线,途中的一处重要停靠港口,正好归于本县所辖,看来本官注定是要撞上这汪太监了。 好在衙中还存有前任知县修撰的县志,据其所载:此港口原名马江港,永乐七年三宝太监第三次下西洋前夕,为求海路平安,特地上奏朝廷更改为“太平港”。 永乐年间朝廷舟师从南京起航后,第一个驻泊点就是处在闽江下游、长乐城西的太平港,船队“累驻于斯,伺风开洋”。 朝廷舟师多次在夏、秋之际进驻太平港,少则两月,多则十月。当冬、chūn东北季风劲吹时,船队拔锚扬帆,出闽江口五虎门,转舵南下,借风力直下西洋。 本官从县志中还发现了当年朝廷舟师在太平港驻泊期间,在长乐的驻扎点,正在县城的十洋街,三宝太监曾在此处设置过水师辕门。 在本官到任之初,就从当地士绅口中听说过十洋街。一名经历过当年之事的乡老回忆,当时的十洋街上,海外番人往来众多,在大明境内很难在同一处见到如此众多的番人。 这名乡老当年还是幼童,对这些服饰古怪、形貌迥异的番人很是好奇,经常流连于十洋街,据其所述,当年的十洋街中除了大批古怪的番人外,还有各sè海外异物,引得众多商贾前来交易,这些番人最喜欢的是大明的瓷器和丝绸。 十洋街在当年是远近闻名,不过好景不长,自从三保太监在天竺去世,朝廷停了西洋之行,十洋街也风光不再,连带着长乐县也萧条了不少,前来交易的番人商贾rì渐稀少,最后近乎绝迹。 如今本官在长乐能够发现的,唯一残存的外番交易,就只有县中一些商贾与小流求上东番人的往来。 十洋街也早已荒废,不过既然朝廷重开海路,本官也得罪不起凶名赫赫的西厂提督,看来必须赶在船队抵达之前将街道修缮完毕,特别是当年三宝太监曾设于此的水师辕门。 作为大明立朝以来内监中功业最盛的三宝太监曾经驻扎之处,汪直极有可能会将自己驻地也设置在此。 汪直统领的朝廷舟师是二月初三抵达太平港的,本官听到消息赶往码头迎候,首次见识到传闻中的宝船,其高大巍峨之处远胜乡老所述。 本官在船上见到了汪直,虽然如此被一名内监传唤召见,让本官颇感羞耻,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汪直能够逼得当朝首辅闭门谢罪,想来要对付本官这个小小知县,那是轻而易举之事。 本官之前只听闻过汪直的赫赫凶名,没想到真正见到的只是一名少年,从外形体貌上完全看不出此人就是让朝中诸臣提心吊胆的西厂提督。人不可貌象,本官如今在真正体会到这一点。 汪直初见本官时的态度很是奇怪,似乎对本官的体貌感到惊讶,不过凡是初见本官之人大多如此,想当年本人赴京秋试之时,考场守门军士竟然以“武举不得入场”为由,将本人拒之门外,好在有随身执照为凭,不过这也让本官在同年中被传为笑柄。最终吏部选官之时,也以体貌不佳为由,将本官补缺到长乐县。 本官面见汪直不久,又有一名少年道士前来,此人正是天子宠信有加的正一道掌教张玄庆,其人其事本官也曾听说过:其父犯事被朝廷发配,后虽经赦免,但很快辞世,此人以总角之年接掌一教,年前又蒙天子赐婚,得娶国公之女。 邸报中曾言这位张真人被陛下定为船队副统领,如此看来,朝廷船队的正副两位统领都不及弱冠,岂能担此重任,陛下行事还是如此荒唐。 据汪直所言,朝廷舟师停驻太平港,需等入秋后海上风起,借风力方能出行,如此当在长乐驻扎半年之久。 幸好本官早有准备,当即表示县城内有当年三宝太监驻扎旧址,已经修缮完毕,可以入驻。汪直果然对此处很是中意,同意了本官的提议。 至于正一道掌教当然另有居处,据这位张真人所言,船队中道佛两家之人为数不少,好在当年三宝太监在长乐南山建造天妃宫作为“官军祈报之所”时,附建的还有三清宝殿,除此之外,还有南山塔寺可供僧人居留。 本官回城之后,听说船队在码头卸下了一头巨大海怪的残躯,传闻是在海上被张真人以雷法击杀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原以为是愚民愚妇以讹传讹,后来衙中差役有多人前去码头查看,证实了此事,难怪夫子曾言:敬鬼神而远之,却并不否认鬼神的存在。 后来此事越传越广,县内民众竟然对这位正一道掌教敬若神仙,南山之上求福问卦之人络绎不绝,一扫昔rì淳朴民风。好在不久这名张真人就出海游玩去了,果然是少年心xìng。 张真人出海后,本官与汪直一直相安无事,一rì本官正在后衙歇息,忽有衙役来报,声称县城上空出现了一只奇特的木制飞鸟,引得民众sāo动。 本官只听说过有鲁班削木为鹊,难不成长乐县也出了如此人物?衙役再三保证绝非虚报,并声称满城民众多有看到此物。 待本官出衙查看,果然见一状若飞鸟之物正盘旋于县城上空,观其外形绝非血肉之躯,满城百姓对此异物议论纷纷。本官唯恐有人借机造谣生事,吩咐差役注意严查妄言之人。 没想到此事竟然惊动了汪直,以致引发了其后诸事:以汪直软禁一名船队工匠开始,引得船队的正副统领之间针锋相对,本官实在不知大明匠户何时变得如此重要,竟然能让两个天子面前的红人撕破脸皮。 第九十四章 归来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对已经在长乐呆了数月的彭友直来说,除了麾下军士的数rì一cāo外,为了打发其他空闲时间,数月间踏遍了整个长乐县。 加上作为船队统领的汪直近来不知何故,对船队军士rì常cāo练的查验次数越来越少,这让彭指挥不用担心会撞上汪公公的突然袭击,rì子过得越发悠闲。 说起来长乐县作为一个偏僻小县,境内值得赏玩的地点也没有几处,在进士出身的胡知县看来,如果忽略掉倡议建造之人,县内南山上的天妃宫尚可一观,而天妃宫附近的南山塔寺和三清宝殿,对于身为儒门中人的胡路来说,就显得不太入眼了。 而身为武人的彭友直,虽然在外形体貌上与知县大人颇为相似,但在此事上的看法却与知县大人并不相同。 彭友直是从边军中直接调入船队的,也许是长年呆在军中,见多了生死之事,所以他对求神拜佛这类事一向比较热衷。而且彭友直在亲历了正一道掌教真人灭杀海怪之事后,更增添了对道门高人的敬畏之心。 如果说之前进入寺庙只是单纯的求神问卜,那么彭友直频繁前往南山三清宝殿就是被道门法术折服的表现。 这rì彭指挥难得在太平港附近的驻地cāo练士卒,忽然听到港口那边人声鼎沸,远远望去,好像有几艘船正在入港,打头的船型明显是大明宝船。 自从船队停驻长乐以来,就彭友直所知,除副统领张玄庆先前带了几艘船只出海,其他船只都停泊在港内,看来是张真人回来了。 彭友直对这位道法高明的少年真人很是佩服,当初船队初抵长乐,乌贼残骸引起民众瞩目,以及后来张玄庆在长乐县内名声鹊起,其中就有彭友直的一份功劳,当然他所做的只是将张玄庆灭杀海怪的事情略加修饰,然后通过麾下军士传出。至于后来发展到民众纷纷上门,张玄庆不胜其扰,就不是彭指挥所能预料得到了。 当为首的宝船靠上码头后,只见从跳板上走下的一行人中,第一个就是张玄庆。 刚刚赶到码头的彭友直忙迎上前去,“张真人您总算回来了,这些rì子满县父老可是望眼yù穿。” 张玄庆闻言想起先前自己居于南山三清殿时门庭若市的情景,不禁感到后怕,心想自己回来的消息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开,看来要早做打算,既不能寒了民众之心,也不能因此影响自己平rì的修行。 何况自己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解决汪直软禁工匠楚泽之事,在此事没有真正解决之前,实在没有jīng力应付那些百姓。 “彭指挥言重了,贫道何德何能,能得长乐父老如此看重,实在愧不敢当。”张玄庆稽首道。 此时朱云贞已经下船,她在海上这些rì子,船上毕竟淡水有限,虽然rì常食水不缺,但一向喜洁的她总觉得周身不太爽利。 如今回到长乐,她只想早点休沐,见自己夫君正与一名军将交谈,于是上前道:“夫君既然有事在身,妾身就先回了。” 张玄庆尚未答话,彭友直忙垂首道:“张真人出海数月,多有劳累,在下不敢耽搁真人休息,就此告辞。” 张玄庆也急着弄清楚泽被软禁的具体情况,毕竟之前沈静圆所言也只是听闻传言,此事的前因后果如何,还需要仔细了解。 张玄庆先陪夫人回到南山三清殿的居处,安顿好后,对朱云贞说明了缘由,就匆匆前往船队工匠在长乐的临时营地。 自从船队停驻长乐以来,随船的工匠们也在长乐内暂驻下来,工匠们的营地位于县城的西南角,与十洋街隔着县衙遥遥相对。 张玄庆在没有弄清真实情况之前,并不打算去找汪直。因此他直接到了县城内的工匠营地,这处营地除了在营门处有两名守门军士外,完全看不出与周围民居的不同。 原来此处营地本是长乐县里一名大户的宅院,占地颇广,后来这名大户离开了长乐,因为价钱问题,这处宅院还未找到愿意接手之人。朝廷船队抵达后,知县胡路为了安顿船队成员,就将这所空置已久的宅子安排给工匠们暂住。 守门军士当然认识这位船队的副统领,张玄庆表示自己有事需查问工匠,两名军士留下一名看门,另一名领着张玄庆进入院中。 只见宽敞的庭院内,工匠们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做着自己的事,脸上都是张玄庆初次进入南京船厂时见到的麻木表情。 当张玄庆踏入院中时,工匠们发现这位已经数月不见的张真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大多数人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张玄庆曾经在南京船厂见过的帆匠段子介,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的上前道:“真人您总算回来了,真人可知楚泽他...”。 “此事贫道略有所闻,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此事,你随我过来。”张玄庆打断了段子介的话,他担心人多口杂,不想在众人面前谈论楚泽之事,于是招呼段子介单独细谈。 在院内寻了一间厢房,张玄庆才开始正式询问,“贫道听闻楚泽被汪公公软禁,可确有此事?” “此事千真万确,小人不敢欺瞒真人。” “你可知此事为何而起,以汪公公之尊,怎会与你等工匠有所瓜葛?”张玄庆只想确认自己的推测是否属实,若是汪直真的是因为“飞天神鹫”之事软禁楚泽,恐怕自己就必须认真考了应对之策了。 段子介接下来的话果然证实了张玄庆的推测,“那rì楚泽试制‘飞天神鹫’,据他所说,是想造出外形更大的‘飞天神鹫’,甚至能够载人升空。原本楚泽是打算在城外试飞放大的‘飞天神鹫’,不成想在城外升空的‘飞天神鹫’因为外形庞大,升空后肉眼仍然能够清晰可见,引得城内民众sāo动,结果回城之后楚泽就被汪公公派人带走,数rì后才听说他被软禁在十洋街的水师辕门。” 在张玄庆看来,若是汪直打算追究楚泽扰民之罪,又何必将其软禁在自家驻地,看来汪直是对“飞天神鹫”起了心思,只是不知道汪直究竟是想获取“飞天神鹫”的制造之法,还是另有打算。 张玄庆摸了摸身上装着长chūn丹的药瓶。 第九十五章 了解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楚泽被汪直软禁,其他工匠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张玄庆当众允诺,会把楚泽平安带回来,这让工匠们心里有了些许安慰。 张玄庆担心工匠们所说的情况有所缺漏,他去寻汪直之前,先到了长乐县衙,打算向知县胡路详细了解当rì的真实情况。 胡知县此刻正在后衙小憩,自从汪直进驻长乐县城后,慑于汪公公的凶名,县内的作jiān犯科之事rì益稀少,县衙的讼事越来越少,胡知县对这一点很是满意,这也算是汪直给长乐带来的意外好处。 清闲了不少的知县大人,抱着明哲保身的态度,轻易不出县衙,尽量减少与汪直接触的可能xìng。 这rì张玄庆登门拜访,门房见得名贴,知道了这位少年道人的显赫身份,忙不迭的奔入衙内禀报。 被叫醒的知县大人正准备发作,但见到下递上的帖子,顿时火气全消,这位登门拜访的张真人虽然没有汪直那般响亮的名声,但仅仅正一道掌教的御赐品级与朝廷取宝船队副统领的头衔,再加上作为当今天子面前道门红人的身份,让胡知县不得不打起jīng神认真对待。 张玄庆仅在衙前呆了片刻工夫,就见到长乐知县从衙中迎了出来,“张真人鹤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胡知县放下身段的做法让张玄庆不禁感叹:这位知县大人能屈能伸,rì后在官场上必定大有作为。 两人客套了几句,胡知县就引着张玄庆到了后衙,说起来这位知县大人颇有雅趣,后衙的花园在前任知县时不过是栽种了一些普通花草,再加上几块山石点缀。 而胡知县到任后,亲自安排人手,重新打理了后园,仅仅在花木品类上就远远超过了前任,再加上这位知县大人昔rì在苦读圣贤书之余,对机关之术颇感兴趣。 他从园外引来活水,在园中倚着假山建了一架水车,通过水车提水,在假山形成了一道小型瀑布。同时山下水池中,还零散浮着几只与取宝船队中船型相似的微型船模。 当张玄庆走近细看,从外形上看这些船模与船队中的宝船,战船,马船形制十分接近,身后传来胡知县略带炫耀的声音,“此乃下官闲暇之作,让张真人见笑了。” 张玄庆正愁如何开口询问楚泽之事,听闻这些船模是这位胡知县亲手所制,当即道:“没想到胡公还有如此雅兴,贫道观这等船模与船队中诸船外观相差无几,真是难得的jīng巧之物。” 胡知县见自己的杰作受到了张玄庆的赞许,露出满脸笑容,一脸的络腮胡子都抖动起来,忍不住道:“下官正是见识了港口船队,才制出了此等船模。下官久闻永乐年间大明船队七下西洋故事,时常心向往之。难得此次朝廷重开海路,下官才能见到此等宝船。” 张玄庆马上接言道:“船队出海之前,贫道正在南京,见识过船厂工匠造船之事。工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多赖工匠得力,才能及时完成船只建造。重开海路之事,船厂工匠确是居功至伟,只可惜朝廷的名爵赏赐很少能落到他们头上。” 由于胡路自身对机关之术的兴趣,所以即使他身为文官,对大明匠户也没有特别的鄙视偏见,反而对那些技艺jīng湛的工匠颇为认可。 “真人所言甚是,本朝开国以来,就定下了各业户籍,匠籍之人世代相继,虽然各家技艺传承不断,但在世人眼中还不如一般民户,确是有些不公。” 张玄庆见话头已经转向自己希望的方向,于是正sè道:“贫道此次登门,正是为了一名工匠之事,望胡公不吝赐教。” 胡路对张玄庆的这番话并没有感到意外,从他获得的消息来看,这位张真人刚刚返回长乐,先去了城内工匠营地,接着马上就前来拜访自己,再联系到前些rì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木鸟之事,胡知县已经隐约知道了张玄庆的来意。 当然,明白了对方来意是一回事,而如何应对则是另一回事。胡知县不想招惹汪直,但这位张真人显然也不能轻易得罪。 胡路打算先听听张玄庆怎么说,如果对方只是想了解事发当rì的情况,当然是据实以告,但自己绝不会在此事中有别的举动。 “船队工匠中有一人名为楚泽,贫道在南京之时就已识得此人,绝非作jiān犯科之辈。事发当rì之事,贫道略有所闻,还望胡公能解贫道之惑。”张玄庆开始正式向长乐知县询问当rì情况。 胡路一边回想那rì的情景,一边道:“那rì下官正在衙中,忽闻衙外传来鼓噪之声,快遍及全城。下官唯恐酿成民变,急忙出衙查看。结果下官见到一只木制大鸟盘旋在县城上空,惹得满城民众慌乱。下官正yù遣人查找大鸟来历,只见得几名番子从十洋街汪公公驻地直奔城中工匠驻地。后来才得知此事,是一个名为楚泽的工匠试验新型机关飞鸟时失误所致。而汪公公当rì就将楚泽捉拿,传言这名工匠此后一直被软禁在十洋街。” 张玄庆注意到这位长乐知县在言及机关飞鸟时,无意中提高的声调和不断变化的眼神,表明这名机关术爱好者对楚泽所造的新型“飞天神鹫”,恐怕兴趣很大。 若是当rì汪直没有派人捉拿楚泽,恐怕这位胡知县为了自己的机关爱好,在有了现成的扰民借口之下,也会派人将楚泽捉回县衙。 结合工匠与长乐知县分别提供的情况,张玄庆渐渐还原出事发当rì的真实情况:事发当rì楚泽是在城郊试验新型“飞天神鹫”,由于新型“飞天神鹫”体型过大,升空后很快被县城民众发现,在未知的恐惧下,城中百姓出现了sāo动,仅凭这一点就可以坐实楚泽的扰民之罪。 后来此事惊动了汪直,加上先前汪直在海上多次见识过“飞天神鹫”的杀伤力,目前有一个送上门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所以楚泽很快就被锁拿,软禁在汪直的驻地。 既然当rì的情况已经了解清楚,接下来张玄庆决定去与汪直交涉,恢复楚泽的zì yóu。 第九十六章 唇枪舌剑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如果说这半年来长乐县城内变化最大的地方,莫过于十洋街,有见识过当年三宝太监驻留长乐盛况的老人,都纷纷感叹昔rì的景象又回来了。 在朝廷船队抵达太平港之前,先是知县大人派人修葺了破败多年的十洋街,整条街道很快就焕然一新,虽然不清楚知县大人如此行事的缘由,但作为直接受益者的十洋街居民大多还是对知县大人心怀感激。 不过这些民众还来不及适应焕然一新的街道,就接到了衙门发下的通告,他们被告知整条十洋街将会被官府征用,提供给即将到来的朝廷船队,作为船队人员在县城内驻扎地之一。 胡知县通过县志了解到当年三宝太监在十洋街的驻留情况,当初三宝太监设立的水师辕门,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座土地庙。 由于担心汪公公会依旧例,在旧址重开水师辕门,知县大人遣人将这座土地庙彻底翻新,好在庙宇的基本构造还是继承了当年的水师辕门,因此很快就恢复了旧观,失去了工作的庙祝当然不可能向知县大人申诉,只能暂居在城隍庙。 当船队正式抵达太平港后,胡知县的事先准备工作果然没有白费,船队成员都顺利的在长乐县内找到了合适的驻扎营地。 凶名赫赫的汪直追寻着内宦前辈的足迹,不出意料的在十洋街旧址重开了水师辕门,知县大人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被迫离开十洋街的居民的心情也经历了一番变化,起先知县大人修葺街道的行为博得了居民们的好感;接下来县衙的一纸告示又给了这些居民一记闷棍,被迫离开旧居的百姓对胡知县的好感迅速下降为负;等到汪直领着大队人马进驻十洋街后,居民们又开始感激知县大人能够让自己提前离开十洋街,不必与传说中凶名赫赫的权阉共处。 驻留在十洋街的汪直,让此处成为了县城内的最为清静的区域,毕竟没有人敢于挑衅西厂。 当张玄庆踏入十洋街时,第一感觉就是整条街道非常清冷,除了街上匆匆往来的船队中人,完全见不到当地人的踪影。 重开的水师辕门位于街道中部位置,张玄庆向守门军士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后,对方入内通报,很快就传出了消息。 张玄庆进入水师辕门后,很快就见到了汪直。数月不见,汪直的外形与之前相比有了明显变化,原本身为少年的汪直就已经颇为清秀,但如今的汪直在眉宇间更多了几分女xìng味道。 不仅张玄庆不清楚这种变化的原因,就连当事人汪直自己也弄不明白,其实这种转变是汪直所修炼的《莲花宝典》所致。 这部传说中出自前朝内监之手的功法,阉人修习后除了在对敌方面有着独到之处,此外还有转变修炼者自身体貌的功效。毕竟身处宫廷,即使作为内监,要博得帝王的好感,容貌的加分效果也是很明显的。 张玄庆在观察汪直的同时,对方也在观察着张玄庆。张玄庆最为醒目的是体内火行元气过盛在外貌的体现:一张枣红sè的关公脸。 张玄庆回到长乐后,已经接触过的指挥彭友直和知县胡路,都没有对张玄庆的枣红脸膛有什么反应,可能是他们不想得罪张玄庆,所以对此都视若无睹。 反而是汪直没有什么顾忌,直接表示了自己对张玄庆这幅枣红面孔的看法,“张真人多rì不见,可是游玩之时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弄得如此模样,真如庙中的关羽一般。” 张玄庆并不打算将真实原因和盘托出,于是笑言道:“不过是贫道在修炼之时出了点岔子,待功行圆满之时,自然会恢复原貌。” 张玄庆回到长乐后的行踪,汪直是了如指掌,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来意,因此汪直也不打算在此事上继续纠缠,便直入主题。 “张真人此次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张玄庆也不想拐弯抹角,耽误时间,于是直言道:“贫道此来正是为了被公公收押的工匠楚泽,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汪直暗想:果然不出所料,对方是为了那名制造“飞天神鹫”的工匠而来。汪直对“飞天神鹫”的觊觎始于出海后第一次遭遇倭人船队时,当时“飞天神鹫”的威力就让汪直大为震惊。 接下来恶斗乌贼之时,身处险境的汪公公也是有赖“飞天神鹫”之力解围,自此之后汪直就对这种能够翱翔九天的机关木鸟越来越重视,只想着如何获取制作之法。 当他了解到“飞天神鹫”的制作都是由随船工匠楚泽经手,就一直在寻找机会将楚泽掌握在自己手中。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送到了面前,前些rì子引起满城民众sāo动的罪魁祸首,正是由楚泽经手制造的新型“飞天神鹫”。 汪直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再加上当时张玄庆出海未归,无所顾忌的汪直当天就以扰民的罪名将楚泽直接锁拿回来。 汪直的目的是获取“飞天神鹫”的制作法门,首先要保证的是楚泽的xìng命,他当然不会拿西厂中的那一套来对付楚泽,因此只是将其软禁在水师辕门,企图慢慢消磨楚泽的意志。 如今张玄庆上门来直接讨要楚泽,让汪直意外,虽然汪直明白“飞天神鹫”的制作离不开楚泽,但他不明白自己的做法已经成功的激怒了张玄庆。 “真人所言的工匠楚泽,前些rì子因为扰民之事,已经被杂家按律收押。张真人若是想为其脱罪,杂家可不敢坏了朝廷法度。”汪直俨然一脸正气,若是不知其身份的人,还真以为他是奉公守法的典范。 张玄庆面对正气凛然的汪直,感到很不习惯,凶名赫赫的西厂提督,竟然开始维护朝廷法度了,当初不顾大明律条,在京城肆意抓捕官民的西厂提督,此刻似乎包公附体,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汪直拿着扰民的罪名,来搪塞张玄庆,让张玄庆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他也学不来对方视大明律如无物的做法。 汪直眯着眼睛,显然很满意自己能将张玄庆驳得哑口无言, 第九十七章 要文斗不要武斗(上)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汪直以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堵住了张玄庆接下来的话,张玄庆看着暗自得意的汪直,为了保证掌握着“飞天神鹫”制作技术的楚泽的安全,他不想与汪直撕破脸,要救出楚泽,只得另寻他法。 此时张玄庆耳边又传来汪直那特有的yīn柔声音,“张真人远行多时,还需多加休息,区区匠户之事,杂家自会处理,就不必劳动真人大驾了。” 不知道是不是修炼了《莲花宝典》的缘故,张玄庆发觉汪直的声调,从原本阉人那种尖细的调门,变得越来越偏向女xìng化。若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恐怕旁人都会以为是一名妙龄女子在说话。 张玄庆思量片刻,心知要想直接从汪直手中索取楚泽,眼下是不可能了。对于汪直来说,目前掌握着“飞天神鹫”制作之法的只有张玄庆和楚泽两人,很明显对付工匠楚泽要比从张玄庆手中获取制作技术容易得多。 当张玄庆还在长乐时,汪直还有所顾忌,好不容易趁着张玄庆离开的这段时间,将那名匠户握在手中,汪公公当然不会轻易放手 张玄庆回想起长乐知县关于十洋街的介绍,再联想到汪直当初选择这处昔rì三保太监驻跸旧址作为自家驻地,可见这位汪公公十分仰慕这位大明立朝以来,内监中的功业最盛的郑三保。 作为一名阉人,汪直的滔天权势完全是依附在天子身上的,一旦失去了天子的信任,马上就会被打回原形,甚至会有xìng命之忧,这就是伴君如伴虎。 因此宫廷内宦普遍缺少安全感,他们往往都在追求两样东西:权势和钱财,其中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有长远的考虑,只会看到眼前的利益。但也有例外,就如当朝内监之首怀恩,他的cāo守恐怕远远超过当朝某些文官。 还有一种极为稀少的类型,就是追求个人声名,在张玄庆看来,这位汪公公恐怕就属于这一类。 对于汪直来说,他作为天子家奴,除了背负着为天子海外寻药的使命外,汪直能够主动请缨出海,也有着自己的一份功业之心。 从汪直在长乐选择的驻扎地点,以及驻留长乐期间,多次前往当年三保太监督造的南山天妃宫进香的行为,可以看出他是打算效仿郑和这位前辈,通过海外之行博取个人声名了。 而这次汪直软禁楚泽,想要获取“飞天神鹫”的制作之法,主要是因为“飞天神鹫”的威力,让他对这种无法掌控的力量感到害怕,迫切需要将这股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 虽然“飞天神鹫”只是强化了修行者的法术威力,但对于汪直来说,只要由人掌握的法术,即使威力再大,总有办法通过种种手段来控制掌握法术的人,从而控制这种力量。即使如武当三丰真人,也仅仅是不接诏命,不受拘束而已,也不敢公然对抗朝廷。 但“飞天神鹫”这种依靠机关来释放法术的工具,在汪直眼中就属于暂时无法控制的力量,这是他无法容忍的,再加上“飞天神鹫”的攻击是从高空发起的,这就使得堡垒城池甚至皇宫大内,都无法防御这种攻击方式。 显然制作这种危险器具的工匠就成了汪直的心头大患,在汪直看来,失去了工匠制作的承载物,修行者的法术才是可控的。因为到目前为止,汪直还没有从楚泽口中获知“飞天神鹫”的秘密,他想不到“飞天神鹫”的攻击能力完全是依靠道门符篆和废品晶石,这两种材料都需要修行者才能提供。 张玄庆此时已经找到了突破口,既然汪直有所求,那么自己自然可以对症下药,“贫道在县中所闻,昔rì停驻此地的三保太监至今仍为人称颂,即使是朝中诸公,对三保太监也鲜有恶言,此人可称大明内监之中的翘楚,汪公公以为如何?” 汪直闻言认真看了张玄庆一眼,似乎想知道张玄庆突然如此推崇三保太监,究竟有何居心,谨慎的正sè道:“郑公公正是我辈中人的典范,其靖难之功、开海之业让我等后辈难以望其颈背,杂家向来以其为榜样。” 张玄庆见汪直落入话头,笑言道:“如今汪公公统领船队出海,正是三保太监昔rì建功立业之途,遥想当年七下西洋壮举,若是能重现当年盛事,汪公公必能与三保太监一般留名后世。” 张玄庆的这番话正好击中了汪直的软肋,虽然理智告诉他,对方的这番话必然有其它目的,但汪公公胸中那颗不甘寂寞的功业之心蠢蠢yù动,实在按捺不住。 汪直自从入宫之后,从其他内宦口中就时常听说三保太监郑和的事迹,三保太监是本朝众多前辈中,宦官们最为崇拜的人物。即使在外廷中人口中,也很少有人会质疑郑和的显赫功绩。 耳濡目染之下,汪直对三保太监一直崇敬有加,朝廷决定重开海路之后,汪直发现一个如此难得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既能获取天子的好感,又能建功立业博取声名。主动请缨之后,汪直终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船队统领的位置。 张玄庆所说的再现七下西洋的盛况,汪直觉得以自己在天子面前的地位,加上没有外廷的阻碍,此事未必不能实现。 不过张玄庆接下来的一番话,让汪直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船队出海耗资巨大,若是没有天子的全力支持,出海之事恐怕再无下次。所谓人走茶凉,汪公公久离内廷,出海归来后在天子面前还剩几分地位尚未可知,如今当以固宠为要,切不可被天子疏远。贫道言尽于此,汪公公可自家斟酌。” 汪直不禁陷入了沉思,失去天子宠信的前景让他不寒而栗,因为关系自己的切身利益,使得汪直无暇考虑张玄庆这番话是否别有目的。 如何让远离宫廷的自己,不被天子遗忘,汪直经过反复考虑,最后还是归结到此次天子派他出海的最初目的上:为天子搜寻海外的延年益寿之药。 历朝帝王,明君也好,昏君也罢,在追求长生这一点上都会失去正常的判断。 第九十八章 要文斗不要武斗(下)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见汪直半响没有说话,看来维持天子的宠信果然是对方不得不考虑的,自己投下的这枚筹码确实生效了。 当张玄庆正打算乘热打铁,以自己手中的丹药来换取楚泽的zì yóu,汪直此刻已经回过神来,“张真人所言,杂家自会考虑。眼下天sè已晚,真人奔波劳累多r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张玄庆走出汪直驻所后,不禁感到奇怪,之前汪直听了自己那番话后,其表现明明是已经动心了,不知为何又戛然而止,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说明丹药之事,让对方又有了新的想法。 话说待张玄庆离开后,汪直在房中来回踱步,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交替出现在他脑中:一幅是自己出海归来,带着满船的海外珍宝和天子所需的延寿灵药,回到京城后受到天子大加赞赏,外廷群臣也不敢忽视自己的功绩,一时间名满天下,而且并不是先前依靠厂卫之势所获得的赫赫凶名,国史之中也记下了自己这项功业。 另一幅画面却截然不同,自己出海归来,虽然带回了满船珍宝,但没有找到天子所求的延寿之药,而且自己昔rì在天子身边的地位已经被其他内监取代,久离宫廷的自己在延寿无望的天子面前彻底丧失了话语权,再加上外廷对自己的种种攻击,最终被遣出京城,病逝于途中,国史中也被记入佞臣传。 一边是功成名就、清史留名,一边是下场凄惨、遗臭万年,张玄庆的一番话让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清晰的展现在了汪直面前。 虽然汪直起初被张玄庆的一番话刺激了情绪,但他很清楚自己当时处在那种不稳定的情绪中,不适合继续与张玄庆谈下去,所以先将对方送走。 