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危机四伏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仁孝十一年的神都,繁胜萧然处与往年无异,街巷交错纵横,红楼歌馆遍设,极目远望,殿宇楼阁重重叠叠如远山重峦,颇有肃穆巍然之势。 年及花甲的宣府老管家纳福,一脸张惶之色,佝偻着脊背,脚底却像生了风,穿过游廊,沿着高耸的屋檐,向正殿疾步走去。 今日,新任尚书宣尚初在府上大宴宾客。 朝中与他素有往来的,想攀枝结交他的,甚或喜凑热闹的俱汇一堂,把偌大的正厅挤得满满当当。 宣尚初未料到只是新任尚书按旧例的简单小宴,怎会乌压压挤了一室,疲于应付的新任尚书用袖角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老爷,温敦大人着人送礼来了。”小厮青竹进门福了一福,喜滋滋道。 满堂宾客笑意,纷纷贺喜宣大人新贵得宠,连温敦大人都来送礼,那温敦家族不容小觑,不仅是已逝淳仁皇后的母家,还是与先帝出生入死打下大昭江山的芜族显贵,淳仁皇后死后,温敦家虽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朝中还是颇有威望的。 宣尚初谦虚回礼,伸臂恭迎道:“快快请入!” 来人系议事大臣温敦涪廷的座上宾云祥,恭恭敬敬地奉上温敦大人的厚礼:柳公权真迹一幅及各种珍奇古玩。虽送之物不过投宣尚初所好而已。 静坐许久的震威将军原之胥微微一笑,朗声道:“素来洁身自好的宣大人怎么也开始结交权贵了!”声音不高,但出自骁勇威猛原将军之口却显得字字铿锵,言语里的讽刺挖苦更是让在座宾客眉色俱是一凛。 宣尚初吩咐收好温敦大人的厚礼,扫了一眼底下的宾客,温和而不失分寸道:“温敦大人喜好汉学,素知本部堂雅兴,此来不过与本部堂交换私藏,共赏珍奇而已。”说完看了一眼门口犹自惴惴不安的青竹,缓声道:“青竹,你去书房取我已备好的文房四宝托云翔回赠给温敦大人,就说,内阁大人美意微臣心领,特奉徽州墨宝略表心意。” 青竹正自悔自作主张进来通报,不想让老爷落入别人口舌,得了命令后忙不迭地跑出去,希望补救一二,刚到后厅,迎面撞上气喘吁吁的纳福。 青竹被纳福的骨头咯的生疼,不觉“哎呦”叫.唤,“我说纳福大老爷,您赶着投胎去啊,走路也不看道,什么事这么着急哟!” 纳福年老,眼睛不大好使,眼白朝上翻了几下,见是青竹,没不及理会,兀自喘着气朝前奔去reads();。 青竹年纪不过十六七,生的细皮嫩肉,人也机灵,颇得老爷看中,因此在府里颇有脸面,偏纳福这般无视他,不觉气上心头,撒气道:“越老越没了分寸!” 宣尚初刚松了一口气,吹了吹茶盏里新泡的竹叶青,还没坐稳,忽听送礼的来报,宣尚初不悦地瞟了一眼回话的小厮,想让他速速退回。 小厮“扑通”一声跪地,懦懦道:“老爷,斡勒尔大将军的侄子一等御前侍卫铭泰求见老爷。” 斡勒尔大将军南征北战,替先皇拿下半壁江山,又辅助仁孝皇帝登基,忠心耿耿,行事豪迈,一直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宣尚初此次升任尚书,也少不了斡勒尔康单的举荐。 堂中宾客窃窃私语起来,纷纷揣测斡勒尔大将军如此抬举一个根基不深的汉官是何意。 宣尚初少不得放下茶盏,恭请铭泰入室。那铭泰出生武家,又在皇上御前当值,生的虎背熊腰,威凛之势颇得伯父斡勒尔康单之风。 铭泰进来只略躬了躬身,也不理会堂上向他抛来溢美之词的谄媚之客,扬了扬手,只见一个下人小心翼翼地抱上来一个用锦缎包裹着的物件。 众人见去掉包裹后,现出满是浮雕的紫檀木盒,仔细一看,方知雕刻的竟是鸳鸯戏水的图案,不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今天可是宣大人升任尚书之日,斡勒尔大将军送来这么个玩意,不知是何意,于是都瞪大眼睛,盯着盒子打开的动作。 随着“吱哑”一声,紫檀盒打开时发出迟钝的清响,众人朝盒内一看,不觉失笑,盒内安放着的只是一把古雅朴拙的琴,只有宣尚初大概猜测出铭泰此来是何意,不由暗暗心惊。 铭泰不以为意,抱着紫檀木盒子,琴朝着宾客,慢慢走了一圈,傲然道:“此乃产自蜀中的雷公琴,这把更是稀世珍品,名唤:九霄环佩。” 众宾客大惊,这九霄环佩盛名于唐代,杉木为底,通体髹紫漆,苏轼述雷公琴的特点为:其岳不容指而弦不收,此最琴之妙……其声出于两池间,声欲出而隘,裴回不去,乃有余韵,此最不传之妙。”可见此琴含蓄婉转,他琴莫能及也,斡勒尔将军出手真真是非他人能比! 众人皆以为“九霄环佩”必是赠与尚书大人的,纷纷起身恭喜宣大人,席中一人却扬了扬细眉,淡淡一笑,声音温润如玉,含言道:“听闻宣大人有二子一女,长子流绯沉稳老练,年纪轻轻便加官进爵,二子流商风流倜傥,可是神都第一花少,常常听闻二少醉卧花间楼的不少风流韵事……” 众人相互对视,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宣尚初看发言者是一位身着玉色长衫、身形颀长的女子,身边侍立的小厮悄悄耳语几句,他才知道这位女子是负责皇上文书撰写、记录的女官。 芜族早年生活在草原,锡颜部落逐渐强大起来,夺取汉族政权,建立大昭,现在的皇帝是大昭国第二任皇帝。由于大昭是从马背上得的天下,芜族来自草原,民风彪悍,男女皆习武打猎,不比前朝看轻女辈,因此在大昭,女官随处可见。 二子流商是宣尚初的心头刺,每每惹下祸事,让宣大人脸面全无,无奈夫人爱得紧,他只能恨铁不成钢,别的也没法子。宣尚初见这位清丽不失英气的女官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这样打趣他,憋着气,只得跟从宾客呵呵笑着了事。 女官名唤幕沉萧,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要是说的便是这三小姐流漓了,”她唇角逸出轻柔的笑意,看了看众人方道:“三小姐流漓可谓绝色,只是未曾得见,”说着轻叹一声,仿佛真为未能一睹芳容而遗憾,“不过比之容貌,还有一样本领真真令天下人失色也!” 谈起容貌绝美时,就令众人垂涎,忽听还有一样比容貌还了得的东西,不觉慨叹万分,悬着一颗心,满怀期待地盼着幕沉萧的下文reads();。 幕沉萧风姿翩翩如温润公子,众宾客见她走下座位,在铭泰送来的紫檀木盒前驻足流连,濯濯玉手从衣袖中探出,轻轻拨动下琴弦,古琴音色悠扬,丝丝扣耳。 她亦含笑道:“三小姐流漓琴艺超群,5岁便辨出蜀中名仕吴隧的音误所在,所奏《汉宫秋》更是让听者落泪,闻者心伤,其音哀婉,真乃余音环绕,三月不知肉味!” 众人抚掌惊叹,不想尚书大人还有如此才貌双绝之女,一好事者探出头,嬉皮笑脸道:“令小姐琴艺竟如此了得,不知可否赏光让诸位聆听一二?”说完,众人皆屏气凝神,无人应和。 宣尚初面露不悦,待要发作,却被气盛的铭泰抢了先,铭泰手指好事者,大声喝道:“尚书府千金岂是你能见得!琴声岂是你能听得!像三小姐这样的天姿才貌,只怕只有皇族贵胄才能看得!” 一直蒙在鼓里不解大将军送琴是何意的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想与尚书大人结亲!铭泰口中所说的“皇族贵胄”所指再清晰不过,统共差不过两人:一个是斡勒尔大将军嫡孙金函,另一个便是当今圣上宠渥有加的三皇子姮肆。 宣尚初从看到“九霄环佩”那一瞬,便知铭泰此来何意,众语喧哗间已想好说辞,他捋了捋下巴处的山羊胡须,笑意溢上双颊,缓声道:“诸位过誉了,小女体弱多病,整日靠药罐子才得续命,有不足之症,小女保命且不易,至于幕大人所说才姿过人,实乃以讹传讹之误啊!” 宣尚初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表面上看谦虚让人,实则婉拒了斡勒尔大将军的美意——三小姐既无琴技可言,这古琴有何用武之地呢! 众人皆怏怏地,铭泰把尴尬掩藏在铁面之下,上前一步道:“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大人勿要自谦,拂了大将军美意恐不划算啊!” 拿大将军来压人,铭泰言语咄咄逼人,宣尚初情知避不过,正要答话,一抬眼却见老管家纳福远远垂手站在阶下不动,一脸急惶之色。 纳福跟了他二十几年,一向谨言慎行,心事从不表现在脸上,今日这般惊慌,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这样一想,宣尚初无心与铭泰周旋,温言道:“既然如此,为不拂将军美意,礼物且收下,正好犬子流商略通琴音,大将军不介意的话,就赠与流商,本部堂替犬子谢过大将军了!” 铭泰本为结亲而来,九霄环佩若送给二公子,何来结亲一说?但宣大人已做出让步收下古琴了,话已至此,再逼迫下去,斡勒尔家族的脸面往哪搁——别人都巴巴地想与斡勒尔家族结亲,宣尚初倒避之不及。想到此,铭泰也不再分辨,令人收好九霄环佩。 宣尚初见铭泰妥协,稍稍松了一口气,抬眼见纳福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望了望殿外的天色,握拳道:“天色已晚,今日宴集就到此为止吧!尚初感谢诸位光临敝府,来日有机会,必再宴请各位! 众人一一道别,出自殿外,哪里是天色已晚,而是天空阴沉的缘故,不一会,云雷便像积蓄力量的野兽,发出压抑的低鸣,闷闷盘旋在头顶,叫人窒闷又快慰——连旱了两个月,眼看要天降大雨了!岂不令人快哉! 客人走完,宣尚初将纳福宣入后厅。应付了半日,滴水未进,宣尚初刚坐定,执起小八仙桌桌上的凉茶,边喝边问,“纳福,你这般急惶所为何事啊?” 纳福屈了屈身子,宣尚初急忙扶起他,战乱年间纳福就死心塌地跟着宣家从祖籍姑苏逃往蜀中避祸,二十年来勤勤恳恳竭尽忠心,因此宣尚初并不把他当下人看。 纳福躬身到宣尚初面前,正色道:“老爷,八王府昨夜走水了,大火残烧了一夜,听说府内上至主子,下到丫鬟,竟无一幸免!” 宣尚初遽然变色,茶盏碎裂一地,茶水泼了一身。 第2章 蜀女流漓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宣尚初临窗而立,听着雨声哗哗如注,如千万条鞭子用力鞭打着大地,抽起无数雪白的水花,那水花不时敲打着窗棂,打在宣尚初的心上,哐哐作响, 久旱逢甘霖,应该是一场喜事吧,宣尚初嘴角闪出一丝凄苦,恍若内心经受着极大的煎熬。纳福站在他身后,听见老爷缥缈的话音: “纳福,若不是他竭力保全,火烧一夜就不是八王府,而是宣府了。” 纳福垂老的脸上沟壑密布,老爷的话似乎是跟他说的,又似乎跟自己说的,他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出口。 “你说我进京为官是对的还是错的?” 纳福知道老爷在回首当年,前朝时期,宣家门第显赫,世代公卿,老爷更是名动四海的大儒之仕,期望为国家效力,一展宏图。可惜天不遂人愿,芜族锡颜一部大举入侵,汉氏王朝佞臣当道、腐朽求荣,数月间王庭陷落,锡颜部直逼姑苏而来,老爷一家只得避难蜀中。在天府之地安稳度过近十年时光,二公子、三小姐的相继出生抚慰了老爷寂寥之苦,老爷从此两耳不闻天下事,只专心著学、陪伴夫人孩子颐养天年。 而外面正经历着天翻地覆的变化,汉室湮灭,锡颜蒲远建立大昭,仿汉制、习汉礼,极力笼络汉官,几年后,蒲远薨逝,称世祖皇帝,九子完烈继位,号仁孝。仁孝三年的秋天,皇上亲征降服南蛮之地,从此四海归一。皇上在回京路上,三顾茅庐,亲自拜访宣府,请老爷出山。老爷坳不过皇上的再四说服,终于松口答应辅佐皇上reads();。老爷临走时曾对送行的蜀中名仕说:我谋的的是百姓福祉,若大昭能让国泰民安,还留着这些汉夷之念有何用! “老爷忘了辞别蜀仕时说过的话,您谋的是百姓福祉。”纳福感慨道。 宣尚初露出苦涩的笑意,摇摇头,“纳福,你不懂身居高位时的身不由己,万事推着你前行,很多事不是你能决定得了的。” 纳福悄悄退下,关上门,正欲抬歩,一袭银白色纱缀绣云纹单袍闪入眼帘。纳福躬了躬身,道了声“二公子”。 橘色的烛光自雪白的明纸窗外洒落全身,任由光晕染出一身清绝温暖的轮廓,流商眉目如月华般郁郁含情,执了折扇,笑纹如秋水微波,道:“爹爹在作甚?” 纳福笑了笑,一副了然的样子,“二公子别担心,老爷没有叫你。” 流商一听,笑逐颜开,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撑开水墨扇,边摇边说:“甚好,甚好!纳福,有什么动静只管知会夫人!” 纳福怎不明白二公子的意思,公子流连酒楼,与歌姬为伴,很不得老爷眼,不过夫人每每护着二公子,老爷也只得作罢。二公子纯善大方,体恤下人,不比大公子乖戾冷绝,因此纳福等下人也都愿意帮衬二公子。 **** 流商摇着折扇,在廊下逗了会鹦鹉,听见有低低起落的琴声,那抚琴者刚起了几个音,就已攫住了流商的神思,他不觉追随琴音流动的方向,沿着后花园,向内室走去。 踱至琴音源头所在,却不肯往里走,恐打扰抚琴人的情思,只站在门外侧耳倾听。只听上半曲结束,下半曲起了一个音,才开始轻缠慢绕,任由音律流转如珠,自指腹间错落滑坠,凝成花间叶下清泉潺潺,又如花荫间栖鸟交颈私语,说不尽的缠绵轻婉,恍若窗外严寒一扫而去,只剩了春光长驻,依依不去。 一曲终了,只见屋内烛火摇曳,却不闻人声,许久,方闻一声叹息,这夜半轻叹倒把流商吓了一跳,他推门而入,眼角唇边俱是清朗笑意: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妹妹可是在思念骑竹马弄青梅的情哥哥?” 紫铜嵌珐琅的云纹香炉里燃着琥珀似的檀香,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檀香幽宁的气味,室内也变得幽幽袅袅,衬着满架书香和古琴,倒像是一轴笔法清淡的写意画卷。 只听裙裾浮动,轻灵得如青绿色的荷叶轻卷,流漓抬起下颌,唇角含了一缕薄薄的嗔意,双剪水秋瞳里却盈盈漾着笑意,拿了灵动婉转的娇音,道: “二哥哥惯会取笑流漓,流漓不过抚奏一曲打发时间,哪里能和二哥哥一般良宵伴红颜,醉卧风月里。” 流商朗声笑道:“妹妹如今越发伶牙俐齿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猜我昨日遇见了谁?” 流漓心想左不过是些寻花问柳的公子哥,只吩咐侍女绿芜铺了床褥,不作理会。 “我说出来,妹妹一定有兴趣,就是你在太一门的师叔,生的玉树临风,好像叫什么……” “煜珏,”流漓望着将要燃尽的红烛,烛泪滑落,喃喃出口,好像这个名字已在心里念了无数次,才这样轻巧地从齿间逸出。 “对,煜珏!”流商抚掌称是,显得有些激动,“他怎么会来神都?”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他不会食言的。蜀山一别,竟有五年光景,五年间她已有懵懂孩提出落为亭亭少女,若相见,他还认得那个菩提树下对日静坐的师侄吗?这样一想,流漓有些欷歔。 在流商眼里,妹妹就如芙蓉清露般娇嫩,妹妹一蹙眉,一叹息,就能让流商心生不忍,只想呵护了她与她言笑晏晏reads();。 “妹妹别急,青梅竹马的情分总错不了!”流商抚慰道。 流漓盈然一笑,仿佛一朵洁白的栀子疏疏开在暖湿的风里,算是回报哥哥的关心了。随后,她微微颔首,如葱手指滑过琴弦,幽绝的声音传入流商耳中: “哥哥不知,比起李太白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流漓更喜韦庄的《思帝乡》一首,”她徐徐念到,“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妹妹决绝的声气竟让流商莫名心惊,妹妹在烛影幢幢中摇曳的身姿,渐渐模糊不清,半响他才回过神来,却是有人敲门。 不一会,绿芜走入内室,“小姐,老爷叫你去后厅。” 流漓进到后厅,看见爹爹正坐在塌上闭目凝思,宣尚初听见响动,还未睁眼便闻见风过荷花时移来的淡淡馨香,知是女儿来了,脸部的肌肉舒展开来。 流漓袅袅而来,微曲了下膝,见过爹爹,声如曼妙清音,“爹爹找我。” 宣尚初“嗯”了一声,笑招着手让流漓近前坐。在爹爹面前,流漓满满的小女儿憨态,也不拘礼,摇摇歩着,径直坐在了与爹爹并肩的塌旁。 “爹爹找我何事?”流漓抚弄着垂落的鬓发,偏过脑袋,调皮地眨着眼睛,瞅着爹爹。那声调像是以前在蜀中,爹爹上山来接她,她高兴地扑向爹爹,口中喊道“爹爹,你来接流漓了!”时那般饱含期待,无忧无虑。 宣尚初轻刮了下流漓端直的鼻梁,“你哟,还像小时那般轻快!” 流漓嘴快,脑中的话想也不想便答了,“流漓在爹爹面前永远都不会长大。” 本是小儿无心之语,放在以往宣尚初一定会开怀大笑,满足地叹道“有女如此,此生足已!可是现在听来,却有如针扎般刺痛,他何不想让女儿一辈子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奈何世事难料,他能做到也只有尽力保全了。 宣尚初隐去了眉间的愁忧,换做一副慈爱的面孔,道:“明天是中秋佳节,宫里有宴会,流漓想不想去?” 琉漓想起儿时在蜀中度过的每一个中秋夜,街市热闹非凡,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变戏法的、猜灯谜的、叫卖吆喝的,熙熙攘攘挤了满大街。 于是流漓欣喜地望着爹爹,甜甜道:“皇宫里的中秋宴会有没有蜀中的中秋夜会好看?” 宣尚初笑道:“自然比蜀中的好看。” 流漓高兴得不安分地扭动着,双手环住爹爹胳臂,“那爹爹明日便带流漓去看吧!” 宣尚初满布茧子的手摩挲着女儿凝脂玉露般的青葱玉手,“皇上特设家宴,并准许一些大臣携内眷随往,这是皇上恩赐的福气,明日你可随你母亲一同就坐。不过,爹爹要同流漓约法三章!” “快说快说”琉漓一眨不眨地听着爹爹的温言温语,眸中闪烁着晶亮的光。 “心不妄念,身不妄动,口不妄言,当是大家闺秀。” “爹爹定是怕流漓丢爹爹的脸,好了,流漓记住了,一定不忘爹爹所托,当一个大家闺秀!”流漓起身学着男儿的样子,冲爹爹揖了一揖,撅着樱桃般的粉唇,乖觉地笑着。 “你哟,”宣尚初无奈地摇摇头,脸上泛起涟涟笑纹,慢慢地,笑纹变得僵硬,他深深注目着娇弱灵动的女儿,心里漾起一丝苦意。 第3章 中秋佳宴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流漓不是第一次进皇宫,早在两年前太后60岁大寿,皇上趁此机会大献孝道,宫宴摆了三天三夜,还请来了民间杂耍小丑在宫中表演逗趣,逗得太后和众妃嫔笑得直不起腰来。 流漓和母亲的案几摆在最下首的几个位置,和一些同为大臣的家眷坐在一起。最远处正首端坐一位身着明黄九龙团燮锻袍的巍峨男子,无形中让人心生敬畏,流漓心想那人必是皇上无疑了。皇上的右手边坐着一位月白锦绸的女子,在争奇斗艳、浓妆华服环绕在皇上身边的莺莺燕燕中间显得格外点眼,周围虽点着一溜宫灯,但还是看不清月白锦绸女子的脸。 桌上摆着各色齐全的可口点心,有糖蒸酥酪、松子穰、藕粉桂糖糕和玫瑰山楂馅儿的山药糕,流漓觑了眼旁人,见无人看她,拿手黏了块藕粉桂糖糕,正要往嘴里填去,却被母亲瞧见,流漓睁着无辜的双眸不知道该吃还是该放下,母亲疼惜地看她一眼,柔声道:“拿都拿了,快吃吧。”流漓得了令欢天喜地地拿青袖掩了口,含了整块的藕粉桂糖糕在嘴里,还未嚼动那花糕竟在舌苔上慢慢化去,只留满口余香,甘冽异常。 流漓正回味着藕粉桂糖糕的醉人味道,忽见对面一个年纪和大差不多大的女孩扑扇着水灵灵地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看,准确地说,是盯着她的嘴巴瞧。流漓耳根顿时泛红起来,嘴巴也不敢动了,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女孩,不知做什么为好。半响,流漓发觉她并没恶意,紫晶葡萄般的眼眸满是纯净,流漓手指着盘中剩余的几块藕粉桂糖糕,冲她眨眨眼睛,告诉她很好吃,要不要尝尝。 女孩得了鼓舞喜滋滋地伸手拿盘中的糕点,却被旁边的夫人打掉了手,那夫人严厉道:“意洵,不可!”叫意洵的女孩怏怏放下手,低着头再不敢看流漓了。 “母亲?”流漓看向宣夫人,像做了错事一样,小声探寻着问。 宣夫人回首,“进宫前,你爹爹是怎么交代你的。” “心不妄念,身不妄动,口不妄言”流漓说,心里却想着,爹爹也没交代口不乱吃啊。 宣夫人瞧着流漓鼓起的腮帮,豆蔻年华就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啊,宣夫人眼角泛起爱意,“礼是这么个礼,但也不要拘着自己。” “是,母亲。”流漓甜甜一笑,细润的唇线带出两朵梨涡,□□明丽处正如三月的桃花,灼灼其华。 忽然乌沉沉的墨色天空,划过一道流星般的白光,仿佛一声尖锐的呼啸,五颜六色的烟花旋即绚烂飞起,整个夜空几乎被照得亮如白昼。几个孩童按捺不住,跑下座位,仰头望着天空一一指道:“那是天女散花”“黄的是武松打虎”“五彩的我知道,是八仙过海” 正喧腾间,只见一朵硕大的烟花绽放空中,散出漫天云霞,金芒似的火星四散开去,皇上抚掌叫好,众嫔妃和宫人们也跟着起身应和,绚丽的烟花似颗颗明珠,映得众宫妃仰起的脸庞明若烟霞,只有那袭落寞的月白锦绸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在烟花的映照下,流漓稍稍看清了她的样子,虽身着素服,但那卓然挺立的荣姿,那淡然自若的修仪,那傲视天下的气华,竟让流漓挪不开眼。流漓不懂那如新月般盈盈生辉的丰唇为何紧抿成一道倔硬的弧线;那绚灿若云霞般的明眸怎会寒如凝霜;流漓更不懂,为何自己竟被她攫住了心神,连宫女附身与她耳语时她紧蹙的烟眉,都让她莫名心颤。 月白锦绸起身跟皇上说了几句话,跟着宫女匆匆离席,长裙落地浮起波纹似的涟漪,扰了流漓的心湖,她忽一转头,咬唇颔首道:“母亲,我想小解reads();。” “让绿芜跟了你去,去了便回来,不要随意走动。” 流漓答应了就拉着绿芜离了席。 “小姐,茅厕在那边,你怎么朝御花园来了?”绿芜跟着小姐的脚步,见她四处张望,径直朝御花园走去,不免心急提醒道。 流漓顿住脚步,歪头看着绿芜,“绿芜,你见过皇宫的御花园吗?” 绿芜不无遗憾道:“奴婢听说御花园三步一景,五歩一画,百花争艳,大气豪奢,只是没有见过。” “好不容易来趟皇宫,回去若蓝芷娇杏她们问你看没看过御花园啊,你怎么答呢?”流漓知道绿芜性子张扬偏爱别人夸奖她,所以便用此引她。 “小姐放心就是,绿芜不会说的。”绿芜欢天喜地地跟在小姐后面,刚歩入御花园,却见枝桠繁茂处透出三个人影,绿芜刚要惊呼出声,就被小姐拉下了身子,隐在一棵树的后面。 “嘘”流漓做了一个僸声的动作。宫人都聚集在中秋宴会上,御花园几乎没有人走动,安静地风过树叶的哗哗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因此前方三人的对话全落入了流漓的耳中。 只听月白锦绸的女子把声音压得极低,“什么时候的事?” 宫女抬起满面泪痕的脸,回道:“自从八王一家落难,庄妃娘娘就水米不进,再加上长久的嗽疾未愈,本来身子就不大好,昨天听说了王府走水,娘娘心口郁结,咯血不止,今天研妃娘娘来探望,说是送来上好的燕窝,结果娘娘喝了竟然……竟然……”宫女哽咽着说不出话,扑通一声跪地,在青石地面磕了三个响头,“公主,奴婢求求你,娘娘死前最放心不下十一皇子姮彦,宫中险恶,万望公主保全皇子,奴婢做牛做马都会报答公主的恩典!” “这是做什么,念秋快扶她起来!”公主冷道,随后换了一副和缓的口气,“庄姐姐与我情谊深厚,十一皇子本宫自会保全!” 宫女由于哭得太厉害身体抖得像风雨中飘零的枯叶。公主见她可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倚翠。” “你以后就叫忍冬吧,去凤寰宫伺候。” “奴婢拂冬谢公主赐名,忍冬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公主,报答公主大恩!”忍冬再次深深叩拜,念秋急忙扶起她,递过娟子给她拭泪,揩掉她身上的尘土。 一时四下安静,只听一声长叹,“皇叔一家遭此横祸,庄姐姐也寂然离世,父皇还有心思饮酒作乐……”那声叹息还未落地,就拔起一声断喝,“谁在那!”公主径直朝树后走去。 原来是流漓听见公主叹息,莫名心伤,摆起的衣袖不小心触到了旁边的树枝。流漓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稳住心神,用气声对绿芜说道:“蹲好别动,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说完,身影一闪,闪入了公主的视线。 “绿芜,你在哪?咦,难道朝东边去了。”说着流漓就要抬脚朝相反的方向走。 “站住!”公主泠然道,声音冷得像冰窟里的寒冰。 流漓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上前几步,朝面前的人福了一福,“臣女流漓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金安。”流漓头低着,不敢看近在咫尺的公主。 “你是谁?躲在这里做什么?”公主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琉漓稳了稳心神,不卑不亢道:“臣女是今夜参加中秋宴会的尚书宣尚初之女宣流漓,闲来无趣,边和随身侍女一同前往御花园赏玩,不想与侍女走散,臣女一直在寻找侍女,无心打扰公主reads();!” 公主见她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竟不慌不乱对答如流,又见她身形袅娜,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清婉悦耳,不觉生了几分恬适之意。 “抬起头来。”公主的声音和润许多。 流漓慢慢抬起下颌,与公主四目相触,流漓惊得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心中暗忖:天下竟有如此魅惑之人,御花园盎然景致在她面前都失了颜色。远山含黛的烟眉飞扬入鬓,眼眸宛如星辰璀璨,肤若桃花含笑。流漓觉得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公主的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宣流漓”她玩味似地念了一遍,“好名字!”她说道,回想方才她抬头的一瞬,恍若一道轻霞柔柔撞入眼帘。 念秋朝公主低低说了几句,公主顷刻变色,睨着流漓道:“你既没有偷听,为何会知晓本宫是公主。” 流漓微微一颤,她没想到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公主怎么突然间变了脸色,出口的话也变得温温吞吞:“臣女见公主气华摄人,身在皇宫,必是皇族贵胄,又见公主梳未出阁的发式,应该是妃嫔,那么只能是公主了。” 流漓说道“未出阁”时,公主的脸明显拉了下来,猛一声低喝“跪下!” 流漓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头顶传来公主冷绝的声音:“念秋,看着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说完抬脚就走,头也不顾。 流漓从小到大都被爹娘捧在手心,即使在太一门习武也是被师门子弟呵护着,哪里经受过这等事,就在她懵在当地不知如何进退时,一对人徐徐朝这边走来。 念秋、忍冬急忙躬身行礼,“贵妃娘娘福寿安康。”公主少不得回身行礼,“恭迎惠娘娘! 惠贵妃忙手双扶起公主,和颜道:“和宜公主不必多礼!”流漓不明就里,学着样子向惠贵妃请了安。 惠贵妃这才看见一女子跪在这里,身着锦缎必是今日参加宴会的哪个大臣之女,看着虽娇娇弱弱,但身姿卓越,气度不凡,容貌更如出尘仙子,不禁生了怜惜之意,笑着对公主说:“公主这么不懂怜香惜玉,可怎么照顾环绕在身边的莺莺燕燕呢!” 这一番打趣的话语说的和宜公主不好意思起来,“原犯了小错,既然惠娘娘说情,那就起来吧。” 惠贵妃见流漓起身,挺直的脊背若寒松傲立,面庞不似北方女子棱角分明、开阔大气,倒像江南水墨画中走出来的青衫女子,不觉露出和善的笑容,“想必你就是新任尚书宣尚初之女宣流漓吧?” “正是臣女。”流漓颔首。 “世传宣府三小姐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更比人们口中的三小姐多了几分灵动鲜研!男人见了都会丢魂失魄吧!”唇边飘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只一瞬,那笑意便消失殆尽,留了惯常的雍容浅笑。 “谢贵妃娘娘夸奖。”流漓嘴上这么说,面上却极淡,仿佛对自己的容貌毫不在意一般。 惠贵妃见流漓恬淡自若更加喜欢,吩咐身边的丫鬟将席间皇上赏的桃花酥赏给流漓,不一会丫鬟捧来一个素犹积雪,白如凝脂的瓷釉食盒奉给流漓。流漓稍触了下瓷釉,莹润舒适之感便顺着指尖透入四肢百骸,流漓知其价值不菲,宫中所用真真华贵非凡。 待惠贵妃和公主走远,流漓才走到大树下,唤绿芜出来,绿芜早已吓得大气不敢出,一见小姐过来,扑到小姐身边哇哇大哭,边抽抽搭搭边说着:“吓死我了!奴婢差点出来求公主殿下了!还好小姐没事,不然奴婢没法向老爷夫人交代了!” 第4章 前情旧事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绿芜哭哭啼啼的,流漓无心安慰她,只盯着手中的桃花酥,虚怔了半响,直到绿芜“小姐,小姐”的叫了好几声,她才恍似被梦惊醒般无辜地瞅着绿芜。 绿芜又哇哇一声哭了,边淌泪边抽噎道,“小姐啊,奴婢还以为你中了魔怔呢,吓得奴婢魂都没了!就算让奴婢中了邪,也不能让小姐中了邪啊!不然姑姑非打死我不可!” 流漓苦笑不得,我不过想了会心事,怎么好端端地就中了邪,“绿芜,你怕是吓傻了吧?” “奴婢才不傻呢。”绿芜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 流漓瞧她憨态可人,顺手把惠贵妃娘娘赏的桃花酥给了她,绿芜起先扭捏着不肯要,流漓硬塞到她嘴边,绿芜也不再拗,欢天喜地接了,一口塞进嘴里,把个樱桃小嘴塞得鼓鼓囊囊的,“小姐,等等绿芜。”绿芜嘴里塞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着,不顾桃花酥的粉末还糊在鼻端唇角,忙不迭地小跑几步跟上小姐。 小姐停住脚步,顾首看她,眼睑眉梢尽是绿芜看不懂的深意,“绿芜,今晚的事不要让老爷知道!” 绿芜顿住,鼓鼓的嘴巴也不敢嚼了,只睁着乌黑的杏眼,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哀嚎着,我说小姐那么好心给奴婢桃花酥吃,原来是贿赂奴婢啊! 流漓坐回席间,舞姬们婀娜多姿的身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流漓遥遥望着皇上右手边那个空空的座位,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桃花、杏树、秋千,流漓想起了两年前的春天,也是在御花园,那时流漓刚从蜀山来到神都,爹爹怕流漓孤寂,就带流漓她进宫玩,那天是太后六十大寿,皇上为哄老人家开心,请了许多的民间艺人进宫表演。 杂耍艺人在舞台上表演的腾云驾雾、口吞大刀等戏法,早在蜀中时,煜珏师叔就带流漓看过,流漓觉得宫中的把戏无甚新奇,就趁爹爹不注意,偷偷跑到御花园。 园中桃花开得烂漫,几缕杏花枝垂落发际,合园阒然无声,只有树下一个由花卉枝叶铺成的秋千晃荡着,流漓玩心大动,一个跃歩坐上了秋千,芬郁的花香满面扑来,她微阖双眸来回晃动着,连身边来了人也没察觉到。 “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坐本宫的秋千!” 流漓被这个童声童气却硬装着大人口气的孩子吸引了,她好奇地观察着他,一身玄色缀龙锦袍,双手背后,白嫩的面皮上一双狭长凤眼气冲冲地瞪着流漓。 流漓心想,明明一个稚气孩童硬装作大人的样子,我且逗一逗他,看他什么反应! 流漓轻咳了声,含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你说这秋千是你的,有你的名有你的姓么?” 那孩童愣住了,好像意识到了这秋千还真没有他的名他的姓,被流漓噎得说不出话,一时羞怒交加,脚一跺,气哼哼地对琉漓说,“你且等着,本宫去找皇姐!” 不到一刻钟,一身湖蓝轻纱的少女撞入流漓的眼帘,流漓施施然站起身,轻纱少女足足高出流漓一个头,风拂过她的裙袂,薄如蝉翼的轻纱飘舞翩跹。 “你是谁,怎敢坐太子的秋千!”那少女一副想把流漓从秋千上拎起来的姿态。 流漓仰头与轻纱少女对视,一双春眸静若碧水,缓声道:“秋千放在这里无人坐,我为何做不得。” 轻纱少女像是从未听过如此放肆的言论,一双烟眉向上挑着。轻纱少女怎会知晓她第一次遇见流漓时,流漓还是一个刚从蜀山出来没见过世面更不懂规矩礼法,听到公主太子一类的词根本无动于衷的懵懂小儿,那太子恐吓她是行不通的。 轻纱少女想叫丫鬟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发现身边没有侍婢跟随reads();。孩童扯了扯少女的衣角,以怀疑的口吻,弱弱道:“皇姐,她说秋千上没有姮陵的名没有姮陵的姓,所以秋千不是姮陵的。” “整个皇宫都是锡颜家的,一个小小秋千怎会不是姮陵你的。”轻纱少女俯身摸着孩童的头,双眸中俱是温情脉脉。随后,她挺直了腰背,以一种不可一世地姿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流漓,声音慵懒而飞扬,“太子说秋千是他的就是他的,你再敢犟嘴,小心本宫敲掉你的牙齿!” 流漓不懂他们为何要欺负她,这秋千明明没有人坐,晾在这里也是可惜,她不过坐了一会,他们就要把她赶走。这神都有什么好,人都凶巴巴的,也没有把戏看。一时间进京以来遭遇的种种陌生与孤寂,一齐涌上流漓心头,鼻子酸酸的,好想吃蜀中天桥下的糖葫芦,好想和师兄师弟去河里捉鱼,水雾渐渐迷蒙上了流漓的双眼。 轻纱少女看这倔丫头有了退让之意,脸上刚漾起几分得意之色,忽又见她秋睫微粘几下,眼湖中雾气弥漫,眼看就要落下泪来,她心头一颤,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张狂劲儿一下融化在她含情带怯的眼波中。 “好了好了,倒像是本宫欺负了你!这秋千你想坐多久就坐多久,当是本宫赏你的!” **** 回到宣府,宣尚初让流漓即刻去见他。流漓眯眼觑着正在收拾茶碗的绿芜,“绿芜,是不是你告诉爹爹的?” “什……什么?”绿芜故意把茶碗弄得乒乒乓乓,来掩饰内心的紧张。 “你说是什么?”流漓走近绿芜,绿芜斜着身子闪躲。“本小姐身上有味道么,你这般躲闪!”流漓道。“没有没有。”绿芜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站直朝流漓躬了躬身,“奴婢不敢,奴婢听小姐吩咐!” “绿芜,以后还想不想吃肉啊?”流漓故意端直着身子,一本正经道。 小姐,您就别捉弄奴婢了,绿芜差点都要哭了,“小姐,奴婢很想吃肉,但是奴婢更要为小姐着想,绿芜就算不吃肉,也不能让小姐有事啊!” “吃肉不吃肉和我有没有事有什么必然关系么?”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混说,这个呆呆傻傻的绿芜,流漓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到了爹爹书房,爹爹劈脸就问:“流漓,今夜在皇宫,爹爹不在你身边,你可有惹祸啊?” “有。”流漓很是干脆,这个时候装糊涂才是大傻瓜!爹爹你都知道,还要问流漓。“爹爹要责罚流漓么?”流漓乖乖摊出双手,认真地看着爹爹。心中却想你要是责罚流漓,流漓就再也不理你了! 小时流漓和太一门的师兄师弟们上山爬树不小心从树上跌了下来,幸亏流漓师叔煜珏采药经过,一个飞身将流漓接下,只是膝盖蹭破了皮,其余并无大碍,宣尚初一气之下用竹简打了流漓的手,流漓受不住痛,但硬是不哭,强忍着憋住眼泪,那倔强的小脸,让宣尚初很是心疼,他生气的不是流漓顽皮爬树,而是流漓一个窈窕淑女整日和师兄师弟混在一处,这成何体统! 宣尚初握住流漓的纤弱的手,看着眼前身量未足,尚且懵懵懂懂的女儿,不觉唏嘘感叹,“流漓啊,你的性子该改一改了。” 流漓惑然道:“爹爹不是说流漓这样很好么,为何要改?” “从前这样很好,但是今后不可以了。” 流漓见爹爹说的郑重,便不再言语。 “下月初,你二哥会护送你去嵩山的,从此以后,你跟着莫派习武,务必要化去你的太一门招式,以后也不许再提太一门三个字,太一门众师兄弟的名字一概不许提reads();!” 流漓睁着惊恐的双眼望着爹爹,她知道爹爹平日里虽随和,可是一旦决定的事任流漓哭天喊地也扭转不了爹爹的心意,一时间惊讶、不解、惶惑、害怕种种情绪冲上心头,堵得流漓喉头发烫,半响,流漓放低低道,“流漓没有犯错,爹爹为何要把流漓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太一门对琉漓有恩,爹爹为何要流漓忘掉太一门?” 窗外的月华透进屋内,把宣尚初的身影拉得极长,他慢慢踱着步,流漓发现爹爹的背有点微曲,两鬓间竟多出几缕白发,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流漓竟然没有察觉,什么时候爹爹竟变得这么苍老了,她记得爹爹在蜀中时可是丰神俊逸的才子啊! 流漓听见爹爹发出一声长吁,炯灼的眼睛里竟溢满晶亮的泪水。“流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很多事爹爹也不想瞒你,”流漓静耳俯听着爹爹的话。 “你知道和宜公主为何听到你说未出阁时,她会生气吗?这得从两个月前说起。两个月前,赤跶族王子来神都,求娶皇上一位公主,以结秦晋之好,赤跶族连年骚扰我边境,掠夺妇女,抢夺粮草,大昭根基未稳,只得求和,谁知王子独独看上了皇上最宠爱的大公主姮悸,” 原来她叫姮悸,是皇上最宠爱的大公主,她不许我玩秋千,还让我跪在御花园中,那个人真的很坏,这般欺负我,她名唤姮悸,姮悸,流漓在心中默念。 宣尚初见流漓唇角绽出一丝几不可闻的羞涩笑影,对他所讲的事好像颇有兴趣,“后来怎样?”流漓追问。 宣尚初继续说道:“那赤跶王子放出狂言,得不到公主就要出兵犯境,为了江山,皇上只得忍痛割爱。谁知婚宴上,公主堂兄乌木愣竟用□□毒死了王子,赤跶族一怒之下发兵二十万大举犯境。” 流漓掐着手里的娟子,紧张地望向爹爹。公主竟有这样的遭遇,怪不得!怪不得她在中秋佳宴上那般凄寒,怪不得说她梳着未出阁女子的发式,她那般忌讳,如果不是心里有伤,别人再提都会无动于衷吧。怪不得两年前杏花树下的她还是一副霸道率真的姿容,转眼间就变得阴晴不定,目若寒霜了。 爹爹继续说着,“皇上盛怒之下将乌木愣打下地牢,不日处死。乌木愣是皇上的亲哥哥——八王爷的爱子,八王爷向皇上求情,却被告发通敌卖国,皇上下令抄家,竟在八王爷书房中搜出赤跶族首领与太一门现任掌门石木鱼的书信,八王爷一家都被收押在监狱,前日夜里,不知何故,八王府被烧得一干二净,全府上下无一生还。” 流漓呆了半响,放叹道,那八王一家真是可怜! “爹爹,石掌门真的和赤跶族通信吗?”流漓有些不敢相信她从小的待的地方竟然……不过传授她功夫是前任掌门萧抱朴,并非石木鱼,流漓与石木鱼相处不多,每次见面都是跟着师叔一起的,石木鱼行什么事,流漓一概不知。 “石木鱼和赤跶族勾结,证据确凿无疑。所以流漓,你知道爹爹为什么让你忘掉太一门了吗?” 流漓定了定心神,一双眼眸清亮无纹,看着烛心摇荡在墙上浮影幢幢,低低道:“流漓知道,如果被发现流漓曾在太一门习武,那么爹爹、娘亲还有哥哥恐有性命之忧。流漓会听爹爹的话前往嵩山习武。” 看着流漓乖巧懂事的样子,宣尚初心有不忍,嵩山习武,只是第一步,还会有更多的险恶等着她,他能做的仅仅是护她周全。 “太一门武功以柔弱为主,贵在心力,主张以虚化实,以柔克刚;嵩山莫派以拳脚功夫盛名,贵在强身壮力,即使不能全部化去至少可掩盖你的太一门招式。”宣尚初放软了声音,语重心长道:“流漓此去不止要习武,更要磨砺心性啊!” 流漓拜了三拜,泣道:“流漓定会磨砺心性,请爹爹放心!” 第5章 春日宴集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仁孝十四年的春天,大昭太子姮陵年满十三,皇上欲为太子选妃,和宜公主姮悸恳请亲自为皇弟选妃,皇上念他们姐弟情深,准许公主负责选妃事宜reads();。 三月的神都,湖岸的柳枝袅袅婷婷,夕阳西斜,红霞铺满湖心,碧红万顷,龙船上传出咿咿呀呀的歌声和隐隐约约的琵琶呜咽声。 和宜公主姮悸端坐在龙船最上首的位置,她身着白色暗云纹软袍,外面罩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罗纱,腰间系着一条凤纹银带,带上悬着一块海东青白玉佩,这一身男装穿在身上愈发显得长身玉立、丰逸卓然,加上娇惑魅人的容颜,竟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 姮悸斟满了酒,起身望着底下一众神都士子才人,扬起青玉杯,朗声道:“大昭国新立,正是用人之际,父皇爱惜人才,特许本宫招揽天下贤士。不论汉芜,只有有经纬之才,都可入本宫门下,来日必能加官进爵,一展宏图!” 一席话说得众人慷慨激然,纷纷举杯,一饮而尽。酒过三巡后,姮悸拍了拍手,一众舞姬飘然而至,舞姿翩跹间,一清秀女子怀抱琵琶,边弹边唱,歌声缥缈动人,余韵悠长。 姮悸白瓷般素净的两靥有些微红,她看着座下独自饮酒的慕沉箫,道:“素闻慕御史的箫声是神都一绝,今日歌姬舞姬在此,慕御史可否吹奏一曲,给大家助助兴?” 姮悸话音未落,金函已起身抚掌应和,“好啊!好啊!箫御史你且吹一首给大家听听!”席间几人见斡勒尔大将军的嫡孙——斡勒尔金函兴致甚高,都起身怂恿慕沉箫,有人取来洞箫,直接递与慕沉箫。 慕沉箫并没有接过,自斟自饮了一杯,微微一笑,道:“箫乃排郁解忧之物,何时变成助兴蠢物了?沉箫恐不能如诸位所愿了!” 金函脸上顿时无颜,轻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只怕慕御史深夜吹给公主听也说不定呢。” 慕沉箫坐在金函左手边,这话直直落入了她的耳朵,她轻哼了一声,面色不动,只当没有听见。 本是姮悸先提出助兴之事的,被慕沉箫拒绝,姮悸一点没生气,反倒向慕沉箫投来赞许的目光,她觑向众人道:“朝中若多些像慕御史这样敢怒敢言之人,何苦被赤跶族欺侮至此!”赤跶族连年犯境,大昭只能割地赔款,没有余地与赤跶族对抗。 说完,她柔柔望了慕沉箫一眼,唇边溢满了笑意,那笑正如冰雪之上绽放的绰艳花朵,艳光迷离。 别人看了还不打紧,只是这金函足足一酒色之徒耳,无意间瞥见和宜公主那倾城一笑,顿时浑身酥软,迷了心智,再加上灌了几杯黄汤,说出的话更加放肆无礼,他扭向旁边的慕沉箫,带着满满的猥亵艳羡之意,“公主真是厚待你啊,不仅把你从一个小小女官提拔为左都御史,还献身服侍于你,慕御史夜夜抱着公主那般的温香软玉,怕是……” “提督大人请自重!”慕沉箫听他说的越来越不堪,蓦地沉下脸来,打断他的胡言乱语。 金函仗着斡勒尔家的势力,在神都撒性弄气惯了,怎容得下一个孱弱女子的挑衅,酒气上冲,跳将起来,指着慕沉箫的鼻子怒骂道:“一个区区面首,敢跟我金函大爷叫板,信不信我一个手指头都能掐死你!” 只听一声断喝,坐在慕沉箫对面的云翔拍案而起,极力忍着怒气,咬牙切齿道:“今日公主赐宴,金函,你不要太过分!” 金函转过身,见是云翔,轻蔑地放肆大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温敦府上的家犬一条呵!”座中传来一阵附和的低笑声。 云翔额上青筋凸起,爆起的血管几欲炸裂,他“哗”一声拔出剑,正要跳下桌子刺向金函。 金函右手座的铭泰也哗啦一声拔出剑,巍巍断喝道:“谁敢!”,声洪如雷,震得整条船都在微微晃动。 姮悸冷冷睨视着座下的骚乱,“都给本宫退下!”姮悸厉声道,“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是不是reads();!?”她缓缓扫视着众人,目光如炬,一种由内而外的威仪摄得众人神色一凛,无人再敢动。 “云翔把剑收了!”姮悸转向犹自愤然的云翔,云翔只得收剑,铭泰见云翔坐下,遂把剑收入鞘中。云翔怒气发泄不出,攥紧拳头狠狠砸向面前的案几,砸得手皮渗血,青筋爆裂。 姮悸深知云翔与金函积怨已久,云翔妹妹嫁给金函做妾,竟被金函折磨至死,因此云翔对金函恨之入骨,只是金函势大,一时奈何不了他,云翔只得忍气吞声。云翔是温敦涪廷的座上宾,而温敦涪廷正是已故淳仁皇后的父亲,姮悸的外祖父,这层关系姮悸还是懂得的。 姮悸朝坐在最下首的白面少年扬扬脸,“高大夫,你去给常大人看看。”那少年微微一诺,提着随身的小药箱朝云翔走去。那少年生的弱质孱孱,走起路来摇曳生风。席中有人像是明白了什么,互相对视一眼,含笑不语。公主的癖好真是啧啧! 高子墨拿出止血草药敷在云翔小指处,细细提他包扎好伤口,嘱咐他“切勿浸水”后,摇摇歩回席间。 **** 深夜凤寰宫 慕沉箫手执白棋,托腮凝神,迟迟不肯落下手中的棋子。 “沉箫在想什么。”姮悸问。 “黑棋攻势猛烈,沉箫走哪一步都挽回不了败局。” “不要太早下结论,沉箫,胜败未定,你这么早泄气了,那才是败了。” 慕沉箫见公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笑问:“公主有了主意?” 姮悸含笑道:“本宫哪有什么主意,只是告诫你沉下心来,才有获胜的可能。” 慕沉箫摇了摇头,知公主心思敏锐,公主话中的话正是慕沉箫忧思所在,叹道:“斡勒尔家势力太大,斡勒尔康单掌有兵权,康单女儿——惠贵妃娘娘,育有三皇子姮肆、四公主姮栾,前朝后宫都让斡勒尔家独占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只有忍气吞声罢了。” “沉箫,你是在向本宫抱怨么?”姮悸沉声问。 “微臣不敢。”慕沉箫吓得忙屈身拜道。 “忍气吞声可不是你慕沉箫的风格啊。”姮悸双眉微挑,半开玩笑半警醒道。 “公主真是聪明,沉箫也是没有办法啊,公主殿下的心意微臣实难揣测,只得出此下策,想探听一二。” 姮悸拿起茶盏,吹了吹热气,道:“你倒诚实,”姮悸抿了一口茶,并不看向慕沉箫,似漫不经心地一提,“皇上才是最忌惮他的人。” 慕沉箫眉色一凛,忽然明白了什么,敛容低声道:“那咱们要不要推一把!”她衣袖一甩,棋子挪动,满盘棋乱成一团。 姮悸放下茶盏,“你急什么,金函骄纵,铭泰莽撞,总有一天会闯下大祸,到那时我们再推一把也不迟啊!” 慕沉箫抱拳,正色道:“公主圣明,沉箫不及!” 姮悸斜了她一眼,“好了,别拍马屁了!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 慕沉箫笑意涟涟,温言道:“那公主也早些歇息,沉箫告辞。” “念秋,把昨日父皇赐的披风给温大人披上。”姮悸吩咐道。念秋帮慕沉箫披上披风,公主近身亲自替她系上。 “沉箫自己来就行,”慕沉箫退后半步,躲闪道reads();。 姮悸并不理会她,伸手替她系好了,上下扫了眼面前丰神俊朗的慕沉箫,和言道:“夜晚风凉,小心风寒了。” 公主身上的馥郁清香直直钻入慕沉箫的鼻中,她忽想起今日金函开的“温香软玉”的玩笑,顿时耳根泛起红晕,告辞后,匆匆离去。 慕沉箫前脚刚走,太子姮陵后脚就跟进来了。彼时姮陵十三岁,姮悸十九岁,她们是一母所生的姐弟。帝王家的亲情本就淡漠,淳仁皇后去世后,剩下两人相依为命,因此关系竟比一般姐弟好上十倍。 姮悸见太子穿着单薄的寝衣,不禁眉心微曲,含了一丝责备的口吻,“要就寝了怎么还跑出来?” 姮陵坐在皇姐近旁,小脸别扭着,半天不吭声。姮悸心奇,平日里也责备他,怎么今天气性这么大呢,索性晾他一晾,就啜了一小口茶,让忍冬准备沐浴用具,自己抬脚就要步入内室。 “皇姐”姮陵急忙拦道,见皇姐回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半站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 “说说,怎么了吧。”姮悸回身,坐回了椅子。 姮陵净白的脸皮憋得通红,“皇姐为何把昨日父皇赏给咱们一人一件的竹叶纹披风给了左都御史?” 姮悸挑了挑眉,原来是为这个啊,我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惹恼了我的姮陵呢!“皇姐给她自然有皇姐的道理。”姮悸淡淡地,仿佛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姮悸的云淡风轻在姮陵看来就是忽视他,忽视他的意见,忽视他的感受,这么一想,本就着恼的姮陵更是口无遮拦了,不觉把外面听来的话学给皇姐听,“皇姐难道不知,外面都说皇姐和左都御史有……” “有什么?”姮悸脸上淡淡的笑意一扫而空,她冷下脸来,打断姮陵的话。 刚一出口姮陵就后悔了,这下还惹皇姐生气,姮陵更是无地自容,懦懦到:“没……没什么,”眼睛瞟来瞟去,不敢看皇姐。 姮悸一看皇弟那种因爱惜自己而不知所措的样子,顿时心就软了。母后生姮陵的时候难产而死,姮陵一生下来就不受父皇待见,如果不是母后生前曾让父皇答应,若是男胎即封太子,姮陵恐怕注定成为深宫里的弃子。每每想到这一层,姮悸总会偏爱皇弟多一分,可就是这一分一分的,日日积累变成世人眼里——身为太子的姮陵事事依赖和宜公主,软弱怕事,没有主见。而这并不是和宜公主的初衷啊! “姮陵,”公主肃言道,“你是太子,是要继承大统的人,该有自己的判断力,怎可听下人的胡言乱语呢!” 这话说的极其严厉,姮陵颓然低下头,喏嚅道:“父皇不喜欢陵儿,只喜欢三皇兄。” “父皇怎会不喜欢你,你是他唯一的嫡子,他亲口册封的东宫太子。” “斡勒尔家势强大,父皇废嫡立庶是迟早的事。” 姮陵这话说得极平淡,倒让姮悸吃了一惊,她不知道姮陵竟这般通透。姮悸不由心生慨叹,半响方定定注视着太子道: “陵儿,你相信皇姐吗?” “相信,陵儿相信皇姐!” 