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都起来!都起来!” 杨秭归从夜里翻身坐起,脸上掠过窗影,压低声音:“我发现了一个生财之道!” 炕上假睡的真睡的将睡未睡的三人纷纷惊醒,不约翻过身,朝着炕中间看去。树影摇曳,遮现之间,杨秭归铜铃般的大眼忽明忽暗。 “什么生财之道?”范米儿声音含糊猛地坐起,迎头撞上杨秭归的脑袋。 “哎呀!” 杨秭归抱头抚额:“你这脑袋,不去砸核桃可惜了。” 范米儿呵呵一笑:“快说,如何生财?” 杨秭归捏了下脖子,“嗯嗯”两声清了清嗓,两腿盘起,双手向后一撸脑门两边的长发:“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这一行走来,路上有很多死人?” “那又怎么样?再往西可能更多。”范米儿吧唧着两瓣樱桃唇,只觉索然无味。拉被子将要躺下,一把被杨秭归又拽起。 “你别急呀!你们都没有发现吗?竟然没有一个人为他们收尸!” 杨秭归就差为自己拍手叫好了,要不是碍于深更半夜,她已经拉着同铺的三人寻尸去了。 “怎么?你是想问他们要钱吗?”梅文见听到这儿背过身去,闭眼前不忘再挤兑挤兑杨秭归。 杨秭归沉脸向着左边的梅文见鼻子一“哼”,歪头一拧脖子又朝向范米儿和刘云:“我不跟你计较。” 杨秭归提气复又直起腰,端端坐着,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你以为我傻吗?当然是找他们家人要钱。” “他们家人要是有钱,怎么会让他们死在路边?何况他们有没有家人都难说。”梅文见幽幽又补来一句。 “你说非常对!先假设他们跟你我一样,是有家人的。” 杨秭归谨慎措辞,以防梅文见再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没有人反驳。 “他们家人但凡有钱,都不会让他们死在路边。就是因为没钱,甚至无力,才无法让他们入土。换而言之,如果他们有钱,有能力,大部分,正常人,都不会让家人尸横荒野,对不对?” 范米儿背对着窗,脸埋在黑暗中,只剩一个宽阔的轮廓随着接踵而至的点头一起颤抖。 “好!再退一步讲,他们现在没钱,是不是就代表永远不会有钱?”杨秭归顺势再次看向最配合她的范米儿。 范米儿使劲摇头。 “很好!现在没钱,不代表以后没钱,也不代表亲戚没钱。可是等他们有钱的时候,或者他们的亲戚故友想要找到他们的尸体的时候,连骨头渣都没了!你说他们难过不难过?” “难过。”范米儿肯定的回答。 “痛心不痛心?” “痛心!” “后悔不后悔?” “后悔!” “可是那个时候,后悔已经毫无用处,他们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杨秭归嘿嘿一笑:“所以我们的机会来了!我们四个,就是可以给他们人生补憾,拯救他们余生梦魇的巾帼四侠!” “什么机会?”范米儿愣楞摇头。 “所以你要把这些尸体收集起来,然后找他们的家人或者亲戚或者朋友,要钱,对不对?”梅文见学着杨秭归的口气抢话道。 范米儿傻笑着,杨秭归却也顾不上这些嘲弄她的细节,现在她一门心思就想拉拢一干合伙人。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杨秭归非但不恼,还保持微笑,拿出最大的热情鼓励梅文见:“但不是把尸体收集起来,而是将他们埋葬。将他们的户籍姓名统一造册,再等他们家人来认领。愿意迁回去的迁回去,不愿意迁的交点钱给我们就可以了。” 杨秭归侃侃而谈,大抵耳旁已经响起哗啦啦的钱币声。 “那我们不是可以赚好多好多钱?”范米儿大喜。 “可以这么说。”杨秭归得意的点点头。 “上天聚物果然按类分配,要不怎么能把你们两个分在一起呢?”梅文见笑出声来。 杨秭归并不在意,急忙抢话:“我当然知道,万事开头难,需要地方,需要时间,需要人手,还需要搜集这些人的户籍名字,没有一样是轻松的。所以,我们可以先从,” 杨秭归停下故意卖了个关子,试探梅文见刘云还没有再听,见两人皆一动不动,遂继续:“先从那些主动悬赏,帮助他们找家人的告示开始呀!你们没发现吗?隐翠山山脚,有一面断壁,上写有很多人刻了家人的名字和户籍。我们可以先从这些人找起,人贩子也不能放过,等我们找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万一再碰上个大主户,哎呀!我们就有钱了,我们拿着钱,就去买下一个山头,成立我们自己的门派,向武林发帖,专门收尸找人,渐渐的,我们就会越来越有钱,江湖地位越来越高,说不定还能受到朝廷嘉奖,哈哈!名利双收!威震八方!我们就叫当归派,我本人就被世人尊称为当归夫人,梅师姐就是当归派的二掌门,范米儿三掌门,唉,那个哑巴,”杨秭归朝最右一直不说话的刘云喊道:“便宜你了,你就是四掌门。” “还买山头?你口袋里有几个钱?”梅文见闭眼笑得发抖,越想越觉杨秭归好笑的要紧。 杨秭归登时站起,光脚跳下炕,直奔窗边的凳子而去。月色皎洁,照得杨秭归的模样清透水亮。 她从凳子上放着的包袱里翻出一个蓝色绣荷包,拿在手中轻轻掂掂,红唇一弯勾起脸颊的酒窝,转身两大步又上了炕。 “叮铃铃”一串声响。 杨秭归将荷包里的钱全倒在炕上,摸着黑一通细数。沉默半响忽又兴奋起来:“不多不少,刚好十个铜钱!” “噗!” 这次是刘云没忍住笑出了声。 “够了够了,买十个窝头足够了,说不定店家见你稀荒,还能再送你两个。”梅文见“哎呀呀”抱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快睡觉,节约体力,不花钱就是挣钱了。” 杨秭归哪肯善罢甘休,蹲在炕头手肘顶着膝盖,托腮思索了片刻:“看来只能去跟我爹要钱了。” “有个有钱的爹真好!”范米儿感叹着,顺势一拉被子躺下。 屋内安静下来,窗外的虫鸣忽然显得聒噪。就在大家以为终于可以睡觉时,梅文见冷不丁枕上长叹:“且不说那些无力埋葬亲人尸骨的灾民,还有没有以后,连死人的钱都赚,那得缺德到什么地步。” 0001 思无邪(一)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煎茶试新叶,捻花采晨珠。 一扫逐梦尘,卷帘听棋声。 杨秭归托腮坐在花窗前,嘴里念着诗,手里提着笔,懒懒看着窗外花园里正在除草的晓雾。 “这才刚暖和几天呀!就长出这么些杂草,长问这是死哪里去了,也不知道除草。” 晓雾蹲在花园里,一边拔草一边抱怨。 杨秭归坐起身子,慢幽幽吐字:“无生便不死,不始便无终。道理如此浅,躬行又一生呀!” “说的什么呀?听不懂,你在家跟我念诗有什么用。” 晓雾站起拍拍手上的土,走出花园,坐在窗下台阶上刮鞋底的春泥。 “我倒想去集贤阁写诗呢,你是能送我去,还是能让我去?” 杨秭归蹩嘴,翻了个白眼。 “祖宗,你可饶了我吧,咱这刚好,我可不想再挨板子了。” 晓雾起身,朝东侧厢房走。 “你去哪儿?” “我去换身衣服,鞋也弄脏了,你可不要想着趁机开溜,城里乱着呢,老爷让人前后门都守着不能放你出去。” “遵命,晓雾大人。” 春雨过后的花园枝桠上都挂着水痕,杨秭归从不去踩雨后的泥土,不是因为她是杨府的大小姐,不用涉土弄污,而是她觉得踩过后泥土的心就会变硬。 花园角的柳树又长高了一点,虽然它还算不上什么成年大树,但给杨秭归当垫脚石是绰绰有余了。 上墙容易下墙难,杨秭归骑在墙头,眼看晓雾从厢房走出。遂心一横,闭眼跳了下去。 光天化日,从国舅爷府院墙上跳下个人。路过没有不侧目发笑的,不过他们见怪不怪,整个京城的人对杨秭归干的荒唐事都习以为常。 杨岩每每抓回女儿,都唉声叹气:“这要是个小子就好了。” 杨岩舍不得打女儿,每次都只能拿杨秭归身边的人要挟她。 可杨秭归对他爹的脾性早摸的底透,压根不吃这一套。 该干嘛干嘛,什么都不耽误。 直到一月前,明王独子北殷游带杨秭归去了血祭军营,杨岩遍寻不到,从刚刚回京的魏无憾口中得知女儿行踪,大怒之余才狠狠打了杨秭归一顿板子。 显然这顿板子并没有让杨秭归长记性。 杨秭归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除了脸有点疼,其他地方不知道是受到惊吓麻木了,还是想要逃跑的情绪太热烈,竟一点没觉得不适。 刚出巷口,就看见迎春门外绸缎戴家的傻儿子戴金玉。 戴金玉给他的马车开了个顶,人站在车厢内,把头探出来。 俩小厮前面赶着两匹快马,就是为了让他体验迎风疾驰的快感。 在戴金玉看来,杨秭归是他最亲近的人。尽管他知道杨秭归不这么认为,但没有关系,他认定了就很满足。 他在等杨秭归,从早上等到午后,可是杨家的家丁就是不通传,还一直赶他走。 他别扭着,就不走。 没想到还真被他等到了。 “这真是功夫不负苦命人!” 戴金玉激动的站在马车里,伸出他的双手朝杨秭归挥舞。 “这又是作的什么妖!” 杨秭归搓着脸,嫌弃的看着马车顶长出的脑袋和左右摇晃的双手。 “算了算了,总比走过去快。” 杨秭归自言自语向前走,突然脚踝一酸,“不好”,杨秭归知道崴了脚,可要是就这么回家就白翻了一回,她自是不甘。 于是一脚高一脚低的晃悠着,走近戴金玉的马车。 戴金玉看见杨秭归一瘸一拐,便着急把头从外面拿进车厢,谁知一着急,下巴磕在还没来得及打磨平滑的毛沿上,直接刮破了相。 戴金玉顾不得自己的脸,赶紧下马车赶到杨秭归跟前,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你脚怎么了?” “没事,抽筋呢,扶着点。” 戴金玉伸出胳膊,让杨秭归的手搭上。 “你没事吧。”杨秭归看着戴金玉从下巴刮到脸蛋的血痕问。 “没事没事,对男子汉来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杨秭归“奥”一声,上了马车。 “知道要去哪儿吗?”杨秭归坐下问。 戴金玉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去集贤坊。” 杨秭归没有说话,戴金玉知道这就表示自己说对了。他感觉自己不知不觉就成了杨秭归肚子里的蛔虫,不免欣喜,看着杨秭归侧对着他的耳朵和脖颈,突然脸红。 “你真的没事吗?” 杨秭归见戴金玉整张脸通红,血好像要从伤口爆出。 “你一关心我,什么疼都忘了。” 这话要是放在京城其他公子哥说出来,绝对能讨的杨秭归一顿好打。 但戴金玉与他们不同,不止因为他傻,还因为他总是能把轻薄的话说得格外真诚。 “行行行,当我没问。” “怎么能当你没问呢,我喜欢你” “你再说一遍!”杨秭归抬手,怒目相对,指着戴金玉。 “我还没说完呢,我是想说,我喜欢你问我。” “不准说出来!以后都不准在我跟前说‘喜欢’两个字!” “那如果我想说喜欢怎么办?” “找两个字代替。” “什么字可以代替?你告诉我,我想不出来。” “讨厌,以后你想要说喜欢的时候,你就说你讨厌。明白了吗?” “明白了,讨厌~” 戴金玉开心的反复念着“讨厌”,杨秭归听着渗出一身鸡皮疙瘩,看着戴金玉一副太监德行,她开始后悔刚刚说的话。 不过好在承天门已经到了。 进了承天门,便是京城最热闹地方,集贤坊。 每年春天,全国各地的才子壮士便会陆续赶到这里,只为能拔的头筹,参加中秋国典。 杨秭归对此倒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里面的人。即,南宫珉。 南宫珉,人称大治第一美男子,身高八尺,型貌殊立。 浓眉慧眼,鼻梁高挺,脸微方,嘴巴薄且直。 细说长相算不得真的第一。关键在其气度行止,自带不羁风流,儒雅不刻板,狂达性谦和。 学富三车,礼贤下士。为人无有不称赞,处事无有不敬服。 而对于杨秭归和京城里的小姐们来说,他还有一点令她们格外心动。 那就是为亡妻守身的专情。 南宫珉站在龙门亭上,敲响了得胜鼓。 陆以明接过鼓锤,捧至亭前,起高声向着围观的众人:“谁来接今年野试第一锤?”野试规则随意,大家并不知晓南宫珉会如何出题,四下无人敢接鼓锤,都怕没出彩倒先出了丑,那不是鸡飞蛋打,白来一趟,还臭了名声。 杨秭归却比谁都急,生怕别人抢了她的头彩。 “长安杨秭归,接!” 杨秭归站在人群外围,鼓足了气大喊。 戴金玉垫着脚举起双手,生怕陆以明看不见。 陆以明一声“好”,击响亭下鼓,请杨秭归上亭。 “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在场的男儿,看起来不太行奥~”陆以明笑着举起一根手指朝亭下晃晃。 “还不知道是巾帼还是花帕子,别急着给人家姑娘头上戴高帽子。”魏无憾起声,站在人群中看热闹。 众人哄笑。 这魏无憾是大将军魏成之孙,早前见过杨秭归,并且因为他的无知告发,害杨秭归被他爹打了有生以来的第一顿板子。杨秭归对他自是留下了深刻印象。 杨秭归站在亭上,不等南宫珉出题,提起桌上的笔便一通挥墨。 南宫珉站在杨秭归身后,细看杨秭归在纸上龙飞凤走的字迹——这字写的可以说既有钟卫之巧趣,皇象之放达,但换言真心说,这字写的跟狗扒的差不多。 南宫珉对人向来都只捡好听的说,对初次接触的杨秭归当然也会提前备下说辞。 杨秭归写完,陆以明近前拎起,向众人念道:“征袍自裁绣成鸳,长枪扫眉两道弯。上马胭脂让鲜血,下马簪花换酒钱。” 众人泱泱不作声。 南宫珉笑笑:“看来大治要出个女将军了。” 陆以明走到亭前,将杨秭归的诗交给亭下的晾字书童。 书童接过,挂与栏首,四下围观,又是一片哄笑。 “但这可不能做数,”南宫珉拿出自己刚刚写好的诗,交与陆以明。 “半山天光半山昏,隔江相望一城春。千帆过尽水不尽,横霞竖影夜已吞。” 陆以明念完再向亭下众人:“题目便是以半,千为句首,做七言。” 众人得了题,都“奥”了声,想来题目不过如此,皆都后悔倒让一个毛丫头抢了先。 魏无憾靠在亭柱上,此时倒认真起来,只见杨秭归再此提笔。 “半山酩酊半山睡” 陆以明等不及向众人念出,亭下大笑。 “长天秋水一屋醉” 陆以明念着念着自己都笑了。 “千帆过尽千帆起,厨子不烩月老烩。” 0002 思无邪(二)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四下笑成一片,围观越来越多,让杨秭归下亭的声音此起彼伏。 杨秭归倒是无所谓,她满眼期待的看着南宫珉,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咚咚咚” 三声鼓响将众人的目光由台上转至台下。 新任黄门侍郎蒋不为身着朝服敲响亭下鼓。 陆以明不敢怠慢,忙请蒋不为上台。 “龙门亭是给报国无门的志士所设,岂容一个女子在此荒腔戏耍?” 蒋不为此言比大巴掌还疼,杨秭归脸上顿时骚红一片。 蒋不为并不在意一个女子当众出丑的窘迫,他转向亭下,面色阴愠:“左部现在还有活着的人没?你们关心过吗?诸王圈地封城,拒流民于天寒地冻之中,导致数万尸骨浮于荒野,你们为何不谈?” 蒋不为走到亭中,突然掀翻书桌,墨倒笔飞,众人怔住。 南宫珉站在台侧,看着蒋不为的一系列动作,没有制止也没有吭声。 陆以明眼珠子上下左右一通翻飞,没有得到南宫珉的授意,他也不敢擅自阻拦。 蒋不为撩开前衣坐在亭中地上,随手拉过地上滚落的纸轴,打开纸轴,从地上捞起毛笔,将笔头放入口中舍上一蘸口水,挥笔开写。 “万人请愿书。左部灾荒逾年未解,朝廷镇灾半年,而灾情愈演愈烈,因灾致死已达万人,而州府长官依然上瞒下欺,甚至联合镇灾特使侵吞镇灾钱粮,其心天可诛,其行地可灭。我等在此请愿……” 蒋不为写完扔了笔,拿着字轴站起,举过头顶:“有谁愿意跟我一起上表?有谁愿意拿出那点珍贵的良心,在此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亭下人一片骚动,却没有一人站出来。 蒋不为看着亭下熙熙攘攘的人头,悲从心起,仰天大笑:“我大治怎会到如此地步?” “我来!” 魏无憾从亭侧闪出,一只手举得高高,两根手指指天。 杨秭归这边正是难堪,却见昔日“仇人”声势浩大出风头,心中气愤难当,于亭深处白眼一翻,冷笑一声。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末将魏无憾。” “好!” 蒋不为捡起地上的笔,重又在舌头上蘸了下,然后交到魏无憾手里。 魏无憾犹豫着看看笔尖,吞了口口水。 “怎么?后悔了?”蒋不为沉下脸。 “怎么会?”魏无憾轻轻一笑,接过笔,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我也来。”陆以明挽起袖子,接过魏无憾的笔。 集贤阁学子开始争先恐后签名,而后围观者也各个义愤填膺,签上自己的大名。 没有人记得杨秭归还在台上,也没有人再去对南宫珉的诗。 杨秭归蔫蔫下了龙门亭,像换了个人。 戴金玉有些不适应,急忙说道:“别不开心,那些人懂什么,我瞧着就挺好,换我十年也写不出一个字。” 杨秭归没有呛声戴金玉,戴金玉慌了。 “秭归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要不开心你就打我,别憋着,会生病的。” “我肚子饿了。” 戴金玉破涕为笑,松了口气。两人朝集贤阁最有名的酒楼琉璃轩走去。 “杨大小姐,好久不见呀!” 琉璃轩的老板娘刘丽华迎向杨秭归和戴金玉。 “老板娘,还是老三样。”戴金玉朝刘丽华挑了挑下巴。 “好嘞!”刘丽华转身向店小二:“让窗户那一桌换个地,给杨小姐腾出来。” 窗口的桌可以算得上是杨秭归专桌,因有一个月没来,京城里都传杨秭归被杨岩禁足。所以吃饭人多时,刘丽华便让客人也坐上。 此时窗边坐着四男一女,腰间皆佩着剪剑。风尘扑身,与干净的周遭极不合宜。杨秭归一瞥而过,心下道:“这都是哪个土堆里钻出来的。” 店小二堆笑着请求五人换到隔壁桌。 其中一束发青年和身边的高头胖汉瞬间拉下脸,但观其他三人皆无做声。只得按捺下来,沉默着相互递个眼神,起身换了桌。 店小二麻利端走桌上的菜,收拾干净,请杨秭归戴金玉坐下。 杨秭归还在为蒋不为的话闷闷不乐,在南宫珉面前出了这么大的糗,杨秭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戴金玉的脸色突然转阴,呆呆指着窗外,像撞了邪。 杨秭归转头顺着戴金玉的目光看出,倒吓一跳。 魏无憾贴窗站在外面,露出个笑呵呵的脑袋,直盯着杨秭归看。 戴金玉起身拉着杨秭归的胳膊就要走。 “怕什么?我又不吃人。” 说话魏无憾就进来了。 杨秭归甩开戴金玉的手,冷脸向魏无憾:“魏公子今日又立了功,找不痛快的底气又足了许多呢!” 魏无憾抬腿一跳,坐在杨秭归窗边的专座上。 “别这么说,上次是个误会,我今天是来给杨姑娘赔罪的。” “赔罪?”杨秭归冷笑:“那我可担当不起。” “您是谁呀?堂堂大将军的孙子,太子爷未过门的准舅子。炙手可热的人物,给我赔罪岂不是要折煞了我这条小命。” 姚冰卿五人听见“大将军孙”“太子准舅子”都竖起来耳朵。 “还真别说,这么一来,我们还成亲戚了。你多大?我是跟着姐夫喊你表妹,还是你跟着我妹妹叫我一声哥哥?” 石一安立马就被恶心到,他自认为这样轻薄的话他可以说的更高明,抬头看其他四人却还在认真听隔壁响动。 杨秭归“啧啧”咂嘴摇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就您敢说了,看来我真是小瞧魏公子了。” “别别别,你还真别高看我,其实我就是一小兵。你叫我无憾就行了。” “魏无憾”姚冰卿刘云王行三人心中,同时念出魏无憾的名字。三人意外默契的展颜舒气,了然于胸的样子看得石一安格外生气。 唯桃虎一通狼吞,吃的满桌子饭菜飞溅。 魏无憾抬手自己给自己倒上茶,举起茶杯,笑向杨秭归:“我真的是来赔罪的,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饶恕无憾。” 魏无憾仰头抬手一饮而尽。 “既然是赔罪,那怎么也得有点赔罪的样子,喝口茶喝出个热血沸腾的样子是给谁看呀?” 杨秭归朝刘丽华招手。刘丽华会意,抱出一坛“寒日暖”。 “这是小店去年冬天最后一坛,魏公子不嫌弃就将就喝着。” 刘丽华将酒坛“哐”放在桌上,揭下坛口的红布。小二捧着大碗赶来。 杨秭归伸手一挡店小二:“欸~魏公子何许人也?你拿这碗来岂不是辱没了魏将军的脸?” 小二一听吓得跪地磕头求饶。 “下去吧。”戴金玉用脚尖轻踢了下店小二,低声说。 “魏公子喝着,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刘丽华也跟着退下。 杨秭归与魏无憾对面坐着,来了兴致。 “请吧,魏公子。” 杨秭归端起茶杯等着看好戏。 琉璃轩的“寒日暖”是店里的招牌,冬日里一壶难求。很多店家都在研究这酒的酿法,就有了许多冒名的假酒。 这魏无憾以前在军中也喝过,莫说是一坛,就是一缸,只要肚子盛的下,他便丝毫不怵。 魏无憾笑笑,站起,一条腿抬起,脚踏在凳上。抬手一拎,托底就往嘴里倒。 店里围观看热闹的众人一片鼓掌叫好。 只是这第一口下肚,魏无憾便觉出这酒虽奇醇,但也烈的异常。 魏无憾烈酒入喉却越喝越兴致越高,直喝下半坛,才将坛子轻轻放下。 众人拍手称奇,无不感叹。 魏无憾朝众人笑着挥挥手,突然眼一翻,从凳子上掉了下去。 魏无憾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朝杨秭归嘿嘿直笑:“好妹妹,就饶了我吧。” 杨秭归本想作罢,奈何一听这“好妹妹”气又上来。转身抱起半坛酒,直朝着魏无憾的脑袋浇下。 众人见状散开,都当没有看见,能走则走,不能走的也都忙着赶紧吃完饭走人。 杨秭归一扫店内,只有刚刚被换桌的四男一女,仍不紧不慢喝茶吃饭。 杨秭归心中纳罕——这真是土包子进城不知道利害!细一看,不对,这五人气度绝非常人。 其中一男俊逸有贵气,一男面苦似常忧,一男面宽有凶像,一男吊儿郎当,不屑的样子像极了她弟弟杨怀川欠揍的时候。 只有最后的女子,杨秭归没看清样貌,她背对着杨秭归,身着灰黑布衣,窄袖细腰,黑长的头发直涌到腰间,头顶高挽着单髻,一根双股木钗插在髻内,猛地一看,倒像个道姑。 “我们走吧,不要管他了。” 戴金玉见天色已晚,有些着急送杨秭归回家。 “就这么算了,那我不是白挨了打。” 杨秭归蹲下看着魏无憾突然笑出声:“让人把他衣服脱了,后半夜给送回去,手绑上,挂他们家门口。” “这,这,这~” 戴金玉面露难色。 “怎么了?你不敢?” “你吩咐,就是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会眨下眼。我就是怕你再让国舅爷给打一顿。” “就这点事,算不了什么。” “不是,我是怕你以后都不能出门了,我就见不上你了。” 0003 思无邪(三)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你带钱了吗?” 戴金玉点头。 “拿出来。” 杨秭归接过戴金玉的钱袋子,走向刘云五人,将钱袋子扔到桌子中间。 “找各位帮个忙,事成钱就是你们的。” 杨秭归走到五人桌前,站在刘云身边。 刘云对面坐着的桃虎伸手欲拿钱袋,坐他旁边的石一安抬起筷子,直抽在桃虎手上。 桃虎疼着“嘶”一声,缩回了手。 “能为杨小姐效力,是我等荣幸。”王行起身走到杨秭归跟前。 石一安将头转向桃虎一边,避免自己看到王行嘴脸。 “姑娘请讲。”王行点头揖手。 “帮我把这位地上躺的仁兄送回家去。” “小事一桩。” “但要扒光他的衣服,后半夜送回去,挂他家门框上。” “这,姑娘怕是在说笑。这钱还请姑娘收回去吧。” 王行拿过钱袋,双手捧起。 “你们是来赶武试的吧。我爹是杨岩,国舅爷,我可以保证让你们入我杨府做侍从。”杨秭归背过手,并不接钱袋。 姚冰卿听此话微微一笑,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杨秭归侧站在姚冰卿身旁,将他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你们有真本事,把你们引荐给太子也不是不能。”杨秭归说完,看五人反应。 五人皆是一愣,除石一安桃虎有所动摇,其余三人皆没有反应。 杨秭归摸不透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正欲再开口,刘云站起。 “杨姑娘,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恐不便帮你送人。”刘云揖手却并不低头,杨秭归这才看清了她的长相。 肤微黄,眉高挑,一双丹凤长眼,一挺骨撑直鼻,嘴唇饱满,可惜布满裂纹。 颈修长,肩窄瘦,手指又长又粗糙。观其行动爽利,倒像个高手。 杨秭归嘴上说着“算了”,手却快速伸向刘云腰间,刘云一抽身,恰好让杨秭归抽出她腰里的长剑。 杨秭归并不管旁人看她的眼神,举起剑正反转着欣赏。 “这剑不错,哪里的师傅打的?我也想要一把。” “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剑,喜欢的话,就送给姑娘了。”刘云解释。 “那不行,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这样吧,我们比试一场,你赢的话,我保你们进武院,我赢的话,你把剑给我,还得把地上的人按我的吩咐送到。” 刘云无意与杨秭归比试,揖手正要推脱,杨秭归拿着剑,剑尖已经刺了过来。 刘云脚底一转,轻松躲开。 “我学过两招,苦于一直无人指点。今日还请姑娘赐教。” 杨秭归又刺向刘云。 刘云欲还手,却见姚冰卿朝她摇摇头,遂作罢继续躲开。 杨秭归用余光瞥见,心下气起,转身将剑刺向姚冰卿。 姚冰卿毫无防备,眼看剑已快到眉心。 刘云心急手快,转到杨秭归身后,双手从杨秭归的腋下伸出,两臂像蛇一般缠住杨秭归一双胳膊。 杨秭归瞬间双手无力,被紧紧捆住,如一个提线皮影被刘云死死牵制住。 杨秭归松了剑,刘云收回手,就在此时,杨秭归突然下蹲,拉过刘云来了个过肩摔。 刘云被狠狠摔在地上。 杨秭归总算小解这半日恶气,拍拍手,向地上的刘云笑着说:“就当是医药费了。” 杨秭归转身向外走,众人复又散开。 不知何时石一安蹿到门口,挡住杨秭归的去路。 “伤了人,这就想走?”石一安进京一路净听了姚冰卿王行“不要节外生枝”的话,早忍的不耐烦。 “你想干嘛?”戴金玉挺身挡在杨秭归前面。 桃虎见此挤进戴金玉石一安一间,挤的杨秭归戴金玉石一安三人纷纷闪身后退几步。 “你不要以为你个头高我就怕你!”戴金玉声音颤抖着叫嚣。 众人哄笑。 笑毕四下无声,琉璃轩内仿佛被凝固住。 桃虎一只手揪起戴金玉的衣领,将其提至半空。 “杀人啦!杀人啦!”不知谁喊了一声,店内围观众人纷纷逃走。 戴金玉两腿乱蹬,双手乱打,脸憋的通红说不出话。 “放他下来!有什么冲我来!”杨秭归见这五人架势,自知今日闯祸,手背后朝刘丽华一摆。 刘丽华一边看到,拉过店小二耳语一番。店小二出来,走到大家中间鼓掌:“好好好!这场武试实在妙!两个俏小姐,对一个猛魁郎!” 店小二说着来到桃虎身边竖出个大拇指。 桃虎笑笑,但并未松手。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家都是来赶考,这国试还没开始,就伤筋动骨,今年可就白来这一趟了。” 店小二轻轻拍拍桃虎举起戴金玉的手臂,笑着对桃虎点点头:“公子,您听我说,说的不对,你再把我举起来怎么样?” 桃虎看向石一安。 “好啊,那你可得说出个名堂来,不然小爷可不答应。”石一安松口,桃虎松手。 戴金玉坐在地上捂着胸口一阵狂咳。 “您看您既然来了集贤坊,想必也知道这坊内既有武试,也有文试。刚刚武试,自然是公子们赢了。可刚刚匆忙没来及下注,让公子小姐白比划了一场,也没得个彩头,小店实在过意不去。” “敢情这打架还能挣钱?”桃虎笑呵呵的说。 石一安瞪了桃虎一眼,桃虎立刻收笑。 “别拐弯抹角了,你不就是想让我们再来场文试嘛!小爷我不上你的当!” 此时从外面进来一队官差:“谁在这里闹事?” 石一安没想到官差这么快就来了,看看王行姚冰卿刘云,大家均不作声。 “哪有什么人闹事!”刘丽华笑着出来,迎向官差:“不过几个参加武试的在此切磋。” 刘丽华近身往为首官差的手里塞进一袋钱。 “切磋也要注意,现在是非常时期,地上躺的那个是死了吗?” “瞧您说的,这不是打我脸吗?喝了点‘寒日暖’,就成这样了。” “浪费!对了,最近来的有左部的人吗?” “哐啷”桃虎身子一闪,撞在桌子上打翻了茶壶。 店小二跑上前,一拉桃虎:“怎么毛手毛脚?这还怎么招呼客人?下去下去,我来我来。” 刘丽华紧接着推笑向官差:“你这可是在骂我了~说我这店招待乞丐可不是什么好话啊!” “行了行了,我就这么一问,没有最好,最近风声紧,听说左部要造反,多注意点,有可疑的人及时来报。走了。” 姚冰卿五人愁云聚顶,目送官差离开。 “还要不要再来个文试?”店小二一字一顿小心朝五人问出。 “要!再来!”躺在地上的魏无憾诈尸两句又睡死过去。 姚冰卿五人没有说话,依次离开了琉璃轩。 “他们就这么走了?”戴金玉此时来了力气。 “怎么?还想被抓起来一次?”杨秭归看着五人背影,不由生疑:“他们是什么人呀?” 刘丽华笑向杨秭归:“杨小姐该回去了。” “嗯?”杨秭归纳闷。 刘丽华笑看向门外,只见长问急匆匆朝琉璃轩跑来。 “小姐,快回家吧!” 戴金玉的开顶马车和两仆人一直等在承天门外,见到戴金玉杨秭归长问三人出来,赶紧拉马近前。 杨秭归两步上了马车。 戴金玉跟着也探进半边身子,长问从外面一拉戴金玉的脚。 “外面坐。”长问瞪了一眼戴金玉。 “好好好,”戴金玉坐在一边驾车处:“那我两个仆人怎么办?” “要么坐后面,要么跑回去呗。” “奥” 戴金玉不忍,遂让两个仆人扒在车箱上,半挂在马车尾。 “快走吧,我们家国舅爷在门口等着呢。谁都不让出来找小姐,我还是从后门偷跑的。” 戴金玉一松缰绳,一挥鞭,有模有样的赶起了马。 “晓雾被绑起来了,老爷要给送出去卖了。还有小姐写的那个求婚的诗,老爷已经看过了。” “知道了。”杨秭归在车内,突然脸红心跳起来。 “什么求婚的诗?我怎么不知道?谁跟谁求婚?”戴金玉一头雾水。 长问没有回答,转而质问戴金玉:“你说你也是,带着我家小姐出来闹,你家绸缎庄还想不想开了?” “那不是我家的,我们家就是给明王爷看生意的。” “也是,这京城里哪一家大铺子背后没有人。就说刚上任的黄门蒋侍郎,要不是太后撑腰,他敢在明王府墙上题诗骂明王吗?” “题诗骂人?这倒新鲜,什么诗?说来我听听。” “你赶紧赶你的车吧!” “那这刘丽华背后是什么人?”杨秭归突然出声。 “她呀!小姐这会还有精力关心她?” “好好说话。” “她原是留王府的大丫鬟,自从留王妃上山修了道,她就在集贤坊开了这酒楼。” “那她和左部有什么关系吗?”杨秭归继续问。 “左部?小姐何出此言?应该没有吧,听说左部一个冬天饿死冻死了上万人,还有霍乱,现在谁敢跟左部人扯上关系呀?” 杨秭归听后没有说话。 长问看着戴金玉娴熟的驾车技术笑问:“你说你一个傻子,这马车还赶的挺好。” 0004 思无邪(四)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杨秭归听见“傻子”二字,咳嗽一声,提醒长问。 长问自知造次:“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背后都叫我戴傻子。”戴金玉笑笑。 “谁叫你傻子,你哪里傻了?”杨秭归急忙接话。 “我知道秭归你最会说了,没关系的。” “你真的不傻,你看这京城里想接近我们小姐的人有多少,还不就你一个成功了。”长问接过话茬。 “那倒也是。”戴金玉嘿嘿一笑。 杨秭归和长问在巷口下了车,让戴金玉先回去。远远看见自家大门灯火通明,站着一排人,这才想起自己脚崴了。 杨秭归跛了起来,慢慢走进。 杨岩不闻不问,铁了心要好好管教女儿。 “不关晓雾的事,是我趁她不注意翻墙出去的。”杨秭归走到家门口,首先看到被反手绑着,跪在地上的晓雾。 “不关她的事?她的事就是看着你,管着你,你人都丢了,还要她做什么?”杨岩气的脸上的肉发抖。 “爹你不要卖她,以后我乖乖听话,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这是你写的诗?” 杨岩将白天杨秭归作诗的纸扔到杨秭归面前。 杨秭归瞥了眼上面的字:“奥。” “丢人现眼!恬不知耻!你还有没有点女子的廉耻之心?你知不知道现在满京城的饭桌上都在耻笑我杨岩教女无方!” “爹爹就那么在乎旁人说什么吗?” 杨秭归眼神发怔,盯着杨岩。 杨秭归话外之音,不止杨岩听的懂,围着家丁也是无人不知。皆是因为杨岩曾将发妻,也就是杨秭归的生母程氏,赶出家门,而后娶了北殷慕。 众人皆看杨岩脸色,放佛一块快要掉下来的墙皮。 “你给我跪下!”杨岩咬着牙:“我杨岩怎么能有你这样的女儿?” 杨岩喘着粗气,浑圆的肚子一起一落:“你不是急着嫁人吗?你现在就去!马上就去!长问去给她收拾行李!现在就让她走!” 长问不敢接话,也不敢进去,“扑通”一下跪在杨岩脚下,一边哭一边抽自己的脸,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晓雾本来还能撑住,见长问一哭,也绷不住了,手虽绑着,却不影响她磕头求饶。 杨秭归看着自己的两个贴身仆人,一个磕头如捣蒜,一个扇耳光像扇风。再看看杨岩挺起肚子,眼抬的高高。 “不用了,”杨秭归向后一步,跪地双手举过头顶,给杨岩行了个大礼:“不用收拾了,我吃的穿的用的,没有一样不是杨家给的,我本一无所有,承蒙身体里还流着杨家的血,才锦衣玉食长到如今。既然爹爹让我走,我走就是了。” 杨秭归起身,转身两步走下门口台阶,突然冷笑一声,又回过头对着杨岩:“我娘当年就是这样走的吧。” 杨岩一个健步冲下台阶,上去就是一个耳光,直打在杨秭归脸上。 杨秭归捂着脸:“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嫌贫爱富,抛弃发妻,这大治谁不知道?我原想怎么今天你就突然要脸了,再一想不是你要脸了,是你要彻底绝了我娘的影子!” “你”杨岩举起手指着杨秭归,不断颤抖,只觉血涌上头,腿脚发软,一个趔趄向后,仆人忙围上来扶住。 众人喊着“老爷老爷你怎么了”,杨秭归站在一旁,突然害怕:“该不会真的气死了吧。” 半晌杨岩才缓过劲,睁眼看左右没有杨秭归,一下子急哭了:“秭归呢?秭归呢?她真的走了!她真的不要我这个爹了!” 杨岩嚎啕大哭,像得了失心疯,又像个耍赖皮的孩子。 “小姐没走,小姐没走,小姐在这呢,在这呢。” 杨岩顺着众人让开的道看过去,杨秭归正站着看他。 “把小姐带回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见她。”临到头,杨岩还是想要挽回一点父亲的尊严。 家丁分成两拨,一拨簇拥着杨秭归进后院,一拨搀扶着杨岩到北殷慕房里。 北殷慕半下午就知道这对父女得有一出大戏,所以早早将自己的儿子女儿遣去舅家住。 北殷慕算的上贤惠,对杨秭归却从来不同于自己儿女,她进门时杨秭归只有两个月大,但她那时就知道,她这个异母轻不得重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所以避而远之才是上策。 北殷慕不吭不哈,抚着杨岩的胸口,给他顺气。杨岩方才想起来自己的另外两个孩子也不见了。 小女儿杨紫薇,礼仪行止无不妥当,倒不劳他费心。 可儿子杨怀川却是整日吊儿郎当,游手好闲,他曾多次想将儿子送进血祭军或者集贤阁,却无一例外被拒绝。 想起集贤阁,就想到南宫珉。杨岩眼里的南宫珉跟杨秭归眼里的可大不相同——一个半老不老的做作男人,整日装的像个不问世事的高人。可是一肚子坏水,面上跟谁都和和气气,背地里尽使阴招。 杨岩一想到杨秭归几次三番想引起南宫珉注意,心头就如刀绞。因为杨怀川入阁的事,南宫珉一直背着不见杨岩。 杨岩再一想,这下不用点头哈腰,终于趾高气昂一次,可以找找南宫珉的晦气了。 这边杨岩气消了一半,待到上床,软枕细语,剩下那一半气也就没了。 那边杨秭归一个人脱掉鞋坐在地上,硬撑了半天,才刚发现脚踝肿成猪蹄。 晓雾和长问守在门外,他们倒不是听杨岩的话看管杨秭归,而是怕杨秭归一个人被关着心情不好,没个出气的对象。 “小姐,你肚子饿了没?”晓雾扒着门缝,寻找杨秭归的身影:“地上凉,小姐你躺床上去。” “小姐,老爷还是疼你的,你看刚刚以为你走了,把他给吓的,我还是头一回见。”长问搭声。 杨秭归看着门,听着外面晓雾和长问你一句我一句斗嘴,不觉又想笑又想哭。 夜凉如水,月上高头。 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杨秭归都忍不住想到自己的母亲,她身在何处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像她想她一样,也想念着她。 一定是这样。 杨秭归笑着看向窗外,她的母亲一定在某个角落也想念着她。 想她晚上有没有盖好被子,吃没吃饭,吃的多了怕她撑着,吃的少了怕她饿了。 她会有点凶,喜欢管东管西。 像杨怀川杨紫薇的娘一样。会护着他们,不教人欺负他们。 杨秭归又想起十二岁时的夏夜。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南宫珉,南宫珉在金池边上开设了女子学堂,每月初一到十五他去授课讲学,其余时间都是蒋伪负责。 杨秭归听的入了神,她知道这人比自己家里的先生要厉害许多。因为家里先生说的总是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而南宫珉说的却是这可以做那也可以做。 杨秭归直等到散场,也没有等到与南宫珉近距离交流的机会。她闷闷不乐带着晓雾回城。 那是她第一次深夜回家,她害怕杨岩责备,选择了一条暗黑的胡同,想抄近道赶回家。 刚走了三五步,胡同中突然窜出一个醉汉。 醉汉一把从背后抱起杨秭归,杨秭归吓得一直叫。 晓雾见状攥着垂头伸就打,奈何小胳膊小腿哪里是醉汉的对手。 醉汉一挥拳头,晓雾立刻倒在地上,脑袋重重撞在墙上。 杨秭归挣脱不开,张嘴狠咬住醉汉的胳膊,只咬掉了醉汉胳膊上的一块肉。 醉汉疼的乱叫,反手甩了杨秭归一个耳光。 杨秭归被打懵了,坐在地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她看见地上有一块压招牌的大石头。 她匍匐着靠向石头。此时醉汉察觉杨秭归意图,拔腿就要超过杨秭归。 晓雾见机从醉汉身后扑上,双手紧紧锁着醉汉脖子,任其来回甩着背,晓雾就是不撒手。 杨秭归蹲起,下腰稳稳抱起大石头。 醉汉此时用背将晓雾压在地上,企图压死晓雾。 晓雾起不了身,被醉汉的胳膊肘子卡住了喉咙。 晓雾满脸通红,脚在地上不断踢动,眼瞅着快断了气。 杨秭归搬起石头走到醉汉背后,睁着眼,直直将石头重重砸下。 血模糊了杨秭归的眼。 晓雾扶着杨秭归朝家走,碰到出来寻她们的长问。 长问一见吓哭了。又怕惊动了其他来找的人,遂忍住眼泪,带着秭归和晓雾偷偷从后门回家。 长问不敢问。 杨秭归也不说。 晓雾一直哭。 三人相对坐在地上,谁也没有提起发生了什么。 时间一晃,三年过去了。 杨秭归却像十二岁的夏夜一样,蜷缩着身子抱着自己,幽咽哭了起来。 晚上她做了个梦,她梦到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梳着两个冲天髻,钻进母亲怀里睡觉。 梦太美,做梦的她和梦里的她都不愿意醒,可晓雾的声音却从天而降,将她带离梦境。 “吃些东西,饿坏了吧。” 杨秭归翻了个身又闭眼睡下。 “告诉你一个好事你听不听?” “说吧。” “魏无憾被脱光了,挂在魏府大门口。” 0005 思无邪(五)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杨秭归这边做了个美梦,刚忘了睡前的巴掌,晓雾一出现,白布裹着额头的伤像是吊孝,明晃晃的在她眼前转来转去,复又提醒她今天还是禁足的一天。 “是刘丽华?”杨秭归坐在桌前,摆弄着碗筷,脱口时还只是怀疑,但说出后几乎可以断定。 “小姐,你在说什么呢?”晓雾茫然问道。 “没什么,那倒要谢谢哪位好汉。”杨秭归经过昨夜一闹,对魏无憾的遭遇已经提不起来兴致。 “老爷今天一早吩咐,我们可以进来跟你说说话,但是你不可以出这个房间。”晓雾小心地传达。 “好,知道了,”杨秭归漫不经心的夹着菜:“长问呢?他脸怎么样?是躲着不肯见我吗?” “小姐,你要是真心疼我们,以后就听老爷的话吧,在家待着吧。你看看二小姐,弹弹琴绣绣花,多好。” “弹,今天就弹,对你弹琴,再给枕头绣花。” “真的?”晓雾喜出望外,连忙张罗搬出古琴,撑起绣架。 “真的!” 国公府上,魏无憾溜溜跟在魏成屁股后面:“真的,真是跟人闹着玩呢。” “敢把我孙子脱光挂到门上,谁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玩?玩也不行!哪家的公子敢这么玩?你报上名字,我倒要看看他爹有几个脑袋!”魏成一屁股坐在乌木椅上,故意吓唬魏无憾。 “是个,”魏无憾话锋一转,突然不好意思:“是个,女公子。” “什么?”魏成提高了声音:“还是个女的!” “爷爷你声音小一点,小心我娘听到了。” 魏成大笑:“敢将我孙子脱光挂家门口的女公子!我喜欢!” “爷爷!”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你要不喜欢那爷爷也就不喜欢了。” “爷爷你还有没有点自己的原则立场,刚说了喜欢这又不喜欢,喜不喜欢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说变就变?” “那你告诉爷爷是哪家的女公子?爷爷看看配不配得上我们家门?” “只怕人家看不上我呢~” “到底谁呀?” “当然是杨秭归!” 北殷游躺在虎皮凳上,抬腿担着扶手,对着牢中刑架上分开绑着的姚冰卿五人啐道:“敢动我北殷游的女人,你们怕是活的腻味了!” 这五人昨夜一出承天门就被打晕掳走,醒来后一直惊恐,以为身份暴露被捕。直到天亮了半晌才进来一群穿甲的。 为首的就是北殷游,甲歪盔斜,裤角一边在靴内一边在靴外,蓬头垢面,三摇两摆进来往虎皮椅上一躺。 姚冰卿观此,知道并不是官府拿人,却也不知是何人所为。桃虎沉不住气张口就问来人何人。 听他报上杨秭归的名字,五人纷纷松了口气。 “我们自知得罪杨小姐,罪不可赦,但还请给我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当面向杨小姐请罪。”王行说起软话可谓轻车熟路。 “当面请罪?愧你们说的出来!就你们这样的歪瓜裂枣也想见杨小姐?你们配吗?” “不配不配不配,小王爷您说的对,但我们总得让杨小姐出了这口恶气不是吗?” “这话也有理。”北殷游朝门外喊了声:“郭三!” 一个小兵应声小跑进来:“小王爷您吩咐。” “派人到杨家去,就说昨天欺负杨小姐的五人我给逮住了,请杨小姐亲自来发落。” 郭三得命转身就走。 “慢着。”王行叫住。 “跟谁说话呢?”北殷游起身,拎起个大铜锤,走到王行跟前,朝王行胸口一怼。 冷不丁一记铜锤,瞬间将五人打醒。 王行心肝一颤,一口鲜血喷出,石一安四人一下慌了。 “有什么事冲我来!”桃虎双臂紧绷青筋凸起,活像一只发狂的黑熊。 吓得北殷游一个趔趄向后,撞到虎皮椅上。士兵纷纷拔刀,侧面上来四只飞腿,对着桃虎身上就是一通踢打。 石一安打从进京路上就抱怨跟着王行得早死,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只是他心有不甘,父仇未报,壮志未酬,却不明不白死这等小人之手,委实憋屈。 “小王爷您误会了,我是想说,迎春门外和记胭脂铺新出了一种忍冬膏,留香持久,小姐夫人们没有不爱的,您让人给杨小姐带上一盒,保管她喜欢。” “原来是这个意思,没看出来,知道的还挺多。”北殷游转头向郭三:“给杨小姐带去一盒。” 北殷游站直,抖了抖肩:“要是她不喜欢,我可是会挖出你的心肝给她做口脂呶!” 王行边咳边笑:“那是我的荣幸。” “哎呦,还是个伶牙俐齿。”北殷游并不买账:“杨小姐过来一听这嘴还了得!” 北殷游转向士兵:“把这几个人嘴堵上!” 两士兵得令出去,片刻抬进来一筐马粪。 “你们要干什么?”石一安急了。 未等桃虎反应上来,士兵抓起马粪已经两人一嘴,一通硬塞,就连刘云也不能幸免。 桃虎脸涨的通红,梗着脖子,一阵乱甩。俩士兵按捺不住,复又上去五六个,结果全被桃虎发疯似拱开。 北殷游生来第一次见到桃虎这样的力气,睁大眼睛忽然兴奋起来,站在椅子上鼓起掌。 “别塞了别塞了,都退下。”北殷游从椅子上跳下,看着桃虎:“你叫什么名字?哪儿人呀?” 姚冰卿四人惊魂未定,听北殷游问起桃虎来历,四人心头又是一紧,也顾不得嘴边的粪便,齐刷刷看向桃虎。 “我叫桃虎!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 桃虎“呸”“呸”“呸”吐着嘴里的马粪残渣。 “放心这不是官府,不诛九族,不想说也没关系。这里是血祭军营,军中也有七个力士,你跟他们打一场,如果你赢了,我不但可以放了你,还可以让你进入血祭军,怎么样?” 桃虎转头看看石一安,石一安连连点头,再看看王行嘴角血迹尚在,姚冰卿满脸污粪,刘云的头发整个沾满了粪渣。 “我不管什么雪祭军雨祭军,我要是打赢了,你得把我们全放了。” 北殷游哈哈一笑,想了想:“也行,但你可听好了,是一对七奥。” 郭三骑马来回在迎春门外的云从东街上溜达了两圈,愣是没找找一叫和记的胭脂铺,正准备离开,突然看到戴金玉,跟店小二一起给他家绸缎庄拦生意。 “这是怎么回事呀戴公子?没听说您还要干这个?”郭三马上坐着,笑问戴金玉。 “别提了,三爷要做身新衣服吗?” “嗨,生意做我头上了!您这哪里是傻呀,可是奸得过头了唬人玩呢吧。”郭三打趣戴金玉。 “我就只当你夸我呢。” “就是夸你呢,”郭三附身:“问你个事,有没有一家叫和记的胭脂铺?” 戴金玉摇摇头。 “三爷说的和记胭脂铺我知道在哪儿。”店小二搭声。 “快说呀!”郭三向来最烦爱卖关子的人。 “还是我带您去吧,你自个应该找不到。” 店小二前面牵着郭三的马,从一处背巷口拐进去,走到头,才看见一户挂着‘和记胭脂’的人家。 “这都到人家家里来了,不是商铺呀!这地方谁能找的到?”郭三气不打一出来,感觉被王行耍了,但来都来了,还是决定下马一探究竟。 进门一股清新的异香扑面而来,郭三只觉口鼻瞬间通畅,整个人神清气爽。 刚要开口,迎面走出一位灰衣老者,老者胡子头发一样白,腰杆却直挺,行动麻利,看上去身子骨不是一般硬朗。 “贵客来临,有失远迎~”老者眯笑着抱拳走向郭三。 “我来买香,忍冬膏是不是你这有?” 老者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搭声:“对对对,有有有,不知军爷是从何听说老朽的忍冬膏?老朽这个忍冬膏是专为宫里调制的,市面上从没卖过。” “那就对了!实话告诉你,是小明王爷抓了几个杂碎,其中有个人说你这有香,小王爷才差我来讨,要送他未过门的妻子。银子管够,你只把东西给我成了。” “既然是明王爷府上要,那哪有收钱的道理。”老者笑笑继续说:“只是这忍冬膏正在加制中,晚一点我亲自给您送到府上如何?” “得多久呀?” “快则一天,慢则三天。这制香急不得,差一个时辰,差一味,意思就差得多了。” “这么麻烦,那这样吧,你把这香制好后,给杨国舅府上的杨大小姐送去一盒,再带几盒到血祭军团来,我叫郭三。” “好叻,军爷您尽管放心。”老者笑着答应:“老朽见军爷这身打扮想必来自军中,这有一盒远山香赠予军爷,可提神醒脑。” 老者回身进屋拿出一个小木盒,郭三接手,还未近闻,便知就是他进门时闻到的异香,不觉心中大快,临走不忘叮嘱老者:“可别送错了,不是明王府,是城外血祭军团!” 郭三出了迎春门,觉得连马蹄都轻快了起来,加鞭一程赶到杨家门口。可惜还未开口,就被站在门口的长问拦住,好好的心情就被掐断了。 “您什么也别说!我杨家跟你们明王府以前没有啥关系,以后也不会有啥关系!您呀,回去告诉您家那小王爷,别来招惹我家小姐了奥。” “你这脸肿的跟你娘屁股一样,屁放得还挺利索!” “跟您郭三爷比还差得远呢!” “好小子!话别说的太早,小心闪了小命。” “那还真是劳您费心了。” 0006 思无邪(六)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北殷游的虎皮椅可谓走哪儿带哪儿,不分春夏秋冬。 赌桌一摆,左右押上,押桃虎的碎银不足血祭七力士的百分之一。 北殷游嘻嘻笑着觉得有搞头,抓来一把瓜子撒在押桃虎的碎银上。 桃虎站在营中空地,对面站着七力士中俗称铁头的朱老七。士卒里三层外三层,将比武的场地围成铁桶。 石一安姚冰卿王行刘云被押过来,站在桃虎背后助威。 北殷游站在他的随身虎皮椅上,一手拎锣,一手握锤,就这么一敲,比斗开始。 朱老七一点不含糊,弯腰顶着他的大光脑袋,径直向桃虎的肚子撞来。 桃虎虽然生的虎,吃的多,肥油入脑难免笨些,但还没到缺根少弦的地步。见朱老七撞来,他闪身一躲,朱老七没刹住,直冲向前,石一安刘云见状两边一撤,大铁头便撞到了大铁桶身上。 士卒接住朱老七,又将他推回场内。笑声被圈禁在人型铁桶内尤为刺耳。 朱老七一抹脑袋再来。 桃虎深知被人嘲笑的滋味,他两腿分开扎下马步,静等着朱老七飞奔而来的头颅。 “砰”一声朱老七的脑袋带人被弹飞到地上。 围观大笑。 朱老七怒了,决定改变方略,猫腰不停变化脚步意攻其不备。 桃虎看着朱老七还没打就忙着自己消耗自己体力,实在想笑,他主动进前,一手佯装攻击,另一只手趁朱老七攻他下盘时转到其后腰。 朱老七哪里知道还有桃虎这种打法,手还未触及桃虎双膝,便被桃虎拎着他的裤腰带将整个人提起。 围观笑声一片。 朱老七气急,趁桃虎将他提起,扑向桃虎脑袋,双手勒住桃虎脖子。 桃虎红着脸纹丝未动,用力一提,直接提断了朱老七的裤腰带。 朱老七的裤子瞬间掉下,露出个雪白的大屁股。 姚冰卿急忙用手挡住刘云的眼睛,石一安在旁瞥到,“哼”笑一声。 北殷游敲锣,宣布第一局桃虎胜。 小兵一揽赌资,第二轮押赌又瞬间开始。赌桌上左右倒了个个儿,北殷游又是嘻嘻一笑,抓了一把瓜子放在了血祭七力士一边。 铁臂张老六铁臀王老五一起出列。士卒们一看又着了北殷游的道,异口同声“噫”着。 张老六王老五一同扑来,桃虎双拳难敌四手,被王老五扯住双腿,张老六勒住脖子,王老五向下一拉,桃虎便轰然倒地。 张老六将桃虎的脖子卡住自己胳肢窝,企图夹死桃虎。王老五一屁股坐在桃虎的胸口,桃虎的五脏六腑瞬间被挤成一团。 石一安站在边上眼见桃虎的脸越来越红,额头滲出斗大的汗珠,突然喊了句:“鲤鱼打挺!” 只见桃虎突然用手死死拽住头顶的张老六,拼尽全力拱起肚子,抬脚往怀里狠狠一踢。 王老五屁股飞起,扑向张老六来了面部亲密接触。 这架看的北殷游快要笑疯了,又是敲锣又是跺脚。 张老六王老五听见北殷游的锣声面面相觑,两头雾水。 小兵则乐的屁颠屁颠过来揽走北殷游的瓜子。 北殷游看的高兴也就不在乎输赢,遂宣布第二轮桃虎又胜。 “我们赢了,你得信守承诺放我们走。”石一安站出来,天真的向北殷游讨释放令。 士卒们都笑了,仿佛石一安的话比刚刚的打斗还要好笑几倍。 “好啊,”北殷游收了笑:“但我说的是七个人,还有四个呢。” “都上来吧”桃虎双手击胸,气势汹汹。 从人群中走出四个体型不同于之前三个的彪形大汉。 他们各个看起来跟桃虎重量相当,皆光着膀子,大块的肌肉在太阳下闪闪发亮。 桃虎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刘云姚冰卿见此情形转头交换了下眼神。 刘云向后退一步,靠近身后站着的士卒。 士卒不知何故,只见一妙龄标志女子朝自己怀抱靠来,满眼是笑,故意上前一蹭。 刘云“嘶”一声,背已挨着士兵的胸前甲。士卒淫笑不止,刘云侧目,向士兵微微一笑。 却道是娇花羞彻粉面垂,一笑倾国半顾颠。 就在这时,四大汉同声大吼,石一安站在桃虎身后直咽口水,王行朝姚冰卿靠了靠。 一大汉挥着双臂像耍着两把大刀向桃虎扑来,桃虎刚伸手击挡,另一大汉一个滚身,滚到桃虎脚边,桃虎抬脚快闪。 剩下两大汉一齐上来,一个前面临胸一踹,一个后面照腰一踢。 桃虎瞬间变成一个任由戏耍的球,前后左右几十个来回混合四打,将桃虎打懵。 正在此时,王老五不知从何处窜出,盘腿腾空飞起,直直由桃虎的头顶上方落下。 石一安等不了了,他从两大汉之间钻入,将桃虎向一边推去。 四大汉一人一脚踢向桃虎还硬挺的膝盖,朱老七趁乱从靴中拔出短刀,快速两刀捅向桃虎的后背,又将短刀收入靴中。 北殷游跳上赌桌,激动的鼓掌,看着王老五捂着,石一安抱着手,桃虎跪在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刘云怒目以视,两腮鼓起,没等姚冰卿示意,手便伸向身后士卒的腰间。 姚冰卿察觉后立马响应,两人几乎同步拔出长刀,三两步冲上北殷游站的赌桌。 刘云一手从北殷游脖子后掐出,一手将刀架在北殷游的肩膀上。 士卒们还没得及从欢快的气氛中反应过来,脑子空白着齐刷刷拔出军刀。 “马上拉四匹快马一架马车过来,否则我活剥了他的皮当靠垫!”刘云咬着牙,目露凶光。 石一安躺在地上,脑子中一闪而过的是刘云揭皮不眨眼的样子,仿佛他在哪儿见过。 “你们要干什么?我是小明王爷,皇上知道了诛了你们九族!”北殷游又怎会知道,眼前这五人是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左部灾民。 刘云没有心情听北殷游乱叫,膝盖向前一顶,北殷游腿一酸,瞬间跪下。 “不要管我,给我杀了他们!”北殷游忽觉自己受了奇耻大辱,性命都不要了,势要杀了五人。 刘云冷笑一声,抬刀在北殷游脸上打了两下,顺势一划,血从北殷游的脸蛋上“嗒嗒”流出。 北殷游捂着脸蛋吓哭。 郭三刚回营就赶上刘云劫持了北殷游,急忙按照刘云的吩咐牵来马和马车。 “将我兄弟抬上马车,你,上马驾车。”刘云朝郭三说。 郭三招呼士卒将桃虎石一安抬进马车,自己坐在车前。 “赶到营外。”刘云面无惧色,气定神闲。 郭三照办,前面赶着马车,后面跟着四匹马,朝营外走。 “起来”刘云一踢北殷游:“塞马粪的仇我可还没忘呢。” 北殷游哭丧着脸,看着左右,起身小心向前走。 姚冰卿王行护在刘云身后,慢慢向后挪着步子,跟着一起走出大营。 刘云抓起北殷游扔向一匹马,自己上马,拉着两马的缰绳,双脚一蹬马肚,便跑了起来。 姚冰卿王行上后马,赶着郭三的驾的车,上了向东的大路。 士卒们紧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站在营门口直看着刘云一行跑远,才纷纷上马追击。 刘云不敢慢,一直跑到月照山脚的树林,才停下。 刘云一甩缰绳,将北殷游抽下马。郭三连忙从马车上溜下,跑到北殷游跟前,将其扶起。 “女侠饶命!”郭三跪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知道错了,这还有些盘缠也请您一并收下。” 郭三从怀里摸出钱袋,捧在手上。 “滚吧。”刘云轻声说。 郭三放下钱袋,起身拉着北殷游,头不回的赶紧跑。 刘云驾起马车,一阵疯跑,颠的车里的石一安桃虎快要散了架。 “我们这是去哪儿?”石一安被抖的声音七零八碎。 突然刘云勒马,打开车帘,看着石一安。 “能动吗?” “能。” “把桃虎扶下来。” 刘云跳下车,王行姚冰卿下马帮忙一起扶下桃虎。 “这是什么意思?”姚冰卿一路无声,终于按捺不住。 “他们马上就会追来,我们这样根本跑不掉。” “刘云姑娘说的有道理,我们应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王行搭声。 “天下之大,又有哪里可以让我们躲一躲?”姚冰卿忽然叹息。 “穿过这片树林,有一个叫余家村的地方,那里有个大夫,人称善夫人。我们可以先去她那里给桃虎治伤。” “刘云姑娘来过京城吗?”王行笑着问。 “我生在这里。” “既是这样,那就没问题了。”王行扛起桃虎左手。 “你们进林,我来将马赶走。”石一安未等刘云吩咐,便知刘云后话。 刘云微微一笑,姚冰卿扶起桃虎右臂,四人抬脚走入林中。 石一安一抽马屁股,马车跑起,转身又摸摸刚刚骑过的黑马,心有不舍,遂将自己带的木刻挂在马脖子上。 “快点!”王行在林里喊。 “催什么催?南宫先生还没下课呢!”集贤阁门口的书童应付着杨岩。 “嘿~我可告诉你呀,我今天是来找南宫珉算账的!你们要不怕丢人,我可就当着人要开骂了!” 0007 思无邪(七)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陆以明驱散围观学生,守着庭门。南宫珉揖手请杨岩进庭。 杨岩再见到南宫珉,果然跟他印象里的还是一模一样——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我女儿的名声都被你作贱臭了!你打算怎么办吧?”杨岩开门见山,没得废话跟南宫珉客气。 “这话又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你装什么装?昨个是不是你让我女儿写的诗?”杨岩从袖筒里拉出被揉成抹布的纸,往南宫珉怀里一丢。 南宫珉拿起一看,正是杨秭归昨个在龙门亭写的狗扒字。 “你要是为这个来找我,我可就不能认了。” “那你意思,要是为别的,你就认了?” “国舅毋需跟我口舌强辩,只是一首诗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一首诗?亏你说得出口!这哪里是诗,这是我女儿脸面贞洁都不要了,再跟你求婚!” 南宫珉吓得愣住。 “这话可不能乱说,何况是自己女儿。” “别人女儿我也不能来呀!” “我跟杨姑娘素未平生,更谈不上越矩之举,这要传出去,倒成我为师不尊,为长不正了。” “是啊!你既然明白这个理,为啥还要一二再,再而三的勾引我女儿?” “国舅爷要再这般胡说,我可就不能奉陪了。” “我胡说?金池的女子学堂是你办的吧!我女儿从三年前你开始办女子书院,就整天不着家,天天往你的这里跑,你不知道?” “可是书院早就不办了,学生那么多,我也并不认识令嫒。” “好好好,不承认,不承认没关系,不承认我也就豁出我这张老脸了。”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杨岩左右一撸袖子:“我要当你老丈人!我就实话想告诉你,你不娶也得娶!今天,最晚明天,找个人上门提亲吧。” “那怎么能行?” “怎么?意思是还想我跟你提亲?”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年纪要是有孩子,也跟令嫒一般大了。我怎么能娶她呢?” “你也知道你老呀!”杨岩说着抽了自己一巴掌:“可谁让我杨岩摊上了呢?你不愿意娶她,让她怎么办?她一心都在你身上,我的家是留不住她了。我关的她一时,关不了一世,不如让她赶紧嫁了,交给你这个夫婿管吧。” “国舅此言差矣,就算我娶了她,她是我的妻子,我又怎么能管教她?” “那你什么意思?合着是想让我把她给你送到集贤阁当学生?” “那更使不得,集贤阁哪里有女学生?” “那你说,你说怎么办?” “这是您的家事,我怎么能出主意?” “也就是说你不负责了?” “不是我不负责,是我负不起这责。” “得,杨秭归这辈子算是毁了,也别连累您了,您好好当您的先生,反正大治里外都是臭的,多臭我女儿一个不多。您把您自己摘干净,留着建设新局面吧。” 杨岩耷拉着脑袋,提着肚子,甩开陆以明上前搀扶的手,抬脚迈出门槛。 “不如把她送到临江观去。”南宫珉慢悠悠倒出这一句。 杨岩本消了气,这一听,一下火又蹭出来:“你这孙子!你不娶我女儿就罢了,还让我女儿去出家,你安的什么心?” 南宫珉见杨岩会错了意,连忙解释:“临江观里的是留王妃,王妃您还不知道吗?王妃收留了许多落难的女子,在观里教她们读书习武,她们一不修行二不忌口,全当是个避世隐居的地方住着。” “奥~留王妃不是你们老师的女儿吗?” “是,所以我才跟你说送去她那儿,让她替你管教。” “我干嘛要她替我。” “恕我直言,我观令嫒性情,在家也是无人能管,送去王妃那里一两年,对她来说百利无一害。” “我女儿还是很乖巧懂事的。”杨岩甩袖走下台阶,又回头看向南宫珉:“我回去考虑考虑,要是我女儿愿意去散散心,我也不反对。到时再来找你。” “静候佳音。”南宫珉作揖恭送。 “那人家要是不要我女儿怎么办?” “朝廷贴补不济,观里人多,如果你带些银钱,必是比什么都好使。” “得,早在这等着我呢吧。” 郭三扶北殷游狼狈返回,半路先遇到的不是血祭军而是魏海龙带领的魏家军。 郭三并不知道魏家军为何出城,好不容易碰到认识的人,都只当是救星。两肋肝胆都使上,一肠辛酸均倒出。 魏海龙听说贼人已跑,掉转马头,亲自护送北殷游郭三回到朱雀大街明王府。 明王看着儿子弄得不成人形,心中又气又疼,对魏海龙更是千恩万谢。 “上次去国公府没见着魏将军是一大憾事,这有一份薄礼,将军一定得收下。只当是感谢将军今日搭救犬子之恩。”明王一挥手,下人端上来个锦盒。 明王伸手打开,将盒子转向魏海龙正面。 魏海龙眉尾一抬。 明王自知有戏,遂将盒子放入魏海龙手里。 “将军的大恩,来日一定相报。今天就不送了,我先去看看游儿,看看他怎么样。”明王捂脸哭泣。 魏海龙见状告辞。 魏海龙前脚一出明王府,明王的脸上顿时安静下来,正襟站着,瞥了眼等着回话的郭三,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 四人拖着二百多斤的桃虎走的异常艰难,好不容易走出树林,走到村口。四人已是累瘫在地。 “不要管我了。”桃虎突然出声。 “这会才说,那我们不是白拖了你这么久。”石一安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还要打趣桃虎。 “你们在这等着,我到村子里喊人出来抬桃虎。”刘云双手按着肚子,踉跄着进了村。 “这刘云姑娘可不是一般厉害呀!”王行靠在村口大石头上,对坐在地上的姚冰卿说:“这往后你们成了亲,还不得被管得老老实实。” “关键是吓得。”石一安补充。 “云儿没那么可怕,她只是有些着急了,她只对在乎的一切,才会如此。可见你们都是她在乎的人了。” “你这个人,太善良了,会吃大亏的。”王行摇头。 说着刘云带了十几个村民推着板车就出来了。 桃虎被扔进车厢,其他人跟着,径直来到善夫人的善医馆。 善夫人不问话也不说话,个头不高,头发花白,在桃虎身上一阵忙碌,四人都当她是个哑巴。 “休息两个月就没事了。”善夫人突然开口说话。 “两个月?”石一安受到惊吓。 “怎么?嫌短?” “怎么会嫌短呢?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快一点能出门?” “急着干什么?上阎王爷那儿给你占位置?” 石一安被怼的无话可说。 夜里几人围在桃虎养伤的房间桌上,又开始了日常密谋。 “现在怎么办?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呀!”石一安问姚冰卿刘云。 “进京已经两天了,能帮左部的人一个没见着,倒见了几个混世魔王。”石一安继续抱怨。 “再说,我爹死的冤枉,我是进京伸冤的。左部的人吃不吃的上饭我没空关心,我就关心我的逃犯罪名啥时候能摘掉。”石一安按捺不住心中愤懑。 “我们不能擅自行动,需等到蒋侍郎消息。”姚冰卿强调。 “蒋侍郎是个什么官?我爹是以谋逆之罪被斩首,我现在还是朝廷钦犯,你们都记得吗?”石一安已经不再相信姚冰卿。 “将军说了会帮石大人平反,就一定会。”姚冰卿坚定的说。 “我只知道求人不如求己。”石一安起身向门口走去。 “你干什么去?不要轻举妄动,你要是被抓住谁也救不了你。”姚冰卿蹭的站起。 “终于说实话了。”石一安打开门,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四人:“我就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应该知道,你们帮不了我。” “我去看看。”刘云按住姚冰卿,朝姚点点头,又转身对王行:“放心。” 夜色下,石一安赤手空拳走在巷道之间,刘云持剑追上。 “你要去哪儿?” “不用你管,省的连累你,更怕被你连累。” “你要做什么?怎么做?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又不会支持我。” “你没说怎么知道我不认同。” “我说了,你会各种挑骨头,然后打击我,说服我,让我听你们的安排。” “我随你一起去。” “真的?” 石一安显然没有料到刘云会如此说,刚刚心下一暖又立刻想到刘云不过是去看管他的,又讪讪不乐。 “怎么了?还嫌我碍事吗?” “怎么会,一个人上黄泉路多孤单,何况还是个美女做陪。” “那就走吧。” 石一安有些得意,脚底也轻快了许多。 血祭军营中并没有因为白天北殷游的遭遇而停下夜夜笙歌,反而因为北殷游不在更加猖狂。 “你说白天他让魏海龙救了,还真,”抱着酒坛的小将脏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是命大。” “谁说不是呢!谁让人家会投胎呢。”一起对坛吹的士卒接话:“咱们这辈子是没这命了。” “胡说!”小将举起一根手指,头歪进士卒怀里:“我告诉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醉了。” “我没醉,你且等着瞧吧,终有一天,我,卢有河的名字会名垂青史!” 小将说完“哐叽”掉下桌去。 “我看命垂顷时还差不多。”士卒嬉笑。 0008 思无邪(八)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夜色朦胧,微风阵阵。 血祭军营除了招展的军旗,和塔台上两个放哨的士兵,其余地方再无防守。 帐外空空荡荡,帐内人影憧憧。 赌钱的,划拳的,吹牛的,开黄腔的,声音此起彼伏,你消我长。 石一安刘云相互点头后分开,刘云持火引燃粮草和大帐,石一安打开木栅,放走马匹和猪羊。 放哨的两个士兵看见火光,察觉异常,急忙下塔。刘云大步蹿出,躲过士兵由高处射下的箭。拔剑斩断下塔的木梯。 两士兵大声呼喊,帐内却无一人听到。 只等到火光连天,烧到了大帐,东倒西歪的士兵才醒了酒,慌了神,相互呼喊着救火。 刘石二人趁营中一片混乱跑出,一路向西,边笑边跑,既不回头,也不停脚。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刘云方觉不对。 刘云仔细听着后方声音,确有一马一直追着,刘云拉过石一安躲进路旁,准备伏击。 马蹄声渐行渐近,石刘二人压低身子,挨肩擦脸,呼吸可闻。 两人还未从刚刚的兴奋的出离,现下不自觉的亲近倒让气氛冷却下来。 正在尴尬之时,石一安突然兴奋的蹿起,指着马大喊:“我认识它,是它来找我了!” 刘云跟着石一安跑到黑马身边:“小心有诈。” “放心吧,”石一安一拉马脖子上的木刻:“这是我给它的。” “有马我们就快了,你上马。”石一安开心极了,半年来的困苦颠沛在这一刻被抛之脑后,只剩爱惜和感动不断抚摸着马鬃。 “还是算了吧。”刘云回避。 “那你坐上,我跟着跑。”石一安坚持。 刘云看了看不远处的冲天火光,放弃挣扎:“算了,先跑要紧。” “这就对了。”石一安笑着从刘云身后上马,大喊一声“走喽!”,双腿踢马肚,松开缰绳。 “给它起个名字吧。”石一安在刘云的耳边说。 刘云身子微微前倾,想与石一安保持距离。 “月照马怎么样?” “挺好。” 石一安故意拉了下缰绳,双臂将刘云紧紧揽着。 “这不是回月照山的路。” “还回去干嘛,何苦连累他们。” “你要干什么?” “放心,也不会连累你的,一会到了城门口,你带月照马走吧。谢谢你们陪我进京,从此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你打算怎么做?”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要去太子府。” “你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吗?” “不知道,但如果太子都不为冤者平反,那大治就没有希望了。你我就只能在战乱中漂泊等死了。” “距钟楼击鼓开市还早着呢,城门开不了。” “那我就等着。” “那你打算如何找太子?拦驾?” “还有其他办法吗?” “我可以帮你,万一不成,也可全身而退。” “怎么帮?” “每月十五,太子都会到首阳山七星观去。今天是十二,我们不妨提前到七星观等着。第一,进观侍卫不多,可以近身。第二,首阳山和月照山仅一河之隔,万一不成,方便逃跑。” “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我说了,我生在这里。” “那你为何在姚伯阳府中?” “世事难料,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刘云拉过石一安手里的缰绳,调转马头:“坐好了。” 刘云驾马飞奔起来,石一安只得像个依人小鸟,紧紧攥住刘云的衣角。 黎明前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稀薄的月光穿过窗户已经投不出窗影, 突然一个小纸团破窗而入,打在王行的脸上。王行惊醒,起身掌灯,打开纸团,借光看见“村外树林”四个字。 四下寂静,万籁无声。 王行轻轻关上房门,出了善医馆,直奔村外树林。 魏海龙已经站在林中等着。 “将军安好?”王行拱手低头。 “将军无碍。今日为何突然联系福伯?可知会致福伯行踪暴露。” “今日情况不明,生死难料,还请向将军说明。” “我会告诉将军,左部现在怎么样?姚伯阳可有异动?” “左部现在正闹霍乱,姚伯阳眼下还顾不上石长庚被斩之事,但他派人向骊王借粮,目前骊王还没有明确回应。流民逃离左部,走不了多远,便饿死道边,不足于形成势力。” “张改之和齐王呢?” “张改之与齐王沆瀣一气,侵吞赈灾粮款,将朝廷拨给粮食换成麦糠,再把粮食拿到黑市上高价出售,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要朝廷派人亲自去一趟左部,便可知晓。” “此次突然进京又是为何?” “事出突然,一路上都有人,没能脱身传出消息是我的疏忽。姚伯阳突然派他的义子姚冰卿护送石一安进京为石长庚申冤,不知道是不是太后授意。” “好,我会如实告知将军,现在听命。” “是。”王行再次拱手低头。 “太后有意削王,马上会颁布征粮令,明王齐王等人必不会就范,齐王不足虑,现在需要你接近明王,最好能通过集贤坊春试,成为明王门客。” “那石一安呢?” “石长庚已死,你已经没有留下的价值了。至于他的儿子,将军没有安排,就先随他去吧。” “可我在石家七年,没有道理突然扔下他投奔明王。” “我会告诉将军的,请先尽力。” “也请将军放心,我会的。 王行告别魏海龙后,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缓慢走在回村的路上,步伐沉重。七年的时光,他从没怀疑过自己的信仰,但也无法割舍与石家的感情。 作为太子门下的绣衣密使,他无时无刻不在为这个国家忧虑,无时无刻不忘自己守护大治的使命。 可是石长庚的死,让他对自己的信仰有了动摇。 在石长庚强开军仓,将军粮拿出来救灾时,他便为石长庚之事向太子传送急报。然而太子并没有及时将此事上报太极殿为石长庚求情,反而让张改之齐王有了时间,将其问斩。 只是一句惋惜并不能抚灭王行的悲愤,王行随石一安一路进京,当然也不是没有机会向太子传话,而是他接受了姚伯阳的建议,想用自己的生命为石长庚一搏。 王行失魂落魄的走着,突然石一安从他身后蹿出,吓了他直接魂飞魄散。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可不要告诉我说,你在这里等了我一夜。” “奥,也没有,就是看你们还没回来,我睡不着出来看看。” “啥时候的事呀?” 王行被石一安问懵。 “啥时候开始对我用情如此之深?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你这么爱我,就不怕昨晚我出什么事吗?” “不怕。”王行笑着摇摇头。 “是不是终于知道我的厉害了?” 王行一愣,朝刘云努努嘴。 石一安失望一叹:“好吧,那让我告诉你吧,也让你瞻仰瞻仰我的光辉事迹。” 王行注意到多了一匹黑马:“这马哪里来的?看着有点眼熟。” “眼熟吧,这马是从血祭营里跑出来的,我放的,刘云放的火,我们两个联手把血祭营烧了。” “你说什么?”王行正色问道。 “怎么了?我说我们烧了血祭军营,有什么不妥吗?” “有没有被人发现你们的行踪?” “应该没有吧。” “这马不能留!”王行从刘云手里拉过缰绳,石一安上前拦住。 “为啥不能留?” “你知道烧毁军营是什么罪吗?” “管他什么罪,反正我已经是朝廷钦犯了。” “交给我吧。”刘云从二人手中接过月照马,拔剑挥向马脖子。 石一安急忙扑上前去,拉转马头,朝马屁股一脚,月照马甩蹄子就跑。 “你!”刘云怒目。 “它好歹也是我的马。”石一安心痛不已:“我不能让你杀了它。” “哎!但愿它不会认你这个主人。”王行无奈叹息。 天亮了,杨岩穿戴整齐一大早便来到杨秭归房门外。 杨岩敲了敲门:“女儿,你起来没?爹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去!”杨秭归翻身朝内。 晓雾连忙开门,请杨岩入内。 杨岩见杨秭归睡在床上背对着他:“还在生爹的气呀~那就算了,本来想带你去见个懂剑术的师傅。” 杨秭归一骨碌翻起:“什么师傅?在哪儿?” 0009 思无邪(九)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杨秭归坐上马车,跟着杨岩一路到达临江观。一下车,杨秭归慌了,她竟然看到南宫珉站在观门口。 不由得心里诅骂起她爹杨岩,也没有提醒她好好打扮一番。 “爹”杨秭归突然矜持,小声唤爹。 杨岩听了几次,才确认是在叫他,回头靠近杨秭归。 “怎么了?”杨岩也乐了,压低声音问。 “你看我头发乱吗?” “不乱。” “那我脸上干净吗?” “特别干净。” “杨岩,我漂亮吗?” “大治第一美少女!” 杨秭归无奈管他三七二十一,先信了再说。她提提气,挺直腰板,左右手轻挽在小腹前,上半身保持静止,下半身小碎步走起。 “见过南宫公子。”杨秭归轻蹲,手放于一侧,低头颔首,轻声细语。 “还是叫我先生吧。” “是,珉先生。” “先进去吧。”杨岩赶紧打破尴尬的局面,唯恐南宫珉再说出个好歹,自己女儿接受不了。 曲萧在大殿内已恭候多时,杨岩人还没进殿,先让仆人抬进了一箱珠宝,二十匹丝绸,人参鹿茸若干,宝刀宝剑没数。 曲萧身旁站着落英落蕊两大弟子。落英着黄衫,为黄衫大师姐,掌黄衫九人习左手剑,落蕊着白衫,为白衫大师姐,掌白衫八人,习右手剑。 观里除了曲萧不编在黄白二衫之中,还有厨房做饭的两人。分别是掌勺的范米儿,和烧火的梅文见,她们自称灰衫,是临江观第三大支系,一直苦于队伍不大,但也没敢期待过会真的迎来新队友。 可是杨秭归来了。 杨岩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曲萧热情招待,差点就跟他坐下聊起往事。 “不说了,我早该把孩子给你送来管教,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从前咱就不回首了,我纵有错,但不致老死不相往来,何况孩子。” “您说的对,您早该这样想,放心吧,秭归交给我,我一定会把她当成我亲生的一般对待。一视同仁,绝不偏袒。” 杨岩不舍哭唧唧跟杨秭归告别,杨秭归碍于南宫珉在场,再加上父亲竟主动许她拜山头学剑术,一时间也有些感动,遂配合着杨岩上演了一出父女情深。 只等到观里要开午饭,杨岩南宫珉见无人邀请,才自觉出观,离开了月照山。 送走了来客,曲萧背过人揉了揉笑缰的脸,又正经起来,对着嗑完头的杨秭归说:“不如你先入灰衫,怎么样?” 杨秭归哪里懂这观中的阶级划分,抱拳一个劲的感谢:“一切但听师傅安排!” 黄衫白衫弟子分列两侧憋笑无声。 “梅文见。” “是,师傅。” 杨秭归但见从白衫弟子身后出来一布衣女子,面若秋霜,目似晚照,行动如风,静止像松。 “杨秭归就交给你了。”曲萧转向杨秭归:“这是你梅师姐,以后你就跟着她。” “是,师傅。”杨秭归学着梅文见抱拳,兴奋的说。 梅文见带着杨秭归先来后院,参观她们日后的主要活动场所。 范米儿抱着一碗瓜子,见梅文见带了一个明艳俏丽皮肤白皙的女子,不由得心里喜欢,奔向前来,让给杨秭归一起吃。 “待会吃,我睡哪里呀?”杨秭归笑拒范米儿,转头问梅文见。 范米儿一手抱碗,另一只手拉过杨秭归穿着鹅黄锦缎外褂的手臂。 “这好料子就是不一般,摸着都舒服。”范米儿一时忘情,揉搓着杨秭归的手臂。 “干啥呢?”梅文见一声斥责,范米儿方想起她是要带杨秭归去看卧室。 范米儿前面走着,推开侧屋的单扇小门。 杨秭归小心走进门内,只见一个三面靠墙的大土炕,炕的一角一排四个连着的木箱,木箱上面放着一面斑驳的铜镜,和一把漆黑的木梳。另一角叠着两张灰黑被面的被子。墙面不平卡着土,墙顶角落还有蜘蛛网,炕下的黄土地面倒干净,发着亮光,连门一边有一张大窗户,糊着打补丁的黄纸,窗下有一张木痕随意的长桌,桌上放着一个没盖的缺口壶,和四个颜色大小形状都不同的茶杯,两把变色的椅子分列长桌两边。 杨秭归心里“咯噔”一下,连出气都变得小心,生怕搅动空气里的灰。 “咱这大通炕,连着大锅,全观的姐妹冬天都羡慕。”范米儿粗声粗气,向杨秭归介绍。 “那夏天呢?”杨秭归幽幽问出。 “夏天我们打地铺。” “厉害。”杨秭归将背后的包袱轻轻放在桌上:“我们是一起睡这里吗?” “那当然,你一个人初来乍到,怎么能让孤孤单单。”范米儿憨笑。 “师姐想得真周到。”杨秭归苦笑。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杨秭归安慰自己,习武本身就是吃苦,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全当磨练自己的意志了。 “师姐,那我们什么时候练剑?”杨秭归接受了睡觉的通铺,顿时整个人轻松不少。 “练剑?”梅文见“奥”一声:“当然要练。” 梅文见搜肠刮肚,看着杨秭归期待的脸慢慢道出:“练剑先要练气练力,还要修心。正所谓,心中无剑,手里不过二斤铁片。” “奥~”范米儿若有所懂的点点头。 “得先从基础的学起。” “听师姐的。”杨秭归被梅文见唬住,满心期待的跟着梅文见来到后院柴棚。 柴棚里堆满了柴火,还有三颗枯了的大树没被肢解,整颗连着根躺在院子里。 “你先把这些柴劈了。”梅文见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能吹气立劈。 “可是这个我不会。” “来,我教你。” 梅文见扯出一段干树枝,往柴墩上一扔,提起砍刀,“哐哐哐”连砍三下,树枝变成四小段。 “来,你来试一下,我看着。” 杨秭归犹豫着,蹑手靠近柴火,使劲扯出一根细短的干枝。 “可以可以,你先试试。”梅文见鼓励杨秭归。 杨秭归拿着细枝蹲下,将细枝放在柴墩上,双手举起砍刀,一挥而下,细枝分成两段,瞬间蹦飞。 “好!”梅文见兴奋的鼓掌:“太棒了!有慧根!是块习武的材料!” 杨秭归一愣,睁大眼睛茫然看着梅文见,和靠门板上磕瓜子的胖墩范米儿。心下生疑,自己会不会被杨岩坑了? 劈了一下午柴,杨秭归腰也直不起来,还磨了两手水泡。 晚饭在饭堂,杨秭归被梅文见叫过去,一起给黄衫白衫的弟子盛饭。 “为啥我们要给她们盛饭?而不是跟她们一起排队来盛饭?”杨秭归问。 “你这样想,饭总得有人盛,恰巧是我们。”梅文见笑着说。 范米儿若有所懂的点点头。 “灰衫是什么意思?”杨秭归将饭勺扔进饭桶里,正对着梅文见站着。 “灰衫就是打杂做饭的。”范米儿抢答。 “什么?”杨秭归一听怒了,憋了半天的委屈终于爆发了。 杨秭归径直走到落英落蕊饭桌中间,大声向众人:“师傅在哪儿?我要见师傅!” 落英站起:“你有何事要见师傅?先同我这个大师姐说说。” “我跟你说不着。” “入了观门,拜了师,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我是你的师姐,观中的大小事务都是由我来负责。你自然也是一样。” “那好,我就问你,我是来学剑术的,为什么让我打杂劈柴?” 杨秭归说毕,黄衫白衫众弟子都笑了。 “这是师傅的安排,她老人家自有她的道理。” “什么道理?你不说我怎么懂。” “什么道理我也不清楚,但你必须谨遵师命!” 曲萧此时站在自己房内密室。刘丽华避开众人,深夜来访,曲萧心知干系重大。 “赵顾传出来消息,太后让徐保保起草了征粮令,专征王爷的粮。” 曲萧眉头一皱:“奥?明王头一个就不会答应。” “如果太后此时抓住明王把柄,明王就不得不就范了。” “张改之齐王那边还得再有点动作,可惜云儿她已经来京。” “要我亲自去一趟吗?” “不用,你去也无用。需得让云儿和姚冰卿去,假借姚伯阳之名,齐王不事发,明王怎么倒?” “可是云儿奉了姚伯阳命,护送石一安上京,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 “石一安?” “就是石长庚的公子,恐怕是太后授意,要拿这个牵制明王。” “那就更不能让他们留在京城了。张改之齐王在左部掣肘,留不得,但明王还有用,得留着他。” “昨夜郡主将血祭营烧了,今天北殷游拿着画像,满京城缉拿,长得像都被抓的。” “想办法引北殷游到余家村,但不能再伤到云儿,趁此让他们再回到左部。” “是,”刘丽华犹豫再三还是开口:“王妃就没有打算接郡主回来吗?” 曲萧一愣。 “她已经十六了,王妃是不是可以为她张罗门婚事,让她安定下来。” 曲萧没有说话。 刘丽华心下忐忑:“或者接回到您身边,跟厨房的范米儿梅文见一样?” “她不可能置身事外的,那是他父亲。” 与此同时,落英绑了杨秭归带入大殿,杨秭归却依然叫嚣。 “谁在喧哗?”从魏夫人铜像身后飘进一声责问,众人都安静下来不敢出声。 曲萧身着白衣,高髻威面,倒像个菩萨。 “师傅。”杨秭归被绑着手,站在殿中。 “怎么?是觉得我把你放在灰衫屈才了?还是想把我这三分地给掀了,你来做主?” 0010 思无邪(十)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落蕊掌灯前面走着,带刘丽华从密道去山下善夫人的医馆。 且说这临江观建于前朝新月建国初,已历时百年,地下密道错综复杂,为了以防不测,每一条正确出口的密道中,都会有多条掩护出口的死道。即便拿着密道图,也不一定能找对方向。 “观里出什么事了?”刘丽华紧跟着落蕊,摸黑前行。 “新来了个大小姐,听说她爹是国舅爷,不知道是他爹嫌弃女儿蛮横,还是这小姐想要体验人间疾苦,师傅给安排去了厨房,她不愿意了。” “是叫杨秭归吗?” “师叔也认识她?” “岂止认识。”刘丽华笑笑:“这下你们可有的热闹了。” 杨秭归背手站在殿中不敢分辩,她也知这里不是家里,不是她想来就能来。 “你有何委屈?说出来让我听听。” “我想学剑术,成为像师傅一样的女侠高手,不想劈柴。”杨秭归挣扎着想要把手心的泡拿给曲萧看。 “给她松绑。”曲萧下命。 “是,师傅。”落英领命,温言一起上前解开绑着杨秭归手腕的麻绳。 杨秭归挣脱出来,小跑两步,靠近曲萧,摊开手心。 手掌手指足有十数个大小不一的水泡。 “你还真是挺笨的。”曲萧看完一笑。 杨秭归从小长大,即便被骂也没有说过她笨的,不过是说她胆大妄为,聪明过了头。杨秭归自己也深信自己的头脑超长,长这么大也全靠自己的头脑支撑着自信。 这冷不丁一笑,说她其实是个笨蛋,倒如五雷轰顶,使她站立不安。 她脑子一片混乱,不禁怀疑那些骂她的人也都嘴下留情。从前她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不忍心才跟戴金玉来往,这么一说,原来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己本来就是个和戴金玉一样的笨蛋! “谁教你砍的柴?” 梅文见低头出列:“是我,师傅。” 曲萧没有责备梅文见,转而继续向杨秭归:“你师姐没有告诉过你要握紧砍刀,你自己挥了一下午刀也没有总结出来吗?” 杨秭归被接连暴击,还有理有据,一时神慌,不能言语。 “还是你的心思根本没在观里,压根不把师姐交待的事放在心上?” “我”杨秭归急的说不出话,平时里妙语连珠现在却一颗也倒不出:“不是,我没有。” “没有什么?是没有心还是没有脑子?” 杨秭归自知无可辩驳,遂“扑通”跪地,垂首丧眉。 “罢了,一日为师自然不可能终生为母。既然你我有这样的缘分,就圆了你的梦。” 曲萧转身从侧向殿后走:“明天你跟着落蕊的白衫,如果你能坚持一天,以后我便亲自教你剑术,若不能,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谢谢师傅!”突如其来的转机让杨秭归喜极而泣。 回到连着厨房的大通铺,杨秭归变得乖巧低调,进屋先倒两杯水给范梅二人,又麻利上炕给大家铺好被褥。 “师姐,要不要洗脚?我去给你们打洗脚水。” 梅文见喝着水,一时受宠若惊,又觉得心里有愧。 “不用了,跟我们俩还客气啥。”范米儿半拉屁股搭上炕,开始脱鞋。 “这是我应该做的,师姐别跟我客气才好,我这就去打水。”杨秭归转身就要出门。 “真不用。”范米儿唤住杨秭归:“我们不洗脚。” 杨秭归一愣,范米儿已经上炕脚伸进被窝,开始脱衣服。 “那师姐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刚才因为我都来的及吃饭。” “我们吃了,是你没吃,饭在锅里给你留着呢,快去吃吧。”范米儿呵呵笑着。 杨秭归出门进入厨房,厨房里干干净净,碗筷摆的整整齐齐。她走到锅边,掀开大钵一般的锅盖,只见若大的深锅里只躺着两个发黄的馒头。 杨秭归有些失望,手握着馒头,坐在厨房门外的台阶上。 馒头倒没有那么难以下咽,反而越嚼越有味道。杨秭归大口吃着,突然眼睛一酸,压制不住泄洪的泪腺,只能用馒头堵着嘴,哭的浑身一抖一抖。 梅文见范米儿在屋里听见,两人对视一眼,站在地上的梅文见出门,走到杨秭归身边。 “今天是我不对,你才离了家刚来,是师姐照顾不周。以后要是还留下观里,想吃什么只管跟我和贩大米说,我们给你开小灶,今天就算了,你将就着垫垫肚子,明天早上我给你蒸鸡蛋羹,蒸三个鸡蛋。” 梅文见蹲下身,看着杨秭归哭的头发馍渣粘满脸,遂伸手拨开挡在杨秭归眼前的乱发。 “师姐~”杨秭归一下扑进梅文见怀里。 突如其来的关心往往也是压溃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杨秭归哇哇大哭,一时间什么也忘了,将经年郁结一股脑全哭了出来。 风月同天,深更半夜,山脚下的善医馆内,善夫人悄悄敲开刘云的门,带着刘云进入她的寝室。 刘丽华出了密道,坐在善夫人房中,等着刘云。她已经在曲萧跟前无数次提起接刘云回京,然而迎来的是无数次失望。 刘丽华叹着气,多想能替代刘云去完成任务,然而却没有人可以代替她。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会有尽头吗?她不敢想。 善夫人推门进来,刘云出现在刘丽华眼前,清瘦蜡黄,脸上毫无血色,是刘丽华此次再见刘云的印象。 “丽姨” “哎~”刘丽华笑着答应。 “善夫人该给郡主看看身子,开个药调理调理,脸色不好。”刘丽华拉过刘云坐在桌旁。 善夫人近前仔细端详着刘云的脸,抬手拨开刘云的上下眼仁:“无碍,脸色还好,不是黄,是黑。” 刘丽华一时语塞,接不上善夫人的大实话。 “那倒也是,跟京城里的大小姐自然是不能比了。”刘丽华感慨。 “丽姨找我来是有话要说吧。” “你娘想让你这两天带姚冰卿一起回左部,去齐王府上一趟,你只需带着姚冰卿到他府上去给左部灾民讨粮食……” 刘丽华将前前后后讲完,刘云一直面露难色。 “怎么了?” “石一安的事要怎么办?” “还需再等等,你还得护着他不能出任何差错。” “要见姚冰卿吗?” 刘丽华想了想:“不了,你再坚持坚持,还不是时候。” 石一安白天睡觉,晚上失眠,听见刘云房内响动,本想捉弄,偷偷跟了上来。 不想却在墙角听到三人密谈,震惊的一塌糊涂,一时忘神。善夫人开门送刘云出来,吓得他一哆嗦,撞到地上的花盆。 “谁?” 善夫人三两步抓住正要逃走的石一安,抬手抠住石一安脖颈动脉。 “谁派你来的?” 石一安被扼住咽喉,如垂死般气息不接,声音嘶哑,又不敢轻动。 “且慢!”刘丽华走出来,叫停善夫人。 石一安被善夫人押着别别扭扭进了屋,刘云复又进来关上门。 三人对视,半晌无声。 刘丽华突然笑向石一安:“你就是石一安吧。” “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石一安盯着刘云,后怕之余更多的是被欺骗后的气愤。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保护我?”石一安被善夫人按坐在凳子上,不能动弹。 “你们想干什么?” 石一安此时方认真打量起刘丽华,轻眉柔眸月牙唇,挽髻扶笑颜色温,垂眼含情肤映粉,自在悠然隐利刃。 “石公子莫慌,”刘丽华翻过茶杯,为石一安倒上水。 水声潺潺,升腾淡淡的雾气,瞬间又消失在空气中。 “石公子上京所谓何事?”刘丽华将茶杯放在石一安面前,给善夫人递了个眼神,善夫人抬手松开石一安。 “明知故问!”石一安并不领情。 “那你想如何为父报仇?” “当然是让我爹沉冤得雪,让张改之偿命!” “就这样?” 刘丽华轻轻一笑,倒让石一安心底发毛。 “你可知道,区区一个张改之并不能给你爹定罪,你爹是左部合郡郡守,没有太极殿点头,他张改之如何敢杀?”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不重要,石公子如此聪慧,怎会不懂的这样的道理?” 石一安一路上京,皆是听从姚冰卿安排,自己从未细想过敌人到底是谁,又有多强大。 “张改之不过是一枚棋子,他身边有齐王坐镇,京城有明王撑腰,而明王是什么人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刘丽华起身,在屋内缓缓踱步:“黄门侍郎蒋伪在他府院墙外题诗,公然辱骂,他非但不清除,反而让人给字描了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还能为什么?不是傻就是缺,或者觉得自己该骂!”石一安信口说出。 刘丽华笑笑:“他刚如此跋扈,将天下众人全不放在眼里,无惧流言,也不怕中伤,靠的并不是他皇叔的身份。” “你该不会想跟我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吧?”石一安又是一怼。 善夫人见石一安冥顽,几次欲上手,皆被刘丽华眼神劝退。 “天子犯法怎么会与庶民同罪?”刘丽华丝毫不恼。 “天子犯法自然不可能与庶民同罪。”刘丽华顿了顿,停下脚步,正对着石一安,投来坚定的眼神:“天子犯法受到惩罚远比百姓重的多。可能这些惩罚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他的锦衣玉食,但你要相信,在这个人世间,对于某些人来说,权利远比性命更重要。” 0011 血祭军(一)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石一安冷笑:“锦衣玉食?留他性命?” 不等刘丽华开口,石一安已是怒目涨红。 “你可知左部十万百姓连糠都吃不到!他们也是人!他们犯了什么错?凭什么那些犯错的锦衣玉食,他们就要饿死道边?” 石一安站起来,向刘丽华逼近:“凭什么他们为政不仁,吃人贪腐,却能安然无恙坐于堂中?而我爹为民乞活,却连全尸都不能有!” “石一安!”刘云低声厉呵,上前拉住石一安。 石一安甩开刘云,梗着脖子,握拳的手臂青筋暴起。 “你要干什么?”刘云挡在石一安和刘丽华之间,轻轻按住石一安。 善夫人此时已经抬手,站在石一安身后。 “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刘丽华拂袖坐下 :“杀张改之非常容易,就是齐王明王,要想取他们首级,让他们公然伏法,也不是不可能。但这改变不了什么,他们不过是替人跑腿的喽啰,真正在他们背后,让他们这样肆无忌惮民口夺食的人,他依然可以逍遥法外。” “他们背后的人是谁?”石一鞍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大人物。 “你说呢?” 刘丽华定睛一问,石一安瞬间如闪电击中,眼睛一亮,突然害怕:“你们,要造反?” 石一鞍不觉后退几步,撞到善夫人身上,慌忙转身,冲向门边。 “怎么?害怕了?不敢了?”刘丽华轻蔑一笑,“就这点胆量,还谈什么伸冤雪耻,不如就此逃走,苟且偷生去吧。” 石一安抓住门栓,浑身发麻:“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刘云走进石一安,扶他再此坐于桌前。 “造反我们自然不敢,但改天换地,是我们期望的事情。”刘丽华声音复又软下。 “我们没有什么特别,我们跟你一样,我们只是大治土地上的普通百姓。” “那你们想如何换天?”石一安眉头紧锁,一扫屋内三人,一个老太婆,一个小女子,一个妇人。 “就你们这样,要跟天斗?”石一安低头连声苦笑。 “什么是天?”刘丽华一转声,复又厉色:““皇帝,他不是天。” 石一安抬头,脑袋又是“嗡”的一声。 “这个国家的法度,规矩才是这个国家的天。这个国家的天并不是掌握在皇帝或者贵族手里,而是掌握在那些,制造,并且维护这些法度规则的人手里。” 刘丽华看了看大口呼吸,腹部不断起伏的石一安,继续说道:“是太极殿,是大治所有官员权贵,是较劲脑汁想要进入仕途的芸芸众生。”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石一安声音已经提到嗓子眼,近乎哀求。 “我们要改变这个国家的制度,我们要让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像石长庚一样冤死的亡魂。” “你们要如何做到?” “先给你介绍我们都是谁吧。”刘丽华站起,走向善夫人:“这位善婆婆不用说,你也知道是为大夫,她不但能医人,也能医国。” 刘丽华转向石一安:“我本是留王妃的侍女,从前跟随太后,留王成婚后到王府伺候留王妃。” 石一安看着刘云,问刘丽华:“那她呢?” “刘云是太后派到姚伯阳府上的绣衣密使,监察姚伯阳的同时也是护他周全。” “那为什么我家没有?没有人护我爹周全?你们为什么不派个密使也监察他?” 石一安说的激动,几乎要哭出来。 “对不起,这是我们疏忽了。姚伯阳手上握有重兵。” “所以没有牵制朝廷力量的百姓,就只能自求多福?” 石一安钻进牛角,不能自拔。 “一安,你想想你的父亲是为什么死的?如果他活着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你是要替他将未完的事做完,还是一意孤行做些蠢事,再将自己的性命赔上?” “可是他已经死了,他要怎么做是他的事,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 石一安起身,转身两步拉开房门,大步跨出。 善夫人欲拦,刘丽华摇头:“让他去吧,他会回来找我们的。” 月已落日未出,梅文见端着蒸好的鸡蛋羹,叫醒眼睛肿胀的杨秭归。 “快点起床唠!迟到了可就直接被赶回家了奥!” 杨秭归“嗖”一声坐起,闭着眼,举起手臂,冲天指着:“我杨秭归是绝不可能被赶走的!” 杨秭归吃完饭,从她的包袱里面掏出一个小盒子,揣进怀里。 “怎么这么晚来?”落蕊面无表情。 杨秭归看了看将明未明的天,愣愣的向落蕊:“师姐你是想说这么早来吧。” 落蕊垂眼舒气,轻轻摇头:“走吧。” 杨秭归闭嘴提了口气,小跑着跟上。 临江观内除了大殿内供奉着东华帝君魏夫人,其他地方毫无一点参道学法的气息。与其说它是个道观,倒不如说它是个别苑。 杨秭归跟着落蕊走到后山,见一黄衫一白衫弟子分别守在一个铁门山洞的两边。见落蕊二人至,左右各打开一扇门。 行二十步,豁然开朗,洞内中空,高百丈,顶呈圆拱垂下,墙面镶着铁架,架上整整齐齐摆着各种兵器。 杨秭归好奇靠近抬手正要摆弄,落蕊一个眼色杀出,吓得杨秭归赶紧夹紧手臂站好。 落蕊走到墙角,在一个铁桶里随手抽出一把木剑,递给杨秭归。 “这是紫竹剑,韧而利,不要小瞧它。” 杨秭归拿到手上,直觉它轻巧异常,像个玩具。 再往内走,复又走进一闭塞狭窄的通道内,里面漆黑一片,昏暗的烛光并不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杨秭归紧跟着落蕊,唯恐自己掉队。走了百十步,再开一门,顿时又是一片光明,二人已走出山洞。 杨秭归长出一口气。 出了山洞是一片平坦的空地,杨秭归左看看,远处一片竹海,隐约能看见竹海中有一道炊烟升起,杨秭归又看看,近处是悬崖绝壁,有两条窄长的吊桥,直通向对面山峰。 “临江观弟子所使用的剑法叫做轻灵剑法,需要两人配合,师承于素海仙乐宫无极真人和无尽真人。一人习左手剑,一人习右手剑。” “那我今天学的是左手剑还是右手剑?” “都不学。” “所谓轻灵剑法,不止剑术轻灵,握剑的人亦是如此。快,准,狠,之外,还要身轻出尘。” 落蕊走向空地中间,面朝杨秭归,突然向空中抛散出一把黄豆。 杨秭归还没弄懂是什么意思,只见落蕊不知从哪里拎出一个簸箕,飞身而起,在空中旋转一圈,将黄豆全部接入簸箕之中。 杨秭归“哇”一声,站在一旁激动的鼓掌。 落蕊没有搭理她,飞身向吊桥,杨秭归忙小跑着跟上。 远看是桥,近看却惊呆了杨秭归的小脑袋。 吊桥上绑着的木板之间相隔三尺开外,桥下崖深无底,光是站在桥头,杨秭归就已经头晕目眩。 “这桥修的,压根就没想让人过!”杨秭归嘟囔着。 落蕊轻轻一笑,飞身在起,脚尖轻点木板,快速飞身过桥。 杨秭归看呆了,还没来的及鼓掌,落蕊就又飞回来了。 “师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落蕊还是没有吭声,继续向竹林方向走去。杨秭归长出一口气,兴奋的跟上。 却见落蕊停在一处长满削尖竹头的梅花桩旁。 杨秭归傻了眼。 0012 血祭军(二)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今天你只要过了这三关,就可以成为白衫弟子了。” 落蕊面温话软,比起落英的铁面无私,观里人缘倒是好出很多。 但即便如此,杨秭归听这话也是吃不消。除了接豆子,其他两项都是要命的关卡。她不过是想学给剑,搞出这样生离决断的场面,不由得心下犹豫狐疑。 “我”杨秭归欲言又止。 “怎么了?想退出随时都可以。”落蕊一点不含糊,就等着杨秭归放弃。 “我肚子饿了,我还没吃早饭,师姐你等下我,我马上就来。” 杨秭归一溜烟快跑回厨房,扶着门框大喘的粗气。 范米儿正在给中午炒菜,梅文见蹲在灶台下烧火。 “快快快,帮帮我!”杨秭归像是被人追杀般挣命呼救。 梅文见二话不说起身撸起胳膊,用屁股怼了一下爬灶台上的范米儿。 “来了来了,你让我先把菜盛出锅,给锅里添上水。” 杨秭归爬房里破桌上想范梅二人一五一十将落蕊带自己看的关卡说了一遍。 “哎呀呀!我滴亲娘哎!”范米儿一听就头大:“这哪里是学剑,这是要命呐!” 杨秭归抬手与范米儿来了个默契的击掌。 梅文见微微一笑,出门拿出簸箕和绿豆,走到院子中央。她先扔出簸箕,再向空中抛绿豆,簸箕撞到墙面又折返回来,正正好好接住绿豆,回到梅文见手中。 杨秭归范米儿纷纷惊呆,站在一旁整齐鼓掌。 “你这个,比落蕊师姐还要高!”杨秭归一边表扬梅文见一边心疼自己,纠结的不知道要哭还是要笑。 “小菜一碟。”梅文见得意的说:“你来试试。” 杨秭归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抓起范米儿捧着的碗里的绿豆,向上一抛,簸箕还没举起,绿豆已经纷纷落下,直打的她的脸疼。 “再来!”梅文见厉声。 杨秭归又抓起一把绿豆向上一抛,眼瞅着绿豆再次落下,她赶紧把簸箕举过头顶,眼睛一挤,挡住脑袋,绿豆再此撒了一地。 “好险!”杨秭归摸摸脸说。 “收拾东西去吧。”梅文见转身走向厨房,不想搭理杨秭归。 “我还没学会呢!” “你还学什么学?且不说你这个,就说叫慧根吧,它有没有?整个观里资质最高的落英师姐学这个也用了七天,其他人更不必说,最长的是温言,用了半年。” “这不是摆明了要赶秭归走嘛!”范米儿心中不忿。 “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师傅只是想试试你有没有这个勇气和决心,毕竟观里的其他的人都是从小就开始接受训练,没有你这样的娇小姐平白无故来吃这个苦。” 杨秭归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我杨秭归是绝不会轻易认输的!” “我倒有一个办法。”范米儿灵机一动,幽幽的说。 “什么办法?”梅杨二人齐声问。 范米儿上炕从箱子里拿出她的针线盒,从里面取出一卷无色线,穿入一根细小的钩针里,捏起一粒绿豆,用针头使劲一顶。 “这样能行吗?”杨秭归有点嫌弃。 “我这个针可不是一般的针,它是”范米儿“嘿”一叫,线穿过去了! “竟然还有如此奇事!”杨秭归愣愣的鼓掌。 “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可是我没有机会,师姐说我太胖了,得先变瘦。” 范米儿迅速穿好绿豆,每一粒之间的距离随机,企图让绿豆撒出去比较逼真。 范米儿将线头绑在杨秭归的食指上,让杨秭归试试。 杨秭归也是第一次用这种偏方,心下忐忑,但自己也无方,只得一试。 杨秭归扔出绿豆,绿豆飞起,零零散散,看着还挺想那么回事,她拿起簸箕轻松一接,绿豆一粒不撒果然全收进簸箕里。 “米,你太棒了!”杨秭归激动的眼睛都湿了:“我爱你!很爱很爱很爱你!” “别这么说,怪不好意思的。”范米儿呵呵一笑。 杨秭归得了这个法宝,转身拔腿跑。 “剩下两关你打算怎么办?”梅文见喊着。 “不管了,先把爆豆收进簸箕再说。”杨秭归说话声音已经渐远。 落蕊果然一动没动,还在原地等着。杨秭归从落蕊背后兴奋的窜出。 “师姐,我可以用绿豆吗?”杨秭归将手里的绿豆快速在落蕊眼前一晃。 “可以。”落蕊也没细看追究,只想早点把杨秭归送走。 杨秭归走到空地,离落蕊三丈开外,一手拿着簸箕,一手向上将绿豆抛出。 落蕊还未细看,杨秭归便将绿豆稳稳全部接入簸箕之中。 落蕊吓了一跳,不由得对杨秭归刮目相看。——难道她真的是习武奇才,这个抛豆立收,自己学了整整三个月,就连落英也用了七天,这才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是什么天才少女啊! 落蕊走进杨秭归,突然一道微光闪过落蕊的眼,落蕊细看簸箕内:“怎么会有一根线?” “哪有什么线?师姐你眼花了。”杨秭归后推着,将簸箕往身后藏。 落蕊伸手一把扯过簸箕,捏起线头,没想到这一堆绿豆零零散散全部被拎起。 杨秭归嘿嘿一笑。 落蕊摇头一叹,将绿豆巨链扔进簸箕中,抬手看着杨秭归:“这关算你过了,去走吊桥吧。” “啊?” 这大喜大悲同时袭来,杨秭归哭笑不得。 “走吧。”落蕊还是一如即往的温柔。 杨秭归战战兢兢走到桥边,眯眼往下一瞅,再次吓得心肝具颤。 “师姐,这要是掉下去,会摔死吧?” “当然。” “那我肯定必死无疑呀!” “你没试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这还用试吗?”杨秭归心知落蕊故意逼她,但也无可奈何。 “那就算了,走吧,我送你回家。”落蕊转身就朝山洞走,一点不带商量。 “你们这不就是要故意刁难我吗?”