如今冷静下来考虑,汪直已经明白了自己应该做出的选择,看来那位张真人手中必是有足够的筹码,来交换被自己软禁的那名匠户,否则对方不可能这么快的挑明自己的软肋。 在汪直看来,一名匠户的死活他并不在意,即使这名匠户所掌握的“飞天神鹫“制造技术是自己很想弄到手的,但相对天子对自己的宠信而言,就不值一提了。何况只要这名匠户还在船队之中,以后有的是机会。 此刻汪公公最想知道的是,张玄庆究竟打算用什么筹码来换取这名匠户。 张玄庆此刻正走在十洋街中,只见满目都是大明军士,几乎见不到长乐当地的百姓,不知是长乐知县的民众迁居工作做得好,还是汪直的凶名震慑了这些百姓。 一路上碰见的军士都认识这位击杀海怪的少年真人,加上张玄庆还有船队副统领的身份,所以军士们都十分恭敬的向他行礼,张玄庆并不以上司自居,也回以道门礼节,这倒让军士们诚惶诚恐。 张玄庆正走到街边一处宅院门口,忽然从门中飞出一只包袱,包袱在半空中散落开来,各种杂物四散,张玄庆措不及防之下,被其中的一块砚台击中了肩膀,虽然力量不大,但砚台中残留的墨汁在道袍上留下了一块大大的墨迹。 此时院中传出阵阵争吵声,依稀可以分辨出军士呵斥声与男子争辩声。张玄庆身为修行者,一向不太在意自己船队副统领的名头,他本来不想插手这桩很可能是船队军士与当地民众的纠纷。 不过接下来从门内传出的一句话,让他改变了主意,“我家兄长投入正一道门下修行,如今正一道掌教张真人正是朝廷船队的副统领,你这番子切莫嚣张,待我找来张真人主持公道,再与你计较。” 张玄庆惊讶的发现此地竟然还有正一道门人的亲眷,正一道虽说是出家修行,但也没有割裂俗世亲情的规条,据院中这人所言,其兄长在正一道门下修行,而且已经声称要找自己主持公道,张玄庆身为掌教,倒是不好撒手不管,于是走过去敲了敲半掩的宅门。 敲门声响起,只听得院中一声呵斥,“西厂办事,闲人免进。”张玄庆闻言扬声道:“好大的威风,贫道倒要看看是汪公公手下的何等人物?” 言毕推门入内,只见院中正有两人对峙,一人腰跨绣chūn刀,身作飞鱼服,一身厂卫打扮,另一人看装束是普通民众。 听到张玄庆的这句话,那名番子正好扭头看见进来的张玄庆,发现来人正是之前宅院主人声言要去找来主持公道的正一道掌教,心中暗道晦气,自己本想趁着厂公驻留在十洋街的机会,借势捞点油水,没想到会碰上一个如此死硬的对象,而且对方的乌鸦嘴真把张玄庆给招来了。 此人名为唐小汤,正是跟随汪直出海的众番子之一,他在京城借西厂之势横行惯了,自从出海以来,在船队中他也不敢随意欺压旁人,好不容易船队停靠在长乐,登岸之后他本xìng难移,汪直驻留在长乐县城后,不知出自什么考虑,将手下这些番子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了十洋街内。 由于长乐知县为了安置朝廷船队人员,之前就将十洋街原来的居民迁往他处,腾出了船队成员驻扎的空间,整条十洋街的居民只有这家人坚持不肯搬离。 其实汪直并不在意十洋街上是否还有普通百姓居留,只不过这家正好撞上了本xìng难移,打算捞点油水的唐小汤。 张玄庆盯着这名番子,打算看看对方如何收场,唐小汤之前在宅院主人面前嚣张跋扈,如今在张玄庆面前却极尽卑躬屈膝之事,见势不妙当即连连叩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真人门下亲眷,罪该万死,请真人责罚!” 唐小汤眼下最担心的是张玄庆将此事捅到汪直那里,要知道汪直虽然对手下欺压百姓之事一向是不闻不问,但若是这位张真人真要拿自己问罪,想必厂公也不会因为自己这个小人物与张玄庆翻脸,那届时自己绝没有什么好下场。 眼下唐小汤只求张玄庆能够当场处罚自己,千万不要将自己交到厂公手中,西厂手段的厉害,唐小汤作为内部人士是最清楚的。 张玄庆没想到这人变脸如此之快,还没考虑好如何处理此事,就听到那位宅院主人道:“在下萧才了,幸好张真人赶到,否则在下难免要破财消灾了。此人行事虽然可恶,但在下以为此人毕竟是西厂下属,真人还是将其交给那西厂提督处置为好,若是由真人责罚于他,恐怕会得罪那汪太监。在下不想因为此事,给真人带来什么麻烦。” 张玄庆插手此事,只是因为听见这萧才了声称自己兄长是正一道门人,眼下正打算用丹药与汪直交换楚泽,并不想节外生枝,所以萧才了的建议正是最佳的选择。 一旁仍然跪在地上的唐小汤却在咬牙切齿,他恨不得将这个建议将他交给汪直处置的萧才了千刀万剐。 第九十九章 意外之得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 张玄庆对跪在地上的唐小汤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唐小汤见张玄庆如此轻易的放自己离开,而不是将自己交给汪直,心中大喜,生恐张玄庆改变了主意,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宅院。 萧才了对张玄庆的做法大惑不解,他很奇怪为何张玄庆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这名番子,不过张玄庆显然不会对他说出其中原因:眼下楚泽的安危才是最紧要之事,张玄庆不想因为这名番子节外生枝,就算是将其交给汪直处理,谁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对楚泽的解救。 此时张玄庆想起自己插手此事的初衷,向萧才了询问道:“贫道腆为正一道掌教,方才经过门外,听到尊驾提及令兄在正一道门下修行,不知可否告知姓名?” 萧才了暗自庆幸自己先前抬出了离家修行的兄长,否则这起纠纷怎会如此轻易的解决,听到张玄庆的问话,他忙答道:“我萧家原本是商贾出身,在下兄长姓萧名炎,自幼聪颖,在长乐曾有神童之名,先父原本将改换门庭的希望寄托在兄长身上,可惜后来有仲永之憾。 数年前兄长又因一大失意事而出家修道,正一道门下弟子众多,恐怕真人不识得在下兄长。” 其实就连萧才了这个名字,也是当年其父有感于长子萧炎由名声在外的神童变得泯然众人,失去了改换门庭的希望之后,在给出生的次子取名之时,取江郎才尽之意,定下了萧才了这个名字,也没有指望次子能够有多大的成就。 自幼萧才了的名字就被小伙伴们嘲笑,因为“才了”二字除了是“才子”少一点外,还有“菜鸟”的谐音,可以说萧才了的整个童年完全被笼罩在萧炎的yīn影之下。 所以后来萧炎才华尽失,在“学而优则仕”的道路无法继续走下去后,又遭退婚打击,一气之下出家修道,身为次子的萧才了才有执掌萧家的机会。 张玄庆就任掌教之后,正一道门中庶务向来都是由范文泰等人打理,门下弟子的名册张玄庆也没有仔细翻看过,对这名俗名萧炎的门人的确没什么印象。不过想来对方也不会在这件能够轻易查证的事情上撒谎。 略加思量后,张玄庆笑道:“令兄是我正一道门下弟子,贫道身为掌教,既然恰逢其事,自当为门人解除后顾之忧。何况之前尊驾声称要去寻贫道主持公道,贫道作为船队副统领,对船队中的某些害群之马,也有处置之责。” 萧才了此时才想起两人已经立于院中交谈多时,一边谢罪一边请张玄庆入内小坐。 进入待客的正屋后,迎面的中堂是一副青绿山水,从笔法上看定是出自名家之手,除此之外,屋内其它陈设都是金碧辉煌,极尽恶俗之能事,果然是财大气粗的商贾风范。 主客坐定后,萧才了再次向张玄庆表示了感谢,他考虑到自己这次完全是靠了兄长的名头,也想为自家兄长做点事。 而且萧才了能够执掌萧家大权,也是因为兄长出家,否则怎么也轮不到他。难得正一道掌教登门,为了自家兄长在正一道门中的前途,萧才了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朝廷船队停靠太平港之初,在下就听闻了张真人击杀海怪的威名,后来听说真人暂住在南山三清殿,一直想登门求见,今rì得见总算了结了一桩心事。”萧才了向张玄庆表示了自己对正一道掌教真人的崇敬。 “据先父所言,当年十洋街兴旺之时,寒家已经在此地居住多年,当时此街往来的海外番人数不胜数,他们带来的各类奇珍异宝层出不穷,只为换取大明的瓷器和丝绸。寒家当初也是获利颇丰,先父曾以高价从一名南洋番人手中换取了一件奇物,多年来人尽不识,在下斗胆想请真人一观。” 张玄庆在弄清了萧才了的兄长确实在正一道门下修行之后,本来打算告辞,后来却不过对方的热情,只好入内暂坐,如今见萧才了邀请自己观看海外奇物,也来了兴致。 要知道,海外出产的各类修行灵材,在普通人眼中几乎都被归于海外奇物,就像皇家内承运库中库藏的灵材,当年都是被当做海外奇物带回大明的。 现在萧才了所说的人尽不识的海外奇物,张玄庆可是很感兴趣,如果真是灵材之类,张玄庆一定会想办法弄到手。 不过张玄庆没有料到的是,萧才了正在设法将这件东西顺理成章的送上。萧才了告罪转入后堂,一会工夫取来了一个木匣。 只见萧才了小心的打开匣子,内部丝绸衬里上放置着一块外观与狗头金极为相似的暗金sè金属,张玄庆扫了一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块金属明显就是制作“偃师傀儡”的三种关键材料之一:赤炎金。 为了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张玄庆忍不住走上前去,拿起匣中之物再三观察,与典籍中所记载的赤炎金的特征反复核对,最终确认了这块金属的确是赤炎金。 萧才了看到这位张真人的表现,明白此物正对了正一道掌教的胃口,看来这件父辈传下来的莫名其妙的海外宝物,终于有了识货之人。 “张真人可识得此物?”萧才了故意问道。 张玄庆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将这块赤炎金弄到手,因为这种材料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若是这次错过,不知何时才能找到。 而且赤炎金对于普通人来说,并无多大实际用处,在道门典籍中关于赤炎金的记载也是极少,就算是一般修行者,也很少有人知道这种材料的用途。张玄庆如果不是从《鲁班书》中隐藏的记载里发现,他也不会知道赤炎金是制作机关傀儡的关键材料。 “此物在我道门典籍中有过记载,名为赤炎金,相传是出自地火之中,现世极少。贫道有个不情之请,此物对贫道用处颇大,若是尊驾能够割爱,尽可开价,贫道无有不允。”张玄庆拿着赤炎金一直未放手,不过他并没有********之心,只是对这种罕见的材料有着本能的冲动。 第一百章 交易达成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萧才了见张玄庆已然动心,暗暗舒了口气,若能借此机会让正一道掌教记住自家兄长的名字,这对兄长在正一道门下的前途可是大有帮助。 “在下兄长萧炎在正一道门下修行,多蒙看顾,此物就算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希望掌教真人不要推辞。”萧才了恭敬道。 张玄庆从萧才了的言辞间,已经明白对方为了其兄长在正一道中的前途,自己既然受了对方如此重礼,日后对萧才了的那位兄长萧炎,自然不会等闲视之。 不过这块赤炎金的确是自己所需之物,自己只要对门下那名萧姓弟子多加看顾,也不算是白白受了对方馈赠。 除此之外,张玄庆暗想:这位萧才了眼下已经执掌了萧家产业,恐怕也不希望自家兄长重回长乐,届时被迫将家业拱手相让。 思量至此,张玄庆也不推脱,洒然道:“尊驾美意贫道愧领了,令兄既然已投入我正一道门下,贫道自会保他一个前程。” 萧才了见张玄庆将话说得如此明白,也就彻底放下心来,看来自家兄长以后在正一道门下的前途总算是有了保障了,自己也算是尽了手足之情。 当张玄庆带着新得的赤炎金回到南山三清殿时,汪直派来送信之人已经等候多时,这位送信之人也是一位西厂番子,不过此刻他恐怕还不知道,张玄庆刚刚制止了一起西厂同僚勒索民众之事。 因此张玄庆对这位传话之人也没什么好脸色,这位平日里十分跋扈的番子,在这位天子红人面前也不敢嚣张,恭恭敬敬的将汪直的书信交给了张玄庆。 汪直之所以不传口信,而是派人送来了正式的信笺,说明汪直不想让自己与张玄庆的交易泄露,毕竟此事实在有损汪公公的威望。 信中汪直直截了当的问张玄庆,打算拿什么东西来交换那名匠户,看来汪直的确是感觉久离内廷,有了在天子面前固宠的迫切需要。 已经掌握到了这场交易主动权的张玄庆,只是写了一个“丹”字,封好后让送信的番子交给汪直,张玄庆相信楚泽很快就会重获自由了。 果然不出张玄庆所料,次日拂晓,身处南山山巅的张玄庆,正在吸取每天日出之的那一丝东来紫气,看到山路上有一人,目力甚好的张真人发现其人正是被汪直软禁多日的工匠楚泽。 调息完毕后,张玄庆回到三清殿中,只见大殿之上楚泽正跪拜在三清神像之前喃喃而语,观其身形并没有受到拷打伤害,看来西厂的手段没有用在楚泽身上,汪直是打算用怀柔的手段从楚泽口中获取“飞天神鹫”的制作之法。 不过这也算是万幸,否则在被软禁的这些日子里,楚泽未必能够熬过西厂的种种手段,只会出现两种结果:一是楚泽经受不住酷刑,将制作之法交出,丧失了价值的楚泽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直接被灭口;二是楚泽在酷刑之下坚持不交出制作法门,最后受刑过重而亡。 如今张玄庆能够再见到这位对“飞天神鹫”的成功制造有着不可替代作用的工匠,心中不禁感慨良多,当初在南京船厂,楚泽就是第一个主动揭露口盐钱被克扣的工匠,自己也是看到他的这般勇气,在众多工匠才选定了他作为《鲁班书》中所载技艺的传承者。 看着楚泽跪在神像前萧索的背影,张玄庆突然觉得自己将《鲁班书》中的技艺传授给他,到底是不是害了他。要知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若是没有足以自保的能力,掌握着“飞天神鹫”制造技术的楚泽就如小儿持金过闹市,好运不是每一次都有的。 也许是感觉到身后有人,楚泽起身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在这段被软禁的日子里,他时时刻刻处在紧张的情绪中,他坚持保守着“飞天神鹫”制作法门的秘密,其他能够制造“飞天神鹫”各部件的工匠,在没有他主持总装的情况下,就连一只完整的“飞天神鹫”都无法成功组装。 因此汪直即使从其他工匠口中获取了各种部件的制作之法,但若是没有楚泽的指导,根本算不上完整的制造法门。汪直也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对楚泽并没有采用严刑逼供的手段。 而在汪直看来,就算是没有了一个楚泽,掌握着制造技艺的张玄庆也可以轻易的将其传授给其他工匠,而且从楚泽的表现来看,这名匠户也不是那种轻易服软之人,与其严刑逼供,不如用怀柔手段。 今日拂晓,楚泽正如往日那般,在软禁的小院中来回踱步,被软禁的日子里,时刻紧张的情绪让安心睡眠都成了一种奢望,楚泽时刻在担心自己会忍受不住汪直每日安排的种种诱惑,辜负张玄庆的恩情。 没想到负责看守的番子今天竟然告诉楚泽,他可以离开此地了,这就意味着软禁生活的结束。楚泽虽然没有从看守口中得到自己获救的原因,但显然不会是那位汪公公良心发现,放过了自己,那么能够从汪直手中救人的就屈指可数了,而且能够为了一名匠户,而冒着得罪西厂提督风险的恐怕只有那位张真人了。 所以楚泽离开小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南山三清殿,他要当面拜谢张真人的解救之恩。在楚泽看来,自从这位张真人将“飞天神鹫”的制作法门传授给了自己,自己的命运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自己作为南京船厂的一名普通匠户,这辈子就注定在日复一日的服役中度过了,到老能有一口薄棺葬身就算是万幸了。可是这位张真人的出现,不仅让自己能够获得传说中祖师爷鲁班的独门技艺,而且自己跟随朝廷船队出海,见识到了普通匠户一辈子也不可能见过的海外风物。 对一名匠户来说,这等知遇之恩让他永世难忘,这也是在楚泽被软禁的日子里,能够经受住种种诱惑的主要原因。 第一百零一章 再次起航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楚泽回身一看,只见张玄庆正含笑望着自己,刚刚拭干的眼角又开始湿润起来。 “真人大恩大德,小人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楚泽当即叩首哽咽道,所谓大恩不言谢,楚泽已经决定将余生交给这位对自己有着再造之恩的少年真人。 张玄庆对楚泽在汪直手中这段日子里,不管是出于自保也好,还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恩情也罢,楚泽能够保守住“飞天神鹫”的制造秘密,张玄庆感到十分欣慰,日久见人心,自己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 看来自己新得的“偃师傀儡”制作之法,也可以放心的传授给他了,不过目前傀儡的制造材料尚未凑齐,此事倒不急于一时。 “你被汪公公软禁之事,究其根源也是由贫道而起,贫道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张玄庆一边扶起楚泽,一边温言道。 随后张玄庆又安慰了楚泽几句,让他放心回去。待楚泽离开后,张玄庆就开始准备完成与汪直的这场交易,取出当初在******道场自己分得的两颗长春丹,唤来一名门人,吩咐其将丹药送到十洋街水师辕门。 这日汪直吩咐手下释放了那名匠户后,就一直呆在十洋街驻所等候张玄庆的消息。汪直原本也有一手交丹一手交人的打算,后来考虑到以张玄庆对这名匠户的重视,而且对方也很清楚丹药的去处,想来不会在此事上做什么手脚。 因此汪直也就不枉做小人,当日就释放了楚泽,只等张玄庆收到消息后,将天子一直渴求的丹药交付过来。 当日下午,在衙中苦等了半日的汪公公,当听到属下传报正一道掌教派来的道人就在门外之时,心中大石总算落下,强自镇定的吩咐下属收下来人所送之物,自己就不再面见来人了。 当下属将来人所送的一只木匣呈上来时,汪直吩咐所有人退下后,终于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匆匆掀开匣子,只见匣内静静躺着一只白色玉瓶,上书“长春丹”三字。 汪直小心翼翼的拿起玉瓶,打开瓶塞后,就隐隐闻到一股独特的清香,倾倒瓶颈取出一颗金黄色的浑圆丹药。 汪直昔日在宫中也见过不少为天子炼制的丹药,仅仅从外观上看,似乎与宫廷中那些炼丹术士所炼制的的丹药相比,并无差别。 仔细察看后,汪直发现瓶中仅仅只有两颗丹药。汪直很清楚,天子服用丹药,必定先要找人试药,只有试药之人没有出现什么不良反应,天子才会正式服用。 因此以往献给天子的丹药,其数量绝对能够保证试药之用,但向张玄庆这般掐准了只给两颗的情况,汪直还是从未见过,这让汪公公怀疑张玄庆是不是故意而为。 汪直当然不会知道当初炼制的一炉丹药,张玄庆仅仅只得到了四分之一的数量。在张玄庆看来,只要自己能够将丹药交给汪直就算达成了交易,至于具体交付几颗丹药,两人之间又没有就丹药数量达成明确的协议,张玄庆对此当然是无视了。 不过张玄庆好歹清楚天子服丹前,先要让人试药的惯例,总算是提供了两颗丹药给汪直,这也让汪公公无话可说。 汪直就算是想向张玄庆索取更多的丹药,在目前的情况下,也不太可能,毕竟双方这次私下交易只是口头协议,既然交易已经结束,那么除非汪直能够再次拿出足够的筹码,否则张玄庆可不会开口向全真、武当同道求取其他几颗长春丹。 反复盘点后,汪直发现自己手中并没有足以吸引张玄庆的筹码,无奈之下,只得安排人手将丹药送往京城,希望这两颗长春丹的效力能够增添天子对自己的信任。 眼看着天气渐渐转凉,船队已经太平港停驻了数月,海上信风渐起,按照永乐年间朝廷取宝船队的行程记载,此时正是扬帆起航的最佳时机,能够最大程度的借助风力。 在长乐驻扎数月的船队成员,纷纷收拾行装,准备登船出海。汪直一直在等待丹药送到天子手中后的消息,可惜长乐离京城的距离实在太远,消息传递需要太长时间,而且这等为天子贡献丹药之事,显然不可能采用朝廷驿传中,只有传递边关入寇等重大消息才能动用的十万火急驿马。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情况是不可能在大明出现的,就连权势滔天的汪直也不敢擅自动用此类驿马。 但是海上信风显然不会因为汪公公而延长,船队起航的时间已是迫在眉睫,汪直苦等消息无果的情况下,只得悻然离开了十洋街,隔了数月后,再次登上了座驾宝船“大明号”。 船队此次停驻太平港期间,又在长乐当地招募的不少水手船工,由于当地有从事海外贸易的传统,因此熟悉海上生活的当地人是最好的水手人选。 船队出发前,新招募的水手们提出,按照福建出海行船的惯例,需要祭祀海上保护神—妈祖。妈祖原名林默,世人尊称林默娘,宋时福建路莆田县湄洲岛人,生于北宋建隆元年。 相传林默出生时,有祥光异香。她满周岁时,在襁褓中看见诸神像,叉手作欲拜状。五岁能诵《慈航经》,十一岁能婆娑按节乐神。少时,一日在家静思熟读诗书,偶见一怪异道人从门前过,心中顿悟,拜之为师,得“玄微真法”。林默成人后,能通悟秘法,预知休咎,会事前告知船户可否出航,时人称之为“龙女”。 传说中她能乘席渡海,宋太宗雍熙四年九月初九,是年仅二十八岁的林默于湄峰之巅羽化飞升。此后,航海之人常见林默身着红装飞翔在海上,救助遇难呼救的人,世人渐以“妈祖”称之。 永乐七年,成祖册封林默为“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弘仁普济天妃”,自此妈祖又有了天妃的别称。 张玄庆等人在长乐的临时驻所三清宝殿,就在南山天妃宫旁边。永乐十年三宝太监奏请朝廷,新建了南山天妃宫,作为“官军祈报之所”。 宣德六年春,又在天妃宫旁新建了三清宝殿。在南山天妃行宫,郑和立下了记载有第七次下西洋之事的石碑,其上还刻有船队主要成员的名讳。张玄庆在南山之时,还曾到天妃宫中瞻仰过那块石碑。 虽然身为道门中人,张玄庆对妈祖这位女神没有像普通民众那般顶礼膜拜,但他对这位以济危救难为己任的神灵,还是十分钦佩的。 因此对于船队出发前祭祀妈祖之事,在船队统领汪直因为丹药之事心神不宁的情况,身为船队副统领的张玄庆默许了此事。 第一百零二章 妈祖赐福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祭祀仪式的场地选定在长乐城西的浮峰山,而太平港正是环绕着此山的环形港湾,浮峰山阻遏着海上风暴对港口的侵袭,才有了风平浪静的太平港,正是祭祀妈祖的最佳地点。 原本汪直作为船队统领,应该由他来主持祭祀,但是此时的汪公公一心牵挂着远在京城的天子对他所献丹药的反应,无心参与这场祭祀。不过汪公公的说法是:术业有专攻,主持这种祭祀神灵之事,还是身为道门中人的张真人比较合适。 张玄庆只得接下了此事,在胡知县的全力支持下,很快就备齐了祭祀所需的各类物品器具。待到正式祭祀之日,由于浮峰山上场地范围有限,每艘船只都只能派出数名代表参加仪式,胡知县作为长乐县的官方代表也登上了浮峰山。 昔日宁静的浮峰山这一天人声鼎沸,新招募的长乐水手向其他船队成员讲述着妈祖的传说,那些从未听闻过妈祖事迹的船员们个个听得聚精会神,看来讲述者颇有说书人的功力。 而曾见识过张玄庆大展神威击杀海怪的船员们,也在这些长乐水手面前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张真人当时在海上的英姿,再加上长乐人亲眼所见的乌贼残躯,让这些长乐水手不由对船队副统领生出了敬畏之心。 吉时已到,只听得一声钟鸣,原本嘈杂无比的峰顶顿时安静下来,只见身披道袍,手持拂尘,翩然若神仙中人的张玄庆缓步登上峰顶祭台,身后两名身着月白道袍的辅祭之中,俨然有一名女子,正是张玄庆的夫人朱云贞。 说起来原本安排的辅祭是沈静圆和李玄宗,不过朱云贞认为既然祭祀的神灵妈祖是一位海上女神,自己身为女子参与祭祀也是理所当然的,张真人耐不过自家夫人的软磨硬泡,只得让她顶替了李玄宗的辅祭位置。 张玄庆在台上立定后环视四周,台下众人在张玄庆的扫视下,纷纷垂首致敬,除了是对妈祖的尊敬,还有对张玄庆的敬畏,对于那些长乐水手来说,能够力毙海怪的张玄庆在某种程度上,在他们心中已经有了类似妈祖的地位。 峰顶此刻一片寂静,张玄庆抖手打出一张火符,引燃了香火,一阵浓烈的异香从祭台上散发开来,台下众人几乎都闻到了这股香气。 香炉中正是河狸子贡献出的龙涎香,祭祀作为海上神灵的妈祖,龙涎香其实是最佳选择。长乐县之前也曾举行过祭祀妈祖的仪式,不过从未使用过龙涎香这等稀有之物。 祭台上香烟缭绕,张玄庆开始诵读祭文,随着一句句祭文,香案上一只装满五谷的大海螺忽然发出响声,同时摆放在香案上的船模风帆也开始无风自动。 张玄庆虽然脸色未变,口中的祭文也未停下,但心中大震,“难道真的是妈祖显灵了?” 张玄庆之前也曾主持过神灵祭祀之事,但从未遇到过今日这种情况。 香案上的异状也被张玄庆身后的两名辅祭发现了,他们两人的想法与张玄庆也是大同小异,都在猜想是不是真的妈祖显灵。 沈静圆相比朱云贞来说,对于神灵之事更为了解,凡世间神灵,大多是因为普通民众有所求而产生的愿力凝聚,这些凝聚的愿力若是被一些修炼有成的精怪所得,而精怪又满足了个别民众的愿望,产生了有求必应的假象,骗得一些愚民长期祭祀供奉,但是这类祭祀得不到官方的正式认可,就成了民间所谓淫祀,这类淫祀一向是官府严厉打击的对象。 也有一类神灵是一些人生前就深得民众崇敬,离世后其精魂不瞑,借民众愿力凝聚灵身,护佑一方水土。这类神灵同样需要得到官方的正式承认,才能脱离淫祀之列。 而早在永乐年间,三宝太监就曾奏请朝廷将妈祖列入官方承认的正式神灵,当时朝廷也正式册封了天妃的称号,所以之前张玄庆才会接下这场祭祀的主祭之位,否则以他正一道掌教的身份,断不会主持一名未得官方认可的神灵的祭祀仪式。 此刻祭台上的异常,让从未真正接触过神灵的张玄庆也拿不定主意,但是祭祀仪式不可能就此中断,所以张玄庆还是硬着头皮将祭文读完。当祭文全部诵读完毕后,香案的异动突然停息了下来。 祭祀仪式接下来的流程就是由两名辅祭分别行初献之礼和亚献之礼,当《和平之乐》奏起,沈静圆开始行初献之礼,只到沈静圆完成仪式,祭台上并无异状。 接着《海平之乐》奏起,朱云贞战战兢兢的开始行亚献之礼,显然之前张玄庆诵读祭文时,祭台上的异常情况增添了她的心理压力,此刻朱云贞只求赶快完成亚献之礼,可惜天不如人愿。 在张玄庆和沈静圆的注视下,朱云贞的紧张心情使得她的动作变得格外僵硬,正当她完成了亚献之礼的最后一个动作时,祭台上空突然出现了一道虹桥,一束七彩光芒从桥上落下,正好将朱云贞笼罩其中。 见此异状,一旁的张玄庆正欲靠近那束光芒,却被沈静圆一把拉住,只听得对方低声道:“道友且静观其变,众目睽睽之下切不可莽撞行事。” 张玄庆这才回过神来,的确此刻身处高台之上,自己的行事动作台下众人一目了然,的确不好轻举妄动,之前因为自家夫人突遭异变,才有如此急切之举。此刻定下神来,张玄庆发现笼罩着朱云贞的七彩光芒正在逐渐消散,朱云贞的身形慢慢清晰可见。 当七彩光束彻底消散后,天上的那座虹桥也消失无踪,此时的朱云贞好像大梦初醒一般,望向张玄庆正打算说话,张玄庆却示意她稍后再说。 而此刻台下众人因为天上虹桥和那束投向祭台的七彩光芒,人群中已经出现了骚动的迹象,张玄庆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不想这场祭祀因为意外能中断,于是暗运灵力,敲响了香案上悬挂的铜钟,瞬时间一声钟鸣好像就在每一个人耳边响起,顿时让台下众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祭台之上。 张玄庆趁此机会,开始行终献之礼,随着《咸平之乐》奏起,这场祭祀也开始接近尾声。祭祀的最后一步是焚祭文,送神。当祭文在火焰中渐渐燃尽时,天上再次出现了那道虹桥,台下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妈祖显灵了!”,顿时台下众人纷纷跪下叩首。 张玄庆仰头望向空中的虹桥,在七彩光芒中看到一个少女正向他颌首致意,身旁的朱云贞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我先前见过她,她就是妈祖。” 第一百零三章 朱云贞的收获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张玄庆闻言讶然,“夫人何出此言?你只是在天妃宫中见过妈祖神像。” 朱云贞开始讲述之前自己被彩光罩体后的遭遇:当时祭台上空突现虹桥,朱云贞与其他人一样大为惊讶,当虹桥上投下那束彩光将朱云贞笼罩后,她的耳边传来阵阵海浪声,鼻间也闻到了海腥味,举目望去四周一片汪洋,整个人好似凭空出现在了海面上。 朱云贞面对这般突如其来的变化,难免有些慌乱,好在她也算是修行人士,曾在道门典籍中见过关于幻术的描述,眼前这种状况与典籍中所载的幻术效果极为相似,既然没有了未知的恐惧,朱云贞的心情也就很快平静下来。 正当朱云贞环视四周,打算找到幻境的出口时,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开始出现翻滚的浪花,众多的浪头慢慢聚集到一处,紧接着浪花聚集处毫光大放,一名少女从光芒中现身。 只见她身披云裳,踏足于浪花之上,含笑看着朱云贞,朱云贞对这位少女的出现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因为根据她所看过的相关记载,幻境之中任何事都可能发生,而且能够将陷入幻境之人的所思所想统统显现出来。 在朱云贞看来,自己眼前这名少女很可能就是根据自己内心所思构造出来幻像,而根据她所看过的典籍,破除这种幻像最常用的方法就是当事人静心摒除杂念,幻像没了根源,自然就会消失。 于是朱云贞按照自己平日修行的做法,开始瞑目调息,调整心中杂乱的思绪,不想耳边却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这位姑娘难道以为我林默是你的心念所幻化的不成?” 林默?这不是妈祖的名字吗?难道此处幻境真的是由这位海上女神所造,那么妈祖将自己引入这处幻境,又是所为何事?朱云贞心中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不过对方很快就给出了答案,“真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我记得之前的最后一次见到如此规模的船队,还是在数十年前。