烛影摇摇中姮悸的双眸闪着晶亮的光,仿佛运足全身的力气,低低出声:“皇姐一定会让你继承大统!” “皇姐……” “早些歇息,明日选妃,皇姐一定为陵儿挑选一个才貌俱全,贤惠得体,能辅佐陵儿的大家闺秀。” 第6章 太子选妃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太子妃人选一般是由皇上或太后直接指定,没有大肆挑选之说。只因皇上宠爱和宜公主,才许她为太子选妃。内务府挑选出符合年龄的品貌俱佳的官家女子,在三月初六这一天由宫里的软娇抬入皇宫中。 流漓掀开帘布,帘外天空蓝澄澄的没有一汪云彩,偶尔有一群乌鸦飞过琉漓金瓦的上空。软娇在一座恢弘的宫殿外停下,流漓由两位宫女扶下轿,仰头望了一眼殿上鎏金的三个大字――凤寰宫,来不及细看殿宇富丽堂皇的装帧,就被宫女领入正殿内。 刚踏入正殿高高的门槛,就有一阵幽幽的脂粉香扑鼻而来――正殿已端坐着四位穿戴鲜丽,嫩脸羞蛾的玲珑少女。四位少女上下打量着她,露出惊讶又艳羡的神色,流漓唇角弯起一个弧度,算是回应。 没坐一会儿,宫女又领入一位气质不凡,衣着却素朴的女子,女子扫了一眼众人,露出淡淡的浅笑,一双明眸似露水般清透。 这个女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流漓心想,只是搜肠挖肚也想不起来到底在何时何地与她有过交集。 正殿内除了最上面两个座位,下面一共摆了六个座位,三三相对而坐。宫女奉上了茶,流漓端起茶盏,见茶叶嫩绿,汤色透亮,猜测必是今年的新茶。她轻轻吹着热气,闭起眼睛嗅着茶香的清新。 “原来姐姐不仅喜欢甜腻的花糕,还喜欢清香的茶品。” 流漓转头,说话的人正是最后进来那位气质不凡却衣着素朴的女子。 “此话怎讲?”流漓问。 “藕粉桂糖糕,”那女子意味深长地一笑,嘴角露出一枚可爱的小虎牙reads();。 “噢――”流漓轻叹,“你就是中秋佳宴上……”那个眼馋我嘴里的藕粉桂糖糕却怕母亲责怪不敢吃的小女孩。三年的时间,竟出挑得这般落落有致。 “对,正是意洵。”女子见流漓还记得她,清秀的鹅蛋脸庞整个漾开了颜色,眼角眉梢溢满了笑意。 流漓家里有两个哥哥,在蜀山认识的都是师兄师弟,与同龄女孩子几乎没有交往,这三年在嵩山寡言少语,很少与人交流。此番意洵这般友好的对她,她新奇、高兴是有的,只是不知道寻常女子都聊些什么。流漓笑了一笑,气氛尴尬在那里。 流漓正对面是位瓜子脸盘的黄衫女子,她微蹙着眉头,手指不停地搅动绢子。她身旁身着衣裳的女子见状,伸手覆盖在她身上,低语道:“妹妹无须紧张,左不过就是走个过场,撑撑场面罢了。” 黄衫女子含着怯怯的浅笑,低头不语,眼底藏着难掩的失望与哀伤。 “妹妹难不成倾心于太子?”湖蓝女子掩嘴调笑道。 “胡说。”黄衫女子嗔了她一眼,脸上红霞飞起。 “昭雪说话直,妹妹别介意,得不到的东西还是不要去奢求,以免心伤。”湖蓝女子附在黄衫女子耳边悄声道:“妹妹不知,公主替太子选妃,表面上说是选一个才德相宜的,实际上是想为太子在朝中寻找依傍。” 湖蓝女子虽是悄声说的,但她音色浑厚,即使很小声,只言片语还是落入了在座耳中。 流漓见黄衫女子神色黯然,细细思忖湖蓝女子刚才的话,不觉漾出一丝苦笑。此次回都,爹爹除了疼爱并未向她传达多余的信息,昨日进宫前也只是嘱咐她谨言慎行,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暗苦之色。流漓知道家族罹祸,许多事身不由己,三年的清修苦练让流漓学会了忍性静心,爹爹不说,流漓也不问。因为流漓相信爹爹,爹爹是为她考虑的。 随着侍立内人尖细的嗓音叫着“和宜公主到,太子到”,六人迅即屏气凝神,注视着殿门外的一举一动。 一袭仙鹤衔梅的锻黄银丝锦袍恍入流漓眼眸,气华濯濯的和宜公主翩翩入殿,身后是一身赭红的玉面少年。 六人忙下座福身,齐声道:“和宜公主吉祥,太子金安。” 公主露出雍容的笑意,温言道:“起来吧,各位入座。” 六人入座后皆敛眉垂眼,不敢看向座上雍容华贵、自带威严的公主和太子,流漓抬眼平视前方,微一偏头正好与紫檀龙纹座上公主碧如深潭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流漓心头一动,垂眉低首,不敢再看。她还记得那人,三月桃花里飞扬跋扈的轻纱少女,漫天烟火中落寞沉郁的月白剪影。 座上有如玉珏相碰的清朗女声,含笑道:“你们都是内务府千挑万选的名门闺秀,今日哪怕落选,来日也会有其它王子公侯属意与你们。所以,今日结果如何,各位不必挂怀!” 六人低低答了声“是”,脸色舒展开来,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不安了。 身着蓝色宫服的内人递上了花名册,公主翻开扫了一眼,叫了第一个名字“苏菲絮”,黄衫女子下座盈盈一拜,柔声道:“刑部侍郎苏远之女苏菲絮拜见公主、太子殿下。” “苏菲絮,好名字!”公主看了一眼身边的太子,太子正漫不经心地拨动着身上的盘龙纽扣,公主瞪了太子一眼,太子才慢慢抬起头。 “菲絮,可有什么出处?”公主问。 “杜少陵的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正是菲絮名字出处reads();。”苏菲絮低首应答,视线里只有那抹赭红衣袍。 公主递给太子一个眼色,太子坐直了身子,整了整衣袍,随口问道:“那你读过杜少陵的这句么,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苏菲絮一愣,下死胆抬头与太子对视,太子正玩味地斜觑着她,等她回答。 苏菲絮敛了敛心神,正色道:“比起这句,菲絮更喜欢下一句,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公主赞许地笑道:“苏远真是教女有方!”苏菲絮看似柔柔弱弱的,也有机敏勇敢的一面啊。一个寻常女子怎会读杜工部的诗,太子胡闹,明显想看她出糗,没想到苏菲絮不仅读过,还对答得体。这下太子都不得不高看这个女子一眼了!只是刑部侍郎,官职对他们作用太小。 公主继续念到“赫褚昭雪”,湖蓝女子起身拜首,“臣女赫褚昭雪参见公主、太子殿下。” 公主眼睛正盯着花名册上最后一个名字――斡勒尔意洵,还在暗自沉思,斡勒尔家的女儿来这里做什么,忽被这一声洪亮的嗓音引得抬起了头,嘴角弯起一个颇有兴味的弧度。 “赫褚昭雪,可是淮州都督赫褚少尘家的女儿。” “公主猜对了!”赫褚昭雪爽朗一笑,接着说:“昭雪是家中长女,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 公主也被和褚昭雪的笑容感染,绽放出明媚的笑靥,“武将家的女儿果然与一般小家碧玉不同!” 第五个才到流漓,流漓着一身青衫,下摆的百褶长裙扫过赤锦荔枝红地毯上,几乎是踏步无声,流漓轻轻躬了一下身子,“拜见和宜公主,太子殿下。” “宣流漓,”悠然的清音从公主口中传出,那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的意味。 流漓微微颔首,补充道:“户部尚书宣尚初之女宣流漓。” 流漓感觉座上的那人走了下来,裙裾摩挲着地毯,发出沙沙的声响,“抬起头来,”她的声音响在流漓耳侧。 流漓轻睫微颤,缓缓抬脸的动作有如菡萏初绽一般清绝,公主眉尖微扬,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和宜公主是芜族血脉,芜族祖先生长在北方的辽河流域,女子大多身形修长,体魄康健。流漓这几年虽有长高,但公主还是比琉漓高半个头。 流漓抬起头直视公主时,目光恰好对着公主微张的红唇,淡淡的馨香钻入流漓鼻中,流漓心中一颤,忙低下头。 金黄护甲落在流漓的下颌,公主抬手扬起流漓的下巴,让她的脸与她的对视。 护甲的寒凉与手指的温热同时落在流漓脸上,让流漓脸膛烧热,她似不经意地一偏,公主的手指顺着脖子滑落。 流漓一双翦水秋瞳纯澈清透,恰如一湖春泉,春泉中倒映着公主明丽的容颜和那眼角扬起的深意。 随着沉闷的一声响――似是瓷器一类的重物与地毯狠狠相撞的声音,座中人未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面面相觑,有人惊呼了一声,又传来一阵裙裾曳动的声响。 原来是念秋在公主的示意下将满杯茶汤连同嫩绿的茶叶一齐泼向流漓脚边,茶水溅了流漓一身。流漓岿然不动,眉色淡淡地,眼睛眨也不眨,目视着正下方。 公主在流漓身边踱了几步,目光盯着流漓,轻飘飘落下两个字“很好!”,太子似乎明白了公主的意思,茫然地看了一眼流漓。 “斡勒尔意洵,”公主重新坐回座位,没有再拿起花名册,眼睛盯着最后一位选妃之人,“斡勒尔”这个姓氏念得极重reads();。 意洵上前一步,盈盈下拜,“护国大将军斡勒尔康单孙女斡勒尔意洵参见和宜公主,和宜公主万福,太子殿下千岁。” 公主清冽的声音悬荡在大殿之上,“斡勒尔金函是你什么人?” 公主的态度不似召见前五个时那般和颜悦色,言辞中带着几分疏离,意涵眉宇间闪过一丝黯然,很快消失不见,她挤出一丝笑意,“金函是意洵胞兄。” 公主“嗯”了一声,拿起重新备好的茶盏,揭开茶盖,公主徐徐吹拂着茶杯冒出的热气。 意洵在下面跪了许久,也未闻公主说起身,大殿中静极了,只听得见沉重的呼吸声。太子不懂公主何意,也不敢让意洵起身。 意洵深深呼了一口气,向公主、太子叩首,声音镇定没有一丝紊乱,“太子选妃,是意洵自己要来的,家父拗不过,只得由着意洵去了。” 公主眼睛看着清澈见底的茶水,漫不经心地问:“哦?为何斡勒尔意洵自己要来?”说到最后,公主紧紧盯着意洵的眼睛。 意洵望向公主,像每一次遇见公主那样――遥遥相望,她眸中含着未知的情愫,那情愫让她整张脸看起来粉面含春,她灿笑一笑如同五月间盛放的蔷薇一般灼灼动人,随后,那笑渐渐消失,只留了一缕苦涩夹在唇角。 “世人都知斡勒尔家与温敦家不睦,意洵只想试一试,通过意洵的努力能否让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两家本是辅佐先帝打下江山的贤臣良将,若能和和睦睦是大昭的福气!” 公主走下台阶,仔细观察着意洵的神色,意洵面色真诚,眉目清明,不像是有心机之人,公主看不清了,这个意洵心心念念想成为太子妃,意欲何在? 意洵的这番话倒像是闺中女儿的见识――疏浅,朝中需要互相制约的势力,一旦失去平衡,危及的可是王权。如此看来,意洵确实没有受到斡勒尔康单的指示,斡勒尔康单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孙女来选妃,就算来了,也不会编出这等低劣的理由。 “想不到闺中女子也这样心怀天下啊!”公主嘉许地看着意洵,眼神平淡,看不出喜怒。 意洵抬首与公主四目相望,密密的长睫下紫葡萄般的双眸含有一份感激之色。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太子妃人选明日午时自会有圣旨传到府里。”公主朗声道,眉宇间藏着掩饰不住的疲倦。 行至殿门,意洵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小心”流漓伸手扶住了她。 “谢谢,”意洵柔声道谢。 “你今天不该来。”扶起她的一刹那,流漓在她耳畔轻轻说了一句。 意洵抬起双眸与流漓的视线交织的一瞬,看她神色淡淡的,旋即望着天际的云霞出神,“今日一过,天下人都会知道斡勒尔意洵的愚蠢行为吧.。”她眼底藏着深深的哀伤,“流漓,如果只有一丝的希望,你会抓住么?” “不会,”流漓摇头,“除非有八成的把握,我才会去做。” “我会,”意洵看着流漓的眼睛,语气和婉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苦苦相望的日子长得看不到头儿,这样的机会太渺茫了,所以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希望,意洵也会全力以赴!” 流漓望着意洵远远离去的背影发呆,如果没有蜀山、嵩山清修苦练的日子,她会不会也像意洵那样不计后果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第7章 醉尘楼上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听说醉尘楼从钱塘太和苑新来了一位乐姬,相传有倾国倾城之貌呢!” “是嘛,本少爷要去看看,若是能一睹芳容也算交好运了!” “这芳容可不是谁都能看的,神都的达官显贵们为此都挤破了头呢,听说呀,要竞价!谁出的价高谁才能看!”茶坊的小二对这等奇闻向来津津乐道,站在一堆客人中间眉飞色舞地讲着。 “这么说,这个乐姬来头不小啊!” “钱塘太和苑?”一位白衣男子扬起了狭长的丹凤眼,“可是前朝极负盛名的太和苑?” “可不是呢,”小二一听便知道他是内行人,顿时来了兴头,“都说江南烟柳之地,女子婀娜俊俏,那乐姬又是钱塘太和苑的头牌,不知要俊俏到什么程度咯!” 小茶坊里的客人一个个心痒难忍,“小二,结账!我们也去瞧瞧热闹!” 巷子深处的茶楼乱哄哄走出一行人,直奔醉尘楼而去。 大昭商业发达,神都更是富贵繁华之地,商旅云集,商铺百肆杂陈,酒楼歌馆遍设,招牌幡幌满街reads();。这醉尘楼便是神都里极尽奢华风流之所。 今日,红遍大江南北的钱塘名.妓坐镇醉尘楼,神都可不得万人空巷!不出半日,来往的缙绅士人就把上下四层号称皇都最大的酒楼挤得满满当当。 二更时分,酒楼里灯烛荧煌,数百名妓女浓妆艳抹,聚在二层、三层的主廊檐面上,扭动着酥香软魅的肉.体,做出千娇百媚的动作,招揽着顾客。 一层大厅里响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喝声。 “芮姬快出来!芮姬快出来!” “再不出来老子要退钱了!” “等了大半日,连个屁都没闻见!叫你们老鸨出来! …… 方姑一身绫罗红缎,削肩膀水蛇腰,招招摇摇地撞出来,笑得跟菊花一样灿烂,掐着声音道:“各位爷慌什么!我们芮姬呀马上就出来!今晚呀,可不止芮姬,还有那么多姑娘在楼上等着伺候爷们呢,”说着,冲楼上的姑娘们招了招手,扶着栏杆的姑娘们咬着手帕吃吃地笑,笑得楼下的宾客心肝乱颤。 “不过,我方姑可要把话撂前头了,今晚呀,不玩尽兴谁都不许走!”说完,满堂宾客一阵哄笑,方姑满面含春,一摇一摆地下了台。 醉尘楼请来了神都最有名的杂技团,在各个楼阁间飞檐走壁,把花布绑在廊柱上,脚踩花布表演高空翻跟斗,叠罗汉,惊险异常,引得楼下一片叫好声。 三层的一间雅阁里,两位公子模样的俊俏书生,摇着折扇,煞有兴味地注视着楼下的一举一动。 “颜公子,咱们今天可算来对了!” 那位唤颜公子的俊俏书生,嘴角噙着一丝笑。 “沉箫,你猜今晚会发生什么?” “沉箫愚钝,哪有公子伶俐,沉箫猜不到。” “又拍马屁。” 说话间,一块幕布从四层凌空而降,与此同时,表演杂技的艺人连同道具一齐奔向二楼,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在众人眼花缭乱之际,不知谁吹熄了烛火,原本亮如白昼的酒楼一瞬间陷入黑暗。众人惊怕,吵嚷不已。 很快,从四层凌空而降的幕布发出冷橘的光色,酒楼顿时沉浸在一片缥缈神秘的光晕里。众人半张着嘴,还未惊呼出声,幕布后面传来一声缠绵悠长的叹息,那叹息萦绕在耳际,惹得人浑身酥麻。紧接着,一阵急促的琵琶声跃然而起,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至,又如大珠小珠落入玉盘那般碎裂铿锵,把观众的心神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大家都屏息静听,全楼安静肃然。 激昂的前奏过后,琵琶声渐渐舒缓起来,如涓涓细流温腻婉转,这时,清悦的歌声进入乐曲,幕布后的乐姬柔柔唱了起来。 音色哀婉动人,藏着乐姬满满的心事未了。一曲终了,座下竟有人止不住地抽泣,此时酒楼的烛灯重被点亮,众人一下把目光聚集在哭者身上。 只见那人呆呆坐在那里,一副神游物外的表情,泪水浸湿了白净的脸颊。哭的人半响才反应过来,怎么一下子成了众人的焦点,慌忙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泪痕,尴尬地笑着。 这个时候没人会在意他,都被幕布后面的人提起了十足的兴趣,吵嚷着要一睹芳容。 方姑扭着水蛇腰再次上了台,“要看我们芮姬呀,是要竞价的,谁给的价钱高,芮姬今晚就陪谁!各位公子们,出价吧!” “方姑,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本公子在醉尘楼花了多少银子了,怎么看一个妓女还要竞价?”一位年轻男子粗声粗气地开口reads();。 此话一出,立马引来应和,“是啊,是啊,真是不厚道!不让我们看,以后就不来了,你方姑的生意也没得做!” 方姑忙赔笑笑脸道:“不是我们想要价,只是从钱塘请来芮姬可是花了天价的,各位爷都是醉尘楼的朋友,您不能让我们吃不上饭是不是!” “啰嗦那么多干嘛!”一位金黄衣衫的公子哥岔着双腿,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款生款气道,“本少爷出一千两银子!” 方姑顿时笑逐颜开,“金函大爷真是豪气!春香,快去给你金函大爷斟酒!”方姑冲着楼上招招手,“来~啦~”春香扭着屁.股下了楼,短短两个字竟被春香拐了十几个弯。 满堂的斗志瞬间被燃起。 “我出两千两银子!” “我出两千五百两!” “我出两千八百两!” “我出三千两!” …… 座上不间断的喊价,抚掌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本少爷出五千两!”众人一惊,纷纷猜想是谁出手那么阔绰,循着声音的来源,原来是第一下出价的人——斡勒尔金函。 三楼的雅阁里,两位公子摇着折扇。 “怎么哪里都有他!” “没有他,我们还有好戏看么!” 金函喊出今晚的最高价,众人一时缄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无人再喊。方姑笑道:“还有没有人出价?还有没有人?”扫过众人的脸,无人敢应,“没有人出价,今晚芮姬可是要陪了金函大爷了!” “慢着!” 众人齐看向开口的人,原来是方才指责方姑不厚道的年轻男子,“我出六千两!”他挑衅般的看了眼金函。 “七千两!”金函甩了甩衣袖,粗大的脖子扭得咔咔响。 “我再加五百两,七千五百两!”年轻男子高声喊道。 众人齐声喝彩,二人针锋相对,这下有好戏看了!楼上的姑娘们也抚起掌来,娇声笑道:“公子好阔气!” 金函不岔,愤然起身,指着出价的年轻男子,“苏迎苍,你要跟我金函大爷作对么!?” 名唤苏迎苍的年轻男子慢悠悠起身,“不是说好了竞价嘛!你金函大爷可是第一个遵守规矩的!是不是啊方姑!” 三楼的雅阁里,两位公子品着茶。 “这个苏迎苍,沉箫你认识么?” “颜公子忘了么,您刚还跟沉箫说过,昨日选妃仪式上有个叫苏菲絮的,您还夸她才智过人呢!” “噢?这两人有关系?” “苏迎苍便是苏菲絮同父异母的哥哥,刑侍郎苏远的独子。” 方姑笑靥如花,“来到这里的都是醉尘楼的朋友,就算给方姑一个薄面,竞价归竞价,可别伤了和气啊reads();!”伤了和气,在醉尘楼搞破坏,你们拍拍屁.股走人了,收拾残局的是老娘啊! 金函经常光顾醉尘楼,跟方姑还算熟络,也就坐下了。 “一万两!”金函睨视着远处的苏迎苍,露出钢牙,邪邪一笑。这下看你们谁还敢跟本公子争! 浓妆艳抹的方姑笑得脸上的粉簌簌往下掉,“金函大爷您这边请!”方姑拉着幕布,伸手就要请金函入内,一睹芮姬风采。 一干羡慕嫉妒恨的众人只能巴巴望着金函大摇大摆地走上台,眼看就要掀开帘幕,一声低沉温润的话语传入众人耳中: “这琵琶声,这歌声,今日一别,恐世上再难寻觅!流商出无价,愿与小姐一会!” 众人不解,无价?无价是什么?无价是不出一分钱么?哈哈,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嘛!这般痴傻!怪不得刚才一曲终了,只听他哭鼻子抹眼泪的! 台上的方姑、金函随着众人笑了一阵,只当听了个笑话,不作理会,正要进去,只听幕布里传出一响窸窣的动静,却是芮姬发话了: “方姑,请那位叫流商的公子进来。” 声音清冷,听不出的一丝的感情。 “姑娘,金函爷出的是一万两,流商公子可是一分钱没出啊!”方姑脸都要绿了,急得直想跺脚,但面上还是恭敬地提醒着。 “方姑,你的损失我自会赔偿,请那位公子进来便是。” 方姑无奈,她知道芮姬的脾气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今天是吃了什么狗屎运,连向来温和的宣府二公子都来找事!到手的银子诶,还没听个响就没了!方姑憋下心里的火气,转向金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您看,芮姬都发话了……呵呵呵”干笑一身,接着道:“不如请金函大老爷下次再来,我方姑一定……” 方姑话未说完就被金函打断,金函在神都横行霸道,谁见了不得让三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戏弄,登时拉下脸来,呛声道:“不过一个妓.女,本公子今天算是看定了!”横着身子就要硬闯进去,“我看谁跟拦我!”一副泼皮无赖的口吻。 方姑吓得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拽着金函的衣袖,却被金函一个猛力推倒在地,台上的姑娘见花姑都被推倒了,自己哪里顶用,纷纷尖叫着四下逃窜。 正在混乱之际,只听“啪啪”两声清脆的掌掴声,金函捂着脸,跳将起来,一阵歇斯底里地乱叫,“谁?谁打的本公子??给我出来!!” 又两声清脆的响,还是只听掌掴声,不见人影。这一次比上次更狠,竟打得金函卧倒在地,嘴角流出两道鲜红的血。“谁?啊?到底是谁??”金函吓得哇哇大叫,撑着胆子胡乱指着台下的人。 台下顿时骚乱一片,明明看见金函被打的样子,就是看不见打的人在哪?难道见了鬼了!这一猜想吓得众人哪有心思看戏,胆小的更是吓得抱头鼠窜。 三楼的雅阁里,二人死死盯着大厅一角那个带着银色面具,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白衣男子。 他坐在大厅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桌边放着一把长剑,腰间戴着的半月状的翠色玉佩在一身素白中显得格外注目——坐在楼上的颜公子看得清清楚楚,那几掌分明是他运气扇过去的!大厅里乱糟糟的,他拾起剑便要走。 “沉箫,跟上他!”话音未落,颜公子已飞身踏过栏杆,斜身踩着廊柱,一个旋起,飞身朝楼外追去。 “公主,沉箫不会武功啊!”慕沉箫说完好像意识到什么,急忙掩住嘴,紧张地上下左右瞄瞄,好像没有人注意。怎么叫起了公主呢,真该死! 第8章 太子大婚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热气氤氲,流漓褪下最后一件衣衫,抬腿踏入洒满花瓣的浴桶中,随着身子整个沉落,流漓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充盈感。 她把头微靠在浴桶边缘,青丝缠绕在白皙胜雪的肌肤上,湿湿软软地,清绝的玉颜在热气的蒸熏下有种蛊惑人心的娇媚。 “绿芜,你也出去吧。”流漓的声音含着水汽,像是从深谷中传出那般缥缈,让绿芜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绿芜轻轻答了一声“是”,关上房门,在外面侍立。 自从三小姐从嵩山回来后就变得对什么都淡淡的,不爱搭理人,以往三小姐的性子虽也恬淡,但到底会机灵卖巧逗着她们这些侍婢玩,如今,也不知是怎么了。 “绿芜你怎么不进去伺候。”流商经过妹妹的房门见绿芜一个人在门口站着。 “小姐没让我们伺候。”绿芜道。 流商心中慨叹,世人都知道妹妹嫁入东宫是宣家无上的荣耀——太子顺利登基,妹妹就是大昭的皇后了——而且是大昭第一个汉族皇后。可是流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爹爹高升后马上把妹妹送往嵩山,并再三提醒务必隐瞒妹妹和太一门的关系(妹妹蜀山习武的事族中除了至亲和体己的奴仆,几乎没有人知道),在太子选妃前又突然把妹妹送回来,一跃成为太子妃。爹爹一向没什么野心,更不会拉党结派,一下子趋近太子,不得不让人疑惑啊! 爹爹习惯肩上的担子一个人扛,很多事不会跟他讲,更不会跟妹妹讲。今天是妹妹成婚的日子,宫里来了许多侍婢,伺候她沐浴更衣梳妆,此刻妹妹却一个人在房间里,流商感觉出妹妹心中是不快乐的! 流漓紧闭双眸,脑中纷乱芜杂,她这就要成亲了么?她这就要加给太子了么——一个小她三岁的懵懂小儿。她脑中突然浮现师叔那双沉郁的褐色眼眸,屋顶上吹埙的俊秀容颜,修长的手臂举着她够树上的枇杷,替她挡风遮雨的宽厚肩膀。师……叔……流漓轻启朱唇,声音被水汽吞没,只留下哑然的气声。 “妹妹,”外头流商轻扣了三声房门,“时辰不早了,爹爹让我看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流漓在里面已听见外面的五六个侍婢七七八八地脚步声,“让她们进来吧reads();。” 宫里来的侍婢霎时间压了一室,擦身、熏香、更衣,流漓像具木偶任由她们摆布。 看着梳妆镜里那个身着大红绣纹云锦衣袍,白玉菡萏耳坠晃荡生姿,艳丽的红唇,斜飞入鬓的眉目,流漓感觉有些陌生。 她伸手欲寻绿芜,却被两个年长的侍婢搀扶着走出门外。纳福在门口点燃了礼炮,顿时锣鼓喧天,家里的亲眷奴仆都在门口排了一长溜,举目望怀,脸上俱是喜色。 母亲紧紧攥住流漓的手,泪水潸潸下落,哽咽良久,才说了一句“流漓,你身体不好,记得按时吃药。” 流漓从透若薄纱的红盖头里望着母亲流泪,她点点头,回握紧母亲的手。 “这是青鸾,以后她和绿芜就在宫中照顾你了。”宣尚初勉力挤出一丝笑,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青鸾和绿芜跪下给老爷和夫人磕了三个响头,左右扶着流漓上了花轿。 轿子抬起的一瞬,流漓听见流商叫了一声“妹妹”,满是不舍。她喉头酸涩,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半月状的翠色玉佩。 到了太子的东宫正殿外,抬轿的人停了下来,放下轿子的一瞬,流漓的心也跟着往下沉落。“太子妃殿下,到了,”青鸾的声音沉稳,掀开帘子,伸出手臂请小姐下轿。 流漓扶住青鸾有力的手腕,下轿的一瞬,轻问“青鸾,你叫我什么?” “太子妃殿下。”青鸾给了小姐一个坚定的神色,一手撑住小姐,一手扶了小姐稳稳下轿。 流漓在青鸾和绿芜的搀扶下朝着东宫正殿的大红朱漆门走去,透过红纱,流漓看见前面立着一位大红龙锻袍,头上戴着双龙戏珠束发金冠,中间缀着的火焰宝珠光彩照人,愈发显得这位玉面少年华贵耀目。 流漓有一霎的恍惚,高大的朱漆宫门下这个风华灼灼但陌生异常的少年就是流漓要倚仗终生、休戚与共、相濡与沫的夫君么?神思恍然间流漓瞥见了太子身后卓然傲立的和宜公主,她身着鹅黄锦袍,深邃的眼眸注视地流漓。 流漓抬歩往前走,只觉脚下虚飘飘的。青鸾感觉出小姐的异样,不由加重了力道,搀着小姐往前走。 流漓不知是怎么走到太子身边的,长长的青石路,从这头到那头,流漓从待字闺中的少女走到正位东宫的太子妃,从一个人的喜乐忧思走到肩负整个家族的命运。流漓碧如秋水的双瞳中,红服少年的面孔渐渐模糊,少年身后的那抹鹅黄越来越清晰。 连流漓自己都没意识到,整个婚仪上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抹鹅黄的身影,像落水之人死死抱住浮木一样,几乎是循着本能寻找能给予安全感的东西。她的身边从未出现过这么多人,乌怏怏的,满室的规矩,繁缛的礼仪,她任由青鸾扶住她在她耳边小声道“下拜”她便拜,“拜三下”她便拜三下,“跨脚”她便跨。 入夜的时候,她被成群的侍婢扶进了寝殿内,高高的房梁上,绯红的锦缎帷帐铺天盖地落落垂下,床边的双鹤紫铜烛台上燃着如意花纹的红烛。 流漓坐在床边,轻轻舒了一口气,慢慢垂下疲累的肩膀,手中紧紧窜着那枚翠色玉佩。不知等了多久,等到红烛燃到了底座,烛泪凝结成块垒,流漓才听见门口踉踉跄跄的脚步,和逼人的酒气。 太子几乎是破门而入,他孱弱的身体由于惯性整个跌倒在寝殿石榴红的地毯上。 流漓一惊,欲起身扶起他,旋即一想,这样好像不妥,抬起的半截身子又坐了回去。 这一撞门可不轻,太子滚落在地毯上痛苦的呻.吟,跟在太子身后的小泉子,寝殿内服侍的嬷嬷急了,三五个上去几乎是抬起了太子,见太子紧皱眉头,头上一层虚汗,双手死死捂住腹部,情知不好reads();。 “你们也不好好看着,明知太子不胜酒力,还由着他们混灌酒,要是太子出了什么事,你们有几个脑袋负责!”一位年长的嬷嬷明显着了急,便替太子擦着汗,边训斥着太子身边的内人。 小泉子哭丧着脸,“福姑姑,借我们十个胆也不敢让太子混喝酒啊,只是敬酒的都是皇子、亲王,我们哪能拦得住啊!” “没胆气拦还没心气禀报公主吗?”福姑姑用宽阔的肩膀撑起太子的头,想让太子舒服一点,“快去传御医去!” 福姑姑唤人把太子扶到了书房,伸手扶起了流漓,躬身要施礼,流漓急忙挽起了她,“福姑姑不必多礼,”听声气也知道福姑姑在东宫的地位,流漓刚入东宫,万事和为贵。 福姑姑还是按照规矩,施了一礼,温声道:“奴婢福霜,拜见太子妃娘娘!”说毕,温暖的手掌覆在流漓细滑的手背上,“太子妃娘娘,今日太子酒醉,不能合规矩行事,委屈太子妃娘娘了!” 流漓心里一暖,即使在意也会被她宽厚的语气融化,何况流漓一个并不在意夫妻之礼的。 御医来之前,公主先到了。钗环相碰的响声有些杂乱,公主拖着鹅黄曳地裙裾匆匆而来。 姮悸进去寝殿,扫了暖阁一眼,见床上端坐着还遮着盖头的太子妃,目光一扫而过,“太子呢,”问者身旁的侍婢,扫了一圈也不见太子人影。 侍婢小心应答着,“太子在书房,小泉子去请了御医,这会估计已经快到了。” 公主转身就要去书房,福姑姑叫住了她,“公主,太子妃娘娘还未揭盖头呢!” 公主这才注意到坐在床边静默许久的流漓。公主进去寝殿的那一刻,流漓虽低垂着眼睑,透过盖头的缝隙还是能瞧见公主裙裾下摆的曳动——没有一个方向是朝着她的。 “噢,”姮悸看向盖着红纱丝锦的流漓,明白了福姑姑的意思——红盖头是不能自己揭下的。太子醉的人事不醒,揭不了盖头,太子妃又不能自己揭,难不成还让太子妃盖着盖头坐一夜么?姮悸下意识地看向福姑姑。 公主是福姑姑伺候大的,公主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福姑姑都知道公主想干什么。福姑姑笑道:“公主倒是可以代替太子揭了盖头,公主是太子最亲的人,应该不妨事。” “也罢,只好这样了。”姮悸从银质托盘里拿起喜秤,一步一步走向流漓。 流漓的呼吸有些凝滞,那抹鹅黄裙曳慢慢挪向自己,流漓闻见了公主身上清幽的香气,她动了动手指,那块玉滑落在床上,被宽大的衣袖遮住。 姮悸和流漓并排坐在床沿,夜风拂动绯红锦帐堆雪似的轻纱,姮悸上身微微前倾,喜秤勾起大红盖头的下摆,慢慢上挑。 暖阁内一并奴仆虽低眉垂眼,但似乎都在期待这一刻一般,屏息静气,整个寝殿安静异常,流漓嗅到了公主呼吸间的浅淡柔香,透过薄纱盖头,公主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丰润殷红的嘴唇、挺俏的鼻梁、波光柔亮的双眸、远山含黛的双眉,盖头掉落的一瞬,流漓的长睫轻颤,像蝴蝶振翅欲飞,她缓缓抬起头,视线与公主想撞的那一刻,流漓的心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她看见公主的唇角藏着隐隐的笑意,只是那笑意转瞬不见。 “好了,本宫该去看太子了!”姮悸迅速避开流漓的眼睛,抬歩便往外走。 直到公主的衣袂消失在殿门外,流漓的心还是鼓乱不停,她拾起掉落床沿的玉佩,紧紧攥进手心。 第9章 玛瑙玉镯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福姑姑忙完婚仪事宜回到凤寰宫已近三更,见公主身着寝衣,独立于窗前。珠钗尽褪,鬓髻散落,晕黄的月色自雪白的明纸窗外洒落全身,任由光晕染出一身清美柔和的轮廓——褪掉华服云鬓的公主,多了几分温软和平易近人。 福姑姑关怀道:“这个时候公主还不睡” 福姑姑年近六旬,是公主和太子母后淳仁皇后的乳母,哺育淳仁皇后,悉心照顾和宜公主长大。淳仁皇后去世后,年幼的公主失去了依傍,之前争宠争不过淳仁皇后的妃嫔视姐弟俩为眼中钉,福姑姑拼尽全力保护公主和刚出生的太子的周全。因此对公主来说,福姑姑既是恩人又是亲人,无人时,更是待福姑姑如祖母一般。 公主转身,看向福姑姑慈爱的面容,心下一暖,学着小女儿情态撒娇道:“姑姑,悸儿睡不着!” “太子大婚,公主是高兴得睡不着,还是忧心过重?”说道“忧思过重”,福姑姑疼惜得抚着公主的额发。 “什么都瞒不过姑姑,”公主娇憨一笑,忧思道:“悸儿确实有些担心,不知道太子妃嫁入东宫是福是祸!” “公主是为太子今晚醉酒的事么?” 公主轻蹙眉头,沉思良久,方道:“可能是三年前悸儿大婚,乌木愣哥哥遭亲信背叛,让悸儿心有余悸,才会这样疑心重重。” 福姑姑平静无澜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公主是怀疑太子妃?” “宣尚初一向独门独户,不与人结党,这几年与□□多有来往,还将女儿嫁入东宫,悸儿不得不怀疑。而且今晚的事也是蹊跷,御医查过太子的身体,说除了酒醉并无大碍,养养脾胃就好了。纵然三皇子姮肆、五皇子姮赧与太子不睦,但在酒宴上灌酒实没有必要。” “前朝的事,姑姑不懂,姑姑想啊,怕是谁嫁入东宫公主都会起疑,”福姑姑撘上公主手臂,扶着她朝暖阁走去,“公主不是查过太子妃的底细么,自小在蜀中长大,嵩山清修过,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我看着也面善。” 公主脑中浮现太子妃那双沉静的眼眸,纯暇的没有半丝欲念,这样的人要么真的纯白无暇,要么就是城府深厚吧reads();。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城府深厚似乎也说不过去。 “悸儿马上就睡,姑姑为陵儿大婚忙到这个时候,快去歇息吧。”公主知道福姑姑引她入暖阁,是想让她放宽心,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悸儿不烦忧了,请姑姑放心!”说罢,冲姑姑娇娇一笑。 **** 第二天晨起,公主正在镜前梳妆,念秋来报:“公主,太子和太子妃前来拜见。” “快请入内殿,”公主从镜中望着念秋道,“这么早就拜谒完太后了么。” “是,太后还留了他们用早膳呢。” “看来太后很喜欢太子妃!” 念秋笑道:“太子妃温柔得体,自然招太后喜欢。” “把父皇去年重阳节赏的玛瑙镯子找出来,”公主脸上挂着欣慰的笑意。 凤寰宫与东宫仅一墙之隔,太子令人在墙上凿了个大门,连通了两宫。公主与太子亲厚,两宫宫人自然也亲厚起来,因此虽有两宫其实与一宫无异。除了皇上的养心殿,凤寰宫就是这皇宫里最巍峨的殿宇,极目远望,飞翘的檐角层层叠叠,金色的兽脊在日光的照耀下,彩致辉煌——可见皇上有多宠爱她唯一的嫡出公主! 念秋掀开垂帘,风钗华服的公主步入正殿。太子和流漓伏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按照礼节,拜了三拜。 “起来吧,”公主望着底下一对璧人,很是欢喜。从小带到大的皇弟如今成家了,哪有不欣慰的道理。 “皇姐用早膳了么?”皇姐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眉眼间都是笑意,太子不由跟着皇姐笑了起来。礼毕后,起身执着皇姐的手问道。 公主摇了摇头,太子喜道:“正好陵儿也没有用早膳,不如让陵儿陪皇姐一块吃吧!”太子拉着公主就要往内室进,全然没有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公主溺爱地看了一眼太子,身子没有动,朝端坐的流漓望去,见她虽极力保持着平静,脸上还是有一丝不自在,知道太子冷落了她,遂吩咐身边的念秋,“再备两双筷子,吩咐御厨房做些太子妃爱吃的藕粉桂糖糕。” 藕粉桂糖糕?流漓微诧的眼神正好与公主的目光相接。原来她早认出我了!那年的中秋佳宴,流漓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因多吃了几块藕粉桂糖糕,丢了糗。 用膳间,公主嘱咐太子“以后万不可饮酒”,太子撇撇嘴,“都是三哥唆使的。”公主纳罕,“姮肆把你灌醉了又能怎样呢?”既没有伤到太子身体,也无损太子党的势力,顶多不能让太子洞房花烛而已,这么做姮肆图什么呢? 站在流漓身后的青鸾笑了笑,道“公主有所不知,三年前,斡勒尔大将军的侄子铭泰曾向府上提过亲。”流漓睇了一眼青鸾,嗔怪道:“提这个做什么!” 青鸾和声道:“此节或许可以解答公主的疑惑。” 流漓原怪她多嘴,又见她沉稳持重,心知进宫前爹爹特特把她给了自己,必是想让她帮着自己,遂由着她说了下去。青鸾便将宣尚初大宴宾客时,斡勒尔家送三小姐“九霄环佩”一节说与在座听。 公主挑了挑眉,“我说呢,原来威武倜傥的三皇子看上了我们的太子妃呢,”她看向一脸漠然的流漓,有心调笑她“太子妃还是众人追捧的红颜……呢!”说道“红颜”时故意停顿了一下,笑盈盈地望向流漓。 流漓知道公主有意取笑她,拿她比祸国殃民红颜祸水,端直了脊背,敛容道:“红颜祸水须得有痴情儿郎相配才称得上红颜祸水,流漓没有福气,并没有痴情儿郎可以为流漓抛弃江山reads();。”流漓顿了顿,望着公主的眼睛濯濯如清水,柔婉的语气中透着坚韧“若有,流漓做一回公主所说的红颜也无妨!” 太子年幼,但也听得出口中的讥诮之意,身为夫君,最该是她口中的“痴情儿郎”,而自己并没对她有多大兴趣,太子的脸颊有些微红。 公主本想调笑与她,试试她什么反应,没想到一席话噎得公主说不出话来。她怔了一秒,脑中浮现那夜御花园中那位昂着头的青衫少女,就是这般不卑不亢!时隔数年,她还是没有变。 公主笑了一笑,想把话题引开,轻快地说,“方才听青鸾提到“九霄环佩”,本宫也听说过,不知这把古琴现在何处?” “已被爹爹送还给斡勒尔大将军。”流漓意识到刚才有些莽撞,遂缓和了语气。 公主不无遗憾,“这么好的琴,却落在一个不懂琴的手中,实在可惜!”斡勒尔一门武夫,若说懂琴,实让人笑掉大牙。 “公主懂琴?”流漓好奇地问。抚琴之人或许都想遇到俞伯牙那样的懂琴之人。 念秋接话道,“我们公主自小精通音律,尤擅舞蹈,自然懂琴!” 公主疏疏一笑,也不接念秋的话,只偏头看向流漓,朗然道:“什么时候把九霄环佩弄到手,太子妃为本宫抚琴一曲,如何?” 流漓用绢子掩住嘴,忍住笑,弄到手?公主这么霸道!难不成要用抢的? 流漓扬起脸,“这有何难!公主真弄到手,流漓为公主弹奏一曲便是!” 公主爽朗地笑起来,绽出明艳动人的笑容,流漓心中颤动,呆呆望着公主,直到公主挑了挑眉尖,流漓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收回目光,一时不知该看向哪里,正好青鸾递过来一杯清茶,流漓赶忙接过,扬起脖子漱了漱口,吐进痰盂里。 流漓漱完口,还没坐直,公主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流漓心中一紧,手臂下意识地朝回缩,“别动,”公主含着命令的语气,一个使力固定住了流漓的手臂。 流漓不知她要做什么,手臂僵硬着梗在公主面前,心里突突地跳。公主另一手拿出一个色泽莹润的玉镯,慢慢从流漓的指端套入,看着柔白的皓腕配上赤色玛瑙,更显得光润嫩滑,满意地笑笑。 流漓的脸颊已如这玛瑙一般赤红,她低下头,恨不得把整张脸缩进领口。如果没有玛瑙手镯,公主刚才的动作活像从流漓的指尖摩挲到腕子,一双眼眸闪闪发光,似欣赏似赞叹,从流漓的角度看过去,真有一种色.眯眯的味道。 公主为流漓戴好,转头对太子说,“这玛瑙镯子也就只有太子妃能戴得这般好看!陵儿新婚,这是皇姐的一点心意!”公主欣慰地看看太子,又转头看向太子妃,微微一愣——太子妃的脸怎么…… 公主一时茫然,转向青鸾问道,“太子妃莫不是发烧了?” 青鸾知道她家小姐是脸皮薄,听公主这样问,便顺着公主的话,编排道:“我家小姐体弱,热着冷着都会这样……” 流漓咬着朱唇,窘迫到极点,再也听不下去了,打断青鸾的话,“多谢公主赐饭,时辰不早了,流漓和太子该回去了!” 说完急急起身,没想到膝盖狠狠撞到了紫檀方桌,闷闷的撞击声响在安静的内殿里显得十分清晰,痛的流漓紧咬牙关,楞是没吭一声。拉上还处在懵晕状态的太子,出了内殿。青鸾见状,草草向公主行了一礼,“奴婢告退,”忙追上健步如飞的自家小姐。 公主不知发生了何事,微张着口,半响方呆呆地说:“念秋,本宫是不是说错话了?” 第10章 屋顶缠斗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奴婢备好了热水,太子妃娘娘可以沐浴了。” 流漓放下书卷,轻声问道,“太子呢?” 青鸾勉力挤出笑,“娘娘沐浴完,兴许太子就来了!” 绿芜从外面拿了炭火进来,正好听见这话,心中不岔,替自家小姐不屈起来,“我们太子妃娘娘可是多少人想娶都娶不来,太子倒好,夜夜去睡书房,进都不进这里reads();!” 绿芜边说边把几根炭火丢进炭盆里,炭盆呼一下烧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奴婢看,太子八成是不好女色,奴婢听说,太子从小除了跟公主亲近,其余女色一概不近!三皇子姮肆像太子这么大时,就有了两门妾室,其余皇子都是未成婚就要求娶侧室……” 青鸾见太子妃稍稍别过脸,拾起书卷来读,眼睛虽瞟着书本却是心不在焉。她接过绿芜手中剩余的炭火,用木头轻轻拨弄炭盆,笑着打断绿芜的话,“姐姐早点休息吧,妹妹服侍娘娘沐浴就好!” 绿芜早就看青鸾不顺眼了,自己比青鸾早伺候太子妃娘娘几年,自从进了东宫,青鸾处处拿尖做巧,在太子妃面前献殷勤,现在娘娘什么事都带上她,自己倒成了摆设了! 绿芜横了青鸾一眼,尖声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服侍娘娘沐浴了……” 流漓原想读几卷摩诘诗,平静一下心绪,这下哪能平静得了,她手一松,书卷掉落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空落落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绿芜立时住了嘴。 “绿芜你出去吧,青鸾留下伺候。”流漓淡淡地一句,听不出悲喜。她压下自己的烦闷与不快,想尽力忽略绿芜那番话里的事实。 绿芜出去后,青鸾插好门,为小姐更换寝衣。 “青鸾,你说是太子不近女色还是不近我。”青鸾替她褪掉外衫时,流漓漫不经心一问。 光滑的云锦布料掉落,青鸾差点没接住,凝了一回神,小心翼翼道:“娘娘,太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啊!” 流漓心内一凛,青鸾果真知道点什么!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和碧纱窗外浓密的夜色,低低问:“爹爹把我嫁入东宫,究竟目的何在?” 青鸾听太子妃问的不寻常,为太子妃系上寝衣系带,扑通一声跪地,惶恐道:“奴婢是老爷花二十两银子买来的粗使丫鬟,身份低微,只知尽力尽力伺候主子,别的一概不知!” 屋内的炭火还在燃着,流漓紧了紧身上薄透的寝衣,眼光迷离,“粗使丫鬟一跃而起,成为太子妃陪嫁,东宫里的一等婢女,必是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况且你刚才说太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的话,若说没有老爷的托付,本宫实在不信!” 这话似感叹,好像与流漓自己毫无相干一般,却听得青鸾冷汗涔涔。 青鸾含泪泣道:“若不是老爷相救,奴婢恐怕早已饿死街头,奴婢在宣府受到善待,曾发誓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宣府的恩情!老爷看中的正是奴婢的忠心二字,宫中险恶,奴婢要多长个心眼子,才能全娘娘一二!” “你起来吧!说的倒像是本宫怀疑你的忠心了!”流漓见她这样,有些不忍心。 “奴婢不敢,”青鸾起身见太子妃神色缓和了许多,接着说,“合宫皆知,若没有和宜公主,太子只怕早已被废,公主才是掌控□□全局的人!所以奴婢刚才才斗胆进言!” 流漓轻笑,“看来你不止长两个心眼子,三个四个心眼子怕是都不够!” “娘娘见笑了,”青鸾低下头,把清晨采来的花瓣洒向浴桶里,红色的花瓣铺了厚厚一层。 夜色深沉如墨,重重宫殿渐次熄了灯,春风拂动月色笼罩的枝桠,枝头上的鸟儿交颈私语,鸣声婉转。轮班的侍卫为驱走困意,正小声寒暄着。 知更鸟的叫声啭鸣似笛,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清悦婉转,格外动听。 流漓长睫微颤,指脉跃动不止,一个旋身,寝衣已穿在身上,她迅速从衣柜中翻出一套黑色的夜行衣,青鸾眼睛还没眨一下,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她面前掠过,一个闪身从门窗飞出,脚尖踏着垂落的枝桠,身体轻盈宛若春归的燕子,飞落屋顶,追着一道白色的光影而去reads();。 青鸾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颗心差点跳出了腔外,她双手捂住胸口,闭上眼睛,平静了一瞬,不急不缓地走到门边,关上了被太子妃撞开的窗户,又走到衣柜前,悉心叠好被太子妃弄乱的衣物,扣上锁,房间里的一切恢复好原先的样子。她走出门外,吩咐厨房烧好热水,太子妃待会要换水,回到屋内,关上房门那一刻,她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流漓蒙着面,追着一道白色的身影飞掠过重重屋顶,那白影如闪电一般疾驰,快得肉眼根本看不清,只有武学深厚的人才可依靠耳力目力分辨那人的行踪。 白色身影停在一座高耸的宫殿顶上,他手臂一闪,面上的白布消失不见。 流漓唇瓣颤动,不觉轻逸出声,“师叔,”那声音轻得仿若被风带了去。 从听见那声太过悦耳的知更鸟叫,她就知道是他。那时,他带上小小的流漓上山采药,怕她无聊,便学知更鸟叫给她听,声调婉转多变,引来知更鸟一声一声的回应,流漓咯咯笑个不停,大呼“有趣!” 她握紧拳头,指尖陷入手心,感觉到疼意,真的不是梦!她听见对面的白衣男子唤了声“流漓”,低沉的语调,像往常的每一次。她的眼泪簌簌下落。 “都长这么高了,”煜珏看着身量长到他耳下的流漓,眼中有些许温情,很快被更深的悲伤替代,“我此来是向流漓告别,”他平静地说着,“从此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忘掉我……的名字。” 流漓摇着头,脸上的泪肆意横飞,她望着师叔说不出话来,清风拂动他白色的衣袂,腰间银色璎珞串起的的玉佩在暗夜里晕出绿色的光纹。 煜珏深深望向眼前的佳人,只一步他就可以触到她的脸,只一步他就可以将她拥入怀中,可是他不可以,从前不可以,以后更不可以,他们,没可能! “什么人!”一声断喝,惊扰了屋顶上的两人,流漓抢先一步,一把推下还在逡巡的煜珏。煜珏踏着檐下的树干,几步消失于视线之中。 流漓沿着梁脊飞踏了几步,就被来人挡住了去路,长剑毫不犹豫地朝流漓刺来。流漓一下闪身,朝反方向奔去,没想到身后那人以更快的速度追上她,利刃的寒光在暗夜里刺得人眼睛发疼,流漓觉出那人在她武功之上,此刻逃是逃不掉的。 流漓一个旋身,拾起屋顶的砖石,运足内力,向刺过来的长剑掷去,只听“当”的一声,砖石撞到削铁如泥的长剑瞬间四分五裂,巨大的冲力,击得那人连退几步。 那人用长剑刺进砖瓦的空隙,才勉力撑起身子。破碎的砖瓦顺着梁脊掉落,砸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流漓分出身来,这才看清了那人,皎洁的月光映照着的分明是和宜公主那张魅惑众人的脸! 流漓一个心惊,趁公主还未从刚才的冲力中缓过来,一步踏上凤寰宫飞翘的檐角,冲着东宫相反的方向飞去。 “站住,”公主泠然道,脚步细细密密地向她眼中的黑衣人踏进,手中的长剑如闪电般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光,动作之快,眼见就要刺进流漓的后背。 流漓一个转身,双脚固定在瓦砾间,整个身子向下倾斜,避过公主飞来的长剑。金色的屋顶之上,两人缠斗起来。 “什么人,敢夜闯凤寰宫!”公主厉声道,出招之狠让流漓几欲招架不住,几个翻转之间流漓的夜行衣已被割破好几道口子。 流漓心知那是公主,她几乎想也没想,使出的招式俱是防守,没有一招一式的攻击。她知道如果自己出手,未必不能逃走,只是这样做会伤着公主reads();。她有深厚的太一门武学功底,招式看似柔弱,实则暗藏杀机,伤处开始不疼不痒,不出两日便筋骨尽断。 “你是谁,为什么不还手!”话音未落,公主已向流漓逼近,伸手欲揭去流漓的面纱。 流漓避之不及,她躲开公主伸过来的手,却躲不开公主另一边斜刺过来的剑。只听“刺啦”一声,衣衫被划开一个长长的口子,锐利的剑锋划过她娇嫩的上臂,鲜血迅速涌了出来。 巡防的侍卫听到那一声砖瓦落地的声音就感觉到不对劲,但凤寰宫楼阁重重,他们不知是哪里的动静,四散奔走,才发现屋顶上有两人打斗的声音,其中一人全身黑衣,戴着黑色的面罩,另一人银装亮眼,手执长剑,在夜色中舞得出神入化——那不是他们的公主是谁! 一干侍卫“呼啦”拔出刀,大声嚷着“有刺客,保护公主!”,宫内霎时骚乱一片。 和宜公主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恍得闪了一回神,注视着屋顶下源源不断涌来的带刀侍卫。 流漓趁此当口,运了十足的内力,像受惊的燕子逃离险境,振翅直飞而去。待公主反应过来,她已几步消失于公主的视线。 “快追,她往崇禧宫去了!”公主对刚刚上来的侍卫吩咐完,一个飞身直追黑色的身影而去。 崇禧宫与东宫分立于凤寰宫两端,流漓往崇禧宫的方向正好与去往东宫的方向相反,流漓欲绕远道回到东宫。 青鸾特意把房门虚掩着,自己守在门边。