杨秭归咬牙,怒从心中起:“不就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不就是不想教我!” 落蕊被杨秭归揭穿,脸色难看:“这是师傅的吩咐,何况你也已经答应。” 杨秭归抬脚向前,走向山洞:“我去找师傅理论!” 落蕊抬手挡住杨秭归去路:“那可不行,今天你要回家可以,你要见师傅必须过了这三关!” 长安城内,明王府门口突然飞进一箭,直插在朱红大门上。门口守卫拔剑一瞧,箭头插着一张折叠的纸。 守卫急忙将纸条拿给明王,明王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烧血祭军的人在月照山余家村内”。 明王急召郭三,嘱其带兵向月照山拿人。 郭三领命,立刻就走。 “慢着!”明王忽觉不对,喊住郭三:“你不要去,你去把这个纸条拿给魏海龙,让他去。” 魏海龙正在城墙上例行巡逻,接到郭三带来的字条一看,立即召集部下,在城门外集合。 “魏校尉,这得多长时间才能出发?”郭三见士兵才开始通传,看着急急忙忙,实则慢慢吞吞。 “要不你去?”魏海龙垂眼一瞥郭三,没好气的回了句。 刘云一早就敲开石一安的门,告诉他收拾行李,立刻立刻随她离开月照山。 石一安一拉被子,捂着脑袋,不吭不哈,不想搭理。 姚冰卿也摸不着头脑,不知刘云凭什么笃定今日会有官兵来抓他们。 直到村外来了一单骑士兵找王行,王行与其快速交谈后,士兵离开,王行急忙跑回善医馆,拉起养伤的桃虎,拽起睡觉的石一安。 “赶紧收拾东西,来不及了,得马上离开!”王行很少有惊慌失措的时候,桃虎见此也慌了。 “是我们被发现了吗?”桃虎忙问。 “是。” 王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答,桃虎慌忙帮着王行一起收拾。 只有石一安一人懒懒坐在床边,冷笑着看着姚冰卿与刘云进来。 “快走吧,你烧了人家血祭军营,还在此等着人家来供着你吗?” 刘云知石一安与自己置气,抓着自己身份的把柄,摆起架子。可刘云并不吃他这套,她也无惧向众人摊牌。 “你怎么知道是因为火烧血祭营的事来抓人?何况就是要抓也是抓你,那火又不是我放的。”石一安往床边一靠,翘了了二郎腿。 “什么火烧血祭营?谁烧的?什么时候烧的?我怎么不知道。”桃虎一懵。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云儿你怎么没有对我说过?”姚冰卿起声询问。 “我”刘云吞吞吐吐。 “她没告诉你的事多着呢!就你当她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实际还不知道她的心肠要黑到什么地步。”石一安句句针对刘云,可却并没有要暴露刘云的意思。 善夫人急匆匆抬脚进门:“走不了了!魏海龙带兵已经将村子围了。” “那怎么办?”桃虎吓呆。 “跟我来。” 善夫人前面带路,五人跟着朝后院走。 “夫人夫人,魏海龙进来了!”一农汉跑向后院朝善夫人急喊。 “来就来呗,反正横竖都是一死。”石一安丧眉搭眼,摇头晃脑撩下一句。 刘云已经没得废话跟他讲,她转到石一安身后,抬手向石一安后脖子砍下。石一安身子一软,晕倒在地。姚冰卿桃虎见状立刻将其扶起。 魏海龙的手下已经进入善医馆,朝后院跑来。 “先藏起来。” 善夫人将五人推进马棚角落,用草垛盖住。 “好臭。”桃虎捏着鼻子说。 “不要说话!”王行压低声音喝止。 0013 血祭军(三)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郭三因嫌魏海龙墨迹,自己带了血祭军十人率先赶到余家村。可余家村的村民并不是吃素的,他们住在这皇城郊,自诩也算长安人,不但对长安城内的人物变数了如指掌,杀人祭天的大场面都是见过的。 何况他们还并非一般村民。无一例外,他们皆是大治建国后被迫从长安城内迁出的新月人。 郭三被村民挡在村口,血祭军穿甲持刀,村民手里镰刀斧头砍刀应有尽有。 村里的人本就被当作亡国异种排斥,但因有太后刘燕作为新月人当世的靠山,一般人也就井水不犯河水,从不来此生事。 郭三与村民僵持着,不敢冒然进犯,也不甘被一伙新月贱民挡住。 “叫善夫人出来,我们得到消息说有逃犯藏身于此,希望你们配合,免得刀剑无眼,伤了谁咱都不好交待!” 郭三鼻子眼都是火,但却不得不压着,就凭新月人有太后撑腰这一点,他就只敢叫嚣,不敢动手。 村民当然也知道,他们站成人墙,也不说话也不动,凭郭三再怎么张牙舞爪,对他皆是不予回应。 直到魏海龙骑着高头大马奔来,村民们方才松动。 这魏海龙不是别人,正是京畿卫巡查使,长安城内以及京郊数里都归他管。 说起来他走马上任不到一月,但他作为魏家军前锋校尉回京时的风光,整个长安无人不晓。 何况任命的他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赖以为生的太后刘燕。 魏海龙还未开口,村民便自动分开,抱拳让路。 魏海龙自然不会为难他们,魏家军进村搜人,也不似贼匪翻家,老幼妇孺皆被集中安置在村中空地,唯善夫人一人不见踪影。 魏海龙知王行等藏身于此,也知日前血祭营中谬事与王行等有关。所以亲自来到善医馆,未进馆先起声。 “善夫人何在?魏海龙有事叨扰,还请善夫人出门一见。” 郭三远远听着魏海龙这般客气,再见其他地方皆无所获,心下笃定逃犯必在医馆之内。不等魏海龙下令,他带着血祭军便冲了进去。 一番打砸翻找,郭三一无所获,急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猛然听见部下来报,角门连着还有个后院。急匆匆便朝后院进发。 魏海龙心下也不确定王行等走了没走,遂带人跟上一来到后院。 善夫人站在马厩外不紧不慢的喂马,看见郭三魏海龙并不搭理,继续喂马。 “老太婆,你这里是不是藏了逃犯?”郭三指着善夫人问。 善夫人斜眼瞅见,直想冲过去把郭三的手指头撅折,再给他十几个大嘴巴子。 善夫人鼻孔轻“哼”,并不理睬郭三。 魏海龙上前揖手:“夫人,请恕海龙无理,我们得到消息,说余家村进了逃犯,担心您和村民安危,特来此查看。” “逃犯?”善夫人冷笑一声:“我们余家村上下皆是逃犯,你指的哪一个呢?” “夫人说笑了,先皇早将新月人赦免,予以厚抚,我等再怎么糊涂,也不至抗旨。” “我这里没见过什么逃犯,如你不信,请搜便是。” 郭三早按捺不住,得了这话立马冲进厢房拆房厨房搜了个遍。 “是给跑了?还是中了圈套?”郭三猛然想到消息早上是由暗箭送出,城防本属于京畿卫管辖,没有道理不通知他们而送到明王府,何况京城风传太后又削王之意,莫不是有人故意要引明王来余家村? 郭三后知后觉,恍然大悟,急忙收兵。 正要出后院时,一匹屁股上打着“血”字的黑马幽幽走了进来。 郭三上前欲意拉马,却见其径直走向马棚。 郭三朝魏海龙嘿笑:“可能是饿了。” 这黑马却并不往马槽里挤头,而是往马棚里钻。 刘云王行透过草缝,一眼便看见黑马脖子上挂的木雕,那是石一安刻的他娘的样子,雕琢粗糙,样貌诡异。 二人睁大了眼睛,眼看这月照马朝他们藏身的草垛蹭来了头。 与此同时,杨秭归屏气凝神,抓着吊桥的绳索,抬出了左脚。 第一块木板连着崖边,杨秭归两步踩上,头向正前,眼珠子却不听使唤,直往下瞄。 这一瞄瞬间上头,双腿哆嗦,声音发抖:“师姐,真要走吗?” “当然。” “我如果死了,请把我的尸体找到,交给我娘。” 落蕊心下想笑,但脸上蹦着,不露声色。 杨秭归伸出脚尖,使劲跟着第二块木板。试了几次,都相差太远,越试越怕,直把自己吓哭。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落蕊站在杨秭归身后。 “娘!对不起!生不能与你相见,死后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去找你了!” 杨秭归撒手,鼓劲跳出,右脚尖沾到第二木板,脚掌紧扣着板,脚跟也稳稳落定。 正当杨秭归左脚准备着板之时,桥身忽然大幅度摆动,杨秭归一个闪身,瞬间滑下。 落蕊眼疾手快,甩出衣中长袖,瞬间将杨秭归身体裹住。 杨秭归手抓着木板,吊在半空,脸色煞白,直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她怀里的胭脂盒本准备送给落蕊,徇个人情。这会顺着衣服掉出,落入茫茫云雾不见底的深谷之中,连个回音都没有。 落蕊使劲将长袖一拉,杨秭归被拉上崖,落在地上。她惊魂未定,不断喘着粗气,大口呼吸。连眼泪都吓干在雪白的脸上,留下两道泪印。 “恭喜你!你过关了。”落蕊笑向杨秭归。 “啊?” 杨秭归方才想起梅文见之前的猜测,果然只是为了试探她。 “走吧,一起去见师傅吧。”落蕊抬脚向洞口走去,却不见杨秭归动弹。 “怎么了?” “师姐,你扶我下,我腿软,站不起来。” 飞鸟振臂去,渺茫留哀鸣。 善夫人不慌不忙走进马棚,拉住月照马缰绳,将起拉出。 “这谁带来的吗?” “是我是我。”郭三一改颜色,笑着搭腔,上前拉过月照马。 “送给老太婆吧。我看它喜欢我这里,必是从我这跑出去的,被你们掳劫了去。” “这话可不能乱讲,”郭三笑着:“您如果喜欢送您就是,今日这事原是误会,还请您老不要放在心上。” 郭三摆手,血祭军撤出。 “我就先告辞了。”郭三揖手退出。 “魏将军还有事吗?”善夫人见魏海龙还在四下张望。 “没事了,夫人告辞!” 魏海龙收兵上马离开余家村。 络腮胡农汉目送魏海龙走后,俯于善夫人耳边:“在树林里私会王公子的就是这个魏将军。” “你肯定?” “肯定。” 善夫人没有作声,备好马车,送五人至余家村村口,临行将刘云叫于一旁,说了王行和魏海龙之事。 “婆婆保重!”刘云听后向善夫人揖手。 “保重!”善夫人抱拳送走刘云一行,回到医馆,立命农汉宰杀月照马。 车马路遥,灾年难渡。姚冰卿一无所获,再此踏上归途,心中无比惆怅。 “云儿,我们不能就这样回去。” “我不回去!”杨秭归跪在大殿中,看着曲萧:“师姐说我已经过关了,你昨晚在这里答应的,只要我过了关,你就亲自教我剑术。” 曲萧看了眼落蕊,落蕊低头无言以对。 “你不可以留在这里,我也不可能教你剑术。”曲萧没有缘由的变卦,让黄衫白衫众人都傻了眼。 “你是千金大小姐,又不守规矩又吃不了苦,留在这里只会影响她人,坏了我观里声誉。” “那您不也是千金大小姐吗?您还是万金大夫人呢?” “你!”曲萧也是第一次遇到个顶嘴的:“放肆!” “师傅,我就留下我吧,我不去白衫,您也可以暂时不教我剑术,还让我留在厨房好吗?我保证以后听梅师姐的话,绝不违反门规,以下犯上,您就留下我吧。” “那要看梅文见还愿意留你不留。”曲萧松口。 “愿意愿意!”梅文见从殿门外伸出身子,笑向殿内:“正好缺人手。” 月上屋檐头,人约晚饭后。 杨秭归钻进被窝睡在梅范二人之间,忽觉内心无比踏实。 “梅师姐,你以前也是白衫的弟子吗?”杨秭归翻身下巴磕在枕头上。 “你以为呢,”范米儿脱鞋上炕,一股浓烈的干臭味飘满整个屋子。 杨秭归一捏鼻子,将自己脑袋捂进被窝。 “你快出来吧,”梅文见睡在杨秭归一旁:“范米儿经常往被窝里放屁。” 杨秭归拉下被子,怒视范米儿。只见范米儿梅文见笑得花枝乱颤。 “我有个姐姐,叫梅寒见,她原是黄衫,我是白衫。我们一同学的轻灵剑法,两年前下山,遇到一个男,长得挺好看,嘴巴也会哄人,我姐姐便偷偷跟他跑了。我也不想再待在白衫,没意思,就来跟米儿做饭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因由,那你教我呗。”杨秭归转脸对着梅文见,满眼期待。 “你真想学?” 杨秭归拼命点头。 “行,那你可得听我安排。” “没问题!” “吹灯,睡觉!” “好叻!” 夜暗了下去,刘云脑袋歪抵着姚冰卿的背,靠在马车内睡着了。桃虎在最里面鼾声如雷,石一安缓缓睁开了眼,一扫马车内,起身揭开车帘,狂野茫茫,一片黑暗,只留孤月一轮挂在天上,为赶马的王行姚冰卿照着前方。 0014 血祭军(四)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臣蒋不为特为左部灾民请命!”蒋不为跪在太极殿中央,手执万人请愿书。 北殷衷歪着脖子弯指掏了掏耳朵:“请什么命呀?赈灾的粮款不是已经已经拨下去了吗?” “粮款拨给了左部,可左部的人领到的却是糠!”蒋不为继续举着卷轴。 “奥,那他们为啥不吃肉?”北殷衷一弹指甲盖,坐起问。 殿下众人皆惊,有的偷笑有的摇头,顿时骚动起来。 蒋不为抿嘴闭眼长出一口气,继续发声:“张改之侵吞镇灾粮款已是人尽皆知,请皇上,为左部十万百姓做主!” “是吗?朕就不知道呀!你是骂朕不是人吗?” “皇上!微臣无此意,皇上不知,皆因无人举告,人人都怕担责,人人只求自保。既然无人举告,就由微臣始!” 顾裴楷见四下无人出声,遂向前一步:“蒋侍郎这话可是打脸司政殿里的所有官员了。张改之有没有贪赃枉法,自有御史监察和左部都尉,更何况此时赈灾是由齐王全权负责。” 明王在侧早就猜到顾裴楷放不出啥好屁,拉出齐王不过是为了拉出他而已。 “蒋大人说张改之私吞,那将齐王放在哪里?还是你想说齐王和张改之沆瀣一气?” 众人听的明白,也早已习惯了顾裴楷的套路。顾裴楷能坐上辅政的位子,皆因其脑子走在嘴巴前面。 “朝廷的粮食到了百姓手里,十之无一,就这不到一成,还是糟糠!皇上!请您睁开眼睛看看,流民尸骨遍野,饿死之人又何止上万!现左部又暴发了霍乱,如朝廷再不彻查救治,恐生叛乱啊!”蒋不为捶胸顿足,言辞激动,恨不能把中饱私囊的人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 “左部左部!又是左部!天天都是左部!你们倒是拿出点主意啊?”北殷衷半握着拳头,伏膝的大拇指搓着衣角。 “臣以为灾民并不可怕,怕是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灾民生乱,应早日派兵进驻,以防叛乱。”明王出列上前。 “万万不可!灾荒之年民多自保,所经王侯封地大多封城闭户,民怨沸腾!此时当以救灾治病为要,否则不止左部,整个大治的民心尽失啊!”蒋不为揖手长拜,声泪俱下。 “那蒋侍郎以为该如何?”北殷衷向前挪了挪屁股,躬身问。 “灾民居无所而食不饱,朝廷除了放粮之外,安居为首要。尽快派御医拿出治疗霍乱的方子,若此时灾民继续流窜,过了五行河。光是霍乱就可以让大治亡国!” “蒋不为你这般危言耸听,居心何在?”睿王指着蒋伪的鼻子质问。 朝堂之上你言我语,争执不下,几乎到了对殴的地步。北殷衷心烦意乱,大喊一声“好了好了”,命退朝明日再议。 北殷衷主政不过半年,每日头昏脑胀,睡卧不安,才知道理政的辛苦。方感念起刘燕监国的好处,后悔自己听了明王挑唆,让刘燕归政。 北殷衷快步走过御花园,径直前往泰康宫。 刘燕端坐在泰康宫正殿软榻上,没有想到有一天头顶的凤钗竟然也会压得自己脖颈生疼。 北殷衷进来先是一车客套,她眯眼听着渐渐耳边模糊。 忽忆起自己十四岁第一次随父亲刘宗出游湖洲。 她头上戴着一顶金丝镂空蝶绕花冠,当时只觉新鲜漂亮,根本不会在乎花冠的重量能不能承受的起。 一晃五十年,还是常常最先记起逃亡时素不髻发的落魄样子。 “皇上来是有事吧?”刘燕也不知道北殷衷说了什么说到哪里,忽然开口。 “母后圣明。还是左部的事,现下又出了霍乱,朝堂上各执一词,儿臣拿不定主意,特来向母后请示。” 刘燕慢挑藏痣的眉稍,没有说话。 “母后但说无妨。” “皇帝这么快就忘了,那“后宫不得干政”的话,字字还在耳旁,夜来梦回,如警钟长鸣,时时提醒哀家要懂得放手,安心享福。” “是儿臣的错,请母后责罚。”北殷衷应声跪地。 “快起来快起来!”刘燕嘴里念着,贴身侍女秋红上前扶起北殷衷。 “这是做什么?有话慢慢说。”刘燕轻叹一声:“太傅怎么说?” “曲由自母后不主政,就告病一直没有上朝。” “曲由也确实老了,力不从心也是正常。” “儿臣觉得他是对儿臣不满,所以谎称生病。” “胡说!”刘燕本不愿责备北殷衷,一是因为他是天子,二是因为他年已不惑,而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并非自己亲生。 “这样,你吩咐曲由,顾裴楷,蒋不为,杜成微,还有太子,今日午后,你同他们一起来哀家这里,哀家帮你听听,怎么样?” “儿臣谢过母后。” “你我母子之间,说谢就见外了。”刘燕笑笑起身走向寝殿。 北殷衷当然知道自己又上了刘燕的当,他即位十年,九年半都是刘燕垂帘听政。朝中有能力的大臣皆是刘燕一手栽培提拔。 在诸王请旨归政前,他和刘燕尚能和平相处。归政半年以来,刘燕表面上颐养天年,背后却一直没闲着。 北殷衷每每看见刘燕似笑非笑表情心里便生杵。他总觉这个杀死自己亲生儿子,让自己这个非亲非养的儿子上位的太后,藏着另一张面孔。 宫墙深深,锁住的都是玲珑心。 太子府上,守卫远离议事厅,厅内门窗紧闭,国舅杨岩,辅政顾裴楷,太子府内官刘宗左右分开坐着,北殷怀在中间来回踱步。 “现在该如何是好?”杨岩打破沉静。 “除了太后恐怕没人能坐镇大治的大局。”刘宗一摸短须。 “若此时太后出面,日后恐怕再难收拾局面。”杨岩起身,“我们的努力就全费了。” “可是我是大治的太子,怎可因为太后专权而放弃民心?” “太子所言甚是。”顾裴楷上前,“其实只要将太后和新月人切断,太后一旦殡天,再无后患。” 刘宗点点头附议:“新月人大本营就在月照山,咫尺距离,与太后互成仰仗,早就该除了。” “其中有个善夫人,祖上是新月御医,要是这次可以皆救治左部将他派去就好了。”顾裴楷喝着茶,假装不经意说出。 正在此时,魏海龙于外敲门,传话说,皇上请太子顾裴楷午后到泰康宫议事。 正午日暖,晒的泰康宫廊下的橘猫分外懒散。 曲由年迈,刘燕赐坐。其他人除了皇帝,都站在堂中。 “臣昨日收到线报,姚伯阳正在集结军队,欲带灾民渡河。”曲由声音嘶哑,说话独有一股缓慢的节奏,让人心安。 “他想干什么?”北殷衷吓傻。 “带民离部,其心当诛呀。”刘燕缓缓抬头。 “左部如今已经是老弱病残,不足以构成威胁。”蒋不为不知曲由何意,但他的立场也并不会受到别人影响。 “母后以为呢?”北殷衷问刘燕。 “眼下诸位大人以为什么最重要。”刘燕坐正,面向众人。 “当然是灾民最重要。”蒋不为抢答。 “那怎么解释朝廷赈灾不利呢?”刘燕继续问。 “有人从中作梗。”蒋不为接着答。 “是什么人呢?” “是”蒋不为欲言又止,他并不能在无证据的情况下指控诸王。 “我来说,”刘燕挡住蒋不为:“是占据半壁江山的王爷们。” 众人不敢接话,纷纷看向北殷衷。 “并不是我要携私报复,眼下的事实就是如此,既要赈灾,还要制衡王侯。” “怎,怎么个制衡法?”北殷衷听刘燕如此说,心中方才放下担忧。 “首先,左部镇灾,不能只依靠朝廷,附近的州道郡县,都应该发动起来,能征则征,征不了就从大户手里借。” 顾裴楷一听这“借”字,不得不佩服刘燕。 “朝廷给他打欠条,只要他们肯帮助灾民渡荒,朝廷还将予以嘉奖,子女入仕由曲大人推荐。”刘燕笑着看向曲由。 “这”曲由犯难,集贤阁虽大多收的都是官员儿孙,但也是出了名的严格。 “重派特使全权负责,包括查办张改之贪污粮款。若派粮有误,不管是谁,只管拿来问罪。” 刘燕说完,蒋不为第一个就摇头。 “张改之就是例子,就是交由他负责才闹到如此地步!”蒋不为痛心疾首。 “蒋侍郎,先别急。北殷家同气连枝,既要同享福,也必须共患难。王侯受恩于国家,国家有难时,也应该共同承担。”刘燕这才说到王爷身上。 “粮钱共摊,百姓危难即国家危难,此时不拿出保家卫国的姿态,要何时拿出?大义当前,义不容辞,若有抗缴者,视为抗旨,国家危难不救者,千古罪人,人人当诛。” “若是王爷们联合起来抗缴呢?”北殷衷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疑虑一次。 “抗缴者,逆贼也!这不是师出有名了吗?” “恐怕会引起动乱。”曲由心知困难重重,若真如此,恐生大乱。 “现在还不乱吗?百姓都已尸横遍野,朱门酒肉何时断过?太傅担心之事也是哀家担心之事,所以还请诸位想想办法,能既不懂干戈,又平息事态。” 刘燕这一句甩出,众人都接不住了。 刘燕早知如此,也对他们不抱希望:“我已命魏家军待命,随时等候差遣。明日早朝圣上下诏,太傅以为何人担任左部赈灾特使合适?” “需是一位将军才行吧?”曲由谨慎答着。 “将军只管拿人,可谁敢下旨呢?”刘燕顿了顿,看向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北殷怀:“以我看呀,要办成此事,非此一人不可。” 众人抬头看着刘燕。 “那就是太子。” 0015 血祭军(五)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杨岩匆匆出了太子府,上了马车直奔临江观。到了观里,一路问人寻到后院厨房,见杨秭归正爬在灶台刷锅,杨岩呆了片刻,眼泪夺眶而出。 杨秭归头上裹着蓝粗布头巾,两截袖子高高挽起,双手通红,腰间围裙沾着水渍。见杨岩来了,又意外又惊喜,跑上前就亲亲热热喊上了“爹”。 真应了那句“远香近臭”。 杨岩拉起杨秭归的胳膊,心疼的揉搓,眼泪瞬间断线:“她们怎么能这么对你?我给你她们那么多钱,都立春了,怎么还能把你的手冻成这样?” 杨秭归抽手急忙就给老父亲擦泪:“不是冻的!真不是,是烫的。” “烫的?”杨岩惊的眼眶的眼泪也呆住了。 “不是不是,师姐怕水凉,对身体不好,特意把锅里的水烧热了,才让我洗碗的。” “什么?这是什么师姐?还特意烧水让我女儿洗碗!”杨岩一听怒了,拉着杨秭归就往外走。 杨秭归没想到杨岩会如此激动,拖不动杨岩,只能先挣脱出自己的胳膊。 “奥,不是,这没什么的。”杨秭归解释:“你不知道昨天,昨天才惊险,我差一点摔” 杨秭归将“死”字咽了回去,补了个“一跤”。 “不说了女儿,都是爹的错,咱回家!”杨岩忽想起南宫珉,一拍脑门,后悔不已:“我早知道他是个两面三刀的黑心肠,怎么就信了他,着了他的道!” 杨岩捧在手心十五年的女儿,才三日不见,就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变成个刷锅洗碗的杂役。他越想越气,对南宫珉更是恨的咬牙切齿。 “走!回家!”杨岩再次拉起杨秭归的手。 “我不走。”杨秭归甩开。 “为什么呀?是不是她们不许你走?” “她们巴不得我赶紧走呢。” “那还等什么?走啊!” “不行,我还没学剑术呢。” “回家,爹给你请师傅到家里教你。” “我已经有师傅了。” “谁是你师傅?” “曲萧呀!” 杨岩一着急把这茬给忘了:“你那个师傅她是假的,她根本什么都不会,她是王妃呀!又不是跑江湖的杂耍,她能会什么!”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告诉你,我是认认真真来学剑的,我师傅,师姐都是武林高手,是女侠!什么江湖杂耍!你怎么能侮辱人呢!” “好好好,爹错了爹错了,不管怎样,你今天都得跟我回家。” “为什么呀?” 杨岩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要管为什么,反正你今天非走不可!” “我娘回来啦?”杨秭归想来想去能说服她的就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跟你爹回去吧。” 从月亮门外飘进来一声,杨秭归听声知道是曲萧来了。 曲萧听说杨岩急呲白咧冲入后院,就赶了过来,恰听到杨岩和杨秭归江湖卖艺的对话。 “师傅。”杨秭归不知曲萧听到多少,也并不心存侥幸,直替杨岩汗颜。 杨岩不好意思上前,细一想自己不能扯了太子外甥的后腿,话到嘴边又换了句:“我娘祭日快到了,我想接秭归回去。” “奶奶都死了十几年了,你说什么胡话呢?”杨秭归登时就翻了脸。 “跟你爹回去吧,这里本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曲萧转脸向杨岩:“国舅爷,你带来的东西也拿回去吧。我们福薄,都用不上,不是吗?” “怎么会呢?瞧您说的,您吉人天相,日子还长着呢。” “奥?”曲萧听此心中一诧,约莫明白了杨岩急着呆女儿要走的原因,低头笑笑:“国舅是听说了什么吗?” “嗨!我能” 杨岩话音还未落,落英来报,观里来了好些官差。 曲萧听后也顾不得杨岩,转身便往大殿走。 魏海龙带着一支军队各个穿甲带刀站在殿前。曲萧往殿内一看,顾裴楷已站在殿中央等着。 “王妃别来无恙,我是来传太后口谕的。” “司政请讲。”曲萧跨槛进殿。 魏夫人铜像前的供桌上,香火升起三道烟。曲萧盯着看,只见烟慢慢消解在大殿上空。 “左部灾情严重,太后不能亲身前往,特命王妃携临江观众人,替太后前去。” “奥?”曲萧微微一笑,自她上山入观,刘燕与她就再也没有过联系,旁人都以为她们是亲婆媳,又都是新月人,肯定是暗通款曲。但她自己心跟明镜似得,刘燕早已不是新月人。 “还请王妃协助太子前往左部,赈灾抚民,听太子调遣。”顾裴楷抱拳鞠躬。 “这可就奇了!我想来想去,怎么着也轮不到我临江观这些无名女流,顾大人能给解释一下吗?” “王妃,”顾裴楷突然压低声音,往前探了探身子,靠近曲萧:“太子此时就在观外马车上,他已乔装成随行兵卒,魏海龙会跟你们一起,护送太子即刻出发。你们得抢在圣旨和太子特使团之前到达合郡。” 曲萧听懂了,并不是刘燕要自己护送太子,而是顾裴楷等人要对新月人下手了。 曲萧无法推脱,她走到殿门口,俯看观门。魏海龙挡住了正要带女儿离开的杨岩。 “国舅爷怎么在这?”魏海龙自然不解,上午还在太子府一起议事,这么大老远碰临江观再碰上,又怎么会是巧合。 “我马上走。”杨岩笑着,将杨秭归胳膊夹在腋下使劲拉着。 “国舅爷这是做什么?” “来,正好,你帮帮我,帮我把她拉出去,装马车里。” “我不走!”杨秭归使劲推开杨岩,就朝大殿里跑。 “你给我站住!什么都由了你了!还要我这个爹做什么!”杨岩此刻是真的变了脸,他那悬在半空的心,一直就没落地,现在还被杨秭归扯着当风筝放,五内皆急如焚,只差将其五花大绑。 “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你都当了我十五年的爹了,你没当够,我可够了!现在我有娘了,我师傅就是我娘,从今天起我要给我娘当女儿了,你要不愿意,就当没我了。” 杨秭归站在大殿外的台阶上,一顿喊着,气得杨岩差点背过去。 北殷怀在观外马车上听了个完全,嘱咐车外随行兵卒,叫来杨岩。 杨岩不知是北殷怀,骂骂咧咧一掀车帘,顿时闭了嘴。 “舅舅放心,秭归妹妹我一定平安给您带回来。” “得。”杨岩哭丧着脸,朝观内看看,一甩袖子,一声哀叹,转身上了自己来时的马车,离开了月照山。 刘云一行过了五行河,天地瞬间换了颜色,流民遍野,满目疮痍。仿佛河左河右不在一个世上。一河之隔,一边是天堂一边就是地狱。 五人进入最近的风陵城,街上冷清,少有人影,主街上只有一家酒楼开着,门口还贴着石一安桃虎王行三人的通缉悬赏告示,只是画的不像。 石一安站在自己的画像下,让桃虎对比。 “好像比你好看些。”桃虎仔细观看,认真回答。 “呸!”石一安扭头往地上一啐:“爷我帅气的多好嘛!” 店小二听声出来,见五人围着告示:“客官见过这三名要犯吗?要是有线索,小的可以带你们去官府,有赏钱的!” 五人一起摇头。 小二一愣,招呼五人入内。 店内尚有一桌喝茶的,也没有菜,就一壶茶喝着,坐着两人侃大山。 “你听说没,那姚伯阳可准备造反了!” “胡说什么呢!你到底懂不懂呀?姚伯阳,那是开国功臣,出了名的忠义之士。造反,你这是造谣!小心被抓了去,第一个就把咔嚓了!” “你知道个屁!我小舅子就在姚家军,他半个月前被急召回去,就现在这形势,朝廷不管左部死活,就是姚伯阳不造反,左部也得反!” “那就不兴你小舅子是提前准备,防止造反呀!” “你懂个求!告诉你吧,我小舅子说了,姚伯阳要带着灾民上京讨饭去!那不就是造反嘛。” 姚冰卿饭还没吃到嘴已经饱了,起身就往外走。 刘云追出,见姚冰卿站在马车旁,以拳击墙,扶车自恨。 “去找齐王借粮如何?”刘云提议。 “借粮?”姚冰卿不觉讽刺:“就算是借他也未必肯。” “试一试吧,这里距尔逅不远,现在出发,晚上可以在宝月寺歇脚,明日中午就可到。” “他们三人你打算怎么办?” “先带回,交由将军吧。” 姚冰卿点点头,忽向刘云一问:“云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刘云几乎没有思索,脱口而出:“是。” “我相信你,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相信你。” 刘云低头浅笑:“我知道。” 五人吃完饭便继续上路,石一安一会要拉屎一会要撒尿,磨磨蹭蹭耽误了时间,直到天黑才到隐翠山山脚。 山脚有一茶寮,五人远远就看见,灯火通明,像是老早就等着他们。 茶寮老伯姓徐,姚冰卿和刘云都认识,从前每年过年都会跟着姚伯阳山上宝月寺上香。 徐伯上前一见姚冰卿,便激动起来,似有许多话要讲。 刘云解开车马上的两匹马,拉到侧面,不等主人家招呼,抓起草料便开始喂马。 石一安三人坐下,细看这徐伯,长眉白发颇有仙风道骨,举手含笑皆是意味深长。 正寻思着,一对车马闯入众人眼中。 王行瞬时失色,桃虎提起配刀,石一安眼里冒火。 刘云见状靠近王行:“什么人?” “程于寿,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0016 血祭军(六)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0017 血祭军(七)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血祭军保持着距离,跟在被劫持的北殷凛的后边,太近怕伤着北殷凛,太远怕让刘云一行跑了。一群红衣骑兵就这么不前不后,忽走忽停,堆在洛阳城外向西的大道上。 刘云见甩不开,心下着急,左手抓着北殷凛将他的脑袋从车窗塞了出去。 “让他们退后!”刘云蹲在车内,厉声命令北殷凛。 北殷凛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看见血祭军竟然踌躇不前,又恼又急,眯眼忍着马车扬起的尘土,朝后面大喊:“快点来救我!” 刘云不由分说,右手一把撕烂北殷凛的裤腿,一截白嫩的大白腿露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北殷凛也懵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怎么还有撕人裤子的操作。 石一安左手攥着右手折断的中指,一时忘了疼痛,眼珠子瞪的圆大,上下急转,一时也无法理解刘云的意图,难不成是什么特殊癖好。 “有刀没?”刘云没有时间理会石一安的惊吓,右手对着石一安伸平。 石一安急忙在身后一阵摸索,讪笑着回复:“没有。” “咬他!” “啊?”石一安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快点!” 石一安皱眉咂嘴,还来得及推辞,便被刘云右手按下脑袋,一口啃在北殷凛的腿肚上。 这突入其来的肌肤之亲,让双方都接受不了。北殷凛抻着脖子杀猪式乱叫,石一安咬都咬了只能把自己当成一个发狂的恶犬,狠叼着北殷凛的腿绝不松口。 桃虎从昏迷中惊醒,忍痛轻咳两声,正要询问眼前奇景,被刘云一个眼神杀退,赶紧又闭上眼睛,继续昏迷。 北殷凛两腿乱蹬,刘云发力按住,石一安此时也来了劲,紧抓着北殷凛的脚踝,将其死死按住。 “叫你的人停下!退后!” 刘云腾出右手将北殷凛的胳膊拧了一个整圈,咬牙发狠给北殷凛下最后通牒。 “我喊我喊!你先让他松口。” “少废话!”刘云说着将北殷凛的胳膊又往紧上了上。 “都停下!退后!不准跟上来!”北殷凛满脸泪痕,冲着血祭军失声大喊。 王行马上转身,见血祭军停下,回头朝北殷凛的半截身子一笑:“早这么说不就结了!” 血祭军副将卢有河勒马站在尘土风扬的大路中间,负气一摔马缰绳。他此刻清楚的很,他若追了,北殷凛可能会死,他若不追,那他肯定会死。 情急之下,方想起派人向京畿卫城防魏海龙求助,他转头四下看看,喊了声:“范四。” 一个后面跟着跑的步兵穿过兵群马腿,迎向前来。 “卢将军请吩咐。”范四长矛握手,礼仪周到。 “会骑马马?” “会!”“马给他!”卢有河向旁边将领一挑下巴,又急转向范四:“你人机灵,去找魏海龙,告诉他小明王被匪人劫走,正向五行河方向跑去,让他赶紧带人抄近道截住!快去!” 卢有河虽知魏家军将他们不放在眼里,但王命关天,料定魏海龙也不敢怠慢。 范四应声上马连抽马屁股三下,急朝洛阳城奔去。 此时北殷凛的马车已经变成个黑点,卢有河下令保持距离继续追上。 颠簸的马车内,北殷凛抱着被咬出血的小腿,哭的已经泪眼婆娑:“你们绑架就绑架,为什么要咬我?” 北殷凛抬手抹泪,继续哭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损毁?你们这些逆匪必不得好死!” 刘云一瞥北殷凛,起身抬手掀开车帘,与姚冰卿并肩坐下赶马。徒留石一安在车内应对一直小心叫嚣的北殷凛。 石一安听得头疼,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挑眉努嘴对着北殷凛邪魅一笑:“你知道过了五行河是什么地方吗?” 北殷凛被石一安笑得浑身发毛:“不就是左部吗?” “嗯,还算有点常识,不错!”石一安点头拍拍北殷凛的肩膀,一副很是看好的样子。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北殷凛有些慌了,突然觉得自己像只掉进狼窝的小羊羔,抱臂收脚整个人一缩。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就是左部的,你也知道左部已经三年没下雨,天师说那是因为往年端午祭河亏待了龙王,今年必得寻的一个配得上龙王身份的贵人。” 北殷凛慌神,扑身向窗口,企图跳出。石一安一把拉住将其蜷进腋下:“啧啧啧!我的小乖乖,这是你的福分啊!难怪龙王不给左部降雨,见了你我才知道,龙王一定觉得从前我们都是在敷衍他。我们早些就该过河来祭品,瞧瞧我们左部那些皮包骨头,再瞧你着白白胖胖,细细嫩嫩。把你献上去,我们左部肯定就有救啦!” 北殷凛已经欲哭无泪,声音幽咽不住喊“救命”,石一安一会给他捋头发,一会给他捏大腿,吓得北殷凛已经分不清石一安的话是真是假,满耳灌进的都是石一安的笑声。 王行骑马在旁,听见车内石一安的话不由得跟着发笑,马上的爬着郭三听此恍然明白,趁王行不备,拱身向前,脑袋着地,拖滚出十几个圈,总算脱身。 王行转头一笑,继续前奔,仿佛真是急着要带北殷凛去祭河。 郭三顾不得从头到脚被蹭的衣破肉翻,跛着腿急向后跑。大道两旁的绿树紫花却丝毫不理会郭三的处境,随风各自摆弄着姿态,颜色正好。 范四风风火火赶到城防营,同是小兵,守门的自然没有看的起他的道理。他着急着解释不清,便开始大喊大叫,口口声声称“若是小明王有事,谁也逃脱不了关系”。 魏海龙将手中的信鸽向空中一扔,召集士兵正准备出营,恰好在营门口撞到范四。几句话一问,又想到刚刚收到福伯来信,大抵捋出个头绪,便顺水推舟,答应范四去救北殷凛。 “还有一事要向将军说,那起匪徒朝五行河去了,我们卢副将想请魏将军带兵抄近道去河边拦截。” “恐怕来不及了,这样吧,我们从月照山抄小道,你回复你们卢将军,不管能不能追到,我们都在清风涧口汇合。” 魏海龙见范四上马飞奔跑远,吩咐左右兵分两路,一路走月照山,另一路跟他进首阳山。 首阳山和月照山相连,首阳山在南,月照山在北,首阳山高险,而月照山低缓。从洛阳到五行河除了朝天大道,还有两条小道,分别在首阳山和月照山。 月照山较远,而首阳山较近。但因为首阳山是皇家御山,有羽林亲卫把守,不可随意进出,所以即便想要抄近道去五行河,也得先绕到月照山。 魏海龙带兵靠近,毫无意外被挡在山脚入口出。羽林副使李巡上前,挡住魏海龙去路。 “还请魏将军不要为难小人。” 李巡,御前大将李白凤之次子,曾在庚午之变保护刘燕,击退逼宫的前太子军。北殷衷登基后,刘燕以其忠心护主满门加封,整个皇家重地的守卫全权交给了李白凤。 而李白凤也不辱使命,恪尽职守,从不居功自傲,满朝上下对其无有不服。 魏海龙对此当然是知道的,他低头笑笑,靠近李巡,挡住众人,忽从腰间翻出一铜牌,肚前一亮。李巡猛的一惊,看向魏海龙。 魏海龙垂目不语,李巡沉思片刻,将魏海龙的铜牌往魏海龙腰间一塞,转身对众人笑道:“既然是奉太后之命,我等焉有不放行的道理。” 李巡部下听说,纷纷让到两旁,魏海龙揖手道谢,说话上马带着部下急奔五行河而去。 另一边,到达五行河的刘云姚冰卿对视一眼,勒马停车,打开车帘看着车内三人。 “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北殷凛抬眼见车外河水涛涛,声音顿时抖得七零八碎。“都下车。”刘云说完,与姚冰卿先下了马车。王行下马揪住北殷凛,姚冰卿石一安将桃虎扶下了车。 “这样跑是跑不掉的。”刘云将马车车头转向北,使劲一抽马屁股,马拉着空车一阵疯跑。刘云走近王行刚骑过的马,抬头正欲牵走,王行将北殷凛往刘云身前的地上一推:“这马交给我吧。”王行拉着马念念有词的迁到向北的路上。“我们现在怎么办?附近不是河就是山,也没有地方可以躲。”石一安瞬间发愁。“穿过这片树林,靠近月照山的地方,有一个余家村,我们可以先在哪里落脚。”刘云故意隐去来由,石一安只一味觉得有救了,不曾细想追问。赶走马的王行回身听刘云如此一说,不由生疑:“刘云姑娘来过京城吗?”“我生在这里。”“既是这样,那就没问题了。”王行抓起地上的北殷凛,拖着便往树林走去。姚冰卿石一安鼓足力气将桃虎左右架起,艰难进入树林。桃虎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憋笑着将大脑袋往石一安肩头一靠。 刘云回身看了眼身后隐约逼近的红衣骑兵,急跑到渡口,向乘船的艄公扔去一个荷包。 “老伯,麻烦您将船开向对岸,两个时辰内不要回来。” 艄公掂了掂荷包,往怀里一揣,撑起长篙,念唱着将“得勒”的尾音拉的长长,离开五行河右岸。 0018 大闹集贤阁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陆以明驱散围观学生,守着庭门。南宫珉揖手请杨岩进庭。 杨岩再见到南宫珉,果然跟他印象里的还是一模一样——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我女儿的名声都被你作贱臭了!你打算怎么办吧?”杨岩开门见山,没得废话跟南宫珉客气。 “这话又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你装什么装?昨个是不是你让我女儿写的诗?”杨岩从袖筒里拉出被揉成抹布的纸,往南宫珉怀里一丢。 南宫珉拿起一看,正是杨秭归昨个在龙门亭写的狗扒字。 “你要是为这个来找我,我可就不能认了。” “那你意思,要是为别的,你就认了?” “国舅毋需跟我口舌强辩,只是一首诗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一首诗?亏你说得出口!这哪里是诗,这是我女儿脸面贞洁都不要了,再跟你求婚!” 南宫珉吓得愣住。 “这话可不能乱说,何况是自己女儿。” “别人女儿我也不能来呀!” “我跟杨姑娘素未平生,更谈不上越矩之举,这要传出去,倒成我为师不尊,为长不正了。” “是啊!你既然明白这个理,为啥还要一二再,再而三的勾引我女儿?” “国舅爷要再这般胡说,我可就不能奉陪了。” “我胡说?金池的女子学堂是你办的吧!我女儿从三年前你开始办女子书院,就整天不着家,天天往你的这里跑,你不知道?” “可是书院早就不办了,学生那么多,我也并不认识令嫒。” “好好好,不承认,不承认没关系,不承认我也就豁出我这张老脸了。”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杨岩左右一撸袖子:“我要当你老丈人!我就实话想告诉你,你不娶也得娶!今天,最晚明天,找个人上门提亲吧。” “那怎么能行?” “怎么?意思是还想我跟你提亲?”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年纪要是有孩子,也跟令嫒一般大了。我怎么能娶她呢?” “你也知道你老呀!”杨岩说着抽了自己一巴掌:“可谁让我杨岩摊上了呢?你不愿意娶她,让她怎么办?她一心都在你身上,我的家是留不住她了。我关的她一时,关不了一世,不如让她赶紧嫁了,交给你这个夫婿管吧。” “国舅此言差矣,就算我娶了她,她是我的妻子,我又怎么能管教她?” “那你什么意思?合着是想让我把她给你送到集贤阁当学生?” “那更使不得,集贤阁哪里有女学生?” “那你说,你说怎么办?” “这是您的家事,我怎么能出主意?” “也就是说你不负责了?” “不是我不负责,是我负不起这责。” “得,杨秭归这辈子算是毁了,也别连累您了,您好好当您的先生,反正大治里外都是臭的,多臭我女儿一个不多。您把您自己摘干净,留着建设新局面吧。” 杨岩耷拉着脑袋,提着肚子,甩开陆以明上前搀扶的手,抬脚迈出门槛。 “不如把她送到临江观去。”南宫珉慢悠悠倒出这一句。 杨岩本消了气,这一听,一下火又蹭出来:“你这孙子!你不娶我女儿就罢了,还让我女儿去出家,你安的什么心?” 南宫珉见杨岩会错了意,连忙解释:“临江观里的是留王妃,王妃您还不知道吗?王妃收留了许多落难的女子,在观里教她们读书习武,她们一不修行二不忌口,全当是个避世隐居的地方住着。” “奥~留王妃不是你们老师的女儿吗?” “是,所以我才跟你说送去她那儿,让她替你管教。” “我干嘛要她替我。” “恕我直言,我观令嫒性情,在家也是无人能管,送去王妃那里一两年,对她来说百利无一害。” “我女儿还是很乖巧懂事的。”杨岩甩袖走下台阶,又回头看向南宫珉:“我回去考虑考虑,要是我女儿愿意去散散心,我也不反对。到时再来找你。” “静候佳音。”南宫珉作揖恭送。 “那人家要是不要我女儿怎么办?” “朝廷贴补不济,观里人多,如果你带些银钱,必是比什么都好使。” “得,早在这等着我呢吧。” 杨岩回到家中,北殷秀正在教杨紫薇画画。看看这个,再想想那个,不由得叹气,晚睡与北殷秀说起南宫珉得提意,北殷秀既不说肯定,也不否定,直到杨岩似有不愿时,北殷秀才开口。 “我非秭归生母,若我说赞同将她送去观里,恐又得落人口舌,说我这个后母恶毒。” “胡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了!” “要说送去王妃观里,也无不可,秭归年已十七,是该婚配之时,可上门求亲的,不是痴傻就是心术不正的,后母难当,但我也不能看着姑娘就往火坑里跳,那南宫珉,虽年长些,但为人正派,又家世显赫,若他愿意,不管是对于我们家还是对于秭归,都是天大的好事。难得你姑娘还是有眼光的,若他正招个北殷游给你当女婿,你又当如何?” “可是人家不愿意呀!” “就是说,你随便在京里看看,哪个门当户对的正经公子会愿意娶秭归?” “你这话说的,我女儿有那么差吗?” 北殷秀拉下脸,瞬间不说了。 “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王妃虽是新月人,但观里有规矩,且在山上,又加上王妃管教,不出半年,秭归定能改性收心,吃吃苦受受罪,她才知道这人世不易,否则再这么胡闹下去,早晚咱们全家都得搭进去。” 杨岩辗转反侧,只到半夜下定决心才睡去,第二天天刚一亮,杨岩便穿戴整齐一大早便来到杨秭归房门外。 杨岩敲了敲门:“女儿,你起来没?爹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去!”杨秭归翻身朝内。 晓雾连忙开门,请杨岩入内。 杨岩见杨秭归睡在床上背对着他:“还在生爹的气呀~那就算了,本来想带你去见个懂剑术的师傅。” 杨秭归一骨碌反起:“什么师傅?在哪儿?” 0019 血祭军(九)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0019 拜师月照山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杨秭归坐上马车,跟着杨岩一路到达临江观。一下车,杨秭归慌了,她竟然看到南宫珉站在观门口。 不由得心里诅骂起她爹杨岩,也没有提醒她好好打扮一番。 “爹”杨秭归突然矜持,小声唤爹。 杨岩听了几次,才确认是在叫他,回头靠近杨秭归。 “怎么了?”杨岩也乐了,压低声音问。 “你看我头发乱吗?” “不乱。” “那我脸上干净吗?” “特别干净。” “杨岩,我漂亮吗?” “大治第一美少女!” 杨秭归无奈管他三七二十一,先信了再说。她提提气,挺直腰板,左右手轻挽在小腹前,上半身保持静止,下半身小碎步走起。 “见过南宫公子。”杨秭归轻蹲,手放于一侧,低头颔首,轻声细语。 “还是叫我先生吧。” “是,珉先生。” “先进去吧。”杨岩赶紧打破尴尬的局面,唯恐南宫珉再说出个好歹,自己女儿接受不了。 曲萧在大殿内已恭候多时,杨岩人还没进殿,先让仆人抬进了一箱珠宝,二十匹丝绸,人参鹿茸若干,宝刀宝剑没数。 曲萧身旁站着落英落蕊两大弟子。落英着黄衫,为黄衫大师姐,掌黄衫九人习左手剑,落蕊着白衫,为白衫大师姐,掌白衫八人,习右手剑。 观里除了曲萧不编在黄白二衫之中,还有厨房做饭的两人。分别是掌勺的范米儿,和烧火的梅文见,她们自称灰衫,是临江观第三大支系,一直苦于队伍不大,但也没敢期待过会真的迎来新队友。 可是杨秭归来了。 杨岩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曲萧热情招待,差点就跟他坐下聊起往事。 “不说了,我早该把孩子给你送来管教,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从前咱就不回首了,我纵有错,但不致老死不相往来,何况孩子。” “您说的对,您早该这样想,放心吧,秭归交给我,我一定会把她当成我亲生的一般对待。一视同仁,绝不偏袒。” 作别杨岩和南宫珉,杨秭归站在殿内等着安排。 曲萧看了眼人群后站着的梅文见,对着杨秭归说:“不如你先入灰衫,怎么样?” 杨秭归哪里懂这观中的阶级划分,抱拳一个劲的感谢:“一切但听师傅安排!” 黄衫白衫弟子分列两侧憋笑无声。 “梅文见。” “是,师傅。” 杨秭归但见从白衫弟子身后出来一布衣女子,面若秋霜,目似晚照,行动如风,静止像松。 “杨秭归就交给你了。”曲萧转向杨秭归:“这是你梅师姐,以后你就跟着她。” “是,师傅。”杨秭归学着梅文见抱拳,兴奋的说。 梅文见带着杨秭归先来后院,参观她们日后的主要活动场所。 范米儿抱着一碗瓜子,见梅文见带了一个明艳俏丽皮肤白皙的女子,不由得心里喜欢,奔向前来,让给杨秭归一起吃。 “待会吃,我睡哪里呀?”杨秭归笑拒范米儿,转头问梅文见。 范米儿一手抱碗,另一只手拉过杨秭归穿着鹅黄锦缎外褂的手臂。 “这好料子就是不一般,摸着都舒服。”范米儿一时忘情,揉搓着杨秭归的手臂。 “干啥呢?”梅文见一声斥责,范米儿方想起她是要带杨秭归去看卧室。 范米儿前面走着,推开侧屋的单扇小门。 杨秭归小心走进门内,只见一个三面靠墙的大土炕,炕的一角一排四个连着的木箱,木箱上面放着一面斑驳的铜镜,和一把漆黑的木梳。另一角叠着两张灰黑被面的被子。墙面不平卡着土,墙顶角落还有蜘蛛网,炕下的黄土地面倒干净,发着亮光,连门一边有一张大窗户,糊着打补丁的黄纸,窗下有一张木痕随意的长桌,桌上放着一个没盖的缺口壶,和四个颜色大小形状都不同的茶杯,两把变色的椅子分列长桌两边。 杨秭归心里“咯噔”一下,连出气都变得小心,生怕搅动空气里的灰。 “咱这大通炕,连着大锅,全观的姐妹冬天都羡慕。”范米儿粗声粗气,向杨秭归介绍。 “那夏天呢?”杨秭归幽幽问出。 “夏天我们打地铺。” “厉害。”杨秭归将背后的包袱轻轻放在桌上:“我们是一起睡这里吗?” “那当然,你一个人初来乍到,怎么能让孤孤单单。”范米儿憨笑。 “师姐想得真周到。”杨秭归苦笑。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杨秭归安慰自己,习武本身就是吃苦,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全当磨练自己的意志了。 “师姐,那我们什么时候练剑?”杨秭归接受了睡觉的通铺,顿时整个人轻松不少。 “练剑?”梅文见“奥”一声:“当然要练。” 梅文见搜肠刮肚,看着杨秭归期待的脸慢慢道出:“练剑先要练气练力,还要修心。正所谓,心中无剑,手里不过二斤铁片。” “奥~”范米儿若有所懂的点点头。 “得先从基础的学起。” “听师姐的。”杨秭归被梅文见唬住,满心期待的跟着梅文见来到后院柴棚。 柴棚里堆满了柴火,还有三颗枯了的大树没被肢解,整颗连着根躺在院子里。 “你先把这些柴劈了。”梅文见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能吹气立劈。 “可是这个我不会。” “来,我教你。” 梅文见扯出一段干树枝,往柴墩上一扔,提起砍刀,“哐哐哐”连砍三下,树枝变成四小段。 “来,你来试一下,我看着。” 杨秭归犹豫着,蹑手靠近柴火,使劲扯出一根细短的干枝。 “可以可以,你先试试。”梅文见鼓励杨秭归。 杨秭归拿着细枝蹲下,将细枝放在柴墩上,双手举起砍刀,一挥而下,细枝分成两段,瞬间蹦飞。 “好!”梅文见兴奋的鼓掌:“太棒了!有慧根!是块习武的材料!” 杨秭归一愣,睁大眼睛茫然看着梅文见,和靠门板上磕瓜子的胖墩范米儿。心下生疑,自己会不会被杨岩坑了? 劈了一下午柴,杨秭归腰也直不起来,还磨了两手水泡。 晚饭在饭堂,杨秭归被梅文见叫过去,一起给黄衫白衫的弟子盛饭。 “为啥我们要给她们盛饭?而不是跟她们一起排队来盛饭?”杨秭归问。 “你这样想,饭总得有人盛,恰巧是我们。”梅文见笑着说。 范米儿若有所懂的点点头。 “灰衫是什么意思?”杨秭归将饭勺扔进饭桶里,正对着梅文见站着。 “灰衫就是打杂做饭的。”范米儿抢答。 “什么?”杨秭归一听怒了,憋了半天的委屈终于爆发了。 杨秭归径直走到落英落蕊饭桌中间,大声向众人:“师傅在哪儿?我要见师傅!” 落英站起:“你有何事要见师傅?先同我这个大师姐说说。” “我跟你说不着。” “入了观门,拜了师,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我是你的师姐,观中的大小事务都是由我来负责。你自然也是一样。” “那好,我就问你,我是来学剑术的,为什么让我打杂劈柴?” 杨秭归说毕,黄衫白衫众弟子都笑了。 “这是师傅的安排,她老人家自有她的道理。” “什么道理?你不说我怎么懂。” “什么道理我也不清楚,但你必须谨遵师命!” 曲萧此时站在自己房内密室。刘丽华避开众人,深夜来访,曲萧心知干系重大。 “赵顾传出来消息,太后让徐保保起草了征粮令,专征王爷的粮。” 曲萧眉头一皱:“奥?明王头一个就不会答应。” “如果太后此时抓住明王把柄,明王就不得不就范了。” “张改之齐王那边还得再有点动作,可惜云儿在京。” “要我亲自去一趟吗?” “不用,你去也无用。需得让姚冰卿去,借姚伯阳之名,齐王不事发,明王怎么倒?” “可是云儿奉了姚伯阳命,送石一安上京伸冤,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 “恐怕是太后授意,要拿这个牵制明王。” “是,”刘丽华犹豫再三还是开口:“王妃就没有打算让郡主留下来吗?” 曲萧一愣。 “她已经十八了,王妃是不是可以为她张罗门婚事,让她安定下来。” 曲萧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她不可能置身事外的,那是他父亲。” 与此同时,落英绑了杨秭归带入大殿,杨秭归却依然叫嚣。 “谁在喧哗?”从魏夫人铜像身后飘进一声责问,众人都安静下来不敢出声。 曲萧身着白衣,高髻威面,倒像个菩萨。 “师傅。”杨秭归被绑着手,站在殿中。 “怎么?是觉得我把你放在灰衫屈才了?还是想把我这三分地给掀了,你来做主?” 0020 撒泼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落蕊掌灯前面走着,带刘丽华从密道去山下善夫人的医馆。 且说这临江观建于前朝新月建国初,已历时百年,地下密道错综复杂,为了以防不测,每一条正确出口的密道中,都会有多条掩护出口的死道。即便拿着密道图,也不一定能找对方向。 “观里出什么事了?”刘丽华紧跟着落蕊,摸黑前行。 “新来了个大小姐,听说她爹是国舅爷,不知道是他爹嫌弃女儿蛮横,还是这小姐想要体验人间疾苦,师傅给安排去了厨房,她不愿意了。” “是叫杨秭归吗?” “师叔也认识她?” “岂止认识。”刘丽华笑笑:“这下你们可有的热闹了。” 杨秭归背手站在殿中不敢分辩,她也知这里不是家里,不是她想来就能来。 “你有何委屈?说出来让我听听。” “我想学剑术,成为像师傅一样的女侠高手,不想劈柴。”杨秭归挣扎着想要把手心的泡拿给曲萧看。 “给她松绑。”曲萧下命。 “是,师傅。”落英领命,温言一起上前解开绑着杨秭归手腕的麻绳。 杨秭归挣脱出来,小跑两步,靠近曲萧,摊开手心。 手掌手指足有十数个大小不一的水泡。 “你还真是挺笨的。”曲萧看完一笑。 杨秭归从小长大,即便被骂也没有说过她笨的,不过是说她胆大妄为,聪明过了头。杨秭归自己也深信自己的头脑超长,长这么大也全靠自己的头脑支撑着自信。 这冷不丁一笑,说她其实是个笨蛋,倒如五雷轰顶,使她站立不安。 她脑子一片混乱,不禁怀疑那些骂她的人也都嘴下留情。从前她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不忍心才跟戴金玉来往,这么一说,原来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己本来就是个和戴金玉一样的笨蛋! “谁教你砍的柴?” 梅文见低头出列:“是我,师傅。” 曲萧没有责备梅文见,转而继续向杨秭归:“你师姐没有告诉过你要握紧砍刀,你自己挥了一下午刀也没有悟出来吗?” 杨秭归被接连暴击,还有理有据,一时神慌,不能言语。 “还是你的心思根本没在观里,压根不把师姐交待的事放在心上?” “我”杨秭归急的说不出话,平时里妙语连珠现在却一颗也倒不出:“不是,我没有。” “没有什么?是没有心还是没有脑子?” 杨秭归自知无可辩驳,遂“扑通”跪地,垂首丧眉。 “罢了,一日为师自然不可能终生为母。既然你我有这样的缘分,就圆了你的梦。” 曲萧转身从侧向殿后走:“明天你跟着落蕊的白衫,如果你能坚持一天,以后我便亲自教你剑术,若不能,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谢谢师傅!”突如其来的转机让杨秭归喜极而泣。 回到连着厨房的大通铺,杨秭归变得乖巧低调,进屋先倒两杯水给范梅二人,又麻利上炕给大家铺好被褥。 “师姐,要不要洗脚?我去给你们打洗脚水。” 梅文见喝着水,一时受宠若惊,又觉得心里有愧。 “不用了,跟我们俩还客气啥。”范米儿半拉屁股搭上炕,开始脱鞋。 “这是我应该做的,师姐别跟我客气才好,我这就去打水。”杨秭归转身就要出门。 “真不用。”范米儿唤住杨秭归:“我们不洗脚。” 杨秭归一愣,范米儿已经上炕脚伸进被窝,开始脱衣服。 “那师姐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刚才因为我都来的及吃饭。” “我们吃了,是你没吃,饭在锅里给你留着呢,快去吃吧。”范米儿呵呵笑着。 杨秭归出门进入厨房,厨房里干干净净,碗筷摆的整整齐齐。她走到锅边,掀开大钵一般的锅盖,只见若大的深锅里只躺着两个发黄的馒头。 杨秭归有些失望,手握着馒头,坐在厨房门外的台阶上。 馒头倒没有那么难以下咽,反而越嚼越有味道。杨秭归大口吃着,突然眼睛一酸,压制不住泄洪的泪腺,只能用馒头堵着嘴,哭的浑身一抖一抖。 梅文见范米儿在屋里听见,两人对视一眼,站在地上的梅文见出门,走到杨秭归身边。 “今天是我不对,你才离了家刚来,是师姐照顾不周。以后要是还留下观里,想吃什么只管跟我和贩大米说,我们给你开小灶,今天就算了,你将就着垫垫肚子,明天早上我给你蒸鸡蛋羹,蒸三个鸡蛋。” 梅文见蹲下身,看着杨秭归哭的头发馍渣粘满脸,遂伸手拨开挡在杨秭归眼前的乱发。 “师姐~”杨秭归一下扑进梅文见怀里。 突如其来的关心往往也是压溃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杨秭归哇哇大哭,一时间什么也忘了,将经年郁结一股脑全哭了出来。 0021 借青云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今天你只要过了这三关,就可以成为白衫弟子了。” 落蕊面温话软,比起落英的铁面无私,观里人缘倒是好出很多。 但即便如此,杨秭归听这话也是吃不消。除了接豆子,其他两项都是要命的关卡。她不过是想学给剑,搞出这样生离决断的场面,不由得心下犹豫狐疑。 “我”杨秭归欲言又止。 “怎么了?想退出随时都可以。”落蕊一点不含糊,就等着杨秭归放弃。 “我肚子饿了,我还没吃早饭,师姐你等下我,我马上就来。” 杨秭归一溜烟快跑回厨房,扶着门框大喘的粗气。 范米儿正在给中午炒菜,梅文见蹲在灶台下烧火。 “快快快,帮帮我!”杨秭归像是被人追杀般挣命呼救。 梅文见二话不说起身撸起胳膊,用屁股怼了一下爬灶台上的范米儿。 “来了来了,你让我先把菜盛出锅,给锅里添上水。” 杨秭归爬房里破桌上想范梅二人一五一十将落蕊带自己看的关卡说了一遍。 “哎呀呀!我滴亲娘哎!”范米儿一听就头大:“这哪里是学剑,这是要命呐!” 杨秭归抬手与范米儿来了个默契的击掌。 梅文见微微一笑,出门拿出簸箕和绿豆,走到院子中央。她先扔出簸箕,再向空中抛绿豆,簸箕撞到墙面又折返回来,正正好好接住绿豆,回到梅文见手中。 杨秭归范米儿纷纷惊呆,站在一旁整齐鼓掌。 “你这个,比落蕊师姐还要高!”杨秭归一边表扬梅文见一边心疼自己,纠结的不知道要哭还是要笑。 “小菜一碟。”梅文见得意的说:“你来试试。” 杨秭归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抓起范米儿捧着的碗里的绿豆,向上一抛,簸箕还没举起,绿豆已经纷纷落下,直打的她的脸疼。 “再来!”梅文见厉声。 杨秭归又抓起一把绿豆向上一抛,眼瞅着绿豆再次落下,她赶紧把簸箕举过头顶,眼睛一挤,挡住脑袋,绿豆再此撒了一地。 “好险!”杨秭归摸摸脸说。 “收拾东西去吧。”梅文见转身走向厨房,不想搭理杨秭归。 “我还没学会呢!” “你还学什么学?且不说你这个,就说叫慧根吧,它有没有?整个观里资质最高的落英师姐学这个也用了七天,其他人更不必说,最长的是温言,用了半年。” “这不是摆明了要赶秭归走嘛!”范米儿心中不忿。 “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师傅只是想试试你有没有这个勇气和决心,毕竟观里的其他的人都是从小就开始接受训练,没有你这样的娇小姐平白无故来吃这个苦。” 杨秭归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我杨秭归是绝不会轻易认输的!” “我倒有一个办法。”范米儿灵机一动,幽幽的说。 “什么办法?”梅杨二人齐声问。 范米儿上炕从箱子里拿出她的针线盒,从里面取出一卷无色线,穿入一根细小的钩针里,捏起一粒绿豆,用针头使劲一顶。 “这样能行吗?”杨秭归有点嫌弃。 “我这个针可不是一般的针,它是”范米儿“嘿”一叫,线穿过去了! “竟然还有如此奇事!”杨秭归愣愣的鼓掌。 “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可是我没有机会,师姐说我太胖了,得先变瘦。” 范米儿迅速穿好绿豆,每一粒之间的距离随机,企图让绿豆撒出去比较逼真。 范米儿将线头绑在杨秭归的食指上,让杨秭归试试。 杨秭归也是第一次用这种偏方,心下忐忑,但自己也无方,只得一试。 杨秭归扔出绿豆,绿豆飞起,零零散散,看着还挺想那么回事,她拿起簸箕轻松一接,绿豆一粒不撒果然全收进簸箕里。 “米,你太棒了!”杨秭归激动的眼睛都湿了:“我爱你!很爱很爱很爱你!” “别这么说,怪不好意思的。”范米儿呵呵一笑。 杨秭归得了这个法宝,转身拔腿跑。 “剩下两关你打算怎么办?”梅文见喊着。 “不管了,先把爆豆收进簸箕再说。”杨秭归说话声音已经渐远。 落蕊果然一动没动,还在原地等着。杨秭归从落蕊背后兴奋的窜出。 “师姐,我可以用绿豆吗?”杨秭归将手里的绿豆快速在落蕊眼前一晃。 “可以。”落蕊也没细看追究,只想早点把杨秭归送走。 杨秭归走到空地,离落蕊三丈开外,一手拿着簸箕,一手向上将绿豆抛出。 落蕊还未细看,杨秭归便将绿豆稳稳全部接入簸箕之中。 落蕊吓了一跳,不由得对杨秭归刮目相看。——难道她真的是习武奇才,这个抛豆立收,自己学了整整三个月,就连落英也用了七天,这才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是什么天才少女啊! 落蕊走进杨秭归,突然一道微光闪过落蕊的眼,落蕊细看簸箕内:“怎么会有一根线?” “哪有什么线?师姐你眼花了。”杨秭归后推着,将簸箕往身后藏。 落蕊伸手一把扯过簸箕,捏起线头,没想到这一堆绿豆零零散散全部被拎起。 杨秭归嘿嘿一笑。 落蕊摇头一叹,将绿豆巨链扔进簸箕中,抬手看着杨秭归:“这关算你过了,去走吊桥吧。” “啊?” 这大喜大悲同时袭来,杨秭归哭笑不得。 “走吧。”落蕊还是一如即往的温柔。 杨秭归战战兢兢走到桥边,眯眼往下一瞅,再次吓得心肝具颤。 “师姐,这要是掉下去,会摔死吧?” “当然。” “那我肯定必死无疑呀!” “你没试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这还用试吗?”杨秭归心知落蕊故意逼她,但也无可奈何。 “那就算了,走吧,我送你回家。”落蕊转身就朝山洞走,一点不带商量。 “你们这不就是要故意刁难我吗?”杨秭归咬牙,怒从心中起:“不就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不就是不想教我!” 落蕊被杨秭归揭穿,脸色难看:“这是师傅的吩咐,何况你也已经答应。” 杨秭归抬脚向前,走向山洞:“我去找师傅理论!” 落蕊抬手挡住杨秭归去路:“那可不行,今天你要回家可以,你要见师傅必须过了这三关!” 0022 秘密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0023 下山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刘云拉着杨秭归要走,迎面却被一异域女子唤住,这位女子眼睛深邃,鼻梁高挺,腰肢纤细,身影曼妙,明艳动人。“是杨家大小姐吧?”异域女子声音清亮悦耳,话甜如蜜。 “是是是,我就是。”杨秭归点头,开心的向前,拉住异域女子的胳膊,“艳姬姐姐还记得我呢,可见’贵人多忘事‘这句话就唬人的,明明就是贵人多记事。” “你呀,”胡艳姬伸出食指刮了下杨秭归的鼻子,“真是一点没变,你听谁说过贵人多记事?” “我自己说的,忘事的那是傻子,贵人要是老忘事,那还能成贵人吗?”杨秭归混迹京城多年,凭的就是一张巧嘴,凡是她想要结交的,没有不成的。但对她瞧不上眼的,她也丝毫不客气,瞬间就又能变的牙尖嘴利,尖酸刻薄。 “说是歪理邪说,可细想总有她的道理。”胡艳姬朝刘云笑着,“咱站这说个什么劲,快进来,瞧你们俩这样子,怎么也得先在我这将就洗洗。” 刘云尴尬的站着,正不知如何说话。 “这是胡姬坊的主人,胡艳姬,我叫她艳姬姐姐,你随我一起叫。”杨秭归将脑袋靠在胡艳姬肩头,向刘云说。 未等刘萤开口,杨秭归又转向胡艳姬,向她介绍刘云,“这是我小师妹,叫刘云,她跟我一样,不守规矩的。” 胡艳姬笑向二人,“可是你又胡说,我看这刘云姑娘就比你正经的多。” 胡艳姬丢开杨秭归,下台阶拉起刘云的手,“别信她胡说,先进来歇歇喝口水。” 胡艳姬左手拉着刘云,右手拉着杨秭归,进门穿过侧廊向后走。 “听你兄弟和戴公子他们说,你去了羽燕宫当姑子,我只说他们胡说,现在一见,果真是骗人的。”胡艳姬一边走,一边跟杨秭归叙旧。 刘云看着一屋子红红绿绿,灯明如昼。一群穿着红色镶金片衣裙的异域女子,露着手臂腰肚,扭着屁股脖子跳舞。旁边还围着几个乐师,有男有女,弹琴的琴声欢快,击鼓的鼓声铿锵,敲钟的钟声明朗,吹笛的笛声悠扬。 “这奏的是什么曲子?”刘云沉醉其中,不觉脚底也轻快起来。 “这是吟游曲,杨姑娘还学过一段吟游舞呢。” “姐姐别取笑我了,我哪里是学跳舞,我那是出丑。” 胡艳姬捂嘴一笑,带着两人走出前厅,进入一座精致的花园。花园不大,却有亭有桥,最好看的,莫过于各色鲜花,开得跟人一样娇艳。 俩女子领着杨秭归刘萤出门,继续向后走。正面碰上两个男子,刘萤杨秭归纷纷抬手,用衣袖遮住了脸。 “你听说了没,这次魏无忧也会出现。” “真的,假的,我们能见得上吗?” “当然能了,只要她出现,咱们的名牌就能带着咱俩,把想见的都见了。” 两男子喜不自胜,仿佛已经见了魏无忧,得意的走进一间浴房。 杨秭归放慢了脚步,回头看见两人腰间挂着的腰牌,忽然灵机一动。到达胡艳姬内室,恰巧胡艳姬前厅还有应酬抽不开身,两女子让刘萤杨秭归吃些点心等等,遂就离去。 杨秭归哪能如此听话,正愁不知道如何进入集贤坊,这就有两个倒霉的让她撞上。杨秭归让刘萤等着她,言说她去去就回。 就在两男子浴中解乏之时,杨秭归偷偷溜了进去,悄悄拿走了两人腰牌和衣裳。杨秭归得逞后小跑着,跑回胡艳姬内室,见还是只有刘萤一人在内,遂关上门,将偷来的衣服腰牌往桌上一扔。 “赶紧换上。”杨秭归气都没喘匀,便急着脱衣。 “这是要干什么?”刘萤不解。 “别问了,换上赶紧走,不然一会就走不了了。” 刘萤听如此,怕是此处并非善地,便也赶紧换上杨秭归带回来的衣服。 正待二人要出门,杨秭归回身来到胡艳姬的梳妆台前,翻开抽屉,将盒子全部打开,找出一盒眉黛,用手指挖进去,抠出来一团黑黛,抹在脸蛋上,再用手掌蹭匀。 “你这又是干什么?” “我这么肤白貌白,穿个男装也不想男子呀。” “那我要不要也抹点?” “你不用,你脸黑。” 刘萤杨秭归溜出胡姬馆,直奔着承天门跑去。承天门灯火通明,好不热闹。二人到门口,见两边皆是查验名牌的。杨秭归拿出正面写着“奉京绿园陆以清”的铜牌给了刘萤,自己拿着“奉京绿园陆以明”的铜牌走向门口官员。官员翻开名册比对,查到陆以清陆以明姓名,便将两人放行。 杨秭归也没有料想到会如此顺利,兴奋地拉着刘萤直奔集贤阁。坊内人潮涌动,到处都是比画比字的,围观者更众。杨秭归拉着刘萤,避开人群,直挤到集贤阁外的龙门亭前。 亭左挂出题目是,以半,千为句首,七言诗。亭右挂着集贤阁南宫珉的打样。 杨秭归见半晌无人作答,遂挤向前,敲响亭下锣。 亭上书童问杨秭归何人。 杨秭归卯足了劲,大喊:“奉京绿园陆以明。” 书童请其入亭。 刘萤站在人群中,并不知道杨秭归会做出什么样诗,但细想杨秭归也是官宦贵族出身,就算平日胡闹,到底也是受过教的。 入了亭的杨秭归并不着急做诗,而是四下张望,低声问书童,南宫珉在何处。 书童抬手向对面高处,笑着对众人答:“南宫先生在对面鱼化楼上,今夜得胜者,将于先生共宴。” 杨秭归看向对面,南宫珉坐在一群文弱书生中显得格外正气俊朗。 杨秭归提笔,书童立于旁。 书童念着连自己都怀疑自己的眼睛,亭边众人大笑。笑声引得鱼化楼上的人也安静下来,细听这边何事。 千帆过尽千帆起,厨子不烩月老会。 “这是来娶亲的还是来考试的?”人群中一声,众人哄笑。 杨秭归循声看去,说话的正是石一鞍,遂翻了个白眼。 刘萤垫脚张望,却见在石一鞍身旁除了桃虎王行季云,还有穿着便服的魏海龙。 南宫珉在楼上听见后一句诗,觉得有趣,着人将整诗拿上来给他瞧瞧。来人这边向杨秭归讨诗,说南宫珉要看。 杨秭归开心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想到自己一个女孩子说这种破格的话,突然耳根发红,一路红到脸蛋。 杨秭归正要下去,书童却唤住。 “陆兄且慢,”书童面向众人,“绿园真是人才济济,刚来了个绿衣姑娘,现在又来个陆公子。公子佳人的,大家想不想看他们来一首鸳鸯诗。” 众人起哄大喊“想”。 杨秭归心头一暗,“完了完了,这下完蛋了,真有绿园的人,被发现不是真的陆以明怎么办?” 杨秭归抬头看着南宫珉,而南宫珉手里正拿着她刚刚做的诗,“不能让南宫先生知道。” 杨秭归慌乱之见看见亭外站的刘萤,眼前一亮,两步向前拉出刘萤,推给书童,“这是我哥哥陆以清,让他来对。” “这哥俩是一起来讨夫人的吧!”季云起哄大笑。 杨秭归狠狠瞪了眼季云,直推着刘萤到亭中去。 “那就有请陆大公子,和绿衣姑娘,来给咱今晚出个头彩。”书童嬉笑。 0024 再入集贤坊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南宫珉看完诗笑笑,让人带陆以明来鱼化楼。站在楼下目睹全过程的黄门侍郎蒋伪,气愤难当。 “如此淫词竟能登的鱼化楼!”蒋伪本来赴宴,见如此,气得拂袖离去。 坐在鱼化楼楼上露台角落,独自提壶喝酒的阮二陆恰好听见楼下蒋伪的话。他探身一看,猛然酒醒。急忙跑到南宫珉身边,耳语一番。 “他怎么来了?”南宫珉也是不解,“不对,你快去将蒋侍郎请回来。他来必是有要事。” 杨秭归跟着书童上楼,南宫珉并没有跟其说话,只是让书童带她入席。一路的胡思乱想瞬间碎了一地,竟没有一个成真。南宫珉既没有问诗也没有问人,杨秭归远远坐在席中,应付着时不时过来敬酒的文人。 刘萤这边绿衣已经上台。 “陆公子大名,绿衣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相貌不凡。” 绿衣施礼,众人起哄。 “佳人为先,方是才子风度。”书童请绿衣先写。 绿衣左手扶右臂衣袖,提笔蘸墨 阮二陆带回蒋伪至鱼化楼下,听到龙门亭如此诗作,也勉强改了怒色。 “这才像话。”蒋伪转向阮二陆,“你去,把这个陆以清带楼上去,让他们也看看,什么是学识。” “那个绿衣姑娘呢?”阮二陆问。 “她就算了,一个女孩子家,不在家待着,大晚上跑这凑个什么热闹。叫她赶紧回家去。” 蒋伪这边话还没传道,南宫珉的人已经邀请绿衣陆以清一起赴宴。 阮二陆走在绿衣前面,无奈看看蒋伪,事没办成,遂作揖行礼请罪。 “罢了罢了,走吧。” 阮二陆前面带路,蒋伪一起上了鱼化楼。 绿衣走在刘萤后面,细看刘萤走路腰姿,初觉奇怪。到了楼梯口,刘萤低头,用双手拉起前衣衣裙,绿衣以为自己花眼,紧跟其后,再看,刘萤竟然真有耳洞。绿衣会心一笑,并不着急揭穿。 两人入宴,坐在南宫珉身旁,杨秭归眼红不悦。正巧宴上有人提议,作诗需含“一二三四”。杨秭归思考片刻,站起。 门前一片竹 院里两棵松 仆役三四个 鸡鸭成群出 “就这样?”阮二陆忍住笑问。 “别急呀!还没完呢。” 杨秭归心有成竹,不过因为南宫珉对其态度让她不悦,故而逗逗众人。 蓬户深庭径 草舍远人行 种菊应自赏 闲却弄琴幽 南宫珉正与蒋伪说话,听到此,二人皆回头。阮二陆鼓掌叫好。 正在此时,楼下喧嚣。书童上楼来报太子爷和魏姑娘都到了。 北殷怀下马,伸手扶魏无忧下轿。魏无忧笑着看了眼北殷怀,将手递给了一旁的丫鬟。 南宫珉蒋伪携众人下楼迎接。 “好你个南宫!这么热闹竟然不叫上我,该当何罪呀?”北殷怀笑向南宫珉,也就看见了旁边的蒋伪,“蒋侍郎也在此处,看来今日我是来对了!” 阮二陆看见魏无忧来此,遂跑到北殷怀面前,作揖请求。 “魏姑娘都来了,也叫我们看看眼,在站的没有不想一睹魏姑娘墨宝的。” 北殷怀转身轻声向魏无忧询问,魏无忧点头答应。 围观沸腾。 魏无忧一袭暖白长裙,在众人的目光下,款步登上龙门亭。 书童早已备好纸墨,双手奉上,将竹笔递于魏无忧。 冷殿簌雪四更钟 孤影挑灯夜未明 薄冰一履青云志 身后万丈俗世名 众人会其意,皆下跪,向北殷怀呼“千岁”。 北殷怀大喜,看着龙门亭中跪着的魏无忧,自是无限感激。 杨秭归叹了口气,想想自己刚才写的诗,再跟人家魏无忧的一比,简直就是个笑话。 太子魏无忧上楼列席,席间突然就不似方才那样无拘。 蒋伪起身出席,言说自己也作了首诗,想给大家听听。 众人看向蒋伪。 帽儿破 鞋儿破 车无盖头不能坐 过荒皋 住烂庙 厨子跟着不起灶 说行乞 他不乞 天热晒人不能起 说无粮 他有粮 名字就叫齐王良 拉着冰车躺着轿 自称流民要上告 告什么 告老鼠 住在家里硬装猫 众人哄笑。 “蒋大人,这也叫诗,你怕是逗我们玩呢。”席间一声笑问。 北殷怀,南宫珉却表情凝重,一声不吭。 “这怎么不是诗?你们不过是多识几个字,就敢在此卖弄才学,糟蹋先哲。而大治的五万流民,他们吃糠咽草,却能作出如此诗作,哪一句,你们在座的写的出?” 蒋伪附腰,两手抓住桌布,猛的一拉,“哗啦啦”,一桌碗碟杯壶全滚落到地。 蒋伪跪地,向太子请罪。 众人下跪不敢言语。 街上却嘈杂起来,北殷怀吩咐左右下去看看。 石一鞍当街跪地,举着写满石长庚冤情的白纸,请求大家帮助。吏部侍郎顾裴楷恰好经过,喝令侍卫将其拿下。 北殷怀得知,令人带顾裴楷石一鞍上楼。 石一鞍跪在宴席中央,双手呈上冤情书。 “草民右部境州合郡前郡守石长庚之子。状告明王北殷生,纵仆圈地,滥杀无辜,结党营私,诬陷命官。” “顾大人,此人的身份是否属实?”北殷怀问顾裴楷。 “回太子,尚不知情。”顾裴楷答。 “那他写的,可属实?”北殷怀再问。 “回太子,却有此事,石长庚确实是在查办明王家仆圈地案中身亡,死后主薄程于寿揭发其贪污。李良和同来越已经审过,并将案宗承报吏部。” “既然两位州政大人都已经结案,你还有何不服?”北殷怀问石一鞍。 “家父冤枉!请太子爷明察。”石一鞍跪地跪头。 “先关进刑部大牢,将其看管。我也不能听信你一人之人,冤枉了叔祖。” 片刻上来四名侍卫,要将石一鞍押送带走。 “太子爷,这恐怕不妥。”顾裴楷阻拦。 “明日我自会向太极殿请召。”北殷怀起身立席。 坊内一时大赞,北殷怀在集贤坊内接下冤情的消息不胫而走。 鱼化楼的人陆续散去。杨秭归瘫坐在地上,说不出话。刘萤忽想起在隐翠峰山下的雨夜,和交给玉样子的赵武,心下无限疑问等着解答。 阮二陆彻底醒了酒,走到杨秭归刘萤,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看什么呀?”杨秭归被看的发毛。 “你是陆以明?” 0025 逃回余家村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0026 屠村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0027 火烧血祭军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夜色朦胧,微风阵阵。 血祭军营除了招展的军旗,和塔台上两个放哨的士兵,其余地方再无防守。 帐外空空荡荡,帐内人影憧憧。 赌钱的,划拳的,吹牛的,开黄腔的,声音此起彼伏,你消我长。 石一安刘云相互点头后分开,刘云持火引燃粮草和大帐,石一安打开木栅,放走马匹和猪羊。 放哨的两个士兵看见火光,察觉异常,急忙下塔。刘云大步蹿出,躲过士兵由高处射下的箭。拔剑斩断下塔的木梯。 两士兵大声呼喊,帐内却无一人听到。 只等到火光连天,烧到了大帐,东倒西歪的士兵才醒了酒,慌了神,相互呼喊着救火。 刘石二人趁营中一片混乱跑出,一路向西,边笑边跑,既不回头,也不停脚。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刘云方觉不对。 刘云仔细听着后方声音,确有一马一直追着,刘云拉过石一安躲进路旁,准备伏击。 马蹄声渐行渐近,石刘二人压低身子,挨肩擦脸,呼吸可闻。 两人还未从刚刚的兴奋的出离,现下不自觉的亲近倒让气氛冷却下来。 正在尴尬之时,石一安突然兴奋的蹿起,指着马大喊:“我认识它,是它来找我了!” 刘云跟着石一安跑到黑马身边:“小心有诈。” “放心吧,”石一安一拉马脖子上的木刻:“这是我给它的。” “有马我们就快了,你上马。”石一安开心极了,半年来的困苦颠沛在这一刻被抛之脑后,只剩爱惜和感动不断抚摸着马鬃。 “还是算了吧。”刘云回避。 “那你坐上,我跟着跑。”石一安坚持。 刘云看了看不远处的冲天火光,放弃挣扎:“算了,先跑要紧。” “这就对了。”石一安笑着从刘云身后上马,大喊一声“走喽!”,双腿踢马肚,松开缰绳。 “给它起个名字吧。”石一安在刘云的耳边说。 刘云身子微微前倾,想与石一安保持距离。 “月照马怎么样?” “挺好。” 石一安故意拉了下缰绳,双臂将刘云紧紧揽着。 “这不是回月照山的路。” “还回去干嘛,何苦连累他们。” “你要干什么?” “放心,也不会连累你的,一会到了城门口,你带月照马走吧。谢谢你们陪我进京,从此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你打算怎么做?”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要去太子府。” “你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吗?” “不知道,但如果太子都不为冤者平反,那大治就没有希望了。你我就只能在战乱中漂泊等死了。” “距钟楼击鼓开市还早着呢,城门开不了。” “那我就等着。” “那你打算如何找太子?拦驾?” “还有其他办法吗?” “我可以帮你,万一不成,也可全身而退。” “怎么帮?” “每月十五,太子都会到首阳山七星观去。今天是十二,我们不妨提前到七星观等着。第一,进观侍卫不多,可以近身。第二,首阳山和月照山仅一河之隔,万一不成,方便逃跑。” “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我说了,我生在这里。” “那你为何在姚伯阳府中?” “世事难料,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刘云拉过石一安手里的缰绳,调转马头:“坐好了。” 刘云驾马飞奔起来,石一安只得像个依人小鸟,紧紧攥住刘云的衣角。 黎明前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稀薄的月光穿过窗户已经投不出窗影, 突然一个小纸团破窗而入,打在王行的脸上。王行惊醒,起身掌灯,打开纸团,借光看见“村外树林”四个字。 四下寂静,万籁无声。 王行轻轻关上房门,出了善医馆,直奔村外树林。 魏海龙已经站在林中等着。 “将军安好?”王行拱手低头。 “将军无碍。今日为何突然联系福伯?可知会致福伯行踪暴露。” “今日情况不明,生死难料,还请向将军说明。” “我会告诉将军,左部现在怎么样?姚伯阳可有异动?” “左部现在正闹饥荒,姚伯阳眼下还顾不上石长庚的冤案,但他派人向骊王借粮,目前骊王还没有明确回应。流民逃离左部,走不了多远,便饿死道边,不足于形成势力。” “张改之和齐王呢?” “张改之与齐王沆瀣一气,侵吞赈灾粮款,将朝廷拨给粮食换成麦糠,再把粮食拿到黑市上高价出售,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要朝廷派人亲自去一趟左部,便可知晓。” “此次突然进京又是为何?” “事出突然,一路上都有人,没能脱身传出消息是我的疏忽。姚伯阳突然派他的义子姚冰卿护送石一安进京为石长庚申冤,不知道是不是太后授意。” “好,我会如实告知将军,现在听命。” “是。”王行再次拱手低头。 “太后有意削王,马上会颁布征粮令,明王齐王等人必不会就范,齐王不足虑,现在需要你接成为明王的幕僚,石长庚一事就做的很好,你只需再暗中帮他几次,让他对你彻底放心。” “那石一安呢?” “石长庚已死,你在石家已经没有留下的价值。至于他的儿子,将军没有安排,就先随他去吧。” “可我在石家七年,没有道理突然扔下他投奔明王。” “我会告诉将军的,请先尽力。” “也请将军放心,我会尽力的。 王行告别魏海龙后,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缓慢走在回村的路上,步伐沉重。七年的时光,他从没怀疑过自己的信仰,但也无法割舍与石家的感情。 作为太子门下的绣衣密使,他无时无刻不在为这个国家忧虑,无时无刻不忘自己守护大治的使命。 可是石长庚的死,让他对自己的信仰有了动摇。 在石长庚强开军仓,将军粮拿出来救灾时,他便为石长庚之事向太子传送急报。然而太子并没有及时将此事上报太极殿为石长庚求情,反而让张改之齐王有了更多时间嫁祸石长庚。 只是一句惋惜并不能抚灭王行的悲愤,王行随石一安一路进京,当然也不是没有机会向太子传话,而是他接受了姚伯阳的建议,想用自己的生命为石长庚一搏。 王行失魂落魄的走着,突然石一安从他身后蹿出,吓了他直接魂飞魄散。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可不要告诉我说,你在这里等了我一夜。” “奥,也没有,就是看你们还没回来,我睡不着出来看看。” “啥时候的事呀?” 王行被石一安问懵。 “啥时候开始对我用情如此之深?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你这么爱我,就不怕昨晚我出什么事吗?” “不怕。”王行笑着摇摇头。 “是不是终于知道我的厉害了?” 王行一愣,朝刘云努努嘴。 石一安失望一叹:“好吧,那让我告诉你吧,也让你瞻仰瞻仰我的光辉事迹。” 王行注意到多了一匹黑马:“这马哪里来的?看着有点眼熟。” “眼熟吧,这马是从血祭营里跑出来的,我放的,刘云放的火,我们两个联手把血祭营烧了。” “你说什么?”王行正色问道。 “怎么了?我说我们烧了血祭军营,有什么不妥吗?” “有没有被人发现你们的行踪?” “应该没有吧。” “这马不能留!”王行从刘云手里拉过缰绳,石一安上前拦住。 “为啥不能留?” “你知道烧毁军营是什么罪吗?” “管他什么罪,反正我已经是朝廷钦犯了。” “交给我吧。”刘云从二人手中接过月照马,拔剑挥向马脖子。 石一安急忙扑上前去,拉转马头,朝马屁股一脚,月照马甩蹄子就跑。 “你!”刘云怒目。 “它好歹也是我的马。”石一安心痛不已:“我不能让你杀了它。” “哎!但愿它不会认你这个主人。”王行无奈叹息。 天亮了,杨岩穿戴整齐一大早便来到杨秭归房门外。 杨岩敲了敲门:“女儿,你起来没?爹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去!”杨秭归翻身朝内。 晓雾连忙开门,请杨岩入内。 杨岩见杨秭归睡在床上背对着他:“还在生爹的气呀~那就算了,本来想带你去见个懂剑术的师傅。” 杨秭归一骨碌翻起:“什么师傅?在哪儿?” 0029 月照山(九)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我们就这么走了好吗?”桃虎双腿一夹,蹬马跑起,追上石一安的马屁股:“不给刘云姑娘和姚公子打个招呼吗?” 石一安喝着绿豆汤忽想起自己的正事,立刻就拽着王行桃虎季家兄弟连夜就走。索性宝月寺常年养马,他跟小和尚借了五匹,说话便下了山。 石一安伏腰抬头前面跑着:“刘云去尔逅了,姚冰卿明天早上也会追上来。” “刘云姑娘去尔逅干什么?”王行皱眉不解。 “谁知道呢?我骗她说账本在齐王手里,她应该去找齐王了。”石一安面不改色心不跳,说的好像跟自己无关似得。“你说什么?”王行突然勒马停住,正色问道:“你为什么要骗她?金池是个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 石一安没有料到王行会有这么大反应,一拉缰绳放慢马步,转过头讪笑着:“我的哥哥呀,刘云她是个” 石一安话到嘴边又觉不妥:“反正她不是什么好人!” “我看挺好的呀,人长得也漂亮。”季云嘿嘿笑着。 石一安无奈看了眼季云,季云闭嘴耸了下肩。 “这会又不是好人了,跟人家眉来眼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王行听石一安这话忽来了气,自从石长庚死后,他不知不觉就变成个爱说教的老太太:“你是好人吗?你这么骗她,万一出个什么事,你良心上过的去吗?” 石一安倒对王行更依赖了,从前他老是看王行不顺眼,总明里暗里跟王行对着干。别说叫哥哥,叫名字都不好好叫,非要讽刺着给王行起个王仁义的外号。 王行倒从来不计较他这些小孩子的手段,说他假仁假义就假仁假义,何况他本来就有所隐瞒,这样叫他反而让他心安一点。 “我什么时候跟她眉来眼去?”石一安马上侧脸,气鼓鼓一呲下牙床:“你应该问她,她这么骗我,她良心过的去吗?” 王行叹气摇摇头,只想等替石长庚平反后,好好管下石一安。 “不对,她压根就没有良心!”石一安嘴里振振有词,气得王行说不出话。 月下赶路,虽天黑马蹄声重,但桃虎季家兄弟都感受到了王行的气愤。 尴尬的片刻无声之后,还是石一安弱了下来:“何况她功夫那么好,能出什么事。” “真出事了,我看你怎么办!” 王行一甩鞭,跑到前头。隐约看见大路上一大坨黑影正面向他们走来。 几人慢慢靠近仔细辨认,到了跟前发现是三辆马车,遂都让到路两边。 “是宝月师傅吗?”王行探身一喊。 释宝月勒马停下:“你们是?” 王行下马,走到马车旁:“是我们,我们要去合郡。” 释宝月一听急忙跳下马:“那正好那正好,我这一路上就担心刘云姑娘有个什么闪失,她一个女孩子家,再怎么武功高强,也是空拳难敌四手。” “刘云怎么了?”石一安马上声音一紧,问的小心翼翼。 “她把北殷凛给劫了,逼着北殷凛给我们借了这些粮食,现在她押着北殷凛又给合郡送粮去了。” 石一安傻了眼,没等释宝月说完,一拉马头,便急向前奔去。 “他为啥不等你们一个人跑了?”释宝月看着石一安马蹄扬起的尘土,对王行说。 “他着急,没事,放心,我们马上就去追刘云。”王行话毕上马,忽有想起姚冰卿:“还等麻烦您一件事,回到寺里立刻把刘云的事告诉姚公子,谢谢师傅了。” 桃虎前边已经去追石一安,季家兄弟跟上王行,快马加鞭,一顿飞驰。 “刘云姑娘也太厉害了!”季云兴奋的赞叹。 王行回头看了眼季云:“得,又陷进去一个。” “什么?什么又陷进去一个?”季云追问王行。 王行没有说话,循着马蹄声追着桃虎。 “刘云姑娘现在岂不是很危险?”桃虎追上石一安,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石一安此时心中懊悔,他对刘云一直骗他耿耿于怀,可是从来没有真的想要致刘云于险境。虽然他跟刘云认识不到一个月,但人跟人朝夕相处,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也知道在刘云嘴毒面冷,但在冰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曲萧十人潜行在后,遇到树林就进树林,遇到山沟就躲山沟。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藏着自己跟着刘云保护刘云,她只是知道刘云在做的事,并不是在为父报仇。 曲萧忽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飞奔而来,立刻隐蔽在路边,等待伏击。 天已经慢慢亮了,整个天地都浸在一缸淀蓝色的染液里。 石一安终于看见一大群黑坨在前路转弯处缓缓前行,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大声喊着刘云的名字。 曲萧舒了口气,放石一安五人进前赶去。 杨秭归听到声音先从马车前站起,转身朝后,对着石一安挥手大喊:“刘云在这里呢!” 刘云朝后瞥了眼,并没有停下。 “原来你叫刘云呀!”北殷凛呵呵笑着:“我怎么不记得我跟姓刘的结过什么大仇?” 刘云没有搭理北殷凛,继续赶马。 石一安跑过杨秭归的车,转头笑着向她道谢。 “刘云在最前面!”杨秭归清亮的声音将冷清的夜瞬间击退,天又亮了一点。 石一安气喘呼呼赶上刘云的马,嬉皮笑脸对着刘云:“我一听你有危险,立马就赶了过来,够意思吧?” 刘云面朝前方,目不斜视,不想搭理石一安。 石一安吃了瘪,心有不甘,急向前跑了两步,突然一拉马头,停在刘云马车正前头。 刘云尚且反应不及,何况拉车的马。马突然一阵急鸣,刘云急勒紧缰绳,北殷凛被绑在车上,只有脑袋跟着车身东倒西歪。 好在马车车速不算快,车身后仰之后,又重重落在地上。 刘云气急,一扔缰绳,挑下车,走到马头,将石一安一把从马上拉下:“想死你就死一边去!” 刘云说完转身轻抚拉车的两匹马头,转头又恶狠狠瞪了石一安一眼。 石一安心下生气,也不辩解,径直走向马车。二话不说,跳上车头,一屁股坐在北殷凛边上。 “你干什么?”刘云大步迈过来,怒向石一安。 “你骑马去!”石一安也没好气,斜着脸不看刘云,半晌见刘云无声,又补了一句:“我赶车。” 刘云轻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看着石一安只觉无奈。 “你骑马去。”石一安内心歉疚,自然强硬不起来,勉强挽着面子,拉起缰绳,让马车又走起来。 刘云站在一侧,突然想笑:“你这又是何必呢?” “让你骑你就骑!我的事你少管!” 石一安甩缰绳走开,刘云站在原地只觉得石一安真是说风就是雨,一阵一阵莫名其妙。 “他是担心你。”王行骑马慢慢靠近,笑着对刘云说。 “他担心我?”刘云眉毛抬起,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王行没有继续解释,刘云拉过石一安的马骑上,还是赶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哎,造孽呀!”王行望着马上的刘云,和距刘云最近的石一安不由叹息。 “怎么了?”桃虎上前。 “你说如果刘云嫁给一安怎么样?”王行突然转头一问桃虎。 桃虎直坐在马背上呵呵傻笑。 “你笑什么?” “刘云姑娘又不瞎。” 桃虎的话逗笑了王行,王行低头轻“唉”了声:“说的也是。” 太阳缓缓升起,照亮了每个人的脸,也让一路赶车的醉汉看清了眼下的状况。 他们又困又渴,肚子也跟着叫上了,纷纷抱怨勒马停车,睡在路旁草地,撂挑子不干了。 北殷凛此时心中窃喜,不止因为醉汉们在给他拖延时间,更是因为他们马上就要进入玉山。 玉山寸草不生,两面绝壁夹出一条羊肠小道,行百里无一开阔出口。借着天险,历来土匪出没,危害一方。 北殷凛自然是认识这山头的霸王,遂也装起了浑身不适,哼哼唧唧让石一安看看他的腿是不是已经烂掉了。 “你这腿怎么回事?”石一安捏着两指,挑开北殷凛大腿的衣裳,看着血凝在绑着的白布上,咂嘴问北殷凛。 “还不是哪位干的好事。”北殷凛朝刘云挑了挑了下巴。 “那就是活该!”石一安一甩撩起的衣摆,瞬间没有同情心。 0028 太极殿震怒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待改《公子不器》0028 太极殿震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031 算机关(一)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秭归!”杨岩上了个茅房笑呵呵出来,忽听杨秭归放言,脸色突变呵斥到。 “你别说话!”杨秭归朝着杨岩一撇嘴,转过头继续朝蒋不为:“蒋先生你先别急,且听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蒋不为一撩后衣摆,坐于长凳之上。 “就拿太后来说吧,我杨氏曾经差点被她灭门,但我还是很钦佩她。”杨秭归生怕杨岩打断她,大气不带喘,说的可谓密不间发。 “说说你钦佩她什么?”蒋不为笑笑举起桌上的茶。 “就她不信命这一点,我就佩服她。”杨秭归来回踱步,一脸崇拜:“我也只是听说奥。听说她出生时算命说她是灾星,会让家族灭亡,于是她不满月就被送进七星观。可却因此逃过了新月灭国之难,并且成为新月唯一的皇室遗孤,圣祖帝招抚,她本可以不从,但是为了保全新月遗孤,她答应了。就成为了太子妃,她不但匡助先帝登基,开创大治盛世局面,更难得的是,她大义灭” “杨秭归!越说越放肆了,妄议天家这是死罪!”杨岩冲过来直揪起杨秭归的耳朵。 “疼疼疼!”杨秭归被杨岩揪的满脸通红,拍打着杨岩的手臂不断喊疼。 杨岩松手后,杨秭归跳出老远,朝着杨岩喊着:“我没有妄议,我是想说太后好话,就算我不说,大家也是这么看的呀!京城里的小姐夫人哪一个不是真心钦佩太后?” 杨秭归转眼看向蒋不为:“就连蒋先生这样的寒门才子,不也是太后提拔的吗?” “你你你!”杨岩气得语无伦次,四下一望,慌忙之间捞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棍,追着就朝杨秭归打去:“我今天要不好好收拾收拾你,我这条老命都得死在你的嘴上!” 杨秭归上蹿下跳,边跑边躲,只跑到刘云身后躲起来,抬出个脑袋,对着杨岩“太后才不会理会这些事情,反而就是你们这些吃着俸禄的闲官,一天净给太后招惹是非!” “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杨岩气得撸袖子吹胡子。 金池的仆役皆呵呵站着看热闹,只王行季云从后面走过来拦住杨岩。 “算了算了,小孩子家口无遮拦,您就别跟她生气了,”王行说着又转向杨秭归:“只是以后不要说了,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都是灾祸。” 王行说完给杨秭归递了个眼神,杨秭归转身向后,才发现北殷凛被绑着手,就坐在她身后茶舍招牌底下的大石头上。 石一安单手端着一碗水,走到坐在一旁角落的北殷凛跟前。 “喝不了。”北殷凛将他绑着的手举起朝石一安一抬。 “张嘴!”石一安一脚踩在北殷凛屁股底下的石头沿儿上,一手叉腰,一手将水高高倒下。 北殷凛仰头张着大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嗨,小子!”北殷凛趁其他人不备,压低声音朝石一安:“我看你是个好人,只要你把我送回金池,我保证,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能给你摘下来!” 石一安“嘶”一声,举手一手,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您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跟我说情话?” “只要你能放了我,咱俩当什么都行!”北殷凛说着一挑眉头,奸笑着。 石一安放下石头上的脚,拧过头去,片刻又转了回来:“听您这么一说吧,我还真有点感动了。这样吧,我也不要星星,这件事对您来说特别容易。” “什么事?你说。”北殷凛看到了希望,瞬间激动起来。 石一安弓腰低头,靠近北殷凛的耳边,悄声细语:“你只要让张改之,将他如何陷害石长庚的事情说出来,就行了。” 北殷凛的脸由晴转阴,瞪了石一安一眼:“小子!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石一安转脸在北殷凛耳边勾唇一笑:“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姚伯阳正坐在石家查看粮目,忽听温有道来报,说有人要见他。 不等温有道回答,北殷怀已经站在门外。 “太子在上,请受老臣一拜。”姚伯阳急忙起身抱拳单膝跪地。 此时的北殷怀,头戴金冠,身着白色锦缎金丝线绣山海暗纹,脚着黑缎绣金蟒靴,目有星河,面似娇霞。直挺挺站于晴天白日之下,威风凛凛,一派天子之风。 “将军这是做什么?快起快起。”北殷怀进门,扶住姚伯阳。 “臣有罪!”姚伯阳押着手臂,坚持不起。 “你有何罪?境州现在的局面,又岂能是你的过错?”北殷怀心知姚伯阳所指,急忙劝慰。 “一个月前,石长庚曾派其子石一安送信向我求助,当时我有所顾忌,乌合在北一直虎视眈眈,我怕一动,他们趁机来犯,那时鞭长莫及,悔之晚矣。” “将军考虑周到,本也不该向您求助。” “当时我也是这样想,但不知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没有败在乌合手里,倒败在了自己人手上!”姚伯阳言辞激动,眼睛瞬间通红。 “将军莫要自责,既然我已经来了,必会将真凶归案,还百姓安宁。您先起来说话。” 姚伯阳起身,叹了口气:“张改之背后牵扯甚广,恐不是那么容易。何况现在赈灾在急,我虽与石长庚有同袍之谊,但轻重缓急之间,还请太子放心取舍!” 北殷怀没有接话,继续将话题转到石长庚身上:“对了,我已经见过石一安了。” “奥?” “在宝月寺,他劫了程于寿的粮车,将粮食分给了灾民。” “胡闹!自作聪明!”姚伯阳压着怒火:“长庚一生光明磊落,从不行不正之事。怎会教出如此胆大妄为的儿子?” 北殷怀松了口气,刚要开口,却被姚伯阳抢先:“我还是先带太子去看看灾民吧。” 北殷怀随着姚伯阳在温有道魏海龙等一行护卫的陪同下,从百业萧条的城内来到满目疮痍的城外。 最后登上了可以俯瞰合郡的翠微山。农田阡陌交错,大地裸露着干涸。 一眼万里,满目苍凉。 竟还有些痴心妄想的老农,全族挑水,企图将大地一桶一桶浇活。 北殷怀的视力极好,但也许不用看他也知道,蝼蚁一般背上压出血污的老人,正在躬身埋头前行。 “要是能把五行河的水引过来就好了。”姚伯阳一声浓重的叹息将北殷怀拉回现实。 “将军!”北殷怀听此一愣,他没有想到会从姚伯阳嘴里说此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龙脉是国运。” “就是因为是龙脉,才使得境州大旱三年,土地颗粒无收,百姓尸横遍野!这样的国运还是国运吗?”姚伯阳情绪激动,满脸涨红,直盯着北殷怀。 “这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北殷怀转身,躲闪过姚伯阳的眼睛。 “民疾苦,何来国运可言啊!”姚伯阳几乎要哭出来。 “如果国不存,那连你我这样站在这里说这些话的人恐怕都没有了。”北殷怀侧身对着姚伯阳,看着田中还在挣扎的农人。 “这不是为政者可以推卸责任的借口啊!何况您是太子!大治未来的主人!我等拼上性命不惜逼死留王,为的是大治不再有祸乱!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休养生息!为的是保你登基!”姚伯阳更没有想到他能从北殷怀听到如此怂话。 “可我还不是皇帝~”北殷怀拧过头:“父皇又受制于皇祖母,但不管谁为政,都不可能实现真正的太平盛世。就算我当上皇帝,也不可能让天底下所有人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我当然会尽力去做,但也应该承认谁也做不到让这个世界完美无缺,不正是如此才成全了将军的英名吗?” 姚伯阳怔住,后退两步,顿时热血梗上心头:“难道我姚伯阳所作的一切是为了青史留名吗?” “我知道将军您不在乎,可是除了您,这世上还有很多人,还有很多和你一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他们也都在努力让这个国家变好,但他们并没有得到像你一样的地位和荣耀。” 姚伯阳一肚子的话都涌进眼睛了,像一团火,直烧得北殷怀的脸上一片灼热。 “你可知道,境州遍地都是无家可归之人?” “我又何尝不是?”北殷怀撇头答着。 “大治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你的家!”姚伯阳对北殷怀失望至极:“不管你站在什么样位置上,以后和谁结党,你都必须!一直!始终!把百姓放在第一位!我不希望再从太子的口中听到今日这样丧气的话!” “将军明知道,太后让我来境州,是为了对付明皇叔,她只用坐山观虎,最终我们两败俱伤,再让骊皇叔出来收拾残局。” “太子!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老臣劝你,回去吧!不要让境州十万百姓空欢喜一场,要死也请让他们似的明明白白!” “我”北殷怀同样心有怨气:“我知道将军对我是恨铁不成钢,可是您可知道,我在朝中孤掌难鸣!南宫珉为人谨慎,只知趋利避害,顾裴楷善弄权术,只会因利而动。曲先生如今已经不当事,蒋不为是太后的人,杜成微不过是个摆设!请将军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0029 郭三顶罪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0033 算机关(三)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十年前秋,北殷昭在中秋国宴上遇刺身亡,举国一夜飘白。就在诸皇子的都守再灵前争相比哭之时,留王北殷早却被姚伯阳围困在不归山。 收到消息的刘燕慌了神,她急召曲由前来商议。 “皇后莫慌,姚伯阳,杨岩的家人皆在京,不妨” “不妥!若是如此恐适得其反,就算成功也会贻人口实,我不能不为留王以后想。” “得有现在才能有以后呀!”曲由顿了顿:“这样,以国丧为名召这些人的家眷入宫,特别是,孩子。” “这”刘燕犹豫。 “只是守丧,如果留王能够顺利回京,自然无恙。” 长春宫内,一堆半人高的小孩子嘻嘻打闹,跑老跑去。 北殷云循着声,偷偷跑出泰康宫,看见一个穿粉衣的大眼睛女孩子骑在北殷游背上,笑着大喊“驾驾驾”,小孩子们都笑的前仰后翻。 北殷云看了门口的侍卫两眼,幽幽也走了进去,她笑嘻嘻站在边上,从怀里拿出一个七彩琉璃球。 杨秭归一看,兴奋的跳下北殷游的背,跑到刘云跟前,一把躲过:“我看看,是个什么玩意?” “这是七彩琉璃球,对着太阳看里面,有彩虹。” “是吗?”杨秭归举起来,挤着一只眼,看了半天,啥都没有。 “骗人!一点都不好玩!”杨秭归随手将琉璃球摔在地上,然后又跑开了。 一个小男孩跑过来,揪住杨秭归的衣领:“捡起来!给她道歉!” 北殷云蹲在地上捡起琉璃球,用手掌将球擦干净,对着小男孩说:“没关系的,她只是方法不对,我来教你们看。” 北殷云重又将琉璃球对着太阳举起来,找准角度之后,将位置让出给杨秭归,小男孩爬在杨秭归身后,北殷游按着石一安的肩膀。 “在哪儿在哪儿?” “我看见我看见!” “我没看见我还没看见!” 杨秭归一把收了琉璃球,捧在手上,交给北殷云。 “我叫杨秭归,你呢?” “她叫北殷云,是我妹妹。”北殷游搭腔。 “那你这什么哥哥呀?看你妹妹受欺负,怎么不帮她?” “我帮了她,那你怎么办?” “我还要人帮!我自己就可以帮自己!笨蛋!” 北殷游被骂的呵呵一笑。 “你是谁呀?” 大家一齐看向小男孩。 “我叫石一安。” 北殷游站在一边一直盯着北殷云手里的琉璃球,趁北殷云不备,冲出来抢走琉璃球,将北殷云推到在地。 北殷云哭了,北殷游笑嘻嘻的跑了。 “快去找你皇奶奶告状去吧,爱哭鬼!哈哈哈。”北殷游指着北殷云大笑。 杨秭归看了眼石一安,石一安看了眼杨秭归,两人挽着袖子跑过去将北殷游按倒在地,一顿暴揍。 小孩子围着喊加油看热闹。 老嫫听声过来将孩子驱散,将北殷游带走。并且罚杨秭归和石一安站在廊下,不能吃晚饭。 北殷云被老嫫带走时回头看了看了杨秭归和石一安。 杨秭归和石一安嘿嘿笑着,给北殷云做了个鬼脸。 北殷云冲她们一笑。 晚上泰康宫又来了一群人。 刘燕坐在他们中间。 “现在怎么办?留王造反现在已经是人尽皆知。此时要是答应姚伯阳,我们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不能将造反的名扣在留王头上,就算他死了,也不能!”