当时的那个皇帝还给我加了个莫名其妙的‘天妃’封号,不过本姑娘云英未嫁,可不是谁的妃子。”自称林默的少女忍不住发着牢骚,显然她对朝廷敕封的“天妃”称号很不满意。 朱云贞此刻已经肯定眼前这位少女就是传说中海上女神——妈祖,果然如传说中一般,以少女之身飞升成神,现在看起来好像这位女神的性格也保持在少女阶段。 发完牢骚后,这位妈祖娘娘才开始解释自己将朱云贞引入幻境的原因,“这么大规模的祭祀近些年可是难得一见,本姑娘当然不会白白享受你们的香火。女人作为助祭参加祭祀还真是少见,那么这次赐福的好处就落到你身上好了。你有什么要求吗?本姑娘可是难得主动征求意见。”妈祖一副有求必应的模样。 朱云贞见这位妈祖娘娘询问自己的要求,如此难得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作为女人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求个青春永驻,不过朱云贞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个要求恐怕妈祖是办不到的。要知道,世人从来没有通过求神拜佛的方式来求得长生不老的。 接下来作为修行者,朱云贞第二个的想法是让妈祖帮助自己提升修行境界,这是出海以来,她见识了海外的种种凶险后,一方面出于自身安全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想为自家夫君分担一部分压力,改变自己作为累赘的身份。 而作为正一道掌教夫人,她的第三个想法则是让妈祖帮助自家夫君提升修为境界,虽然以目前张玄庆的实力,还未遇到无法克服的困难,但广阔的海外之地,危机处处,未雨绸缪的提升实力是很有必要的。 当朱云贞忐忑不安的将自己的后两个想法说出后,妈祖笑道:“你与你家夫君倒是伉俪情深,不过你那夫君身为道门掌教,自有道门神灵护佑,我倒不好越俎代庖,这次的好处还是要落在你身上。” 言毕不待朱云贞答话,只见妈祖抬手一指,一道清光落在朱云贞身上,瞬时间朱云贞脑海中好像多了一些东西,还没等她仔细察看,就发现自己已经重新回到了祭台之上。 朱云贞将自己的这番遭遇说完之后,张玄庆发现在外人看来,自家夫人只是在七彩光束中呆了片刻工夫,但按照自家夫人所说,她在幻境中所待的时间远不止片刻。由此可见,烂柯山的传说并非虚言。 张玄庆最想知道的是,妈祖到底给了自己夫人什么好处。不过此时却不是详谈此事的时机,因为祭台之下的民众因为妈祖显灵之事情绪激动,天上的虹桥虽然在慢慢消散,但那些虔诚的民众仍在叩头不止,“妈祖显灵”的呼声丝毫没有因为天空异像的消失而减弱。 如何安抚这些激动的民众才是当务之急,张玄庆可不想因为处置不当,而影响到船队的出航,要知道船队新招募了大量的长乐籍船工水手,这些人对妈祖都是虔诚信奉。 正当张玄庆在考虑安抚之计时,身旁的朱云贞已经有了动作,只见她来到祭台香案前,站在台下众人都能够看到她的位置,抬手作势,原本摆放在香案上的船只模型顿时浮空而起,模型上的船帆就如同海上行船时遇风之际,猎猎作响,整艘船模在空中滑行,就好像一艘真正的船只航行在海上一般。 虽然船模的整体外形体积不大,但当它从祭台香案上腾空而起后,在台下众人眼里就显得格外醒目,在不明真相的民众眼里,这就是妈祖显灵的表现,结果是台下的声浪越来越大。 张玄庆已经发现此举正是自家夫人的杰作,如此高超的驱物之术显然不是朱云贞目前的修为境界能够使出的,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妈祖给她的好处。 “这完全是作弊。”正一道掌教心中嘀咕着,因为以他目前的修为,都无法使出这等驱物之术。 第一百零四章 传说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不管怎么说,朱云贞的这手驱物之术,再次调动了台下民众的情绪,不过这次民众的骚动却在可控的范围内,起码祭台上的朱云贞比虚无飘渺的海上女神更有说服力。 台下民众几乎都把朱云贞当做了妈祖附体,不停呼喊着“妈祖现身”。此刻作为主祭的张玄庆好像变成了祭台上的配角,在他看来,自家夫人最好是尽快使众人的情绪安定下来,让这场祭祀能够圆满结束。 随着民众呼声越来越强烈,张玄庆发现祭台上空漂浮的宝船船模在自家夫人的操纵下越发显得灵动无比,精致的船帆受风而动,整只船模朝着峰外飘去,就好像真正的宝船在海上航行一般。 从台上往山下望去,只见环形水道中整装待发的船队,领头的战船已经起锚升帆。此时以张玄庆的目力,发现从祭台上升起的船模已经出现在了船队的上方,然后缓缓落到了领头战船的船头位置。此时水道中突起一阵疾风,受风力影响,已经起帆的船只开始缓缓驶出港口。 张玄庆忍不住的扯了扯自家夫人的衣袖,朱云贞这才回过神来,讶然道:“发生了何事?妾身怎么占了夫君的主祭之位。” 张玄庆看着满脸茫然的朱云贞,心中暗想:难道刚才之事真的是妈祖附身?当张玄庆将方才她的举动一一告知了自家夫人后,朱云贞发现自己对之前行为完全没有记忆,看来真是那位海上女神附身,借朱云贞之手显示神迹。 此时船队中的领头船已经起航,其余船只也纷纷开始升帆,张玄庆不想耽误妈祖定下的起航吉时,低声吩咐朱云贞继续借妈祖的名义宣布船队起航。已经恢复了常态的朱云贞战战兢兢的站到台前,定了定心神,扬声道:“吉时已到,准备起航!” 一行人等从浮峰山回到宝船上后,环形水道中的船只已经有一半驶出港口。原本船队正式起航的命令应该是由船队统领宣布的,不过由于此时的汪直实在无心于此,从大明号宝船上发来的消息,汪直对张玄庆越俎代庖的行为并未深究。 到目前为止,汪直还没有等到京城的消息,他深知这次船队离开太平港,就算是真正离开了大明疆域,再要收到消息几乎是不可能了。因此船队出发前这段时间,汪公公每天夜不能寐,手下的番子也被轮班安排在驿站值守,只可惜直到船队正式起航,也没能接到消息。 张玄庆没想到自己先前的一番话,让汪直切身感受到了危机,也使得这段日子里汪直无心纠缠“飞天神鹫”之事。 随同张玄庆一起回到宝船上的沈静圆,在北京号尚未驶出港口之时,意外的收到了一封纸鹤传书,这封由京城的全真门人发出,经过南京的全真弟子中转后,才送到沈静圆手中的信件,其内容正是汪直苦苦等待的天子对其所献丹药的反应。朝廷驿传的速度的确赶不上道门的纸鹤传书,即使是经过南京中转,仍然胜过驿站的传递速度。 信中消息的来源是由沈静圆的那名记名弟子史国安提供的,沈静圆离开京城后的这段日子,史国安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竟然搭上了司礼监掌印怀恩的随侍小黄门,就是当日武当掌教曾经遇到过了那个小悟子。 所以史国安往往能够很快获得宫里的最新消息,就好比这次汪直派人献上的两颗长春丹,天子安排汪直作为船队统领,本来就承担有寻找延年益寿之药的任务,不过天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初步收获。虽然只有区区两颗丹药,但天子更看重的是汪直的这份忠心,所以很快就下旨褒奖。 至于汪直在伴随丹药一起递上的奏折中,对丹药的来历当然只是一笔带过。史国安是在邀请对方的一次宴饮中,从小悟子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原本他并没有在意,不过当“长春丹”这个词从对方口中说出后,他才开始重视此事。 沈静圆在京城的那段时间,史国安经常登门求教,沈静圆对这位记名弟子也未藏私, 因此史国安很清楚“长春丹”正是全真道特有的丹药,不过由于药材的缺乏,近些年来门中一直没有开炉炼制。 既然那位汪公公献给天子的是“长春丹”,而且师门也有人加入了船队,那么这两颗丹药极有可能是由全真门人炼制的。 全真道要重新获得朝廷的认可,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而且据小悟子所说,汪直的奏折中几乎没有提及全真道炼制丹药之功。史国安觉得此事应该尽快告知师尊,于是通过京城中的全真门人发出了这份纸鹤传书。 对于汪直会独占献丹之功,张玄庆和沈静圆早有所料,作为修行者,他们对俗世的荣华富贵并不在意。虽然他们无法忽视自身宗门在俗世中的地位,不过在他们看来,区区两颗普通丹药并不足以影响天子对自家宗门的态度。 当沈静圆将信中内容告知张玄庆后,正一道掌教淡然道:“此丹确是全真门人炼制而成,若是道友觉得功劳被昧,贫道当可传书南京,借家岳之手转呈奏章,禀明真相。” 沈静圆笑道:“真人何出此言,身为修行之人,当知俗世荣华不过是过眼云烟,既然汪公公想要这份功劳,贫道又何必做恶人。何况我全真道由于前元之事,自大明立朝以来一直被朝廷打入另册,真要彻底改变此等境况,也不是区区两颗丹药之力可以办到的。” “道友如此豁达,贫道倒是小气了。此次海外之行,如今才是初始,贫道相信海外众多蛮荒之地,灵药之属绝对不在少数,何愁天子所需灵丹。”此时北京号已经开动,张玄庆站在船头,望着前方海平线上的露出的帆影,胸有成竹道。 “贫道倒是在想,这个好消息要不要告诉汪公公。”沈静圆故作烦恼状,两人相视大笑,引得甲板上的水手纷纷侧目。 船队渐渐驶离了太平港,直到海面上再也看不到船队的帆影,港口的民众才纷纷散去。此后长乐一直流传着真人降妖和妈祖临凡的传说。 第一百零五章 采珠女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船行海上,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刚刚离开太平港时,朱云贞每天还到甲板上吹吹海风,看看海景,不过天天入眼的都是一望无际的海水,日子久了她也厌倦了。 离开太平港后的这些日子以来,唯一曾引起她兴趣之事,就是船队路过小流求时,自家夫君记起鸡笼山麓的台窝湾部落,特地派人登岸给这些番人送去了一批铁器、布匹、瓷器等物品,以及船队所携带的一些作物种子,据登岸之人的回报,台窝湾部落目前的状况还算不错,他们将之前张玄庆等人送予的货物与其他部落交换了粮食以及其它当地特产。 由于当初张玄庆等人所送的货物都是从船队中精挑细选,这些精良的货物从台窝湾部落手中流入鸡笼山周边的其他东番部落中,最终慢慢扩散到整个小流求的北部,使得原来默默无闻的台窝湾部落在整个北部地区名声鹊起,众多部落都想获得更多的货物,特别是他们无法自己制作的铁制工具和从未见过的精美绸缎瓷器。 而台窝湾部落头人在与其他部落的交易中,特别加入了一项交易物品,就是张玄庆等人当初在岛上寻找的火系晶石。 这位精明的头人注意到这些乘坐着前所未见的大船而来的大明人,与以往那些从对面大陆过来的商人不同,他们为了这些在头人眼中只是漂亮的红色石头,愿意付出更高的代价。在这位头人看来,既然用这种石头能够换取更多的东西,除了安排自己部落中人进行搜集外,通过物品交易,借用其他部落的人力搜集这类石头显然更为换算。 因此,他在与其它部落交易时,宣称用这类石头可以优先交换货物,不过石头和相关货品的交换比率只能由台窝湾部落单方面决定,而不是像其他物品交易那样由交易双方协商决定。 这个声明一方面让其它部落大惑不解,同时也让他们感到惊喜,毕竟这种搜寻石头的工作,比需要冒险的捕猎活动和需要大量人力的甘蔗种植更加安全轻松。 从整个小流求北部区域搜集,显然比当初台窝湾部落仅仅在鸡笼山周围的收获大得多,结果是当张玄庆所派之人来到台窝湾部落聚居地时,部落头人足足取出了三筐红色石头,虽然这位头人无法分辨真正的火系晶石,不过他采用的是一个笨办法,就是用上次与张玄庆等人交换时,他特地留下的一块晶石作为标准,来对照其他红色石头。 最终这位头人所收集的五筐石头中,绝大多数都是火系晶石,只有极少数是普通的石头,经过登岸的道门修士确认后,除了原本就是送予对方的东西外,这些石头最终为台窝湾部落换到了大批的铁制工具以及其他物品。 对于这场交易,双方各有所得,皆大欢喜,修士们轻松的获得了大批灵材,部落方面则获取了大量急需的而当地又无法制造的货物。同时张玄庆也向这位部落头人承诺,这类晶石可以作为永久的交易物品,自己会安排专人负责这项晶石交易。 当满筐的火系晶石出现在宝船上时,修士们的情绪高涨,虽然这些晶石中的火系灵气需要经过中和后才能被修行者安全的吸收,但这毕竟是出海以来,除了******药园外,道门最大的收获。 张玄庆没想到的是,因为自己的承诺,再加上当初他在岛上击杀巨蟒之事,在部落头人的提议下,台窝湾人以他为原型,制作了一个等身大小的木质人像,供奉在聚居地中,部落中人外出之前都会先到他的人像面前祈求保佑。唯一对此不满的,只有部落的祭司,不过就算是祭司也不敢公开反对此事,毕竟张玄庆给部落带来的好处,是人所共见,无法抹杀的。 离开小流求后,船队一路借着海上信风之力,越过了大明最南端的琼州,依照当年三宝太监的路线,朝着占城方向前进。 这日宝船上的瞭望水手发现,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出现在甲板上的张夫人,正从船楼中出来,同行的还有那位威名赫赫的张真人,两人正在低声交谈。 “海上这些日子确是乏味难熬,夫人可有后悔出海之事?”张玄庆关切的望着这些日子以来变得憔悴许多的朱云贞。 朱云贞勉强笑道:“妾身出海后自从熬过了晕船之症,就再无不适之意,这些天不过是每日修行勤勉了些,夫君不必担心。” 张玄庆当然明白自家夫人绝非真正勤于修行,只是借每日搬运调息之事打发枯燥乏味的日子而已。自家夫人正是青春年少之时,而她的活动范围又被长时间限制在宝船之上,难免有些身心憔悴。 正当张玄庆在搜肠刮肚,思量几句安慰之语时,突然桅杆上的瞭望水手发出消息,前方海面出现漩涡,正好在船队前行的方向,而且正有一艘小船被困在漩涡之中。 海上行船对于遭遇危险的其它船只,都有援手之责。此时张玄庆所乘坐的“北京号”宝船正位于整只船队的前部,在宝船前方的就只有两艘领头的战船。 张玄庆吩咐水手向前方战船打出旗语,命令战船迅速援救那艘遇险的船只。接到命令的战船升帆提速后,很快就靠近了那处漩涡。 相对于战船的大小而言,这处漩涡对战船的影响并不大,很快战船就接近了那艘在漩涡中苦苦挣扎的小船。领头战船上的指挥彭友直此时才看清,这艘遇险船只除了外形特别小之外,其船型也很是特别,圆头圆尾,粗看起来好像一个大澡盆飘在海面上。 不过此刻,这个“大澡盆”已经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彭指挥马上吩咐船工抛出勾索准备勾连对方船只,可是在漩涡范围内,虽然战船自身受到影响不大,但双方船只的相对位置却以漩涡为中心在不断变化,这就使得战船上的勾索始终无法准确的抓住对方船只。 好在对方的求生意志颇强,彭友直看到小船上的人不停从船内抛出一块块草编之物,减缓了小船周围水流的速度,也使得两船之间的位置和距离渐趋稳定,在一名老船工的指引下,战船离小船越来越近,抛出的勾索终于勾住了对方船只,小船上的人也牢牢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在战船的拖带下,两船都脱离了漩涡的范围,当小船终于靠上战船之时,彭友直才发现对方船上只有三人,而且都是女子,这让彭指挥大感意外,什么时候女子也曾独自驾船出海?何况这个“大澡盆”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的渔船,船中没有渔获,只是零星散落着几个海贝。 当三名筋疲力尽的女子踏上战船甲板后,她们顿时软倒在了甲板之上,这让很少与女子直接打交道的彭友直措手不及,他急忙安排人手将其安置到船楼内,并将相关情况通报给随后赶来的“北京号”宝船。 张玄庆接到前方战船发来的消息,知道遇险船只已经获救,这才放下心来。一旁的朱云贞此刻也被这起意外之事引发了兴致,缠着张玄庆一定要前去一看究竟。 最后张玄庆携夫人登上领头战船时,指挥彭友直正在为如何处理这个烫手的山芋而在甲板上来回踱步,全然没有了之前指挥援救时,镇定自若的神态。 张玄庆登船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视那三名晕倒的女子,而是走到船舷边察看那艘圆头圆尾的奇怪小船。一旁的彭友直忍不住道:“在下从未见过这等形状的船只,而且是由女子驾船。” 张玄庆扭头看了他一眼,“既然这艘船上的三名女子眼下昏迷不醒,无法查问。那就先弄清了这艘船的来历,再顺藤摸瓜查明那三名女子的身份。” 彭友直当然点头称是,便下去询问船上的水手船工是否有人认得这种船型。登船以来一直未出声的朱云贞,指着那个“大澡盆”中散落的几个海贝,轻声道:“这艘船出海没有捕鱼,难道就捞了这些东西的?” 张玄庆闻言望去,小船中除了几块草制的编织物外,几个青黑色海贝在狭小的船舱内显得格外醒目。看来这的确不是渔船,张玄庆忽然想起目前身处的海域,正靠近大明广西之地,闻名于世的南珠正是出自此处,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采珠船,而那几名女子就是传说中的采珠女? 但是张玄庆也没有见过真正的采珠船,目前仅凭几个海贝也无法证实,看来只能等到那几名女子醒来后,才能知道真相了。 不过很快彭友直带来的消息就证实了张玄庆的猜想,船上的一名老船工早年曾经见过这种采珠船,据说这种专用船只几乎没有抵抗海上风浪的能力,一般不能过于远离海岸,采珠人往往只是驾船抵达“珠池”,不会深入海域。 第一百零六章 珠池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晕倒在甲板上的三名女子虽然衣衫褴褛,但从外露的肢体看来,倒是比普通女子强健许多,在国公府里长大的朱云贞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女子,同情之中不免夹杂着几分好奇。 朱云贞不忍看着这三名女人就这样躺在甲板上,走到张玄庆身后,轻声道:“夫君,能否先将她们送到宝船上,让医师诊治,否则这样下去她们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张玄庆闻言将注意力从采珠船上转移到这三名女子身上,既然想弄清真相必定要等她们醒来,因此张玄庆点头道:“夫人所言甚是。”随即吩咐下属将这三名女子送上自家座船。 一旁的彭友直虽然庆幸这个烫手山芋顺利脱手,但本着万事小心的态度,上前道:“这三名女子来历不明,为保万全,真人还需慎重行事。” 张玄庆笑道:“彭指挥的好意贫道心领了,不过是几名落难女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差池。” 于是一行人等带着三名昏迷不醒的女子回到了宝船之上,张玄庆还将战船上那名老船工一同带了回来,先前这名老船工指出了遇难船只就是采珠船,而且言语间似乎对采珠之事颇为熟悉,因此张玄庆特意将其带回,以备咨询。 三名女人被安置在船楼一层,随船医师唐笑经过一番察看后,向张玄庆禀报道:“在下察看过三名女子的脉象,不过是因为长时间饥渴出现的脱水之症,幸好被及时发现,若是再拖延几个时辰,恐怕神仙也难救了。在下先开个安神滋补之方,再给她们喂些食水,就没什么大碍了。” 听完唐笑的一番话,朱云贞暗暗松了口气,这毕竟是她在海上第一次遇到的同性之人,听说她们不会有生命危险,心中当然轻松了许多。 张玄庆在意的却是对方什么时候能够苏醒,他想知道的是为何采珠船会如此深入海域,朝廷采珠之事张玄庆也曾有过耳闻,当今天子下旨征收南珠以供宫廷之用,已经是数年前的事了,为何如今还有采珠女冒着偌大风险,到离岸如此远的距离采珠。 经过唐笑的一番解释,张玄庆明白了只能等这几名女子自然苏醒,本来唐笑也有家传的银针刺穴之术,可以令其提前醒来,不过由于三名女子眼下身体虚弱至极,再施此术,恐怕会伤其根本,损其寿元。朱云贞听说后,当然是否决了这个建议。 既然遇难女子还未醒来,张玄庆就将那名老船工唤来询问采珠之事。这名老船工有个少见的姓氏—“火”,名石天,当张玄庆在船楼二层召见他时,只见对方满脸都是刀刻般的皱纹,多年的海上生涯给他留下了一副紫色的脸膛,一身强健的筋骨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 张玄庆拦住了对方的叩头,出言道:“贫道请老人家过来,是想请教关于采珠之事,先前老人家能够认出采珠船,想必对此事颇为了解。” 火石天连声道:“‘老人家’之称小人实在当不起,不敢欺瞒真人,其实小人年方三十有二,只是脸面有些老气。有关采珠之事,小人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玄庆这才发现自己闹了个笑话,因为对方这幅面容实在是过于老相了,而且又无人提醒张真人关于对方的年龄问题。“采珠之事你尽可说来,贫道洗耳恭听。” “小人原本是一名疍户,早年一直都在海上谋生,以船为家,后来偶得贵人相助,才能在长乐入籍,因此对采珠之事略知一二。朝廷视为疍户为贱民,不过疍户精通水性,能够入水视物者为数甚多,因此每当征收南珠之时,镇守太监都是严加催逼,定下额度,疍户若不能及时上交,往往是家破人亡。这几名女子既然能够驾着采珠船到达离岸如此之远的地方,想必是被征收之人催逼所致。”火石天表明了身份后,言语间也不再拘谨。 “贫道所知南珠乃海中贝类所孕,难道是离岸越远,所获海贝越多不成?”张玄庆问道。 “据小人所知,海中多有海贝聚生之处,采珠之人称之‘珠池’,珠池离岸远近不一,廉州府海域以白龙珠池为最,此处所产之珠以浑圆粒大、色泽洁白著称,一向是南珠中翘楚。小人幼时还听老人们说过,当年曾经在白龙池中遇到过澡盆大小的贝母,采珠人潜入池中后,被贝母夹住腿脚无法脱身,生生溺毙,害了好几条性命,后来有人想出一个法子,将装满滚水的皮袋放入贝母壳中,将其烫毙,才除了这个祸害,而且贝母所孕之珠是一套罕见的子母走盘珠,将其放入盘中,子珠都会自动聚在母珠四周。”火石天回想起早年的疍户生涯,脸上神色黯然。 张玄庆追问道:“这处白龙池离岸多远?难道这几名女子是打算前往白龙池采珠不成?” 火石天忙答道:“在廉州府海域众多珠池中,白龙池离岸最远,而且途径海域险境不少,但由于池中所产之珠质地上乘,缴纳之时可以以质抵量,在酷吏催逼之下,多有疍户甘冒奇险前往。” 张玄庆暗想,这三名女子看来就是被逼前往白龙池的采珠人了,不过她们还未抵达目的地,就遇上了漩涡,若不是恰好漩涡出现在船队前进的方向上,恐怕她们已经葬身海底。 天子委派的负责征收南珠的镇守太监,目前驻守在廉州府。既然天子最近没有下旨征集南珠,如果是镇守太监自作主张,张玄庆打算从这几名遇难女子口中获得真相后,亲自前往拜会对方。 这不仅仅是因为张玄庆对这些疍户的同情,他更是想借此机会试探汪直:若是自己上书弹劾廉州府镇守太监,汪直作为内监中的头号人物,会做出什么反应。 张玄庆不想再出现之前受制于人的情况,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过此刻的张玄庆万万没想到的是,此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完全超出了自己原本的计划。 第一百零七章 缘由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北京号”返回船队后,按照原定的行程,船队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安南,不过眼下既然有了采珠女之事,那么张玄庆打算在预定行程中做一点调整。 张玄庆安排水手打出旗语,将此事知会了汪直,很快“大明号”上回传消息:“汪公公请张真人前往详谈”。 张玄庆交代下属留意那三名女子的身体状况,不可让外人接触她们,对方一旦醒来马上通知朱云贞,言罢就匆匆赶往汪直那边。 当张玄庆登上“大明号”时,只见汪直已经没有了前些日子的魂不守舍之意,又恢复了几分权阉风范,看来对方明白眼下已经失去了获知京城消息的可能性。 汪直见到张玄庆后,并没有拐弯抹角,假笑道:“杂家听到下面禀报,说是张真人打算更改船队的原定行程。改变行程之事,只要别耽误了万岁爷交代的大事,杂家并无异议。只是杂家有些好奇,张真人欲往廉州所为何事。杂家只知廉州府以南珠闻名,难不成真人是想为夫人添些首饰?” 关于调整船队行程之事,张玄庆原本也没打算会轻易获得汪直的同意,毕竟汪直身为船队统领,对船队的行程安排有着决定权,而且自己与他的关系也算不上融洽,只是互有顾忌罢了。 在汪直的这番话里,对方看似主动为张玄庆提供了一个理由,实际上却是个陷阱,如果张玄庆真的以此为由,必定会被汪直趁机扣上“因私费公”的帽子。虽然不会对张玄庆产生什么实际影响,但汪直的本意也不过是想借机刁难一番,出出前些日子的闷气。 张玄庆发现自己近来越来越难以控制情绪,勉强灭掉胸中那把无明火,好在他早有对策,预先准备的理由比对方主动提供的借口更加冠冕堂皇。 “汪公公说笑了,贫道怎回拿船队行程大事做儿戏,何况贱内也不太在意珠宝之类。贫道欲往廉州,只是听闻廉州周边海域中有珠池七处,其中白龙池内有宝珠现世,而贫道为陛下炼制延寿丹药,正需上好的珍珠入药。既然途径此地,理当为陛下取之。” 张玄庆的这番话让汪直无话可说,毕竟求药之事天子最为看重,汪公公也不想在此事上被旁人抓住把柄,所以汪直只得同意临时改变船队行程。在这一局中,汪公公算是输了一手。 回到自家座船后,张玄庆发现自己越来越厌倦与他人的勾心斗角之事,不过他总算从自家夫人口中听到了一个好坏参半的消息。 那三名采珠女只有一人醒来,其他两人仍在昏迷中,朱云贞已经从对方口中获知了这次海难事件的大致由来。 这名苏醒的采珠女自称阿萌,由于她是疍户出身,自祖辈起就未传下姓氏,自出生后就被唤作阿萌。 阿萌自幼就和全家人一起生活在自家的那艘旧船上,据父亲所言,这艘船已经修修补补传了三代,在年幼的阿萌眼中,除了船外的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海,这艘破破烂烂的小船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慢慢长大的阿萌逐渐明白了身为疍户的悲哀,虽说靠海吃海,但仅仅靠捕鱼是无法维持一家人生活的,疍户要想获得果腹的粮米,就必须靠捕捞海贝,剖贝取珠来换取。 因此从懂事开始,阿萌就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苦练潜水技艺。潜水作为疍户的传统技艺,经过一代代的传承,到了阿萌这一代人,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进。 相比父辈们腰系一条绳索就下海取贝的做法,阿萌在潜水时已经戴上了有呼吸管的简陋头套,虽然仅仅只能让人在水下多换两口气,但这也大大提高了捕捞海贝的效率。 对于潜水装备的改进而言,疍户采珠的乘坐工具仍然沿袭着前代的旧例,疍户以船为家,谁家也不会拿全家唯一的栖身之所去珠池冒险,因此澡盆状的采珠船依旧是采珠人的唯一选择。 眼下就系在宝船舷外的那艘采珠船,就是阿萌等人这次出发采珠的乘坐工具,在船厂中经过耳濡目染的张玄庆,能够轻易的看出这种船型完全无法抵御远海的风浪,他不禁感叹几名采珠女的好运,能够驾着这艘小船到达离岸如此之远的海域。 阿萌这次的确是打算前往七大珠池中的白龙池采珠,而且是瞒着家人,仅仅拉上了两名交好的女伴就出发了。一行的三人都有过采珠的经验,不过她们以往采珠的珠池都是靠近海岸的,这次还是第一次离岸如此之远。 白龙池正如老船工火石天所言,所产之珠粒大浑圆,色泽上佳,一向是南珠中的上品,闻名于世的合浦珠也多因白龙池珠之故,因此廉州府下辖的白龙城又有珍珠城之称。 阿萌这次远行采珠,主要也是因为廉州府镇守太监高大为,在月前传下征收南珠之令。 平日里疍户们采珠只是为了从官府手中换取活命的口粮和日常用品,往往是换取了一段日子里足够使用的就罢手,不会刻意的采集更多的珍珠,毕竟采珠之事生死难料,疍户只是为了生存才入海取贝。 但是当镇守太监高大为下令征收南珠之后,廉州府下属的小吏差役们,对疍户们是严加催逼,不仅减少正常的口粮供应,还提高了以珠换粮的门槛,甚至以扣押家属的手段来逼迫疍户入海采珠。 阿萌就是也因为家中存粮无几,才被迫出海。由于近海珠池已经有众多疍户聚集,虽然珠池中贝母甚多,但毕竟人多粥少,而且海贝也不是只只孕珠。 因此阿萌才打算前往采珠人稀少的白龙池,不过前往白龙池的海途凶险颇多,家人显然不会同意阿萌前往。她只得偷偷驾了采珠船出海,一路上虽然是有惊无险,但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遭遇了海上漩涡,若不是恰好遇上大明船队,必定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第一百零八章 镇守太监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听完阿萌的一番话,这位廉州镇守太监高大为给张玄庆留下了十分恶劣的印象,虽然目前还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天子下诏征收南珠,不过从这位采珠女言语间可以想象出这些疍户的悲惨遭遇: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只是为了家人的安全以及换取微薄的口粮。 张玄庆虽然年纪不大,但童年生活的变故让他相对同龄人来说,对人情世故有着更深的了解。张玄庆明白在看似国泰民安的大明治下,绝大多数民众一年到头劳作的收获只能勉强糊口,更何况这些不在士、农、工、商四民之列,一直被朝廷视为化外之民的疍户。 阿萌所说的疍户遭遇在他看来,只是不幸撞上了一位手段苛酷的内监,话虽如此,但张玄庆毕竟残留着几分少年意气,若是不知此事也就罢了,既然碰上了,他倒是打算插手一番,至于会有什么结果,目前张玄庆倒是没有考虑这么多。 本来从汪直那里打听这位廉州镇守太监的底细是最为快捷方便的,不过鉴于目前两人间谈不上友好的关系,张玄庆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船队转向后,很快就接近了合浦港,由于港外水道较浅,再加上暗礁众多,体型庞大的宝船无法入港。因此在得到汪直默许的情况下,张玄庆安排了一艘小型战船先行入港。 当遮天蔽日的帆影出现在远方海面时,虽然距离过远,无法看清船队旗号,但港口中人对这支前所未见的庞大船队的到来,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特别是在那些以小船栖身的疍户眼中,原本廉州的官府船只在他们眼中已经是了不得的大船,如今在这些巨舰面前似乎都成了可以被轻易碾碎的玩具。 