流漓捂着上臂撞开门的一刹那,青鸾惊愕得几欲晕厥——太子妃黑色的衣衫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清透的小脸苍白异常,唇色是嗜血的殷红。 “快……快把我扶进浴桶……”流漓额上虚汗涔涔,她强忍着疼痛,虚弱无力地说。 青鸾立刻明白太子妃的意思,她强自按下心头的疑惑、害怕、担忧、恐惧,上前把太子妃几乎扛到了浴桶边,剥掉太子妃全部的衣物,太子妃手臂上一道寸长的伤口,鲜血涓涓地流着,翻出来的皮肉被咸湿的鲜血浸润,刺激得流漓压抑的呻.吟从牙缝里逼出。 “小姐,你忍耐一下!”青鸾的泪大颗往外流,心乱得直接叫起了流漓在府中的称呼。她来不及擦掉眼泪,撕掉一块还没有被血迹染红的衣料,迅速替流漓包扎好,打了个结紧紧勒住伤口。 流漓的身子刚没进浴桶里,就听见外面侍卫的脚步声和吵嚷声,“我们奉和宜公主之命前来追拿刺客!” “快,把这衣服烧了!”流漓强撑着意志,低低道。 青鸾拿起衣服想投到火盆里,转念一想,烧着的衣服会有异味,来人很容易闻见,遂急急藏到了被褥里,心想,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搜宫吧! 门外的脚步声迫在眉睫,有侍卫的禀报声:“回禀公主,血迹到了东宫就消失不见了,没有您的旨意,我们不敢大肆搜查!” “除了太子和太子妃的房间,都给本宫彻底地搜!”公主冷冷的声音回旋在流漓头顶,流漓缓缓舒了一口气。 由于她整个身子都没在水中,开裂的伤口浸了水无疑增加了另一番痛楚,正欲将浸水的手臂伸出浴桶外,一声猛烈的踹门声惊得她心脏剧烈一跳,她迅速将手臂重新伸入水中。 隔着屏风,流漓看见了那抹银色身影——正是前一秒还在门外说话的公主。 青鸾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她焦急地看向浴桶中未着.寸缕忍着剧痛的太子妃。 “青鸾,伺候本宫沐浴。”流漓双眼死死盯着冲进房间的银色身影。 第11章 环环相扣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公主踹开太子妃的房门,冲进有亮光的暖阁,六尺高傲雪寒梅图样的屏风推向一边。 映在公主眼帘的便是这么一幅香.艳的场景。 屏风内热气氤氲,浴水里漂浮着鲜丽的花瓣,密密匝匝地覆盖住流漓白皙的胴.体。 流漓蜷缩在浴桶一角,双臂保持着护胸的动作,朱唇轻启,像只受惊的兔子,惊恐万状地盯着眼前的闯入者。 公主看着太子妃这般人畜无害的表情,怎么也无法将刚才和她打斗的女刺客联系在一起。女刺客一身黑色,太子妃这么白……这么白……额白……公主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下看,肩头圆润,跟她摩挲在手中的玉石一个感觉,不,比玉石有温度,玉石那么凉,太子妃的身体应该很温暖吧…… 青鸾放下木桶跪地的声音,惊扰了公主的思绪。 “奴婢拜见和宜公主,不知公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青鸾神色自若,只在问“所为何事”时,脸上划过一丝茫然无措。 流漓轻咬朱唇,怯生生地开口“公主万福”,红霞早已铺满粉面,柔柔怯怯的样子,仿似清雨梨花,底下柔枝,让人心生怜惜。 公主心内一颤,感觉身体被一团柔软包围着,手臂一时无力,长剑差点跌落在地。公主收回了心神,手臂一紧,重新握住了长剑,她看向剑端残留的鲜血,双眸恢复了清明。 “太子妃可知东宫进了刺客?” “外面吵嚷声那么大,流漓岂会不知。” “太子妃难道不害怕吗?” “有公主的话,流漓不害怕。” 公主脸上闪过一丝赧色,她刚才的确说过不搜太子和太子妃的房间。 黑衣人到了崇禧宫就消失不见,公主看到剑端的鲜血滴落,吩咐侍卫沿着血迹寻找reads();。血迹到了东宫就消失不见,公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子妃,在太子妃门前吩咐那一番话,也是为了不惊动屋内的人,自己独闯进来。 “太子妃习惯晚睡么?”公主唇角笑意涟涟,眼中却满是狐疑。 “流漓一个人睡不着,这几日睡的很晚。”流漓语气虽极淡,但话里分明藏着对太子的埋怨,公主知晓太子的一举一动,更别说太子自成亲后就没踏足过太子妃房间这样的大事。 公主说完走近浴桶,手指插.入浴水中,水温高得有些烫人。 流漓看着公主一步一步靠近自己,手指插进混有她血迹的水里,身子僵直,屏息注视着公主的一举一动,像受惊的小鸟,惊恐道,“你做什么?” 公主以为太子妃只是因为自己的靠近才害怕,唇角衔了一缕薄薄的笑意,“只是试个水温,本宫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流漓察觉到公主手指浸在浴水中时,眼中的狐疑褪掉了几分,她只是试试水温,如果是凉的,说明泡在浴桶中的人要么是刚刚出去过,要么是睡着了忘记添水,而青鸾这么细心的人在这里,是不会让后一种可能发生的。而青鸾知道太子妃会回来,所以提前添好了热水。 “虽说公主与流漓同为女人,但还是请公主注意分寸!”流漓身子蜷缩在一角,神色却是不卑不亢,双眸射出不容靠近的寒意。 公主桃眼微抬,一副玩味的姿态,自动退后了几步,目光逡巡在暖阁内。红漆衣柜上了锁,摆在床沿;大红绣鸳鸯的被褥铺了两床;炭火烤的整个室内暖融融的。 “四月天还用得着炭火么?” 流漓浸在水中的手不自觉地紧握,她顺着公主的目光望去,炭盆里的红箩炭快要燃尽,火光怏怏的将灭未灭。方才若是把夜行衣填进火盆里,公主这会已经发现了!流漓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太子妃娘娘从小畏寒,身子虚弱,除去炎热的夏季,沐浴时都要点燃炭火,以免感染风寒。”青鸾恭谨回道。 公主想起太子妃三年前因为感染风寒,久治不愈,被送到了嵩山,一面请山里的名医医治,一面拜嵩山的莫派为师,修身健体。莫派的武功刚劲有力,方才的女刺客出拳虽强韧,但身姿轻盈,招式变化莫测,一点不像莫派弟子。 公主见流漓注视自己手中带血的长剑,身形因害怕而蜷缩着,潮红的脸颊,瘦削的肩膀,瓷白脖颈下一双振翅欲飞的蝴蝶骨。如此身娇体弱,怎么会是方才武艺精湛、内力过人的女刺客! “本宫怕刺客逃入了太子妃的房间,毕竟这里侍卫不敢搜查,本宫怕太子妃有危险,就急急闯入。这里本宫检查过了,没有刺客,太子妃可以安心休息了!”公主说完,提剑歩出门外,关上房门。 流漓听见外面的侍卫说着“东宫并未发现刺客的踪影!” “回凤寰宫戍守!检查检查有什么异常,刺客深夜闯进凤寰宫,必是有什么目的!”公主道。 脚步声渐渐走远,远到听不到任何响动,流漓颓然倒在浴桶边缘。 青鸾忙从水中捞出了太子妃的手臂,包扎伤口的布料红彤彤一片,由于泡在水里太久,布料已嵌入了皮肉里。“娘娘,您忍着点!奴婢现在要把布料揭去。”青鸾忍着快要掉落的眼泪,轻声抚慰着太子妃,就像小时她安慰自己的妹妹一般。 此刻流漓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微微偏了偏头。她知道即将来临的疼痛,身体微颤着,闭起眼睛,努力想象着自己还在蜀山的菩提树下打坐,心静如水,外面的世界消失不见,这世间只存在流漓一个reads();。 青鸾观察着太子妃的表情,手扶住她的肩膀,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揭开黑色布料,生怕因为自己的不小心增加太子妃的痛苦。 太子妃面上看不太出痛苦的表情,只有额上不停滴落的冷汗,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乌得发紫的唇色在提醒着主人受到的煎熬和痛楚。 青鸾恨不能替太子妃来承受这样的痛楚,宁愿自己身中十刀、二十刀来换取太子妃的康健。她记得那是小姐来到神都的第一天,她跟随夫人迎接这位从蜀中来的三小姐,惊得差点从台阶上跌落——三小姐和她失散的妹妹太像了! 若不是三小姐眉目清明如水,而妹妹青漪眉目含情,她差点以为眼前的青衫少女就是自己的妹妹。 青鸾紧咬上唇,眉头深锁,后背俱是虚汗,她完全揭开了贴在伤口上的布料,鲜血还在往外冒,她在伤口上凃了一些止血的药草,重新包扎好后,扶着太子妃睡下了。 **** 这一夜,流漓沉沉睡下了,却不知宫里发生了一起不小的骚乱。 凤寰宫追拿刺客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崇禧宫合宫内外。公主一干人回到凤寰宫宫门,就见瑶妃的贴身侍女心兰火急火燎地朝这边奔来。 公主前面带头的侍卫斥责道:“跑什么!没见公主在这里吗?” 心兰没有看见跟在侍卫身后的公主,腿一软,索性跪在地上拦住了公主的去路,“奴婢心兰拜见公主。瑶妃娘娘派奴婢前来打探刺客的消息,不知刺客捉住了没有!” 带头侍卫见心兰鲁莽,披头劈脸地就问公主刺客的事,还要斥责,公主摆了摆手,侍卫退到了公主身后。 瑶妃仗着父皇的宠爱,在宫里横行霸道,不知约束,她的贴身侍女这样也不足为奇。只是公主心中存着另一件事,刺客不会白来一趟,凤寰宫还未发现异常,那么其他相邻的宫殿呢? “瑶妃娘娘这么心急,派你来打探消息,可是出了什么事?” 心兰一愣,不成想公主会这么问,神色慌张,眼珠子提溜转了几圈,回答道:“娘娘只让奴婢前来打探消息,其他的也没有说,恐是娘娘受了惊吓,想知道刺客捉住了没,也好睡个踏实觉。” 公主知她没有说实话,心知问不出什么,心兰口口声声地拿瑶妃说事,这等大事是瞒不住的,现在不说,晚会瑶妃也会知道,就顺水推舟说了实话。 公主回到寝宫,忍冬用茶水替她揉着太阳穴,比之身体的疲累,脑子更是混沌一片,脑中女刺客与太子妃的画面来回切换着,一会这两个人重叠成一个人,一会想象着撕下面纱这两人又是天壤之别。 正自纠结扭转中,念秋神色慌张地进来,“公主,崇禧宫出事了,连皇上都来了!” “出了什么事?”公主摆摆手,让忍冬退下。 “丢了一件贵重东西,像是叫什么……” 公主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今夜的事她总担心会对他们不利,没想到只是崇禧宫丢了东西。 “奴婢想起来了,事皇上赏给瑶妃的金丝嵌珠步摇。” 公主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这步摇是母后淳仁皇后的遗物,皇上赏给了瑶妃,可见对瑶妃的重视。此物意义重大,怎么恰好在这个时节丢了呢? 她想起刚才心兰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打听到此刻的下落,转眼间崇禧宫就出了事,怎么会如此赶巧! 第12章 瑶妃步摇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深夜崇禧宫内灯火通明,正殿两边齐刷刷摆了十几个宫灯,瑶妃侧卧在缀金丝软塌上,身下两个小丫鬟捶着腿。 “给本宫掌嘴!”瑶妃杏眼半阖,歪在塌上,声音慵懒,却含着刺人的狠戾。 跪在地毯上的小丫鬟燕巧,捣蒜似地不停磕头,“瑶妃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不知道谁拿走娘娘的步摇啊!” “娘娘的饰物都是你在管,你说不知道,谁信呢!说不准是你串通外人偷走娘娘的步摇!”心兰厉喝道。 “心兰你替本宫教训教训她!”瑶妃闭起眼睛,看也不看。 “是,娘娘,”心兰软声回道,转脸,抡足了劲儿,朝着燕巧劈面两掌,打得燕巧嘴角出血,脸上两个红红的掌印。“还不说实话吗?”心兰见燕巧只是哭,上去左右开弓,连打了十几掌。 心兰瘫坐在地上,不敢再哭,抽抽噎噎的,“丢失步摇是奴婢的失职,奴婢甘愿受罚,但真的不是奴婢偷走的!” 瑶妃娘娘睁开了眼,斜睨着哭成泪人的燕巧,徐徐道:“不是你偷的,难道是刺客偷的?” 燕巧一愣,一时没有理解,以为娘娘在怀疑她,憋得脸通红,“奴婢取下娘娘的步摇,放进屉子后,就回房睡觉,之后的事奴婢实在不知啊!” 瑶妃坐直了身子,瞅着跪在地上一脸懵懂的燕巧,恨恨道:“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谁都知道,五十大板打在身上,等于废掉一条腿! 燕巧吓得面如土色,膝行上前,不住叩头,叩得额上红紫一片。 “笨嘴拙舌的贱人,本宫留你何用!”瑶妃勾起脚尖,踩在燕巧脸上,狠狠揉搓着,面目青面獠牙般狰狞。 燕巧想叫不敢叫,想退不敢退,闭紧嘴巴死死咬着牙,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急急喊道:“娘娘,奴婢想起来了!” 瑶妃放下脚,听她说,“奴婢关上房门正要走,发现廊柱下闪过一个黑影,夜太黑,奴婢以为看花了眼,就没在意,现在想来,必是刺客无疑!” 燕巧话音未落,外面传来内人的击掌声,“皇上来了!” 瑶妃闻声抬首,见一个身着青紫色团福纱袍的英武男子进入正殿,立马颜色顿开,笑容一下从唇边满出来,绽成一朵丰艳的花,她起身迎上前,娇怯怯行了一礼,倒在皇帝胸怀间。 皇帝身着便装,肚子微微前凸,只在腰间松松垮垮地束了一根明黄带子。皇帝年逾四十,魁梧的体格也掩饰不住身体的虚空,脸色蜡黄,只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脸上布满了笑纹,“几日不见,爱妃越发娇媚了!” 瑶妃捶打着皇帝的肩膀,娇嗔道:“皇上还说呢,好几日都不来看臣妾,臣妾真是夜夜难眠啊!” 皇帝越发受用,哈哈大笑道:“这几日忙着处理朝政,爱妃一呼唤,朕这不就来了吗?说说吧,受了什么委屈,朕替你做主!” 瑶妃一听这话,小声呜咽了起来,“皇上一定要替臣妾做主!”哭得梨花带雨,“您送给臣妾的金丝嵌珠步摇被贼人偷了去reads();!” 皇帝笑着说:“谁有那么大胆子,敢偷爱妃的东西,许是放错了地方,一时找不见罢了!”皇帝每天处理叛乱、饥荒这样的国事,宫里丢一两件东西,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瑶妃朝燕巧睇了个眼色,燕巧立马膝行上前,信誓旦旦地说亲眼见到刺客进入娘娘寝殿。 瑶妃见皇上还在犹豫,跪在皇上面前泣道:“皇上赐臣妾淳仁皇后遗物,其他妃嫔不满不是一日两日了,人前人后挖苦臣妾也就算了,想不到这次竟然夜闯臣妾寝宫,盗走步摇,那些人不把臣妾放在眼里也就算了,可这步摇是先皇后遗物,更是您的赏赐,她们竟也不把皇上您放在眼里!” 瑶妃见皇上有些松动,愈发楚楚可怜,“皇上,臣妾好害怕!”瑶妃抽出梨花手帕,拭着眼角的泪水,“贼人进臣妾的寝宫如进无人之境一般,今天能进来偷东西,来日就有可能取臣妾性命! 瑶妃拽着皇帝的袍角,身姿孱弱,似风中摇坠的柳枝,水晶般剔透的双眸蓄满了泪水,乞怜般的望着皇上。 “那些人竟如此大胆,放朕放在何处了!”皇上有些动怒,亲自扶瑶妃起来后,坐在塌上,阴沉着脸,一一扫过瑶妃、心兰、燕巧的脸,吓得三人忙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爱妃想怎么查?”皇上问。 瑶妃朝心兰使了个眼色,心兰跪伏在地,道:“和宜公主在凤寰宫发现了刺客,燕巧已经证实,这个刺客就是盗取娘娘步摇之人,既如此,贼人一定是在崇禧宫偷完了东西,向西而去,经过凤寰宫时正好被和宜公主发现,所以,奴婢认为,贼人很可能在西宫各居所。” “西宫?”皇帝沉吟片刻,“那就是研贵人的永信宫,惠贵妃的缀霞宫,还有朕的长子姮律的长门殿。” “皇上,事不宜迟啊!贼人不除,后宫人心惶惶啊!和宜公主没有抓到贼人,贼人此时必定放松了戒备,不如趁此机会,下令搜查各宫下人的房间,将贼人一举抓获,以平后宫的流言!”瑶妃道。 “铭泰,”皇上似下定了决心,“你马上带人搜查永信宫、缀霞宫、长门殿,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 流漓是翻身时牵扯到伤口痛醒的,她睁开迷蒙的双眸,轻声唤了一声“绿芜”,无人应答。她掀开帷帐,暖阁内空无一人,碧纱窗外的天空还是墨蓝的将明未明。 寝殿的门咔吱一声开了,一股浓烈的药香扑鼻而来,青鸾掀开暖阁的帘帐,见太子妃还发着怔,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手中的药。 青鸾将药放在案几上,走到床边忙扶起挣扎着起身的太子妃,“娘娘你怎么醒了!” 流漓眨了眨眼睛算是回应,昨夜的画面一一浮上脑海,只一夜,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让御医开药了?”过了好一会,流漓才似如梦初醒般的问道。 “娘娘的伤不能让别人知道,这药是奴婢托人出宫抓的,趁着半夜无人,偷偷到厨房熬煮好的。” “谢谢你青鸾。”流漓轻轻笑着。 “这是奴婢该做的。” 青鸾端了药一口一口的替太子妃喂了,清理好伤口,勉力挤出一丝笑,“幸亏伤的是左臂,只要不乱动,没人看得出来!娘娘好好休养,不出一个月,伤口就会愈合!” 流漓见青鸾说的头头是道,又熟稔地涂药、包扎,好奇道:“青鸾学过医么?” 青鸾羞赧一笑,“奴婢几年前在神都讨饭时,冬天差点冻死街头,幸亏一位好心的老伯伯救了奴婢,把奴婢带回家还让我在他开的医药铺当学徒,奴婢就在那学了一点皮毛reads();。” “还有这等奇遇!也算是那位老伯伯好心了!这次的药也是在那里弄的么?” 青鸾点了点头,流漓感激地说:“我身上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就把那件翡翠镯子给了老伯伯,也是本宫的一番心意!” “那个镯子可是二公子送给娘娘的,上面镂刻着娘娘的名讳漓字,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了老伯,是不是……” “老伯私自给宫中的人开药本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宫中关系复杂,万一我们败露了,他也是要受牵连的,凭这份义气和胆气,给多少都不为过。况且,二哥哥若知道,必不会介意的!” 不知道太子妃夜会朝廷重犯会是什么罪过?若是败露了,自己是太一门弟子的身份,爹爹与太一门前掌门萧抱朴的关系是不是都会暴露?那么,宣家会怎么样呢,爹爹、母亲、大哥、二哥、大嫂会怎样呢?流漓露出一丝苦笑,她好像理解了写三年前爹爹说要送她上嵩山时那种苦涩、无奈的感觉。 昨晚的惊魂犹在,若是不小心真被公主捉了去,那她宣流漓就是害死宣府全家的罪魁!想到此,流漓心惊不已,她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冲动会引来这么大祸端! 天空渐渐亮了起来,侍婢们端着盥洗用具鱼贯而入,绿芜走至床边准备伺候太子妃更衣时,发觉青鸾在暖阁,而太子妃的衣服穿戴的整整齐齐,她狠狠瞪了一眼青鸾,那眼神凌厉得像要下一秒就要掌掴一样。 绿芜慢慢替太子妃梳着发,关切道:“娘娘您是不是感染了风寒,脸色看起来不大对呀,要不奴婢找御医开点药?” 流漓轻嗽了几声,“怕是昨晚凉着了,你待会叫御医开点风寒的药。” 绿芜喜滋滋地答应了,边为太子妃挽着发髻边神神秘秘地说:“娘娘还不知道吧,昨晚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流漓掏弄胭脂的手蓦然停住,只一瞬,又继续掏弄着粉色的胭脂,似浑然不在意一般,缓缓说“什么大事?” “昨晚有刺客进了瑶妃娘娘的寝宫,偷走了一支步摇,那步摇可不简单,是淳仁皇后遗物,皇上特意赏给瑶妃娘娘的。皇上知道后大怒,派人连夜彻查,谁知竟在惠贵妃娘娘的贴身侍婢醉蓝的房中找到!” 流漓与青鸾对视了一眼,从青鸾眼中读到了同样的惊讶与不解。 绿芜见太子妃对自己的话颇有兴趣,受到了鼓舞,更加口无遮拦起来,“宫人们都说,许是瑶妃娘娘每日戴着那支步摇招摇过市,见人就夸耀自己的荣宠,才引来惠贵妃娘娘的不满呢!” 流漓听这话要不得,顿时冷下脸来,肃言道:“绿芜,没影的话怎可乱传,宫里人多口杂,万一别人听去了,还以为是东宫的主子有这个心思!以后,本宫不希望再听到这样诽谤主子的话!” 绿芜是太子妃的陪嫁侍女,在东宫颇有颜面,怎么受得了太子妃当着一干下人的面厉声指责她!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捂嘴痛哭道:“宫人都这么说的!况且,奴婢也没有诽谤,那步摇明摆着是从醉蓝房中搜到的,证据确凿,赖也赖不了!” 流漓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一气牵动了伤口,痛的紧咬着牙,眉头皱着。 这下绿芜慌了,忙一把擦干眼泪,心急道:“娘娘您怎么了?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乱说话!娘娘您别生气!”绿芜伺候娘娘这么多年,几乎不曾见过娘娘生气,即使不高兴,也只是淡淡嗔一句,哪里会有今日的神色! 流漓强忍着疼痛,“你要是以后不乱说话,本宫气一气也是值得的!” 第13章 当堂对峙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清晨,崇禧宫。 帷帐层层叠叠缱绻而下,把硕大的床榻遮得严严实实,微风轻拂,吹起了里头人的温言浪语。 “皇上,你好坏噢~” “爱妃不是说什么都愿意为朕做么?” 瑶妃咯咯笑着,胸口的两团颤动着,半嗔半娇地投入皇上的怀抱…… 外头总管内人张显愁眉不展,不知该不该进去通报,踌躇了好一会,一咬牙,硬着头皮扣了两下门。 “皇上,惠贵妃娘娘已在殿外等候多时。” 屋里半天没有动静,张显差点想回去禀报惠贵妃不必等了,突然传出瑶妃的话:“让惠贵妃娘娘好好等着吧。” 张显犹豫,“这……” 张显犯了难,不知该不该回话。皇上发话了,“张显,让惠贵妃去正殿等候,说朕马上就到。” “皇上……”瑶妃嘟着樱桃小嘴,娇俏的声音里含着嗔怪之意。 皇上与瑶妃穿戴齐整进入正殿,惠贵妃早已在座下等候。她身着明黄凤袍,鬓发一丝不苟,精致的妆容遮住了岁月的痕迹,见皇上来,气息一弱,低低唤道:“皇上万安!”柔柔下拜间,头上的钗凤相碰,发出悦耳的清音。 “贵妃请起,”皇上忙扶了她起来,方坐在上首的塌上,瑶妃草草向惠贵妃行了一礼,没等惠贵妃说话便起身reads();。惠贵妃端坐在皇帝后下首,默不吭声。 “贵妃这么早赶来,是为昨夜搜宫的事吗?”皇上问道。 “臣妾此来是想问问瑶妃妹妹几句话。”惠贵妃端着雍容和婉的笑意,那笑里见不出半点龃龉,旁人看来,真像是与瑶妃姐妹情深。 “噢?”皇上看了眼满脸不屑的瑶妃,“贵妃有什么话就问吧。” “是,皇上,”惠贵妃轻点了下头,面向对首的瑶妃,“听说妹妹昨晚丢了皇上钦赐的步摇,不知今日寻回来没有?” 这不是明知顾问嘛,瑶妃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嗤笑道:“步摇就是惠贵妃娘娘宫里的贱婢醉蓝偷去,娘娘还来问我,岂不笑话!” 惠贵妃听此话也不怒,依旧一副平和的态度,缓声道:“妹妹认定醉蓝偷走了妹妹的步摇,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瑶妃冷哼一声,“步摇就是从那贱婢房间搜出来的,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好说的!” 惠贵妃颔首浅笑,并不理会瑶妃,转脸对皇上恳切地说,“请皇上想想,若有人有心诬陷,随意拿个东西放入别人房中,那人便有罪,这样的判决实在有失偏颇。大昭律法清明,宫中更应做表率,才能上行下效。臣妾恳请皇上彻查此事,以平后宫流言!” “你的意思是本宫一个皇上册封的妃子去诬陷一个下人!?”瑶妃气急。 “好了,好了!”皇上脸色铁了下去,沉声道:“你们都是朕的妃嫔,应当和睦相处,这样朕才无后顾之忧专心朝政!” “臣妾知错!”惠贵妃见皇上脸色不好,忙俯首做低,惭愧道“臣妾料理后宫多年,没能让后宫安宁,是臣妾的错!” 皇上抬了抬手,道:“自淳仁皇后去世后,皇后一位一直空缺,朕让你代皇后之名料理后宫,这些年,辛苦你了!” 皇上说完睨了瑶妃一眼,接着说:“昨夜确实从醉蓝房中搜出步摇,证据凿凿,所以先将她收押在司狱,等今日再审。贵妃既然来了,就把醉蓝压上来审问!”皇上冲张显扬了扬脸,张显立刻会意,弓着身子疾步出了正殿。 醉蓝被押上来的时候,头发蓬乱,脸色憔悴,看到座上的惠贵妃,双眼蓄满了泪水,哀切道:“娘娘,我没有!” 惠贵妃亦是不忍,别过头,对皇上恳求道:“昨夜,和宜公主与贼人交过手,让那贼人逃脱了,和宜公主自小跟着大内最厉害的武士习武,武艺高强,能从公主手中逃脱的,必定武艺不凡!醉蓝从小跟着臣妾,她有功夫也是三脚猫伎俩,若真是她行窃,恐怕此时已成为公主剑下亡魂,请皇上明鉴啊!” 瑶妃冷笑道:“这宫中有功夫的侍婢屈指可数,醉蓝就是其中之一,又恰好在她房中搜到,不是她又是谁?而且,公主追寻贼人未果,皇宫把手森严,贼人怎可轻易逃脱,” 她伸开开自己的手掌,看着手指上金黄的护甲,貌似不经意地一提:“我看呀,这贼人根本不用逃,只用回到自己宫里就好!” 惠贵妃悠悠道:“瑶妃妹妹恐怕不知吧,公主还刺了贼人一剑,既如此,必定留下伤口,是或不是,一查便知!”她和婉的语气透着凌厉。 瑶妃虽不情愿,但见皇上点头,只好命心兰领入后殿检查,不一会心兰便领人回到正殿,她小心觑了瑶妃一眼,露出一个不安的神色,俯首回道:“回皇上,奴婢和几个嬷嬷检查过了,醉蓝身上并无伤痕。” 惠贵妃的目光在瑶妃身上悠悠一荡,“妹妹确信公主追捕的刺客就是盗走步摇的贼人,现下,妹妹认定的贼人并没有伤痕,妹妹觉得这是何故?” 惠贵妃见瑶妃张口结舌,一双眼瞪着,脸憋得通红,心里舒服了一些,她转向皇上,道: “皇上,必是有人栽赃陷害,把步摇放入醉蓝房间,臣妾恳请皇上彻查此事,一来还臣妾和醉蓝的清白,二来肃清后宫歪风邪气,以儆效尤reads();!” 皇上的脸色极为难看,双眸闪着阴郁的青光,像是容忍了很久,忽地,案几上新泡的茶盏“啪”一声摔到地上,四分五裂,茶叶扑了一地,勃然大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糊弄朕!” 底下人俱是一凛,越发俯低身子不敢动弹。瑶妃和惠贵妃一惊,忙跪在地上,求皇上息怒。小丫鬟忙低首拾起地下的茶盏,清理干净后立刻撤离。皇上一怒之下拔剑斩杀前朝重臣,过后称自己醉酒神志不清的事迹,几乎人人皆知。谁也不敢在皇上震怒之时多说话。 “张显,你立刻去查昨晚谁进过醉蓝的房间!”皇上沉声道。 张显答应了一声,慢慢朝后退了几步。 还是四月天,瑶妃的薄衫后颈已湿了一大片,她似不甘心一般,修长的指甲狠狠陷进挨身的心兰的后腰位置。 心兰此时更是怕的要死,整个身体筛糠似的抖着,忽一下,后腰感觉一阵刺痛,她一惊,看到了瑶妃娘娘凌厉的眼神,浑身一震。死死咬着牙,一个愣头,膝行上前,一声闷响,头重重磕在台阶上,冒死进言: “皇上,贼人的武功如何,有没有受伤,不如问问和宜公主!” 一听这话,原本要去查醉蓝房间的张显立住不动了,等待着皇上的下文。 殿内的空气如胶凝一般,众人皆屏气敛声。心兰感觉自己的久跪的腿已不是自己的了,麻木的没有一丝感觉。 过了许久,张显终于听到皇上发话,“张显,你去请和宜公主过来!” “是!”他敛色重重答应了一声。 张显到凤寰宫时公主正要换装出宫,张显说明来意后。公主眉尖一挑,摆摆手让伺候的侍婢都下去。 “张公公,可是为昨晚崇禧宫失窃一事?” “公主猜对了,正是此事,”张显见四下无人,悄悄附在公主耳边,详细说了事情的经过,又谦卑笑笑,“皇上信任公主,公主的话皇上一定会听的!” 公主刚踏进崇禧宫的正殿,皇上就温言唤道:“和宜快来!”他指了指靠近圣座的第一个位置,“来坐这里,朕许久未见你!还真有些想!”皇上的神色和缓了许多,眼中尽是疼爱。 公主坐下后,一脸依恋的表情,仿佛眼前这个魁梧而衰老的男子还是小时那个抱着自己数星星的父皇,“悸儿也想父皇了!”公主腼腆地说。 皇上顿时龙颜大悦,刚才的不悦一扫而空,“悸儿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腼腆,朕仿佛看到悸儿小时有次爬树弄破了衣衫,死活不让朕看视的情景!” 惠贵妃笑道:“人人都说,皇上宠爱公主是淳仁皇后的缘故,依臣妾看,却是公主自小聪慧可人,内能承欢膝下,外能辅正朝堂!” 皇上欣慰地看着公主,眼角俱是笑纹,好像刚发脾气之人与自己无关一样。 公主羞涩地低下头,露出娇憨的笑意,“父皇找悸儿何事?” “看父皇这记性,光顾着和悸儿叙父女之情了,正事都忘记了!”皇上笑着拍怕自己的脑门,“朕听说悸儿昨晚与刺客打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皇上的眼中满是关切reads();。 公主思忖了一瞬,旋即笑道:“刺客那三脚猫的功夫,怎能伤得了悸儿!父皇放心,悸儿没事!”公主绽出一个明丽的笑容,那笑容灼目,刺得惠贵妃端和的笑意霎时僵在脸上,她身形一凛,与公主的眸色对上。公主依旧是那副纯憨的样子,好像对周遭的环境浑然未觉一般。 “哦?”皇上的眼睛立刻变得锐利,像要刺破所有虚假的伪饰,看到事实的真相,“那悸儿怎么让刺客逃走了呢?”皇上的眼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觉察的狐疑。 这种狐疑让公主想到三年前,她出嫁的前一夜,她无助、失落、痛苦的跑去找父皇,满含眼泪地问父皇是否真的爱悸儿? 皇上的话如化不开的冰棱,寒冷刺骨,“我大昭的公主生来就是为国家效力的,这是你的荣耀,更是大昭的荣耀!” 这一句如千年寒水直泼而下,冻结了她一颗热切的心,冻结了她所有的希望。她以为父皇至少会好言宽慰她,给她温暖,还像从前那样温声说着:朕会保护悸儿的。 她知道她无可辩驳,也不能辩驳,再辩就是忤逆!那一刻,她崇拜、依恋、信赖的父皇一下子变得模糊,再也拼凑不起来!赤跶王子与她喝完交杯酒后,突然倒地,死状残忍,父皇看她的眼神,她永远都记得——那种暴虐的仇视。 是呵,是她毁了他的和亲大计,是她毁了他的盛世愿景,是她从此让两国交战……所有的错都是她——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刁蛮胡为的十六岁少女! 公主的悲伤只是一瞬,立刻做出惋惜的样子,“悸儿还未与她正式交手,侍卫就来了,一通乱嚷,悸儿不留神,她就跑了。她穿着黑色夜行衣,几个回转便与夜色融为一体,悸儿带人寻了好久也没找到。” “那就是说,刺客也没有受伤?”皇上问道。 “悸儿还未出剑,刺客就跑了,悸儿倒是想让她受伤也不能啊!” 惠贵妃的脸色如初春的霜雪一样惨白,她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舒开隐含的怒气,极力保持着良好的仪容,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听说公主还追到了东宫,若没有血迹的指引,公主无缘无故跑到东宫做什么?” 公主一听这话,当即冷下脸来,“惠娘娘是听谁说的,难道我凤寰宫的侍卫还有缀霞宫的耳目不成?” 惠贵妃尴尬一笑,强自保持着镇定,“不管听谁说,只是皇上在调查盗窃一事,问问公主有没有这回事而已!” “看来我得回去肃清凤寰宫的侍卫了,没影儿的事敢胡乱造谣!”话语咄咄逼人,不给惠贵妃还手之机。 公主目色凌厉地扫视着惠贵妃,瑶妃像只斗胜的公鸡,趾高气扬地睨着惠贵妃,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皇上侧头问向惠贵妃,“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证据凿凿,臣妾无话可说,但请皇上相信,臣妾身为后宫统领,流淌着斡勒尔家族豪迈大气的血脉,实犯不着为瑶妃一只步摇唆使侍婢偷盗!”惠贵妃凛然回答,维护着最后一丝尊严。 “皇上,”长跪在地的醉蓝心知此劫避不过,俯身泣道:“此事与惠贵妃娘娘无关!是奴婢一时贪念,盗走了步摇,奴婢自个犯下的事,奴婢甘愿受罚!只求皇上不要怪罪惠贵妃娘娘!” 惠贵妃吃惊地望向底下一脸决绝的醉蓝,紧咬了牙关,终于,她闭起双目,终是没有开口。 醉蓝被几个嬷嬷拖下去的时候,朝惠贵妃投来一种带着感激、哀怨,同时又满含着求神的希望的眼神,惠贵妃目视前方,端直着身躯,谦卑与倨傲在她身上混成奇异的姿态。 第14章 莲池偶遇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公主出了崇禧宫,欲往凤寰宫而去,两宫之间有一座天然莲池,池中的荷叶密密遮遮的开了一池。假山后现出两个女子,一位着淡蓝衣衫,一位着青色衣衫。 那位青衫女子走近莲池,衣色与荷叶融为一体,步履翩跹,身姿绰约,仿若从莲池里走出的芙蓉仙子。 待她们走近,公主才看清原来私心想的芙蓉仙子是太子妃,跟在她身后的淡蓝衣衫是青鸾。 流漓沿着莲池慢慢走近公主,福了福身,“公主万安,”粉雕玉琢的脸面染上清晨的朝霞,走了许久的路,略微有些气喘。 “太子妃欲往何处去?”公主还未从崇禧宫的紧张氛围中缓过来,口气有些僵硬。 “流漓想去御花园采些清晨的露珠。” “哦?”公主提起了兴致,“采集露珠做什么?” 青鸾笑道:“我们娘娘说,天水是最好的饮茶之水,所以每年都会想方设法的采集露珠,冬日装进罐子,埋在地第下,等来年开春就可以饮了。” 公主听她说的这么繁复,不由惊叹,“太子妃真有雅兴!”爽朗一笑,“不过,太子妃若需要,告诉本宫一声就好,本宫着人天不亮就守在御花园,为太子妃采集清晨第一水露珠,也不用你们主仆俩辛苦跑来跑去了!” 流漓想起御花园中秋千架旁,公主的神情也是这般清辉独傲,藏着柔柔的暖意,“好了好了,倒像是本宫欺负了你!这秋千你想坐多久就坐多久,当是本宫赏你的!” 流漓俏皮一笑,“多谢公主好意!采集露珠原也是一种乐趣,流漓可不想把乐趣白白给了别人!” 流漓拿眼瞧着公主,揶揄耍闹之态,让公主很是受用,忍不住笑意郎朗: “说的倒像是本宫剥夺了你的乐趣了!罢了罢了,太子妃快去采吧,免得一会露珠被太阳晒去,你该怪本宫耽搁你了!” 流漓浅疏一笑,行了个礼,欲同青鸾离去。不妨想,左边的纱袖拂过公主衣衫时,袖中的腕子被公主捉了个正着。 流漓一个惊心,难道,公主发现异常了!? 公主低头拿着流漓的手腕,缓缓拾起她的左臂。 流漓的左臂僵直,一瞬间失去知觉,她不安地觑着公主的神情。旁边的青鸾亦是紧张地注视着公主的动作,额上冒出虚虚冷汗。 今日真不该听太子妃娘娘的话,出门采露珠。明知会撞上公主,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左臂是早上刚包扎的,这么的抬起来,此刻鲜血怕是早已晕湿了纱布! 青鸾又懊悔又心疼的,正不知该怎么办,公主的话传入耳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个玛瑙玉镯戴在太子妃身上真是好看!”公主也不抬头,自顾自地欣赏着素白腕上的一点红。 忽一抬头恰好与太子妃的满脸绯红撞上,想起上次送手镯时太子妃可不也是这般满脸晕红,真真十分有趣,不由起了促狭之意,欲要捉弄一番。 她手指上拂,剥开宽大的纱袖,一截藕般酥臂呈现在自己面前,她眼中满是歆羡之意,话未出口,手已摸了上去,“呀,太子妃的手臂竟像玉琢一般润滑呢!” 流漓哪里听过这般轻浮的话,一时间羞急难当,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乱了节拍,呼吸变得不平稳,她努力抽出因牵动伤口疼痛的左臂,“公主不要取笑流漓了!”说完疾步欲走。 公主见她如此羞急,有种得逞后的得意,她许久不曾捉弄人,好不容易有了兴致,哪肯放过太子妃,手上放下了,嘴上却不饶过: “太子妃是女人,本宫也是女人,摸一摸又不妨事reads();!”公主隐着薄薄笑意,“你们汉家女子呀,就是太多礼仪大防了!” 流漓气怔,摸一摸不妨事么?男女授受不亲,女女也不能随便摸来摸去吧!不禁抢白道:“难道你们芜族女子都是这般轻薄,登徒子一样么?” 说完也不等公主回话,拉上青鸾就走。她走的极快,后面的青鸾要小跑才能跟上。走了十几歩,方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可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见了她就那么容易生气。 公主呆立半响,本宫轻薄……本宫是登徒子……这这……这是什么歪理……本宫是女人啊……额,女人摸一摸怎么算是轻薄……她有的我也有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嗯,太子妃的皮肤真好摸呀! 这边的流漓绕过了假山,与公主隔着一方莲池,方缓缓舒了一口气。 青鸾哪里知晓太子妃的心事,以为她是担心公主看出她受伤,不禁宽慰道:“公主应该是没有怀疑娘娘。” “哪有刺客会第二天特意跑到对手面前招摇的。”流漓轻叹。 “是啊,”青鸾不由佩服:“娘娘的心思,青鸾不及!” “我在想,我并没有坏公主的事,为什么要心虚呢!不如,依着本性走,或许更能获得公主的信任!” **** 缀霞宫 惠贵妃脸色凝重,如晕不开的乌墨,她端坐在软塌上,下首左右坐着一脸勤谨的慎嫔,和满脸愤慨的敏贵人。 “瑶妃究竟想做什么,依大昭律法,已抽掉醉蓝手筋,杖责一百,为何还圧在司狱,不肯放过,难道她以为折磨了醉蓝就折磨了贵妃娘娘?哼,真是异想天开!”敏贵人狠狠甩了下衣袖,满嘴的嫌恶之气。 慎嫔小心观察着惠贵妃的脸色,见她神色不改凝重,知她还没有主意,方慢慢试探着说:“肆意加刑,虐待犯人,可是触发了大昭律,瑶妃就算狠毒,也不至如此糊涂,嫔妾想着,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惠贵妃听慎嫔似有话要说,摆摆手遣走四下,只有另一贴身侍婢梅环没有动,惠贵妃看她一眼,道:“梅环,你也下去吧。” 梅环略一惊讶,低首答了声“是”,和众侍婢一起退出。以往贵妃娘娘从不避讳她和醉蓝的。 慎嫔见四下无人,方压低声音道:“娘娘,昨晚嫔妾打发人去司狱探听消息,瑶妃对醉蓝用重刑,逼她招认三年前旧案……” 惠贵妃脸色惊变,好半天稳住了心神,“你……你确定么?” “那司狱长是嫔妾同乡,是个贪财胆小之徒,嫔妾给他些重金,晾他也不敢欺瞒!再说了娘娘,若不是真的,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说出这个案子!” 敏贵人刚入宫不到一年,并不知道她们口中的“三年前旧案”是什么,但猜想必是了不得的大事,不然像惠贵妃娘娘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必不会轻易把忧惧挂在脸上。 惠贵妃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忧惧之色即刻消失了,代之以平日端庄雍和的姿态,她抬了抬眉毛,眼梢挑向慎嫔,“你去做!” 慎嫔一个激灵,猛看向惠贵妃,她跟随贵妃多年,知道“你去做”代表着什么,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指着自己,支支吾吾地重复: “我……我去做?”脸上的恐惧之色尤其明显reads();。 惠贵妃知她一向胆小怕事,只躲在背后出出主意,一到真用上她的时候便畏畏缩缩,前怕狼后怕虎,上不得台面! 惠贵妃微微笑着,“妹妹不是认识司狱长么,这件事你做最合适不过了!” 慎嫔神色僵硬,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心中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谁叫你这么多嘴的! 慎嫔忙跪下,一脸的卑微之色,慌里慌张地求饶道:“嫔妾……嫔妾没有做过,怕……怕做不好,辜负娘娘期望!” 惠贵妃最看不惯这样伏低做小胆小怕事之人,“平日里说过多少回要对本宫忠心的话,今时,可是你展现忠心的时候了!” 慎嫔还想再说,话未出口就被惠贵妃打断。 “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坐了这么久,惠贵妃还真是乏了。 慎嫔知没有法子挽回,只好怏怏走出宫门。 这边,敏贵人行至缀霞宫宫外,越想越气岔,什么事非要瞒我!不让我知道我偏要知道!于是折返回去,重新进了缀霞宫。 惠贵妃正要进寝殿休息,发现敏贵人一脸别捏的进来,以为她又看谁不顺眼要来告状,微曲了眉心,问道:“绯儿,还有什么事吗?” “姑母,”敏贵人斡勒尔意绯是惠贵妃同父异母弟弟的长女,无人时便唤她姑母,“你刚才让慎嫔做什么事呀,绯儿好奇想知道!” 惠贵妃登时冷下脸来,责怪道:“绯儿,不该知道的就不要问,免得引祸上身!” “姑母为什么不让意绯知道,难道姑母还不相信意绯!” 惠贵妃见得一味任性,不觉有些失望,话不免说重了些,“你这般管不住自己,还怎么帮姑母,帮斡勒尔家族!” “哼!”敏贵人负气重重挪了下矮凳,腾一下坐上去,不就问一句嘛,怎么就扯上家族了! 惠贵妃见她这般不懂事,不免心忧,感叹道:“若你有意洵半分的持重也是好的!” “又是意洵!”敏贵人气急,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两个字,“你们喜欢意洵怎么不让她嫁进来,偏生让我进这见不得的去处!”说着说着满腹的委屈,化作大颗的泪滴: “从小,意洵什么都好,比我好看,比我温柔,比我懂事,比我能诗能文,我什么都不如她,你们多嫌了我,恨不得早日将我送进宫,我都知道!” 惠贵妃见她哭哭啼啼的,实在不成个体统,禁不住烦心,年久的头痛病又犯了,用手指擦了些清凉油,抹在太阳穴上,过了好一会,方平复了心情,“好了,你回去吧!每日的安胎药记得喝!” 敏贵人见姑母头痛病严重,自悔失言,又听她这么说,撇撇嘴,小声嘀咕着,“每日喝那苦药,肚子也没见大过!” “你说什么?”惠贵妃问。 “没什么,”敏贵人道,“药我会喝的,请姑母放心!” “嗯,”惠贵人满意的点点头,“那安胎药可是你祖父在民间搜罗的神药,当年我就是喝了一个月的安胎药,才怀上了肆儿,不出一年又生下了栾儿,可见,这药有多好!” 敏贵人轻嗤一声,咕哝着:“姑妈怀孕时,皇上正当壮年,现在皇上都快五十了,早就不中用了!” 第15章 夜半惊魂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金銮殿上,皇帝身着九龙黄袍,端坐在龙椅上。朝堂内肃穆井然,百官齐呼万岁,礼毕后,敛容而立。 皇上威严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今日有何奏?” 湖广总督出列,拱手道:“臣有事要请奏皇上,湖北大旱一月有余,麦粒干瘪,西部更是颗粒无收,饿殍满地。臣已从湖南调集粮食,只是杯水车薪,难以填饱几十万饥荒民众,”他忧心忡忡,“湖北已出现十数起抢夺官粮骚乱,如不加以控制,恐怕会越来越严重,臣奏请皇上调运粮草,救济灾民!” 大昭与赤跶战事连连,国中粮食刚刚够军用,哪有余粮赈济灾民reads();。皇上沉吟许久,看向第一列的斡勒尔康单,“大将军有何主意?” 康单已五十有余,仍显得威风凛凛,浓眉倒竖,一双虎目圆睁,声音慷锵有力,“臣的嫡孙,斡勒尔金函任职九门提督数年,颇有能耐,恳请皇上派他前去扫平骚乱,也不用动用京中粮食了!” 皇上笑道:“斡勒尔一家忠心,连孙辈都不忘替朕分忧。” 朝堂之上的和宜公主,身着男装,长发束起,头悬凤珠头冠,飒是潇洒。 她察觉到父皇脸上闪过一丝难言之色,上前一步,道:“若用武力镇压,势必引发民众动乱,大昭正与赤跶交战,若后院起火,后果不堪设想,”她顿了顿,斜眼看到康单脸色难看,接着道: “大将军赤胆忠心,一心想为父皇分忧,言语有失也是诚心所至。只是,儿臣听说江南粮仓甚是富庶,既然大将军这等忠心,何不开仓赈灾,以解决燃眉之急!” 斡勒尔康单自平定南夷叛乱后,并未班师回朝,而是顺势在江南屯兵,江南粮草充裕,可以满足他不断扩充兵源的野心。 公主这样说,不是明摆着和大将军作对么! 康单面色越来越难看,他动了动胡须,身旁的一位文官唯唯诺诺地出列,强撑着胆气,弱弱道:“湖北的雨季马上来临,只要天降大雨,粮食也会有好的收成,只怕运送的粮食还未到,百姓已吃上自己的粮食了。” 湖广总督怒道:“这话说的好糊涂!如果降不了大雨呢?就算降下大雨,湖北已连旱一个多月,哪里会有好的收成?大昭自建国以来,推行仁治,深获百姓拥戴,如果此次置百姓于不顾,引发动乱,不仅有害于国事,还有害于民心,望皇上三思啊!” 皇上沉声道:“爱卿说的有理!” 皇上许久不说话,大殿内静默无声,谁也不敢得罪公主和斡勒尔康单任何一方。 就在百官缄默之时,一声洪亮的嗓音闪将出来:“请皇上开江南粮仓赈济百姓!” 说话之人正是曾出席宣尚初高升宴会之人——虎威将军原昊。 这一呼喝,引来不小的骚动,朝堂上有人面面相觑,有人窃窃私语,有人跃跃欲试,终于,有了几位正直的文官附议。 宣尚初站立一旁,面色清和,静观其变。 公主见时机正好,单膝跪地,朗声道:“儿臣请愿,携太子亲自押运粮食,前去灾区赈灾。” 公主女儿之躯,敢以身涉险,实乃大义之举! 公主和太子代表皇室,此举必能振奋民心! 公主的凛然威姿,让百官一震,附议之声响遏整个大殿!宣尚初的附议也湮没在众声喧嚣里。 下了朝,原昊跟上宣尚初下了汉白玉石阶,问道:“宣大人既与公主结为亲家,为何缄默不语,当那缩头乌龟?” 宣尚初听他骂自己缩头乌龟,知他一向耿直,也不在意,反问道:“原大人一马当先,力挺公主,又是为何呢?” 原昊哼了一声,“我原昊只为正义发言,谁做的对,我便替谁说话!你我都是汉官,当初入京为官的初心,我原昊牢记在心!时时刻刻不忘提醒自己!”说完甩袖而去。 宣尚初望着原昊的挺直的脊骨,静默良久。 **** 醉蓝不堪重刑司狱自尽的消息传到凤寰宫时,高子墨正在给公主诊脉reads();。 时已将晚,高子墨坐在矮凳上,修长纤弱的手指撘在公主的手腕处,公主斜卧在塌上,睡眼惺忪,与高子墨仅距二尺,面面相对,毫不避讳。 念秋得了消息,推门而入,不想撞见了这一幕,急急退出,正要关上房门,公主的话传入耳中: “念秋,什么事?” 念秋只得进来,高子墨把完了脉息,退后几步,回道:“公主并无大碍,只是心思郁积,微臣给公主开了药,公主也要自己开怀才好。” “嗯,高御医,你辛苦了。先下去吧。”公主微眯着眼,慵懒地说道,眼角向上勾起,眉梢轻扬,如妖姬般魅惑。 念秋低着头,看自己脚尖。直等高御医清润的身姿翩翩而去,才敢抬头,走到公主身边道: “公主,昨晚醉蓝不堪重刑,上吊自尽了!” 公主睁开眼,“自尽?”她有一刹的黯然,这或许对她是最好的结果吧,终究是个忠奴。 “公主?”公主许久静默不语,念秋试探着喊了一声。 公主这才回转过来,暗自嗤笑自己妇人之仁,敌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死,醉蓝的死对她们来说实在不算个好消息。 “什么时候的事?”公主问。 “昨夜丑时三刻,司狱长带人上完刑,两个时辰后发现的尸体。” “司狱长?”公主疑惑道,“他怎么会亲自审问?” “大概是瑶妃娘娘的指使吧。自从醉蓝认罪后,受尽鞭刑、脚刑、烙刑重重刑罚也没有招供,瑶妃娘娘大概是急了,才深更半夜提审醉蓝!” “一个肯为主子,大概也不会轻易招供的。” “公主,奴婢听司狱的人说,醉蓝身上都是鞭痕,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身上的衣服像布条一样挂在身上。她昨晚曾求看守的狱卒拿来她的衣服包裹,自尽前,把惠贵妃娘娘特意让衣局做的红色嫁衣穿在身上。狱卒发现的时候,醉蓝的面孔甚是可怖,双眼圆瞪着,舌头伸在外面,嘴角流出鲜血……” “别说了!”公主从软塌上坐起,摆手打断念秋的话,胃里一阵恶心,念秋忙拿起痰盂,公主对着痰盂干呕了几声,半响才缓过来,叹道:“惠贵妃已为醉蓝许下婚事,还是个御前侍卫,下月初六就是她的出嫁之日。” 念秋见公主哀痛,甚是不忍,试着转移了话题。 “公主,奴婢好奇您为什么要帮瑶妃娘娘。” “瑶妃的侍婢心兰敢冒险赌本宫会帮她们,”公主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知道么?” 念秋凝思一想,顿时了然,后宫人人都知道,瑶妃侍奉皇上五年,俱无所出,没有孩子就对公主形成不了威胁,而且,她们恰恰还有共同的敌人。 这一夜,公主睡得很不踏实,窗外的风声呼啸,吹打着窗棱啪啪作响,有如鬼魅的呼号。不一会,大雨倾盆,猛烈撞击着地面,像鞭子在抽打着大地。 寝被下的和宜公主紧皱眉头,头上不住地冒着虚汗,她摇晃着脑袋,神情十分痛苦,像是历经着可怕的梦靥。 “父皇,悸儿不要嫁给赤跶王子!悸儿不想去赤跶!父皇,求求你reads();!” 忽然父皇的面孔消失,赤跶王子那张淫笑的脸出现,他喝下那杯交杯酒,一瞬间笑意僵住,眼珠子瞪着,快要迸出眼眶,酒杯啪的碎地,他双膝跪地,向后直挺挺倒下,脸上还残留着可怖的恶笑,人已没了气息。 姮悸紧闭双眼,身体沉重无比,像有千斤重的东西压着她,她大口喘着粗气,挥手在空中乱舞,“放开我,我要见乌木愣哥哥!他是冤枉的!你们冤枉了好人!” 大殿内的禁卫军黑压压占了一室,他们纷纷拔出剑,挡住了公主的去路。公主正要施展轻功,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忽然有人紧紧拽住了她的胳膊,使她动弹不得。 “公主,公主,快醒醒!” 姮悸睁开沉重的眼皮,待她看清叫她的人是福姑姑,猛一惊醒,紧紧抓住福姑姑手臂: “姑姑,姑姑,我要救哥哥,是我害死了他,是我!是我害死了他!我要救哥哥!我要救他呀……”姮悸沉浸在梦魇中,眼中的惊惶渐渐变成沉重的哀痛,“可我救不了他……姑姑,悸儿根本救不了他!” 姮悸呜呜哭了起来,瑟缩在福姑姑的怀里,身体不停地颤抖,像受惊的雏鸟,像风雨中残落的枯叶。 “姑姑,我要是不任性,没有让乌木愣哥哥在赤跶王子的酒里下迷药,乌木愣哥哥是不是不会被陷害,他是不是就不会死?皇伯父皇伯母也不会流放海南?八王府也不会葬身火海?是不是姑姑?你说是不是?如果我没有那么任性,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呜呜……” 福姑姑饱经沧桑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安宁祥和,她静静地说:“悸儿,不怪你。” 姮悸睁着迷蒙的双眼望着她,“怎么不怪悸儿?” “你以后就会明白。”福姑姑抱着姮悸躺下了,“很多的事呀,虽然事出偶然,仔细想想,却是必然会发生的。”