刘燕语气坚决:“也不能就此答应他,明王上位,那我们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如果有一个人此时能拿出明王唆使姚伯阳围攻留王的证据,那我们不但可以洗清留王罪名,还可以让明王”曲由突然停下,看了眼刘燕。 “谁?” “是我,”北殷云偷偷溜进长春宫,躲在角落:“北殷云。” “我给你们带了吃的,”北殷云将白云糕揣在怀里,拿给廊上被罚站着的杨秭归和石一安。 三人一齐正吃着,突然从门外鬼鬼祟祟进来一群人,石一安兴奋的叫着爹,为首的将军,将所有孩子全部带出了皇宫。 藏进了城中一座空宅。 北殷云和杨秭归靠着墙抱着睡在一起,后半夜突然进来许多女人,都来认自己的孩子。 只有北殷云剩下。 “她是谁家孩子?” “她是北殷云。” 铩羽而归的将军们都傻了眼。 “这个孩子不能留!”水封城说。 石长庚看着北殷云:“孩子是无辜的。” “那可未必!有些孩子生来就是祸患!如果把她放了,我们就暴露了。” “孩子你能答应我吗?” 北殷云先是摇头再是点头。 ”我送你回宫,但是你不能“石长庚停下,突然转身对水封城说:“交给你了。” 水封城领命将北殷云抓起衣服带了出去,院子里有一口井。 水封城不敢下手,将北殷云塞进了井里。 里面的妇女将孩子的眼睛捂上。 北殷云巴拉着井口,脚扣在井内的下脚岩上。 正在这时从外冲进来一对军队,将屋内的人通通围住。 原来是杨岩出卖了他们,杨岩带走了杨秭归和刘玉岫。 “还有她。” “她是郡主北殷云,他们要杀了她。” “你们” “杨岩你这个叛徒!” “我不是来抓你们的,北殷早已经被抓往来京的路上,你们可以放心,只是。” “你要保襄王?” “如果你们答应一起保襄王,我可以担保你们和家人都会平安无事。” “休想!襄王这样的货色也配当皇帝!” “你说话小心点!” “小心?我就是不小心,才中了你这个小人的圈套。”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了。” 水封城跟杨岩火并,死于刀下。 魏成,顾裴楷,南宫与刘燕谈判。并带回北殷云。 刘燕亲手毒死留王,魏成等不放心,想让一猫试药,猫即可倒地而亡。 姚伯阳站在大殿门外仍和人不得靠近。 明王满心欢喜等待下诏之时,诏书确是“传位给襄王。” 明王大惊质问魏成怎么回事。 满堂无一人回话。 明王这才知道,原来太后毒死留王,是以自己不得继位为代价。 0034 算机关(四)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是我。” 北殷云一手提着肚前兜,一手晃动着朝长春宫内招手。 “我进去放下东西就出来了,真的。”北殷云抬头对着宫门外的侍卫,敞开她的衣兜帘,眼巴巴看着侍卫的眼睛。 “快点出来,这些人是皇后娘娘吩咐要严加看管的。” “知道了。”北殷云笑着撒着光脚丫就往门里跑。 “你怎么来了?”杨秭归笑嘻嘻跳着脚,迎向北殷云。 北殷云跑上廊,两只光脚丫来回换着“啪啪”拍在青石。 “你怎么没穿鞋?”石一安直直站着盯着北殷云面上白皙,四周乌黑的瘦脚丫。 “我怕吵醒姑姑。”北殷云一低头,将衣帘拉开,冲着杨秭归和石一安:“我给你们带吃的了。” 石一安杨秭归互不相让,四手齐抓,二人较着劲,大嘴张开一顿猛塞。 “慢着点吃,小心噎着。”北殷云抚着杨秭归的背,看着两人将嘴巴塞的鼓鼓,回不过舌,嚼也不嚼,吐也不愿意吐,相互红眼瞪着对方。 这一年北殷云六岁,长期长在刘燕膝下,明王母程夫人常当着刘燕面叫她小燕子。盖因她小小年纪,就懂得在程夫人跟前卖乖自保。她虽是郡主住在宫内,但却不如杨秭归可以有任性的靠山,过早懂事的她总是活得小心翼翼。 北殷云见两人僵持不下,遂开口岔开:“这么晚了,还不让你们睡觉吗?” 杨秭归急着要说话,将嘴里的白云糕复又吐进手里,看了一眼已经挤着一块沾着牙印和口水的糕点,甚觉可惜:“别提了,都怪他,本来那姐姐都说让我们去睡了,他又打坏了宫灯!” 石一安哽着嗓子硬咽了下去,一扯脖子,顿了顿:“明明是你要灯,我才帮你拿的!” “我要你帮我拿下来,没让你把他打碎呀!” “哼!”石一安气得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难怪人家说,唯女人和小人能养也!你一下子把两个都占了!” 北殷云站在边上笑出了声,嘴角两边咧着,像一轮上弦月。 正笑着,忽听外面异响,听脚步像来了许多人。三人瞬间安静,一同蹲下,藏在扶栏下,露出半半截脑袋,盯着宫门。 “你们是什么人?” 只听侍卫一声质问,便没了声音。三人害怕起来,攥着彼此的手,缩成一团,但却无人起身想要逃跑。好奇心和大胆驱使着三人紧紧注视着宫门。 一个穿着重甲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警觉的四下扫视一圈,并没有在视线内发现躲在花丛背后的三个小脑袋。他向后一挥手,紧接着跟进一群带头盔的士兵。 “爹爹?”石一安突然站起来,愣在原地,看着为首的男子。 男子忽听到一声“爹爹”,沉脸拧头向后一望,脸上瞬间喜笑颜开。 “一安,你没事吧。”男子朝石一安走了来,一把将石一安举起,用他的胡茬子在石一安脸上一阵乱蹭。 “哎呀哎呀哎呀”石一安边笑边躲,嘴里还不住的囔着疼。 “其他孩子呢?” “在里面。”石一安站稳了脚,指着殿内爽快的答。 石长庚绑了正在打盹的宫人,堵上了嘴,将他们一起关进内殿最深处。 士兵们眼疾手快,一人两娃,左右一夹,将一宫孩子带了个精光。 宫门口的接应早早等着,只等孩子们全都走远了,才跑到长春宫门口叫嚷起来。 为了躲避巡夜郎,石长庚将孩子们先藏在在迎春门外的深巷空宅之中。 北殷云一路不敢高声,但耐不住北殷游不断叫嚣。 “你们是什么人?快放我下来!”北殷游不停扑腾着他的粗腿,率先被扔到了地上。 “哎呦”北殷游横肉一抖,指着扔他的士兵:“我让我爹杀了你!” “还杀了我,你爹谁呀?”士兵哪里知道这里面还有个皇子。 “他是北殷游,明王爷的儿子。”杨秭归走上来解释。 “什么?”石长庚大惊失色:“这怎么回事?” 杨秭归怔住,她原还想给大家介绍北殷云,听见石长庚的声音,吓得一抖,转头看了一眼石一安。 石一安会意,向前一步,和杨秭归站在一起,挡住了北殷云。 “这个孩子不能留!”一将领模样的男子走到石长庚身旁,歪着身子压低声音说。 “孩子总是无辜的。” “那可未必!有些孩子他生来就是祸患!”石一安杨秭归站在石长庚身后,手背后拉着刘云的衣角,四眼抬起直直盯着眼前的两个大人。 “我们走后,让福伯将他扔到大街上。” “你已经看见福伯的长相了,你这不是要害了福伯!” 石长庚犹豫片刻,摆手让副将水封城将北殷游带了出去。 “爹,你们这是要送他回家吗?”石一安眼珠子睁的圆圆,声音在空气里凝结成冰,一粒一粒掉进石长庚的耳朵里。 石长庚看着门外没有说话。 院子里传来北殷游喊救命的声音,小孩子纷纷往门口窗口凑,被士兵呵斥着拦进屋内。 石一安看着石长庚,第一次讨厌把这个人叫“爹”,耻辱让他泪崩。他松开刘云的衣角,冲向前去,一把推开石长庚,跑出屋子,跑到院子里。 水封城正按着北殷游肩膀将其往井里塞,可是他错误估计了井口大小和北殷游的腰围,北殷游两腋卡在井沿上,拔不出也塞不下。 这一时倒尴尬了。 石一安正哭着突然大笑起来。 水封城气的无方,一把拉开围上来的石一安,拔出了刀。 就在这时院门从外面被撞开,冲进来一队士兵。水封城顾不上北殷游,举着刀便迎着士兵去了。 “你们是?”水封城见为士兵穿着与自己无异,瞬间疑惑起来,不知是敌是友。 正思量,见门外闪进来一个人,这人不是旁人,确实大治第一美男子杨岩。 “抓起来!”杨岩声起,士兵脚落,瞬间将里外都围了。 “杨岩你要干什么?”石长庚出门怒向杨岩。 “你背叛了太子!”水封城恍然醒悟,杨岩的妹妹正是襄王之妻,他又怎么可能真心辅佐太子:“你这叛徒!” “我不是叛徒,太子你们也是保不住的。” “那还真不是你能说的算的。”水封城压低身子,重心向后,将刀攥的紧紧。 “我不想伤你,我们也没有必要两败俱伤。如果你们答应一起保襄王,我可以担保你们和家人都会平安无事。” “休想!襄王这样的货色也配当皇帝!” “那太子就比襄王强吗?太子跪除了会哭,还做过什么?他若是有成王之志,此时就该站出来,你们这样逼他上位,只会把他逼死!” 0035 算机关(五)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北殷云和杨秭归扒在窗口,明月皎洁,照的十年后的大地,一样澄明。 回忆这种东西,说没了搜肠刮肚也想不起,说有呢哪怕一阵风也能勾起。 开心的事往往记不清,可要是被谁抢了吃的打了一顿,被谁背后捅了刀子,或者被谁杀了爹,那真是做鬼都忘不了。 好在北殷云还没做鬼,尽管想死的念头在她脑子里每日都能晃悠个十几二十次,但就怕疼这一条,就将多一半的死法淘汰掉了。 何况她还不能死。 一没有为父报仇,二没有完成她娘交给她的卧底任务,至于三,她还没有以真面目和姚冰卿坦诚过一天。 因为心中有愧,使得她不甘心就这样死。 同样,她也不甘心就这样活着。 她思前想后,将所有可能在她容量不大的脑子过滤了上百遍,最后把目光投给了杨秭归。 她已经想不起,十年前改变她一生命运的那天认识的那个小女孩。眼前的杨秭归,只是个彻头彻尾的任性小姐。 因为杨岩的珠宝,变成曲萧的弟子。 曲萧正是急需赞助的时候,盛意难却,遂不带磕巴,立马收了杨秭归为徒。 即便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杨岩宠溺女儿背后的根源,但杨岩深信,再没有人会像他一样放纵杨秭归的言行。从前是这样,他认为以后也不会有。 可是他失算了。 看在钱的份上,曲萧也确实想过对秭归严加管教过,但曲萧又怕管的太严她给跑了,断了财路。所以不过应付,勉强让杨秭归在观里混着。 此刻的刘云面对缠着她不放的杨秭归,又恼又烦。 她从没跟谁睡在一起聊天,也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骚扰的不能睡觉。 她更不会去细细听杨秭归挂在嘴边的歪理,是有多少不示人前的心酸。 反正杨秭归就算是无人应声,自己也能分裂出另一个自己,第一时间撕下自己的伤心,懦弱,害羞,胆怯,然后再对这个世界继续张牙舞爪嘻嘻哈哈。 杨秭归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一本正经告诉刘云,她的一切玩世不恭,都不过是穿在身上保护她的盔甲,她的一切张牙舞爪,都是向觊觎她的人露出獠牙。她说,因为她实在太美啦! “姐姐,你有心意的人麽?” “你睡觉吗?” “你先回答我,你答了我就睡?” “有” “真的?”杨秭归一骨碌翻起:“他是谁?” 刘云背对着杨秭归,假寐着,没有说话。 “哎呀,好姐姐,你跟我说说嘛!” “南宫珉” “啊?真的吗?”杨秭归顿时失色,眼神哀怨落寞,没了声音。 “骗你的。” “你逗我?”杨秭归愣愣的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发火。 “南宫先生挺好的,不过他应该不会喜欢你。” “哎呀!别岔开话题,说你,你到底喜欢姚公子还是石一安?” “胡说八道什么呀,这又有石一安什么事。” “那就是姚公子咯!” “放心吧,不是南宫珉,快睡吧。” 杨秭归吹了灯,心满意足的睡下,不一会就蹬被子,撩腿。而刘云闭着眼,梦里出现的一个半月的场景。 她站在隐翠峰山脚的树林中,手里握着一个白色小瓷瓶,她知道瓷瓶里封着一丸药,但谁也说不清这药是良是毒。桂娘叫它浮名散,嘱咐刘云,将药放进给姚伯阳的饮食中。 “可是姑姑,将军待你不薄。” “傻孩子,一辈子很长,你会遇到很多人,如果只是因为别人对你好,你就忘了自己是谁,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那这样的好不要也罢。因为这样的好,它不是好,是毒药,是比毒药更毒的毒。你如果让自己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但是一个人只知道自己是谁,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对周围的一切都无动于衷,那和物件又有什么差别?” 一声雷响,天下起了大雨。桂娘刘云决定先离开树林,回到玉城再做打算。 晚霞还未退去,太阳依然挂在天边。姚伯阳管这叫太阳雨,他喜欢下雨天,因为下雨天他就可以待在家里,陪着女儿姚玉洁,外甥姚冰卿,还有刘云,一起说说话,谈谈理想聊聊未来。 姚玉洁长大的理想是贤妻良母。 姚冰卿长大的理想是成为舅舅。 只有刘云,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长大后的样子,因为那时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长大。 刘云桂娘刚行两步,就听见了树林中有异声。桂娘蹲地细听,在雷雨之外,数十脚步极速穿梭在林中,沙沙作响。 黑云闭月,天暗无星。 十几把出鞘利剑却照亮了一个青衣男子的面庞,他叫王行,眉如横刀,眸似星辉。可是他丝毫不威风,他的脸有点肉,嘴巴圆圆的像带了个铁圈,五官凑一起,勉强算是个帅仔,大概他也知道很勉强,所以终日愁苦,倒给自己平添了一份忧民气质,引得一众无知少女为其醉心。 王行带着一群黑衣蒙面人,将十二名杀人后准备逃亡的流民,围困在林中。 “你们要干什么?”为首的流民贾大,紧握着长刀挡在自己胸前。 “当然是来带你们走的。”王行异常镇静,这份镇静是作为血祭军密使的职业情绪管理。 “他是合郡郡守的人,我见过他,跟着郡老爷的。”另一个持刀流民赵武低声说。 贾大打量着眼前围成一圈的黑衣蒙面人。各个眼神如刀,杀气腾腾。 “既然是官府的人,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贾大怀疑有诈。 “那是因为,”王行突然发力,脚尖扣地,向前急跑,不偏不倚,一剑刺穿贾大的喉咙,“我要带走的是你的命。” 黑衣人紧跟其后,一时剑光四起,横斜竖直,照亮了雨夜,也照进了躲在坎下草丛中偷看的,刘云和桂娘的眼睛。 只听“噌噌”几声,挥刀的流民纷纷倒地。黑衣人挨个确认死亡后,将冷剑入鞘。 “石长庚为什么还没来?”一黑衣女子靠近王行质问。 “他不会来了。”王行答。 刚刚入鞘的剑立马又被拔出,架在王行脖子上。 “我可以立马要了你的命,”黑衣女子顿了顿,“虽然你的命,现在看来,分文不值。” 雨越下越大,伴着雷声闪电,时不时照亮树林。黑衣人有些骚动,毕竟天雷滚滚,带走的都是不长眼的。她们站在树林中,自然格外担心被劈。 “那看来我的命是价值连城了?”突然从树林深处走出一个体型宽大的中年男子。 “大人。”王行有些意外,但更加慌乱,“大人,我” 中年男子是石长庚,他跟着王行早已来到树林,却一直没有露面。他在等,等王行给他一个充分的理由。但他终是没有等到。 石长庚抬手打断王行,对黑衣女子说,“放了他,我的命给你。” 黑衣女子大笑,笑声穿过雨滴,刺进草丛后刘云的耳朵。 “石大人,你还不知道你要我放的人究竟是谁吧。”黑衣女子放下剑,走向中年男子,“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他是太后派到你身边的卧底。” 石长庚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奥?石大人果然宽宏,叫人敬佩。但是如果大人知道,是他引的大人去旱亭偶遇明王家奴,大人也会如此宽宏吗?大人知道,是他献计让明王家奴强收庄稼,大人还会宽宏吗?就连今晚伏击这些流民,引大人至此,都是他的主意,如果这些都不足以动摇大人,那如果他是血祭军又当如何?” “够了!”王行怒吼,大雨淋头,将他的视线模糊。 王行插刀跪地,泥水飞溅。 “对不起,大人,我难以启齿。”王行压低声音。 石长庚拍拍王行被雨打湿的肩膀,突然仰天大笑,笑声穿过树林,回荡在整个隐翠峰山间。 石长庚挪动着身子向前,逼的黑衣女人后退两步。 “绕这么一大圈,不就是想要借我来与明王斗,”石长庚苦笑,“承蒙看得起我石长庚。” 石长庚长出一口气,“但,还是我来教你们怎么做吧。” 石长庚突然一个转身,夺过黑衣女人的剑。 黑衣女子一时慌乱,竟不知何处去逃。 刘云欲起身,桂娘一把拉住。 却见石长庚抬手挥剑,转向自己脖子,反手一拉,顿时血溅当场。黑衣女子傻眼,急忙上前阻止,然而为时已晚。石长庚轰然倒地,任由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模糊他的一生。 0036 算机关(六)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骊王送粮又是怎么回事?”北殷怀沉默片刻,转脸忽然问道。 姚伯阳心下咯噔一声,半日前在他面前求助,方才讥讽臣下,现在又话外有话的,全是眼前的太子北殷怀。 张改之愣了下,忽又堆笑而答:“确有其事,不管是谁送来的,只要是为了救济灾民,自然都会收下。” “抓了合郡数百灾民又是怎么回事?”北殷怀眼珠子一溜,眼皮一抬,瞥了眼张改之。 “那石长庚畏罪潜逃后,遇到灾民,灾民疼恨他贪赃枉法,就打了起来,一片厮杀之后,石长庚就被杀死了,灾民死了十一人。但从现在勘查,树林中到处都是被利刃砍过的痕迹,预计在场应该在百人左右。而就在树林外不远就有一个百人左右的村庄,我们有理由相信就是他们杀害了石长庚。” 跪在堂下的陈百年哑着嗓子,口齿含混的叫囔着,充血的眼直瞪着张改之。 “张大人说的声情并茂,想必不是亲眼所见也应该能拿出证据。”北殷怀低头一笑:“还请张大人拿出来吧。” “拿什么?” “证据呀!否则这空口无凭,这里正就没有在此受刑的理由。” “这,这还要什么证据,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陈百年也已经画押了。”张改之瞪了恨急了的陈百年,头依然仰着。 姚伯阳一挑长寿眉,缓缓开口:“听闻张大人前不久帮这旱亭里正和浴县卢县令断了一桩官司。” “奥?竟有此事?”北殷怀无缝衔接姚伯阳的话。 “我只是帮助他们划清地界,将占浴县的地还给了浴县。有闹事者拒不交出者,阻碍官府办案,寻衅滋事,才抓进牢中。”张改之有些慌乱。 “照这么说,那旱亭的灾民到底是因为石长庚的死被抓的,还是因为拒不交粮被抓的?”北殷怀此时才算弄清了来龙去脉。 “二者都都都有。”张改子捏了捏嗓子,站立不安,不断挪动,侧身递给卢有江一个眼神。 卢有江会意拱手向北殷怀:“回禀太子爷,陈百年确与我浴县划了界线,但这个地界不是张大人划的,是早前要犯石长庚就已经划好的,当时旱亭并无异议。” 卢有江低头浅笑,偷瞄了一眼北殷怀和姚伯阳铁青的脸,继续说道:“枯河道本就无主,这几年我们浴县百姓有开垦,他们旱亭百姓亦有开垦。若是按照大治元年,河道两边千丈都是无主的,可现在是,两边的农户早十年便一直向着河道两边慢慢垦种。近一两年更甚,连河道都占尽,其中各个乡里都有,一时根本无法分清。” 卢有江把稀泥和得头头是道,气得姚伯阳从凳子上噌的站起。 “满口胡说!”姚伯阳忍不住出声:“那本是旱亭百姓耕种,你们抢粮在先,又夺地在后! 卢有江被姚伯阳的声音呵斥的心头一震,吞了口唾沫继续:“旱亭百姓耕种不假,可我浴县百姓也有耕种,原是无主之地,不存在谁占谁的。石长庚说我浴县占地就抓捕浴县百姓,转个身却放任自己旱亭百姓占着。这是一法两治,徇私舞弊。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姚伯阳虽面色平静,但耳根青筋鼓起。 “姚将军还有什么解释吗?” 北殷怀突然向姚伯阳发问,表面看是附和张卢之流,其实却是在质问姚伯阳与骊王的关系。 “我相信姚大人绝没有私心,”北殷怀起身,从堂上转了一圈到卢有江跟前,忽厉声斥责:“石长庚乃圣祖皇帝御前侍卫,为官不是一载两载,岂容你在这诽谤污蔑!” “在我幼时,常听皇爷爷夸赞石长庚,仁者宅心,做事周全,有大家风范。石长庚更能体察圣心,所以才能得格外眷顾。” 北殷怀话锋一转,再向卢有江:“即便石长庚有罪,也轮不到你给他定罪!” 北殷怀的话,瞬间勾起姚伯阳的记忆。昭太子与留王在听一晚丧命,前者自杀后者被害。 顾裴楷以托孤大臣之名,与刘燕谈判,最终襄王登基。 而石长庚姚伯阳的命也在谈判中被保了下来,刘燕自然知道昭太子已死,部众势必离散,要么寻的新主,要么自此作罢。 而刘燕的次子骊王也知道,其母力保襄王的原由。 石长庚姚伯阳虽未被问罪,但刘燕已经容不得他们,一年内找了几个借口,便把两人纷纷支离京城。 石长庚来到合郡后,先将昭太子的排位供上。严己律人,为政无过,上对得起圣祖赏识,下对得起百姓抬举。为官十载,除了爱研究吃饭,所剩的那点的戾气早已被消磨殆尽。 就在姚伯阳以为石长庚能够安度晚年之时,突然接到石长庚的信,等他乔装暗来合郡,石长庚已经是一具尸体。 正在堂内僵持之际,门外来报,齐王来了。 李良和放下茶碗,连忙起身向门口走了两步,堆笑着客套。 “不必了,李大人留着同明王爷一起鉴赏吧。” 来越说罢,转身大步流星出门,卢有江紧随其后,两人一起消失在李良和的视线中。 李良和大笑:“好一个石长庚!大治若是多几个你这样的傲骨铮臣,不怕我大治不强!” 李良和拍拍石长庚的肩,向石一鞍,“快起来快起来,跪这么久膝盖该受凉了。” 李良和打量着石一鞍:“这是?” “回大人,这是犬子石一鞍。” “这就是一鞍,虎父何来犬子?” 李良和拉着石一鞍的手:“你知道吗?你的名字还是先皇所赐,这样的荣耀在整个大治都屈指可数。” 石一鞍愣住,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自己名字的来历,在这之前还曾一度觉得鞍前马后,为人驱使,很是羞耻,想要改名却被父亲狠狠训斥,原来竟有此等渊源。 石一鞍喜形于色,见父亲正盯着自己,忙收了笑意。心下猜来,大概父亲就是知他如此,怕他招摇,所以才从没有提过吧。 回去路上石一鞍骑马在前,沉沁在名字的来历中,只觉马蹄轻快,和风舒畅,空气都变得香甜。 石长庚看着石一鞍得意的样子,不免惆怅。 “知道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吗?”石长庚突然问道。 石一鞍知道是名字的由来,却故意佯装:“你是说母亲吗?” 石长庚狠狠瞪了石一鞍一眼,从小长大只要石一鞍提到母亲便会被训斥,整个石家从下至上,大家都守口如瓶,无人敢提。 “为何父亲总是这样?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为何就不能知道自己的母亲姓谁名谁,是哪里人。” 石一鞍丧眉耷眼小声咕哝。 石长庚勒马停住,指着远处的木桥:“看见桥没?如果你先到,我便告诉你你的母亲是谁。” 石长庚说完一挥马鞭立刻跑开。 待石一鞍反应上来,石长庚已经跑远,遂大喊:“你耍赖!” 0037 算机关(七)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一束光从屋顶的瓦缝露了下来,晃过刘云抬起的眼。 睫毛一眨,将光关进黑褐色的眸子里。 杨秭归站在堂外焦急的来回踱步,石一安贴门站着,面色凝重静静听堂内的响动。 姚冰卿跨步进门,他神色自若,目光笃定,直直看着正堂墙上的青天红日图。 北殷怀斜着身子,转过头,迎面只见一个眉似远山,目灿星辉的男子。 北殷怀只觉奇怪,心下不由疑惑这是何许人也。 姚冰卿捞起前摆,双膝下跪,身虽矮下一半,气却不减分毫。 “草民姚冰卿,拜见太子殿下。” 姚伯阳听声转头,见刘云与姚冰卿跪在一起,已知不好,一时气血攻心,眼前一黑,闪身晕坐在椅子上。 “义父!” “姚将军!” “大人。” 刘云从不对人提及姚萤芝的名字,也从未改口叫过姚伯阳“义父”。 她在姚家五年,姚伯阳的好对她来说既是讽刺又是折磨。在她接到谋害姚伯阳的任务时,问的第一句话不是如何去杀,要不要杀,而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不是五年前?” 这五年的一点一滴,都让她离曲萧越来越远,仇恨装满的小脑袋,被姚家的温情一点一点吞噬掉,特别是当她意识到她不但接受了这样的温情,还喜欢上了这里的每一个人。 这是背叛吗?这是背叛吧。 刘云的痛苦无人可诉,姚冰卿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太好。他能感知到刘云心中有结,却从不越界去追问。 他恪守着君子之道,修身养德,他的德行修为,见识气度,常常令姚伯阳疑虑,这个送上门的弃婴到底是何许人也。 答案是无解,当时抱着他来的老伯,在将他交到姚伯阳手里后,不久便气绝身亡。 姚伯阳抱着这个黑廋成小鬼样子的婴儿,第一件事就是找奶把他养活。 他眼睛凸出,浑身一把细骨,抱在怀里如一个酒壶大小。哭声微弱,也不会笑。他睡在姚夫人的软床上,三天三夜不曾合眼,眼睛骨碌转来转去看着周围。 姚夫人有了身孕之后更易感伤,将他放在自己身旁,给他一根自己的手指攥在小鸡爪似的手心,夜灯不熄,小心翼翼,诚惶诚恐,过了半年,才见姚冰卿脸色红润起来。 对于姚伯阳来说,这个天降的孩子才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比起后来出生的女儿姚玉洁,他和夫人对姚冰卿几乎倾尽心血。 可他却并没有因为姚冰卿的出类拔萃而感到欣慰,随着姚冰卿的长大,他越是优秀就让姚伯阳越不安。 姚伯阳每感力不从心,便不由得忧心身后:“他该如何保全这个孩子呢?” 更让他担心的是,十六年过去,从来没有过陌生人接触过姚冰卿。仿佛那些背后的人跟那个老伯一样,在大治九年的冬天死绝了。 姚伯阳也希望是如此,不然这些如此沉的住气的人,必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姚冰卿必然是他们一直等待的那一颗主星。 从姚冰卿进入姚家的那一天起,姚家再也没有增加过一个仆人,唯有十岁的刘云,关在笼子里,当街被卖。 姚伯阳一时恻隐,买回了家,做了女儿的伴读丫鬟。 只是姚伯阳不知道的是,这个笼子里的女孩和人贩都是专门为了他而存在的。 姚伯阳喝了口水,稍稍缓了过来。他眼皮一沉,看了眼抱他在怀的姚冰卿,忽想起,姚冰卿幼时常爱光着身子爬在自己的肚子上睡觉。顿时眼眶又红了一圈。 北殷怀见姚伯阳好转,回身坐上堂,继续审案。 “姚姑娘,不管你所犯何事,我们暂且不论,你先跟姚将军回家。” “北殷怀!”北殷凛冷笑一声:“你什么意思?两日前你眼看着这个女子刺伤我,你非但不闻不问,还带走了我的人。现在这么公然包庇,你怕是不清楚,之前坐在你这把椅子上的人,就犯了相同的错误。” “那皇叔是什么意思呢?” “她伤了我,又盗了我的粮仓,她一个半大点的女孩,哪里来这样的胆量?必是有人背后指使,这姑娘嘴硬,不严刑伺候恐不会招。” 张改之眼急嘴快,立刻招呼衙役上刑具。 片刻四衙役就将夹棍和钉板带上了堂。 “张大人,未免心急了些。” “太子爷不知道,对付这种奸人,就得又狠又快。” 眼看衙役的两板子已经照着刘云的腰骨打了下去,刘云咬着牙眉头一皱,忍着一声未出。两衙役见此按住刘云,又两人拉着夹棍,说话便要将刘云的手塞进去。 “慢着!”姚伯阳攥着姚冰卿的手,挣扎着起身,长出一口气,挺直了背:“养不教,父之过,要动刑就先从我身上开始吧。” 刘云抬眼看着姚伯阳,眼泪一点点从眼眶里升起,蔓延了整个眼球,溢了出来。 “你不是我父亲,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我的父亲,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非说要有关系,那也只能是,”刘云停住低头冷笑一声,复又抬起眼:“仇人。” “云儿!”姚冰卿上前斥责:“你在乱说什么?” 刘云转头朝门外看了看,除了被温道青挡住的石一安杨秭归,她并没有看见曲萧的身影。 这是多么讽刺! 自己的亲生母亲躲着不肯现身,反倒是一个“仇人”在保护自己。可是她不信,她不信曲萧会对她不管不顾,即便人间的好意将自己包围,她想要的依然是来自父母的爱。 刘云没有回答姚伯阳疑惑的眼神,径直将自己的手塞进了夹棍了,她语气坚定,对着虚无:“动刑吧。” 在场无人不惊,从刘云进入大堂到现在,既不辩解也不挣扎。北殷凛甚至开始怀疑刘云其实是个疯痴。 衙役相互看了一眼,倒觉得刘云的话是在挑衅,起先还思量着要不要手下留情,这下两人左右开拉都卯足了劲。 手指的痛瞬间通过神经传至全身,连脚趾头都跟着绷直,刘云疼的一抽,咬着牙不断发抖,瞬间渗出一身汗。 “住手!” 只听门外一声大喊,石一安怒不可遏,发狂似的朝里面呐喊。 北殷怀看了一眼门外被挡的石一安,轻哼一声——想要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 北殷怀看着石一安,且看着他如何开口自投罗网。姚伯阳姚冰卿紧紧盯着石一安,两人瞬间捏出一头汗。 杨秭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虽不知石一安是何缘由令姚伯阳姚冰卿如此紧张,但知姚伯阳是护着刘云这一点,她便下定决心要挡住石一安。 石一安欲言又止,一扫堂内众人,艰难起声:“我是石” “刘云没有盗粮!”杨秭归举起北殷凛签字的借条,急忙打断石一安,朝堂内大喊:“刘云没有盗粮,是齐王自愿借给合郡的!” 0038 算机关(八)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杨秭归一手举起高高,一手扒着温道青的盔甲,踮着脚,抻直脖子站着。 站在院子的杨岩南宫珉蒋不为不约失色,纷纷看向站在正堂门口的杨秭归。 一簇粉蔷薇从堂侧的大树只攀而上,和穿着粉衣的杨秭归一长一短将黑瓦灰墙打扮的格外清亮。 杨岩听声着急抬脚向前,蒋不为嗤鼻暗气,唯南宫珉神游天外,忽然一笑。 “黄门侍郎,”杨秭归转头指着院子里的蒋不为,又拧头向堂内:“蒋不为,蒋侍郎可以作证!” 蒋不为听到自己的名字,又是摇头一叹。 “你叹什么气呀!”杨岩着急催蒋不为:“你快点进去将那姑娘救下来呀!” 蒋不为气的一摔衣袖,白了杨岩一眼:“果然是有其父才有其女!” 蒋不为说着走向堂去,留下懵脸的杨岩愣愣向南宫珉:“他说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南宫珉心下已知杨秭归选错了人,他们三人之中杨秭归最不该选的就是蒋不为,但除了蒋不为,他和杨岩却是毫无用处。 杨岩礼部挂职,清闲也无权,而他甚至还不如杨岩,父亲死后,朝廷怕朔漠有变,强留着他不能回家奔丧。南宫器深知弟弟在京为质的险境,主动上表革王改官,为的是能让弟弟南宫珉回家团圆。 但南宫器不知,他的善良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一种威胁,南宫珉的处境确实有了改变,那便是他从质子,变成曲由掌管的集贤书院的先生。 对于南宫器来说,能让弟弟拥有一夕安寝便已是安慰。其他奢望,只能听天由命,各看造化。 北殷凛气急败坏的站起,指着刘云:“蒋不为跟她就是一伙的,我看这女子八成就是新月余孽!” 北殷凛颠了两下伤着的腿,向前两步:“说不好就是太后派来的。” 北殷怀看着杨秭归,压着怒气,只等蒋不为杨秭归上堂对峙。 蒋不为插着手,垂眼漫步绕堂走了一圈,然后站在走北殷怀堂桌正前,背对着北殷怀,从左袖筒中掏出了圣旨。 蒋不为缓缓打开圣旨,鼓足中气,起声念到:“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北殷怀从堂桌后绕至蒋不为身前,众人纷纷低头跪地静听。 “左部之殇,朕深自责。现革去张改之赈灾特使之职,改由太子北殷怀带朕亲济左部,左部赈灾一切事由均由太子主持,石长庚私放军粮侵吞赈灾粮款一案疑点甚多,改由太子重审,牵涉其中,上至皇亲下至死人,均得秉公法办,不可徇私。所到州府官府,务必协助太子安定左部。” 蒋不为念完,将圣旨交于北殷怀手中,北殷凛刚要起身,被蒋不为一声“齐王别急!”再次逼跪下去。 众人抬头,只见蒋不为又从右袖筒里再掏出一道圣旨。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王侯受恩于国家,国家有难,理应共担。百姓危难即国家危难,大义当前,诸侯应当仁不让,与国家钱粮同摊,休戚与共,共同进退。自圣旨接到后,半月内需主动将粮食运抵合郡,交与太子和姚伯阳处。如到期不交,视为抗旨。抗旨不遵,国难不救,与逆贼无异。大治罪人,人人可诛!” 蒋不为念完后,再看向北殷凛:“齐王接旨吧。” 北殷凛起身,步伐沉重拖着一条腿,颠到蒋不为面前,抬手夺过圣旨,拿到手中,低头细看。 “以下官看,齐王善举,是左部之福,大治之福,下官这就上表朝廷,百里加急,为齐王请这个头功。” 蒋不为轻晃脑袋,歪嘴哼笑。 “你!”北殷凛气的说不出话,握着圣旨便往外走。 北殷怀急忙唤住北殷凛:“皇叔这是要去哪里,皇叔大老远来了,还是在合郡郡衙歇身为好,侄儿也好时时请教。” 这边温道青魏海龙已经将北殷凛的去路堵上,北殷凛头回怒向北殷怀:“圣旨限期半月,在这半月内我没有同意,街上的粮食就还是我的。谁若动了,都算强盗我北殷凛财物。至于姚姑娘,盗粮之事我们暂且不论,但你伤我之事,也一样需要付出代价。谋刺皇室宗亲,该如何论罪,太子不会不知道吧。” 北殷凛推开温道青,擦身从石一安面前走过,沿着蔷薇花的方向拐进了后堂。 没免了官的张改之一时不知所措,急追在北殷凛身后,独留卢有江站在堂上,左看右看,四下皆是怒目以对。 “太子饶命!下官微末,只是据实以告,至于石大人之事,下官的确不知。” “既据实以告,何须饶命?你身为看押石长庚的主官,却让石长庚在你的牢房里消失,死于荒野。今日情由虽不明,但渎职一罪,你无法逃脱。来人,将卢有江关进大牢,严加看管,除我和蒋大人之外,任何人不得探视。” 魏海龙领命将喊冤的卢有江带走,堂下跪着的只剩刘云和陈百年。 “给陈大人解锁,移至侧堂,速去请两个大夫来,也给齐王瞧瞧腿伤。” 温道青门外领命,衙役连忙将陈百年的枷锁去掉,将其扶到侧堂躺下。 堂上所剩再无他人,姚伯阳知北殷怀为难,堂内外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北殷怀,等他开口。 北殷怀沉默良久,终究出声:“将姚姑娘关进大牢,不可慢待。” 衙役领命,左右小心将刘云已经动不了的胳臂扶起。 北殷怀不忍看向刘云,转头又向姚伯阳:“一会大夫来了,带到牢房里给姚姑娘也看看,姚将军随时可以前去看望。” “谢太子。”姚伯阳再次躬身下跪,半响无声。 刘云起身冲杨秭归一笑,转身跟着衙役便朝门口走去。 “云儿,”姚伯阳跪坐在地上,冲着地面起声:“不管你是谁,来自哪里,姚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刘云没有回头,冲着门外的天只是一笑,用轻的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石一安直直看着站在她面前,将要被关押的刘云,突然回身冲进堂中,口中大喊:“我是石一安,我是逃犯石一安,将我也抓起来吧。” 0039 算机关(九)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刘云愣在原地,任风吹起衣角发梢。石一安的愚蠢一瞬间击溃了刘云修筑多年的城墙。 “将他和姚姑娘关一起吧。”北殷怀声音轻又短,带着些许无奈,他嘴角微抬,眼角微笑,便顺水成全了石一安。 没有人阻拦,也没有意外,石一安心满意足带上镣铐,大摇大摆跟在刘云背后走进牢房。 衙役锁上牢门,只剩下他和刘云两个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一时倒尴尬起来,局促不安抖肩抖腿,站在刘云直线距离最远的墙根,四下乱看,假装没有注意到刘云看他的眼。 刘云进来后停住再没有移动,她含泪一瞥来回走动的石一安:“你是不是喜欢我?” 石一安被戳中心事,瞬间脸红羞得无处可躲,正要否认,又觉得自己堂堂男子汉倒被一个女子逼的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实在不像话。 遂又梗起脖子,鼓起气,恶狠狠对着刘云:“是啊!怎么了?不行吗?” 刘云低头苦笑,眼泪瞬间低落在地上。 “你喜欢我什么呀?”刘云声音呜咽,复又抬起泪眼望着石一安。 石一安慌了,急忙走向刘云,双手抬起,又不敢触碰刘云,放下又不知如何是好,急成热锅里的蚂蚁,在刘云眼跟前晃来晃去。 “我不是有意的,哎呀,”石一安一拍自己的脑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大家都喜欢你,季云,季云你知道吗?他也喜欢你,还有杨秭归,还有王行,你别看他嘴上不说,还有桃虎,还有季风。总之,你是个好姑娘。” 刘云被石一安逗笑,抬头看着石一安,忽又想起石长庚死的傍晚,笑着笑着嘴巴撇起,嘴角从上转下,突然将头埋进臂弯,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好了,这下成功把刘云弄哭了。石一安这样想着心倒静了下来,站在刘云跟前默默听着刘云呜咽的哭声。 狱卒带着大夫进来帮刘云包扎了手,其身便要离开。 “大夫,不开点药吗?需要注意点啥吗?”石一安忙唤住大夫。 大夫回头从头到脚将石一安大量一番,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石一安尴尬的挠了挠了头,笑对刘云:“也是,我们都在牢里,还有啥能注意的。” 刘云靠墙坐在稻草上,后脑勺抵着墙小巴抬起,微微闭上眼睛。 石一安四下看看,四壁之下,他倒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里。他“嗯嗯”两声,在牢里转了一圈,最终坐在与刘云的侧墙,正对着牢门的墙边。 他觉得这样既避免了正对的尴尬,也不至于离刘云太远。 安静的牢房里没有一丝声音,窗外的天空也灰蒙蒙的,阴郁起来。 石一安决定还是由他来打破僵局:“对了,为什么叫萤芝呢?” 石一安忽想起姚伯阳方才说认刘云作义女的话,心下又有些开心,不知为啥就忽然想到如果求亲的话也是有门有户的。 刘云抬起嘴角,时光便回到了五年前的姚家书房。 “为什么字萤芝?”刘云抬头扒在桌边,问执笔写下“萤芝”二字的姚伯阳。 “传说在蛮荒之境,有一种会发光的草,叫萤火芝。它们是由那些不能过奈何桥的念想化成的,在永夜里永存,不被消减。跟你一样,虽然身处糟粕,但掩藏不住你的光芒。”姚伯阳笑笑,拍了拍刘云的脑袋:“你就叫姚萤芝吧。” “不要,”刘云嘴上拒绝,伸手却抽走了桌上写的名字的纸,转身跑了出去。 姚冰卿站在一旁,嘴里嚷着:“义父偏心,自从刘云来了,就总教她读书写字,连个我和玉洁取字都顾不上。” “唉~刘云小小年纪不知吃了多少苦,你看看你的手,细皮嫩肉,你再看看刘云手上的茧子,还不知道干了多少活,你和玉洁都多照顾她点。” “是,义父。” “是,爹。” 姚伯阳回头看着自己一双儿女:“字就留给你们自己去取吧。”姚伯阳大笑:“该不会连个字给自己都起不出来吧。” “才不是”姚冰卿拉过姚玉洁的手,跑到桌前:“我们早就取好了。” 姚冰卿提笔在字上写下“雨隐”“晴虹”。 姚伯阳笑问何解。 姚冰卿得意的答,“大雨隐遁而逃,晴空可不就有了彩虹。我叫雨隐,妹妹叫晴虹,我们一起住在天上。” 刘云不觉跟着耳边回荡的笑声也笑了起来。说起来,她也记不清楚,姚冰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那这么说你跟姚冰卿是兄妹了?” “不是。”刘云故意停下,倒想看看石一安准备把他这点小心思用到什么时候。 石一安失望的沉下脸“奥”了一声,怏怏不乐,失魂落魄。 “因为是姐弟。我比他大半岁吧。” “为什么是‘吧‘?” “因为没人知道他的生辰。” “那要是他要成亲,怎么合八字挑日子?” “你知道的还挺多。”刘云轻轻一笑,石一安不好意思转过头,又岔开话:“嗨,你说他们也没人进来给我们做伴,咱两这么呆着也挺无聊的,不如我们找点事情做吧。” 刘云眼珠子一转,好奇的坐起。 北殷怀命魏海龙关上堂门,落定坐下。 “下来该怎么办呢?姚将军蒋大人你们的拿出个注意。”杨岩坐在一侧,杨秭归站在杨岩身后:“总不至于,真把粮食扔在门外,等他半个月吧。” “当然不行,粮食得尽快发放下去。”北殷怀说。 “怎么才能逼齐王一把,让他自己松口。” “审卢又江,让他把齐王咬出来。” “还得有证据。” 众人沉默,证据在哪里。 王行四人满大街挨个找陆平得下落,却无一人见过陆平踪影。找遍合郡不见人影,他们回到合郡县衙,向温道青禀告,温道青将王行一人带进堂去,其他三人就地拿下。 王行进去不见石一安人影,已然知晓石一安被关进大牢。 “你来的正好,你可知道又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石长庚无罪?” “有一个账本,一安说陆平肯定知道在哪儿,但我们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他。” “他可有家人?” “应该没有吧,没有听他提过。” “那他能去哪儿呢?谁知道他是哪儿人呢?” 姚伯阳幽幽声起:“他是绿园陆家的。” 众人看向姚伯阳。 “他原名叫陆思齐。” 0030 屠村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0031 火烧血祭营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夜色朦胧,微风阵阵。 血祭军营除了招展的军旗,和塔台上两个放哨的士兵,其余地方再无防守。 帐外空空荡荡,帐内人影憧憧。 赌钱的,划拳的,吹牛的,开黄腔的,声音此起彼伏,你消我长。 石一安刘云相互点头后分开,刘云持火引燃粮草和大帐,石一安打开木栅,放走马匹和猪羊。 放哨的两个士兵看见火光,察觉异常,急忙下塔。刘云大步蹿出,躲过士兵由高处射下的箭。拔剑斩断下塔的木梯。 两士兵大声呼喊,帐内却无一人听到。 只等到火光连天,烧到了大帐,东倒西歪的士兵才醒了酒,慌了神,相互呼喊着救火。 刘石二人趁营中一片混乱跑出,一路向西,边笑边跑,既不回头,也不停脚。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刘云方觉不对。 刘云仔细听着后方声音,确有一马一直追着,刘云拉过石一安躲进路旁,准备伏击。 马蹄声渐行渐近,石刘二人压低身子,挨肩擦脸,呼吸可闻。 两人还未从刚刚的兴奋的出离,现下不自觉的亲近倒让气氛冷却下来。 正在尴尬之时,石一安突然兴奋的蹿起,指着马大喊:“我认识它,是它来找我了!” 刘云跟着石一安跑到黑马身边:“小心有诈。” “放心吧,”石一安一拉马脖子上的木刻:“这是我给它的。” “有马我们就快了,你上马。”石一安开心极了,半年来的困苦颠沛在这一刻被抛之脑后,只剩爱惜和感动不断抚摸着马鬃。 “还是算了吧。”刘云回避。 “那你坐上,我跟着跑。”石一安坚持。 刘云看了看不远处的冲天火光,放弃挣扎:“算了,先跑要紧。” “这就对了。”石一安笑着从刘云身后上马,大喊一声“走喽!”,双腿踢马肚,松开缰绳。 “给它起个名字吧。”石一安在刘云的耳边说。 刘云身子微微前倾,想与石一安保持距离。 “月照马怎么样?” “挺好。” 石一安故意拉了下缰绳,双臂将刘云紧紧揽着。 “这不是回月照山的路。” “还回去干嘛,何苦连累他们。” “你要干什么?” “放心,也不会连累你的,一会到了城门口,你带月照马走吧。谢谢你们陪我进京,从此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你打算怎么做?”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要去太子府。” “你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吗?” “不知道,但如果太子都不为冤者平反,那大治就没有希望了。你我就只能在战乱中漂泊等死了。” “距钟楼击鼓开市还早着呢,城门开不了。” “那我就等着。” “那你打算如何找太子?拦驾?” “还有其他办法吗?” “我可以帮你,万一不成,也可全身而退。” “怎么帮?” “每月十五,太子都会到首阳山七星观去。今天是十二,我们不妨提前到七星观等着。第一,进观侍卫不多,可以近身。第二,首阳山和月照山仅一河之隔,万一不成,方便逃跑。” “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我说了,我生在这里。” “那你为何在姚伯阳府中?” “世事难料,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刘云拉过石一安手里的缰绳,调转马头:“坐好了。” 刘云驾马飞奔起来,石一安只得像个依人小鸟,紧紧攥住刘云的衣角。 黎明前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稀薄的月光穿过窗户已经投不出窗影, 突然一个小纸团破窗而入,打在王行的脸上。王行惊醒,起身掌灯,打开纸团,借光看见“村外树林”四个字。 四下寂静,万籁无声。 王行轻轻关上房门,出了善医馆,直奔村外树林。 魏海龙已经站在林中等着。 “将军安好?”王行拱手低头。 “将军无碍。今日为何突然联系福伯?可知会致福伯行踪暴露。” “今日情况不明,生死难料,还请向将军说明。” “我会告诉将军,左部现在怎么样?姚伯阳可有异动?” “左部现在正闹饥荒,姚伯阳眼下还顾不上石长庚的冤案,但他派人向骊王借粮,目前骊王还没有明确回应。流民逃离左部,走不了多远,便饿死道边,不足于形成势力。” “张改之和齐王呢?” “张改之与齐王沆瀣一气,侵吞赈灾粮款,将朝廷拨给粮食换成麦糠,再把粮食拿到黑市上高价出售,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要朝廷派人亲自去一趟左部,便可知晓。” “此次突然进京又是为何?” “事出突然,一路上都有人,没能脱身传出消息是我的疏忽。姚伯阳突然派他的义子姚冰卿护送石一安进京为石长庚申冤,不知道是不是太后授意。” “好,我会如实告知将军,现在听命。” “是。”王行再次拱手低头。 “太后有意削王,马上会颁布征粮令,明王齐王等人必不会就范,齐王不足虑,现在需要你接成为明王的幕僚,石长庚一事就做的很好,你只需再暗中帮他几次,让他对你彻底放心。” “那石一安呢?” “石长庚已死,你在石家已经没有留下的价值。至于他的儿子,将军没有安排,就先随他去吧。” “可我在石家七年,没有道理突然扔下他投奔明王。” “我会告诉将军的,请先尽力。” “也请将军放心,我会尽力的。 王行告别魏海龙后,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缓慢走在回村的路上,步伐沉重。七年的时光,他从没怀疑过自己的信仰,但也无法割舍与石家的感情。 作为太子门下的绣衣密使,他无时无刻不在为这个国家忧虑,无时无刻不忘自己守护大治的使命。 可是石长庚的死,让他对自己的信仰有了动摇。 在石长庚强开军仓,将军粮拿出来救灾时,他便为石长庚之事向太子传送急报。然而太子并没有及时将此事上报太极殿为石长庚求情,反而让张改之齐王有了更多时间嫁祸石长庚。 只是一句惋惜并不能抚灭王行的悲愤,王行随石一安一路进京,当然也不是没有机会向太子传话,而是他接受了姚伯阳的建议,想用自己的生命为石长庚一搏。 王行失魂落魄的走着,突然石一安从他身后蹿出,吓了他直接魂飞魄散。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可不要告诉我说,你在这里等了我一夜。” “奥,也没有,就是看你们还没回来,我睡不着出来看看。” “啥时候的事呀?” 王行被石一安问懵。 “啥时候开始对我用情如此之深?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你这么爱我,就不怕昨晚我出什么事吗?” “不怕。”王行笑着摇摇头。 “是不是终于知道我的厉害了?” 王行一愣,朝刘云努努嘴。 石一安失望一叹:“好吧,那让我告诉你吧,也让你瞻仰瞻仰我的光辉事迹。” 王行注意到多了一匹黑马:“这马哪里来的?看着有点眼熟。” “眼熟吧,这马是从血祭营里跑出来的,我放的,刘云放的火,我们两个联手把血祭营烧了。” “你说什么?”王行正色问道。 “怎么了?我说我们烧了血祭军营,有什么不妥吗?” “有没有被人发现你们的行踪?” “应该没有吧。” “这马不能留!”王行从刘云手里拉过缰绳,石一安上前拦住。 “为啥不能留?” “你知道烧毁军营是什么罪吗?” “管他什么罪,反正我已经是朝廷钦犯了。” “交给我吧。”刘云从二人手中接过月照马,拔剑挥向马脖子。 石一安急忙扑上前去,拉转马头,朝马屁股一脚,月照马甩蹄子就跑。 “你!”刘云怒目。 “它好歹也是我的马。”石一安心痛不已:“我不能让你杀了它。” “哎!但愿它不会认你这个主人。”王行无奈叹息。 天亮了,杨岩穿戴整齐一大早便来到杨秭归房门外。 杨岩敲了敲门:“女儿,你起来没?爹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去!”杨秭归翻身朝内。 晓雾连忙开门,请杨岩入内。 杨岩见杨秭归睡在床上背对着他:“还在生爹的气呀~那就算了,本来想带你去见个懂剑术的师傅。” 杨秭归一骨碌翻起:“什么师傅?在哪儿?” 0032 太极殿震怒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0033 郭三顶罪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0034 刘云的秘密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石一安冷笑:“锦衣玉食?留他性命?” 石一安怒目涨红:“你可知左部十万百姓连糠都吃不到!他们也是人!他们犯了什么错?凭什么那些犯错的锦衣玉食,他们就要饿死道边?” 石一安站起来,怒目向刘丽华逼近:“凭什么他们为政不仁,吃人贪腐,却能安然无恙坐于堂中?而我爹为民乞活,却要被杀被斩?” “石一安!”刘云低声厉呵,上前拉住石一安。 石一安甩开刘云,梗着脖子,握拳的手臂青筋暴起。 “你要干什么?”刘云挡在石一安和刘丽华之间,轻轻按住石一安。 善夫人此时已经抬手,站在石一安身后。 “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刘丽华拂袖坐下 :“杀张改之非常容易,就是齐王明王,要想取他们首级,让他们公然伏法,也不是不可能。但这改变不了什么,他们不过是替人跑腿的喽啰,真正在他们背后,让他们这样肆无忌惮民口夺食的人,他依然可以逍遥法外。” “他们背后的人是谁?”石一鞍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大人物。 “你说呢?” 刘丽华定睛一问,石一安瞬间如闪电击中,眼睛一亮,突然害怕:“你们,要造反?” 石一鞍不觉后退几步,撞到善夫人身上,慌忙转身,冲向门边。 “怎么?害怕了?不敢了?”刘丽华轻蔑一笑,“就这点胆量,还谈什么伸冤雪耻,不如就此逃走,苟且偷生去吧。” 石一安抓住门栓,浑身发麻:“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刘云走进石一安,扶他再此坐于桌前。 “造反我们自然不敢,但改天换地,是我们期望的事情。”刘丽华声音复又软下。 “我们没有什么特别,我们跟你一样,我们只是大治土地上的普通百姓。” “那你们想如何换天?”石一安眉头紧锁,一扫屋内三人,一个老太婆,一个小女子,一个妇人。 “就你们这样,要跟天斗?”石一安低头连声苦笑。 “什么是天?”刘丽华一转声,复又厉色:““皇帝,他不是天。” 石一安抬头,脑袋又是“嗡”的一声。 “这个国家的法度,规矩才是这个国家的天。这个国家的天并不是掌握在皇帝或者贵族手里,而是掌握在那些,制造,并且维护这些法度规则的人手里。” 刘丽华看了看大口呼吸,腹部不断起伏的石一安,继续说道:“是太极殿,是大治所有官员权贵,是较劲脑汁想要进入仕途的芸芸众生。”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石一安声音已经提到嗓子眼,近乎哀求。 “我们要改变这个国家的制度,我们要让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像石长庚一样冤死的亡魂。” “你们要如何做到?” “先给你介绍我们都是谁吧。”刘丽华站起,走向善夫人:“这位善婆婆不用说,你也知道是为大夫,她不但能医人,也能医国。” 刘丽华转向石一安:“我本是留王妃的侍女,从前跟随太后,留王成婚后到王府伺候留王妃。” 石一安看着刘云,问刘丽华:“那她呢?” “刘云是太后派到姚伯阳府上的绣衣密使,监察姚伯阳的同时也是护他周全。” “那为什么我家没有?没有人护我爹周全?你们为什么不派个密使也监察他?” 石一安说的激动,几乎要哭出来。 “对不起,这是我们疏忽了。姚伯阳手上握有重兵。” “所以没有牵制朝廷力量的百姓,就只能自求多福?” 石一安钻进牛角,不能自拔。 “一安,你想想你的父亲是为什么死的?如果他活着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你是要替他将未完的事做完,还是一意孤行做些蠢事,再将自己的性命赔上?” “可是他已经死了,他要怎么做是他的事,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 石一安起身,转身两步拉开房门,大步跨出。 善夫人欲拦,刘丽华摇头:“让他去吧,他会回来找我们的。” 月已落日未出,梅文见端着蒸好的鸡蛋羹,叫醒眼睛肿胀的杨秭归。 “快点起床唠!迟到了可就直接被赶回家了奥!” 杨秭归“嗖”一声坐起,闭着眼,举起手臂,冲天指着:“我杨秭归是绝不可能被赶走的!” 杨秭归吃完饭,从她的包袱里面掏出一个小盒子,揣进怀里。 “怎么这么晚来?”落蕊面无表情。 杨秭归看了看将明未明的天,愣愣的向落蕊:“师姐你是想说这么早来吧。” 落蕊垂眼舒气,轻轻摇头:“走吧。” 杨秭归闭嘴提了口气,小跑着跟上。 临江观内除了大殿内供奉着东华帝君魏夫人,其他地方毫无一点参道学法的气息。与其说它是个道观,倒不如说它是个别苑。 杨秭归跟着落蕊走到后山,见一黄衫一白衫弟子分别守在一个铁门山洞的两边。见落蕊二人至,左右各打开一扇门。 行二十步,豁然开朗,洞内中空,高百丈,顶呈圆拱垂下,墙面镶着铁架,架上整整齐齐摆着各种兵器。 杨秭归好奇靠近抬手正要摆弄,落蕊一个眼色杀出,吓得杨秭归赶紧夹紧手臂站好。 落蕊走到墙角,在一个铁桶里随手抽出一把木剑,递给杨秭归。 “这是紫竹剑,韧而利,不要小瞧它。” 杨秭归拿到手上,直觉它轻巧异常,像个玩具。 再往内走,复又走进一闭塞狭窄的通道内,里面漆黑一片,昏暗的烛光并不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杨秭归紧跟着落蕊,唯恐自己掉队。走了百十步,再开一门,顿时又是一片光明,二人已走出山洞。 杨秭归长出一口气。 出了山洞是一片平坦的空地,杨秭归左看看,远处一片竹海,隐约能看见竹海中有一道炊烟升起,杨秭归又看看,近处是悬崖绝壁,有两条窄长的吊桥,直通向对面山峰。 “临江观弟子所使用的剑法叫做轻灵剑法,需要两人配合,师承于素海仙乐宫无极真人和无尽真人。一人习左手剑,一人习右手剑。” “那我今天学的是左手剑还是右手剑?” “都不学。” “所谓轻灵剑法,不止剑术轻灵,握剑的人亦是如此。快,准,狠,之外,还要身轻出尘。” 落蕊走向空地中间,面朝杨秭归,突然向空中抛散出一把黄豆。 杨秭归还没弄懂是什么意思,只见落蕊不知从哪里拎出一个簸箕,飞身而起,在空中旋转一圈,将黄豆全部接入簸箕之中。 杨秭归“哇”一声,站在一旁激动的鼓掌。 落蕊没有搭理她,飞身向吊桥,杨秭归忙小跑着跟上。 远看是桥,近看却惊呆了杨秭归的小脑袋。 吊桥上绑着的木板之间相隔三尺开外,桥下崖深无底,光是站在桥头,杨秭归就已经头晕目眩。 “这桥修的,压根就没想让人过!”杨秭归嘟囔着。 落蕊轻轻一笑,飞身在起,脚尖轻点木板,快速飞身过桥。 杨秭归看呆了眼,还没来的及鼓掌,落蕊就又飞回来了。 “师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落蕊还是没有吭声,继续向竹林走去。杨秭归以为这次终于要学剑了,兴奋的跟上。 此时赈灾才是头等大事,还需要明王齐王把吃进去的吐出来,否则此时拿办,即便削王,他的儿子依然可以继承。这样你爹才真是白死了。” “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左部不再死人,等到他们把吃进去的吐干净。” “他们会吗?” “你想让他们会,他们就会。” 刘丽华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灵机一动:“你也知道大治已到了不治地步,而这一切的都在于旧的体制没能改变,建国初的分封使得诸侯竟占去了大治一半江山。皇帝无能,太子尚不能掌握实权,太后虽时日不多,但还是想要在死前改变这样的局面,让大部分百姓分上土地,不再为奴,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石一安听的入神,心中热血涌涨。 刘丽华趁机继续:“你想不想加入我们,一起开创大治的新明天?” “我,可以吗?”石一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了眼睛,充满期待看着刘丽华。 “当然可以。”刘丽华起身拍拍石一安的肩膀:“早就听说石长庚的公子,一表人才,机智过人。何况虎父无犬子,你这样的年轻人,就是大治的希望。” 石一安眼睛发亮,看了看刘云:“那我以后就跟刘云一样了是吗?” “当然,但是你要谨记,你的身份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起,就是你身边最亲近的娃人也不可以,你得听刘云的安排。” “好!您尽管放心!” 0035 太子上任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臣蒋不为特为左部灾民请命!”蒋不为跪在太极殿中央,手执万人请愿书。 北殷衷歪着脖子弯指掏了掏耳朵:“请什么命呀?赈灾的粮款不是已经已经拨下去了吗?” “粮款拨给了左部,可左部的人领到的却是糠!”蒋不为继续举着卷轴。 “奥,那他们为啥不吃肉?”北殷衷一弹指甲盖,坐起问。 殿下众人皆惊,有的偷笑有的摇头,顿时骚动起来。 蒋不为抿嘴闭眼长出一口气,继续发声:“张改之侵吞镇灾粮款已是人尽皆知,请皇上,为左部十万百姓做主!” “是吗?朕就不知道呀!你是骂朕不是人吗?” “皇上!微臣无此意,皇上不知,皆因无人举告,人人都怕担责,人人只求自保。既然无人举告,就由微臣始!” 顾裴楷见四下无人出声,遂向前一步:“蒋侍郎这话可是打脸司政殿里的所有官员了。张改之有没有贪赃枉法,自有御史监察和左部都尉,更何况此时赈灾是由齐王全权负责。” 明王在侧早就猜到顾裴楷放不出啥好屁,拉出齐王不过是为了拉出他而已。 “蒋大人说张改之私吞,那将齐王放在哪里?还是你想说齐王和张改之沆瀣一气?” 众人听的明白,也早已习惯了顾裴楷的套路。顾裴楷能坐上辅政的位子,皆因其脑子走在嘴巴前面。 “朝廷的粮食到了百姓手里,十之无一,就这不到一成,还是糟糠!皇上!请您睁开眼睛看看,流民尸骨遍野,饿死之人又何止上万!如朝廷再不彻查救治,恐生叛乱啊!”蒋不为捶胸顿足,言辞激动,恨不能把中饱私囊的人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 “左部左部!又是左部!天天都是左部!你们倒是拿出点主意啊?”北殷衷半握着拳头,伏膝的大拇指搓着衣角。 “臣以为灾民并不可怕,怕是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灾民生乱,应早日派兵进驻,以防叛乱。”明王出列上前。 “万万不可!灾荒之年民多自保,所经王侯封地大多封城闭户,民怨沸腾!此时当以救灾为要,否则不止左部,整个大治的民心尽失啊!”蒋不为揖手长拜,声泪俱下。 “那蒋侍郎以为该如何?”北殷衷向前挪了挪屁股,躬身问。 “灾民居无所而食不饱,朝廷除了放粮之外,安居为首要。若此时灾民继续流窜,过了五行河,不出一个月河右必乱!” “蒋不为你这般危言耸听,居心何在?”睿王指着蒋伪的鼻子质问。 朝堂之上你言我语,争执不下,几乎到了对殴的地步。北殷衷心烦意乱,大喊一声“好了好了”,遂命退朝明日再议。 北殷衷主政不过半年,每日头昏脑胀,睡卧不安,才知道理政的辛苦。方感念起刘燕监国的好处,后悔自己听了明王挑唆,让刘燕归政。 北殷衷快步走过御花园,径直前往泰康宫。 刘燕端坐在泰康宫正殿软榻上,没有想到有一天头顶的凤钗竟然也会压得自己脖颈生疼。 北殷衷进来先是一车客套,她眯眼听着渐渐耳边模糊。 忽忆起自己十四岁第一次随父亲刘宗出游湖洲。 她头上戴着一顶金丝镂空蝶绕花冠,当时只觉新鲜漂亮,根本不会在乎花冠的重量能不能承受的起。 一晃五十年,还是常常最先记起逃亡时素不髻发的落魄样子。 “皇上来是有事吧?”刘燕也不知道北殷衷说了什么说到哪里,忽然开口。 “母后圣明。还是左部的事,朝堂上各执一词,儿臣拿不定主意,特来向母后请示。” 刘燕慢挑藏痣的眉稍,没有说话。 “母后但说无妨。” “皇帝这么快就忘了,那“后宫不得干政”的话,字字还在耳旁,夜来梦回,如警钟长鸣,时时提醒哀家要懂得放手,安心享福。” “是儿臣的错,请母后责罚。”北殷衷应声跪地。 “快起来快起来!”刘燕嘴里念着,贴身侍女秋红上前扶起北殷衷。 “这是做什么?有话慢慢说。”刘燕轻叹一声:“太傅怎么说?” “曲由自母后不主政,就告病一直没有上朝。” “曲由也确实老了,力不从心也是正常。” “儿臣觉得他是对儿臣不满,所以谎称生病。” “胡说!”刘燕本不愿责备北殷衷,一是因为他是天子,二是因为他年已不惑,而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并非自己亲生。 “这样,你吩咐曲由,顾裴楷,蒋不为,杜成微,还有太子,今日午后,你同他们一起来哀家这里,哀家帮你听听,怎么样?” “儿臣谢过母后。” “你我母子之间,说谢就见外了。”刘燕笑笑起身走向寝殿。 北殷衷当然知道自己又上了刘燕的当,他即位十年,九年半都是刘燕垂帘听政。朝中有能力的大臣皆是刘燕一手栽培提拔。 在诸王请旨归政前,他和刘燕尚能和平相处。归政半年以来,刘燕表面上颐养天年,背后却一直没闲着。 北殷衷每每看见刘燕似笑非笑表情心里便生杵。他总觉这个杀死自己亲生儿子,让自己这个非亲非养的儿子上位的太后,藏着另一张面孔。 宫墙深深,锁住的都是玲珑心。 太子府上,守卫远离议事厅,厅内门窗紧闭,国舅杨岩,辅政顾裴楷,太子府内官顾东左右分开坐着,北殷怀在中间来回踱步。 “现在该如何是好?”杨岩打破沉静。 “除了太后恐怕没人能坐镇大治的大局。”顾东一摸短须。 “若此时太后出面,日后恐怕再难收拾局面。”杨岩起身,“我们的努力就全费了。” “可我是大治的太子,怎可因为太后专权而放弃民心?” “太子所言甚是。”顾裴楷上前,“其实只要将新月除尽,太后一旦殡天,再无后患。” 顾东点点头附议:“新月人大本营就在月照山,咫尺距离,与太后互成仰仗,早就该除了。” “其中有个善夫人,祖上是新月御医,要是这次可以将她也带去左部就好了。”顾裴楷喝着茶,假装不经意说出。 正在此时,魏海龙于外敲门,传话说,皇上请太子顾裴楷午后到泰康宫议事。 正午日暖,晒的泰康宫廊下的橘猫分外懒散。 曲由年迈,刘燕赐坐。其他人除了皇帝,都站在堂中。 “臣昨日收到线报,姚伯阳正在集结军队,欲带灾民渡河。”曲由声音嘶哑,说话独有一股缓慢的节奏,让人心安。 “他想干什么?”北殷衷吓傻。 “带民离部,其心当诛呀。”刘燕缓缓抬头。 “左部如今已经是老弱病残,不足以构成威胁。”蒋不为不知曲由何意,但他的立场也并不会受到别人影响。 “母后以为呢?”北殷衷问刘燕。 “眼下诸位大人以为什么最重要。”刘燕坐正,面向众人。 “当然是灾民最重要。”蒋不为抢答。 “那怎么解释朝廷赈灾不利呢?”刘燕继续问。 “有人从中作梗。”蒋不为接着答。 “是什么人呢?” “是”蒋不为欲言又止,他并不能在无证据的情况下指控诸王。 “我来说,”刘燕挡住蒋不为:“是占据半壁江山的王爷们。” 众人不敢接话,纷纷看向北殷衷。 “并不是我要携私报复,眼下的事实就是如此,既要赈灾,还要制衡王侯。” “怎,怎么个制衡法?”北殷衷听刘燕如此说,心中方才放下担忧。 “首先,左部镇灾,不能只依靠朝廷,附近的州道郡县,都应该发动起来,能征则征,征不了就从大户手里借。” 顾裴楷一听这“借”字,不得不佩服刘燕。 “朝廷给他打欠条,只要他们肯帮助灾民渡荒,朝廷还将予以嘉奖,子女入仕由曲大人推荐。”刘燕笑着看向曲由。 “这”曲由犯难,集贤阁虽大多收的都是官员儿孙,但也是出了名的严格。 “重新委派特使全权负责,包括查办石长庚贪污粮款。若派粮有误,不管是谁,只管拿来问罪。” 刘燕说完,蒋不为第一个就摇头。 “张改之就是例子,就是交由他负责才闹到如此地步!”蒋不为痛心疾首。 “蒋侍郎,先别急。北殷家同气连枝,既要同享福,也必须共患难。王侯受恩于国家,国家有难时,也应该共同承担。”刘燕这才说到王爷身上。 “粮钱共摊,百姓危难即国家危难,此时不拿出保家卫国的姿态,要何时拿出?大义当前,义不容辞,若有抗缴者,视为抗旨,国家危难不救者,千古罪人,人人当诛。” “若是王爷们联合起来抗缴呢?”北殷衷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疑虑一次。 “抗缴者,逆贼也!这不是师出有名了吗?” “恐怕会引起动乱。”曲由心知困难重重,若真如此,恐生大乱。 “现在还不乱吗?百姓都已尸横遍野,朱门酒肉何时断过?太傅担心之事也是哀家担心之事,所以还请诸位想想办法,能既不懂干戈,又平息事态。” 刘燕这一句甩出,众人都接不住了。 刘燕早知如此,也对他们不抱希望:“我已命魏家军待命,随时等候差遣。明日早朝圣上下诏,太傅以为何人担任左部赈灾特使合适?” “需是一位将军才行吧?”曲由谨慎答着。 “将军只管拿人,可谁敢下旨呢?”刘燕顿了顿,看向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北殷怀:“以我看呀,要办成此事,非此一人不可。” 众人抬头看着刘燕:“那就是太子。” 0036 徐伯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徐伯眼亮心细,见来人足有一二十,忙让五人躲进茶寮。石一安拧着脾气,被刘云扯了进去。 石一安对刘云的怒气可谓是与日俱增,自从知道刘云的秘密,他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说话冷嘲热讽,整日里找刘云不痛快。 刘云姚冰卿在分别在两边,石一安在刘云旁边,五人挤着脑袋爬在窗边,透过窗缝看着外面。 足足十辆马车,每辆马车载着一人多高的大木箱,木箱上写着朱红的大大的“官”字。随行官差,两人押一车。 石一安桃虎王行突然激动起来,三人擦脸传递着相望一笑,彼此会意继续看着外面。 不知道怎么,石一安就撞到了刘云的脑袋上。石一安低头,刘云抬头,咫尺之间,两人不觉尴尬,刘云起身坐到一旁。 徐伯招呼着,小跑着前后倒茶。官差三三两两分开坐满四张桌子。 “大人,这押得什么重要东西,非得这黑天半夜走?”徐伯一边倒茶一边笑着问。 “不该问的就别问,能黑天走的东西你敢知道吗?”程于寿喝着茶,并不想搭理徐伯。 “哎吆,谢大人谢大人,大人说得是说得是。”徐伯弓腰又提着壶走向下一桌。 “官爷这马要不要喂?”徐伯又问。 “你这马不错呀!”一衙役看见茶寮一侧刘云拴上的两匹马,“不像是境州马呀?” 石一安心下一紧,桃虎紧了手中的刀。 “是云州马,几个灾民牵过来让我帮他们找买主卖掉。”徐伯笑着说。 “还有这样的好事,小心别让灾民给骗了,他们可精着呢。” “怎么会呢?他们也是可怜人,求口饭吃。”徐伯继续笑着。 “他们可怜?老伯,他们就骗你们这些人的,知道我们石大人吧,就是可怜他们,自己私放了军粮,现在命也没了。你说冤不冤?” “石老爷可是个大好人呀!”徐伯笑着搭话。 “这年头,好人没好报的。”官差说罢又端起茶杯。 徐伯见这官差能说上话,转了一圈又回来。 “官爷这是要是哪儿呀?”徐伯笑着继续倒茶。 “尔逅。” 恰另一桌喊着续水,老伯只能作罢。 “送去尔逅?什么东西?为什么送去尔逅?”石一安心下不解。 徐伯再次提壶靠近程于寿。 “大人,您神通广大,老伯我想跟你打听点是事。”徐伯笑着问。 “什么事?您老尽管说,这上天入地没有我们程大人不知道的。”旁边的官差附和。 “您说。”程于寿满脸得意。 “最近灾民越来越多,眼看着粮贵钱贱,我也寻思着做点生意,看能不能发点财。” “你这老伯有意思,你就一个人,要那么多钱干啥使。”程于寿不怀好意的笑道。 “瞧大人说得,谁还能嫌钱多不是吗?”徐伯笑着答,“有钱了不就不是一个人了嘛。” 官差们大笑。 “你也说了粮贵钱贱,你这么明白哪里还用向我讨教。那自然是,”程于寿用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个圈,手指往圈中一点:“囤粮。” “您这莫不是哄小老儿玩呢。”徐伯笑道:“难道还能卖给灾民不成?” “就以你,”旁边的官差继续搭腔,上下瞅瞅老伯,笑道,“囤个三五担,换个老娘还是可以的。” 官差打趣老伯,又是笑成一片。 “小老儿就算囤了,也不敢卖呀!这官家有令,我也这把年纪了,可不敢媳妇没娶上再把命搭上。”徐伯顺着衙役的话继续试探。 “你这小老,”程于寿笑道,“境州卖不了可以去尔逅卖呀!想要挣着钱,既要敢冒险,也要看得清形势,不能死心眼。” “受教了受教了,小老我活了四十九,敢情都白活了,但凡要再年轻二十岁,也一定跟着大人和大伙一起发财。”徐伯奉承着程于寿。 石一安这才明白这伙人拉的是何物,他没有料到他爹手下的官差竟也会无耻到如此地步,非但不救民于水火,还在此时蓄谋发国难财。 石一安按捺不住,喘着粗气,胸腔起伏,瞬间站起。 “你要干什么?”刘云压低声音喝止,两步上前,手按在石一安的肩头。 石一安转头歪嘴挑眉,看着刘云,刘云不好意思起来,撒开了手。 只等程于寿一行起身走了,憋了半天的桃虎才负气一叹。 “不要节外生枝,我们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姚冰卿叮嘱。 “什么重要的事情?”石一安跺着步子,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看着姚冰卿:“姚公子这么一说我倒糊涂了,我们不就是游山玩水来的吗?” “一安,你在说什么呢?”桃虎不解石一安为何突然如此:“我们不是要为大人伸冤吗?” “好啊,怎么伸冤?到哪里伸冤?哪里可以伸冤?”石一安看看姚冰卿,眼睛又落在刘云身上。 “你们到底是来拯救左部的,还是来利用左部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石一安说完甩头向桃虎王行:“我看我们三个还是就此跟二位告别的好,免得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石公子这话从何说起?”姚冰卿也有些生气,一路上不管石一安如何做怪,但到底对自己还算信任。 刘云站在一旁,看着石一安的后脑勺,呼吸加速,眼里凝仇。 “是我,”刘云突然起声,众人纷纷看向刘云,石一安更是一惊。 “他是对我不满,因为我是”刘云难以启齿,眼神慌乱,咬破了唇边。 “因为你是,”石一安转头双目聚火,语气坚定:“因为你是天底下第一大骗子!” 王行一听“大骗子”,轻咳两声,尴尬的不知道往哪里站。再一看愣住的姚冰卿,心下一声“不好”,不知道如何解开这三人呈线的三角。 刘云看着石一安突然一松气,轻“哼”着一笑,眼里笑出了泪。石一安看着刘云也一笑回应。 两人之前的针锋相对,在这一瞬全都瓦解冰消。 王行看着姚冰卿来回望着石一安和刘云的慌张眼神,五脏六腑全捏在一起,提到了嗓子眼。 王行不知道石一安和刘云之间发生了什么,王行也知道姚冰卿和他一样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无关紧要,但姚冰卿不知道就要紧了。 五人上了马车继续赶路,王行姚冰卿继续前面赶路。桃虎刘云石一安坐在马车内。除了桃虎无人说话,桃虎讪讪的见无人理睬他,也闭上了嘴。 石一安坐在刘云对面,他盯着刘云,左歪歪头右歪歪头,一直含笑看着她。 刘云头转向一边,不觉笑出了声。桃虎不明所以也跟着笑,车内三人没有前兆的笑成一片。 王行正着脸,眼珠子转着,偷偷一瞥姚冰卿,姚冰卿的脸像霜打的茄子,颜色铁青。 到达宝月寺时,已是半夜。宝月寺里里外外全躺着横七竖八的灾民,因为宝月寺庙每日施粥的原因,整个隐翠山的灾民随处可见。 石一安跳下马车,突然“哎吆”一声,表情痛苦的捂着肚子。 “怎么了?”刘云问。 王行“嗯”一声,看了眼姚冰卿。刘云不知王行何意,看了看姚冰卿,并未觉出有何不妥。 “我肚子疼,要拉屎。”石一安面目狰狞着回答。 “那赶紧进去找茅房。”王行走上寺门,朝石一安招手。 “不行了不行了,憋不住了,我就在这树林方便吧,你们先进去,我马上就好。” 姚冰卿没有搭理,径直走入宝月寺,刘云王行跟上。 石一安急急忙忙跑进树林,脱裤子蹲下。 “嗨!”桃虎从后面一拍石一安的肩。 “吓我一跳!”石一安嗔怪,“他们都进去了吗?” “进去了。”桃虎见石一安快速起身提起裤子,“这么快呀。” “是啊。”石一安系好裤腰带,放下外衫,“你跟着一起也好,走吧。” 桃虎盯着石一安直直看着。 “怎么了?又被我帅到了吗?”石一安绷着脸问。 “不是,一安,你拉屎没擦屁股。” 石一安前面走着,桃虎后面跟着。 “你是不是忘了?” “我根本就没拉屎!” “那你脱裤子蹲下干什么?” “放屁!我放屁行不行?我的祖宗,你把嘴闭上吧。” “好,这好像不是去宝月寺的路。” “废话,上山能走下坡路吗?” “一安你要干什么去?你不会是想不告而别吧?” “是。” “真的吗?一安,大人的仇我们不能不报!” “刚刚你也看见季风季云了吧。” 桃虎点点头。 “听我说,看见刚刚程于寿的马车朝哪里走了吗?” “没有。”桃虎摇头。 “朝山沟去了。” “你怎么知道?你也没看着呀!” “用你珍贵的大脑想一想,他都走这里了,要去尔逅,当然是去山沟抄近道过河。” “奥奥,好像有点道理,”桃虎转念一想,“那跟我们有啥关系?” “我算了下,他们走的慢,这会应该还不到山沟。你一会,”石一安爬在桃虎的耳朵旁一番耳语。 “啊?”桃虎一惊,“那能行吗?” “你听我的把人引来就行了。其他的事我来办。”石一安挑眉努嘴。 “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跟王行和姚公子商量下吧?” “跟他们两个商量?跟他们两个商量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刘云。” “你是不是喜欢刘云姑娘呀?” 0037 劫粮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桃虎呆头呆脑猛然一问,倒把石一安问的面红耳赤。 石一安急了:“怎么可能?我喜欢的人多了去了。” “那就好,人常说,朋友妻不可欺。你以后还是离刘云姑娘远一点的好。” “行了行了,别废话,你就说你去不去吧?”石一安岔开桃虎的话。 “我”桃虎犹豫不决。 “不去,别挡道,我自己去。”石一安一推桃虎,继续下山。 “行!我去,我去还不行。”桃虎哪里拧得过石一安,在桃虎的世界里,他的那点判断是非的能力从来也没有石一安重要。 王行等了半天不见石一安桃虎,遂出来找,转了一圈没见人影,想着也许刘云知道,又回到庙里找到刘云。 刘云靠在大殿一角的柱子上闭眼休息,姚冰卿找小和尚要了两个窝头,寻着刘云过来,蹲下身子,将窝头捧至刘云的眼前。 “饿了吧。”姚冰卿笑嘻嘻看着刘云脏脏的脸蛋,拉拉袖子,给刘云擦脸。 刘云睁眼,映入眼前的就是两个黄黄的大窝头。 “从哪儿弄的?”刘云不觉嘴角上扬,接过窝头。 姚冰卿还没来得及开口,王行便急匆匆进来,压着声音向两人急着说道:“一安桃虎不见了!” 刘云捧着窝头起身,什么也没问,就往外走。走了两步才发现王行姚冰卿都没有动,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她。 “怎么了?一起出去找吧,别再出了什么事。”刘云回头对王姚两人说。 黑天半夜,视线有限。三人出了寺,附近喊着名字,半天也没个回应。 “别喊了,跟你们一起来的那两人下山去了。” 突然从王行脚下传出一声沧桑又温吞的一句,王行吓的跳起脚,往后一躲。 三人细看,地上蜷着一个将头裹紧黑棉衣的老头。 “老伯,你睡也睡到个向明的地方,这草堆里黑不溜秋,小心别给蛇咬了。” 王行抚着心脏,对地上的老人说。 “谁咬谁还不一定呢,”老人拱背爬起,睁眼瞅了瞅三人:“向明的地方刺眼,睡不着。” “老伯您还真讲究。”王行竖起大拇指一晃:“你确定你没看错,是下山了吗。” “那可就不好说了,我的眼呀,都瞎了一辈子了。” “嘿!你这老头” “算了,我们顺着路下山找找吧。”姚冰卿打断王行,说话就往山下走。 三人越走心越没底,眼看都快要到山脚,还是没有看见石一安桃虎的影子。 姚冰卿绷着脸:“这样为所欲为,将来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 王行堆笑着:“一安他没啥坏心思,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贪玩些,但绝不会干出背弃朋友的混账事。” “你们说什么呢?”刘云听着不对。 远处隐约传来人声,嘈嘈嚷嚷,听着一团乱叫,分不清楚说的什么。三人相互看看,循声跟了过去。 原来是桃虎将扎在山脚下的灾民喊起,灾民耳递声传,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就赶来百十号人,跟着桃虎向山沟涌去。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姚冰卿不解。 “跟去看看,说不定一安和虎子也在其中。”王行心下已经暗暗预感到不祥。 待三人听真切了流民所喊的“发粮了,官府给咱们发粮了,先到先得,晚了就没了”,再赶上打头的队伍,一看,还真的是桃虎在喊。 王行脸瞬间僵了。他立刻就明白了桃虎在做什么,转脸对姚冰卿说了句,“要出事了!” 此时的石一安,正猫腰顺着山沟边的矮崖前行。山体多为泥沙,常日有洪泥倾下,堵住山沟小道。 石一安忽然脚底一滑,跐溜掉下崖去,幸好抓住一株粗壮的荆棘根茎,才没掉沟里,他挂在崖边,俯看见程于寿一行正在山沟里颠簸前行。 手掌的刺伤也顾不得了,石一安紧抓着草根,蹬着泥沙向上,奋力爬上矮崖。 山沟渡口亮的跟白天一样,显然是程于寿早前就安排好的,十几个壮汉一见程于寿车队,便上前搭手牵马车到船边,准备卸车装船。 石一安站在高处眺望,不见桃虎带领着灾民的影子,心下总觉不安。 “难道出什么岔子了?”石一安有些懊恼,遂决定不等了。他选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一路溜一路滚到达山沟。 乱石嶙峋,刮碎了锦缎衣衫,麻草韧利,割伤了白面朱唇。 腰间的短刀如屎在腚,按捺不住。说干就干,石一安拔刀出鞘,准备从最后一辆粮车下手。趁旁不备,手起刀落,瞬间挑开了绑着木箱的粗麻绳。 就在此时,前方灾民一股脑蜂拥而至,程于寿一众不知出个何事,只听人声鼎沸,越来越近。众人慌忙向前查看,正好给石一安留个后方无人的空档。 跑前面打探的官差惊恐跑回来,提着公鸡嗓子向程与寿传达:“是灾民!足有百计!” “胡说什么!这大半夜的你是不是眼花了?”季风在一旁插手抱刀站着。 这边季风的声音还落地,石一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粮车顶上。他双手持刀,举过头顶,卯足了劲,向下一劈。 木箱纹丝未动,还咬住了短刀刀刃。 众人看向粮车上站着石一安皆是一惊。他们不但认得石一安,此时还看不懂石一安的作妖行为。 石一安见状朝大家嘿嘿一笑。 “给我把他抓起来!”程与寿反应上来,火冒三丈,登时振臂下令。 四下却无人动弹。 “一安,你干什么呢?”季云拎着他的长刀走近石一安。 “你刀给我!”石一安望着已经靠近的灾民,故作镇静。 季云半懵半醒,将长刀向上一扔.石一安一把抓住,抽出长刀。举起又是一砍。 霎那间,麦粒如山洪倾泻,滚洒在地,堆成一撮撮小山。 程于寿慌了,夺过官差的刀,咬着牙就朝石一安奔来。季风在其后,一把抓住程与寿的后衣领。 “你要什么?造反吗?”程与寿气急败坏. 不等季风解释,石一安便开始大喊:“发粮了!”。 灾民瞬间冲破官差,扑向粮车.程于寿手忙脚乱大喊着命人挡住灾民,可惜饿红眼的灾民已经失去理智,跟他领着的惜命如金的官差不同,灾民已经是亡命之徒,只争朝夕。 有布袋的装布袋,没布袋的脱了衣服光膀子往衣服里兜。石一安趁无人管他,又开了两箱。 “石一安!你疯了吗?你已经是朝廷钦犯,打劫官粮,罪加一等!跟你那死鬼老爹作伴去吧!” 程与寿不提石长庚还好,此话一出,季风季云当即便反了他。 季云二话没说,捞起一把大刀,砍断粮箱上的麻绳,伸手在箱角一掰开关,粮箱一侧的木板瞬间被一倾而出的粮食挤没。 季风前面响应,动作更加麻利. 程于寿的叫嚣声不绝于耳,越骂越难听。只等粮食尽数被抢一空。才给程于寿腾出地,围捕石一安,季风季云。 石一安带着两人企图从他遛下来的山坡逃走,奈何他过高的估计了自己对泥沙的掌控能力。脚下是滑的,手里没有可以抓住的东西,山坡本近乎绝壁.并没有给三人留有逃走的机会。 最惨的时,从河对岸来了一船壮汉,各个皆是光膀,一眼看去全是胸脯.壮汉双手全都握着亮闪闪的刀,“噌噌”刮着,全是一副屠夫相。 季云咽了口唾沫,看的眼大.石一安一声”跑”,撒腿向后。 “给我追!照死里砍!”程于寿指着逃跑的三人,怒不可遏。 六腿难胜群蹄,三人很快被追上,被壮汉围在一个肉圈之中。 三人背靠背,手握长刀,拉开马步.石一安脑子里加速过着石长庚曾教他的拳法剑道,然而最先想起还是他偷懒耍滑,敷衍了事。如今临到关头,他竟是什么也记不起。 壮汉们没有给他后悔的时间,瞬间一围而上。石一安蹲地一个翻滚,砍向某个壮汉的小腿,但于此同时好几把刀刃就落在他的后背上,石一安瞬间皮开肉绽。季家兄弟此时也是自身难保,各战一群。 壮汉没有给石一安喘息的机会,接着又是乱刀齐上。石一安在地上滚着圈,企图躲避,来来回回不过徒增壮汉的火气。 他知冲不出去,只能拼命一搏.突然一个回身,挥刀起身,砍断了正向他袭来的壮汉手臂。 血溅了众人一脸,石一安一个激灵,找到出口,翻出圈外。 断臂的壮汉躺在地上浑身颤抖,血从手臂喷出,一直哗哗的流。 石一安这才懵掉,只觉眼前的人越来越小,离他越来越远,耳朵里除了耳鸣,忽然什么也听不见。 “上!”其中一个壮汉举刀扑来,跟着又有几个壮汉拔腿靠近。 石一安单膝跪地,扶手的刀突然掉下,眼皮一沉,大脑空白,倒了下去。 他的耳边还能听见季云叫他的声音,但意识好像已经抽离出身体,他清楚的听着心脏跳动。 “就这样结束了吗?我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吗?” 0048 这一章是旧的,实际一个字没写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北殷凛闭眼敞胸躺在屋内摇椅上,身边围着几个捶背捏脚的婢女。 “一个大头和尚,四个兵,还有一个,”曹问晚拱腰嘻嘻一笑。 “说呀!”北殷凛眉头一皱。 “还有一个女子,长得真可算得上是貂蝉转世了。” “你见过貂蝉吗?”北殷凛将自己晃起,翻眼一瞥站在门边的曹问晚:“比水莲怎么样呀?” 曹问晚“哎吆”一笑,缓缓举起右手小拇指:“那水莲就是这个。” “说的跟真的似得。”北殷凛左眉凝成一把镰刀,将信将疑,似笑非笑。 “比绿衣姑娘也是不差分毫,着实明艳动人。” “那就把女的洗干净带来呗,其他人送到矿山上去。这点事还要我吩咐,你可真是长进。” 北殷凛站起,伸了个懒腰。被曹问晚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惦记绿衣正在做什么,遂遣婢女请来绿衣。 午睡醒后百无聊赖,北殷凛闲不住,必得找找乐子补上空裆,醒醒神消磨消磨时光。 杨秭归刚出千红坊,迎面就撞上一顶鲜红大花轿,曹问晚笑眯眯站在轿前,见杨秭归出来,让到一旁。 “这是谁要嫁人呀?”杨秭归转过头向坊内一望,并不见有人出声。 “她们哪里配得上?这是为您准备的。”曹问晚的笑像是镶在脸上,连笑纹都能保持不变型。 “为我?“杨秭归走下台阶,绕着花轿,前后打量:“那我就好奇了,为什么呀?” 曹问晚倒不藏着掖着:“恭喜姑娘,大喜了!入了金池的门,从今天起,您就是齐王的第一百零八个王妃了!” “什么?”杨秭归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自己跟前这么说话,恍惚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开心傻了吧,这是天大的福气,不是谁都能有的。” “那我要是已经嫁人了呢?”杨秭归眉眼含笑,突然像捉弄捉弄曹问晚。 “那也没关系,我们王爷最是开明,嫁过人的他更喜欢。”曹问晚依然不改笑意,耐心解释。 “你们王爷还真是一点不客气呀。” “如果令夫愿意,这千红坊的女子随便选,全给他都行。” “大方!豪气!”杨秭归翻手举起个大拇指:“那要是不愿意呢?” “姑娘你这说笑了又,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杨秭归当然不知道曹问晚这后话的意思,还以为拿自己和千红坊的妓女比。 她倒不恼,压着火,继续跟曹问晚对笑:“既然我是什么?第一百零八王妃,那怎么着也得你们王爷亲自来接呀。” 杨秭归抬脚两步上了千红坊门口的台阶,抬眼看见水莲,也丝毫不客气了:“水莲姑娘,麻烦你端把椅子来。看来今天齐王不来,我是走不了了。” 曹问晚低头咧嘴一叹,熨平了脸,复又抬起头来:“姑娘您看,您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曹问晚垂眼后退一步,四个大汉挺身向前,撸起衣袖便要捉拿杨秭归。 魏海龙与侍卫纷纷拔刀护在北殷怀两侧,释宝月撩腿从侧跨出,挡在杨秭归身前。两手一抻,撞到两壮汉心口,再伸左腿一踢,光头一碰迎上来的脑袋,顿时四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释宝月拍拍手,退到杨秭归身旁。杨秭归转身抬起右腿担上左膝,往正门口的椅子上一坐,伸手一捋头发。 颦眉锁目怒含嗔,抿嘴挑颌笑藏威。 “对了,让杨岩也出来接我,少一个人,都不行奥。”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敢直呼王爷国舅大名?” “名字起来不就是让叫的吗?不会叫的那真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曹问晚气的鼻孔冒烟,他登时一挥手,从天而降一张大网,四个身手矫捷的黑衣人扯着大网四角,瞬间将释宝月困在网中。 杨秭归向后趔着身子,紧靠在椅背上,魏海龙顺势护着北殷怀退进千红坊。 “要不要上去?”落蕊站在街角的巷口请示站在旁边的曲萧。 “再等等。” 杨秭归一甩裙摆站起,眼睁得圆大,像是要吃人。 “姑娘,我劝你还是乖乖跟我走吧。”眼看太阳已在西天,曹问晚没得时间再跟杨秭归费口舌。下巴朝侧一挑,不知从哪里又出来十数壮汉。 “我是杨岩的女儿!北殷怀的表妹!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杨秭归连三脚猫都算不上的功夫,哪里敢硬来。虽觉羞耻,但逼不得已,不说不成。 可是她那点略感羞耻的犹豫,落到曹问晚耳朵里更像是底气不足的谎言。 曹问晚歪嘴一笑:“说谎也不说个高明点的,全部抓起来!” 千红坊内众人远远绕开魏海龙四人,北殷怀按捺不住,拔剑越过魏海龙抬脚要出。水莲虽有心但无力,站在人群中朝北殷怀摇了摇头。 若是北殷怀不曾看见大抵还不愿跟这些宵小拼命,转头之间,偏就让他碰到了水莲的眼神。 这一眼,惊慌,不舍,爱怜,劝告,阻拦,没有一点不刺激北殷怀作为男人的自尊心。 北殷怀抬脚走出,一把将杨秭归揽到自己身后。不等壮汉靠近,他便一挥长剑扫腿原地转了一圈。 壮汉后退,接着从壮汉身后又出来十数个拿着长刀的冲来,魏海龙和两个武士飞身落在北殷怀周围。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住手!” 只听一个苍桑浑厚的男声从壮汉身后喊出。 众人纷纷侧目,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岩。杨岩咬着牙走到曹问晚跟前,举手就是一个大嘴巴:“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女儿如此说话!” 曹问晚抱脸还没反应上来,北殷凛从人群中也走了出来。北殷凛眯眼看着曹问晚,仿佛那一巴掌落在自己脸上。 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并没有怎么着。 曹问晚这才醒悟过来,跪地拖着小腿爬向北殷凛:“是小的瞎了狗眼!请王爷责罚!” 北殷凛哪里能容得自己受这么大气,拔出身边武士的长刀,照着曹问晚的脖子直直砍下。 瞬间血溅满地,四下纷纷退开,嘈杂的街上立即鸦雀无声。 北殷凛举起刀尖,看看刀上的血,享受着四周投来惊惧的目光,终于舒服了些。他扔掉剑,展眉一笑,走向杨岩,猛然发现一双犀利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 北殷凛怔住,突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街两边门缝窗缝里偷看的眼睛都呆住,杨秭归一行安然无恙就这么进了金池,曹问晚却曝尸于市,身头分家,被北殷凛带来的黑犬队当街撕分。 0038 宝月寺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夜黑水亮,马灯照的近岸通红。 季云季风左右守着瘫倒在地的石一安,二人皆是伤痕累累,面对一圈凶神恶煞,相视一笑。 横刀笑饮血,视死忽如归。 二人扯下衣角,将刀柄缠在手上。眉头一低,目露凶光。 突然四匹快马驮着四个蒙面人冲来过来,一人弯弓远射,连发三箭,三壮汉腿部中箭不能起身,一人甩着一对流行锤,直朝壮汉胸脯砸去,又有三人倒地。 中间的两人,其一手拿长剑,一扫而过,四壮汉即可被削掉头发,露出个血刺呼啦的赤顶。其一侧身挂在马上,捞起地上的石一安。 又二人马上伸手,分别拉起季家兄弟,动作一气呵成,迅速跑开。 程于寿气急败坏,命人追赶。王行勒马放缓,将腰间火折子掏出递与身后季云,季云不解。回头但见季风手里提着一串鞭炮。 季家兄弟马上点炮,扔向追赶的壮汉。一炮炸起,四马难追,七人总算稍稍跑远。 “不行,得找个地方给一安治伤!”桃虎扯下面罩,急向王行求助。 七人下马,放马跑远,就近找了条山路,朝宝月寺走去。 此时天微亮,山中鸟鸣清晰,流水潺潺,冲得经夜疲惫的心格外舒服。 “好沉呐!从前也没有看出来有这么重!”桃虎吃力的背着石一安上山。 “好像从前也没有发现有这么高的个子。”王行看着石一安拉在地上的双脚说。 “是因为死人比活人重吧。”季云一脸严肃,“我们这么轮换着背他也不是办法,不如找个地方,先把他埋了吧。” 石一安眉心一皱,季云给桃虎使了个眼色。 “你说的有道理。”桃虎停下。 “以后我们每年清明来看看他就行了。”季云补充。 桃虎忽然直起身,撒手将背上的石一安往后一扔。 “哎呦”石一安瘫坐在地上,痛苦的抱着自己。 “原来没死呀!”季云故作惊讶。 “当然没死了!”石一安负气一蹬腿,“都一群什么人呀!竟然想着把我埋在这荒山野岭!” “你不装死我们也不会这么说。”王行笑着说。 “谁装死?我那是疼晕了好吗?” “到底是疼的还是吓的,你可得说清楚了。”季云逗着石一安。 石一安呆了片刻,眨巴眨巴眼睛:“吓的。” 大家止了笑声,开始找自己的各种经历见闻安慰石一安,石一安跟着敷衍笑笑,只有姚冰卿刘云两人默不作声。 “一安,你知道大人有一个账本吗?”季风这突入其来的一问,刘云姚冰卿瞬间醒了。 “什么账本?”石一安不解。 “我和季云也是偷听到程于寿与张改之的谈话,程于寿就差将府里掘地三尺了,就为找这个账本。” “没听说呀。”石一安看看王行:“你应该知道吧,要不是你年纪太大,我都怀疑你是我爹的私生子。” “这是什么话?”王行拉直了嘴,眼珠子溜溜一转,迅速扫了一圈大家的反应。除了刘云其他人对他并无异常。 清晨微寒,风一吹特别醒脑。王行此时看着刘云,方觉得这几日奇怪,刘云似乎有意无意总是盯着他看,让他老有一种脑袋后面有眼的感觉,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之他觉得刘云怪怪的,这又让他重新燃气对刘云身世的兴趣。 到达宝月寺天已经大亮。按道理说寺前应该聚满了等着领粥的灾民,而此时寺外却空无一人,昨夜的灾民仿佛凭空蒸发了。 这不同寻常的安静让王姚刘三人警觉起来,莫非官差已经找上了门? 桃虎季云早已累的走着都能睡着,哪里管姚冰卿的提醒,两人急不可待的踏进庙门。 门外五人只听“嗵嗵”两声,向门内一望就已不见桃虎季云身影。 五人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纷纷一黑,尚未挣扎便都被闷棍打晕,头戴着麻袋,横躺在地上。 石一安找了个可以把头发吹得顺风飘扬逆风糊脸的山崖边,脚趾抓地硬是屹立着,面色凝重的眺望远方,发呆。 他使尽浑身力气抗着风呆站着,就是想俯瞰一下一览河山小的感觉。 不远处等着他的人不耐烦了,最先表达疑惑的是季云:“你是撒尿呢还是在酿尿?” 季云冲着石一安喊着:“快点,要走了!” 石一安摆了半天造型竟碰到季云这个不解风情的,遂继续一动不动。 “一安你在干什么呢?”桃虎跑起,前脚掌着地后脚掌溅泥,一步一腿泥点子跑到石一安跟前,“你在看什么呢?” 石一安左手拉住桃虎的右手,右手指着远方,保持着从容的微笑,对桃虎说:“我也不知道我在看啥,反正你跟我一起看,不然王行他们不得笑话我。” “嗯嗯,”桃虎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大声朗诵:“江山入画啊!” 桃虎石一安眼前,却是一望无际的苍凉,百草枯,千树死,江河日下,毫无生机。 石一安瞪了桃虎一眼,转身灰溜溜跑到自己的马前,只留桃虎还站在山崖边发愣:“我就只知道这个词啊!” 石一安骑马前面走着,王行桃虎赶着马车拉着石长庚和陆平,季风季云骑马后面跟上。 七人六马一车慢悠悠的行走在微风拂面面不动的五月初,直到桃虎的肚子先打起响雷,石长庚才打开车帘,移动了下屁股,从胸前掏出他那本编了小半生的得意之书,《万物木本花》。 石长庚还没开始读,大家都笑了。 “我的大人,您能来点真的吗?”桃虎左手拉缰绳右手挥着鞭,哀怨地瞥了一眼石长庚。 “这就是你们小看这本书了,想当年” “想当年我行军打仗的时候,全是靠着这本《万物木本花》生存下来。什么是希望?希望就是要先让人相信存在,只有存在,才能成为希望的力量,指引着我们一往无前,永不退缩!”石一安打断石长庚,模仿着石长庚的口气,爹声爹气慷慨陈词。 季云听罢叫“好”,一顿热烈鼓掌。 “这群小子,”石长庚合上书,塞进胸前,“没过过苦日子,都不知道福怎么享。” 陆平靠在马车内,默默看着石长庚一系列动作,笑道:“不会享福的好像是你吧。” “好像也是。”石长庚仰头,下巴笑起几道褶子,才勉强跟脖子分了清楚。 石一安脑袋胀疼,嘴里不停念着”陆平万物木本花“。忽一盆凉水瞬间将石一安泼醒,石一安大口喘着气,像是刚刚被人追杀过。 “你醒了?” 一个俏皮好听又似曾相识的女子声音在石一安耳边响起。 石一安只觉被两人架着,睁眼一看,却见眼前是杨秭归的大脸,吓得一闪,坐在地上。 除了杨秭归之外,屋里还有一个穿甲的老兵,和一个同样穿甲的少年。 细看这位少年样貌不凡,身高八尺有余,肩宽头窄,下巴微翘,两颊微方,目有星火,眉浓入鬓,耳垂贴面,耳廓高挺。 “你是什么人?”石一安直觉浑身疼痛,艰难问出。 “你是什么人呀?”杨秭归来回走着,像一只挑衅狗的猫。 石一安这才看清杨秭归的样子,大眼闪闪,红唇嘟起,肤白胜雪,顾盼生辉。若不是这凌人盛气,还真的让人心驰神往。 “石一安,对吧?”杨秭归手背后歪着脑袋,探身一问,不等石一安说话,又继续来回走着。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们到底是谁?”石一安着急。 “这是当今太子。”老兵开口:“我叫魏海龙。” “你真的是太子吗?我是石一安,我爹是合郡太守石长庚,他是冤枉的!”石一安立刻跪地,蜷在地上,眉头紧锁,声音哀怨,像一只偷吃被打残了的流浪狗。 “这脸变得也太快了。”杨秭归白眼一翻,脸盘抬起,一旁嗫嚅。 “石长庚的事我已知晓,只是你为何煽动流民抢了官粮?为何纵火烧了血祭军营?”北殷怀突然厉声。 石一安听此后背发凉,额头渗汗。他自认为浑不知鬼不觉的事怎么太子都知道,他四下张望,却不见刘云,依然知晓是定是刘云出卖了他。 石一安心中越想越气,明明他昨日还未刘云打掩护,没想到这么快刘云就恩将仇报。亏他还当刘云是半个知己,现在看来连品行如何都尚待商榷。 想至此,石一安冷笑一声,即便刘云负他,他也不会为了揭发刘云而让自己成为一个小人。石一安心下又有些得意,因为这就是他石一安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先将他关在这里,麻烦魏将军守着。” 门从外面被推开,门口站着一身着鹅黄纱裙的女子,和一身着雪白纱裙的女子。 石一安惘然若失,一时倒不知道自己是在天宫还是在寺庙。 杨秭归跟在北殷怀身后,转脸朝石一安呲牙咧嘴,弯起两根手指,在空中剜了两下。 石一安鼻子“哼”出一声,沉脸撇头,后背又是一阵剧痛。只叹,既然上天肯怜悲,何必还来个难缠鬼。 0039 收尸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都起来!都起来!” 杨秭归从夜里翻身坐起,脸上掠过窗影,压低声音:“我发现了一个生财之道!” 刘云和梅文见分别睡在大通炕靠墙的两边,不约翻过身,朝着炕中间看去。树影摇曳,遮得杨秭归铜铃般的大眼忽明忽暗。 “什么生财之道?”范米儿声音含糊猛地坐起,迎头撞上杨秭归的脑袋。 “哎呀!” 杨秭归抱头抚额:“你这脑袋,不去砸核桃可惜了。” 范米儿呵呵一笑:“快说,如何生财?” 杨秭归捏了下脖子,“嗯嗯”两声清了清嗓,两腿盘起,双手向后一撸脑门两边的长发:“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这一路上走来,路上有很多死人?” “那又怎么样?再往西可能更多。”范米儿吧唧着两瓣樱桃唇,只觉索然无味。拉被子将要躺下,一把被杨秭归又拽起。 “你别急呀!你们都没有发现吗?竟然没有一个人为他们收尸!” 杨秭归就差为自己拍手叫好了,要不是碍于深更半夜,她已经拉着同铺的三人寻尸去了。 “怎么?你是想问他们要钱吗?”梅文见听到这儿背过身去,闭眼前不忘再挤兑挤兑杨秭归。 杨秭归沉脸向着左边的梅文见鼻子一“哼”,歪头一拧脖子又朝向范米儿和刘云:“我不跟你计较。” 杨秭归提气复又直起腰,端端坐着,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你以为我傻吗?当然是找他们家人要钱。” “他们家人要是有钱,怎么会让他们死在路边?何况他们有没有家人都难说。”梅文见幽幽又补来一句。 “你说非常对!先假设他们跟你我一样,是有家人的。” 杨秭归谨慎措辞,以防梅文见再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没有人反驳。 “他们家人但凡有钱,都不会让他们死在路边。就是因为没钱,甚至无力,才无法让他们入土。换而言之,如果他们有钱,有能力,大部分,正常人,都不会让家人尸横荒野,对不对?” 范米儿背对着窗,脸埋在黑暗中,只剩一个宽阔的轮廓随着接踵而至的点头一起颤抖。 “好!再退一步讲,他们现在没钱,是不是就代表永远不会有钱?”杨秭归顺势再次看向最配合她的范米儿。 范米儿使劲摇头。 “很好!现在没钱,不代表以后没钱,也不代表亲戚没钱。可是等他们有钱的时候,或者他们的亲戚故友想要找到他们的尸体的时候,连骨头渣都没了!你说他们难过不难过?” “难过。”范米儿肯定的回答。 “痛心不痛心?” “痛心!” “后悔不后悔?” “后悔!” “可是那个时候,后悔已经毫无用处,他们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杨秭归嘿嘿一笑:“所以我们的机会来了!我们四个,就是可以给他们人生补憾,拯救他们余生梦魇的巾帼四侠!” “什么机会?”范米儿愣楞摇头。 “所以你要把这些尸体收集起来,然后找他们的家人或者亲戚或者朋友,要钱,对不对?”梅文见学着杨秭归的口气抢话道。 范米儿傻笑着,杨秭归却也顾不上这些嘲弄她的细节,现在她一门心思就想拉拢一干合伙人。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杨秭归非但不恼,还保持微笑,拿出最大的热情鼓励梅文见:“但不是把尸体收集起来,而是将他们埋葬。将他们的户籍姓名统一造册,再等他们家人来认领。愿意迁回去的迁回去,不愿意迁的交点钱给我们就可以了。” 杨秭归侃侃而谈,大抵耳旁已经响起哗啦啦的钱币声。 “那我们不是可以赚好多好多钱?”范米儿大喜。 “可以这么说。”杨秭归得意的点点头。 “上天聚物果然按类分配,要不怎么能把你们两个分在一起呢?”梅文见笑得流出泪来。 杨秭归并不在意,急忙抢话:“我当然知道,万事开头难,需要地方,需要时间,需要人手,还需要搜集这些人的户籍名字,没有一样是轻松的。所以,我们可以先从,” 杨秭归停下故意卖了个关子,试探梅文见刘云还没有再听,见两人皆一动不动,遂继续:“先从那些主动悬赏,帮助他们找家人的告示开始呀!你们没发现吗?隐翠山山脚,有一面断壁,上写有很多人刻了家人的名字和户籍。我们可以先从这些人找起,人贩子也不能放过,等我们找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万一再碰上个大主户,哎呀!我们就有钱了,我们拿着钱,就去买下一个山头,成立我们自己的门派,向武林发帖,专门收尸找人,渐渐的,我们就会越来越有钱,江湖地位越来越高,说不定还能受到朝廷嘉奖,哈哈!名利双收!威震八方!