而在港口的官方人员眼中,这只不知来历的船队给他们带来的压力更加巨大,虽然他们很清楚不可能有海寇拥有如此庞大的船队,即使是前来贸易的海外番商结伴而来,也不可能聚集起如此庞大的船队,况且这等闻所未闻的巨船数量众多,远远望去,队形严整,秩序井然,很明显不是临时聚集到一处的。 若是周边番国拥有如此庞大的船队,而廉州上下对此一无所知,那么廉州府的官员们都脱不了这条失察之罪。 因此船队刚刚露面之时,港口方面就已经派人飞报镇守太监。没错,港口方面是向镇守太监报告,而不是向合浦知县报告。 原来自从天子在廉州府设了负责督办南珠事务的镇守太监之后,以盛产南珠闻名的合浦县就逐渐形成了镇守太监大权独揽的局面,虽然镇守太监没有公然插手合浦知县辖下的日常事务,但只要是与南珠相关的事宜,镇守太监都会以天子诏令为借口,全然不顾知县颜面,自行处置。 而合浦县以南珠闻名,县中事务几乎都与采珠相关,即使是关系到官员考绩的赋税征收,由于合浦县可耕之地甚少,民众多以采珠为业,缴纳的钱粮都是以南珠换取而来。由于朝廷严令禁止私下交易南珠,所以南珠交易都需经过镇守太监。 若是镇守太监从中作梗,合浦县的赋税征收任务就难以完成,因此合浦知县的仕途命脉也掌握在镇守太监手中,历任知县在任期间,都只求早日结束任期,调往他处。 早期知县与镇守太监还有几分分庭抗礼之势,后来当地知县渐渐就成了个摆设,对县中之事失去了控制力。 当然,知县毕竟是当地名义上的最高官员,县衙中也派有差役在合浦港,虽然知县收到消息的时间比镇守太监晚了不少,但这位知县大人还是不敢轻视此事,准备亲身赶往港口。 这位知县大人在县中失去权威已久,自然也没什么油水可捞,仅靠朝廷的一点俸禄,县衙中根本养不起轿夫,临行之时竟然一时间寻不到轿夫,难不成要知县大人步行前往港口不成。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让两名衙中差人暂充轿夫,两名临时轿夫的速度当然不如专业人员,因此当合浦知县到达港口时,镇守太监高大为与先行入港的船队来人早已会面多时。 这艘插着大明旗帜的战船入港之后,才安定了港口人心。在港口民众眼中,既然是大明船队,而且从这艘入港船只上众多顶盔带甲的军士看来,这支船队定是朝廷船队,那此事自然有上面的大人们去处理。 负责统领这艘战船的指挥彭友直,当他通过跳板踏上码头时,一群人早已等候多时,人群前方的一个身着蟒袍的白胖子,在身后黑瘦众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 说起来,这位镇守太监高大为到任廉州已有两年,像今日这般在码头迎候之举,是前所未有的,他身后的一干人等心中早已嘀咕了半天: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会惊动高公公亲身迎接? 当高大为见到从船上下来的一队军士,而领头之人从装扮上看仅仅是一名军中指挥,而不是自己预想的内监中人,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不过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他明白这艘船只是船队派来通报港口的,马上自己就能从这名指挥口中获知,船队统领是不是就是自己从朝廷邸报中得知的那位人物。 彭友直也在打量着这名领头的内监,从面容身形上看,这名内监显然平日里一直是养尊处优,而且面带几分隐藏的不是很好的骄横之气,再加上对方在人群中所处的领头位置,表明对方在此地必定是权势滔天之辈。 结合廉州府合浦县的位置,那么这个白胖子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看来对方就是廉州府镇守太监高大为了。 虽然彭友直一向对内监没什么好感,但想起之前张玄庆的交代,于是紧赶几步,主动上前躬身道:“见过高公公,甲胄在身,请恕下官不能全礼了。” 高大为见这名指挥还算懂事,再加上自己还要从对方口中获知船队情况,因此伸手扶道:“这位指挥看着面生,不知从何处得知杂家名号?” 彭友直道:“船队副统领张玄庆张真人在下官入港前有过交代,登岸后务必先要通知高公公,朝廷船队需在合浦港停泊补充食水,只因港中水道浅窄,大船无法进入,特派下官前来通报。” “杂家久仰张真人仙名,没料到真人竟知杂家贱名,实在惭愧。张真人竟然只能屈就船队副统领之职,不知船队统领又是何人?”高大为开始核实邸报中的消息,若船队统领真是那位,自己恐怕不能安稳的呆在岸上了,主动登船求见才是正途。 彭友直暗想这位高公公亲自在码头迎候的目的果然是为了船队统领,当朝内监的翘楚,汪直汪公公,他正欲答话,忽见一顶年代久远,已经绿得发黑的绿呢小轿,被两名看装扮明显不是轿夫的差人抬着,正颤颤巍巍的向这边过来。 第一百零九章 节操何在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众人的目光都被这顶古董级的小轿吸引了过去,两名临时客串轿夫的差人小心翼翼的从肩上卸下抬杆,落地时小轿四周飘起一阵肉眼可见的尘土,在湿漉漉的码头上显得格外醒目。 前面的临时轿夫显然忘记了掀起轿帘这个步骤,只见一只枯瘦修长的手从帘后伸出,接着一名身着官袍的清瘦中年出现在众人面前。 由于这位知县大人在民众面前露面的机会实在不多,因此在场的众人中只有镇守太监高大为一干人等以及两名随行的差人知道这位合浦知县的身份。码头上的其他民众,特别是那些疍户,他们对大明官制的装扮服色当然没有研究,因此根本不知这位突然出现的官员正是合浦县的父母官。 此时彭友直也回过神来,他从对方的官袍服色上已经明白这位就是此地的县令,于是拱手道:“下官见过知县大人,我取宝船队需在此地暂时停驻,补充食水,此事还需劳烦大人。” 这位合浦知县姓沈名朔,字归田,同进士出身,吏部选官之时被分配到了合浦县。合浦南珠闻名天下,同年都恭贺他选到了一个好去处,到任之初他也是意气风发,一心想做出点成绩,不负自己的满腹经纶。 这位沈知县万万没想到的是,合浦县内还有一位负责征收南珠的镇守太监,结果双方几次交锋下来,沈朔一败涂地,结果是在合浦县内知县形同虚设。人人都只知有镇守太监高大为,而不知有合浦知县沈归田。 关于朝廷重开海路,派遣船队出海的消息,沈知县通过邸报也有所闻,特别是船队统领的身份。如今这支船队突然出现在了合浦港外,此事非同小可,而且沈知县也不想放过这次刷存在感的机会。 若是有机会搭上那位深得天子宠信的船队统领,或许可借力压下几分镇守太监的嚣张气焰,而且对自己的仕途也有好处。至于文官的节操,沈归田在与高大为共处一县的这几年里,早已被磨灭干净了。 因此,对于这位打前站的年轻武官,沈归田满脸堆笑道:“此事本县自当尽力,船队所需之物,敝县上下必定全力提供。此外下官想求见汪直汪公公,不知可否代为通报?” 彭友直还未答话,一旁的高大为已经插言道:“汪公公果然是船队统领,杂家理当登船求见。” 彭友直见这两位争着求见汪直,心道这位镇守太监想要求见汪直倒是不足为奇,不过这位合浦知县身为文官,却一心阿附权宦,其节操连自己这个武官都不如,实在是可叹。 不过彭友直并不打算从中作梗,既然两人都想求见汪直,自己将消息传回船队即可,至于汪公公是否同意接见,就看两人的运道了。 于是彭指挥正色道:“既然两位大人都欲求见汪公公,下官马上传信,只等船队那边有了答复,就安排两位登船。”言毕扭头吩咐下属安排发出旗语,通知船队。 镇守太监与合浦知县对视了一眼,就扭头望向港外船队的方向,等待着汪直的答复。 船队方面很快传回消息,汪直同意接见两人。在彭友直的安排下,合浦县内名义上的最高官员和实际上掌握权力的镇守太监乘坐着战船,抵达了汪直所在的“大明号”宝船。 由于宝船的船舷要比战船高出不少,从“大明号”甲板上搭下的跳板,有着一定的倾斜度,这让从未在海上走过跳板的高大为和沈归田心惊胆战,最后还是在随船军士扶持下,两人才勉强登上了宝船的甲板。 两人慢慢平复了心跳后,船楼中出来一名小黄门,若是武当掌教在此,必然会发现这名小黄门正是当初自己在紫禁城宫门前见过的那个“小悟子”。只是原本身为司礼监掌印怀恩随侍之人的他,为何会出现在汪直的座船上,其中缘由恐怕只有他本人才清楚。 “高公公,汪公公让你先进来。”小悟子尖声道,高大为面露喜色,忙跟在对方身后进了船楼,而留在甲板上的沈归田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阉人果然还是向着阉人。”沈知县暗道。 船楼内,汪直端坐其上,高大为跪在下首,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显然汪直之前的问话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 “你身为廉州镇守太监,专职征收南珠,竟然不清楚周边海域的珠池情况,看来你是在此地安逸得太久了,都忘记该怎么做事了。”汪直尖细的声音传入高大为耳中,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小的征收的南珠都是从那些疍户贱民手中所得,采珠之事小的实在所知不多,只知廉州海域共有七大珠池,公公所说的白龙池正是其中之一,至于白龙池所处方位,小的只要查问几名疍户,定可获得详细位置。”高大为满头大汗的回复着汪直的问话。 汪直看着下面的廉州镇守太监,阴声道:“关于白龙池有宝珠现世之事,你尽快查明真相,此事不可泄露,否则廉州镇守太监这个位置还是换个人来坐吧。” 高大为头如捣葱,赌咒发誓一定查出真相,他可不想离开这个油水丰厚的位置,再回宫去看人脸色。 等在外面的合浦知县见到出来的高大为脸色灰暗,心中暗喜,心想自己的对头一定是在汪直那里吃了苦头,看来自己还有希望。 按照朝廷制度,沈归田面见汪直是不必下跪的,不过当他进入船楼,见到高踞其上的汪直之后,双膝一软,竟然当场跪下。 汪直还真未见过在自己面前下跪的文官,即使在品级上汪直要高出对方不少,但当初那位长乐知县在求见之时,也仅仅是躬身为礼,没想到这位合浦知县竟然会当场跪拜,实在让汪公公大为惊讶。 不过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汪直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就想听听这位合浦知县所求何事。 当膝盖接触到地板时,霎时间沈归田忍不住血往上涌,脸色变得通红,不过既然已经跪下,他所想的就是这份屈辱一定要换取到足够的好处。 沈归田平息了激荡的心情后,恭声道:“公公驾临合浦,实在是敝县的荣耀,下官腆为知县,当尽地主之谊,还望汪公赏脸。” 第一百一十章 采珠之事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汪直难得见到一位当面屈膝的文官,笑着扶起对方:“沈知县的美意,咱家心领了,不过咱家身负万岁爷重托,不敢轻离船队。久闻合浦南珠之名,宫中也多有取用,咱家曾闻南珠乃海中贝母所出,不知贵县能否为咱家解说一二。” 沈归田听了汪直的这番话,难免有些失望,见汪直询问南珠之事,忙搜肠刮肚的回想所翻阅过的县志中关于南珠的记载。 他身为合浦知县,虽然无法插手县中南珠事务,但对于合浦南珠的情况,耳濡目染之下还是有着一定的了解,特别是县志中关于历代采珠情况的记载。 “正如汪公所言,南珠确是海中贝母所孕。合浦县境内可供耕作之地甚少,辖下民众以疍户为主,多以采珠为业。因朝廷有令,所获之珠不许私下交易,必须由官府统一征收,除了缴纳朝廷规定的份额外,剩余部分才能换取米粮。” “疍户下海采珠均有固定之地,疍户称之‘珠池’,乃是海中珠贝聚集之所,在珠池内采珠有事半功倍之效,合浦周边海域有平江池、杨梅池、青婴池、乌坭池、断望池、海珠沙池、白龙池等七处珠池,合浦南珠就是产自这些珠池之中。” 汪直听到白龙池时眼中一闪,张玄庆救回几名珠女之事当然瞒不过他。汪直暗想张玄庆之前所言的珠池之事果然不假,只是白龙池有宝珠现世之事,眼下却不知真假。 当汪直正向合浦知县询问珠池之事时,张玄庆已经到了采珠女阿萌家中。 船队到达合浦港外后,张玄庆除了安排船只先行入港,还问明了阿萌一家的居所,身为疍户,当然是以船为家,阿萌一家三口栖身于一条破旧的渔船之中。 一家人平日里除了采珠之外,还要靠捕鱼来维系生活,特别是镇守太监提高了缴纳份额之后,所获南珠上缴之后就所剩无几,换来的米粮远远不够全家果腹,还要靠捕捞鱼虾才能填饱肚子。 阿萌一家身为疍户早就有了觉悟,只要全家能得温饱,也就心满意足了。无奈镇守太监突然提高了南珠的征收额度,原本阿萌一家每月只需上缴十颗南珠就算完成任务,但是今年年初镇守太监突然将往年的标准翻了一番。 采珠人即使是在珠池采珠,所捞取的珠贝也不是每只体内都孕有南珠,一月内要获取十颗南珠,采珠者若是运气好,一次下海捞取的珠贝就能凑足数量,但若是运气不佳,下海多次也不一定能完成任务。 而且下海采珠是九死一生,下海后因为各种意外以致命丧黄泉之事,对疍户们来说是司空见惯。下海的次数越多,送命的可能性就越大,因此疍户们都是尽量减少下海的次数。 如今南珠的征收数量翻了一倍,这就意味着疍户们所冒的生命危险翻了数倍。阿萌一家三口中,原本是其父下海采珠,有着丰富采珠经验的父亲在珠池之中,很少空手而回。 一根绳索,一个竹篓,一把刀,再加上近些年来在疍户中流传开来的皮制头罩,就是采珠人下海的全部装备。 珠池之中,珠贝多数依附在海底岩石之上,采珠人需要将珠贝从岩石上撬下,放入随身竹篓之中,至于验看珠贝内是否也孕有南珠,那是回到船上后的事情。 早年没有出现头罩之时,采珠人都是靠自身的闭气能力维持在海中的活动时间,而人力毕竟有限,采珠人往往是采不到几个珠贝,就需回到海面换气。 即使有了头罩之助,采珠人在海下的停留时间,也仅仅是比之前延长了数息,采珠人下海之后仍然需要争分夺秒的收集珠贝。 若是在水下遇到鲨鱼,或是出现绳索断裂,换气不及等意外因素,都会导致采珠人命丧海底。 由于南珠征收数量的增加,入海采珠的疍户日益增多,珠池内的珠贝有限,近海的几处珠池都出现了人多珠少的局面。 虽然知道距离海岸较远的白龙池中,珠贝存量大,所产之珠质地上乘,但疍户们畏惧海途风险,很少有人前往采珠。 阿萌之父原本也是在近海珠池中采珠,无奈下池人数众多,入池数次所获无几,眼看南珠缴纳日期已到,却无法凑足二十颗之数,结果阿萌之父被锁拿关押。 按镇守太监府新立的规矩,不能按时缴纳足额南珠的疍户,将被锁拿关押,其家人除了需要补足之前的应缴之数外,还需多交五颗作为处罚。 阿萌之父已经上缴了十颗南珠,除了需补足十颗外,另外还要加上五颗。父亲被关押,而母亲的身体已经无法下海,这十五颗南珠的重担就压到了阿萌肩上。 阿萌虽然也有过数次采珠的经验,但她自知远不如父亲,既然父亲在人多珠少的近海珠池都无法采到足够数量,那么自己更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 唯一的希望就只有远海的白龙池了,而且阿萌从负责验收南珠的小吏那里得知了一条规矩,验收之时一颗品质上乘的南珠可以抵充几颗一般品质的珠子,具体抵充之数视南珠的品质而定。 疍户们都知道白龙池所出之珠一向以品质上乘著称,阿萌也就瞒着家里偷偷约了两名同伴一同前往,后面的事情就是张玄庆所知道的了。 当张玄庆见到阿萌一家所住的那条船时,对这些疍户的生活处境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一条船帆上满是修补痕迹,船体已经接近朽烂边缘的破旧渔船,在合浦港中众多的疍户船只中并不显眼。 一名头发花白的妇人正在船头清洗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破烂衣衫,当她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时,急忙抬头四望,找寻着已经数日没了音讯的女儿。 张玄庆乘坐的小艇在众多破旧渔船中显得格外醒目,站在船头指引方向的阿萌看到自家的船出现在眼前时,顾不得两船之间还有一段距离,直接从船头跃起,轻盈的身躯险险的落在了对面船头。 白发妇人一把抓住阿萌,眼角欲出的泪水和打着哆嗦的嘴角,表明了这位母亲此刻激动的心情。阿萌不安的扭动着身体,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责骂。 张玄庆示意水手停下小艇,他暂时不想打扰对面的那对母女。 第一百一十一章 疍户与鲛人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当阿萌想起应该向母亲介绍自己的救命恩人时,回首只见张玄庆正立于小艇甲板上,忙拉着母亲,指着张玄庆低声道:“幸亏有这位贵人相助,否则阿萌就再也见不到阿母了。” 这位头发花白的母亲连声道:“老婆子一定要过去拜谢。”言毕理了理破旧的衣衫,拉着女儿就要往张玄庆所在的小艇去。 此时小艇已经靠近了阿萌家的渔船,小艇是在南京造船厂与宝船同一批次建造出来的,上好的材料加上船匠们精湛的技艺,让这艘船队中的交通艇与阿萌家的破烂渔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也使得阿萌的母亲不好意思让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踏足自家船只,阿萌扶着母亲小心的跨过两船接舷处,站在甲板上的张玄庆见两人过来,忙上前道:“阿萌姑娘,何必劳动老人家亲自过来。” “家中船只简陋,不堪贵人踏足,何况贵人对我家阿萌又有救命之恩,老婆子无论如何也该过来拜谢。”阿萌之母激动的颤声道。 交通艇上虽然没有船篷,但船中在建造之初就设计了几处供人歇息的坐位,张玄庆忙叫母女二人先坐下说话。 “这救命之恩贫道不敢贪功,从海中救起阿萌姑娘的是彭指挥,贫道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张玄庆谦逊道。 这位母亲还未开口,阿萌匆匆插话,“把阿萌救上船的确是那位彭大人,不过若是没有真人安排医师及时救治,恐怕我和那两名同伴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阿萌之母闻言也点头道:“那位救起小女的彭大人,老婆子当然不敢忘记他的大恩,不过贵人安排了医师,才及时救下阿萌这条小命,这等大恩我们全家人真是无以为报。” 张玄庆此时想知道的是廉州镇守太监在征收南珠之事上如何闹的天怒人怨,从阿萌口中获知的疍户的遭遇,让他迫切想了解真相。 而阿萌一家的遭遇正是一个典型,于是张玄庆借机道:“贫道奉天子旨意出海,途径廉州,闻得此地的镇守太监肆意欺压珠民,听说阿萌的父亲也因此被关押,其中内情如何,不知老人家能否为贫道解说一二。” 阿萌之母毕竟久经世事,面对女儿的救命恩人,略带狐疑的问道:“那位镇守太监在合浦县内一手遮天,贵人想知道此事详情,难道不怕高公公的手段?” 由于镇守太监高大为在合浦县内的多年积威,从来没有人能够与之对抗,显然这位老妇人对张玄庆的实力有所怀疑,而且她也不想 张玄庆很快就打消了对方的顾虑,“老人家尽可放心,贫道蒙天子恩德,腆为二品道职,一个镇守太监,贫道自信还能应付。若这位高公公真的是自作主张,横征暴敛,引得民怨沸腾,贫道自然会向天子上书,请求查办此事。” 母女二人虽然不明白朝廷品级的意义,但她们能够听出这位张真人并没有把镇守太监放在眼里。 阿萌给了母亲一个鼓励的眼神,“阿母,关于南珠征收数额翻倍的事,我已经全都告诉真人了。真人答应了,只要查明真相,就能救出阿爸。” 阿萌之母见女儿已经向张玄庆提供了关于这些日子以来,南珠征收数额突然提升的情况,再加上阿萌的父亲此时还在关押之中,既然这位贵人已经承诺事后恢复阿萌父亲的自由,自己也就不再有什么顾虑,将此事的整体情况一一道出,比起张玄庆之前从阿萌口中获知的详尽了许多。 大概花了半个时辰,张玄庆已经将整件事有了全盘的了解,而且他还从对方口中获得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原本是自己随口编造的白龙池有宝珠现世之事,只是用来应付汪直的借口,没想到在疍户中竟然真的有这种传闻。 自从镇守太监提高了南珠的征收额度后,在阿萌之前,也曾有疍户打算去白龙池采珠,而且根据阿萌之母所言,后来真正前往白龙池的疍户只有两人。 这两人是结伴而去,但最后回到合浦港的却只有一人。每年都有采珠之人葬身海底, 其他疍户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不过这次的情况却有所不同。 无论其他人怎么询问,回来的这人对这次白龙池之行的情况都是守口如瓶,一字不提。 后来有几名疍户不知从何处弄到了一坛烈酒,强行拉了那人同饮,结果酒酣耳热之际,那人才无意中吐露了一些两人白龙池之行的细节。 由于当时这几名疍户都喝得烂醉如泥,酒醒后那人又恢复了守口如瓶的状态,但其他几人多少还记得那人一些酒后之言,于是慢慢流传出来了一些只言片语。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仅仅是这些前后不搭的酒后之语,都已经让知道存在那次白龙池之行的疍户们心惊肉跳。 桌面大的贝母,人头大小的宝珠,会动的珊瑚,人身鱼尾的怪物,这就是那名幸存者的酒后所言的片段。 张玄庆听着阿萌之母郑重其事的复述着这些让人想入非非的词句,心中暗道:“自己还真是一语成谶,白龙池还真的有宝珠出世,而且所谓人身鱼尾的怪物,不正是传说中的鲛人么?这一罕见的种族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如果那名疍户所言不虚,那么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制造傀儡所需的鲛人胶,眼下就有了线索。” 原本只是同情这些疍户的遭遇,张玄庆的打算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查明镇守太监高大为擅自提高南珠征收份额的情况,尽量减轻疍户的负担。 但如今突然有了鲛人胶的线索,张玄庆原本的计划就有了新的改变:对珠池情况最熟悉的当然是这些世代以采珠为业的疍户,自己想要弄清关于白龙池出现鲛人的真相,就不得不依靠这些疍户。 张玄庆心想:看来自己在合浦要呆上一段日子了,还要想个借口搪塞汪直才好,只求那位汪公公不要借机生事。 而张玄庆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自己之前编造的借口,此刻的汪直正在向合浦知县沈归田询问白龙池的情况。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海图与向导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汪直从沈归田口中获得的消息并不多,毕竟这位合浦知县长期处在高太监阴影的笼罩之下,完全没有一县父母官的威风,绝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呆在县衙里,终日只是与书卷为伴,倒是重尝了一番昔日寒窗苦读的滋味。 因此他对县内珠民情况的了解其实并不多,目前他所说的关于采珠的情况,几乎都是从衙中县志以及存档文卷中获知的。 汪直并不清楚沈归田所提供的这些信息,大多都来自数年甚至是数十年前的记载,其中还有多少信息是真实有效的,恐怕没有人知道。 对于廉州海域分布的七大珠池,其中汪直最为重视的白龙池,沈归田为了博得汪公公的好感,特地根据县衙存档中的珠池分布图,临摹了一份白龙池所在位置的海图。 在汪直看来,既然张玄庆声称为万岁爷炼制丹药,需要南珠入药。虽然炼丹之事离不开张玄庆,但是如果自己能够抢先一步取得宝珠,那么就有了与对方谈判的筹码。 汪直不会忘记在长乐的那次完全被张玄庆掌握主动权的交易,这种情况他不想再出现第二次。 而且在汪直看来,张玄庆早已从那几名被救起的疍户口中获得关于了白龙池宝珠现世的消息,完全可以独占这份功劳。 只是船队临时改变行程之事,无法绕过身为船队统领的自己,对方不得已才露了口风。眼下汪直也有了白龙池海域的海图,他只想赶在张玄庆之前到达白龙池捞取宝珠。 作为大明文官的沈归田,与众多同僚一样,骨子里都有几分士人的清高,对于不在朝廷规定的四民之列的疍户,一向视如草芥,因此沈知县完全没有为汪公公的珠池之行安排一位疍户向导的想法。 而汪直以为有了海图在手,船队中自有水手可以按图索骥,自然没有增加向导的意思。 两人都没有料到的是,这份早已过期的海图会给这次白龙池之行带来什么变化。 此时的张玄庆已经从阿萌母女口中获得了关于白龙池的最新情况,传说中的鲛人出现,让张玄庆开始认真计划白龙池之行。 其实阿萌获救的位置已经接近了白龙池,当时她的采珠冒险很快就要达到目的地了。因此当张玄庆流露出想要前往白龙池寻找宝珠的意思后,阿萌当即提出要一同前去,她的理由十分充足:张玄庆在白龙池中寻找宝珠,需要一名精通采珠的专业人士,而她正是一名技艺精湛的采珠女。 阿萌的毛遂自荐显然让她的母亲大为生气,其实阿萌的母亲年轻时也是一名采珠女,这是身为疍户无法摆脱的宿命。 阿萌之母姓顾名美人,当然这个名字不是她的父母所取,只是因为她年轻时在疍户中以面目姣好闻名,众人都以美人戏称,久而久之她原本的名字都不再有人提起,渐渐众人只唤她叫顾美人。 顾美人深知采珠的风险之大,就算是七大珠池中采珠人丧命比例最高的白龙池,早年她也曾有过入池采珠的亲身经历。后来年岁渐大,体力不足,才不再下海。 顾美人这一辈子见过众多采珠人九死一生的遭遇,自己的女儿虽然无法摆脱成为采珠女的命运,但顾美人一向只准许阿萌在近海珠池中采珠,而且严格限制阿萌入池的次数。 先前有阿萌的父亲担当家中采珠的主力,阿萌下海的机会并不多。后来阿萌之父因缴纳南珠数额不足被关押,家中的重担才落到了阿萌肩上。 阿萌先前偷偷前往白龙池,已经让顾美人心惊肉跳,好不容易安然归来,现在这小妮子又要主动往坑里跳,怎么可能不让她恼火。 当她听到自家女儿的自荐之语后,情急之下顾不得旁边的张玄庆,狠狠的拧住阿萌的耳朵,阿萌从小就饱尝母亲大人的这一绝招,可一直没有找到破解之道,一时间脸蛋通红,泪满盈眶,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张玄庆忍不住出言相劝。 “老人家息怒,阿萌只是一时冲动,先前将她从海中救起后,她已经知道了海上风波险恶,断不会以身犯险。”毕竟是自己先透了欲往白龙池搜寻宝珠的口风,才引得阿萌自荐,张玄庆此刻也顾不得引火烧身。 毕竟张玄庆救过自家女儿性命,顾美人倒没有把怒气发泄到他头上,“港外停驻的船队,老身也看到了,若是乘坐此等船只前往白龙池,途中倒是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白龙池所产南珠虽然是七大珠池之首,但其池中凶险也是众池之冠,不知有多少采珠人命丧其中。老身就这么一个女儿,眼下阿萌的父亲又被镇守太监府关押,若是她再出意外,老身也就生无可恋了。” 顾美人说这番话时虽然很平静,但张玄庆从中能听出这位老人的苦心。从张玄庆的装扮以及其他人对他的恭敬态度中,顾美人已经知道这位张真人的身份恐怕不低。 这位母亲知道要想改变自家女儿的想法,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办到,而采取强力手段阻止女儿的行为,以自己目前的能力又无法办到,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次白龙池之行的主导者主动拒绝女儿的请求。 因此顾美人此刻是大打感情牌,将一个可怜母亲的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只求能打动张玄庆,保得女儿阿萌的平安。 在张玄庆心中,这次白龙池之行的主要目的倒不是为了那颗传言中的宝珠,而是为了寻找那名幸存疍户口中的“人身鱼尾”怪物的线索,因为鲛人胶的炼制需要大量尚未凝固的鲛人泪水。 目前张玄庆所需要的,不过是一名熟悉白龙池海域方位的向导,至于到达目的地后,张玄庆自然另有手段,并不一定需要派人潜入珠池。 在张玄庆看来,若是在其他疍户中找一位向导倒也不是一件难事,不过聘用一位陌生向导的风险,远远大于聘用这位阿萌姑娘。 唯一难办的就是顾美人的舔犊之情,让不愿意使用强力的张玄庆感到头疼的是,如何说服这位母亲。 第一百一十三章 着手营救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张玄庆正在头疼如何说服这位母亲,阿萌却给他提供了个主意。 阿萌呆在船队中的这些日子里,她已经从张玄庆的日常言行和周围其他人对张玄庆的态度中,看出了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身份不凡,从那时开始她就把解救父亲的希望寄托在了对方身上。 不过在船上阿萌一直没有明确向张玄庆求助,毕竟对方与自己也只是萍水相逢,对方的救命之恩自己都已经难以回报,如果再请求让对方冒着触怒镇守太监的风险救人,阿萌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 在阿萌看来,让救命恩人去招惹权势滔天的镇守太监实在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阿萌虽然猜测到这位救命恩人的身份不一般,但在她心目中,无法想象还有人可以无视镇守太监的权势,要知道就连知县大人都被镇守太监欺压得无法翻身。 不过身为疍户,就连一般民众都视其为贱民,更没有机会搭上有身份有地位的贵人,如今能够遇上张玄庆这位贵人,实在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阿萌不想让这个救出父亲的机会溜走,直到张玄庆提出需要一位前往白龙池的向导时,她发现自己终于有了换取对方出手营救父亲的价值。 阿萌不想因为母亲的阻拦,丧失这个营救父亲的难得机会,于是在身后偷偷拉了拉母亲的衣服,低声道:“阿母,阿爸已经被关押多日,一日没有足够的南珠上交,阿爸就得在牢中多呆一日。阿萌知道这位道长的身份不凡,若是他能够出手救出阿爸,阿萌愿意为充当前往白龙池的向导,况且乘坐这般大船前往,总比女儿自家独自前去安全得多。” 