福姑姑替公主掖好被角,“公主好好睡吧,什么也不要想,公主这么善良,老天会保佑公主的! “不……不”姮悸用力摇着头,“悸儿一点也不善良,姑姑还不知道吧,宫里又死人了!” 福姑姑掏出手帕擦掉公主头上的汗珠,温言道:“姑姑活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死的人也未必干净,总是做下了什么,或跟错了主子。总归呀,都是自己的命数罢了。” 福姑姑温声温语地安慰着姮悸,姮悸只听见姑姑在耳边呢喃,像小时母后哄她入睡时温柔地讲着故事,很快,她睡着了。 福姑姑温柔笑了笑,放下帷帐,轻手轻脚地走出,特意交代守夜的忍冬,听着公主的动静。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急急忙忙地下了一个时辰,便干涸了。但疾风还在猛烈的刮着,有如鬼魅的呼号。 此时已是丑时三刻,正是昨夜醉蓝身死的时间。 突然,静夜里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叫,放佛是谁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那叫喊声嘶厉绵长,像要把谁撕碎一般,被旋风卷带着,穿破深夜重重的宫苑。 公主猛然间被惊醒,她拉开帷帐,忍冬拿着烛台,早已点亮了寝殿。 “公主,你怎么了?”忍冬着急地问。 “你有没有听见一声惨叫。” “奴婢听见了,像是从崇禧宫方向传来。” “崇禧宫?”公主微怔,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第16章 疯言疯语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第二日是个晴好的日子,夜里降了雨,早晨的空气也格外清新。 流漓依旧带着青鸾,去御花园采集露水。远远听见有人在前面喊她,“太子妃妹妹”。 流漓举目四望也没见有人,身后的青鸾眼尖,看到了御花园深处的一座亭子里,聚集了好几位身着华服的主子娘娘。 喊她的人正是敏贵人斡勒尔意绯,流漓走进亭子,朝诸位娘娘和和宜公主请安。 敏贵人脸上携着神秘的笑容,凑近流漓问:“太子妃妹妹昨夜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流漓的神色有一瞬的僵硬,她下意识地望向对面斜倚着栏杆,在一群好奇的面孔中神色泰然的公主。 她轻轻摇了摇头,“流漓昨夜睡的早,一夜睡到天明,并没听到什么声音。” “东宫离崇禧宫那么近,怎么会听不到声音?”敏贵人似是不相信。 东宫隔着凤寰宫,确实离崇禧宫近,一夜雨疏风骤,流漓本就难眠,夜里头突突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她怎会听不到。 只是,她刚进宫没多久,就接连发生了这么多异事,这些事无意中挑起,接下来,就跟预谋好了一样,一件接着一件。她不能不小心,能置身事外的便置身事外。 况且,凤寰宫离崇禧宫更近,她们该是问不出公主什么,才来问我。 青鸾陪笑道:“敏贵人不知道,太子妃娘娘这几日风寒,晚上喝了汤药,睡的沉。连奴婢都没听见什么,更别说太子妃娘娘了。” 敏贵人满含失望地别过脸,怏怏地,顺手摘下一只开得正盛的蔷薇花,没几下,花瓣被揪的满地都是。 慎嫔从人群中探出头,“丑时三刻的时候,我倒是听见了什么?” 敏贵人的双眸立时亮了,神情活像行将萎谢的花苞一霎盛放开来,她凑近慎嫔,“姐姐听着像谁的声音?” 慎嫔瞟了眼四周,清晨的御花园很安静,她们也是晨起给太后请安,才聚集在这里的。 她压低声音,“那声音凄厉,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我开始以为是野猫叫,”她又瞟了瞟四周,确定没有人来,接着说:“后来,我听着这哪里是野猫叫,倒像瑶妃的声音呢!” 此语一出,四座皆惊。 嫔妃们面面相觑,皆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敏贵人最初跟她们说时,她们只是将信将疑,后来和宜公主和太子妃都矢口否认,她们也就觉得多半是敏贵人听岔了。 再后来,一向谨慎的慎嫔都说听到了声音,她们才有提起了兴致,猜想,左不过是某个侍婢受了惊吓,叫一声罢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谁也不曾想这声凄厉的尖叫竟然是崇禧宫的正位――瑶妃。这几日瑶妃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带着金丝嵌珠步摇,到处招摇,怎么突然夜里就…… 荣常在见众人围着慎嫔,全神贯注地想要听下文,慎嫔一时间倒没话了。众人怀揣着满团疑惑――瑶妃好端端的怎么会夜里叫的那么凄惨! 荣常在清了清嗓子,“妾身倒是听说了一些东西。” 众人的目光一齐聚集到她身上,荣常在一时间成为众人的焦点,好不得意,扫了一眼众人猎奇的玉颜,幽幽道:“妾身听说,瑶妃一晚上都在喊“不是本宫害的你reads();!不是本宫害的你!你找我何用!” 一人恍然大悟,绢子按住了口唇,惊道:“醉蓝是昨夜丑时三刻上吊死的,刚才慎嫔说她是丑时三刻听到瑶妃的喊叫的!该不会是……” 众人大骇,真相已到了嗓子眼,谁也不敢说出,脸上俱是惊惶之色,掩住口,面面相觑。 公主觉得再不加制止,难恐她们会说出什么离谱的话来。从亭台的栏杆上下来,斥道: “你们身为父皇的妾室,不想着为皇室开枝散叶,倒钻营起流言来了。别说消息的来源尚待确证,就算消息属实,瑶妃是妃位,位份在你们之上,你们在背后诽谤议论主子,可是犯了重罪的!依大昭律该割掉舌头的!” 一席话说的众人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她们自知理亏,斜了一眼公主,摇着纤腰,三五成群散开了。 “和宜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的,若不是皇上顾念与淳仁皇后的旧情,多宠了她几分,她能这么嚣张么!” “就是,别的没本事,狐媚子勾引男人倒有本事!我听说啊,御医院新晋的御医高子墨,生的风流倜傥,原本是民间一破郎中,就是爬上了和宜公主的床,才被御医院录用!” “公主守寡那么多年,你不让她找年轻公子,还让她找太监不成……” 众人一阵哄笑。 亭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流漓驻足不前,似是有话要说。 “怎么,你也好奇瑶妃的事么”公主语气冰冷。 “流漓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流漓道,她走近了公主几步,柔柔笑着说:“听太子说,过几日你们要去湖北赈灾。” “不错。”公主负手看着她。 “那,可否带上流漓?” “你要去?”公主有些诧异,“你不怕危险?不怕艰苦吗?”对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子来说,这并不容易。 一来,神都到湖北路途遥远,路上的艰辛自不必说;二来,他们既然去赈灾,须要简朴一些,吃穿用度不可能像宫中一样舒适;三来,灾区条件艰苦,或许是他们从未想象的。 “宫里实在闷的慌,想出去透透气,”流漓淡然一笑,“公主忘了,我在嵩山清修过,那里的生活不比寻常百姓好到哪去。所以公主所想的艰苦,流漓都不怕!” 她眼中闪着晶莹的光芒,那是公主从未在太子妃眼中看到的――灿若星辰的光辉。 “好。” **** 崇禧宫 宫门的侍婢要进去通报,公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通报。 此时正是晌午,外头的日光强烈,寝殿内却黑如暗夜。 公主悄悄走进,见寝殿内的门窗关的严严实实,深紫色的 帘幕遮闭了明纸窗,使偌大的寝殿透不进一丝光亮。只在东暖阁里点着微弱的烛光,才稍稍照见了床榻上背身而卧的娇小身躯。 心兰见公主来了,微一诧异,忙拉开帘幕,外头的日光顿时照了进来,殿内变得亮堂许多reads();。 “别开窗!” 公主被这一声厉喊唬了一下,她下意识地转向声音来源――床榻上蜷缩成一团的瑶妃,侧着身,瞪着惊恐的双眼。 “娘娘,和宜公主来看你了,”心兰恭谨道,脸上没有惊吓的表情,显然已习惯了瑶妃这个样子。 心兰话音未落,瑶妃激动地坐起来,双手在空中抓舞着,喊道:“谁来看我?醉蓝来了!啊――吊死鬼!你不要找我!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 她穿着白色的寝衣,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头,额头涔涔的全是豆大的汗珠,几缕碎发全部洇的湿透了,黏腻地斜在眼睛上。 这还是平日威仪华贵的瑶妃娘娘么? 公主慢慢走近了瑶妃,她想探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别过来!”瑶妃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瞳仁里的公主映像却越来越清晰。 “说说你看见了什么,”公主逼近她,让她看清自己的脸。 瑶妃像是认出了公主,神志渐渐清明起来,“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醉蓝。” “醉蓝已经死了,你怎么会看到她。” “对,她死了,她死了来找我了!不是我害的……红嫁衣……吊死鬼……惨白惨白的脸,对,惨白惨白的……眼眶里蹦出血,流了满脸……舌头吊在了脖子下……她就在那!” 瑶妃手猛地指向窗棂,“她就这么从我眼前飘过……就是那!”她腾地跳下床,赤足跑到窗棂边,“窗户呼的吹开,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她啊的一声,仿佛想起昨晚那一幕,她惊怖地张大了嘴,脸色刷白,疯狂地朝床上跑去,寝被蒙住头,喃喃自语着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她像被攫住了心神,沉浸在可怕的梦靥中,走不出来。 公主一把扯开她的被子,扔在了厚厚的地毯上,瑶妃像被别人扒去了衣服一样,紧紧护住自己,匍匐着伸出细弱的手臂,试图捡地上的被子。 她狭长柔魅的凤眼微微翕动,素白的小脸泪如雨下,她不再是那个阴辣狠毒的瑶妃娘娘,而是一个柔弱不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女人。 公主捏着她的手腕,把她拎回了床上,双眼逼视着她。 “阿木图棠梨!” 很久没人叫自己的名字,瑶妃一怔,茫然地抬起双眼,与公主清亮的眸子对上。 “你忘记了你的姓氏了么!” “你的母族帮着先帝打下大昭的河山,你的父兄在塞外勇猛无比,钢铁一般驻守着边城!” “阿木图家族没有软弱的血脉!从来没有!” “只有你!阿木图棠梨!只有你会被一个死人吓得这样!人都死了,她能干什么!” “你,阿木图棠梨,中了别人的奸计却浑然不知!” “这么愚蠢、胆小,你不配做阿木图的后人!” 公主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寝殿,肩膀重重撞在惊吓过度的心兰身上。 剩下瑶妃痴怔地缩在床榻一角。 第17章 车队遇险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仁孝十四年的五月初二,和宜公主、太子、太子妃,奉昭前往湖北赈灾。 从金陵出发的押运粮食的车队早已在安徽境内等待由神都北下的公主车马。 夏日炎炎,公主一马当先,太子紧随其后,后面云翔带领百余骠骑紧紧跟上,中间四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硕大的马车,马车罩着明黄的帷幔,随着车马颠簸,帷幔飘飘荡荡,露出车内两位如花似玉的一主一仆。 马车后面千余护卫手持,护送着盛满粮食的马车。最前面举着皇室的幡旗,浩浩荡荡一行人,自安徽接了粮草,南下到达安徽与湖北边境。 公主身着男装,手持缰绳,蹬一双银色软靴,跨在马背上。颀长的身形,挺直的脊背,玉样的容颜,俨然一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太子夹紧马肚,“驾”地一声,赶上了公主。 “皇姐,前面就是大别山了,我们要不要找个树林子歇息一下reads();。” 公主抬眼望去,前方郁郁葱葱,隐隐现出山形,笑道:“也好,天气太热,马儿都在吐热气了,”她扭头朝后面的马车望去,“太子妃娇弱,连日跟着我们赶路,一定很累,你去看看她吧。” 太子撇了撇嘴,“她自己要跟来的,又不是我让她来的。” “太子和太子妃,新婚伉俪,亲自运送粮食到灾区救灾,这对百姓是多大的鼓舞。不管出于感谢还是夫妻情谊,你都该去看看。” 太子低下头,他白净的脸面由于日晒浮了一层红晕,“皇姐,你是知道的,陵儿只想好好读书,好好习武,” 他转脸,正好瞧见日光下皇姐丰润的唇瓣微微翕动,忙下头,喏喏道:“陵儿对男女之事还不懂……” 公主笑了笑,也不责怪,“太子妃那么好看,再过几年,你不想懂怕是也懂了!不过,现在,你还是要遵照基本的礼仪。” “是,陵儿知道了。”太子说完,驾马往回走。 “娘娘,好像有马蹄声朝这边奔来。”青鸾说。 “嗯。”流漓轻点了头,她习过武,耳力比青鸾好,早听见了马蹄声,心下以为那是公主,面色不显露,心里却满怀期待。 等着马蹄息落,帘外的人叫了一声“太子妃”,流漓的期望一下直落千丈。 “太子有何事?” “没什么要紧事,太子妃累了吧,大别山很快就到,我们可以稍事休息一下。” “多谢太子,” “太子”二子还未出口,流漓就听见排头十几匹马的嘶鸣,疾走的马车蓦地停下,青鸾急忙扶住流漓,可还是重重朝前趔趄,身子一歪,差点跌倒。 流漓掀开帘子,见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远远一望,发现前面百余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衣人,蒙面持刀,朝这里疾奔而来,马蹄扬起的尘沙迷蒙了双眼。 云翔大呼一声“不好,山贼来了!”他说着拔出长剑,朝身后的骠骑一挥,“保护公主!” 一百三十余骠骑策马狂奔,一霎间,已挡在车队最前面,手按兵器,严阵以待。 百余黑衣人旋风似地狂呼而来,为首的那位手持单刀,“吁”的一声拉紧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他呸地一声在地上吐了一口恶痰,粗声粗气地朝后嚷着:“今天还是一笔大买卖啊!够兄弟们吃一年了!” 身后的山贼嗷嗷叫着,挥舞着大刀,眼中放射出饿狼般的贪婪。 云翔大喝道:“敢抢朝廷的官粮,我看你们是不要命了!”身后的骠骑兵纷纷拔出长剑,剑光在灼日下闪着逼人的光芒,晃得人眼球发疼。 为首的山贼放肆大笑,笑声怪诞,他霍的一声扬起单刀,一副砍人的架势,“抢的就是朝廷的官粮!兄弟们给我上!” 流漓心一紧,她的武功不能显露,待会要如何自处?她不安地看向身旁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青鸾,还有,如何保护青鸾? 就在这时,公主朗润有力的声音传入流漓耳中,“且慢!”公主扬起了右手,那伙山贼蓦地嘞马,又一阵马啸长嘶。 云翔快马赶到公主身前,抱拳道:“公主有何吩咐?” 公主余光瞟向斜后的马车,看样子这伙山贼是不怕死的亡命徒,真要交战,恐两败俱伤,还会误伤车上的太子妃reads();。武昌府离此不远,不如先敷衍了他们,到了武昌着官兵再捉拿不迟。 当下力断,“你跟他们说,留下五百石粮食,放我们走人!” 云翔急道:“公主,这伙山贼狂妄至极,我们的骠骑定能打得他们屁股尿流!” 公主摇头,“照我的话去做!” 云翔只得跟山贼门说了,哪知这伙山贼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大声斥笑,“五百石算他娘个屁,留下十四车粮食,放你们走人!不然,看刀!”说着大刀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只听见嗖嗖嗖的声音。 云翔一听,怒上心头,十四车就是全部的官粮!他也不再废话,提剑朝领头的山贼刺去。那山贼虽体胖却甚是灵敏,轻松避开这一剑,跨马与云翔斗将起来。 两班人马顿时搅在一起, “娘娘,怎么办?”青鸾虽小时在外流浪,可哪里碰见过真刀真枪的对干,吓得面如土色。 “别怕,”流漓吸气吐纳,平复着起伏的心跳,“有公主保护我们!”她语气虽镇定,却自己也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何事,公主会怎么样。 本在马车前静观其变的太子见打了起来,策马狂奔到皇姐身边,“皇姐小心,”太子的短剑一把刺向正欲向皇姐逼近的山贼。 “陵儿,你去保护太子妃!” “不,陵儿要保护皇姐!”太子倔强的摇头,双腿一蹬,直跃向公主的正前方,双手撑着马背,身体侧旋,一脚踢翻山贼的坐骑,那马儿支撑不住,带人坠地。 这群山贼个个武艺高强,他们不抢夺粮食,反越过骠骑兵源源不断地朝公主、太子围去,举剑挥刀,招招要命,甚是狠厉! 押运粮食的官兵搭箭远射,密密麻麻地弓箭朝山贼直射而来,武功较弱的山贼,撑不住枪林弹雨的袭击,中箭倒地。 几个轻功了得的山贼踏马跃上了马车,举刀砍向紧拉缰绳的官兵。 青鸾死死抓着太子妃的手,眼看驾马的官兵支持不住,就要破车而入,她用身体死死护住太子妃,紧闭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 只听劈天盖地地一声响,马车顿时四分五裂,日光霎时刺得流漓睁不开眼。 刀尖狠狠扎进车底,一个蒙面山贼“嘿嘿”笑了两声,“这么好看的姑娘,抢回去做山寨夫人罢!”说罢,淫手就要伸向流漓。 淫手还未触到流漓,青鸾一个上前,死死咬住山贼的手背,瞬间鲜血漫了出来。 这下惹恼了来人,他暴怒地大吼一声,一脚踢中青鸾的心窝子。 青鸾诶呦一声受不住痛,身子曲起来,但还是挡在流漓前面,用身体护住她。 流漓眼见自己节誉难保,青鸾性命堪忧,情急之下操起马车破裂留下的木块,手心运了三分的力,击中贼人的膝盖。贼人顿时跪将下来,手中的刀啪嗒一声掉在马车下。 流漓抓住青鸾,一齐跳下马车,死命往远处跑。忽然,她感觉背后凉风嗖嗖,一柄长刀划过天际,朝她背心砍来。 流漓心念不好,此时若展露武功,必备识破,不动手的话,就要白白受他一刀。 流漓下意识地转身,同时身子朝后仰,利刃发出摄人的寒光,从她眼角急掠而过,眼看就要砍向她的臂膀,她心一横,难道今日就要葬身此地? 她的双眸闪过一丝决绝,手指曲起,掌心运力reads();。 突然,一声青骢马响亮的嘶鸣,手起剑落,一柄长剑直穿山贼后心。 公主左手嘞马,右手往回一收,长剑拔出,流漓的青衣霎时间溅满了血滴,白瓷的脸面上染上鲜红的血迹,鲜血顺着鼻梁往下滴落,嘴唇红的发晕。 山贼的身体朝前倒去,公主跨马向前,身体下倾,一把揽起流漓的纤腰,单臂把她抱上了马背。 “云翔,保护青鸾,”公主喊完,云翔已飞跃人马,抱起了青鸾,一边急急奔向公主,一边朝鏖战的骠骑和守护粮食弯箭撘弓的官兵大喊“保护公主!保护太子!” 流漓坐在公主前面,明显束缚了公主执剑打斗,虽然山贼死的死伤的伤,抬眼望去,只剩下了不到五十骑,但是个个身手不凡,杀机霍霍。 她趁着官兵射箭,山贼顾着自卫之际,双臂用力,掀起了流漓,流漓在空中翻了个身,直直朝落后公主身后的马背落去。 “抱紧我!” 流漓身体刚触到马背,手臂已紧紧搂抱住公主的腰身,脸贴着公主挺直的后背,柔韧的触觉让流漓心落到了实处。 公主的坐骑青骢马,四肢颀长,比普通的马足足高出一尺,因此跑得也快。 只见,青骢马踏开四蹄,从山贼头顶越过,公主趁其不备,后心又是一剑,待马蹄落地,她身子半俯,一边避开敌人大刀,一边将剑甩出,飞叉进敌马的脖子。 流漓整个身体紧紧贴住公主,不留一丝缝隙,青骢马飞跃过倒地的敌马,公主倾斜身子,一把拔出叉进马脖子里的长剑。 我众敌寡,不到半个钟头,山贼已剩十余骑,领头山贼见情势不对,一声哨响,仅剩的山贼御马疾逃而去,云翔把青鸾放回地面,率几十骠骑策马去追,追了几里路,山贼隐进一片密林里,再也寻不见。 流漓双臂依然紧紧箍着公主的腰身,见十余骑蒙面山贼没命似地望前逃,很快消失在视线。 公主见山贼逃远,才慢慢舒了一口气,身体一放松,感觉便灵敏许多,她感到两团软软的东西不断摩擦着她的后背,心蓦地漏掉半拍,下意识地扭头,后颈便贴上身后那人柔嫩的脸颊,那人温热的呼吸不均匀地打在她后颈,她耳尖泛起微红,不敢再动。 此时,傍晚已近,天色赤红,绚丽的云霞铺满整个天地。英俊的青葱宝马低下长颈踢着长蹄,悠闲地走来走去。 流漓像是没意识到,或者她贪图这一刻,天地之间,她抱着这个人,这人温暖柔软的身体贴着她的身心,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一直停留在这刻该多好! 许久许久,久到青骢马不耐烦地踹着脚下的泥土,公主微微动了两下,“太子妃,”她轻声唤道。 没有回应。 “太子妃,”公主声音大了一些,试着解开流漓箍紧的双臂。 流漓听到有人唤她,睁开眼,身体松了一些。 “山贼走远了。”公主想提醒她。 流漓“嗯”了一声,不知公主言下之意,下一瞬,她好像意识到什么,一下松开公主,身体挪移开半尺。 脸颊早已如此时的霞光一般红通透亮。 第18章 月下对饮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云翔追寻山贼未果,只得回来复命。看着地上躺着五十余具骠骑尸体,不禁心伤,这些骠骑军士是他奉公主命亲自挑选、亲自操练的,势要建成大昭最强的铁骑,如今却横尸荒野…… 他下马单膝跪地,懊悔道:“公主,是臣鲁莽轻敌,以为他们只是一群小毛贼,没想到……臣有罪,请公主责罚!” 公主亲自扶起云翔,“快起来!不怪你。”她望了眼车队后完好无损的官粮,“我们就算拿全部粮食交换也无济于事的。” 云翔心有疑惑,还是不肯起身。 公主知云翔勇猛有余,智慧不足,欲要点醒他,“这伙山贼口口声声说要粮食,结果呢,打起来的时候却对我们下死手,粮食却丝毫未动。” 云翔抬眼望去,只见十四车官粮,连车辙都没挪动一下,他恍然大悟,虎目圆瞪,怒气上涌,一个健步,来到山贼尸体处,提剑挑开衣服,没几下,三个贼人衣服已全部剥光,呈现在眼前的景象让大家目瞪口呆。 三人胸前赫然刻印着同一种图腾――狼头。 芜族人都知道――狼头是瑶妃母族阿木图部落的图腾。 这下连公主亦是惊讶,瑶妃?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她!提剑挑开剩下尸体的上衣,结果是一样的――全部山贼的胸前都刻着这一图腾。 狼,那是在草原上无比勇猛又无比凶残的动物。在芜族,只有阿木图家族的武士会刺刻狼头图腾,这些图腾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被刻上,为的是警醒武士们不忘保卫家族的使命。 可,瑶妃为什么要痛下杀手,她无子无嗣,我和太子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公主紧皱眉头,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云翔命人一面将五十余骠骑军士抬了,为他们挖坟立冢,一面将那些山贼一把火烧了。 一时间,火光漫天,黑烟渺渺,尸体的焦腐味直刺进鼻腔里。 马车被山贼劈的四分五裂,流漓与青鸾各乘一马,一切收拾停当后,车队准备启程。 公主跨身上马,逡巡在原地,她望着火光带起的黑烟,直冲向云霄,把碧蓝的天空染成黑褐色,一时悲愤交加,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公主,我们与阿木图家无冤无仇,他们竟这般狠毒,此仇不报,我云翔妄为男子汉!不过,公主,天色已晚,我们还是赶快赶路,明天应该能到武昌府了!” “不,”公主死死盯着烧着的尸体,惶惑与震惊同时在眼眶中灼烧,“云翔,你看!” 云翔顺着公主手指的方向看去,“图腾消失了!”他大喊道。一个跃马,跳到火堆旁,长剑飞起,一具未烧尽的尸体落向地面。 尸体前胸原本刻上的狼头图案此时已被火融化,这些图腾分明不是刻上的,而是涂抹的颜料,那颜色极其逼真,远处看,几乎分辨不出真假。而且这些颜料显然是新涂抹上去的,遇高温就会融化。 “公主,我们显些遭了对方的奸计了!”云翔矗立在火堆旁,久久凝视着青黑色的图腾一点一点被烈火烧灼、消失。 公主的脑海中霎时浮现惠贵妃那张端庄雍和的脸,在火光将要燃尽之时,冲她狞笑着。 **** 公主一行人刚到武昌府地界,知府便率官员乡绅夹道迎接reads();。 流漓身为太子妃,不便抛头露面,仍坐了轿子,抬进了知府府邸。 是夜,流漓洗了澡,穿着单衣,仍觉暑热难忍。青鸾用木盆盛了些冰块进来,房内稍微凉爽了一点,但杯水车薪,难以抵挡武昌暑热的气候。 “奴婢吩咐厨房做些绿豆粥吧,”青鸾见流漓摇着蒲扇,刚沐浴过的身子又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用了,来人家府上本是叨扰,这么晚了,厨娘现做不易,就不要打扰人家了,”流漓说道,“外面有风,我去院子里走走吧。” 青鸾想要跟上,流漓摆摆手,“叫我一个人走走吧。” 流漓出了房门,只觉微风拂面,煞是清爽,身上的细汗也被吹干,她见圆月高垂,给花园的簇簇翠绿罩上一层清辉,不觉抬脚往花园深处行去。 忽听一声轻叹,她转眼朝一座凉亭瞧去,透过花草的罅隙,却见公主负手而立。凉亭里的石桌上摆着一个银器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酒壶和几个小酒盅。 流漓看着月色下那个清丽孤绝的背影,心下一痛,脚步不听使唤一样,不自觉地朝凉亭移去。 她穿着软靴,踩在石块铺成的甬道上,悄无声息,穿过繁茂的花枝,花朵轻轻颤动。 “什么人?”公主一个旋身,音未落,身子已到了流漓近前,速度之快,让流漓还未惊愕出声,喉咙就被死死掐住。流漓顿觉呼吸不畅,双手使劲扳着公主的手臂。 刚才听见花枝颤动,方觉背后有人,此时一见是太子妃,公主忙松了手,拉开一尺的距离。煞一松手,流漓咳嗽不已,小脸憋的通红。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是你。”公主充满歉意地轻轻替她拍着后背,身子却咧的远远的,像是不习惯与人这么亲近。 流漓好不容易缓过来,虽然怪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欺身上前,但一想到昨天公主经历那番险境,的确需要小心谨慎些,又想到刚才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一身清荒冷傲的孤影,心下透出死死心疼。 她走到石桌前,兀自坐下,见桌上半盏酒水中映着一轮圆月,微微笑道:“公主怎地月下独酌,流漓陪公主饮酒可好?” 公主知她出生名门世家,知书达理,饮酒并不是闺阁女子所倡之事,奇道:“太子妃会饮酒?” “饮一二杯不妨事。” 公主爽然一笑,与太子妃同桌对坐,执了酒壶,倒了浅浅一杯,递与她,“美人相伴,我岂有不饮的道理!” 公主深若碧潭的双眸漾着柔波,直直撞入流漓心底。她伸出皓白的柔荑,接过酒杯,公主的指尖微凉,流漓不由心叹,她在这里站多久了,手指这么冰凉? “来,干一杯。”公主给自己斟满了酒,与流漓酒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流漓见公主一仰脖,满满的酒水全部灌人喉咙。 流漓轻晃了酒杯,慢慢喝了,这酒劲道有些大,刚一下肚,胃就灼烧起来。 公主见她有些不胜酒力,好笑地看着流漓,“还要饮吗?” “谁说不要!”流漓倔着小脸,不服输似的,自己执壶倒起酒来。 公主见她执壶的动作甚是青涩,倒出的酒柱歪歪扭扭的,几次快要倒出杯外,伸手接了壶去,“我来吧reads();。” 壶柄那么短,公主接壶时,手心几乎覆盖住流漓的手,流漓顿觉温柔滑腻,心中一动,手早已缩了回。 夜色愈发的静谧,只听见花园中蛐蛐的叫声,和酒水从壶中倒出的哗哗声。 公主走到流漓身前倒的酒,太子妃身上有着新浴后的清香,公主执壶的手渐渐不稳,她抬眸朝身前人看了一眼,这不看不打紧,一看直叫她心驰神荡。 太子妃殷红的嘴唇染上醇香的酒液,一张一合唇瓣相触,发出类似山泉滴落石缝间微小的轻鸣,滴的人心里发痒。因喝了酒,她周身都热了起来,纤柔的五指轻扯着绣花衣领,那动作像极了引.诱,公主的位置正好可从敞开的衣领里窥见大片春色。 “公主……” 公主听见面前人在唤她,“啊?”她张口呆呆地问。 “酒倒满了。” “哦。” 过了一晌,流漓又忍不住开口:“公主。” “啊?” “我说酒满了。” “哦哦”,公主这才翻醒过来,一看,杯中的酒正哗哗往外流,急忙收手,这一收又太过用力,角度倾斜,酒顺着壶口倾洒了出来,正好洒在了太子妃身上。 “呀,对不起!”公主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掏手帕,按住太子妃肩膀就开始擦起来,谁知太着急,衣袖碰倒了酒杯,满满一杯酒就这样全部洒在太子妃青衫上,太子妃忙站起来,抖落身上的水珠。 公主见自己越帮越忙,尴尬地立在原地,看着太子妃抖衣的动作,捏着绢子的手不知该放在哪里。 “我自己来吧。”流漓伸手欲拿过绢子,公主闪避了一下,“还是我来吧!”公主摆出一副做了错事寻求弥补似地乖巧地样子。 流漓只好坐下,任公主在她衣襟上擦来擦去。 谁知,越擦越坐立难安,越擦越难以启齿,原来是公主逮着胸前一大片水渍来回地擦拭。 终于,流漓忍不住了,涨着通红的脸,声细如蚊:“公主,不要再擦那里了。” 咦,为什么不要擦,这里水渍最多啊! 公主满脸疑惑地抬头,正好与流漓的视线撞个正着,流漓忙低下头,羞怯不已,闪躲开公主魅惑含情的双目。 公主看傻了眼,太子妃含娇带怯的样子,真是……太撩人了……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触到一团鼓鼓的东西,捏一捏,好软,她正自回味着,太子妃却不淡定了,像受到什么刺激一样,突然弹开了,直起身,窘迫万分: “你……” “流氓!”泪水洇湿了双眸,流漓气得一溜烟跑出了凉亭。 留下公主傻傻立在原地,太子妃是怎么了,她满心疑惑,转眼便看见自己的手还停留在空中,保持着抓握的动作,再想想刚才的感觉,软软的,鼓鼓的,柔柔的……回味无穷…… 噢? 噢―― 嗯,太子妃的好像比本宫大一点诶…… 第19章 少年“天子”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公主一行人从武昌府出发,知府拨了最精良的护卫,护送他们去鄂西。 出发前公主特意叫了云翔来,吩咐他留驻武昌,挑选一些可造之材,补充骠骑兵营的损失。 云翔一听,立刻明白公主的用意,会心一笑,两湖地区人杰地灵,武学将才广布,若能弄些回去,也算没白来一趟啊!想到这,前几日折损五十余骠骑之痛也稍稍缓和了些。 鄂西多山,一路上虽悬崖峭壁,倒也平安度过,转眼间到了饥荒最严重的地方——恩施。流漓撩开轿帘,见百姓黑压压挤了一路,心想,这里的百姓真是热情,车队还未进城,就夹道欢迎了。待进了城门,及近一看,这哪里是欢迎,明明是成群结队的“抢劫”啊! 数以千计的百姓,围在道路两旁,怀里捧着一切可以盛粮食的器具,一个个面黄肌瘦,眼巴巴地望着车队后面被官兵把守的严严实实的十四车官粮。官粮走,他们也跟着走,时不时要冲破官兵铸成的人墙。 恩施府府台早已派了官兵,手握长戟,牢牢把守在两道reads();。饥民眼见粮食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纷纷朝前挤,推搡着,叫嚷着。 “官爷,行行好吧!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官爷,我没吃饭不要紧,可我的孩子刚出生不能没有奶喝啊!官爷,求求你,放我们过去!” “不想活了是不是!”一个官兵登时一脚揣上朝前挤的男子,那个男子瘦的脱了型,一踹竟半天起不来,躺在地上呻.吟着。前面的人倒地,后面的人即刻朝前拥,官兵们横拿着长戟边咒骂边下死力回推着饥民。 一个满脸污垢的女孩被人群挤到了前面,跌倒在官兵的脚下。官兵一看她超出了界限,上去就是一棍子,几根长戟在她身上戳来戳去。女孩衣不蔽体,尖利的长戟戳进了她的皮肤,渗出血来,她哭喊着朝人群里爬去。 流漓在轿内听见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掀开轿帘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她眉头蹙了蹙,朝车夫喊着:“停轿!停轿!” 车夫头伸向里面:“太子妃有什么吩咐。” “我说停轿!” “这……”车夫摸着后脑勺,很是为难。但太子妃的吩咐,不敢不从,只得“吁”的一声停下了马车。 “青鸾,你下轿把这盒糕点给那个小女孩。”流漓指了指帘外还在地下匍匐的女孩。 “是,”青鸾答应了一声,即刻下了轿子,官兵见太子妃这般优待这位脏兮兮的女孩,凶神恶煞的脸立刻变得笑眯眯,抱起女孩亲自送了回去。 女孩刚一落地,周围的人群蜂拥而至,糕点霎时就被洗劫一空,女孩眼中蓄满了泪珠,不敢大声哭,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流漓看着不忍,“青鸾你去把她领到这里来!” 公主见后面的队伍停了下来,早命人查看了,回禀的人报告说太子妃在路边捡了一个女孩。她调转马头恰好看见了这一幕:太子妃白净的手拉着一个满是泥垢的小手,眸中满是怜爱。 公主紧握缰绳的手松了一松,怔怔看着太子妃:她轻柔地擦去女孩脸上的泪渍,亲手剥了壳把白嫩的桂圆送进女孩嘴里,看女孩狼吞虎咽的样子,柔柔地笑着。 公主的心里蓦地生出一股柔软,太子妃看过来时,她急忙避开视线,催了马儿几下,赶到了队伍最前面,心跳还在不停跃动着。 太子妃嫁入东宫的那一刻,她就没有松下对太子妃的戒备;那晚的刺客和太子妃的身形太像,又是消失在东宫之中,她不得不把疑心放在太子妃身上;虽然之后没有证实,接下来的相处也没什么异样,但曾经存有大团的疑惑不会轻易消失殆尽。 直到那天,山贼的大刀下一秒就要砍向太子妃,如此生死攸关时刻,倘若太子妃真的是那晚的刺客,凭她的武艺一定可以制服眼前的持刀者。可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刀尖擦过太子妃的眼睑,太子妃急转身中现出一张仓皇惊恐的脸,太子妃没有动,像是等待凌迟的鱼肉,束手无策,任人宰割。 她不禁质问自己,以前对太子妃无缘无故的怀疑是否太不公平了?眼前这个柔软的女子有着善良的灵魂,她纯洁无暇满含柔情的眼睛不会骗人,她害羞时脸红的样子不会骗人,她恬淡疏远的性子也不会骗人,她怎会是潜藏在东宫的细作呢? 公主摇了摇头,扫去心中蓄了很久的阴霾。吩咐车队快点赶路,百姓久聚不散,逗留太久,恐再出现误伤百姓的行为。 恩施地处山区,交通不便,商贸并不发达,因此百姓少有富裕的,但是这恩施府台的府邸却建的富丽堂皇,比起来,武昌知府的府邸倒显得寒酸许多。 到了府邸,府台早已带了一家老小并下级小官几十人数,跪了一长街,见公主下了马,忙不迭地小步跑来,点头哈腰,由于脸上布满了褶子,笑的时候有如秋菊盛开,生怕笑的不够,惹公主不高兴reads();。 “臣江福海恭迎公主殿下,太子、太子妃殿下,殿下不辞劳苦,救济恩施百姓,臣作为恩施的一府之长,真是感动万分!”说着,真如感动一般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公主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先让我们进去。” 蒋福海立马闪开了道,躬着腰身,笑嘻嘻地看着一队车马浩浩荡荡地进了府邸。 “这十四车官粮,蒋大人,你可要安顿好了,若是少了一石,要你的脑袋!”公主身边的近侍朝蒋福海吩咐着。公主听了,微抬了眼,瞟着斜后方的蒋福海,“今日午时准时发放,连发三天,让人准备着吧。” 蒋福海见公主身边的人语气不善,早已诚惶诚恐,这番公主亲自吩咐,还不好好办理,立马吩咐了下去,并亲自督查,不敢有怠。 这府台大人的府邸有前后两座花园,公主太子妃的居所在后花园附近,从门口走到居所竟花去一刻钟的时间,可见府邸有多大! “你觉得这个府台大人如何?”进了房间后,公主见太子紧蹙着眉头,像是沉思着什么,问道。 “哼,”他手握成拳,重重在梨木桌上一击,“百姓个个面黄肌瘦,他却肥头白面;百姓穷困的衣不蔽体,他的府邸都要赶上皇宫了!”粉面小脸因生气憋得紫胀紫胀。 他忽一转头,望向兀自摇着扇子的公主,“皇姐,你不生气吗?” “我生气?”公主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若生气有用的话,百姓的愤怒早把府台府邸吞没了吧。”公主看他不解,继续道:“陵儿,这件事你去做,搜集蒋福海的罪证,等回神都,禀报父皇,严办这个蒋福海。”既能帮百姓铲除恶官,又能让父皇高看太子一眼,岂不是一举两得! 太子郑重地接了,以前的他养在深宫,书里教他要以仁治国,要以民为本,太傅告诉他大昭国泰明安,百姓安居乐业。而这一路的见闻让他颇有感慨,顿生悲天悯人之感,当皇姐问他以后当了皇帝会怎么样时,他抬头望着窗外高远的天空,朗然道: “若陵儿有朝一日做了皇帝,必要先铲除奸佞,任用贤臣,击退赤跶,励精图治,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公主看着他昂首玉立、慷慨浩然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她姮悸没有白费心力,她姮悸悉心培养的后继之人将来定会是一代明君! 母后临死之前,拉着她手,吃力地说着“悸儿,母后对不起你!这一世不能保护你了!但母后会在天上看着你们,你答应母后好好照顾陵儿好不好……” “好……好……”六岁的姮悸泪如雨下,拼命点着头。 福姑姑叫她去母后寝宫的时候,她正跟着乌木愣哥哥在池塘里摸鱼,当看到母后的那一刻,她顷刻吓傻了,被褥上血红一片,母后脸色白如残雪,她大口喘着粗气,支撑着最后一口气力。姮悸双腿一软,腾地一声跪倒在地,吓得说不出话来,昨天……昨天母后还好好的,好好的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温柔地笑着,怎么今天成了这幅样子…… 皇后温敦阿古丽绵软无力的手拂过姮悸的头发,摸着姮悸的脸。姮悸再也忍不住,扑在母后怀里大哭起来,“母后,不要走!求求母后,不要抛下悸儿!悸儿会乖乖的,再也不调皮不惹母后生气了……” 阿古丽眼角滑落两行清泪,她的脸上出现最后的温情之色,俯在姮悸耳边断断续续地说着: 悸儿,要让陵儿登上皇位,只有这样,你们才可以安度终生。 第20章 木桶共浴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娘娘,”青鸾提了一个食盒进来,掀开盖子,里面没有食物,却是几颗药草,“这些草药是奴婢在山上采的,娘娘的伤口快愈合了,再涂抹些这个,保准娘娘的皮肤完好如初!” “哦?”流漓诧异,边脱着外衣边问着,“这是什么奇药,能有这么大功效!” 青鸾将一颗颗红红的草药折断,放进捣药罐,拿捣杵捣着药,“这叫血印子,蜀中一带有很多,奴婢想着,恩施离巴蜀近,附近的山上应该会有一些吧,果不其然,奴婢清早刚上山,就在脚下发现了一株。”青鸾说着开心地笑起来。 流漓脱了衣裳,露出半截臂膀,剑伤差不多快愈合了,只是留下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疤痕,青鸾替她敷了药草,“每三个时辰敷一次,要不了两天,疤痕就会消失不见的reads();。” “如果不是怕被别人瞧见,露了天机,有没有疤痕我是不在意的。”流漓淡然道。 “娘娘快别这么说,”青鸾含了满脸的笑意,“好女身上一块疤,总归是不好的,叫夫婿瞧见了……”青鸾话说一半,才惊觉说错了话,忙低头继续缠着绷带,岔着话题“这秘方还是老伯伯教奴婢的呢……” 流漓轻轻笑了,没有再说话。那个英朗的少年还是自己的夫婿么?只怕合宫内外人尽皆知,太子不喜欢太子妃,夜夜独寝书房。太子这般待自己,流漓倒不怕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却怕丢了爹爹和宣家的脸! 她并不想这样,她也曾在深夜,步入太子书房,腆着脸面说希望陪侍左右,自己的主动却被太子冷冷回绝“本宫不喜欢别人陪侍,太子妃还是回去吧”。流漓只是心头一刺,并未有多大伤感,反而轻松了许多,至少,至少她努力了…… 只是,心头搁着一件心事,这心事说也说不清道也道不明,埋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想起它,心中会无端甜蜜,无端伤感,对窗落泪,却不知为哪般?只知道,见了她会慌乱,不见她会落寞。这心事,能说与谁听? 流漓正自胡思乱想间,公主派了侍女来请流漓一同前去派发粮食,流漓仰头看窗外的日光高悬,都快正午了呀,自己胡思乱想间竟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到了发放地点,流漓要被这阵仗惊呆了!恩施百姓几乎全城出动,扶老携幼,拖儿带女,把个偌大的广场挤得水泄不通,远处的街道也站满了人,如长龙一般黑压压的望不到尽头。流漓从未一下看到过这么多人,有些头昏目眩,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幸亏公主稳稳地托住了她,“小心!”公主柔声道。 这一日官粮从正午一直发放到日落,还没有覆盖三分之一的人众,流漓只记得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振臂呼喊: 公主千岁,太子千岁,太子妃千岁! 那声音震耳欲聋,如浩瀚的江涛奔涌而来!他们把怀里的粮食手举上天,一次又一次的跪伏在地: 公主千岁,太子千岁,太子妃千岁! 太子的脸呈现出与公主一样的颜色——肃穆庄严,这是属于皇家的颜色,流漓不懂,但她知道公主看似平静的外表,内里或许正翻涌澎湃,是慨然?是隐忍?她的脸上风云莫变,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流漓还是一无所知,流漓有一瞬的失落,她连她想什么都不知道! 官粮一共发放了三天,这样的情形也一共持续了三天,民众的感激声一天比一天响亮,三呼千岁之声快要把天地震碎。 发完官粮的第三天,一行人收拾着行李,准备明日一早启程回神都。 恩施多漏斗地形,甫一降雨,雨水来不及汇入河流,就渗入地低。两个月的干旱更是让这里的河流几尽干涸,除了勉强饮水外,沐浴、扫洒、浇水等一切用水从简。 流漓自武昌府沐浴过一次后,到现在没有好好沐浴过了,每晚只是端来一盆水,胡乱擦了擦,身上虽没有异味,夏季暑热,时间长了,还是有些难以忍受。嵩山清修的时候,吃食再粗糙,水还是足够的,山上的泉水不仅可以洗漱,还可作饮茶之水,日子虽清苦,可什么也不缺,还算过得去。今时今日就不一样了,来之前信誓旦旦说自己不怕苦,如今,光是一件沐浴就让她苦恼万分了。 回去的前一晚,诸事办理停当,随行的侍卫得了空,上山陆陆续续提了好些桶泉水回来。青鸾兴冲冲地跑进来,“娘娘,今晚可以洗澡了!” 流漓定睛一瞧,可不是,一桶一桶的水摆在院内,不由欢喜异常,原来,快乐是这么简单的事。到了傍晚,流漓却发现一桶一桶的水被拎走,只剩下了五个小桶,孤零零地摆在那儿reads();。这里是公主和太子太子妃的居所,这五桶水自然是给他们留用的,可,这么几桶水,如何够用? 流漓探寻地看向青鸾,青鸾慢吞吞地说了:“公主体恤骠骑官兵,特许他们用水,所以……就剩下这些了。” “这些水勉强够两个人用,我们四个人怎么用?” 青鸾笑了一笑,“多谢娘娘想着奴婢,奴婢从小吃苦惯了,几天不洗澡不碍事的,只要娘娘不嫌弃奴婢就好!” 流漓还想再说,公主却推门而入,两人刚要行礼,公主摆摆手:“罢了,在外面,就不闹这些虚礼了。” “这几日委屈你了,”公主看向流漓,“我已吩咐厨房烧水了,这水只够两个人用,不如……”公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与太子共浴……” “公主……”流漓登时红了脸,急急打断公主的话,这如何使得!虽然名义上是夫妻,但……但没有行过夫妻之礼,流漓想回绝,却不知如何说出口,又见公主浑不在意的样子,一时气怔,半天说不出话,只背对着公主,扭脸不做声。 公主见她十分不情愿的样子,眼珠在她身上溜了一圈,挑了挑眉,“那就委屈太子妃与本宫共浴了。” “……” “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 “……” 流漓不知道是怎么歩入公主房间的,念秋打了帘子,扶了她进去,插上门,解下她腰上的带子时,她恍然按住念秋的手。 “娘娘,我是念秋,”念秋以为太子妃是不习惯她伺候,笑了笑:“让奴婢伺候您宽衣!” “噢,念秋,”流漓机械地念了一句,伸直了手臂,好让她褪下外衣。 念秋替她换好了寝衣,抚着她进了内室,试了试水温,“娘娘,您先洗吧,公主还在书房处理公事,待会就来。” “嗯,”流漓褪下寝衣,足尖沾了沾水温,方踏进浴桶,“我自己来就好,”流漓道。念秋伸进水中的手退了回去,低低道一声“是”,走出了房门。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流漓听见门口的念秋轻轻叫了声“公主”,接着是推门的声音,匆忙的脚步声,公主的急躁声“这天儿真要热死本宫了”,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你脱太慢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公主边说边掀帘进了内室。 公主脱得只剩了里面的小衣,乍一见浴桶中有人,微微一愣,见是太子妃,嘴角漾起一丝几不可闻的促狭笑意,“念秋,你出去吧。” 念秋木愣愣的出去了,心想今天这俩主子是怎么回事,都不让人伺候,太子妃不让伺候倒也罢了,公主回回都是让奴婢伺候的,怎么这次…… 流漓垂着头,不敢看向脸面前脱的一丝.不挂的公主,她就这样边脱边朝自己走过来,即使不看,那人的影子也在余光中晃来晃去,晃得她乱了心神,红的欲要滴血的小脸埋得更深了,恨不得钻入水底,眼不见心不慌。 流漓听见了水花响动,一个白如凝脂的身子朝自己靠来,她下意识地朝边缘缩去。 “太子妃在紧张什么?”公主幽幽道。 “没……没什么,”公主的声音混着水汽,就在耳际响起,流漓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你靠那么远干嘛,”公主眉尖挑了挑,唇角衔了一丝坏笑:“离本宫近些。” 流漓轻咬朱唇,像是要证明自己没有紧张,乖乖地朝公主挪去,双臂紧紧护着胸前,微卷的长睫浸上了水,轻轻颤动如芙蓉凝露,衬得一双翦水秋瞳愈发婉转柔情reads();。 公主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呼吸渐渐有些不稳,双手在水下似游鱼一般,不受控地朝流漓游去。 流漓欲要后退,护胸的手却被公主紧紧执住,一个使力,掰开了她最后的防线,流漓在公主面前彻底失了守。 她大惊失色,双足瞪着脚下的木桶,朝后面撤去,欲要挣脱公主的禁锢,谁知,脚底一滑,整个人朝木桶边角倒去,她惊呼一声,身体几欲撞上边角,后背却被一条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 时间仿佛在这刻静止。公主的身体挨着她,她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温度,和柔滑的触感。 流漓甚至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砰——砰,一下、两下、三下,她看见公主的脸一点一点朝自己靠近,顿时慌乱起来。 公主的身体微微颤着,眸中似燃着一团火焰,充满着侵略性。流漓从来没有见过公主这个样子,更无法想象公主下一秒会做出什么,她像只受惊的小鹿,挣扎着,想要挣脱公主的怀臂。 一时间,水花四溅,公主的脸也被溅满了水,流漓的反抗反而激起了她的征服欲,她不容流漓反抗,不容任何人抗拒她的意志。单手牢牢箍紧流漓的手腕,让流漓动弹不得。 公主一手托着流漓的后背,一手箍紧流漓的双臂,魅艳的玉颜压盖下来,眼看就要侵吻而下。 流漓无助地闭上双眼,受欺、窘迫、羞耻、惊慌、无措种种情绪让她难以适从,心口像堵了一团棉花,堵得她快要停止呼吸,“不要……”她虚弱无力地喊着,一种难以言状地悲伤袭来,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公主听见太子妃柔柔哭了起来,她似惊醒一般,挪开了自己的脸,见太子妃双眸蓄满了泪水,哀求地祈望着自己,公主脸上出现一瞬的愕然,她松开了太子妃,“失礼了,”脸别开过去,暗自惊心。 刚才自己想做什么?自己想对太子妃做什么?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公主失神之际,流漓胡乱穿上了衣服,飞也似的往外跑。 公主还未反应过来,流漓已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她头脑一热,快速穿了衣服,没头没脑地追了流漓出去。 流漓没有跑回自己的房间,沿着后花园没命地跑。衣服穿的太急,没有擦身,身上还是湿漉漉的,风一吹,感觉丝丝凉意入侵,像细针密密扎进身体。 “太子妃,”公主追了出去,见太子妃在失控似地朝花园深处跑,少不得跟了她去。 流漓听见公主的声音,她跑累了,渐渐放慢了脚步,停在了抄手游廊的尽头之处,右手抚着胸口,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 公主一步一步走近她,“太子妃,”她又唤了一声,她不知道太子妃是怎么了,自己又是怎么了,怎么心口疼了起来。 流漓没有回头,也没有答应,只是静静立在原地,月辉勾勒出她一身清绝的背影。 