我们就叫当归派,我本人就被世人尊称为当归夫人,梅师姐就是当归派的二掌门,范米儿三掌门,唉,那个哑巴,”杨秭归朝最右一直不说话的刘云喊道:“便宜你了,你就是四掌门。” “还买山头?你口袋里有几个钱?”梅文见闭眼笑得发抖,越想越觉杨秭归好笑的要紧。 杨秭归登时站起,光脚跳下炕,直奔窗边的凳子而去。月色皎洁,照得杨秭归的模样清透水亮。 她从凳子放着的包袱里翻出一个蓝色绣荷包,拿在手中轻轻掂掂,红唇一弯勾起脸颊的酒窝,转身两大步又上了炕。 “叮铃铃”一串声响。 杨秭归将荷包里的钱全倒在炕上,摸着黑一通细数。沉默半响忽又兴奋起来:“不多不少,刚好十个铜钱!” “噗!” 这次是刘云没忍住笑出了声。 “够了够了,买十个窝头足够了,说不定店家见你稀荒,还能再送你两个。”梅香见“哎呀呀”抱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快睡觉,节约体力,不花钱就是挣钱了。” 杨秭归哪肯善罢甘休,蹲在炕头手肘顶着膝盖,托腮思索了片刻:“看来只能去更我爹要钱了。” “有个有钱的爹真好!”范米儿感叹着,顺势一拉被子躺下。 就在大家以为终于可以睡觉时,梅文见突然枕上长叹:“且不说那些无力埋葬亲人尸骨的灾民,还有没有以后,连死人的钱都赚,那得缺德到什么地步。” 0050 花瓶将军(十)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北殷怀始终未动一筷一杯,愁云遮面,悲愤难当。一团火顶在心口,耳不能听目不能明。 他梗直了脖子,端坐着。脑子里出现的是自己举起刀,像北殷凛杀曹问晚一般,将北殷凛的头砍下来。 北殷凛听罢蒋不为的诗,嘴巴喷着菜渣鼓掌:“果然是大治第一才子!出口成章!可惜我听不懂~” 北殷凛对着众人大笑。 “奴家也听不懂。”水仙瘪起两瓣薄唇,颦眉忧眼,娇滴滴轻扭着脖子,扮着无辜样向北殷凛抛了个媚眼。 “哎呦!”北殷凛此刻还真需要这半老徐娘的骚样,他看着水仙呵呵一笑:“那你可得去好好敬一杯蒋侍郎。” 水仙坐在释宝月边上,她本不乐意伺候释宝月个凶脸大和尚,奈何释宝月坐的离北殷凛最近,她一出来就怕被其他人抢了位置,脚快臀急,一屁股坐下去扭了扭便稳了。 芙蓉挑挑捡捡,见南宫珉生的儒雅好看,蒋不为怎么看也比杨岩年轻,遂坐在南宫珉和蒋不为之间。 “奴家也是大字不识一个,只懂些闺房之乐。”芙蓉近水楼台抢先一步,低头抬眼,一拉蒋不为得衣袖,摇了摇了肩。 “离我远点!”蒋不为抬手猛地一拉衣袖,对芙蓉更是正眼不带瞧。 “怎么回事?”北殷凛忽然站起,厉声责难。芙蓉吓得立刻跪地求饶。 “求蒋侍郎!”北殷凛眉头一挑,提起酒壶,侧目自斟。 “蒋侍郎饶命,奴家无知。”芙蓉头埋进怀里,缩成一团。 “谈不上饶命不饶命,你起来吧。”蒋不为出身寒门,孤母将他一手拉扯长大,未能享福便撒手人寰。这世间女子求生之难,他历历在目,同是苦命之人,他自不会为难。 “还不快谢谢蒋侍郎!”北殷凛轻“哼”冷笑。 芙蓉抬起头,探身到桌上,两手兰花细指捧起金樽,举过头顶:“谢蒋侍郎恩情。” 芙蓉见蒋不为是个面黑心软的呆人,一时又起了侥幸,故意将“情”字尾音拉长。 蒋不为闭眼鼻孔长出气,双手背到身后,仰起头,不回答也不拿眼看。 “拉出去。”北殷凛声音低沉,说完,迅速从船舫外上来两个黑衣武士,将芙蓉拉起,拖出船舫。 水莲一直站在杨岩身边,屏气凝神,忽听舫外芙蓉呼救,接着就是“扑通”一声。 众人一下呆住,连舞姬和乐师都定住。 “停什么?继续。”北殷凛冷冷一声令下,舞姬乐师立刻又恢复了表演,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北殷凛看了眼水仙:“你去!” 水仙“唉~”一声答应,挤出一个微笑,眼神慌乱,嘴巴搐动。她捧着酒杯,颤颤巍巍走到蒋不为跟前,双膝下跪。 “大人,救我~”水仙声音幽咽,瘫坐在地。 蒋不为怒向北殷凛,气得手抖。而北殷凛自顾喝酒,并不搭理。 众人看着蒋不为,谁也不敢说话。蒋不为摇头叹气,转过身,正欲接过水仙手中的酒杯。 “拉下去。”北殷凛不等蒋不为接过,头不带抬的继续下令。 两个黑衣武士复又进来,蒋不为回身挡住水仙。刘云坐在船舫口,左手担在桌上,将两根金筷子握紧,向外刺出。 “北殷凛!妄你还是一个王爷!竟能残暴不仁到如此地步!”蒋不为咬牙切齿,瞪眼怒吼。 北殷凛轻轻一笑:“看来传言有假呀,明明蒋侍郎怜香惜玉,怎么能说不懂风情呢。” 北殷凛抬头看了一眼进舫的武士,武士会意,立刻走到蒋不为跟前,伸手去拉地上蜷着的水仙。 释宝月魏海龙南宫珉纷纷起身,就连杨岩也坐不住了。 就在这时,从船舫两头进来两队黑衣武士,分别站在舫内众人身后的两侧。 “皇叔,这是什么意思?” 北殷怀牙咬的“咯咯”响,依然端坐在北殷凛身旁。 “一个贱婢而已,何况她是我家奴,”北殷凛“哼”笑一声:“她犯了我的法,就得伏我的诛。” 北殷凛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太子爷不会连这种小事也要插手吧。” 黑衣武士一把扯出水仙,按着头,由窗户塞出,直投入湖水之中。 蒋不为欲出舫去救,却被黑衣人挡回。 “你这是要造反吗?”蒋不为已经气急,血涌上头,浑身发麻。 北殷凛一挥手,舞姬乐师停下,快速从来路退出。 “这我怎么敢?我不过是,想敬蒋侍郎一杯金池酒,怎知蒋侍郎如此不肯赏脸,这传出去让我北殷凛颜面何存?” 北殷凛装无辜的样子,见者发指。 “水莲,你去~”北殷凛朝水莲挑了下下巴。 北殷怀眉头一皱,转头正好与水莲投来的目光接上。水莲并没有向他求救,只是微微一笑,像是礼貌的问候,又像是作别。 水莲缓缓走向蒋不为,一手提壶,一手执杯。“哗哗”的水声在杯中升起,冲击着一船人的耳朵。 水莲放下酒壶,双手捧起:“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意思吗?” 众人一愣。 “是家母所取,姑娘又怎会知道?”蒋不为近乎哽咽。 “又有谁不知蒋不为的大名呢?您是大治千万百姓的希望,请一定,珍重自己。”水莲的眼泪在眼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突然将手里的杯子向下翻,酒水尽倒于地。 水莲转身,正对着北殷凛,高声笑起:“这杯敬我自己,王爷不会介意吧?” 北殷凛涨红了脸,抿嘴长笑:“你的胆子,越发大了~” 水莲毫无惧色,慢慢向前走进北殷凛:“这全是王爷您调教的好,对了,王爷,您刚刚说我千红坊的人是您的家奴,我怎么不记得我们何时卖的身呢?” “好啊!”北殷凛摇头一笑:“果然有我的真传!刚刚能救她们的时候不说,此时木已成舟,站出来揭发我,真是妙啊!” 北殷凛抬手,干干鼓了两下掌。 “可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扳倒我吗?你也太不自量力了!” “是吗?” 刘云不知何时来到北殷凛身后,手握着筷子头,用筷子尖抵着北殷凛的脖子,幽幽来了一句。 黑衣武士瞬间拔刀扑身向前,释宝月闪出,护住刘云。 “你是谁?要干什么?”北殷凛虽被吓到,但丝毫不怵。 “石长庚的账本在哪儿?为什么要杀了他?” 北殷凛听此一笑:“原来是为这个,小姑娘,这是朝廷的事,与你与我,都无关。不管你是石家什么人,我都可以答应你,会尽力向朝廷求情。” “你留着向阎王求情去吧。” 0040 齐王拿人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北殷怀杨秭归赶到山下,只见释宝月如一座大山,挡住程于寿的去路。 且说程于寿被劫了粮,一刻没歇,马上过河找到守将鄂都借了百十骑兵。赶到隐翠山山脚二话不说就将灾民围了起来。 灾民瘦弱,大多没有还手能力,更重要是晴天白日,太阳一照,灾民便从昨夜的巨蟒变成泥里的蚯蚓,他们的勇气见不得光,一旦暴露便蜷缩起来,恨不能永远活在黑暗之中。他们认定了自己是罪人,将世间的公平交给了庙里的菩萨。 灾民被绑着手,串糖葫芦似的串成一串一串,士兵前后左右赶着。 释宝月不用问也知道这些人接下来的命运,因为他曾是俘虏过上万新月人的大治开国功臣,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会比他更清楚这些灾民的接下来命运。 他挡住程于寿,什么话也没说,程于寿便忌惮起来自顾自的解释原由。 释宝月的耳朵里,程于寿的声音如同恼人的苍蝇乱嗡,他的脸和他的俗家名号一样,不需强调,便可让人心生畏惧。 “我劝您还是让开,这些灾民抢了齐王的粮,您犯不着为他们跟齐王爷过不去。” “你算哪根葱?他齐王又算他娘哪门子的爷!就是他北殷凛亲自过来,叫我声爷爷,我也未必答应。” 释宝月杀过的人大概比程于寿这辈子见过的人都多,即便当了和尚他那点临战的戾气也是丝毫未减,且说他曾是魏成手里的一员虎将,跟姚伯阳两人被称为魏成的左右手。 功成受封之后做官不过个把月,一天与部下一起把玩一御赐花瓶,不慎失手,花瓶一滑落下,他迅速跪地接住。这一接不要紧,要紧的是吓的一身冷汗。 事后他困惑不已,为何身经百战,杀人如麻,他丝毫不怵,却为一个小小的花瓶大惊失色。经过三天三夜的思考,还被他给顿悟了。二话不说,当即就给自己剃了度,跑到隐翠山上当了和尚。 家人谁敢劝他,只能随了他的心,三个儿子见父亲如此,也纷纷跟着他到寺里出了家。宝月上下不到九个和尚,四个姓公孙,五个是公孙家男仆,就这样立庙修佛,全员皈依。 所谓寺规,也是完全随机,看释宝月心情而定。释宝月人虽离尘,心却清明。眼看着北殷家的后代将天下糟蹋的不成样子,早就想收拾这些败家子。 程于寿见释宝月软硬不吃,便也不再跟他废话,命骑兵赶着灾民立刻就走。释宝月哪里肯让,他两步跨到路中央,叉开腿,往骑兵前面一站,低头翻眼,只是一看。骑兵便松动开来,两两相顾,不敢进前。 但毕竟释宝月赤手空拳,要是有谁能杀了他这个嗜血狂魔,那能得到的可不是一点半点。何况还是他阻碍在先,杀他名正言顺。 立刻就从队伍出来几个不怕死的,他们扔了手中长矛,各个做出个搏斗的样子,要与释宝月比斗一场。 北殷怀见情况不妙,站立不安,他的理智告诉他如果此时暴露,他此行将困难重重。杨秭归当然一眼就看穿北殷怀的心事,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自信一笑,走上前去。 “她要做什么?”魏海龙不解。 “看看再说。”北殷怀对她这个表妹可谓了解的非常透彻。 杨秭归走向程于寿,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笑,没有说话。又走向握拳欲与释宝月打一架的士兵跟前,同样将其各个上下打量一番。程于寿等被看的心里发毛,不知哪里冒出个黄毛丫头想要干什么。 杨秭归走到释宝月跟前,忽然双手一抱释宝月的左臂,拉着释宝月就要走。 这释宝月天不怕地不怕,做梦都想有个女儿,可惜他老婆太争气,一口气给他生了一串光头。后来出了家,也没了机会。 杨秭归这一拉,释宝月心都化了,一时愣神,倒不知道往哪里走。 “师傅,我们赶紧走,您不知道我们是朝廷派来给灾民治霍乱的,今一来我就发现这些人根本没救了,一尺之内,必定传染,谁染上谁死。”杨秭归的声音不大不小,不高不低,就那么恰到好处落入众人的耳朵里。 “胡说八道!危言耸听!”程于寿跳着脚呵斥。 “我胡说八道?合郡死了多少人你们比我清楚吧?这里距合郡有多远?这些灾民里就肯定没有合郡出来的吗?说我危言耸听,你就带走试试,反正朝廷给的钱有限,快死的人我们是不会救的。” 程于寿哪里知道这世上还有杨秭归这号女子,她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把瞎话说的比真的还真,她能处事不惊,临危不乱,越是危险的事她越愿意挑战。她的皮囊机智,都可以随时为她的想要做的事情全情付出,她不怕死,就怕平庸。 骑兵松动开来,一时发慌。程与寿见状急向为首副将抛眼求助,副将没含糊,挥手下令继续将人带走。 十几号士卒顷刻砌出一道人墙,涌过来流民和释杨等人隔开。 释宝月怒气冲顶,却毫无办法,急得将自己的光头撸了一圈又一圈,杨秭归抖尽机灵却依然救不了灾民,一跺脚转身直径往山上跑。 魏海龙一脸不解看向北殷怀,心下纳闷刚刚还临危不惧的杨秭归,怎么顷刻间就变成逃跑的胆小鬼。 北殷怀似乎并不意外,此时他更悬心的是,这些灾民会被带到哪里去。他朝着魏海龙挑了下下巴,魏海龙会意,点头揖手,带上一个侍卫同他一起尾随灾民而去。 而山下宝月寺内,谁都没有闲着。曲萧在北殷怀等人下山后,总算得空,找寺里了个没人的角落,由落英把风,跟刘云说上了话。 “娘” 刘云都快要忘记“娘”怎么叫了,她在叫出声后,都不确定自己叫的是不是对的。 “云儿,你长高了。”曲萧望着刘云一时出神,倒把要交待的事忘到九霄云外。 刘云低头回避曲萧盈着泪光的眼神:“石长庚有一本账本,应该是与赈灾有关,现在不知在何处。” “是吗?”曲萧转脸收回热泪,用一句不走心的提问,掩藏被拒后的落寞。 “嗯,听石长庚的两个旧部说,张改之派人到处在找这个账本。”刘云反而心安,比起母女,她更愿意继续跟曲萧保持上下级的关系。 “石一安知道这个账本吗?” “他说他没见过,但也许他是防着我,不想说。” “让石一安成为我们的人,对付明王,有用。” “他是个人,又不是个东西,哪里是我能够左右的。” 刘云的话说得轻描淡写,落到曲萧心里却是重重一击,曲萧知道刘云心里对她有怨气。 “临江观此行是掩护太子去合郡的。” “奥?这么好的机会,你会错过吗?”刘云似笑非笑,低着头并不想看曲萧此时是什么脸色。 “太子还不能死,留着他” “有用,我知道。”刘云打断曲萧的话:“要没什么吩咐,我便跟着石一安先去找账本,姚冰卿那里您也不用操心。” 刘云说罢低头退出,只留曲萧和落英站在墙角望着她决绝的背影的走远。 “我是不是害了她?” 落英已二十有五,虽感念曲萧再生恩德,但也不免自怜。听到曲萧如此问,心下更加难受,刘云尚且有人爱惜,她日日伴在曲萧身边,却从未听曲萧说过对自己觉得亏欠的话。 桃虎王行从小和尚处讨来金疮药,见跟着魏海龙的两侍卫跑下山保护北殷怀后,偷偷跑进石一安关着的屋子。两人粗手笨脚将石一安扶起,扒拉着石一安身上血糊的衣服。 “哎吆吆!”石一安跳起来大叫:“疼!疼!疼!” 季云季风见魏海龙的两个侍卫走了,便赶紧过来自己守着门,不让生人靠近。 “还能跳起来,说明不疼,来,把衣服先脱了。”王行一把薅住石一安的衣服,使劲向上一提。 “啊!”石一安只觉自己像是被揭掉了一层皮,疼的满脸是汗,面目狰狞。 “别动!”王行按下石一安坐在凳子上,让其背正对着自己:“先得清洗一下。” 王行还没上手,石一安已经从凳子上蹦开:“不洗了不洗了,直接上药吧。” 门突然从外面开了,刘云一袭青纱衣裙走了进来,她重新梳了头,整个人干净了不少,石一安猛地一见,反而不认识了。 眼前得姑娘显然比刘云顺眼多了,石一安甚至觉得心头一阵凉爽,想一头扎进去。 “我来吧。”刘云走进接过王行手里的布巾。 王行傻了眼,闹了半天这是两厢情愿?王行急忙拉过桃虎,将桃虎手中的金疮药也递于刘云。 “那就有劳刘云姑娘了。”王行说完拉着桃虎立刻出门,临走还不忘把门从外面关上,再叫走季家兄弟。 四人路上遇到姚冰卿,王行二话不说,就假称他有石长庚账本的消息将其劫走。 石一安遍唤无人,心下又紧张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别叫了,他们不会来的。”刘云将布巾搭在架子上,端着脸盆朝石一安走来。 “你别碰我啊!”石一安嘴上说着但身体却丝毫不躲闪。 刘云见状一笑。 0052 金池(二)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石一安被刘云的话塞着心,浑身不痛快,心中不服,故意骗刘云说账本让齐王拿走了。 他料到刘云会对账本感兴趣,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刘云竟然毫不怀疑的信了他,真的去了金池。 他心下忐忑,又觉得是刘云活该,自己安慰自己,像刘云这么好身手肯定吃不了亏。 范米儿梅寒见被留在宝月寺,她俩走到哪里都十分敬业,从白天张罗做饭忙到晚上,怕灾民受热。晚上给众人熬了锅只见汤不见豆的绿豆汤,桃虎兴冲冲给石一安端来一碗。 石一安爬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夜色,捏着勺子,反复舀起清汤寡水,又倒入碗里。他忽然想起一个多月前,也是这样的夜,微风,微凉。 桃柔儿端着一瓮莲子桂圆汤,一边唤着陆平,一边抬腿过槛进屋。在廊上发了许久呆的石一安凑上前去,伸手就要打开瓮盖。 “什么好东西呀?”石一安被烫了手,松下的盖子晃荡两声又盖严,“这么烫!” 桃虎跟在桃柔儿石一安身后一同进屋。 “活该!让你猴急!”桃柔儿撅嘴,轻“哼”一声,斜眼瞪了下石一安。 “大人,您休息会儿,先喝点汤吧。奶奶让我告诉您,不管什么打紧的事都没有身体重要,吃饱了才有力气熬夜。”桃柔儿盛出一小碗汤,一手端着一手用勺子搅动,端给石长庚。 “这后面一句是你奶奶说的吗?”陆平应声进门。 “不管谁说的,您只管说说的对不对?” 桃柔儿将汤碗递给石长庚,转身又走向门口圆桌。 “对对对,你和你奶奶说什么都对。”陆平坐在圆桌旁,等着喝汤。 “说的再对,您就头一个不听。”桃柔儿继续盛汤,“惯是叫您都教出来了,头一个就该罚您。” “这小丫头片子,现在说话不止没大没小,还一套一套的。这可不是我教的吧?小姑娘要的是脑袋厉害,嘴巴厉害的小心没人敢娶。”陆平一手捞过汤碗站起,端着碗向石长庚的案头走去。 “老爹这话可就说错了,敢娶的那个不是还没回来嘛!”石一安递给陆平一个眼神,陆平会意大笑。 “谁?你们说的是谁?我认识吗?”桃虎摸不着头脑,跟着一起笑。 “哥哥!你也帮着他们欺负我!”桃柔儿丢下汤碗,“自己盛去吧!” “哎!哎!”石一安连唤两声,“这剩一个碗让我们两个人怎么喝呀?” “爱怎么喝怎么喝!你们两个亲兄热弟,一起端着一起喝呗!”桃柔儿转身跑出,声音渐远。 “明日给你们俩个差事,可要认真办好,送一封信给姚伯阳将军。”石长庚看向石一安桃虎。 石一安眼睛一亮:“听说他要带着三万流民要乞讨上京,是真的吗?” “瞎说!你们两个的任务就是把这封信亲手送到他手里。”石长庚举起手中写好的信。 “这么重要的事,您不派王行去吗?”石一安喝着汤,假装不经意的问。 “他明天还有别的事。”石长庚没抬头,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里。 “奥,”石一安有些失望,“别人不剩下,也轮不到我。” “你如果像……”石长庚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遇事不要抱怨,对你没好处。” “老爹跟你们一块去。”陆平笑着搭声。 “让他们自己去。老大不小了,也该做些事了。”石长庚声音缓下来。 “老爹您放心吧,跑腿我最擅长,您腿脚不利索,再说跑腿的事我要都干不好,以后还有什么能做的。”石一安说完向后退了两步,弯腰作揖,“没什么事我和桃虎就先去睡了。明儿肯定起一大早。” 石长庚直盯着石一安,半响不语,石一安心底发毛,遂开口问还有啥事。 石长庚摇摇头,叹气,“你知道怎么找到姚伯阳吗?” 石一安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问?不等我讲完就急着领命要走。就这么不清不楚稀里糊涂等到明早走时再问,还是准备自己想办法瞎折腾?还是根本不把我交待的事放在心上?” “你看你,孩子就说了一句,你就跟个老太婆一般说了这么一车。”陆平笑着打圆场,“一安虎子你们俩过来,听大人给你们细交待。” 石一安心下虽觉委屈,但知道此信定是关系非常,所以也就暂放下那些不满。 而王行回来时已过了三更天,石一安躺在床上一直没睡着,听见石长庚唤王行进屋,差不多一刻钟后才听见王行离开的脚步声。 石一安不知石长庚又跟王行说了什么,心烦意乱,遂使劲拉了下被子蒙上了头。 第二天一早,石一安和桃虎吃过早饭套好马准备出发,被陆平拦在后院门口。 “真不要老爹陪你们去吗?那姚伯阳老爹认识。”陆平笑着问。 “放心吧老爹,这点事要是再办不好,我爹可能就真认别人当儿子了。”石一安说完拉马向后门口走。 “瞎说!饭可以乱吃,儿子能乱认吗?”陆平笑着斥责。 “你看,说别人别人到。”石一安看着走来的王行对陆平说。 “你们沿着官道向东,有灾民的地方就可以找到姚将军。”王行走近说。 “谢谢王大哥,我就说这世上就没您办不了的事。”石一安转身上马,挥鞭出了后院。桃虎喊着“等等我”拉马跑步追出。 “这孩子,真是”陆平看着后院院门呵呵笑着。 “他不是孩子了。”王行淡淡地说。 “在我跟前,你们永远都是孩子。”陆平笑着拍了拍王行的肩。 石一安前脚刚走,后脚季风就急急忙忙赶回来。石长庚穿着白衬衣,蓬头垢面爬桌上吃糊辣汤。桃柔儿端着面盆正要进屋被季风撞上。盆水晃荡起来,在空中翻个浪,全泼季风身上。 “又出什么事了?”石长庚歪着脑袋探身问。 “张改之带人把今天要发的粮食全拉走了!”季风用湿哒哒的衣袖一抹脸上的水,“百姓上去阻拦,被打死了十三个。” 石长庚怔住,浑身一抖,勺子掉进碗里。 0053 金池(三)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金池墙外西北方向,高墙里围着的金池粮仓。守仓汉子皆知今晚金池大宴,有人提议分成两拨换岗偷摸去吃酒,先去的人乐得快活一去不返,剩下的人一边赌钱一边骂骂咧咧。 总算有个有良心的给带了两坛金池酒回来,大家骂了几句,喝着酒又吹上了牛。 “千红坊的水仙,哥们我睡过了你们知道吗?” “骗谁呢?你知道千红坊门朝哪儿开吗你?” “看不起人是吧?还有翠云坊的苏小翠,苏小翠你们知道吗?” “还苏小翠,苏老翠吧” 众人哄笑,前仰后翻。 “还是不是人呐!连老人家也不放过。” “你们不懂,老有老的好处,她熟练。” “她没一屁股坐死你!” 粮仓里哄笑一片,没有人知道北殷凛已经进了围墙。 有一人出仓撒尿,迷迷糊糊看见一群人进来,以为是那起没良心的,遂朝着大喊:“还以为你们狗日的死在金池了!都什么时辰了,你们怎么不等明天早上” 刘云用剑抵着北殷凛将其推到最前面,等撒尿的看的真切,说话的音量便递减着越来越小,到最后干脆就成了蚊子声:“再回来~” 仓内听见外面响动,半天不见人进来,又一人出仓,刚张开嘴便闭上,跟前面的撒尿的规规矩矩站成一排。 “你们两个是不是撞着腚了!”又一人嘻嘻哈哈走了出来,没了声音。 北殷凛今日可以说是倒霉至极,下午被曹问晚打了脸,傍晚被刘云伤了腿,黑衣武士养不熟,水莲更是个白眼狼,这会蓬头垢面后背受敌,还要生着眼前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烂泥的气。 北殷凛没有说话,进到仓里,刘云跟着,剑尖寸尺不离。 围着玩骰子的叠罗汉似的,围成人堆。 “快下注快下注,买定离手奥。”一人抬头吆喝,从攒动的人头缝隙里依稀看见一张散发污脏的青脸。 “那我就赌个大的吧!”北殷凛的声音一出,空气瞬间凝固。 醉汉们惊慌失措,纷纷跪地求饶。等反应上来眼前的北殷凛与以往不同时,又纷纷抬眼偷看。 “其他人呢?” 不管北殷凛当下如何狼狈,他依然是金池的主人,尔逅的王。 “他他他他们出出出去了~”一个不知是口吃还是惊吓过度的醉汉埋头趴在地上的答。 “很好!那就不用回来了。”北殷凛此时已经气到极点,反而整个人都镇静了不少。 刘云见北殷凛拖延时间,担心他在等张改之鄂都的救兵。遂抬手一挑剑尖,由北殷凛耳边割断了一缕散发。 北殷凛只听耳边嗖的一声,还以为是要割自己的耳朵,吓得慌忙一躲捂住耳朵。 散发在空中荡了荡,飘落在地上。 “再磨蹭的话,下一次就是耳朵。” 北殷凛深知今日不是刘云武功高,而是他着了黑衣武士的道,心里愤恨,只想着立马将这些仇人一起活埋掉。 黑衣武士也不傻,北殷凛被刘云劫走后,他们便捣了北殷凛的金库,仆人婢女一见此,也是纷纷扑上去能带走多少带多少,除了绿衣和陆大,一夜之间金池里跑了个精光。 “你怎么不跑?”陆大站在空荡荡又一片狼藉的园子问绿衣。 “到哪儿还不都一样。”绿衣面无表情,像一具行尸走肉,抬手慢慢收拾园内的桌子。 北殷凛坐在放满赌资的桌子旁:“装粮去吧。” 地上的醉汉纷纷一愣,交头接耳,不知北殷凛何意。 杨秭归夺过释宝月手里的借粮单,挣脱杨岩拉着她的手,小跑两步冲进仓内,将借单递于为首的醉汉。 醉汉疑惑着借过一看,惊的说不出话,看向北殷凛。 北殷凛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朝醉汉们一摆手:“去吧。” “慢着!”刘云又拿出一张,扔给醉汉:“还有这个。” 为首的醉汉捡起一看,眼睛都快要惊掉了,站起来咽了口口水,再次看向北殷凛。 “照上面装吧,一粒也不能多!”北殷凛此时只能认栽,他这大半辈子顺风顺水,特别是扶持北殷衷当上皇帝后,太后再怎么指手画脚也只能在太极殿上,他们这些宗室里的王爷,北殷衷管不了,刘燕也管不上。 不过王爷无兵权,又有这些刘燕派下来的地方官掣肘,难免还是需要打点。北殷凛虽称霸一方,但却并无谋逆之心,说到底他是不想把钱花在看不见回报的军队上面。 从前不过逢年过节给鄂都的军队些好处,鄂都看在明王的面子也一直面上照顾。 陆大驾着马车拉着绿衣到达鄂都帐外时,天已经微亮。鄂都被扰了好梦很不耐烦,见眼前出现的是个冷艳美人,方才气消。 “请将军带人去救齐王爷。”绿衣说着双膝跪地。 “哎呦哎呦,快起来快起来。”鄂都推开准备上手扶绿衣的部下,上前拱腰,拉住绿衣的手,一边揉搓一边扶起。 部下见此识相出来,守在帐外。陆大将马缰绳往马背上一扔,一抬屁股跳坐上车,靠着车厢,两手互插进左右衣袖,眯上了眼。 北殷凛没有等到绿衣搬回救兵,就被刘云押着上了去合郡的马车。 “姑娘,以后只要有用得上我释宝月的,你只管开口,就是拼上我们全家的性命,我也定会保你无恙。”释宝月站在尔逅城外的分岔路口,与刘云告别。 “要不怎么说你们这些和尚都没心,他娘的是本王借给你的粮!”北殷凛被绑在粮车车头,挣扎着满脸通红。 “那就谢谢你了。”释宝月虽说的不情愿,但觉得北殷凛说的也有道理。 “我走了,姑娘千万小心,不要逞强。”释宝月谢完刘云,押着三辆粮车朝东边的路走了。 “你别跟着我了!”杨秭归左右手甩着,杨岩跟在屁股后面追着。 “我要跟刘云去干大事!” “干什么大事?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我当然知道,她是女侠!我也要当女侠!” “呸!呸!呸!什么女侠?你是我杨家的千金,你爹的掌上明珠!” “我才呸!你快回去跟您的夫人孩子合家团圆去吧!您把我养这么大,也不欠我什么了。” 杨岩一听眼泪立马下来,看了看左右的南宫珉蒋不为:“你们听听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 杨岩捂脸哽咽,把头埋向蒋不为胸前,蒋不为“嗯嗯”向边上一躲,他又转头埋进南宫珉怀里。 南宫珉躲闪不及,抬手欲抚杨岩的背,又觉尴尬,手停在空中片刻又放下。 杨秭归慢慢走到杨岩跟前:“南宫先生,麻烦你把我爹带去,他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 杨岩一听这话,哭声更大,把南宫珉拉的更紧。 “行了爹,别装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跟你说,那里不是我的家。”杨秭归说着鼻子已经塞住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我就想自己去找找,你能支持我吗?” 杨岩放开南宫珉,低头叹气一笑:“那里怎么会不是你的家呢,有爹在的地方就有你的家。” 刘云前头马车上坐着,回头看着杨秭归跟杨岩抱着哭成一团,一时出神。 “你说你小时候遇到过我,是在哪儿遇到的?你爹是谁呀?” “我爹,”刘云回过头看向前方:“我爹是你逼死的人呐!” 北殷凛呵呵一笑:“我逼死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至于你都叫爹吧。” 北殷凛笑到咳嗽:“那你娘可真够能干的~哈哈哈哈哈~” 刘云转头看了眼北殷凛,哼笑一声:“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痛快去死的。” 夜色深,风微凉。爱若发芽苦便绕,恨若生根难自消。 杨岩跳上一辆粮车,杨秭归咧嘴一笑,期待着看向南宫珉,南宫珉又转头看了看蒋不为。 “还看什么呀?走吧。”蒋不为说话也朝着一辆粮车走去。 杨秭归南宫珉分别上了粮车后,这一行三十辆粮食便朝着合郡正式出发了。 曲萧将临江观一分为二,一队跟着北殷怀已经去了合郡,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刘云的粮车,潜行在大治二十五的初夏。 0041 被抓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放心,不碰你。” 刘云话音刚落,一盆水从石一安脖子浇下,浇了个透心凉。 石一安跳起来,湿漉漉的裤子黏在腿上,指着刘云气不打一处来:“我就知道你怎么会这么好心!你这种女子心如蛇蝎,口蜜腹剑,昨天我就不该帮你,恩将仇报,你不得好死!” “说完了吗?”刘云倒跟没事人一样,并不在意石一安说了什么。 “说完了坐吧,我会不会好死我不知道,但你如果不上药,可能很快就不得好死了。” “你!”石一安一甩手,转身背对着刘云,一屁股坐在刘云面前的凳子上。 刘云拔开药塞,抖着手,将瓶里的药一点一点撒在石一安的伤口上。 石一安憋着火咬着牙,一时倒不觉得难捱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账本?账本可能是张改之齐王的罪证,也是证明你爹清白的证据。” 石一安冷笑:“原来是为这个来的,我找不找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你多虑了,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不幸被齐王抢先,证明你爹才是侵吞赈灾粮款的罪魁祸首” “放他娘的屁!”石一安气的飙出脏话:“你再胡说八道,我可就不会再客气了!” 刘云脸撑的平平,两眼珠子一转:“我是在提醒你,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成见,至少在对付齐王这件事情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可以帮你,当然也是帮我自己。” “你真的是朝廷的绣衣密使吗?” “朝廷里的人多了,各为其主罢了。” “皇上不理政,你们的各位其主跟造反有什么两样?” “皇上不理政是因为有人替他理,而你不申冤是没有人替你的,没有你,我还可以再找别人,想别的办法,而你现在只能选择相信我。” “是吗?”石一安轻蔑一哼。 刘云舒了口气,一改冷脸,语气也柔和起来:“我也相信我自己,是可以帮你的。如果不能” 刘云低头苦笑,两眼通亮直直看着石一安的眼睛:“如果不能,大概我真的就要,不得好死了。” 杨秭归气冲冲进了宝月寺庙,推开寺里的和尚,直奔向关押石一安的屋子。双手一推,两扇门便打开撞在合页上,又弹回半圈。 刘云给石一安上完药,正要出门。被突然闯进来的杨秭归吓到,两眼大睁。 而杨秭归眼睁的更大,除了本来她的眼睛就比刘云大之外,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她冒火:“奥,你们两个竟然还在这里干如此苟且之事!” 杨秭归向前走了两步,对着石一安:“因为你山下的灾民全被抓走了!” 石一安愣了愣,半天回过神,忙问杨秭归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还有脸问?你躲起来,灾民往哪里躲,你让灾民抢了官府的粮,他们能善罢甘休吗?也不知道你是没脑子还是心眼怀,这样的蠢事情都干的出来!” “可是灾民百人总是有的,怎么抓的过来?” “你知道四只牧羊犬就能赶一万只羊吗?他们是手握权力和武器的官,灾民是什么?命在旦夕的俎上鱼肉!枉你也是读书识字的,竟不知将书都读到狼心狗肺里去了!” 石一安被劈头盖脸一阵骂,王行几人听声不对,都赶了过来,听了后半就知道杨秭归所谓何事。 石一安鼓起劲,也不喊疼也不无力了,从宝月寺拉了匹马直奔下山,王行刘云姚冰卿季家兄弟纷纷骑马追上。 只见石一安摔开马鞭,急奔过北殷怀身边,问了释宝月一句灾民朝哪个方向去了,便不顾身后呼唤朝程于寿跑去。 “他要干什么?”北殷怀急向王行。 王行勒马,心神不宁,只答了句“去找灾民”,便急奔向石一安。 “糊涂!”北殷怀忙向后面跟着的季家兄弟:“快把他追回来!” 刘云姚冰卿马上互看一眼,两人追在最后,刘云想让姚冰卿去找姚伯阳来,而姚冰卿想让刘云去。 话虽未说,但两人相视一眼彼此便知。姚冰卿担心刘云被抓,而刘云担心姚冰卿被捕。相伴五年的默契便是如此。 石一安追上程于寿,挡在灾民前头。程于寿先是一呆,然后大笑,得来全不费工夫。 立刻下令便将石一安围了,石一安也没有挣扎,束手被抓。 “这些人是无辜的,我跟你走,放了他们吧。” 程于寿大笑:“无辜的?我还无辜呢!这天底下谁他妈不无辜!你呀,你别操心别人了。” 桃虎傻愣愣的冲了上来,就要救石一安,三五人拿他不下,又上来十数人,三下五除二,将桃虎绑了,于此同时还有季家兄弟。王行姚冰卿见状皆没有上前,刘云看了眼姚冰卿,飞身一剑刺向押着石一安的士兵。 剑在刘云手中翻飞一阵,刘云将石一安的藏到了身后。 刘云的剑术轻巧,身姿轻灵,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一旦剑不在手,近身比斗,力量几乎为零。 带兵的副将在一旁观察了下,发现破绽,直对着刘云冲去,目标却只是打掉刘云的剑。 刘云不知,中了这声东击西的策略,手中无剑,拳脚不过捶背挠痒。 副将一招擒拿便将刘云制服。 随后赶来的曲萧按捺不住了,但她面对强大的有素的军队自然也不敢轻易动手,何况名不正言不顺,即便她动手,在明堂之上也无理可争。 曲萧急命姚冰卿去找姚伯阳借兵,让王行与魏海龙继续尾随,她转身又回到宝月寺。 “石一安他们都被抓了。” 北殷怀坐在厢房内,不急不慢的说:“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他没有。” 杨秭归听说惊到:“师傅,你是说他真的去救灾民了?” “灾民倒是没救成,不过他被抓走了。” “抓到哪里去了?” “应该是金池。” “金池是什么地方?”杨秭归追问。 “金池是齐王别院,也是他们结党之地。石一安暂时倒是不会死,因为他身上有齐王他们想得到的东西。” “什么东西?” “应该是齐王侵吞赈灾粮款的账本。” 北殷怀瞳孔放大,瞬间坐不住了:“不能落在齐王他们手中!” 0042 水莲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尔逅坐落在境州北,右有五行河支流流金河,左依苍岚山脉,平原万里,沃野千顷。又逢着天高皇帝远,北殷凛自是称霸一方。 尔逅城建的比京城还大,客商往来,只要交够银钱,没有办不了的事。在这点上北殷凛算是最守信的,绝不允许自己拿钱不办事,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 他爱钱,自然最挣钱的买卖是不会交给旁人去做,赌坊妓院,金矿盐场,在他看来普天下的一切都可以上称要要,轻重之间,不到非得取舍之时,他都要。 北殷怀杨秭归释宝月曲萧四人来到尔逅城外,一个和尚,两个美女,再加一个长相俊美的小伙子,走到哪里都不由得惹人侧目。 正在这时曲萧看见七个半人高的男孩,自称河左七侠,穿着破衣烂裤,又翻跟头又敲碗,站在尔逅城墙外给官差唱曲。 “我们得乔装一下。”曲萧说完走向路边要饭的,拿出二两银子,换来要饭的衣裳,四人套上,只剩过于白净的脸违和的抻平,曲萧用手在地上蹭了蹭,先往杨秭归脸上一抹。 北殷怀释宝月见状自己抓起尘土,往自己脸上蹭蹭。四人跟着灾民往城边挤。 城门口的官差们听的乐呵,却是要看着不让他们这些乞丐到城里去要饭。河左七侠围在门边跳着唱着,不一会便有两个蹦到了官差身后,一会又蹦了出来,就这麽来来回回,蹦来蹦去,等官差一松懈,七人立马前后脚冲进城去。 官差急着要拿七人,一时慌乱,灾民趁机全拥挤尔逅城内。杨秭归北殷怀随着灾民就这样进了城。 尔逅的正街宽敞,并排可过十辆马车不止。两侧除了摆摊的小商小贩,到处都是赌场妓馆,红红绿绿白花花,不是露着半截胸脯的女子扭着腰,就是光着膀子的大汉守着门。 他们进城还未走几步,便见迎面又来了一大波驱赶灾民的官差。北殷怀四人情急之下,躲进一条小巷,小巷是条死胡同,胡同里只有一扇门。 眼看官差越来越近,北殷怀四人飞身翻墙躲了进去。 这墙内正是正街上千红坊的后院。 此时前院正是热闹,后院甚少有来往,几人便大胆起来,顺着院子开始找出路。 北殷怀忽的往后退了一步,惊魂未定,朝杨秭归说:“有狗!” 四人屏气吓得不敢动弹,却没听到铁链声音。 杨秭归将北殷怀往身后一推,慢慢探出个脑袋,在楼梯拐角处确实有一个低矮的铁笼子。 但让杨秭归纳闷的是,笼子里蠕动的是一堆麻衣。 杨秭归越看越觉得不像狗,她大胆向前走了两步,这才看清,爬在笼子里的是一个小姑娘。 杨秭归吓了一跳,小姑娘也吓了一跳。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杨秭归小声的问。 小姑娘像没听到一般,继续爬在地上啃地上的黑馍。杨秭归不觉后怕,抬眼曲萧北殷怀释宝月已经走到她的跟前。 释宝月看不了这个,当即便要拔刀开笼子,还未等动手。四人身后便想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四人呆住,不敢转身。 “城里在抓的就是你们吧,来人呐!” 北殷怀急忙转身,两步跑到女人身后,一手勒住女子喉咙,一手捂住女子的嘴。 这女子是千红坊的头牌水莲,她自问见过的达观公子不少,北殷怀虽衣衫褴褛,但近身一靠,她便闻到北殷怀身上的隐香。 一股雪后天地的冷香,隐藏在外衫汗臭之中。水莲故意往北殷怀身上蹭了蹭,身高六尺有余,有胸肌有腹肌,手指白皙细嫩,关节长的像根细葱。 这样的男子怎么会是乞丐。再看其他三人,脸上的灰显然是刚抹的,灰下的白皙皮肤是掩盖不住的。 水莲虽不知此四人是何目的来此,但心下大抵猜出这四人非富即贵,她轻轻拍拍北殷怀捂着她嘴巴的手,示意北殷怀放下。 北殷怀见状放下,只见一个眉目含笑,面若春桃的女子转脸对着他。 “跟我来吧,放心,虽不知四位来历,但与官差躲着走的,必不会坏到哪里去。” “此话怎解?” 水莲笑笑:“坏人早早就把官府打点好了,哪里还用这么东躲西藏。” “跟我这边来。” 水莲不等北殷怀四人开口愿意不愿意,便转身上了楼梯,走上阁楼。 四人眼下也没得选,墙外面还飘荡着官差到处拿人的声音,他们也不敢擅自出去,只能相信水莲一次,跟着上了楼。 楼道拐角一转,是一条狭长的长廊,北殷怀抬头忽见晴天格外安静,跟着水莲转进一屋内,才发现原来是闺房寝室。 水莲朝两个半大点的女童吩咐两句,女童便转身向后从楼角的楼梯下去,北殷怀疑惑的看着女童。 “放心,不是去告你们的密,看你们这样怕是也没吃几顿饱饭,我让她们准备些下菜。” 北殷怀打量下自己浑身上下,方才意识到水莲可能是把他们乞丐而在可怜他们。 水莲进门,将自己房内的窗户尽开,笑向站在门外的四人:“现在可以放心进来了,官差如果一旦进来,你们马上就能看到,还可以从窗户跳下去。” 北殷怀顿了顿抬脚入内,但见屋内不但宽敞,摆设也精巧。北殷怀踱步在屋内走着,一番扫视,眼睛落在窗边的一把古琴上。 杨秭归释宝月曲萧都被格外的宁静禁锢住,小心翼翼,不敢作声。水莲半生阅男无数,来回看着北殷怀行为举止,心下更加肯定北殷怀并非常人。细嫩皮肤,修长的脖颈,五官不但好看,还隐隐透着一股凌人贵气。 水莲给四人倒上茶水,缓缓踱步,为了不让四人觉得压抑,她走向一边,站在了古琴旁。 北殷怀远远看着水莲侧站在琴前,窗外绿树成荫映着水莲的粉面朱唇,好似一副画。 “你会弹琴?”北殷怀这么半天才开口说了这第一句话。 杨秭归端着茶杯,饶有兴致的看着窗边的水莲。 水莲噗呲一笑:“我可是卖身不卖艺的。” 北殷怀也不知怎么就被逗笑,心下纳罕,看着水莲,倒生出几分佩服。 “我不懂,为这琴还倒贴了妈妈,姐妹们都说我上了当。您帮我看看,是不是值钱的物件?” 水莲起身走远,让出地方给北殷怀靠近。 北殷怀顿时忘记自己乞丐的身份,两步上前,修长的手指落在琴上,轻轻一拨,只觉琴声清亮。 “是费了心得物件,算不上绝好,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北殷怀嘴角不觉上扬。 “那就好,绝好得物件我这屋子也是配不上。”水莲心下确认,不由暗笑北殷怀单纯。 下楼的女童,复又上来,端进门几碟饭菜,放在桌上。 北殷怀站在窗边向外看着,忽觉此景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是在梦里还是哪里见过,心下正在思索,却猛地一怔。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了楼梯角落的铁笼子上。 北殷怀转头立刻向水莲求问,水莲不知何事,忙走到跟前,在和北殷怀转身擦肩的距离里,顺着北殷怀的眼神望出。 水莲轻轻一笑:“刚买回来的小丫头,太撅了。” “她还没有十岁吧。” “差不多,人瘦小些,也正常。” “这个年纪正是长个的时候,怎么能把孩子锁进笼子里?” 水莲看看北殷怀,就差说出口提醒北殷怀他现在扮演的身份。回神又一想,到底是什么样的贵人,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觉得稀奇。 “公子说笑了,这世上又有谁不在笼子里呢?看的见的,看不见的,又有几个人是不被困着的。” 北殷怀听水莲之言心下诧异,心下认定水莲并非媚俗凡人,到此地步也该是有自己的一番遭遇了。 “公子吃些东西吧,我去去就来。”水莲低头施礼,走出房门。 北殷怀走到桌前,坐于杨秭归身旁,拿起了筷子。 “这水莲姑娘看着不一般呀。”杨秭归含笑看着北殷怀。 “应该也是个可怜人。”北殷怀并没有察觉到杨秭归的言外之意。 “奥”杨秭归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我吃饱了。” 杨秭归起身复又走到琴旁,向下望着,四下搜索刚刚北殷怀嘴里的孩子。远远却见水莲从一个铁笼中拎出个小女孩,小女孩带着脚链手链走得缓慢而踉跄。 水莲这是要把人带到哪里去?杨秭归狐疑着,静听着外面的响动,半响没有声音,正不知去了何处,水莲却进来了。 水莲站在门口,向门外笑着说:“进来吧,今日你有福了,被公子看上,还不进来磕头伺候。” 北殷怀抬眼再向外看时,只见一个刚洗完脸,水珠还挂在鬓角的双髻小女孩跪在门外。 “公子要不嫌弃,这丫头就送给公子使唤了。” 北殷怀愣住,看看杨秭归曲萧不知如何接话。 “那怎么能行?”杨秭归走上前去:“我们不过乞丐,自己都朝不保夕,哪里敢耽搁她人。” 杨秭归虽是女扮男装,但水莲一眼便识破,只见杨秭归一拉北殷怀的胳膊:“多谢姑娘搭救,我们该走了。” 释宝月曲萧起身纷纷向外走,北殷怀被杨秭归拉着也只能跟上。 刚走了两步,北殷怀停下,转身向水莲:“小孩子多是又脾气的,姑娘好性子收了做丫鬟,日后必定同姑娘一样,不会是流俗之辈。” 水莲一听“不会是流俗之辈乐”乐了:“行,既然公子喜欢,我必定替您好生调教。不如公子再受累送她个名字吧。” “叫巧儿吧。” 北殷怀说完转身,也不等水莲领路,顺着进来的路下了楼又走到后院墙边。四人纵身跳过墙,消失在水莲的视线里。 “起来吧,愿意当我丫鬟吗?” “愿意。” 巧儿起身,同水莲一起望着院墙:“他是什么人?” “记住他的脸了吗?” 巧儿先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是我的客人。” 0043 夜宴1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金池门外的虎头上马石凉到半截,大地回温又热了上来。太阳在旋即掉下去前停在了地平线上。 只因,金池的灯亮了。 金池的夜宴一开,半个尔逅城都被照亮了,就连天上的星星也似乎瞬间失明,走失在流云之中。 金池的外门也并没有因为少了曹问晚而乱了方寸,新上任的陆大虽来金池不过一月有余,但为人谨慎,加上会说话手脚勤快,所以后来者居上。 陆大站在金池大门外镶上笑脸,仿佛不管是谁当这个管事,都必得备上个百毒不侵的微笑才能上岗。 行色来客,或高或低或挨或瘦,不是小官小吏,就是富贾大户,总之皆是衣冠楚楚,人模人样。 陆大从太阳下山前一直在门口站到月上高头,直到眼眯心怠最后进来七个富家少爷后,陆大才收工进门歇下。 且说这金池夜宴分内宴外宴,五日以小宴,十日一大宴。凡大宴之时,方圆显贵,远近官员都会来参加,一是寻乐二是结交。 流金河的水从金池西北进墙,贯穿至西南,连通内宴和外宴,内宴可乘龙舟,由湖上出,与湖边外宴宾客遥遥相望。 不管是内宴还是外宴,歌舞总是少不了的。只不过内宴歌舞由金池府姬负责,外宴则是交给了千红方坊。 除了今日有些不同,北殷凛早早就派人告诉水莲,让她挑几个模样好有眼色,晚上入内宴伺候由京城来的三位大官。 水莲是个明白人,送走来人,心下就开始犯嘀咕,既然是大官为何找她们来陪。 水莲从来知道她们这些人在北殷凛眼里连狗都不如。但也并不是所有不如狗的都能平起平坐,即便下贱,在下贱里面还能分出个三六九等。 就如曹问晚所言,她们千红坊的妓女是配不上入金池内门的。 水莲思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这些大官是大官不假,但与北殷凛不谋不合,甚至是对头。 北殷凛视自己的府姬如衣如裳,又怎会让把自己的衣裳披在敌人身上,找她们去一举两得,既羞辱了对方又不会弄脏自己的衣衫。 水莲犹豫着看看水竹,心下犯难,不管带谁去都让她觉得不安。 正在她发愁之时,水仙扭身进来了。她听到金池来人传话后就等着水莲找她,可左等右等等不来水莲人影。她索性就自己找上门。 “姐姐,我愿意替你分担,还有芙蓉雨荷,她们都想去。”水莲声未落,又从门外扭进来一串红红绿绿。 “就是啊水莲,你可不能自己得了好,不带我们。” “什么样的大官呀?” “伺候好了说不定能被包下来。” “娶了你做小才好呢。” 两妓女笑嘻嘻相互吹捧,一个叫一个“夫人”,一个叫一个“姨娘”。 “你们这么快就忘了曹问晚吗?”水莲一句话泼灭了众人燃起的热火。 可她哪知在水仙这些人心里,一丝侥幸的上位机会,跟有眼无珠的曹问晚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水莲收拾妥当,叫过水竹,将一个手掌大的红木盒子交到水竹手上:“我这有一些私房钱,如果我今晚回不来,你就带着这些钱跑吧。” 水竹吓得不知所措,跪地就哭:“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等你回来。” 水莲没有说话,起身便走了。不出意外,水仙她们各个盛装打扮,早等在门口,候着水莲一起出门。 而金池内腌上,北殷凛和北殷怀并桌坐在中央,左手边依次是杨岩,蒋不为,南宫珉。右手边则是释宝月,魏海龙,还有一个空位,是留给前去换洗的杨秭归的。 杨秭归被带着走入一大厦之中,不好意思询问茅房在何处。婢女一笑,将她领进大厦之内,迎面一股花香袭人。 “这是茅房?”杨秭归大惊。 “对,这里就是茅房。” 杨秭归转身,但听婢女向门外人解释。 杨秭归一愣,不想她在这里竟然遇到了刘云。 “你怎么来了?” “我内急” “不是,是问,哎,算了算了,一起去上茅房吧。” 刘云和杨秭归傻了眼,不敢下屁股,皇宫里的贡桶都没有镶金的。杨秭归上前敲了敲桶身,要不是看在它是马桶的份上,她都能上嘴咬一下纯度。 既来之则安之,既有之便上之。 杨秭归一屁股坐下,先来了个舒服。 刘云扎着马步,硬是没让自己的皮肤沾桶。 解完手,准备离开却被婢女拦住。 “你们要干什么?是你让我在那金桶里拉屎的。” 婢女们低头捂嘴一笑。 “姑娘误会了,这是金池的规矩,她们不敢不尊,如厕后,必须得沐浴熏香,再换上干净衣服,才能出去。”水莲出来寻杨秭归,问到此处。 “这上个茅房跟上天差不多了。”杨秭归打趣,拉过刘云:“这是我姐姐,你们小心伺候着,给我姐姐选套好看得衣服。” 杨秭归刘云一时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进屋只见一个粉色雾影纱帘挡着,两个上身着白纱,内穿墨绿提花及胸裙的女子,左右两侧各掀起一面纱帘,纱帘后一个偌大的浴池,池里撒着红色的花辫,隔着缥缈的满屋水汽望去,倒像是仙境一般的地方。 杨秭归呆了眼,她倒是从小锦衣玉食,但记忆里也不曾见过如此地方。 四婢女上来为杨秭归刘云沐浴,洗完转身去拿衣服,二人泡在水里,露出个两个脑袋。 杨秭归开心享受着,而刘云却流下了眼泪。 “你怎么哭了?”杨秭归靠近刘云。 “是水汽蒸眼。”刘云笑着答。 “奥~” 杨秭归暗笑,这刘云看着挺聪明一女孩,说起慌来完全不带脑子。 杨秭归说完头扎进水里,在水下猛地一拉刘云的腿。 “啊”刘萤瞬间失去平衡,倒进水里。 杨秭归浮出水面大笑,刘云扑腾着喝了一口池水。 “你干什么呀你?”刘云生气。 “真生气了?我跟你闹着玩的。” 刘云水啦啦上岸,婢女上前给她擦干身体,换上一件月白色雾影纱裙。杨秭归跟着上岸,伸手插进一嫣粉色水绸裙。 二人被带到化妆镜前,婢女梳头的梳头化妆的化妆。婢女拿出一对金步摇,一个白玉花簪头,一个翡翠凤簪头。 分别插入杨秭归和刘云的发髻之中。 “想来仙子下凡也不过如此吧。”水莲站在一旁附和着。 杨秭归见刘云仍然面无喜色,斜身闪进刘云镜中,朝身后的水莲一招手:“你来看看,我姐姐是不是比我黑?” 杨秭归话音刚落,婢女纷纷跪地求饶。 “这是怎么了?” “她们以为你责怪她们没画好。”水莲答话。 “都起来,快起来快起来,我谢你们还来不及,把我和姐姐打扮的这么漂亮,真的,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这么好看,我都被我自己美到了。” 婢女们听此一笑,起身:“要不要我帮着为姐姐再画画?” “还画什么?她本来生的就比我黑,再糊粉,那不得成牛粪打霜,白里透黑了。”杨秭归见婢女们如此战战兢兢,又想起曹问晚的死相,心中难言,只觉这金池富丽华贵,实则比魔窟差不了多少。 “各位姐姐的手艺,去京城开个胭脂铺子,或者到宫里给太后娘娘们也是没得挑。”杨秭归起身一拉为首的婢女的手:“我叫杨秭归,我爹是杨岩,就是国舅,你们要是来京城,只管上我们家找我,别跟我客气。” 婢女无人说话,像是她们什么也没听见。 “还有一个地方,京城有个胡姬馆,里面有个胡艳姬,你们去找她,告诉是我让你们去的,她一定会给你们安排的妥妥当当,只管放心,她绝对是个好人。” “快走吧杨小姐,那边龙舟要开了。”水莲见杨秭归不将婢女们说动不甘心的样子,急忙打断。 杨秭归无奈作罢,拉着刘云出去广厦。 “这个地方怪怪的,姐姐你一个人就不要乱走了,跟我一起去吧。” 杨秭归总是担心,回头不忘再叮嘱里面的婢女:“别忘了啊。” 水莲带路,杨秭归刘云后面走着。但见金池灯明如昼,舞池里的女子各个腰肢纤细,身影曼妙,明艳动人。 一群穿着红色镶金片衣裙的异域女子,露着手臂腰肚,扭着屁股脖子跳舞。 旁边还围着几个乐师,有男有女,弹琴的琴声欢快,击鼓的鼓声铿锵,敲钟的钟声明朗,吹笛的笛声悠扬。 “这奏的是什么曲子?”杨秭归忽觉好听,沉醉其中,不觉脚底也轻快起来。 “这是吟游曲。” “真好听,婉转铿锵,又觉得有些悲凉。” “是讲一个女子被抛弃后,孤身漂泊。” “是什么样的女子?她叫什么名字?” 水莲捂嘴一笑,没有答话。带着两人穿亭过桥,复又来到一座鲜花满盈的花园。 “那是什么?”杨秭归眼花缭乱,倒像个乡下进城的丫头,一时看什么都新奇。 水莲顺着杨秭归的眼神看去,一时发怔。 “怎么了?” “它有个名字,叫血珊瑚。” 杨秭归刘云说话已经走到跟前,但见一颗八尺高,三人宽的红珊瑚立在花丛中。 “看着是有点滴血欲出的样子。”杨秭归点头看着。 “这是因为,”水莲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杨秭归追问。 “杨姑娘龙舟要开了!” 就在此时,绿衣出来唤杨秭归。 杨秭归转身拉起刘云,和水莲一道便上了龙舟。 而南宫珉杨岩早已在船上。 龙舟一开,北殷凛瞬间换了脸色,不再堆笑逢迎,向着释宝月:“听说你们今天是要给合郡借粮的?” 0044 夜宴2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新月亡时,水莲三岁,四处逃难,讨饭为生,后被人贩子卖到妓院。她常说她是幸运的,总能在苦难吞噬她前,便将苦难吞噬。 她站在船舫外,听见北殷凛的突然发难,便知不好。她停在船头,并未走进,趋利避害是她学会最重要的生存技能。 水莲挡住杨秭归刘云,她本不必如此,只因杨秭归刚刚对婢女的一番话,让她对这个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瞬间没了戒备。 绿衣并没有止步,回头看了一眼三人,便继续进舫。她并不是不知道里面等着她的是什么样的场面,相反在金池待了三年的她早已麻木,她没得选。一如现在她无法站在北殷凛目光所及的地方,而不主动上前伺候。 “你就是花瓶将军吧?” 北殷凛佯装微醉,放缓的冷笑更加持久,他抬眼盯着坐在一侧的释宝月。 “在俗我有名,出家我有姓。”释宝月攥紧拳头,压着怒气,从到尔逅他就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来借粮的,还有百十灾民等着他吃饭,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必须把粮食给他们带回去。 “叫我释宝月也行,叫我公孙无忌也可以。”释宝月的脸一阵红一阵绿。 坐在对面的南宫珉看的清楚明白,他本在京为质,不问世事就是他保护自己和部族的最好方式。他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只知诗词歌赋饮酒作乐的窗内人,假装不知道这世上每天都发生着什么。 若不是杨岩拽着他要他把杨秭归带回京城,恐怕有生之年他也不可能踏足齐王的地盘。更不必说跟齐王这样的人同桌共舟。 南宫珉没有心思看两岸灯红酒绿,不问事才不管事,但此时他已置是非之中,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小王早就听说齐王爷豪迈阔气,一直未曾有机会拜见,今日一见,才知传闻有假” “哪里有假?”齐王先是以为夸他,心中正喜,一听“有假”二字,瞬间坐起,也不醉了也不傻了。 南宫珉低头一笑:“齐王爷何止豪情万丈,简直是当世第一的活神仙。且不说金池之美比不比得上凌霄琼台,但看今日宾客之众,就可知齐王往日待人如何亲善。万物皆可造假,但唯这人心所聚是假不了的。” 杨秭归在舫外听见南宫珉的声音先是一愣,细听他说的话又是一惊,她认识的南宫珉可从来不是个敷衍趋势的小人,直到听完南宫珉的话,杨秭归瞬间便明白了南宫珉的用意。 若说从前她喜欢的是南宫珉的风度,那么从此刻起她爱上的就是南宫珉的智慧。 北殷凛听的一愣一愣,这清新脱俗的马屁拍的他对自己都刮目相看。 他看了眼绿衣,又看了看左右,抬手鼓起掌来:“果然集贤阁的先生就是不一样,我啊,活了半辈子,一直就缺个能公正评价我的先生。” 北殷凛说完瞥了眼蒋不为,抬手揉了眼,自觉还有点感伤:“我北殷凛为左部做了多少好事,朝廷没一个人看见,只说我封城囤粮,说我不仁不义。却无人看见这左部大地上的一半官员都是靠我北殷凛一人养着,朝廷那点俸禄够干什么?若没有我,左部的官员还能在此守着左部吗?朝廷才知道灾荒半年,可早在两年前,这老天爷就他娘的不下雨了!” 北殷凛站起,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北殷怀,又向在座的众人:“若不是我北殷凛,这左部早他妈就造反了!” 北殷凛说着抓起桌上白玉箸狠狠一摔,玉箸瞬间在舫中空地摔成几瓣,飞溅开来。 众人被吓到,无人起声。就在此时,齐王老早备下的武士听到船上响动后,划着小舟从四面八方像湖中龙舟驶去。 “既然如此,那不妨请齐王爷好人做到底,救救左部的百姓吧。”魏海龙起身拱手,言辞恳切。 北殷凛突然大笑,仿佛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笑得自己站立不住。 “魏参军呐!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害我呀?” “王爷这是从何说起?”魏海龙纳闷了。 “你既然叫我王爷,又怎么能不知我只是个王爷,且不说我有没有这个能力,我若替朝廷把左部的百姓的都救了,那还要朝廷做什么?”北殷凛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这”魏海龙被怼的哑口无言。 “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我可做不得。”北殷凛摇摇头,两臂张开,往靠椅上一倒,窝进椅深出。 刘云站在船头,忽见数支小舟靠近,细看舟上皆是刀光闪闪:“不好!” 杨秭归水莲听声回头,两人皆惊。 “这是要做什么?”杨秭归看向水莲,水莲镇静下来,转身看向船舫内。 “我们今日前来,是想向齐王借些粮食。”释宝月松了拳头,轻叹了口气,从前他便知朝廷比战场还要凶险万分,而他作为万兵统帅的大功臣,既不能自请退出,也弄不懂官场利害,为了保命,也为了跟着他的将士不受迫害。他才演出了一个花瓶的顿悟,离开京城。 北殷凛坐起,屁股往前挪了挪:“借粮?这主意听着倒不错。借,当然可以借,但你拿什么还呢?什么时候还?准备还多少?” “借两年,借百担还你百担。”释宝月答得干脆。 北殷凛一听可是笑疯了:“大和尚,咱们在商言商,你借我百担粮食,没问题,借两年,也没问题,但还我百担这不是说笑吗?” 四下都知齐王之意,蒋不为更是气的满脸通红,恨不能立刻上去抽北殷凛几个耳光。 “何况,谁借?是您借吗?您的破庙可做不了担保。” “那就用我公孙无忌的项上人头作保!”释宝月说话站起,拳头朝桌上重重一砸,整个龙舟为之一抖。 北殷凛垂眼“嗯”的一惊,复又勾唇一笑。 “将军啊!真会说笑。莫说你已经不是将军了,就是你还统领数万雄兵,我这里也不缺您这颗脑袋。” 释宝月被气的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数十小舟已经靠在龙舟周围,杨秭归刘云不得不进来。 众人正是无声之时,却见两个插着金缕步摇的仙子走了进来,纷纷傻眼。 杨岩但见北殷凛眼冒淫光,赶紧起身小跑到杨秭归跟前,一拉杨秭归的手,就往南宫珉身边推。 “国舅爷竟有如此国色天香的女儿。”北殷凛咂嘴摇头:“想当年皇后娘娘也是沉鱼落雁,难怪人说侄女像姑姑。” 魏海龙“嗯嗯”两声,打断北殷凛。北殷凛知其意,摸着下巴往左一瞥,只见北殷怀脸色难看,额头青筋暴起。 “好你个水莲!还不快快让你的人上来伺候。”北殷凛递给绿衣一个眼色,绿衣会意,从船舫的另一头立刻出来一群舞姬乐师,还有千红坊的姑娘。 歌舞起,酒斟上。 杨秭归拉着刘云挨着南宫珉坐下。 北殷凛环顾四下,目光停在了蒋不为身上。 而蒋不为的种种的形色都尽收北殷凛眼底,若说这满船人,真的跟他公开撕破脸的也就只有蒋不为一人。 “听说蒋侍郎文采出众,杨家千金倾国倾城,不妨就请蒋侍郎作诗一首怎么样?” 水仙等最是捧场,纷纷叫好。 蒋不为抬眼见两岸声色不止,不觉心已寒透。 步摇步摇 一步一摇 油头粉面 鬓入膏肓 富贵弃玉 贫者食草 金石可镂 人心不古 繁花盈枝 凝臭绝香 禽兽簇拥 争表华章 锦缎丝绸 难掩糟糠 一糊愚脂 美人靠妆 0045 姚伯阳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两岸觥筹交错,湖上水深火热。 杨秭归白皙的面庞在步摇的辉映下越发娇羞,她的视线穿过众人落在刘云的脸上。 人靠衣装马靠鞍,刘云比杨秭归初见时多了一份冷艳。她正在做着,杨秭归想做但能力不允许的事。在杨秭归眼里,她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女战士,肩负起拯救天下的任务。 “慢着!” 北殷凛额头反光,渗出一层汗,他活了半辈子,真正忌惮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年轻人,一是女人。皆因年轻人不管不顾做事没深浅,而女人又感情用事容易坏事。 而他背后站着的,恰恰就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刘云将筷尖又向北殷凛的脖子戳进去了一点,虽未见血,却顶的北殷凛变了声。 “账本的事好说,你先松开。”北殷凛喉音嘶哑,整个人僵住不敢动。 “好啊”刘云声音轻巧,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更让北殷凛害怕。 刘云拿开卡在北殷凛喉咙的筷子,北殷凛一阵急咳,刚想坐下,后背突然一震。 北凛凛被刘云一脚踩在桌子上,杯盘落地,北殷凛的脸埋进一碗鸡汤里。 其他人的肩膀上瞬间都架上了黑衣武士的刀,为首的黑衣武士将杨秭归推到前面,刀尖对着杨秭归的脸,看了一眼刘云。 刘云抓着北殷凛的发髻将其脑袋拉起,北殷凛满脸汤渍,头发甩着汤汁,大口吸着空气,将菜汤吸进鼻子里又大力哼出。 “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北殷凛鼻翼煽动,腮帮子鼓的像塞了两核桃。 刘云五岁时,亲眼目睹自己的奶奶将自己的父亲毒死,大殿内外到处立着亮闪闪的盔甲和刀枪。十岁自请到姚伯阳家里做卧底,没有人给她任何保护,全凭她自己隐藏自己与“仇人”周旋。 除了复仇,她也有梦想。那便是肩负起父亲未完成的天下梦。她将自己变成了北殷早,并且不允许自己有别的念头。 她将自己活成为一柄剑,一把刀,一个完成梦想的工具。 北殷凛个头太高,刘云提着他的脑袋费劲,遂抬起左膝顶向北殷凛的右腿弯,北殷凛瞬间单膝跪地。刘云侧弯下腰,将一根筷子直直插进北殷凛拱起的大腿上。 北殷凛撕吼一声,面目狰狞,抱着大腿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刘云提着北殷凛的头发,直直看着为首的黑衣人。 “你杀了我,这些人也走不出金池!”北殷凛咬着牙,嘴里不住“嘶嘶”。 “奥~”刘云木讷的点点头:“他们走不走的出,跟我有什么关系?” 杨秭归瞪大了眼睛,北殷怀坐在一旁慢悠悠喝上了茶,南宫珉蒋不为水莲魏海龙释宝月皆心头一振,杨岩慌了。 “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杨岩一时敌友难辨,唯恐刘云要屠船。 “我已经说了,我是来找账本的。” 刘云面不改色,声音冷静,透出一股与年纪不符的沉稳。 “我根本就没见过石长庚的账本。”北殷凛此时才意识到身后站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狠角色。 刘云放开北殷凛的头发,又扯起北殷凛的后领,将他拖到船舫外,轻轻一扔,北殷凛重重落地,抱着腿在地上滚着圈。 黑衣武士放了杨秭归等人,提刀将刘云堵在船头,但却并没有急着靠近。 北殷凛此时心中已然知道,这一整船的人没有一个不盼着他死。 “再靠近一步,他的命可能就没了。”刘云对着黑衣武士冷冷的说。 “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北殷凛靠在船头角落,双手握住腿上的筷身,使劲一拨。 北殷凛大叫着,瞪着眼,欲将刘云生吞活剥。 “北殷凛,”刘云颠开这三个字念出,低头朝北殷凛一笑:“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府上应该有不少女幼童吧。” 北殷凛后脑勺一凉,两脸生疼,局促不安,看着从黑衣武士身后透出的,盯着他的北殷怀蒋不为等人的眼神。 “一派胡言!”北殷凛急了。 刘云突然笑出声:“我什么也没说,您心虚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是幼年的时候,见过您而已。幸运的是,当时我父亲跟着我。” 龙舟渐渐靠岸,曲萧带着临江观的人打扮成胡商胡姬,围在岸上。 岸上的人也渐渐安静下来,大家盯着龙舟,看着站在船头,腿上流血,狼狈不堪的北殷凛。 没有人会为北殷凛拼命,只是大家都想让北殷凛死在别人的手里。 刘云将北殷凛拖下船,扔在人堆里。众人议论,却无人敢上前。 水莲下船走到北殷凛跟前,蹲下身去,从北殷凛的衣服上扯下一段布,两手交叉着,给北殷凛包裹了腿上的伤口。 北殷凛看着水莲大笑不止:“你逃不出去的,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我的人,谁也把你带不走!” “从现在起,她不是你的人了!” 北殷怀从人群中走出,拉起水莲的手,将水莲塞在自己身后:“从现在起,她是我的人了。” 北殷怀不等北殷凛说话,拉着水莲转身便走,魏海龙和两个侍卫跟上。 黑衣武士犹犹豫豫,见北殷凛又活了过来,遂组成人墙,挡住北殷怀。 “放他走吧,我,你们得罪的起,他,你们得罪不起!” 北殷凛抱着腿坐在地上,咬牙冷笑。 黑衣武士听声让开,围观众人也都纷纷让开一条通道,北殷怀拉着水莲朝金池大门走去。 “你是怎么做到的,”北殷凛起声,对着水莲的背影笑着大喊:“我还真有点佩服你了!” 水莲看着北殷怀侧脸的轮廓,忽而慢下了步子。 北殷怀忽五指张开,插进水莲的手指之中,紧紧握住。 水莲噙着泪眼,低头一笑。跟上北殷怀,大步走出金池。 刘云站在北殷凛背后:“笑完了吗?” 北殷凛回头一看刘云:“你还没走呢?” 刘云再次拉起北殷凛,不过显然手轻了很多,北殷凛只是被提着衣领走到了外宴作诗的桌前。 “写吧。”刘云拿起桌子上的笔递进北殷凛手里。 “写什么?”北殷凛斜身站着,垂眼盯着桌上的白纸。 “写借给释宝月一百石粮食,五年内还清,不等追加追讨。” “我要是不写呢?” “你会写的,而且你还得再写,借给合郡粮食五千石,五十年还清,你死后,后代不得追讨。” 北殷凛笑得肩膀一耸一耸:“你知不知道五千石是多少粮食?要用多少车去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站的地方,是我的地方。” “那您为什么不抓我呢?”刘云轻轻一笑:“您不就是等着钓我身后的大鱼吗?” 刘云一扫人群中的曲萧:“其实我也想知道,我的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样的大鱼。” 刘云回过神:“写吧,王爷,写完了,还得劳烦你,跟我一起押着粮,送到合郡。” “你到底是来找账本的,还是来借粮的?” “你就当我是来讨债的吧。” 刘云说完闪到北殷凛身后,虎口张开,掐住北殷凛的喉咙。 0046 石长庚之死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正当姚伯阳与鄂都僵持之时,只听金池上空“嘶嘶嘶”连着十几声锦帛裂开之声,众人抬头,见华灯辉映间,十几条白色长绸,从四周屋顶之上一倾而下。 每截白绸上都站着一个白衣女子,一手掌心向下弯臂于胸前,一手向后于后抬起的一条腿平行,单脚滑下顺着白绸滑下。 她们姿态相同,步调一致,同时落定在金池湖面的舞台中央。 杨秭归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见师姐们从天而降,知道必是来救她们,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而刘云鼻子被夜风一挠,忽觉一酸,眼圈微红,湿了睫毛。 此时金池如龙潭虎穴,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武士,腥风血雨,一触即发。 从十三岁离开临江观那一刻起,刘云便已经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五年时间,她曾有无数次可以杀死姚伯阳的机会,都因为曲萧一句“你的任务是潜藏”而放弃。 而在她以为她要一直潜藏下去的时候,桂娘却将一个白色瓷瓶塞进她手中,让他去给姚伯阳下毒。 两个月前,她站在隐翠峰山脚的树林外,手里握着白色小瓷瓶,不知所措。 她知道瓷瓶里封着一丸药,但谁也说不清这药是良是毒。桂娘叫它浮名散,嘱咐刘云,将药放进给姚伯阳的饮食中。 “可是姑姑,将军待你不薄。” “傻孩子,一辈子很长,你会遇到很多人,如果只是因为别人对你好,你就忘了自己是谁,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那这样的好不要也罢。因为这样的好,它不是好,是毒药,是比毒药更毒的毒。你如果让自己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但是一个人只知道自己是谁,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对周围的一切都无动于衷,那和物件又有什么差别?” 一声雷响,瓢泼大雨应声而至。刘云桂娘刚行两步,就听树林中有异声。桂娘蹲地细听,在雷雨之外,数十脚步极速穿梭在林中,沙沙作响。 黑云闭月,天暗无星。 十几把出鞘利剑照亮了一个青衣男子的面庞,刘云草丛中露出的半颗眼珠子,一下便认出男子是王行。 眉如横刀,眸似星辉。但丝毫不威风,八字眉,脸微肉,嘴巴圆圆的像带了个铁圈,五官凑一起,勉强算是个帅仔。 不知道是不是他也知道很勉强,所以终日愁苦,倒给自己平添了一份忧民气质,也曾引得合郡一众无知少女为其醉心。 王行带着一群黑衣蒙面人,将十二名灾民围困在林中。 “你们要干什么?”为首的灾民贾大,紧握着长刀挡在自己胸前。 “当然是来带你们走的。”王行异常镇静,这份镇静异于平时他一脸堆笑的圆滑,瞬间换了个人。 “他是合郡郡守的人,我见过他,跟着郡老爷的。”另一个持刀流民赵武低声说。 贾大打量着眼前围成一圈的黑衣蒙面人,各个眼神如刀,杀气腾腾。 “既然是官府的人,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贾大怀疑有诈。 “那是因为,”王行突然发力,脚尖扣地,向前急跑,靠近贾大,不偏不倚,一剑刺穿贾大的喉咙:“我要带走的是你的命。” 雨来的快,走的也快。 刘云不觉打了个寒颤。 黑衣人紧跟王行后,纷纷拔剑,转瞬之间,剑光四起,横斜竖直,照亮了湿漉漉的夜。 刘云只听“噌噌”几声,挥刀灾民并以无一人是站立着的。 什么人?竟然能有如此快的剑法。刘云下意识将自己手中的紫竹剑握紧,心里开始打鼓。 黑衣人近前,挨个确认是否断气,片刻起身,书支冷剑一齐入鞘。 “石长庚为什么还没来?” 一女子声音在夜空中响起,这一声仿佛如雷击,瞬间将刘云不安的猜想坐实,她瞪大眼睛看了看桂娘,桂娘按住刘云,继续细听。 “他不会来了。”王行冷冷的答。 黑衣女子听见王行的回答,刚入鞘的剑立马又被拔出,眨眼只见便架在王行脖子上。 “我可以立马要了你的命,”黑衣女子顿了顿:“虽然你的命,现在看来,分文不值。” 王行面无惧色,丝毫没有妥协之意:“我没有义务听你调遣,你也最好掂量一下,你的主人是否愿意让你的剑搭在我的脖子上。” 黑衣女子连声大笑,剑刃一转,只抵上王行脖子:“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黑衣女子微微低头,身子后倾,低眉压眼。王行毫无对战之意,反而闭上了眼睛。 “住手!”林深处传出一浑厚如洪钟的男子声音,这声音仿佛有魔力般,瞬间将刘云心头的潮湿拧干,刘云定睛,一个体型宽大的黑影从不远处的瘴雾里闪出。 “大人。”王行踉跄后退两步,意外和慌乱一起袭来:“大人,我” 王行吞吐之间,难以启齿。 黑衣女子轻笑一声,收了剑,拱手抱剑向着靠近的黑影:“石大人果然重信之人,即便身陷牢狱,也依旧赶来赴约。在下佩服。” “放他走吧。” 石长庚直盯着黑衣女子,目光并未触及王行,仿佛他与王行已无话可说。 黑衣女子再次起声大笑,笑声穿过雨滴,刺进草丛后刘云的耳朵。 “石大人,你还不知道你要我放的人究竟是谁吧。”黑衣女子放下剑,走向石长庚:“就让我来告诉你,他是太后派到你身边的卧底。” 石长庚冷笑一声:“是吗?” “大人是不相信,还是早已知晓?” 黑衣女人跺步绕在石长庚王行身边:“如果他是血祭军又当如何?” “够了!”王行压低声音嘶吼而出,将手里的剑猛的插进泥里,双膝跪下,泥水飞溅。 “对不起,大人。”。 黑暗中谁也无法看清王行和石长庚的表情,只见石长庚抬手轻轻在王行的肩膀上拍了拍。低头半刻之后,先是苦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抬起头仰天大笑。 这笑声穿过树林,蔑视天地,回荡在半空久久不能散去。 石长庚挪了挪身子,向前逼进黑衣女人,黑衣女人向后退了两步。 “绕这么一大圈,不就是想知道我的身份吗?”石长庚苦笑:“不就是想抓住我的把柄,为你们所用吗?” “你们,”石长庚笑笑:“还太嫩了点。” 石长庚突然向前出拳,一把擒住为首黑衣女子持剑的手腕,反手一转,将剑打到地上,用力将黑衣女子先后一推,推向正要攻上前来的其他黑衣人。 石长庚脚尖一挑,将剑踢起,抬手转身于半空中一把抓住剑柄。 黑衣人多剑齐发,朝石长庚刺来,王行从下窜出,挡在石长庚面前。 只是,所有人都比石长庚慢了一步,他反手将剑转向自己脖子,使劲一拉,“扑通”倒地。 所有人都未反应上来,刘云惊的几乎要站起,桂娘一把拉下。 王行转身连滚带爬,失声大喊“大人”,然而为时已晚。 石长庚睡在泥水之中,闭上了眼睛。 那一天回到姚家后,刘云生了一场大病,持续发烧,三天不退,噩梦缠身,又昏迷不醒。 待她醒时,看见在她床前累睡着的姚冰卿,毅然决定要么光明正大的活着,要么即可去死。 可是光明正大这四个字对她来说谈何容易,她的母亲用了五年时间将她藏起来训练成杀手,再不惜花费五年时间让她取得姚伯阳的信任。 这光明正大的背后,是她的亲生母亲,留王府的家仆,临江观,和整个新月余众,更不必说,还有一个前朝血脉的秘密。 对比自己的牺牲,举足轻重,如何选择,便显然易见。 刘云怀着赴死之心,企图用她最后的生命,再做一些不后悔的事情。 跟姚冰卿陪石一安上京是如此,再见杨秭归也是如此,教训北殷游,火烧血祭军,随杨秭归女扮男装入妓院偷名帖,冒充学子挑战魏无忧。 她用尽可能去做从前未做之事,只因已然放弃自己。 刘云站在舞台中央,脚上的镣铐容不得她乱动,临江观白衫将她和杨秭归围起来,远看倒像一朵花的花蕊,盛开出十多瓣洁白的花朵。 北殷凛第一反应这些白衣女子是哪位安排的舞姬,再一想,不对,能从天而降的那练的恐不是舞,而是武。 张口还未问出来着何人,只见白衣女子瞬间同身而转,从腰间抽出亮闪闪的软剑,兵分三路,同时而发。 一路沿着直廊冲向闭月亭站着的北殷凛,北殷凛惊慌失措,慌忙后退,没两步撞到身后的桌子上,眼见白衣女子剑尖越来越近,咫尺之间已躲避不开,慌忙抓起身边的曹问晚往前一推。 “噗!” 曹问晚撞倒迎面而来的剑上,刺了个通心穿。 梅文见垂眼歪嘴冷笑,拔出剑,看着曹问晚倒下去露出的北殷凛的脑袋。 “你是什么人?”北殷凛吓得瘫坐在地上,黑衣武士迅速从两侧赶来,持刀将临江观白衫挡住。 另一路白衣女子沿通向金池正门的直廊而去,支援姚伯阳。 中间剩下的两位白衣女子,将杨秭归和刘云的脚镣砍断,扔给二人每人一剑,四人一齐奔向闭月亭。 刘云心不在此,四望之下,在岸上人群中发现曲萧投来的目光,临江观的剑已和金池的刀正面交锋。 刘云没有理会曲萧,转身跃过混战中的众人,直逼躲在屏风后面的北殷凛而去。 她要做什么。 岸上的曲萧,咫尺的杨秭归都慌了,眼见刘云将剑朝北殷凛刺出,而北殷凛近身之处无人可救。 “咣!” 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枚飞镖,打歪刘云刺出的剑,来不及收回的剑,深深插破屏风的锦帛。 一群身着黑衣,身材娇小,曲线婀娜的黑衣蒙面人脚尖急换,蜻蜓点水般从湖面上漂来。 0047 女杀手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刘云回首,发梢飞起原地转了一圈,打在自己脸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铮铮望着进入亭中黑衣人的手臂。 一朵黄白渐变的忍冬花绣在每一个黑衣人的左臂上,这花样刘云再熟悉不过,奇的是它不该出现在临江观以外的人身上。 刘云屏气凝神,心提到嗓子眼,临江观的师姐都在她的身边,哪里还有另外一拨女杀手。细看这些黑衣人,剑法也丝毫不同于临江观,临江剑法讲究轻,巧,快,仙姿鹤立,而来人却皆呈猴鼠之姿,剑法狠辣,招招要命。 刘云眼前只见一剑尖刺来,急转身躲过,黑衣人瞬间回剑,平削过刘云脑袋。刘云顺势后翻,丈外半蹲而定,只见一缕黑发,飘落在两人之间。 刘云这才发觉,自己的头发已经少了一撮。可黑衣人并没有给她惋惜的机会,紧接着数十黑衣人并剑齐发,如一朵剑花刺向中间的刘云。 杨秭归大喊一声“刘云小心”,临江观众人这才注意到已经被围困的刘云,更让她们惊讶的是,这群黑衣人的身份。 为首的黑衣人将北殷凛扶起,附于其耳悄声提了“明王”二字,北殷凛便如见了救星,两眼发光,指着临江观众人吆喝黑衣人“新月余孽!天诛地灭!一个都不能放过!” 杨秭归花拳绣腿的功夫毫无长进,慌忙之间脑子不带用,地上捡起个大刀,直冲向围困刘云的黑衣人。身还未及黑衣人,就被一脚踹飞,撞到亭栏,亭栏瞬间裂开,将杨秭归漏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南宫珉冲上来抓住了已经悬在湖上的杨秭归的手。 亭内一片混战,岸上来客惊逃,刀光剑影,叮铃当啷,杨秭归站在亭角,看着眼前,灯影斑驳,纱帘挂血,对峙双方,黑多白少,即便临江观以一挡三,但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门口鄂都带兵挡着姚伯阳不让进,眼看湖面上不断有人掉入水中,湖水在灯下逐渐飘红。 姚伯阳按捺不住了,为了不让姚伯阳先动手,恐因此成为日后在朝堂上被拿捏的把柄,曲萧提前嘱咐临江观弟子,一定先于姚伯阳向鄂都动手。 落英落蕊双剑并发,配合着左右夹攻鄂都,鄂都后背受敌,着急应对,一时破了人墙,姚伯阳带兵急入。 姚冰卿带兵直向闭月亭,温道清绕上岸寻找北殷怀。而姚伯阳则守在鄂都身边,阻挡其追击跟入。 梅文见满脸血污将一黑衣人擒住,一把扯下她的面巾确是女子。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假扮临江观弟子?”梅文见说着扯下黑衣人左臂的绣花,怼到黑衣人眼前。 只见没有力气的黑衣人躺在地上,冷笑一声,接着口流鲜血,咬舌而亡。 刘云大惊之余,右手臂被飞剑刺穿,手指无力,颤抖着松开了剑。 杨秭归大眼几乎要瞪了出来,忽拿起桌子上的金樽,朝刺向刘云的剑扔了过去。 “砰!” 金樽擦过剑撞到了亭柱上,持剑的黑衣人用余光轻蔑的瞥了眼杨秭归。 “咣!” 连杨秭归呆在原地,金樽竟然撞到亭柱又弹了回来,恰好打在黑衣人持剑的手腕上。 刘云转身过来,黑衣人已经人剑分离,两人近身相对,拳脚相加,你来我往,揍的对方皆是血汗横飞。 眼看刘云被压在地,骨骼之间迸发出咯咯嘣嘣的声音,杨秭归急的跺脚,情急之下,忽看见灯火布帘,计上心来。 她抓过一盏灯,拿开灯罩,对着亭帘便烧了起来。南宫珉见此,也扯过挂灯,引燃一角。 蒋不为见状砸灯将亭内地毯一并点燃,杨岩砸碎酒壶,将酒撒向火中。 霎那间大火熊熊,亭内一片混乱,赶来的姚冰卿此时正好堵在出亭唯一的步行通道。 黑衣武士捂嘴逃命,一个个被姚冰卿带来的人抓的抓,砍的砍,不是掉进水里,就是捆在一旁。 黑衣蒙面人拉着北殷凛,见前路已经无法通行,不管北殷凛如何呐喊,黑衣人齐齐跳进湖里,在水中激打起阵阵水花,朝一边岸上游去。 火越来越大,众人在火中顾不得许多,一窝蜂往出跑,眼看亭顶不断落瓦,姚冰卿却始终不见刘云身影。 亭身已毁大半,随时都有塌陷的可能。姚家军护送着大家从直廊后退,除了刘云,杨秭归在不在其中。 众人拦着姚冰卿,劝慰他刘云可能从亭侧已经跳湖逃走。 南宫珉被熏的迷迷糊糊,听见这句,忽然诈尸般惊醒,大喊一声:“她们还在里面!” 姚冰卿说什么也不能再等,推开众人,便朝火堆跑去。 刚跑两步,猛的停下,只见一个一横一竖,形如十字的黑影从火里跑出。 黑影越来越近,众人方才看清,是一个用布将自己从头裹起的人横抱着一个人出来。 只是大布之下,众人还未得看清布下人脸。 而姚冰卿上前,湿布之下发出求助的哀嚎:“快接住,我抱不动了!” 姚冰卿赶紧搭手,接过湿布下挡着的人,垂眼一看,正是刘云。 此时刘云气息微弱,姚冰卿顾不上许多,抱着冲向岸上,披湿布的人跟在姚冰卿身后一同跑出。 众人回到岸上,闭月亭已经彻底烧毁,火苗一遇到湖水便灭了,直廊尽头只剩零星火点。 杨秭归掀掉裹着身上大湿布帘,露出脸来,众人再看这个大眼红唇,伶俐出尘的小女子,无人不在心底爱上她。 更不必说南宫珉,南宫珉缓了口气,挣扎站起,走向杨秭归。 “伤着哪儿吗?”南宫珉突然的关心,倒让杨秭归不好意思,她拍拍身上,转了个圈,向南宫珉证明自己完好无损。 杨岩坐在一旁浑身无力,瞪着南宫珉,又气又咳,只差把五内咳了出来。 闭月亭塌,金池内乱成一片,姚伯阳守在门口,而鄂都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只有少量鄂都部下守着,既不进攻,也不撤退。 倒像是有预谋的等着救兵。 姚伯阳急命姚冰卿找出太子,姚冰卿站起看了眼地上的刘云,拱手领命,带兵就走。 有那么一瞬间,姚冰卿羞愧难当,自己对于刘云竟然不如一个杨秭归,她那不顾一切的鲁莽,毫不掩饰的热情,恰如那湖面上忽明忽灭的火光,浓烈而刺眼,正是活在寒冬里的刘云所需要的那一团温情。 0048 逃生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金池里忙着找北殷怀,北殷凛却被黑衣蒙面女子们带到了金池外。 北殷凛起先还傻乐跟着走,走着走着就觉的不对了。 他忽然停下垂手站在不动,见黑衣女子们都回头看他,才负气开口:“我为什么要逃呀?金池那是我家!” “那姚将军为何带兵出现?”黑衣女子一开口,柔声细语,跟方才的狠辣像个换了个人。 “他说来找太子,可我压根没见过太子,就算是来征粮,我也没说不给呀,哪又刚下完旨就拿人的,他若是造反我也就认了,要是没造反,那我跑什么呀!该跑的是他呀!” “王爷睿智,分析的定当无误。但有没有可能,他要找的并不是太子,只是假借太子之名进入金池?” 黑衣女子一语点醒梦中人,北殷凛恍然大悟,双手一拍前腹,大呼道:“肯定是为石长庚的账本来的!” 黑衣女子们在黑夜中用静默让彼此会意,为首的继续向北殷凛问道:“那账本在哪里呢?” 北殷凛见问方悟:“是不是我二哥不相信我,派你们来找账本的?” 黑衣女子被说中心事,手伸向腰间的剑。 北殷凛后背一紧,他已经察觉黑衣女子的杀意,而此时他孤身一人被带在荒郊野外,害怕之余,他只能继续继续假装:“信不过我也没关系,账本确实在我这里,我本来打算亲自交给二哥的,既然姑娘们来了,交给姑娘带回去也是一样的。但石长庚确实有一样东西在金池。” 黑衣女子换了口气:“这本书现在在何处?” “在我府上密室藏着,我怕这书万一有什么秘密,我带着不安全,所以特意将书藏了起来,放心吧,除了我谁也不知道这账本的位置。”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拿吧。” 黑衣女子转身便向回走,北殷凛这就彻悟了,原来明王是要将他灭口,他走在黑衣人前面,给自己壮了壮胆。 此时金池内,众人到处都在找北殷凛慌乱之中,无人注意到他去了哪里。 “他已经不在金池了。” 一声鼓足气却依然颤抖的女子声音从众人后发出,众人抬眼只见绿衣由花影烂漫处款款飘来。绿衣清冷,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是美的不可方物。 杨秭归见此应了上去,拉过绿衣的胳膊便喊姐姐:“那北殷凛竟然将姐姐囚困于此,姐姐莫怕,若再看见他,我定然要替姐姐报仇。” 杨秭归的脑瓜子干什么都不好使,哄人最好使。她听着绿衣声音微颤,便知以绿衣性格必是下了很大决心,可能她半生都没有在人前大声说过话。 杨秭归心下暗暗决定要帮助绿衣摆脱这样的困境。 刘云看着杨秭归,想起十年前的夜晚。杨秭归不过跟她一样的孩子,却在那个时候就能给不安的心带来慰藉。仿佛她天生下来就有这样的能力。 而如今十年过去了,杨秭归洞察他人的心思更胜从前,看似不着边际的狂言,却最是说到绿衣的心坎上。 趁众人不备,弓箭手瞬间爬满金池前园的屋顶围墙。 而派这些弓箭手来的正是鄂都,他曾是魏成部下,军工累累,但因心术不正,为人贪婪,不得魏成重用,在因功授奖是进京,搭上明王,明王通过北殷衷,将起提拔上来,管理一方军政。 受明王托付在先,得明王密令在后,鄂都并没有救北殷凛的义务,但却有杀太子党的任务。当他发现,临江观,蒋不为,南宫珉,杨岩皆在金池,甚至太子本人也可能身处金池,便决定兵行险招。 既然已经有了硬闯的金池的姚伯阳,和他行凶的临江观弟子,他深深的觉的,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一旦错过不会再有,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召集骑兵弓箭手,围攻金池。 冷箭说来就来,从四周飞向众人站的中央空地,姚伯阳等还可抵挡,蒋不为南宫珉却无处藏身,士兵们瞬间用自己的身体为蒋不为南宫珉搭建起一座人肉箱子,将二人藏在其中,乱箭将人肉箱子瞬间射成刺猬。 刘云刚出火场,身体虚弱,姚冰卿本就懊悔,刘云拿起剑来力不从心,强撑着臂弯砍断飞箭。 就在这时,姚冰卿一个转身,将刘云揽入怀里,护在臂下。一手挥剑抵挡飞剑,一手抱着刘云,冲向能遮挡的屋子。 刘云抬眼,往向姚冰卿的脸庞,忽然泪起。这个把她当作心爱之人的男人,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份,更不知道自己来到他身边,接近他的意图。 姚冰卿冲破飞箭,将刘云放下。没有多余一眼的留恋,转身又跑入箭雨之中。 杨秭归护着爹,左右挥剑,自身难保,梅文见见状飞出,搭救了被困在一角的杨秭归。 可劣势究竟是劣势,在众人不同程度被乱箭射伤射死后,蒋不为哭着将手中的圣旨打开,推开为他挡箭的士兵尸体,高高举起圣旨,站了出来,对着高处的弓箭手大喊:“你们想造反吗?” 弓箭手瞬间停止继续射箭,带队的跳下屋檐,向站在金池外的鄂都报告。 鄂都一听,假装大惊:“是真的吗?你看清楚了没?” “应该是真的,如果是假的,我们也可以将他先拿办,交给张大人。” 鄂都看了眼部下,似笑非笑掂量了下:”这官场之道,你懂的还挺多嘛。“ 部下不知其意,以为鄂都糊涂,遂继续进言:“里面的人已经是瓮中鳖,不用赶尽杀绝,万一有纰漏,也还能补救。” 鄂都吐掉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一改面色,突然沉声:“错了就讲错就错,开弓哪有回头箭,今日的金池,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部下愣住,此时方知鄂都图谋不轨,正当犹豫之时,只见北殷凛一人跛着腿走上前来。 北殷凛已知鄂都此时是要拿他做替罪羊,气喘吁吁,假装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搭在鄂都的肩上:“误会了误会了!真是麻烦鄂大将军了,快停下快停下。” “齐王爷不会是心疼自己的园子吧?” “怎么会!是有东西还在里面没有拿出来。” “奥?” 鄂都本还疑虑杀手怎么失手,让北殷凛活着,这一听,才明白过来。挥手朝部下示意暂停进攻。 “是什么东西?还是我陪着齐王爷一起去拿吧。” “不用不用,你进去了我反而拿不到,我得偷偷去拿。” 鄂都见此,便没有继续坚持,让开金池大门的路,让北殷凛走了进去。 金池门内,已经是万箭插尸,地上躺着的,有没来及跑的宾客,有金池家仆,有金池武士,还有姚家军。 北殷凛咽了口唾沫,此时因他而起,搭上这么多姚家军人命,他怎么能逃。 可门外除了鄂都,还有明王派来的女杀手,他今日进退皆死,已是无路。 北殷凛脑子迅速寻找求生的方法,蒋不为举着的明晃晃的圣旨一下成了他的救星。 姚伯阳不是要给左部借粮吗? 蒋不为不是宣旨征粮吗? 若他此时答应捐粮给左部,交给姚伯阳,太子一党即便有恨,大义之下也不会再追究。 北殷凛心下大喜,跟这些讲究礼仪廉耻的人过招最大的高处就是,只要自己示弱,加入他们,便能保命。 好人做一件坏事便苦海无边,而坏人做一件好事便回头有岸。 北殷凛小跑着,接下蒋不为的圣旨,拿着圣旨走出金池,对着外面围着的鄂都和部下,正色道:“圣旨在此,你们竟敢公然无视!谋害朝廷命官,你们可知是何罪?” 鄂都也傻眼了,明明是北殷凛让人传信叫他来的,此时翻脸不认账的也是他。 鄂都上前,瞪了眼北殷凛,单膝下跪,跪于圣旨下。 “鄂将军带兵先回去吧,等太子亲临,再按罪论罚。”北殷凛说着身子往金池大门里退了两步,生怕鄂都或者其他人趁机偷袭他。 天正黑的不见五指,鄂都冷笑一声,起身收兵。 “看来齐王爷是要做大治的圣人了。”鄂都抬眼,眼神如剑刺向北殷凛。 北殷凛一个趔趄向后,无人搀扶,只得自己又站直。他当然知道鄂都背后除了明王还有皇帝。 但即便是皇帝,没有堂而皇之的公理,也无法在刘燕曲由掌权的太极殿为所欲为。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北殷凛当然懂,何况眼前要杀他灭口的正是明王。失节事小,丧命事大,他自然用不着鄂都来提醒。 “我齐王,愿拿出金池粮仓所以粮食,救济左部灾民!” 金池门里门外都惊呆了。 蒋不为南宫珉看了对方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门外的鄂都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开完笑的吧?”鄂都僵着脸,挤出一个微笑,冲着门槛内站着的北殷凛。 “我,北殷凛,愿意拿出自己所有身家,交给朝廷,救济灾民!” 北殷凛的声音穿过黑夜,每一个字都落在藏在金池外的黑衣杀手耳朵里,她们此时才知上了北殷凛的当,决定撤离,回京将金池之事如实禀告明王。 0049 捐粮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金池墙外西北方向,高墙里围着的金池粮仓。守仓汉子皆知今晚金池大宴,有人提议分成两拨换岗偷摸去吃酒,先去的人乐得快活一去不返,剩下的人一边赌钱一边骂骂咧咧。 总算有个有良心的给带了两坛金池酒回来,大家骂了几句,喝着酒又吹上了牛。 “千红坊的水仙,哥们我睡过了你们知道吗?” “骗谁呢?你知道千红坊门朝哪儿开吗你?” “看不起人是吧?还有翠云坊的苏小翠,苏小翠你们知道吗?” “还苏小翠,苏老翠吧” 众人哄笑,前仰后翻。 “还是不是人呐!连老人家也不放过。” “你们不懂,老有老的好处,她熟练。” “她没一屁股坐死你!” 粮仓里哄笑一片,没有人知道北殷凛已经进了围墙。 有一人出仓撒尿,迷迷糊糊看见一群人进来,以为是那起没良心的,遂朝着大喊:“还以为你们狗日的死在金池了!都什么时辰了,你们怎么不等明天早上” 北殷凛走在最前面,等撒尿的看真切,说话的音量便递减着越来越小,到最后干脆就成了蚊子声:“再回来~” 仓内听见外面响动,半天不见人进来,又一人出仓,刚张开嘴便闭上,跟前面的撒尿的规规矩矩站成一排。“你们两个是不是撞着腚了!”又一人嘻嘻哈哈走了出来,没了声音。 北殷凛此时能找到的救星只有姚蒋等人,与虎谋皮,早晚被虎吃掉,可跟好人待在一块只有他们该小心的,没有北殷凛害怕的。金池外还守着明王豢养的女杀手,北殷凛如今除非和太子党待在一起,否则顷刻没命。他这会顾不上生着眼前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烂泥的气。 北殷凛没有说话,进到仓里,姚蒋等人跟着进前。 围着玩骰子的叠罗汉似的,围成人堆。 “快下注快下注,买定离手奥。”一人抬头吆喝,从攒动的人头缝隙里依稀看见一张散发污脏的青脸。 “那我就赌个大的吧!”北殷凛的声音一出,空气瞬间凝固。 醉汉们惊慌失措,纷纷跪地求饶。等反应上来眼前的北殷凛与以往不同时,又纷纷抬眼偷看。 “其他人呢?” 不管北殷凛当下如何狼狈,他依然是金池的主人,尔逅的王。 “他他他他们出出出去了~”一个不知是口吃还是惊吓过度的醉汉埋头趴在地上的答。 “很好!那就不用回来了。”有姚伯阳在身边,北殷凛放心了不少,整个人都镇静下来。 “装粮去吧。”北殷凛坐在放满赌资的桌子旁,突然又有些心疼,囤来的大半粮还未出手,这就白送给左部,又有些不甘。 地上的醉汉纷纷一愣,交头接耳,不知北殷凛何意。 杨秭归夺过释宝月手里的借粮单,挣脱杨岩拉着她的手,小跑两步冲进仓内,将借单递于为首的醉汉。 醉汉疑惑着借过一看,惊的说不出话,看向北殷凛。 北殷凛垂首叹气,朝醉汉们一摆手:“去吧。” “慢着!”刘云跟着进来又拿出一张,扔给醉汉:“还有这个。” 为首的醉汉捡起一看,眼睛都快要惊掉了,站起来咽了口口水,再次看向北殷凛。 “照上面装吧,一粒也不能多!”北殷凛此时只能先保命,他为明王和北殷衷背了名,到头来好没落着,竟然第一个要谋害的就是他,他这个王爷当的也是憋屈,大难临头,才发现自己往日得罪的人太多,连一个救命的都找不到。 鄂都怎么着在明,顺他的水推明王的舟,还可有法搪塞。黑衣杀手在暗,他横竖是怎么都躲不过。 粮仓里一边装车,北殷凛一边凑到姚伯阳蒋不为身边,搭笑着自请帮忙将粮食运送到合郡。姚伯阳摸不着北殷凛意图,却也不好拒绝。 “既然齐王爷有心,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一点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北殷凛的变脸,让大家都看不明白,心下对他又多了一层提防。 粮食装好后,北殷凛跟着仆人一起押车,叮嘱给宝月寺送粮的仆人一切听从释宝月安排,仆人也纳闷,这北殷凛怎么就突然转了性,主令仆遵,十车粮食跟着释宝月先出发了。 “二位姑娘,以后若遇到难处,只管来宝月寺找我,就是拼上我们全家的性命,我也定会保你们无恙。”释宝月合手向刘云杨秭归告别,嘴里说着江湖恩义,两手合着世外菩萨。 刘云杨秭归相视一笑,朝释宝月合手回礼,背后的北殷凛却抱怨起来。 “要不怎么说你们这些和尚都没心,是本王借给你的粮!你要报恩也应该给我。” 刘云转头走向粮车头坐着的北殷凛,她总是不放心,担心北殷凛不老实,四下望望,在粮仓找到一根绳子,一把捞起,走到北殷凛身边,二话不说,将其捆在粮车车头。 “别害怕,绑着你大家心安,这一路保你平安无事。”刘云抓住北殷凛挣扎的手,将其捆得紧紧。 “我走了,姑娘千万小心,不要逞强。”释宝月作别众人,赶着粮车,由姚冰卿带着一队人马护送离开。 刘云在众人之后,找到一个空出的缝隙,冲着马上的姚冰卿微微一笑,而姚冰卿却笑不出来,他勉强回了刘云一个浅笑,拉转马头便出了金池粮仓。 刘云大抵猜到是因为石一安的缘故,余光一扫,却发现石一安竟然没有跟着来粮仓,这倒奇了,仔细一看,连桃虎也不见人影。这二人不知又闹什么妖,刘云没时间知道,上粮车坐在了北殷凛身边。 姚伯阳对好粮食数目,一共一百车,几乎将金池粮仓拉空,运送回合郡倒有了难度。从尔逅到合郡,最近的一条路要经过不归山,而这不归山匪患猖獗,他们这一行势必是逃不开盗匪的眼睛。姚伯阳命令温道青带三十车先行,副将带四十车随后,刘云带三十车走在最后等姚冰卿归来跟上。 “将军不跟着一起走吗?”北殷凛听见姚伯阳安排瞬间慌了。 “太子还没找到,我怎么能走?”姚伯阳心悬此处,正是着急的时候。 “你怎么就不信我?北殷怀真没来过尔逅,要不我怎么能没见过?”北殷凛此时倒是真情实意,可没人信他。 杨秭归远远甩开拉扯她的杨岩,跑上前来,怼了北殷凛一句:“你没见过的多了!“她看看左右,忽然谨慎起来,拉着姚伯阳的胳膊走到一边,嘀嘀咕咕在姚伯阳耳边说了一串。 姚伯阳听罢,后退一步,向杨秭归拱手道谢,转身向温道青叮嘱一番,自己带着十人上马离开了粮仓。 “你跟他说什么了?”杨岩颠颠走来,看着姚伯阳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问杨秭归。 “你别跟着我了!”杨秭归左右手甩着,往一辆粮车走去,杨岩跟在屁股后面追着。 “我要跟刘云去干大事!”杨秭归一屁股坐上粮车车头。 “干什么大事?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我当然知道,她是女侠!我也要当女侠!” “呸!呸!呸!什么女侠?你是我杨家的千金,你爹的掌上明珠!” “我才呸!你快回去跟您的夫人孩子合家团圆去吧!您把我养这么大,也不欠我什么了。” 杨岩一听眼泪立马下来,看了看身后的南宫珉蒋不为:“你们听听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 杨岩捂脸转身向后,哽咽着把头埋向蒋不为胸前,蒋不为“嗯嗯”向边上一躲,他又转头埋进南宫珉怀里。 南宫珉躲闪不及,抬手欲抚杨岩的背,又觉尴尬,手停在空中片刻又放下。 杨秭归轻轻一叹,复又跳下马车,慢慢走到杨岩跟前,看着南宫珉说:“南宫先生,麻烦你把我爹带去,他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 杨岩一听这话,哭声更大,把南宫珉拉的更紧。 “行了爹,别装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跟你说,那里不是我的家。”杨秭归说着鼻子已经塞住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我就想自己去找找,你能支持我吗?” 杨岩又怎么会不知道杨秭归这些年在杨家的处境,正是因为他对女儿的心疼,才使得杨秭归走到今日这般任性妄为的地步。他放开南宫珉,站直身子,低头一笑:“那里怎么会不是你的家呢,有爹在的地方就有你的家。” 刘云回头,曲萧和临江观的人早已离开,她知道她们是去追假扮临江观的黑衣人去了,但看着杨秭归跟杨岩抱着哭成一团,还是不免触动,她的家人又在哪里。 刘云抬起头,启明星挂在天边,天色渐渐亮了。 “你说你小时候遇到过我,是在哪儿遇到的?你爹是谁呀?”北殷凛在刘云耳边起声。 “我爹,”刘云回过头看向前方:“我爹是被你逼死的人!” 北殷凛呵呵一笑:“我逼死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至于你都叫爹吧。” 北殷凛笑到咳嗽:“那你娘可真够能干的~哈哈哈哈哈~” 刘云转头看了眼北殷凛,淡淡的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痛快的。” 北殷凛急忙回话:“我开玩笑的,你看上金池什么只管拿去,连金池给你都行。” 刘云白了一眼北殷凛,猛的一甩马鞭,北殷凛浑身一抖,闭上了嘴。 杨岩妥协转身上了北殷凛出行坐的马车,这马车宽可容四马并头,车内之豪华,赶得上皇帝御用,杨岩从车窗探出头,招呼南宫珉蒋不为:”咱们老人家,就不要逞强了,别等没到合郡,先把自己老骨头搞散架了,给孩子们添麻烦。“ ”你说什么呢!“杨秭归一听就来气,杨岩干什么都拉这南宫珉,就怕南宫珉不知道他跟杨秭归差着辈。 0050 绿豆汤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石一安被刘云的话塞着心,浑身不痛快,心中不服,故意骗刘云说账本让齐王拿走了。 他料到刘云会对账本感兴趣,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刘云竟然毫不怀疑的信了他,真的去了金池。 他心下忐忑,又觉得是刘云活该,自己安慰自己,像刘云这么好身手肯定吃不了亏。 范米儿梅寒见被留在宝月寺,她俩走到哪里都十分敬业,从白天张罗做饭忙到晚上,怕灾民受热。晚上给众人熬了锅只见汤不见豆的绿豆汤,桃虎兴冲冲给石一安端来一碗。 石一安爬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夜色,捏着勺子,反复舀起清汤寡水,又倒入碗里。他忽然想起一个多月前,也是这样的夜,微风,微凉。 桃柔儿端着一瓮莲子桂圆汤,一边唤着陆平,一边抬腿过槛进屋。在廊上发了许久呆的石一安凑上前去,伸手就要打开瓮盖。 “什么好东西呀?”石一安被烫了手,松下的盖子晃荡两声又盖严,“这么烫!” 桃虎跟在桃柔儿石一安身后一同进屋。 “活该!让你猴急!”桃柔儿撅嘴,轻“哼”一声,斜眼瞪了下石一安。 “大人,您休息会儿,先喝点汤吧。奶奶让我告诉您,不管什么打紧的事都没有身体重要,吃饱了才有力气熬夜。”桃柔儿盛出一小碗汤,一手端着一手用勺子搅动,端给石长庚。 “这后面一句是你奶奶说的吗?”陆平应声进门。 “不管谁说的,您只管说说的对不对?” 桃柔儿将汤碗递给石长庚,转身又走向门口圆桌。 “对对对,你和你奶奶说什么都对。”陆平坐在圆桌旁,等着喝汤。 “说的再对,您就头一个不听。”桃柔儿继续盛汤,“惯是叫您都教出来了,头一个就该罚您。” “这小丫头片子,现在说话不止没大没小,还一套一套的。这可不是我教的吧?小姑娘要的是脑袋厉害,嘴巴厉害的小心没人敢娶。”陆平一手捞过汤碗站起,端着碗向石长庚的案头走去。 “老爹这话可就说错了,敢娶的那个不是还没回来嘛!”石一安递给陆平一个眼神,陆平会意大笑。 “谁?你们说的是谁?我认识吗?”桃虎摸不着头脑,跟着一起笑。 “哥哥!你也帮着他们欺负我!”桃柔儿丢下汤碗,“自己盛去吧!” “哎!哎!”石一安连唤两声,“这剩一个碗让我们两个人怎么喝呀?” “爱怎么喝怎么喝!你们两个亲兄热弟,一起端着一起喝呗!”桃柔儿转身跑出,声音渐远。 “明日给你们俩个差事,可要认真办好,送一封信给姚伯阳将军。”石长庚看向石一安桃虎。 石一安眼睛一亮:“听说他要带着三万流民要乞讨上京,是真的吗?” “瞎说!你们两个的任务就是把这封信亲手送到他手里。”石长庚举起手中写好的信。 “这么重要的事,您不派王行去吗?”石一安喝着汤,假装不经意的问。 “他明天还有别的事。”石长庚没抬头,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里。 “奥,”石一安有些失望,“别人不剩下,也轮不到我。” “你如果像……”石长庚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遇事不要抱怨,对你没好处。” “老爹跟你们一块去。”陆平笑着搭声。 “让他们自己去。老大不小了,也该做些事了。”石长庚声音缓下来。 “老爹您放心吧,跑腿我最擅长,您腿脚不利索,再说跑腿的事我要都干不好,以后还有什么能做的。”石一安说完向后退了两步,弯腰作揖,“没什么事我和桃虎就先去睡了。明儿肯定起一大早。” 石长庚直盯着石一安,半响不语,石一安心底发毛,遂开口问还有啥事。 