顾美人听完女儿的一番话,再想想身陷囹圄的丈夫,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了女儿的请求。 于是阿萌上前道:“阿萌愿意担当恩公前往白龙池的向导,只求此行归来后,恩公能够救出阿萌的父亲。” 阿萌并不想以向导之事要挟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只是请求对方在白龙池之行结束后,能够出手营救自己的父亲。 见阿萌担任白龙池之行的向导再无阻碍,张玄庆很是高兴,对于阿萌提出的营救其父的请求,张玄庆倒是没有感到意外,毕竟阿萌在船上的那段时间,自己已经从对方口中获知了其父身陷牢狱的情况。 虽然张玄庆不知道对方处于什么考虑,在船队中的那段时间里,并没有主动向自己求助。而张玄庆考虑到自己夫人的情绪,也不好频繁的前往探视几位采珠女。 当张玄庆决定了更改预定行程,前往合浦港后,解救阿萌父亲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了。 眼见这位采珠女一脸恳求的神色,张玄庆暗叹疍户的身份和艰难的生活,使得这些人连一根稻草般的希望也不会轻易放过。 “阿萌姑娘既然已经担当了船队向导,令尊之事贫道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待贫道去见过此地镇守太监,自会让其放出扣押的疍户。况且此地提高南珠征收额度之事,如果真的是镇守太监擅做主张,贫道自当上奏天子,彻查此事。”张玄庆斩钉截铁道。 张玄庆的承诺让阿萌母女喜出望外,顾不得小艇甲板狭小潮湿,两人当场叩谢,张玄庆忙拦住两人,同时为了减少新任向导在接下来的白龙池之行的后顾之忧,张玄庆邀请母女二人到北京号宝船上暂住。 顾美人一时还舍不得自家那艘破烂渔船,直到张玄庆答应会派人看护这艘船,并承诺事后为阿萌一家提供一艘新船。 张玄庆派人将阿萌母女送到宝船上后,也接到了先行入港的彭友直传来的消息,得知合浦县内的两位重量级人物都已经前去拜会汪直,而那位合浦知县还被汪直留下以备咨询。 汪直为何留下那位合浦知县,张玄庆并不打算深究,他目前想见的是那位已经回到岸上的镇守太监高大为。 再说高大为被汪直一顿训斥后,满身冷汗的回到岸上,再加上受惊过度,竟然突发高烧,卧床不起。 当张玄庆在码头上,从幸灾乐祸的彭友直口中听说了这个最新消息后,不禁暗笑:果然是恶人还需恶人磨,这位在合浦县气焰滔天的镇守太监,遇上凶名赫赫的汪直,与普通人也没两样。 不过释放阿萌父亲之事,还是无法绕开这位镇守太监,因为被关押的疍户全部集中在合浦县内的镇守太监驻地——白龙珍珠城。 这座白龙珍珠城位于合浦县白龙村,是由负责征收南珠的历任太监逐步建成的,疍户们都是在城中缴纳南珠,作为镇守太监的驻地,所征收的南珠在运往京城之前,都是存储在此,因此城中除了负责具体征收事务的诸多差役外,还有驻有一队承担护卫任务的军士。 张玄庆要救出阿萌的父亲,若是没有高大为的同意,恐怕这白龙珍珠城中无人敢擅自释放那些关押的疍户,毕竟高大为作为镇守太监,掌控着城中诸人的命运,即使张玄庆有着朝廷册封的二品真人身份,作为外人他也无法命令这些人释放人犯。 因此,张玄庆为了完成对阿萌母女的承诺,只能亲往白龙珍珠城,他只希望这位卧床不起的镇守太监还有清醒的意识,不要出现昏迷不醒这类会破坏自己预定计划的情况。 至于追查高大为提高南珠征收额度之事,为了不打草惊蛇,张玄庆觉得先向对方提出释放阿萌父亲一人的要求,以麻痹这位镇守太监,让对方觉得张玄庆仅仅只是为了个人私事。 据彭友直在码头初步了解的情况,合浦知县沈归田与这位镇守太监高大为之间可是势如水火,届时只要自己将搜集到的高太监擅自提高南珠征收额度的证据交给那位沈知县,想必知县大人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对手的绝好机会。 张玄庆相信,想要从那些因为南珠征收额度问题而导致亲人被关押的疍户中找出几个证人,还是比较容易的。当然,前提是自己能够为他们解除后顾之忧,让他们相信不会因为举证之事而遭到打击报复。 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龙珍珠城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张玄庆在正式进入合浦港之前,就以探望高太监病情的名义,通知了港口中负责具体征收事务的吏员,作为镇守太监的直接下属,张玄庆的这个借口显然让他们不敢怠慢。 所以当他登上码头时,一名体型肥硕、满头大汗的小吏早已在栈桥上迎候,“沈惟敬见过张真人,高公公近日身体不适,听闻真人欲亲往探视,不胜感激,特命小人前来迎接。” 张玄庆暗想,高太监的下属办事效率倒是不低,自己传话给港口不到一个时辰,高太监那边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朝廷船队需在合浦港补充食水,听闻此地是由高公公主事,贫道腆为船队副统领,理当亲往拜望。”张玄庆稽首道。 沈惟敬忙躬身惶恐道:“真人乃朝廷册封二品,小人怎敢当真人之礼。高公公让小人转告,因身体不适,不能远迎,还望真人见谅。公公在珍珠城亲候仙驾,命小人前来引路。” 在这名沈姓小吏的引导下,张玄庆一行人往白龙珍珠城而去,一路上沈惟敬为了讨好这位天子红人,还为张玄庆详细解说了白龙珍珠城这个名字的来历。 白龙珍珠城中的“白龙”二字一方面是指其所在地白龙村,另一方面是指合浦南珠中以白龙池所产之珠为最。 “珍珠”二字除了表明城中镇守太监征收南珠的职责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不过沈惟敬并未明说,只是告诉张玄庆,只要见到珍珠城就明白了。 当一行人快要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接近午时,张玄庆突然觉得眼前一片闪光,定睛看去,只见一座城池好似琼楼玉宇,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令人无法正视。 一旁的沈惟敬陪笑道:“小人先前所言,只要真人见到城池就能明白‘珍珠’二字所言不虚了。” 张玄庆眨了眨眼,慢慢适应了前方耀眼的光芒,感叹道:“珍珠城果然名副其实,不知这城池是如何建造的,真是世所罕见。” 沈惟敬忍不住卖弄道:“此城能有如此辉煌景象,主要是因为城墙之上用了合浦特有之物。” 张玄庆笑道:“合浦以南珠闻名,难不成那城墙之上尽是镶嵌的南珠?” 沈惟敬摇头道:“真人说笑了,合浦南珠还没有充裕到可以用来装饰城墙的地步,这城墙之上其实都是南珠的旧居。” “南珠的旧居?你是说这城墙上尽是珠贝之壳?”张玄庆讶然道。 “确是如此,据说此城在建造之初,城墙与普通城池无异。疍户采珠一向是在海上完成剖贝取珠之事,高公公到任后,鉴于某些疍户在剖贝取珠之际,私下藏匿珍珠,以避朝廷法度,命采珠疍户需携完整的珠贝上岸,缴纳之时方能剖贝取珠,违者以施以严刑。但取珠之后的贝壳堆积如山,珠贝之壳表面虽然平平无奇,但内层因为孕育南珠之故,却是光泽可鉴,于是有人向高公公进言,将众多贝壳以内层朝外嵌于城墙之上,才有了如今这般奇景。”沈惟敬将其中缘由娓娓道来。 张玄庆听完沈惟敬的一番话后,原本还有的几分赞叹之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对这位镇守太监的反感却越发强烈。 此时张玄庆通过与采珠女阿萌的沟通,已经对疍户采珠之事有了大致的了解,疍户们之所以在海上完成剖贝取珠的工作,是因为即使是在珠池之中,也不是每个珠贝中都孕有珍珠。若是疍户运气上佳,捞取的珠贝中没有空贝,很快就能采集到足够的珍珠,不过这种情况极少出现。绝大部分情况下,疍户都需要多次下海,反复采捞,才能凑够珍珠数目。 高太监强迫采珠疍户携带完整的珠贝上岸,疍户在无法确定珠贝是否孕有珍珠的情况下,为了完成缴纳份额,每次出海就必须通过更多次的下海,捞取更多的珠贝,来降低空贝出现的几率,否则很可能会出现出海一趟,上岸取珠后却发现所获无几的情况。 而下海次数的增多,就意味着采珠疍户丧命的危险成倍增加,再加上张玄庆先前所了解到的这位镇守太监提高南珠征收额度之事,可见此地疍户的处境是何等恶劣。 沈惟敬见这位张真人听完自己的解说后,开始陷入沉思,以致一行人前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而正午的阳光越来越强烈,让浑身肥肉的沈惟敬满头油汗,汗水浸透的衣袍紧紧的贴在身上,让他感到很不自在,又不敢在张玄庆面前失态,只能强忍着不适,但圆脸上挤出的笑容在流淌的汗水中显得有些变形。 回过神来的张玄庆眯着眼,又看了看在正午的阳光下,愈发显得流光溢彩的城池,哑然笑道:“我们还是快点入城,不要让高公公久等。” 沈惟敬闻言点头称是,急忙走到前头,引着一行人向着那道耀眼的城墙行进。 越靠近城池,城墙上的光芒越发夺目,结果一行人走到城门吊桥前时,几乎都是眯着眼,目光都是尽量朝下,个别人在光线的强烈刺激下还流出了眼泪。 浑身冒汗的沈惟敬直起完全看不出的腰身,忍受着刺目的阳光,勉强抬头招呼城上军士,“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快去禀报高公公,张真人到了。” 城上军士与沈惟敬倒是熟悉,吊桥很快放下,城门也随之开启,两队盔甲闪亮、穿戴一新的军士整齐的列队在城门两侧迎候,由于白龙珍珠城的瓮城并不大,沿着两列军士往城中望去,隐约可见正对内城门的街道上站着一群人,站在最前面的那人身着蟒袍。 这难得一见的场面让沈惟敬心中嘀咕:“镇守中官府的管事传话让我到码头迎候之时,高公公不是在府中卧床不起么?这位张真人果然是天子红人,竟能让高公公强撑病体亲自迎接,这个难得的机会我可不能轻易放过。” 此时的沈惟敬,早把自己当初咒骂安排码头迎候任务的镇守中官府管事之举抛之脑后,一心只想着怎么讨好张玄庆。 而此时的张玄庆,也正式踏入了这座辉煌的珍珠城。 第一百一十五章 高太监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在两列军士的注目下,张玄庆昂然踏入城门,虽然他并没有见过廉州镇守太监的真面目,但站在正对内城门处的一群人中,为首者身着蟒袍,看来就是据说正卧病在床的镇守太监高大为。 当张玄庆进入瓮城时,只见那位镇守太监也快步从内城门处迎出,两人几乎同时抵达瓮城中部。 张玄庆还未开口,只见高大为满脸堆笑道:“张真人仙驾光临,咱家有失远迎,不胜惶恐,恕罪恕罪。” 与汪直极为相似的声调,让张玄庆无法忽视面前这位天子家奴的身份,“贫道听闻高公公近日身体抱恙,今日能够亲身出迎,足见公公心意。” 两人谈笑间入了内城,张玄庆此来的目的是解救阿萌的父亲,不过这个目的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当高大为邀请他入镇守太监府品茗时,张玄庆脑子里想的却是如何找到合适的机会达到目的。 踏入镇守太监府正门,入目的影壁上一幅旭日初升的壁画吸引住了张玄庆的目光,这幅壁画的内容平平无奇,只是海面波涛之中一轮旭日东升的景象,但壁画所用的材质却是世所罕见, 布满整座影壁的这幅画全都是用珠贝和一粒粒的珍珠镶嵌而成,特别是全部有珍珠拼接而成的那轮旭日在阳光的照射下,让进门之客无不叹为观止。 尽管镶嵌的珍珠个头都小得可怜,而且色泽外形都与闻名于世的南珠相差甚远,但能够用如此众多的珍珠制作出这样一幅壁画,恐怕就连当今天子也没有这般奢举,不得不让张玄庆感叹这位高太监的豪奢。 张玄庆暗想:公然在府邸中做出这般奢举,难道这位镇守太监就不担心会被人弹劾,要知道就算是皇城之中也没有如此使用珍珠。 还是说合浦县天高皇帝远,高太监在此地一手遮天,他并不担心会有人将此事泄露出去。 张玄庆想到彭友直提起过的那位合浦知县,据说这位知县就是因为高大为的缘故,在合浦县中几乎成了一个摆设。就连此地除了高太监之外,品级最高的官员都落得如此境地,难怪这位镇守太监行事无所顾忌。 高大为注意到张玄庆进门后,见到影壁后的脸上露出的讶然之色,心中略有几分得意:就连这位传说中道行高深、不同凡俗的正一道掌教真人,都在自己这面嵌珠壁画前动了心神。 “张真人,咱家这面影壁可能入眼?”高大为笑道。 “贫道久闻合浦南珠之名,实在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能用南珠造出这般壁画,公公的手笔果然不凡。”张玄庆此话倒是真心实意。 高大为闻言摇头道:“此画所用之珠可算不上南珠,世间珍珠以南珠和东珠并称,那产于关外苦寒之地的东珠暂且不论,单就这南珠来说,并非产自南海之中就可以南珠相称,还要根据大小、色泽、外形区分,咱家久驻此地,对此倒有几分心得。还是先入内堂,咱家再为真人细说。”言毕高大为引着张玄庆入了府中正堂。 两人坐下,待下人上茶之后,高大为才略带炫耀的向张玄庆解说南珠之事。 “验收珠民缴纳之珠,珠径五分至一寸左右者,可称之为‘大品’;其次大而稍扁者,称为‘珰珠’;再次珠形圆满、色泽银白、光莹无丝络者,名为‘精珠’;色泽不佳者,名为‘肉珠’。” “精珠中每粒重一分者值银六倒,重二分者值银四十倒,不过肉珠二分重者值银仅四倒。八百颗重一两者称为‘八百子’,值银十倒。千颗重一两者称为“正千”,值银仅八倒。” “另有走珠、滑珠者,品相甚劣,则不计品等。这些等外之珠,咱家当然不能将其送往京城,但又不忍暴殄天物,积少成多之后就有了这面嵌珠壁画。” 高大为的这番话,似乎解释了那副豪奢壁画的来由,但张玄庆很容易就发现了其中的漏洞,这位高太监只不过偷换了一个说法,将劣等的南珠剔出了南珠之列,完全是“白马非马”的诡辩,也许高大为并不知道前人的这番高论,但如今这番话简直就是公孙龙的翻版。 如果张玄庆想抓住高大为的痛脚,眼前就是送上门的把柄:私自贪墨天子贡物的罪名,即使不能让这位高太监去守陵养老,也足以让他失去此地镇守之职。 这等在旁人看来难如登天之事,对于有着二品真人身份,而且得到天子允诺可以专折奏事的张玄庆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不过张玄庆眼下还需要对方释放阿萌之父,况且合浦地处偏远,就算是自己上书天子,途中往来所耗费的时间恐怕也要数月之久。 因此张玄庆打算将释放阿萌父亲之事直言相告,若是对方同意便罢,否则这壁画之事就是敲打对方的绝好把柄。 经过思量后胸有成竹的张玄庆,一改面上笑容,正色道:“若不是公公这番解说,贫道还不会明白所谓南珠,其中竟有如此多的门道。不过贫道此来,除了船队在合浦暂时停驻,补充食水之事需要高公公相助之外,还有一事相劳。” 高大为闻言笑道:“真人有事,尽管开口,若是咱家能办到的,一定不会让真人失望。” “贫道想让高公公释放一名收押在城中的疍户。”张玄庆盯着高太监的眼睛道。 “区区一个贱民而已,既然是真人开口,只要知道此人姓甚名谁,咱家马上安排下面放人。只是咱家有一事不明,区区一个疍户,何劳真人亲自出面,只需传个口讯过来,咱家自当照办。”高大为先是满口答应,接着就开始探张玄庆的口风。 自从高大为得知朝廷取宝船队出现在合浦港外后,他就对船队中两位年纪不大但身份显赫的正副统领格外重视。 对于高大为来说,在天高皇帝远的合浦,虽然自己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自己也没有打算终老于此。 若是能够搭上汪直这条线,汪公公作为当朝内监中的翘楚,也许就是自己离开此地,再上一步的机会。 此外,这位有着二品真人、国公女婿、道门总领数重显赫身份的正一道掌教真人张玄庆,也是天子面前炙手可热的一位红人,高大卫当然不想轻易得罪。 不过据自己在港口的眼线回报,这位张真人登岸之前,先是去了那群贱民聚居之所,不知所为何事。 如今对方为了一名疍户亲自登门拜访,到底有何目的,实在让高大为心中不安,毕竟自己近来在南珠征收额度之事上,因为私心颇使了一些手段。 第一百一十六章 站笼与水牢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张玄庆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肯定会引起高大为的疑虑,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同意放人,那么自己此来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闻得廉州海域的白龙池,近日有宝珠现世。贫道为天子炼制延寿之药,需上好珍珠入药,欲往珠池一探究竟,正缺一名熟悉海况的向导。船队入港之前从海上救得一名遇难的采珠女,该女声言其父王十对白龙珠池周边海域甚为熟稔,贫道正是为此而来。” 张玄庆的这番话看似将缘由说得一清二楚,不过在高大为看来,对方在关键之处还是语焉不详,就好比那白龙池宝珠现世之事,自己先前已经因为此事惹怒了汪公公,如今这位张真人又提及此事。 一件出现在合浦珠池,但自己作为此地的镇守太监都没有听说过的事情,汪直和张玄庆作为远来之人怎会得到消息。 其实关于白龙池宝珠之事,从那名在白龙池中侥幸逃生的疍户口中传出后不久,镇守太监府的属下就得到了消息,不过只是将这条消息当作那名疍户的疯言疯语,因此并未上报给高太监。 “咱家久驻合浦,对珠池之事也算是略知一二,据说那白龙珠池所处海域甚为凶险,真人为了陛下不惜亲身犯险,那咱家又何惜此身,这趟白龙池之行。咱家当与真人同行。” 高大为的打算是,不管白龙池之事真相如何,汪公公和这位张真人都对此事如此关切。之前自己已被汪公公面斥,而那个与自己一同前往拜见汪公公的沈归田,却被汪公公留在了船上。 若是这位张真人真的是为天子寻药,既然汪公公那边已经没了指望,那自己攀上这位,也许还能从中分润一点功劳。 张玄庆没想到这位高太监竟然打算加入这趟珠池之行,不由大感意外,无论怎么看,这位镇守太监都不是敢于冒出海风险之人。 不过张玄庆也不想节外生枝,为了顺利的救出阿萌之父,此行不过是在北京号上多添一个人而已。 “高公公为天子尽忠之心,贫道自当成全,安排好此行的向导后,贫道会通知公公出发的时间。”张玄庆很干脆的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本来释放阿萌的父亲,高太监只需要吩咐下属将人带过来即可,不过他为了增加张玄庆对他的好感,表示自己会亲自领着张玄庆前去释放人犯。 以张玄庆和高大为为首的一行人,往城中关押人犯的西北角而去。一路上,张玄庆发现这白龙城中随处可见衣衫褴褛之人,男男女女都是脸带菜色、神情麻木,见到张玄庆这群衣衫光鲜之人,纷纷躲在道旁,垂首而立。 高太监不以为意的告诉张玄庆,这些不过是未能及时缴纳足额南珠,而被扣押在城中服劳役的疍户,言语间完全是将这些人视作脚下蝼蚁。 张玄庆此刻才真正见识到阿萌所说的疍户境遇,由于白龙城面积并不大,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城中关押人犯之地。 由于没有足够的牢房,大多数被扣押的疍户都是在军士的监督下,在城中服劳役。能够“享受”到牢房关押待遇的疍户,都是一些桀骜不驯之辈,阿萌的父亲王十就是这样一个人。 城中这处监牢,远远望去不过是一栋普通的院落,走到近前,看到那比一般院墙要高出一截的墙头,铁皮包裹的坚固大门,以及全副武装的守门军士,才向外人表明这里是一处监牢。 当张玄庆进入门中,首先入目的是露天院子里放置的十多个木笼。笼子高度大概有六尺,整体呈梯形,笼子顶部是木枷, 张玄庆之所以能够目测出笼子的高度,是因为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人,这些人被木枷卡着脖子,每个人脚下或多或少的垫着几块砖头,只有一个脑袋露在笼外。 虽然因为这些人都是蓬头垢面,张玄庆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和喘息声却是清晰入耳。 张玄庆从未见过这般酷烈的刑罚,龙虎山所在的贵溪县,处置作奸犯科之辈,最严厉的不过斩首示众,也从未用过这种站笼之刑。 张玄庆虽然贵为正一道掌教,但他的年纪毕竟还是个少年,他强忍心中不适,扭头对高大为道:“高公公,贫道所要的向导不会就在这些笼子里吧?” 高大为对牢中关押人犯的具体情况显然不是很清楚,一时间无法答话,正欲找人询问,只见身后下属中有一人上前道:“公公容禀,小人已经查过牢中人犯名册,张真人所言的疍户王十并不在这些站笼之中,而是在关押在水牢。” 这名及时帮高大为解围之人,正是先前带着张玄庆进入白龙城的小吏沈惟敬,高太监给了沈惟敬一个赞许的眼神,接着向张玄庆道:“真人所要的向导就在后面水牢,请随咱家过来。沈惟敬,你在前头带路。” 张玄庆听到“沈惟敬”这个名字,才发现方才提醒高太监的正是在码头见过的那名小吏。 越往水牢方向,地面显得越潮湿,当引路的沈惟敬走到一处停了下来,张玄庆才发现在沈惟敬脚边地面露出一个洞口。 走近一看,只见洞口以儿臂粗的木栏封闭,洞中水波荡漾,一团乌黑的人形正蜷曲在水中,这正是一处水牢。 沈惟敬用力踢了踢木栏,声音好像惊动了水牢中的那人,只听得哗啦一声水响,牢中那人直起身来,满头乱发湿淋淋的披散在头上,借着洞口处的光线,张玄庆发现此人肌肤黝黑,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浑身肌肉块块凸出,好似游鱼一般在皮肤下滑动,全然不似之前在城中见过那些疍户那般瘦弱。 “此人可是张真人所要的那王十?”高大为盯着沈惟敬道。 “禀公公,按牢中名册所载,这处水牢之中关押的人犯正是唤作王十,而且名册之上就只有这一个王十的名字。”沈惟敬恭声道。 这边张玄庆已经开口,问话的对象却是牢中那人,“贫道问你,你可是有个女儿?你平日唤她何名?” 牢中之人闻言猛的抬起头来,乱发间两道凶光直直盯着俯首问话的张玄庆,一把沙哑的声音道:“你是何人?我有无女儿,与你有何干系?”| 第一百一十七章 王十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贫道张玄庆,前些日子在海上救得一名采珠女子,此女为了救父脱困,甘冒奇险出海,其情可悯,贫道为全其孝心,答应她营救其父。若是你与此女并无干系,贫道就再去别处找找。” “我那女儿阿萌现在何处?你这小道士怎会在海上遇到她?”水牢中的那人急声问道。 牢中的王十对张玄庆的话还是半信半疑,自己常年在海上讨生活,无论怎么看这个小道士,也不像是能够在海上救人之辈,不过自己也没有什么值得对方编出这番谎言的价值。 张玄庆此时对这人的身份已有了八分把握,因为对方听完这番话后,不但说出了阿萌的名字,而且反应分外激烈。 于是抬头向高太监道:“看来就是此人了。”高大为闻言吩咐随行的狱卒开启水牢,原本就离水牢入口还有一段距离的他,又走远了十来几步,并且从袖中取出一块丝巾掩住口鼻,一脸厌恶之色。 张玄庆对高大为的这般举动很是不解:就算是这位高公公厌恶疍户,也不至于需要站得如此之远。 不过当狱卒打开牢门,用绳索将王十从水牢中吊上来后,张玄庆才体会到了高太监的先见之明。 因为在水牢中浸泡多日的王十,周身散发出的气味让人闻之欲呕,毕竟水牢之中可没有谁会定期换水,长年累月之下牢中之水自然会变得腐臭无比。先前张玄庆在地面洞口处之所以没有闻到这股气味,是因为洞口离牢中水面有足够的高度。 重见天日的王十先是长长的舒了口气,长期的水牢生活使得他的身体动作显得有些僵硬,浑身的衣衫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团破烂勉强缠在腰间。 张玄庆退后了好几步,鼻间的气味才变得不那么浓烈,他对那名同样站得远远的小吏沈惟敬道:“此人衣不蔽体,实在有失观瞻,速速取些衣衫来。” 沈惟敬闻言朝高太监那边望了一眼,见高大为并无异议,肥硕的身躯以极不相符的敏捷动作,迅速朝外面奔去。 此时的王十正在打量救出自己的那名少年道人,在他眼中,这名有着醒目的赤红脸膛的道人,实在是年轻得过分,但是正是此人刚刚使自己摆脱了牢狱之灾。 王十从来就没有“大恩不言谢”这个想法,在他看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才是理所应当之事,因此他要向张玄庆当面叩谢,此外也想从对方口中了解自己女儿的近况。 正当他迈开步子准备朝张玄庆那边走去时,身后的两名狱卒却死死的扭住他的双臂,深怕这名危险的疍户冒犯了贵人。 张玄庆见到狱卒的举动,不由沉下脸来,“高公公,依照先前的约定,此人如今已不再是牢中囚犯,何来此举?” 依旧用丝巾掩着口鼻的高太监闻言道:“张真人何必动怒,狱卒也是为防不测,要 知道被关押在此处的这些贱民,个个都是桀骜不驯之辈。” 张玄庆正色道:“此人是贫道定下的向导,难不成珠池之行一路上还要派人看押不成?此人刚刚离开水牢,贫道相信他不会如此不智,冒着重回水牢的风险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高大为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引得张玄庆不快,而且他确信这名疍户在士卒监视之下,也不可能危及自己和张玄庆。于是吩咐狱卒道:“放开此人。” 王十摆脱狱卒后,疾步到张玄庆面前,当即屈膝拜倒,叩首道:“小人王十,先前言语冒犯,道长不计前嫌,让小人能够重见天日,自当粉身碎骨以报大恩。” 张玄庆强忍着王十身上尚未完全散去的恶臭,扶起对方低声道:“贫道是为了成全令爱片孝心,况且贫道欲往白龙池,此行所需向导还得落在令爱身上。” “刚问道长是在何处救起我家阿萌的?现下她身在何处?”王十最为关心的还是自家女儿。 “令爱是在前往白龙池的途中遇险,好在船队经过将她救起,眼下令爱与尊夫人暂居于贫道座船上,并无大碍,你尽可放心。”张玄庆温言道。 王十听闻妻女平安后,总算安下心来。张玄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回报声,原来是沈惟敬已经取来衣物。 王十接过张玄庆递来的衣衫,才发觉到自己近乎赤身裸体,在张玄庆这位恩人面前实在是颇为不敬,不过赧然的神色在黝黑的脸膛上倒是看不出来。 沈惟敬取来的不过是一套普通的葛布衣衫,算不得什么上好之物,不过对王十来说,已是难得之物。要知道身为疍户,很少有人拥有一套完好的葛衣,大多数都是破衣烂衫,甚至取鱼皮为衣。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张玄庆也不想继续呆在白龙城,于是向高太监辞行。高大为好不容易搭上张玄庆这条线,本想让他多留几日,无奈张玄庆去意已决,只得再三叮嘱对方不要忘了通知白龙池之行的出发日期。 当张玄庆带着王十回到北京号上时,早已等候在甲板上的阿萌母女见到王十出现在自己眼前,三人激动的情绪使得张玄庆不得不给这一家三口留下足够的时间叙话。 自从阿萌母女登上北京号后,在船上呆得无聊的朱云贞,难得在船上见到女子,这几日间已经与阿萌母女颇为熟稔。 当她了解到这家疍户的遭遇后,第一次知道世间还有如此惨事,朱云贞原本的一点醋意早已消失无踪,新添的却是对母女二人的同情,以及对那位在阿萌口中“穷凶极恶”的镇守太监高大为的痛恨。 见到登岸数日的夫君归来,朱云贞迫切的想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张玄庆是如何从当地镇守太监手中救出王千的。 因此趁着那一家三口互诉别情之际,朱云贞匆匆拉着自己夫君进了船楼,张玄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在自家夫人的追问下,将自己这几日所行之事一一道出。 当朱云贞听到张玄庆同意高大为加入白龙池之行时,当即表示了对这位镇守太监的强烈不满,并历数了自己从阿萌母女口中获知的,高太监的种种恶行。 直到张玄庆再三保证,这位高太监此行绝对会收敛行事,才平息了自家夫人的怒气。 第一百一十八章 父亲的担忧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阿萌一家团聚后,当王十从阿萌口中得知,父女两人的救命恩人有前往白龙池一行的计划,而且阿萌答应了对方,担任此行的向导。 王十对阿萌的轻率之举很是不满,之前自家女儿虽然有过出海采珠的经验,但都是在离岸不远的近海珠池,而白龙池在合浦海域七大珠池中,离岸最远,而且其周边海域暗礁众多,珊瑚丛生,时常有鲨鱼出没,一向被采珠疍户视为畏途。 即使是在镇守太监提高了南珠征收额度后,敢于下白龙池采珠的疍户也是少之又少。唯一一批前往白龙池的疍户,结果只有一人侥幸生还,还落得一个疯疯癫癫的下场。 王十当然不愿自己女儿冒此风险,就算是阿萌再三保证自己只是担任向导,并不会入池采珠,王十也没有松口同意。 不过王十也不想做那忘恩负义之辈,于是他主动求见张玄庆,打算自己替代女儿担任向导。 正被自家夫人层出不穷的问题弄得焦头烂额的张玄庆,听说王十求见,心中大喜,连忙吩咐下属将其带进来。王十毕竟与阿萌母女不同,此时朱云贞只得避入内室。 常年居于自家那艘破旧渔船的王十,当他进入北京号上那内饰豪奢的船楼时,顿时有目不暇接之感。 王十初见巍峨耸立于海上的北京号时,已经是大开眼界,不过当时他的惊讶很快就被见到妻女的激动所替代。 船楼一层是张玄庆平日里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在宝船建造之初,这一层就被设计成整艘宝船的指挥中心。四壁加厚的墙板为宝船的掌控者提供了更加安全的防护,而且四壁上满是厚实的锦缎,一方面是为了遇到风浪之时,立足不稳的人不会因为碰撞,而受到什么意外伤害,另一方面,也有一定的隔音效果,在室内商议要事之时可以防止外人偷听。 室内安置的桌椅都是被牢牢固定在甲板之上,保证航行之时不会因为船只的颠簸导致桌椅移动,同样这些桌椅的边缘处都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锦缎。 除了这些防护措施外,这层船楼的内部装饰同样十分华丽,虽然张玄庆对这些奢侈的装饰并没什么好感,不过他身为船队副统领,再加上另外几层显赫的身份,张玄庆也不想特立独行,因此也就默认了这些豪奢之举。 王十进入船楼后,发现室内并非灯火辉煌,却亮如白昼,环顾四周,他发现原来是通过墙壁上众多的窗口引入了足够的阳光,不过最为的奇特的是窗口所镶嵌的透光之物。 以王十多年的海上经验,他很容易就看出了窗口所镶嵌的是玳瑁,不过这些玳瑁明显经过特别的打磨,而且能够将其磨制到如此透光的程度,这种手段王十闻所未闻。 