公主不知道喊她作甚,下一句又该说什么,她手抚上身旁的红漆木柱,一时间情绪万千,不知从何说起,“夜深了,太子妃早些回去吧。” 流漓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直到听到那人越走越远的脚步,走到听不见任何声响,她才慢慢俯下身,抱紧双腿,把头埋入双膝间。 她好怕好怕…… 第21章 计上心头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仁孝十四年七月中旬,公主一行回朝,皇上亲率后宫诸妃在午阳门外迎接。 “心兰,快,把步摇给本宫戴上,时间来不及了,要快点!”瑶妃对着梳妆镜整理着衣冠,发现头发上空落落的,催促着心兰。 心兰忙蹲下身子,一连翻了好几层抽屉,才找到那枚金丝嵌珠步摇,两个月来,瑶妃娘娘卧病在榻,懒于梳妆打扮,皇上御赐的步摇也沾满了尘灰。 心兰吹了吹凹槽里的灰尘,将步摇斜插进瑶妃的云鬓中,步摇在乌黑乌墨的青丝中显得愈发莹润光泽,衬得瑶妃娘娘原本有些焦黄的肤色也透亮许多。 心兰看着镜中还是那般芳华绝代的瑶妃,不禁赞叹:“娘娘,若论后宫姿色,娘娘称第二,恐怕无人敢称第一!” 镜中的瑶妃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意,“你这嘴是越发甜了!她不让本宫迎接,本宫偏要去!”倾国的笑靥在脸上绽放。 心兰顿觉心胸开阔非常,两个月来的晦气一扫而空,她执起瑶妃的手臂,迎着初晨的朝晖,坐了歩撵,朝着午阳门款款行去。 瑶妃到时,皇上与众妃嫔正远远望着越来越近的车队。 “臣妾恭请皇上万安!”瑶妃走到皇上面前,盈盈下拜,这两个月来的清瘦倒让她行动处似弱柳扶风,说不出的柔媚多娇。连皇上看了,都觉心头一软,忙伸手扶起身来。 “爱妃身上不好,快起来吧!” “多谢皇上厚爱,臣妾身上已大好了,”瑶妃也不推辞,就着皇上有力的臂膀顺势起了身,冲着皇上娇俏一笑,“皇上日理万机,臣妾不但没有为皇上分忧,还卧病在榻,舔了皇上的烦忧,臣妾真是好生愧疚!”说着,拿手绢擦着眼角的泪滴,轻轻啜泣着,身子微微颤动,真是我见犹怜啊! 敏贵人哼了一声,低声嗤道:“装狐媚子勾引皇上,还巴巴地摆出这副可怜样儿,她不在崇禧宫挺尸,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惠贵妃见到瑶妃时脸色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稳住了心神,保持着端和的姿态,对身后的敏贵人斥道:“皇上面前,不得无礼!” 敏贵人撇撇嘴,在后面小声嘟囔着“我不过说实话罢了!”看着皇上当着众妃嫔的面,宠溺地替瑶妃拭去眼泪,温言宽慰着,早别了脸去,心想:这天下的男人也不过如此,朝秦暮楚,朝三暮四的,对皇上来说更是如此,宠溺与冷落只在一瞬之间,宠你时可以把天上的月亮摘给你,冷你时你连冷宫的荒草都不如reads();! 转眼间,车队已到了午阳门下,公主、太子下了马,快步朝父皇行去。 “记着我跟你说的了吗?” “陵儿记着呢,皇姐放心!” 两人走到皇上面前,拱手便拜:“儿臣参见父皇!” 皇上一手一个,亲自扶起了身,“你们姐弟为国立功,朕甚是欣慰!”皇上笑意满满地看着两人。 “父皇,儿臣有事禀报,”太子道。 皇上见他郑重,隐去了笑意,沉声道:“什么事” “儿臣与皇姐在恩施赈灾期间,发现恩施府台府造得极其奢华,遂留了个心眼,暗自派人查访,”太子柔和的小脸现出少有的严肃之色,“结果查知,那恩施府台蒋福海胆大妄为,上任这几年随意增税,盘剥百姓,卖官鬻爵,欺压良民,做尽了坏事不说,湖广总督从湖南派去的官粮竟被他侵吞一多半!儿臣特地拿了蒋福海的心腹小厮,蒋福海做的事,他几乎全部知晓!” 皇上脸色顿时阴云密布,“竟有这等事!把这小厮押去刑部,即刻审问!” 皇上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有些事皇上不想知道,倒也罢了,但一些事,绝对触了皇上的底线:贪和盗。尤其是这两样还有损大昭稳固时,他是绝不能姑息的。公主唇角勾起一丝浅笑。 皇上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错,有长进!”他很快挪开了视线,“听说百姓十分感念公主与太子的厚德。” 太子谦和一笑,身子躬得越发低了,“百姓感念的乃是父皇的隆恩!儿臣与皇姐不过替父皇行孝而已!” 皇上朗声大笑,“好!好!真是朕的好儿子!” 太子偷偷瞄了一眼冲他点头微笑的公主。 **** 惠贵妃撘了梅环的手上了撵轿,身后的慎嫔紧紧跟着,一时到了无人的长街,慎嫔示意了下抬轿的内人,快行几步与惠贵妃的撵轿齐平,又瞟了眼四下,确定无人才开口。 “贵妃娘娘,瑶妃的病怎么无缘无故就好了呢,”慎嫔压低了声音,“要不要再下一剂重药呢?” 惠贵妃轻嗤一声,“本宫现在担心的倒不是瑶妃,而是……”她朝东宫的方向努了努嘴。 慎嫔心下明白,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貌似不经意地一提,“过几日就是木兰围场围猎的日子了,不知这一年的赛马有谁会在皇上面前得脸呢?” 每年七月中旬,皇上会趁着避暑之机,带上众皇子公主及妃嫔大臣去木兰围场围猎,除此之外还有骑马射箭等芜族传统项目。芜族是生长在马背上的民族,因此皇室也格外重视骑射,表现突出的皇子会受到皇上格外恩赏和厚爱。 惠贵妃拿眼瞧了她,“慎嫔想到什么得脸的好主意了?” 慎嫔瞟了一瞟抬撵轿的内人,只恭谨地低头笑了两声。 惠贵妃心下明白慎嫔的意思,是想单独与她说话,遂吩咐抬撵轿的内人停下,与慎嫔步行回宫,身后的梅环远远跟着,不敢近前。 “眼下,金函犯了事,牵连到本宫与敏贵人也不受宠,眼看着太子长成,和宜公主的势力越来越大,本宫的日子只怕会越来越难过啊!”惠贵妃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慎嫔你也要另谋出路才好啊!” 慎嫔刚听着惠贵妃自哀自叹还想好言宽慰几句,谁知话锋一转竟说到她身上去了,顿时吓的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地,哀切道:“嫔妾与五皇子姮赧得贵妃娘娘照拂,才有今时今日,嫔妾对贵妃娘娘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reads();!” “本宫不过随意一说,你就当了真,快起来,”惠贵妃虚扶了她一下,见她不起身,也就由她跪着,半响方缓缓说道:“你这样跪着让有心的人瞧见,又该在皇上面前乱嚼舌根了,说本宫虐待皇上身边的侍妾!” 慎嫔一听此话,赶紧起了身,却听身后一声娇滴滴的声音: “哟,是谁这么没眼,贵妃娘娘一向宽容贤惠,对下人也多有体恤,怎么会干出虐待甚至逼死下人的行径呢!”说到“逼死下人”,瑶妃特意放慢了语调,直勾勾地对上惠贵妃平静无澜的双眸。 慎嫔刚刚受了惠贵妃的警告,此时见瑶妃有意针对惠贵妃,正是显示忠心的好时机,壮了状胆子,斥道:“见到贵妃娘娘怎不行礼!” 瑶妃听这一声叱喝还以为是哪个了不得的人物呢,转头一看原来是慎嫔,不禁失笑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侍寝之夜吓得瑟瑟发抖,被皇上原封未动送回的慎嫔娘娘啊,”瑶妃边说边夸张地笑起来,身后的心兰跟着捂嘴偷笑,“小门小户出身,也敢教训我!”瑶妃忽一抬高音调,昂头俯视着身材娇小的慎嫔,厉声喝道。 慎嫔气怔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初次侍寝和家门身世就像两块难言的伤疤,长在身上,去不掉忘不了,不管你爬的多高,别人的眼光还是时时提醒你:你不过是先皇后身边的小小侍婢,父兄也是温敦府上的区区奴才。 慎嫔的眼光飘过瑶妃发髻上的步摇,心里一下平衡许多:瑶妃啊瑶妃,你自诩出身尊贵,却是个连孩子都生不出的可怜女人!总有一天会人老珠黄被皇上抛诸脑后! “瑶妃娘娘不行礼倒也罢了,嫔妾出身再卑微,还是懂得基本的礼仪,嫔妾给瑶妃娘娘请安了,望娘娘多子多福,为皇室绵延子嗣才好!”慎嫔笑得舒雅大方。 惠贵妃不成想慎嫔还有这套心思,一席话说的不急不躁,有礼有节,却处处戳中瑶妃痛处。瑶妃出身武将之家,行事单蠢鲁莽,初进宫时无法无天,没一点礼仪规矩,开罪了太后,被皇上冷落了三个月,后来才学会收敛一些。另有一件便是谁也提不得的,便是瑶妃得宠六年,却没有诞下皇嗣。 瑶妃听到这话还不得气炸了,前一秒还如骄傲的孔雀,下一秒就跟被激怒的公鸡一般,伸手就要掌掴慎嫔。 惠贵妃也是出身武门,从小练过几下拳脚功夫,瑶妃伸向半空的手刚滑落就被惠贵妃擒住,惠贵妃箍着她的手腕,狠狠朝下甩去。 慎嫔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面孔,急忙躲在惠贵妃身后,不敢再多嘴。 “本宫面前也轮得到你来教训妃嫔!”惠贵妃低沉了嗓音,愠怒道。 瑶妃自知理亏,气呼呼地说道:“心兰,我们走!” 待瑶妃走远,惠贵妃才徐徐道:“瑶妃上个月病成那样,怎么近几日倒像活起来似的,竟比往日更猖狂了!” 慎嫔悄声道:“嫔妾听说,自从瑶妃的嫂子进宫探望她之后,瑶妃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嫔妾还听说呀,和宜公主出去赈灾前还特意跑去崇禧宫,好一阵安抚慰藉呢!” “和宜公主,”惠贵妃咬着银牙狠狠念着这个让她发恨的名字,“她们要联合起来对付本宫么!” 惠贵妃想起刚刚慎嫔想说未说的话,问道:“你刚刚说到赛马……” 慎嫔微微一笑,端的是娴雅淑庄,凑近惠贵妃耳语几句。惠贵妃唇角漾起一抹笑意。 第22章 内室密谈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公主前脚回了宫,云翔后脚就跟了来。 “怎么样?有线索了么?”公主打发了侍婢,急急问道。 “启禀公主,臣确实查到了一些线索,”云翔道:“臣按照您的吩咐,跟在车队后面,一路打听,途径河北时遇到了运送货物的镖局与一伙强盗打了起来,就帮了镖局一把,那镖头心怀感激,非要报答,我就把山贼所用的单刀拿出让他辨认,说也凑巧,臣查遍五省都无人认出,那镖头一眼就认出单刀出自何处。” “何处?”公主探头。 “山西段记。” “山西段记,”公主重复着,在房间里踱着步,眉心深锁:“本宫似乎从未听说过……” 云翔见公主苦恼,慰道:“臣年轻时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一些世面,可这山西段记臣也没有听说过,更别说公主了!” 云翔继续道:“臣听那镖头说的确凿,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山西,打探了好久才找到段记,原来是一家偏僻的荒村小店,不过那锻刀的师傅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六十上下的年纪,鹤发白须,听他说两个月前确实有人找他定制了两百口大刀,那人要求他五日内必须造出来,还留下了两千两白银的定金。” “可知那人的样貌?”公主似又抓住了希望。 云翔摇了摇头,“坏就坏在这里,那人根本不曾现身,只用一支飞箭射出字条,告知老者到哪里取银两,再到哪里放置做好的单刀。” “那……字条呢?”公主心有不甘,非要寻个蛛丝马迹。 “字条也按照吩咐烧掉了。” “箭呢?射出的箭?”公主想起了什么。 “臣查看过几支箭,与普通的箭无异,臣不放心,留下几个人打听段记附近那些天是否来了生人,直到今日也没有得到消息。” 公主哑然失笑,坐回了紫檀木椅上,“她竟如此缜密!” 她感觉周身冒着寒气,这个敌人不仅狠戾谨,而且谨慎多谋,更为可怕的是:他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 从他们得到皇令前往湖北赈灾之日起,敌人就开始行动,他们的一举一动全在敌人的掌控之中。 那么,到底是谁呢? 追杀、嫁祸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脑中第一闪现的是惠贵妃,后来想了又想,甚至把自己放在惠贵妃的位置上反复思考:公主与太子赈灾路上被杀,定会举国震惊,关乎皇家威仪,于公于私皇上都会倾力去查,万一查出是惠贵妃,整个斡勒尔家族都会成为众矢之的,这等倾国大罪,一向以家族门楣为荣的惠贵妃担得起风险么? 公主正自思考间,传来了几声扣门声,“什么事?”公主问reads();。 “公主,慕御史求见。”忍冬低低道。 公主心想,自己刚回来,沉箫就迫不及待地求见,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便叫云翔先出去,请了沉箫进来。 慕沉箫一身白衣,手持折扇,翩翩而入,见了公主也不行礼,笑意浅浅漾在唇间:“多日不见,公主似乎清瘦了许多。” 公主见了沉箫霎觉开怀,笑道:“多日不见,沉箫还是这么风流不羁啊。” “公主说笑了,论起吸引姑娘家的注目,沉箫不如你。” “你呀!”公主拿起沉箫的折扇敲了她脑袋一下,携了她进入内室,“本宫好久没与沉箫下棋了,来一局如何?” “好,”慕沉箫收起折扇,便要摆棋局,“这次沉箫要黑棋。” 公主见她摆起了三月间在龙船宴集那晚自己赢她的棋局,笑了笑,“沉箫这么摆,本宫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拼个平局而已啊!” “如果把这颗黑棋拿掉呢?”沉箫注视着公主,忽然抽掉了一颗顶着门户作用的棋子,敛容问道。 公主大惊道:“金函出事了?”公主知她来必有要事,此番有意抽掉这颗棋子,立时明白了。 沉箫朗然大笑,“公主真是太聪明了,沉箫什么都没说,公主竟猜着了!”她见公主一脸探究之色,也不好再卖关子了,肃声道:“公主可记得,当日咱们在醉尘楼遇到的刑部侍郎的独子——苏迎苍。” “可是与金函争抢芮姬的那个?” “对,正是他,”慕沉箫道:“上月初八,金函与苏迎苍在醉尘楼又为争夺芮姬起了冲突,那金函一怒之下,竟唆使手下下重手打死了苏迎苍!” 公主轻哼一声,“这个金函果不出所料,不用我们动手,自己就会给自己挖坑!” “苏远就这一个儿子,还未娶妻生下后代,就这么死了,苏家岂不断子绝孙了,这下,苏远怎可善罢甘休,拼了老命也要替儿子报仇,他利用刑部之职,当夜就把金函押入大狱,要金函偿命。那斡勒尔家岂是好惹的,百般阻挠,甚至扬言要绑了苏远的女儿,苏远一气之下上了一道折子,把事情的原委和刑部这几年压下的金函作恶之事全部禀明了皇上。” 公主只觉大快人心,“我猜父皇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的。” “皇上的心思难以捉摸,公主当时提点沉箫皇上有削弱斡勒尔家族的势力,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沉箫还半信半疑,此次真是信了!”沉箫露出钦佩之意,接着道:“皇上在朝堂上大怒,当即撤掉金函九门提督之职,大将军斡勒尔康单也因教导无方罚一年俸禄。几日后,刑部证实苏远所奏基本属实,皇上判了金函斩首示众,已于上月末行刑。” 公主疑惑,“斡勒尔康单会就此摆休吗?” “康单称病在家,连日来竟不再上朝,救援的军士也慢吞吞的,被赤跶包围的万余大昭军士负隅抵抗数日,也未等到援兵到来,一万名将士就被赤跶活活烧死,其中就包括瑶妃的哥哥阿木图落英。” 公主想起了今日瑶妃打扮的分外妖娆,环绕在父皇身侧,许是因哥哥斡勒尔康单的私心而惨死之事,忽然激起了斗志reads();。 沉箫见公主凝神良久,眉心微曲,盯着黑棋静默不语,不由问道:“公主在想什么?” “我在想,”公主沉吟片刻,“抛去私心,只为了大昭稳固,也断不能让姮肆继承皇位,不然锡颜的江山就要改姓斡勒尔了!” 慕沉箫初始觉得公主这话说的有理,好像话里有话,探寻下去只觉一个惊雷闷响在头顶,沉箫大惊失色。 “那么,皇上……” 她不敢在想,妄揣圣意可是臣子的大忌!她端起凉透的茶,嘬了一小口,凉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稍稍浇熄了些起伏的情绪,正自平复心情间,公主幽幽的话语钻入耳中“你猜对了,沉箫”。 青花瓷盏啪的一声打碎在地,青翠的毛尖倾洒在西瓜绿的地毯上,消融于一片澄碧之中,慕沉箫颤抖着双唇,将信将疑地望着公主,半响方喃喃自语着:“姮肆既然不会继承王位,那么我们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公主一片一片拾起地上的碎片,摆放在梨木桌上,“斡勒尔康单掌握大昭一半的兵力,他若逼宫,姮肆自会是大昭的皇帝。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康单可以保护父皇的王位,同样可以摧毁父皇的王位。父皇杀了康单的孙子,康单就用一万军士的惨死祭奠金函!” 慕沉箫颓然地跌坐在雕花紫檀木椅上,公主把她推上了左都御史的位置,自己却还是草包一个,朝中局势分不清看不明,事事还要公主提点,她深恨自己的无用,忝居高位却一无用处。 “沉箫,不要有压力,”公主温声道。 一股热流暖入沉箫心肺,公主温柔注视的一瞬,她恍然失了心神,又见公主日渐清瘦的身形,不禁心疼。压力最大的是公主,公主反倒安慰她不要有压力。沉箫起身跪倒在地:“沉箫无用,不能为公主分忧,实在担不起公主的栽培!” 公主摇头,“你担得起,从你这番话我就知道,你慕沉箫担得起!”公主起身,踱着歩,望向窗口被风带起的帘幕,徐徐道:“若太子的王位被姮肆夺去,你我都会成斡勒尔家的刀下亡魂,可你慕沉箫知道了之后,没有想着退缩,反倒希望为我分忧。沉箫,我没有看错你!” 公主亲自扶了沉箫起身,替她拂去身上的碎渣,沉箫忙要拦着,却拗不过公主,只好立着身看着公主用衣袖一点一点擦去刚才跪地时沾上的茶杯碎渣。 “沉箫,你看这碎裂的瓷片,像不像现在外有豺狼内有虎豹的大昭,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四分五裂。”公主就着手边的瓷片,认真地拼起来: “小时候我打碎了母后最喜欢的玉壶,害怕母后责怪我,竟坐在地上哭起来,母后得知后非但没有责怪我,还教我把它一片一片地拼起来,找了师傅来修缮,直到它跟原先一样,记得当时母后跟我说,悸儿,碎了没关系,还可以一片一片的拼起来,只要还留存着爱护之心,玉壶就还是原来的玉壶。” 公主指向自己的“杰作”,眼中闪着欣喜之色:“你看,我是不是把茶杯拼起来了!” 沉箫看着桌上由杯底、背身、慢慢拼凑完整,又看看公主脸上孩童似的顽皮,不觉笑了:“是,公主拼的真棒!” 流漓听着内室传来的阵阵笑声,轻颤的长睫下眸光黯然,双唇紧抿成线,她默默起了身。 “娘娘,您不等公主了么?要不要奴婢进去通报一声?”念秋问。 流漓强挤出一丝笑:“没关系,不必通报了,也不必说今日我来的事。” “这汤……”念秋见桌上还放着参汤,转头欲叫住太子妃,只见青衫一闪,哪里还有太子妃的人影。 第23章 乱了分寸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娘娘,回来这么早,不是去给公主送羹汤了么?”青鸾见流漓闷闷地回来了,不觉诧异。 流漓“嗯”了一下,径自进了内室。 “送羹汤?送什么羹汤?”绿芜好奇,自家小姐那清高的脾性什么时候对人这么主动……甚至可以说殷勤了reads();。 “姐姐不知道,赈灾路上公主救了咱们娘娘一命,娘娘今儿一大早就去小厨房亲手熬了银耳莲子羹,公主连日操劳,喝这个最能益气养神了。” 两人正自说着话,内室传来一声不耐:“花也不浇,鹦哥也不喂,你们是越发的懒了……” 绿芜与青鸾对视一眼,俱是摸不着头脑,晨起就给花浇了水,鹦哥也是昨晚才喂。太子妃平日好脾气惯了,猛然间责怪起她们,虽诧异但也不敢怠懒,绿芜拿了水壶要去浇水,青鸾进了内室要去给鹦哥喂食。 青鸾掀了帘子,见太子妃斜倚在窗台的塌上,拿了鸟食逗弄着一只蓝羽鹦哥,鹦哥怏怏地偏着头,也不张嘴。 青鸾笑道:“它许是吃饱了。” 流漓也不理会,继续逗引着鹦哥吃食。 “你们如何知道它的心思,它不吃许是为着心情不好,故意装着拒绝,想让你们多在意它一些。” 青鸾顿觉好笑,但也顺着她的话:“是是,娘娘说的有理,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问问它,是不是心情不好了?” 说着,就要来问着鹦哥,“鹦哥小大人,”青鸾理着鹦哥蓝色的羽毛,余光却看着太子妃,“你是有什么心事么?说出来也舒坦一些啊!” 流漓见青鸾煞有介事地问着一只不通人性的鸟雀,噗嗤一声笑了,扭过脸,也不理她。 温滑的指尖抚着鹦哥尖尖的红喙,鹦哥睁着一双灰溜溜的小眼睛,在鸟架上跳来跳去。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鹦哥有板有眼地念着话。 青鸾撑不住笑,“娘娘,这鹦哥在学您说话呢,把您平日里念的诗都记住了!” 流漓陡然听见鹦哥念这句诗,微微一愣,心蓦地疼了一下。 青鸾的笑颜碰上太子妃冰冷的脸,立刻停了笑,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青鸾,你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院子里突然进来好些个人,嘈嘈杂杂的,隐隐约约听见几声马儿的叫声。 “是,”青鸾答应了一声,朝门外走去。 内室一下清静了许多,流漓斜靠在窗台,摸着鹦哥头顶灰色的绒毛,自言自语着: “我有念过那么多次么,你竟记住了。”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鹦哥扑腾着翅膀,以为主人喜欢,不停地念着。 “可不是念了许多次,你才记住了。” 这是唐末韦庄的诗,表达女子对初见的少年心怀爱慕。 只是在流漓这里,可不是位少年。 鹦哥无意学舌,流漓才察觉到自己竟念了这么多次,想了这么多次。 不想理会,不想承认的心事,忽然被当面揭穿,流漓讶异的同时也稍觉慌乱。 慌乱,正如那晚在浴桶中,公主困住她,魅惑的脸顷刻就要逼吻而下,自己心乱如麻,羞恼又哀伤,落荒而逃…… 她不知那晚为何要恼?只记得,那人侵略而下时,唇角划过一丝狡黠,她开始挣扎起来reads();。 不,好像有哪里不对。 公主……是在作弄自己? 恩施回京的路上,二十余日,她没有回头过,只留给流漓一个颀长的背影――冷冷的、不近人情的背影。 流漓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每每掀开轿帘,希望像来时一样偶尔看到她回头朝自己相望的脸,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骑着马。 可是,没有,她不再看她了。 公主……她生气了? 流漓紧紧捏着轿帘一角,她生我的气了……我逃走了,她不高兴了…… 我若是不逃走,她会不会……会不会多在意我一些。 我若是不逃走……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晶莹的泪滴落在流漓的手背,顺着指缝滑落。 “娘娘,你怎么了?”青鸾急问。 “哦……被风沙迷了眼睛。” 青鸾放下轿帘,掖了掖底下漏风的地方,轿帘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外面的风沙,也挡住了流漓的视线。 即使不说话,路上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对,让流漓习惯了看得见公主的日子。回宫的第一天,流漓一天没见公主,夜里透过明纸窗瞧见凤寰宫的灯都灭了,才沉沉睡去。 天空刚泛起鱼肚皮的时候,流漓就起了身,到东宫的小厨房熬煮银耳莲子羹,她看着公主日渐清瘦的身形,心疼不已,心里留存的那一点怨念与委屈也荡然无存。 她端着羹汤进了凤寰宫,听说公主正与御史大人谈话。那个御史大人,虽未谋面,却从绿芜口中听过很多次,不过是些闲言碎语,只是,这闲言碎语听多了,连自己都难辨真假了,如果再恰逢其境,有心人就难保不会当真了! 就像此时,流漓听着里间透出一点点的欢笑,暖着的一颗心凉去了大半。 公主好久没有开怀笑过了。 公主笑的这么开怀,却,不是因为她,而是另一个人,另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 那一瞬,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傻瓜,一个忘却了自己,心甘情愿上钩的傻瓜。 她,还是自己吗?什么时候变得不受控制……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卑微。 “娘娘,是公主派人牵过来几匹马,供太子挑选,明日就要启程去木兰围场了。” 流漓没有发觉青鸾已悄悄进了屋,并在她身旁侍立了好一会儿。 “噢?”流漓听到了公主二字,“我们出去看看吧。” 从恩施回来,太子妃就闷闷的,听见太子妃这么有兴致,青鸾高兴地扶着太子妃出了门。 “娘娘,这几匹都是西域贡马,公主特意求了皇上才弄来的。”青鸾道。 流漓见其中一匹马全身油黑,身高足有九尺,颈与身等长,脖子上鬃毛似波浪,眉间一道闪电白,煞是威武。 “太子妃也看中这匹马了么?” 流漓听到这声熟悉的嗓音,心猛然扑通乱跳,她转头,盈盈福了福身: “公主金安reads();。” 公主“嗯”了一声,冲着身后的太子道:“要不要试试?” 太子见着这么多匹威猛的宝马,早已按捺不住,听皇姐这么说,立刻跨上马背,“驾――”一声响亮的呼叫,那眉间一道闪电白的黑马直如闪电一般飞驰而去,惊得太子身子朝后趔去。 “小心点!”公主见着太子猴急的模样,差点摔下马背,不由笑道。 “知道了!”太子兴奋地高喊,金鞭一甩,那黑马跑得更快了,载着太子倏忽不见了踪迹,只余下尘灰飞扬。 公主望着太子消失的方向,唇角飞扬起好看的弧度。 站立许久,公主才转身,与流漓的黑瞳撞个正着,流漓直直地看向她,公主下意识地闪避,她垂下眼眸,视线看往别处。 “早上的羹汤公主喝了没有……” 流漓鼓着勇气,先开口说了话。 “羹汤……” 羹汤公主并没有喝,她送了沉箫出来,见桌上放着一碗浓稠的银耳莲子羹,念秋说是太子妃送来的,太阳穴突的一跳,转念一想,终是没有喝掉,“倒了罢,”她说完旋即转身。 “木兰围猎是皇室一年一度的盛会,太子妃初入宫,没有见过吧?”公主停了一秒,转移了话题。 流漓心下流过一霎黯然,淡淡道:“流漓没有见过。” “到了草原你就见识到了!”公主笑道,和缓了语气“草原的风也会让你一扫烦扰的。” 一扫烦扰?你可知,我的烦忧却是因你而起…… 流漓略微点了点头,晶亮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公主,像是要把一个月未见的次数全部加诸在这次上。 公主被流漓盯的耳尖泛红,她偏了偏头,瓦蓝的天上一群黑雁倏地飞过,除了振翅的摩挲声,没留下任何痕迹。 “天要黑了,太子妃早些回去准备下行李细软,在草原上恐怕要待十数日……”她避开流漓的视线,伸手摸了摸鼻尖,继续道:“太子妃长在南方,北方凛冽的气候怕是适应不了……还有,草原的夜晚很凉,要准备些秋日的衣衫才好……另外,不要穿软靴,地下的土粒烙脚……” 流漓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下落。 为什么要关心我……这么关心我是为什么…… 公主一看,急了,忙掏手帕要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只是,伸向半空的手顿了一下,又放了下去。 “本宫要走了……” 公主的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微松的手掌蜷了蜷,踟蹰了一阵,转身欲走。 “公主……” 流漓见她要走,急得唤了一声。 公主停了步子,等她说话。 流漓忽生一股落寞,叫住了她,又能干嘛呢? 杵在原地,只望着公主的背影,迟迟没有后话。 公主停了几秒,终究是走了。 第24章 木兰围场(上)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夜里,流漓半睡半醒间,恍惚听见院中马儿啼叫了两声,接着是“沙沙”吃草料的声音,流漓浅眠,被声音惊动,醒转了一瞬。 “青鸾……青鸾……” 无人回应。 青鸾今夜在暖阁守夜,流漓叫了几声,一声比一声低,缓缓地没了声气,又沉沉睡了去。 夜,愈发的静谧,掩埋了一切声响。 到达木兰围场时,及近正午,白光赤照,恍得流漓睁不开眼。午后不久会有射击比赛,稍作休整后,流漓随着各皇子妃嫔落了座。 “妹妹。” 流漓听见身后有人呼唤,回了头,见一位女子身着杏黄衣衫,瓜子脸盘,眉目清秀,一时觉得熟悉,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绿芜通慧,立刻欠了欠身:“奴婢绿芜拜见六王妃!” 原来是六皇子的正妻。皇上共有十个孩子,包括有六位皇子,四位公主,太子在众皇子公主中排行老七。 流漓唤六王妃一声姐姐,福了福身:“流漓给姐姐请安,流漓看着姐姐面善,不知姐姐的闺名是哪两个字?” “我姓苏,名菲絮,妹妹想起来了么?” 苏菲絮……流漓仔细看了她的脸,脑子一转,忽然想起来了。那日太子选妃,她就是第一个回公主话的人。那时的她娇娇怯怯的,短短几个月竟想换了个人似的,沉稳内敛,眼眸沉静如一汪碧潭,再做深究,更似乎像是一汪死水,失却了神采。 “原来是菲絮姐姐,流漓怎会不记得!”流漓在宫中没什么朋友,恍然间遇到旧相识,虽只一面之缘,也觉快慰,携了她,坐在靠近的位置。 一时,皇上来了,后面依次跟着惠贵妃、瑶妃等几位妃子,慎嫔因育有五皇子姮赧,也特许跟了来。另外,敏贵人位份低又没有皇嗣能来,却是因为皇上最近特别偏宠这位斡勒尔家的孙女。 敏贵人自进宫以来,头些日子,很得皇上宠,几乎天天侍寝,敏贵人性子外露骄横,得了皇上专宠,更是无法无天,连姑母惠贵妃的面子都敢驳。后来,皇上过了新鲜劲儿,便对她不咸不淡的,之前巴结讨好她的主儿一下子全换了脸色。到上个月,因为自己说错了话,皇上竟当众斥责她,让她很是难堪,从此她的宫殿变得冷清,连姑母都不再理会她。前几日,皇上突然来了她的宫殿,从此便是无尽的赏赐与恩宠,她还没回过味时,就又被皇上破例带了这儿来。 只是,如今的敏贵人,性子更加古怪,一事不顺心便对下人又打又骂。表面上讨着皇上关心,内地里却十足厌恶这个见异思迁的老色鬼。 宫里的事流漓也听说了一些,除下大皇子姮律、太子姮陵、十一皇子姮彦的母妃早早过了世,其余皇子公主的母妃都在世,流漓见有皇子的母妃都来了,独独不见六皇子的母妃,不觉好奇地问: “姐姐,怎么不见你与六皇子的母妃?” 绿芜见太子妃提起六皇子母妃忙在她背后戳了一下,摇了摇头。 苏菲絮闻言只是浅浅一笑:“妹妹养在东宫,不知深宫别苑之事也不奇怪,”随后话锋一转,低沉道:“只是,以后不知道也不要问!” 流漓听她说的郑重,忙用帕子掩了嘴,清咳了几声,抬头看着诸位皇子公主骑着马远远朝这边行来reads();。 太子骑着那匹全身油黑闪电白的西域贡马,左右两位年轻男子。左边那个年纪稍长,容长脸面,貌相清癯,右边那个俊眼修眉,神情冲淡恬和,颇有种逸世出尘的气质。 绿芜悄悄附在流漓耳边道:“太子左边是大皇子姮律,右边是六皇子姮瑄。” 他们三人越行越近,流漓瞄了一眼身旁的六王妃,见她凝望着前方,沉静的双眸闪了一下。流漓以为她看的是自己的夫君姮瑄,当三人下马稍稍拉开了距离,依次朝皇上走来时,流漓才发现六王妃目光游移的方向恰好和太子对着。 流漓笑自己多心,三人中确实太子出挑一些,长相俊美,气度华贵,非一般的男子所能及,六王妃多看几眼也是情理之中。 三人单膝跪地,齐声道: “儿臣姮律” “儿臣姮瑄” “儿臣姮陵” “恭请父皇圣安!” 皇上见三个儿子俱是神采奕奕,眉间眼角聚满了笑意,“起身吧,今日比射箭,你们兄弟三人要加把劲儿啊,不要让朕失望!” “是,父皇,儿臣一定竭尽全力!”说话的人正是大皇子姮律,身形精瘦,话音却沉郁顿挫,底气十足。 说毕,大皇子率先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肚子,“驾”的一声飞驰而去,待离箭靶六七十丈之远,弯弓搭箭,一箭射中靶心。 “好!”在座的皇亲贵公子们大声喝彩,皇上哈哈大笑,捋了捋半百的胡须,道:“赏金鞭!”一旁的内人忙呈上准备好的赏品。 六皇子姮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名满神都的大才子,骑术箭术却不甚精通,也不逞能,只离了将近三十余丈射了出去,箭歪歪斜斜地射进了红心之外的圈里,由于入箭不深,那箭抖了几下,便掉落在地。 姮瑄笑了笑,冲着微笑的太子挤了挤眼,一个潇洒的收弓,旋身返回。 皇上只略略点了点头:“你向来不精此道,难为你了。” 轮到太子时,三皇子姮肆与五皇子姮赧一同骑了来,众人一下把目光聚集在姮肆身上,太子骑马奔出,射箭、收箭几乎没引起多少注意,毕竟一个还未发育成熟的弱质少年,臂力有限,也没多少看头。 那姮肆身形魁梧奇伟,剑眉星目,颇有阳刚之气。他身后跟着的五皇子姮赧,是慎嫔的孩子,行为面相也像足了他的母亲,审慎胆小,一双鼠目滴溜溜乱转,虽朝前走,余光却飞速地瞥过上首座位的众王妃们,在流漓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冒精光。 流漓轻皱了眉头,迅速别开眼,瞧向远处射完箭的太子,七十丈,正中红心,席中传来一阵低呼声,对于太子的年纪,这已经是非常好的成绩了。 六皇子朝太子竖起了大拇指,草原的疾飞拂起他背后披散的头发,他露出明媚的笑容,迎接朝他奔来的七弟。 “六哥!” 太子朝他奔了来,兄弟俩握了握拳,朗声笑着。 流漓感觉一阵猛烈地骤风从她面前刮过,眨眼功夫,三皇子身骑白马已如闪电一般,飞驰而过,他雄壮的身躯朝后仰,金色的弓被他拉得猎猎作响,他双眉紧锁,眼睛死死盯着靶心位置,“嗖”的一声响,箭直直插.进红心位置。 百丈的距离一箭射中红心reads();。 席间涌出雷鸣般的掌声。“三皇子!三皇子!三皇子……”随守的侍卫齐声呼喊起来。 皇上龙颜大悦,“想不到朕的儿子还有如此神力者,哈哈哈!”仰天而笑,“快拿了金鞍来!赐给吾儿姮肆!” 姮肆剑眉飞扬,下巴高高昂起,似不羁的雄鹰,翻身下马,“谢父皇赏赐!” 余下的五皇子姮赧,只随意一射,一点不抢他三哥的风头。 流漓远远看着身着绿衫的公主骑着青骢马悠闲地朝这边行来。 皇上见着自己的爱女,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公主努了努嘴,撒着娇,“父皇,悸儿还要射箭呢!” “噢,噢,悸儿也是来比赛的!”皇上捋着胡须,笑道。 公主飞马到一片灌木丛中,长剑唰唰几下削开沙柳枝干上的青皮,露出一小块白色,做完后弛马奔回。 “父皇,悸儿若是能射中那块白点,父皇会如何奖励悸儿呢?” 皇上听完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身旁的文武大臣、皇亲国戚也跟着哄笑。 那个白点虽离此地不到百丈,但实在太小了,不眯缝着眼根本看不清,况且枝叶随风摇动,绿色的植被说挡就挡住了白点。若要射中,精准、时机、速度缺一不可,大昭最强的射击勇士恐怕都难做到这一点。 “要是能射中,无论什么珍奇宝物朕都会满足你!” “悸儿不要珍奇宝物,”公主道:“悸儿想要一道谕旨。” “什么谕旨?” “希望父皇准许悸儿的骠骑军设官阶,享朝廷俸禄!” 骠骑军是以公主的名义招募的护卫军,在外人看来,只是公主的私人卫队,若是有了官阶那就不一样了,有志之士恐怕会挤破了头想入吧。 皇上思忖了一瞬,“好,朕答应你!” 惠贵妃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儿子,三皇子满脸不屑。 青骢马扬蹄飞驰而过,所有人都在紧张地注视公主的一举一动,想要看看她究竟有多少能耐,流漓暗自替她捏了把汗。 淡绿的衣衫与蔓蔓青草融为一体,公主张弓搭箭,大腿用力夹紧疾驰的马肚,或倾斜,或后仰,如草原上的精灵,灵巧地变换着姿势。 公主矫捷、柔美、灵动的身姿,看得人群中不禁有人暗暗低呼赞叹。 流漓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公主,只见她突然固定在倾斜的姿势,看准了方向,手臂猛一用力,弓箭毫不迟疑地直射而出,“咔嚓”那被削去青皮的枝条发出折断的声响,白点太小,没有人看出有没有射中,只看得见枝条晃动着,将断未断。 箭甫一射出,公主便追马而去,在枝条落地之前,一把接住了。 “啪”枝条被丢在地上,众人一看,那白点只有箭尖那么小,而公主射出的箭正如白点中。 皇上激动地站起身,“好!好!哈哈哈……若朕的悸儿是男儿身,朕一定许你大昭皇位!” 此语一处,四座俱是一凛。 一干文武大臣、皇亲国戚纷纷起身,配合着皇上抚掌称许。 第25章 木兰围场(中)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夜晚毡帐内 昏惨惨的烛光映照在惠贵妃略显苍老的脸上,三十七岁,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光已过,皇上的恩宠不再,只靠相伴二十年那点绵薄的夫妻情义维系着彼此的关系。 皇上看重她,看中斡勒尔家的忠心,给她贵妃之位;皇上忌惮她,让她行了七年的皇后之责,却迟迟不给她皇后之实reads();。 七年,皇上晋了好几次位份,瑶妃由一个小小的答应,一步一步晋升为妃,若生下孩子,地位就直逼贵妃而去。而她,却被皇上以思念淳仁皇后为由,终身不再立后打发了。 时间久了,她也不再盼了,便把唯一的希望放在儿子身上。 姮肆这么优秀,又得到朝中一半大臣的支持,她原本想着趁太子离京赈灾期间,让爹爹安排一场朝臣举荐废嫡立贤的签名状,皇上迫于压力,未必没有胜算! 那时,她根本没把太子放在眼里。 谁知,金函竟闯出这么大的祸事,让爹爹一度受牵连,延误了好时机,这一等就等到太子立功回京,这下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母亲在想什么?” 母亲叫自己来,却一言不发,姮肆禁不住问道。 惠贵妃见自己儿子风神俊武、意气风发,比弱质阴柔的太子不知强了多少倍,却偏偏因为嫡庶 “母亲在想今日射箭之事。” 姮肆冷哼一声,蔑道:“母亲不用担心,姮悸今日不过侥幸射中,若论箭术,她怎么能儿子比。” “母亲忧的不是姮悸在你父皇与百官面前得脸,而是她的骠骑军。” “哈哈哈……”姮肆突然放肆大笑,“母亲未必太高看那个寡妇了!云翔不过是温敦家门下一个不得志的小小武夫,儿子的手下败将,凭他也能成个什么气候,就算得了父皇设官阶、享朝廷俸禄的谕旨,一帮乌合之众,怎能与斡勒尔家二十万身经百战的军士相抗衡!” 惠贵妃听儿子这么说,宽慰许多,但总觉哪里不对劲,说道: “今日姮悸故意显露,明摆着是要堵住朝臣悠悠之口,姮悸作为大昭公主,却行为不检,以招募天下贤士为由,圈养面首,安插在朝中为官,一些老臣对她的胡闹颇有微词,若要求皇上赐她骠骑军以正式之名,必然招致他们反对。平日里姮悸不显山不露水,这一次露了本事倒让大家张口结舌。” 惠贵妃眉心曲起,“母亲奇怪的是,一向隐忍的姮悸,怎么这次这么大张旗鼓?” 姮肆道:“管她大不大张旗鼓,儿子怕了她不成,母亲若不放心,找人……”姮肆眼中发出摄人的青光,伸出手掌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不可!”一向对儿子温言顺从的惠贵妃厉声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冒此大险!”见儿子满脸郁郁不平之色,不觉和缓了声气,徐徐道:“真要做,也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须从长计议才好!” 毡帐内的烛光突然晃了一下,险些扑灭,惠贵妃用银剪子剪了剪烛心,烛火立时旺了起来,照着惠贵妃凝重的眉眼,愈发阴郁起来。 —— 绿芜卸掉太子妃头上的珠钗,仔细篦着她乌黑的青丝。 “娘娘,”绿芜小心附在流漓耳边说:“您可记得,三年前中秋佳宴上,奴婢随您到御花园中碰见和宜公主的事?” 流漓轻“嗯”了一声,不以为意。 “公主现在的侍婢忍冬,那时还是已故庄妃娘娘的陪嫁侍婢,那晚忍冬提到庄妃娘娘喝了研妃送去的燕窝突然不中用了。后来查出那燕窝里含有一种叫雷公藤的毒物,研妃美貌温顺,又育一子一女,皇上欲要晋她为贵妃,妆奁服侍都备好了,此事一出,研妃被贬为贵人,终生禁足长信宫。” 流漓轻叹一声,这研妃真是可悲,一着不慎全盘皆输了reads();! “娘娘,你道今日六王妃为何不提六皇子母妃的事。” “为何?”流漓也好奇。 “六皇子的母妃就是妍妃娘娘,哦不,应该是研贵人。” 流漓拿取簪子的手顿了一下,不禁后悔今日在六王妃面前失言,看来以后少说话的好。 流漓在铜镜中看见绿芜用一个白色丝带替自己松松绑了一个云髻,这正是自己在嵩山清修时的打扮,绿芜的无意之举,倒勾起了流漓的伤感,那时日子虽寂寞了些,但着实自在,无忧无虑、行动自如,不用提防谁,也不用瞧谁脸色,更没有这满腹的心事! 正自胡思乱想间,隔壁毡帐传来几声对话。 “你们不必跟着了,我就是出去走走。” “是,公主,夜里天凉,您还是穿上披风吧。” 隔壁是和宜公主的毡帐,说话之人正是公主和念秋。 “太子在六皇子毡帐吧,我去寻他回来。”流漓放下簪子便要走。 绿芜正端着盥洗用具,听太子妃这么说,忙放下,顺手拿了件披风,小跑几步,追着道:“娘娘,夜里天凉……”话还没说完,太子妃已出了毡帐。 绿芜心下奇道,什么时候咱们的太子妃也盼望起太子来了?转念一想,这不是好事一桩么,也就不再细想,由着太子妃去了。 公主寻了个僻静所在,躺在绿草地间,望着满天的星光,出神。 “出来吧。” 流漓一惊,乖乖从一片灌木丛边闪了出来。 “太子妃躲在后面偷看别人的喜好一点没变呀!” 流漓知她在挖苦自己,三年前的御花园中,她也是被公主发现躲在树后。 “流漓只是见公主一个人静思,不便打扰罢了。” 公主轻轻笑了,明明偷偷跟了来,还说不便打扰。 “还是一点没变啊!” 公主想起了三年前那张俏生生的小脸,也是这般倔着性子,硬生生地辩解着。 “什么?”流漓不懂公主这么感慨是何意。 “唔……没什么。” 公主强自掐断了只要一想起便没完没了出现的画面:中秋佳宴上青衫少女的可爱偷吃;红纱盖头下太子妃那张娇艳羞涩的脸;破门而入时她惊慌无措的表情;武昌月色下她欲语还休的魅惑…… 湫兮如风,衣袂翩跹,公主闭着眼睛躺在青青草地上,头枕着手臂,夜风带起凌乱的发丝,拂在她皎白如月的脸庞。 流漓坐在草地上,身子慢慢靠近,青衫挨着了公主的绿衫,绵软的水绸布料揉在一起。 流漓拇指轻点在公主紧蹙的眉心。 公主蓦地睁开眼,一下捉住太子妃的手腕,浓睫拂动下深邃的美眸疑惑地看着太子妃。 “什么事让你睡着也不安稳……” 这句话似轻叹,似呢喃,清晰地卷入公主耳畔,听得她耳根发酥,同时心内一颤,松开手,放下太子妃纤弱的手腕,坐了起来reads();。 “太晚了,太子妃回去休息吧。” 此时,忽然来了一阵疾风,流漓穿的少,禁不住这么长时间的冷风直灌,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公主忙解了自己身上的披风,不由分说地披在太子妃身上,亲手替她系了带子。 流漓立住不动,任由面前的人替她穿着披风,公主微凉的指尖拂过她露出的脖颈,触着她温滑的下巴,流漓的头越发低了下去。 “公主,要小心。” 公主抬头正好与流漓晶亮的眸子对上。 “连你也觉察到了。”公主语气里似有无奈。 “流漓愚钝,只觉得人多的地方空气有些压抑,走远了,走到这无人的地方,才觉开阔一些,空气也清新了许多。” 流漓顿了一顿,柔声道:“公主烦闷,让流漓陪你纾解一下可好?” 公主系完了带子,与流漓稍稍拉开了距离,扭过脸,并不作答。 “公主若觉得流漓污浊了这里的空气,那流漓走便是了。”说完,抬脚欲走。 “诶——”公主拉住了她的衣袖,无辜道:“我并没这么说!”见流漓不转回身,也不动,只好说:“太子妃轻便!” 流漓嘴角扬起一丝得逞的笑意,转身与公主面对,小声嘀咕着“这还差不多”。 公主见太子妃小女孩情态,不觉笑了。与太子妃席地而坐,仰望着辽阔的大草原铺盖而下的满天星光,安静地听着耳侧的夜风。 一个淡竹青,一个夏荷绿,轻软的水绸融在蔓蔓碧草间,耳鬓厮磨,分不清彼此。 第二日晨起,草原上吹起低沉浑厚的号角时,流漓还在沉沉入睡,夜里的梦香甜,起来时嘴角还残留着淡淡笑意。 流漓到时,半山坡上已聚满了人,流漓忙寻了自己的座位做好。 鼓声震天,锦旗飘扬,山坡下十几匹赛马一字排开。 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太子、和宜公主还有十几位年轻的世侯公子坐在马背上,英气勃发,身姿飒爽。 流漓一眼便瞧见红衣劲装的和宜公主,妖冶的红纱铺满了马背。 公主附在太子耳边说着什么。 “你的坐骑怎么这么没精打采?” 太子摇摇头,“好几天了都是这样的,跑起来就没事了!” 公主看那匹西域贡马原本圆溜溜的大眼睛此时半阖着,脑袋也耷拉着,其余的赛马皆是一副饱满昂立的姿态,唯独这匹马精神怏怏的。 公主不放心,“陵儿,我们换一下,你乘我的青骢马吧!”说着便翻身下马。 “皇姐,不用了,都到这个关头了!”太子还想推辞。 “不,皇姐赢不赢没关系,不能让你输得太难看。” 太子拗不过,只好与公主换了马匹。 第26章 木兰围场(下)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流漓目不转睛地望着公主的方向,看她翻身下马,走到太子马前,跨上那匹全身油黑的西域贡马,流漓正自好奇,身边一个尖细的女声传入耳际: “公主在搞什么鬼?都这个时候了还临时换马!” 流漓转脸,见是一个扁平脸、尖下巴的浓妆女子,衣着甚是华贵reads();。 苏菲絮附在流漓耳边,“她是五王妃,虎威将军原昊的女儿原秦越。” 流漓想起昨日射箭场上那个朝她肆意打量的五皇子姮赧。 流漓还未行礼,苏菲絮先薄薄施了一礼,不咸不淡道:“姐姐好。”流漓少不得朝她躬了躬身:“流漓给姐姐请安。” 五王妃斜斜觑着流漓,略略惊讶道:“这就是号称绝色名满神都的宣家三小姐?”她嘴角轻轻一扬,偏过头,随意看着前方,漫不经心道:“可知这传言并不可信呢!” 流漓嘴角只淡淡一抿,并不答话,绿芜却恨的牙痒痒,在流漓身后小声嘀咕着:“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样,脸跟被门夹过一样……” 流漓忍住笑,向绿芜睇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可胡言乱语。 半山坡上黄色的令骑高高举起,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两旁的侍卫吹响了号角,低闷的声响让流漓没来由地紧张起来,眼睛盯着某处不动。 令旗下落,号角同时停止,十几匹赛马像离弦的弓箭,倏地一下冲了出去。 “三皇子还真是勇猛呢,速度这么快,你瞧,马儿都快飞起来了!”五王妃甩着绢子,跟身旁的王妃说笑着。 大家的速度都很快,除了率先冲出重围的三皇子和大皇子,和落在后面十余丈之远的六皇子和几位世卿公子外,其余人等夹在了中间,挤成一团。 流漓冷不防的听见身旁的五王妃“哎呦”一声变了腔的声调,和周围的唏嘘之声,才把视线视域稍稍扩大些—— 原来是五皇子转弯时被甩下马去。 五王妃拿手帕扑扇着,眼看后面的人一个个超过五皇子,急得满头是汗,“诶呀,死人,快起来呀!” 五皇子身子摔下马去,双腿却死死勾住马肚子,他借助腿的力量,双手紧紧拉住缰绳,手臂用力一攀,整个身子跃上马背,只见他瘦小的身子前曲,双足瞪紧马鞍。 啪——啪—— 几声马鞭响彻云天,五皇子发了狠,面上的青筋暴起,卯足了劲儿,一连追上好几个人。 五王妃见皇上夸了五皇子几句,方才的紧张一扫而空,脸上扬着得意的笑容,缓缓整了整衣饰,余光扫了流漓一眼,故作夸张地说:“哎呀,太子怎么还落在五皇子后面了呢!” 流漓眼中脑中都是那抹红色的身影,哪里听得见旁人的话语。五王妃自己的话似拳头打在棉花上,一点引不起流漓的注意,讪讪的,好没趣味。 公主一开始还保持着中间位置,渐渐地,那马儿似无力一般,越来越慢,任凭公主怎么挥鞭,只哀哀嘶鸣两声,不见加速。 流漓凝目细望,远远地看着公主焦灼不安的神情,不由揪紧了手帕,替她担心。 眼看前方是一跳不宽不窄的溪流,三皇子的马腾前蹄,早已一步跃了过去,不过尺深的溪流溅起数丈高的水花,后面的马儿也纷纷急跃而过。 公主的西域贡马却踟蹰起来,前蹄陷进潮湿的泥土里,硬是不动。后面的六皇子追了上来,飞沙扬起,倏忽不见。公主心急如焚,“马儿,马儿,你倒是走啊!” 公主心知这匹马有了问题,着急的同时也暗自庆幸一开始和太子换了马,不然今日丢丑的人就是太子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跑完全程,只是,现在棘手的是,这匹威武的西域马一点没有跨过溪流的意思reads();。 观瞻赛马的群臣小声议论着,有的窃笑,有的摇头。 皇上的脸色凝重,昨天说了那样褒奖姮悸的话,今日就出了这等事,皇上觉面上无颜。 流漓右手拇指用力搓着左手手背,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紧张,其他人的马风也似的往前跑,公主的马却踟蹰不前,她看着公主孤零零地落在后方,无助地拍打着马背,恨不得立时化作那匹黑马,载了公主飞驰。 搓手间不小心碰着左手腕的玛瑙玉镯,冰凉的玉器碰上燥热的掌心,霎觉清凉,她摊开手掌,紧紧覆盖住红通透亮的玉镯,好像这样就可以感觉到那人的心跳一样:保佑她。 公主眼看马儿不动,中途放弃必然会让那些人看轻,成为一辈子的笑柄不说,更会坏了培植军士的大计——只有自己有能耐,才能让军士敬服,才能领得动他们,否则即使招了兵马也会因没有尊崇之心而成为一盘散沙。 况且,半途而分也断断不是我姮悸行事所为。走投无路之际,忽然想到什么,暗暗叹了口气,也只能这么冒险了! 公主梳理着马儿硬挺的鬃毛,俯身在马儿耳边柔声说着:“马儿啊马儿,我被逼无奈只得这么做了,你不要怪我狠心,你放心,我过后一定帮你医治!” 公主拔下头发上的银簪,抬高手臂,直直刺向马后背。 这一刺力道极大,马儿登时扬蹄嘶鸣,惊怖痛苦的啼叫听得公主极是不忍,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扬起马鞭,反手就是一鞭子,马儿发狂地的狂奔起来。 