石长庚摇摇头,叹气,“你知道怎么找到姚伯阳吗?” 石一安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问?不等我讲完就急着领命要走。就这么不清不楚稀里糊涂等到明早走时再问,还是准备自己想办法瞎折腾?还是根本不把我交待的事放在心上?” “你看你,孩子就说了一句,你就跟个老太婆一般说了这么一车。”陆平笑着打圆场,“一安虎子你们俩过来,听大人给你们细交待。” 石一安心下虽觉委屈,但知道此信定是关系非常,所以也就暂放下那些不满。 而王行回来时已过了三更天,石一安躺在床上一直没睡着,听见石长庚唤王行进屋,差不多一刻钟后才听见王行离开的脚步声。 石一安不知石长庚又跟王行说了什么,心烦意乱,遂使劲拉了下被子蒙上了头。 第二天一早,石一安和桃虎吃过早饭套好马准备出发,被陆平拦在后院门口。 “真不要老爹陪你们去吗?那姚伯阳老爹认识。”陆平笑着问。 “放心吧老爹,这点事要是再办不好,我爹可能就真认别人当儿子了。”石一安说完拉马向后门口走。 “瞎说!饭可以乱吃,儿子能乱认吗?”陆平笑着斥责。 “你看,说别人别人到。”石一安看着走来的王行对陆平说。 “你们沿着官道向东,有灾民的地方就可以找到姚将军。”王行走近说。 “谢谢王大哥,我就说这世上就没您办不了的事。”石一安转身上马,挥鞭出了后院。桃虎喊着“等等我”拉马跑步追出。 “这孩子,真是”陆平看着后院院门呵呵笑着。 “他不是孩子了。”王行淡淡地说。 “在我跟前,你们永远都是孩子。”陆平笑着拍了拍王行的肩。 石一安前脚刚走,后脚季风就急急忙忙赶回来。石长庚穿着白衬衣,蓬头垢面爬桌上吃糊辣汤。桃柔儿端着面盆正要进屋被季风撞上。盆水晃荡起来,在空中翻个浪,全泼季风身上。 “又出什么事了?”石长庚歪着脑袋探身问。 “张改之带人把今天要发的粮食全拉走了!”季风用湿哒哒的衣袖一抹脸上的水,“百姓上去阻拦,被打死了十三个。” 石长庚怔住,浑身一抖,勺子掉进碗里。 0051 良心?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我们就这么走了好吗?”桃虎双腿一夹,蹬马跑起,追上石一安的马屁股:“不给刘云姑娘和姚公子打个招呼吗?” 石一安喝着绿豆汤忽想起自己的正事,立刻就拽着王行桃虎季家兄弟连夜就走。所幸宝月寺常年养马,他跟小和尚借了五匹,说话便下了山。 石一安伏腰抬头前面跑着:“刘云去尔逅了,姚冰卿明天早上也会追上来。” “刘云姑娘去尔逅干什么?”王行皱眉不解。 “谁知道呢?我骗她说账本在齐王手里,她应该去找齐王了。”石一安面不改色心不跳,说的好像跟自己无关似得。 “你说什么?”王行突然勒马停住,正色问道:“你为什么要骗她?金池是个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 石一安没有料到王行会有这么大反应,一拉缰绳放慢马步,转过头讪笑着:“我的哥哥呀,刘云她是个” 石一安话到嘴边又觉不妥:“反正她不是什么好人!” “我看挺好的呀,人长得也漂亮。”季云嘿嘿笑着。 石一安无奈看了眼季云,季云闭嘴耸了下肩。 “这会又不是好人了,跟人家眉来眼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王行听石一安这话忽来了气,自从石长庚死后,他不知不觉就变成个爱说教的老太太:“你是好人吗?你这么骗她,万一出个什么事,你良心上过的去吗?” 石一安倒对王行更依赖了,从前他老是看王行不顺眼,总明里暗里跟王行对着干。别说叫哥哥,叫名字都不好好叫,非要讽刺着给王行起个王仁义的外号。 王行倒从来不计较他这些小孩子的手段,说他假仁假义就假仁假义,何况他本来就有所隐瞒,这样叫他反而让他心安一点。 “我什么时候跟她眉来眼去?”石一安马上侧脸,气鼓鼓一呲下牙床:“你应该问她,她这么骗我,她良心过的去吗?” 王行叹气摇摇头,只想等替石长庚平反后,好好管教下石一安。 “不对,她压根就没有良心!”石一安嘴里振振有词,气得王行说不出话。 月下赶路,虽天黑马蹄声重,但桃虎季家兄弟都感受到了王行的气愤。 尴尬的片刻无声之后,还是石一安弱了下来:“何况她功夫那么好,能出什么事。” “真出事了,我看你怎么办!” 王行一甩鞭,跑到前头。隐约看见大路上一大坨黑影正面向他们走来。 几人慢慢靠近仔细辨认,到了跟前发现是三辆马车,遂都让到路两边。 “是宝月师傅吗?”王行探身一喊。 释宝月勒马停下:“你们是?” 王行下马,走到马车旁:“是我们,我们要去合郡。” 释宝月一听急忙跳下马车:“那正好那正好,我这一路上就担心刘云姑娘有个什么闪失,她一个女孩子家,再怎么武功高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刘云怎么了?”石一安马上声音一紧,问的小心翼翼。 “她把北殷凛给劫了,逼着北殷凛给我们借了这些粮食,现在她押着北殷凛又给合郡送粮去了。” 石一安傻了眼,没等释宝月说完,一拉马头,便急向前奔去。 “他为啥不等你们一个人跑了?”释宝月看着石一安渐渐融进夜里的黑影,对王行说。 “他着急,没事,放心,我们马上就去追刘云。”王行话毕上马,忽有想起姚冰卿:“还等麻烦您一件事,回到寺里立刻把刘云的事告诉姚公子,谢谢师傅了。” 桃虎前边已经去追石一安,季家兄弟跟上王行,快马加鞭,一顿飞驰。 “刘云姑娘也太厉害了!”季云兴奋的赞叹。 王行回头看了眼季云:“得,又陷进去一个。” “什么?什么又陷进去一个?”季云追问王行。 王行没有说话,循着马蹄声追着桃虎。 “刘云姑娘现在岂不是很危险?”桃虎追上石一安,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石一安此时心中懊悔,他对刘云一直骗他耿耿于怀,可是从来没有想过置刘云于险境。虽然他跟刘云认识不到一个月,但人跟人朝夕相处,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也知道在刘云嘴毒面冷,但在冰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曲萧十人潜行在后,遇到树林就进树林,遇到山沟就躲山沟。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藏着自己跟着刘云保护刘云,她只是知道刘云在做的事,并不是在为父报仇。 曲萧忽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飞奔而来,立刻隐蔽在路边,等待伏击。 天已经慢慢亮了,整个天地都浸在一缸淀蓝色的染液里。 石一安终于看见一大群黑坨在前路转弯处缓缓前行,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大声喊着刘云的名字。 曲萧舒了口气,放石一安五人进前赶去。 杨秭归听到声音先从马车前站起,转身朝后,对着石一安挥手大喊:“刘云在这里呢!” 刘云朝后瞥了眼,并没有停下。 “原来你叫刘云呀!”北殷凛呵呵笑着:“我怎么不记得我跟姓刘的结过什么大仇?” 刘云没有搭理北殷凛,继续赶马。 石一安跑过杨秭归的车,转头笑着向她道谢。 “刘云在最前面!”杨秭归清亮的声音将冷清的夜瞬间击退,天又亮了一点。 石一安气喘呼呼赶上刘云的马,嬉皮笑脸对着刘云:“我一听你有危险,立马就赶了过来,够意思吧?” 刘云面朝前方,目不斜视,不想搭理石一安。 石一安吃了瘪,心有不甘,急向前跑了两步,突然一拉马头,停在刘云马车正前头。 刘云尚且反应不及,何况拉车的马。马突然一阵急鸣,刘云急勒紧缰绳,北殷凛被绑在车上,只有脑袋跟着车身东倒西歪。 好在马车车速不算快,车身后仰之后,又重重落在地上。 刘云气急,一扔缰绳,跳下车,走到马头,将石一安一把从马上拉下:“想死你就死一边去!” 刘云说完转身轻抚拉车的两匹马头,转头又恶狠狠瞪了石一安一眼。 石一安心下生气,也不辩解,径直走向马车。二话不说,跳上车头,一屁股坐在北殷凛边上。 “你干什么?”刘云大步迈过来,怒向石一安。 “你骑马去!”石一安也没好气,斜着脸不看刘云,半晌见刘云无声,又补了一句:“我赶车。” 刘云轻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看着石一安只觉无奈。 “你骑马去。”石一安内心歉疚,自然强硬不起来,勉强挽着面子,拉起缰绳,让马车又走起来。 刘云站在一侧,突然想笑:“你这又是何必呢?” “让你骑你就骑!我的事你少管!” 石一安甩缰绳走开,刘云站在原地只觉得石一安真是说风就是雨,一阵一阵莫名其妙。 “他是担心你。”王行骑马慢慢靠近,笑着对刘云说。 “他担心我?”刘云眉毛抬起,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王行没有继续解释,刘云拉过石一安的马骑上,还是赶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哎,造孽呀!”王行望着马上的刘云,和距刘云最近的石一安不由叹息。 “怎么了?”桃虎上前。 “你说如果刘云嫁给一安怎么样?”王行突然转头认真问桃虎。 桃虎直坐在马背上呵呵傻笑。 “你笑什么?” “刘云姑娘又不瞎。” 桃虎的话逗笑了王行,王行低头轻“唉”了声:“说的也是。” 太阳缓缓升起,照亮了每个人的脸,也让一路赶车的醉汉看清了眼下的状况。 他们又困又渴,肚子也跟着叫上了,纷纷抱怨,勒马停车,横七竖八倒在路旁草地,撂挑子不干了。 北殷凛此时心中窃喜,不止因为醉汉们在给他拖延时间,更是因为他们马上就要进入不归山。 不归山,寸草不生,两面绝壁夹出一条羊肠小道,行百里无一开阔出口。借着天险,历来土匪出没,危害一方,而北殷凛自然是认识这山头的霸王。 0052 酸也甜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跟着刘云的姚家军不足十人,就是加上杨秭归南宫珉等,满打满算也没有二十个人,没有金池这些赖皮,他们是没法将这三十辆车粮食运到合郡。 天已经大亮,四下的安静让刘云越来越不安,前面就是不归山,山上匪头韩飞虎的名字她早已如雷贯耳。 而这韩飞虎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一是有不归天险做屏障,二是他曾经救过大治圣祖皇帝的命。他心性古怪,不愿为官,也不要赏赐,就要了这不归山,继续给他占山为王。 左部之人皆知要从不归山过,买路钱是少不了的。大部分人都会绕道而行,实在绕不过的也都自觉交钱,韩飞虎的匪窝直接在不归山两端出口设卡,收多收少看心情,惹恼了,当即翻脸扣下的也有。 刘云不觉忧虑,派人先到前面打探。而她眼下眼下要解决的是,如何让车队继续前进。 杨秭归见停车良久,没有动静,遂下车走向前来,三尺开外便看见刘云愁眉不展。杨秭归不敢上前打扰,靠近石一安的马车,站在一侧,听着北殷凛哼哼唧唧。 “你快让你的人赶车走呀!”杨秭归冲着北殷凛一喊。 北殷凛大有坐在一旁看热闹的嫌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拧着脖子,用下巴朝杨秭归挑了挑:“你给松绑,我便让他们走。” “那你还是别让了。”杨秭归没好气的白了眼杨秭归,转身便开始开动脑筋。 “你有什么主意?”石一安正经起来,看着倒也不似平日里那么不靠谱。 三人各自沉思,一时陷入僵局。 “我去试试。”石一安拿下腿,先走到路边睡着的金池家奴跟前,他看了看地上死鱼一般的汉子,有的臃肿油腻,有的干瘦如鬼,横竖歪瓜裂枣,没一个能看的顺眼的。 “嗨,我说你们,出了不归山就有集镇,你们待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也是只能挨饿吗?” “躺着也是挨饿,走着也是挨饿,还不如躺着。”一肥肉坠向脸边的汉子闭眼说着。 杨秭归刘云跟着石一安走了过来,听见地上躺的如此说,杨秭归一下来了气。 “哎!那个说话的胖子,我问你,你一年挣多少银两?够花吗?”杨秭归蹲下身子拉脸跟地上的人聊上了天。 南宫珉杨岩远远看着杨秭归蹲身在那些无赖跟前,两人下车一起走了过来。 “怎么了?”那胖汉淫笑着:“我不够花,是姑娘你准备养我吗?” 杨岩急靠过来拉起杨秭归:“跟他们这些人有什么说的?走!” 杨秭归跺脚埋怨着撒娇叫了声“爹”。 “好吧好吧。”杨岩松了手,转身戳了下南宫珉的侧腰。 “你们这些大男人,耳朵都能听见水声吗?” 杨秭归这么一说,倒让赖皮们都睁眼坐起,四下张望,竖直了耳朵认真搜寻。 “没有啊!”赖皮们你言我语纷纷抱怨。 “水在你们的脑子里呀!” 杨秭归说完转头抬脸,不想搭理却不得不搭理。 “你你你你怎么骂人呀?” “骂你们怎么了?一个个四肢健全,却目光短浅,枉你们也是承担起一家生计的男人!” “你把话说清楚!”胖汉急了站起来指着杨秭归。 南宫珉忽从侧向前一步,将杨秭归挡在身后。 杨秭归愣住,眨了眨大眼睛,嘴角不知不觉上扬。她向左半步,闪出半个身子,对着胖汉,忽而声音含笑:“躺着挨饿只会越来越饿,走着挨饿却会离吃上饭越来越近。这个账都不会算,你们也是白活了。” 懒汉们虽知杨秭归说的有理,但面子上过不去,被杨秭归说的来气,越说越是坚决不走了。 刘云见软的不行,拔出了剑,指着地上的大汉们:“你们走不走?不走我现在就将你们杀了!” 大汉们吓得坐起,但嘴上依然坚持不走。 刘云二话不说,提剑走向大汉堆里,将胖汉先拎了出来,抬剑便伸向胖汉的脖子。 “我再问你一遍,到底走不走?” “不走!” 杨秭归看了眼石一安,石一安向前走了两步,嘴里“哎哎哎”喊着,喊声有气无力,犹犹豫豫。 眼看刘云突然眉心下沉,目凝如刀,发狠抽剑。 “慢着!” 姚冰卿一身白衣马上飞起,急奔而来。 刘云松了口气,放开胖汉。 姚冰卿人前下马,直向刘云走去,他一手接过刘云的剑,一手扶着瞬间瘫身的刘云。 “我来晚了。”姚冰卿说话柔声细语,仿佛身无外人,就他和刘云耳鬓私语。 姚冰卿看了眼地上的大汉,刘云站直。 “你们要不走,就留在这吧,”姚冰卿长着一张正人君子的脸,又比南宫珉多了一份年轻的英气:“反正齐王爷有的是钱,韩飞虎若是下山,你们掳上山去,你们就有的吃有的喝了。” 姚冰卿一拉刘云的手,扔下大汉便往最前面的粮车走去。 刚行两步,又停下,转过头:“不过恰好韩飞虎我认识,我倒可以帮你们求求情,给你们留个全尸。” “用不着拿这话吓唬,横竖都是一死。死谁手里又有什么不一样。”北殷凛扯着嗓子大喊,生怕后面的大汉听不见。 姚冰卿走到前面,看了眼车头绑着的北殷凛。 “既然如此,我这就上山去,我将五车粮食和您这座金山一并送给韩飞虎,你猜会怎样?” “你不敢!”北殷凛咬牙呲嘴,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姚冰卿突然大笑,刘云一惊,她与姚冰卿相识五年,几乎没有见过姚冰卿向今日这么失仪。 大汉们面面相觑,灰溜溜又上了粮车。 说起这韩飞虎,姚冰卿莫不要说认识,连见过也没有见过。而姚冰卿向来为人正派,从不说谎。这猛然间撒起谎来,信誓旦旦,倒是没人敢不信。 石一安继续走向北殷凛的车,姚冰卿刘云分别骑上了马前头带路。 石一安看着前面并排骑马的两人,气不打一出来,丧拉着脸。杨秭归一旁马上看见,约莫猜出这三人关系,不觉想笑。 “要是我呀,我也喜欢姚公子,且不说他长得好看,为人也比你有风度,一看就是个正人君子。”杨秭归骑马走在石一安边上。 “是是是,你说的对,那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招人讨厌吗?”石一安翘起尖下巴,仰头抬眼一瞥杨秭归。 “你说谁招人讨厌?”杨秭归急了,甩起鞭子瞬间抽在石一安前面的马背上,马一惊拉着车撒腿便跑了起来,直冲向前面的姚刘二人。 石一安本惊慌勒马,不想马儿不听使唤,眼见马拉不住,石一安方才大喊“刘云躲开”,这一冲,倒是把二人冲散到两边,粮车一车接着一车过,两人一时半会只能隔开,在车与车的相接的缝隙中对望几眼。 石一安忽得意起来,挑嘴一笑,浑身痛快。只是杨秭归被石一安怼了后,憋着一肚子委屈,无处倾诉,见南宫珉的马车跟来上来,也不顾他爹还在车内,从外撩开窗帘,对着南宫珉便要安慰。 “我是不是很讨厌?”杨秭归眼巴巴望着南宫珉。 “没有,”南宫珉低头一笑:“挺可爱的。” 杨岩“咳咳”两声,蒋不为拧头到一边不予理睬。只有杨秭归喜笑颜开,顿时感觉山花烂漫,整个人都要飞起来。呆呆坐在马上,不住傻笑。 她愣了半天,不知何时视线里路边树林多了一排脑袋。她吓的慌神,却见对方伸出一个手指放在嘴边作“嘘”状。 杨秭归仔细辨认,才发现原来是曲萧和临江观的师姐。刚想要进前,却被曲萧一个眼神按住。 曲萧朝杨秭归摇了摇头。 杨秭归不解,但也不好询问,遂转马头继续骑马跟上。 前面打探的士卒回身来报,让刘云放心过山,韩飞虎带着人马已撤回半山,专门给他们腾出时间放心运粮。 刘云和姚冰卿听后大喜,一步不停,继续进发。 不知情的北殷凛一进山口便东看看西望望,一会吹口哨一会唱歌,又是呐喊又是踢马,就像搞出点动静来。 见没人理他,心下丧气,也起了嘀咕,难道这韩飞虎转性了?北殷凛偏偏不信邪,折腾来折腾去,结果连个鸟毛都没看见,快出山口的时候终于骂了句脏话,泄了泄他对韩飞虎的失望之情。 “为什么这个地方叫不归山?”杨秭归走在三位老人的马车边。 “箭如雨,戟似林。骨堆丘,野无禽。铁骑踏入不归山,绝水断烟一线天,从此四野享清乐,尸隔异色两平川。”蒋不为坐在车中间,慢悠悠念出一首诗来。 “因为路窄地险只此一条,还有,”蒋不为笑笑,看向南宫珉。 “还有什么?”杨秭归追问。 “在大治之前,不归山以西是属于南宫家的。” “什么意思?什么南宫家?”杨秭归看着南宫珉从车窗露出的侧脸,小心的问。 “你可不要小看了你的南宫先生,南宫家可是大治的大功臣。” “南宫先生也是王世子吗?”杨秭归不觉兴奋起来。 “曾经是。”蒋不为点点头。 “为什么是曾经?” 杨岩看不下去了,抢了蒋不为的话,冲着车窗外的杨秭归:“当年南宫仲战败后,举国投降,接受分封为朔漠王。到了南宫器,主动要求撤王,成为朔州州政。将本来的世袭改成了流官,先帝体恤南宫器初心,特设朔州州政位世袭。但朔漠自此变成两州,一个朔州,一个境州。” “南宫器是谁?”杨秭归内心已经对这个陌生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言语之间的花痴之情让杨岩忍俊不禁。 知子莫若父,何况杨岩又当爹又当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女儿心里,对南宫珉的那点的爱意出自什么。 “是我大哥。”南宫珉背对着杨秭归,心下醋意已生。 杨岩看着南宫珉沉脸撇过,不觉为自己在心底鼓掌,悠悠拔开马车中的镶红宝石水囊,仰头美美喝起水来。 杨秭归车外慢慢跟着,不觉神思飞远,正当三位以为没了下文,杨秭归忽然自说自话。 “大哥真好~” 0053 翠微山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噗! 杨岩一个没忍住将刚喝进去的水全都喷了出来。 南宫珉忽听见“大哥”二字,想笑又不敢笑,眼珠子一溜瞄了瞄车内两人,自觉尴尬。 烈日骄阳,又逢上地旱天荒,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只有官府在山外村边设了施粥点。 众人停车下马,兴冲冲的分批朝施粥点走去,石一安扔下北殷凛,跑在前面,迎面就看见墙上贴着的白纸黑字。 一碗水三十文 一碗糠五十文 一碗杂粥一百文 “这是抢钱吧!” 石一安话音未落,一官差嘴里含糊念着“没钱一边走”,上手便推搡。 “干什么呀你?”石一安怒不可遏,冲上前去,伸手便撕掉了墙上的标价,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这不是反了天了! 官差哪里能容下,拔刀上前便要拿石一安。 “官爷息怒~” 姚冰卿颔首近前,从袖中掏出一鼓鼓囊囊的钱袋,递给官差:“我们是姚家军,前面已经过了些人,想在这里歇歇脚颠颠肚子。” 官差接过钱袋,在手里掂了掂,转身朝屋内盛饭的挑了挑下巴,又转向姚冰卿:“前面的是前面,你们是你们,要再闹事,就让你们姚将军自己到州政府上捞人吧。” “谢谢官爷~” 石一安撩腿坐在长凳上,喝着碗里绿缥一片的水,对旁边的姚冰卿冷冷一笑。 “这一口一个官爷叫的,真看不出来呀!贵公子原来也知道服软。” “不是什么贵公子,”姚冰卿放下碗,看着石一安:“跟这天下百姓一样,平头白身,既不必轻贱自己,也不必高看自己。” 石一安被怼的无话可说,只见旁边坐着的刘云低下头,笑出了声。 “你别说话!” 杨秭归甩开杨岩,风风火火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她的杨岩,满头大汗,身前身后热湿一片。 杨秭归一屁股坐在蒋不为和南宫珉之间,朝着蒋不为便喋喋不休起来。 “蒋先生你先别急,且听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蒋不为一撩后衣摆,端起碗。 “就拿太后来说吧我杨氏曾经差点被她灭门但我还是很钦佩她。”杨秭归生怕杨岩打断她,大气不带喘,说的可谓密不间发。 “你钦佩她什么?”蒋不为笑笑放下手中的碗。 “她在生之大义面前的取舍,还足以让人佩服吗?”杨秭归起身,来回踱步,一脸崇拜:“听说她出生时算命说她是灾星,会让家族灭亡,不满月就被送进七星观。可却因祸得福,逃过了新月灭国之难,并且成为新月唯一的皇室遗孤。圣祖帝招抚,她本可以不从,为了保全新月遗孤,她答应了。不但匡助先帝登基,开创大治盛世,更难得的是,她大义灭” 刘云忽觉心头被刺,眉头一皱。 “杨秭归!越说越放肆了!”杨岩冲过来直揪起杨秭归的耳朵。 “疼疼疼!”杨秭归被杨岩揪的满脸通红,拍打着杨岩的手臂不断喊疼。 杨秭归逃开,跳出老远,朝着杨岩喊着:“我说的都事实,就算我不说,大家也看得见!太极殿哪一个心底不敬服太后?” 杨秭归转眼看向蒋不为:“就连蒋先生不也是太后提拔的吗?” “你你你!”杨岩气得语无伦次,四下一望,慌忙之间捞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棍,追着就朝杨秭归打去:“我今天要不好好收拾收拾你,我这条老命都得死在你的嘴上!” 杨秭归上蹿下跳,边跑边躲,只跑到刘云身后躲起来,探出个脑袋,对着杨岩:“太后才不会理会这些,反而就是你们这些吃着俸禄的闲官,一天净给太后招惹是非!” “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杨岩气得撸袖子吹胡子。 金池的仆役皆呵呵站着看热闹,石一安王行从后面走过来拦住杨岩。 “算了算了,小孩子家口无遮拦,您就别跟她生气了,”王行说着又转向杨秭归:“以后不要说了,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都是灾祸。” 王行说完给杨秭归递了个眼神,杨秭归转身向后,才发现北殷凛被绑着手,就坐在她身后屋檐底下的大石头上。 石一安单手端着一碗水,悠悠走到北殷凛跟前。 “这是给人喝的吗?”北殷凛将他绑着的手抬起,挡在脸上。 “不喝拉倒!” 石一安转身便走。 “你喂我!”北殷凛放下手,急喊着。 石一安笑笑,转头近前,将碗口抵在北殷凛的嘴边。 “张嘴!”石一安一脚踩在北殷凛屁股底下的石头沿儿上,一手叉腰,抬碗将水倒进北殷凛嘴里。 北殷凛喝完水,急唤住石一安。 “嗨,小子!”北殷凛趁其他人不备,压低声音朝石一安:“你给我松绑,我保证不跑。真的,我要是想跑就不会跟着来。” “行啊!你看见没,这水都要钱才能喝,我给你解开,你给什么呀?” “你想要什么?除了我的命,什么都可以。” 石一安“嘶”一声,举起空手,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您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感人呢?” “感人好呀!我就看你是个好人,你要不嫌弃,咱俩拜把子也行。”北殷凛说着一挑眉头,嘿嘿一笑。 石一安放下石头上的脚,拧过头去,片刻又转了回来:“听您这么一说吧,我都有点想哭。这样吧,这件事对您来说特别容易。” “什么事?你说。”北殷凛激动起来。 石一安弓腰低头,靠近北殷凛的耳边,悄声细语:“你只要让张改之,将他如何陷害石长庚的事情说出来,就行了。” 北殷凛的脸由晴转阴,瞪了石一安一眼:“小子!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石一安转脸在北殷凛耳边勾唇一笑:“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北殷怀在客栈房内刚换好衣服,就听门被推开。转头一看,却是姚伯阳。 “太子在上,请受老臣一拜。”姚伯阳进门抱拳单膝跪地。 此时的北殷怀,头戴金冠,身着白色锦缎金丝线绣山海暗纹,脚着黑缎绣金蟒靴,目有星河,面似娇霞。直挺挺站于晴天白日之下,威风凛凛,一派天子之风。 “太子爷受苦了!末将救驾来迟。” “与你无关,快起来快起来,是我来迟了。” 北殷怀姚伯阳出了客栈,在魏海龙等人的护卫的下,绕上了合郡城外的翠微山。 农田阡陌交错,大地裸露着干涸。 一眼万里,满目苍夷。 俯瞰之下,竟还有些痴心妄想的老农,全族挑水,企图将大地一桶一桶浇活。 北殷怀的视力极好,但也许不用看他也知道,蝼蚁一般背上压出血污的老人,正在躬身埋头前行。 “要是能把五行河的水引过来就好了。”姚伯阳一声浓重的叹息将北殷怀拉回现实。 “将军!” 北殷怀听此一愣,他没有想到会从姚伯阳嘴里说此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龙脉是国运。” “就是因为是龙脉,才使得境州大旱三年,土地颗粒无收,百姓尸横遍野!这样的国运还是国运吗?”姚伯阳情绪激动,满脸涨红,直盯着北殷怀。 “这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北殷怀转身,躲闪过姚伯阳的眼睛。 “民疾苦,何来国运可言啊!”姚伯阳几乎要哭出来。 “如果国不存,那连你我这样站在这里说这些话的人恐怕都没有了。”北殷怀侧身对着姚伯阳,看着田中还在挣扎的农人。 “这不是为政者可以推卸责任的借口啊!何况您是太子!大治未来的主人!”姚伯阳语重心长,听到北殷怀的话更是遗憾。 北殷怀拧过头:“父皇又受制于皇祖母,但不管谁为政,都不可能实现真正的太平盛世。就算我当上皇帝,也不可能让天底下所有人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我当然会尽力去做,但也应该承认谁也做不到让这个世界完美无缺,不正是如此才成全了将军的英名吗?” 姚伯阳怔住,后退两步,顿时热血梗上心头:“难道我姚伯阳所作的一切是为了青史留名吗?” “我知道将军您不在乎,可是除了您,这世上还有很多人,还有很多和你一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他们也都在努力让这个国家变好,但他们并没有得到像你一样的地位和荣耀。” 姚伯阳一肚子的话都涌进眼睛了,像一团火,直烧得北殷怀的脸上一片灼热。 “你可知道,境州遍地都是无家可归之人?” “我又何尝不是?”北殷怀撇头答着。 “大治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你的家!”姚伯阳对北殷怀失望至极:“不管你站在什么样位置上,以后和谁结党,你都必须!一直!始终!把百姓放在第一位!我不希望再从太子的口中听到今日这样丧气的话!” “将军明明知道,太后让我来境州,是为了对付明皇叔,她只用坐山观虎,最终我们两败俱伤,再让骊皇叔出来收拾残局。” “太子!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老臣劝你,回去吧!不要让境州十万百姓空欢喜一场,要死也请让他们死的明明白白!” “我,”北殷怀同样心有怨气:“我知道将军对我是恨铁不成钢,但您可知道,我在朝中孤掌难鸣!南宫珉为人谨慎,只知趋利避害,顾裴楷善弄权术,只会因利而动。曲先生如今已经不当事,蒋不为更是太后的人,父皇不过是个摆设!还请将军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0054 无碑坟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姚伯阳站在北殷怀的下方,烈烈干风,吹的人嘴唇发干。 境州这个地界只要一踏进来,好像人都会被抽干。再水嫩的人儿,也能给你榨成一具干壳。 姚伯阳沉默良久,垂目长出一口气,缓缓开口:“先做三件事。” 北殷怀抬眼,眉头一颤,心中微微有些得意,在他来时,刘燕曾专门叮嘱,对姚伯阳要示以软弱无能,攻其心,才能得其心。 不求他认同,只求他扶持。 北殷怀眼前一亮,向姚伯阳靠近一步,追问道:“将军请讲!” “第一,让玉阳子称五行河龙脉被齐王引流已毁,天怒而罚。”姚伯阳的声音厚重沉稳,仿佛穿过千年,历经磨难才落在北殷怀的耳朵里。 “第二,限期令各路王爷如数上交镇灾粮,押送至合郡,限期不到,依令论罪。第三,查办石长庚侵吞镇灾粮款案,牵扯的人,不管是谁,全部捉拿。” 姚伯阳像是老早就备好,一条一条向北殷怀道出:“温道青会带三千步兵助你,还得再请太子一道手谕,如期不能交出粮食的王爷,我可以亲自去拿人。” 北殷怀站在坡顶,突然愣住,他又欣喜又后怕,他没有想到在他举步维艰任人摆布之时,还能在姚伯阳这里吃到一颗定心丸。 同时姚伯阳条理清晰部署周密计划,又并不想是在此专门等他。 他不觉心下一紧,如果今日没有跟姚伯阳说这些话,姚伯阳所说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做了呢? 还是说,不管他来不来,有没有他,姚伯阳都会做这些事情呢? 北殷怀不由得忌惮起来,后背的汗瞬间变凉。他忽而意识到从前轻看此人,姚伯阳之所以能做到大治第二大将军,靠的并不单是魏成的提携。 姚之所以被刘燕支离京城,正是比魏成多了一份胆大包天。 北殷怀看着姚伯阳半天说不出话,风吹起沙石,模糊了视线,也避免了洞察后再被发觉已洞察的可能,天地被搅的满是尘土。 合郡城外。 石一安将马车上的北殷凛一把抓下,用一根绳子牵着北殷凛被绑的手,走向路边一片荒地之中。 “他在干什么?”杨秭归骑在马上问身边的桃虎。 “奥,大概是去祭拜我们大人吧。”桃虎说着下马,将马缰绳递给杨秭归,也朝荒地走去。 王行季家兄弟也纷纷跟了过去。 “我去看看。”姚冰卿朝刘云点了点头,下马也跟了过去。 荒地平坦,并不见坟头牌位。姚冰卿五丈开外,看着石一安站定在一个地方,突然跨开腿,大步向前边走边数,数到十停下。 王行站在荒地北一颗枯树旁,也跨开步子,由北向南数了十步停下。 桃虎在西,季云在南,两个分别如法炮制,异腿同跨,向着中间石一安王行站定了地方,分别跨了十步。 季风捡了根木棍,沿着四人脚尖前,在地上划了一个大圈。 划定后,其他四人走到石一安身后,“噗通”一声一齐跪地,双手抚地连磕三个响头。 “神三鬼四人一个。”石一鞍的耳边响起小时候石长庚教他行礼的话:“对活着的人磕头只能磕一个,磕多了就是咒诅。” “磕三个不是祝福吗?祝他成仙。” “傻瓜,死人才成仙,你见过那个活人是神仙?” “皇帝呀!皇帝不是神仙吗?” “当然不是,皇帝也是人。” “那当皇帝也挺没意思的,都不能像神仙一样。” 石长庚呵呵一笑,“皇帝是天下最辛苦的人。” “那皇帝可真惨!我长大可不要当皇帝。” “胡说八道!皇帝是什么人想当就能当的吗?以后再说这么话可是要被杀头的。”石长庚说着抬手伸平在脖子前一划,吓得石一安吐出舌头就跑。 石一安想的出神,忽然听到背后一阵大笑,北殷凛抱着肚子笑弯了腰,眼泪都给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季云走过来,一脚踩在北殷凛大腿的伤上。 北殷凛跪在地上,顿时疼得睁不开眼,那点笑意在丝毫未变的表情里又变成了难耐的苦痛。 人的脸有时候还真是神奇,他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变,却什么都变了。 北殷怀顶着金冠正坐于高堂之上,还是那张俊俏的脸,还是少年,但却多了几分严色。 仿佛突然开了窍,又好像是沙土给上了妆。 高门停鼓,衙役分列,明镜悬顶,惊堂无尘。 青天红日身后浮,竹笔玄墨纸上涂。堂外燕子虽相似,堂前朱颜总不同。 上一次陈百年过堂,堂上坐的还是石长庚。陈百年又怎知此时的石长庚早已命归西天,而他则带着枷锁,浑身血痂,满脸污肿,没了舌头,变成了哑巴。 张改之站在一旁执笔主薄身旁,翘着胡子,耷拉着脸,头一抬,肚子一挺,双手放在大腹前。 “下官有罪。” 卢有江人还未至声先至,扑进门来,跪在堂下:“在要犯石长庚发粮时,臣没有预知到现场会失控,没能及时维护秩序,使得灾民在哄抢中死伤十数人,这是罪一。在羁押看管要犯石长庚期间,因狱卒玩忽职守,导致要犯石长庚畏罪潜逃,这是罪二。在后知粮食是要犯石长庚私放军粮,而没能将粮食收回,是罪三。下官无颜面见太子,只求太子严惩。” “卢大人不止聪明,官腔学的也快!”姚伯阳坐在堂下张改之对面,听着卢有江一口一个“要犯”,火噎在嘴边。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据实以告。”卢有江低头向姚伯阳一偏。 “既然是据实以告,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判你。”北殷怀虽年轻,但卢有江这种官场惯用的把戏他见的太多。 “下官监管不利,公事怠慢,应罚奉,两年?” “什么?”北殷怀不由得冷笑,无耻之人他也见过,将无耻公然摆到他面前挑衅,却也是第一次见。 北殷怀抓起惊堂木,“啪”一声拍在桌上,“亏你也能说出口,张大人也能听的下?” 张改之咽了口唾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言不发继续站在旁边。 “还准备了什么说辞,一并说出来,免得以后没有机会再说。”北殷怀冷眼看着堂下这个七品官。 他深谙官场装傻充愣和稀泥的套路,嘴上一副恭恭敬敬言听计从的好人相,行的却没有一件堂堂正正真真切切的正经事。 北殷怀眼睛溜溜转着,看了眼张改之,再看堂下的卢有江,心下拿定主意,突然歪嘴一笑。 “下官卑贱,承蒙明王不弃,予以重任,出仕至今恪守为官之道,唯恐惹人耻笑,辱没了王爷声誉。”卢有江说起明王突然提高了声,背也挺了起来。 “不用这么时时刻刻将主人的名字提来提去,畜生不会因为有了主人豢养就变成人。”北殷怀突然拐着弯骂人,倒让卢有江张改之愣住,不知下来如何回话。 姚伯阳没有说话,鼻孔却轻哼出一声。看着稍有得意之色的太子,姚伯阳心中已然后悔。 不禁自问,如果当年留王登基,真的就会复辟新月,屠杀百姓,生灵涂炭,祸害天下吗? 0055 一审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骊王送粮又是怎么回事?”北殷怀沉默片刻,转脸忽然问道。 姚伯阳心下咯噔一声,半日前在他面前求助,方才讥讽臣下,现在又话外有话的,全是眼前的太子北殷怀。 张改之愣了下,忽又堆笑而答:“确有其事,不管是谁送来的,只要是为了救济灾民,自然都会收下。” “抓了合郡数百灾民又是怎么回事?”北殷怀眼珠子一溜,眼皮一抬,瞥了眼张改之。 “那石长庚畏罪潜逃后,遇到灾民,灾民疼恨他贪赃枉法,就打了起来,一片厮杀之后,石长庚就被杀死了,灾民死了十一人。但从现在勘查,树林中到处都是被利刃砍过的痕迹,预计在场应该在百人左右。而就在树林外不远就有一个百人左右的村庄,我们有理由相信就是他们杀害了石长庚。” 跪在堂下的陈百年哑着嗓子,口齿含混的叫囔着,充血的眼直瞪着张改之。 “张大人说的声情并茂,想必不是亲眼所见也应该能拿出证据。”北殷怀低头一笑:“还请张大人拿出来吧。” “拿什么?” “证据呀!否则这空口无凭,这里正就没有在此受刑的理由。” “这,这还要什么证据,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陈百年也已经画押了。”张改之瞪了恨急了的陈百年,头依然仰着。 姚伯阳一挑长寿眉,缓缓开口:“听闻张大人前不久帮这旱亭里正和浴县卢县令断了一桩官司。” “奥?竟有此事?”北殷怀无缝衔接姚伯阳的话。 “我只是帮助他们划清地界,将占浴县的地还给了浴县。有闹事者拒不交出者,阻碍官府办案,寻衅滋事,才抓进牢中。”张改之有些慌乱。 “照这么说,那旱亭的灾民到底是因为石长庚的死被抓的,还是因为拒不交粮被抓的?”北殷怀此时才算弄清了来龙去脉。 “二者都都都有。”张改之捏了捏嗓子,站立不安,不断挪动,侧身递给卢有江一个眼神。 卢有江会意拱手向北殷怀:“回禀太子爷,陈百年确与我浴县划了界线,但这个地界不是张大人划的,是早前要犯石长庚就已经划好的,当时旱亭并无异议。” 卢有江低头浅笑,偷瞄了一眼北殷怀和姚伯阳铁青的脸,继续说道:“枯河道本就无主,这几年我们浴县百姓有开垦,他们旱亭百姓亦有开垦。若是按照大治元年,河道两边千丈都是无主的,可现在是,两边的农户早十年便一直向着河道两边慢慢垦种。近一两年更甚,连河道都占尽,其中各个乡里都有,一时根本无法分清。” 卢有江把稀泥和得头头是道,气得姚伯阳从凳子上噌的站起。 “满口胡说!”姚伯阳忍不住出声:“那本是旱亭百姓耕种,你们抢粮在先,又夺地在后! 卢有江被姚伯阳的声音呵斥的心头一震,吞了口唾沫继续:“旱亭百姓耕种不假,可我浴县百姓也有耕种,原是无主之地,不存在谁占谁的。石长庚说我浴县占地就抓捕浴县百姓,转个身却放任自己旱亭百姓占着。这是一法两治,徇私舞弊。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姚伯阳虽面色平静,但耳根青筋鼓起。 “姚将军还有什么解释吗?” 北殷怀突然向姚伯阳发问,表面看是附和张卢之流,其实却是在质问姚伯阳与骊王的关系。 “我相信姚大人绝没有私心,”北殷怀起身,从堂上转了一圈到卢有江跟前,忽厉声斥责:“石长庚乃圣祖皇帝御前侍卫,为官不是一载两载,岂容你在这诽谤污蔑!” “在我幼时,常听皇爷爷夸赞石长庚,仁者宅心,做事周全,有大家风范。石长庚更能体察圣心,所以才能得格外眷顾。” 北殷怀话锋一转,再向卢有江:“即便石长庚有罪,也轮不到你给他定罪!” 北殷怀的话,瞬间勾起姚伯阳的记忆。昭太子与留王在听一晚丧命,前者自杀后者被害。 顾裴楷以托孤大臣之名,与刘燕谈判,最终襄王登基。 而石长庚姚伯阳的命也在谈判中被保了下来,刘燕自然知道昭太子已死,部众势必离散,要么寻的新主,要么自此作罢。 而刘燕的次子骊王也知道,其母力保襄王的原由。 石长庚姚伯阳虽未被问罪,但刘燕已经容不得他们,一年内找了几个借口,便把两人纷纷支离京城。 石长庚来到合郡后,先将昭太子的排位供上。严己律人,为政无过,上对得起圣祖赏识,下对得起百姓抬举。为官十载,除了爱研究吃饭,所剩的那点的戾气早已被消磨殆尽。 就在姚伯阳以为石长庚能够安度晚年之时,突然接到石长庚的信,等他乔装暗来合郡,石长庚已经是一具尸体。 正在堂内僵持之际,门外来报,齐王来了。 令人惊讶的是,齐王来的模样令人意外。 北殷怀正堂上坐着冷笑一声,张改之卢有江急迎上去,左右扶着齐王,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北殷凛看了眼门外院子里站的笔直的刘云:“姑娘既是如此有胆,我也就不劳人捉拿,请自己进来吧。” 北殷凛让到一旁,刘云抬脚,大步走了进去,扑通跪在堂下。 姚伯阳已然知道这其中种种。起身弯膝下跪向北殷怀:“这是我的义女姚萤芝,孩子年幼无知,做事欠缺考虑,若有错,请罚我这个做父亲的。” “原来是姚将军的女儿,那就行了,有门有户,就不怕她跑了。”北殷凛坐在姚伯阳的椅子旁边,此时他反而气定神闲起来,扯出姚伯阳更是遂他的心,反正刘云再怎么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了。 北殷怀急了,他知刘云罪过,北殷凛一定不会放过。 “姚将军你先起来,这与你无关。”北殷怀走上前弯腰扶起姚伯阳,他用力捏了下姚伯阳的臂弯,朝姚伯阳轻轻摇了摇头。 刘云热泪盈眶,看着姚伯阳躬下的背,她对这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又敬又恨。 “你自己招了吧,是姚将军让你来劫我的粮,还是你自己?”北殷凛冷眼看着地上跪着三人,一个半死,一个将死,另外一个不死也得死。 “什么劫粮?”北殷怀轻皱眉头,哼笑一声:“皇叔是想说借粮吗?” 0056 假亦真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艳姬坊与明王府屁股对屁股,前门没开在一条街上,但后院却连着条密道。 这密道里面修的阴森恐怖,机关重重。与其说是密道,更不如说是明王训练杀手的基地。 胡艳姬五岁被卖至此,眼看无数同她一样的孩子死在这密道之中,每每来此,便梦魇缠身,耳边总回荡着“救命”的嚎啕。 她站在这里等了片刻,浑身便不寒而栗,而更让她不安的是,接二连三将明王交待的事情办砸。 上一次明王本命将石长庚救出,让他背上朝廷钦犯之名,走投无路自然可以为明王所用。 可没想到,石长庚竟自杀了。 他这一死,对他倒是解脱了,可让胡艳姬无法交待。好在她们无论何时行动都是乔装成临江观弟子,即便被抓到,也说自己是新月人。 碍于太后刘燕和先帝对新月人的特赦,许多事情,也算蒙混过关。 但与临江观正面交手,被亲眼目睹假扮这还是头一次。 胡艳姬有些慌,但她不能将此告诉明王,如果一旦明王知道她们非但无用,还可能成为麻烦。那她和艳姬坊姐妹顷刻便会在这人世间消失。 呲! 哐! 密道的铁门开了,又关上。 胡艳姬不用抬头,也知道明王来了。这些年明王从密道走出的脚步声几乎刻在她心头。即便心下害怕,也还是壮胆向前一步,拱手行礼。 “王爷恕罪,我们失手了,齐王没死。” 胡艳姬心里打鼓,她虽壮胆一搏,但明王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手段更是狠辣。 明王面无表情,沉默半晌,在片刻对于胡艳姬来说着实够长,她不知道下一秒会听到什么,随着时间推移,心也缓缓一点一点提到喉咙口。 “他人呢?” 明王总算开口,他语气平和,看不出是压着怒火。 “他可能觉察出来,骗我们说他回金池拿账本,一回去便急着向蒋不为捐粮,一刻没停,跟着姚伯阳去了合郡,一路有人护送,我们没能得手,先赶回来向您汇报。” “账本找到了吗?” “没有,恐齐王说的账本也只是幌子。” 明王摆摆手,向前一步,背对着胡艳姬,站在从天井漏下的月光里,他缓缓开口:“账本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那个王行,倒是可以好好用用。” “是,王爷。” 胡艳姬退后两步,小腿转筋欲回身走出。 “慢着!” 明王不轻不重,不大不小一声急唤,却让胡艳姬的紧绷的神经再次被当弦拨了拨,她低头,喉咙微动,静静等着明王发落。 “一旦找到账本,立即销毁!” 胡艳姬在心底松了口气,忙答道:“遵命。” 在这安静的掉针都能有大响动的底下密室内,明王自然将胡艳姬的神情语气全然看得清楚,他鼻子轻哼一声,末了幽幽补了一句:“这是最后一次。” 胡艳姬此时才将心放下,鼓起响亮的答道:”请王爷放心!“ 胡艳姬这边还没来得及离开,明王府那头的地道里匆匆进来一个老仆,老仆手里拿着信,急呼呼走到明王跟前,将信递上。 接着密室内的昏光,明王眯眼快速将信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抬眼见胡艳姬还在一旁,忙又交待:“拿着这封信,快,送到子阳郡,交给郡守。” 胡艳姬自不敢问,近前接过老仆折好装进信封的信,收进手中,向明王作别。 胡艳姬一行十人马不停蹄,立刻出发,路上换了三匹快马,与第二天中午赶到左部子阳郡。 此时子阳郡内衙,高塌上躺着的一个“太子”,他面色红润,浑身酒气,将眼前的山珍海味挨个赏赐给伺候他的小姐公子。 魏无憾穿着白金蟒袍,头戴紫金冠,窝在金丝软榻之上,在众人退去后,忽笑嘻嘻的对着身边的侍卫范四呵呵一笑:“这当太子,果然就是不一样。” 自北殷怀偷偷跟着临江观去了左部,魏无憾就假扮起太子,随着御使团出发,所到州县,无不是倾其所有招待。 什么野兽奇珍,稀世宝贝,有的没的他全见了过遍,处了使团里跟着他的三位大人,还近身侍卫范四,谁也没能靠近他看清他的模样。 官员百姓远远瞅见都不敢直视,更不必说稍微靠近一些,只都夸奖太子爷貌比杨岩,一点不输当年大治第一美男的风采。 更让官员们搓手欲试的便是,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女儿见上太子一面,这一下各路千金,使尽浑身解数,就为在魏无憾面前搏君一顾。 魏无憾一个假太子自然不可能真的接受官员们的女儿,但既然是假的,又加上自己妹妹是内定的太子妃,忽又来了兴致,想替她妹妹选几个老实本分不作妖的。 太聪明的不要,太漂亮的不要,太会说话的不要,搔首弄姿的不要,满脸奸相的不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的不要。 除了一个一问三不知,提吃眼睛就放光的胖丫头,魏无憾几乎将哪怕有那么一丝可能成为太子侍妾的,通通无情否定。 只给无主县县呈的女儿吴宝莲露了笑脸,让她回去继续将自己养着,养的越肥越好。 官员们知道了太子原来好这一口,这下不得了了,回家纷纷让自己的女儿啥事都不干,一天就吃饭。 官场一时见面招呼都变成“你女儿长了几斤?” 但凡听着别人家的数字惊人,回家都对自己家的女儿恨瘦不成肥。 各官府后院一时都像有了目标,静等着在太子大婚前,将自己闺女养得白白胖胖。 魏无憾这边忙的不得了,将所有打听太子喜好的全部回复一遍。 他虽然不知道太子喜好,但他想世人总是爱真善美,只要他往那假,丑,奇,俗,脏上说,那保管都是没错的。 州县官员连太子的面都未曾见过,这眼见一个活人,竟然有如此特殊癖好,皆竖起大拇指,感叹“不亏是太子爷也!” 魏无憾偷听到两句,乐得跟范四两人前仰后翻。 到子阳郡时不过当了五天太子,却比从前十五年来见过的都精彩。 果然是什么台子唱什么戏,换作他自己今生也不可能有些待遇经历,更不要说普通人。 “这些姑娘就真没有公子喜欢的吗?我看那个许小姐就不错~“ ”不错什么呀!没见过世面。“ ”那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呀~“魏无憾拉着长音,忽然一笑:”我喜欢有胡子的。“ ”什么?“ 范四吓得一颤,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幸好还没长。 魏无憾得逞的笑着转身走向摆好菜肴的内堂,这一进门便感觉氛围有点不一样。 只有一个脸上长痣,痣上长毛的衙役站在桌旁,而桌上的菜全都用金色的铜罩罩着。 魏无憾没有多想,只当是这子阳郡女儿都太瘦,无颜面君,都蹲在家里养膘。 跨步照旧坐在正坐上,等着着衙役盛菜。 这衙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神情冷漠,完全不像中午来伺候的小姐公子们满脸堆笑。 魏无憾心想,恐怕是这小子面瘫吧,敢给太子爷摆脸的大治恐怕还真没有几个呢。 他也不计较,拿起筷子,静等着开饭。 只见衙役脸抻的平平,硬胳膊硬手揭开一个铜盖。 一团黑乎乎的菜根摆在魏无憾面前。 “这是什么?”魏无憾纳闷,没见过这个东西呀,是什么新菜式? “这是我们子阳独有的野菜,叫羞羞根。” 魏无憾“奥”了声,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咂巴咂巴:“还不错。” 衙役有揭开第二个铜盖,露出一碗半黄不黑的浓粥。 “这又是什么?”魏无憾心下有点嫌弃,想了想可能还是什么特产吧。 “这是糠皮粥,老爷吩咐特别为您准备的。” 魏无憾一听“特别”二字,想来不会是坏东西,忙让衙役给他端过来。 衙役懒懒散散,不情不愿的端过来,怼在桌上。 碗哐当一声响。 要知道这可是大忌,魏无憾再怎么无知,也看出来这衙役的态度非常不好。 “大胆奴才!出去!”范四在旁边一声呵斥。 那衙役抬头将范四瞪了瞪,范四也奇了,眼睛瞪的更大,正要发作,却见魏无憾一口将入口的粥喷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也能给本太子吃!” 魏无憾话音刚落,门外官员面无表情鼓掌进来:“好一个’这也能给本太子吃‘!” “你什么意思?怎么跟本宫说话呢?” 官员见魏无憾不见棺材不落泪,也没得废话给他讲,将胡艳姬送来的信展开往魏无憾面前的桌上一拍。 魏无憾拿起一看,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故意摆下这糟糠宴耍他。怎么说他也是魏成之孙,即便不是太子,也不能忍受这等待遇。 魏无憾站起一把揪住近身官员的衣领,未开口,便见从门外进来两队衙役,纷纷带着大刀绳索。 魏无憾心知不好,忙看了眼范四,范四会意便要往外冲,只是还未走出便被衙役按住。 “你们要干什么?叫随行御使过来!你们大胆!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官员将桌上的信收进袖子里,哼笑一声:“我们当然知道,你是,假太子。” 0057 代价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月黑风高,内衙无人。 午后子阳郡守便将三位御使,以视察灾民营为由支了出去。这三人,两个是太傅曲由的学生,一个便是御前大将李白凤,即便子阳郡知道太子是假,当着李白凤也不敢造次。 只是这子阳郡是明王亲信,一接到胡艳姬送来的信,气急败坏,计上心来,急拟折子一封,详陈假太子愚弄百官,诋毁太子,招摇撞骗之事,却只字不提此人来历干系,只说需要严惩,以正法纪。 胡艳姬拿到奏折离开命人送出,直抵明王府,明王接到大喜,连夜请廷尉杜成微进宫请旨,北殷衷正是与宠妃光着身子老鹰捉小鸡之时,被扰了兴致,满脸不耐烦拿起奏折,越看眼睛睁的越大。 只听北殷衷大呼一声“这还了得”,即刻便命内官拟旨,将假太子捉拿归案,交给三司会审。 魏无憾与范四背靠背被绑在房里,子阳郡也知有李白凤护送的假太子背后必定有人包庇,即便他请到了圣旨也不敢自作主张将其关入大牢。 魏无憾见州县官员胆大包天,半天无人来救,情急之下便将自己的名字身份说出。原以为这些官员听了魏成的名字便会放了他,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放,还没人搭理整整将他关了一晚上。 “少爷,你别喊了,省省力气吧,李将军不在。” “不在?”魏无憾咧着头,立刻不开心了:“不在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呀,我没有要告诉你,只是顺嘴一说。” “那你昨天晚上怎么不顺嘴,我这嗓子都快冒烟了,你也讲,你是故意气我吧。” 李白凤站在早起等了半天,不见魏无憾人影,以为又是睡懒觉,气冲冲进了内衙,一把推开魏无憾的房门。 晨光蒸腾起空气中的微尘,魏无憾只见一个伟岸的身影罩着白光持剑而来,接着就被光照的睁不开眼。 “谁把你们绑了?” 李白凤立声抽剑砍断绑着魏无憾范四的绳子,门外换班吃早饭的衙役听声忙跑进来。 “都不要动!” 两衙役颤颤微微,四手发抖朝李白凤举着刀。李白凤抬头看了眼,什么话也没说,拉着魏无憾直走向衙役。 衙役后退让开,嘴里叫着“不能走!”,腿却丝毫不曾迈开。 子阳郡虽占理,但面对李白凤心下没有不慌的道理。李白凤铁面无私,从前跟随先帝左右,先帝死后只听从刘燕一人调遣。 若是换了旁人,定要被同撩诟病为刘燕走狗,但对于李白凤他们谁也不敢。 只因在十年前,皇位之争的夜里,李白凤不仅保下了刘燕,还保下了现在诸王的性命和血脉,没有人敢怀疑他对大治的忠心。 李白凤站在堂外,将魏无憾往子阳郡前面一推,面无表情,对着子阳郡:“郡守是将他绳之于法吗?” “李将军既然知道他是假太子,怎么能知法犯法?”子阳郡呵呵笑着,一副唠家常的口气,颇有点推心置腹的感觉。 “他是魏国公孙,受太子命假扮太子,子阳郡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下官不敢,可即便是太子爷,也得守法不是吗?咱大治治国,不就是讲究个天子庶民一视同仁嘛~” “好一个一视同仁!那你想怎样?” “将军抬举我了,不是我想怎样,上有国法,下有百官,咱们得按律不是~” 衙役再次上来将魏无憾拿下,李白凤也没了说辞,只能派两人,一人到合郡向太子求助,一人回京将详情禀告给刘燕。 合郡衙门,杨秭归冲上前去,一手扒着温道青的盔甲,踮着脚,抻直脖子往堂里跟着。 站在院子的杨岩南宫珉蒋不为不约失色,纷纷看向站在正堂门口的杨秭归。 一簇粉蔷薇从堂侧的大树只攀而上,和穿着粉衣的杨秭归一长一短将黑瓦灰墙打扮的格外清亮。 杨岩听声着急抬脚向前,蒋不为嗤鼻暗气,唯南宫珉神游天外,忽然一笑。 “黄门侍郎,”杨秭归转头指着院子里的蒋不为,又拧头向堂内:“蒋不为,蒋侍郎可以作证,粮不是刘云劫的!” 蒋不为听到自己的名字,只觉无奈,他哪里知道劫粮之事,只见杨秭归冲他直眨眼。 “你叹什么气呀!”杨岩着急催蒋不为:“你快点进去将那姑娘救下来呀!” 蒋不为气的一摔衣袖,白了杨岩一眼:“果然是有其父才有其女!” 蒋不为说着走向堂去,留下懵脸的杨岩愣愣向南宫珉:“他说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南宫珉心下已知杨秭归选错了人,他们三人之中杨秭归最不该选的就是蒋不为,但除了蒋不为,他和杨岩却是毫无用处。 杨岩礼部挂职,清闲也无权,而他甚至还不如杨岩,父亲死后,朝廷怕朔漠有变,强留着他不能回家奔丧。南宫器深知弟弟在京为质的险境,主动上表革王改官,为的是能让弟弟南宫珉回家团圆。 但南宫器不知,他的善良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一种威胁,南宫珉的处境确实有了改变,那便是他从质子,变成曲由掌管的集贤书院的先生。 对于南宫器来说,能让弟弟拥有一夕安寝便已是安慰。其他奢望,只能听天由命,各看造化。 北殷凛气急败坏的站起,指着刘云:“蒋不为跟她就是一伙的,我看这女子八成就是新月余孽!” 北殷凛颠了两下伤着的腿,向前两步:“说不好就是太后派来的。” 北殷怀看着杨秭归,压着怒气,只等蒋不为上堂对峙。 蒋不为插着手,垂眼漫步绕堂走了一圈,然后站在走北殷怀堂桌正前,背对着北殷怀,从左袖筒中掏出了圣旨。 蒋不为缓缓打开圣旨,鼓足中气,起声念到:“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北殷怀从堂桌后绕至蒋不为身前,众人纷纷低头跪地静听。 “左部之殇,朕深自责。现革去张改之赈灾特使之职,改由太子北殷怀带朕亲济左部,左部赈灾一切事由均由太子主持,石长庚私放军粮侵吞赈灾粮款一案疑点甚多,改由太子重审,牵涉其中,上至皇亲下至死人,均得秉公法办,不可徇私。所到州府官府,务必协助太子安定左部。” 蒋不为念完,将圣旨交于北殷怀手中,北殷凛刚要起身,被蒋不为一声“齐王别急!”再次逼跪下去。 众人抬头,只见蒋不为又从右袖筒里再掏出一道圣旨。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王侯受恩于国家,国家有难,理应共担。百姓危难即国家危难,大义当前,诸侯应当仁不让,与国家钱粮同摊,休戚与共,共同进退。自圣旨接到后,半月内需主动将粮食运抵合郡,交与太子和姚伯阳处。如到期不交,视为抗旨。抗旨不遵,国难不救,与逆贼无异。大治罪人,人人可诛!” 蒋不为念完后,再看向北殷凛:“齐王大义!前后多次捐粮,这次更是举倾城之粮救灾!” 蒋不为转身跪地,揖手向北殷怀:“臣特请,加封齐王一等公,齐王善举,是左部之福,大治之福啊!” 北殷凛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虽说一路上受苦,但蒋不为这一说,他还有点受用。 可是要让他放过刘云显然是不可能,他明知刘云有心杀他,只是何为不动手他无从得知。但他没有道理给自己留下这个隐患。 “我捐的是捐的,这姑娘盗的是她盗的,蒋大人名臣也,难道为了袒护一个姑娘也要如此混淆视听?” 北殷凛这一说,蒋不为也没了话讲。 “这姑娘就交给本宫了,皇叔放心,定会还皇叔一个公道。” 北殷怀走进两步,笑向北殷凛:“皇叔舟车劳累,先到后衙休息,咱们有的时间审问,不急在这一时。” 北殷凛看看自己浑身上下不成样子,也是又累又饿,再加上他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摇身一变成了大治功臣,北殷怀再怎么不懂事,也不敢那他的事开玩耍。 北殷凛点点头,转身两步推开温道青,擦身从石一安面前走过,沿着蔷薇花的方向拐进了后堂。 被免了官的张改之一时不知所措,急追在北殷凛身后,独留卢有江站在堂上,左看右看,四下皆是怒目以对。 “太子饶命!下官微末,只是据实以告,至于石大人之事,下官的确不知。” “既据实以告,何须饶命?你身为看押石长庚的主官,却让石长庚在你的牢房里消失,死于荒野。今日情由虽不明,但渎职一罪,你无法逃脱。来人,将卢有江关进大牢,严加看管,除我和蒋大人之外,任何人不得探视。” 魏海龙领命将喊冤的卢有江带走,堂下跪着的只剩刘云和陈百年。 “给陈大人解锁,移至侧堂,速去请两个大夫来,也给齐王瞧瞧腿伤。” 温道青门外领命,衙役连忙将陈百年的枷锁去掉,将其扶到侧堂躺下。 堂上所剩再无他人,姚伯阳知北殷怀为难,堂内外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北殷怀,等他开口。 北殷怀沉默良久,终究出声:“将姚姑娘关进大牢,不可慢待。” 衙役领命,左右小心将刘云已经动不了的胳臂扶起。 北殷怀不忍看向刘云,转头又向姚伯阳:“一会大夫来了,带到牢房里给姚姑娘也看看,姚将军随时可以前去看望。” “谢太子。”姚伯阳点头作谢,看着刘云艰难站起,不觉难受。 刘云起身冲杨秭归笑笑,看了眼姚伯阳和姚冰卿,转身跟着衙役便朝门口走去。 “云儿,”姚伯阳忽向着门口:“姚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0058 救美?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粮是我劫的,我是石一安,跟刘云姑娘没有关系!” 刘云只听见身后石一安朝堂上喊出,愣在原地,任风吹起衣角发梢。石一安的愚蠢瞬间击溃了刘云修筑多年的城墙。 “将他和姚姑娘关一起吧。”北殷怀声音轻又短,带着些许无奈,他嘴角微抬,眼角微笑,便顺水成全了石一安。 没有人阻拦,也没有意外,石一安心满意足带上镣铐,大摇大摆跟在刘云背后走进牢房。 衙役锁上牢门,只剩下他和刘云两个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一时倒尴尬起来,局促不安抖肩抖腿,站在刘云直线距离最远的墙根,四下乱看,假装没有注意到刘云看他的眼。 刘云进来后停住再没有移动,她含泪一瞥来回走动的石一安:“你是不是喜欢我?” 石一安被戳中心事,瞬间脸红羞得无处可躲,正要否认,又觉得自己堂堂男子汉倒被一个女子逼的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实在不像话。 遂又梗起脖子,鼓起气,恶狠狠对着刘云:“是啊!怎么了?不行吗?” 刘云低头苦笑,眼泪瞬间低落在地上。 “你喜欢我什么呀?”刘云声音呜咽,复又抬起泪眼望着石一安。 石一安慌了,急忙走向刘云,双手抬起,又不敢触碰刘云,放下又不知如何是好,急成热锅里的蚂蚁,在刘云眼跟前晃来晃去。 “我不是有意的,哎呀,”石一安一拍自己的脑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大家都喜欢你,季云,季云你知道吗?他也喜欢你,还有杨秭归,还有王行,你别看他嘴上不说,还有桃虎,还有季风。总之,你是个好姑娘。” 刘云被石一安逗笑,抬头看着石一安,忽又想起石长庚死的傍晚,笑着笑着嘴巴撇起,嘴角从上转下,突然将头埋进臂弯,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好了,这下成功把刘云弄哭了。石一安这样想着心倒静了下来,站在刘云跟前默默听着刘云呜咽的哭声。 狱卒带着大夫进来帮刘云包扎了手,其身便要离开。 “大夫,不开点药吗?需要注意点啥吗?”石一安忙唤住大夫。 大夫回头从头到脚将石一安大量一番,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石一安尴尬的挠了挠了头,笑对刘云:“也是,我们都在牢里,还有啥能注意的。” 刘云靠墙坐在稻草上,后脑勺抵着墙小巴抬起,微微闭上眼睛。 石一安四下看看,四壁之下,他倒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里。他“嗯嗯”两声,在牢里转了一圈,最终坐在与刘云的侧墙,正对着牢门的墙边。 他觉得这样既避免了正对的尴尬,也不至于离刘云太远。 安静的牢房里没有一丝声音,窗外的天空也灰蒙蒙的,阴郁起来。 石一安决定还是由他来打破僵局:“对了,为什么叫萤芝呢?” 石一安忽想起姚伯阳方才说认刘云作义女的话,心下又有些开心,不知为啥就忽然想到如果求亲的话也是有门有户的。 刘云抬起嘴角,时光便回到了五年前的姚家书房。 “为什么字萤芝?”刘云抬头扒在桌边,问执笔写下“萤芝”二字的姚伯阳。 “传说在蛮荒之境,有一种会发光的草,叫萤火芝。它们是由那些不能过奈何桥的念想化成的,在永夜里永存,不被消减。跟你一样,虽然身处糟粕,但掩藏不住你的光芒。”姚伯阳笑笑,拍了拍刘云的脑袋:“你就叫姚萤芝吧。” “不要,”刘云嘴上拒绝,伸手却抽走了桌上写的名字的纸,转身跑了出去。 姚冰卿站在一旁,嘴里嚷着:“义父偏心,自从刘云来了,就总教她读书写字,连个我和玉洁取字都顾不上。” “唉~刘云小小年纪不知吃了多少苦,你看看你的手,细皮嫩肉,你再看看刘云手上的茧子,还不知道干了多少活,你和玉洁都多照顾她点。” “是,义父。” “是,爹。” 姚伯阳回头看着自己一双儿女:“字就留给你们自己去取吧。”姚伯阳大笑:“该不会连个字给自己都起不出来吧。” “才不是”姚冰卿拉过姚玉洁的手,跑到桌前:“我们早就取好了。” 姚冰卿提笔在字上写下“雨隐”“晴虹”。 姚伯阳笑问何解。 姚冰卿得意的答,“大雨隐遁而逃,晴空可不就有了彩虹。我叫雨隐,妹妹叫晴虹,我们一起住在天上。” 刘云不觉跟着耳边回荡的笑声也笑了起来。说起来,她也记不清楚,姚冰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那这么说你跟姚冰卿是兄妹了?” “不是”刘云故意停下,倒想看看石一安准备把他这点小心思用到什么时候。 石一安失望的沉下脸“奥”了一声。 “是姐弟。我比他大半岁吧。” “为什么是吧?” “因为没人知道他的生辰。” “那要是他要成亲,怎么合八字,挑日子呀?” “你知道的还挺多。” “你别挖苦我了,我也就知道这点事了。” 刘云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嗨,你说他们也没人进来给我们做伴,咱两这么呆着也挺无聊的,不如我们找点事情做吧。” 这边北殷怀让衙役撤出,温道青带人守着门,不得让人靠近。 “石长庚案要怎么办?齐王还要不要追究?”杨岩坐在一侧,杨秭归站在杨岩身后:“如果查到点什么,他们很有可能将罪责推给齐王。” 北殷怀暗暗瞥了眼一旁坐着的姚伯阳。 “还是先找到证据再说吧。”姚伯阳此时心中依然知道,个人的公平正义和大局太子只会保后者,甚至于刘云是不是劫粮,为什么劫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要赈灾,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都要这样做。 王行四人满大街挨个找陆平得下落,却无一人见过陆平踪影。找遍合郡不见人影,他们回到合郡县衙,向温道青禀告,温道青将王行一人带进堂去,其他三人就地拿下。 王行进去不见石一安人影,已然知晓石一安被关进大牢。 “你来的正好,你可知道又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石长庚无罪?” “有一个账本,一安说陆平肯定知道在哪儿,但我们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他。” “他可有家人?” “应该没有吧,没有听他提过。” “那他能去哪儿呢?谁知道他是哪儿人呢?” 姚伯阳幽幽声起:“他是绿园陆家的。” 众人看向姚伯阳。 “他原名叫陆思齐。” 陆平靠着门,喝着酒,对绿衣讲起了往事。 “我祖上是新月的开国功臣,我爹娘早丧,到我这辈只剩我和妹妹两人,宗祖里叔伯子侄都惦记着家里产业。当时我年纪尚小,宗族决定让二叔暂我管。十六岁时,我舅舅帮我从二叔手里抢回产业。可是我没能力管,当时又着急又害怕,每天抓住点什么都像能救命,可巧一个书生辞官路过,他就成为我的救星,也是克星。” “这怎么说?”绿衣好奇的问。 “他来了,还有我什么事?我二叔眼尖,把女儿嫁给了他。我气不过,但那会没人听我的,我眼见斗不过,就离家出走了。” 绿衣笑了。 “傻吧,现在想想确实挺傻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过河在魏成军里当了兵,我什么都不会做,第二天就被分到伙头军做饭。误打误撞,我在的那支队伍被派去攻城,战友全部死了,只剩我一个,就成了功臣。” “那你应该也是去过太极殿的人了?” “是,去过。”陆平呵呵一笑:“去过才会落的今天这般下场,现在想想,当初拿着赏钱去骊王封地置办几亩地,也是好的。” “现在也可以,如果,”绿衣吞吞吐吐面露难色,陆平虽年老,但她已是残花。 陆平这时恍然醒悟,绿衣之意。 “这使不得。” “是嫌弃我吗?” “不不不,我都快入土的人,这不适合,何况我还有事要办。” 绿衣垂目不语。 “不管我如何,你都得走呀,我给你找个去处,你先离开这地方。” 绿衣笑笑:“能遮风挡雨的,从来不是屋檐上的瓦。” 一阵雷阵雨轰隆隆响起,绿衣转身走向长廊。 0059 有还无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魏无忧话落,众人无声,那些起先对她投以异色的也都纷纷不敢轻视,不由心底给她举起大拇指,感叹这又是一个“刘燕”。 “忧儿以为将如何?”魏成大胆放手让魏无忧尽抒己见。 “我一个女儿家能有什么办法?只是书读的多了,看事情明白些,这官场博弈不比行军打战,明里暗里干得是两样勾当,看不见的自不得而知,也无从解。” 就在众人认定魏无忧是个“女诸葛”时,魏无忧话锋一转,又借着女子身份自诩起年幼无知。 这一扬一抑,一起一落,将来将整的懵头昏眼,一时倒不知如何接话。 魏成心下笑道,我家怎么能出这么个人精!若真将她嫁于普通人家,也不会是个安分的主,反倒埋没了她的机智才情。 世上总会有这样人,他们不怕死,怕的是碌碌无为,浑浑噩噩终其一生。 魏无忧便是其中一个。 魏成知石珊私心,只想女儿安稳度日,可他也深知,若国不稳,家如何安?若能安国,普天之下何处又不能安家呢? 石珊自然明白这样的道理,也并非守旧执拗之人。只是她半生坎坷,再嫁魏家不到两年,丈夫魏杰便战死沙场。她独自拉扯着一对双生子长到五岁,才被功成封公的魏成找到。 魏成视这一对孙子如珍如宝,虽不期他们能功成名就,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出去。余生所愿,不过能看着两个孙子随心顺愿,成人之美也是生之所幸。 同一片天空下,北殷怀却没有魏无忧这样的幸事。姚伯阳坐在侧堂,大脑发昏,后背发凉。已全然忘记北殷怀对粮食发放的提意喝安排。 他看着站在堂中的刘云,这样干净的眼睛,怎么会是欺骗他五年之久的那个笼中奴。 五年前的冬天,大雪覆盖了玉城,姚伯阳带着姚玉洁姚冰卿上街买年货,经过马市时,发现一双明亮的眼睛从一团脏乱的蓬发下投出,这双眼睛长在一个被困在铁笼子的姑娘脸上。 人贩子标价不低,言说是个雏,所以围观着众,而愿意下本的人少。 刘云再看到姚伯阳的一瞬间,眼睛便亮了起来,她把着铁笼子,将头贴在栏杆之间,直直看着姚伯阳,仿佛要从里面挤出来。 姚伯阳家中从姚冰卿到来后,再没有添加过家门外的仆役,一是姚伯阳为人谨慎,二是姚冰卿来历不明。他总怕自己救助的婴孩,到头来会遭人利用,所以尽量避免陌生人有机会接触。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如今站在他眼前的刘云,非但欺骗了他,而且还是他曾参与逼死的留王之女。 他甚至不敢想象又多少机会,他都可能命丧黄泉,而无人知晓。可同时他又庆幸自己已在无形中逃过劫难。 他依然相信这个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姑娘是善良的,这五年来他们在玉城经历的桩桩件件都历历在目,这个胜过自己女儿千万倍的姑娘,在大是大非面前,总能有出乎意料的决断。 他也相信,他养大的三个孩子,必然都将秉承他的信念,在苍茫大地之间,成为一个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之人。 想自此,他便无憾。姚伯阳接过刘云端来的茶,低头笑着喝下。他什么话也没说,待刘云退出后,继续跟北殷怀商量发粮的对策。 可十八岁的姚冰卿并不能拥有姚伯阳的智慧,他站在堂外,早已将里面刘云所说听的一清二楚。 刘云刚刚走出,他便一把拉住刘云的手臂,直往门外走去。 曲萧不放心,自己却不好跟着,遂遣落英暗中前去保护。 姚冰卿一路拉着刘云直出了城,来到荒郊。 四野茫茫,干风烈烈。 姚冰卿站在原上,业已失控。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半月前在月照山盘龙洞中,姚冰卿突然被一群新月人奉为新主,当时他便怀疑刘云的身份。只是他与刘云自相识,便天天在一起,心下以为刘云也不过是遭人利用。 他与刘云心照不宣的相处模式并不是一天两天,他以为他们之间相互理解的如同合二为一。偶尔出现的疑惑不解,他也一云障目,对此选择视而不见。 不止一次幻想着带着刘云二人隐居,种豆南山,守看日月,过上与世无争生活。 眼前的刘云,他熟悉又陌生。人还是那个人,可事全不是那回事。 更让他恐慌的是,突然明白,刘云根本不是为了报复姚伯阳而来,刘云是为他而来。而临江观也不是什么留王遗孤,而是新月余孽。 他便是这些新月人守望以待的复国太子。 姚冰卿五内俱焚,眼睛涨红,对于刘云他只是一个任务,而刘云对于他确实整个青春。 姚冰卿鼻头一酸,突然抽泣的像个孩子,他那些冷静睿智一瞬间全都破碎。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原来他如此不堪一击。 “为什么骗我?”姚冰卿噙着泪,尽量压着声音,控制自己已经崩塌的心房。 “我没有对你说过慌。”刘云站在艳阳之下,不知为何忽觉身冷。 “什么是谎话?”姚冰卿忍不住还是提高了声音:“歪曲事实是谎话!隐藏事实也是谎话!” 刘云呆住,上一次见姚冰卿如此,是姚伯阳在与乌合作战身受重伤之时。她不知如何向姚冰卿解释,“解释”这个词语从来没有在他们之间的相处中出现过。 “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你明明有一千万次机会都可以告诉我,你知道的,只要你告诉我,我都会相信你,不管之前你做过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站在你这边支持你。” 刘云低头沉默着,一团火顶在心头,让她什么也说不出。 “我自小来到姚家,那里就是我的家,那里有我的人家人。”姚冰卿转过头,不愿意再看刘云的脸:“而你,也曾是我的家人。” “所以,现在不是了吗?”刘云起声便已幽咽,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在她看来,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又有什么资格哭。 “你觉得呢?”姚冰卿冷冷的反问,一瞬间仿佛与刘云就此划清界限。 “也好。”刘云悬着心反而放下,松了口气,勉强一笑:“我走了,你就再也不用在选择中为难。” “我没有为难过!”刘云的话再次刺激到姚冰卿的神经,难道他拉刘云至此是为了跟刘云诀别吗?不,他是想要将刘云拉回去。 “因为我根本就不会选!”姚冰卿转身双手握住刘云的肩头:“你!你们!包括你们的阴谋都与我无关!我姓姚,我叫姚冰卿,我爹是姚伯阳,我妹妹是姚玉洁,还有” 姚冰卿眉心一皱,泪已盈眼:“我未婚妻叫姚萤芝。” 姚冰卿突然松手,又将刘云的一只手握住,举向天空:“夏至!黄昏!日月同穹!天地为证!我们许下的承诺,你忘了吗?” 刘云抬头望着被风吹散的浮云,耳边忽又想起“流云易散”的话。 “忘了吧。”刘云淡淡的说。 “不!云儿,跟我走吧!我们一起走,去南州好不好?我们不要呆在这里了,带上义父和玉洁我们一起走好吗?” 刘云望着姚冰卿,已然觉得眼前人已经丧失理智,说起了胡话。姚伯阳是大治的边关大将,不出意外,此生到死也不可能有卸任归家哪一天。 而姚玉洁更是不可能,女儿大了即便不成亲,也没有道理与哥哥嫂嫂相伴一生的道理。 “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临江观的人来找你。”刘云快速将姚冰卿依然飘走的灵魂拉回现实。 “那你呢?” “我也会从你眼前消失。” 刘云松开姚冰卿拉着的手,后退一步,低头向姚冰卿一点,转身便迈开了步子。 “刘云!” 姚冰卿一声大喊,刘云停住。 “你知道吗?其实你连玉洁的万分之一都不及。” 刘云呆住,这次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侧身转头,看向姚冰卿。 “你自私,虚伪,我行我素,你的心眼,比筛子都多。”姚冰卿此时何止是换了副嘴脸,整个换了个人,他突然石一安附体似的,冷笑着,摇头晃脑,仿佛他这么说了,自己就算不曾受到伤害。 “你是说,真的吗?”刘云突然心疼,一种无以名状的悲伤迅速侵占她的全身,从眼睛里溢出来。 “是!你冷血,无情,甚至,”姚冰卿突然一笑,声音又轻盈又刺耳:“不像个女人。” 刘云的眼泪依然决堤,她直盯着姚冰卿,努力让自己理解他的心情,然而她还是做不到。不将自己的难堪留在彼此间的最后,是刘云此时唯一的选择,转身的一瞬间,两颗眼泪随风滚落,逆着风,刘云狂奔在大治二十五年的春末。 春尽红颜老,却道草木深。 姚冰卿独自站立在荒原之上,任风呼啸将他的怒吼吞没,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突然一暗,整个人松软下来,对着自己,说出那句本该告诉刘云的话:“可是,我爱你。” 0059 原来是旧识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夜雨连绵,石一安搓着双臂,不觉打了个寒颤。他将稻草拢在墙角,铺的厚厚的,让刘云坐在上面。 石一安折了个蚂蚱,蹲到刘云跟前背过手一阵倒腾,然后将两个拳头拿到刘云面前。 “你猜猜,你猜猜蚂蚱在哪只手里?” 刘云觉得无聊,石一安却不肯罢休:“你猜对了,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猜对了,我问你一个,都必须如实回答。” “我不猜。” “你可以问我账本在哪儿里呀。” “左手。” “哈哈哈,恭喜你,猜错了!”“我要问你问题了啊,请问,你的真名叫什么?” “名字有那么重要吗?一个代号而已。” “你不想说也行,那你去金池是为了账本还是为了借粮?”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石一安撇嘴,双手背后又是一阵鼓捣,再将拳头拿到刘云前面。 “左边。” “好吧,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我没什么想问的。” “你就不想知道账本在哪里吗?” 刘云摇摇头。 “算了,不玩了,没意思。你不想知道那我就不说了。” 石一安负气往墙角一坐,半天见刘云毫无反应:“你真不想知道呀!” 刘云无奈看了眼石一安。 “我跟你说实话,账本我是真的没有见过,但我爹有一本书,应该跟账本有关的书,书名叫《万物木本花》,里面是各种花草树木的食用记载。” “这跟账本有关系?” “这跟账本有关系吗?”北殷凛站在合郡后衙,被落英带着的临江观弟子围住的厢房内,将书冲着张改之扔了过去:“你这是在耍我吗?” 张改之跪在地上,向旁边一躲,书落在地上,翻了几页又合上,书封上的“万物木本花”五个大字尤为刺眼。 “你来跟我说说,这书有什么秘密?”北殷凛气急败坏,对张改之已经失去耐心。 张改之捡起地上的书,拿在手里正看反看,也没看个名堂:“这本书是在石长庚身上搜下来的,当时我们抓他的时候,他拼了命抢书,可能是我们还没参透吧。” “那你参呀!”北殷凛转身站起,给了张改之一个背影。 “王爷,我现在连官职也没了,我比您还急,太子现在定在商量着怎么杀我,你可得救救我呀!要我的命就是要您的命呀!” “你先起来吧。”北殷凛也怕张改之兔子急了乱咬,再把他拉下水,给自己惹麻烦:“本王当然会救你,救你就是救我自己,你放心。” 北殷凛回身躬腰,伸手扶向张改之。张改之见状急起身,扶北殷凛坐到床头。 “王爷您没事吧?” “别操心我了,你现在赶紧去找账本,石长庚去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不行就合郡城里挨家挨户去搜,要抢在太子前面找到账本才行。” “哎,可是,” “还有什么可是?不能再有可是,再耽误你的脑袋我可就保不住了。” 张改之退出北殷凛待着的厢房,刚跨出脚,落英就迎了上来。 “张大人,太子吩咐了,在提审您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委屈你先在这里住下。” “你是谁?凭什么限制我自由?就算被免了官,我也不是犯人。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落英没有回话,也没有让步,拱手向张改之,请他进去北殷凛隔壁的房间。 张改之无奈只得住下,可他哪里能静下心,坐立不安的他在屋内转来转去,快速在脑子里搜索着办法。 雨没有停歇的意思,落英只等到三更天,天黑的深沉,面对面也看不清人脸时,才穿上夜行衣蒙面潜入北殷凛房中。 到处翻找《万物木本花》,北殷凛听到声音,眯着眼,注视着屋内的一切,只见一个持刀的黑影在屋内垫脚走来走去。 北殷凛不敢动弹更不敢出声,直到黑影开门离开,北殷凛才松了一口气,此时他才害怕起来,想到自己无人搭救的境地,突然又咬牙发起狠来。 黑衣人进入曲萧房中,拉下面巾,将书交到曲萧手里。 曲萧拿到落英送来的书翻来翻去,看不出有什么特别遂扔在桌上。她因为刘云心神不宁,没有心情去细究书里都写的什么。 “郡主您打算怎么办?”落英站在曲萧身旁:“要不要我去” “不用!”曲萧抬手阻止落英:“事到如今,能救她的办法只有一个。” “什么办法?”落英追问。 “恢复她的身份。比起叔叔逼死兄弟,这又算得了什么。” “那姚伯阳那边怎么办?听说姚伯阳早已认了郡主做义女,还给郡主定了亲事。” 曲萧从刘云拒绝谋杀姚伯阳时就已经察觉刘云的变化,她心知刘云已经不是小孩子,不再受她控制。 但令她更担忧的是,如果精神控制失败,刘云将遭受到的控制可能会甚。 她坐在冷板凳上直想到天亮,最终还是决定向刘云妥协,接刘云回家。 “您说什么?”北殷怀晨起准备开堂,曲萧的一番坦诚,瞬间让北殷怀呆住:“她是我姐姐?” 北殷怀对曲萧的话半信半疑,他背对着曲萧,往前走了两步,尽量不让曲萧发现的疑惑。 “有没有可能认错?”北殷怀转过身笑对着曲萧:“您别误会,这种事还是应该慎重些。” “太子顾虑的是。”曲萧总不至于告诉北殷怀,是自己拍刘云到姚伯阳家去的,她讪笑了下,搜肠刮肚开始想能证明刘云就是北殷云的证据。 “可有什么证明吗?” 北殷怀在金池夜后,心下便惦记着水莲,到了合郡后马上派魏海龙去帮水莲赎了身。水莲来到合郡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少出门走动,怕给北殷怀招惹口舌是非。 她在房内听见门外曲萧和北殷怀的一番话,见北殷怀拿不定主意,便推门走了出来。 “这位是?”曲萧迅速一扫水莲,转身问向北殷怀。 “我是太子的丫鬟。”水莲见北殷怀为难,连忙抢话道。 “这丫鬟倒看着不简单呀!”曲萧嘴角勾起,抬眉轻舒了口气,整个人忽而放松下来:“北殷云脚上有烫伤的疤痕,这是疤痕并不是一般的烫伤,实在碳上走过烫伤的,所以是黑疤。” “这个倒容易了,相必很难有人冒充的了。”水莲说着转向北殷怀,四目相对时,又像个小姑娘般羞涩的低下头去。 北殷怀与水莲算的是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水莲的柔情软语皆撞在他心上,不觉痴笑。 曲萧识趣先走出小院,北殷怀与水莲一番告别,方出来径直来到牢房。 牢头前面带着,北殷怀老远就看见一团粉衣蹲在一牢房门口,他想都不想用,就知道是杨秭归。 杨秭归继昨夜打更后,让南宫珉给她打着伞,冒雨扛来两床被子后,今天早上又起了个大早来送饭。 “你少吃点!”杨秭归冲着只往嘴里塞的石一安喊:“你先喂我姐姐吃!” “我不吃饱,哪来的力气喂她?你这女人心也太黑了些。”石一安边吃边抱怨。 “我心黑了?我心黑昨夜就不给你送被子!你知道两床被子有多沉吗?” “您不说这个还好,您看看您给我送的被子。”石一安说着提起了铺在稻草上的被角:“我暖了一夜都没暖干,知道的是送床被子给我取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整我呢!” “你!”杨秭归气的手脚并用,把牢门踢得哐哐响。 “像你这种人,真是活该!”杨秭归气得鼻子眼冒火,正欲再说,突然吓得一抖,不知何时北殷怀已经站在她身后。再一回头,又看见了曲萧。 “师傅!”杨秭归兴奋起来,一下子将刚刚与石一安斗嘴忘得干干净净。 牢头越过杨秭归,拿着钥匙手伸向牢门,牢门打开,曲萧看了眼北殷怀独自走了进去。 刘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直直看看曲萧,又看看牢门外得北殷怀,不敢说话。 “怎么了?云儿,不认识娘了吗?”曲萧微笑着,倒像个慈母。 刘云向后退了两步,不知如何接话。 “你刚说什么?”石一安惊得筷子掉地上:“你是她娘?” 曲萧点头微笑:“是,这些年我一直派人打探女儿的下落,直到前不久才有了线索。昨天刚到就听说我女儿下了狱,我急得一夜未眠,这就来跟女儿相认。” 石一安高兴的往曲萧跟前推了把刘云:“快叫娘呀!” 刘云抬眼看了看曲萧没有出声。杨秭归跑了进来,将石一安先推到一边去,自己站在刘云身旁。 “等等!那你就是北殷云?”杨秭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我是杨秭归呀!水晶球!你还记得吗?哎呀!太好了!我第一次见到姐姐就知道我们一定是亲人!”杨秭归开心极了,瞬间热泪盈眶。 “北殷云?”石一安愣住,回想起此前种种,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认出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才知道?” 0060 贵女难当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你怎么肯定我就是你女儿呢?”刘云冷漠的脸上看不到半点喜悦,在不经意的回眸之间,石一安隐约觉出她还有点想哭。 “对啊!你怎么证明?”石一安被杨秭归推撞到墙上,双手背后叉扶着后背又走向前来。 “我师傅说是那就是!还要什么证明?饭可以乱吃,女儿能乱认吗?”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石一安自说自话,复又抬起头:“万一你认错了呢?” “你懂什么呀!我师傅是王妃!王妃!王妃能认错吗?“杨秭归转过身,背对着牢门外的北殷怀,朝石一安连连眨眼。 “王妃怎么了?王妃也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美女,又不是火眼金睛。” 杨秭归双手捂眼,将脸一抹,对着石一安一叹:“算你赢。” 曲萧笑了笑,伸手扶住刘云的胳膊。 刘云触电般一躲,向后又退了两步,脚后跟挨在地上铺着的被子上。 “来,坐下。”曲萧眼圈一红,将泪咽下,蹲下身去。 杨秭归转身将刘云扶坐在被子上,然后看向曲萧,等待曲萧下一步吩咐。 曲萧没有说话,伸手握住了刘云的黑色脏靴。刘云欲抽开腿,曲萧死死拉住不放。 “这是要干什么?”杨秭归瞪大了眼睛,一字一字慢慢问出。 只见曲萧突然发力,将刘云脚上的靴子脱掉,一把拉开刘云的裹脚布。 一只十足赤黑的脚丫子露在众人面前。北殷怀吸气闪了下身,杨秭归一惊,又觉这脚上皮肤凹凸,爬下身子细看。 只有石一安站在一边哈哈大笑,指着刘云:“你这脚要下了五行河,估计整个大治都没干净水了!” 石一安笑着,发现其他人神色不对,杨秭归更是抬头直直瞪着她。 “怎么了?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石一安往跟前蹭了两步,弯腰下去,拿起刘云的黑脚,转着脑袋看了一周。 “啪!” 刘云一脚踢在石一安脸上,将石一安踢了的后仰,坐在地上,石一安也来不及关心他摔了,急向刘云问:“你这脚是中毒了吗?” 杨秭归再次抬手捂脸,感叹她怎么就能把这么个二百五当朋友,难道又是中了物以类聚的诅咒!心底不由呐喊:“苍天呐!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么多!”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石一安爬起来急问。 曲萧沉默着说不出口,湿湿的睫毛厚厚的挡住眸子。 刘云轻声一笑,收拾着裹脚布复又将脚裹了起来:“是烫伤。” “烫伤?”石一安惊了:“用啥能把脚烫成黑的?” “碳。”刘云轻描淡写,轻轻一说。石一安却不知死活非要刨根问底:“你这脚怕是住在了煤篓子吧,一次能烫成这样?” “一年。” 众人愣住,皆不敢言。 北殷怀早就听说临江观的轻功,腾空而起,身轻似燕,可他从不知道这背后是怎样练出这样的绝世轻功。 看到刘云的脚,他不但确定刘云就是留王之女,还确定曲萧复仇之心不死。用如此非常手段对待自己的女儿,曲萧意欲何为? 只为报仇? 那么十年已过,当初那些逼死留王的人大部分不但好好活着,而且可以说高枕无忧。 另有他图? 曲萧的父亲曲由已两耳昏聩,行将就木。而他也辅政多年,百官之上,学子众多,可谓名利双收。 新月时他本不受朝廷重用,谪贬在家种地,谈不上二世为臣,更不必说大治的律法制度都出自他手。 而他膝下无子,只二女,一嫁留王,一嫁骊王。留王已死,若为了骊山,那更不必要,郡主身份尊贵,下嫁联姻不更省时省力。 留王已死,倒是有一子,只是留王是谋逆而死,朝廷虽未公开,但为了防止余部再次兴风作浪,褫夺其封号封地,其子北殷遥早已过继给骊王。骊王本有四子,北殷遥不过寄人篱下,日子并不好过。 那么曲萧的图谋又是什么? 看昨日姚伯阳之言,恐不知义女为郡主,何况他本人就是当年逼宫的大将之一。他既不会僭越认郡主做女儿,也不会养虎为患,日日将箭矢悬在自己脑门上。 只是曲萧这女儿认的突然,既然已经潜藏下来,没有道理突然自曝。北殷怀百思不解,只此时自己想也不明白,只能等日后慢慢揭开刘云背后的疑团。 刘云出了大牢,牢头复又将牢门锁上,杨秭归一手扶着刘云,一手朝把着牢门的石一安挥手再见。 嘴瘪成弯弓的石一安,哇哇假哭,顿时醒悟,闹了半天原来全天下就他一个蠢货。 刘云转身间忽然一笑,石一安看着心头一松,嘴角扬起,轻“哎”一声。心下道,也罢也罢,若是能救刘云,让他一命换一命都可,何况刘云还是因他获罪。 这样一想石一安便不在挣扎,他靠着稻草堆坐下,看着稻草上挨着铺在地上的两床被子,又想起昨夜对脚而眠的景象,不觉痴笑,红着脸将头埋进了臂弯里。 刚出大牢,走至院中,北殷怀便收到魏无憾被戳穿被抓的消息,这会他才想起来魏无憾来,急忙进屋拟书盖印,交给魏海龙。 “慢着!” 魏海龙转身还未走出便被北殷怀再次叫住:“等等,李白凤都不放在眼里,你去估计也没用。” “那该怎么办?”魏海龙接到魏无憾被抓的消息,显然是任何人都着急,他与魏无憾不但是堂兄弟,而且魏无憾还是他看着长大,一手教出来的。 “怕是有人在后面给他们撑腰,算了,不要去了,与其于他们争扯,不如釜底抽薪。” 曲萧北殷云杨秭归,呆站在一旁,她们眼的孩子和弟弟,似乎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长大,如今的北殷怀,时而目光坚定,时而狡黠,时而纯真,时而狠辣,多年在隐忍潜藏,练就了一身心眼。 树欲静而风不止。 魏无憾没能等到北殷怀来救他,倒先等来了皇帝谕旨。李白凤心下一惊,这么快圣旨就到了,是他始料不及的。看来出事的不是他们这边,而是太子那边。 李白凤已无心跟子阳郡纠缠,即便押解回京,他们也不敢动魏无憾一根汗毛。只是还未等到刘燕旨意,李白凤还不能松口让步。 他守在魏无憾身边,任何人不得近身。 “李将军这是要抗旨吗?” 李白凤冷冷的脸上没有表情,垂眼瞄了下子阳郡:“这旨又不是给我的,谈不上抗不抗。” “合着您是成心就是为难我们,成,那您说您想怎么办吧?” 李白凤沉默着,没有吭声,也不让步。 “要这样,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子阳郡挥手一招,瞬间从门外进来两队穿盔甲的侍卫:“不是只有您才有兵。” 魏无憾见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皆是因他而起,不由自责,将身出来喊停,答应跟押解的人回京。 “李将军的心意无憾领了,他日有机会定带着美酒与将军一醉方休!”魏无憾拱手道谢,抬腿走向子阳郡。 “慢着!”李白凤依然是板着脸,让人摸不着悲喜:“魏无憾还不能走,圣旨是来了,可太后懿旨还没到。” 魏无憾差点憋出内伤,闹了半天是因为太后,害他自作多情,还一副要跟李白凤称兄道弟的口气,这下丢人丢差辈儿了。 子阳郡一听这话只能等着,在大治的土地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帝只是个摆设,泰康宫里的才是正主。 纵使他们背后有明王撑腰,名不正言不顺,偷偷摸摸的勾当又怎敢跟太极殿背后真正的掌权者相抗。 就这样又过了半天,李白凤终于在天黑前拿到刘燕手信,打开后一看,只见上面三个大字“遵圣旨”。 这下魏无憾彻底没了希望,好吃好喝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关进囚车,晃晃悠悠拉着从子阳郡的大街走过,朝洛阳出发了。 那些被魏无憾骗过的官员,此时无不是跳脚大骂,眼看着端午将至,太后已命各地将太子妃人选送往京城,自己家女儿却因为魏无憾这个骗子,吃的肥头肿脸,急忙都命女儿立刻绝食减肥。 地方上一通折腾,京里大户的后宅倒安静如鸡。 尽管太子出师一下拿到齐王这块肥肉,但假太子以及假太子搞出的荒唐事流传更广。 一时间京城的大街小巷,前堂后院,茶余饭后,全是假太子如何给太子选妃。 好事不出门,笑话传千里。 魏无忧这无人愿撼的准太子妃坐不住了。她起身走到魏成旁,听着来将报告魏无憾被押解的情况。 “太子如今怎么样了?”魏无忧急问,倒让来将意外其心急至此。 魏无忧看到出来四下看她甚觉不妥的眼神,向前一步,并不理会:“哥哥被识破圣旨不日便到,要么是对方早已识破,要么就是太子已经触动某些人的利益。抓捕哥哥不过转移视线,此时太子守着百车粮食,如同百车炮仗。如何发放?如果发放不妥,或发粮中再出现私吞之事,灾民一点引燃,又如何抵挡的了民变?” 0061 有还无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魏无忧话落,众人无声,那些起先对她投以异色的也都纷纷不敢轻视,不由心底给她举起大拇指,感叹这又是一个“刘燕”。 “忧儿以为将如何?”魏成大胆放手让魏无忧尽抒己见。 “我一个女儿家能有什么办法?只是书读的多了,看事情明白些,这官场博弈不比行军打战,明里暗里干得是两样勾当,看不见的自不得而知,也无从解。” 就在众人认定魏无忧是个“女诸葛”时,魏无忧话锋一转,又借着女子身份自诩起年幼无知。 这一扬一抑,一起一落,将来将整的懵头昏眼,一时倒不知如何接话。 魏成心下笑道,我家怎么能出这么个人精!若真将她嫁于普通人家,也不会是个安分的主,反倒埋没了她的机智才情。 世上总会有这样人,他们不怕死,怕的是碌碌无为,浑浑噩噩终其一生。 魏无忧便是其中一个。 魏成知石珊私心,只想女儿安稳度日,可他也深知,若国不稳,家如何安?若能安国,普天之下何处又不能安家呢? 石珊自然也明白这样的道理,她并非守旧执拗之人,只是半生坎坷,再嫁魏家不到两年,丈夫魏杰便战死沙场。她独自拉扯着一对双生子长到五岁,才被功成封公的魏成找到。 魏成视这一对孙子如珍如宝,虽不期他们能功成名就,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出去。余生所愿,不过能看着两个孙子随心顺愿。 同一片天空下,北殷怀却没有魏无忧这样的幸事。姚伯阳坐在侧堂,只觉后背发凉。已全然忘记北殷怀对粮食发放的提意和安排。 他看着站在堂中的刘云,这样干净的眼睛,怎么会是欺骗他五年之久的那个笼中奴。 五年前的冬天,大雪覆盖了玉城,姚伯阳带着姚玉洁姚冰卿上街买年货,经过马市时,发现一双明亮的眼睛从一团脏乱的蓬发下投出,这双眼睛长在一个被困在铁笼子的姑娘脸上。 人贩子标价不低,言说是个雏,所以围观着众,而愿意下本的人少。 刘云再看到姚伯阳的一瞬间,眼睛便亮了起来,她把着铁笼子,将头贴在栏杆之间,直直看着姚伯阳,仿佛要从里面挤出来。 姚伯阳家中从姚冰卿到来后,再没有添加过家门外的仆役,一是姚伯阳为人谨慎,二是姚冰卿来历不明。他总怕自己救助的婴孩,到头来会遭人利用,所以尽量避免陌生人有机会接触。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如今站在他眼前的刘云,非但欺骗了他,而且还是他曾参与逼死的留王之女。 他甚至不敢想象又多少机会,他都可能命丧黄泉,而无人知晓。可同时他又庆幸自己已在无形中逃过劫难。 他依然相信这个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姑娘是善良的,这五年来他们在玉城经历的桩桩件件都历历在目,这个胜过自己女儿千万倍的姑娘,在大是大非面前,总能有出乎意料的决断。 他也相信,他养大的三个孩子,必然都将秉承他的信念,在苍茫大地之间,成为一个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之人。 想自此,他便无憾。姚伯阳接过刘云端来的茶,低头笑着喝下。他什么话也没说,待刘云退出后,继续跟北殷怀商量发粮的对策。 可十八岁的姚冰卿并不能拥有姚伯阳的智慧,他站在堂外,早已将里面刘云所说听的一清二楚。 刘云刚刚走出,他便一把拉住刘云的手臂,直往门外走去。 曲萧不放心,自己却不好跟着,遂遣落英暗中前去保护。 姚冰卿一路拉着刘云直出了城,来到荒郊。 四野茫茫,干风烈烈。 姚冰卿站在原上,业已失控。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半月前在月照山盘龙洞中,姚冰卿突然被一群新月人奉为新主,当时他便怀疑刘云的身份。只是他与刘云自相识,便天天在一起,心下以为刘云也不过是遭人利用。 他与刘云心照不宣的相处模式并不是一天两天,他以为他们之间相互理解的如同合二为一。偶尔出现的疑惑不解,他也一云障目,对此选择视而不见。 不止一次幻想着带着刘云二人隐居,种豆南山,守看日月,过上与世无争生活。 眼前的刘云,他熟悉又陌生。人还是那个人,可事全不是那回事。 更让他恐慌的是,突然明白,刘云根本不是为了报复姚伯阳而来,刘云是为他而来。而临江观也不是什么留王遗孤,而是新月余孽。 他便是这些新月人守望以待的复国太子。 姚冰卿五内俱焚,眼睛涨红,对于刘云他只是一个任务,而刘云对于他确实整个青春。 姚冰卿鼻头一酸,突然抽泣的像个孩子,他那些冷静睿智一瞬间全都破碎。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原来他如此不堪一击。 “为什么骗我?”姚冰卿噙着泪,尽量压着声音,控制自己已经崩塌的心房。 “我没有对你说过慌。”刘云站在艳阳之下,不知为何忽觉身冷。 “什么是谎话?”姚冰卿忍不住还是提高了声音:“歪曲事实是谎话!隐藏事实也是谎话!” 刘云呆住,上一次见姚冰卿如此,是姚伯阳在与乌合作战身受重伤之时。她不知如何向姚冰卿解释,“解释”这个词语从来没有在他们之间的相处中出现过。 “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你明明有一千万次机会都可以告诉我,你知道的,只要你告诉我,我都会相信你,不管之前你做过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站在你这边支持你。” 刘云低头沉默着,一团火顶在心头,让她什么也说不出。 “我自小来到姚家,那里就是我的家,那里有我的人家人。”姚冰卿转过头,不愿意再看刘云的脸:“而你,也曾是我的家人。” “所以,现在不是了吗?”刘云起声便已幽咽,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在她看来,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又有什么资格哭。 “你觉得呢?”姚冰卿冷冷的反问,一瞬间仿佛与刘云就此划清界限。 “也好。”刘云悬着心反而放下,松了口气,勉强一笑:“我走了,你就再也不用在选择中为难。” “我没有为难过!”刘云的话再次刺激到姚冰卿的神经,难道他拉刘云至此是为了跟刘云诀别吗?不,他是想要将刘云拉回去。 “因为我根本就不会选!”姚冰卿转身双手握住刘云的肩头:“你!你们!包括你们的阴谋都与我无关!我姓姚,我叫姚冰卿,我爹是姚伯阳,我妹妹是姚玉洁,还有” 姚冰卿眉心一皱,泪已盈眼:“我未婚妻叫姚萤芝。” 姚冰卿突然松手,又将刘云的一只手握住,举向天空:“夏至!黄昏!日月同穹!天地为证!我们许下的承诺,你忘了吗?” 刘云抬头望着被风吹散的浮云,耳边忽又想起“流云易散”的话。 “忘了吧。”刘云淡淡的说。 “不!云儿,跟我走吧!我们一起走,去南州好不好?我们不要呆在这里了,带上义父和玉洁我们一起走好吗?” 刘云望着姚冰卿,已然觉得眼前人已经丧失理智,说起了胡话。姚伯阳是大治的边关大将,不出意外,此生到死也不可能有卸任归家哪一天。 而姚玉洁更是不可能,女儿大了即便不成亲,也没有道理与哥哥嫂嫂相伴一生的道理。 “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临江观的人来找你。”刘云快速将姚冰卿依然飘走的灵魂拉回现实。 “那你呢?” “我也会从你眼前消失。” 刘云松开姚冰卿拉着的手,后退一步,低头向姚冰卿一点,转身便迈开了步子。 “刘云!” 姚冰卿一声大喊,刘云停住。 “你知道吗?其实你连玉洁的万分之一都不及。” 刘云呆住,这次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侧身转头,看向姚冰卿。 “你自私,虚伪,我行我素,你的心眼,比筛子都多。”姚冰卿此时何止是换了副嘴脸,整个换了个人,他突然石一安附体似的,冷笑着,摇头晃脑,仿佛他这么说了,自己就算不曾受到伤害。 “你是说,真的吗?”刘云突然心疼,一种无以名状的悲伤迅速侵占她的全身,从眼睛里溢出来。 “是!你冷血,无情,甚至,”姚冰卿突然一笑,声音又轻盈又刺耳:“不像个女人。” 刘云的眼泪依然决堤,她直盯着姚冰卿,努力让自己理解他的心情,然而她还是做不到。不将自己的难堪留在彼此间的最后,是刘云此时唯一的选择,转身的一瞬间,两颗眼泪随风滚落,逆着风,刘云狂奔在大治二十五年的春末。 春尽红颜老,却道草木深。 姚冰卿独自站立在荒原之上,任风呼啸将他的怒吼吞没,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突然一暗,整个人松软下来,对着自己,说出那句本该告诉刘云的话:“可是,我爱你。” 0061 回忆(三)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阴郁的树林蒸起一层薄雾,暗夜还未散尽,林中飘着哭声。细雨叶泣泪,微凉风摇珠。正是柳绿滴翠好景致,却无人问津。 石长庚的手脚上分别分别带着镣铐,天一亮,便被押往境州州府大狱中。 早市的菜贩在加收保护费之后抬高了菜价,大户人家不从小摊贩处买菜,小户人家嫌贵便不买了。 太阳出来,菜便蔫了,菜贩赶着苍蝇,等不来买主,索性收摊,准备送给城外的流民。 押送石长庚队伍引来不少围观,百姓沿路含泪喊冤,被石长庚强行借了粮的富户却急得咒骂起来。 他们回家纷纷翻出借据,联合起来要到州政李良和处讨要说法。他们的儿子,石一安昔日的好友同窗,依旧聚在千红坊里杜谣传谣。 整个合郡到处都是围绕石长庚的谈资,却没有一个人真的关心他的未来会怎样。 舆论就是这样,新声换旧声,一浪接一浪。只要事不关己,永远高高挂起。 石长庚被收押州府监狱,等候查审。 阳光穿过铁栏高窗,照在石长庚的脸上。 监狱中一直伴有哭泣,一声一声扰的狱卒心烦意乱。在狱卒呵斥过后,一声铁门重重被关上。 石长庚顺着墙角坐下,在被从家里带走前,他先是被搜身,再是被翻家。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在找什么,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更加泰然处之。 想要拿到账本的,除了明王张改之,还有一个潜伏在他身边多年的亲信。他就是王行。 大抵多年前石长庚陆便对王行的身份产生怀疑,石长庚也曾多次试探,而每次王行都能洗清嫌疑。 也就是这样滴水不露的本事,才让石长庚更加确认,王行来到他身边另有目的。 但从王行的言行和suo “你想到什么办法?”陆平问王行。 “暂时还没想到,不过我们可以先向李大人求助。”王行话到嘴边又改了说辞。 “李大人肯帮我们也不会将我们关进这大狱。”