四壁上的锦缎在阳光的照射下,落入王十眼中,更显得华彩异常。这一切都只是让王十短暂失神,很快他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坐在上首的年轻道人身上。 王十已经从妻女口中得知了张玄庆的显赫身份,再加上对方的救命之恩,于是当即叩首道:“小人见过张真人。” 张玄庆看着这名刚刚脱离牢狱之灾的疍户,从其健壮的身体上完全看不出他曾经被关押在难见天日的水牢中数月之久,身上的葛衫虽然不是太合身,不过整个人与初出水牢之时判若两人。 乱草般的须发显然已经被初步打理过,此时张玄庆才看清了王十的真实面容,仍旧浓密的发须也掩盖不住那张俊美异常的面孔,这与他粗犷强健的体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玄庆不禁感叹,若非其疍户身份,此等容貌不知会引得多少女子倾心。看来那名采珠女阿萌的美貌不是承至其母,而是承至其父。 此时内室传出一声咳嗽,张玄庆回过神来道:“王十你且起来,你一家久别重逢,本该暂享天伦之乐,如今却急于要见贫道,所为何事?” 王十为了女儿阿萌,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并未起身,只是垂首道:“真人对小人全家的大恩,小人全家上下没齿难忘,只是小女年幼无知,真人欲往白龙池一行,此行向导之职恐她力不能及。小人对白龙池海况素有所知,愿替女前往,特来告之真人。” 张玄庆听完王千的这番话,暗叹这位慈父的一片苦心,不禁想起早年坐化于龙虎山上清宫的父亲,世间舔犊之情莫过于此。 按照张玄庆原本的想法,他只想找一位知道跟脚的向导。张玄庆初到合浦,想找一位熟悉白龙池海况的向导容易,但是想在短时间内弄清向导的底细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合浦港外救起的阿萌本来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张玄庆很容易就从少女口中获知了其真实身份,以及其他相关信息,虽然她在对白龙池海况的了解上有所不足,但张玄庆更看重的却是这位向导是否值得信任。 如今这位父亲显然是一个更好的选择,首先张玄庆有恩于王千,从之前的表现来看,他并非忘恩负义之辈;其次,其身份底细已经明了;第三,对于白龙池海况的了解,其年龄阅历绝对高于年轻的阿萌。 经过反复考虑,张玄庆觉得王千替代其女担任此行的向导,是利大于弊。而跪在下首的王千,发现张玄庆听完自己的提议后,一直没有出声,暗思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是不是对自家女儿有着其它心思。 在王千看来,张玄庆身份显赫,与自家女儿的年龄也相当,再加上对自己一家人又有大恩,若是对方真的有意,阿萌就有机会脱离疍户身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王千深知世人对疍户的歧视,世人都将疍户视为贱民,从来没有外人会迎娶疍户女子,历代疍户都只能在内部通婚,也就导致世世代代都被困在一艘破旧渔船之上,几乎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出发前的预兆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张玄庆经过反复考虑,上前扶起王十道:“今日得见此等父慈女孝之事,贫道自当成全。这艘宝船也无谓多上几人,这次白龙池之行,你等一家三口可随船同行,贫道自信凭了这艘宝船,又何惧海况险恶,至于入池之事届时再做商量。” 张玄庆亲手扶起王十的举动,让王十激动不已,以往就算是普通百姓都视其为贱民,在路上碰见了都是远远避开,他何曾想过会有贵人以手相扶。 从张玄庆的这番话里,王十得出了两个结论:首先是这位张真人对身下这艘宝船有充分的信心。王十在见到北京号之前,原本以为镇守太监下属的那几艘船就已经是难得的大船,没想到世上竟会有如此巨大的海船。 而且放眼望去,停在港外的船队中这般巨船还有好几艘,整支船队扬起的风帆遮天蔽日,海面上密密麻麻的船只比王十这辈子见过的船还要多。 在这支庞大的船队面前,王千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原本只是被感恩之情所压抑的傲气瞬间消失无踪,那个桀骜不驯的王十彻底变得温顺下来。特别是一家团聚之时,阿萌感觉到这次重逢的父亲,似乎与往日大有不同。 当王十乘坐着交通艇慢慢靠近北京号宝船时,高达数十尺的船身好似一堵高墙扑面而来,让初次近距离见到宝船的王十感到口干舌燥,狂跳的心好像要从胸膛中蹦出一般。 对疍户的采珠船来说,稍微大一点的风浪就可能造成船毁人亡,更别说出没无踪的海上风暴。 在王十看来,他之前出海所见过的所有风浪,对宝船这样的巨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因此王十对身下的这艘巨船的信心比张玄庆更加充足。 其次,在王十看来,这位张真人声言自己一家三口均可随船前往白龙池,而且没有强求下海入池之事。王十见惯了征珠小吏那副自认高人一等的嘴脸,张玄庆这种将双方放在平等位置的口吻让王十很不习惯。 王十由此猜测这位张真人确是对女儿阿萌有意,而且并无强取之意,否则以其权势地位,怎会与自己这等疍户和颜悦色,温言相对。 思量至此,王十当然不打算违逆这位极有可能纳娶自家女儿的贵人,而误了女儿终身。反之,王十还想着回去后让自家婆娘把女儿好好调教一番,若先不改了大大咧咧的性子,以后女儿入了贵人门中,可有得苦头吃。 张玄庆没料到王十正做着将女儿阿萌送与自己为妾的美梦,还在等着对方的回答。张玄庆并不想强人所难,他只想为这次白龙池之行找一个能够充分信任的向导,若是采用强迫手段,对方未必会真的尽心尽力。 当王十回过神来,悄悄抬眼,发现张玄庆脸上虽然没有露出不耐之色,但目光仍然盯在自己脸上,忙垂首道:“真人美意,小人自当遵从。此行前往白龙池,小人对该处海域的情况虽然算不上了如指掌,但这条海路也曾走过多次,必令真人此行平安到达珠池。” 张玄庆终于将这次白龙池之行的缺少的最后一个环节补全,心中不禁松了口气,吩咐下属为王十一家安排好住处后,想到自家夫人在后面一定将自己与王十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忙往后间去稳住葡萄架子。 为了确定珠池之行的出发日期,张玄庆特地叫来了船队阴阳官,根据这位阴阳官殷珂德的测算,预计合浦海域从三日后起,在三天之内不会有大的风暴出现。 这个预测虽然不能算是十拿九稳,但总算是为确定出发时间提供了一定的参考,不过让张玄庆感到意外的是:当自家夫人获知了这个消息后,却说出了一番奇怪的梦话。 那是在确定下来的出发之日的前一天,当天张玄庆将定下来的出发日期告诉了自家夫人,朱云贞当时并未有什么异常表现,但是当她夜里入定后,张玄庆却在半夜时分,清楚的听到自家夫人念出几句话来。 “骊龙惊徒鲛人愁,冯夷海若声咻咻。倏忽狂风吹浪起,舵折帆摧舟欲圮。死者长葬鱼腹间,生者无语摧心肝。蛟鳄磨牙竟相向,积血化为海中舟。” 几句似诗似偈的话从定中的朱云贞口中喃喃而出,吐字发音,全然不似平日里她的口吻。在夜深人静之时,只有一旁的张玄庆听得一清二楚。 修士入定后,只能由其自然醒来,若是以外力强行唤醒,轻则会给修士以后的修行留下后患,重则会使修士走火入魔,甚至危及性命。 所以张玄庆即使满心困惑,当时也没有唤醒朱云贞,而是等到次日清晨,朱云贞自行醒来后,才将自己记下的这几句话告知于她。 朱云贞显然完全忘记了自己昨夜的举动,当张玄庆问起她昨夜入定后是何等情况,她才开始慢慢回想起定中情景。 在朱云贞描述的回忆里,给她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她入定所见的一位朦胧间看不清面目的红妆少女。 朱云贞在定中所见场景是一片汪洋,正当她独自一人茫然四顾时,见到一位身着红装的少女足踏优钵花跨海而来。 朱云贞心中似乎知道这位少女的名字,却无法将这个名字吐出口来,直到少女翩然来到面前。 只见少女含笑间伸出如玉般的手掌,掌心出现一朵洁白的优钵花,少女将此花递了过来。 朱云贞接过花朵,当此花落入她手中后,慢慢在掌中缩小,当这朵优钵花最后消失在掌心后,朱云贞的识海中突然跳出了几行字来,其内容正是张玄庆所记下的那几句似诗似偈的句子。 张玄庆听完自家夫人的描述后,对那位少女的身份,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不过从其通过朱云贞传达的信息来看,自己这次白龙池之行恐怕不会那么顺利:“鲛人”、“舵折帆摧”、“积血”这些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过张玄庆身为修行者,当然不会因为区区预兆就放弃此行,何况既然那位能够事先给出预兆,那么此行有着曾蒙其赐福的自家夫人相伴,多少也能借势几分。 第一百二十章 有鲸随行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第二天正是预定的出发日期,因为前夜朱云贞突然冒出的几句梦话,张玄庆在清晨听完自家夫人所描述的定中景象后,对这次白龙池之行,在心里又多了几分小心,毕竟大海茫茫,谁也无法预料会遇上什么意外。 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声,正是船上水手在进行出发前准备工作,张玄庆透过镶嵌在窗口的透明玳瑁向甲板上望去,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那名老船工火石天, 正因为火石天事先向张玄庆提供了疍户采珠的相关信息,才使得张玄庆在与高太监打交道时,不至于轻易受其蒙蔽,因此张玄庆特地将其从先前的那艘战船调到了北京号上。 当火石天将被调到北京号上的消息在战船上传开后,同船的水手无不嫉妒这个半途才加入船队的新人,大家都知道能够成为宝船水手中的一员,特别是这艘宝船还是船队副统领的座船,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在战船上一直默默无闻的火石天突然间鸿运当头,其他人都在羡慕他的好运,可很少有人会想到,这位面相苍老的前疍户只是充分利用了自己所掌握的独家信息,并且准确抓住了时机,才能给自己原本无法接触到的张玄庆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种能够充分利用自身独特优势,及时抓住良机的能力并不是人人都具备的。在火石天看来,之前自己命中的第一个贵人让自己摆脱了疍户的身份,张玄庆就是自己命中的第二个贵人。 当火石天得知张玄庆打算前往白龙池的计划后,深知白龙池海域凶险的他,却全然没有了当初身为疍户时对白龙池的畏惧,他的勇气完全来自于身下的这艘宝船。 在火石天眼里,当年自己曾驾驭过的采珠船与北京号宝船相比,就好像一只澡盆般可笑。如此巍峨的巨船,岂是白龙池海域那点风浪所能撼动的,他迫不及待的想故地重游一番,甚至有着一种衣锦还乡的快感。 火石天与甲板上的众水手使尽全身气力,拽起粗大的帆索,只见原本层叠在桅杆下的一面面巨帆缓缓升起,清晨的阳光透过海面上的薄雾投射在帆面上,闪出点点光芒,整艘宝船在雾霭间显得越发高大。 合浦港中早起的疍户们,当他们睡眼朦胧的从自家船舱中探出头来,惊奇的发现已经在码头停靠了数月之久的那艘镇守太监府专用大船,正在起锚升帆,似乎有着出港的打算。 疍户们对这位镇守太监并无陌生,他们所缴纳的南珠以及需要换取的米粮,都需要经过这位高太监之手,对于疍户们来说,他们可能不知道合浦知县是谁,但他们个个都知道这位镇守太监。 眼下这艘专用大船的异常行动让疍户们心中疑虑大增,已经被增加的南珠缴纳额度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疍户们,对这位掌握着他们身家性命的镇守太监的任何举动,都格外敏感。 眼看着这艘镇守太监府的大船要往港外去,虽然港中宽阔的主水道已经足以让大船通过,但停泊在主水道两侧的疍户小船仍然像受惊的鱼群一般四散而去,使得已经足够宽阔的主水道足足扩宽了两倍有余,若非限于港中水深,恐怕连北京号也能正常进入。 在众多疍户小船的环视之下,耀武扬威的大船好像巡视鸡群的雄鸡一般,缓缓向港外驶去。 随着出港后的“雄鸡”慢慢靠近北京号,在宝船庞大的阴影下,“雄鸡”似乎变成了“阉鸡”,先前嚣张的气焰已经消失无踪。 当两船逐渐靠拢后,由于船舷的高度落差太大,直接从甲板上搭跳板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等候在甲板上的高大为,发现对面船舷上缓缓垂下一具绳梯,晃动的绳梯在高太监眼中显得无比刺目。 高大为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这身官袍,为了向这位张真人表示尊重,高太监特地穿戴了全套御赐蟒袍,冠带靴配一样不落。但他没料到要登上北京号,还需要爬一段绳梯,结果是这套代表着朝廷荣耀的袍服成了最大的累赘,若是回舱换作便装,高大为又担心会惹得张玄庆不快。 结果是宽袍大袖的高大为在一位随船下属的协助下,勉强在晃动的绳梯上稳住了身体,双手抓牢了上面的梯棍,脚下踏稳了下面的梯棍,身下还有一双手扶在腰间,即使如此,高大为白胖的脸上仍然残留着几分惊慌之色。 高太监心惊胆战的爬到绳梯上端三分之二的位置时,从上方船舷探出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捏在绣满金线的宫绸衣袖上,牢牢抓住高大为的手臂,将他拉了上去。 高大为踏上北京号的甲板后,略微定了定神,就开始四顾寻找张玄庆的身影,而将他拉上来的火石天,已经再次探身去帮助高太监身下的那人。 不止要稳住自己的身体,还要承受高大为超出常人的体重,虽然在绳梯上只是不长的一段距离,但体型肥硕只是略逊于高大为的沈惟敬已经有了精疲力竭的感觉,特别是酸软的双臂只能勉强搭在绳梯上,却无力再动一根手指头,整个人好像一只大号壁虎一般趴在绳梯上一动不动。 好在上方的火石天有着足够的臂力,很快就将高太监的这位下属拉了上来。上到甲板后的沈惟敬全然没有高公公的风范,整个人完全没有形象的瘫软在了甲板上。 正当高大为打算训斥这位严重败坏镇守太监府形象的下属时,张玄庆及时出现在了甲板上。 “高公公果然是信人,贫道只等公公登船,就可以正式出发了。”张玄庆稽首道。 “此次白龙池之行,真人是为了万岁爷寻药,咱家蒙万岁恩典,片刻不敢怠慢,此行怎敢置身事外。”高大为时刻将天子挂在口头,言辞间滴水不漏,不愧是能得天子青眼,镇守一地的人物。 “海风甚急,此处不是详谈之所,公公还是进楼说话吧。”张玄庆引着高太监往船楼而去,此刻高太监似乎忘记了仍然躺在甲板上的沈姓下属。 只有甲板上的水手饶有趣味的围观着瘫软在甲板上的肥硕小吏,而靠在船舷上的前疍户火石天,发现不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喷射出一股水柱,到半空中力道已尽,四下散落的水珠在朝阳的映照下晶莹剔透。 第一百二十一章 预兆初现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借着强劲的风力,宝船离合浦港越来越远,高大为身为廉州镇守太监,也有过几次巡视合浦近海的经历,因此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晕船的迹象。 反而是那名随行的沈姓小吏,他之前的工作范围一直都在白龙城与合浦港两地,从未有过出海的经历,结果是登船后,严重的晕船症状使得他一直处于萎靡不振的状态,好在张玄庆还记得他。 因此沈惟敬能够在船楼一层获得一个小隔间,而不至于要到船舱中与随船军士抢位置。 张玄庆的座船上除了高太监等新乘客外,沈静圆也带着几名全真门人登上了北京号,原本按照沈静圆的想法,这次白龙池之行他乘坐的南京号应该与北京号一同前往,但是张玄庆认为此行没有必要动用两艘宝船。 而且制造“飞天神鹫”的材料都存放在南京号上,楚泽正在尝试制造更大尺寸的“飞天神鹫”,张玄庆也不想干扰此事。 所以沈静圆也出现在了北京号上,不过武当掌教却留在了南京号上,毕竟“飞天神鹫”的制造关系重大,必须要有一人留守,以防不测。 而一直呆在北京号上的河狸子更关心的是自己那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骑乘过的坐骑,伴游在宝船周边的巨鲸虽然无法感受到自己主人的关心,但从海面上不时出现的水柱可以看出它旺盛的精力。 按照向导王十的估计,从合浦港到白龙池,以宝船目前的速度来看,只需三天就能抵达目的地。眼下已经是第二天,笼罩在张玄庆心头的不祥之感却丝毫没有减少,那几句似诗似偈的话一直缠绕在他心中挥散不去。 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特别的迹象出现,但张玄庆丝毫不敢松懈,毕竟茫茫大海上,最大的依靠只有身下的这艘宝船,若是真的出现北京号都无法抵御的险恶海况,随行的两艘战船更不用提,“舵折帆摧舟欲圮”之事极有可能成真。 朱云贞显然没有将此事看得多么严重,即使那几句话时借她之口而出,此时的张夫人正在船楼顶层聚精会神的盯着船尾那群海豚。 自北京号出发后不久,这群海豚就一直跟在船尾,水手们大多听说过海豚搭救海上落难者的传闻,这些海豚在他们眼中如同瑞兽,因此并未驱赶这群不速之客,反而有个别船员朝船尾丟投食物。 船尾处不停跃出海面的白色海豚,很快就吸引了朱云贞的注意力,她扔下的几块点心被跃起的白色生灵轻松的接入口中,这让朱云贞回想起国公府中那只乖巧的白猫,也是如此轻松的接住自己丟出的食物。 站在高处的朱云贞注意到几名水手走到后甲板处,开始推动绞盘,在船上的这些日子,让朱云贞也知道了不少船上的日常事务,她不再是那个养在深闺、不明世事的国公之女。 眼下这几名水手显然是在收网,这几只拖网每天总能捞到不少收获,为船上的厨子添上几味材料。 朱云贞第一次出于好奇,全程靠近观看了水手们收网的过程,当满满一网鱼虾被拖到甲板上时,浓烈的鱼腥味让她闻之欲呕,水手们却是兴高采烈的清理着收获,那天的晚饭朱云贞完全没有了胃口。 后来朱云贞又见过几次水手们收网,不过有了第一次的经历后,她都是站在远处,就好像此刻她站在船楼的顶层,略带咸味的海风拂面而来,向下方甲板上望去,只见随着绞盘的转动,粗大的绳索扯动着水下的拖网慢慢浮出海面,从已经露出海面的部分可以看出,这次的收获不错。 绞盘在几名水手的全力推动下,绳索收得越来越短,整条拖网已经完全脱离了海面,在阳光的照射下,网中的鱼虾闪烁出片片粼光。 两侧船舷各有一张拖网,眼下左侧船舷的收获显然让水手们很满意,他们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右边拖网的收获, 随着另一只绞盘的转动,嘎嘎作响的绳索似乎在预示着巨大的收获,推动绞盘的水手们运足全身气力,可拖网上浮的速度越来越慢,仍未露出水面。 好在宝船建造之初,由于张玄庆从鲁班书中获得的砂范法,这些绞盘就已经不再是木制,而是以精铁铸造而成,这使得绞盘能够承受更大的力量。 水手们涨红的脸膛与紧绷的手臂肌肉表明他们已经尽了全力,连接着拖网的绳索绷得笔直,可是拖网仍然停留在海面之下。 拖网的异常情况很快吸引了船上其他人的注意,除了此刻无法脱离岗位的船员外,其他人都聚集到船舷边,观望着没入海中的绳索,猜测着水下可能的情况。 “肯定是捞到大家伙了!”这是自称有多年捕鱼经验的水手。 “说不定拖网是缠在海底的礁石上了。”这是悲观的水手。 “海底礁石?拖网可沉不了这么深。”这是反驳的水手。 “难道是海怪作祟?”这是见识过张玄庆当初击杀巨型乌贼的水手。 众人的议论对目前的状况完全没有改变,绷紧的绳索表明希望仍未断绝,张玄庆等人也出现在了船楼的顶部。 “诸位有何良策?”张玄庆环视道。 “不过是一张渔网罢了,依咱家看,不要耽误了正事。”高太监不想节外生枝,对他来说,为天子寻药才是头等大事。 “可让随行战船至拖网所在处查看究竟,毕要时可以派人下海。”沈静圆显然是打着王十这家疍户的主意。 “在下那头坐骑正在左近,正可入水查探。”河狸子倒是提出了一个目前最为可行的办法。 如果想弄清水下拖网的真实情况,河狸子的提议显然是最佳选择,至于沈静圆的提议,在没有到达白龙池之前,张玄庆并不想失去王十这位难得的向导。 若是没有出发前夜那凶险的预兆,也许张玄庆会接受高太监放弃拖网的建议,不过目前张玄庆觉得对于此行途中的任何异常情况,还是弄清真相为好,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让预兆变成事实。 第一百二十二章 残骸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那就有劳道友了。”张玄庆最终还是采用了河狸子的建议,毕竟河狸子的那头坐骑在目前情况下是最佳选择。 河狸子用师门秘术唤来一直随行在侧的坐骑,当巨鲸贴近宝船后,只见他纵身跃下,落在巨鲸宽厚的脊背上。 此时高太监等人以及王十一家三口都已经闻讯来到了甲板上,他们还是第一次如此接近这条海中巨兽,当他们见到河狸子跳上鲸鱼脊背时,阿萌母女忍不住惊呼出声,王十也是满脸震惊。 作为长年生活在海上的疍户,他们深知这般巨鲸在海中的地位,就连疍户们闻之色变的凶悍海鲨,也不是巨鲸的对手。如今竟然有人能够将这般海兽驯服,这一幕完全颠覆了他们的常识。 而高太监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从未想到这名先前张玄庆曾为自己引见过的海外修士,竟然有如此异术,能以巨鲸为坐骑真是闻所未闻。而且自己先前对这位河狸子道人的态度颇为冷淡,完全是将其当做了一般道门中人来对待。高太监甚至开始怨恨张玄庆,为何先前引见此人时,没有说明对方习有如此惊人的异术。 自从遇上大明船队后,河狸子骑乘这条巨鲸的时间就越来越少,特别是离开太平港后,他几乎一直是呆在北京号上,毕竟船上的环境要比在鲸背上舒适得多。 现在重新踏上巨鲸的背脊,河狸子似乎有些不习惯,不过他很快就与身下的坐骑沟通起来,指引着巨鲸朝拖网处游去,随之同行的还有一艘从宝船上放下的小艇,作为巨鲸潜入水下后河狸子的栖身之处。 当巨鲸潜入拖网所处的水下后,河狸子呆在小艇上等待着结果,宝船上的众人在巨鲸的躯体完全没入水中后,也都紧盯着那处水面。 大约一炷香的工夫,从水下突然冒出了大团破烂的拖网,从外观上看,拖网似乎被什么东西弄得支离破碎,紧接着鲸鱼的青黑色脊背也露出了水面,河狸子见自家坐骑安全无恙,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靠得最近的河狸子发现鲸背上满是乱糟糟纠缠在一起的拖网残片,在这堆残片中好像有着白色的反光,他吩咐水手将小艇靠过去,当小艇贴到巨鲸身侧后,河狸子发现这堆残破渔网缠绕着的东西,好似一块外形奇特的珊瑚。 河狸子跳上鲸背,指挥着巨鲸回到宝船处,将鲸背上的异物吊到北京号的甲板上后,水手们很快将纠缠在表面的拖网残片除去,露出了其中的真相。 此物通体呈惨白色,从材质上看明显属于骨质,不过表面上遍布细密的孔洞,与一般珊瑚外形颇为相似,不过从其整体外形来看,就连王十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形状的珊瑚。 一般来说珊瑚多成枝桠状,而此物的外形好似一条鱼骨的残骸,沿着中部一根脊骨两侧均匀的分布着一根根肋骨,但奇怪的是鱼骨好像被整齐的切掉了前面的一半,切口处十分光滑,不过剩下的部分也有近四尺长。 此物能够在水下将柔韧的拖网弄得支离破碎,绝非一般鱼类的骸骨。张玄庆吩咐军士用随身腰刀斩击,结果是这把大明工匠打造的利刃在其表面连丝毫痕迹都无法留下,换过一柄重斧再试,仍旧全无效果,这让众人大感意外。然后是随船工匠取来铁锯,反复切割之下,还是徒劳无功。 众人对这块残骸的兴趣越来越大,最后张玄庆以掌心雷相试,一道电光闪过,惨白色的骸骨表面仅仅是变得有点发黑,却全然没有受损的迹象。考虑到宝船的承受力,张玄庆最终还是没有使用威力更大的雷法。 张玄庆对这块不明骸骨如此在意,让众人很是不解。不过张玄庆也没法向其他人解释,出发前夜那不详的预兆,这使得他对此行途中的任何异常情况都分外敏感。 船上众人中,王十与河狸子对海中生灵了解最多,但是就连他们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骸骨,最后大家只能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果然是生有涯而知无涯。 要弄清这具残骸的真相,最好的办法当然从它的来源入手,不过河狸子对此就无能为力了,虽然他与自家坐骑能够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沟通,但是想要了解巨鲸在水下取得这具残骸的经历,显然不是河狸子能够办到的,毕竟他只是通过巨鲸体内植入的符篆来控制对方,而不是如传说中的公冶长那般能够解读禽兽之语。 张玄庆无奈之下只好作罢,不过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宝船少了一张拖网算不上什么,船员们若想捕鱼,自然有自己的法子。 登船之初就晕倒在甲板上,给围观的水手们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胖子沈惟敬,在经过数日晕船的煎熬后,渐渐适应了海上的生活,也有了气力离开舱室,出现在甲板上。 在镇守太监手下担任小吏的经历,使得他那圆脸上经常保持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即使是在白龙珍珠城与疍户打交道时,他也不像城中同僚那般趾高气扬。 再加上他那平易近人的态度,沈惟敬很快就跟船上的水手们混熟了。这次船上少了一张拖网后,船舷边很快就多了几根钓竿,几名不当值的水手盯着垂下的浮标动静。 由于登船之后沈惟敬就被晕船之症折腾得死去活来,高太监这几日好像忘记了他这位随行之人的存在,沈惟敬在无聊之际走到船舷边,打算看看水手们的收获。 “沈官人可要试试运气?”一名水手笑着塞过来一根钓竿,沈惟敬倒是有过垂钓的经验,但是从未有过在海上钓鱼的体验,只见手中这根钓竿明显是水手由自制的,外观粗陋的钓竿伸出船舷,鱼线从高大的宝船上垂入海中,若是目力不足还真不容易看清海面上的浮标。 “有动静了。”另一名水手抓起旁边的钓竿开始收线,只见一条肥大的海鱼挣扎着露出水面。沈惟敬不经意的抬眼间,发现远处原本是一片蓝黑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线艳丽的红色,很快整片海面都变成了赤红,红色的浪头朝着宝船直扑而来。 头顶处传来瞭望水手的声音,“右前方有赤潮来袭。” 第一百二十三章 恐怖的回忆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远处那片骇人的红色渐渐逼近船队,此时除了桅杆上的了望水手和恰好呆在船舷旁的人之外,其他人也都被船上突然响起的急促钟声惊动,这还是北京号自出海以来,安置在甲板上的示警铜钟第一次正式启用。 敲击警钟的正是那名前疍户火石天,自从他知道是张玄庆特地将他调到了这艘宝船上后,就一直对张玄庆的知遇之恩心怀感激。 由于之前宝船上水手各自的职司早已分派完毕,火石天作为新加入的水手,只是给他安排了一个专职清洗甲板的事务。 火石天对此丝毫不敢怠慢,他明白能够成为船队副统领座船上的水手,这个机会是多么难得。在船队中,宝船上的水手在其他船只的水手面前,总是保持着一种优越性。在有过切身经历的火石天看来,这种态度就好比昔日大明的普通民户看待疍户一般:即使这些民户贫苦的生活与疍户相差无几,但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在疍户面前保持高人一等的态度。 那座在宝船建造之初就安置在甲板上的警钟,大约有半人高,以上好的黄铜打造,钟体纹饰精美,火石天脱离疍户身份在长乐县入籍后,也只是在县城外的南山塔寺中见过在精美程度上能与相比的铜钟,不同的是寺中那口铜钟更高更大。 而且目不识丁的火石天听撞钟的和尚说,那口大钟钟身上刻的都是佛门经文,撞一次钟就好比念了一遍经,当时他只是觉得那和尚白白胖胖的,想必庙里伙食一定不错,这种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能吃饱饭的日子真是不错。 火石天虽然很羡慕和尚们饱食终日的生活,但是他并没有出家的打算,否则他也不会在船队招收水手时报名参加,毕竟多年的海上生涯,这名前疍户的骨子里已经浸透了海风的味道。 这座自从安置在甲板上之后从未启用过的铜钟,火石天每天在清洗甲板时,总是要将铜钟擦拭一遍,也许这能让他回味一番撞钟和尚的幸福生活。 桅杆上的了望水手是在船上水手中火石天最为羡慕的人,在他看来,了望水手每天高高在上,只是负责查看船队周边海面的情况,而且比起其他水手的职司来说,这项工作要轻松得多。 火石天自认为目力不错,但他从不奢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够站到高高的桅杆上,因为他有一个藏在心中,从未让人知道的短处,那就是——畏高。当初他登上宝船时,高出普通战船许多的宝船船舷,就曾让他头晕目眩,在绳梯上险些失足落海。 当桅杆上传来了望水手的大声警告时,火石天正在进行每天擦拭警钟的例行工作。“赤潮”这个字眼突然落入火石天的耳中,他脑中猛的浮现出一幅恐怖的画面,这是他在疍户生涯中最可怕的回忆。 在一片赤红的海面上,几艘破旧的渔船正在疯狂的收网,捞起来的鱼虾几乎都是奄奄一息,全然没有普通鱼虾那般生猛挣扎的迹象,这种诡异的情况让船上的人分成了两派,激烈的争吵以及接下来发生的可怕事件让火石天记忆犹新。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次的渔获起码能让大伙吃上一个月的饱饭,怎么能就此放过?”一个粗豪的声音道。 “你不看看这满网的鱼虾,都是半死不活的,还有这海水变色之事,这是不祥之兆啊,我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种事,还是赶快离开此处为好,否则恐有大祸临头啊。”