这一惊一叫一扬鞭一发狂,看得众人皆摒足了呼吸,四下安静异常,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山坡下那道红色的身影上。 流漓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那匹马处在发狂的状态,万一驯服不住它……不会的,不会的,公主既然用簪子刺它,定是把握得住的……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流漓不停的默念,马儿腾空跃起,度过那条溪流时,流漓的心放佛也被吊到了最高点,修长的指甲陷入手腕,皮肤的刺痛也没引起她任何注意。 下一瞬,来得那么快…… 就在马儿腾跃而至最高点时,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载着公主猛然下落。 一切来的那么快!速度是那么快! 死死抓住鬃毛抱紧马肚子的公主,因冲力过大,还是被马儿无情甩出,直直从高空坠落,狠狠摔在地上。 流漓猛地弹起身,瞳孔放大,感觉呼吸凝滞,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充斥着巨大的轰鸣声,连自己惨然的惊叫也没有听见。 幸好周围陷入了混乱,几乎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皇上忧惧交加,“御医呢!快叫御医!” 御医院的院判忙领着两个年轻的御医,颤巍巍地顺着山路朝下跑着,脚步踉跄,差点跌倒。 六王妃微凉的手按住流漓的手臂时,流漓像触电一般哆嗦,犹自惊惶不定地转脸看向六王妃。 六王妃颇有深意地冲她摇了摇头,真挚的眼神注视着她,流恍然明白六王妃所知,红晕一直烧到脖子下,忙坐了下来,努力平复着快要蹦出腔子的一颗心。 公主自幼习武,着地的时候连翻了几个跟头,身体稳住,不再翻滚时,顿觉右腿和背部剧痛,试着抻了抻腿,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reads();。 她躺在地上,面朝蓝天,感觉头顶刺啦啦地,一阵晕眩,几只大雁倏地飞过,她瞧见那张心急如焚的白净脸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快跑过终点的太子,转弯的一瞬,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皇姐……” 他毫不迟疑地调转马头,快马加鞭朝回狂奔。那青骢马极通人性,知道主人有难,竟比比赛时还要快。 太子赶到时,御医也赶了过来,院判吴宇叫了声“失礼”,见公主面色苍白,嘴唇发青,也不敢就地掀开公主受伤处来看,只撘了公主手腕诊脉。 “陵儿,”公主挣扎着起身,吴宇急忙道:“公主不可乱动。” 公主哪里肯听,早见姮陵不管不顾地奔回来,气怒交加: “谁让你回头的!还不快回去!” 从小皇姐都是对自己温声温语,几乎没有这么严厉地斥责过,姮陵一时怔在当地,有些委屈,又见皇姐硬撑着起身,表情痛苦,不觉心疼,倔在当地也不走,眼泪吧啦吧啦地往下掉。 公主以为斥他几句,他就肯听话,没想到他竟抽抽搭搭地呜咽起来,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意气用事,这样软塌塌、优柔寡断的性子父皇一定不喜欢,岂不枉费了这么多年的心力! 欸,这么不争气! 一时间,恨铁不成钢的悲愤情绪冲上心头,她见太子还有下马的意思,一时气血翻涌,一下甩开吴宇的撘脉的手。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脚下生了风,轻飘飘地移步向前,用没有受伤的左腿猛一使力,踩在鞍上,咬紧牙关,一步跨上马背。 “驾——” 那匹有着闪电白的西域贡马,不知是因狂性未熄,还是通了灵性,公主挥鞭之下,真如闪电一般飞出数十丈。 “姮陵,跟上!” “皇姐……”太子惨兮兮叫了一声,刚落地的脚又重新蹬上了马鞍。 “公主不可……公主不可啊……” 御医院院判追着公主,步履蹒跚,挥舞着手臂,有气无力地叫着。 “和宜公主是疯了吗!” 五王妃和山坡上几乎所有人一样,看傻了眼。 这个姮悸定然是疯了!连自己命都不顾了!呵!她当自己是铜墙铁壁,摔不坏的吗! 流漓的眼泪似涓涓细流,流也流不完,断也断不了。 疼——公主就是这般疼痛的么——不,她比自己更疼! 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眼泪滑落手背,又被抖落在地,消弭于黄土之中。 “这里风势太大,妹妹这么单薄的人儿,还是早点回毡帐歇息吧!” 六王妃抓住流漓的手,覆盖在她痉挛的手背上,关切地看着她。 流漓恍然点了点头,意识到自己有些失常,有些手足无措。 “绿芜,扶着太子妃!”六王妃朝绿芜睇了个眼色。 绿芜不知道怎么回事,忙扶了太子妃离座。 第27章 梦中女子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第二十七章 公主自小习武,从马背摔落时右腿先着地,就势在地下翻了几圈,稍稍降低了受伤程度,但还是造成右小腿骨裂,背部严重擦伤。 一年一度的木兰围猎也因公主受伤而中断,皇上心忧和宜公主,率大部队提前回京,也让院判吴宇私下检查那匹西域贡马的异常,那吴宇何等聪明,知道此事牵扯重大,谁也不敢得罪,只说那马水土不服,具体原因无从查知,皇上训斥几句也就罢了。 凤寰宫这几日门庭若市,御医进进出出,皇上一天来好几次,众皇亲国戚见皇上如此看重,都派了女眷前来探望reads();。 公主在病中,实在受不了这些聒噪,但也不好拂了这番心意,直到第三日,宾客才稀稀拉拉的见少了。 这日晚饭后,念秋正替公主换药,小丫鬟就来报:“公主,太子妃来了。” “太子妃?”公主顿了一顿,“就说我歇下了,叫她改日再来。” “是。”小丫鬟刚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怯怯道:“公主,高御医来了。”她以为公主乏了,连太子妃都不见,别说高御医了,本想打发了高御医走,转念一想,还是回公主一句为好。 “叫他进来。” 小丫鬟略微一愣,还是出去请了高御医进来。 流漓刚踏出门槛,便听见公主请了高御医进去,扶着门框的手紧了紧。 “公主受那么严重的伤,身虚体乏也是有的,娘娘下次早一些过来就可以看着公主了。”青鸾见太子妃脸上还是挂着落寞,低慰道:“高御医是来给公主瞧病的。”言下之意,公主并不是故意不见太子妃,是真的乏了,见高御医也是看病之意。 自从上次六王妃看出自己的异常后,流漓便加倍小心,时时提防自己的言行落在别人眼中,对身边伺候的青鸾和绿芜不得不多了一个心眼。 “公主时时照拂与我,她受伤我也该去看看的,今日不方便,那就明日再来吧。” “是啊,若不是公主赈灾途中相救,娘娘与奴婢还不知现在身在何处呢?” 青鸾想起那日山贼的刀尖从眼皮下掠过,仍心有余悸,公主如果晚来一步,后果将不堪设想,对啊,是公主救了她们……青鸾划过一丝难言的伤痛。 高子墨未进入内室,公主已遣散了伺候的侍婢。 “公主,微臣已查明原因。” “什么原因。” “草料出了问题。” “草料?”公主微讶,“难道有人给马喂了不该吃的东西?” 高子墨微微一凛,“微臣无能,查不出马儿吃了什么东西,只能从它的症状来推测。” 公主道:“查不出也不能怪你,马又不能跟人一样可以告知高御医你,什么时间开始不舒服,怎么不舒服云云。” 高子墨虽外表风流俊俏,内里却极木讷,不苟言笑,听公主玩笑地意味,板着脸道:“倒是可以刨开马的肚皮,把胃取出来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脏东西。” 公主面无表情道:“那接下来呢,高御医打算怎么查?” “这……” 高子墨张口结舌,草原那么大,马儿一低头就能吃到青草,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有可能,确实无从查起。 公主长吁一口气,她倒不是担心无从查起,是查到了又能怎样,还是动不了她们。要知道谁是幕后主使再容易不过,只需看看谁在这件事中获利最大。三皇子的神勇群臣有目共睹,太子出事,三皇子就是最直接的获利人。 她们的矛头无疑是对准太子的,如果不是自己与太子换马,摔落马下的就是太子,太子年幼,武功大大不及自己,这一摔很可能残废,公主想到这里不禁后怕,若太子出了事,那些人废嫡立贤的主张就顺理成章了reads();! 原来情势已凶险到这个地步!原来她们真的敢谋害太子! 山贼的事她只是怀疑,抱着惠贵妃没这么大胆子的念头,不敢肯定就是惠贵妃所为,可是经过这件事,她不得不肯定了! 公主一抬头见高子墨还立在当地,躬身凝神,沉默不语。微微一笑:“你做的很好,比吴宇那个见风使舵的老家伙强多了,就照你的方法查吧,如果能查出什么时间吃下的脏东西就更好了!” “啊?”高子墨微微张口,茫然地看着公主。 “开膛……取胃……” “哦。” 高子墨走后,念秋进来伺候公主就寝,公主右腿不能动,要两个丫鬟半搀半抱着扶上床,背部有伤也不敢平躺,只能艰难地趴在床上,让丫鬟把受伤的右腿小心抬上床上,动作很轻柔了,还是牵动了小腿筋骨,公主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念秋顿时红了眼眶。 “公主您别动,让奴婢来吧!” 念秋接过公主手中的寝被,小心替她盖好了,眼泪啪嗒滴在被上,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今晚奴婢值夜,您要是半夜口渴了,叫一声,奴婢即刻就来。” 公主本就虚弱,又说了那么久的话,身子疲乏,挨着枕头就沉沉欲睡,听念秋说着什么,浑浑噩噩地答应了一声,很快进入睡眠。 念秋放下水墨帐帘,掖得严严实实,以防蚊虫进去,吩咐小丫鬟拿了冰块进来,放在暖阁降温,一切妥当后,才吹熄了蜡烛,悄悄退至外间。 这一夜,公主做了很长的梦。 她来到一个恍若仙境的地方,四周云雾缭绕,看不清路途,忽然前方的树林里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琴音。 “谁在那里?” 她喊了几声,无人应答,那琴音也未中断,越弹越密起来。她慢慢朝前走,发现树林里有一青衫女子背对着她坐着,怀里抱着一把古旧的琴,心下甚奇,这里诡异的很,不知这位女子是谁,怎会出现在这。 “嗨” 她伸手拍了一下女子的肩膀,那女子一回头,倒吓了她一跳。 这张脸……不是太子妃的么…… “太子妃?你怎会在这里?” “这是哪里?” 青衫女子声音清越,在云雾缭绕地显得缥缈,放佛从幽谷中传来。 “连你都不知这是哪里,我怎会知道……”她失笑。 “不,”女子摇了摇头,伸出纤长的食指,点在她心口,“我从这里来的。” 她嘻嘻笑着,握住女子捣她胸口的食指,“可不能乱说啊。”说着顺着女子的滑凉的手臂向上摸去。 那女子一把推开她,扑通一声跳入河中,她大惊失色,“啊!千万不要寻短见啊!” 跑至岸边,见那女子像鱼一样轻快地游着,一直游到河心才停下,背向她,将衣衫褪至腰间,露出半截雪白的身子,修长的脖颈,圆润的肩头,细软的腰身…… “你要来么……” 温软的声音,欲语还休,她一下软在当地,不知要怎么办才好reads();。 心里有一个声音大呼着:跳下去!跳下去!哪怕万劫不复!跳下去! 可是,自己不会游泳,跳下去会不会淹死! 她跌在岸边,踌躇不已。 “来嘛……”女子轻启朱唇。 这一声呢喃要把她的魂儿勾走了,她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了,不由自主地滑进水里。水迅速漫过她的肩膀,她牢牢抓着岸边的青藤,稳住被河水冲击的身形。 “来……”女子伸出纤长的玉臂,欲要拉她过去。 她伸长手臂,想要抓住女子的纤纤玉指,手指快要触及的时候,她抬眼看了眼女子的脸。 这一看吓得她登时朝后退,嘴里大叫了一声。 她犹自惊惶不定,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叫她。 “公主,公主……” 她睁开酸涩的眼睛,朦胧中见是念秋着急地叫她。 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念秋忙拿了软枕垫在脖子后,以免后背摩擦着床壁。 “公主,太子带着太子妃来你了!” “太子妃……”公主还未从刚才的睡梦中清醒,听念秋提起太子妃,脑中突然闪入梦中女子最后那张脸——眼珠蹦出,七窍流血,脸上挂着恶笑,这不是赤跶王子是谁! 最后一看吓得不轻,公主明知是梦,还是心有余悸,闭了眼睛,舒缓着呼吸。 “让他们进来吧。” 等公主睁开眼时,映入眼帘不是她的宝贝皇弟,而是和梦中女子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太子妃穿上衣服了呀。” 流漓一愣,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穿戴整齐地衣服,不知公主何意,抬头正好与公主慌乱的眼神对上。 她好像第一次有这样的眼神。 流漓把衣衫遮得更严实了,埋首低声问:“公主还觉得疼吗?” “不疼了。”怎会不疼。 “噢,”流漓轻缓一声,“那就好”,你不疼就好。 流漓认真地看着公主,那眼神缓慢、绵密,藏着无限深情。却看得公主脸上火辣辣地烧,平日里她断然不会这样,只是刚才的梦,实在有些旖旎…… 太子哪里知晓这些情状,见公主脸颊绯红,忙伸手摸了她的额头,“皇姐,你是不是发烧了啊?” 公主下意识地闪避,“没有,皇姐只是觉得有些闷热,”头偏向了念秋,“你去把窗户打开,怎地天气这么热。”说着拉开了寝被,舒展着僵硬的身子。 “外面热浪滚滚,窗户一开,反而更热了。”念秋回道。 “噢,是么?”公主有些尴尬。 “奴婢让忍冬多拿些冰块进屋。” “也好,天气这么热,是该多备些冰块。” 第28章 病榻箴言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不一会,两个蓝衣内人已搬来一个斗状的“冰桶”,冰桶内胎用极名贵的花梨木制成,口大底小,盛满了冰块。 屋内陡然间凉了许多,公主刚刚燥热难耐,蹬了被子,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单衣,猛然间凉气进入,一热一冷间,连打了几个喷嚏,鼻中瞬觉堵塞。 端了药进来的忍冬见公主这幅样子,忙放下药碗,给公主盖上寝被,披了外衣,才端起药碗,要给公主喂药。 “我来吧。” 忍冬听是太子妃的声音,抬眼看了下公主,见公主没有反对,就把药碗给了太子妃,默默退出。 流漓用银勺搅了搅暗沉的汤药,舀起一小勺,放至唇边,轻轻吹了吹,直至热气消失,才递到公主嘴边,却不敢抬头看她,只拿了余光瞧着公主慢慢张开了嘴,流漓握勺的手一抬,汤药便进去公主嘴里。 药入口中,顿觉苦涩,公主皱着眉头吞下肚中,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流漓看着公主小孩子一般可爱的模样,不觉漾起浅浅的笑意。拿了小时自己生病吃药时母亲常说的话: “良药苦口利于病嘛,公主喝完了药才有方糖吃哦……” 公主心内一动,侧头看向太子妃,太子妃的双眸澄如碧湖,正满含柔情地望着她,这样的眼神像极了她的母后。 她小时被四公主姮栾抓破了脸皮,母后就是这样心疼地看着她,擦完药后,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拍抚后背,哼着童谣哄她睡觉。 公主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拿过流漓手中药碗,“我自己来吧。” 久立在旁的太子,眼见身健体强、精力充沛的皇姐一下变得如此虚弱,行动还要别人相持,郁积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 “皇姐……” 太子扑通一身跪地,声音哽咽,只是忍着不哭,“都是陵儿的错!若那天我坚持不换马,皇姐也不会这样!都是陵儿的错!请皇姐责罚!” 公主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久久凝视着他,半响方道:“你是错了,可你错的地方却不在这儿。” 不是错在这里,那是错在哪里?太子不知皇姐何意,茫然地看着她。 公主叹了口气,“朝中有什么动静没有?” 太子看了眼流漓,示意有外人在不方便说话,公主知他意思,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显是没把流漓当外人。 “朝中有人提议封三哥为王……” “父皇怎么说?” “父皇说三哥骁勇神武该当奖嘉奖,只是还没有为大昭建功立业,封王为时过早,准许他上朝听政reads();。” “上朝听政……”公主悠然长叹:“再这样下去,下一步便该是协理朝政了吧。” 太子心头一凛,不免忧心,眉头蹙成一团:“陵儿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让父皇如此厌恶。”身居太子之位,却不得父皇信任,参朝议政的本该是太子的事,父皇却让三哥行太子之职,对自己的厌恶溢于言表。 公主把头转向坐在床边,垂头不语的太子妃,“赛马那天的情形太子妃也看到了,以你之见呢?” 公主冷不防地问她,流漓倒惊愣了一下,旋即正色道:“太子……”流漓看向跪在地上满面愁容的少年:“不该回头看视公主的。” “对!” 公主斩钉截铁地肯定,既是赞许太子妃心思敏慧,又是警醒太子连太子妃都知道,你怎会如此糊涂。 “这天下是世祖皇帝带领锡颜部、温敦部等部族在马背上打下的,因此大昭秉承先祖遗德,崇尚武力,敬重一夫当关的铮铮铁汉,父皇文武双全,自是尤为喜爱文德武德超群的孩子,” 公主语重心长道,“陵儿啊,你自小聪明伶俐,书背的比其他皇子快,父皇问你功课,你也对答如流,谦和达礼,于文德自是没有什么问题,可只一样,你要做好了,父皇就算不喜欢你,也会顾全大局,委你于重任!” “哪一样?”太子问道,“但凡我可以做到,一定尽力弥补!” 公主端详着这个面目清俊,自小对她依恋异常的皇弟: “性子也太像女孩子家了!于武德无益啊!” 宫里传言太子懦弱阴柔、没有主见,惟和宜公主的命令是从,她不是没听过,虽心中郁愤,但也不得不承认。姮陵从出生起便没了亲娘,父皇也没看过他几眼,都是福姑姑和自己一手把他带大的,性子阴柔些原也不是他的错,眼见他身量渐长,快到独当一面的年纪,再要这么没有血性下去,父皇群臣对他失望,储君之位恐要被他人夺去。 思及此,公主不免心忧,必得想个法子才好。法子一时半刻想不出,但言语须得点醒他,所以才有了这番肺腑之言。 公主见太子面有愧色,继续道:“湖北赈灾,整治蒋福海,父皇本已对你嘉许,你每日勤学武艺,精研骑射,武功大有长进,若利用木兰围猎的契机,表现出色,父皇定会对你刮目相看。赛马时,父皇、群臣、皇戚几百双眼睛盯着呢,你不管不顾地往回跑,得不到好名次事小,可犯了兵家大忌却事大。大敌当前,人人奋勇向前,置生死于不顾,你倒好,拼了命的往回跑,若先祖都像你这样,哪里来的大昭江山?” 太子嘴唇动了动,心中似有郁气,难以排解。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不是要说,皇姐遭遇危难,你岂能不顾?” 公主大声质问,说中太子心事,太子缄默不言,头别向一边。 公主见太子梗着脖子,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不怒反笑。她伸了伸手臂,想让人将她朝上扶一扶,并不知道屋里侍婢都出去了。流漓见状,忙起身抱着她腋下位置,安置好她滑下的身体,又拿了一个软枕垫在她背后。 “好啊好啊!我锡颜家的孩子就要有性格才是,反对也好,出言顶撞也好,武力想胁也好,总归不要一副受气包的姿态!别人拿了你的,你要夺回来,还要加倍奉还与他!” 公主声色极厉,流漓听着也觉心头微震,屏气凝神听她所言reads();。 公主顿了一瞬,转了语调,“我只问你,便是你调转马头,回来看视我,于我有丝毫的益处没有!你既无法替我治愈伤势,也无法让马儿重获新生,你跑回来反而让我一气之下跨上马背,致使伤势更为严重。姮陵啊姮陵,皇姐就算受断腿之残,也不愿看到你这样!你的意气用事不但与我没有丝毫的用处,还让父皇与文武百官看轻于你,我们之前所做的努力,冒着生死前去赈灾尽诸化为东流水!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有没有以大局为重,有没有慷慨男儿的气概啊!” 一席话说的太子满面羞容,红红的嘴唇被他咬的发紫,“皇姐,我错了……” 公主摆了摆手,不让他多言,刚才的一番话,虽说的是太子,却句句戳戳,都戳中她的心。 常言道:子不教,父母之过。姮陵有父也如无父一样,她比太子大了六岁,母后过世的早,教导的职责便落在她身上。姮陵养成这样的性子,固然有天生的一面,但更有后天教养的责任。她责怪姮陵没有血性,没有男子气概,自己却比被责怪之人更为痛心。 公主身在病中,本不应受累动气,以免牵扯伤口。刚才说了许久的话,又是使力又是动气的,此时疲乏至极,歪在床上,有气无力道: “这也不能怪你,要乖就怪我平日里溺爱你,让你养成这么个性子,是我的错……” 太子更加无地自容了,喏嚅着“皇姐,我改,我都改……” “你要怎么改?”公主听他唯唯诺诺的,又动了气。 “我……”太子语塞,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改,要怎么改才能让皇姐和父皇满意。 公主揉着太阳穴,低缓了声气,无奈道:“罢了罢了,你们都回宫吧,让念秋进来给我换药。” 太子虽挂念皇姐,却也不敢多呆,扰了皇姐休息。站起身,轻轻走了出去,关上门。 只听咔吱一声的关门声,暖阁里顿时安静下来,连冰块消融的水滴之声都听得见。 公主闭起眼睛休息,半响,方传来一声衣衫摩擦急轻微的声响。 公主浅眠,加上心思辗转,这样轻微的声响也被惊动,以为是念秋,犹闭着双眼,道:“把茶水端来我喝。” 裙裾摩擦地面之声,茶杯与托盘相撞之声,慢慢的,那人走近,茶杯送到了公主脸面前。 公主睁开双眼,发觉端茶的手柔弱无骨,一点不像念秋做过多年的粗活那般宽大粗糙,又闻见端茶之人袖口传来的淡淡幽香,倒像是这几日萦绕在脑海中那人身上所带的香气,不觉扭头,看到来人,讶异道: “你没有走吗?” 流漓眼见公主现出难言的痛苦之色,好不忧心,怎舍得离开,让她独受这样的痛楚,即使不能为她分担,陪伴也是好的,所以一直没有离开,念秋拿来换用之药时,也拦下了,好让公主休息一会,自己便坐在公主床边的矮凳之上,陪伴她。 流漓见公主这么问,怎好将这番心思说与她,所以静默不语,只小心伺候公主饮水。 公主咕咚咕咚两大口便喝干了杯中的茶水,显是极渴了,“我在倒一杯你喝,”流漓拿回茶杯又要去给公主倒水。 “不用了,这是下人的活,怎好让太子妃动手,没什么事,太子妃还是回去吧,出门跟念秋说一声让她进来换药。”公主轻声道,见太子妃还是不动,不觉问道:“怎么了?” 流漓紧了紧拳头,“让流漓为公主换药吧……” 第29章 深井女尸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公主坐在檀木雕花大床上,只影孱孱,背向流漓。 流漓小心剥开公主水纱绸衫,里面的白色中衣染上了几道血痕,显然是行动时碰着了伤口,致使伤口出血,流漓更小心了,一点一点揭开中衣,由于肩背出汗多,中衣黏住了绷带,万一不小心,牵扯了伤口该疼了。 流漓不敢大意,左手扶住她肩膀,右手慢慢褪下了中衣,莹白胜雪的肌肤呈现在她眼前。恩施一处沐浴时,流漓曾见过公主脱衣,但那时自己又紧张又窘迫,眼睛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余光只看见一具明晃晃的肌体,根本没正眼瞧,这次真是第一次瞧见,流漓脸上升起一阵晕红。 “咝……” 流漓忙松手,“疼么?”原来是解开绷带时,不小心扯着伤口了。 “没事,我受得住,”公主感觉到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显然是紧张的缘故,不觉微笑道:“下次不叫出声了便是了,免得你紧张。你一紧张啊,手劲儿没个轻重,遭殃的可是我啊!” 流漓嗔了她一眼,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虽这么想,心里确实放松了一些。 终于褪下了绷带,流漓缓缓舒了一口气,但见后背纵横密布的伤痕,狠一些的翻出皮肉,里面嵌着细小的灰沙,心猛一抽疼。那日从马背上摔落,在地上滚落几圈,后背的伤痕可想而知,虽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的一瞬还觉触目惊心。 公主见没有动静,正要扭头调笑说“吓着你了呀”,忽然肩胛部位传来湿润温热的触感,流漓的吻落在上面,公主浑身一颤,太子妃要干嘛…… 公主一动一动,任凭流漓在她伤口上敷药,缠纱带,打结,穿衣……像是在等待什么时刻似的,彼此间一言不发。 千回百转间,公主动过无数的念头,往事一幕幕浮现,好多次太子妃澄澈清亮的眸子怔怔望着自己,被发现时脸红闪避的神情。她曾经想装作若无其事,故意忽视太子妃,是因为那次共浴后她发现自己动了心思,她长到19岁从来没有过的心思—— 她竟对太子妃的身体有了欲念。 这个心思让她害怕,不仅仅因为太子妃是个女人,是她的弟媳,而是因为她的处境。 16岁起她就很少信任过人,太子妃是敌是友尚未分清,她怎能轻易托付自己的心。再者,她身上担负着保护姮陵顺利继位的重任,无数双眼睛盯着,稍有差错便会被别人揪住不放。 这些年,故意选拔青年俊美的男子,留为官用,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让别人误以为和宜公主爱慕男色,把相好的安排在京中为官,放低对她的戒备。父皇知她青年守寡,对她所谓“行为不检”的传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也是因为这种行为还没严重到有碍皇家威严的地步,她无法想象若有一天她和太子妃真的在一起了,父皇会怎么想? 有违伦常的事,大概也就那样——震怒、疏远,恨不得没有她这个女儿,她让他的颜面全失,让他对她的信任、重托付诸东流,他会把一切怪在她的头上,然后她不再拥有他的信任,撤离她拥有的一切有碍皇权的权力。 说白了,她和姮陵都得依附他的信任,尽管他的信任是建立在互相利用的基础上,但,至少,他们现在还有让他利用的价值。她就得靠着这点可资利用的价值尽力讨他的欢心。 她怎敢违逆他?怎敢冒这样的风险?在她还没有能力掣肘他的时候reads();。 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该多好!她感受着背后那人轻柔的动作,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 流漓并不知公主的千回百转,替公主穿好衣服后,扶着她下床,被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窒住了手脚: “太子妃请回,本宫这里不需要你。” 不需要我么? 流漓呆住了,她不明白怎么一瞬之间公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是那一吻吗?那一吻是自己情不自禁吻上的,吻完之后很忐忑,心想就当做个测试吧,这一吻她总该明白自己心意了吧,见公主一直没有动,以为她默认了,没想到…… 她拒绝我了。 流漓狠咬着下唇,恨不得钻入地缝,涨红着脸面,一步迈出寝殿。 —— 转眼,由夏入秋,温和的西南风转了疾劲的东北风,残荷黄叶,一片枯荣。 公主的骨裂和擦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两月间堆积下的事务,让她一刻也不得闲。就在各人筹划各人事的当口,宫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喜事——敏贵人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说小是因为皇上子嗣比较多,多生一个也不会引起多大的轰动,要是生个女儿,更如枯叶落地,无声无息地引不起人注意。说大却是因为自从庄妃于三年前诞下十一皇子姮彦后,后宫便再无动静,各嫔妃娘娘连肚子大都没大过,宫中人嘴上不敢说,心里都在嘀咕是不是皇上老了,不中用了。再者,子女繁茂代表着一个家族的兴盛,除了那些家贫养不起孩子的,哪个家族不希望人丁兴旺的。 因此,皇上格外高兴,不仅晋敏贵人为敏嫔,还三天两头往敏嫔宫里跑,绫罗绸缎,珠宝玉器赏赐不计其数。 “娘娘,皇上又来赏赐了!” 滴翠前脚说完,四个内人后脚就搬进来两个半人来高的玉瓶,分摆在殿中,一位身着绛红色宫服的公公尖着嗓子道: “奴才张显叩见敏嫔娘娘,”张显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如今敏嫔是皇上最为得宠的侍妾,若成功诞下皇子,母凭子贵,皇上一欢喜,说不定就会变成敏妃了。张显作为内人总管,伺候皇上十几年,如何不懂得这个道理。因此对敏嫔格外的客气!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前日高丽进贡的贡品中有这对玉瓶,皇上一见这玉瓶上绘的是送子图,十分高兴,直夸高丽使者送来的真是时候,因此特特送来娘娘宫里,可见皇上对娘娘真是青睐有加啊,什么好东西都记着娘娘您呢!” 梳妆镜前敏嫔瞧了一眼玉瓶上一个大胖小子坐在一头麒麟上,轻哼了一声,不耐烦道:“有劳张公公了。”朝滴翠睇了个眼色,滴翠会意,马上掏出一锭金元宝扔给了张显。 滴翠故意打了个旋儿,金元宝在空中转了几圈,张显张开怀抱扭曲着身子忙接住了,边将元宝塞进袖口边陪笑道:“谢娘娘赏赐!没什么事的话,奴才就先告退了。” 出了门的张显从袖口掏出金元宝扔给了身后的两个内人,“呸,什么东西!” 这下可把俩内人高兴坏了,还能碰上这等好事,这趟没白来,双手捧着元宝,屁颠屁颠的跟在张公公身后。 滴翠仔细给敏嫔梳着头,铜镜里敏嫔因身孕而略微发福的脸显得有些臃肿。 “皇上对娘娘还真是有心呢!昨天娘娘说想吃黄桃,皇上立马派人送了来,今儿看见这对玉瓶上绘着麒麟送子图又特意送到了娘娘宫里,物品贵贱是小事,关键是难为皇上这份心思啊reads();!” 滴翠说着越发得了意,“冲着皇上这份心思,娘娘早日诞下龙嗣,封妃岂不是迟早的事,到那时,连惠贵妃也不敢小瞧娘娘了……” “啪——” 敏嫔转身就是一巴掌,“你是什么东西,皇上的心思你倒是知道!” 滴翠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跪地只管磕头,“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婢知错了,请您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胡说了……” 自从敏嫔重新得宠后,脾气变得越来越怪,有了身孕后更是变本加厉,稍有不慎就又打又骂,滴翠已经很小心了,可还是开罪了敏嫔娘娘。 敏嫔拔下头上的簪子朝滴翠嘴巴戳去,滴翠一面求饶一面朝后躲,忽听“哗啦”一声脆响,刚刚送进来的麒麟松子花瓶被她摔了个粉碎,滴翠登时懵在原地,脸色煞白。 晚饭后,绿芜搀着太子妃在御花园闲歩时,隐隐听见几声沉闷的“救命”声,像是野猫被闷在被子里发出的凄惨凌厉的哀嚎,在黑漆漆地夜里尤其骇人。 “娘娘,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绿芜停住脚步仔细谛听着周围的动静。 “像是有人在喊救命!”流漓道。 绿芜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往前移步。“娘娘,我们过去看看吧。” “吓死奴婢了,原来是十一皇子,你钻在这里做什么?” 流漓正要抬歩,忽听身后传来心兰的声音。 “奴婢心兰拜见太子妃。”心兰好像被突然从假山后面窜出的十一皇子吓得不轻,胸口起伏不定,话音也变得颤抖。 流漓看向心兰旁边那个小孩童,生的虎头虎脑,一对又圆又大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流漓看,“你就是十一皇子姮彦?”流漓见他可爱,不觉伸手摸摸他的头。 姮彦偏开头,警惕地望了她一眼,甩着肥嘟嘟的身体,转身就跑。 “心兰,你快跟上他,这么晚了也没人看着!” “是,太子妃娘娘。”心兰缓缓舒了一口气,追着姮彦跑出了御花园。 “哎,庄妃也是没福气!刚生下十一皇子就撒手人寰了。”绿芜低低叹了口气,扶着太子妃朝后走去,绕过浓密的灌木丛,发现前面有口被蔓草掩盖的深井,绿芜一下想起了什么: “娘娘,刚刚的声音像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流漓屏住呼吸,不做声,两人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同样的怀疑疑。 “我去看看。”流漓迈出一步。 “不,还是奴婢去看。”绿芜拉住太子妃的胳膊,大着胆子快走几步,离井口一丈时慢了下来,一点一点朝前挪着步子,绿芜咬着牙,下死眼朝井里望去。 “阿弥陀佛……” 绿芜瘫坐在井边,嘴里喃喃自语着,像是要消除什么可怖的回忆。 流漓知道绿芜这样的反应定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本就比绿芜胆子大,这么一来,她更好奇了,她靠近井边,要探个究竟。 “娘娘,不要看!” 来不及了。流漓从碧油油的深井中看到一具面色苍白、身着翠绿宫服的女尸。 第30章 将计就计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一双冰凉的手爬上流漓的木然的上臂,“谁!”流漓惊叫一声,如遭电击,身体下意识地朝后趔趄。刚才的恐怖画面还没从头脑中抹去,上臂突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攫住,惊吓可想而知。 “娘娘……” 绿芜哆嗦着,颤抖的话语被从灌木丛中带过来的夜风吹得飘忽森然。 流漓紧了紧双手,就着绿芜的扶势退到了刚才遇见心兰和十一皇子的地方。 绿芜的眼中满是担忧、害怕,她甚至讨厌自己的好奇心和冲动,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她下意识扶叫着太子妃,“娘娘……娘娘……”好像这样可以缓解刚刚受到的惊吓一般。 流漓勉强稳住了心神,面上看起来虽无多少忧色,但心里一点主意也无。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这样可怖、阴骇的情景,她只能强装镇定,稳住焦虑不安的绿芜。如果公主在,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办,对,她一定知道!她那么强大,那么有主意,事事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要是她在就好了……可是,就算在又怎样,她们已经好久没说话了,偶尔遇见她也是匆匆避开。想及此,流漓不禁暗自神伤,幽幽叹了口气: “绿芜,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刚才看见的东西,知道了么?” 绿芜听太子妃说的郑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默默跟在太子妃后面,朝东宫走去,步伐还是缓慢的,但明显失了节奏,深一脚浅一脚地。只要一想到刚才的画面她就感到惊恐,可是脑子像不听使唤似地的不停地重复刚才的画面。 井里的人是谁?是投井自尽吗?还是被人推下去的?还是有别的可能性?宫里的脏东西太多了,她之前虽没亲眼见过,但听宫人们说过许多阴森诡谲的事,不免胡乱猜测起来。 正自胡思乱想间,一个画面闪电般地掠过她的头脑――井里的女子脖颈中有条交叉的勒痕,暗红色的印痕在苍白如纸的脖项间异常明显。难道,她不是自尽? 绿芜被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她张大了嘴巴,猛然间抓住前方还在缓满行走的太子妃微凉的手reads();。 “娘娘……” 绿芜睁着惊恐的双眼,怔怔看着沉在眼底里太子妃波澜起伏的眼波,那眼波暗示她太子妃娘娘和她想到的一样,对,娘娘那么聪慧,我看到的她一定也看得到,她一定看到了那条勒痕。 绿芜一颗起伏的心稍稍心安了些。 “现在把你看到的想到的全部忘记。”流漓沉声道。如果公主在,她一定会这样吩咐的。 “是,娘娘。”绿芜重重地点头。可是那个念头怎么也挥之不去――她不是自尽的,她是被人勒死后抛入井中的…… 终于到了东宫,在青鸾疑惑担忧的神色下,流漓推开了房门,一下跌坐在塌上。 太子妃还好点,绿芜惊惶未定的神色,让青鸾不禁怀疑刚才发生了一件极可怕的事。 青鸾等了等,见她们都没要说什么的意思,也不好多问,准备伺候太子妃更衣时,太子妃推开了她触碰的手臂。 “你们都出去吧。” “是。”两人一齐退了出去,关上门的一刹那,青鸾好像有什么事放不下,又拐了回来。 “娘娘,刚才公主来过。” 流漓空握的拳头紧了紧。她淡淡“嗯”了一声,心里没来由地紧张,凝神倾听着青鸾的下文。 “公主说,这个月初七是行房的好日子,让娘娘与太子……”青鸾急忙收住了将出口的话,因为她看见太子妃神色微震,露出难堪与痛苦的表情。 青鸾不敢再说了,静静侍立在一旁,等到差不多一刻钟,才听见太子妃虚弱的声音: “青鸾,帮我磨砚。” “这……”青鸾迟疑了一下,“已经二更了。” “我说磨砚就去磨砚……”流漓的语气里带着少有的不耐烦。 “是。”青鸾不敢怠慢,忙走到书桌前,备好纸笔,仔细磨着砚。 流漓抄写着《南华经》,渐渐的,握紧笔端的手渐渐不稳,清秀的小楷变为狂乱的草书,流漓觉得胸口窒闷,啪一下把笔重重摔在桌上。 **** 宫里什么都可以掩藏,唯独流言不可以。昨晚看守御花园的内人在一口沉井中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辨认,是敏嫔宫中一个名唤滴翠的宫女。从前是伺候惠惠妃的,后来被指给了敏嫔。 一夜之间,关于敏嫔虐待宫女,宫女不堪其辱投井自尽的消息传遍了东西各宫。 “听说呀,滴翠被捞上来的时候,膝盖上还是血淋淋的一片肉酱。滴翠打碎了御赐的花瓶,当着合宫宫人的面,被敏嫔罚跪在碎片上整整六个时辰呢……” “那也怪滴翠自己想不开,下人做错事,主子惩罚一下也是常有的事,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投井自尽吧。” “哎哟,你不知道,这滴翠是惠贵妃从府中带进宫的,在缀霞宫也是一等一的大丫鬟,在小丫头面前颐指气使惯了,敏嫔当着合宫下人的面当众羞辱她,是个心性儿强的都会受不了。” “这么说敏嫔娘娘确实有些过分了,不看滴翠的身份,就看在惠贵妃的面上也不该……” “咳咳,公主来了reads();。” 凤寰宫清早扫洒的两个小丫鬟急忙拾起扫帚,卖力地打扫起来。 刚才的话一字不落全吹进公主的耳中,公主背着手不说话。跟在公主后面的念秋横了她们一眼,责声道:“还不快干活,大清早的嚼什么舌根。” 两个小丫鬟吓得连连称是,大气也不敢出,等到公主完全走远才敢出气。 “宫里多少人知道这事。” “啊?”公主冷不防地问,念秋倒吃了一惊,半天反应过来公主问的是何事。 “奴婢也是听崇禧宫的人说的,公主您也是知道的,宫里最藏不住流言了,照这个架势,估计各宫都知道了些。” “你知道多少?” 念秋就把从崇禧宫听来的,滴翠怎样被看守御花园的内人发现,报给张显,张显怎样带人把滴翠捞了上来,以及滴翠被白布紧盖的身体裸露出一对血肉模糊的膝盖,最后怎样被抬去乱葬岗焚烧等一五一十地对公主说了。 公主面无表情地听完,淡淡道:“你寻个机会,告诉心兰一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惠贵妃冷冷睨视着跪在地上的敏嫔。 “姑母,你要相信我啊,真的不是我。我只是小小地惩戒了她一下,想不到她竟然……”敏嫔哭着膝行上前,抓着惠贵妃下摆的锦绸衣料。 “你还不明白么!我相不相信你没用,关键是皇上愿不愿意相信你!” “皇上?”敏嫔愣了一下神,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现出憎恨的神色,“皇上他怎么可能相信我,他巴不得我……”敏嫔咽下将要出口的话,继续哀求道:“姑母,我该怎么办,她们都用那样的神色看我,我夜夜不安,我该怎么办?” “不是你做的你怕什么?” “不知道……姑母,我不知道,我好害怕,我要怕死了,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盯着我,人人都不怀好意,稍不留神就会扑上来撕碎我……姑母,你救救我……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废物!”惠贵妃嫌恶地低啐道。 敏嫔一下松开抓紧惠贵妃那高贵衣衫的手,慢慢褪了回去,“我知道你们都嫌弃我,没有人喜欢我……”敏嫔漠然笑了起来,“你们既然嫌弃我,为什么把我送进宫,让我受这非人的折磨……”她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你们想让意洵进宫是不是,你们要抛弃我是不是……我就知道,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早已串通好了……” 敏嫔发疯似地狂笑着,惠贵妃衣袖一挥,梅环会意,立刻把敏嫔半扶半托的请出了缀霞宫。 敏嫔一病不起的消息发生在滴翠透井的三日之后,此时她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小腹微微隆起,腹中的孩儿渐渐长大,时不时地踢踢她的肚子。 她是被连日来的滴翠的冤魂吓得起不来床的,阖宫人都没见着所谓的滴翠鬼魂,只有敏嫔一个人说胡话说见着一个身穿绿衫,脸色苍白浮肿、膝盖血肉模糊的人影在她窗前飘来飘去。 这样一来原本觉得此事有蹊跷的宫人不得不相信滴翠是被敏嫔害死的了,不然滴翠的冤魂为何独独来找敏嫔?敏嫔要是没做亏心事为何吓得一病不起?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沉浸在惊吓和惶恐中的敏嫔不知道她的妹妹,她深以为忌的同父异母妹妹――斡勒尔意洵已被悄悄安排进了宫。 第31章 刹那芳华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第二日早晨,东方刚刚亮起鱼肚白,公主就醒了。醒来后辗转反侧,无法安眠,这几日准确来说从太子妃帮她换药那夜开始,她睡得晚醒得早,夜里常常醒好几次,醒来后神思恍惚,像是丢失了一件重要东西般怅然若失。勉强睡了去又被什么东西拽起来,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放心不下,反反复复直到天明。 昨天,她进了太子妃的寝殿,见桌上放着一本庄子的《南华经》,正翻到《人间世》一篇,她没来由一阵心痛。这是道家的经典,主张无欲无求,企望心静心安的书。你们太子妃经常看这本书么?她问青鸾。不常看的,前几天心血来潮让奴婢找来,奴婢翻了还几个箱子才找到这本书,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没日没夜地看起来,嘴里念念有词的。青鸾不无担忧地说着。 公主抚平书脚的折痕,静静坐在紫檀雕花木椅上。桌上熏炉中燃着沉香点染了满室的清幽之气,砚台上放着未干的浸润着墨水的湖州毫笔。公主摩挲着握笔处与别处不同的光滑的质感,她一定常常握笔,公主心里想着却被一股心酸充塞胸间。我一点也不了解她,她的生活,她的习惯,她的字迹是清秀还是狷狂,她夜里睡的安不安稳,会不会醒…… 一切的一切,公主还不知道呢,在还不知道的时候做个了断,也免了日后分不掉离不开的诸多苦痛了把reads();。 “青鸾,告诉太子妃,自太子与她成婚以来一直没有圆房,本宫已于太子商定过,这个月初七是行房的好日子,太子与太子妃终于可以喜结良缘了,本宫也了了一桩心愿了。” 如何不是了了一桩心愿?公主叹了口气,脸上是下定决心的毅然。 伺候公主梳洗的丫鬟们蹲着盥洗用具鱼贯而入,念秋拿着新作的秋衫替公主换上。 “咦,这衣裳倒新巧,看起来轻薄,穿在身上却温暖舒适。”公主系了腰间的绸带,摸着轻软的布料。 “这是江南新制的料子,奴婢刚从内务府领来的,公主一共十套秋衣,五套冬衣呢。瞧这绣工,还真是江南的精细手艺!”念秋抚摸着袖口细密的绣花针脚,大为赞叹。 “人不如新,衣却是旧的好。我还是穿旧衣裳吧。”公主褪下腰间的绸带,不知怎的,她有些惧怕改变,心里有一处地方隐隐不安着。希望在其他地方保持原状来让自己心安。 念秋摸不准公主的心思,刚才还高高兴兴地试新衣,这会却 有些郁郁不乐。她试着开口道: “公主说道人不如新,奴婢想起清早去内务府拿衣物时遇见张公公手下的内人小林子,据他透露皇上昨晚在缀霞宫临幸了一个女子,好像是惠贵妃的侄女,敏嫔同父异母的妹妹,名唤意洵。” 意洵……公主知道这个名字,太子选妃时她来过。公主当时就觉得这个人有着与同龄人不符的深沉,没想到她却进了宫,成为惠贵妃手中代替敏嫔的棋子。 “今日有封赏么?”公主问。一般皇上前一夜临幸女子,第二日会昭告各宫,封位行赏。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就算是一普通宫人,皇上这会也该赐封了,何况是身份尊贵的大将军之孙女。” “父皇做事沉稳,他不封赏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那个怀着龙胎还在病中呢,父皇这么做自然是为了龙胎。” 他们流着一样的血脉,皇上的脾性公主怎会不知。一个女人的命在他眼里犹如蝼蚁,要不是她怀有龙脉,他早已将她打入冷宫了。大昭法度严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虐待下人,逼死宫人的事迹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有心人添油加醋说得不堪入耳,他怎会姑息这种破坏法度,让他丢失颜面的事,他之所以容忍只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罢了。 念秋谦卑地颔了一下首。知道公主说的“那人”是敏嫔,现在的敏嫔如同弃妇,宫人碍于斡勒尔家的势力和惠贵妃的威严谈及她都小心万分,念秋听公主提及她,亦是不敢多言。 时近晚秋,天气转寒,夜晚的冷风灌进寝被,公主暖了一夜的被褥晨起还是冰凉的。忍冬早晨整理寝被时,无意中碰到了公主的手。告知太子和太子妃前来请安后,默默退了出去。 “今日初七了么?”公主有一瞬的愕然。 “今日是十月初七,太子与太子妃行房的日子,所以两人一大早给公主请安来了。”身旁的小丫鬟笑盈盈道。 “噢,是么……”公主喃喃。 “你们来了!”见两个金雕玉刻的人儿走进暖阁,公主笑着迎了上去,脸上真带有民间的长姐看着长成的弟弟带着媳妇归来时那种喜悦、欣慰的表情。 她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对玉如意亲手交到两人手中,“皇姐的凤寰宫什么贵重东西都有,却没一样是自己的东西。这对玉如意是有一年中秋佳节我女扮男装在神都街头闲逛,猜中了一大户人家的灯谜,赢得的奖品,也算是自己的东西了!哈,我猜中灯谜了那户人家却不让我走,非要把女儿嫁给我,还好我和沉箫跑得快,不然真要成为别人家的乘龙快婿咯……” 公主显得很高兴,兴致勃勃的回忆起往事,说到兴奋处手舞足蹈起来reads();。太子瞧着皇姐那么开心,也开心地笑起来,接住了皇姐递过来的玉如意。柄玉如意取材自新疆的和田玉,触手温滑,由云纹、灵芝做成头部衔接一长柄而来,寓意万事顺利,万事如意。 如意,如意,如人之意。只是,这三人中有哪个是如意的? 公主走到流漓面前把玉如意交给她时,流漓不去接,反而紧握了拳头,故意呆立不动。 公主执着玉如意的长柄的手放在空中,太子妃没有动,她也不动。 空气在这一刻胶着,流漓深重地喘着气,沉沉低下的头猛然抬起时正好与公主的眼神的对上。 公主的眼神……流漓吃了一惊,公主的眼神流露出的是哀求。对,是哀求!流漓没有看错,公主的眼中流露中最不可能流露出的哀求…… 这眼神一下子击中流漓的心,流漓几乎站立不稳,泪水就要充盈而下,她手一松接住了那柄玉如意,指腹狠狠摩挲着头部镂刻的云纹图案。 你不该……不该……你为什么要哀求……你是高贵的坚韧的不可一世的和宜公主,你可以骄傲可以无礼可以任性,可你不该哀求,不该有这样的眼神……是因为我么……是因为你和我一样,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无所适从……一样的彷徨无依…… 既然你想的话,那么,我照做。 这晚,风很疾,月亮沉入无边夜色时,下起了雨。秋雨绵延秋雨萧瑟,秋雨时节是文人墨客寄寓失意愁闷的最好时机。公主临窗而立,听着雨打斑竹,凤尾森森的萧然之声,心意浮沉,万般无有着落。 “公主外面下着雨呢!”念秋见公主走出了门外,拿了蓑衣急忙追了出去。 “别跟着我。” 念秋追出几步,公主的身影就消失在雨夜蒙蒙中,连同那句冷冰冰的话也一同湮没在雨声滂沱中。 刚敲了二更的钟,东宫正殿还亮着灯,公主从凤寰宫与东宫的连通的小门过了去。守门的内人见是公主大吃一惊,忙单膝跪地行礼,他们守了这么多年的门,还没见过公主从这个小门走过。这道门是为凤寰宫与东宫来往的宫人所设,主子们没有急事一般都会从正门过,谁会屈尊从这道低矮的小门通过呢! 公主的白袍边缘已被雨水浸透,头发也是半湿未湿,她眯起双眼朝正殿后面的太子妃的寝殿望去。寝殿内灯火通明,她无意识地舒了一口气。 伺候太子妃的青鸾提着一盏不怕雨的玻璃宫灯,撑着伞穿过游廊,正要拐进花园中,突然看见前方立着一个白袍秀身的女子,挺拔地如同青松。 “何人在此?”