季云负气一拳打在坚硬的墙壁上。 “有一个人,”桃大娘唯唯诺诺,看着陆平,“不是有那个人。” “住嘴!”陆平呵斥桃大娘。 “我就是说说。”桃大娘泄气瘫下去。 “什么人?”石一鞍隐约觉得桃大娘说的人与他关系非常。 “没什么人,是一个故人。”陆平笑着答。 “什么故人?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我没见过的故人?”石一鞍认定陆平在骗他。 “你没见过的多了,”陆平叹气,“虎子和柔儿的爹娘,原是我撮合的。虎子的爹叫桃全,是我部下的兵。跟桃全一样的部下,我曾有三百八十五个。” “现在呢?”石一鞍问。 “现在,都在黄土里等我。” 桃大娘突然失声痛哭,桃柔儿抱着奶奶安慰不得,也哭成一团。 “陆平呐!我们得救救孩子呀!”桃大娘平抚了哭声,带着哭腔向陆平呐喊。 王行早就怀疑陆平和桃大娘的身份,现在情形看来,自己的怀疑基本没错。 石长庚说过,陆平从军是大治元年前,只是伙头兵,一个做饭的,怎么可能带领过三百多将士。而桃虎不过十六岁桃柔儿十四岁,也就是说桃虎的爹最早死在大治十一年。大治统一后,四方臣服,并无大的战事,先帝依然在位。只有大治十三年,先帝驾崩,北殷衷即位,太后曾发动过一场名为嘉奖实则清剿的政变,即将大量血祭军公布于众。使得他们这些官场皇室恨之入骨的眼中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任由暗箭射穿。王行看着眼前这两个人,“血祭军”三个大字在他脑中不断出现。 狱卒打开监狱大门,李良和闪身进来,走到石一鞍门外,看了看石一鞍,没有说话,回身又走出。 临出门停下,像是突然记起,喊来牢头。 “今天晚上夫人寿宴,留两个人守着,其余都过来吃酒吧。” “是,大人。”牢头喜笑颜开答应。 入夜,牢房果真剩下两人看管,陆平知其意,却不敢相信李良和真会如此。逃跑他们就是逃犯,而李良和失职也将受到牵连。为何要如此?陆平百思不得其解。 李良和抱了两坛酒大摇大摆走进牢房, 两名狱卒受宠若惊,赶忙迎上去接过李良和的酒坛。 “大人,您怎么来了?”狱卒激动的问。 “奥,叫他们都喝,偏把你俩剩下干着苦差?”李良和大笑,“大人我都知道,只有平日里最不会巴结人的才会被留下,可也只有这最不会巴结人的,他才是真正当差的。” “大人,您这么一说,我都要哭了。”两狱卒跪地,其一人答,“我们还以为您都不知道。” “傻话!起来吧,今天我来陪你们喝酒,你们也不能藏着掖着,得仔细跟我说说张牢头的事。” 两狱卒一边倒酒,一边说着张牢头各种徇私贪污,帮人传带,违令探视。石一鞍们静静地站着,看着两个狱卒渐渐爬下去,掉地上,醉过去。 这时李良和突然清醒站起,跑到牢门口打开大门,瞬间进来数十佩剑黑衣蒙面人。 “李良和要干什么?”陆平猜不到,只感到不妙。 为首的黑衣人进来拔出剑,锋利的宝剑削铁立断,牢门打开。 “出来吧。”李良和对石一鞍们说。“赶快。” 李良和拿出钥匙交给两个黑衣人,黑衣人近身,帮八人打开脚铐手铐。 “什么都不要问?跟着她们走。出去了之后她们会告诉你们。”李良和话毕朝陆平点点头,请陆平放心。 “我们这样走的话,也还是朝廷钦犯。”陆平疑虑。 “但你们是自由的钦犯,自由,便有无限可能。” 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天定的“命运”,那些被称作“命运”的人生,只不过是另一个可能的自己。顽强的人生从来都不是在跟“命运”抗争,而是坚持不懈同另一个自己作战!我们举着打倒“命运”的旗帜,都只是为了成为心中那个更好的自己。在人生的道路岔口,不被“命运”引诱击败。 闷热在旁晚响起的雷声中终结,闪电撕开无数条通天的路。桃柔儿将饭菜热了三次,还是没有等到石长庚和王行归来,石一鞍和桃虎也因不能开饭趴在桌子上郁郁寡欢。陆平坐不住了,套好马车,便要到赶着车去城门口候着。雨越下越大,桃柔儿不放心,喊住陆平,撑着伞小跑着上了马车。 “少爷你要一起去吗?”桃柔儿撩起车帘,探出脑袋,问还在花厅爬着的石一鞍。 石一鞍知道桃柔儿是想让自己在父亲跟前表孝心,遂懒懒回道:“不去了,那么大个人,还能被这点雨困住。你们也别去了,说一定你们去接他还要挨骂。” 桃柔儿又朝着桃虎说:“哥哥,你来驾车吧,这么大的雨,老爹眼睛不好使。” 桃虎应声答应,看了一眼没有反应的石一鞍,走到门边,带上斗笠穿上蓑衣,三两步跃上马车,一挥鞭,出了后门。 “你也别生一鞍的气,他就是嘴硬。”桃虎大声说着,生怕雷雨声比过了他。 桃柔儿叹了口气,转过神才想起问陆平。 “老爹!你确定老爷他们出城了吗?”桃柔儿掀开车帘,爬陆平身后大声问。 “季风他们巡田回来,说在城门口看见长庚向东走了。”陆平也想大声回答,谁知道老嗓子让痰糊住了,开口就像公鸡被掐住脖子,在嘶哑中拼命打鸣。 桃柔儿和桃虎都听笑了。 到达城门口天已经全黑了,雨也下的不似刚才那么着急。陆平,桃虎,桃柔儿三人直盯着大路和路两边的漆黑一片的树林。住城墙边的砍爷和儿子,举着火把给陆平他们照明。砍爷的小孙子淋着雨踩着水,绕着马车兴奋的一阵乱跑。 “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我们等错地方了?”桃柔儿挫着手问。 “东边进城就这一条大路,再说下雨路滑,没有走小路的道理。”砍爷缓缓道来。 小孙子被母亲带回家中后,夜晚冷静的让人焦灼。五个人站在屋檐下,却没人发出声音的尴尬,让桃柔儿越发着急。 “要说点什么呢?”桃柔儿心里打鼓,“说天气还是说小孩子呢?” 桃柔儿正在纠结时,桃虎一声“快看”瞬间将她解救。大家都齐刷刷的看向大路,一个巨大的鸵鸟一般的人影,正缓缓走来。 众人拿不定主意,都拼命辨认着。 “不对!那是背上背了个人。”陆平说。 “是王行!”桃虎认出大喊道。 细一看,王行竟浑身是血,背上背的是谁大家都不敢去想。几人连忙奔跑过去,接下王行背上的人。陆平蹲下,也不急着看是谁,重又背起,只冲向砍爷家中。 一阵慌乱过后,石长庚的身体已经凉了下来。陆平的眼睛充满血丝,桃柔儿已经哭成泪人。桃虎架着马车飞奔回城去找大夫。王行躺在砍爷的炕边,气息奄奄。 陆平静下来,嘱咐桃柔儿帮石长庚把脸擦一擦,头发整理下。自己起身走到王行身旁。 “失血过多,但来得及。我这里有止血的汤药已经让儿媳熬上了,”砍爷后退两步,“我儿子已经去衙门叫人了。” “在翠微山山脚,是杜仲来抢地的那些人,跑了一个,其余都死了。”王行眼含热泪,蜡黄的脸上,只有抖动的牙齿不断撞击着苍白的嘴唇。 “我必让他血债血偿!”陆平从牙缝里咬断八个字出来,说完眼睛一闭,只感觉一阵血涌上头,大脑一片空白,倒了下去。 再醒过来,季风季云已经带人都赶到了。石一鞍跪在石长庚身边一言不发。 大夫已经赶来正在给王行救治。桃柔儿一边哭一边帮王行擦洗伤口。 陆平看了一圈,屋顶又开始在他眼前旋转。他的耳朵一阵轰鸣,隐约听见季风季云说要去杀人,他涨红了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两只手分别紧紧抓住季风和季云。 他和石长庚认识时,是大治元年,石长庚是参军,而他被分去当伙头兵。往事快速在陆平脑子里回放。 “嗨!做饭的!你到底行不行?” 初见时石长庚说这句话的画面在陆平脑子里不停重复,“行不行”三个字像是山谷回音,穿过记忆,不断传回陆平的耳朵。 陆平“噌”一下坐起,众人吓住。大夫转身过来,给陆平喝下一碗水。 陆平睁开眼,看到的是石一鞍爬在自己跟前。眼里充满了恐慌,小心的问:“老爹,你感觉好点没?” 陆平挤出一个微笑,“放心吧!老爹还没有报仇。” “到底是什么人害死大人的?”季云怒目胀红,紧握着刀已经急不可待。季云走到门口,看着门外无尽的黑暗,一腔悲愤全从眼睛里涌出。 两个月前,还是另一番景象。 0063 回忆(四)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我是姚冰卿,你家里人托我来救你。我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委屈你当个逃犯了。” “我家里人?” 姚冰卿持鞭指向前方:“呶!你看看前面站的是不是你的家人。” 石一安站起来,马车载着他一点点靠近路边的人影。 及至跟前石一安才看清,陆平王行桃虎桃柔儿四人。 石一安激动的泛开了泪光,这一日过的,比从前十六年都长。没等马车停稳,他便纵身跳下,直奔向陆王桃四人。 桃虎桃柔儿迎上石一安,三人抱成一团,抵着脑袋,开心的转圈。 桃虎边笑边哭,一时不知道怎么是好,眼泪夺眶直流。 姚冰卿停马下车,陆平揖手走来,老眼闪烁,无限感激。 姚冰卿倒有的难为情:“陆叔还请不要怪罪。擅自作主如此营救,也不知对他是好是坏。” 陆平双手扣住姚冰卿的手,紧握着,下巴蛄蛹,感激的话到嘴边,忽又意识到对方难处:“姚将军那里我会同他讲,能将一安救出来保他不死,这就已经是功德。” “陆叔言重了,我们流落一路,说好听点是流民,其实不过是乞丐,走到哪里不是人人避之不及。唯独石大人不惜一切搭救,现他横死含冤,我们本该拼死保他声名,奈何世人皆视我们过街老鼠一般,同是沦落人,能想出的办法也只有保命而已。” 陆平没想到姚冰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认识,刮目之余不禁哀伤:“孩子,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天地不仁,又岂是你我能左右。莫问前路,无愧便好。” 高云避月。 夜越来越黑,浓重的夜色化不开围绕着七人的悲凉。 石一安四下张望,远远看见一个红色的亮点:“快看,那里好像有人。” 隐翠山山脚,茶寮灯笼点的高高,意外明亮,像是老早就等着为黑夜里的行路者照亮方向。 茶寮老伯姓袁,年过半百,身体硬朗,目光尤为有神。 见姚冰卿等来到,上前接过桃虎拉着的马车,笑对姚冰卿说,“您先歇会,云洲的春茶。” 原来这茶寮灯火通明,确是在此等着姚冰卿一行。 袁伯见姚冰卿迟疑,笑着继续:“水莲姑娘来过,说你马上至此,我就备下了。” 姚冰卿听此一惊,到底又多少新月旧人隐藏在大治?姚冰卿不敢想,仿佛他们是无处不在。 从小到大,姚冰卿一遇到危险困难,他们便会从各个地方以各种形象样貌冒出来,危机解除他们又能迅速消失,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姚冰卿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从来不曾对任何人提说过。在姚冰卿的心里,亦是想保护这些保护着他长大的故人。 他们称他为少主,姚冰卿却从不曾向他们打听过自己的身世。 只因令他隐隐不安害怕的那一声声“少主”,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七人分坐两桌,石一安桃虎瞪大了眼睛,重新打量袁伯。 石一安自懂事起,曾无数次经过这个茶寮,跟袁伯打过无数次照面,且在这茶寮喝过无数次霸王茶。 如今再遇到袁伯,却意外发现其白眉躬腰颇有仙风道骨,举手含笑皆是气度不凡。 正懊恼惭愧,后悔自己眼瞎,远远一对马车闯入众人视线。 陆平年迈却目明,看清来人瞬时失色:“是程于寿,他认识我们。” 袁伯放下茶壶,一个眼神喝退桃虎出鞘的刀:“别慌,跟我来。” 七人起身随袁伯进入茶寮。 原来这茶寮里面别有洞天,外面看着就是靠山搭着一茅草屋,里面却连着山洞,门后有门,室内有室。 程于寿的车队靠近停下,石一安没有跟着继续入内,而是蹲下选了能看尽外面的从窗口。窗开的不大,只留了缝隙能一望究竟。 陆平王行也蹲了过来,三人但见每辆马车都载着一人多高的大木箱。每个木箱上都写着朱红色“官”字。 石一安数了数,足足十五辆。 衙役喊袁伯倒茶,三三两两分开坐着。 袁伯应声笑着伺候:“大人,这押得什么重要东西,非得赶这黑天半夜走?” 程于寿挑眉上下扫视袁伯:“不该问的就别问,能黑天走的东西你敢知道吗?” 袁伯笑着忙请罪道谢谢:“不敢不敢,大人说得是说得是。” “有草料没?给马也喝口水喂喂食。” “有有有,大人先喝着,小老我这就去。” “你这马不错呀!”一衙役看见茶寮一侧姚冰卿的马车,“看着不像是境州马呀?” 衙役狐疑看向茶寮,王行石一安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准备起身。陆平按住。 “是云州马,有几个流民牵过来让我帮他们找买主卖掉。”袁伯笑着说。 “还有这样的好事,你可小心,别让左部那些流民给骗了,他们可精着呢。” “大人说笑了。他们也是可怜人,求口饭吃。”袁伯继续笑着。 “他们可怜?老伯,他们就骗你们这些老实人的,知道浴县的贺庄头吧。就是看他们可怜收留了他们,结果害的自己全家都丢了性命,小儿子才一岁,刚会喊爹。你说冤不冤。” 贺仲死了? 石一安脑子里一百万的问号奔腾而过。 “官爷可不要吓唬我小老。”袁伯佯装害怕。 “不是吓你,是真的,”衙役突然压低声音靠到袁伯耳边,“就我们今天押送的这官粮,就是缴的贺仲的。” “奥?”袁伯惊问,“那这是要送去哪里?” “不怕告诉你,是送去浑州的。” 袁伯还欲问,恰另一桌喊着续水,只能作罢。 “送去浑州?为什么送去浑州?”石一安心下不解。 袁伯不死心,提壶再次靠近程于寿。 “大人,您神通广大,小老想跟你打听点是事。” “什么事?您尽管说,这上天入地没有我们程大人不知道的。”旁边的衙役附和。 程于寿一听这马屁满脸得意,说话也客气起来:“但说无妨。” “最近不是流民来了,眼看着粮贵钱贱,小老儿也寻思着做点生意,看能不能跟着发点财。” “你这老伯有意思,你就一个人,要那么多钱干啥使。”程于寿不怀好意的笑道。 “瞧大人说得,谁还能嫌钱多不是吗?”袁伯笑着答,“有钱了可不就不是一个人了嘛。” 衙役们听说集体大笑。 程于寿见这老没正经,也就不吝惜赐教:“你也说了粮贵钱贱,你这么明白哪里还用向我讨教。那自然是,” 程于寿用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个圈,往圈中间一点:“囤粮!” 0064 回忆(五)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七星观观外的帐篷,从山上绕着山路扎到山脚。石长庚骑马远远看着,帐篷们像极了一条松开来的裤腰带,这么一想,石长庚不由得心头一紧,山可能真的会像松了腰带的裤子,被吃得光秃秃,突然绿色就掉下来。 十车粮食远远不够慰藉千里乞讨而来的流民,越来越多的流民涌进合郡,都当石长庚是活菩萨,之前的种种遭遇瞬间都抛之脑后。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没有比能活着更开心的事了。 石长庚季云到隐翠峰山脚下,流民哀嚎遍野,三三两两结伴领粥,忽有一抹亮色从石长庚和季云眼前闪过。细看不过是一个有着干净的脸蛋,整洁的衣裙的女子。 “这样标志的女子却也一样要混在人群中,毫无尊严的捧着碗,挤着要饭。”季云望着女子出神,“像她这样的姑娘,一路走来,既没有被卖掉,也没有卖掉自己,真是难得。” 女子盛完饭,端着走到一顶矮小的帐篷前,帐篷口瘫坐着一位蓬头散发,身形宽大的妇人。女子慢慢将碗底抬起,喂妇人喝完满满的一碗粥。 “你怎么不留点自己喝?”季云下马靠近女子问。 “我又不是流民。”女子抬头一瞥,答的爽利。 “啊?”季云一愣,追问,“那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 “你是什么人呀?”女子起身反问季云。冷冽的眼神,微挑的眉峰,都在向季云传达不欢迎和敌意。 “我是合郡太守石长庚,这是我的侍卫季云。无意冒犯姑娘,只是姑娘既不是流民,为何要来此处领粥?”石长庚上前质问,季云自觉退后两步。 “我认得你,”坐在帐篷口的妇人出声,“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姚伯阳将军府上的桂娘。” “桂娘?”石长庚一惊,“您怎么会在这?” “说来话长,”桂娘欲起身,刘云近前搀扶,“小哥不要介意,我们这一路上,遇到的,不管是平头整脸,还是歪瓜裂枣,上来搭话都没好怀着好心的。” “大娘说哪里话,是我鲁莽了。”季云不好意思底下头,涨红了脸。 刘云搀扶着桂娘跟着石长庚进入七星观厢房。桂娘入坐,刘云转身出去关上厢房门,同季云一起守在门外。 “石大人是疑惑为何我会在此吗?”桂娘咳嗽了两声。 “不曾想到你们也会落到如此地步。我早该派人过去的。”石长庚倒上茶水递进桂娘手里,“您先喝口茶。” “姚家自然不必如此,我是自己要来讨饭的。”桂娘颤抖的手将茶碗抖得一直响。 石长庚接过桂娘的茶碗放在桌上,“这又是为何?” “是太后,太后发旨给我们将军,说怕流民生乱,让我们将军带着流民一起讨饭。”桂娘冷笑一声,“所以我们姚家上下都跟着流民一起要饭。” “姚将军他人呢?”石长庚急问。 “将军病重,经不起折腾,但还是随着流民一起进京,现在应该也快过了五行河了。”桂娘答,“太后定是还记恨着,当年我家将军带兵逼她扶当今皇帝登基,要想趁此机会要了我家将军的命。” 石长庚没有接话。 “将军病重,太后却让他带领流民进京。且不论朝廷是否应该先救济灾民,将军他征战多年,却无人体恤他为国之心,哪怕他此时是具尸体,恐怕都会遭人利用。”桂娘说得激动又是一阵咳嗽。 “这样吧,您先到我府上歇下。容后我找到姚兄再将您送回。”石长庚轻拍着桂娘的背。 “不用了,我们姚家还能扛。流民大部分都认识我,知道我是姚家的,我在这里我们姚家就在这里。还有,还请石大人不要怪罪。”桂娘拉住石长庚的衣角。 “您但说无妨。” “是我引着他们来合郡找石大人的,整个大治,老太婆我再也想不出会有第二个人肯收留我们。” 石长庚回到家中径直进入书房,提笔上书,请求朝廷安置流民。奏章先送到州政李良和处,李良和是大司政李冕长子,看到石长庚的奏章,立马派人加急送进长安。李冕收到奏章便起身进入太后宫中。 与此同时,拿到这份奏章内容的,还有京兆府尹张改之。 北殷怀站在堂中,打开张改之拓印的石长庚的奏章,看完几近要哭了出来。 “舅舅老师,我无用啊!”北殷怀朝一边坐着的杨岩,顾裴恺哭诉。 “太子不要自轻,这不是你能左右的。”张改之上前安慰。 “皇祖母说要通过这些流民整治王候,可是百姓何辜呀?”北殷怀一腔悲愤,只恨自己无计可施。 “太后也无错,王侯势力不治,救灾就是大海投石。可气庸王不但伙同左部官员私吞赈灾粮款,为了不拿出粮食救济灾民,他竟然和家眷一起混在流民中假装要饭。这样德行的王爷,却依靠着先祖功绩掌握着我大治一方土地人民。大量扩充府兵,镇压百姓,实属一方祸害。”顾裴恺说完长叹一声。 “我大治的王侯,不说为国为民,就连清白和良心也是少有的。”北殷怀感慨。 “现在大家该想想办法,听说太后病倒了。这个时候我们得先拿出主意,然后想法设法让太后同意。”杨岩看向顾张二人。 李冕前脚离宫,杨岩顾裴恺张改之三人便抵达永康宫。秋红出殿劝说三人回家,三人跪在殿外却称“一定要面见太后。” 秋红阻挡,张改之突然起身大喊,“国之将亡!太后想要利用流民整治王侯!恐怕也会被利用来颠覆朝廷!一旦流民有变,王侯只需坐山观虎,不费一兵一卒就可毁灭长安!太后难道也能不管不顾吗?” 秋红进殿片刻出来,回话三人。 “太后问,你们就不想政变吗?你们不是太子亲信吗?你们不想太子早日登基吗?”秋红说完,面无表情。 “太后!太子纯孝,尔等深信当前只有太后有能力力挽狂澜!”顾裴恺哭喊道。 秋红依旧进殿片刻出来,回话三人。 “既然相信就不要再问了。明日早朝,自会旨意。”秋红说完,仍旧面无表情。 第二日,太极殿上,北殷衷破天慌出现在龙椅上,要求臣工向他汇报国家大事。 张改之陈诉流民之苦。北殷衷反问,那为啥他们不喝肉粥? 臣工摇头,北殷衷询问为何摇头?肉粥也没有吗? 这时甄萧拿着太后旨意出来。 一,庸王要饭,辱没皇室,责魏家军将其扣押带至长安。 二,合郡太守石长庚加升二品,负责赈灾工作。 三,所有王爷半个月内必须将粮食交出,境州李良和负责粮食收交工作。 四,赈灾所涉及的大小州府官员,必须全力配合。流民所经,凡闭城拒入,均按谋逆论处。 国家危难,当同舟共济,趁国难而循私利者,其心当诛!是国家的罪人。 0065 李良和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李良合早已接到太子入合郡的消息,可他是暗道得知的消息,只能假装不知。等到太子派人喊他来发粮,他才屁颠屁颠的过来。 姚伯阳对于官场这些人的嘴脸,早已厌烦,他坐在侧坐,浑身不舒服。 太子的左边依次是,齐王,杨岩,李良合,而右边则是姚伯阳,蒋不为。 此五人中,除了杨岩和蒋不为,其他三人均是北殷怀的心病。 蒋不为建议将粮食交给姚伯阳,北殷怀看了眼李良和,李良和站出来,建议由蒋不为总管。 蒋不为自然不会嫌累推辞。姚伯阳也乐意不当这个主。 可齐王不干了,非要让张改之代表他。 北殷怀不允许。 齐王言说不放心。 北殷怀担心齐王变卦。 众人商议未决,北殷怀还是上书给了刘燕。 与此同时,拿到这份奏章内容的,还有京兆府尹张改之。 北殷怀站在堂中,打开张改之拓印的石长庚的奏章,看完几近要哭了出来。 “舅舅老师,我无用啊!”北殷怀朝一边坐着的杨岩,顾裴恺哭诉。 “太子不要自轻,这不是你能左右的。”张改之上前安慰。 “皇祖母说要通过这些流民整治王候,可是百姓何辜呀?”北殷怀一腔悲愤,只恨自己无计可施。 “太后也无错,王侯势力不治,救灾就是大海投石。可气庸王不但伙同左部官员私吞赈灾粮款,为了不拿出粮食救济灾民,他竟然和家眷一起混在流民中假装要饭。这样德行的王爷,却依靠着先祖功绩掌握着我大治一方土地人民。大量扩充府兵,镇压百姓,实属一方祸害。”顾裴恺说完长叹一声。 “我大治的王侯,不说为国为民,就连清白和良心也是少有的。”北殷怀感慨。 “现在大家该想想办法,听说太后病倒了。这个时候我们得先拿出主意,然后想法设法让太后同意。”杨岩看向顾张二人。 李冕前脚离宫,杨岩顾裴恺张改之三人便抵达永康宫。秋红出殿劝说三人回家,三人跪在殿外却称“一定要面见太后。” 秋红阻挡,张改之突然起身大喊,“国之将亡!太后想要利用流民整治王侯!恐怕也会被利用来颠覆朝廷!一旦流民有变,王侯只需坐山观虎,不费一兵一卒就可毁灭长安!太后难道也能不管不顾吗?” 秋红进殿片刻出来,回话三人。 “太后问,你们就不想政变吗?你们不是太子亲信吗?你们不想太子早日登基吗?”秋红说完,面无表情。 “太后!太子纯孝,尔等深信当前只有太后有能力力挽狂澜!”顾裴恺哭喊道。 秋红依旧进殿片刻出来,回话三人。 “既然相信就不要再问了。明日早朝,自会旨意。”秋红说完,仍旧面无表情。 第二日,太极殿上,北殷衷破天慌出现在龙椅上,要求臣工向他汇报国家大事。 张改之陈诉流民之苦。北殷衷反问,那为啥他们不喝肉粥? 臣工摇头,北殷衷询问为何摇头?肉粥也没有吗? 这时甄萧拿着太后旨意出来。 一,庸王要饭,辱没皇室,责魏家军将其扣押带至长安。 二,合郡太守石长庚加升二品,负责赈灾工作。 三,所有王爷半个月内必须将粮食交出,境州李良和负责粮食收交工作。 四,赈灾所涉及的大小州府官员,必须全力配合。流民所经,凡闭城拒入,均按谋逆论处。 国家危难,当同舟共济,趁国难而循私利者,其心当诛!是国家的罪人。 石一鞍关在天牢,季云和桃虎关在刑部大牢。天牢不允许探视,但去刑部大牢他还有些门路。 王行找到旧友方异,来到刑部大牢。牢房间间相连,无法计数,所行之处都是伸出来乱抓的脏手,和不断呻吟的喊冤。王行当然知道,这里关的大部分人都是无处诉冤的草芥微尘,他们的命运被无形的权利碾轧着,不见光,不见血,不能好好生,也无法体面死。不甘心是他们咬牙活着的最后心劲。 季云激动的握着木栏,“一鞍怎么样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呀?”坐在太极殿侧殿帘后的北殷恪,问身边站着的母亲的侍女兰铃。 兰铃伸出右手食指,双唇轻启,作“嘘”状。北殷恪拧了拧小屁股,不情愿的坐在宽大的椅沿边。 帘外甄萧主持的早朝,已经开始了一刻钟。朝臣争执,却没人站出来提出一个解决争执的办法。 甄萧坐在中央垂目不语,杜成微率先出列。 “以下官之见,石长庚一案牵扯皇亲,还是应该交给司政亲审,以示公正。”杜成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抛出这句提议,等着被反驳。 顾裴楷素不认同李冕的为官之道,在他看来为官和做人一样,先得正大光明,心怀坦荡,才能无愧天地。 “李良和私纵人犯,逃至京城,且不问其怀的什么心,就单单看管不利这一条,李大人可曾问罪?”顾裴楷向李冕发难。 “李良和玩忽职守,当然要按律问罪。只是听说是顾大人昨晚将人犯带于太子,李良和怀的什么心不打紧,顾大人您怀的什么心,可是众人皆知。” “李司政此言差以,”蒋伪出列,“还未定罪怎可一口一个人犯叫着。昨夜下官也在集贤坊中,石长庚之子石一鞍当街喊冤,多亏顾大人在场及时制止,才免得让百姓以为我朝廷乱法无能,出此奇冤。” 李冕被怼的无话可说,当初为了能让此案进京,李良和才敷衍了事,并未追问细查。顾蒋等人心如明镜,只是未有证据,谁也不能将这个罪名扣给 刘燕收到信,果然觉得太子还是不行,抓大放小都不懂的。 此时齐王交粮只要打响,其他王爷势必要有所行动。 贪污要抓,可临阵换将,谁能保证不是下一个张改之。所谓敲山震虎,给他们将功补过的机会,实则是给灾民多一份活命的保证。 得王爷的粮食全都收上了,将灾民安抚的差不多时,再腾出手收拾贪官。 轻重缓急之间,只讲个人情绪,怎么能是当国之料。 刘燕摇头叹息,但他也能告诉北殷怀怎么做。 而明王的将魏无憾绑进了京城。 此时太极殿上没了蒋不为,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抗衡明王。 杜成微列举罪证,誓要把魏无憾问斩。 0066 陆平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待改,先别看) 王行直等到天亮,也不见杜成微回到金池。早朝在即,王行估摸他一时也回不来。向仆人叮嘱告知杜成微他午后再来后,便出了金池。 石一鞍关在天牢,季云和桃虎关在刑部大牢。天牢不允许探视,但去刑部大牢他还有些门路。 王行找到旧友方异,来到刑部大牢。牢房间间相连,无法计数,所行之处都是伸出来乱抓的脏手,和不断呻吟的喊冤。王行当然知道,这里关的大部分人都是无处诉冤的草芥微尘,他们的命运被无形的权利碾轧着,不见光,不见血,不能好好生,也无法体面死。不甘心是他们咬牙活着的最后心劲。 季云激动的握着木栏,“一鞍怎么样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呀?”坐在太极殿侧殿帘后的北殷恪,问身边站着的母亲的侍女兰铃。 兰铃伸出右手食指,双唇轻启,作“嘘”状。北殷恪拧了拧小屁股,不情愿的坐在宽大的椅沿边。 帘外甄萧主持的早朝,已经开始了一刻钟。朝臣争执,却没人站出来提出一个解决争执的办法。 甄萧坐在中央垂目不语,杜成微率先出列。 “以下官之见,石长庚一案牵扯皇亲,还是应该交给司政亲审,以示公正。”杜成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抛出这句提议,等着被反驳。 顾裴楷素不认同李冕的为官之道,在他看来为官和做人一样,先得正大光明,心怀坦荡,才能无愧天地。 “李良和私纵人犯,逃至京城,且不问其怀的什么心,就单单看管不利这一条,李大人可曾问罪?”顾裴楷向李冕发难。 “李良和玩忽职守,当然要按律问罪。只是听说是顾大人昨晚将人犯带于太子,李良和怀的什么心不打紧,顾大人您怀的什么心,可是众人皆知。” “李司政此言差以,”蒋伪出列,“还未定罪怎可一口一个人犯叫着。昨夜下官也在集贤坊中,石长庚之子石一鞍当街喊冤,多亏顾大人在场及时制止,才免得让百姓以为我朝廷乱法无能,出此奇冤。” 李冕被怼的无话可说,当初为了能让此案进京,李良和才敷衍了事,并未追问细查。顾蒋等人心如明镜,只是未有证据,谁也不能将这个罪名扣给李氏父子。 这边太极殿议事,那边北殷生收到消息,也进了宫。明王绕开太极殿直往紫薇宫去,一进殿变撒开了嗓子哭嚎。 北殷衷刚得了一位舞娘,夜夜笙歌,早上才睡的香甜。忽被这么一扰,心生气恼,直从梦里气醒了自己。 “皇叔这是做什么?”北殷衷衣不蔽体,坐在床边,抬眼看见明王跪在地上哭成泪人。 “微臣已经黄土埋身的人了,左右也活了几年。皇上不如现在就把臣的命拿去,何苦非要给臣扣上祸国殃民的帽子。为臣这样的人,伤了皇家体面,臣在九泉之下也难辞罪孽。”北殷生眼泪口水一大把,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皇叔这是那里的话?”北殷衷看向旁边的老太监陈璞,“怎么回事呀?” 陈璞三更天就收到康泰宫小太监报来的信,派人连夜出宫告诉的明王。但明面他还得在北殷衷跟前佯装不知。 “回皇上,这老奴怎么能知道?”陈璞堆笑着,“我这就去太极殿看看。” 陈璞退出,得了皇帝的口令去太极殿自然腰杆也比平时硬些,陈璞从侧廊侧门进了偏殿,一进门看见的就是坐在帘后的北殷恪。 “七皇子怎么在这?”陈璞走到兰铃跟前,压低了声音问。 兰铃没有吭声,轻挑下下巴示意是帘外人的旨意。 陈璞拉下脸,一甩袖子,敲腿就迈了出去。 “齐王的诗是我写的,”蒋伪站在大殿中央,看见侧面走出的陈璞并没有停下,“想必齐王爷既然做的出,也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陈璞拱手向甄萧正要开口,甄萧摆手示意其先不要说话。 “齐王圈地在先,却为富不仁,流民就在他的封地边上,他为了躲避征粮令,却穿着破衣同流民一起要饭。这样的王爷,就是我们大治的王爷!如果不能以国法严惩,那朝廷还有何颜面示人?我等官员还有何面目在朝为官?”顾裴楷说着脱掉了脑袋上的官帽,双膝跪地,在帽子放在地上。 “顾大人这是做什么?”甄萧站起,“大人不必如此,太后已经有了旨意。” 甄萧拿起坐在案头的太后懿旨,打开,捧在手里,读给众人。 “明王一案,牵扯甚广,恐不能详尽以实,特命太子北殷怀亲审,所牵扯州府官员需全力配合,如有阻拦敷衍,许太子自行拿办。” 甄萧念毕,交给承旨太监,太监接过,走出偏殿,直奔东宫。 甄萧又拿起案上的另一卷轴,打开,读与众人。 “齐王抗旨不尊,欺君罔上,有辱国体,现命羽林军亲自前往将其押回京中,交于三司公审,任何人不得包庇。审讯过程及结果需向大治百姓公开,如有徇私,按同党论处,决不姑息。” 陈璞回到紫薇宫,将侧殿听到的看到的,全讲给北殷衷和明王听。 “皇上,这当真是要臣死呀!”北殷生从凳子上溜下来,坐在地上,复又大哭起来。 “怎么会?皇叔快快起来。” 陈璞赶紧搀扶。 “微臣不能起,怕这一起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哎呀,皇叔怎么如此糊涂,负责此事既是怀儿,你该放心。就算怀儿真查出什么,这不还有我吗?” “你可不要骗皇叔?”北殷生抹干净眼泪站起。 “那如果太后要杀我怎么办?” “那你就推给我,说都是我派你做的。” “臣不敢。”北殷生的吓得又立刻跪下。 “有什么不敢的?寡人让你这么说你就得这么说,不说就是抗旨不遵!你们都怕太后,难道她才是皇上吗?这大治到底是我这个皇帝说了算,还是她一个太后说了算。要是连这个都搞不清楚,我也趁早不做这个皇帝,跟着你也开窑子去。” 北殷伦心下知道北殷衷的话必是有人教他这么说,可是不管这个人是甄萧还是太傅太师,总说到他心坎里了,即是如此,他也不能不给朝廷面子,转念一想,他自己非但不费一粒粮食,还可以借朝廷征粮要求封地内地主商贾交粮交钱。一想到最后这些钱粮都会进入自己府库,北殷伦一下子乐了。 这边北殷伦乐了,齐王却着急了,明王不慌不忙等着看其他人怎么办,只有睿王召集府上谋士共商如何救助左部。 乐广,陈思齐,傅啸天,围坐在茶几两侧,睿王妃曲蔷和侍女蓝玲在一旁煮茶。 “朝廷征粮肯定是要交的,但只是这样还不够” “王爷以为甄后此次能让太子完成任务吗?” “甄后让不让是一回事,太子能不能是另一回事。” “听说此次甄后重新掌权是太子出的力。” “不计个人恩怨,能在此时站出来,我们以前倒是小看他了。” “既然太子有如此胸怀,我们何不成全他。” “若太子有心本王大可助他登上帝位。” “纵使太子有心,怕也无力,太子不过手握几个老夫子,大权还是握在甄后手里。甄后不除,这大治的天下就不会是北殷家的。” “想来这甄后还真是可怜”曲蔷一边斟茶一边笑着说道,“说到底她保的还不是北殷家的天下。” “夫人很久没回洛阳了吧,曲大人那里或许可以探出太子底细。” “除了交个朝廷的粮食之外,我们还得筹粮钱给田雨隐送去,朝廷只说让他们回去,可这一路上他们怎么回去,若真是按朝廷说的,那没等他们回去,人就死光了。” “另外安排羽燕宫收留京郊的流民,告知田柯,各地都得同时接纳。能救一个算一个。” 0067 君有疾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王行桃虎决定去绿园找陆平,临走时将石一安托付给刘云。 “我和桃虎准备去绿园找陆老爹,麻烦刘云姑娘每天给一安送送饭,如果有什么变动,在我们没回来前还请刘云保住一安。” “她已经不是姚家人了,没有义务帮你们管石一安。”姚冰卿从后走出。 “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大治郡主,留王之女北殷云,石一安没有告诉你们吗?” “刘云姑娘这是真的吗?” 刘云点点头。 “可是一安他,那就算了,就麻烦姚公子。” “放心吧,我会每天去给他送饭的。你们快去快回。” “哎!多谢刘云,奥,不,多谢郡主。” 刘云没有说话,也没有生气,她越过姚冰卿直径走过,两人之间比陌生人还尴尬。 “姚公子和刘云姑娘怎么了?刘云姑娘怎么突然变成郡主了?” “你问我呀?我也想知道。” 合郡堂内,众人商议未决,北殷怀最后还是上书给刘燕。 而与此同时,明王,陈璞也都收到了一封从合郡发出的急信。 众人走后,北殷怀与杨岩坐与屋中。 “舅舅老师,我无用啊!”北殷怀几乎要哭了出来。 “太子不要自轻,这不是你能左右的。”杨岩上前安慰。 “皇祖母说要通过这些流民整治王候,可是百姓何辜呀?”北殷怀一腔悲愤,只恨自己无计可施。 “太后也无错,王侯势力不治,救灾就是大海投石。可气是齐王他们不但伙同左部官员私吞赈灾粮款,为了不拿出粮食救济灾民,竟然和家眷一起混在流民中假装要饭。这样德行的王爷,却依靠着先祖功绩掌握着我大治一方土地人民。大量扩充府兵,镇压百姓,实属一方祸害。” 杨岩说完长叹一声:“可齐王如今倾尽家财,摇身一便又成了大治最贤德的王爷,这世道变化快的,让人不明白。” “我大治的王侯,不说为国为民,就连清白和良心也是少有的。”北殷怀感慨。 “放心吧,大司政在京中,必能跟太后拿出万全的方子。” 刘燕收到信,不觉失望,她对于北殷怀给予的期望越大,得到的失望就越多。抓大放小这样道理北殷怀却丝毫不懂。 “齐王交粮,其他王爷势必要有所行动。贪污要抓,可临阵换将,谁能保证不是下一个张改之。所谓敲山震虎,给他们将功补过的机会,实则是给灾民多一份活命的保证。得王爷的粮食全都收上了,将灾民安抚的差不多时,再腾出手收拾贪官。轻重缓急之间,只讲个人情绪,怎么能是当国之料?” 刘燕摇头叹息,不知何时这个皇叔才能真的挑起大治的大梁。 正在此时,接到李良和密信的北殷衷带着明王也来到了刘燕宫中。 “看太后身体无恙,我等就放心了,太后只管放心,征粮令我明王头一个就支持。虽然庸王齐王他们一粒也不肯交,但有太后在,他们也不敢造次。太后好生歇着,定能想出万全的法子,让我们大治渡过难关。”明王侧隐着半个身子在北殷衷右手后边,弯腰俯首,语气却是挺得端正,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那儿臣就告退了。” “哀家无恙,你们去忙吧。” 北殷衷明王二人退出,刘燕看着两人出了宫门,方才松了口气。 旁边的秋红连忙上前搀扶。刘燕勉强起身,还未站稳,腿一软又瘫了下去。 宫女急围上去抚背的抚背,抬腿的抬腿,手忙脚乱却不知如何是好。再见刘燕抬起头,嘴也歪了,呜呜哇哇,谁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太医诊断离开后,永寿宫的慌乱又变得出奇安静。即便如此,宫里也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而此时顾裴恺却急着求见刘燕,被秋红挡在殿外。 “太后病了,大思政请回吧。” 顾裴楷对秋红早有意见,太后尚且对他委以重任,奈何这个秋红从来没给过他好脸,顾裴楷突然起身大喊:“国之将亡!太后想要利用流民整治王侯!恐怕也会被利用来颠覆朝廷!一旦流民有变,王侯只需坐山观虎,不费一兵一卒就可毁灭长安!太后难道也能不管不顾吗?” 秋红进殿片刻出来向顾裴楷回话。 “太后问,你们就不想政变吗?你们不是太子亲信吗?你们不想太子早日登基吗?”秋红说完,面无表情。 “太后!太子纯孝,尔等深信当前只有太后有能力力挽狂澜!”顾裴恺哭喊道。 秋红依旧进殿片刻出来回话。 “既然如此,也请司政相信太子,明日早朝,自会旨意。”秋红说完,仍旧面无表情。 第二日,太极殿上,北殷衷破天慌出现在龙椅上,要求臣工向他汇报国家大事。 顾裴楷陈诉流民之苦。 北殷衷反问,那为啥他们不喝肉粥? 臣工摇头,北殷衷询问为何摇头?肉粥也没有吗? 这时秋红走出拿出太后旨意出来。 一,齐王要饭,辱没皇室,该罚。 二,齐王捐粮,成全大义,该奖。 三,半个月的征粮日快要到了,望各位王爷效齐王之法,长祖宗之脸,尽快将粮食如数交上。 四,各州限十天内拟定可接受灾民的数量。 赈灾所涉及的大小州府官员,必须全力配合。流民所经,凡闭城拒入,均按谋逆论处。 国家危难,当同舟共济,趁国难而循私利者,其心当诛! 秋红走后,杜成微出列。 “臣还有奏,石长庚一案牵扯皇亲,还是应该交给司政亲审,以示公正。”杜成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抛出这句提议,等着被反驳。 蒋不为素不认同顾裴楷的为官之道,在他看来为官和做人一样,先得正大光明,心怀坦荡,才能无愧天地,但此时大殿之上只有这个蒋不为不认同的人能够以公心说话。 “李良和私纵人犯,逃至京城,且不问其怀的什么心,就单单看管不利这一条,李大人可曾问罪?”顾裴楷向杜成微发难。 “李良和玩忽职守,当然要按律问罪。只是听说是顾大人昨晚去天牢看望假太子,李良和怀的什么心不打紧,顾大人您怀的什么心,可是众人皆知。” “杜大人明知,那假太子是国公孙魏无憾,何况是太子授意。为何要咬着假太子一事不放?您是想针对太子,还是想针对国公?” 杜成微被怼的无话可说,当初为了能让此案进京,李良和故意假放石长庚。杜成微等人心如明镜,只是未有证据,谁也不能将这个罪名扣给李良和。 0068 女皇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魏成家中有一条精致的走廊,走廊两侧是花园,大片紫藤花绒球一般,一簇簇扑进栏杆。 魏无忧身着淡黄的长裙,缓缓由廊上走来。夏蝉振翅,潜伏在高树之中,嗡嗡作响,微风一动,送来阵阵清香。 魏成站在走廊尽头,望着大开的正门,面色凝重。他不知顾裴楷今日能否在朝堂上为魏无憾争取到赦免。 尽管顾裴楷昨夜出宫直接来到国公府,但带来的消息却没有一则能令魏成舒心。 北殷怀虽身在合郡是非中心,但身边尚且有蒋不为姚伯阳,而身处大狱的魏无憾,却无遮无拦的将头探入敌人的舌尖上,此时的魏成已不能淡然。 “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魏无忧靠近魏成,话里有话,她不敢造次直说太后装病,也不能不提醒魏成,君臣博弈的可能。 无论处于何种原因,太后不插手魏无憾假扮太子一事已成定局。明王杜成微见秋红拿来的旨意对魏无憾之事丝毫不提,两人转头之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彼此会意。 杜成微拱了拱手,拿出一张早已拟好的奏折,垂首搭眉,一副忠臣贤子的模样,将奏折托起。 “臣有本要奏。” “说吧。” 北殷衷观杜成微模样,就猜到准没好事,懒懒的一挑下巴,转头吧唧嘴之间充满了不耐烦。 “魏无憾假扮太子,招摇撞骗,有辱圣颜,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还请皇上对魏无憾以法论罪!” 北殷衷瞪着杜成微,一句话也不想说。先是骗他发旨,将假太子抓捕,再又逼他给魏无憾定罪,这摆明了就是在难为他。 北殷衷白眼一番,鼻子一哼,他既拿不出主意,也不想拿这个主意。 “以杜卿家而言,该如何问罪?” 杜成微连偷瞄北殷衷都不用,便知北殷衷此时对他已经生气至极,但他还就得就坡下驴,那出主意,逼北殷衷一把。 “假扮太子莫说在我朝石第一例,就是纵观古往各个朝代也是少有,汉时有一匪人假扮钦差,尚且诛三族。下官以为魏无憾之罪,” 杜成微故意顿了顿,微微抬起头,似有犹豫,却语气坚定的道出:“当斩!” 北殷衷眼睛一眨,喉头一动,这么的命令他怎么敢下。且不说太后还没死,就是太后死了,以魏成之功只要不是造反,谁都不敢动他。何况魏成之子魏杰还为国捐躯,只有魏无憾这一支独苗。 杜成微见北殷衷犹豫,侧头看了看一边的同僚。同僚会意纷纷出列,一个个嘴里喊着“臣复议”。 北殷衷一下慌了,一旁的太监陈璞两步向前,对着臣工起声:“今日至此,退朝!” 顾裴楷孤掌难鸣,而杜成微显然早有准备,太极殿上至少一半官员复议杜成微,也让顾裴楷知道他即便站出来,也是一口难敌众嘴。 北殷衷嘴里嚷着“热死了热死了”一路走一路脱,走进再已取冰扇凉的寝殿之中。 屁股刚坐在冰丝垫子上,便听到寝殿外闹闹哄哄。 “怎么回事?” 北殷衷怒目看向急步进来回话的陈璞。 “是明王爷带着乐班来了。” “还等什么?快叫进来呀!” 朱弦挑,笛声悠,歌如清泉音似莺,舞恰风起身娉婷。 北殷衷总算舒坦了些,和着曲调,用手在大腿上打着节拍。 “这唱的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过?” 明王就等着北殷衷问,不禁一笑,向北殷衷解释道:“这是京城里最近宣唱的一首诗。” “什么诗?谁写的?” “冷殿簌雪四更钟,孤影挑灯夜未明。薄冰一屡青云志,身后万丈俗世名。”明王念完向北殷衷歪了歪身子,笑着问:“皇上觉得这诗怎么样?” 北殷衷咂巴咂巴嘴,也听不出个所以然,即然大家传唱,那必定是首好诗。遂向明王开口:“还行吧。” 明王当然知道北殷衷听不懂,北殷衷生母齐氏本是先帝婢女,外祖父是杀猪的,全族靠着北殷衷从天而降的皇位鸡犬升天。祖上既没有认字的,宗祠也没有当官的。 明王笑笑继续北殷衷:“这诗是说,有一个人彻夜不眠不休的劳作,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宏图壮志。” “谁呀?哪个人?” 明王摆手,乐人停下,北殷衷愣住:“干嘛停下?” 明王微微低头,北殷衷会意,给陈璞一个眼神,陈璞便带着乐工先行退下。 “明王有话就直说,也不嫌累的慌。” 北殷衷见明王绕了一圈,还是回来了,心下兴致全无:“我就知道,你和那杜成微是一伙的,说吧,想让我干什么?” (后面内容待修改) 明王笑着向北殷衷介绍,这歌词含义,又他将太子在左部如何得民心,朝中魏成为首的武将如何辅佐,向北殷衷一一陈述。 向北殷衷只一味对太子歌功颂德,等中秋之时,太子大婚,再娶这才女魏无忧。 北殷衷一听慌了,忙问明王这该如何是好? 明王假装不知其意:“这是好事,是我们大治之福。” “可这不是朕的福气呀!” “其实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为何一直不再封后?” “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后不让,怕给太子添麻烦。” “先有父而后有子,怎可因子而废父?这天理纲常都解释不同。” “何况这大治的女子都给太子挑了个遍,我这个父亲总不能去捡儿子剩下吧。” “其实那魏家女公子之才德虽是堪当贤内助,但也不一定要给太子当。” “这是什么意思?” “您也可以。” “可是魏无忧和太子的事是他们打小父皇定下的,这大治没有人不知道,我又怎么能去跟儿子抢媳妇!” “要是那魏无忧愿意呢?” “这,她能愿意吗?” 魏无忧再次来大牢看望魏无忧,遇到在牢门外等她的明王。 明王问她想不想救魏无憾, “如何救?” “大赦即可得救。” “眼下哪里来的大赦。” “皇帝娶后,天下自然大赦。” “谢明王好意。” “以姑娘之才,非后而不能容。” “谢明王谬赞。 “你就能肯定北殷怀一定就能当顺利登基吗?太后病重,即便太后无病,也已年迈,而当今皇帝比起太子更加无能,即便你嫁给太子成为皇后,你的理想报复也只会成为太子的忌惮。而当今皇帝却不一样,如果你成为皇后,那实际上便是女皇。” 0069 拨雾见天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这话说的是不是有点早了呢?” 魏无忧不觉好笑:“明王爷太心急了些吧。” “你以为太子会救你哥哥吗?”明王闻言变色。 “那明王何以肯定,我就会救?” 魏无忧面不改色,说的云淡风轻,眉宇淡定,在夜色下更觉滲人。 明王愣住,此女竟然能说出如此绝情之言,可谓又一次刷新明王对她的认识。 “太子不过是把你们当棋子而已。” “明王过奖了。”魏无忧转身正对着明王,膝微弓再次行礼:“能成为棋子也是我等荣幸。” 魏无忧垂目顺眉之下一颗犀利的眸子敏捷一闪,转身急行在天牢外的甬道上。 “这姑娘也太狠了吧!” 二门里幽幽穿出来一男子声音,明王自然知道是杜成微,他望着魏无忧渐渐模糊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连自己哥哥都不救。”杜成微说着咂嘴摇头:“看来王爷这次是失算了。” 魏无忧模糊的身影在一拐弯后彻底消失,明王回头看了眼杜成微:“她若真是那六亲不认之人,这事倒出成了。” “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何非要让皇上娶了她?” “要的是太子不能娶她!” 明月清风送伊人,一惊春梦了无痕。 魏无忧回到家中,将遇到明王之事告诉告诉魏成,只是聪明她并未说完。 夜浓影重,魏无忧素衣散发侧卧塌上,忽又想起明王之言。 确如明王所言,太子与她此时虽相吸,但日后恐相忌。 她与北殷怀自幼便识。在大人的眼皮底下成为青梅竹马,北殷怀少时便才学过人,通音律晓史册,诸子百家无一不知。 而魏无忧沉着冷静,小小年纪便有过人的胆识和临危不乱的气魄。 她们之间是一起长大不错,但却算不上真正的青梅竹马。北殷怀自成为太子便知道魏家的强大实力,而魏无忧自开蒙后便立志要有一番作为。 身为女子,她既不能跨马上战场,也不能乘撵上朝堂。女子立身无非依附丈夫,生儿育女,普通人家的女儿若不愿囿于庭院心中有志,也只能上山为道。 可她的志向并不是潜学修己,而是家国天下。 明王的话反复出现在她的脑中,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能够动摇的破绽,便是事物的关要。 夜合而心起,此时的明王还不知他的一番话却给魏无忧照亮了整个世界。 合郡的天,晴空万里,一览无云。 刘云每日给石一安送饭,而发粮也在蒋不为的安排下,由姚家军护卫着井然有序的进行。 除了齐王外,骊王睿王随后便将早已筹备好的粮食送到,唯独封地在境州的明王依然纹丝未动。 越来越多的浮尸随着天气而加速腐烂,姚家军挖万人坑,将尸体一起埋葬。 齐王受赏却不敢归家,他心知明王要杀他,逃过一次是他的运气,可是明王既然杀心已起,那在他不能让明王放心前,势必还会有第二次。 齐王站在合郡后衙,来到临江观众人居住的小院。他“咳咳”两声,提醒院子里正在练功的临江观弟子他这个大活人已经站在门口看着了。 “齐王爷金安!” 落英偷了齐王的书,虽算不上难为情,但总有点心虚。 “你们王妃呢?” 齐王挺着他的大肚子,正眼不带瞧落英。 “齐王稍等,我这就给你请去。” 落英话毕,走入屋内,曲萧正在给写信,听见院内齐王来访,用一张白纸将正在写的信盖住,用镇纸压住。 “不要让人进来。” 曲萧叮嘱落英,随后出门,迎向齐王。 “我就知道王爷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侄女计较。云儿她年纪小,到底不懂事,您这做叔叔的,还得体谅体谅她。” “别!她可懂大事了!”齐王不吃曲萧这套,要不是他来曲萧,曲萧才不会带着女儿去给他道歉。 齐王心知肚明,若不是有事相求,他与留王府的人最好永世不再见。 “要想让我原谅她也不是不可以,你们得答应我件事。” “这可就是为难我了,王爷不妨先讲讲,是什么样的事情让王爷要对我们求教。” “对于你们来说很简单。” “奥?” “保护我。” 临江观众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彼此用眼神向对方求确定,得到大家一样的眼神,众人便知没有听错。 “王爷这是说笑吧。” “半年!” “半年?” “三个月也行,不能再少了。你们随我回金池,我好吃好喝待你们,但你们得保护我安全。” “为什么呀?” (后面内容待改) 硬是拖着花重金雇佣临江观带他回家,并在他半年内不得离开。 曲萧以不追究女儿之罪名为要求,答应齐王。 临江观虽齐王回到金池。 杨岩说什么也不放杨秭归跟临江观一起走,曲萧答应杨秭归她想回来的时候随时可以回来。杨秭归被迫留下。 这日杨秭归来给石一安送饭。 “怎么是你呀?刘云呢?” “本姑娘能给你送饭,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爱吃不吃。” “刘云去哪儿?” “走了。” “走了?走去哪里?” “当然是回去当郡主呀!摆脱你不要痴心妄想了,就算刘云不是郡主,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里配的上她。” “那姚冰卿呢?” “你一说这个,我倒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好事还是坏事?算了别说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事。” “你还真别说,这事对别人指定是坏事,但是你绝对是好事。不过看你这样,也不想知道,算了,走了。” 杨秭归转身便要走。 “到底什么事?算我错了,对不起。” “啧啧啧,不容易呀!哎,看你认错态度还不错,告诉你吧,刘云好像跟姚冰卿闹翻了。” “真的?你确定吗?” “爱信不信。” “为什么呀?” “还能为什么?如果你知道你喜欢的人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你会原谅她吗?” “原来就为这个,这么看他们的感情也没有多深。还没有咱们的情分深。” “谁跟你咱们!” “你真的忘了吗?咱们三个,小时候在宫里,我第一次见你在琉璃轩,我就认出你了。” “你这么一说,我都要哭了。” “感动了?” “感动你个死人脑袋!不知道云儿这些年吃了多少苦。你放心吧,我肯定会救你出来的。” “终于说了句人话。” “我走了,太子要亲自去旱亭了,我跟着一起去。” “你注意安全。” “啥?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 “我说,你滚吧!” 0070 求婚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王行桃虎快马加鞭赶到绿园,并没有找到陆平,绿园上下非但没人见过陆平,而且因为阮七亡故,其子陆以清陆以明也正在寻找陆平回去接管绿园。 王行无果而返,空耗了时日,心中很是烦闷。越是平静越让王行不安,他总觉得要出事,一路上催着桃虎又急急向回赶。 石一安背对着牢门坐着,这几天他一人关在牢里,不想静也得静下来,思来想去便想通了许多事情,从前他总是对自己的母亲心存怨怼,但在看过刘云的黑脚后,想想自己还是挺幸福的,虽然娘没了踪影,但怎么着也没迫害过他。 甚至对于石长庚的死也不在介怀,石长庚的一生言行合一,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谓无憾而终。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名声对他而言从来不重要,听从本心去做事是他一生的指南。 石一安不觉笑出声,其实他所求的伸冤昭雪,不过是为自己求一个无罪且光荣的称号罢了,可说来说去,这本与他无关,石长庚的一生已经走完,而他自己的一生还未开始。 牢门呲一声开了,一股清香由远而近,慢慢变浓,石一安猜到又是杨秭归,只是今日脚步轻盈,不知道又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去旱亭了吗?“ 石一安怒目厉色转过头去,却瞬间愣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杨秭归却是刘云。 ”你不是走了吗?“ 石一安有些不好意思,从得知刘云替他顶罪后,他对刘云便不在藏着掖着,而更令他欣喜的便是得知姚冰卿与刘云闹翻。 “怎么?不想看见我吗?” 刘云蹲下将食盒打开,一点一点将吃的拿出来递给石一安。 “不是。”石一安伸手接着,心下打鼓,他与刘云相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心跳的这么快还是头一次。 “你,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石一安不愿提起“姚冰卿”的名字煞风景。 “不知道,回到洛阳以后再说吧。” “会嫁人吧。” 刘云笑笑,没有说话。 “不要嫁人!” “嗯?” “我要娶你!” “啊?” “你就说你等不等我吧?” 石一安莫名上火,来了脾气,又不敢真冲刘云发火。 “你先活着再说吧。” “那我就当你答应我了。” (后面的内容待改) 石一安的呆话总是会让刘云忍俊不禁,又那么一瞬间,刘云多希望姚冰卿也能如此,可是这样的念头马上又在她脑中消失,姚冰卿就是姚冰卿,石一安就是石一安。 杨秭归同北殷怀到达旱亭后,来到干涸的浴河河道,在干裂的大地上,矗立着石长庚亲手打上的界桩。老农不经叹息:”早知道就跟浴县争这地了,一料庄稼也没收上,还把石大人的命搭上,我等万死也难辞罪过。“ ”老伯,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石大人的错。天道不公,就该站出来抗争。“杨秭归安慰着老农,并没有顾忌到她身后站着的”天道“执行人。 ”老人家,我听说石长庚是死在旱亭外的,这个你知道吗?“ 老农犹豫。 ”这是当今太子爷,来为石大人伸冤的,你大胆说。“李良和在一旁怂恿老农。 ”那天夜里又打雷又下雨,村里人都急着接水,没人主意到树林的响动,第二天早上上地才发现林子里躺了十一具尸体,官府很快来人就把他们拉走了,并说这十人是我们旱亭人。我在旱亭一辈子了,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些人。可官府的人不管这个,他们就说是旱亭百姓报复石大人。老汉我已经是黄土埋脖子的人了,从没听过这样颠倒黑白的瞎话,我们怎么会报复石大人,石大人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们要存心害他,那连猪狗都不如。“ ”老伯,那你可知十一个具尸体的大概长相,还有死法?“杨秭归问。 ”他们看起来都是高高大大,脸方有胡子,穿的没什么特别,要说长相是有点像乌合人。每个人都是喉咙一道细细的血痕,其他外伤没看到,是不是被割喉而亡就不知道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他们应该是十二个人。” “有一个人还活着对吗?” 北殷怀再次回到合郡,二次开堂,王行桃虎也已经赶了回来。 公堂之上,陈百年卢有江张改之再次被提审。 石一安也来到公堂对峙。 就在张改之还要狡辩之时,北殷怀带上来了生还者。 “是谁命你去杀石长庚的?” “我们没有杀石长庚,当时我们因为替贺桩头抢地伤了人,官府要抓我们,当晚我们拿了钱准备逃跑,突然来了一群黑衣人拿着剑便将我们都杀了。” “什么黑衣人?” 递上一块黑衣人的衣袖。 北殷怀一眼便认出黑衣上的忍冬花图案。 “你可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可以为我说的话负责。” 北殷怀当然知道堂下之人在撒谎,因为他明明认出王行,而不指认,北殷怀不能让其知道他知道他在撒谎,只能下令姚家军立即追捕临江观众人。 刘云此时已经慌乱,她找到王行,质问王行。 “是你,明明是你,为什么不说?”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在现场,你怎么会听不懂,是你引来的黑衣人,你是明王的人对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石长庚明明是自杀的,你为什么要告诉其他人是他杀?”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见了。我会作证的。” “你做不了证,你就是临江观的人,你出现在现场只会更加说明黑衣人就是临江观的人。” “你!” “你是留王之女,石长庚是逼死留王的人,你怎么会不想杀他?” “早就计算好了是吗?”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也不用知道,你只需记得我不会害一安。” “所以要加害我们吗?” “ 但北殷怀找到石长庚死当晚的一个没死的灾民。 王行心下发紧。 灾民却说杀害石长庚的是临江观的人。 根据现场留下的紫竹剑。 姚伯阳派人把临江观众人 ,齐王大喊:“你把她们带走了我怎么办?” 齐王被胡艳姬掳走,回到金池,明王已将金池所有人关押,等候齐王归来。 0071 命悬一线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待修改) 骄阳似火,大牢里却难得成了个纳凉得去处 曲萧和临江观众人以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被关进大牢,与石一安只一门之隔。 “你们怎么会被抓?” 曲萧无言以对,被狱卒推进了牢房。 “她们犯了罪?为什么抓她们?” “她们就是杀石大人的凶手呀!” 石一安如同五雷轰顶,瞬间明白了,他心下几乎认定就是临江观的人杀的他父亲,甚至不需要任何证据。 十年前得夜里,是他得父亲带人逼宫,刘燕在武将和文臣双重压力下,不得不处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是大治皇室最黑暗的一夜,与此同时昭太子撞死在先帝棺椁前,大治储君之位空悬,为了避免再起手足残杀之事,文臣武将也为了保全自己,但事实就和刘燕商量推选谁来即位。 平庸痴傻没有心机,与谁都不无怨的北殷衷成为最佳人选。在北殷衷漫长的皇帝生涯里,一直也找不到选他的理由,而聪慧的儿子,是他唯一能找到的理由,再加上明王的明示暗示,他没有理由怀疑不是因为儿子才让他当上皇帝。 大治的政坛在昭太子死后,后继无人,这便应了昭太子对大治的诅咒。二世而亡。 刘云再次来看石一安,石一安已经变了脸色。 “我早该知道的。”石一安的心依然沉入了低,他不愿看见刘云,也不想与其对视。 “不是我们。”刘云的解释对于石一安是毫无用处的。 “我不怪你。”石一安的眼泪几乎掉了下来,那么一瞬间的爱恨交织,让刘云突然心软,眼前这个男子,除了是故人之外,所剩让人心疼的就是那些藏不住也不藏着的心思。 如同曾经刘云一万次的不得已的理解,她太知道那种,明明想要靠近,却不得的感情,即便她不爱石一安,可在这一瞬间她还是能够感同身受。 “你爹是自杀的。”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 “所以你在现场对吗?” 刘云无语以对。 ”是因为她们,所以选择了袖手旁观?还是你也在复仇?“ ”不是这样的,当时我也以为是临江观师姐,所以我没有站出来。但是有一个人他可以证明,不,他不会证明的。” “你说的是谁?” “我现在还没有拿到他真实身份的证据,如果我告诉你,我怕你有危险。” “我相信你说的,是我错了,竟然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昨天对你说的话造次了,就当我没说过。” 刘云没有在说话,摆在她和石一安之间不是不信任,而是十年前逼死留王的事实。石一安又怎么能相信,刘云潜藏这么久,却没有复仇之心,若不为复仇,她又为何要练就一身武艺。 刘云走了大牢,她必须找到真凶,王行,还有那个证人。 那个证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要说谎? 王行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刘云穿着夜行衣,藏在证人屋顶,果然他跟张改之是一伙的。 “什么时候送我回乌合?” 原来他是乌合人。 “急什么,钱已经给你了,这个案子了解了就会放你回去。” “我已经按照你们说的说了,还要怎样?” “这案子是大案,你作为证人,肯定得跟我们回去一趟洛阳。” “不行,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去了洛阳还能活命吗?我不信你,我现在就要走。” “你要是敢走,我就揭穿你的身份,管保你连合郡的大门都走不出去。” “你!” “你放心,踏踏实实在这住着,跟我们回京,只要你指证石长庚是临江观的杀就行了。” “你们这些大治人,一点德行都没有,她们不过是一群女人,在我们草原女人是用来保护的。” “她们可不是普通女人,她们是新月人,而是给新月人从朝廷偷供给的贼人。你歇着吧,有什么事叫门口的侍卫。” 刘云跳下屋檐,却正好遇到躲在窗下的王行。 刘云蒙面在夜里看不清,王行伸手便要拿刘云,两人大斗惊动了侍卫,刘云逃进了姚伯阳的卧室。 姚伯阳大喝一声“哪里来的贼人?” 刘云顺势挟持了姚伯阳。 “送我出去。” 姚伯阳一耳边听出是是刘云,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语气坚定,又清亮。他不知刘云为何会被追杀。但他一定要救刘云。 姚伯阳活到这把年纪,忽而懂得许多年轻时执着的道理。忠心对他而言早已没有坚持的固守的价值,比起他身边的人,这才是他需要为之守候的真实。 证人从屋里冲出,一口咬定刘云就是黑衣人。 王行此时依然知道这证人的身份,而黑衣人既然撞破了他已经偷听到证人身份的事实,拿势必是不能留了。 王行出门召集弓箭手待命,耳姚冰卿听说姚伯阳被挟持,急得来不及思考便拿着弓箭冲了出来。 “我不能被他们抓住。” 刘云意识到如果自己被抓,临江观的罪名就会被坐实,到时候即便有口也辩,此时她只需要到屋外逃走,而后再换身衣服回来即可,可是王行死死追着她,不给她一丝机会。此时她骑虎难下,只能将自己的压在姚伯阳身上。 如他所愿,姚伯阳又怎么会伤害自己调教了五年的学生。 姚伯阳让众人大喊让开,嘱咐弓箭手不得近前。 北殷怀齐王听声也赶了过来,眼见人越来越多,姚伯阳也兜不住了, 刘云带着姚伯阳走出屋子,走进院子。 就在她推走姚伯阳准备飞身离开之时,只见姚冰卿拉弓射箭,箭矢朝着她已经飞出。 刘云眨眼之间,竟然完全不知道躲闪,甚至闭上了眼睛,如果注定要死,那么她愿意死在姚冰卿的箭下。 过去的画面在刘云脑子里快速回放,那些一起在草原上学马的时候,那些一起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刘云收到的一屋子野花,刘云收到的一屋子萤火虫。 而这一切在姚冰卿的不值一顾中灰飞烟灭。 不! 刘云不相信,她必须要再次跟姚冰卿求证,姚冰卿怎么会因为自己隐瞒了身份就对她恶语相向,这一定是假的。 姚伯阳终究是没有拦下飞来的箭。 这箭带着寒冬的直射进刘云小腹。 真冷! 0072 装病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待修改) 姚伯阳将刘云抱在怀里,大喊着大夫,众人傻眼。姚冰卿近身过来拉下刘云的面巾,他也傻了。 姚冰卿一把抱起刘云,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不住的落下。 “云儿,你坚持住!云儿!对不起!” 姚冰卿的指缝间全部都是刘云的血,他急急跑着将刘云跑进屋内。 “云儿,你不要吓我。” “你说我不如玉洁的万分之一是真的吗?” “傻瓜!玉洁同样也不如你的万分之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好了,云儿,大夫马上就来了,有大夫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刘云点点头,微微闭上眼睛。 院子了王行愣在原来,此时他也顾不了许多。越过魏海龙直接找到北殷怀。将证人之事告知北殷怀。北殷怀嘱咐王行暗中观察,先看看他要做何。 这边大夫替刘云拔了剑,可是刘云一直昏迷不醒。前来抓扑刘云的人只能改成看管。 姚冰卿守在床前寸步不离。 而王行离开后,北殷怀心底的算盘也打了起来。 既然明王是要对付临江观,那他为什么不能顺水推舟。上次明王子屠杀余家村之事,已经让临江观和明王撕破了脸。 如今明王若先发制人,彻底铲除了临江观,新月人没了指望,刘燕也没有另立门户的可能。 这不是两全其美,何况根本不用他出手,即便不成,也是明王自作自受。 北殷怀想的完美,心里便又些得意。 粮已收,灾正济,石长庚案又又了眉目。北殷怀简直就要一步登天了。 而且身边还多了个红颜知己。 但明王又怎么会就此放慢手脚,他需要趁机抓紧时间将魏成逼到绝境里。 杜成微发动大臣一起上表请求治魏无憾之罪,而魏无憾在牢里依然全然不知。 魏成决定亲自到牢里看看自己的孙子。 “他们给你吃的什么?” “爷爷,你放心,我吃的可好了,还可以点菜。” “那就好。” “还有什么想要的,跟爷爷说,我让无忧给你带来。” “我就想要见见杨姑娘。” “什么杨姑娘?就是逼你把自己脱光那个?” “就是她。” “那是哪家姑娘,爷爷给你找来见见。” “不用了爷爷,她是国舅家的千金,好一阵不在京城了。” “国舅家好,好,好。”魏成转瞬眼泪掉了下来。 “爷爷你怎么哭了?” “没事,爷爷是高兴,我们无憾长大了。” “爷爷你回去吧,这里风大,我没事的,等太子回来,我在回去好好孝顺您。” “好。” 第二日太极殿又是一片声讨,北殷衷无奈,只能答应杜成微请旨。 正在这时,一个宽大的人影从殿外走来,众人都没了声音。 来人正是魏成。 魏成跪地,北殷衷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忙令人给魏成赐坐。 魏成不受。 “国公,你看魏无憾之事,他确实是触犯了国法。” 北殷衷还没说完,魏成便起身。 “敢问各位打算如何处置他?” 众人不敢说话,杜成微抖了抖胆向前一步:“论律当斩。” 魏成抬眼瞪着杜成微,杜成微心下发寒。 “不不不,不是这样。”北殷衷忙补话:“但是看在魏家一门为国报效,改其为流放了已经。” “多谢陛下。” 魏成起身,将自己的盔甲卸下。 “国公这是做什么?” “臣已老,力不从心,嘴里的牙都不全了,再打仗恐心余力不足。” “国公说的也是。” 魏成没有说话,转身走出了太极殿。 秋红于刘燕睡榻之外像刘燕说了魏成之事,刘燕没有吭声也没有回答。 秋红见刘燕果真是瘫痪了,嘱咐了宫女自己要出宫替刘燕办事,便独自离开了皇宫直奔合郡而去。 秋红走后,刘燕坐起,拔掉身上插着的银针,密诏李白凤之子进宫。 魏成回到家里突然像个普通老头一样,坐下来同魏无忧聊天。 “爷爷从前也没有问过无忧,如果可以选择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爷爷为何突然这样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爷爷想带你们去好好看看大治的山川景色。” “是因为哥哥吗?” “判了流放。我想陪着他走,你哥哥从小胆子小,你知道的,看着他一天张牙舞爪,其实那只是他战胜胆小的办法。” “如果我答应明王呢?” 魏成愣住。 “与其做太子妃,不如直接做皇后。太后她” “胡说!“ 魏成一声喝止:“太后是什么人你知道吗?她能从新月活到现在难道就因为她的身份吗?” 魏成站了起来:“你要知道,如今的大治靠的是太后而不是皇上。” “可是太后她病了,她老了,恐怕连五年不到,大治就该无人作主了。那个时候要怎么办,皇上无能,诸王造反,太子只有和他的叔叔一样去杀去抢才能登基,可是那个时候鹿死谁手就不知道了。” 魏无忧继续:“姚伯阳,南宫家,或者从灾民中生出来一个,或者不知哪个世家大族就能再冒出来一个,只要他们顺势而为,谁都有可能成功,北殷家的天下不就是这样来的。” “放肆!” 魏成抬起手,将打未打之际,将手又放下。 “天下怎可是你能断的?怪我平时太过骄纵你了!” “爷爷,你明知道我说的这些都是有可能的,你明知道北殷家水深火热,同是进北殷家的门,为何你能让我做太子妃,却不愿意看我当皇后呢?” “忧儿,爷爷知道你的志向,可是大治的皇后你现在做不得。” “这又是为何?” “太后没病。” “爷爷怎么知道?” “太后和爷爷一样,是与先帝一起歃血的血祭暗卫,无人知道她的身份,这些年来她一直努力平衡着新月人和大治的关系,这种平衡并不是她定下的,而是先帝。如果没有新月人的存在,大治人则日渐思赖,只有让他们存在着一直存在着,君王才能时时可以站出来利用这样的矛盾,存异和平衡这是君王之道,也是我们血祭暗卫需要守卫的大治之道。” 魏无忧没有说话,她纵观大治这些年的,确实在接纳中变得强盛,而于此同时也在接纳中变得混乱。虽然她也是这平衡之道下的收益者,但在她的内心,却并不赞同这样的国道。 0073 老爹回来了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齐王回到金池,明王已经绑了金池所有的人,推进金池河里喂了鱼。 “将你的人替你收拾了,不会介意吧?”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谢谢皇兄了。” “还留了两个。” 明王拍拍手,绿衣和齐王子被带了出来。 “谢谢谢皇兄。” “说吧,准备怎么谢我?” “账本吗?账本我真的没有见过,张改之哪个主薄家里亲戚家里全搜遍了,穷的底掉,什么都没有。” “还有呢?” “没有了,当日情况危急,我是被逼无奈才捐的粮,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有多抠,怎么会白白给他们。” “也对,这样想想还是你聪明,捐了粮,封地多了三个郡,到头来还是你赚了,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 “皇兄这是取笑我呢?” “取笑?” 齐王瞬间不敢笑了,连忙正色。 “不是我不放心你,是二哥他不放心,我这里有个闪失,他伸手就能灭了我,可你不一样,你住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谁手也难伸过来,你说你冷不丁出个差错,咱家这天下可就毁你手里了。” “怎么会呢,我什么也没说,我怎么可能说呢,就是我死了也不能说呀!不为我自己,儿子我总得顾忌。” “这我还真没看出来。” “皇兄放心,荣华富贵我还没享够,我可舍不得死,咱们是一条床上蚂蚱,我想跑也跑不了了啊!” “再给你说件事,听说你被黑衣人劫持了?“ 齐王指着明王,抬头看了看明王身边的女杀手。 “得,对,我是被黑衣人劫了。” “知道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呢?“ “那,知道?” “这你怎么能问我呢?” “那我这是知道还是知不道呢?” “我听说是临江观的人干的是不是?” “这~嗨,您说是就是。” “什么叫我说是就是!” “就是临江观的人!可是哥哥,当天晚上临江观的人可是就在当场,她们总不至于自己打自己吧?” “那这就说不好了,可能她们有矛盾,也可能是曲萧对她们不好吧。” “得,行,我就咬定时临江观的人。” “好,还有另外一件事,魏无憾要被流放了,你准备一下,经过左部照顾照顾,对你没坏处。” “行。还有事吗?” “花点银子给你府上养点能用的人吧,这么好一宅子,别可惜了。” “谢哥哥关心了,我会的。” 明王抬腿就要走。 “哥哥,那我就不留您了,您也看见了,我这园子现在是要人没人,要粮没粮,没法招待您了。” “不用了,你自己招待你自己吧。” 魏无憾坐在囚车上,又出了京城,浩浩荡荡走在去玉城的路上,不同的是从前他是高头大马英姿勃发,现在是囚笼里囚萎靡不振。 魏成魏无忧石珊一家三口跟在马车后面,逢人便说他们全家要回玉城去了。夏天都没过完,魏成一家便从进城的风光变成今日出城的狼狈,人世浮沉,有时候就是这样,出其不意,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灾难哪个先来。 魏无忧拿着水给魏无憾喝。 “妹妹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魏无忧摇摇头。 “太子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哥哥就这么相信太子吗?” 魏无憾噎住:“别人可以不信,但你不可以不信他。” “吃点东西吧。” “妹妹,你是不是因为才” “不是。” “也对,你不是私情能困住的。” 魏无忧松下肩膀:“要看是谁,是哥哥的话,当然可以。” 魏无憾瞬间眼睛湿了。 “都怪我。” “不是你的错,他的命令你怎么能违抗,也是你的错,为什么不跟我和爷爷讲呢?” “我想着,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好了,不说了,吃饭吧。” 魏无忧看着前面拉魏无憾走着的囚车,再往了一眼即将在她眼前消失的洛阳城,眼泪不由落下。 那是她本触手可及的梦想,现在就这样错失。她盼望了多少年的愿望,就这样没有任何征兆的失去了。 千般不甘,万般不舍,都只能让它离自己远去。 “我还会回来的。” 刘云高烧不退时,石一安在狱中突然来了人探望。 这人便是陆平。 “老爹你可回来了,你知道我爹有没有账本?” 陆平看了看四周,朝石一安点了点头。 隔壁监狱的曲萧从木栏杆缝里便主意到陆平,落英靠近细听。 “拿出来,给太子!” “现在还拿不出来。” “为什么?” “账本的藏身处在你爹那本书里。” “万物木本花?” 曲萧落英同时听见睁大了眼睛。 “书本齐王拿去了,我还没找到。” “那怎么办?齐王不会给我们吧。” “我再想想办法。” 就在这时,突然一本书从天而降落在石一安面前,石一安循着望去,却是落英扒着栏杆,看着他们。 曲萧站起来:“看看是不是这个,从齐王那里拿到的。” 石一安捡起书:“对对对,就是这个,可是你们为什么会给我?你们不是杀我爹就是为了这个账本?” “我们没有杀你爹,临江观从来不做这样的事情。” “那你们练功夫又是潜伏是要做什么?” 石一安问出口后,就有点后悔,这世上的事有些可以为人知道,而有些却会因为知道而丢失了性命,他已然到了不想知道太多的年纪。 “这是我们新月人自保的方式。” “那我是不是错怪刘云了?” “我想云儿她不会介意的。” 石一安将书交给陆平,狱卒听声赶来,喊陆平赶紧离开。 陆平拿了书,便离开了。 陆平找到桃虎,把桃虎单独叫了出来。 ”老爹,你可出现了,我去叫王行。“ ”不,不能告诉他,走吗,去你奶奶哪里我们细说。“ 到了城东,桃大娘的住处,外面全是士兵,桃虎和陆平选择了钻狗洞,陆平轻松通过,走了两步回头发现桃虎不见了。再一看,桃虎卡在狗洞里了。 陆平连拽带拖把桃虎拔了出来。 这时桃柔儿过来,呆呆看着桃虎:”你为什么不走正门呢?“ 0074 谁道弃子无所用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待修) 王行打开《万物木本花》开始寻找里面的线索,每一页记录的植物都不同,长得地方也不同,陆平仔细观察,在用红笔画过的图里,找到了如下线索。 他带着三人带着锄头,趁夜出了城。 就在石长庚埋葬的地方周围,陆平按照上面的方位,找到一片空地, 让桃虎往下挖。 几人正挖之时,太子的人来了,将他们拿下,继续往下挖,发现一个铁皮箱子。 太子将几人和铁皮箱子全部带回合郡, 打开铁皮箱子,里面果然是张改之贪污的证据。这会张改之卢有江的罪名算是做实了。 太子命令捉拿张改之等人,石长庚无罪,石一安释放,可是临江观杀石长庚已然成立。 石一安出狱后便去看刘云。 刘云高烧不退,两天两夜,姚冰卿守在边上。 ”她是什么人?”桃柔儿出来后问石一安。 “她是里面那位姚公子的未婚妻。” ”奥“桃柔儿一边点头一边看着石一安。 “她不是跟姚冰卿掰了吗?” “小情侣吵架吧,这我们怎么知道。” 石一安这一来一回,整的自己怅然若失,每日都去刘云哪里看望刘云,大夫说需要熬药,他跑的比谁都快,就去熬药,大夫说需要一味药,只有一个财主家有。 石一安便去人家买。 人家不卖只换。 石一安思来想去,还是把象征石长庚最高荣誉的紫金冠拿出来和对方换了。 刘云醒了,石一安高兴极了,但刘云先找的是姚冰卿,正当石一安落寞之时,外面的士兵就要进来将刘云带走。 ”这又是为什么?“石一安急了。 石一安眼看着刘云被带走。 “你倒是去救她呀!” “我救不了。” “你想办法了吗?你试了吗?她是你的未婚妻,你就不能为她豁出命去吗?” “我。” 石一安气急。 “也许我又其他办法。” 姚冰卿带着石一安第一次找了无处不在的新月人。 “太子陛下,有何吩咐?” 石一安这才知道姚冰卿的身份。 “临江观的人现在身陷牢狱,怎么救她们?” “陛下别急,让我们想想办法。” “劫狱?” “当然不行。“ ”想想办法,怎么证明临江观不是杀害石长庚的凶手。“ ”我知道那一伙杀手,她们从一开始就模仿临江观,是早有预谋的。“ ”就没有人抓到过她们吗?“ 众人摇头。 “怎么可以引她们出来?” “她们想要什么?为什么要害石长庚?” “不好,账本。” 姚冰卿与石一安快速回到合郡,果然黑衣人来偷账本了,于此同时来的还有齐王,齐王自称知道黑衣人身份,拖住了北殷怀等人。 黑衣人趁机下手,就在她们找到账本时,姚冰卿石一安赶到,一番打斗,只抓住了一人,立刻便咬舌自尽。 姚冰卿过来看账本,才发现账本是假的;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假的,真的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北殷怀早已将账本转移,真账本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北殷怀几人连夜启程,留李良合姚伯阳继续救灾,太子等人启程回京。 来时临江观是护送太子的亲卫吗,回去时却变成了囚犯。 而姚冰卿无法跟着刘云一起回去, 石一安桃虎王行上路,陆平继续留在合郡。 在齐王的邀请下,他们回京的第一晚留在金池。 胡艳姬发现回京的人群里面没有魏海龙,便知有诈,她再次找到王行,要求王行帮助她。 ”你们必须听我命令。“ ”是。“ 在王行的帮助下,她们分成两队,一队假装去偷金池账本,另外一队则伏击魏海龙将账本烧掉。 王行取得了明王信任,也暴露了自己,当魏海龙与之反目之时,王行和石一安走到了尽头。 “你是?” “不错,我是明王的人。” 魏海龙不敢相信。 “所以之前你是本该就计划好的对吗?”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我是明王打入血祭军的密探,感谢是你们信任我委以重任。石长庚是我引出来的,也是我杀的。” “你!罔顾太子对你的信任!” “信任?太子真的信我吗?太子真的信你吗?” “我的职责就是服从,不问对错。” “所以你怎么能怨我,既然不问对错,那么我又何错之有。” “你会不得好死的。” “那就看看,到底是谁不得好死。” 石一安从后面追出来,救了魏海龙,然而账本被烧了。 “为什么?我爹待你比亲儿子杜亲!你为什么这么对他?” 王行说不出话。 黑衣人问王行”要不要杀了石一安。“ “不用了,他的生是毫无价值的,不值得杀。” 王行的话刺痛了石一安的灵魂,原来不杀他是因为他根本不值得。 石一安狂奔在狂野之上,像一头发了疯的猛兽。 他对着天低呐喊,天地无声。 他要让王行偿命,他要便强,他要让人看的起,刘云,王行,石长庚,这些无视他的人,无视他心情的人,无视他的爱恨情仇的人,他要让她们通通看一看,石一安不是一个孬种。 王行的身份大白天下,进入了明王府。 一次失败,使得明王这次更加小心,明王将王行作为坐上宾接待,询问王行接下来该如何。 “当然是釜底抽薪。” 王行此言正是对了明王心事。 “如何釜底抽薪?” “临江观不足虑,有没有临江观王爷又额能得到什么呢?我们应该是将太子置于死地。” “大胆!” “王爷请我一句劝,诸王之中本就该是王爷登基,北殷衷无才无德昏庸至极,若太子有失,而皇帝得把柄也落在明王手里,那么皇位就该有变动了,那是便是王爷的机会。” 明王心下本就是这样想的,他一时分不出来是自己被王行开穿,还是王行真的是如此想的,跟他想到一起去了,此时他对王行的杀心已起。 ”那你说我该如何绊倒太子?“ ”我愿意成为王爷称帝路上的垫脚石,亲自指认太子才是石长庚案的幕后黑手,我这里有太子亲笔书信。“ 0075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0076 进退两难不在棋盘中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0077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0078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28号上架前再来看吧,上架前肯定会修改好) “有多少人?现在什么位置?”姚冰卿拔腿就向后山跑去。 “约莫十来个,进了竹林。应该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暴露。”士卒回答。 “好,你带弓箭手埋伏在屋顶,随时等我命令。其余的人跟我从炼丹阁进,要活的。”姚冰卿凝眉聚目,从刘萤面前飞速走过。 石一鞍从刘萤身后探出脑袋,“就算无关,也可以围观。何况太子也在后山,我们也可以去帮太子。” 刘萤石一鞍在姚冰卿之后从炼丹阁进入后山,姚冰卿带领的士兵已经跟竹林里射出的箭打上了。 刘萤石一鞍躲在一块大石后观察,姚冰卿完全不能进前,而刺客则随时可以走出竹林,进入被竹林围着的竹屋。 姚冰卿的士兵接连被飞箭射杀,眼看就无法牵制住刺客。就在此时,姚伯阳推开竹屋大门,站了出来,跟着姚伯阳的亲卫连起来组成了一座移动人墙。 见姚伯阳现身后,刺客立马调转箭头,射向姚伯阳。姚冰卿迅速命士兵趁机进入竹林。刺客后背受敌,从竹林窜出,扔掉弩弓,拔出腰间软剑,刺向姚伯阳。 姚伯阳翻身一躲,却被刺客进入竹屋内。姚伯阳知道上当,飞身扑拽住刺客的脚,却被对方回身用剑从后背直刺下去。 刘萤石一鞍趁乱接近竹屋,绕到竹屋侧窗,眼姚伯阳被刺,石一鞍捡起石头砸向刺客的脑袋,刘萤趁刺客转头一瞬,跳窗滚至刺客脚边,奈何手无寸铁,情急之下,伸手点住刺客穴位。 石一鞍差点笑出声,回身捡起屋外的箭矢弩弓,架在窗口,射向被点穴的刺客。 刘萤松了口气,屋外的刺客也尽数被擒,只是他们在一起选择了自杀。 姚冰卿拉下他们的面罩,检查尸体,除了知道他们是杀手之外,其他一无所获。 玉阳子闭关被搅,赶来后山为姚伯阳医治伤口,剑抵肺腑,刺破肝胆。太子在一旁来回走动,扰的玉阳子心烦。 “他们一定是冲我来的,”太子心神不安,“是明王,一定是明王。他的封地就在这里,一定是他得到消息派人来行刺。” 姚伯阳看了眼玉阳子,玉阳子会意。 “太子爷先跟我到丹房歇息,我这有刚出炉的逍遥散,劳烦太子爷带回去给皇上。”玉阳子起身向外走。 “好,”太子跟着走了两步停下,“姚将军怎么样了?” “姚将军要和家人说话,我们先出去吧。” 太子愣了片刻,意识到姚伯阳命不久矣,悔不当初没听左右劝阻,执意要来七星观。 “进去吧。”玉阳子对站在门外的人撩下这句便走了。 姚冰卿扑跪在姚伯阳床前,姚伯阳亲卫范四,大将温道清一同入内。石一鞍刘萤站在门外,姚伯阳向其招手让两人也进前。 一只乌鸦落在窗外嘎嘎叫着,众人听得真切,姚伯阳已知大限将至。 “我死后,冰卿暂接玉城军,等圣命。” “舅舅,”姚冰卿泪如雨下。 “是,将军。”范四温道清领命。 “冰卿和玉洁立刻完婚。” “舅舅,这怎么能行,就算” 姚伯阳抬手打断姚冰卿。 “在浑州发丧,不葬,带着我的棺材进京。直到朝廷兑现给我们左部的承诺。道青,你需谨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永不可反!三万流民的命运就交给你们了。” “末将,领命!”温道清拱手举过头顶,含泪磕头。 “孩子,你必须娶玉洁为妻,你没得选,我也一样。”姚伯阳握着姚冰卿的手,抬眼看了看刘萤。“刘萤一鞍留下,你们都出去吧。” 姚冰卿范四温道清退出,刘萤石一鞍两人皆不知为何要将自己留下。 “你过来,”姚伯阳声音微弱,喊刘萤靠近。 刘萤蹲下爬在姚伯阳床边,石一鞍扒着床尾。 “你恨我,我知道。”姚伯阳眼角微湿。 刘萤摇摇头,“不,不恨。王权之下哪有无辜,我爹的命是他自己的。” 姚伯阳苦笑,“你聪明,玉洁不如你,冰卿心实,也不如你,放过他们吧。” “原来您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刘萤直起身子。 “阮家老二的八字,我已经给桂娘了。你从小主意大,性子也倔。可是萤儿,羽燕宫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听,”姚伯阳哽咽着“听老臣一句劝,不要去京城。” 刘萤没有说话,姚伯阳伸手又拉住石一鞍的手。 “你父亲与我患难与共,本该我来照顾你的,我祖屋花园石榴树下埋着一个盒子,那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我父亲?”石一鞍诧异,“您家族屋?” “我们约定过,将此交于子女,冰卿担系着左部,就要看你造化了。”姚伯阳说完,一阵长咳,气息急促,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范四姚冰卿听声冲进来,姚伯阳揪红了脸,眼睛瞪的要掉出来,突然双腿蹬直,倒在塌上。 刘萤的恨意在一瞬间被眼泪稀释瓦解,想起来的都是姚伯阳的好。 “为什么字萤芝?”刘萤抬头问执笔写字的姚伯阳。 “传说在蛮荒之境,有一种会发光的草,叫萤火芝。它们是由那些不能过奈何桥的念想化成的,在永夜里永存,不被消减。跟你一样,虽然身处糟粕,但掩藏不住你的光。喜欢我给你取的字吗?” 刘萤拿过写着“萤芝”二字的纸,点点头,“喜欢。” 姚冰卿一把抢过刘萤手中的纸,嘴里叫嚷着,“舅舅偏心,舅舅偏心,为何给刘萤取字不给我和玉洁取!” “你和玉洁的名字都是我取的,字就留给你们自己去取吧。”姚伯阳大笑,“该不会连个字给自己都起不出来吧。” “哼,”姚冰卿拉过姚玉洁的手,跑到桌前,“才不是呢!我们早就取好了。” 姚冰卿提笔在字上写下“雨隐”“晴虹”。 姚伯阳笑问何解。 姚冰卿得意的答,“大雨隐遁而逃,晴空可不就有了彩虹。我叫雨隐,妹妹叫晴虹。我们一起住在天上。” 0079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待改,28号上架前改完) 紫云观中。 姚家叔伯姚季阳与王家舅舅王思南分坐两边,两人身后皆站着自己儿子,姚家二子姚冰义姚冰信,王家四子王文志王文存王文高王文远。温道清范四立于中间公布姚伯阳遗言。姚冰卿姚玉洁以及王氏跪在棺前烧纸钱。 “这姚冰卿说是姓姚,但谁不知是田家种,就算认了义子,也不是亲生的,怎能将玉城交于他?”王思南先表达不满。 “这是将军遗命,我等自当遵从。”温道清挺直了腰杆,慢慢的说。 “少拿这个压我,你们将军没了,现在就应该是我妹妹说了算。”王思南起身,走向跪在棺前的王氏,一把拉起,拉到众人面前,“妹妹,你说。” 王思思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求他哥哥别闹了。 “当初明明说好将玉洁许配给我家文远。我多次求亲都说是玉洁年纪小,奥,如今倒是不说她小了,改嫁别人。早这么说我家文远也不会等到二十还不娶妻!这会死无对证,还不是你们先怎么说就怎么说。”王思南撒开了泼。 范四上前拉着王思南,“舅家公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就算敢胡说,这流民的干系岂是谁都能担着呢。” 范四一句话说到王思南姚季阳心坎里,姚伯阳当初带领流民出发进京之时,王思南和姚季阳就对方劝阻,陈说利害。然而姚伯阳还是出发了。两人怕受牵连之后不闻不问,王思南更是以怕妹妹吃苦,把王思思姚玉洁接到自己家中,怕流民造反被殃及,更是让妹妹写信与姚伯阳和离。而姚伯阳收到信后也回给了王思思和离书,并嘱咐其暂照顾女儿周全。 王思思自知不该置喙,所以不作言语。奈何王思南不甘心,势要争一争。 范四带舅家王氏到西厢房,温道清带姚家叔伯们到东厢房。只留下姚冰卿和姚玉洁跪在棺前,姚玉洁从小怯弱,人前从没大声讲过话,一味的哭。 “妹妹,你倒是说句话呀!”王思南恨铁不成钢。 “我能说什么,我与伯阳已经和离。”王思思唯唯诺诺。 “和离什么?只要没人知道,就不算。”王思南见硬劝不行,遂给妹妹讲开道理,“你以为我是我为自己呀!我是玉洁和他们姚家好,就他们姚家那起不识抬举的倔货,那是要把玉洁的命搭进去。流民能控制的住吗?流民是要吃饭呀!饿急了他们还能听人指挥?他们连亲爹亲妈都能扒皮吃了!把命压他们身上,那不就是找死!我让文远娶玉洁,文远必不会再跟流民拉扯上关系。这就是救了玉城三万守军的命呀!”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这话你得跟那个温道清说。伯阳不在了,那些兵都听他的。”王思思给王思南出主意,“只要他同意,姚家叔伯也没办法,更不用说冰卿了,田家人早就死光了,以后给他小军衔,娶一门妻子,我也算对得起伯阳了。” “妹妹,你这人就是太厚道了,怕是那小子心不在此,不领你的情。”王思南正在出门又回身,“你去找那个温道清,说你有话同他说,就照我刚才给你说的讲。” “我哪行?” “放心,我站在帘子后面,有什么事我来。” 王思思出门喊过范四,让范四带温道清过来见她。范四在门外已经听清王思南的话,答应着,便转身去找温道清。 温道清正与姚季阳说话,范四开门进来,将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两人,姚季阳大怒,却并无后话,温道清知道姚季阳却并不想趟左部的浑水,也知道不管是王思南还是姚季阳都不会按照姚伯阳的命令行事。 “姚公放心,”温道清转脸向范四,“你说将军说了已无夫人,不便相见。” 范四得令,原话告诉王思思,气得王思南招呼四个儿子马上就要走。 范四拦住,“舅家不必生气,我们受王家恩惠,始终铭记于心。” “别舅家舅家的叫,我们担当不起,亏你们还记得是受我王家恩惠,想当初你们与乌合作战,朝廷不管你们吃喝,是我王思南一车一车的粮食给你们拉到战场上。现在不认了我们也好,免得日后连诛再连累到我们。”王思南带着儿子走出西厢,正碰到姚季阳温道清。 “王公且慢!”姚季阳挡住王思南,“我姚家也断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如今左部正是困难之事,我们当共同进退。王公既然对我兄长遗言有异议,我说话肯定也不得王公心。那我们就选个大家都能信服的,你看如何?” “好啊,”王思南冷笑,“那你说谁合适呢?” 姚季阳看了一眼正殿里跪着烧纸的姚玉洁,转头向王思南,“玉洁,你看如何?” 姚玉洁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中间,众目之下都等着自己开口。姚玉洁害怕的发抖,低着头,不敢看向大家。 姚冰卿站在姚玉洁抬眼能看到的侧面帘后,他一直注视着姚玉洁,希望能给她力量勇气。但姚玉洁却始终没有抬头。 “玉洁,你说,现在我们都听你的。只要你说你愿意嫁给田家那小子,舅舅二话不说,给你送上嫁妆。”王思南走到姚玉洁跟前,他自知姚玉洁没有主意,从来都是听父母安排,便让妹妹王思思提前在侧嘱咐。 “别怕,叔伯也都听你的。今天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叔伯也都会支持你。”姚季伯安抚姚玉洁。 姚玉洁终于含着泪眼抬头,看了一圈屋内众人,也看到了站在一旁冲她笑的姚冰卿。姚玉洁当然相信范四温道清说的不是谎话,也相信姚冰卿能够不负姚伯阳期望。只是她从小当姚冰卿哥哥一般,从没有过其他念头,她也知道姚冰卿待她亦是如此。此时要她嫁于姚冰卿又怎么可能。 “玉洁,你可得想好了啊,玉城三万守军的命运此时就在你的手中。”王思南再三提醒。 “我,”姚玉洁声音发抖,“我听我爹的,我爹不会害我,就算前路是死路,我也只当是下去陪我爹爹了。” 0080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待改,28号上架前改完) 紫云观中。 姚家叔伯姚季阳与王家舅舅王思南分坐两边,两人身后皆站着自己儿子,姚家二子姚冰义姚冰信,王家四子王文志王文存王文高王文远。温道清范四立于中间公布姚伯阳遗言。姚冰卿姚玉洁以及王氏跪在棺前烧纸钱。 “这姚冰卿说是姓姚,但谁不知是田家种,就算认了义子,也不是亲生的,怎能将玉城交于他?”王思南先表达不满。 “这是将军遗命,我等自当遵从。”温道清挺直了腰杆,慢慢的说。 “少拿这个压我,你们将军没了,现在就应该是我妹妹说了算。”王思南起身,走向跪在棺前的王氏,一把拉起,拉到众人面前,“妹妹,你说。” 王思思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求他哥哥别闹了。 “当初明明说好将玉洁许配给我家文远。我多次求亲都说是玉洁年纪小,奥,如今倒是不说她小了,改嫁别人。早这么说我家文远也不会等到二十还不娶妻!这会死无对证,还不是你们先怎么说就怎么说。”王思南撒开了泼。 范四上前拉着王思南,“舅家公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就算敢胡说,这流民的干系岂是谁都能担着呢。” 范四一句话说到王思南姚季阳心坎里,姚伯阳当初带领流民出发进京之时,王思南和姚季阳就对方劝阻,陈说利害。然而姚伯阳还是出发了。两人怕受牵连之后不闻不问,王思南更是以怕妹妹吃苦,把王思思姚玉洁接到自己家中,怕流民造反被殃及,更是让妹妹写信与姚伯阳和离。而姚伯阳收到信后也回给了王思思和离书,并嘱咐其暂照顾女儿周全。 王思思自知不该置喙,所以不作言语。奈何王思南不甘心,势要争一争。 范四带舅家王氏到西厢房,温道清带姚家叔伯们到东厢房。只留下姚冰卿和姚玉洁跪在棺前,姚玉洁从小怯弱,人前从没大声讲过话,一味的哭。 “妹妹,你倒是说句话呀!”王思南恨铁不成钢。 “我能说什么,我与伯阳已经和离。”王思思唯唯诺诺。 “和离什么?只要没人知道,就不算。”王思南见硬劝不行,遂给妹妹讲开道理,“你以为我是我为自己呀!我是玉洁和他们姚家好,就他们姚家那起不识抬举的倔货,那是要把玉洁的命搭进去。流民能控制的住吗?流民是要吃饭呀!饿急了他们还能听人指挥?他们连亲爹亲妈都能扒皮吃了!把命压他们身上,那不就是找死!我让文远娶玉洁,文远必不会再跟流民拉扯上关系。这就是救了玉城三万守军的命呀!”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这话你得跟那个温道清说。伯阳不在了,那些兵都听他的。”王思思给王思南出主意,“只要他同意,姚家叔伯也没办法,更不用说冰卿了,田家人早就死光了,以后给他小军衔,娶一门妻子,我也算对得起伯阳了。” “妹妹,你这人就是太厚道了,怕是那小子心不在此,不领你的情。”王思南正在出门又回身,“你去找那个温道清,说你有话同他说,就照我刚才给你说的讲。” “我哪行?” “放心,我站在帘子后面,有什么事我来。” 王思思出门喊过范四,让范四带温道清过来见她。范四在门外已经听清王思南的话,答应着,便转身去找温道清。 温道清正与姚季阳说话,范四开门进来,将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两人,姚季阳大怒,却并无后话,温道清知道姚季阳却并不想趟左部的浑水,也知道不管是王思南还是姚季阳都不会按照姚伯阳的命令行事。 “姚公放心,”温道清转脸向范四,“你说将军说了已无夫人,不便相见。” 范四得令,原话告诉王思思,气得王思南招呼四个儿子马上就要走。 范四拦住,“舅家不必生气,我们受王家恩惠,始终铭记于心。” “别舅家舅家的叫,我们担当不起,亏你们还记得是受我王家恩惠,想当初你们与乌合作战,朝廷不管你们吃喝,是我王思南一车一车的粮食给你们拉到战场上。现在不认了我们也好,免得日后连诛再连累到我们。”王思南带着儿子走出西厢,正碰到姚季阳温道清。 “王公且慢!”姚季阳挡住王思南,“我姚家也断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如今左部正是困难之事,我们当共同进退。王公既然对我兄长遗言有异议,我说话肯定也不得王公心。那我们就选个大家都能信服的,你看如何?” “好啊,”王思南冷笑,“那你说谁合适呢?” 姚季阳看了一眼正殿里跪着烧纸的姚玉洁,转头向王思南,“玉洁,你看如何?” 姚玉洁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中间,众目之下都等着自己开口。姚玉洁害怕的发抖,低着头,不敢看向大家。 姚冰卿站在姚玉洁抬眼能看到的侧面帘后,他一直注视着姚玉洁,希望能给她力量勇气。但姚玉洁却始终没有抬头。 “玉洁,你说,现在我们都听你的。只要你说你愿意嫁给田家那小子,舅舅二话不说,给你送上嫁妆。”王思南走到姚玉洁跟前,他自知姚玉洁没有主意,从来都是听父母安排,便让妹妹王思思提前在侧嘱咐。 “别怕,叔伯也都听你的。今天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叔伯也都会支持你。”姚季伯安抚姚玉洁。 姚玉洁终于含着泪眼抬头,看了一圈屋内众人,也看到了站在一旁冲她笑的姚冰卿。姚玉洁当然相信范四温道清说的不是谎话,也相信姚冰卿能够不负姚伯阳期望。只是她从小当姚冰卿哥哥一般,从没有过其他念头,她也知道姚冰卿待她亦是如此。此时要她嫁于姚冰卿又怎么可能。 “玉洁,你可得想好了啊,玉城三万守军的命运此时就在你的手中。”王思南再三提醒。 “我,”姚玉洁声音发抖,“我听我爹的,我爹不会害我,就算前路是死路,我也只当是下去陪我爹爹了。” 0081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别看,28号上架,上架前一定一定一定改完。)“我是姚冰卿,你家里人托我来救你。我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委屈你当个逃犯了。” “我家里人?” 姚冰卿持鞭指向前方:“呶!你看看前面站的是不是你的家人。” 石一安站起来,马车载着他一点点靠近路边的人影。 及至跟前石一安才看清,陆平王行桃虎桃柔儿四人。 石一安激动的泛开了泪光,这一日过的,比从前十六年都长。没等马车停稳,他便纵身跳下,直奔向陆王桃四人。 桃虎桃柔儿迎上石一安,三人抱成一团,抵着脑袋,开心的转圈。 桃虎边笑边哭,一时不知道怎么是好,眼泪夺眶直流。 姚冰卿停马下车,陆平揖手走来,老眼闪烁,无限感激。 姚冰卿倒有的难为情:“陆叔还请不要怪罪。擅自作主如此营救,也不知对他是好是坏。” 陆平双手扣住姚冰卿的手,紧握着,下巴蛄蛹,感激的话到嘴边,忽又意识到对方难处:“姚将军那里我会同他讲,能将一安救出来保他不死,这就已经是功德。” “陆叔言重了,我们流落一路,说好听点是流民,其实不过是乞丐,走到哪里不是人人避之不及。唯独石大人不惜一切搭救,现他横死含冤,我们本该拼死保他声名,奈何世人皆视我们过街老鼠一般,同是沦落人,能想出的办法也只有保命而已。” 陆平没想到姚冰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认识,刮目之余不禁哀伤:“孩子,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天地不仁,又岂是你我能左右。莫问前路,无愧便好。” 高云避月。 夜越来越黑,浓重的夜色化不开围绕着七人的悲凉。 石一安四下张望,远远看见一个红色的亮点:“快看,那里好像有人。” 隐翠山山脚,茶寮灯笼点的高高,意外明亮,像是老早就等着为黑夜里的行路者照亮方向。 茶寮老伯姓袁,年过半百,身体硬朗,目光尤为有神。 见姚冰卿等来到,上前接过桃虎拉着的马车,笑对姚冰卿说,“您先歇会,云洲的春茶。” 原来这茶寮灯火通明,确是在此等着姚冰卿一行。 袁伯见姚冰卿迟疑,笑着继续:“水莲姑娘来过,说你马上至此,我就备下了。” 姚冰卿听此一惊,到底又多少新月旧人隐藏在大治?姚冰卿不敢想,仿佛他们是无处不在。 从小到大,姚冰卿一遇到危险困难,他们便会从各个地方以各种形象样貌冒出来,危机解除他们又能迅速消失,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姚冰卿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从来不曾对任何人提说过。在姚冰卿的心里,亦是想保护这些保护着他长大的故人。 他们称他为少主,姚冰卿却从不曾向他们打听过自己的身世。 只因令他隐隐不安害怕的那一声声“少主”,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七人分坐两桌,石一安桃虎瞪大了眼睛,重新打量袁伯。 石一安自懂事起,曾无数次经过这个茶寮,跟袁伯打过无数次照面,且在这茶寮喝过无数次霸王茶。 如今再遇到袁伯,却意外发现其白眉躬腰颇有仙风道骨,举手含笑皆是气度不凡。 正懊恼惭愧,后悔自己眼瞎,远远一对马车闯入众人视线。 陆平年迈却目明,看清来人瞬时失色:“是程于寿,他认识我们。” 袁伯放下茶壶,一个眼神喝退桃虎出鞘的刀:“别慌,跟我来。” 七人起身随袁伯进入茶寮。 原来这茶寮里面别有洞天,外面看着就是靠山搭着一茅草屋,里面却连着山洞,门后有门,室内有室。 程于寿的车队靠近停下,石一安没有跟着继续入内,而是蹲下选了能看尽外面的从窗口。窗开的不大,只留了缝隙能一望究竟。 陆平王行也蹲了过来,三人但见每辆马车都载着一人多高的大木箱。每个木箱上都写着朱红色“官”字。 石一安数了数,足足十五辆。 衙役喊袁伯倒茶,三三两两分开坐着。 