一把苍老的声音道。 “半死不活怎么了?只要赶在上岸之前没死就能换到米粮,大伙家里还在等米下锅,不趁此机会多捞几网,以后哪有这等好事。”粗豪的声音显然对老人的话很是不满。 很快渔船上就堆满了各式鱼虾,兴奋的众人谁也没留意到拉起的渔网和收获的鱼虾上附带着的点点红色,顺着水迹慢慢流到了甲板上,甲板上的一双双忙碌的赤脚很快就染上了红色。 随着时间的推移,疍户们古铜色的皮肤表面开始出现点点红斑,激动的众人并未感到不适,他们仍然沉浸在巨大渔获的喜悦中。 第一个出现异常状况的是年龄最大的疍户,就是那名方才极力主张尽快离开此处的老人,当他突然倒在了自家渔船的甲板上时,众人才发现这名老人浑身的肌肤已经布满块块红斑,老人剧烈的喘息声好似催魂的号角,其他人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表面也出现了类似的红斑,只不过还没有扩散到全身。 老人的状况让众人的热情瞬间冷却,他们发现死亡离自己是如此之近,很快大家的矛头就指向了之前坚持留下来多捞几网的那名粗豪汉子。 “大伙的命都被你送掉了。” “我只想让大伙能多吃几顿饱饭,谁料到这贼老天不开眼,难道身为疍户真是命当如此,老子不服。”粗豪汉子指天狂骂。 年少的火石天最后能幸运的活下来,成功的逃离了那片诡异的红色海域,是因为当时在场的众人中,只有他一人身上没有出现那种象征死亡的红斑,虽然他的双脚也粘染了甲板上的红色。 经历过生死的火石天,永远忘不了粗豪汉子指天狂骂的那句话,他不想就此认命,从那天开始,他想尽办法要改变自己疍户的身份,只到后来遇到了那名贵人,火石天才由一名疍户变成了拥有大明正式户籍的长乐民户。 火石天到现在为止也不清楚自己能够侥幸逃生,究竟是何缘故。若是把那种诡异的红色视为一种罕见的毒素,以医家眼光来看,这种状况只能归于火石天的体质特异,这种能够致人死命的毒素对他毫无作用。 恐怖的回忆丝毫没有影响到火石天手上的动作,反而坚定了他的念头,从他第一次擦拭这座铜钟开始,他就了解了这座铜钟的作用所在,于是这名前疍户毫不犹豫的敲响了面前的警钟,洪亮的钟声很快传遍了全船。 “这次绝不会再有人死了。”火石天紧握着钟锤。 第一百二十四章 虚惊一场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当张玄庆等人出现在甲板上时,远处海面的赤潮已经逼近船队,放眼望去尽是红色。就算是船队此刻想要转向,也不可避免的会与眼前奔涌而来的赤红浪头碰上。 张玄庆虽然从未见过这般异象,但他清楚自己是这支船队的统领,此刻必须保持镇定,绝不能显露出丝毫慌乱之色,否则必会动摇船队人心,使得船队无法以最佳状态应对此事。 “诸位久居海上,谁人见过此等海上异象,能否为贫道解惑?”张玄庆眼下最想知道的就是越来越近的赤潮究会给船队带来多大的危险,因此他迫切的想从船上这些有着长年海上经验的水手口中获取关于赤潮的信息。 最先回答张玄庆问话的并不是任何一名水手,而是从船楼中出来后,就默默跟在张玄庆身后的王十,“小人听老人们说起过关于此等赤潮的事,据说但凡此等赤潮出现的海域,很快就会变成一片死域,任何生灵都无法在赤潮中存活。常人若是沾上半点,很快就会送了性命。” 王十的这番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众人初闻“赤潮过处尽成死域”,已经有不少人变了脸色,特别是镇守太监高大为。 当船上警钟响起时,高大为正在船楼中为他安排的房间里假寐,被钟声惊醒后,虽然不明究竟,但发现张玄庆匆匆赶往甲板,忙跟着出来了。此刻听到那名被张玄庆自城中救出的疍户所言,原本红润的圆脸瞬时变得惨白,好似经霜打了的柿子一般。 一向养尊处优的高公公为了结好张玄庆,还是第一次离陆地这么远,何曾想到会有如此霉运。 高公公一方面不想让张玄庆看轻自己,另一方面竭力在这名不久前还是自己的阶下囚的疍户面前保持镇守太监的威仪,虽然没有当场腿软,但还是忍不住牙齿打战,“大胆贱民,真人面前你怎敢胡言乱语?” 王十对这位明显色厉内荏的镇守太监不屑一顾,自从他认定了张玄庆是看上了自家女儿,而且在船上这些日子他也知道了张玄庆的身份地位,所以已经完全没有了昔日对镇守太监的畏惧,他目前在意的只是张玄庆的态度,而且这位父亲打定主意,借着这次白龙池之行的机会,一定要将自家女儿在张家的身份定下来。 且不说王十的恶劣表现让习惯了疍户毕恭毕敬态度的高公公怒火中烧,脸色由惨白变成了铁青。 张玄庆此时也从王十的后半截话里听出了关键,只有沾上那红色海水,才会危及性命,而眼下有船只为凭,而且眼下海上并无太大的风浪,就算外形比宝船小上一号的随行战船,那赤潮的浪头也不可能高过船舷,波及船上成员,宝船之上更是稳如泰山。 此时张玄庆才真正安下心来,目前最重要的是安定船队人心,未知的危险才是最恐怖的,只要让众人明白能够在赤潮中存身的关键,这看似可怕的赤红海潮对船队来说完全不会产生危险。 由于张玄庆并没有下令船队转向,船队迎着赤潮仍然是朝白龙池的方向前进,赤潮与船队的距离已经不足百尺。 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了王十之前的一番话里的关键所在,就好比在张玄庆等人出现在甲板上后,就急忙从船舷边回到了高太监身边的沈惟敬,他同样听清了王十的话,而他的表现并不比自己的上司强多少。 沈惟敬此刻脑中只剩下八个字:赤潮过处,生灵无存。相比高太监来说要小上一号的圆脸上,一双无神的小眼以涣散的目光表明此人在经受了重大刺激后,已经丧失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高太监质疑王十的那句话,在沈惟敬听来,就好比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只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罢了。 沈惟敬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葬身大海,在白龙城的诸多同僚眼中,他只是一个性情软弱、才具平庸,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普通小吏。 “若是自己无法幸免于难,也许在合浦县在上报朝廷时,文卷上会有自己的名字吧。不知道自己那位知县堂兄在填写文卷时,会不会知道笔下有一个名字与他有着同一血缘。” 沈惟敬自嘲的想到。 沈惟敬从未向旁人透露过合浦知县沈归田是自己的堂兄,恐怕就连沈归田也不知道自己的一名血亲就在自己最大的对头镇守太监高大为手下,充任一名负责南珠具体验收事务的小吏。 沈惟敬知道自己的这名堂兄是族中最近数十年来出现的第一个进士,光耀门楣的沈归田被全族寄托了希望。 沈惟敬却与这位堂兄截然相反,完全不是读书的材料,虽然靠族中支持勉强入了县学,但不到一年就被刷了下来,后来族中见他完全没有寒窗苦读的迹象,就打发他到沈归田任职的合浦县。 族中原本是想让沈归田给他安排个差事,没料到沈惟敬到了合浦后,并没有直接去县衙见自家堂兄,而是在县城中略加打听,就了解到自己的这位堂兄虽然贵为知县,却被此地的镇守太监欺压得全无脾气,整日只能窝在县衙自娱自乐。 因此沈惟敬觉得在堂兄手下谋事前景黯淡,正逢镇守太监府大肆招收吏员,而合浦本地民众符合要求的不多,沈惟敬仗着读了几年四书五经,颇识得几个字,看过几本杂书,对算学之道也算略知一二,很快就通过考核,成为镇守太监府下属一名光荣的点验小吏,负责疍户上缴南珠的验收事务。 沈惟敬为了证明自己,自从成为了白龙珍珠城的吏员后,时刻都在寻找着机会,那日完成了在码头迎候张玄庆的任务后,他总算给高太监留下了印象,接着沈惟敬又趁热打铁,争取到了随同高大为前往白龙池的机会。 沈惟敬没有料到的是,自己这位堂兄此时同样已经出海,而且搭乘的同样是一艘宝船。这位沈知县不愧是进士出身,不仅在学业和仕途上将自家堂弟远远甩开,而且比起抱大腿的能力,沈惟敬更是望尘莫及:沈惟敬侍奉的镇守太监高大为与沈归田正竭力巴结的当朝宦官行当中的顶级人物汪直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过期海图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为了改变自己长期受镇守太监高大为压制,政令不出县衙的境况,合浦知县沈归田已经下定决心抱住汪直这条金大腿,不惜投入阉党的怀抱。至于沈知县身为清流文官的清高矜持,早已在枯守县衙的日子里消磨殆尽。 由于汪公公表现出对合浦七大珠池中白龙池的浓厚兴趣,沈归田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讨好汪直的机会,虽然他对珠池之事了解不多,好在那段整日呆在县衙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沈知县一直是靠翻阅县衙里存放的文卷档案打发时间,其中的合浦县志对珠池之事倒是多有记载。 因此汪直迫切需要的前往白龙池的海图,沈归田知道县衙中也有存档。沈知县将此事禀明汪直后,就一头扎进了那积尘甚厚的县衙库房中,甚至不让唯二的下属插手。 难得见到行事这般亲力亲为的知县,合浦县衙里最后残存的两名衙役兼轿夫颇有感触。将知县大人送回衙门后,两人在县衙大堂前的天井中寻了一块杂草生长的不是太繁茂的位置,就着温热的阳光半蹲着闲聊。 “老哥我小时也算进过几天私塾,还识得几个字,衙门库房久已无人打理,积尘数尺,往日知县大人要看什么文卷,都是吩咐我为他取出,怎么今日知县大人竟会亲身入内,实在奇怪。” “依我看,先前知县大人从港外那艘大船上下来后,就急匆匆的往衙门这边赶,一路上催得我哥俩喘不过气来,也不怕那顶岁数比他还大的轿子在半路上散架。自从这位知县大人到任后,何曾见过他这般急迫行事,恐怕大人是在那大船上遇上了什么事。” “我看港外那艘大船上的绝不是一般人物,先前你我亲眼见到高公公与知县大人一同登上那艘大船,后来高公公是先回来的,我见他的脸色可不太好看,看来是在船上吃了亏,不过以高公公的身份,能够让他如此忍气吞声,可见那船上之人的身份足以让高公公服服帖帖。知县大人在那船上呆的时辰可比高公公要久得多,看来这合浦县就要变天了。” 沈归田此刻正掩着口鼻,在库房中寻找合浦周边珠池的海图。库房中的文卷已经很久没有整理过,架子上的卷宗表面满是灰尘,偶尔几处新鲜的痕迹还是之前那名识字衙役取放文卷时留下的。 库房里的照明全靠透过房顶处几块琉璃瓦射入房中的几束阳光,而墙角的几盏烛台上早已空空如也,见不到半点烛泪的痕迹。由于库房没有专人打理,为防走水,久已不用火烛,沈归田只能竭力睁大双眼,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根据沈归田之前翻阅县衙存档时所了解的情况,前任知县在一次整理库房的过程中,曾经见过一卷描绘合浦周边海域的海图,其中就记载了七大珠池的具体方位以及相关路线。 沈归田并非没有想过让那名识字的衙役来做此事,但是他不愿冒半点风险,若是下人不小心损坏了海图,沈归田在汪直面前可没法交代。 强忍着不适,沈归田一卷卷查看着架子上的卷宗,厚厚的积尘甚至将卷宗上系着的名牌文字都遮盖得严严实实,他只能一块块擦拭着名牌,很快双手和衣袖以及头脸上都沾满了灰尘。 在经过近一个时辰的查找后,沈归田终于在一处架子的下层找到了捆扎成筒状的海图,他小心翼翼的抽出这卷海图,轻轻解开外面系着的皮绳,缓缓展开图纸,泛黄的海图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以文字标注的七大珠池的位置,以及珠池与合浦港的距离方位。 沈归田面露喜色,小心的卷起海图,放入怀中。暗想这次总算不负汪公公所托,自己投靠汪直的第一份功绩算是到手了。 当沈归田卷起海图时,昏暗的光线下,他没有留意到海图右下脚有一处褪色到几乎无法看清的痕迹,依稀是一行关于制图年月的文字。 当浑身积尘的沈归田从库房中出来时,听到动静的衙役二人组忙赶到库房门口垂手候命。 那名识字的衙役悄悄瞄了知县大人一眼,只见积尘满身的知县大人满脸喜色,好像以往那位对仪容分外重视,每日沐浴数次的合浦知县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速速备轿,本县要往港口一行。” 两名轿夫面面相窥,对于知县大人连沐浴更衣都省了的举动大感惊讶,要知道两人往日在县衙中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为这位新知县大人烧制沐浴用的热水,而县衙因为人员流失而余下的费用也多是用来采买柴草。 不过既然上司有吩咐,两人只能照办,于是合浦县的民众又看到了平日难得一见的那顶绿呢小轿再次出现在通往码头的道路上,两名身着衙役服饰的轿夫以非专业的矫健步伐直奔合浦港。 气喘吁吁的两名兼职轿夫在轿中知县的不停催促下,只用了先前返回县衙的一半时间就将沈归田送到了码头,匆匆掀开轿帘的沈归田看到船队的交通艇依旧停靠在码头,三步并作两步跳上船去,吩咐道:“本县有急事需面见汪公公,速速送本县过去。” 这艘交通艇上的轮值军士虽然同属指挥彭友直所辖,但他是刚刚从船队中轮换过来值守,之前并未见过这位合浦知县。 因此这名身着鲜亮盔甲的军士见到这位穿着一身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官袍,胸前补子的图案也是乌黑一团,唯一能够表明其身份的只有头上的那顶纱帽——当然也是黑的,心中难免有些困惑。 虽然他相信在大明境内还无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冒充朝廷官员,但这位自称“本县”的官员形象实在让人难以恭维,什么时候大明知县的仪容竟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 而且这位还声称要面见船队统领汪公公,就算这位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知县形象的知县身份无误,但是将这个严重损害朝廷形象的家伙送上汪公公的座船,会有什么后果,这名军士心里可没什么底。 所以沈知县的吩咐并未得到艇上水手的回应,交通艇的水手在没有得到值守军士的首肯下,当然不会擅自起锚开船, 当沈归田气急败坏的再次催促水手开船时,值守军士不再保持沉默,“这位大人要面见汪公公,不知事先可有向船队通报,若无通报,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其实值守军士的这番话只是找了一个借口,有强词夺理之嫌,但是眼下他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因为拒绝将这名仪容不整的官员送上船队统领的座船,而导致对方的仇视,这个看似合理的借口是很有必要的。 不过沈知县的运气实在不错,从港口巡视归来的彭友直正打算返回船队,总算认出了形象大变的沈知县,交通艇这才往港外开去。 彭友直对沈归田的这幅模样大惑不解,当然他能坐上指挥的位置,自然不会直截了当的询问对方,只是旁敲侧击的表示沈归田的这般形象必定会给汪公公留下恶劣的印象。 要知道作为一名宦官,特别是在宫廷中侍奉天子的内监,对个人形象的要求是特别高的,试想一名仪容不整的内监如何能够给天子留下良好的印象,而对于权势完全是依附于天子的内监来说,不能获得天子的好感就等于前途一片黑暗。 推己及人,汪直若是见到此刻这般形象的沈归田,就算是海图之事能够讨其欢心,但无论如何总会在汪直心中留下一个不良的印象。 沈归田对于彭友直的忠告表示感谢,同时对自己急于讨好汪直而险些得不偿失的行为深感不安,交通艇上显然不是整理仪容的合适场所。 彭指挥看出了沈知县的顾虑,当即表示可以先送沈归田到水船上沐浴后,再求见汪公公。水船是为船队成员提供日常使用淡水的专用船只,如非此时船队就停在合浦港外,能够从岸上补充淡水,彭友直是绝不会如此浪费船上存储的淡水,要知道船队在海上,水船上装载的淡水绝大部分是用于日常食用,能够享受淡水沐浴待遇的人在整支船队中屈指可数。 沈归田并不明白淡水沐浴在船队中是一种地位体现,当他登上水船后,发现为其提供的沐浴用水竟然不是热水,不过此刻他急于面见汪直,也顾不得许多,好在此时气温不算低,沈知县在水船的一处舱室内享受了平生第一次冷水沐浴。 在水船百户看来,这个由彭指挥带上船的浑身脏兮兮的家伙,船上能为其提供一桶淡水沐浴就已经是破例了,至于热水,就算是彭友直都还不够资格。 草草清洗过后沈归田总算恢复了几分知县大人的风范,对彭友直的援手表示感谢后,沈归田终于再次站到了汪直面前。 汪直见到呈上的海图,脸上总算出现了几分笑意,“咱家果然没看走眼,沈知县确是能员。有了这份海图,咱家对白龙池此行又多了几分把握。” 同样,汪直也没有发现海图右下脚的那处文字痕迹。 第一百二十六章 歧途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作为船队中地位最高的汪直,随行船只的数量当然要远超张副统领。最终随同大明号宝船一同前往白龙池的,共有战船十艘、坐船两艘、水船一艘,粮船一艘,拱卫着汪直座船的大小船只十四艘,其规模已经接近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中途安排的分遣船队。 沈归田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巴结汪公公的机会,因此大明号上又多了一名新成员。沈知县原本打算带上几名下人,可惜能够留在县衙坚持到如今的,也只有那两名衙役兼轿夫——贾浩仁和郭三哥俩。 贾郭二人不比知县大人长年呆在县衙,由于衙门事务甚少,因此两人时常在县城码头两处厮混,官家身份使得他们在面对镇守太监府的小吏时,比那些疍户珠民多了一份底气。 对于一些遭到征珠小吏刻意刁难的疍户,两人偶尔也会出面打个圆场,因此在县里疍户中略有薄名。 自从前些日子镇守太监提高南珠征收额度之后,为了完成上司压下来的征收任务,小吏们的行事作风越发粗暴起来,两位衙役的身份也不太好使了。 不过哥俩还是从疍户那边听说了关于白龙池的最新消息,就是那名侥幸逃了回来,却变得疯疯癫癫,整日胡言乱语的家伙。 原本这个消息只是被两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当沈归田要求两人随同自己前往白龙池时,贾郭二人当然不愿以身犯险。 “大人能够带携小人出海,这是小人的福气,无奈家中尚有弱妻幼子,实在是半日也离不得,还请大人明鉴。”一副苦瓜脸的贾浩仁,一面用满是污渍的袖口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一面偷偷观察着知县大人的脸色,做好了随机应变的准备。 “小人虽说并无妻儿,但尚有老母在堂,此行恐怕不能追随大人了。”郭三并不像同僚贾浩仁那般还需以袖遮掩,而是竭力几滴眼泪,表现出一副忠孝不能两全的模样。 虽然沈归田在名义上是两人的上司,但知县大人的威信这几年已经在合浦县丧失殆尽,对这两名属下公然抗命之事,却也无可奈何。 沈知县考虑到贾郭二人这几年能够坚持留在县衙,对自己这位空头知县不离不弃,也算得上是忠人之事,况且强扭的瓜不甜,因而沈归田并没有借用汪直座船上的军士强逼二人上船。 两人原本打算将关于白龙池的最新消息禀报沈归田,但是他们深知知县大人对疍户这类化外之民厌恶之极,而这个消息恰恰是从疍户那里得到的,若是如实告知,知县大人势必嗤之以鼻,而消息内容的特殊性又使得消息的来源无法捏造,所以哥俩只能在码头目送沈归田登船出港,希望知县大人能够平安归来,自家不会丢掉在县衙的差事,毕竟在合浦县除了镇守太监府的差事外,衙役的收入还算不错。 宝船上的班碇手缓缓收起锚链,在四周战船的拱卫下,大明号依照沈归田献上的海图所示,朝着白龙池的方向进发。 此时海风正急,火长蔡伯楷安排水手调整好帆向后,从宝船船头投下一块特制的木片,然后奔向船尾,当他抵达船尾时,之前投下的木片正好出现了船尾海面,就此蔡伯楷确定了大明号此时的前进速度。 再根据沈归田所提供的那张海图所载的从合浦港到白龙池的海程,蔡伯楷已经估算出大概需要一个昼夜就可抵达目的地。 此刻沈归田正在船尾楼中享受出海的头一关——晕船,当初宝船尚未开动时,沈归田倒未感觉到呆在船上与呆在岸上有多大差别。 可如今一路前行,庞大的宝船使得船上的成员几乎感觉不到船体的颠簸,但作为第一次出海的沈归田却觉得头昏脑胀,反复的呕吐不仅清空了他的肠胃,还使得他整个身体都变得瘫软无力,完全无力起身去应奉汪直。 不过在汪直看来,这位合浦知县的价值也就在于这份海图,允许沈归田同行,算是酬谢他献图的功劳,至于沈归田在船上的状况,就不是汪公公所考虑的了。 此时汪直一心所想就是赶在张玄庆之前抵达白龙池,最好是能抢先获得传闻中的宝珠,在为天子寻药之事掌握主动权,不再被自己的那位名义上的副手牵着鼻子走。 汪直的想法固然不错,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沈归田献上的海图不仅没有让他顺利到达目的地,反而将他引入了更为凶险的境地。 随着天色渐暗,各船都挂起了联络用的灯笼,领头的战船发来信号,前方有风暴来袭的迹象,宝船上的瞭望水手也发现前方乌黑的天际有道道电光闪烁。 火长蔡伯喈此刻正在船首楼内紧张的盯着桌面的水罗盘,水面漂浮的磁针不停的旋转,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蔡伯喈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忙从柜中取出全套牵星板,匆匆推开舱门,来到船头甲板处,顶着劲吹的海风,将牵星板放平对准了前方海天相接处,然后仰头开始寻找天星。 片刻以后,额头的汗珠已经被海风吹散,但他的全身都开始冒出冷汗,漆黑的天幕上见不到半点星光,就连一弯残月也消失无踪,入目间都是厚厚的云层,各船上的联络灯笼是这暗夜中唯一的光亮。 此刻水罗盘和牵星板都失去了作用,已经无法确认船队的前进方向,再加上前方战船传来的风暴来袭信号,若是下一刻风暴来临,蔡伯喈已经能够预见船队即将承受的打击。 风越来越大,桅杆上巨大的帆面烈烈作响,蔡伯喈大声吩咐着水手们注意调整帆向,舵手由于无法得到准确的方位指示,只能让宝船沿着之前的方向前进,能够安慰众人的只有周边海面上隐约可见的几点灯光,这表明四周的战船仍然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原本已经歇下的汪直,此时也被海风的呼啸声惊醒,当他听完阴阳官殷珂德的禀报后,并未慌乱,而是吩咐手下番子传来火长蔡伯喈。 “据你等所言,此刻船队方位已失,前方又有风暴来袭,可有应对之策?”汪直尖细的声音传入蔡殷二人耳中,两人垂首而立,谁也没有出声。 汪直见两人全无反应,言语开始急躁起来:“大家如今都在同一条船上,当有同舟共济之心,风暴瞬息将至,你等竟然束手无策?” 蔡伯喈反复衡量过将心中的几份预案后,沉声道:“依小人看,宝船船体庞大,结构稳固,海上风暴虽烈,但大明号并无倾覆之忧。只需降帆避风,甲板上留下必要人手后,其余人等尽数避入船舱,当可安然度过风暴。” 此时一旁的殷珂德忍不住插言道:“唯一可虑的,就是此时船只方位尽失,风暴过后,船队必然会偏离原定航路,抵达白龙池的时间恐怕要延期。” 船楼外的呼啸声越来越大,汪直此时也顾不得此行会落后于张玄庆,当务之急是平安度过此夜,于是令蔡伯喈全权负责今夜的宝船事务,船上人手尽可使用。 又命殷珂德尽快测算船队可能偏离的位置,为风暴停息后恢复正常航路做好准备。 当蔡伯喈回到甲板上时,强大的风力使得甲板上已经很难立足,水手多是依靠绳索以及各种固定在船体上的物件稳住身体。 蔡伯喈吩咐水手尽快降下主帆,大明号共有九桅十二帆,桅杆高达十余丈,以竹木为骨架的巨大帆面沉重无比,在如此狂风之中,要完成降帆任务是一件难度极大的事情。 粗大的帆索因为风力已经完全绷紧,要依靠帆索来收起帆面,对水手们来说需要耗费数倍的气力。 水手们都明白在风暴正式降临之前,若是不能顺利降下船帆,整艘船都可能会倾覆,即使是庞大的宝船在这等天地之威面前,也只不过是一个稍大的玩具。 绷紧的帆索勒在水手们的双手上,留下了道道血痕,一面面巨帆陆续降下,只留下九根高耸的桅杆在狂风中傲然挺立。 乌黑的云层朝着船队压了下来,狂风搅拌着雨水劈头盖脸的淋了下来,疯狂的雨点落在甲板上噼啪作响,船舱里的人们听着外面的风雨声,祈求着平安,特别是那些在长乐招募的水手,更是不停的念着“妈祖保佑”。 船帆的提前降下,使得大明号的船体在风暴中并未出现大幅度的倾斜,船尾楼中的汪直早已睡意全无,虽然脸上仍然保持着平静,但座椅扶手上紧握的双手透露出了他心中的紧张情绪。 反而是被晕船症状折腾的死去活来的沈归田,此刻仍然处于半迷糊状态,完全没有察觉到外界的剧烈变化,也许此刻他才是整艘船上最轻松的人。 这支在风暴中苦苦挣扎的船队,不知不觉中已经被风暴带到了一处巨大的环形珊瑚礁附近,在这圈珊瑚礁中心位置是一个巨大的漩涡,珊瑚礁周边的海面下,一队队手持鱼叉的鲛人正来回巡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异动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随着船队与赤潮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众人的情绪越发紧张。此时沈静圆、河狸子等人随着张玄庆立于船首,紧盯着海面上的那片红色。 自从发现赤潮后,一直未出声的河狸子突然道:“贫道久居东海,虽然从未亲见这等赤潮,但贫道师尊早年曾见过,据师尊所言,当年他为了寻一头出色的脚力,在一次出行中,偶遇一群仓皇逃窜的飞鱼,当时紧贴在鱼群之后的正是一片赤红色的浪潮,偶有从水中跃起逃命的飞鱼不慎落入红色海水中,均是立时丧命。” “当时师尊驾驭的那条虎鲨,见此异状,还没等师尊指示,就已扭身狂飙。师尊事后也庆幸自家坐骑反应快,自己才得脱此难。” 河狸子的一席话与之前王十所言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种红色海水必须是沾染上身才会致死,倒是对船只本身没有什么威胁。 转眼间赤潮已经奔涌到了船队的位置,从船头往下望去,赤红的海面透出一层妖异的光泽,船体的吃水线处也染成了红色,不过船体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发现了这一点的船队成员都松了口气。 原本已经瘫软在甲板上的沈惟敬,听到船舷边水手中传来的阵阵欢呼声,暗想难道事情有了转机。 于是他勉强撑起身体,挪动着依然有些绵软无力的双腿,慢慢靠到船舷边朝下望去,只见赤红的浪头无力的冲刷着宝船的外壁,宝船高大的船体依旧巍然耸立。 沈惟敬那悬在心中的大石轻轻落下,原本的恐惧消散之后是惊喜交加,剧烈的情绪变化让他勉强提起的一点气力消失无踪,整个身体倚着船舷滑落下来。 沈惟敬半靠着坐在船舷内,正在整理情绪,突然觉得到有什么东西顶着后背,伸手向背后摸去,入手处传来一股冰凉刺骨的感觉,扭头一看,手扶处正是那截之前弄破了船上拖网的残骸。 这截残骸被拉上船,张玄庆等人察看一番后,并未明确指示如何处置,船员们就顺手将其放在船舷下。 残骸拉上船时沈惟敬也曾见过,因此他只是在暗暗鄙视了一番水手们不负责任乱堆乱放的行为,全然没有留意到残骸的前部断口处的色泽,已经由先前的惨白色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而且这种红色已经沾染到了靠近船舷的潮湿甲板上,就连沈惟敬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后背的衣衫上已经染上了一小块红色。 众人还沉浸在虚惊一场后的轻松中,当沈惟敬打算履行作为下属的职责,起身朝高太监那边走去时,一名水手无意间发现了沈惟敬后背上那抹鲜艳的红色。 起初这名水手还以为沈惟敬是不小心受伤了,但是当他发现对方行走的姿势全然没有受伤的迹象,而且那块鲜艳的颜色怎么看都像是此刻海上赤潮颜色一般无二。 再联想起先前听说的赤潮致死的缘由,顿时忍不住大叫起来,“大伙快看,他是不是染上海里那东西了?” 众人闻声望去,那块鲜艳的红色在沈惟敬的衣衫后腰处显得格外醒目,船首的张玄庆等人听到身后传来的惊叫声,也赶了过来。 而离高大为只有几步之遥的沈惟敬在听到身后惊呼声的同时,也发现自己的上司眼中也露出了恐惧的目光,“你站着别动,千万别过来。”高大为惊恐的声调都有点走样。 沈惟敬此时还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竟惹得众人如此慌乱,但是他在高太监的积威之下,还是依言停了下来。 张玄庆此时已经站在了沈惟敬的身后,仔细察看着对方外袍后腰处的那块红色,很明显是刚染上去不久,而且不似血迹。 “你现在可有不适之感?”沈惟敬听到身后传来的问话。颤声答道:“在下,在下身体,并无不适。” 结结巴巴的说完这句话后,沈惟敬的后背冒出一阵冷汗,汗水使得内衫紧贴在背脊上,若是他知道自己后背上沾染的是与赤潮中所蕴含的一般无二的东西,而且汗水浸透的内衣会大大增加那块沾染的红色透过外层衣物触及肌肤的可能性,恐怕此时他早已瘫倒在甲板上。 张玄庆听了沈惟敬的回答,虽然还不能肯定对方沾染上的就是赤潮之毒,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张玄庆当机立断道:“速速除去衣衫。” 沈惟敬闻言大惑不解,他能够听出身后发话的是那位沈真人,但是他真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自己在广庭大众之下行此宽衣解带之事。 他忍不住朝自己上司所在的方向望去,企图从高大为那里寻求答案,可是回应他的只有一道冷厉中掺杂着几分慌乱的目光。 沈惟敬无奈之下,在海风中抖抖索索的松开腰间系带,解开腋下袢扣,衣襟已经完全敞开,当外袍褪到脚下后,身后的众人已经看清了沈惟敬的内衫上干干净净,那块红色并没有浸透他的外袍。 沈惟敬以为自己需要脱去全部衣袍,正准备继续脱下内衫,而且再一次将祈求的目光投向高太监的方向。 虽然沈惟敬并没有以读书人自居,但在广庭大众之下赤身裸体还是打破了他的底线,好在身后张玄庆的声音及时挽回了他的尊严,“回舱去换件衣服吧,现在这件不能要了。” 沈惟敬如蒙大赦,以前所未见的敏捷动作窜向舱室,让众人不禁感叹,此人如此肥硕的身躯能够做出这般迅捷的动作真是难得。 