青鸾一边轻喝一边走向前去,一看竟是淋的湿漉漉的公主,连忙俯身在地:“奴婢不知公主在此,刚才冒犯了……”青鸾低着头半响不听动静,大着胆子抬头朝公主望去,只见她呆呆地站立着,放佛听不见看不见似的。青鸾思忖一瞬,不等公主说话就起身,为公主撑着伞。 公主默默走开,朝花园深处走去。主子的事青鸾不敢妄加揣测,既然公主不喜别人跟着,叹了口气也就默然回了房。今晚太子在寝殿,支开了所有伺候的侍婢,她回的是自己的房间。 公主走入一片林木丛生的所在,茂盛的树木遮挡了她的身影。她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到了这里,走到了离太子妃更近的地方。她只是顺着自己心意,朝令自己心安的地方走,朝舒适的空气里去。她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透过枝叶的罅隙正好瞧见太子妃的寝殿。 除了三年前赤跶王子身死的那一晚,她还没有这么失魂落魄过reads();。 她即将成为别人的人了,她亲手将她送入别人怀中。那个“别人”不是旁的人,而是自己的亲弟弟,是自己相依为命的亲人,这就更不应该了!她怎能做这种事!怎能抢夺弟弟的妻子!想到这,她吓了一跳,抢夺?难道自己真的心生抢夺的念头了? 她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甚至有那么些时日,她萌生想与那人在一起的念头。可是一想到她的处境和可能会接踵而至的危险,她就怯歩了,陷入无尽的悔恨和热望之中。那么多人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亲人的性命、她的性命俱在一朝一夕之间,稍有差池就是万丈深渊。 “哗啦”一声,她解下了别在腰间做腰带之用的软剑,没了腰带,白袍变得空荡荡的,灌进了冷风骤雨。她手握剑柄,挥舞起长剑,身体如疾风中飞旋的孤叶,长剑闪着刺眼的寒光,在漆黑的密林里划过一道道流星般的光晕。 长剑所到,树叶簌簌坠地。渐渐的,剑心不稳,招式变得杂乱无章,印证着她此刻狂乱的心绪。似乎要发泄心头压抑的隐忍的情绪,她对着一支粗壮的枝干一阵乱砍,终于,枝干抵不住这样大力凶猛的砍杀,嘎吱一声垂了下去,晃了两下,砰然落地。 就在这时,太子妃的寝殿的灭了灯,整个东宫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时辰到了,到了歇息的时候了!他们该…… 公主的身影隐没在彻底的黑暗中,这下好了,谁也瞧不见她了,谁也看不到她的心思,她再也没有危险了。 没有危险了么?她突然变得暴怒,像是一头陷入绝境的猛兽,失去了自己的光。光消失了,没有了,全都没有了。难道她就甘于这样么?难道她要做永远被自己嘲笑的胆小鬼么? 她望着还在空中飘荡的枯叶,人的一生有多长呢?大抵就如这落叶一般,倏忽而生,倏忽而落,短暂得容不下一声叹息。她的一声生她早已望到了头,孤单而生,孤单而死。如若这样,她的生命何曾绚烂过?她十九载的芳华里只有母后在世时才有过真正的快乐,难道在以后的无尽的岁月里她都要孤单一人,与自己的影子为伴么? 不,不要!想到这里,身体被一股没来由的恐惧攫住,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这样的恐惧比死亡更令人绝望。不要,她不要这样活着,她不要如干瘪的蝼蚁一样偷生,她要快乐!她要生的的快乐!哪怕这样的快乐刹那芳华,她也要用燃尽自己的激情和力量,守护生命的光! 不然,活着有什么意思! 太子轻轻将灯罩扣上烛台,寝殿内顿时被黑暗笼罩,坐在床侧的流漓紧了紧帘幔。她听见男子特有的粗重的呼吸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由朝床里缩了缩身子。 太子慢慢坐到床的另一侧,坐在黑暗中,静静地,没有说话,更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坐着。 流漓看见他白净的小脸上紧蹙的眉和恍然的眼睛,玉样的容颜隐在黑暗中,显得黯淡灰败,流漓同情起他来。 忽听一声长叹,流漓一下想到了公主。太子这声老成的无奈叹息和那人是多么像啊!流漓心下一片凄然,这算咫尺天涯么?幸好,幸好,他是你弟弟,我们还能以另一种方式厮守。只求你不要不开心,不要难过,不要痛苦,只要你安心,安心去做自己的事,我会以另一种方式默默陪伴你! 流漓思想间太子正朝她默默挪过来,等流漓察觉的时候,太子的衣衫已紧挨着她的,她心下一怵,下意识就要挪远,太子的手猛然附上她交叠的双手,她几乎要弹坐起来了,此时寝殿插着的被一道重力突然撞开了。 “砰——” 由于用力过猛,门重重撞上了两边的墙壁。 流漓惊坐起来,漆黑的夜色里,门廊下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第32章 情思流动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还是太子先反应过来,他松开流漓的手,一下惊坐起来,坐起间不经意地推搡了一把流漓,像嫌弃某件物件一样,毫不容情地推开。 “皇姐——” 太子欣喜地喊道,扑向门廊下被雨浸的湿漉漉的公主,“皇姐还是疼我的!”皇姐还是不愿看到他做不愿意做的事。太子似乎没发现公主的衣衫都湿透了,只瞧着她绝美的容颜,开心地笑着。 公主此时狼狈至极,缺了腰带的白袍,松垮垮地耷拉着,再加上浸了雨水,外袍紧贴着皮肤,蜿蜒柔美的曲线毕露。由于受了冻,丰盈的嘴唇发紫,还在微微的颤抖,一双明眸像要喷出火般的晶亮。几缕黑发贴附着瓷白的脸庞。看起来竟有种凌乱的美艳。 推开门的那刻,她的眼睛就像钉住了般直直望着屋内那个扰她心神的“罪魁祸首”。太子朝她扑来的时候,她才稍稍把眼睛从那人身上移开。 “嗯,”面对太子大喜过望的表情,她有点惭愧,只轻轻点了点头。太子以为她来到这里是因为疼他,可事实是…… “皇姐,你身上……”太子这才发现皇姐浑身湿透,尤其是看到皇姐衣衫凌乱,紧紧贴伏在身体上,更是窘得眼睛不知往哪儿看。 “嗯……不碍事,来得有点匆忙,没有带伞。”公主道。太子当即想到肯定是皇姐忽然想通了才匆匆赶来,有些狂喜,就知道皇姐最疼了我了! “嗯,皇姐想通了,不再逼你做不愿做的事了。”公主道,“那……你快回自己房间吧。”说话时,公主眼神有些闪躲。 恰好太子也没敢把视线放在有些“魅惑”的皇姐身上,两人都闪躲着彼此的视线。听皇姐说“回自己房间”更加高兴了,这么说,皇姐以后不会再逼我了!皇姐不逼我是不是代表可以接纳我了!? 他抬眼瞧见皇姐正定定看着她,心里柔柔念了一声“皇姐……”白净的小脸有些薄晕,低头不敢再看,转了身朝自己房间走去,心却还在扑通扑通乱跳,感觉一下从地狱升入天堂,每一脚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reads();。 太子妃是谁他不关心,也不在意圆不圆房,跟谁圆房,他在意的是皇姐的态度!因为坠马的事他对皇姐满含歉疚,前些天皇姐说希望他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做一个听话的臣子,又说定了初七圆房,希望他好好配合。他不知道做一个听话的臣子和圆房有什么关系,可他不忍再让皇姐伤心了,乖乖答应了。 流漓和太子不一样,并没有经历地狱到天堂的感觉,她只是平静地望着门廊下那抹单薄的身影,看着她在太子走后渐渐朝自己走来,她走来,在自己身旁停住。 衣摆还在滴着水,滴答——滴答,在静谧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流漓仰头凝视着她,握住她冰凉的手。 公主手指轻颤了下,太子妃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了她的手指。一股暖流流入进她孤寒的躯体,流入她僵硬的四肢和空白的大脑,她感觉浑身暖融融的。公主蹲下身子,将脸埋在流漓的膝盖上。 许久许久,她们都没有说话,彼此间有种默契,有种不须言明的默契,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读懂彼此的心意了。已经猜测、试探、暧昧那么久了,当公主出现在门廊下的那一刻,流漓就全明白了。 她就势抚摸公主湿润的青丝,将她脸颊上的碎发拢至耳后。“怎么不打伞就出来了呢……”这句话像是责备却蕴含着满满的温情。 公主无言地轻笑了下,任由流漓替她解开衣衫,擦拭着身上的冷水,又拿起床上的被子裹住她赤.裸的不住打颤的身体。眼神追随她的动作,看着她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衣衫,一件一件替自己穿上。 公主低头闻着衣领间的清香,这是太子妃身体的味道,又抬起手臂,贪婪地嗅着衣袖里的气味,抬头一看太子妃早已羞红了脸,自己也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我来系吧!” 公主将稍有暖意的手指伸向腰间,欲夺下流漓手中的衣带,却却流漓牢牢扣住了手。 “别动!” 流漓对这样的打扰相当“不悦”,轻蹙着眉尖,挪开公主的手,继续一丝不苟地系带。她将银色的玉带在公主腰间缠了两周,打好结,方满意地点点头。 公主一眨不眨地看着流漓,看着她轻蹙的疏淡的烟眉,聚精会神的玲珑的双目,在她露出小巧地笑意时,不自如地抚上她的双鬓,指尖摩挲着她的侧颜。 流漓抬眸恰好遇到那人炽热的目光,忙低头想逃离她的视线。 “别动!” 那人温热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话语间呼出的热气笼在她的耳际。流漓止住刚想迈出的脚,小脸通红,头越发低了,快要没入衣领里去了。 低头间,浓密的长睫在澄碧的眼眸中投下一丛墨绿的阴影,躲避的眼神平舔了一份欲说还休的娇羞,令公主看得心颤,轻轻抬起流漓的下巴,使她与自己平视。谁知指心一滑,太子妃的下巴像游鱼一样脱落。 流漓退开了好几歩,与公主保持适当的距离,脸上挂有被轻浮的薄愠,含嗔带怯道: “时候不早了,公主快些回去吧……” 虽有两尺的距离,公主也能看清太子妃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她如何瞧不出流漓的紧张与不安,因为此时,她的心也是鼓乱如麻。她如何不是跟太子妃一样的茫惑,一样的无所适从,一样的杂乱无章。 更鼓敲了三下时,公主悄悄出了太子妃的寝宫。流漓躲在窗边瞧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心想,这一世,她就要这样追随她了么? 第33章 意外之袭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如同前一晚下过雨每一次,第二日是个晴好的天气。天空一碧如洗,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甘冽的气味,被雨水浸润的枝叶在被阳光穿透的稀薄的空气中显得青翠欲滴。 流漓扶着青鸾的胳膊向着御花园信步而来。 “娘娘,你看这里有好多鱼呢!”绿芜和两个小丫鬟停住步子,指着桥下水面上成群结队的金鱼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流漓接过绿芜递给她的鱼食,朝下面的鱼群投去。鱼儿全部聚集起来,争抢着鱼食,吃饱后,又四散开去。一聚一散俱是眨眼功夫。绿芜带着小丫鬟拍手欢笑,流漓也轻轻笑着。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句轻慢的话语: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太子妃,怪不得这么清闲!” 尖刻的语气像瓷片刮着人耳膜那般令人不适。说到“太子妃”“清闲”故意拖长了语调。 流漓回头一看,见是敏嫔带着一行丫鬟缓步而来。“敏嫔娘娘。”知道她是在嘲讽自己不得宠,面上淡淡的,未作什么回应,只弯了下腰,算是施礼。身后的丫鬟们也都一一行了礼。 此时敏嫔已有快六个月身孕,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来回抚摸着鼓起的肚子,好似摸着未来的指望一般,神情甚是倨傲,于神情的散漫极不相称是脚步的拘谨。她在丫鬟的搀扶下,沿着桥边的栏杆慢慢贴过来,虽怀有身孕身子却像纸片一样单薄,好像随意一阵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受到惊吓reads();。她在流漓身边停下,脸上撑着傲慢的愠怒: “一个不得宠的太子妃,竟敢如此怠慢本宫!” 她见太子妃只欠了欠身子,并未行礼,着实惹恼了她。若放在往常她还没那么大气性,只是如今她被周遭冷落,变得愈发敏感多疑,感觉人人都在背后议论她,瞧不起她。骄傲的秉性再加上怀着龙嗣,便愈加张狂。像流漓这样并不算怠慢的举动,落在她眼里就是瞧她不起,她眯着眼睛道:“见着本宫还不行礼!?” 绿芜气不过,冲了出来,鼓涨着脸道:“敏嫔娘娘,我们太子妃再怎么样也是从一品的位份……” “啪——” 敏嫔身边的丫鬟滴叶未等绿芜说完,上来就是一巴掌,打得绿芜朝后趔趄了几步。 “臭丫头,娘娘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儿!” 流漓嫁入东宫已有半年,向来不与人接触,更别说与人有什么冲突了。敏嫔的狠戾她不是没有听说过,但亲身经历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望着对暴行一脸漠然的敏嫔,又看着绿芜粉白的小脸上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不由怒上心头。但良好的修养使她很快压抑住自己的怒气,低低道: “敏嫔娘娘身份尊贵,而且有孕在身,实犯不着为了一个丫鬟大动干戈。打坏了下人是小,动了娘娘的胎气事大。娘娘就算动气,也要顾及皇上的龙脉才是。” 流漓一席话说的不卑不亢,却处处刺痛敏嫔的心。流漓不知道敏嫔深恨别人拿“下人”“皇上”提醒她。滴翠的风波还未过去,皇上的余怒也未消,只是看在她怀有龙嗣的份上才免了她的惩处。这让她如惊弓之鸟之外还深以为辱。流漓这番话表面虽不痛不痒,却处处提醒着敏嫔所受的折磨和屈辱。 她漠然的脸一下变得扭曲起来,手臂高高抬起指着抽搐的绿芜,厉声道:“本宫想教训谁还轮不到你来管,滴叶给我狠狠地教训这个臭丫头!本宫不喊停谁也不许停!” 滴叶得了命令,上去就要左右开弓的扇,不曾想扬起的手臂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钳住,动弹不了。 滴叶听见周围整齐的行礼声:“和宜公主万福金安!”,一抬头果见和宜公主正冷冷地睨着她,顿时双腿发软,不自觉跪倒在地:“奴婢……奴婢给公主请安!” 公主甩开滴叶的手腕,盯着面色紫胀的敏嫔,冷哼一声:“敏嫔身为父皇的妾室竟连祖宗礼法也忘了么!一个三品宫妃让从一品的太子妃给你行礼,照你的逻辑,本宫见了你是不是也要行礼了!”常理上讲,公主与太子妃位份一致。但也要顾及长幼次序,所以太子妃见了公主也是要行礼的。 公主转头看了一眼面色渐渐平和的流漓,继续道:“太子妃谦和,念在你是父皇侍妾的身份上,处处礼让与你。但是,敏嫔娘娘,”一步一步逼近敏嫔,装作无意间瞧了一眼敏嫔高高隆起的腹部,悠悠道:“凡事不要太过分,不然以后受苦的可不止娘娘一人了……” 孩子是她唯一的指望了,也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的光亮。公主有意威胁她的孩子,她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刚才的盛气凌人顿时消失殆尽,变得惊恐万状,紧紧抚住自己的小腹,被公主逼退了好几歩,紫胀着面皮,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公主反问,低沉着嗓音:“你以后若再敢动东宫的人,别怪本宫不客气!”说完拂袖而去。 流漓跟在公主后面,下了桥,沿着河边慢慢走着。朝还愣在桥上的敏嫔不安地望了几眼。 “不必担心,她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奈何不了你我的。”公主宽慰道。 “我是瞧她可怜reads();。“ 公主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望着流漓,“我以为你是担心她会报复我,原来你是担心她呀。”说话时,故意把“她”拖得很长。 流漓见四下里都是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拿眼嗔了一眼公主,低头不言语。 敏嫔原是到御花园散心去的,就跟在公主一行后面,沿着河岸缓缓走着。身边的滴叶靠河岸一边走着,小心伺候着敏嫔。 公主听见身后窸窸窣窣裙裾拖动草叶的声响,知道是敏嫔跟上来了,想拐个弯绕远路回宫,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快要震破耳膜的凄厉的尖叫。 公主、太子妃、青鸾、绿芜等人都被这声尖叫惊得不轻,几乎是同时回头朝声源望去。 只见敏嫔翻了下眼皮,晕了过去,身边的丫鬟们俱是一副吓破胆魂的模样,一壁朝后退一壁手忙脚乱地扶住下坠的敏嫔。滴叶吓得撇下敏嫔只顾朝后跑,嘴里大叫着:“来人啊,快来人!有……有蛇!” 还是绿芜先发现草丛中有条五彩斑斓的花蛇,足足有两寸粗,盘旋着身子,头呈扁状,嘴里吐着红色的信子。绿芜一下抓紧太子妃的胳膊,声音瑟瑟发抖:“娘娘,你看,真有蛇……” 那蛇像是受了惊,急急往草丛深处钻去,流漓顺着绿芜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时,正值蛇受惊的时候,它的脑袋像捕食时那般迅捷地朝前冲了一下。 这对最怕蛇的流漓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惊吓。她的脑袋轰的一声像炸裂一样,几乎是下意识的,在她最害怕的时刻扑到了公主前面。 “公主别怕!” 她伸展开双臂用身体死死护住身后的公主。一个人恐惧到了极致便无所畏惧了,何况担负着保护心爱的人的使命,正如此时的流漓一样,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却鼓足她平生所有的勇气,用单薄的身体保护她想保护的人。或许,这一刻,连流漓自己都不相信,她竟然做出了超越自身的事。 只知人怕蛇,却不知蛇也怕人。蛇会咬人,只因受了人的威胁。 那条粗壮的花蛇迅速钻入草丛中,在带刀侍卫赶来的时候早已不见了踪影。 公主不由分说拔下侍卫的刀,飞速往草丛中一阵乱砍,丝毫没有惧色。 流漓惊魂甫定,傻傻立在原地,手臂还伸展在半空中。 原来公主不怕蛇的! 原是自己怕蛇,就理所当然以为别人也怕。就像自己喜欢吃某样东西,就会当宝贝似的献给喜欢的人,以为对方也喜欢吃。 蛇是异常灵敏的生物,公主自然寻不到它的踪迹。“奇怪,这里常常有人走动,蛇怎么会出现呢!”公主心里嘀咕着,转脸看见侍卫帮着把晕迷不醒的敏嫔抬了起来。大腿处的血迹透过华丽的裙裾一点一点滴落下来,顺着抬着敏嫔的侍卫奔回的方向,滴成一长串可怖的血迹。公主想起那声凄厉的惊叫,这次敏嫔恐怕…… 敏嫔身在孕中,经过滴翠闹鬼一事早已如纸糊的小人儿一样,面上装着强势,内里却相当孱弱。她本是极易动怒的人,有了身孕后脾气更是暴怒无常,常常牵动腹中的胎儿,动了胎气,自己也是腹痛难忍,因此恶性循环,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照御医的说法,就算以后不再动气,只安心养胎,能平安诞下龙脉已属不易。何况像今日这般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敏嫔因这次惊吓,胎动严重,腹中绞痛,喊叫了一夜后诞下一个早产的男婴,因为还不到六个月,肺部未发育完全,不到半刻钟便咽了气。敏嫔诞下孩儿后也因大出血晕死过去。据说她在生产时掐着接收嬷嬷大喊着: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儿,不然我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第34章 交颈私语(补)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崇禧宫 根木花雕太妃椅上瑶妃挪了挪慵懒的身子,对捶腿的几个小丫鬟抬了抬手,示意她们下去。 “什么事?” 心兰见室内没了人,忙上前替瑶妃捶起腿。觑着瑶妃的表情掂量道:“娘娘,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瑶妃微睁了眼。 “说!” “是,”心兰忙接口。眼珠提溜一转,开口道:“娘娘,皇上昨夜封了一位贵人,”心兰斗胆抬眼看了一眼瑶妃,见她眉头微蹙,睁开了眼皮,“听说是敏嫔同父异母的妹妹,叫斡勒尔意洵。”心兰声音越说越低。 瑶妃微白的指节轻敲着太妃椅的扶手,檀木质材发出沉闷的响声。 “好消息呢?” “嗯?”太久的沉默让心兰一时没反应过来,“噢,好消息……好消息是敏嫔估计命不久矣……”心兰将敏嫔遇蛇早产,诞下的男婴活不长,敏嫔受刺激导致几次昏死过去等事一一禀明。 瑶妃从太妃椅上坐直,紧绷的神色显然对此事一无所知。 “是了,”她缓和了神色,“不管是谁做的,总算替本宫了结了一桩心事。”掸了掸袍袖,像在拂去身上的什么脏东西,而实际上新换的凤纹红绸缎上纤尘不染。 “可……”心兰还有些不安,走了一个意,又来一个意洵。这个叫意洵的斡勒尔家的嫡出小姐似乎比敏嫔更难对付——不出五日就封了嫔位,授了宫殿reads();。 流漓快步跟上公主,念秋顺势关上房门,将青鸾隔在外面。流漓在公主寝殿坐定的一瞬,恰好看见门缝里青鸾探寻的目光。流漓轻轻咳了一声。 殿内只有公主和太子妃两人了。 “你怕蛇?”公主问。 “嗯。”御花园遇蛇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流漓还有些后怕。 “那你……”公主指的是流漓奋不顾身护在她前面的一幕。 流漓低了头,两手搅动着手帕。感觉到公主离她越来越近,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流漓越发不敢抬头了。半响,她感觉到公主的掌心的温热消失了,心下一阵慌乱,忙抬起垂下的长睫,欲探个究竟,不料,下巴被公主的指尖抬起,目光对个正着。 公主温柔的目光中含着感动与热烈,赤.裸裸盯着她看,快要探进人心底。 这样的目光让流漓不自在,她垂下眼睑,想岔开话题,“你说,敏嫔会不会有事啊?” 公主讨了个没趣,放开流漓,玩弄着衣角的流苏,漫不经心地回答:“她有没有事,关你我什么事啊……” 我们办自己的事就好了啊! “哦。” 流漓也讨了个没趣。静思了三秒,摆出一副难言的样子,“忸怩”道:“我觉得,有人故意害敏嫔。” 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就这呀?我当是什么我不知道的了不得的大事呢! 她掩嘴看了流漓半天,忍住嘴角浮起的笑意,板着正经的脸,“那太子妃以为是何人害的敏嫔?” 流漓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把自己心里的“大秘密”跟公主说了,没想到招来公主的嗤笑。为了太子妃的面子,流漓选择不回答公主的问题。 “我不知道!”流漓别过头,故意背对着公主。 公主把头搁在流漓肩头,“不知道呀……”公主对着流漓的耳朵哈气,缓缓道:“是我害的……” 流漓转过身子,惊讶地望着公主。看着公主一脸诡计得逞的表情,流漓忍不住捶了一下公主的肩头,气哼哼地不理她。让你欺负我! 公主好像对太子妃主动的“触碰”显得无比受用,涎皮赖脸凑到太子妃脸面前,“生气啦?” “……” “别生气啦!” “……” “那我给你摸,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说着脖颈上前,把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凑到流漓面前,示意她这脸可以摸的。 流漓真想把这张魅惑的脸推开,没想到这张脸越凑越近,在她颈间闻了起来,一副陶醉的样子。 流漓一掌按上公主的俏脸,把她推到离自己一尺远的地方。 嗯,这个距离比较安全。 公主无辜地瞅着她的太子妃,她不过就是闻一闻嘛,这么小气哟…… “好啦,说正经的呢。” “嗯reads();。” “我觉得会是……”流漓朝东边指了指。恰好公主也朝东边努了努嘴。 两人会心一笑。 东边是崇禧宫的方向。 公主好奇道:“你怎会猜她?”在她印象中,太子妃都是不谙世事的。 流漓把那天和绿芜看见井中的滴翠,以及滴翠脖子上红色交叉的勒痕,包括遇见心兰和十一皇子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公主听。 “哦?还有这等事?”公主奇道,她定了定心神,“看来此事定于瑶妃脱不了干系。”她见流漓探寻的目光,解释道:“你不是说滴翠脖子上有勒痕么,既然是交叉勒痕,说明她是被人勒死的,而且死前有过挣扎,之后再抛入井中,为的是造成自杀的假象,以此揭露敏嫔的残暴,让敏嫔失去皇上的宠幸。这么粗暴的方式倒像是瑶妃的风格。况且你不是说靠近井边时看见心兰突然从灌木丛里冒出来了吗?心兰是瑶妃的心腹,这事十有*是瑶妃假之心兰之手做的,不然她不会那么慌里慌张,想要逃走了。” 流漓惶然地点点头,她不曾想她差点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发生,那日的恐怖与惊惶的感觉还萦绕在脑中。 “所以,瑶妃又用蛇来吓敏嫔,她想让敏嫔……”她想让敏嫔死,“死”这个字眼她说不出口,梗在喉间,忽然觉得浑身凉丝丝的。 “别怕,有我呢!” 公主把流漓揽入怀中,流漓顺势靠在公主肩头。 “洵贵人,您不能进去啊,公主吩咐了一概不许人打扰……”念秋的声音还未落定,门先响了起来,紧接着“咔吱”一声被推开,推门的人有些急,但还是葆有基本的涵养,轻敲了两下门,才在念秋阻止之前推开了门。 流漓如受惊的小鹿,柔柔的小脑袋猛地从公主肩上弹开,迅忙恢复到与公主一尺远的距离,才顺着公主的目光望向门外。 “斡勒尔意洵……”公主并没表现出多少惊讶,好像事情就该这么发生。流漓倒明显吃了一惊,这位斡勒尔家最得宠的嫡孙女,身着天蓝锦服,头梳流云髻,高贵傲然处宛若凌空而起的仙鹤,恍得流漓睁不开眼。 流漓悄悄看了一眼身旁“呆楞”的公主,不禁酸意四起,她静静立在一旁看着意洵,不,好像是皇上的洵贵人了,是了,就在昨晚,敏嫔生下死胎那晚,皇上临幸了意洵。流漓看着意洵向公主行礼时那剧烈颤动的双手,哽咽着嗓音: “家姐斡勒尔意因产后大出血命在旦夕,临走前想见公主一面,特特派了人来请,久不见回应,意洵无法只好出此下策,斗胆闯了公主的内室,还望公主看在死者遗愿的份上,原谅意洵的冒失,还望公主随意洵去见一见家姐。” 意洵说着朝公主叩下头去,公主忙扶住意洵,“洵贵人不必多礼,不知敏嫔这个时候请本宫过去所为何事啊?” 公主说到“洵贵人”时,意洵明显一怔,像被什么抽打了一般,顿时蔫了下去,她身子趔了趔,顿了一瞬才道:“意洵不知具体什么事,只听家姐说务必把公主请来,想必是十分重要的事!”意洵见公主双手负后,脸色淡漠,咬了咬唇,在公主耳边重重吐出四字: “赈灾行刺。” 流漓见意洵凑在公主耳边说了什么,公主脸色霎时变得凝重,立刻随意洵去了。 公主随意洵走的时候,匆匆递了一眼流漓,袍衫擦过流漓的衣袖,在门边消失不见。流漓拽了拽袖沿,指尖还残留着公主手心的余香,刚刚的欢声笑语顷刻变成孤冷寒盏。 姮悸,我要如何抓住你? 第35章 意之寻之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长野宫 敏嫔斡勒尔意绯安静地伏在重重堆锦绣被之中,如同一脉被抽尽了水分的枯叶,抑或,是一尾离水太久的涸泽之鱼。她只是瞪着眼睛看着素色瓜瓞绵绵的帐顶,连和宜公主和意洵的到来都没有注意。直到意洵疼怜地叫了一声“姐姐”,敏嫔才把空洞的眼神挪移到她们身上。 “你倒是来了!”敏嫔强行运作起嗓音,想让她挖苦的话听起来像平日一样有威慑力一些,可惜的是,她的强撑并没有奏效。和宜公主从她快要胀破的声音里分辨出她已灯枯油尽,微微一阵轻风,就能将她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烛吹熄。 “你有话对我说。”公主面容沉静如冬日的寒冰。 “哼,”敏嫔轻嗤一声,偏头的动作撕扯了身上的伤口,身旁的丫鬟忙挪了挪枕头,把她细瘦的身子整个向上提了提,安顿在枕上后,她才重又打起精神,刚要回答公主的话却一眼撇见了在床边垂泪的意洵。 “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这里没有爹爹、没有姑母,你演把戏也没人看……” “姐姐……”意洵尴尬地看了一眼公主,欲要分辨什么,却不知如何说reads();。姐姐恨她,她知道,她越是宽宏大量,姐姐越是恨她。她无奈地低下脑袋,眼神划过一瞬的黯然,她要怎么做姐姐才能相信她? 敏嫔见她低眉顺眼的样子,越发动了气,她剧烈地喘着气,“意洵……呵——现在应该是洵贵人了,呵呵,很好!春风得意呵!哈哈哈——哈哈哈——”她没来由地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太肆意,笑得太旁若无人,笑得太歇斯底里,从喉咙根刮出的笑声渐渐变成剧烈的咳嗽,白如薄纸的脸变得更加惨白。 意洵伸手欲要扶住她如狂风中簌簌飘零的薄躯,却被敏嫔猛推出去,意洵没有防备一个后跌,差点摔在地毯上,公主一个疾步伸臂牢牢固住了她。 敏嫔趁着意洵站直的当口,忽地捏住意洵的下巴,拧着她的面孔对着自己,神色狰厉:“你以为你就得宠了吗?呵呵呵,笑话!你也会跟我一样的下场,咱们斡勒尔家的女儿一个样儿,谁比谁好到哪去,啊!别用那么无辜的眼神看着你的长姐,斡勒尔意洵,你不相信是吧?好,那我就让你看看!” 敏嫔松开意洵,猛力撕扯自己身上的单衣,随着单衣剥落大片的皮肤也暴露在空气中,公主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柔白细嫩的皮肉上竟然遍布着的数不清的累累鞭痕。那鞭痕交错密集着,有的黑得发紫,有的红得瘆人,旧痕深陷进皮肤,新痕翻出皮肉。胸口处的几排牙印交错,像毒蜘蛛爬过的斑斑劣痕。 公主无法将这触目惊心的伤痕与眼前虽垂死但依旧花颜月貌的敏嫔对应起来,就像她小时候不知道为何要把恐怖丑陋的“蛇蝎”和柔情似水的女人联系起来一样。单看敏嫔的上身你以为这个女人一定生了个如蟾蜍一般的脑袋,可是她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既然是个惹人怜的美人,就被好好呵护才是,总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公主第一次对眼前的女人起了一丝的同情心。 意洵没有亲见这恐怖一幕时应有的惊惶和恐惧,她只是死死咬住乌红的嘴唇,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下落。敏嫔揪住意洵的手腕,瞪着她,眼珠快要蹦出眼眶,凄厉地狞笑:“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下场!哈哈哈!你以为你潜行侍奉的君王是个什么好东西?告诉你,我的好妹妹,他恨斡勒尔家,他会找你报复的哈哈哈!” 敏嫔说完重重地跌在床榻,急促地喘着粗气,呼吸如涨潮的海面,一浪打过一浪后渐渐平息,她微颤着手指,示意公主近前来。公主直到她有话对自己说,上前一步,左耳侧向她。 “和宜公主,你妄称聪明了,竟竟……不知谁在背后暗算你……”敏嫔在经过刚才的剧烈动作后已气若游丝,公主耳朵附在她嘴边才勉强能听懂她话的意思,“谁?”公主急问。 “呵呵——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敏嫔轻轻笑起来,好像对自己的把戏很满意。 公主强忍住怒气,她不信敏嫔这么大费周章的把她请来就是为了戏耍她,兀自耐下性子道:“我猜那个人也是你的仇人,你只有告诉我,才有报仇的可能!” 敏嫔散乱的视线瞬时聚焦在一处,她用最后一丝力气看着和宜公主,似乎要把她看穿,看穿她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最后她疲累地闭上眼眸,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忽然像下定决心一般猛睁开灰眸,撑住最后几缕气力: “段记……” 公主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段——记,赈灾途中贼人所用的刀就是山西段记所制,敏嫔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谁指使的段记?是谁?告诉我!”公主边说边贴近敏嫔的耳朵。 “家……家……” “什么?大声点,家什么?” “家……家……家臣……” “家臣怎么了?”公主摇晃着敏嫔的身子,半天不见敏嫔的反应reads();。 “公主,”意洵哽咽道:“家姐没了!”她撑不住下滑的身子,瘫坐在地上。 公主看着瞪着眼睛的敏嫔,那眼中现出不甘、仇恨和一丝的悔意,叹了口气,“意洵,替你姐姐合上眼吧。” 意洵给敏嫔合上眼后,在小丫鬟的帮助下,给敏嫔穿好了宫服,并让下人去禀报皇上。做完这一切,意洵才回味起早已在她心里引起激荡的公主的那一声“意洵”,这是公主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公主叫自己名字时,声调平缓清亮如幽谷中涓涓流淌的清泉,悦耳悦心,意洵愣愣的,视线透过进进出出的宫女与御医间,与立于屋角的公主的目光恍然触在了一起,意洵心内一热,旋即弹开目光,假装整理被忙乱弄皱的衣衫。 公主走近她,“跟我来。”意洵迷迷糊糊地跟着公主进了侧殿。 侧殿没有点火,随着门“嘎吱”一声关闭,意洵陷入一片黑暗中,“公主,”她攥着自己的衣角,小声叫了一声。 从未……从未有过这样一种时刻——她和公主独处一室,而且公主只离她半只手臂的距离,只要伸手就可以触及。她记得,自从7岁进宫那年公主赶跑了一帮欺负她的王亲贵族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这么近距离观察公主的时刻。十三岁的中秋佳宴她越过重重人海才得以瞥见公主的侧脸;十六岁太子选妃,明知她们之间隔着重重险山,她还是来了,只要有一线希望,哪怕这希望渺茫,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向前冲。 她不知道除了追寻公主之外,她的生命还有什么价值?在一个尔虞我诈的家族里,没有温情没有怜悯,有的只是互相利用和互相伤害。她小心翼翼地长大,小心翼翼地看着别人的脸色,却还是不断地被嫉妒和欺辱侵袭。长大后也免不了被当做木偶的命运——娘说这是斡勒尔家女儿的命运,我们生来就是为家族效力的。她想,如果没有遇见公主,她的生命该是多么晦暗啊! 七年那年,公主将她救出围困,擦干净她脸上的脏东西。为逗她开心,还牵来一个小马驹教她骑马。公主说:“意洵,别怕,你只管骑!有本公主牵着呢,马儿不会跑快的。”七岁的意洵驾着小马驹,咯咯地笑着。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忘记公主过,公主的存在就像她驾驶的那匹小马驹,能载着她飞起,飞出家门,飞抵心里的渴望。 “脱下来!” 意洵一愣,怔怔地看着近前的公主。 “把衣服脱下来!” 意洵腾的脸红了,她没有料到公主会这样说,一时间竟像遭了电击。“我……公主……”意洵喏嚅着,脸红得滴血,双手死死攥紧自己的衣角。 今日的事让和宜公主的脑子有些混乱,她即使察觉出意洵的反应有些反常,也来不及细思,一把抓过意洵的肩膀,粗暴地撕开意洵的衣衫。意洵早已被这情形吓傻了,身体软弱无力,瘫倒在地,露出一截润白的肩膀。 公主看着意洵肩头那条长长的还未愈合的抓痕,蹙紧了眉头,“父皇,他真的……”忧伤覆盖了公主的双眸,她显出痛苦之色。回忆起自敏嫔被父皇二次宠幸以来种种暴虐的行径,不禁心寒。她忽然转脸望向还未从刚才的“粗暴”中缓过神的意洵,“这真的是父皇做的?” 即使是公主这么一句生硬的,甚至算不上关心的话,意洵的眼泪还是如决堤一般奔涌而出,她知道公主问的是肩上的伤痕是不是皇上弄的,她点了点头。 公主看着瑟缩成一团的意洵,心里涌出一股歉意。她不知是为父皇的“暴力”还是为刚才自己对意洵的“粗暴”而歉疚,还是为意洵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却背负这么重的担子而心软。 “你好好保重!”她轻声道。然后踏出门外。 第36章 调妻有方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凤寰宫 天色将晚,公主才从长野宫回来。拉开寝殿的帷帐,发现太子妃孤零零地坐在檀木圆桌前。 “你……还没走哦!”公主惊讶道,她走的时候是将近正午,现在都傍晚了,难道这么长时间太子妃一直坐在这里? 从公主推开门的一刹那,流漓就知道是公主回来了,公主的推门动作和其他人不一样。念秋是试探着缓缓推开门,公主是先碰一下门,然后毫不迟疑地整个把门掀开。她屏住呼吸期待着公主到她身边来,等公主到了却故意梗着肩膀,不理会公主。 “怎么了?”一推门看到流漓的一瞬,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公主踏着轻快的步伐凑到流漓面前问道。 “别管我。”流漓旋了个身子,侧向她。 公主一脸茫然,晨起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发生什么事了吗?”公主关切地问。 “你问我,我还没问你呢!” 公主一听不对劲,好像是在生我的气,可是我有哪件事惹着她了?脑中迅速搜索着记忆,好像没有惹着她的事啊!不管了,先道歉再说。 “对不起嘛!”公主忸怩着,用肩膀蹭了蹭流漓的手臂。 流漓闪躲着她,“平白无故说对不起作什么?你有哪里对不起我了?” “我……哪里都对不起你reads();。”公主无辜。 “你不知道哪里对不起我,道歉作什么!”流漓不饶。 “这个……我……”公主摸了摸鼻尖,又望了望脚尖,一时语塞,杵在当地不知道做什么好。一会,见流漓起身,以为她要走,急忙拦腰抱住,“你去哪里?不要走!” 公主力道太大,流漓被她死死箍着,挣不开身,只得泄气,“你干嘛?走不走是我的事!” “那拦不拦也是我的事咯!”公主耍无赖,见流漓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连忙改口:“是是,你的事你的事哈!” 流漓本来一肚子火,见公主这般低眉顺眼的,稍稍软了下来,轻飘飘一句:“我只是想倒杯茶,又没说要走。” 公主一听喜笑颜开,忙不迭的端茶倒水,亲自捧到流漓面前,半弯着腰作揖:“娘娘请用茶!” 流漓嘴角漾起浅浅的梨涡,但还是绷着脸,不理她。 “娘娘别生奴婢的气了,奴婢有哪里做得不对,请娘娘给个准话,也叫奴婢心里踏实踏实。” “我哪敢生公主的气哟,公主整日忙着招呼这个意洵那个沉箫的,流漓没有替公主分忧已经是流漓的错了,哪还敢生气哟!”流漓喝着公主端给她的茶漫不经心地说。 公主一听这话,急了,一把捉住流漓的手,亲昵道:“你敢你敢,你做什么都对哈!” 流漓哭笑不得,拿手指狠狠戳了下她的额头,见她巴巴地望着自己,心中柔情四起,想原谅她又觉得这样好像太便宜她了。咬着下唇狠心道:“我不要理你了,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赌气!”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我怎会不知!我要不知道谁会知道呢!”公主见流漓有软化的意思,一把搂住流漓的纤腰,在她耳边呵气:“流漓是吃醋了……” 被人说中了心事,流漓的俏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她挣扎着欲挣脱公主的怀抱,哼,就是不要你抱! 流漓扭.动着娇躯,反抗着公主的禁锢,这一反抗的举动在公主眼中却变成了欲绝还迎。流漓愈动,公主箍得愈紧,恨不能把流漓揉进胸怀。 “姮悸,你放开我!”流漓的身子渐渐软了。 “那我放开你,你不许生气了!” “嗯,”流漓答应着,公主一松开手,流漓就像游鱼一样滑出一米远,坐在圆凳上不说话。哼,臭姮悸,一点也不懂我心。你以为我愿意赌气哦,你在外面和这个好和那个好,有没有考虑过你家里这个人的感受,你还知道回来哦。回来了也就算了,可你明知道我是吃醋了,却一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你都一点不在意我么? 公主见流漓独坐在凳子上,满腹心事,实在不知道要做什么好了,求饶告软不行,强硬的也不行,我的小姑奶奶,你到底吃哪一套哦?公主靠着流漓坐下了,肩膀轻撞了一下流漓,道: “我今天有点难过……” “怎么了?”流漓一听忙转身面向公主,关切的问着“是哪里不舒服吗?” 咦,这一招还挺奏效的……公主露出委屈的小模样,“这里。”指指心口。 流漓吓坏了,刚才的小情绪顿时烟消云散,满心的担忧和关怀,急急捂住公主的心口位置,来回轻抚着,“是不是以前坠马的旧伤复发了?没事吧疼不疼?”看到面前的人儿委屈难过的模样,心口堵的难受。 “不是,”公主摇晃着脑袋,“是敏嫔临死前向我透漏了一些事reads();。你还记得我们赈灾途中遇刺的事么,”公主扫了一眼门口,确定没人偷听,才压低声音道:“敏嫔死前说了四个字:赈灾,家臣。” “家臣?”流漓虽不解其意,但她知道的是这件事对公主关系重大。那天的遇刺事件还历历在目,那种刀尖擦过鼻梁的恐惧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连她都想知道是谁胆敢对公主和太子下如此狠手!“公主觉得敏嫔娘娘指的是谁?” 公主指节敲了敲檀木圆桌,若有所思道:“我想,敏嫔记恨谁,谁就有可能。” 流漓迷惑不解,半响方知道公主的意思,“你是说敏嫔想借你之手除掉她,所以才透漏给你?那么,的确,敏嫔想让你除掉的就是她恨的人。” “而且是她干不掉的,或者是忌惮的。”公主补充道,微眯起眼睛,玩味的打量着流漓的表情,认真的程度好似第一次见到她一般。 “啊——是,”流漓沉浸在自我推理中,忽一看公主正盯着她促狭的笑,小脸刷的红了,“看我作什么?”流漓扭过脸,躲开她炙热的目光。这个人,怎么总让她脸红! “看我家神探手啊!”公主笑着捏捏她发烫的脸。流漓更不好意思了,“不要理你了,你不是气我就是取笑我,才不要理你了!”说着流漓作势要走。 公主伸腿一绊,流漓一个不防,跌入公主早已准备好的怀抱,“往哪跑,嗯!”公主钳制住她,把一张魅惑的脸贴近流漓惊慌失措的小脸。 “公主你坏,你还拿脚绊我,你……你休想碰我!”流漓一掌拍开公主越凑越近的脸,一个轻盈的翻身,轻松逃脱公主的桎梏。 “诶~别走啊!”公主话音未落,门就嘎吱一声开了。公主没想到太子妃动作这么灵敏,一个不防就让她逃走了。 念秋见门大开着,疑惑地步入内室,“公主,刚才看见太子妃跑得飞快,不知发生了何事!” “嗯,没什么事,你做你的事去吧,一会太子妃来了,放她进来就好。” “是,”念秋答应着,转念一想好像有什么不对,太子妃不是走了么,怎么公主说她要来,“公主,太子妃刚刚走的……” 公主微微一笑,“不出半柱□□夫,太子妃准会回来。” 念秋将信将疑地退出去,忽听见门被掀开的声音,“姮——悸——你为什么吩咐守门侍卫不让我出去!” 念秋吓傻了,在这个皇宫里,除了皇上和姑姑还真没有谁直呼过公主姓名!念秋转身一看,原来是太子妃……念秋瞅瞅太子妃又瞅瞅公主,见公主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得意洋洋地笑着。这下念秋更不解了,事情好像不太对,但她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只感觉周围的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她好像不应该再呆下去了。走之前还鬼使神差的关紧了门,吩咐小丫鬟没有公主交代不许人进来,她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件屋子是不许人踏足的领地。 流漓气呼呼地进了内室,俏脸一摔,“你要做什么,为什么不放我走?” 在小丫鬟进来倒茶的当口,公主就悄悄吩咐让侍卫看着太子妃,不许太子妃出凤寰宫的宫门。公主一看奸计被识破,反而摆出一副坦然的样子,踱到流漓跟前,悠悠道:“凭什么让你走,连你都是我的,你还想走!”说着一把横抱起流漓,就要朝床榻去。 “姮悸,你……你坏,你放开我——” “嘘——你想让外面的人都听见么?你想第二天满宫里传太子妃上了和宜公主的床?” “……” “那就闭嘴,乖乖听话。” 第37章 情思缠绕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娘娘,这是内务府新裁的衣裳,贵妃娘娘特特送来,请娘娘先挑呢……”烟月喜滋滋地说。 “放下罢。” “娘娘……您不看看吗?”烟月手捧着一叠新制的衣衫,进了不是退也不是。 “心不在你身上,穿得再好看有何用?” 烟月还想说什么,看见独立窗前的洵贵人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下去,才住了口,关了房门,留洵贵人一人在这孤清的长野宫。 皇上打算给洵贵人配置新的宫殿的,但洵贵人坚持要住敏嫔生前住过的长野宫。做下人的虽有怨言但也无奈,主子有主子的打算,做下人的只有乖乖听从的份! 意洵独立窗台,怔怔望着凤寰宫的飞檐,像是望着情人的脸。 三盏,两盏,一盏……风扑灭了凤寰宫最后一盏烛光,带起长野宫的曼曼卷帘,意洵手指一紧,空着的一颗心也瞬间被漆黑填满reads();。 姮悸……意洵默念着那人的名字,我可以叫你姮悸吗? “姮悸,你放下我……”流漓轻捶着那人的胸口,作嗔怒状。 “不放……”公主横抱着太子妃,轻巧地朝床榻歩去,“太子妃,本宫明日就叫御厨房给你做大鱼大肉吃。” “你什么意思,”流漓道:“你是不是嫌我瘦了?” “嗯?我可没说!” “你……就是那个意思,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嗯?”公主把流漓轻轻放到床榻上,冲她促狭一笑,“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凤寰宫寝殿高高的房梁上,烟红色锦缎帷帐铺天盖地落落垂下,从窗口漫入的凉风吹得帷帐如湖波荡漾,漾起的丝丝柔波撩在人的心尖。 流漓的呼吸有些粗重,密密匝匝地喷在姮悸脸上,姮悸一个翻身,压在流漓身上,手臂撑住床榻。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流漓轻逸出声,“你要做什么?”流漓像是在溪边喝水被惊吓的麋鹿,睁着无辜惊慌的眼睛。 “流……漓……”公主轻叹一声,在太子妃的玉白脖颈间轻轻嗅闻、徘徊。 伺候的就寝的宫人们恭谨退下后,意洵的神色软弱下去,半边削薄的肩靠在苍青色嵌金线的帐上,整个人恍如一团影子,模糊地印在那里。 她的指尖抚上自己的脖颈,这里是今日公主触碰过的地方,她摩挲着颈项间大片的皮肤,想象着公主就坐在她对面。 她不知道公主的这双手还为谁停留过。这一日,它拂过谁红润而娇妍的面颊;那一日,又停驻在谁柔暖而蓬松的青丝之上。意洵这样恍惚地想着,眼中闪过一丝心痛而不甘光芒,像是划过天际的流星,转瞬不见,代替的是稀薄而破碎的叹息。 銮金烛台上,烛光盈然照亮一室的昏沉,却仿佛照不亮她暗郁心境,她起身吹熄了蜡烛,让自己陷入永久的黑暗之中。 公主起身吹熄了双鹤紫铜烛台上的红烛,流漓立刻被这迷醉而暧昧的夜色包围。 流漓身上穿的湖水色的云锦丝袍被公主的纤纤素手剥落,她感觉背心一空,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向她袭来,“姮悸……”流漓唤到,她扭过身把小脑袋缩进公主宽广温暖的怀抱,“不要离开我!” 公主把流漓揉进胸间“傻瓜,我怎么会离开你。”语气轻柔得如同三月的风,熨帖而暖融。流漓被这股暖风吹化了,把公主抱得更紧,“你是我一个人的。” 流漓无意中的一句话却听得公主暗自心惊。 “你是我一个人的”,公主从未思考过“她是属于谁的”这样的问题,她自认为不是她父姓锡颜家的,更不是她母性温敦家的,那她是谁的?自己的?定然不是。她甚至没有那些时刻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就像现在与太子妃独处的时刻,她也不能完全安下心来,因为她与太子妃本身就是禁忌,这禁忌迟早会被人知晓。 流漓好像看出了公主的心不在焉,指尖轻触着她的嘴唇。 “我不许你想别人。”流漓霸道的扳过公主的脸,让这张魅惑世人的脸直直对着她的脸。只许她看着自己。 爱是占有。姮悸想。 爱是什么?意洵想reads();。爱是牺牲。 十三岁那年,她踏进凤寰宫的宫门,站立在公主和太子面前时,她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她要的是爱情,炽热的爱情,不是冰冷的亲情。 父亲恳请她进宫帮助姑母,帮助岌岌可危的斡勒尔家族时,她为难的神色之内是无以复加的狂喜。终于,终于她可以进宫,可以时时见到公主了! 多少年了,她的记忆中还是公主十六岁的模样,她多想知道这三年里,公主的青丝有没有长长一些,眼睛有没有深沉一些,脊背还是那样挺直吗?她想知道关于公主的一切,哪怕是传闻也好。 那次偷听祖父和幕僚的谈话,隐约提到和宜公主从马背上摔下来卧床不起的事情,她感觉整颗心都要蹦出了腔子。她失了小姐的端庄,一路疾跑起来,碰上了端水的烟月,茶水洒了两人一身,烟月吓得面如土色。