袁伯应声笑着伺候:“大人,这押得什么重要东西,非得赶这黑天半夜走?” 程于寿挑眉上下扫视袁伯:“不该问的就别问,能黑天走的东西你敢知道吗?” 袁伯笑着忙请罪道谢谢:“不敢不敢,大人说得是说得是。” “有草料没?给马也喝口水喂喂食。” “有有有,大人先喝着,小老我这就去。” “你这马不错呀!”一衙役看见茶寮一侧姚冰卿的马车,“看着不像是境州马呀?” 衙役狐疑看向茶寮,王行石一安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准备起身。陆平按住。 “是云州马,有几个流民牵过来让我帮他们找买主卖掉。”袁伯笑着说。 “还有这样的好事,你可小心,别让左部那些流民给骗了,他们可精着呢。” “大人说笑了。他们也是可怜人,求口饭吃。”袁伯继续笑着。 “他们可怜?老伯,他们就骗你们这些老实人的,知道浴县的贺庄头吧。就是看他们可怜收留了他们,结果害的自己全家都丢了性命,小儿子才一岁,刚会喊爹。你说冤不冤。” 贺仲死了? 石一安脑子里一百万的问号奔腾而过。 “官爷可不要吓唬我小老。”袁伯佯装害怕。 “不是吓你,是真的,”衙役突然压低声音靠到袁伯耳边,“就我们今天押送的这官粮,就是缴的贺仲的。” “奥?”袁伯惊问,“那这是要送去哪里?” “不怕告诉你,是送去浑州的。” 袁伯还欲问,恰另一桌喊着续水,只能作罢。 “送去浑州?为什么送去浑州?”石一安心下不解。 袁伯不死心,提壶再次靠近程于寿。 “大人,您神通广大,小老想跟你打听点是事。” “什么事?您尽管说,这上天入地没有我们程大人不知道的。”旁边的衙役附和。 程于寿一听这马屁满脸得意,说话也客气起来:“但说无妨。” “最近不是流民来了,眼看着粮贵钱贱,小老儿也寻思着做点生意,看能不能跟着发点财。” “你这老伯有意思,你就一个人,要那么多钱干啥使。”程于寿不怀好意的笑道。 “瞧大人说得,谁还能嫌钱多不是吗?”袁伯笑着答,“有钱了可不就不是一个人了嘛。” 衙役们听说集体大笑。 程于寿见这老没正经,也就不吝惜赐教:“你也说了粮贵钱贱,你这么明白哪里还用向我讨教。那自然是,” 程于寿用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个圈,往圈中间一点:“囤粮!” 0082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0083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今天晚上十二点一过就上架了,准备通宵,文还没改完) 桂娘因不见了刘萤急的坐卧不安,范米儿梅香见却一直劝说桂娘淡定。 “肯定是秭归带跑了。”范米儿懒懒的说。 桂娘见二人不急不慌更是来气。 “那就去找呀!她们两个女子能跑哪里去?” 梅香见抱住桂娘的俩胳膊坐下,“桂妈妈,您不要急,且听米儿跟您说。” 范米儿接过梅香见的话,学着杨秭归的样子,站起来,清了清嗓,一本正经的跺着脚,“话说,那杨家大小姐,实是一个混世魔王,京城之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其自幼无母,父亲杨岩对其宠爱有加,谁知她天性浑恶,恃宠撒野,不但闹得杨家上下鸡犬不宁,还伙同贵富公子一起吃酒赌钱。四邻侧目,路人指点。杨岩无法,恐其未出阁就惹出祸患,只得以学剑之名哄骗她入了道观。” “这跟我家刘萤又什么关系?”桂娘被梅香见抱着,脱不开身。 “怎么没关系?谁叫有缘遇上了呢?遇上了,就会被她带跑了。”梅香见靠在桂娘背上说。 “啊!这还了得!” “你别吓着桂妈妈,没事的,以前我们也跟她偷跑下山过,都被师傅的鞭子抽过。后来师傅就许她,可以跟着师姐每月采办下山一次。去了七星观回来就到义庄,恐怕她早憋坏了。” “她憋坏了?她一个姑娘家家她还想干啥?”桂娘不由乱想。 “不是不是,她就是爱吃,有一家酒楼她每次都要去,还有一个叫集贤坊的地方,她也是必去。我们哪里懂人家大小姐的心思呀,毕竟人家家人都在城里面,就算他父亲狠心,但也不影响她想见见家人吧。” “家人?”桂娘长出一口气,安静下来,“谁没有相见的家人呢?” 桃虎季云敲着牢门,呐喊着要见石一鞍。狱卒抡起一根铁榔头,直敲向桃虎的头。 桃虎被打懵,后退两步,坐在地上。季云呆看着桃虎头上流下的血,不由心怵。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石一鞍被带到哪里去了?要把他们怎么样?王行又在哪里?谁来救救他们? “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好热呀窗户关那么严干嘛?” 刘萤关窗,回身走向床边。 “不行,我今天晚上不睡了,我要读书,下次见到他一定让他刮目相看。” 杨秭归一个人自言自语,睡下又坐起,间歇性激动。 “写诗和做人事一样的,不行,我得让他觉得靠谱些。我得看书,我要学习,”杨秭归翻起来下床穿鞋,“我要去找些书回来。” “现在?”刘萤拉住杨秭归,“现在什么时辰?哪里还有书。” “我知道有个地方有,集贤阁。” 刘萤两眼一闭,倒在床上。 “大姐呀!我求你消停点,放过我吧。你今天一会跟人说我是你师妹,一会说我是你姐姐,你真的一点也不靠谱。” “你多大?” “我属马。” “那我是你姐姐,叫姐姐。” “姐姐。” “乖,姐姐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 “嗯嗯。” “今天我做的诗怎么样?认真点。” “嗯,说真的,我很喜欢,就像盛夏的一股清流,清澈,直接,爽快。”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有一天你读到一首诗,感觉像一溪清流,再过几天,你就会看到一大批类似的诗词,感觉就像泄洪。你今日喜欢我的诗是因为新鲜,但要不了多久满城都是这样的戏虐作诗,那你就不会喜欢这样的诗了。也不会觉得我写的好,哎,学诗就跟步棋一个道理,至少要看三步,也要知道对手的心里想什么。等过一段时间我要是能拿出正经本事,那才能出奇制胜。” “你懂得还真多。不过学诗又不是跟人打仗,不用这么拼命的。” “你懂什么,我要是不拼命,他能看见我吗?他能看上我吗?” “你就那么喜欢他?” “也不是喜欢,就是命中注定,他是我的。” 刘萤噎的说不出话,半天憋出一句,“我看他年纪挺大的,应该孩子都会写诗了。” “胡说,他妻子早逝,膝下无子,孑然一身。你不知道,他是多少京中小姐的春闺梦里人呢。他是朔漠二王子,家世显赫,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他重情,他看似不羁,但却再没有续弦,而且每年临近他妻子祭日,他总会写很多,闻者心塞,见者抑郁的诗作。” “那会不会是因为他太闲了?” 杨秭归初听“太闲了”三字不悦,细一想觉得也有道理。 “可能吧,怎么说我也是公认的大治第一美女。这么多年却没能得到他的侧目,哪怕无意间一个对视呢。我也觉得以貌取人肤浅,可是连貌都不关心,他还会关心我这一点点才德吗?” “谁说你是一点点才德?” 杨秭归睁大眼睛,期待着刘萤夸奖。 “你压根就没有才德。” “刘萤!”杨秭归上床用被子捂住刘萤,“昨还当你是个哑巴,今你就学的这么坏!” 刘萤扑腾着探出头,“这不你教我的吗?” 三更天。 刘燕挣扎起身,拿起她的虎头玉枕砸向秋红和甄萧。 甄萧躲开后连忙跪地,心下不解刘燕为何动气。 “我教你的?”刘燕刚刚有些好转,但吐字仍然不清。 “太后,莫急。”秋红捡起玉枕,放在刘燕床头,伸手扶着刘燕。 刘燕冷眼看着秋红和甄萧,知两人有鬼。 “石长庚怎么死的?太子为何会插手?李冕为什么不给我上报?”刘燕气的垂床,“我还没死呢,就想做主,看来终究是我错了。” 甄萧吓哭,眼泪断珠一般滚落到地,“母后,儿臣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 “事已至此,听旨吧。”刘燕对眼前的一切失望至极,但在她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她还得继续同这个世界作战。 “石长庚一案交给太子,既然你们都这么想让他接手,那就遂了你们的愿。齐王,恬不知耻,就按国法办吧。姚伯阳那里现在是谁领兵?” “副将温道清。来越上报,说姚将军的义子姚冰卿,不愿意袭位。但是,”甄萧犹豫要不要说。 “但是什么?” “但是他扶着姚将军的棺椁,正在进京的路上。” “那就一并交给太子好了。” 甄萧不料刘燕还能好转,暗中命令杜成微差遣王行,本想让太子和明王鹬蚌相争。现在看来反而弄巧成拙。京中大军都在魏成手中握着,太子大婚在即,只要刘燕活着一天,太子迎娶魏成孙女的旨意就不会改变。但倘若真的让太子和魏成联手,又把安抚流民的功劳也记在太子头上。那以后她还能有什么机会。 甄萧出了康寿宫,告诉跪在殿外的杜成微太后旨意。 杜成微起身跟上甄萧,“那王行那边我怎么回复?他还在我府上等着。” “回复什么?一个小喽啰还敢向大人要说法了?反正也用不上了,随他吧,毕竟太后还知道有个他,就让他再活几天吧。” 0084 浮名散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本该凯旋而归的太子,在账本被焚后,几乎颓废。而当他回到太子府才知道魏成一家已经陪着魏无憾去流放。 这晴天霹雳一道一道,道道劈在他的身上。 在三堂会审的前一天晚上,太子骑马跑到了七星观中。 北殷怀披头散发坐在观中大殿,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的水难道士则坐在北殷怀对面。 “人不一定非要成功对吗?”北殷怀问。 “是的。”水难道长答。 “可是为什么不能成功我却如此痛苦?” “世人皆苦。” “就没有办法不苦吗?” “有。” 北殷怀大脑昏胀,只见水难道长拿出一个小锦盒交到北殷怀手中:“这是逍遥散少量服用可逸情,大量服用就是剧毒,可致死。” “这?”北殷怀吓得呆住,手不敢接。 水难道长又附身拿出一个褐色小瓷瓶:“这涤心丸,可清心解惑,可解百毒。” 北殷怀伸出右手去接。 水难道长又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浮名散,浮名散,散浮名。专心痴心富贵,妄想登高。” “这个给我,吃了真的能将心魔散去吗?”北殷怀激动的问。 水难道长摇头一笑:“太子爷莫要误会,这药已经没有了。” “这是为何?”北殷怀心下不悦。 “这药本是我的师祖无上先师所制,共有十粒。百年来为此药来我观者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小人盗贼,我辈护药无能,虽十粒分开藏储,但却皆被盗走。这个抽屉,从我记事起,就是空的。”水难道长解释。 “原来如此,那尊师祖没有留下药方吗?”北殷怀不死心。 “药方倒是有,但制药过程复杂,其中更有两味难得,这些年不曾遇到过。” “真人只说,天下什么难得,我来帮真人取。” 水难道长大笑:“太子爷有心了,贫道感激不尽。这两味分别是,夏至梅花上的雪水,秋分朽木上的嫩芽。” “这?”北殷怀面露难色,哭笑不得,“这世间怎么可能有?” “是啊,医心岂是寻常,世人还须自渡。不强求,便是药方。” 滴漏的水滴答滴答,敲击着黎明,天蒙蒙亮时,才渐渐停了。 整个首阳山笼罩在一片薄雾中,易竹翁带着斗笠,穿着蓑衣,挽着裤腿,趿着草鞋,担着竹竿,挑着四只野鸡,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早起的人有肉吃。”易竹翁说完将竹竿往身前一抡,野鸡扑腾着掉落在地上,他弓腰一把拧断了野鸡脖子,扔进了小道士正在做饭的厨房。 玉阳子双手互插进左右衣袖,直直站在院子,盯着易竹翁。 易竹翁靠近:“真人起这么早不去山里逛逛可惜了。” 玉阳子斜眼瞪着易竹翁:“若是竹翁在我观住上个把月,翠微山野鸡野兔就要绝种了。” “真人想开点,别说野鸡野兔了,就野花野草,绝种也是早晚的事。”易竹翁一屁股坐石阶上,脱下斗笠蓑衣扔在一旁,手拿起解下的草鞋,在石阶上狠狠拍打,鞋上的泥土抖落一地。 玉阳子眉眼挤到一处,白胡子嫌弃一跳一跳:“只要你不来便行。” “我当然要来了!师兄,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还能跟你客气不成。”易竹翁嘿嘿笑着,重新穿上草鞋。 “你把这扫干净啊!师父可在后面供着呢,气着他老人家了,小心立马叫你下去,他老人家亲自收拾你。”玉阳子说完,甩袖背手,脸转向炼丹楼正门。 易竹翁看着玉阳子笑得老肉横颤。 玉阳子紧闭着双唇,结果还是没憋住,笑出了声。易竹翁看着玉阳子一本正经的样子,笑得连喘带咳,眼泪湿到眼睑的褶子里。 “行了行了,你真不该回来的。”玉阳子歪着脑袋,对还坐在地上的易竹翁说。 “我又不是为你来的,”易竹翁笑笑:“师兄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我不是老样子,是样子老!你呀,以前说你说山里不是你要待的地方,你走了。师父说你迟早得回来,没想到他老人家得道前都没有等到你回来。那时候我想,你是真的找到属于你的地方了。为何现在又回来了?”玉阳子看着炼丹楼屋顶的瓦问。 “不是师父没等到,是我故意不回来,我就是不想他知道,我其实又被他说中了。”易竹翁看着山下,眼里泛着泪光:“我原以为双脚已经离开这里,后来才发现,我只是一只脚站在了外面,而另一只脚却永远留在这里。我就这么站着,槛内槛外都不属于我,我纠结了好多年,直到有一天,我想通了,我就做了这槛上人。” “山下之事我本不过问,可你如今是骊王的人。骊王,惊弓之鸟,你该克制自己的言行,怎得能插手太子之事?如此不止你与骊王会惹上杀身之祸,还将连累太子。”玉阳子转过身质问易竹翁。 “师兄既如此说了,那我也想请教师兄,当今朝局,师兄怎么看?”易竹翁站起,侧对着玉阳子。 “一切自有定数。” “若天命自有定数,那我就要做这定数。” “你如此痴心,七星观恐怕以后容不得你再回来了。” 易竹翁忽的站起,看着被山汽蒸腾起的长安城,背对着玉阳子摆了摆手:“我们还会再见的。” “你要去哪里?”玉阳子追问。 “去长安。” “如果” “不用了,谢谢师兄!只是师兄也需当心,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净土,就算你将身体躲进山中,躲进这无人可靠近的金壳子里,将你的心躲进丹炉里,尘嚣一样会找到你,没有人可以在乱世中置身世外。” “太子此局一定会赢,你不要插手。姚伯阳的死与明王无关。劝骊王不要回京。明王养了一群女杀手,就住在花巷里,与明王府背靠的那家,你自己小心。” 易竹翁低头一笑,果然他的师兄还是他的师兄,不是因为世间的复杂让他选择躲进深山成一隅,而是因为他的单纯。十年过去了,他依然是那个可以轻易就向自己说出秘密的人。 易竹翁仰头一叹,走出观门,轻声对自己说了句:“这样让我怎么忍心害你呢。” 0085 北殷云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刘燕坐在北殷衷身后的帘内,她依然知道今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太后突然好转对于明王是有些措手不及,可王行及时为他安了心,即便是太后坐镇,也不一样无法在证据面前那他怎样。 世上总有这样的事吧。 你明明知道就是他干的,可是你无法拿出证据证明。他照样想没事人一样在人前招摇,只有你一个人要躲在暗处默默承受他带来的不堪。 刘燕心里响起一串一串声音,可她安慰不了自己,为什么呢?即便她坐在万人之上,即便她拥有过人的智慧和胆识,即便她已将垂垂老矣,她不禁还是想问一声苍天,为何不能待她温柔一点点。 太子跪在大殿中,披头散发,什么规矩体面都没有,比疯子强不了多少。他面无表情,除了跪着请罪,请削太子之位,再无其他说辞。 “太子此次赈灾有功,当赏。” 刘燕说的话的语气没有半分笑意:“石长庚一案不是你的过错,既无证明证明张改之是主谋,张改之自然无罪,可因他赈灾不利使得百姓尸横遍野,革去官职,永不叙用。张改之无罪,石长庚自然也无罪,念石长庚躬其身为左部而终,赐国葬。” “太后英明!” 明王杜成微带头下跪。 “只是还有一事,因杀害石长庚的凶手是留王妃带领的临江观弟子,还请太后示下应该如何处置。” 杜成微低头嘴角勾笑,他当然知道他这句话的分量。 “留王妃杀害石长庚证据可疑,还不能结案。”蒋不为上前一步,众人有些意外,就连顾裴楷都不解,这不应该是他的台词,怎么让蒋不为给抢了。 “蒋侍郎,这是要睁眼说瞎话吗?人证具在,太子亲审,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人证?什么人证?” “蒋侍郎什么时候也学会这套,事实如此,不承认是没有用的。” “既然是事实如此,那杜大人敢不敢再审一次呢?” “这有什么不敢?就是再审一万次,也是一样的结果,不过关系到王妃,莫说再审一次,就是审她个十年也无妨。” “好!”蒋不为转身对着北殷衷和刘燕:“臣蒋不为愿协助审理石长庚遇害案。” “就由大司政,蒋侍郎,杜少傅三人一起审理。” 长安城一如往昔,屋檐相接,人群接踵,一片繁华盛景。 石一安第一次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走在长安大街上。他独置身于其中,如一个隔世之人,过尽千般面孔,却无一人似故人重逢。 人影憧憧,忽闪之间,石一安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同样再次走上街头的王行,同样意外遇到故人。 两人于人群之中四目相对。 难过? 不解? 愤怒? 曾经并肩谈笑的亲人,一夕变成不共戴天的仇人。石一安恨不起来,一股难以言状的悲伤笼罩在两人之间。 石一安不能容忍自己陷入这种错误的感情之中,他应该恨!他必须恨! 石一安转身走到集贤阁找到南宫珉,他想去看看大牢里的刘云。可他不知道自己该去找谁。 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贵人”全都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他站在大街之上,拥有自由之身,却突然感觉到走投无路。 石一安搜遍大脑,所能想到的只有杨秭归和给他送过信的南宫珉。 杨秭归被杨岩带回后便看管起来,石一安多次到国舅府门口找杨秭归都被拒门外。想来想去,他最终还是来到了集贤阁。 南宫珉没有迟疑,将石一安带入了集贤阁。 “现在住在哪里?有什么打算?”南宫珉关心的问。 “我想去看看刘云。” “也不是绝对不能探视,但刘云身份特殊,你知道她是留王女儿。” “我知道,十年前我就知道。” 石一安北殷云杨秭归三人一同蹲下,藏在扶栏下,露出半半截脑袋,盯着宫门。 “你们是什么人?” 只听侍卫一声质问,便没了声音。三人害怕起来,攥着彼此的手,缩成一团,但却无人起身想要逃跑。好奇心和大胆驱使着三人紧紧注视着宫门。 一个穿着重甲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警觉的四下扫视一圈,并没有在视线内发现躲在花丛背后的三个小脑袋。他向后一挥手,紧接着跟进一群带头盔的士兵。 “爹爹?”石一安突然站起来,愣在原地,看着为首的男子。 男子忽听到一声“爹爹”,沉脸拧头向后一望,脸上瞬间喜笑颜开。 “一安,你没事吧。”男子朝石一安走了来,一把将石一安举起,用他的胡茬子在石一安脸上一阵乱蹭。 “哎呀哎呀哎呀”石一安边笑边躲,嘴里还不住的囔着疼。 “其他孩子呢?” “在里面。”石一安站稳了脚,指着殿内爽快的答。 石长庚绑了正在打盹的宫人,堵上了嘴,将他们一起关进内殿最深处。 士兵们眼疾手快,一人两娃,左右一夹,将一宫孩子带了个精光。 宫门口的接应早早等着,只等孩子们全都走远了,才跑到长春宫门口叫嚷起来。 为了躲避巡夜郎,石长庚将孩子们先藏在在迎春门外的深巷空宅之中。 北殷云一路不敢高声,但耐不住北殷游不断叫嚣。 “你们是什么人?快放我下来!”北殷游不停扑腾着他的粗腿,率先被扔到了地上。 “哎呦”北殷游横肉一抖,指着扔他的士兵:“我让我爹杀了你!” “还杀了我,你爹谁呀?”士兵哪里知道这里面还有个皇子。 “他是北殷游,明王爷的儿子。”杨秭归走上来解释。 “什么?”石长庚大惊失色:“这怎么回事?” 杨秭归怔住,她原还想给大家介绍北殷云,听见石长庚的声音,吓得一抖,转头看了一眼石一安。 石一安会意,向前一步,和杨秭归站在一起,挡住了北殷云。 “这个孩子不能留!”一将领模样的男子走到石长庚身旁,歪着身子压低声音说。 0086 北殷早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孩子总是无辜的。” “那可未必!你今日放过他,他来日可不会放过你!”石一安杨秭归站在石长庚身后,手背后拉着北殷云的衣角,四眼抬起直直盯着眼前的两个大人。 “我们走后,让福伯将他扔到大街上。” “你这不是要害了福伯!” 石长庚犹豫片刻,摆手让副将水封城将北殷游带了出去。 “爹,你们这是要送他回家吗?”石一安眼珠子睁的圆圆,声音在空气里凝结成冰,一粒一粒掉进石长庚的耳朵里。 石长庚看着门外没有说话。 院子里传来北殷游喊救命的声音,小孩子纷纷往门口窗口凑,被士兵呵斥着拦进屋内。 石一安看着石长庚,第一次讨厌把这个人叫“爹”,耻辱让他泪崩。他松开北殷云的衣角,冲向前去,一把推开石长庚,跑出屋子,跑到院子里。 水封城正按着北殷游肩膀将其往井里塞,可是他错误估计了井口大小和北殷游的腰围,北殷游两腋卡在井沿上,拔不出也塞不下。 这一时倒尴尬了。 石一安正哭着看着北殷游憋红的脸突然大笑起来。 水封城气的无方,一把拉开围上来的石一安,拔出了刀,气势汹汹走向北殷游。 哐铛! 院门突然被撞开,跟着冲进来两队穿着相同盔甲,但头盔上是黑穗子的士兵。水封城转过身,看着来人有点懵,他移着腿两步走向前,拉着刀迎上来兵。 “你们是”水封城仔细辨认士兵,还是没看出来跟他们有什么不同:“哪里的兵?”他瞬间疑惑起来,不知是敌是友。 正思量,见门外闪进来一个人,这人不是旁人,确是大治第一美男子杨岩。 “抓起来!”杨岩声起,士兵脚落,瞬间将里外都围了。 “杨岩你要干什么?”石长庚出门怒向杨岩。 “你背叛了太子!”水封城恍然醒悟,杨岩的妹妹正是襄王之妻,他又怎么可能真心辅佐太子:“你这叛徒!” “我不是叛徒,太子你们也是保不住的。” “那还真不是你能说的算的。”水封城压低身子,重心向后,将刀攥的紧紧。 “我不想伤你,我们也没有必要两败俱伤。如果你们答应一起保襄王,我可以担保你们和家人都会平安无事。” “休想!襄王这样的货色也配当皇帝!” “太子若是有成王之志,此时就该站出来,你们这样逼他上位,只会把他逼死!” 杨岩将石长庚等人层层围住,杨岩不过想劝石长庚倒戈,即便无法让石长庚与自己站在一起,也只需要阻止他们即可。而李冕带领魏成及百官趁夜入宫,直逼圣祖帝灵前,请太子北殷昭即位。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都起来!都起来!”北殷昭披着孝衣,朝李冕等人大喊。 “你们可知我曾是新月君子营里的学生,我的老师是我此时最崇敬的人,可他和我的同窗一起,死于我北殷家的刀下!我曾说过永远不会踏出北殷家的皇宫,是的,在这之前我做到了,我成了天底下最不孝的儿子,未曾在父亲膝下侍奉过一天,为人子,我有愧!” 北殷昭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他怔怔看着大殿外的星空,忽而大笑忽而大哭,急的百官毫无办法。 “作为臣!我亦有愧!父母养我我不能报,君师教我我不能效,这世上怎能留我北殷昭这种不忠不孝之人!” 北殷昭话毕,没有给众人任何可能回旋的余地,急跑两步,一头撞死在圣祖帝灵前。 李冕急呼御医,但为时已晚,一气血不滞晕死过去。 整个皇宫乱作一团,而刘燕则像一个世外之人,独坐在玉琼宫中。 她已然知道北殷早被姚伯阳抓住,正在带回长安的路上。 宫里的人跑来跑去到处弥漫着恐惧,不时又消息传入刘燕的耳朵。 “明王和襄王在灵前打起来了,为了谁第二个上香。” “大司政带着百官进宫了,还有魏将军。” “太子爷自杀了!” “大司政晕倒了。” “顾大人来了。” 除了最后一句话,需要刘燕应对,其他对于刘燕都像无关痛痒的耳边风。 顾裴楷来了。 他来做什么? 此时刘燕还未曾意识到她将会成为大治危机的拯救者,她甚至因为一心想着儿子北殷早的安危,而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孙女北殷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皇后娘娘!” 顾裴楷连呼带跪,扑身进殿,直跪在殿下:“娘娘,还请您出来主持大局。” “大局?什么大局?”刘燕目光呆滞,她心里惦记的是,先帝给姚伯阳的密旨内容。 “太子薨了!” “奥。” “娘娘,现在没有储君了!” “那我儿子可以当吗?” “娘娘,这不是我能说的算的。” “那你来做什么?请我扶别人的儿子上位?还是请我亲手掐死我儿子的梦想?” “留王的野心是人人目睹的” “野心?为什么我的儿子的梦想就是野心?” “这是先帝说的。” “先帝?”刘燕冷笑着,笑得浑身发抖,笑着笑着忽然哭了。 “娘娘,还请您冷静。” “我的儿子,是诸位皇子中最优秀的,没有一个人比他更适合成为大治的君王,可是你们容不下他!是你们,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大治砥柱,你们这些世家,你们这些妄读圣贤书的人!” “娘娘,我们自然是不能容下的,如果新月的旧贵卷土重来,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娘娘,您有孩子,我们也有孩子,您有两个孩子,可我们身后有成千上万的孩子。皇家的孩子本就应该承担大治的责任。” “是啊!你说的对!你们的孩子生来只是为了吃更饱穿更好,而我的孩子是为拯救天下而来的。” 刘燕的眉头一皱,闭上眼睛,眼泪顺着两颊不断流出。 如果既定的结局无法改变,总可以为他们搏一个英雄的名吧。 听起来又滑稽又可笑。 这世间多少满怀理想的孩子,只因一个伟大之名,就可以义无反顾的赴死。因为光荣而没有悲伤,因为无畏而充满力量。 “这也是一种成全吧。” 0087 探监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南宫珉带着石一安找到李白凤,两人穿上士兵的盔甲,跟着李白凤一起进入天牢。 狭长的台阶直通地下,一道寒光从打开的铁门外溜进来,照在连着台阶一边的石墙上。石一安单衣外套着盔甲,一阵寒气袭来,冻得盔甲也变的坚硬难忍。 石一安不明白,明明在地下,为什么叫天牢而不叫地牢,难道这其中的待遇也是因为地上罕见,天上才得所以才叫天牢。 石一安默默跟着在李白凤身后,自顾自在心里一阵抬杠。牢门关上这里可就是一见光都瞧不着,待在其中不知日升月落,也计算不到今夕何年,是否月圆。 监狱长打着灯笼前面带路,石一安也不知道走过多少间牢房,大家停下了脚步。监狱长没有说多余的话,分别打开曲萧和刘云的牢房,退后两步,请李白凤自便。 刘云站起,看着牢房外的三人半晌,才从一头盔下的热切眼神里找到石一安的脸。刘云不知姚伯阳身故,更无从知晓姚冰卿与姚玉洁已经成婚。石一安跨腿进来,一时到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要跟刘云说些什么。 来之前他确有想过将姚冰卿的事告诉刘云,好让刘云死了心,可面对着刘云他又改了主意。 在这阴寒可怖,不见天日的地方,心底要没有些暖和的事,还不得活活冻死在这里。 石一安告诉自己,他可不能让刘云冻死,怎么找也得让刘云活着出去他才能好好报复一番,不然得遗憾一辈子。 “你” “你” 石一安和刘元同时开,两人倒不知该怎么继续话题。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我” “我” 两人听见对方开口,瞬间都笑了。 “会死吗?”石一安的笑意被冻在脸上,他的睫毛在忽闪之间轻颤着,不时遮住下眼睑。 “会呀~”刘云笑着答的轻巧。 石一安心头一震,身子微微前倾,几欲扑身上去。 在这闭塞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楚听到,这些微末的小动作更是被无限放大,可是刘云怎么能确定呢,她不是杨秭归,可以轻易将对方没有说出的话说出,并不在乎他人会不会尴尬。 “我是说,是人都会死。” “奥~”石一安松了口气,摸着后勃颈,一时不知道怎么将话题继续下去。 另一边南宫珉同曲萧核对了关于黑衣人的信息,就算没有杨秭归来信托付南宫珉也调查此事。 “这些黑衣人与临江观的人有什么不同,有什么相同?” “可以肯定她们是女的,而且并非一般杀手,她们不但模仿临江观的打扮,而且她们所练的功夫,也和我门派功夫相似。只是有一点不同,我们师承羽化宫,轻功飘忽,起身能飞数丈,我观她们的轻功可谓是徒有虚名,每步都需借助脚下反力道,所谓轻功,充其量飞檐走壁,并不能平地而起。”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不同。” 曲萧走出两步,努力回忆:“月照山盛产忍冬花,因而我们身上都带有一股药香,但是这群女子身上脂粉味很重,如果她们但但只是住在隐秘处的杀手,应该不会有这么浓的香气,要么就是她们住在胭脂堆里,要么就是她们可能每天都需要使用大量的胭脂水粉。听她们的口音,也是长安人。” “王妃是说烟柳巷?” 李白凤门外“嗯嗯”两声,南宫珉石一安会意。 石一安有些不舍,该说的话全没说,他迟疑片刻,还是抬脚转身。 “你等等”刘云开口喊住石一安:“我有事跟你讲。” 石一安停下,静等着刘云靠近,抬手俯向他的右耳边。 “那个证人是乌合人。” 石一安瞳孔瞬间放大,他忽而意识到这事情并不如他看到的简单,隐藏在石长庚死因背后的真相,他竟毫不知晓。 “我爹真的是自杀的吗?” 刘云朝石一安点点头:“可能石大人想用他的死来让我们揭开真相。” “快走吧~”监狱长在门外催促:“一会换班的来,就不好解释了。” 石一安哽在喉头的话,本是想将之前说过求娶刘云的话再说一遍,可发生这么多不愉快的事,他再要开口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本没了方向的人生,因为刘云的一番话又重新被燃起。 他跟着李白凤走出天牢,此时他精神抖擞,充满斗志,比来时想换了一个人。南宫珉走在石一安旁边,用余光扫到石一安轻快的几乎要蹦起来的步伐,心下不觉暗暗感叹:年轻小伙还是要谈恋爱啊! 南宫珉石一安换了衣服后进入烟柳巷。 石一安跟着南宫珉一踏进这烟花之地,便不住冲着南宫珉怪笑:“先生看着是个正经人呐!没想到也跟我一般不能免俗。” 南宫珉笑笑没有解释,落坐在护城河边的茶寥。 “小二哥,跟你打听一下,这烟柳巷当下最红的姑娘是哪家姑娘?”南宫珉向近前倒茶的小二询问。 “肯定是胡姬馆,但胡姬馆是明王爷的地盘,里面的姑娘都傲气的很,只能远看,不可亵玩。” “奥?还有这种事?这倒新鲜。”石一安跟着杨秭归来过这个胡姬馆,但因上次是做贼,并没有在馆里待过,今日听说,再回想当日在馆内的见闻,不觉点头:“原来如此。” 南宫珉疑惑的看着石一安这自问自答的模样。 “我去过这个胡姬馆,上次跟杨姑娘去的。” “嗯?”南宫珉一脸尴尬,不过转念一想这是杨秭归能干出来的事,也就没什么想不通了。 “那个馆内确实不像一般青楼妓馆,可能都是些文人墨客才能去的地方吧。” “看来不去还不行了。”南宫珉起身,放下两枚铜钱,冲着石一安轻快的说了句“走吧”,两人便朝着胡姬馆出发了。 但是石一安这次看到的胡姬馆,跟以前的却大不一样。 一群红红绿绿白花花,露着半截胸脯的女子扭着腰从门里扑出,一哄而上,左右拉扯,将他和南宫珉拥着挤着,连推带拉架进了胡姬馆。 南宫珉只觉自己前胸后背被一车肉球挤着,快要窒息,不断拨开又不断被挤上来。他冲着一样有些招架不住的石一安问道:“这就是你的说文人墨客才能来的地方?” 0088 胡艳姬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那也不是我一个人说呀!刚那个小二哥还说不可亵玩呢!”石一安抻直了脖子,好不容易将自己拔出来。他弯腰恶狠狠地对着这些莺燕一呲牙,众人捂胸后退。 石一安两步跨过矮门槛站定,转身回头一看两侧牌匾:“情深无羁逍遥客,爱浓不释散淡人,没错呀!” 石一安狐疑走进,上下打量,那些文人提字依然挂在大厦之中,只是这人好像都换了脸。 不对! 石一安再一细看,果然跟他上次来见到的姑娘不一样,上次的姑娘眉宇间都是飒气,没有一个露出来的皮肤不是紧致消瘦的,现在的姑娘一个个体态肥腻,胳肢窝地底下的肥肉都快从衣服里掉出来。 石一安一把将南宫珉从人堆里拉出:“这跟我上次见到的人都不一样。” “你上一次见到是什么样的?”南宫珉与石一安退到角落,但并未走出胡姬馆。 “我上次来,中间舞台有跳舞的,四周还有围着奏乐的,大家都是远远围着看,也没有谁跟谁搂搂抱抱,跟那小二哥说的没差。” “那是换人了?” “有可能,好好的,为什么换人呢?” 石一安不解决定上前询问,他走到一个脸上长痣的女子身边:“姐姐,我想问你个事。” “你说呀~” 女子一回头,石一安便知他错误的估计了对方的攻击力,但他若此时放弃改去问别人,那太伤姑娘自尊心了,所以决定硬着头皮继续问下去。 “我想问一下,有个叫胡艳姬的去哪儿了?” 石一安话音刚落,姑娘瞬间拉下脸,旁边听声走来几个,也都没了刚刚的热情,一副要咬人的样子。 “你是什么人?找胡艳姬做什么?” 长痣女子冷冷的问,倒让石一安摸不着头脑,这是和胡艳姬有过节,还是把他当做敌人了? 石一安想了想,语气软下来,近乎央求:“各位姐姐,我与那艳姬姐姐是认识的,今日带我朋友前来,只为能见她一面。” 石一安转身将南宫珉往前一拉:“我朋友是集贤阁的,集贤阁你们知道吗?大治的官可都是从集贤阁来的。” 姑娘相互看了一眼,长痣女子撂下一句“跟我来吧”,其他人便气势汹汹的围着石一安和南宫珉跟着往里走。 两人自觉突然被当成了人犯对待,个个阴着脸不说,还像是押犯人般将四周围的密不透风。石一安南宫珉在其中小心走着,生怕太快或者太慢碰到了哪位,被当即拎出来暴打一顿。 “衣服脱了!” 石一安南宫珉走到一内庭外,两人抱胸一缩。 “怕你们携带凶器,必须脱掉。再这么婆婆妈妈,可就见不到艳姬姑娘了。” 南宫珉拿开手迅速解开外衣,脱了下来,交给女子保管。 “大学士都脱了,那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脱。”石一安嘴里嘟囔着,快速脱衣也交给了女子。 两人站的笔直,被一群姑娘上下其手几番搜身之后,终于走进内庭之中。 “听说你们想见我。” 两人只听一尖亮的女子声音,接着就看见身着红衣的胡艳姬。 胡艳姬看着前面两个只穿着里衣男子,丝毫没有羞怯回避的意思,上下打量两人,皆是身形单薄,一个年老色衰,一个嘴毛都没长齐。 “说吧,找我什么事?” 胡艳姬翘起二郎腿,脚上绛红锦缎面的鞋轻轻晃着。 石一安挺直了腰杆,躲过胡艳姬轻佻的媚眼,直视前方,开口说道:“我们就是仰慕姑娘,没别的意思。” “奥。”胡艳姬轻轻一笑,朝着南宫珉一噘嘴:“这位先生也是吗?” “我兄弟二人来这里是为一睹姑娘芳容,但姑娘如此对待恐怕不妥。” “那,你想怎么样?”胡艳姬站起,一步靠近南宫珉,直将自己的脸要怼到南宫珉脸上。 一股冷香迎面而来,南宫珉被呛出个喷嚏,直接喷到胡艳姬脸上。 胡艳姬嫌弃的闭上眼睛,南宫珉赶紧后退一步。 “既是来看我的,也想问问两位姓谁名谁,家住何方,可曾娶妻,妻子凶不凶?” “我叫石一安,左部人,还未娶妻”石一安说着突然低头一笑:“但有个要娶的姑娘,她是有点凶。” 胡艳姬听到“石一安”三个字时,已然知道他们来意,但看着傻小子好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的,她转向南宫珉:“那您呢?” “我” 石一安自作聪明打断南宫珉:“他叫南宫珉,是集贤阁的先生,不过你们这样对先生确实是太不体面了。” “你说的对。”胡艳姬回头让人将两人外衣送来。 “我是胡艳姬,南宫先生以后要来只管来,艳姬随时奉陪。” “侠肝义胆才及第,谁人不识阮郎七?”胡艳姬说完给左右仆人一个眼色,令其退下,“不过,不是我扣着你们不让走,是你们自己懒着不走。” “我们衣服腰牌都丢了,当然不能走。”陆以清抢话道。 “这样吧,今天晚上,你们现在这里休息,食宿自然我全包,明日一早要还找不到你们的东西,我亲自上集贤坊给你们求两道出入牌。” 鱼化楼上,阮二陆挡住刘萤杨秭归去路,绿衣也凑了过来,俯身一把扯下刘萤腰间的铜牌,递给阮二陆。 “陆二公子,言简意达,陆大公子更是与奴家一见如故。正要向二位好好讨教,可不能让二位就这样走了,白白错失今日缘分。”绿衣故意戏弄二人,“奴家年十六,现住在金池边,尚未婚配,不知陆大公子娶亲了没有?” 阮二陆听此一惊,京中竟有如此女豪杰,今日算是开眼。 “你这姑娘好不害臊!”杨秭归拉过刘萤,挡在刘萤前头,“哪有人一上来就问娶亲了没的?怎么着也得等到第二次见面再问呀?” 阮二陆又是一惊,这又是何方神圣,说得又是何方伦理。 绿衣发笑,上来拉住杨刘二人的手,吓得二人赶紧缩手后退。 “你们这怕不是一家黑店吧?” 石一安被是随口一问,却不想话音刚落,从四下突然出来许多持剑的女子。 “你们想干什么?”石一安惊慌失措,一时还没反应上来,便被持剑的女子拧住了胳膊。 “关起来吧。”胡艳姬转头抬脚,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便消失在两人视线之中。 “我们真是来看姑娘的!” 公堂之上,顾裴楷坐在中间正堂,蒋不为和杜成微分坐两侧。 0089 入阁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石一安南宫珉匆匆出了胡姬馆,走出烟柳巷后,南宫珉才松了口气。 “南宫先生,刚才她们是在羞辱你吧?” “怎么了?你还想羞辱回去不成?” “我倒是想呢,人家没给我这个机会呀。” “那还挺遗憾的。” “呵呵~” 石一安跟着南宫珉一路嘀嘀咕咕,说这说那,烦得南宫珉想把他嘴巴缝上。 “你还有事吗?” 南宫珉带石一安回到集贤阁,站在书院门口,板着脸对石一安说。 石一安以为南宫珉是要赶他走,一时愣住,脸也僵了,声音也变了,没了适才的啰嗦,瞬间安静下来:“没,没了。” 石一安说完识趣转身迈开略显沉重的步子。 是啊。 集贤阁这么的地方怎么会是他可以待的呢,南宫珉这样的人又怎会与他一个草野混小子相交。 想及此,也没有什么不甘心了,石一安心下念道:“原是我不配的。” “你干什么去?” 南宫珉的声音在石一安身后响起,石一安眯眼微笑,转过身来,一边往后倒一边朝南宫珉喊道:“谢谢南宫先生!我先回客栈去了。” “客栈你回不去了。” 南宫珉不但长的一本正经,说话还有点严肃,石一安听声停下,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说啥。 “我让陆以明去客栈结过帐,把房退了。” “这是什么意思?” 石一安两眼珠子左右一转,眨了眨眼,看着正站在“集贤书院”四个大字下的南宫珉。 “书院里缺一个杂役,我把名字报上去了。”南宫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愿意吗?” 石一安几乎是喜极而泣,从回京之后,名义上他已经是无罪之人,但事实上却也成了无家之人。石长庚虽然平冤,但死因还未定案,他忽然成为一个顶着焦点的闲人。好在长安城没人认识他,若他此时回到合郡,光是那些茶余饭后的关心,和无所不在的怜悯,都足以让他窒息。 “我愿意我愿意!”石一安连连点头,小跑着奔向南宫珉:“先生说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你先回书院吧,我还得出去一趟。” 南宫珉抬脚将走,石一安急忙唤住:“先生要去哪里?是去听审吗?” 南宫珉摇摇头,像安慰小孩子一般宠笑:“不是,我得去看看太子,听审应该会传唤你同去的,不要担心。真相可能会迷路,但一定不会消失。不是最好,是因为不到最后。” 石一安点点头,像一个听话的孩子,端端站在原地:“先生,我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不太要紧等我回来后再说。” 石一安看了看左右,他们周围虽然无人,但这总是在大街上,被人听了去就是祸患。石一安只能作罢,送走南宫珉转身回到集贤书院。陆以明将石一安带到自己的住处,告知石一安以后就与他同寝共眠了。石一安也没客气,一把搂住陆以明的脖子,瞬间又有了个亲兄热弟般的伴儿。 石一安收拾完自己的东西,躺在床铺上,双臂弯起,将两手垫在脑袋底下。什么王行?什么兄弟?他从九岁跟在王行屁股后面跑到十八岁,最终却越来越糊涂,到底是他看错了人,还是人和人的感情比纸还薄,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 不! 即便他会看错人,他的父亲也会看错吗?陆平也会看错吗?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跟他讲过要提防王行。石一安仔细回忆,石长庚出事的当天特别让人传话回来只让王行一个人去接他,出狱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只让王行一个人去?这么长时间石一安都在他人的安排下打转,现在只剩他一个人,才想起来自己细究事情始末。 刘云说证人是乌合人,说石长庚是自杀。 石一安假定刘云说的是真的。那么就是说乌合人曾经参与过明王在境州的圈地。石长庚在被抓之前名义上是私放军粮,可姚伯阳也说了不算私放,那就是并不是因此被抓,而是因为其他不能拿到台面上的原因。 那个时候张改之到达左部不久,石长庚住在粮仓,日夜监督发粮,还是生出许多对不上数字的发放。明王家仆雇人从百姓手中抢地夺粮之时,正是石长庚发现赈灾粮款被挪用之时。石长庚抓扑了这些闹事之人,当时就有过堂,但事后卢有江以在他地界上闹事为由,将犯人带走。 石一安再见到这些人便已经都是死尸,而唯一逃出的人作却证临江观杀死石长庚。如果刘云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些人之所以会死,是因为雇佣他们的人害怕他们身份暴露,而石长庚选择更他们死在一起,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害怕无人过问这些人的身份。 利用乌合人背后的人,不是一般的贪污,而是叛国通敌! 南宫珉赶到太子府时,眼前的一切让他惊呆了。 太子府非但没有变的冷清,反而张灯结彩人来人往,不注意观察还以为是走在闹市之上。南宫珉进门也没有人问也没有拦,进进出出的人都像没看见他似的,各忙各的。 “要肉吗?我给顾先生专门留的猪后臀,这肉你切成块,在铁锅一炖,啊~那个香呀!” 南宫珉只见顾东背身站在一个撑起的案板前,案板就摆在正门一进来的院子。南宫珉近前两步,忽然看到从顾东身前闪出来的人。 是一个坦胸露乳,衣不蔽体,撸着袖子,将自己捆成街边猪肉贩的男子。男子见南宫珉近前,忽而一笑:“南宫先生来的正是时候,耳朵,猪耳朵留给你,有嚼头!” 南宫珉几乎要哭出来,这男子不是别人,却是北殷怀。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南宫先生忘了吗?我外公就是杀猪的,我这才是继承祖业。” “你继承什么祖业?你的祖先是谁?”南宫珉顾不得那些君臣之道,他伸手一把扯过北殷怀的后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将北殷怀拉进厅堂之中,猛地松手,将北殷怀搡倒在地。 “这样的失败都承受不起!你算什么男人!” 0090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北殷怀蜷缩在地上,像一坨烂泥,他浑身酒气,形容憔悴。 “太子这样做,让跟随太子的人怎么想?顾先生现在就站在门外,你打算让他走还是留!” 南宫珉自然是恨铁不成钢,有前太子北殷昭灵前殉葬在先,南宫珉不由后怕,难道北殷怀要补此后尘吗? 北殷怀撑着自己,弱柳扶风般坐起,对着门口的顾东开口便来:“顾先生,你也是识时务之人,为何愿意屈居我太子府上?明王骊王,一个有财一个有德,你该知道大治没有人看的上我这个太子,你可不要跟我说什么家国大义,太假。” 顾东跨出一步,站在门中央,拱手向北殷怀一拜:“因为我知道,只有太子爷可以让我名利双收,可以让我的宗族成为名门望族,让我的子嗣飞黄腾达,世世无忧。” 北殷怀听到“无忧”二字鼻子一酸,一股液体从鼻腔滑下,他抬手一抹鼻子,红着眼望着顾东:“你就这么信我吗?” “我师父无上先上有三大弟子,玉阳子,易竹翁和我。玉阳子不必说,他选择了守住先帝的平衡之道,住在首阳山炼丹。两耳闻得山下事,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心只练长生丹。而我和竹翁师兄打赌,三年后,我们要为各自的选择拿出一份交待。他选择了骊王,在云州做参事。我选择了太子爷您,在您跟前做幕府。” “看来是我让你输了~”北殷怀此时心中憋着火,高高在上的他,瞬间成为这些纵横家棋盘上的棋子,这种感觉让北殷怀很不爽,甚至一股杀念从脑海中飘过:“不过没关系,我输了,你就可以去找别人了。” 顾东的脸上毫无波澜,他挺直了脖子垂着眼皮,似乎憋着一股气:“一个纵横家一辈子只能选一个主,这是我们的门规,我将我的唯一一次给了太子爷,除非我死,负责不会让你输。” 北殷怀愣在地上,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型不算单薄的老先生的身影,忽然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只把他吞没在这太阳投下的黑影之中,他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再睁开眼,他一骨碌坐起,忙向四下寻找顾东身影,直得到一旁侍奉的水莲回答顾东与南宫珉在书房候着,立刻光脚下床,走出屋子,直奔书房。 啪! 书院门被从外面推开,撞到墙上又弹回了半圈的半圈。北殷怀一声“先生”喊着,便冲进房内,他拉着顾东的手突然又松开,向后退了半步。 北殷怀双手抱拳向前划出,朝顾东鞠下躬去:“是我不懂事,还是先生不要放弃我。” 这一拜拜的顾东眼泪快要掉下来,他眨了眨眼,将眼泪复又吞噬在业已浑浊的眼眸里,上前抓住北殷怀的手,无比激动地喊了声:“太子爷!” 南宫珉站在一旁,见此松了口气,水莲提着鞋进来,太子上前两步,坐于椅上,朝蹲下的水莲抬起一只脚。 水莲见脚底沾上灰蒙蒙一层尘土,转头望向一旁的婢女。 “不必了,你们都出去吧。” 水莲抬起碧水青的衣袖在北殷怀抬起的脚底蹭了蹭,为其穿上靴子,又同样擦了另一只脚,给北殷怀穿上鞋。 “门外的东西不要撤,继续摆上,明日我还要卖。” “是~”水莲起身,行礼退出,将门从外面带上。 “太子这是要?”南宫珉将心中猜测问出。 “对,就是要给明王他们看看,看看我北殷怀是如何烂泥扶不上墙。” “好!”顾东早知北殷怀并非痴顽之人,如今这一招更是合了顾东心意。 “两位先生放心,我不会因此倒下,只会逆风崛起。即便我只是颗棋子,也将会成为独一无二的定盘之棋!” 南宫珉将石长庚案前前后后所有线索证据梳理一遍,认为以石长庚行伍出身的功夫,想要近身一剑将其封喉毙命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凶手为亲近之人,另一种则是石长庚是自愿赴死的。 南宫珉说出后,并没有得到北殷游顾东的答复,他以为是自己说的不够明白,开口正欲补充,却被北殷怀打断。 “石长庚是自杀的。” 北殷怀看着前方门窗,躲开南宫珉质疑的眼神。 “太子爷是如何知晓的?”南宫珉小心问出。 “是王行,王行本是我派到石长庚身边的绣衣,谁知道他竟然与明王珠胎暗结。” “那他会不会撒谎?” “我本授意他去说服石长庚对付明王,可谁知明王也想拉拢石长庚,他知道了王行的身份,以此要挟王行帮他将石长庚引出,再将杀死灾民的推到石长庚身上,可谁知石长庚自杀了。王行为此给我来过数封信,而我并未回他,可能他觉得是我害死了石长庚吧,所以才帮助明王烧毁了账本。我不怪他,虽然他背叛了我,但我也确实让他失望了。” “这不能成为他背叛信仰的理由!”顾东有些气愤。 “不说他了,说说现在的案子吧,你们认为这个证人为什么要说谎?” “必是明王许给他承诺。” “什么样的承诺?假设顾先生现在还没有选我,那么顾先生在我和明王之间会选谁?” 0091 长安猪慌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北殷怀大开太子府卖猪肉的事,比杨秭归那些小打小闹可震撼多了。杜成微带着官员排着队到太子府照顾生意,整个长安城的猪见了这架势都要恐慌。 随着太子府对猪的需求日益增长,农户都开始找药房给自己家的猪寻快速增肥的方子。长安一时猪慌,肉猪被价钱一路被疯长,而买来猪肉吃不了的官员又贱价将其卖出。 明王眼尖,瞪着这个买卖差价的便宜事,一边让杜成微鼓动官员去买,自己派人再去收,收完直接高价再卖给太子府,一块肉再发臭前可以倒两到三圈。 太子本想继续装下去,可实在是气的不行。将明王一击放倒,永除后患的决心更是坚定了许多。 杜成微拎着猪肉走进了京兆府大堂,他最近几日,就指着看太子笑话生活,已经变成了每日一乐。走到大堂外,他将肉直接赏给门口站着嘴甜的侍卫。 临江观众人过堂,证人再次指认拥有忍冬花刺绣的是凶手。曲萧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关于石长庚之死,刘云是知道真相的,可是刘云此时却无法说出证人的身份。 因为她无法证明。 她不知道石一安是否回去调查,是否可以调查到。但她也知道,要想扳倒明王必须要假装不知道他与狼为伍。 蜂虿微末尚有毒,狐貉岂能不反噬。 想要抓他,就必须先放他。 刘云朝证人走了两步,上下打量一番,缓缓开口:“你是玉城人吧?” 证人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是,我是合郡人,玉城什么地方,没有听说过。” “怎么会呢?你不记得我了吗?咱们明明在草原上见过呀!” 证人有些慌,看向杜成魏,杜成微立刻递给证人一个肯定的眼神:“你认错人了。” “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多了,郡主就不要在此拖延时间了。”杜成微补充。 “也对,杜少傅说的有道理。不过我想问一下,你怎么肯定你就没有认错人呢?” 刘云一句话问住证人。 “就算认错,这还有证物在此。” “这算什么证物?随便叫来几个绣娘看两眼,绣的也不会差太多。想要蓄意加害太容易了。” “那临江观的紫竹剑又怎么解释?” 刘云近乎笑出了声:“杜少傅,你是在说笑话吧,您谁见过谁用紫竹剑杀人吗?” 杜成微愣住,突然意识到这吧剑可能是一个笑话。他急忙撩袖走向堂侧长桌,一把抓过紫竹剑将其拉开,不知剑身何时遇水,竟然软的扶都扶不起,还长满了霉斑,散出一股腐烂的臭气。 石一安在一旁门内听审,隔着窗纱,只见刘云与杜成微对簿,他不觉一笑。仔细想来,刘云不过十七岁,本就该是明媚聪慧,甚至有些小调皮的小女子。偏生一些人垂手可得的安稳人生,对于另一些人却是远隔重山般可遇不可求。 如能被岁月温柔以待,谁又会将自己活成利剑。 “杜大人,您若硬要说此剑是杀人凶器,我,北殷云,就只能以永宁郡主之名,上太极殿与您理论了。” 刘云离开留王府时七岁,自此再也没有人记得还有“永宁郡主北殷云”这个人,就连她自己对这个名字和称呼都感到陌生,在开口说前她在脑海里已经过了无数遍,但真的说出之时,还是会有些悲愤。 她的十年不是一句话就可以带过,她的恨意也不是一场杀戮就可以消解。 顾裴楷坐在堂上,看着杜成微吃瘪,有些幸灾乐祸,他压着笑意,看了眼一旁的蒋不为,蒋不为正色以待,并没有表现出一丝胜利的喜悦。 “这证据恐怕拿不到太极殿上吧,杜大人?” 杜成微背着身子不想看见顾裴楷得意的脸色。 “下来,我宣判,留王妃,永宁郡主,以及临江观众人,因证据不足,现无罪释放。” “大司政!怎可如此断案?这临江观的人明明就是杀人凶手,你这样做是在放虎归山!” 顾裴楷咬牙,杜成微面红耳赤,刘云和曲萧相视一眼,却并不觉会如此轻易就可以出狱。 “蒋侍郎,你倒说句话呀!” 顾裴楷见蒋不为闷声不言语,更是来气。 “证据确实不足,”蒋不为看了眼曲萧,这个女人既然当初选择了修道,为什么又将女儿送到姚伯阳府上?她不为报仇,那只有窃取情报了,她若真的一心修道,要情报做什么?蒋不为顿了顿:“但不能算作无罪,临江观众人多次与朝廷命官遇害遇刺有关,当然应该查清楚,还其清白,此案还应押后。” 蒋不为的意图众人看不懂了,在太极殿要求重审的也是他,这是说不放人的也是他。三人会审,顾裴楷一个人坚持没用,只能将临江观的人继续收押。 “天牢阴冷,我母亲年迈,我要求换个地方,这不算越矩吧。” 刘云看着临江观众人这些天受的苦心中不忍,她不知道何时开始已将自己放在保护她人的位置上,这样的心思她此时是不自知的,在她看来这些大胆的要求,均是出自于“自私”。 “可以,这是应该的,郡主放心。” 顾裴楷满面含笑答应着,这个郡主的分量顾裴楷心知肚明,她若自己不提自己是郡主,旁人只当是没了这个人,可她若拿起郡主的身份向朝廷讨要,那些愧欠她的人,包括顾裴楷在内,太极殿绝大部分参与逼死留王的官员都没脸说不。 更何况北殷云自从就被刘燕试作掌上明珠,亲自教养,自北殷云失踪之后,刘燕的心疾就越发严重,夜夜需要靠丹药才能入眠,这在大治也不是什么秘密。 此时的北殷云有罪当然好说,倘若无罪,那么她现在遭受的待遇就可能变成日后的砝码。顾裴楷好不容易当上这大司政,他想要的也只是保住他的位子,没得平白无故得罪这么一个说不好就翻云覆雨的人物。 顾裴楷向北殷衷请示后,刘云等人就从天牢被移入了瓮城。 0092 瓮城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瓮城,因其形状像瓮而命名。 是新月专门关押触犯国法的皇室贵族所建的城,城不大,也不算小,位置在长安东北。大治建国后尚未有因罪囚此的人,一直废弃。 刘云曲萧被带来时,瓮城像是刚从土堆里被挖出来的遗址,出一口气都能扬起灰。临时派来的宫人不情不愿的慢慢打扫,一个时辰一间屋子都收拾不出来。 刘云站在被围起来圆楼中间露出的天井下,抬头望着这被切割出来的浑圆的蓝天,深感压抑。但曲萧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似乎比在临江观时更放松了。她吩咐临江观众人一起打扫,先给大家把住的地方收拾出来。 曲萧转了一圈,觉得这地方真是不错,有厨房有院子有阳光还能自由活动,没人监视。仿佛她这么些年都活着别人的眼皮底下似的,终于在此透了一口气。 “我们不会在这里长住的。”刘云一边将发霉的被褥晒好,一边对忙着晾被子的曲萧说。 “蒋不为不会放我出去的。”曲萧说这句话时明显是有些开心的,她也无须在女儿面前隐藏她的这点情绪。 “为什么?”刘云不解,怔怔的望着曲萧:“他会杀了我们吗?” “不会,”曲萧笑着摇摇头:“蒋不为是不会挑起新月跟大治的事端的。” “这里也挺好的,娘好久没有好好看看你了,都快要忘了你的样子了。”曲萧走进刘云,拉住刘云的手坐在院子的石凳子上。 看着满城里扬起的灰尘,时间仿佛一下子倒回十年前。 曲萧带着七岁的女儿离开留王府上了月照山,从前观守的手里接过临江观,母女俩撸起胳膊将观里整整打扫了十天。 当时的曲萧似乎和现在一样,并没有伤心难过愤恨,反而对生活充满憧憬。种菜养花,做饭砍柴,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突然就像一个干活麻利的村妇一般,毫无怨言的操持起自己和孩子的生活。 在刘云的记忆里,那是她最快乐的半年,虽然每天需要干许多活,但曲萧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一躺下便睡着,睡醒便天亮。 只是突然有一天曲萧忧愁起来,她的脾气也变的暴戾,没过多久便带回来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小女孩,从此她们的生活便变了。 刘云不敢问,只知道曲萧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哭泣,仿佛头顶总是罩着巨大的压力。 刘云心想还是因为父亲的死吧。 这样想着,她便将曲萧交给她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做好,直到有一天,曲萧让她从烧的火热的炭火上跑过去。 “为什么?娘,我害怕。” “要想战胜敌人,必须得先战胜自己。” “娘,什么是敌人?我可以不战胜它吗?” “当然不行!你不战胜它,他就会战胜你,弱肉强食,自古如此。” “娘,我可以不吃肉。” “是,你可以不吃肉,你可以不去战胜旁人,但你是永宁郡主,是留王的女儿,即便你想躲,也躲不开,这是你的责任。” “我不要这样的责任。” 刘云看着曲萧。 曲萧沉默半晌,突然哭了起来,她没有抱着北殷云,而是抱着自己。 “娘,你别哭了。”刘云说完从炭火上跑了过去,裙底瞬间被烧焦。 “脚疼吗?”曲萧将刘云的脚放进凉水里。 刘云摇摇头:“不疼。”她拉起曲萧的手,放在她的心脏上:“这里疼。” “对不起!云儿,娘将你送去一个不用走碳的地方好不好?” 刘云摇头:“不好。” 她伸手给曲萧擦干净眼泪:“娘,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做?” “怎么会呢,没有人逼我,是我自愿的。” “是不是真的走碳就可以和娘一样可以飞起来?” “是。” “我要跟娘一样,跟娘一起飞起来,像仙女下凡一样。” 瓮城的夜色仿佛更美,它将月亮也圈在圈里,像是不肯放走它的美丽。熄灯后,刘云披头散发,光着脚跑到曲萧房中,曲萧见此,看着女人手拍了拍床,屁股向内移了移,给刘云让出位置来。 刘云躺下,侧过头看着曲萧,问了十年前相同的话。 “娘,我爹还活着对不对?” “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谁告诉你的?” “是真的,他还活着,是他要我练功去姚伯阳府上的吧。” “不是。” “他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即便你再看见跟他长得相似的人,那也不会是你的父亲。” 刘云不知曲萧这话的意思,是这个人真的死了,还是曾经的人变成了另外的样子。但是她一直知道曲萧有事瞒着她,她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这事肯定和自己的父亲有关。 “不说这些了,娘觉得在这里呆一辈子也挺好。只是你不一样,你的人生还没有开始。” 曲萧一句话说中了刘云的心事,是啊,这里再好也不监狱,与外界隔绝,不与人来往,如果真的要在此一生,那还不如马上就死掉算了。 “那个石一安对你好像很上心,娘看的出来他很喜欢你。” “娘,你爱父亲吗?” “什么爱不爱的?我们这个年纪,已经不存在爱不爱了。” “不,你爱父亲,所以你甘愿为了他牺牲自己。” “是姚冰卿吧?”曲萧没有回答刘云的问题,忽然一笑:“他很好,但不适合你。” “为什么?” “你知道他是新月太子,娘不希望你再跟新月人有任何关系,如果你要嫁人,娘希望你嫁给一户平常人家,这是在这世上,平常二字已经是难得。” “可是你将我送到姚家,不就是为了将我许给姚冰卿吗?” “你怎么知道?谁跟你说的?” “娘,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别人告诉我,我也能知道。” “如果不能嫁给他你会怎样?” “会哭吧。” “就这样?” “就这样。” 刘云背过身去,睁着眼睛,忽然很想知道姚冰卿的消息。第二日一早她便找了门外的侍卫帮她给杨秭归带了封信。 “秭归,见字如晤,我现在和临江观的人在瓮城,不知道要待多久,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能帮我给姚冰卿带封信吗?” 杨秭归将信封再一抖,里面复又掉出来一封密封的信笺。 0093 玉洁冰清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紫云观中。 姚家叔伯姚季阳与王家舅舅王思南分坐两边,两人身后皆站着自己儿子,姚家二子姚冰义姚冰信,王家四子王文志王文存王文高王文远。温道清范四立于中间公布姚伯阳遗言。姚冰卿姚玉洁以及王氏跪在棺前烧纸钱。 “这姚冰卿说是姓姚,但谁不知是田家种,就算认了义子,也不是亲生的,怎能将玉城交于他?”王思南先表达不满。 “这是将军遗命,我等自当遵从。”温道清挺直了腰杆,慢慢的说。 “少拿这个压我,你们将军没了,现在就应该是我妹妹说了算。”王思南起身,走向跪在棺前的王氏,一把拉起,拉到众人面前,“妹妹,你说。” 王思思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求他哥哥别闹了。 “当初明明说好将玉洁许配给我家文远。我多次求亲都说是玉洁年纪小,奥,如今倒是不说她小了,改嫁别人。早这么说我家文远也不会等到二十还不娶妻!这会死无对证,还不是你们先怎么说就怎么说。”王思南撒开了泼。 范四上前拉着王思南,“舅家公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就算敢胡说,这流民的干系岂是谁都能担着呢。” 范四一句话说到王思南姚季阳心坎里,姚伯阳当初带领流民出发进京之时,王思南和姚季阳就对方劝阻,陈说利害。然而姚伯阳还是出发了。两人怕受牵连之后不闻不问,王思南更是以怕妹妹吃苦,把王思思姚玉洁接到自己家中,怕流民造反被殃及,更是让妹妹写信与姚伯阳和离。而姚伯阳收到信后也回给了王思思和离书,并嘱咐其暂照顾女儿周全。 王思思自知不该置喙,所以不作言语。奈何王思南不甘心,势要争一争。 范四带舅家王氏到西厢房,温道清带姚家叔伯们到东厢房。只留下姚冰卿和姚玉洁跪在棺前,姚玉洁从小怯弱,人前从没大声讲过话,一味的哭。 “妹妹,你倒是说句话呀!”王思南恨铁不成钢。 “我能说什么,我与伯阳已经和离。”王思思唯唯诺诺。 “和离什么?只要没人知道,就不算。”王思南见硬劝不行,遂给妹妹讲开道理,“你以为我是我为自己呀!我是玉洁和他们姚家好,就他们姚家那起不识抬举的倔货,那是要把玉洁的命搭进去。流民能控制的住吗?流民是要吃饭呀!饿急了他们还能听人指挥?他们连亲爹亲妈都能扒皮吃了!把命压他们身上,那不就是找死!我让文远娶玉洁,文远必不会再跟流民拉扯上关系。这就是救了玉城三万守军的命呀!”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这话你得跟那个温道清说。伯阳不在了,那些兵都听他的。”王思思给王思南出主意,“只要他同意,姚家叔伯也没办法,更不用说冰卿了,田家人早就死光了,以后给他小军衔,娶一门妻子,我也算对得起伯阳了。” “妹妹,你这人就是太厚道了,怕是那小子心不在此,不领你的情。”王思南正在出门又回身,“你去找那个温道清,说你有话同他说,就照我刚才给你说的讲。” “我哪行?” “放心,我站在帘子后面,有什么事我来。” 王思思出门喊过范四,让范四带温道清过来见她。范四在门外已经听清王思南的话,答应着,便转身去找温道清。 温道清正与姚季阳说话,范四开门进来,将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两人,姚季阳大怒,却并无后话,温道清知道姚季阳却并不想趟左部的浑水,也知道不管是王思南还是姚季阳都不会按照姚伯阳的命令行事。 “姚公放心,”温道清转脸向范四,“你说将军说了已无夫人,不便相见。” 范四得令,原话告诉王思思,气得王思南招呼四个儿子马上就要走。 范四拦住,“舅家不必生气,我们受王家恩惠,始终铭记于心。” “别舅家舅家的叫,我们担当不起,亏你们还记得是受我王家恩惠,想当初你们与乌合作战,朝廷不管你们吃喝,是我王思南一车一车的粮食给你们拉到战场上。现在不认了我们也好,免得日后连诛再连累到我们。”王思南带着儿子走出西厢,正碰到姚季阳温道清。 “王公且慢!”姚季阳挡住王思南,“我姚家也断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如今左部正是困难之事,我们当共同进退。王公既然对我兄长遗言有异议,我说话肯定也不得王公心。那我们就选个大家都能信服的,你看如何?” “好啊,”王思南冷笑,“那你说谁合适呢?” 姚季阳看了一眼正殿里跪着烧纸的姚玉洁,转头向王思南,“玉洁,你看如何?” 姚玉洁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中间,众目之下都等着自己开口。姚玉洁害怕的发抖,低着头,不敢看向大家。 姚冰卿站在姚玉洁抬眼能看到的侧面帘后,他一直注视着姚玉洁,希望能给她力量勇气。但姚玉洁却始终没有抬头。 “玉洁,你说,现在我们都听你的。只要你说你愿意嫁给田家那小子,舅舅二话不说,给你送上嫁妆。”王思南走到姚玉洁跟前,他自知姚玉洁没有主意,从来都是听父母安排,便让妹妹王思思提前在侧嘱咐。 “别怕,叔伯也都听你的。今天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叔伯也都会支持你。”姚季伯安抚姚玉洁。 姚玉洁终于含着泪眼抬头,看了一圈屋内众人,也看到了站在一旁冲她笑的姚冰卿。姚玉洁当然相信范四温道清说的不是谎话,也相信姚冰卿能够不负姚伯阳期望。只是她从小当姚冰卿哥哥一般,从没有过其他念头,她也知道姚冰卿待她亦是如此。此时要她嫁于姚冰卿又怎么可能。 “玉洁,你可得想好了啊,玉城三万守军的命运此时就在你的手中。”王思南再三提醒。 “我,”姚玉洁声音发抖,“我听我爹的,我爹不会害我,就算前路是死路,我也只当是下去陪我爹爹了。” 0094 一封信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姚冰卿独坐在昏暗的光里,展开了刘云的信。 没有称呼。 瓮城像一个罐子,我们住在罐底。擦洗过的门是朱红色的,有点刺眼,猛然瞧见,会生出一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有些镶着铁栅栏的屋子,栅栏已经生锈。花园里有一个月亮门,里面是个小院子,撒了些花种子,不知道明年会不会开花。小院子里有个亭子,很高,但雨天站在下面不冷,因为有墙。 是木雕花的门墙,连着一个一个长命锁的图案。待在里面看看书,常常没人发现就躲过了吃饭。每天都在吃饭,早饭,午饭,晚饭,她们常常把饭搞砸,做出些人神共愤的吃食来。 厨房的大锅旁边还有一口小锅,需要把锅抬起来,才能给里面生火,但和大锅的火洞是通着的,只要大锅生火,小锅也就热了。第一次不知道,把小锅烧着了,黑糊糊,一直也没能洗干净。 有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就是茅房。因为和屋子连在一起,味道不易散,茅房外面种了很多树,树已亭亭,像一面屏障将茅房挡住。昨天刚刚挑粪埋在树下,今天叶子就绿了很多。 东北角有个直角楼梯,露天风吹雨淋,有些裂痕,准备修补。楼梯下有个道矮门,红色的漆身已经斑驳的不像样子,门脑从楼梯伸出去,可是太短,护不住门身。 从小矮门进去,右边是楼梯下面,左边有个洞,洞口只能一个人缩着头过去,进去后竟然是一个偌大的藏书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二十排书架,各种各样的书都有。 一本叫《闺怨》的,打开里面却是种植的技巧。估计将这本书收进来的人也不知道这里内容吧。穿过书架,在尽头有一个屏风挡住了窗外的光。屏风上一副山水画,提着一首词。 岭上雪,结茧天,浮生萍水度流年。 焰火局,残垣笺,独抚西风叶溅弦。 木鱼空,胡琴寂,青丝已白夜未眠。 春分墨,怜笔砚,添灯再续光阴盏。 屏风后面的窗下,墙面上画着扭扭歪歪的花,太阳,树,小娃娃。旁边有个五层抽屉的小柜子,第三层抽屉的门脸掉了,悬在半空,像把时间静止了。 挨着窗子有一扇门,推开进去里面有一张大床,床很重,摆在屋子正中央,这么多年都没有丝毫变腐的痕迹。继续往前走,是一个小厨房,厨房角落有一个大烟囱。顺着看上去,会发现屋顶有个天窗。 从这个小厨房出去,就又回到天井一般的院子里。西边有一颗柿子树,东边是梨树,还有一个对方杂物的小棚,棚子旁边是猪圈,再过去就又到了茅房。 晚上和师姐上茅房给地上滴了些蜡油,师姐说不用清理,下次可以直接将蜡烛蹲在上面。屋顶是什么颜色,还不知道,因为太高了,一直没能看到。但想上还是上的去的。 高墙一直固守着他的谨慎和威严,也并非不能逾越。我在这里过的很好,只是有些担心你。我虽受困于此,但可以飞上屋顶去听长安的风,可惜这不是个善地,否则该邀你一起,不妨终老。 流云书 暗夜将姚冰卿的身影一点一点吞噬掉,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头慢慢埋下去。如果他们能够生活在太平盛世里,这样的悲伤会不会少一点。 没有答案。 如果不曾开始,走过这一遭,不曾心怀憧憬,不曾有过期冀,那也不会有无可奈何的失望。 这样的失望,不是对某一个人,某一件事,而是对人生,对天道,对被不公缔造的规则。 姚冰卿深念于此,可是他不能背弃在姚伯阳死前许下的诺言,承载着三万大军以及亲属命运,担负着让左部吃上饭的重任,守护着一方土地的安宁,是他的职责,也是他自己认同的使命。 他原以为可以和刘云一起完成这样的使命,初心不改,用最大的热情真诚对待这一方田地,可现实没有允许他这么做。 就在他接任姚家军的同时,左部暴乱了。 不因为其他,人都穷的吃不上饭了,还会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人吗? 姚冰卿抬起哭红的眼,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既以“姚伯阳被饿死”之名发丧,推棺带灾民乞讨上京。 姚冰卿点亮了灯,即刻书写,给朝廷上书陈诉姚伯阳死因。这一纸编造是他这些年君子之道的第一次失守,而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弥天谎言,却是他堵上性命的最后一击。 没有赴死的准备,就只能苟且偷生。 而比他不幸的万千灾民,却连偷生都不能。 翌日黎明,姚伯阳的棺柩在没有哀乐的拥簇下,向长安出发了。 瓮城里的刘云,始终没有等到杨秭归送回来的回信,热切,失落,生气,悲伤,失望,她在经历了自己也不知道多久的等待后,先迎来了第二次提审。 杨秭归找了全长安的绣娘,堆在京兆府院子里,开始绣忍冬花。 杨秭归撒谎说有一个宫里的大单,谁绣的好绣的像,就可以接下此单生意。绣娘们听说没有拿出所有技艺,挖空心思。有的只是照着绣,力求相像。 而有的认为原绣并不出色,就创造加工,生出许多优秀来。 半个时辰后,杨秭归将这些刺绣收齐全部呈上堂。 杜成微自然知道结果,他扫了一眼,便坐在一边不在拿眼看。顾裴楷装模作样夸奖一番,一个一个拿起在眼前晃了一边。 只有蒋不为,走出了大堂,向这些绣娘承诺,先去他家里将此次绣活得工钱领到。 蒋不为的娘曾经就是靠着刺绣缝衣,而把蒋不为一手养活,这样的绣样要费多少心思,他比堂上的任何人都懂。在其他人眼里,这些靠手艺吃饭的人只是工具,仿佛他们都忘记了,这些人也是一针戳下去会流血的人。 杨秭归红着脸出来,她的惭愧并不是人人都能有,那些坐在高堂之上的人,并不觉得这些被杨秭归引进来人跟他们有任何关系。他们不需要跟绣娘们解释杨秭归撒下的慌,可杨秭归意识到,她需要承担起自己的错误,给绣娘们寻出一个如诺交待。 0095 断头台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待修改,别急看) 就在临江观以为要被放的时候,王行出来作证,将临江观的人再次送上断头台。 而这一次是真的上了断头台。路上大家都是卖儿卖女,爹爹为何不卖。 刘老汉笑道:他们目光短浅,不知道长大的女儿更值钱。 对不起,让你落空了。 哎~这都是命。我也没落空,得了一个孙子。也算有后了。 杨c吩咐宗族亲友前来,宣布杨冒搜为新宗主,择日迎娶杨柳柳,姚弋仲与令狐秀对望一眼,心下便打起了鼓。刘云若是知道,该当如何。 冒搜临走请求姑姑先不要告诉刘云,他忙完祭礼马上去找刘云。 令狐秀答应不下,我们不说她也会知道。姚弋仲上前,云儿识大体,不会怨恨,忙完快些过来与她解释下,也给她一个交代。 回家刘云在厨房腌肉,秀走过去问哪里来的肉,从角落传出一男声:我们今天山上打的。吓了秀一跳,但见石一安端着盆坐在地上吃馒头。秀笑出了声,有塌不坐,干嘛蹲这里吃。石一安咽下一口,腾开嘴:刘云笨手笨脚,我得指点着,免得她糟践了好东西。 姐姐别理他,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听采姑说你这么晚还在厨房,过来看看。 不碍事,等着吃就好了。 石一安抢话道:保证你们没吃过这么香的。 秀儿笑道:那就坐等了。 “盐放少了,揉不均匀味入不好,你这个有问题” “你来你来” “看我的,瞧好” 秀儿回房,神情疑虑,姚弋仲以为还在为为何向云儿开口烦恼,“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云儿不会做出啥出格的事,我家姑娘不至于。” “这话倒是,看着他俩一起长大,该早为他俩定下的。你看那石一安人怎么样?” “怎么?豪爽仗义,勇武但用的不是蛮力,看似粗鄙,但并不是心中无数之人。夫人何以问他?” “那你觉得他和云儿如何?” “呵呵,自是不相配,云儿也不会看上他。夫人怎么如此问?” “那石一安草莽无礼之人,行为无状,举止粗鲁。但你有没有发现,他跟云儿说话与其他人不一样,他见了你我也格外拘束。” “这倒没有注意,夫人意思是他对云儿有意?” “云儿年轻貌美,又懂事乖巧。同龄的女子哪有云儿这般造诣。喜欢她的人自是多了去了,我恐怕,云儿日日于那石一安一起,恐吃了亏。” “姑母即是让他与云儿同行,必委以信任,我会从旁试探下,不过这毕竟是他人意愿,不好干涉。你提醒下云儿注意便是。眼下,还不知道会怎样。” 第二日一早,石一安便同刘云出了门,嘱咐采姑看好她的肉,午后她便回来,让晚上大家等着吃宴。 石一安与刘云送完帖子,没有吃饭就急急往回赶,到了城里,找个馆子坐下,准备吃完回家。石一安是个吃家,闻着味便进了人家后厨,刘云自顾自喝着茶,盘算着,再买点什么蔬菜果子。石一安回来坐下,说后厨各式各样的菜,香气四溢。听他的来这一点没错。片刻却还不见上菜,喊小二只应声不见动,石一安燥毛,跑到柜台拨散了小二正在打的算盘。“干嘛呀?” “你说干嘛?菜什么时候上?存心是准备调着胃口饿到点是吧” “不是不是,你先坐,我去端菜” 小二喊着“菜来唠!” “两位见谅,小店接了杨家喜事的活,今天得理出个单子给送过去,真的不好意思,您慢用” “就说你家生意好菜好吃呗,绕什么弯子,不好吃,我们也不来。” “哪个杨家?什么喜事?” “二位不是本地人吧!就说二位面生!宗主杨家,也是从西边迁来的,老宗主西迁的路上去世了,义子杨搜冒继位,宗祠这边闹了两年,才把杨家人按压下去,现在说是杨家长女与杨冒搜成亲,杨夫人出面,底下也不可再有怨言。这杨夫人可不是一般女人,杀伐决断不输男子。厉害着呢!” “这么厉害!”转向刘云“我们不应该去拜访下吗?” 刘云眼泪哗一下掉下来,连着线。石一安一下子蒙了,怎么了怎么了?石一安饭也顾不上吃了,想擦不好下手,想抱难为情,伸出手,有停在衣服上假装搓背。“我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 刘云失态,擦了泪,冷笑出声。 “还真别说,你老是板着脸,偶尔有个其他表情还挺好看。” 刘云瞪了石一安一眼,石一安急急吃着饭。刘云却吃不下。“你不吃也好,留着肚子晚上吃。” 刘云心不在焉,“你先回,我出去一下”。说完起身便走了。石一安急得跟出去,店小二连忙向外追。石一安已上马去追刘云。气的小二连喊带追,结果还是被石一安跑掉。 刘云来到杨府门口,见门内外张灯结彩,全是红色喜字。下马问前来祝贺的客人,谁要成亲?客人说是杨家少宗主,刘云问:是令狐搜冒吗? 来客想了想,一笑,“”应当是。” 石一安听此,心下便知,刘云与这要成亲的公子关系不一般,石一安刚下马,以为刘云要进,却见刘云牵着马走了。石一安急忙拉马跟上,问:不进去吗? 刘云摇头:进去做什么?恭喜人家百家好合?早生贵子? 石一安已确定刘云的心上人就是这杨冒搜,心喜笑道:也是,我们俩也没带个礼,空手去确实不合适。再说人家跟咱也不熟,怎么着也得找个理由。” 刘云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拉着马只顾走,这时那店小二带的人追来看见了刘云与石一安,石一安方才意识到忘记给钱,一手揽过刘云上马,抽着马屁股就跑,刘云的孤马不明就里,跟着也是一路狂奔。 石一安窃喜,刘云气急。回家下马,刘云一个巴掌扇到了石一安脸上,石一安气愤,欲还手。刘云不等他还手,又打了上去。 “来劲了,是吧!来来来,你打!” 刘云甩手回到房间,锁上了门。 一直到天黑,听着外面热热闹闹摆宴,石一安招呼上上下下的家丁护卫都有份时,刘云才打开了门。 0096 王行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从王行来到石家后,就深得石长庚的喜爱和信赖。 干啥啥不行,闯祸第一名的石一安,在王行的对比下更显的令爹无奈。 可石一安也知道在石长庚心里从来没有将他和王行放在一起比较过,即便石一安总是闯祸,石长庚也没有要求石一安便成那些别人家的孩子。 但石一安心理不平衡,总是暗暗跟王行较量,然而也不过些小孩子的把戏,给王行起外号,语言攻击,拉帮排挤。 王行对此大都是付之一笑,这让石一安更生气。在和王行暗暗较劲的日子里,石一安也慢慢明白,自己真的一废的不行的浪荡公子。 而王行不仅一身武艺,心思细密,就连逢迎客套也掌握的分毫不差。有时候他觉得王行像哥哥,有时候又觉得像老师,还有时候觉得像爹,更有时候觉得像娘。 日子长了,慢慢他对王行的感情也从外人便成了家里人。 在王行投靠明王的时候,石一安便是不能相信呢。即便王行说的都是真的,可这么多年他们一起的经历也是真的。 一个人身份可能会限制一个人的行为,但绝不能决定一个人。 而此时得知王行以身祭道,石一安百感交集。从前王行就总爱讲大道理,石一安总是嫌烦。现在再想听,恐怕也不能呢。 不! 石一安突然意识到,为党争而亡根本就算不上生之大义,左不过王行只是为太子当了垫脚石。石一安一想到这里,再也待不住了。 他想告诉南宫珉又怕南宫珉坏事,他要救王行,他必须救王行。 石一安再次来到杨秭归家里,可杨秭归进宫给绣娘们找活去了。石一安无法,左右他见不到王行,于是再次来到了胡姬坊。他带着钱找到胡艳姬让帮它弄一身官服。 胡艳姬犹豫片刻,答应了下来,不一会便给他带来了可以进入天牢的朝服。石一安洗了把脸,贴上短须,易容成杜成微的样子,进入了天牢,找到了证人的牢房。 “大人,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放你?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出不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是按你们说的做的。” “我们?我可没有让你作伪证。” “你想怎样?” “不是我想怎样,是你的身份太特殊了,不能留了。” “早知道你们会出尔反尔,难道真的以为我就没有留下证据吗?” “哈哈哈,跟你开玩笑的,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哼!告诉你吧,如果我出事了,你和明王的事立刻就会被你们的太后朝廷知道。” “真的吗?”石一安脑子里一股杀念而过。 就在此时牢头进来了。 “杜大人来了,杜大人最近好像瘦了。” 石一安站在暗处,沉着嗓子发声:“是吗?” 牢头笑笑,猛然看到石一安穿的官服不对,打着灯笼,直直盯着石一安的官服上下一顿打量。 石一安额头瞬间渗满大汗。 “杜大人,你这是高升了呀!”牢头突然一喜:“小的给大人贺喜了!” 牢房里面听声都拥了过来,石一安局促不安,此时也不顾上证人,没想到被证人找到机会,反手将石一安勒住。 “后退,放我出去,不然你们大人必死无疑。” 牢头给小卒一个眼神,小卒会意出去,牢头笑着应付:“哎哎!您别急,这地方黑,先放了我们大人,咱们万事好商量。” “别废话!后退!” 证人掐着石一安的脖子。 0097 入阁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证人挟持石一安刚走出天牢门,就被弓箭手射杀,当场毙命。石一安在确认证人死亡后,迅速离开了天牢。他将衣服脱在无人的背巷子,而后快速回到集贤阁。 刚一进门,他便撞上了刘云和杨秭归。 石一安又惊又喜,看着刘云瞬间便有些热泪盈眶,他刚刚也算是死里逃生,经历了一番心理斗争,这时看到刘云,仿佛是见了亲人,一下子便瘫软下来。 “今天起,郡主和杨姑娘便跟你一样,是集贤阁的人了。”南宫珉笑着说。 “真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后半部分待修改) 就在临江观以为要被放的时候,王行出来作证,将临江观的人再次送上断头台。 而这一次是真的上了断头台。路上大家都是卖儿卖女,爹爹为何不卖。 刘老汉笑道:他们目光短浅,不知道长大的女儿更值钱。 对不起,让你落空了。 哎~这都是命。我也没落空,得了一个孙子。也算有后了。 阮二陆又是一惊,这又是何方神圣,说得又是何方伦理。 绿衣发笑,上来拉住杨刘二人的手,吓得二人赶紧缩手后退。 阮二陆已经搞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看这架势,这绿衣更像个烟花女子。 阮二陆忍不住开口,“姑娘,这个地方恐怕不适合。” 绿衣会意大笑。刘杨二人也是一头雾水。 “阮公子真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阮二陆四下看看,只听见楼下押送石一鞍的队伍似有异声,其他并无异样。 “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什么陆以清陆以明。” 杨c吩咐宗族亲友前来,宣布杨冒搜为新宗主,择日迎娶杨柳柳,姚弋仲与令狐秀对望一眼,心下便打起了鼓。刘云若是知道,该当如何。 冒搜临走请求姑姑先不要告诉刘云,他忙完祭礼马上去找刘云。 令狐秀答应不下,我们不说她也会知道。姚弋仲上前,云儿识大体,不会怨恨,忙完快些过来与她解释下,也给她一个交代。 回家刘云在厨房腌肉,秀走过去问哪里来的肉,从角落传出一男声:我们今天山上打的。吓了秀一跳,但见石一安端着盆坐在地上吃馒头。秀笑出了声,有塌不坐,干嘛蹲这里吃。石一安咽下一口,腾开嘴:刘云笨手笨脚,我得指点着,免得她糟践了好东西。 姐姐别理他,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听采姑说你这么晚还在厨房,过来看看。 不碍事,等着吃就好了。 石一安抢话道:保证你们没吃过这么香的。 秀儿笑道:那就坐等了。 “盐放少了,揉不均匀味入不好,你这个有问题” “你来你来” “看我的,瞧好” 秀儿回房,神情疑虑,姚弋仲以为还在为为何向云儿开口烦恼,“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云儿不会做出啥出格的事,我家姑娘不至于。” “这话倒是,看着他俩一起长大,该早为他俩定下的。你看那石一安人怎么样?” “怎么?豪爽仗义,勇武但用的不是蛮力,看似粗鄙,但并不是心中无数之人。夫人何以问他?” “那你觉得他和云儿如何?” “呵呵,自是不相配,云儿也不会看上他。夫人怎么如此问?” “那石一安草莽无礼之人,行为无状,举止粗鲁。但你有没有发现,他跟云儿说话与其他人不一样,他见了你我也格外拘束。” “这倒没有注意,夫人意思是他对云儿有意?” “云儿年轻貌美,又懂事乖巧。同龄的女子哪有云儿这般造诣。喜欢她的人自是多了去了,我恐怕,云儿日日于那石一安一起,恐吃了亏。” “姑母即是让他与云儿同行,必委以信任,我会从旁试探下,不过这毕竟是他人意愿,不好干涉。你提醒下云儿注意便是。眼下,还不知道会怎样。” 第二日一早,石一安便同刘云出了门,嘱咐采姑看好她的肉,午后她便回来,让晚上大家等着吃宴。 石一安与刘云送完帖子,没有吃饭就急急往回赶,到了城里,找个馆子坐下,准备吃完回家。石一安是个吃家,闻着味便进了人家后厨,刘云自顾自喝着茶,盘算着,再买点什么蔬菜果子。石一安回来坐下,说后厨各式各样的菜,香气四溢。听他的来这一点没错。片刻却还不见上菜,喊小二只应声不见动,石一安燥毛,跑到柜台拨散了小二正在打的算盘。“干嘛呀?” “你说干嘛?菜什么时候上?存心是准备调着胃口饿到点是吧” “不是不是,你先坐,我去端菜” 小二喊着“菜来唠!” “两位见谅,小店接了杨家喜事的活,今天得理出个单子给送过去,真的不好意思,您慢用” “就说你家生意好菜好吃呗,绕什么弯子,不好吃,我们也不来。” “哪个杨家?什么喜事?” “二位不是本地人吧!就说二位面生!宗主杨家,也是从西边迁来的,老宗主西迁的路上去世了,义子杨搜冒继位,宗祠这边闹了两年,才把杨家人按压下去,现在说是杨家长女与杨冒搜成亲,杨夫人出面,底下也不可再有怨言。这杨夫人可不是一般女人,杀伐决断不输男子。厉害着呢!” “这么厉害!”转向刘云“我们不应该去拜访下吗?” 刘云眼泪哗一下掉下来,连着线。石一安一下子蒙了,怎么了怎么了?石一安饭也顾不上吃了,想擦不好下手,想抱难为情,伸出手,有停在衣服上假装搓背。“我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 刘云失态,擦了泪,冷笑出声。 “还真别说,你老是板着脸,偶尔有个其他表情还挺好看。” 刘云瞪了石一安一眼,石一安急急吃着饭。刘云却吃不下。“你不吃也好,留着肚子晚上吃。” 刘云心不在焉,“你先回,我出去一下”。说完起身便走了。石一安急得跟出去,店小二连忙向外追。石一安已上马去追刘云。气的小二连喊带追,结果还是被石一安跑掉。 刘云来到杨府门口,见门内外张灯结彩,全是红色喜字。下马问前来祝贺的客人,谁要成亲?客人说是杨家少宗主,刘云问:是令狐搜冒吗? 来客想了想,一笑,“”应当是。” 石一安听此,心下便知,刘云与这要成亲的公子关系不一般,石一安刚下马,以为刘云要进,却见刘云牵着马走了。石一安急忙拉马跟上,问:不进去吗? 刘云摇头:进去做什么?恭喜人家百家好合?早生贵子? 刘云心不在焉,“你先回,我出去一下”。说完起身便走了。石一安急得跟出去,店小二连忙向外追。石一安已上马去追刘云。气的小二连喊带追,结果还是被石一安跑掉。 刘云来到杨府门口,见门内外张灯结彩,全是红色喜字。下马问前来祝贺的客人,谁要成亲?客人说是杨家少宗主,刘云问:是令狐搜冒吗? 来客想了想,一笑,“”应当是。” 石一安听此,心下便知,刘云与这要成亲的公子关系不一般,石一安刚下马,以为刘云要进,却见刘云牵着马走了。石一安急忙拉马跟上,问:不进去吗? 刘云摇头:进去做什么?恭喜人家百家好合?早生贵子? 石一安已确定刘云的心上人就是这杨冒搜,心喜笑道:也是,我们俩也没带个礼,空手去确实不合适。再说人家跟咱也不熟,怎么着也得找个理由。” 刘云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拉着马只顾走,这时那店小二带的人追来看见了刘云与石一安,石一安方才意识到忘记给钱,一手揽过刘云上马,抽着马屁股就跑,刘云的孤马不明就里,跟着也是一路狂奔。 石一安窃喜,刘云气急。回家下马,刘云一个巴掌扇到了石一安脸上,石一安气愤,欲还手。刘云不等他还手,又打了上去。 “来劲了,是吧!来来来,你打!” 刘云甩手回到房间,锁上了门。 一直到天黑,听着外面热热闹闹摆宴,石一安招呼上上下下的家丁护卫都有份时,刘云才打开了门。 “奥?”胡艳姬佯装害怕,“家兄姓谁名谁,说出来,我也好上门赔罪。” “赔罪就不用了,你快放了我们就行。”陆以明一看胡艳姬就没了脾气,心里不断咒骂自己没出息,眼睛却直盯着胡艳姬的胸脯移它不动。 陆以明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摇头抖嘴,让自己清醒清醒。 “我哥哥叫阮二陆。是阮七公子的小儿子。七公子你们知道吧。”陆以明说完,倒还真的镇住了胡艳姬。 “侠肝义胆才及第,谁人不识阮郎七?”胡艳姬说完给左右仆人一个眼色,令其退下,“不过,不是我扣着你们不让走,是你们自己懒着不走。” “我们衣服腰牌都丢了,当然不能走。”陆以清抢话道。 原来杨秭归跑到宫里给绣娘找活,秋红不给传话,她就跟秋红理论。因其举止无状,出言不逊,太后将杨岩叫进了宫。杨岩向太后恳请将杨秭归送到集贤阁交给先生管教,太后瞬间就答应了。 这怜惜起刘云七岁跟着曲萧上山,十二岁失踪,吃了这么苦, 0098 账本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杜成微不但将疑似乌合人抓了,而且将城外涌入的乞丐全部抓进牢房。但魏海龙却带着人去了城外接释包月。 天亮之前,魏海龙必须将释宝月带的东西送入宫中。 杜成微在城里转到半夜,忽然觉得不对,急忙派人去找魏海龙的行踪,正是困惑之时,一个身穿绣着忍冬花标志的黑衣人从天而降。 “已经过了五行河了,是账本。” “你是什么人?胡姬馆不是已经” 黑衣人一个眼神杀过去,杜成微不由胆寒。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账本天亮之前如果进了宫,明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黑衣人说完便飞身上屋顶,留下一句“首阳山”回荡在上空。杜成微心下紧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带着一对人马立刻出城。 魏海龙接过释宝月的铁箱子,拉上马车,从余家村走首阳山。 这是最近的一条的路,也是最安全的路。 面具道人站在七星观门外,看着山下魏海龙一行急行而过。 而杜成微此时就等在首阳山山口。 李巡见状,急派人向魏海龙而去,将杜成微在山口之时告知。 “他带了多少人?” “五十差不多有了。” “你们有多少人?” “十人。” “没有时间,只能拼一拼了。” 李巡见魏海龙靠近,自然语塞,这不得进入的禁地,魏海龙却能三番五次进去,杜成微拿贼拿赃,立刻下令将李巡抓捕,再要扣下魏海龙及其马车。 “我看谁敢?” 释宝月出后闪出,横在杜成微跟前。 杜成微立马谦卑起来:“将军~” “亏你还认得我,你也是在军中做过军师,经历过生死的人,怎得今日跟那明王同流合污?” “我还叫你一声将军,是念在曾经待我的情分上,但你现在已经不是了,是大治的子民就要守大治的律法。” “那我要是不让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番对打,释包月被围住,杜成微一把匕首插进释宝月的头顶。 魏海龙一人赶着马车朝京城飞奔。 守卫在城门上看到魏海龙而来,可任凭魏海龙如何叫,守城都不开城门。 “我是你的上司。” “我的上司也不行!宫门规定,入更不能开启。” “我要免了你的职!” “那也是明天的事了,我站一岗就要守一岗。” 福伯在城门里面无法。 “好好好,不开行,你们现在派个人去找太子。快去!” 福伯听声立刻去了集贤阁,找到南宫珉。 杨秭归刘云刚睡一会,便被石一安敲门喊起来。 (后面待改) 而这一次是真的上了断头台。路上大家都是卖儿卖女,爹爹为何不卖。 刘老汉笑道:他们目光短浅,不知道长大的女儿更值钱。 对不起,让你落空了。 哎~这都是命。我也没落空,得了一个孙子。也算有后了。 杨c吩咐宗族亲友前来,宣布杨冒搜为新宗主,择日迎娶杨柳柳,姚弋仲与令狐秀对望一眼,心下便打起了鼓。刘云若是知道,该当如何。 冒搜临走请求姑姑先不要告诉刘云,他忙完祭礼马上去找刘云。 “还真别说,你老是板着脸,偶尔有个其他表情还挺好看。” 刘云瞪了石一安一眼,石一安急急吃着饭。刘云却吃不下。“你不吃也好,留着肚子晚上吃。” 刘云心不在焉,“你先回,我出去一下”。说完起身便走了。石一安急得跟出去,店小二连忙向外追。石一安已上马去追刘云。气的小二连喊带追,结果还是被石一安跑掉。 刘云来到杨府门口,见门内外张灯结彩,全是红色喜字。下马问前来祝贺的客人,谁要成亲?客人说是杨家少宗主,刘云问:是令狐搜冒吗? 来客想了想,一笑,“”应当是。” 石一安听此,心下便知,刘云与这要成亲的公子关系不一般,石一安刚下马,以为刘云要进,却见刘云牵着马走了。石一安急忙拉马跟上,问:不进去吗? 刘云摇头:进去做什么?恭喜人家百家好合?早生贵子? 石一安已确定刘云的心上人就是这杨冒搜,心喜笑道:也是,我们俩也没带个礼,空手去确实不合适。再说人家跟咱也不熟,怎么着也得找个理由。” 刘云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拉着马只顾走,这时那店小二带的人追来看见了刘云与石一安,石一安方才意识到忘记给钱,一手揽过刘云上马,抽着马屁股就跑,刘云的孤马不明就里,跟着也是一路狂奔。 石一安窃喜,刘云气急。回家下马,刘云一个巴掌扇到了石一安脸上,石一安气愤,欲还手。刘云不等他还手,又打了上去。 “来劲了,是吧!来来来,你打!” 刘云甩手回到房间,锁上了门。 一直到天黑,听着外面热热闹闹摆宴,石一安招呼上上下下的家丁护卫都有份时,刘云才打开了门。 姐姐别理他,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听采姑说你这么晚还在厨房,过来看看。 不碍事,等着吃就好了。 石一安抢话道:保证你们没吃过这么香的。 秀儿笑道:那就坐等了。 “盐放少了,揉不均匀味入不好,你这个有问题” “你来你来” “看我的,瞧好” 秀儿回房,神情疑虑,姚弋仲以为还在为为何向云儿开口烦恼,“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云儿不会做出啥出格的事,我家姑娘不至于。” “这话倒是,看着他俩一起长大,该早为他俩定下的。你看那石一安人怎么样?” “怎么?豪爽仗义,勇武但用的不是蛮力,看似粗鄙,但并不是心中无数之人。夫人何以问他?” “那你觉得他和云儿如何?” “呵呵,自是不相配,云儿也不会看上他。夫人怎么如此问?” “那石一安草莽无礼之人,行为无状,举止粗鲁。但你有没有发现,他跟云儿说话与其他人不一样,他见了你我也格外拘束。” “这倒没有注意,夫人意思是他对云儿有意?” 0099 宫禁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刘云石一安被守城气的无方。 “我的职责就是守城门。” “好行,那我们翻墙行吗?” 守城扔给他们一条绳子。 石一安摇头无奈,这人怎么能这么轴。 杨秭归南宫珉在城上,看着魏海龙架着马车跑远,但还是被杜成微的人抓住。 急呼刘云石一安,刘云起身飞向马车,一把从杜成微的兵手里,躲过,赶着就往城门口跑。 杨秭归此时急了,他和南宫珉下城,将守城给绑了。 杨秭归打开城门,将刘云迎了进来,便将城门关上。 石一安魏海龙被抓了。 太子此时已经进宫,向太后请下旨意,北殷衷也被叫起来。 刘云急城一路无阻,到达宫门口,将箱子送了进去。 箱子被送进太极殿,由重兵看守,等着上朝。 杜成微被挡在宫门口,等天亮才能进,他急的火烧屁股。 “你们给我开门,我要见太后,那个箱子不能开!” 南宫珉刘云杨秭归也一起站在宫门外。 不觉想笑,难道你们的罪比大治的天下还重要? 杜成微并未如愿,因为秋红不传,所有送到太后宫门口的消息都被秋红挡了回去。宫门一开,杜成微冲进太极殿,骑在箱子上。 “杜少卿这是做什么?” “你们都不要过来!” “胡闹!”顾裴楷见杜成微如此自觉好笑。 刘燕和北殷衷上朝后。 “把杜少卿拉去下。” “皇上,这个箱子不能开。” “为什么不能开?” “这里面是左部的账本啊!” 北殷衷坐不住了,有些慌:“杜少卿说的对,想把箱子抬下去。” 蒋不为挡住,不准让抬。 众人等着刘燕开口,刘燕下令立刻打开。 蒋不为将账本拿到手看了之后,瞬间没了声音,顾裴楷接过一看也不敢说话,原来北殷衷当初说的有把柄落在明王手里,就是这个。 顾裴楷立刻命人将箱子关起来。 百官就这样散朝。 太极殿只剩下太子一个人在追究,钱款去向。 “钱进了宫,这么多钱,怎么进的宫?” 太子处理吧。 北殷怀立刻将守门全部抓获,李白凤审问。 北门的守卫全部被拷打,他们交待是给了陈璞。 陈璞此时已经服毒自杀。 北殷衷被刘燕带上先皇画前。 跪下。 “我是的错,可是我是皇上呀,你让太极殿管着我,什么都不给我,我也要赏赐,不让我这个皇帝谁还肯听我的话。他们面上都敷衍我,宫女自杀了也是我的错,我这个皇帝当的窝囊,我也想要有威严。” “所以现在你有了吗?” “最起码我给他们钱,就更像个皇帝了。” “好一个更像皇帝了!你就是如此当皇帝的!” “我原本也不想当,是你们硬要我当了,我当了干什么都是错,可是我何错之有?”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让位吧,现在就拟写诏书,传位给太子。” “那我传位了,会不会死?” “你怎么会死?要死的别人!” “是明王吗?” “怎么?还打算护着他吗?” “不不不。” 刘燕让徐宝宝进来拟旨。 “寡人登基以来深感能不配位,先让位于太子北殷怀摄政。” 还有一道, “剥夺明王爵位,封地,幽禁瓮城终身不得出,张改之卢有河等人贪墨赈灾粮款,数额巨大,斩立决。王行诬告皇室,斩立决。” (后面待改) “奥?”胡艳姬佯装害怕,“家兄姓谁名谁,说出来,我也好上门赔罪。” “赔罪就不用了,你快放了我们就行。”陆以明一看胡艳姬就没了脾气,心里不断咒骂自己没出息,眼睛却直盯着胡艳姬的胸脯移它不动。 陆以明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摇头抖嘴,让自己清醒清醒。 “我哥哥叫阮二陆。是阮七公子的小儿子。七公子你们知道吧。”陆以明说完,倒还真的镇住了胡艳姬。 “侠肝义胆才及第,谁人不识阮郎七?”胡艳姬说完给左右仆人一个眼色,令其退下,“不过,不是我扣着你们不让走,是你们自己懒着不走。” “我们衣服腰牌都丢了,当然不能走。”陆以清抢话道。 “这样吧,今天晚上,你们现在这里休息,食宿自然我全包,明日一早要还找不到你们的东西,我亲自上集贤坊给你们求两道出入牌。” 鱼化楼上,阮二陆挡住刘萤杨秭归去路,绿衣也凑了过来,俯身一把扯下刘萤腰间的铜牌,递给阮二陆。 “陆二公子,言简意达,陆大公子更是与奴家一见如故。正要向二位好好讨教,可不能让二位就这样走了,白白错失今日缘分。”绿衣故意戏弄二人,“奴家年十六,现住在金池边,尚未婚配,不知陆大公子娶亲了没有?” 阮二陆听此一惊,京中竟有如此女豪杰,今日算是开眼。 “你这姑娘好不害臊!”杨秭归拉过刘萤,挡在刘萤前头,“哪有人一上来就问娶亲了没的?怎么着也得等到第二次见面再问呀?” 阮二陆又是一惊,这又是何方神圣,说得又是何方伦理。 绿衣发笑,上来拉住杨刘二人的手,吓得二人赶紧缩手后退。 阮二陆已经搞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看这架势,这绿衣更像个烟花女子。 阮二陆听此一惊,京中竟有如此女豪杰,今日算是开眼。 “你这姑娘好不害臊!”杨秭归拉过刘萤,挡在刘萤前头,“哪有人一上来就问娶亲了没的?怎么着也得等到第二次见面再问呀?” 阮二陆又是一惊,这又是何方神圣,说得又是何方伦理。 绿衣发笑,上来拉住杨刘二人的手,吓得二人赶紧缩手后退。 阮二陆已经搞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看这架势,这绿衣更像个烟花女子。 阮二陆忍不住开口,“姑娘,这个地方恐怕不适合。” 绿衣会意大笑。刘杨二人也是一头雾水。 “阮公子真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阮二陆四下看看,只听见楼下押送石一鞍的队伍似有异声,其他并无异样。 “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什么陆以清陆以明。” 绿衣冷不丁捅破,刘萤杨秭归一时无地自容。 “我就说三年未见,怎么长得一点不像了。”阮二陆突然 0100 进宫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杨秭归南宫珉在城上,急呼刘云石一安,刘云起身飞向马车,一把从杜成微的兵手里,躲过,赶着就往城门口跑。 杨秭归此时急了,他和南宫珉下城,将守城给绑了。 杨秭归打开城门,将刘云迎了进来,便将城门关上。 石一安魏海龙被抓了。 太子此时已经进宫,向太后请下旨意,北殷衷也被叫起来。 刘云急城一路无阻,到达宫门口,将箱子送了进去。 箱子被送进太极殿,由重兵看守,等着上朝。 杜成微被挡在宫门口,等天亮才能进,他急的火烧屁股。 “你们给我开门,我要见太后,那个箱子不能开!” 南宫珉刘云杨秭归也一起站在宫门外。 不觉想笑,难道你们的罪比大治的天下还重要? 杜成微并未如愿,因为秋红不传,所有送到太后宫门口的消息都被秋红挡了回去。宫门一开,杜成微冲进太极殿,骑在箱子上。 “杜少卿这是做什么?” “你们都不要过来!” “胡闹!”顾裴楷见杜成微如此自觉好笑。 刘燕和北殷衷上朝后。 “把杜少卿拉去下。” “皇上,这个箱子不能开。” “为什么不能开?” “这里面是左部的账本啊!” 北殷衷坐不住了,有些慌:“杜少卿说的对,想把箱子抬下去。” 蒋不为挡住,不准让抬。 众人等着刘燕开口,刘燕下令立刻打开。 蒋不为将账本拿到手看了之后,瞬间没了声音,顾裴楷接过一看也不敢说话,原来北殷衷当初说的有把柄落在明王手里,就是这个。 顾裴楷立刻命人将箱子关起来。 百官就这样散朝。 太极殿只剩下太子一个人在追究,钱款去向。 “钱进了宫,这么多钱,怎么进的宫?” 太子处理吧。 (待改) 就在临江观以为要被放的时候,王行出来作证,将临江观的人再次送上断头台。 而这一次是真的上了断头台。路上大家都是卖儿卖女,爹爹为何不卖。 刘老汉笑道:他们目光短浅,不知道长大的女儿更值钱。 对不起,让你落空了。 哎~这都是命。我也没落空,得了一个孙子。也算有后了。 杨c吩咐宗族亲友前来,宣布杨冒搜为新宗主,择日迎娶杨柳柳,姚弋仲与令狐秀对望一眼,心下便打起了鼓。