留在甲板上的那团象征着不详的衣物,被一名军士用长矛小心翼翼的挑开,那块鲜艳的红色再次显露出来。 唯一有过近距离接触赤潮经验的火石天,在经过自荐后,凑近那块红色,仔细察看了一番,从色泽上看,与当年他曾亲身接触过的红色海水一般无二,而且若是长时间近距离盯着这处红色,会在观察者的心中留下一种短时间无法消散的妖异之感,好像这红色要活过来一样,这与火石天当年的感受完全一致。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衣衫上所沾染的红色的确是来自赤潮。张玄庆很清楚此时船上的人员绝没有直接接触赤潮的可能,那么沈惟敬衣衫上的这块红色必然来自宝船本身,而且这处源头若不尽快找到,下一个沾染到的人可能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于是船上的军士和水手们开始在宝船各处搜寻,特别是当事人沈惟敬之前曾呆过的位置。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旧址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当双眼通红的汪直察觉到船楼外呼啸的风声已然消失时,一缕晨光透过窗口镶嵌的透明玳瑁射入房中. 门外传来阴阳官的声音,“公公洪福齐天,海上风浪已息。” “进来吧。”汪直悬了半夜的心这才放下来。 跟在殷珂德身后进门的是火长蔡伯喈,两人衣衫尽湿,特别是火长蔡伯喈,头顶的发髻已然散开,满头乱发紧紧贴在头皮上,两鬓还滴落着水珠。 由此可见昨夜风暴的激烈,殷珂德倒不似蔡伯喈那般狼狈,不过颤抖的双腿表明昨夜的风浪同样给他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汪直此时最想知道的是,船队目前处在什么位置,“可能确定眼下船队的方位?” “启禀公公,拂晓时风暴停息后,水罗盘已经恢复正常,小人重新测定了方位,依海图所示,托公公洪福,船队如今所处位置距白龙池只有一个时辰的海程。” 蔡伯喈的答复让汪直喜出望外,原本汪直还担心风暴会拖延船队的行程,没料到一夜之间,船队已经如此接近目的地,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满脸兴奋的汪直忍不住起身道:“传令下去,船队务必在今日午时前抵达白龙池。” 此时汪直才感觉到从双脚传来的一股针刺般的痛楚,枯坐一夜的后遗症发作了,汪直又跌坐了回去。 蔡殷二人见汪直脸色不愉,忙识趣的告退。蔡伯喈回到甲板上,马上命传讯水手用旗帜向其他船只发出讯息,很快船队向着海图所示的白龙池方向驶去。 而此时环形珊瑚礁水下的鲛人,也发现了这支正朝此地而来的船队,很快就有一小队鲛人向着船队前进的方向游去。 在环形珊瑚礁中间的巨大漩涡底部,海床上一个足有数尺见方的蚌壳微微张开,漆黑的海底出现阵阵毫光,透过蚌壳的缝隙,隐约可见一颗人头大小的珠子,片刻之后蚌壳重新闭合,漩涡底部又恢复了黑暗。 随着船队越来越接近目的地,那队鲛人与船队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船队完全没有发现位于水下的鲛人。 大明号上的瞭望水手已经望见了巨大的环形珊瑚礁,蔡伯喈接到桅杆上传来的消息后,马上禀报了汪直。 很快汪直就来到船头,远方海面那圈珊瑚礁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醒目,汪直暗道,这回总算是抢到了先手,只要自己在张玄庆赶来之前取得宝珠,此行的目的就已达成。 在强劲海风的吹送下,为了避免过于靠近而触礁,船队围绕着珊瑚礁呈环形展开,吃水最深的大明号位于珊瑚礁的东面。 “此处就是那白龙池?”汪直问道。 “依海图所示,此地正是白龙池所在。”作为掌握船队海上方位的专业人士,火长蔡伯喈恭声答道。 “沈知县,你怎么看?”汪直转头询问着合浦知县的意见。 沈归田睡眼朦胧,他还是刚刚被人唤醒,昨夜的风暴完全没有影响到知县大人的睡眠质量,这让被汪直派去唤醒沈归田的小悟子十分羡慕。 自从他被怀恩公公安插到出海船队中后,就从来没有在船上安稳的睡足过一夜,起初与沈归田一样,晕船之症让小悟子生不如死,刚出海时那段难熬的日子,成了他记忆中仅次于敬事房中那段经历的痛苦回忆。 虽然后来慢慢适应了船上的生活,但每日的睡眠时间仍然无法与陆地上相比,因此他对这位在风暴之夜仍然能够安然入睡的沈知县,实在是无比钦佩。 沈归田之所以在风暴之夜丝毫不受影响,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晕船的折磨已经让他在之前的几天里,几乎没有合眼,就好比一根绷紧的弦在即将断开的情况猛的松弛下来,使得沈归田进入了一般情况下很难出现的深层睡眠状态。 外界的环境对他的影响在这种状态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其实这种状态与修行者的入定极为相似。 无论是道门的入定还是佛门的坐禅,都是修行者完全隔绝外界影响的情况下,通过凝聚自身神识,达到明心见性的目的。 而沈归田的这种极为难得的睡眠状态,同样实现了完全隔绝外界影响的条件,差别在于他的个人神识完全处于被动状态,而不是如修行者那般能够主动控制自身神识,而达到修行的目的。 当汪直那阴柔尖细的声音传入沈归田耳中时,好似一盆冰水当头淋下,沈归田不由打了个机灵。 片刻之后他已反应过来,“下官所献海图,乃是县衙文档所藏,绝非胡编乱造之物,既然这位火长已经确定船队眼下所处位置,与海图所描述的方位一致,那么白龙池定是此处。” 沈归田信誓旦旦的语气,再加上官方存档的权威性,让汪直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无踪。 接下来的事当然就是探寻宝珠所在,由于沈归田对疍户珠民的一贯轻视,而且他对采珠之事也是一知半解,这使得沈归田在出发前并未向汪直提及需要疍户随行之事。 因此也就没有人告知汪直,珠池中是绝不可能出现这等漩涡的。 环形珊瑚礁中的漩涡只是从外观上看就显得凶险异常,眼下汪直要派人入池寻珠,竟然无人敢应。 汪直见状大怒,他也知此事不可强逼,但又忧心拖延之下,自家会失去抢先一步的优势,正焦虑间,沈归田上前低声道:“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公公若是不吝名利之赏,何愁无人下海。” 汪直摇头道:“此举并非良策,毕竟是性命攸关之事,区区名利恐难动其心。” 沈归田轻笑道:“公公当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间追名逐利、不惜性命之徒比比皆是,只视出价多寡而已。” “依你所言,咱家姑且一试。”汪直立于船首,扬声道:“若有敢于入池寻珠者,赏千金,有官身者直晋一级,无官身者另有名爵之赏。” 同时令传讯水手将赏格传讯于其他诸船,很快各船都传来消息,果然有不少人为博富贵不惜性命,而其中最多的就是各船上的水手。 要知道对这些水手而言,千金之赏足以使其脱离风险极大的海上生涯,保证后半生的衣食无忧,再加上名爵之赏给了他们摆脱平头百姓身份的希望。 不过最让汪直感到意外的是,大明号的火长蔡伯喈竟然也成了这些人中的一员。 而在阴阳官殷珂德看来,这位火长恐怕是昨夜被海风吹坏了脑袋。 此时在漩涡的底部,巨大的蚌壳再次开启,蚌肉间的那颗珠子发出阵阵毫光,顺着漩涡的中心,直射海面。 珠子滴溜溜的转动,配上半开的蚌壳,好似一只巨眼中转动的眼珠。 环形珊瑚礁四周的海面上,大明的旗帜正猎猎作响。 在东南数千里外的一处深深的海沟中,一个怨毒中透露出欣喜的声音:“大明的船队?” 第一百二十九章 残骸之患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北京号上,除了值守岗位无法脱身的水手外,其他船员与随船军士开始在甲板上展开了拉网式搜寻,在张玄庆的严令下,每一寸甲板都需要仔细查看。 毕竟传说中赤潮的凶险,令张玄庆不敢有丝毫懈怠。 火石天沿着船舷一寸寸躬身查看着脚下,甲板上的桐油涂层在阳光的照耀下,显露出一层柔和的光泽,赤脚走过丝毫没有粗糙的感觉。 “漆匠的手艺不错!”火石天暗想,与自己被船队招募前曾经呆过的船只相比,有着天渊之别。 要知道水手只要上了船,几乎都是赤足。学会在颠簸的海船上保持身体平衡,是一个合格水手的基本功。 海上气候潮湿,甲板上长年都是湿漉漉的。赤足的水手依靠脚趾的力量,比起穿鞋来,能够在甲板上站得更稳。 火石天约莫行进了七八步后,忽然一点刺目的红色映入眼帘,顿时心中狂跳不已,这与先前那件衣衫上沾染的红色是如此相似。 他小心翼翼靠过去,发现在甲板与船舷内壁交接处出现了一块小小的红色痕迹,更为醒目的是紧挨着的半截惨白的骨骸。 对这具骨骸,火石天还有印象,船上的一具拖网正是因此而毁。 而此刻可以看到,这半截骨骸的断面处的颜色,已经由原来的惨白变成了刺目的鲜红,正是红色区域的起始之处,很明显甲板上的红色正是源自于此。 之前这半截残骸从海中捞上来时,火石天也是亲眼所见,他能够肯定先前的残骸上绝对没有出现这种诡异的红色。 当火石天观察着残骸变色的断面时,甲板上的那块红色区域正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悄然扩大,而且扩散的方向正是他所处的位置。 既然已经找到了源头所在,火石天直起身来,扬声道:“此处有发现!” 正在等候结果的张玄庆闻声而来,那块格外醒目的红色顿时映入他的眼中。 张玄庆的第一反应就是,让闻讯过来的众人与这处红色区域保持一定距离,毕竟谁也不清楚这种红色存在什么危险。 张玄庆很快也注意到了红色区域的源头,半截残骸的断面处鲜红一片,在惨白骨骼的映衬在显得分外诡异。 这半截残骸被捞上船之初,张玄庆就曾以掌心雷相试,结果残骸丝毫无损,虽然船上的环境限制了张玄庆不便使用威力更大的雷法,但这半截残骸能够承受掌心雷一击无损,显然不是凡物。 张玄庆原本是打算返回合浦后,再对残骸进行细查,没料到会出现目前这种状况。 按照火石天所言,这种红色与其亲历过的赤潮极为相似,而眼下海面上的赤潮被船只隔绝在外,况且残骸从海中捞起,是在赤潮出现之前。 仅凭火石天的一面之词,张玄庆很难将两者等同起来。 围观的众人虽然在张玄庆的命令下,保持了与红色区域的位置,但好奇的天性使得他们并未散去,不过众多赤足与各色靴子仍是泾渭分明。毕竟船上除了水手们,其他人并没有赤脚的习惯。 当张玄庆陷入思考时,异变陡生,那块原本只有碗口大小的红色痕迹猛然扩散开来,好似水流一般,沿着甲板朝众人所在的位置涌来。 与此同时,残骸断口的红色也迅速向着半截残骸蔓延,转眼间残骸的三分之二已经变成了红色。 面对如此诡异的变化,众人惊慌失措,四散后退,慌乱间还有部分人被挤倒在甲板上。 在随船军士出动的情况下,甲板上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秩序。一身官袍、体型肥壮的高大为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虽然体型的优势使得高大为没有被挤倒,不过脚上那双崭新的官靴,已经被一双双慌乱的赤脚踩得不成形状。 通常情况高太监是不会与水手们挤到一处,不过因为先前沈惟敬在甲板上的宽衣解带之举,虽然此举是应张玄庆之命,但在高大为看来,当时张玄庆所给出的缘由实在是颇为儿戏。 无论如何,沈惟敬作为镇守府的属吏,此举实在有伤高太监的颜面。高大为又不敢公然对张玄庆表示不满,因而他只想为自家下属的行为寻找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以保持心理平衡。 而先前那个在他看来颇为儿戏的缘由,突然有了物证,高大为出现在围观人群中,就不足为奇了。 张玄庆此时也反应过来,由于他离红色区域最近,此刻蔓延的红色离其脚下的距离已经不足一尺。 原本呆在船楼中的朱云贞听到动静,来到甲板上时,正好见到一片诡异的红色正朝着自家夫君脚下涌去,而甲板上慌乱的人群更说明了有意外发生。 张玄庆面对这片急速蔓延过来的红色,淬不及防之下,慌乱之色在眼中一闪即逝。 此时他也顾不得可能对船体的损害,抖手间连续打出三道火符,身前甲板上冒出三道火线,顿时暂时遏制住了红色蔓延的势头。 张玄庆没有留意到的是,救夫心切的朱云贞已经激发了她初习不久,还不甚熟练的白雷符,一道细细的白色雷光,险险擦过张玄庆头顶的道髻,落在了红色最为浓郁的残骸上。 雷光在赤红的残骸表面跳跃,所经之处红色褪散,瞬间露出骨骼原先的惨白色,但立刻又被红色覆盖。 当跃动的雷光完全消散后,经过一番雷光洗刷的半截残骸从里到外,竟然变得晶莹剔透,根根骨骼好似红玉一般,而且从骨骼外表上看,并未出现任何损伤的迹象。 而同时甲板上蔓延开来的大片红色,已经停止了扩散,在常人看来仍旧保持着鲜艳的颜色,但在张玄庆的眼中,这些红色已经失去了先前那种诡异的活力。 张玄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先前甲板上那片涌动的红色,好像是拥有生命的活物。而且它在之前在甲板上蔓延的方向并不是漫无目的的,而是刻意朝着人群的方位。 张玄庆知道自己的这种看法若是说出来,肯定会被人视为无稽之谈,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判断正在逐渐接近真相。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头顶处传来的一丝焦臭之气,让张玄庆黑着脸转过身去,只见自家夫人一副做了坏事,被发现后不知所措的模样,让他在心中不禁暗笑。 朱云贞头也不敢抬的扭身奔回楼中,一旁强忍笑意的沈静圆上下打量着张玄庆,脸上不觉发烫的少年真人匆匆钻入船楼。 第一百三十章 鲛人现身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在十多名自愿入池寻珠的人员中,除了火长蔡伯喈外,均是有着多年出海经历,水性纯熟的水手。 要知道在大明,能够出海特别是敢于走远洋路线的水手,多为悍勇之辈,这些人都清楚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虽然蔡伯喈有着宝船火长的身份,但这个职位并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认,只是作为一种临时性的职务,此次朝廷组织的出海结束后,他仍旧会恢复旧日的水手身份。 这些人虽然不是珠民出身,但多年的海上生活,使得他们对疍户采珠之事也并非一无所知。 不过这些水手毕竟不是专业珠民,譬如疍户采珠时所携带的,能够延长一定入水时间的头罩,这些临时客串的人员就没有配备。 因为珊瑚环礁周边水下存在暗礁的威胁,大明号并没有过于靠近,而是放下随船携带的小艇运送采珠人员。 宝船上配置的交通艇,一艘最多只能搭乘六人,因而包括蔡伯喈在内的十多名水手只能分乘两艘小艇。 好在靠近环形珊瑚礁的海面此刻风平浪静,两艘小艇离那圈露出海面的珊瑚礁石越来越近。 由于此地海水呈青黑色,海面之下数尺之处就已不可见物,因而谁也没有发现两艘小艇下面,都有几名鲛人紧紧跟随。 环形珊瑚礁整体呈椭圆形,整个环形并未完全封闭,而是存在一个数尺宽的豁口。 随着两艘小艇的接近,被礁石环抱其中的巨大漩涡,在蔡伯喈等人的眼中愈加清晰。 只见一个巨大的漏斗状的空洞凸显在众人眼前,巨量的海水绕着中央的孔洞旋转,若非环形礁石的隔离,两艘小艇恐怕早已被吸入其中。 让众人感到奇怪的是,如此巨大的漩涡竟然没有传出任何声音,要知道这些人在以往的海上生涯中也见识过不少漩涡。 海上漩涡无论大小,只要接近到一定距离,就能听到雷鸣般的巨响,这是巨量的海水运动必然会产生的声音。 可是眼前这个前所未见的巨大漩涡却彻底打破了众人以往的常识,无比的宁静与巨大的漩涡形成的诡异对比,让蔡伯喈等人心生寒意。 常言道,事有反常必为妖,众人虽知富贵险中求,但面对这颠覆常识的景象,大多数人心中都多了几分坎坷。 小艇当时不能从环形礁石的豁口处进入,否则就会直接被卷入漩涡,按照出发时众人私下商议的办法。 十多名水手是打算先乘坐小艇,尽量靠近环形礁石,然后贴着礁石外围下水,再从水下进入珠池,尽可能的减少漩涡的威胁。 正当两艘小艇即将抵达水手们预定的下水位置时,原本宁静的漩涡中突然传来一阵空灵飘渺的歌声。 这突如其来的歌声在传入小艇上水手耳中的同时,也传到了远处的船队中。 不知不觉中,凡是听到歌声之人,脸上纷纷露出笑容,眼中所见都是自己梦寐以求之事:有天伦之乐,有新婚之喜,有横财天降,诸如此类,不可胜数。 船上各处岗位的正常运作顿时停止,好在此时各船早已停泊下锚,并未出现船只倾覆的惨剧。 但是船队还有一群人并未受到歌声的影响,他们就是以汪公公为首的宦官。 当汪直发现船上的众人,除了一群宦官们外,其他人都被这诡异歌声所惑后,当机立断,令仍然保持清醒的宦官们,用手边能够马上搜集到的任何东西,尽快塞住其他人的双耳。 汪直一声令下,这些宦官们就地取材:身上的汗巾,撕开的衣衫碎片,甲板上的帆索绳头等物都成了塞耳的材料。 一直随侍在汪直身边的小悟子,在情急之下将随身携带的一管湘竹狼毫拔下笔头,塞入了最靠近自己的沈归田的左耳,接着掰断笔杆,毫不客气的再次塞入了沈知县的右耳。 而此时的沈归田正做着攀上汪直,官升三级的美梦,突然右耳传来的刺痛将他惊醒,,只见眼前一名小黄门正紧盯着自己。 沈归田伸手朝右耳刺痛处摸去,从中扯出来半截笔杆,笔杆表面还沾染着几丝血迹。 心中不禁大怒,这位知县大人何曾受过如此“摧残”。 很快沈知县的目光落到了面前的小悟子身上,另外半截醒目的笔杆正握在对方的右手中, 此时耳边传来汪直阴柔的声音:“沈知县可是清醒了?” 沈归田满腔的怒火顿时消散无踪,忙扭身道:“多谢汪公关心,下官已然无事。敢问汪公,方才究竟是何状况?” 汪直切齿道:“不知何处传来这般诡异之音,竟迷惑了满船之人,还在咱家这些内监之人没有被异音所迷,才救得旁人。若非如此,恐怕我等就葬身鱼腹了。” 沈归田听了也是一阵心悸,在这茫茫大海之上,若是船上众人全都被这异音所迷,船只在无人掌控的情况下,所有人必定落得葬身鱼腹的下场。 想到此处,沈归田虽然在内心对宦官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即使是在表面逢迎汪直,也未改变他内心的真正态度,但此刻这般救命之恩却不容他轻视。 因此沈归田再次诚心躬身道:“汪公大恩,下官必铭记终身。” 汪直此时却未在意沈归田的态度变化,他此刻担心的是前往珠池的那些人,是否也被这异音所迷,导致他的采珠大计落空。 而此时两艘小艇上的水手们正如汪直所料,相比远处的船队,他们更接近歌声的源头,因为随着歌声的出现,环形珊瑚礁的豁口处,一具娇美的身躯正悄然浮出水面。 最先露出海面的是一抹亮眼的金色,紧接着是一张娇艳如花的面孔,在金色长发的衬托下更显露出一种别样风情,那空灵飘渺的歌声正从她的口中传出。 最后露出海面的女体,在及腰长发的遮掩下,像磁石一般将小艇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那隐在水下的半身鱼尾却证明了对方的身份,这是一名女性鲛人。 伴随着魅惑的歌声,已经完全被迷惑的水手们操纵着小艇,离环形珊瑚礁的豁口处越来越近。眼看着小艇与女性鲛人近在咫尺,突然从水下传来异动。 大明号所配备的小艇,龙骨由柚木所制,船底的板材是桧木。桧木的木理通直均匀,能耐腐蚀,但材质偏于轻软,无法抵挡尖锐之物的穿刺。 由于桧木耐腐蚀的特性,多用于船底,毕竟除了海水侵蚀和水下暗礁之外,船底部位几乎没有受到其它损伤的可能。 但造船的工匠可能没有料到,有一天会面临来自水下的攻击,而直面这种攻击时,轻软的材质就成了致命伤。 位于小艇中部的蔡伯喈是水下攻击的第一个受害者,当身下一股尖锐的刺痛将沉迷于鲛人魅音的他唤醒时,鲜血已经染红他的下衫。 紧接着尖锐的白色骨刺接二连三的穿透底部船板,受到伤害的水手们全部清醒了过来,不过小艇上本就空间狭小,不停咒骂的水手们根本无法避开来自水下的攻击。 很快小艇底部就变得千疮百孔,慢慢开始下沉,慌乱的水手们纷纷跳入海中,朝着近在眼前的礁石游去。 来自水下的攻击仍在继续,水手们娴熟的游泳技巧并未增添他们逃生的几率,因为水下的攻击者在这方面拥有着水手们难以企及的天赋。 水下摆动的粗壮鱼尾与水面划动的人类肢体,演绎出一幅悲壮的画面,水面上渐渐浮现的一缕缕红色,又为画面添加了几分凄惨的色彩。 蔡伯喈在离开小艇时,慌乱之中他没有留意到自己逃命的方向,正是豁口处那名女性鲛人所在位置。 他的运气实在不错,无意中避开了水下的数次攻击,成功的一头撞向了豁口处的女性鲛人。 蔡伯喈晕头转向之下,正好撞在了女性鲛人的腰部,这名女性鲛人上半身露出水面,下身鱼尾藏于水下。 让蔡伯喈感到意外的是,这名女性鲛人并没有水下攻击者那般凶悍,甚至在自己撞在对方腰部,让其失去平衡之后,对方的第一反应竟然摆动鱼尾企图逃走。 来自其他鲛人的攻击仍然威胁着蔡伯喈的性命,眼前这名企图逃走的女性鲛人恐怕就是自己的最后一丝生机。 女性鲛人还来不及游走,就被蔡伯喈一把抓住了长及腰间的金发,双腿紧紧夹住对方企图摆动的鱼尾,抽出尚未丢失的防身短刀,横在对方的颈部,慢慢靠向近在咫尺的珊瑚礁。 蔡伯喈突然感到腿部一阵剧痛,他能够感觉到一根异物穿透了自己的小腿,似乎还刺入女性鲛人的鱼尾,将两者串到一起。 女性鲛人的反应证明了蔡伯喈的推断,他从未想到如此尖锐刺耳的声音,会出自这名女性鲛人之口,与之前的魅惑之音形成了强烈反差。 紧贴着对方的蔡伯喈第一时间享受到了灌耳魔音,顿时头晕目眩,与此同时,来自水下的攻击戛然而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初战鲛人 - 全球殖道 - 暴风起 被水下鲛人投来的锐利骨刺穿透了小腿的蔡伯喈,又被怀中女性鲛人的尖叫声弄得头昏脑涨,原本紧箍着鱼尾的双腿不由松懈开来。 女性鲛人感觉到了从这个可恶的陆人手中逃脱的希望,下身鱼尾的鳞片顿时片片立起,在蔡伯喈的双腿上割出无数道细小的血口,甚至一些皮肉都片片翻起。 如果说之前穿透小腿的骨刺,给蔡伯喈带来的是深入骨髓的剧痛,那么女性鲛人的这次贴身攻击,就让他体会到了传说中千刀万剐的凌迟之痛。 实在忍受不住这般痛楚的蔡伯喈彻底松开了夹住鲛人鱼尾的双腿,但是双臂仍然牢牢控制着对方的头颈,丝毫不敢松懈。蔡伯喈深知一旦放开那横在对方颈部的短刀,让其脱离掌握,在这海中自己必死无疑。 同时女性鲛人的下身鱼尾在解开了束缚后,开始大力摆动,竭力阻止蔡伯喈靠近珊瑚礁。 不过在双方贴身搏斗的这段时间里,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已经靠上了漩涡外围的那圈礁石。 当蔡伯喈感觉到粗糙的珊瑚礁刮擦着后背,顿时精神一震,强忍双腿的剧痛,抓着女性鲛人的金发拼命往礁石上拖,只想从鲛人主场的海中尽快脱离。 满头金发被扯得生疼的女鲛人,眼中泛出晶莹的泪光,在族中地位超然的她从未受过这般痛苦,心中恨不得将这个万恶的陆人切碎了喂珊瑚虫。 但她除了不停的扭动下身鱼尾外,上半身特别是头颈位置却丝毫不敢做出幅度过大的动作,深怕一不小心就被那可恶陆人的利刃割开了喉咙。 蔡伯喈生拉硬拽的将女鲛人拖上了礁石,狂跳的心才慢慢舒缓下来,开始查看自己目前的处境。 环绕漩涡的珊瑚礁宽度接近三尺,给两人勉强留下了容身之处,而作为蔡伯喈手中唯一筹码的女鲛人显然还存在巨大的威胁。 若不是横在对方颈部的短刀,蔡伯喈相信自己早已沉尸海底,之前那来自水下的攻击让他深深感受了鲛人在海中那几乎无法抵消的巨大优势。 放眼望去,同行的两艘小艇已经全军覆没,海面看不到任何活着的人,看来自己是在鲛人的攻击中唯一存活之人,此刻蔡伯喈也只能寄希望于船队的营救。 在小艇遭到鲛人水下攻击的同时,在珊瑚礁周边停驻的船队也受到了攻击。由于未受鲛人歌声影响的宦官们的存在,船队中只有汪直所在的大明号宝船能够保持正常的运作,不过前所未见的水下攻击仍然给大明号带来了一定的威胁。 当底舱传来破损进水的消息时,刚刚解除了鲛人歌声威胁的汪直大惊失色,在这茫茫大海之上,若是宝船沉没,自己就只能落得葬身鱼腹的结果。 他顾不得继续查探采珠人员的消息,立时传唤底舱水手上来禀报情况,很快上来了一名浑身湿透的水手。 “启禀公公,出现进水之事的舱室是宝船前部的寅字舱,经小人入舱查探,寅字舱进水已近半舱,但与其相邻的丑字舱和卯字舱滴水未进。大明号自船首起共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共合一十二处防水舱,仅寅字舱一处破损进水,于全船并无大碍。”这一番话让汪直原本无比难看的脸色有所好转。 待汪直定下心神,不由开始正视这名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区区数语就能将底舱之事分说明白的水手。 毕竟在他看来,船上充当水手之人尽是卑贱之辈,见到自己都是战战兢兢,惶恐无比,往往连话都说不清楚,如面前之人这般可是难得一见。 “若底舱之事真如你所言,你且报上姓名,咱家对有功之人不吝赏赐。”汪直之前白里透青的脸色,此时已经恢复了几分血色。 下面一直垂首跪着的水手闻言道:“小人贱名贾四,于龙江船厂应募出海,因对宝船构造略知一二,出海后暂充民艄,一直呆在底舱。寅字舱进水之事确无大碍,公公尽可安心。” “底舱破损之处如你所言,虽无大碍,但也不可轻视,尽快着手修补,回港之后咱家自有赏赐。此外底舱为何破损,可有查明缘由?”汪直追问道。 “小人对此也颇为不解,寅字舱底部破损的船板从裂口状况来看,不似海中暗礁所致,若是船底撞上礁石,碰撞震动之下,船上众人必有所感。而且船板上的裂口为数众多,尺寸大小相近,好似用同一样锐器破开一般。不过这只是小人自家猜测,不敢妄下定论。” 贾四难得碰到在汪直面前露脸的机会,自己也无多大把握的一番推测之言忍不住脱口而出,只求汪公公能记住自己的姓名,使得自己有机会离开难见天日的底舱。 对于底舱是被利器所破的猜测,汪直实在是难以相信,难道会有手持利器之人从水下攻击宝船不成,简直是闻所未闻,汪直宁可相信是宝船撞上了海中暗礁。 贾四没料到自己这番话,将汪直原本对他的些微好感变成了好为妄言的印象,尽管如此,他原本的目的还是达到了,那就是汪直的确记住了“贾四”这个名字。 正当汪直吩咐贾四尽快回底舱安排修补之时,船楼外的甲板上传来阵阵喧哗,还夹杂着水手们的惊呼声。 汪直还听到了沈归田那惊慌失措的声音,“真是典籍中所载的鲛人,他们为何无故攻击我大明船只?” “快躲开!” “这是什么东西?” “有人受伤了,医士在哪?” 当汪直出现在甲板上时,入目尽是一片混乱:有的人被一柄长枪状的白色骨刺钉在了甲板上,有的人被抛掷来的刺球般的异物砸得满脸是血,还有骨刺和刺球不停的落在甲板上,更加剧了混乱,各种喊叫声充斥于耳。 而原本担当宝船护卫的军士们,正靠在船舷处朝海面倾泻着各式大明制式火器。 大明号毕竟不是专职作战的战船,除了固定安装在两侧甲板上的火炮外,碗口铳已经是随船携带的威力最大的火器,虽然与战船上的神机石榴炮相比,威力略显不足,但对付距离宝船不远处海面上的鲛人,在射程上已经绰绰有余。 经过初期的慌乱后,随船军士很快就体现出了他们作为职业军人的军事素养。 三名军士合力将已经装好药弹的碗口铳架设在船舷上,把住铳柄的军士调整着铳口的方向,在没有瞄准器具的情况,仅靠目视,军士也只能勉强将碗口铳指向了海面鲛人所处的大致位置。 另一名军士用火媒引燃了铳身处的火绳,随着火绳的燃尽,一道火光伴随着烟雾从铳口喷射而出,大大小小的弹丸朝着海面上正在投掷着白色骨枪和怪异刺球的鲛人们飞去。 上半身露出海面的鲛人们对于火器的攻击显然没有准备,虽然鲛人的臂力惊人,但是投掷攻击的射程仍然有限,为了保证攻击效果,他们显然不能距离宝船太远。 另外相对于体型庞大的宝船而言,船上人员的分布显然不可能集中,因此只有在一定范围内进行密集攻击,才有可能产生有效的杀伤效果,否则仅凭眼下不足百名鲛人的散乱无序的攻击,想真正伤害到宝船上的成员,那只能是碰运气了。 所以鲛人在海面上几乎是聚集在一小片区域,虽然彼此间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是宝船上只要拥有足够的火器进行覆盖攻击,鲛人们除了潜入水中躲避,几乎没有在海面上避开火器攻击的可能性。 而宝船上发射的火器,一方面射程远远超过鲛人的投掷射程,另一方面又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而且宝船的数百名随船军士在汪直出现在甲板上后,很快就稳定了军心,大量火器从内舱运上甲板,架设在船舷处,对鲛人展开覆盖攻击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在普通弓箭基础上加装火药助推的火箭、射程最远的碗口铳、喷出火焰可达数十丈的喷筒、还有鸟铳、三眼铳等火器纷纷上阵,铺天盖地的弹丸和火焰扑向鲛人所处的海面。 而两侧甲板上安装的火炮,由于射程方向的限制,在这次攻击中倒是没有动用。 结果鲛人们先是被船上火器发射后产生的大量烟雾遮住了视线,接着就是扑面而来的弹丸火焰,大部分反应灵活的鲛人及时潜入海中,而反应稍微迟钝的鲛人就享受到了在海上首次出现的火器覆盖攻击。 这些担当攻击主力的鲛人都是面目狰狞的男性,他们的下半身是鱼尾,但是鳞片密布全身上下,就连面部也不例外。 与女性鲛人相比,在他们的身上很难找到与普通人的相似之处,只有一对手臂表明了他们还有几分人形。 由于火器种类射程不一,落在鲛人身上的弹丸中,一些威力强大的击穿了鳞片,深入体内;另外一些后劲不足的只是在鳞片上留下了一些深深浅浅的痕迹,甚至有些直接就从鳞片上滑落了。 数十名鲛人中,最终只有五名反应不及的鲛人受到了重创,斑斑点点的血迹在银色鳞片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 宝船上的军士们发现这传闻中的鲛人同样会受伤,一样会流血,这大大降低了军士们对这前所未见的敌人的畏惧,使得他们在后来对战鲛人之时,不再因为未知的恐惧而影响正常的发挥。 汪直原本打算派人前去捕捉受伤的鲛人,没料到几名重伤的鲛人很快就被他们水下的同伴拖入海中,此事只好作罢。 击退了鲛人的攻击后,汪直正准备派人查探其他船只的现状,又接到了底舱传来的消息:申字舱、戌字舱出现破损进水迹象。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