刘云若是知道,该当如何。 冒搜临走请求姑姑先不要告诉刘云,他忙完祭礼马上去找刘云。 令狐秀答应不下,我们不说她也会知道。姚弋仲上前,云儿识大体,不会怨恨,忙完快些过来与她解释下,也给她一个交代。 回家刘云在厨房腌肉,秀走过去问哪里来的肉,从角落传出一男声:我们今天山上打的。吓了秀一跳,但见石一安端着盆坐在地上吃馒头。秀笑出了声,有塌不坐,干嘛蹲这里吃。石一安咽下一口,腾开嘴:刘云笨手笨脚,我得指点着,免得她糟践了好东西。 姐姐别理他,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听采姑说你这么晚还在厨房,过来看看。 不碍事,等着吃就好了。 石一安抢话道:保证你们没吃过这么香的。 秀儿笑道:那就坐等了。 “盐放少了,揉不均匀味入不好,你这个有问题” “你来你来” “看我的,瞧好” 秀儿回房,神情疑虑,姚弋仲以为还在为为何向云儿开口烦恼,“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云儿不会做出啥出格的事,我家姑娘不至于。” “这话倒是,看着他俩一起长大,该早为他俩定下的。你看那石一安人怎么样?” “怎么?豪爽仗义,勇武但用的不是蛮力,看似粗鄙,但并不是心中无数之人。夫人何以问他?” “那你觉得他和云儿如何?” “呵呵,自是不相配,云儿也不会看上他。夫人怎么如此问?” “那石一安草莽无礼之人,行为无状,举止粗鲁。但你有没有发现,他跟云儿说话与其他人不一样,他见了你我也格外拘束。” “这倒没有注意,夫人意思是他对云儿有意?” “云儿年轻貌美,又懂事乖巧。同龄的女子哪有云儿这般造诣。喜欢她的人自是多了去了,我恐怕,云儿日日于那石一安一起,恐吃了亏。” “姑母即是让他与云儿同行,必委以信任,我会从旁试探下,不过这毕竟是他人意愿,不好干涉。你提醒下云儿注意便是。眼下,还不知道会怎样。” 第二日一早,石一安便同刘云出了门,嘱咐采姑看好她的肉,午后她便回来,让晚上大家等着吃宴。 石一安与刘云送完帖子,没有吃饭就急急往回赶,到了城里,找个馆子坐下,准备吃完回家。石一安是个吃家,闻着味便进了人家后厨,刘云自顾自喝着茶,盘算着,再买点什么蔬菜果子。石一安回来坐下,说后厨各式各样的菜,香气四溢。听他的来这一点没错。片刻却还不见上菜,喊小二只应声不见动,石一安燥毛,跑到柜台拨散了小二正在打的算盘。“干嘛呀?” “你说干嘛?菜什么时候上?存心是准备调着胃口饿到点是吧” “不是不是,你先坐,我去端菜” 小二喊着“菜来唠!” “两位见谅,小店接了杨家喜事的活,今天得理出个单子给送过去,真的不好意思,您慢用” “就说你家生意好菜好吃呗,绕什么弯子,不好吃,我们也不来。” “哪个杨家?什么喜事?” “二位不是本地人吧!就说二位面生!宗主杨家,也是从西边迁来的,老宗主西迁的路上去世了,义子杨搜冒继位,宗祠这边闹了两年,才把杨家人按压下去,现在说是杨家长女与杨冒搜成亲,杨夫人出面,底下也不可再有怨言。这杨夫人可不是一般女人,杀伐决断不输男子。厉害着呢!” “这么厉害!”转向刘云“我们不应该去拜访下吗?” 刘云眼泪哗一下掉下来,连着线。石一安一下子蒙了,怎么了怎么了?石一安饭也顾不上吃了,想擦不好下手,想抱难为情,伸出手,有停在衣服上假装搓背。“我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 ” 0101 斩立决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北殷怀立刻将守门全部抓获,李白凤审问。 北门的守卫全部被拷打,他们交待是给了陈璞。 陈璞此时已经服毒自杀。 北殷衷被刘燕带上先皇画前。 跪下。 “我是的错,可是我是皇上呀,你让太极殿管着我,什么都不给我,我也要赏赐,不让我这个皇帝谁还肯听我的话。他们面上都敷衍我,宫女自杀了也是我的错,我这个皇帝当的窝囊,我也想要有威严。” “所以现在你有了吗?” “最起码我给他们钱,就更像个皇帝了。” “好一个更像皇帝了!你就是如此当皇帝的!” “我原本也不想当,是你们硬要我当了,我当了干什么都是错,可是我何错之有?”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让位吧,现在就拟写诏书,传位给太子。” “那我传位了,会不会死?” “你怎么会死?要死的别人!” “是明王吗?” “怎么?还打算护着他吗?” “不不不。” 刘燕让徐宝宝进来拟旨。 “寡人登基以来深感能不配位,先让位于太子北殷怀摄政。” 还有一道, “剥夺明王爵位,封地,幽禁瓮城终身不得出,张改之卢有河等人贪墨赈灾粮款,数额巨大,斩立决。王行诬告皇室,斩立决。” (待改) “管你是陆以明陆以暗,想在我胡姬馆撒野就错了主意。” 胡艳姬看着前面两个衣不蔽体的男子,丝毫没有羞怯回避的意思,上下打量两人,皆是身形单薄,肋骨突出,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胡艳姬令四个男仆押着陆以清陆以明,进客房穿上衣服,再带了出来。 “说吧,我这开门做生意的,怎么就窝贼藏盗了?” 胡艳姬翘起二郎腿,脚上绛红锦缎面的鞋轻轻晃着。 陆以明咽了口口水,挺直了腰杆,躲过胡艳姬轻佻的媚眼,直视前方,开口说道:“难道我兄弟二人是光着身子来你这的吗?” “也不是没可能。” 胡艳姬一句俏皮话气得陆氏兄弟再次动气。 “我兄弟二人随时外乡来客,但也容不得你们这般欺负。” “那,你想怎么样?”胡艳姬站起走进陆以清。 一股冷香迎面而来,陆以清瞬间招架不住,后退一步,对陆以明说:“还是你来。” 胡艳姬和左右皆忍不住捂嘴嗤笑。 “你们笑什么?”陆以明有些谎了,心想这怕真不是一家黑店吧,“你们想干什么?我家哥哥可是天子门生,未来的中书舍人。” “奥?”胡艳姬佯装害怕,“家兄姓谁名谁,说出来,我也好上门赔罪。” “赔罪就不用了,你快放了我们就行。”陆以明一看胡艳姬就没了脾气,心里不断咒骂自己没出息,眼睛却直盯着胡艳姬的胸脯移它不动。 陆以明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摇头抖嘴,让自己清醒清醒。 “我哥哥叫阮二陆。是阮七公子的小儿子。七公子你们知道吧。”陆以明说完,倒还真的镇住了胡艳姬。 “侠肝义胆才及第,谁人不识阮郎七?”胡艳姬说完给左右仆人一个眼色,令其退下,“不过,不是我扣着你们不让走,是你们自己懒着不走。” “我们衣服腰牌都丢了,当然不能走。”陆以清抢话道。 “这样吧,今天晚上,你们现在这里休息,食宿自然我全包,明日一早要还找不到你们的东西,我亲自上集贤坊给你们求两道出入牌。” 鱼化楼上,阮二陆挡住刘萤杨秭归去路,绿衣也凑了过来,俯身一把扯下刘萤腰间的铜牌,递给阮二陆。 “陆二公子,言简意达,陆大公子更是与奴家一见如故。正要向二位好好讨教,可不能让二位就这样走了,白白错失今日缘分。”绿衣故意戏弄二人,“奴家年十六,现住在金池边,尚未婚配,不知陆大公子娶亲了没有?” 阮二陆听此一惊,京中竟有如此女豪杰,今日算是开眼。 “你这姑娘好不害臊!”杨秭归拉过刘萤,挡在刘萤前头,“哪有人一上来就问娶亲了没的?怎么着也得等到第二次见面再问呀?” 阮二陆又是一惊,这又是何方神圣,说得又是何方伦理。 绿衣发笑,上来拉住杨刘二人的手,吓得二人赶紧缩手后退。 阮二陆已经搞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看这架势,这绿衣更像个烟花女子。 阮二陆忍不住开口,“姑娘,这个地方恐怕不适合。” 绿衣会意大笑。刘杨二人也是一头雾水。 “阮公子真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阮二陆四下看看,只听见楼下押送石一鞍的队伍似有异声,其他并无异样。 “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什么陆以清陆以明。” 绿衣冷不丁捅破,刘萤杨秭归一时无地自容。 “我就说三年未见,怎么长得一点不像了。”阮二陆突然厉声,“你们到底什么人?为何要冒充我兄弟?” 绿衣连忙拉住阮二陆,爬阮二陆耳朵小声说:“她们两个是女的。” “啊?”阮二陆愣住,再细看二人,确实是一点不像男子。 杨秭归摘下自己腰间的铜牌,一并交给阮二陆,并称其是在胡姬馆门口捡的。 “我叫杨秭归,这是我姐姐刘萤。” “杨秭归,”绿衣念着感觉在哪里听过,正待再问,刘萤拉着杨秭归已经下楼。 “你听过她们的名字吗?”绿衣转头问阮二陆。 阮二陆打量着绿衣突然来了兴趣。 “他们的名字我倒不知道自己听过没听过,但姑娘你的名字,我就可以肯定,我在绿园长了十三年,从来没听到过。” 阮二陆抓住绿衣的胳膊,盯着绿衣的眼睛,“你又是谁?” 鱼化楼楼下,桃虎季云拦住抓捕石一鞍的官兵。 “你又是谁?敢在这里阻拦官差拿人,活腻了吧!” 一官差一脚踏向桃虎的肚子,可惜桃虎的肚子太肥,官差没有将其踏动,反而自己被弹了出去,摔在地方。 这一摔,可气坏了官差,拔刀就要砍桃虎的脑袋。见围观者众,有又同僚拉劝,才作罢。言说二人阻碍官差办案,遂也一起锁上带走。 0102 告别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石一安本来想以此来救王行的愿望泡汤了。而王行很快便以诬陷皇室被论处。 王行要上断头台的前一天,石一安在刘云的安排下,见到了王行。 “一安,胖了。” “是,集贤阁吃的好。” “不能任性了,要听先生的话。” “闭嘴吧,跟着老太太一样啰嗦。” “以后都不会了。” “可我想以后还能听到啰嗦。” “那就娶个媳妇,女人成亲后,都特别啰嗦。”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成过亲。” “傻呀!我总见过吧。” “见过的不算,要真的娶亲才可以。” “我没有机会了一安,你替我吧看看,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石一安埋下头突然大哭:“为什么会这样?你和我爹是一伙的吧,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王行笑笑,站起身来:“我们都是大治人。” “郡主,快走吧”李巡过来叫刘云。 石一安大哭着:“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的!” 而就在石一安到处奔走,寻找线索,而什么都找不到,坐在街角哭时,刘云来了。 “这是他交给你的。”刘云同石一安坐在一起,将一本书交给石一安。 石一安拿过书,看着“万物木本花”五个大字,突然放声大哭。 “他已经死了。” “哥哥!” 杨秭归一边跟着南宫珉前后不离,像个尾巴,南宫珉写字,她便站在一旁研磨。 南宫珉突然伸手刮了下杨秭归的鼻子,南宫珉自己也被自己吓到,他不知自己怎会走出如此事来,一时慌乱,急忙离开。 而杨秭归疯了,她觉得自己脚步轻的都可以飞起来。 (待改) “奥?”胡艳姬佯装害怕,“家兄姓谁名谁,说出来,我也好上门赔罪。” “赔罪就不用了,你快放了我们就行。”陆以明一看胡艳姬就没了脾气,心里不断咒骂自己没出息,眼睛却直盯着胡艳姬的胸脯移它不动。 陆以明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摇头抖嘴,让自己清醒清醒。 “我哥哥叫阮二陆。是阮七公子的小儿子。七公子你们知道吧。”陆以明说完,倒还真的镇住了胡艳姬。 “侠肝义胆才及第,谁人不识阮郎七?”胡艳姬说完给左右仆人一个眼色,令其退下,“不过,不是我扣着你们不让走,是你们自己懒着不走。” “我们衣服腰牌都丢了,当然不能走。”陆以清抢话道。 “这样吧,今天晚上,你们现在这里休息,食宿自然我全包,明日一早要还找不到你们的东西,我亲自上集贤坊给你们求两道出入牌。” 鱼化楼上,阮二陆挡住刘萤杨秭归去路,绿衣也凑了过来,俯身一把扯下刘萤腰间的铜牌,递给阮二陆。 “陆二公子,言简意达,陆大公子更是与奴家一见如故。正要向二位好好讨教,可不能让二位就这样走了,白白错失今日缘分。”绿衣故意戏弄二人,“奴家年十六,现住在金池边,尚未婚配,不知陆大公子娶亲了没有?” 阮二陆听此一惊,京中竟有如此女豪杰,今日算是开眼。 “你这姑娘好不害臊!”杨秭归拉过刘萤,挡在刘萤前头,“哪有人一上来就问娶亲了没的?怎么着也得等到第二次见面再问呀?” 阮二陆又是一惊,这又是何方神圣,说得又是何方伦理。 绿衣发笑,上来拉住杨刘二人的手,吓得二人赶紧缩手后退。 阮二陆已经搞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看这架势,这绿衣更像个烟花女子。 阮二陆忍不住开口,“姑娘,这个地方恐怕不适合。” 绿衣会意大笑。刘杨二人也是一头雾水。 “阮公子真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阮二陆四下看看,只听见楼下押送石一鞍的队伍似有异声,其他并无异样。 “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什么陆以清陆以明。” 绿衣冷不丁捅破,刘萤杨秭归一时无地自容。 “我就说三年未见,怎么长得一点不像了。”阮二陆突然厉声,“你们到底什么人?为何要冒充我兄弟?” 绿衣连忙拉住阮二陆,爬阮二陆耳朵小声说:“她们两个是女的。” “啊?”阮二陆愣住,再细看二人,确实是一点不像男子。 杨秭归摘下自己腰间的铜牌,一并交给阮二陆,并称其是在胡姬馆门口捡的。 刘萤忽听楼下有人呐喊,声音熟悉,遂急向阮绿二人告辞。 “我还不知道你们名字呢?”绿衣急向刘萤杨秭归问。 既然已经被发现,何况杨秭归本想让南宫珉记住的也不是别人的名字,所以一点不带含糊,告诉绿衣和阮二陆。 “我叫杨秭归,这是我姐姐刘萤。” “杨秭归,”绿衣念着感觉在哪里听过,正待再问,刘萤拉着杨秭归已经下楼。 “你听过她们的名字吗?”绿衣转头问阮二陆。 阮二陆打量着绿衣突然来了兴趣。 “他们的名字我倒不知道自己听过没听过,但姑娘你的名字,我就可以肯定,我在绿园长了十三年,从来没听到过。” 阮二陆抓住绿衣的胳膊,盯着绿衣的眼睛,“你又是谁?” 鱼化楼楼下,桃虎季云拦住抓捕石一鞍的官兵。 “你又是谁?敢在这里阻拦官差拿人,活腻了吧!” 一官差一脚踏向桃虎的肚子,可惜桃虎的肚子太肥,官差没有将其踏动,反而自己被弹了出去,摔在地方。 这一摔,可气坏了官差,拔刀就要砍桃虎的脑袋。见围观者众,有又同僚拉劝,才作罢。言说二人阻碍官差办案,遂也一起锁上带走。 这一下被抓了三人,只剩王行。众人散去,刘萤却极清醒的记得,当日在隐翠峰下,就是面前这个叫王行的人,与自己的母亲一起杀了十一名流民,并不知何故引的石长庚自杀。 “王公子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刘萤突然从王行身后冒出,吓的王行一哆嗦。 “有这么害怕吗?”刘萤笑问。 “怎么两位姑娘也在这里?” 杨秭归捋了捋头发,“跟你们一起来的。” “跟我们一起?”王行不解。 “扒你们马车底,闻了一路你们的屁,来的。”杨秭归突然高声。 “又不是我们让姑娘扒的,姑娘何须动气。” “不气不气,他们三个怎么了?什么冤案?我爹 0103 射猎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路上大家都是卖儿卖女,爹爹为何不卖。 刘老汉笑道:他们目光短浅,不知道长大的女儿更值钱。 对不起,让你落空了。 哎~这都是命。我也没落空,得了一个孙子。也算有后了。 杨c吩咐宗族亲友前来,宣布杨冒搜为新宗主,择日迎娶杨柳柳,姚弋仲与令狐秀对望一眼,心下便打起了鼓。刘云若是知道,该当如何。 冒搜临走请求姑姑先不要告诉刘云,他忙完祭礼马上去找刘云。 令狐秀答应不下,我们不说她也会知道。姚弋仲上前,云儿识大体,不会怨恨,忙完快些过来与她解释下,也给她一个交代。 回家刘云在厨房腌肉,秀走过去问哪里来的肉,从角落传出一男声:我们今天山上打的。吓了秀一跳,但见石一安端着盆坐在地上吃馒头。秀笑出了声,有塌不坐,干嘛蹲这里吃。石一安咽下一口,腾开嘴:刘云笨手笨脚,我得指点着,免得她糟践了好东西。 姐姐别理他,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听采姑说你这么晚还在厨房,过来看看。 不碍事,等着吃就好了。 石一安抢话道:保证你们没吃过这么香的。 秀儿笑道:那就坐等了。 “盐放少了,揉不均匀味入不好,你这个有问题” “你来你来” “看我的,瞧好” 秀儿回房,神情疑虑,姚弋仲以为还在为为何向云儿开口烦恼,“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云儿不会做出啥出格的事,我家姑娘不至于。” “这话倒是,看着他俩一起长大,该早为他俩定下的。你看那石一安人怎么样?” “怎么?豪爽仗义,勇武但用的不是蛮力,看似粗鄙,但并不是心中无数之人。夫人何以问他?” “那你觉得他和云儿如何?” “呵呵,自是不相配,云儿也不会看上他。夫人怎么如此问?” “那石一安草莽无礼之人,行为无状,举止粗鲁。但你有没有发现,他跟云儿说话与其他人不一样,他见了你我也格外拘束。” “这倒没有注意,夫人意思是他对云儿有意?” “云儿年轻貌美,又懂事乖巧。同龄的女子哪有云儿这般造诣。喜欢她的人自是多了去了,我恐怕,云儿日日于那石一安一起,恐吃了亏。” “姑母即是让他与云儿同行,必委以信任,我会从旁试探下,不过这毕竟是他人意愿,不好干涉。你提醒下云儿注意便是。眼下,还不知道会怎样。” 第二日一早,石一安便同刘云出了门,嘱咐采姑看好她的肉,午后她便回来,让晚上大家等着吃宴。 石一安与刘云送完帖子,没有吃饭就急急往回赶,到了城里,找个馆子坐下,准备吃完回家。石一安是个吃家,闻着味便进了人家后厨,刘云自顾自喝着茶,盘算着,再买点什么蔬菜果子。石一安回来坐下,说后厨各式各样的菜,香气四溢。听他的来这一点没错。片刻却还不见上菜,喊小二只应声不见动,石一安燥毛,跑到柜台拨散了小二正在打的算盘。“干嘛呀?” “你说干嘛?菜什么时候上?存心是准备调着胃口饿到点是吧” “不是不是,你先坐,我去端菜” 小二喊着“菜来唠!” “两位见谅,小店接了杨家喜事的活,今天得理出个单子给送过去,真的不好意思,您慢用” “就说你家生意好菜好吃呗,绕什么弯子,不好吃,我们也不来。” “哪个杨家?什么喜事?” “二位不是本地人吧!就说二位面生!宗主杨家,也是从西边迁来的,老宗主西迁的路上去世了,义子杨搜冒继位,宗祠这边闹了两年,才把杨家人按压下去,现在说是杨家长女与杨冒搜成亲,杨夫人出面,底下也不可再有怨言。这杨夫人可不是一般女人,杀伐决断不输男子。厉害着呢!” “这么厉害!”转向刘云“我们不应该去拜访下吗?” 刘云眼泪哗一下掉下来,连着线。石一安一下子蒙了,怎么了怎么了?石一安饭也顾不上吃了,想擦不好下手,想抱难为情,伸出手,有停在衣服上假装搓背。“我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 刘云失态,擦了泪,冷笑出声。 “还真别说,你老是板着脸,偶尔有个其他表情还挺好看。” 刘云瞪了石一安一眼,石一安急急吃着饭。刘云却吃不下。“你不吃也好,留着肚子晚上吃。” 刘云心不在焉,“你先回,我出去一下”。说完起身便走了。石一安急得跟出去,店小二连忙向外追。石一安已上马去追刘云。气的小二连喊带追,结果还是被石一安跑掉。 刘云来到杨府门口,见门内外张灯结彩,全是红色喜字。下马问前来祝贺的客人,谁要成亲?客人说是杨家少宗主,刘云问:是令狐搜冒吗? 来客想了想,一笑,“”应当是。” 石一安听此,心下便知,刘云与这要成亲的公子关系不一般,石一安刚下马,以为刘云要进,却见刘云牵着马走了。石一安急忙拉马跟上,问:不进去吗? 刘云摇头:进去做什么?恭喜人家百家好合?早生贵子? 石一安已确定刘云的心上人就是这杨冒搜,心喜笑道:也是,我们俩也没带个礼,空手去确实不合适。再说人家跟咱也不熟,怎么着也得找个理由。” 刘云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拉着马只顾走,这时那店小二带的人追来看见了刘云与石一安,石一安方才意识到忘记给钱,一手揽过刘云上马,抽着马屁股就跑,刘云的孤马不明就里,跟着也是一路狂奔。 石一安窃喜,刘云气急。回家下马,刘云一个巴掌扇到了石一安脸上,石一安气愤,欲还手。刘云不等他还手,又打了上去。 “来劲了,是吧!来来来,你打!” 刘云甩手回到房间,锁上了门。 一直到天黑,听着外面热热闹闹摆宴,石一安招呼上上下下的家丁护卫都有份时,刘云才打开了门。 0104 赦免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采姑连忙喊刘云去厅里吃饭,说她在厨房偷偷尝了下,果然是很美味。就等刘云开饭啦! 刘云一边走一边说“做了多少呀!够吃吗?” “够够够,石公子将鹿肉和菜炖了两大锅,还熬了汤,哎呀,把我那厨房弄得,脏的不像样子”采姑笑着说,开心的合不上嘴。 落座吃饭,石一安先敬姚家一众人近日的款待,再敬姚弋仲与令狐秀礼遇待他,又敬刘云,刘云正为下午扇了石一安两耳光不知如何道歉。不想石一安却先敬他,灯下隐隐还能看出巴掌掌印,石一安笑说:谢谢刘云姑娘今日替石一安抽打蚊虫。宴上吃着吃着,石一安便搂着家丁侍卫喝开了,姚弋仲也从习上跑到席下。令狐秀让奶娘将孩子们都带回去,女眷们也纷纷散去,只留男人们在一起随意喝去。 喝完酒浑身发热,刘云坐在花园里靠着假山一个人愣愣望着月亮发呆。 令狐秀走来与刘云坐在一起, “难得有这样的时候我们俩可以坐下来看看夜色” “是呀,我今天打了石一安两巴掌,还以为他要和我记仇呢” “怎么了?今天,他做什么出格的事了?” “不是,姐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子长要成亲了?” “你知道了?长儿说过来亲自跟你说的,他有他的苦楚,这绝非他的本心” “姐姐,你错了!这就是他的本心!当初我离开陇南就知道会这样,我以为我离开了,以后我们就不再有瓜葛。不想我根本忘不了,而且记得的全是他的好。” “云儿,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你和长儿依旧可以在一起。” “像你一样吗?嫁给哥哥做妾,哥哥很好呀,可是他却不能从一而终。” “云儿,有些事你还不懂得,从一而终是好,心神相交更长。” “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愿有生之年,遇到一人,同生共死,相守白头。” 石一安跑出来撒尿,正巧听见,醒了神,心下暗自发誓,此生定要娶到刘云。 姚弋仲遍寻不见石一安身影,忽看到,一声喊。 假山一边的令狐秀和刘云一惊。刘云急忙转到假山一旁,看见石一安撒尿的裤子还没有提上,石一安反倒不好意思急忙转身,一脚没踩稳,掉进刚刚他尿过的池水里。 粮食拉到时,刘云先看到以为将军,交待自己姓名与来意,对方突然笑起来,抱住她,吓得刘云不知所错,喊叫着引来石一安拔刀喝止。那将军一看,急忙摆手说误会误会。对刘云,你不认识我啦?!刘云一脸懵逼,心想,这是真的吗,杨搜冒竟然长成方的拉??言语眼神也污浊如凡人,怎么可能,不要吓我。石一安看见愣住的刘云,再看一眼原地转圈让刘云认的胖将军,憋住笑低声到刘云耳边:这不会就是你那初恋?这体积看起来存在的很有分量嘛! 刘云惊呆的顾不上跟石一安生气,胖将军见刘云镇静的陌生脸,忍不住又上前,石一安刘云后退一步,石一安举着刀对着:“别过来奥!”“别别别,我是胖虎呀~哎呀~我们这一家人在这比划个什么” 刘云突然大笑,如释重负,“胖虎~哈哈哈哈哈~”刘云主动走过去,“一点都认不出来啦,当将军了呀!这么厉害0105 送粮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第二日一早,石一安便同刘云出了门,嘱咐采姑看好她的肉,午后她便回来,让晚上大家等着吃宴。 石一安与刘云送完帖子,没有吃饭就急急往回赶,到了城里,找个馆子坐下,准备吃完回家。石一安是个吃家,闻着味便进了人家后厨,刘云自顾自喝着茶,盘算着,再买点什么蔬菜果子。石一安回来坐下,说后厨各式各样的菜,香气四溢。听他的来这一点没错。片刻却还不见上菜,喊小二只应声不见动,石一安燥毛,跑到柜台拨散了小二正在打的算盘。“干嘛呀?” “你说干嘛?菜什么时候上?存心是准备调着胃口饿到点是吧” “不是不是,你先坐,我去端菜” 小二喊着“菜来唠!” “两位见谅,小店接了杨家喜事的活,今天得理出个单子给送过去,真的不好意思,您慢用” “就说你家生意好菜好吃呗,绕什么弯子,不好吃,我们也不来。” “哪个杨家?什么喜事?” “二位不是本地人吧!就说二位面生!宗主杨家,也是从西边迁来的,老宗主西迁的路上去世了,义子杨搜冒继位,宗祠这边闹了两年,才把杨家人按压下去,现在说是杨家长女与杨冒搜成亲,杨夫人出面,底下也不可再有怨言。这杨夫人可不是一般女人,杀伐决断不输男子。厉害着呢!” “这么厉害!”转向刘云“我们不应该去拜访下吗?” 刘云眼泪哗一下掉下来,连着线。石一安一下子蒙了,怎么了怎么了?石一安饭也顾不上吃了,想擦不好下手,想抱难为情,伸出手,有停在衣服上假装搓背。“我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 刘云失态,擦了泪,冷笑出声。 “还真别说,你老是板着脸,偶尔有个其他表情还挺好看。” 刘云瞪了石一安一眼,石一安急急吃着饭。刘云却吃不下。“你不吃也好,留着肚子晚上吃。” 刘云心不在焉,“你先回,我出去一下”。说完起身便走了。石一安急得跟出去,店小二连忙向外追。石一安已上马去追刘云。气的小二连喊带追,结果还是被石一安跑掉。 刘云来到杨府门口,见门内外张灯结彩,全是红色喜字。下马问前来祝贺的客人,谁要成亲?客人说是杨家少宗主,刘云问:是令狐搜冒吗? 来客想了想,一笑,“”应当是。” 石一安听此,心下便知,刘云与这要成亲的公子关系不一般,石一安刚下马,以为刘云要进,却见刘云牵着马走了。石一安急忙拉马跟上,问:不进去吗? 刘云摇头:进去做什么?恭喜人家百家好合?早生贵子? 石一安已确定刘云的心上人就是这杨冒搜,心喜笑道:也是,我们俩也没带个礼,空手去确实不合适。再说人家跟咱也不熟,怎么着也得找个理由。” 刘云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拉着马只顾走,这时那店小二带的人追来看见了刘云与石一安,石一安方才意识到忘记给钱,一手揽过刘云上马,抽着马屁股就跑,刘云的孤马不明就里,跟着也是一路狂奔。 石一安窃喜,刘云气急。回家下马,刘云一个巴掌扇到了石一安脸上,石一安气愤,欲还手。刘云不等他还手,又打了上去。 “来劲了,是吧!来来来,你打!” 刘云甩手回到房间,锁上了门。 一直到天黑,听着外面热热闹闹摆宴,石一安招呼上上下下的家丁护卫都有份时,刘云才打开了门。 采姑连忙喊刘云去厅里吃饭,说她在厨房偷偷尝了下,果然是很美味。就等刘云开饭啦! 刘云一边走一边说“做了多少呀!够吃吗?” “够够够,石公子将鹿肉和菜炖了两大锅,还熬了汤,哎呀,把我那厨房弄得,脏的不像样子”采姑笑着说,开心的合不上嘴。 落座吃饭,石一安先敬姚家一众人近日的款待,再敬姚弋仲与令狐秀礼遇待他,又敬刘云,刘云正为下午扇了石一安两耳光不知如何道歉。不想石一安却先敬他,灯下隐隐还能看出巴掌掌印,石一安笑说:谢谢刘云姑娘今日替石一安抽打蚊虫。宴上吃着吃着,石一安便搂着家丁侍卫喝开了,姚弋仲也从习上跑到席下。令狐秀让奶娘将孩子们都带回去,女眷们也纷纷散去,只留男人们在一起随意喝去。 喝完酒浑身发热,刘云坐在花园里靠着假山一个人愣愣望着月亮发呆。 令狐秀走来与刘云坐在一起, “难得有这样的时候我们俩可以坐下来看看夜色” “是呀,我今天打了石一安两巴掌,还以为他要和我记仇呢” “怎么了?今天,他做什么出格的事了?” “不是,姐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子长要成亲了?” “你知道了?长儿说过来亲自跟你说的,他有他的苦楚,这绝非他的本心” “姐姐,你错了!这就是他的本心!当初我离开陇南就知道会这样,我以为我离开了,以后我们就不再有瓜葛。不想我根本忘不了,而且记得的全是他的好。” “云儿,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你和长儿依旧可以在一起。” “像你一样吗?嫁给哥哥做妾,哥哥很好呀,可是他却不能从一而终。” “云儿,有些事你还不懂得,从一而终是好,心神相交更长。” “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愿有生之年,遇到一人,同生共死,相守白头。” 石一安跑出来撒尿,正巧听见,醒了神,心下暗自发誓,此生定要娶到刘云。姚弋仲遍寻不见石一安身影,忽看到,一声喊。 假山一边的令狐秀和刘云一惊。刘云急忙转到假山一旁,看见石一安撒尿的裤子还没有提上,石一安反倒不好意思急忙转身,一脚没踩稳,掉进刚刚他尿过的池水里。 粮食拉到时,刘云先看到以为将军,交待自己姓名与来意,对方突然笑起来,抱住她,吓得刘云不知所错,喊叫着引来石一安拔刀喝止。那将军一看,急忙摆手说误会误会。对刘云,你不认识我啦?!刘云一脸懵逼,心想,这是真的吗,杨搜冒竟然长成方的拉?? 0106 再见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言语眼神也污浊如凡人,怎么可能,不要吓我。石一安看见愣住的刘云,再看一眼原地转圈让刘云认的胖将军,憋住笑低声到刘云耳边:这不会就是你那初恋?这体积看起来存在的很有分量嘛! 刘云惊呆的顾不上跟石一安生气,胖将军见刘云镇静的陌生脸,忍不住又上前,石一安刘云后退一步,石一安举着刀对着:“别过来奥!”“别别别,我是胖虎呀~哎呀~我们这一家人在这比划个什么” 刘云突然大笑,如释重负,“胖虎~哈哈哈哈哈~”刘云主动走过去,“一点都认不出来啦,当将军了呀!这么厉害,真的当将军的人不一样呢,特别帅气” 石一安收了刀在一旁看着刘云装。 进了门,刘云与石一安落座,胖虎命人煮上茶水,似有无限话要叙。问石一安壮士贵姓,石一安答山西石一安,无名小卒不足挂齿。胖虎遂向刘云,“云儿这几年在洛阳可好,我们都特别记挂你,我不会写信,有可多话想跟你说了” 刘云楞楞地,讪笑道,“这么想我呀~都什么话想说呀~” 石一安见状莫名其妙起来,又心下一紧,这还有一个旧情人?起身说,他到外面看看卸粮,刘云连忙接话,对对对,粮食粮食,我也去。 胖虎话还没说完见被打断,遂说,先清点,等将军回来安排。 石一安接话,“你不是将军吗?” 胖虎笑到,“我是中尉,杨将军应该马上就回来” 刘云吩咐卸粮的时候,心里便开始打起鼓,心不在焉,想见又害怕,借着卸粮动了两下手,问石一安头发有没有乱?石一安端详了半晌,说,挺好的,就脸有点脏。刘云紧张问,“很脏吗?哪儿脏?”。石一安下来“算了,看你一路,帮你擦擦,”石一安一上手,刘云一躲,“不用了,脏就脏着”。刘云自己铺搜了下衣服,捋了下发髻。石一安见众人突然停下,对着门口站立,便知应该是来了位人物,示意刘云一起过去看看。但见一白衣素服,云髻入鬓公子与一众人进门来,石一安往前走去,刘云却定住了脚步。胖虎迎上去,向杨搜冒报:朝廷带来的粮食。石一安向前,施礼,自报姓名来历。称是奉司马颖的命,杨搜冒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拉住石一安,“料也不是朝廷给及,没有王爷我们恐怕是要饿死在这异地。”胖虎知怠慢了,连忙再请坐上席。在人群中找刘云不见,问,“云儿去哪儿?刚还在这”。刘云这才从人后走出,走到跟前方才抬眼。而杨搜冒心下早已翻开了波澜,众人皆被这突然冷下的场尴尬住,杨搜冒身旁的杨亦亦笑着迎上,“云儿姐姐”拉住刘云的手,对着众人,“快进屋”对胖虎,“胖虎上宴”。石一安看这架势大抵猜出个二三。 宴上,杨亦亦张罗前后,然后坐在杨搜冒与刘云之间的侧坐上。 杨搜冒也一直端着,只和石一安这个三线演员聊天,完避免和刘云的谈话,席间刘云便怅然若失,讪讪答着杨依依的话。 酒过几巡,喝开了的杨搜冒与石一安称兄道弟喝在一块,刘云无趣走开了。杨搜冒余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刘云,让胖虎过来招呼石一安,自己借出恭也出去了。石一安心下便知,这几人关系,心下一笑,继续和胖虎喝开。 杨搜冒问丫头刘云去处,在花园处见刘云坐在石凳上。“露重了,石凳上凉~” 刘云听声,没有回答,低着头。 杨搜冒走到近前,“这几年过的好吗?洛阳果然是养人,你又美了许多。白多了都~” 刘云不慌不忙地答“是呀~没有干裂的太阳,四季分明,夏天晒点,不过风很柔和” “你~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还是这样呀!除了人变美了”刘云笑笑。 “没有嫁人吗?” “你跟依依什么时候成亲的呀?也不告诉我声,好给你们准备礼物,好坏我也是姑姑呢~” 杨搜冒笑道“你比以前开朗多了” 刘云笑了“对呀~大家都是会变的~连性情也会改变 ” “洛阳真是个好地方,没想过回去吗?” “回去?怎么回去?回哪里去?” “长安我们是呆不久的,在这里只能等人接济,到底我们还是要靠自己” “你~这几年过的好吗?” 杨搜冒听到这久违的温存,心下一下翻开,眼里闪着光,“跟我回去吧~” 刘云看着杨搜冒,正要开口,杨依依出来找他们二人,“你跟姐姐在这里呢~让我好找~他们都醉了,石将军说了好些胡话,嘴里嚷着喊云儿姐姐呢” 刘云一听,“喊我做什么?_?” 依依笑道,“看来石将军藏的很深呐~姐姐竟一点没察觉” 刘云看了一眼杨搜冒,向两人告辞,便急急寻石一安去了。 杨搜冒问依依,石一安说什么了,你笑成这样。 杨依依自觉失态,“没什么,不过酒话罢了,天一亮还要见人照常生活,估计就记不得了” 杨搜冒被杨依依话里有话噎住。 却说,刘云看见石一安,抱着酒灌子睡在门口,嘴里一阵一阵的抽风似得有一句没一句,“刘云在哪儿呢?” “把刘云找来”“我有话跟她说” 众人都喝大了,也没谁顾得上石一安,刘云想把石一安拖上床,竟也不能。她抽了石一安几巴掌,不醒,浇了水在石一安脸上。被凉水激到的石一安,一骨碌坐起。见刘云,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刘云见他醒了,遂说,你走不走呀! 石一安睡倒又,赶我们啦?不能够呀?这不是睡觉的地方吗?给咱俩安排了一个屋子呀?这么小气? 刘云气的转身,“想什么呢?我在你隔壁。明天早起!” 刘云拉上门回房,杨依依在刘云门口等着刘云,“怎么还睡” “姐姐,对不起” “好好的,说什么对不起” “我和表哥是” “不用说了,我该祝福你们的” “姐姐不怪我就好” “哪能呢,你们该是一对的,这是最好的安排,叨扰了,我们明天才能离开” 0107 许愿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满手刺眼的刘云坐在坑里哭了起来,越哭越大声。石一安双手叉腰无可奈何,看着刘云自作自受。 “嗨!姑娘,我求你拉我一把行吗就让我也感受一下做好人是什么感觉行吗?” 石一安把手又伸了出来,刘擦了眼泪,伸手抓住石一安手肘出了坑。 “你的马跑了” “那怎么办?它不会丢了吧?” “哎哟,您都这样了,还管它丢不丢,放心吧,它比你聪 明,知道回家的路。” “谢谢你呀刚才” “不用谢”石一安抱着马头,“你这么说的话,我觉得我可能得跑回去” 刘云不屑的转过头,拖着跛脚便向前走。 石一安,“停停停停,我好人做到底,能自己上马吗?” 刘云说“不用了” 石一安急跑两步一手拉马一手揽过刘云的腰直接抱上马,“坐好,前面有人家,过去歇歇” 刘云坐在马上看着石一安的走在前面牵马,还唱上了歌。“哥哥前头走,妹妹后面跟,江平原野阔,牵手一起走” “谁是你妹妹,谁跟你牵手走呢?” 石一安笑着继续唱, “石一安,你是不是喜欢我?” 石一安停下看着马上的刘云 “你说你这么大的姑娘怎么一点不知道害臊呢?” “别以为我拉下你手就是喜欢你了,你对人心的理解怎么就这么浅薄。” “我没拉你手” “好好好,算我说错了,算我好心到驴肝肺” “那你昨天晚上喝多了为什么一直喊我名字” “什么?_?喊你名字?怎么可能?我石一安又不是没媳妇,干嘛喊你名字” “你有媳妇?” “那倒不是,有想好的,像我这么英俊潇洒的少年哪个女子不倾心,我怎么忍心拒绝她们呢” “不要脸,就你还少年,老少年吧?” “咱俩谁不要脸呀?小姐” “你笑什么?” “前边是个庙呀看起来,不知道我佛愿不愿意对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女子一点水” “你渴了?” “我是渴了,但是你比我更需要水。” “为什么?” 石一安停下来,伸手扶刘云下马。栓好马,让刘云先坐着,自己上前跟扫地僧交谈,片刻过来,扶刘云进到寺庙的前院,和尚给刘云打了盆水,刘云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脸花猫一般,不经被自己逗笑了。洗了脸,石一安让刘云把鞋脱掉,他帮忙看看,刘云想想后面还有路要走,便答应了。 石一安摸着刘云的脚, “你干嘛呀?” 石一安使劲正了筋骨,疼的刘云叫出来。 “自己穿上吧,回去敷点药,没啥大碍。我去借点吃的” 刘云抬头看见廊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红绳绑着的小木牌,站起身,伸手看见木牌两两绑在一起,上面各写着一个名字。小和尚看见过来对刘云说,“施主要许姻缘吗?这边来写下名字” 示意刘云往一边走,刘云好奇过去,见到桌子上放着空白的木牌和笔砚, “好呀” 刘云提起了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将两个木牌用红绳穿在一起,石一安讨了两个馒头过来看到,问在干嘛。和尚解释后,石一安立马表示他也要许愿。刘云将自己写的挂好,便听见石一安喊她过去, “干嘛呀!你写你的我不想知道” “不是,我不会写字,你帮下我吧” “好吧” 刘云提笔,石一安在一旁说“石是石头的石,勒是……勒是……” “勒马的勒?” “勒马?那就这个勒吧!” “另一个呢?”刘云就等着石一安,看他是真的假的有相好的 “另一个呢?” “不会没有吧?!” “怎么可能,是太多,我真在想要写哪一个”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这是人生大事” “水莲” “什么?_?” “水莲呀!什么什么呀?” “有姓水的吗?” “哎呀!姑娘,姓水可不是什么稀奇事,你这见识是不是太浅薄了呀!” “少废话,哪个莲” “莲花的莲呀!她就像水中的莲花,那个漂亮呀那个美的呀~” “诺,写好了给你,自己绑起来” 石一安接过木牌,向着刚刚刘云挂牌子的地方走去,嘴里念念叨叨,“刘云,我们两家做邻居吧,相互帮忙” 然后伸手假装在绑,找到刘云的牌子翻开一看,有一张竟然是空白的,心下一笑,把刘云的空白牌子解开和自己手里的水莲换了下,然后把两个绑好,跑过来,“吃完,上路奥!” 和尚这会出声了,挂四个木牌二十文钱。 “什么?_?还要钱呀?!” 出了寺院,刘云不好意思继续骑着马,便说,“我们换着骑吧!” “你这姑娘还真是好强,照顾女性是我应该做的事” 石一安扶着刘云上了马,继续拉着马唱着歌。 太阳到中午的时候,还看不到村庄,刘云有点急,问石一安还得多久才能到,石一安说,“也许今天晚上也许明天早上” “这么远” “走路当然远了,怎么了饿了吗?” “倒不是很饿,要不,你也上马吧!不知道得走到什么时候去?我可不想露宿街头” “真的假的呀?你可别把我从马上踹下去?” “没跟你说笑,上来吧!我手上刺还在呢,握不紧缰绳” “哎呀!都忘了,可是你握刺握的很紧呢?” “有完没完,上来还是不上来!” “上上上,委屈马儿了,还好咱俩都比较苗条” 石一安上马后,马腿一软又瞪起。吓得两人以为要摔下去。刘云一脸嫌弃瞪了一眼石一安,石一安勒住缰绳,让刘云把头低下去,别挡着他视线。 回到姚府天已经黑了,姚弋仲的粮队早已经回来,急得姚弋仲以为出了什么事,派人去找他俩,半路上碰到两人骑着马不紧不慢的走着,来人一时不知道什么情况,自己倒不好意思上前问。石一安远远看见几人过来,隐约看出是姚府的人,激动的挥手,来人才赶紧过去,石一安下马说,刘云被马惊着了,脚扭伤了。来人说马下午就回来了,老爷便说是出事了让大家出来寻,赶紧回家,老爷夫人都急坏了。 0108 绑架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石一安刘云在途经不归山的时候,被稀里糊涂绑上了山。 “自己说家是哪儿的吧,我们收了钱就放人,说话算数,童叟无欺。” “你们真是辱没飞虎队的脸!” 一个巴掌抽在刘云脸上:“还轮不到你这个臭丫头说!” “嗨嗨嗨,大哥,您消消气,她一个女的,懂什么,您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 “有道理,那我们就跟你计较吧。” 一个铁锤落在石一安胸口。 “这什么酒呀!这么香~” “想喝吗?” “呵呵” “给倒上” “兄弟你哪里人呀!?不像中原的假风度” “合郡人,您也不像附庸风雅的伪儒生~” “哈哈哈哈,爷我最瞧不起就是那些书生,一肚子坏水。我是韩飞虎,这年头生存不易,咱们相互理解。” “那还真是对不住了。” “怎么说?” “我爹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准备上京城讨饭去。” “那还上什么京城呀?我收你这个兄弟了,但凡我有一口饭,都不会让兄弟们饿着。” “真的吗?久仰韩将军大名,我给您磕个头吧。” “起来!” 石一安还没跪,便被韩飞虎一声呵斥吓到:“给兄弟松绑,我韩飞虎这人生平有两大毛病,一是不能让兄弟饿着,二是不能让兄弟跪着。对谁都不行!” “好!你这个哥哥我石一安认定了!我有一办法可以让你们多赚点?” “奥~怎么赚?” “这位姑娘家是京城的富户,你把她扣着,我回去送信,让她家里人再送来赎金怎么样?” “哎,你刚来,地址给兄弟们,让他们去。” “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跑的,就算我跑了,这女的您也不吃亏,这么漂亮的姑娘,娶了做夫人不是更好!” “哈哈哈哈,那不行,我韩飞虎是当了强盗不假,但不是流氓。何况我们只要钱,你是合郡的,这规矩不应该不懂呀。” 石一安连连点头:“以前只是听说,哪里知道真假,今日一见,才知大哥是真英雄!” 刘云恨透了石一安,一句话也说转头不语。 “钱当然是越多越好,但是我不挣许愿的钱,我只拿我看得到的。我说了我们只要钱不要命,人就更不要了,多一张嘴就多一副碗筷,何况还是漂亮女人,不定多出多少张嘴,创造一个民族?哈哈哈哈~” 向侍从,“带他们出去” “兄弟,我有点担心你,这姑娘好像比我更想向杀了你,祝你好运~” 刘云与石一安蒙眼被带走,两人在心里分别盘算路径,两人同时察觉回路与来时的异样。 侍从将两人扔在官道上便走了。 石一安解开自己的绳子,急忙帮刘云解开。 “计划落空了,现在该怎么办?” “把我一个人留下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这不是赶上了吗?” “是自信你一定会赢还是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本来就是呀~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 “如果不是钱还没有拿回来,我一定杀了你。” “那就等把钱回来再杀。” “有人过来了” “是xx” “你们俩没事吧~” “前面的驿站肯定知道,多半都是一伙的,青天白日敢在官道上打劫,怕是有些背景。我让人给姚太守送信了,应该晌午就能过来” “走!” 到了驿站,二话不说,先将所有人拿下,绑在一起。 其中一个有点来头的不安分,一直叫嚷。其他人都不敢做声。 xx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问为何看见打劫不帮,当的什么狗差! 对方倒不失色,“敢在官道打劫自然不怕天地,我们这些小”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别别别~自是在华**遭的劫你们去找华阴府呀~” “华阴府在哪儿,你带我们去” 来到府衙,才知是之前姚家见过的王太守,太守才命王婆去的姚家说亲,猛一见刘云倒是意外的很,姑娘家家不是有什么想法自己找上门了? “太守你在就好,我们” 刘云回洛阳的路上对石一安说 我住在很后面的院子里,总觉得自己是被困起来的鸟,一个四角的大罩子罩着我,喘不上气。我经常幻想,我有一天可以骑着马飞奔,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愿意一辈子都在马背上。可是,那会我根本就不会骑马。当我真正骑上马的时候,才发现,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些快乐,因为颠地屁股好疼,拉缰绳也让手臂酸痛。后来,我还参加了比赛,每年都会举办的赛马会。不知道那一年为什么让女儿们也骑上马去争抢第一,我差一点就是倒数第一。 现在想想那些日子倒不算差,我也曾爬过雪山,在日落的时候,走在余晖的光里。有一次,失手打了X的公子,还被关进牢房里呆了一晚。当时却一点不怕,心里想,要是就这样死去也并无遗憾。 刘萤忽听楼下有人呐喊,声音熟悉,遂急向阮绿二人告辞。 “我还不知道你们名字呢?”绿衣急向刘萤杨秭归问。 既然已经被发现,何况杨秭归本想让南宫珉记住的也不是别人的名字,所以一点不带含糊,告诉绿衣和阮二陆。 “我叫杨秭归,这是我姐姐刘萤。” “杨秭归,”绿衣念着感觉在哪里听过,正待再问,刘萤拉着杨秭归已经下楼。 “你听过她们的名字吗?”绿衣转头问阮二陆。 阮二陆打量着绿衣突然来了兴趣。 “他们的名字我倒不知道自己听过没听过,但姑娘你的名字,我就可以肯定,我在绿园长了十三年,从来没听到过。” 阮二陆抓住绿衣的胳膊,盯着绿衣的眼睛,“你又是谁?” 鱼化楼楼下,桃虎季云拦住抓捕石一鞍的官兵。 “你又是谁?敢在这里阻拦官差拿人,活腻了吧!” 一官差一脚踏向桃虎的肚子,可惜桃虎的肚子太肥,官差没有将其踏动,反而自己被弹了出去,摔在地方。 这一摔,可气坏了官差,拔刀就要砍桃虎的脑袋。见围观者众,有又同僚拉劝,才作罢。言说二人阻碍官差办案,遂也一起锁上带走。 0109 围剿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韩将军好久不见!” 石一安与韩飞虎正在说话,从山洞口进来一人。 这人脸上没毛,长得油光水滑,颇有一股老油条的感觉。 “是易先生?” “多年不见,韩将军风采依然不减当年呐!” “不知易先生大驾光临,让我这山洞也蓬荜生辉了!哈哈哈!” 易竹翁上山招安韩飞虎。 鄂都围剿,部下叛变。 “奥?”胡艳姬佯装害怕,“家兄姓谁名谁,说出来,我也好上门赔罪。” “赔罪就不用了,你快放了我们就行。”陆以明一看胡艳姬就没了脾气,心里不断咒骂自己没出息,眼睛却直盯着胡艳姬的胸脯移它不动。 陆以明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摇头抖嘴,让自己清醒清醒。 “我哥哥叫阮二陆。是阮七公子的小儿子。七公子你们知道吧。”陆以明说完,倒还真的镇住了胡艳姬。 “侠肝义胆才及第,谁人不识阮郎七?”胡艳姬说完给左右仆人一个眼色,令其退下,“不过,不是我扣着你们不让走,是你们自己懒着不走。” “我们衣服腰牌都丢了,当然不能走。”陆以清抢话道。 “这样吧,今天晚上,你们现在这里休息,食宿自然我全包,明日一早要还找不到你们的东西,我亲自上集贤坊给你们求两道出入牌。” 鱼化楼上,阮二陆挡住刘萤杨秭归去路,绿衣也凑了过来,俯身一把扯下刘萤腰间的铜牌,递给阮二陆。 “陆二公子,言简意达,陆大公子更是与奴家一见如故。正要向二位好好讨教,可不能让二位就这样走了,白白错失今日缘分。”绿衣故意戏弄二人,“奴家年十六,现住在金池边,尚未婚配,不知陆大公子娶亲了没有?” 阮二陆听此一惊,京中竟有如此女豪杰,今日算是开眼。 “你这姑娘好不害臊!”杨秭归拉过刘萤,挡在刘萤前头,“哪有人一上来就问娶亲了没的?怎么着也得等到第二次见面再问呀?” 阮二陆又是一惊,这又是何方神圣,说得又是何方伦理。 绿衣发笑,上来拉住杨刘二人的手,吓得二人赶紧缩手后退。 阮二陆已经搞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看这架势,这绿衣更像个烟花女子。 阮二陆忍不住开口,“姑娘,这个地方恐怕不适合。” 绿衣会意大笑。刘杨二人也是一头雾水。 “阮公子真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阮二陆四下看看,只听见楼下押送石一鞍的队伍似有异声,其他并无异样。 “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什么陆以清陆以明。” 绿衣冷不丁捅破,刘萤杨秭归一时无地自容。 “我就说三年未见,怎么长得一点不像了。”阮二陆突然厉声,“你们到底什么人?为何要冒充我兄弟?” 绿衣连忙拉住阮二陆,爬阮二陆耳朵小声说:“她们两个是女的。” “啊?”阮二陆愣住,再细看二人,确实是一点不像男子。 杨秭归摘下自己腰间的铜牌,一并交给阮二陆,并称其是在胡姬馆门口捡的。 刘萤忽听楼下有人呐喊,声音熟悉,遂急向阮绿二人告辞。 “我还不知道你们名字呢?”绿衣急向刘萤杨秭归问。 既然已经被发现,何况杨秭归本想让南宫珉记住的也不是别人的名字,所以一点不带含糊,告诉绿衣和阮二陆。 “我叫杨秭归,这是我姐姐刘萤。” “杨秭归,”绿衣念着感觉在哪里听过,正待再问,刘萤拉着杨秭归已经下楼。 “你听过她们的名字吗?”绿衣转头问阮二陆。 阮二陆打量着绿衣突然来了兴趣。 “他们的名字我倒不知道自己听过没听过,但姑娘你的名字,我就可以肯定,我在绿园长了十三年,从来没听到过。” 阮二陆抓住绿衣的胳膊,盯着绿衣的眼睛,“你又是谁?” 鱼化楼楼下,桃虎季云拦住抓捕石一鞍的官兵。 “你又是谁?敢在这里阻拦官差拿人,活腻了吧!” 一官差一脚踏向桃虎的肚子,可惜桃虎的肚子太肥,官差没有将其踏动,反而自己被弹了出去,摔在地方。 这一摔,可气坏了官差,拔刀就要砍桃虎的脑袋。见围观者众,有又同僚拉劝,才作罢。言说二人阻碍官差办案,遂也一起锁上带走。 这一下被抓了三人,只剩王行。众人散去,刘萤却极清醒的记得,当日在隐翠峰下,就是面前这个叫王行的人,与自己的母亲一起杀了十一名流民,并不知何故引的石长庚自杀。 “王公子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刘萤突然从王行身后冒出,吓的王行一哆嗦。 “有这么害怕吗?”刘萤笑问。 “怎么两位姑娘也在这里?” 杨秭归捋了捋头发,“跟你们一起来的。” “跟我们一起?”王行不解。 “扒你们马车底,闻了一路你们的屁,来的。”杨秭归突然高声。 “又不是我们让姑娘扒的,姑娘何须动气。” “不气不气,他们三个怎么了?什么冤案?我爹是国舅爷,前国舅,但也是皇亲,要不要我去找下我爹问下?” “谢姑娘,不用了。这夜已经深了,要不要我送二位姑娘先回杨公府上?” 王行的这声“杨公”叫的自然又熟悉,刘萤记起他与母亲口中的“上命”,不由心地一颤,恐怕石一鞍此次也只是其利用的棋子,有去无回。 “不用了,这么晚了,这样回去还不被骂死。”杨秭归前后望望,集贤坊内已经散去大半,“找个客栈先住下吧,只能明日再回浮戏山了。” 王行拱手拜别,杨秭归喊住。 “那个,”杨秭归吞吞吐吐,“你身上有钱吗?” 王行带二人就近住进集贤坊内的凤鸣客栈,交了房钱安排妥当,便告辞离开。 刘萤打开楼上的窗户,看着王行一路走到集贤坊正门口,只是拿了个腰牌在官差眼前一晃,官差就立马躬腰对其放行。 “他到底是什么人?”刘萤不禁说出了声。 “他呀,”杨秭归坐在床边洗脚,听刘萤如此认真问,不由脸红,“他是我的心上人。” 0110 结拜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石一安刘云易竹翁救了韩飞虎。 石一安与韩飞虎拜把子。 韩飞虎跟了骊王。 回忆这种东西,说没了,搜肠刮肚也想不起,说有呢,隔一个青春,还能记得尿床时做梦怎么找到的厕所。开心的事往往记不清,可要是被谁抢了吃的打了一顿,被谁背后捅了刀子,或者被谁杀了爹,那真是做鬼都忘不了。 好在刘云还没做鬼,尽管想死的念头在她脑子里一日能晃悠个十几二十次,但就怕疼这一条,就将多一半的死法淘汰掉了。 何况她还不能死。 一没有为父报仇,二没有完成她娘交给她的卧底任务,至于三嘛,三还没跟她的冰卿哥哥正式过上一天卿卿我我的日子。她不甘心就这样死。 同样,她也不甘心就这样活着。 五岁时,亲眼目睹奶奶给她爹灌下毒酒,自那天起,她娘就带着她离开了宽门高槛的留王府。转而上山,两人道袍加身,盘起头做起了姑子。 这一大一小俩尼姑,身虽入道,心却在俗。不过她娘也不在乎,只要有个可以安身,又没人管的地方待着,随便世人爱怎么看怎么看。 她娘选了距离京城最近的山头,买了一座叫羽燕宫的观,前观主也是个实在人,除了带不走的其他都带走了。刘云来时,观里带颜色的除了门窗,就是正殿供奉的东华帝君魏夫人的泥像。 不过无所谓,刘丽华本来就打算重新整修一番,毕竟她不但买了这个观还买了整个山头。她是要搞事业要复仇的人,怎么着也得弄出个狡兔三窟,挖一山头隧道,才能放下心来经营。 人一旦有了方向,干起事来就条理顺多了。刘丽华先是雇了隔壁山头的道士满山挖坑,再是大街上闲转,看到要饭的,被卖的小姑娘带回山上,完成她的人才储备。接下来就是拿出她的《疾风神剑录》,手把手传授。 没有一夜成神的剑客,也没有一蹴而就的成功。刘丽华深知于此,于是在安分守己,闭宫练功五年后,也就是刘云十岁时,才发动了她的第一次进攻。 即,姚伯阳家卧底计划。 姚伯阳,大治开国大将,先皇帝血祭军团元老级人物。参与挟迫太后刘燕杀死长子北殷留之后,自请驻守左部边境玉城一带,常年与北方乌合部落小打小闹,弄得朝廷还缺他不可。 刘丽华盘算了很久,还是决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派去,不仅因为她的筹划对旁人无法提说,更是因为知女莫若母。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姚伯阳家当婢女的女儿,却在五年后失控了。 她思前想后,将所有可能在她容量不大的脑子过滤了上百遍,最后把目光投给了杨秭归。 杨秭归,一个彻头彻尾的任性小姐。因为在街上戏弄乞丐被刘丽华撞见教训了一顿,便黏上刘丽华要拜其为师。刘丽华当然不肯,如此祸害上了山岂不是鸟兽都得遭殃! 刘丽华坚决拒绝,但架不住杨秭归有钱有权,最重要是有钱,的爹爹杨岩,送了一箱金银珠宝,一车锦缎丝绸,求其收下女儿杨秭归。 志向远大的刘丽华正是急需赞助的时候,见盛意难却,遂不带磕巴,立马收了杨秭归为徒。 即便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杨岩宠溺女儿背后的根源,但杨岩深信,除了迎春门二门外绸缎金家的傻儿子,再没有人会像他一样放纵杨秭归的言行。从前是这样,他认为以后也不会有。 可是他失算了。看在钱的份上,刘丽华也确实对秭归严加管教过,但刘丽华又怕管的太严她给跑了,断了财路。 所以就严中有宽,宽中有严。两头应付,都能交待,勉强让杨秭归在观里混了三年半,混到十六岁。 十五岁之前的刘云没有见过十六岁之前的杨秭归,也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杨秭归这样刁蛮千金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而杨秭归对自己的人生颇为随遇而安,不管出现的什么样的变数,她都能翘着二郎腿打嘴炮。 大家都讨厌杨秭归一天啥也不干,说东道西对她人呼来喝去的嘴脸。但是又都佩服她,永远先于旁人对自己进行批评教育的觉悟。 没有人在乎,杨秭归挂在嘴边的歪理,有多少不示人前的心酸。反正她总会在第一时间撕下自己的伤心,懦弱,害羞,胆怯,然后对这个世界继续张牙舞爪嘻嘻哈哈。 杨秭归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一本正经告诉刘云,她的一切玩世不恭,都不过是穿在身上保护她的盔甲,她的一切张牙舞爪,都是向觊觎她的人露出獠牙。 杨秭归说,她实在太美啦! 刘丽华几乎可以断定,就是因为杨秭归,她乖巧懂事的女儿才变得乖戾叛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早在她将女儿送出的那一刻,她的刘云就飞走了。 刘云站在隐翠峰山脚的树林中,手里握着一个白色小瓷瓶,她知道瓷瓶里封着一丸药,但谁也说不清这药是良是毒。 桂娘叫它浮名散,嘱咐刘云,将药放进给姚伯阳的饮食中。 “可是姑姑,将军待你不薄。” “傻孩子,一辈子很长,你会遇到很多人,如果只是因为别人对你好,你就忘了自己是谁,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那这样的好不要也罢。因为这样的好,它不是好,是毒药,是比毒药更毒的毒。你如果让自己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但是一个人只知道自己是谁,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对周围的一切都无动于衷,那和物件又有什么差别?” 一声雷响,天下起了大雨。桂娘刘云决定先离开树林,回到七星观再做打算。 晚霞还未退去,太阳依然挂在天边。姚伯阳管这叫太阳雨,他喜欢下雨天,因为下雨天他就可以待在家里,陪着女儿姚玉洁,外甥姚冰卿,还有刘云,一起说说话,谈谈理想聊聊未来。 姚玉洁长大的理想是贤妻良母。 姚冰卿长大的理想是成为舅舅。 只有刘云,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长大后的样子,因为那时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长大。 0111 易竹翁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一箭穿心,韩飞豹当场呜呼哀哉。 韩飞虎转身抱着韩飞豹。 “你为什么不躲?” “我是你的亲人呀!” 韩飞虎感谢石一安,却没有谢刘云。 “我跟你去云州。”韩飞虎突然跟易竹翁说。 韩飞豹死后,韩飞虎将山洞炸毁,将其埋在其中。 鄂都的部下已经围在周围,四人带着鄂都一路逃离,在一个破庙的晚上,易竹翁割断鄂都的绳子,将鄂都放走。 “我们快点走,鄂都回去一定会带人来的。” “对对对。” 易竹翁带着韩飞虎一起上路,回了云州。 “不知道说他是不幸,还是有幸呢。” “那你觉得你是有幸呢,还是不幸。” 刘云将剑抵在石一安腰间。 (待改) 路上大家都是卖儿卖女,爹爹为何不卖。 刘老汉笑道:他们目光短浅,不知道长大的女儿更值钱。 对不起,让你落空了。 哎~这都是命。我也没落空,得了一个孙子。也算有后了。 杨c吩咐宗族亲友前来,宣布杨冒搜为新宗主,择日迎娶杨柳柳,姚弋仲与令狐秀对望一眼,心下便打起了鼓。刘云若是知道,该当如何。 冒搜临走请求姑姑先不要告诉刘云,他忙完祭礼马上去找刘云。 令狐秀答应不下,我们不说她也会知道。姚弋仲上前,云儿识大体,不会怨恨,忙完快些过来与她解释下,也给她一个交代。 回家刘云在厨房腌肉,秀走过去问哪里来的肉,从角落传出一男声:我们今天山上打的。吓了秀一跳,但见石一安端着盆坐在地上吃馒头。秀笑出了声,有塌不坐,干嘛蹲这里吃。石一安咽下一口,腾开嘴:刘云笨手笨脚,我得指点着,免得她糟践了好东西。 姐姐别理他,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听采姑说你这么晚还在厨房,过来看看。 不碍事,等着吃就好了。 石一安抢话道:保证你们没吃过这么香的。 秀儿笑道:那就坐等了。 “盐放少了,揉不均匀味入不好,你这个有问题” “你来你来” “看我的,瞧好” 秀儿回房,神情疑虑,姚弋仲以为还在为为何向云儿开口烦恼,“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云儿不会做出啥出格的事,我家姑娘不至于。” “这话倒是,看着他俩一起长大,该早为他俩定下的。你看那石一安人怎么样?” “怎么?豪爽仗义,勇武但用的不是蛮力,看似粗鄙,但并不是心中无数之人。夫人何以问他?” “那你觉得他和云儿如何?” “呵呵,自是不相配,云儿也不会看上他。夫人怎么如此问?” “那石一安草莽无礼之人,行为无状,举止粗鲁。但你有没有发现,他跟云儿说话与其他人不一样,他见了你我也格外拘束。” “这倒没有注意,夫人意思是他对云儿有意?” “云儿年轻貌美,又懂事乖巧。同龄的女子哪有云儿这般造诣。喜欢她的人自是多了去了,我恐怕,云儿日日于那石一安一起,恐吃了亏。” “姑母即是让他与云儿同行,必委以信任,我会从旁试探下,不过这毕竟是他人意愿,不好干涉。你提醒下云儿注意便是。眼下,还不知道会怎样。” 第二日一早,石一安便同刘云出了门,嘱咐采姑看好她的肉,午后她便回来,让晚上大家等着吃宴。 石一安与刘云送完帖子,没有吃饭就急急往回 “洛阳真是个好地方,没想过回去吗?” “回去?怎么回去?回哪里去?” “长安我们是呆不久的,在这里只能等人接济,到底我们还是要靠自己” “你~这几年过的好吗?” 杨搜冒听到这久违的温存,心下一下翻开,眼里闪着光,“跟我回去吧~” 刘云看着杨搜冒,正要开口,杨依依出来找他们二人,“你跟姐姐在这里呢~让我好找~他们都醉了,石将军说了好些胡话,嘴里嚷着喊云儿姐姐呢” 刘云一听,“喊我做什么?_?” 依依笑道,“看来石将军藏的很深呐~姐姐竟一点没察觉” 刘云看了一眼杨搜冒,向两人告辞,便急急寻石一安去了。 杨搜冒问依依,石一安说什么了,你笑成这样。 杨依依自觉失态,“没什么,不过酒话罢了,天一亮还要见人照常生活,估计就记不得了” 杨搜冒被杨依依话里有话噎住。 却说,刘云看见石一安,抱着酒灌子睡在门口,嘴里一阵一阵的抽风似得有一句没一句,“刘云在哪儿呢?” “把刘云找来”“我有话跟她说” 众人都喝大了,也没谁顾得上石一安,刘云想把石一安拖上床,竟也不能。她抽了石一安几巴掌,不醒,浇了水在石一安脸上。被凉水激到的石一安,一骨碌坐起。见刘云,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刘云见他醒了,遂说,你走不走呀! 石一安睡倒又,赶我们啦?不能够呀?这不是睡觉的地方吗?给咱俩安排了一个屋子呀?这么小气? 刘云气的转身,“想什么呢?我在你隔壁。明天早起!” 刘云拉上门回房,杨依依在刘云门口等着刘云,“怎么还睡” “姐姐,对不起” “好好的,说什么对不起” “我和表哥是” “不用说了,我该祝福你们的” “姐姐不怪我就好” “哪能呢,你们该是一对的,这是最好的安排,叨扰了,我们明天才能离开”众人都喝大了,也没谁顾得上石一安,刘云想把石一安拖上床,竟也不能。她抽了石一安几巴掌,不醒,浇了水在石一安脸上。被凉水激到的石一安,一骨碌坐起。见刘云,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刘云见他醒了,遂说,你走不走呀! 石一安睡倒又,赶我们啦?不能够呀?这不是睡觉的地方吗?给咱俩安排了一个屋子呀?这么小气? 刘云气的转身,“想什么呢?我在你隔壁。明天早起!” 刘云拉上门回房,杨依依在刘云门口等着刘云,“怎么还睡” “姐姐,对不起” “好好的,说什么对不起” “我和表哥是” “不用说了,我该祝福你们的” “姐姐不怪我就好” 0112 新政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石一安刘云回来时,北殷怀特别迎接,还感谢刘云,刘云意外。 原来是姚冰卿带着魏家军回玉城了。 刘云实话实说,自己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传达什么旨意。 刘云不知道的是,易竹翁已经见过姚冰卿,并劝服姚冰卿。 这是北殷怀也不知道的。 北殷怀又一小胜,晚上设宴,便将南宫珉刘云石一安杨秭归魏无忧请到府中。 这是一个只有他们几人的机密聚会。 南宫珉将自己对大治未来的宏图展开,石一安看呆。 原来这就是他想要的世界,原来他可以成为的缔造人,原来他可以拯救苍生的任务这么近。 这个世界的变化,原来他是可以插一脚的。 石一安瞬间觉得自己不一样,他有了方向,责任和梦想,那种不基于小情小爱的梦想,原来这才是可以一生为之奋斗的事情。 为了这样的事情,付出生命爷会觉得无限光荣。 (待改) 睡眼惺忪开了门,又爬上床。 “一个姑娘家家,黑天里就往男人房里跑不合适吧!” “天亮了你看不见呀!” “哎呦!我眼是不是瞎了?我真没有看出来天亮了。” “少废话,你不走我走了~” “姐姐,你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你管我?!” 转身刘云要走,石一安赶紧跟着追出去,走到马圈,马夫已经开始清理马圈,正在喂马。见刘云石一安来,便问,这么早,怎么不 粮食拉到时,刘云先看到以为将军,交待自己姓名与来意,对方突然笑起来,抱住她,吓得刘云不知所错,喊叫着引来石一安拔刀喝止。那将军一看,急忙摆手说误会误会。对刘云,你不认识我啦?!刘云一脸懵逼,心想,这是真的吗,杨搜冒竟然长成方的拉??言语眼神也污浊如凡人,怎么可能,不要吓我。石一安看见愣住的刘云,再看一眼原地转圈让刘云认的胖将军,憋住笑低声到刘云耳边:这不会就是你那初恋?这体积看起来存在的很有分量嘛! 刘云惊呆的顾不上跟石一安生气,胖将军见刘云镇静的陌生脸,忍不住又上前,石一安刘云后退一步,石一安举着刀对着:“别过来奥!”“别别别,我是胖虎呀~哎呀~我们这一家人在这比划个什么” 刘云突然大笑,如释重负,“胖虎~哈哈哈哈哈~”刘云主动走过去,“一点都认不出来啦,当将军了呀!这么厉害0113 问罪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桂娘因不见了刘萤急的坐卧不安,范米儿梅香见却一直劝说桂娘淡定。 “肯定是秭归带跑了。”范米儿懒懒的说。 桂娘见二人不急不慌更是来气。 “那就去找呀!她们两个女子能跑哪里去?” 梅香见抱住桂娘的俩胳膊坐下,“桂妈妈,您不要急,且听米儿跟您说。” 范米儿接过梅香见的话,学着杨秭归的样子,站起来,清了清嗓,一本正经的跺着脚,“话说,那杨家大小姐,实是一个混世魔王,京城之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其自幼无母,父亲杨岩对其宠爱有加,谁知她天性浑恶,恃宠撒野,不但闹得杨家上下鸡犬不宁,还伙同贵富公子一起吃酒赌钱。四邻侧目,路人指点。杨岩无法,恐其未出阁就惹出祸患,只得以学剑之名哄骗她入了道观。” “这跟我家刘萤又什么关系?”桂娘被梅香见抱着,脱不开身。 “怎么没关系?谁叫有缘遇上了呢?遇上了,就会被她带跑了。”梅香见靠在桂娘背上说。 “啊!这还了得!” “你别吓着桂妈妈,没事的,以前我们也跟她偷跑下山过,都被师傅的鞭子抽过。后来师傅就许她,可以跟着师姐每月采办下山一次。去了七星观回来就到义庄,恐怕她早憋坏了。” “她憋坏了?她一个姑娘家家她还想干啥?”桂娘不由乱想。 “不是不是,她就是爱吃,有一家酒楼她每次都要去,还有一个叫集贤坊的地方,她也是必去。我们哪里懂人家大小姐的心思呀,毕竟人家家人都在城里面,就算他父亲狠心,但也不影响她想见见家人吧。” “家人?”桂娘长出一口气,安静下来,“谁没有相见的家人呢?” 桃虎季云敲着牢门,呐喊着要见石一鞍。狱卒抡起一根铁榔头,直敲向桃虎的头。 桃虎被打懵,后退两步,坐在地上。季云呆看着桃虎头上流下的血,不由心怵。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石一鞍被带到哪里去了?要把他们怎么样?王行又在哪里?谁来救救他们? “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好热呀窗户关那么严干嘛?” 刘萤关窗,回身走向床边。 “不行,我今天晚上不睡了,我要读书,下次见到他一定让他刮目相看。” 杨秭归一个人自言自语,睡下又坐起,间歇性激动。 “写诗和做人事一样的,不行,我得让他觉得靠谱些。我得看书,我要学习,”杨秭归翻起来下床穿鞋,“我要去找些书回来。” “现在?”刘萤拉住杨秭归,“现在什么时辰?哪里还有书。” “我知道有个地方有,集贤阁。” 刘萤两眼一闭,倒在床上。 “大姐呀!我求你消停点,放过我吧。你今天一会跟人说我是你师妹,一会说我是你姐姐,你真的一点也不靠谱。” “你多大?” “我属马。” “那我是你姐姐,叫姐姐。” “姐姐。” “乖,姐姐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 “嗯嗯。” “今天我做的诗怎么样?认真点。” “嗯,说真的,我很喜欢,就像盛夏的一股清流,清澈,直接,爽快。”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有一天你读到一首诗,感觉像一溪清流,再过几天,你就会看到一大批类似的诗词,感觉就像泄洪。你今日喜欢我的诗是因为新鲜,但要不了多久满城都是这样的戏虐作诗,那你就不会喜欢这样的诗了。也不会觉得我写的好,哎,学诗就跟步棋一个道理,至少要看三步,也要知道对手的心里想什么。等过一段时间我要是能拿出正经本事,那才能出奇制胜。” “你懂得还真多。不过学诗又不是跟人打仗,不用这么拼命的。” “你懂什么,我要是不拼命,他能看见我吗?他能看上我吗?” “你就那么喜欢他?” “也不是喜欢,就是命中注定,他是我的。” 刘萤噎的说不出话,半天憋出一句,“我看他年纪挺大的,应该孩子都会写诗了。” “胡说,他妻子早逝,膝下无子,孑然一身。你不知道,他是多少京中小姐的春闺梦里人呢。他是朔漠二王子,家世显赫,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他重情,他看似不羁,但却再没有续弦,而且每年临近他妻子祭日,他总会写很多,闻者心塞,见者抑郁的诗作。” “那会不会是因为他太闲了?” 杨秭归初听“太闲了”三字不悦,细一想觉得也有道理。 “可能吧,怎么说我也是公认的大治第一美女。这么多年却没能得到他的侧目,哪怕无意间一个对视呢。我也觉得以貌取人肤浅,可是连貌都不关心,他还会关心我这一点点才德吗?” “谁说你是一点点才德?” 杨秭归睁大眼睛,期待着刘萤夸奖。 “你压根就没有才德。” “刘萤!”杨秭归上床用被子捂住刘萤,“昨还当你是个哑巴,今你就学的这么坏!” 刘萤扑腾着探出头,“这不你教我的吗?” 三更天。 刘燕挣扎起身,拿起她的虎头玉枕砸向秋红和甄萧。 甄萧躲开后连忙跪地,心下不解刘燕为何动气。 “我教你的?”刘燕刚刚有些好转,但吐字仍然不清。 “太后,莫急。”秋红捡起玉枕,放在刘燕床头,伸手扶着刘燕。 刘燕冷眼看着秋红和甄萧,知两人有鬼。 “石长庚怎么死的?太子为何会插手?李冕为什么不给我上报?”刘燕气的垂床,“我还没死呢,就想做主,看来终究是我错了。” 甄萧吓哭,眼泪断珠一般滚落到地,“母后,儿臣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 “事已至此,听旨吧。”刘燕对眼前的一切失望至极,但在她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她还得继续同这个世界作战。 “石长庚一案交给太子,既然你们都这么想让他接手,那就遂了你们的愿。齐王,恬不知耻,就按国法办吧。姚伯阳那里现在是谁领兵?” 0114 祸及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小六被扔在偏僻的窄巷中。 石一安找到他时,他已经死了大半天。他浑身血痕,爬在小五的尸体上,肚子拱起,口鼻流屎。 同时被找到的还有小二小三小四。 他们兄弟七个,自称河左七侠。现在只剩下老大小七快要哭成二瞎了。 石一安当然知道金池的手段,早在许多年前不过没关系,人往往在一无所有时,才能一往无前。 失无可失,剩下的人生便都是征讨。 石一安选了二十个敢死的乞丐,一起站在金池园门口。 杜家门仆知来者不善,既不怠慢也不客气。片刻等候,外门管家曹问晚迎笑出门。 曹问晚专管金池迎来送往,长安城内小到巡街衙役他都认出个三五六。门仆来报有人叫嚣,他还思量谁这么大胆。出门一见是石一安,不由得笑了。 “石公子别来无恙,怎么这身打扮?”曹问晚早前就听说石一安被除了功名,从集贤书院赶了出来,却不想竟然能落魄到行乞地步。 他倒也不奇怪,这长安城内,哪一天不是有人风光有人败,见的多了,全作谈资消遣。 “不知石公子今日来所谓何事?”曹问晚继续搭腔,隔往常他也不会搭理,只是天色将晚,夜宴将开。乞丐挡着门,权贵如何进。 曹问晚说着将左手伸进右手袖间,摸着三五两银锭,欲打发石一鞍。 “来这里当然是来赴宴的。”石一安冷脸高声,大有无赖样子。 曹问晚“哼”笑出声,掖好银两,抽出手,上前一拜,“石公子,莫要为难小人。您知道来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啪” 石一鞍反手一个巴掌抽在曹问晚脸上,曹问晚瘦胳膊瘦腿,哪禁的起石一鞍这一巴掌,原地转了半圈,晕在地上。 门仆慌忙近前,扶起曹问晚。 “去问你家大人,叫说我们兄弟今晚要在你家吃饭。” 石一鞍两手向跨间一摸,才记起皮腰带和大刀早前已抵了饭钱,遂尴尬的提了提胯间的麻绳,继续拿着架子。 所谓势倒人不倒,石一鞍自觉还是要要点脸面。 曹问晚捂着脸,咬牙咧嘴,眼睛里蹦出来的都够“啐”石一鞍一脸。但见石一鞍腆着脸走来走去,身形懒散却目光凶狠。知不是他能对付,摆手让门仆进去通报。 冬日的暖阳格外吝啬,早早便要收山。门仆在太阳旋即掉下去前跑了出来,跟着门仆出来是杜成微的门客齐璞。 齐璞以画出名,但他最擅长的并不是丹青,而是溜须拍马。像靠阿谀奉承接近杜成微的人多如牛毛,但他能从一众牛毛中脱颖而出,关键就在他能把马屁拍的清新脱俗。 石一鞍认识他。 “一鞍兄弟,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干什么?快进来快进来。” 齐璞眼眯成缝,笑成两道弯。 “大家伙都进来,都是一鞍的朋友,哪有不招待的道理。” 齐璞转向曹问晚呵斥,“瞎眼的东西!怠慢了石兄,大人剥了你们的皮!” 门仆听如此,也都客气着赶紧带路请进。 石一鞍大摇大摆走在前面,乞丐们见如此,也都提起胆子,跟着石一鞍走进金池。 破鞋脏脚跨过红亮的木门槛,踏在一尘不染的青石地面上,乞丐的脚下比踩了棉花都舒服。都按捺着兴奋小心翼翼跟着。 下了两道台阶,映入眼的是雪盖着的假山花园,虽无花色,但假山错落,白雪皑皑,也别有一番风情。 再往里,映眼是从屋檐直垂而下的薄雾帘,像透明的瀑布,又像被庙前高炉笼烟。 乞丐们惊的合不上嘴,从宽帘外隐约看见大厦内盛开着颜色各异的花,里面来往的女仆皆衣着如夏。 乞丐们观自己上下,不觉羞耻,手脚局促,巴不得立刻消失。 石一鞍进帘轻咳一声,乞丐们会意,方记起他们是为河左五侠报仇的。再看这广厦暖殿,冬花夏娇,哪一处不是民脂民膏。遂都又愤恨起来,跟着石一鞍大步向前。“陈百年,将你知道的详细的说下吧。”石长庚回到座位上,庞大身影随着太阳退下渐渐被压进夜里。桃柔儿端着一瓮绿豆汤,一边唤着陆平,一边抬腿过槛进屋。在廊上发了许久呆的石一鞍凑上前去,伸手就要打开瓮盖。“什么好东西呀?”石一鞍被烫了手,松下的盖子晃荡两声又盖严,“这么烫!”桃虎跟在桃柔儿石一鞍身后一同进屋。“活该!让你猴急!”桃柔儿撅嘴,轻“哼”一声,斜眼瞪了下石一鞍。“大人,您休息会儿,先喝点绿豆汤吧。奶奶让我告诉您,不管什么打紧的事都没有身体重要,吃饱了才有力气熬夜。”桃柔儿盛出一小碗汤,一手端着一手用勺子搅动,端给石长庚。“这后面一句是你奶奶说的吗?”陆平应声进门。“不管谁说的,您只管说说的对不对?”桃柔儿将汤碗递给石长庚,转身又走向门口圆桌。“对对对,你和你奶奶说什么都对。”陆平坐在圆桌旁,等着喝汤。“说的再对,您就头一个不听。”桃柔儿继续盛汤,“惯是叫您都教出来了,头一个就该罚您。”“这小丫头片子,现在说话不止没大没小,还一套一套的。这可不是我教的吧?小姑娘要的是脑袋厉害,嘴巴厉害的小心没人敢娶。”陆平一手捞过汤碗站起,端着碗向石长庚的案头走去。“老爹这话可就说错了,敢娶的那个不是还没回来嘛!”石一鞍递给陆平一个眼神,陆平会意大笑。“谁?你们说的是谁?我认识吗?”桃虎摸不着头脑,跟着一起笑。“哥哥!你也帮着他们欺 。 刘老汉笑道:他们目光短浅,不知道长大的女儿更值钱。 对不起,让你落空了。 哎~这都是命。我也没落空,得了一个孙子。也算有后了。杨c吩咐宗族亲友前来,宣布杨冒搜为新宗主,择日迎娶杨柳柳,姚弋仲与令狐秀对望一眼,心下便打起了鼓。刘云若是知道,该当如何。 0115 赏菊大会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回忆这种东西,说没了,搜肠刮肚也想不起,说有呢,隔一个青春期,还能记得尿床时做梦怎么找到的厕所。开心的事往往记不清,可要是被谁抢了吃的打了一顿,被谁背后捅了刀子,或者被谁杀了爹,那真是做鬼都忘不了。 (待改) 好在刘萤还没做鬼,尽管想死的念头在她脑子里一日能晃悠个十几二十次,但就怕疼这一条,就将多一半的死法淘汰掉了。 何况她还不能死。 一没有为父报仇,二没有完成她娘交给她的卧底任务,至于三嘛,三还没跟她的冰卿哥哥正式过上一天卿卿我我的日子。她不甘心就这样死。 同样,她也不甘心就这样活着。 她思前想后,将所有可能在她容量不大的脑子过滤了上百遍,最后把目光投给了杨秭归。 杨秭归,一个彻头彻尾的任性小姐。因为在街上戏弄乞丐被刘丽华撞见教训了一顿,便黏上刘丽华要拜其为师。刘丽华当然不肯,如此祸害上了山岂不是鸟兽都得遭殃!刘丽华坚决拒绝,但架不住杨秭归有钱有权,最重要是有钱,的爹爹杨岩,送了一箱金银珠宝,一车锦缎丝绸,求其收下女儿杨秭归。志向远大的刘丽华正是急需赞助的时候,见盛意难却,遂不带磕巴,立马收了杨秭归为徒。 即便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杨岩宠溺女儿背后的根源,但杨岩深信,除了迎春门二门外绸缎金家的傻儿子,再没有人会像他一样放纵杨秭归的言行。从前是这样,他认为以后也不会有。 可是他失算了。看在钱的份上,刘丽华也确实对秭归严加管教过,但刘丽华又怕管的太严她给跑了,断了财路。所以就严中有宽,宽中有严。两头应付,都能交待,勉强让杨秭归在观里混了三年半,混到十六岁。 十五岁之前的刘萤没有见过十六岁之前的杨秭归,也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杨秭归这样刁蛮千金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而杨秭归对自己的人生颇为随遇而安,不管出现的什么样的变数,她都能翘着二郎腿打嘴炮。 大家都讨厌杨秭归一天啥也不干,说东道西对她人呼来喝去的嘴脸。但是又都佩服她,永远先于旁人对自己进行批评教育的觉悟。 没有人在乎,杨秭归挂在嘴边的歪理,有多少不示人前的心酸。反正她总会在第一时间撕下自己的伤心,懦弱,害羞,胆怯,然后对这个世界继续张牙舞爪嘻嘻哈哈。 杨秭归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一本正经告诉刘萤,她的一切玩世不恭,都不过是穿在身上保护她的盔甲,她的一切张牙舞爪,都是向觊觎她的人露出獠牙。她说,因为她实在太美啦! 刘丽华几乎可以断定,就是因为杨秭归,她乖巧懂事的女儿才变得乖戾叛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早在她将女儿送出的那一刻,她的刘萤就飞走了。 刘萤站在隐翠峰山脚的树林中,手里握着一个白色小瓷瓶,她知道瓷瓶里封着一丸药,但谁也说不清这药是良是毒。桂娘叫它浮名散,嘱咐刘萤,将药放进给姚伯阳的饮食中。 “可是姑姑,将军待你不薄。” “傻孩子,一辈子很长,你会遇到很多人,如果只是因为别人对你好,你就忘了自己是谁,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那这样的好不要也罢。因为这样的好,它不是好,是毒药,是比毒药更毒的毒。你如果让自己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但是一个人只知道自己是谁,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对周围的一切都无动于衷,那和物件又有什么差别?” 一声雷响,天下起了大雨。桂娘刘萤决定先离开树林,回到七星观再做打算。 晚霞还未退去,太阳依然挂在天边。姚伯阳管这叫太阳雨,他喜欢下雨天,因为下雨天他就可以待在家里,陪着女儿姚玉洁,外甥姚冰卿,还有刘萤,一起说说话,谈谈理想聊聊未来。 姚玉洁长大的理想是贤妻良母。 姚冰卿长大的理想是成为舅舅。 只有刘萤,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长大后的样子,因为那时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长大。 刘萤桂娘刚行两步,就听见了树林中有异声。桂娘蹲地细听,在雷雨之外,数十脚步极速穿梭在林中,沙沙作响。 天渐渐黑了。 黑云闭月,天暗无星。 十几把出鞘利剑却照亮了一个青衣男子的面庞,他叫王行,眉如横刀,眸似星辉。可是他丝毫不威风,他的脸有点肉,嘴巴圆圆的像带了个铁圈,五官凑一起,勉强算是个帅仔,大概他也知道很勉强,所以终日愁苦,倒给自己平添了一份忧民气质,引得一众无知少女为其醉心。 王行带着一群黑衣蒙面人,将十二名杀人后准备逃亡的流民,围困在林中。 “你们要干什么?”为首的流民贾大,紧握着长刀挡在自己胸前。 “当然是来带你们走的。”王行异常镇静,这份镇静是作为血祭军密使的职业情绪管理。 “他是合郡郡守的人,我见过他,跟着郡老爷的。”另一个持刀流民赵武低声说。 贾大打量着眼前围成一圈的黑衣蒙面人。各个眼神如刀,杀气腾腾。 “既然是官府的人,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贾大怀疑有诈。 “那是因为,”王行突然发力,脚尖扣地,向前急跑,不偏不倚,一剑刺穿贾大的喉咙,“我要带走的是你的命。” 黑衣人紧跟其后,一时剑光四起,横斜竖直,照亮了雨夜,也照进了躲在坎下草丛中偷看的,刘萤和桂娘的眼睛。 只听“噌噌”几声,挥刀的流民纷纷倒地。黑衣人挨个确认死亡后,将冷剑入鞘。 “石长庚为什么还没来?”一黑衣女子靠近王行质问。 “他不会来了。”王行答。 刚刚入鞘的剑立马又被拔出,架在王行脖子上。 “我可以立马要了你的命,”黑衣女子顿了顿,“虽然你的命,现在看来,分文不值。” 雨越下越大,伴着雷声闪电,时不时照亮树林。黑衣人有些骚动,毕竟天雷滚滚, 0116 新后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郡太守石长庚突然暴毙,真凶不明之时,又被主薄程于寿检举贪赃徇私,停棺第三日便被抄家。其子石一鞍刚刚十六,瞬间从纨跨公子变成亡命之徒。在朗州州政李良和的建议下,石一鞍决定进京为父申冤。 (待改) 尚未动身,便被街上佯装流民的小孩偷走盘缠。无奈之下石一鞍将朝廷御赐给其父的紫金冠拿出来,到相识的歌姬水莲处借出盘缠。赶着到隐翠峰七星观与亲人道别,却在路上碰到石长庚之死最大的嫌疑人杜仲。 石一鞍与发小桃虎两人,杜仲一行则将近三十人,押送着十辆木箱货车。仇人见面,石一鞍自是不甘就此作罢。趁杜仲一行与茶铺歇脚时,石一鞍发现车内装的全是粮食,于是灵机一动,飞快找到隐翠峰山脚的流民,以浑州州府名义告诉流民前路发粮,流民蜂拥而至,杜仲见流民涌近,迅速戒备,石一鞍从旁跳上车上木箱,一刀劈开,米粒像流水一般从四处流出,流民瞬间哄抢一空。石一鞍桃虎趁乱逃走。 没想到刚一到达七星观,二人就被绑了起来。而绑起他们就是“流民将军”姚伯阳的义子姚冰卿。原来太子北殷怀正在七星观与姚伯阳密会,听闻有人鼓动流民哄抢官粮,首先想到的就是政敌圈套设计,以将造反的罪名加在姚伯阳的脑袋上。石一鞍桃虎还未见到亲人便被关进密室拷问,到底是太后派来的还是明王一党。石一鞍桃虎百口莫辩,正当两个人被折磨的将死未死之际,一个青衣女子从黑暗中走出,与姚冰卿一番耳语。石一鞍桃虎得救。 这位女子名叫刘萤,名义上是姚伯阳独女姚玉洁的陪读侍女,实则是已故陈留王北殷云之女。姚伯阳受托照顾,与其义子女儿同吃同住,一起长在自己膝下。只是岁月从不静好,姚伯阳以为的膝下成欢,却是太后刘燕一早布下的局。 而这一切都要从大治建国说起,北殷宇称帝,前朝新月皇室只剩妇孺幸免,为了稳定朝纲,北殷宇娶新月公主刘燕为后,大治一统。北殷宇死后,北殷宇亲建的血祭军胁迫皇后刘燕,毒杀刘燕长子陈留王北殷云,外放刘燕次子北殷霓。而作为条件,血祭军也答应拥护刘燕为太后,并允许刘燕在剩下的皇子中挑选新帝。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刘燕遵守了先帝遗愿,立皇孙北殷怀之父北殷衷为新帝。皇权也因北殷衷的无能,自然而然落入刘燕之手。刘燕掌权后,北殷宇的秘密组织血祭军被公诸于世,名单上的人被各种理由调离京都,或转职文官或地方守将,或苟且偷生或光荣赴死。而姚伯阳和石长庚便是这其中的两个。 得知石长庚已死的消息,姚伯阳问石一鞍的第一句话却不是死因,而是一本《万物木本花》的书籍在什么地方。 正文 卷首词 少年乘风驭马,俯仰随性持缰。 遇碍跃碍,涉险踏险。 信秉一腔热胆,誓能一往无前。 得意思无涯,簇拥长安花。 花浓迷人眼,草浅没马鸣。 朝为画堂宾,夕做讨饭翁。 一夜花凋尽,荆棘满皇都。 浮华眼前过,片羽不沾身。 残裘余温尚在,割袍利刃已冷。 热闹闹来,身单单走。 故园经年,物非人非。 三碗一息黄粱,枕上信马不慌。 恐醒押身买酒,唯醉方知人凉。 夜凄凄北风起,掩戚戚檐下蜷。 故人已去,故土难回。 故事已逝,故梦难追。 纵锦水三千,掬手难盛。 纵沧海万倾,除却巫山。 念曾经, 铁马金戈同温酒,临窗夜话共赋词。 空自留, 冷殿漱雪四更钟,孤灯挑影夜未明。 抬往眼, 薄冰一履青云志, 回首处, 身后万丈俗世名。 第一卷 迷津道 第一章未若柳絮因风起 闷热在旁晚响起的雷声中终结,闪电撕开无数条通天的路。桃柔儿将饭菜热了三次,还是没有等到石长庚和王行归来,石一鞍和桃虎也因不能开饭趴在桌子上郁郁寡欢。陆平坐不住了,套好马车,便要到赶着车去城门口候着。雨越下越大,桃柔儿不放心,喊住陆平,撑着伞小跑着上了马车。 “少爷你要一起去吗?”桃柔儿撩起车帘,探出脑袋,问还在花厅爬着的石一鞍。 石一鞍知道桃柔儿是想让自己在父亲跟前表孝心,遂懒懒回道:“不去了,那么大个人,还能被这点雨困住。你们也别去了,说一定你们去接他还要挨骂。” 桃柔儿又朝着桃虎说:“哥哥,你来驾车吧,这么大的雨,老爹眼睛不好使。” 桃虎应声答应,看了一眼没有反应的石一鞍,走到门边,带上斗笠穿上蓑衣,三两步跃上马车,一挥鞭,出了后门。 “你也别生一鞍的气,他就是嘴硬。”桃虎大声说着,生怕雷雨声比过了他。 桃柔儿叹了口气,转过神才想起问陆平。“老爹!你确定老爷他们出城了吗?”桃柔儿掀开车帘,爬陆平身后大声喊着。 “季风他们巡田回来,说在城门口看见长庚向东走了。”陆平也想大声回答,谁知道老嗓子让痰糊住了,开口就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在嘶哑中拼命打鸣。 桃柔儿和桃虎都听笑了。 到达城门口天已经全黑了,雨也下的不似刚才那么着急。陆平,桃虎,桃柔儿三人直盯着大路和路两边的漆黑一片的树林。住城墙边的砍爷和儿子,举着火把给陆平他们照明。砍爷的小孙子淋着雨踩着水,绕着马车兴奋的一阵乱跑。 “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我们等错地方了?”一阵风起,桃柔儿一个冷颤,挫着手臂问道, “东边进城就这一条大路,再说下雨路滑,没有走小路的道理。”砍爷缓缓道来。 小孙子被母亲带回家中后,夜晚冷静的让人焦灼。五个人站在屋檐下,却没人发出声音,尴尬让桃柔儿越发着急。 “要说点什么呢?”桃柔儿心里打鼓,“说天气还是说小孩子呢?” 桃柔儿正在纠结,桃虎一 0117 青云直上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蒋不为赢了。 他左手将刘燕的马屁拍出女性伟大胜利,右手将魏无忧送上皇后之位。那些蒋不为的宿敌,来不及疑惑蒋不为怎么突然转性了,一个个都忙着拍这个再次复位的御史大夫。 显然这次蒋不为开始认真研究怎么做官了,连北殷衷都觉得蒋不为比顾裴楷可以信赖,毕竟蒋不为有真才实学,不是顾裴楷小人上位可比的。 蒋不为既然举起女性大旗,就得举得像模像样,他连上三道奏折,第一道主张女性可以上公学,第二道女性继承财产自立门户,第三道女性可充军做官。 这三道奏折虽然没有被太极殿通过,但蒋不为却将自己的名字在全国女性的口中传遍了,得知蒋不为清廉,家中连个女佣都没有,一时从四面八方涌来了无数女孩子,最要紧这些女孩个顶个水灵漂亮,吃苦耐劳,聪明能干。 整个长安的人无一不服蒋不为,拍马屁的最高境界非蒋不为莫属了。起初说风凉话的,这会也都调转风向,积极加入蒋不为的扶摇社,每天编写歌颂女子的诗歌,表彰各地的女中豪杰,其中以给刘燕和魏无忧写的最多。 而意外的是,从前离经叛道被人耻笑的杨秭归,突然成为新女性的先锋。 杨秭归乍听觉得讽刺,听多了却也有些享受,觉得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拉着刘云是不是就到扶摇社听诗传曲。 而蒋不为的身边也真的有了女侍。 她就是绿衣。 她不是自己来的蒋不为家里,而是齐王送给蒋不为的,且蒋不为接受了。 蒋不为现在的作为,长安城里的人别说看不懂了,无不感叹这是完全豁出去了。 “蒋大人这是怎么了?”刘云一边整理书籍,一边问向集贤阁藏书阁里坐着的看书的南宫珉。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杨秭归从一书架后面探出脑袋:“绿衣也是身不由己,蒋先生也算将她解救出来了。” (待改) 行至黄绿参半的麦田处,已经是风止住的半下午。麦子个个挺起腰杆,直愣愣捱着晒,静静听着地头聒噪的人声撕扯渐热的天。一农妇跪在地上扯着一男子的蓝绸裙角。农妇一边哭一边叫嚷着“你把我的命也拿去吧!这可让人怎么活!”。农妇身后跪着数十衣衫褴褛的农人,或老或小,全都捣蒜式朝着对面一众壮汉磕头。蓝衣男子抬脚踢开农妇,几个壮汉旋即转身在地头打下木桩。石长庚半拉脑袋从马车车窗探出,眯眼一瞅,向东的木桩已经看不到头。桃虎掀开车帘,石长庚先出,轻轻一跳重重落地,踉踉跄跄拧着大臀,走到农妇跟前,“大姐你先不要哭,有什么事起来再说。”“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明王爷的田庄,劝你不要多事。”蓝衣男子正眼不带瞧石长庚,转身就要上马。“且慢!”石长庚走到蓝衣男子马前,“王爷田庄,下官自当也尽一份力。本人合郡太守石长庚,不知王爷派人来到合郡,有失怨迎,还望见谅。”“不妨事不妨事,原来是石大人,石大人在就更好了,这起刁民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想要收割王爷庄上的麦子。不抓起来都得反了,石大人得好好管管。”“谢先生提醒,还不知先生名讳,怎么称呼。”石长庚拱手颔首问到。“在下贺仲,洪庄管事。石大人不必客气,大伙儿都叫我贺庄头。”贺仲笑着说。“奥,洪庄,贺庄头是吧?”石长庚一字一顿,“恕我眼拙,我看这木桩已经是打在我们合郡地界,不是洪庄了吧。”“两地交汇处,本就不清不楚,所以我们才自己辛苦些把桩打上。”贺仲挤眉弄眼,朝石长庚靠了靠。石长庚没有说话,宽广肥硕的脸上没有表情。“大人,要为我们做主啊!我叫胡越娥,是合郡人,这地是五年前县里孟老爷给我们换的,说是比从前多了二分,还是按原来的一亩收税,但我们自从种上了,一直都是按一亩二交粮的,年年如此,从没有缺斤少两。”胡越娥嚎啕的声音突然开叉,嘶哑起来,瞬间输给树上一直尖利的虫鸣,悲从心来,哇哇大哭。陆平不慌不忙走过去朝胡越娥点点头,胡哭声渐止,众人看向石长庚。“是这样,这里确实是两地交汇,以前的地界,随着耕种毁坏的也差不多了。王爷这里辛苦了,这本该是我的责任,老早就应该跟你们县呈,或者亭里,把这个地界划出来。明天一早我就拜访你们县呈,由我和你们县呈亲自来丈量,现场打桩。今天你们先回去,牵扯是王爷封地,打桩还请贺庄头务必到场。日后下官见到王爷,也好交代。”石长庚说完一甩衣袖,挺起肚子。“这,这可是王爷封地,石大人不要错了主意!”贺仲见石长庚如此,瞬间脸沉了下来。“就因为牵扯到王爷封地,事关重大,所以才要格外慎重!贺庄头,请回吧,把你打的桩子也拔了吧。”“哼!”贺仲气得转身上马,“石大人,您这可是在王爷心上剜肉,咱呀,且走着瞧!”贺仲一行匆忙离开,胡越娥和众人围着石长庚重又磕起头来。“快快起来,”石长庚躬身扶起手边的老人,转头对胡越娥,“你这个妇人胆子倒大,刚刚就不怕我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吗?”“我只听大人说自己名字,就知道不会有错。虽然不曾见过大人,但想必都不会有人假借大人名讳。”胡越娥自信的说。“此话怎讲?”石长庚疑惑地问。“整个境州,恐怕没有人不知道石大人的名号。当官的见了您都躲着走,提起您的名字怕是都咬牙切齿。”胡越娥说着又行了跪拜大礼。“快起快起。”石长庚看了眼石一鞍,石一鞍赶忙搭手扶起胡越娥。“大人您不知道,沿着沣河多一半都已经被浴县王家占了去。”胡越娥起身。“王家又是什么人?慢慢说。”石长庚安抚到。“王家当家叫王富美,是刚刚走的那个贺仲的舅舅,明王爷家在浴县的大管事,纵着他的儿子王仁义和侄子王仁礼,一年 0118 大司政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风摇着麦浪涌来一股土味。陆平嘱咐农人告知旱亭里长尽快前往郡府回话,王行石一鞍桃虎季风季云近前,等着石长庚安排。 “季风,你今天晚上就带人过来扎营。”石长庚一边上车一边叮咛, “备上三天的粮草应该够了吧。” “要通知程先生吗?”王行问。 “让他在衙门等我,把旱亭地界户籍土地都找出来。你明日到明王与我们相邻的几个村庄实地查访。”石长庚若有所思。 “他们敢明目张胆,必是有明王爷的指令。我们这样会不会”王行还没说完,陆平干咳一声打断。 “走吧。”陆平上车拉下车帘。桃虎王行一刻不含糊上车赶马,季风季云骑马前面已经走了,只有石一鞍泄了气蔫成一团跟在马车后面。 回到合郡天色已晚,季云在衙门口来回踱步,握刀的手闲不下来,大拇指不断拨起刀柄又松开, “蹭蹭”剐着刀鞘口。旱亭里正陈百年骑马赶到郡衙时,季云看了一眼西边的天空,太阳总算在旋即掉下去前停了下来,街边的虎头上马石凉到半截卡住,原是大地回温又热了下半截。 季云领着陈百年直奔大堂,石长庚闭眼坐在堂上,主薄程于寿立在侧案内,听见响动停下正在研磨的砚,迎了出去。 陈百年自知来迟,跪拜告罪。 “说正事吧,你知道你们旱亭的地被人占了吗?”石长庚敦实坐着,身影投在墙上,看起来像只熊猫。 “回大人,知道。”陈百年没有起身,依旧跪在地上。 “知道?”石长庚一抬屁股,身体向前, “知道为什么不报?” “报了。半个月前就报到沉池县,县丞孟老爷说他拿不了主意要向您请示,让我和洪乡里长洪招妹回去等着。” “洪乡?洪乡又是怎么回事?”石长庚一急,口水直溅出一丈远。 “洪乡早在一个月前就被强行打了桩,为首的叫王仁义,说洪乡占了明王爷的封地,洪招妹多次上告,孟老爷都没有回应,问的紧了,孟老爷说那就自认倒霉吧。” “查!现在就查孟远堂递交的公函,一个知县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自认倒霉?让谁认?还倒霉,亏他说得出口,倒的谁的霉?”石长庚气得起身,在堂上走来走去。 程于寿季云回身进了侧室,片刻两人拿着一摞公函出来。 “查到了吗?”石长庚看着程于寿,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怀疑。 “已经查阅了最近两个月的,只有昨日送来的公函有提到,说是地界纠纷,已调停解决。”程于寿低眉顺眼,将手里的公函打开放在石长庚的案几上。 “陈百年,将你知道的详细的说下吧。”石长庚回到座位上,庞大身影随着太阳退下渐渐被压进夜里。 桃柔儿端着一瓮绿豆汤,一边唤着陆平,一边抬腿过槛进屋。在廊上发了许久呆的石一鞍凑上前去,伸手就要打开瓮盖。 “什么好东西呀?”石一鞍被烫了手,松下的盖子晃荡两声又盖严, “这么烫!”桃虎跟在桃柔儿石一鞍身后一同进屋。 “活该!让你猴急!”桃柔儿撅嘴,轻 “哼”一声,斜眼瞪了下石一鞍。 “大人,您休息会儿,先喝点绿豆汤吧。奶奶让我告诉您,不管什么打紧的事都没有身体重要,吃饱了才有力气熬夜。”桃柔儿盛出一小碗汤,一手端着一手用勺子搅动,端给石长庚。 “这后面一句是你奶奶说的吗?”陆平应声进门。 “不管谁说的,您只管说说的对不对?”桃柔儿将汤碗递给石长庚,转身又走向门口圆桌。 “对对对,你和你奶奶说什么都对。”陆平坐在圆桌旁,等着喝汤。 “说的再对,您就头一个不听。”桃柔儿继续盛汤, “惯是叫您都教出来了,头一个就该罚您。” “这小丫头片子,现在说话不止没大没小,还一套一套的。这可不是我教的吧?小姑娘要的是脑袋厉害,嘴巴厉害的小心没人敢娶。”陆平一手捞过汤碗站起,端着碗向石长庚的案头走去。 “老爹这话可就说错了,敢娶的那个不是还没回来嘛!”石一鞍递给陆平一个眼神,陆平会意大笑。 “谁?你们说的是谁?我认识吗?”桃虎摸不着头脑,跟着一起笑。 “哥哥!你也帮着他们欺负我!”桃柔儿丢下汤碗, “自己盛去吧!”桃柔儿转身跑了出去。 “哎!哎!”石一鞍连唤两声, “这剩一个碗让我们两个人怎么喝呀?” “爱怎么喝怎么喝!你们两个亲兄热弟,一起端着一起喝呗!”桃柔儿的声音渐远。 “明日给你们俩个差事,可要认真办好,到旱亭和洪乡找到里长,将那些被占地的百姓统计出来,什么位置,多少顷,每家每户写清。能办好吗?”石长庚向石一鞍说。 “您不是派王行去吗?”石一鞍喝着汤,假装不经意的问。 “他明天还有别的事。”石长庚没抬头,继续看着桌上的地界图。 “就知道,别人不剩下,就轮不到我。”石一鞍嘟囔。 “知道什么?你如果像……”石长庚欲言又止, “好了好了,年轻人,不要老抱怨,对你没好处的。” “老爹陪你们一块去。”陆平笑着搭声。 “让他们自己去。老大不小了,也该好好锻炼锻炼。”石长庚声音缓下来。 “老爹您放心吧,里长今天回去肯定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明天直接去找里长,挨家挨户核实一遍,再完完整整的将东西带回来。基本就是跑腿,您腿脚也不利索,再说我也就合适这跑跑腿的活。”石一鞍说完向后退了两步,弯腰作揖, “没什么事我和桃虎就先去睡了。明儿肯定起一大早。您二位放心,也早点睡吧。”王行回来时已过了三更天,石一鞍躺在床上一直没睡着,听见石长庚唤王行进屋,差不多一刻钟后才听见王行离开的脚步声。 石一鞍不知石长庚又跟王行说了什么,心烦意乱,遂使劲 大结局 - 公子不器 - 大福蝶 北殷怀被废黜后,跟随七星观金面道人上山悟道。 春来道院后面的果树长出许多小果子。 金面道人带着全院道士到地里摘果子。 每一枝的小果子都被摘得只剩一两个,北殷怀不解,上前询问。 “师傅,为什么要把这么多果子都摘光?不应该是越多越好吗?” ”傻孩子!一棵树的能量是有限的,它所吸收的营养就这麽多,如果把所有果子都留在树上,那么每一个都吸收一点,没有一个能长大,但是从他们还小的时候,就把那些生虫的,长歪了的,地方长得不好的,有晒伤的,明显小于平均值的摘掉,这样才能有机会长出又大又好的果子。“ “这样对其他果子公平吗?” “这世上有公平可言吗?何况它没有长到可以公平对待的标准,公平是给可以拥有公平的准备的,歪瓜劣枣都可以谈公平,那才叫做不公平。” “歪瓜劣枣就不能有不得已吗?” “可以呀!你不得已你的,我摘我的,这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歪瓜劣枣就没有不能拥有长大的机会吗?他们就该早死吗?” “那你觉得她们长大的价值是什么呢?” “它们长大了至少可以衬托它果。” “哈哈哈哈,世人心中自有称,无需歪果来衬托。” 北殷怀忽然一笑,彷佛懂了,又似乎不懂,他抬手将一树果子全部摘光,金面道长不解,责问北殷怀为何如此。 “不是歪瓜劣枣该死,是这样果子长错了地方。你这沙子地,水土流失严重,根本不能抱墒,谈什么固土养树?就是留下一两颗,也世人心中的称上也不会是好果子。” “你把它摘秃了,那你吃什么?留它还有何用?“ “它本来的用处就不是结果的,而是防风固沙,如今它依然可以待着行使它防风固沙的作用,即便有一天它死了,它的尸骨的解刨了,还可以成为房梁,可以成为门,可以窗,最不济还可以当柴烧了给他人取暖。又为何要浪费人力在这长不出好果子的树上?就让那些本该结果的结果,开花的开花,而我们就做一棵参与过绿化的,这样不好吗?” 金面道人长叹一声,摘下面具:“终我半生,都将自己藏在这面具之后,无人知晓我这颗天地不容的歪果子依然活在世上,我将自己的女儿妻子全部变成我野心的棋子,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站在万人之巅,今时今日我才知道,有些不可能的就是不可能,不是你用尽手段将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就可以,一棵树如此,一个人如此,一个朝代亦是如此。只是这里还有如此多鲜活的生命,难道就要让她们刚刚拉结起来的壮志就这么偃旗息鼓?” “道长痴了,她们的生命并不会因此终结,从来出来,到去出去,天下筵席再盛,也总有分道扬镳的时候,每一个人都该有她们自己的去处。” “你说的对。”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