倒不是因为茶水洒落的缘故,而是因为平日端庄贤淑的小姐像是得了失心疯,茶水烫在心口也觉不出疼,只顾没命地疯跑。 意洵跑到了后花园的鱼池边,她经常喂养的金鱼迅速向她聚拢,在她身边游来游去。夏日的阳光亮得刺眼,意洵睁着空洞的眼睛,在凌凌波光中迷了心神,姐姐意绯的话在她耳边想起:看你整天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丢到湖里喂鱼呢! 对,姐姐说的对! 姮悸笑了笑,点了一下流漓的鼻尖,“我的心里只想着你,怎么会想别人呢!” 流漓满意地把头朝公主怀中拱了拱,微漾起的唇角蹭在公主脸颊,安然地闭上眼睛。 姮悸可不像流漓那般安然入睡,她的心口被流漓不安分的小脑袋烙得火热火热,小腹也有些鼓涨。她摩挲着流漓的绸衫,绸衫的质地十分柔软,几乎是贴着皮肤在摩擦。 睡得迷迷糊糊的流漓被公主的举动弄醒,抗议似的哼唧了几声,不料这几声哼唧落在公主耳中竟变成了吟哦。公主手指轻巧地挪进流漓柔软的绸衫里,在她润.滑的肌肤上来回抚摸。 流漓身体猛地一颤,公主的柔荑落在她背部、后腰和小腹上。流漓何时经过这样的揉抚,她的身体是未经开垦的处.女的地,稍一触碰以星火燎原之势迅速地灼烧着。 她一面紧张不安着,一面焦灼地等待公主下一步的动作,等公主柔软的手腹钻进她杏黄的肚兜,覆在她微微鼓起的xiong上时,她似乎再也承受不了浑身的血液沸腾之势,身体剧烈颤抖着。 “公主,不要……”流漓紧咬着下唇。 姮悸安抚着“没事没事……”,她小心拍抚着流漓的后背,试着平复她紧张的心情,等到流漓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才贴着她的樱红的唇瓣轻啄着。 “别害怕,我们慢慢来。”公主笑道,指尖拂去流漓紧蹙的眉头。 流漓缓下心神,甫一对上公主柔情与炽热交融的眼睛,霎时想起刚才公主对她做的事,胸口开始莫名地胀痛,她害羞地忙低下头,埋进公主脖颈间不出来。 “公主,你坏……” 流漓的娇嗔埋在公主衣襟间,有了一股慵懒的味道,公主梳理着流漓垂落在床榻的青丝,在流漓露出的额前印下一吻,那吻湿湿的,这一整夜留存在流漓的梦里。 意洵做了一晚上噩梦,梦见自己掉进了鱼池里,浑身*的,在水中游啊游,朝岸边的亮光游去。双臂扑扇着,费劲了力气,可就是游不到岸边。她想大叫,可刚一张嘴,嘴巴就被水灌满,接着,满湖的水一齐朝她口中灌去,她被冲刷进无垠的大海上…… 醒来的时刻,宫殿的瓦烁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 第38章 梅亭聚事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凤寰宫的一对璧人夜里睡得太死,竟没有觉知无声无息下了一整夜的雪。 流漓从公主怀中探出头,瞧见宫殿外像换了一副天地,连日来灰蒙蒙的天气不再,代之以银装素裹的盛景。 流漓推了推睡得正熟的姮悸,“诶~醒醒……”,公主缩了缩鼻子,朝被窝里钻去。流漓被公主的赖床举动逗笑了,“小懒虫,快起床了,你看,外面下雪了呢!”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公主哼唧了两声,微睁了眼眸,被积雪发射的白光刺激得阖上眼帘,翻了个身,朝向墙壁继续睡。等公主睡醒再次睁开眼时,流漓已穿戴完毕,正兴冲冲地和念秋说着什么。 公主披了件白羽狐裘,循着笑语步入外室,她瞧见一位仙姿绰约的少女背对着她,正低头拂弄着什么,那少女披了一件黛青色的斗篷,饱满莹润的黑发倾泻而下,青丝缭绕间,透出两只小巧莹白的后耳,耳下的白玉耳坠随着少女的动作轻轻摇摆着。 门外白雪皑皑,洁白无瑕,公主觉得眼前这位少女放佛正是为这幅天地而生的。此尤物必定不是出自凡间。 少女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回了头,“公主……”她轻呼。 少女手捧几支新梅,那梅花红得艳人,花瓣上还沾着新融的雪水,沿着花瓣一点一点滴落。明艳的红梅衬得眼前的少女的容颜宛若菡萏初开,芙蓉莹面。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昨晚与我同寝的女子……”公主柔柔道。 流漓耳尖泛起微红,娇嗔得睇了一眼公主,继续摆弄着手中的红梅。 “这是谁送来的?”公主凑上去,瞧着太子妃把红梅插.进一个青花瓷瓶里。 “你问我,我也不知,一大早就放在桌子上。” 念秋进来伺候公主盥洗,恰好听见,“这是瑶妃娘娘差遣心兰送来的,各宫都有,”念秋笑道:“心兰说,凤寰宫的是瑶妃娘娘亲自折下来的。” 公主微挑了下眉,流漓发觉公主的不快,把刚插.好的红梅随意搁在桌上,摆摆手示意念秋出去。念秋迟疑了一瞬,把盥洗用具放下,悄悄退出,关门的一瞬意味深长地望了太子妃一眼。 流漓抻了抻袖子,拿起铜盆中的毛巾,将水拧干,伸手欲替公主洗脸。“我来罢。”公主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去接毛巾。这是下人的活计,怎么能让太子妃来伺候她。 流漓手臂闪躲了一下,嘟着小嘴,“我就是要替公主洗脸,不行么?” 公主挑了下眉,饶有兴味地瞧着流漓,摊开手臂,作任人摆布状,“好啊,你来洗reads();!” 流漓心满意足地倾身上前,一手扶住公主后腰,另一只手用湿毛巾擦着公主脸颊。公主笑着闭起眼睛,迎合着太子妃的动作。 “公主昨晚是不是做恶梦了?” “好像做了噩梦,早上起来觉得头昏沉沉的。” “公主昨晚说梦话提到一个人……” “噢?”公主诧异,做了什么梦都记不清更别提说过什么梦话了,“是谁呀?” “瑶妃,公主提到的人是瑶妃。” 公主拿过流漓手中的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又拿盐漱了口,才道:“昨天我走出长野宫碰见瑶妃了,”她脸转向流漓,“就在长野宫外的长街一侧。” 当是的瑶妃素服银饰,正望着被凄怆的白色包裹的长野宫,嘴角噙着一抹诡艳的笑容。不知怎的,公主便想到了那一日,被醉蓝的鬼魂纠缠得疯疯癫癫的瑶妃,那悲怆恐怖的面庞,与现在的得意判若两人。 “公主以为是瑶妃害的敏嫔?”流漓脱口而出。 公主静了一瞬,“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公主执了流漓的手,将她搂紧在怀,流漓身上的温度让公主舒缓了一些,“敏嫔临终前的说的‘家臣’两字,我仔细想了想,应该是说有人指使她的家臣在赈灾路上加害我们。而养得起家臣、雇得起一帮武艺高强的刺客的人,最有可能是那些家世背景颇厚,又对我们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皇子妃嫔,”公主拥抱流漓的力度加大了些,低低道: “我锁定了四个人:惠贵妃、慎妃、大皇子和瑶妃。” 流漓有些吃惊,“慧贵妃和慎妃确实有可能,可是大皇子……”流漓凝思了一瞬,“流漓进宫晚,不太知道大皇子的事,只听得一些只言片语,大皇子姮律好像是已逝淳仁皇后抚养长大的。” 流漓知道淳仁皇后是公主生母,提到她时流漓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公主,公主掩下眸中的黯然,道:“姮律的生母元妃是母后的同族人,元妃生下姮律不久就暴病而亡,母后身为皇后自然承担起抚养大皇子的义务。在我的记忆中,母后对姮律极好,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抚养。” “公主母后也是如公主这般宅心仁厚。” “你说我?”公主没有想到自己会跟“宅心仁厚”这个词联系起来。 流漓点点头,“既然皇后对大皇子有恩,大皇子岂有加害东宫的道理?” “帝王家的儿孙哪有太子妃想的那么宅心仁厚,”公主唇角浮出一丝苦笑,“姮律自小孤僻古怪,心思极深。太子三岁的时候,不小心闯进他圈养的狼狗窝,引起狗吠,就被闻声而至的姮律狠狠撞倒在地,太子头被撞破血流不止,他反而变本加厉地责骂陵儿。太子那时候还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啊,他竟一点不顾念兄弟亲情!我们从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表面顺从,但我知道他恨我和太子,恨我们拥有他所没有的一切。” 流漓心疼地摩挲着公主的后背,“那瑶妃呢,瑶妃没有子嗣,太子对她构不成威胁,公主怎会怀疑她?” “瑶妃……我不知道,她恨斡勒尔家说得通,恨我们似乎有些说不通。我一直把她当做掣肘惠贵妃的力量,在一些事情上我们几乎站在同一战线”,公主道:“但是种种矛头都指向她,刺客胸前的图腾是阿木图家族的族徽,敏嫔临死前说的‘家臣’似乎也指向她,而且瑶妃在敏嫔去世后显得格外高兴。从另一层面来说,瑶妃也符合敏嫔恨她又除不掉她的人选,敏嫔总不至于想除掉惠贵妃她们吧!” 说话间,宫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喧闹声reads();。 “外面怎么了?”公主问。 “公主,是众妃嫔和宫人在梅亭赏梅呢,”念秋道,“公主您和太子妃也出去看看吧,今儿的梅花开得真好看!” 梅亭坐落在凤寰宫与崇禧宫之间,因为先皇后特别喜爱梅花,皇上特意安排匠人建造了一座梅亭。冬日的时候,放眼望去,满园的嫣红。 公主和太子妃到的时候,园子已聚集了好些人,几乎有头面的主子都出动了。主子们难得雅兴,纷纷带着宫人们踏足游赏。 瑶妃远远望见公主一行人正朝园子深处走来,遥遥招了招手,待公主走近,笑道:“今晨本宫亲自折了几支梅花,送到凤寰宫,不知公主可否看见。” 公主看着瑶妃故意在众人面前跟她亲近,不知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遂淡淡一笑,做出不置可否的样子,“晨起早早出门跟父皇请安,还没有看到瑶妃娘娘的梅花。” “哦~那可惜了呢,”瑶妃露出失望的神色,见公主要往别处走的意思,忙道:“听说敏嫔去世那天公主在敏嫔榻前?” “噢?我怎么没听说过”,公主道:“那日本宫恰好经过长野宫,遇见了瑶妃娘娘你,见娘娘悲痛,也没多说几句话。娘娘与敏嫔都是父皇的妃嫔,姐妹一场,敏嫔遇此灾祸,娘娘悲痛也是情理之中,但人死不能复生,也望瑶妃娘娘节哀,把更多的心思放在父皇身上,为皇室添枝散叶才好!” 瑶妃本是好心奉待公主,又是送梅又是招呼的,没想到领来公主一通夹枪带棒的讥讽,当着众嫔妃宫人的面,面上早已挂不住,气得俏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硬是憋不出话来。 瑶妃正憋着一肚子火,恰好看见惠贵妃带着皇上新近宠幸的贵人斡勒尔意洵经过,便道:“听说皇上最近宠幸了一位宫人,本宫还以为是什么狐媚子没脸没皮的*,敢在敏嫔丧期勾引皇上,今日才得知原来是敏嫔的好妹妹斡勒尔意洵啊,”瑶妃咬着绢子故意掩嘴肆笑着,“洵贵人你姐姐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对你感恩戴德啊!” 因着连日的劳累,洵贵人面色本就苍白,听瑶妃这一番讥讽,脸色更是白得吓人,她身子轻轻晃了晃,跟在姑母身后试图离开这是非之地。 瑶妃却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她冷哼一声,“这斡勒尔家还真有意思,搭进去一个老的,又接二连三来两个小的。小的还挺不安分,使出浑身解数的引.诱皇上,结果呢,哼,还不是死的死,病的病……” 瑶妃还要说什么却被刚才一言不发的惠贵妃打断,“瑶妃娘娘虽出身武家,但好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没有机会教导皇子、为人母妃,给皇子公主们做个表率也就算了,基本的礼仪规矩总该知道吧。见了本宫不行礼也就算了,□□洵贵人这也是身为妃嫔该做的事么?洵贵人位份再低,也是皇上新封的,瑶妃是想违拗皇上的圣意吗?” 瑶妃早已气得浑身颤栗,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气恼,更何况是当着众妃嫔的面。 洵贵人并不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事,她见姑妈的话说的有些重,有点过意不起,遂想和缓一下剑拔弩张的气氛,温言道:“瑶妃娘娘进宫比意洵早,意洵年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娘娘提点才好。”说罢,随着惠贵妃朝园子深处走去。 瑶妃冷着面,见两人从她身边经过,朝心兰使了个眼色,心兰会意。 公主一行见这儿起了事端,并未走远,远远看见心兰朝前迈着步子,装着要采摘洵贵人身后的梅花的样子,别着的脚尖刚好在洵贵人腿下。 公主知道有事要发生,抛下流漓忙要上前拦阻,不料对方动作太快,公主还未赶到,就听见一声脆利的惊呼,洵贵人直直朝后倒去。 第39章 你可知我?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公主的手擦着洵贵人的衣襟,却没撑住洵贵人向后倒的力道。 “呀,洵贵人您没事吧,”心兰急忙去搀扶摔得四仰八叉的洵贵人,“奴婢正要去摘梅花,没防备贵人您走过来呀!” 心兰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传入梅亭一众宫人耳中,宫人们这才注意到洵贵人摔倒了,而且摔相难看,四仰八叉地仰在地面。 众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纷纷围过来。公主伸臂强行拉起了还处在呆懵状态中的洵贵人。 常贵人咬着手绢,窃笑道:“快看看闪着腰没?洵贵人是伺候皇上的人,腰可别扭着了啊!”常贵人说完,众人发出低低的笑声。 意洵虽初经人事,但也懂得常贵人话中的意思,脸早已红到了脖子根。她局促不安地朝和宜公主背后挪了挪,试图挡住尴尬万分的自己。她感觉到公主的手要抽走,急忙像抓住救命道菜般地抓紧公主的手,眸中透出求救的信号。 公主挣脱不开意洵的紧拽,只得由着她去,转脸看见流漓正瞅着她,哀伤与醋意蕴了满眼,公主心内一紧,又试着缩回手。 意洵哪里知道这些情由,以为公主只是不好意思,“公主,帮帮我……”意洵恳求道。 公主还未表示出什么,立在一旁脸色极难看的惠贵妃喝令道:“意洵我们走!” 意洵一向怕姑妈,不止因为她是贵妃,更因为她注视自己的眼神——深不见底,似乎可以窥见她的内心,任何事情都瞒不过她,任何小动作都会被窥破。她知道自己的“不小心”丢她的脸了。 “本宫向来不需要蠢货,”惠贵妃在离去的路上对意洵说,“不要像你姐姐那样!” 意洵喏喏答应着,心里却在回味刚才公主的温度。 长街一角,公主紧紧跟着快步行走的流漓,流漓走一步她走一步,流漓放慢脚步,她也放慢脚步。 “不要跟着我。” 公主差点没撞上突然停住的流漓,“你要去哪?”公主抢上去问。 “你去哪儿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快去管你的洵妹妹去。” 洵妹妹……公主的脸微微一红,想起刚刚在梅亭洵贵人紧紧拽住自己的手。 她不知为什么洵贵人要当着众妃嫔的面拉扯自己?为什么要向她透露出脆弱、需要保护的眼神?洵贵人这个节骨眼出现到底是意欲何为?敏嫔不中用了,洵贵人紧接着就来了。说洵贵人接近自己没有目的,估计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吧。 以后,还是离她远一点吧,就算为眼前的人也是好的,公主牵了牵流漓细嫩的小手,嬉皮笑脸道: “我只有你一个妹妹,哪有什么洵妹妹宝妹妹啊!” 哼,流漓绷着小脸,甩开公主的手,不让公主碰她,“我看你不止有洵妹妹宝妹妹,还有萧妹妹笛妹妹琴妹妹呢!” 公主懵住了,我都不知道我有那么多妹妹呢…… 公主用肩膀撞了撞流漓,见流漓还是不理她,只得腆着脸皮贴住流漓,对着她绽放出最明媚最妖冶的笑容,想用美色征服她reads();。 “姮悸,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啊?”公主不解释不在意的行为让流漓着恼,她轻蹙眉头认真的看着公主质问道。 公主原本明艳的笑容消失,面部变得僵硬起来,她闭紧嘴巴半响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立着。太子妃无端的质问让她觉得自己的涎皮赖脸像个傻瓜! “你怎么不说话?”流漓终于忍不住问。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你为何生气……”公主长叹一声,有些疲累地蹲了下身子。 中午的日头照在长街厚实的积雪上,一排排深深浅浅的脚印延伸至长街尽头,停了半天的雪又开始淅淅沥沥地飘起来,雪花触碰到流漓滚烫的脸颊,疏忽融化,化成冰冷的水烫过流漓漂亮的脖颈。 公主不知道她无意中的举动深深牵动流漓的心,就像此时她无意中表现出的疲累,让流漓有些心伤,心伤又融在满腹的柔情里,她深深凝望着公主: “你为何不懂我的心……” 公主直起身,与她对视着。我怎么才能懂你的心呢。 “你知道吗,你让我不安?” 你的心里装的东西太多太多,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占有几分位置。在你分给情爱的位置里,我又排第几。即使你把我排在第一的位置,你知道吗,我还是害怕!你不知道你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能让多少人为之迷醉;你不知道你的一句话能让多少人甘愿为你肝脑涂地。我害怕,害怕即使你现在属于我,将来也有可能被别人抢走!我受不了你对除我以外的人笑,受不了你把手伸给旁的人,更受不了旁人碰你!姮悸,我不知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如果我能控制的话…… “我要怎么做才能不让你不安?”公主问,脸上带着少有的冷漠。 流漓淌下泪来。 公主,不要,请不要对我冷漠好不好。我都改,我再也不吃醋了好不好。 流漓静静立在原地,她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逃离公主。关上门,一个人静静地难过。 “哟,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们。” 一个温柔的女声把两人吓了一跳。流漓转身一看,强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六王妃,妹妹流漓给姐姐请安了。” 公主没有动。她并非不认识六王妃,而是此刻她完全没有心思顾及旁的事情。心口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绵绵密密的堵得说不出话。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一种明明渴望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这感觉让她无名生出挫败感。她第一次有了不受控的时候。 苏菲絮听说了梅亭的梅花开得正好,带着宫人准备去赏花。远远看见公主和太子妃一前一后站着,相互不说话。她猜出两人必是有了别捏,本不想过去,但是这条长街是通往梅亭的必经道路,她只得撑住笑意,向两人问了好。 “姐姐也是去赏花吧?”流漓问。 “是呢,整日待在宫里闷的慌,这不,出来透透气”,苏菲絮道:“花期易过,我就不打扰公主和太子妃说体己话了!” 苏菲絮对着两人亲切一笑,带着宫人朝前走去。流漓觉得六王妃的笑有些意味深长,她突然想到赛马那日,自己因公主负伤而失控时,六王妃那洞察一切的眼神。 第40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第四十章 时近晌午,苏菲絮为赶时间,穿过长街后,直接抄近路,欲从崇禧宫后门绕过去。 她举目望向崇禧宫巍峨的宫殿,宫殿内屋宇错落有致,掩映在笼笼翠翠说完绿树之中,几乎看不见一座完整的宫殿。下过雪的楼台殿宇有些静谧,衬得整座崇禧宫更加清冷森寒。 这里原本是多么热闹啊,苏菲絮感叹。自从瑶妃被醉蓝的鬼魂惊吓发疯后,皇上就很少来崇禧宫了,上次来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reads();。 苏菲絮催促身后的宫人快些走,一来是雪越下越深的缘故,二来是她觉得崇禧宫有些鬼气森森,不愿在此多做停留。 正当苏菲絮一行在大雪中匆匆行进时,崇禧宫后门突然窜出一个身着深蓝宫服,瘦长身材的内人,一下与苏菲絮撞个满怀。内人的硬挺的肩膀恰好撞在苏菲絮脆弱的脸上,把苏菲絮撞得眼冒金星。 “娘娘,您没事吧!”身后的丫鬟嫣红一面搀着被撞得直不起身的六王妃,一面教训着那个冒失的内人,“不长眼的狗奴才,没看见六王妃在这儿吗!” 瘦长身材的太监被吓得不知所措,弓着身子,头快低到了腰上,连连哈了几下腰后,趁着无人注意一灰溜就跑,不管嫣红在后面怎样谩骂都没有停下,反而越跑越快。那太监身形矫健,没几步就奔出了苏菲絮的视线。 “这是哪个宫的内人,这么不懂规矩!撞了娘娘连个屁都不放,只顾着跑!我们娘娘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他!”嫣红愤愤不平道。 苏菲絮本是性子极好的人,只要下人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她是不会责罚的。内人不小心撞到了她,只要道个歉,态度诚恳一些,她也不会怪罪。 只是这次她有点不大舒服,不仅因为这个内人举止不合规矩,还因为他的行为有些蹊跷。撞到她之后,不是像一般下人那样磕头喊饶命,而是惊慌失措到好似被人撞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脸埋得深深的,恨不得缩进脖子里,一跌气只管跑。 苏菲絮觉得这个人定然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事,而且不想让人看见他是谁。那么这个人是认识我,不想让我认出他吗?苏菲絮好像想起了什么,猛然朝后望去,长街哪还有那个人的身影,茫茫的雪地中只留下一长串深陷的脚印。 “嫣红,去看看脚印是什么纹络的。”苏菲絮吩咐道。 嫣红不知六王妃打的什么主意,依计检查完,回道:“回娘娘的话,是马靴的鞋印……马靴?”嫣红忽然领悟到了什么,惊道:“娘娘,这个人不是内人!” 苏菲絮怪罪嫣红多嘴多舌,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然后缓和了声气道:“不要让这个小插曲坏了我们赏花的雅兴!雪越下越深了,我们赶快走吧!” 让嫣红检查鞋印时苏菲絮就已猜到他不是个内人,正狐疑间猛然想起那个低着头的内人,嘴唇上部生着一圈未剃尽的小胡茬,而内人是不可能长胡子的! 她仔细回忆起那人的身形、跑路姿势,觉得特别像一个人,一个经常与六皇子姮瑄来往的人——大皇子姮律。为了确证猜疑,她让嫣红去检查鞋印。马靴是皇亲贵戚们才会穿的,这就更加证实了她的猜疑。 不过,大皇子为何从瑶妃的宫里出来?为何不走前门,反而鬼鬼祟祟的从后门出来,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难道…… 苏菲不敢再朝下想,她实在不想撞破谁的秘密。哥哥被金函打死,父亲因得罪斡勒尔康单被革职,失去依傍的她只想安安稳稳的在宫中度过一生,不想徒惹是非。 可有时,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发生,她先是撞破太子妃的秘密,这次又发现瑶妃与大皇子的隐情……苏菲絮摇摇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今日之事,就当做从未发生吧。 —— 瑶妃怀孕的消息传到凤寰宫时,高御医正在为公主看脉。 “高御医,上次你为本宫开的滋补的汤药可否在开几副?” 高御医颔首,“公主要几副卑职开几副便是,只是刚才为公主把脉,已没有了血亏之症,无须再补,那药喝多了反而于身体无益reads();。” 公主笑笑,“这药不是给本宫喝的。”是给太子妃喝的。 高御医轻“哦”一声,不便再问,收拾了药箱准备告辞,公主正要起身相送,这时念秋急匆匆地进来了。 “什么事这么紧张?”公主笑问。 “公主,”念秋惶急道:“听崇禧宫的人说,瑶妃好像有了身孕!” “什么?”公主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差点坐了下去,她有些不可置信,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这……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她怎么突然有了身孕?”将近六年都没有身孕,怎么就突然有了身孕? “消息确切么?”公主的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瑶妃曾被皇上宠极一时,若诞下皇嗣,母凭子贵,瑶妃必将再度蒙宠,风头势必比以往更炽。瑶妃生下的儿子若再讨得皇上欢心,陵儿的太子之位岂不是又出现一个强劲的对手,而且这个对手很可能比三皇子姮肆更难对付。 “听说晌午的时候,七八个御医来瞧过脉。” 公主转向高御医,“高御医有这回事么?” 高御医放下药箱,回道:“念秋姑娘所言不虚,惠贵妃请皇上把御医院能叫的御医都叫来看脉,卑职也在其中。瑶妃娘娘确实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公主阴沉着脸,在殿中来回踱步,“之前你们御医不是说,瑶妃体质虚寒,难以有孕。况且父皇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她怎么就轻易受孕了呢?” 公主听似温和的语气实则充满了质问和不满。高御医是个性子极冷的人,一般情况下他很难为什么事所动,这次,公主的语气告诉他这件事非同小可,他抬眼看了一下公主,犹豫道:“瑶妃娘娘突然有孕在卑职看来也是极少见的例子。但是,极少也并不是代表没有……” “本宫是问你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公主打断他的话。 “问题?”高御医显然对公主的打断有些不适应,以往公主待他是很客气的,“卑职不知公主说的是什么问题?” “本宫若知道还来问你?”你是御医还是本宫是御医?公主被高御医的榆木疙瘩脑袋气得瞪眼。 高御医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来公主那么大怒火,他杵在那儿不知做什么好。 静立在旁没有说话的念秋陪着笑,开解公主道:“公主,高御医就是个给人看病的大夫……”旁的事你问他,他也不知道啊。 公主责怪完高御医也意识到自己有把气撒在别人身上的嫌疑,遂顺手推舟道:“罢了,这些个事你怎么会知道!是本宫太急了,对不住高御医了!” 高御医更加懵懂了,不知怎么的公主竟然向他道起歉了!他惶急得直摆手,手臂在空中乱舞着。 公主被高御医笨拙的举动逗笑了,念秋也掩嘴偷笑。 “好啦,高御医,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告退了!” 高御医呆呆的,直到念秋冲她挤了好几次眼,他才反应过来,立刻拱手,退了出去。 “这个高御医长得一表人才,医术又高明,就是呀……”公主无奈地指了指脑袋,“人笨了点儿!” “可不是呢,”少话的念秋一听这话,马上话头多了起来,“好几次在宫里遇到他,都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叫他一声‘高御医’他像没听见一样,随意应了声,低了头继续走reads();。” 公主看着念秋提起高御医时眉飞色舞的样子,温言道:“念秋,你在凤寰宫有十几年了吧?” “回公主的话,今年是念秋待在您身边的第十四个念头!”念秋眼中充盈着温情。 “也快二十五岁了吧!” “今年二十四岁半。” “是本宫耽误了你!”公主拉住念秋的手。 念秋慌忙道:“公主说哪里的话!能伺候公主是念秋的福气啊!” 公主看了念秋好一会,郑重道:“本宫想为你找个好人家!” 念秋一听这话吓得面如土色,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求公主不要打发奴婢走,奴婢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请公主责罚奴婢,求求公主不要打发奴婢走啊!” 公主忙扶起念秋,慰道:“快起来,你做的很好,没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再说本宫怎么舍得让你走!”公主见念秋放下心来,方说:“本宫是想为你找个好夫婿,也不枉你伺候本宫一场!” 念秋红了脸,这才知道怎么回事,她别过头,“奴婢还不想嫁人呢!” 公主哈哈笑道:“姑娘大了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公主试探着问:“嗯,不知你对高御医……” “公主,没有的事!”念秋羞得忙打断公主的话头,“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先出去了!”说完,一溜烟跑出去了。 “诶——” 公主在后面叫着念秋,这倔丫头,本宫话还没说完就跑了。 第四十一章 缀霞宫 洵贵人步入正殿,“惠贵妃娘娘呢?” 梅环回道:“娘娘在侧殿与慎妃娘娘议事呢,说了不许人打扰。洵贵人可以稍会再来。” “没关系,我等着吧,”洵贵人微一颔首,“你去忙你的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梅环知道洵贵人是惠贵妃娘娘的侄女,是自己人,客气道:“那洵贵人请自便,有什么事情叫奴婢就好!” 洵贵人点点头,她来只是向姑妈问好,没什么要紧事。听到梅环说姑母正与慎妃娘娘议事,突然打消了要走的念头。 上茶的丫鬟走后,殿内静悄悄的,意洵能听见侧殿隐隐的说话声。 瑶妃有身孕的事,意洵也听说了。姑母与慎嫔在这个节骨眼议事,想必与这件事有关,她甚至隐隐约约以为她们大概也会谈到公主。 意洵抿了几口茶,强压下自己的好奇心。如此,局促不安地坐了一会,侧殿的说话声渐渐高了起来,意洵终于按捺不住。她瞄了瞄窗外,下人们打扫院落的打扫院落,在房廊下刺绣的刺绣,没有人注意正殿的动静。 意洵蹑手蹑脚地走近正殿与侧殿之间的小门,心砰砰跳得厉害,她吞咽了一口,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才把耳朵贴在房门上。 “瑶妃神不知鬼不觉地有了两个月身孕,我们竟一点不知!”惠贵妃声音低沉,又想起了什么,问道:“皇上是两个月前在崇禧宫过的夜对吧?” “是,”慎妃知道惠贵妃娘娘在怀疑瑶妃怀孕的日子,道:“皇上知道此事后很高兴,立刻赶到了崇禧宫reads();。连皇上都默认了,想必日子没有差错。” 惠贵妃情绪一下低落下去,她坐回到椅子上,由于背着光,她沉在暗影中,整个人一下显得苍老了许多,“看来,瑶妃怀了皇上的孩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娘娘,”慎嫔凑近惠贵妃道:“那步摇……我看瑶妃今天赏梅时还戴着它呢。” “本宫也纳闷了,瑶妃戴了它六年,六年没有身孕。现在突然有了身孕,想必那东西时限到了,失去药性也未可知。”惠贵妃不耐烦的解释着,“现在谈这些已没有用,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让她生不出孩子吧。” 慎妃露出狡黠的笑意,“娘娘,嫔妾倒是想到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当讲不当讲,说来听听罢。” “瑶妃有了身孕最紧张的恐怕不是我们,”慎妃指了指东宫的方向,“和宜公主才是最紧张的,在外人看来,也是最有可能采取行动的。嫔妾认为,既能铲除后患又能干净脱身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嫁祸于和宜公主。” 惠贵妃眼聚精光,“怎么嫁祸?” 慎嫔上前一步,道:“嫔妾打听了,给瑶妃熬药保胎的原本是御医院院判,因为有了腿疾,在家中养病,给瑶妃保胎的就换成了高御医。高御医是公主亲信,这个阖宫都知道,我们只要在高御医的汤碗里做个手脚,让瑶妃流产,皇上怪罪下来,高御医就首当其中。这高御医平白无故的也不会去害瑶妃,背后只可能是有人指使,到那时,公主就算有一百张嘴巴也说不清了!” “主意倒好,你可告诉你本宫,怎么在高御医的汤碗里做手脚?” “嫔妾认识御医院一个当差的,名唤小影子,可以信赖。嫔妾会嘱咐他,让他趁高御医不注意……”慎嫔不再说话,四处检查了一下周围,确定无人偷听后,悄悄附在惠贵妃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一通。 —— “公主,外面有人要见你。”念秋进来通报。 公主正与流漓灯下下棋,摆了摆手,“不是说谁也不见吗?” “奴婢跟她说了,可是她再四请求奴婢,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禀告公主,”念秋看了看屋内的太子妃,迟疑着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 “太子妃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她说是有关于瑶妃孩子的。”念秋压低了声音。 公主执棋的手停在了半空,果决道:“让她进来!” “等等,她是谁?”公主想起还没问来人的身份呢。 “洵贵人。” 公主下意识地看向流漓,流漓也看向公主。流漓知道公主是怕自己介意,勉强一笑,“既是要事,公主还不快把洵贵人请进来,流漓回避便是。”说着,流漓就要从侧门走。 “诶~你别走,你到帘子后面去,可以听到这里的动静。” 流漓停驻了一秒,心下感动,公主这么信任她! 洵贵人进来,草草请了安,时间刻不容缓,直奔主题道:“公主,有人要在高御医给瑶妃娘娘熬煮的安胎药里下毒!” 公主吃了一惊,不仅因为有人想暗算她的事实,也因为洵贵人来是竟是告诉她这件事。 公主知道此时不是问斡勒尔意洵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的时候,她强按住心里的疑惑,不动声色地问道:“谁要下毒?”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反正你相信我就好,我不会骗你的reads();!”意洵诚挚看着公主说。 “是嘛?”公主挑了一下她好看的烟眉,这下她不得不问斡勒尔意洵这么自信的理由了,“本宫凭什么要相信你?” “凭我喜……”凭我喜欢你了很久很久。意洵几乎要脱口而出了,还好及时收回。她这才意识到公主是不相信她。是啊,她是公主的死对头,公主不相信她也在情理之中! “你可以相信我的……”意洵软下语气,眼中掩藏着悲伤。 公主玩味地审视着眼前看起来再真挚不过的人儿了,她想把她看穿,看破,想弄清她三番几次的接近自己,还口口声声的要她信任她,究竟是什么目的?一个与她天然对立的家族里的女儿,一个进宫就是为了与她作对的女人,她怎么会傻到要相信她的地步! “洵贵人,”公主转过身不想再看见她,“夜深露重,您还是请回吧。” “公主……”意洵可怜地看着背向她的公主清冷的背影。 “念秋,送客!” “公主……”意洵见扭转不过公主的心意,只得硬扑上去,面向公主泣道:“公主,注意小影子……”说完,意洵半掩着面自己走出去了。 流漓走出来,公主执起流漓的手,“你都听到了么?”公主轻哼一声,“当本宫是傻瓜吗?如果本宫连这种谎言都能相信,那本宫还真是傻瓜!” “你可以相信她的。”流漓不着痕迹地轻说一句。 公主瞪大她漂亮的眼睛看着流漓,她没有听错吧?太子妃是说让她相信洵贵人? “可是,为什么?”公主哭笑不得,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流漓唇角牵出一丝苦笑,“她喜欢你……” 一个人再伪装自己,眼神是很难骗人的,流漓从斡勒尔意洵多情得快要滴出水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心思。斡勒尔意洵,这个女子真是不懂掩饰自己,三年多前,她就是这样。流漓想起了太子选妃那日,斡勒尔意洵深情的话语:哪怕有一丝的希望我也会全力以赴。她说的是公主。 只有公主蒙在鼓里。 “喜欢我?”公主不可置信得摇摇头,看着太子妃认真的面孔忍俊不禁,“除了我眼前这个傻瓜,谁会喜欢我啊!” 流漓不置可否。现在紧要的不是要公主相信斡勒尔意洵喜欢她的事实,而是她提供的这个消息十之*是属实的,这么看来,避祸才是最要紧的事啊。 “公主,流漓觉得不管洵贵人是好心还是假意,我们都应该防患于未然。” 公主揉着太阳穴,不知怎么的今天脑袋特别地疼,她“嗯”了一声,疲惫不堪地躺倒在坐榻上。 流漓看着公主忧心忡忡的样子,心疼不已。她特别想为公主分担,哪怕只是倾听也好。 “我来为悸儿揉揉……”流漓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公主后面,指尖温柔地轻抚过公主的太阳穴。 这是太子妃第一次叫她“悸儿”,公主欣喜地想着,卧进太子妃的怀中,像小时无忧无虑地躺在母后怀中一样,公主安然地闭起了眼睛。 半睡半醒间听见太子妃说,“不如让念秋看着小影子,这样稳妥些”,公主翻了个身,胡乱答应了一句。 第41章 计中之计(上)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御厨房中,高御医正悉心看守着火炉上的汤药,这是熬煮给瑶妃娘娘的安胎药。御医院院判在家养病,皇上就钦点了他亲自照看瑶妃的身体。 正值午后,御厨房一个人也没有。炉灶上的汤药冒着白气,氤氲上高御医白净的面颊,高御医打开炉灶旁边的窗户,让烟气顺着窗口流出。 “吱吱吱……” 高御医好像听见什么声响,他回过头没发现什么东西,也没多在意。他掀开药罐的盖子,一股浓郁的苦涩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安胎药里除了寻常的黄岑、白术、杜仲、砂仁等,还添加了一味黄连。黄连味苦,喝在嘴里有股腥臭之味。一般没人愿意喝,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为了腹中的胎儿,再苦也得喝。 高御医看着煮沸的汤药,正准备把它倒到碗里,忽又听见连续不断的“吱吱吱吱”声,叫得高御医耳膜生疼。 放下打开盖子的药罐,他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 “吱吱吱吱……”这下是持续不断的、重叠的叫声。 高御医揭开半掩着的盛着大米的陶罐盖子,突然两团黑乎乎肉球似的东西,“嗖”的一声从脸面前滑过。 高御医惊呼一声,发现那是两只肥硕无比的成年老鼠。想起刚才那东西贴着自己脸爬过,顿时一阵呕吐感袭来。 高御医强忍着恶心,合上陶罐盖子,回到窗台边,把放在案桌上还没来得及倒的汤药倒好,篦去残渣,装进食盒中,拎着它走出御厨房。 “高御医,”小影子一把接过高御医手中的食盒,嬉皮笑脸道:“这送东西的活儿怎么能让高御医您来做呢,还是让小影子代劳吧!” 小影子大约十七岁上下,是御医院跑腿的内人,人机灵能干,时时帮着高御医处理些跑腿抓药的杂事。这次,高御医也就顺手把食盒给了他。 “速速送到崇禧宫,今日有些晚,怕瑶妃娘娘怪罪。”高御医道。 “是是,小影子马上去办!”说着小影子就提上食盒小跑着赶往崇禧宫。 就是高御医不提醒,他小影子也不敢怠慢啊!瑶妃娘娘现在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那心脆得很,要是不遂她的意,遭殃的可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小影子想着,步伐不禁加快了几分。 “小影子……” 刚跑出没多远,小影子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他转身一看,脸上忙堆起笑:“原来是念秋姑姑啊,小影子给姑姑请安了!”说着就要朝下弯腰。 “免了免了,”念秋显得很着急,“小影子,十一皇子的嗽疾又犯了。你上次用的什么土方,十三皇子一喝你喂的药就好了。你现在赶紧再去给十三皇子配点!” “啊,念秋姑姑,”小影子为难地挤着眼睛,“奴才现在要去给瑶妃娘娘送药,不如我告诉姑姑,姑姑替奴才配了吧!” “我哪里会配什么药哟!”念秋推辞着。 “很容易的,姑姑一学就会,就是用胡麻……” “小影子你有几个胆子!” 念秋忽然地断喝,吓得小影子手中的食盒差点掉下去。 小影子哆哆嗦嗦地说:“是是是,但听姑姑吩咐!” 念秋是凤寰宫是最为得宠的丫头,很受和宜公主信赖reads();。小影子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得罪她啊! “延误了十三皇子的病情,你有几个脑袋够砍!?”念秋训斥道。 “是是是,都是奴才的做,奴才马上去给十三皇子配药!”小影子踮脚就要走,忽然想起手中的汤药没人送了,少不得回来陪着笑,道: “念秋姑姑,这药……”小影子抬了抬手中的食盒,“奴才是怕汤药送晚了,瑶妃娘娘会怪罪……” “好了好了,我来替你送!”念秋一副不耐烦的语气,极不情愿地接过食盒。 小影子忙不迭地道谢。 —— 自从瑶妃怀孕后,崇禧宫殿内外修葺一新。皇上不停地差人送来各式物品:新开的海棠花、苏州的刺绣、快马加鞭运来的的新鲜柚子等等。只要瑶妃开口,皇上都会办到。 皇上登基十八载,其间宠幸女子无数。若问最宠幸的女子是谁,恐怕除了已故淳仁皇后,就是瑶妃了。 瑶妃生得婀娜婉转,既有柔情缱绻的一面,又有将军女儿一般直爽、勇猛的性子,骑马、射箭样样不输给男人。入宫初始,皇上出去围猎还带上她,她穿着骑装,英姿飒爽的与皇上并行。 此次瑶妃有孕,皇上对她旧情复燃,甚至比以往更为百依百顺。 崇禧宫里燃着皇上特意送来的安神逸气的沉水香,瑶妃歪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心兰用汤匙搅了搅刚刚送来的安胎药,道: “娘娘,这汤药还是热的,您趁热喝了吧!” 瑶妃微眯着眼,懒洋洋道,“放下罢,本宫待会再喝。” 心兰露出为难的神色,“娘娘,皇上昨日走时还嘱咐奴婢,让奴婢每日记得给娘娘喝安胎药呢”,心兰见瑶妃娘娘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又换了种口气,鼓励道:“这药方是皇上特意让御医配的,庄妃、慎妃、敏嫔娘娘怀孕时都没有娘娘您这样的待遇!奴婢瞧着,皇上还是对娘娘您最上心!” 瑶妃得意地仰了仰脖子,慢慢坐起身,“那还用说嘛!本宫可是怀着龙种呢!”她把“龙种”二字咬得很重,似乎在故意强调这件事。 “药拿来!”瑶妃伸出一截酥腕,接过了心兰手中的药碗,放至嘴边,顿时一阵反胃,忙捏了鼻子,一脸嫌恶道:“药熬得这么苦,是要苦死本宫吗!我看高御医是不想让本宫好好保胎了!” 心兰忙接过药碗,闻了闻,“娘娘,这是黄连的味道,黄连味苦,却是良药啊!为了您腹中的胎儿,还是趁热喝了吧!” 瑶妃只好再次接过药碗,嘟囔着“前几日还没这么苦啊”。捏着鼻子,一扬脖,灌了一大口。由于动作太疾猛,药还没进入嗓子眼,瑶妃就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刚喝进去的药全被瑶妃吐了出来,瑶妃咳得脸乌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娘娘您没事吧!”心兰一面拍抚着瑶妃的后背,一面转脸对身旁侍立的小丫鬟吼道:“瞎了眼了都,快拿水给娘娘漱漱口!” 小丫鬟吓得忙递去了桌上未喝的茶水,“娘娘您喝点茶水漱漱口吧!”心兰道。 瑶妃停止了咳嗽,却不去接心兰手中的茶水。她低着头,瞪着眼睛,半响没有说话。 突然,她拔下头上的银饰,伸进刚喝剩下的药碗里,银质的珠花迅速变成了黑色reads();。 心兰大惊失色,哆哆嗦嗦地指着药碗道:“这这药……有毒!” —— 凤寰宫里,和宜公主、太子和太子妃正喂着十一皇子姮彦吃饭。公主一手抱着肉嘟嘟的姮彦,一手舀着太子妃端在手里的红枣薏仁粥。 姮彦刚过四岁,生得虎头虎脑,和她生母庄妃长得极像。公主看着姮彦就想起庄姐姐生前与她玩耍的日子,心里心酸,对姮彦不觉更加疼爱。 “来,张口。”公主把一汤匙的粥递在姮彦嘴边,姮彦这几日咳嗽、发烧,饭也吃不下去,只能勉强喝点粥。 姮彦瞅着对他极好又十分漂亮的姐姐,乖乖张开了嘴,一口把饭含在嘴里,大口嚼起来。 公主高兴得直夸着“姮彦真听话!姮彦真听话!来,再吃一口!” “皇姐,你都给姮彦喂饭,怎么没见你给自家亲弟弟喂饭呢!”太子撇撇嘴。 “你个小崽子,怎么越长越没良心了,我没给你喂饭,你怎么长这么大的!”公主笑骂道,又冲掩嘴直笑的流漓眨了眨眼睛。 太子笑了,姮彦也跟着咯咯笑起来,姮彦一笑,大家都受着感染,笑声充盈了一室。 满室的温馨让传话的忍冬也不好意思进去打扰,她静静侍立在门口,好半天公主才发现她。 “忍冬,有什么事吗?”公主停住了笑声,问道。 忍冬这才进来回话:“公主,瑶妃娘娘的安胎药里被人下了毒,瑶妃腹痛得晕厥过去。皇上大怒,着人严查此事,这会子正在崇禧宫。” 公主脸色大变,她不自觉地看向太子妃。太子妃此时更是惊惶无比。 昨晚洵贵人匆匆赶来说,有人要陷害公主,使小影子在瑶妃的安胎药里下毒,假装成高御医所为。太子妃要公主相信洵贵人,并让念秋想办法替换了小影子送药。她原以为这样就会万无一失,没想到结果远远出乎她所料。 不过,更让她不解的是,药是高御医熬煮的,念秋亲自递送的,有谁有机会在碗里下毒呢? “公主,公主……” 几人正自胡思乱想间,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叫声,凤寰宫的内人白栾气喘吁吁地跌进正殿,声带哭腔:“公主,皇上……皇上叫您即刻去崇禧宫……念秋姑姑已经在崇禧宫,还……还被上了刑……” 流漓感觉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在心里不停地质问自己。 室内安静无比,周围的空气都快凝滞了。姮彦好像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别哭!”久不说话的公主喝道。 姮彦登时闭了嘴,只惊恐地一会望着他的皇姐,一会望着底下的白栾。 “你起来罢。”公主对白栾说完,挺直了腰背,慢慢朝外走着。 “公主……”流漓叫住她,眼中盛满了泪水。担忧、惊恐、害怕、后悔一系列情绪缠绕着她,使她恨不能立时替公主去“受刑”。 此去凶多吉少,谁都知道。 公主朝她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的。我去去就回。”然后,头也也会地快步走出凤寰宫,消失在流漓的视线里。 第42章 计中之计(中)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时近黄昏,崇禧宫内已燃起了雕花红烛,朱红的烛泪顺着蜡身缓缓滴落。公主待得入殿,皇上和惠贵妃正依次坐于其上,各宫妃嫔皆已到场。 “儿臣姮悸给父皇请安,父皇龙体安康,福寿绵延!” 皇上的脸色似殿外的寒霜,冷的割人。他摆了摆手,示意公主落座,又看向身旁的惠贵妃,“朕既许你执掌六宫之权,今日之事就由你主持吧!” “是,皇上,”惠贵妃颔首,复面向众人,一向端庄恭和的脸上现出愁苦之色,悲切道:“入秋以来,宫中皇嗣遭厄,先是敏嫔被毒蛇惊吓,早产生出死胎,后又发生今日毒害瑶妃之事。危及皇胎之事接连发生,宫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本宫与皇上寝食难安!今日趁此机会,皇上与本宫要严查到底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谋害皇嗣,危害皇室命脉!” 最后几句话说得狠厉,在座的皆是一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惊惶之色。 “徐御医,你进来吧!”惠贵妃朝殿外高声道。 御医院院判徐广茂,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歩入殿中,正要下拜,惠贵妃摆摆手,“你好好在家养病,把你请来本是叨扰。你腿上不方便,就免了罢。你且说说你从瑶妃的安胎药里发现了什么。” “是,贵妃娘娘,”徐御医拿出一张纸,纸上是瑶妃安胎药里的残渣,徐御医用捣杵捣了捣药渣,黑色的残渣里赫然出现几个红褐色的颗粒。 “皇上,这是朱砂。”徐御医忧惧道。 “朱砂?”皇上一脸费解,不知朱砂掺在药里有何用。 徐御医道:“朱砂遇高温会析出水银,水银遇见热便会化作无色无嗅之气弥散开来。这药渣里含有朱砂,定是有人将朱砂掺入药中,熬煮片刻,待化成水银,与汤药混入一体,常人很难分辨得出。” 殿内妃嫔议论纷纷,感叹用毒之老辣。 惠贵妃冷哼一声道:“用毒之人可不止这一种老辣的法子。”她转而面向皇上,“臣妾以为既有人下定决定谋害皇嗣,必不止一种方法。臣妾让人翻查了瑶妃房中的器物,才发现这个东西。” 惠贵妃扬一扬脸,梅环捧着一个紫铜盘子,上面放着一对雕花红烛。 “皇上,请看。”惠贵妃呈递给皇上,皇上取过红烛看了一看,又放进盘中,“不过是支寻常的红烛,有什么稀奇?” 惠贵妃伸手将其中一支掰断,“皇上再看看,这支红烛与寻常的有什么不同?” 皇上细看着掰断处的烛身,狐疑道:“这里面红褐色的颗粒是什么?” 众人皆屏气凝神,不知惠贵妃究竟查到了什么,是不是与自己相关? “请徐御医瞧一瞧吧reads();!”惠贵妃道。 徐御医掰开蜡烛,用手指捻了捻细细闻着,忽然瞳孔一聚,惊道:“回禀皇上,贵妃娘娘,这里头也是朱砂!” 原来有人将朱砂与水银混入崇禧宫中谋害瑶妃和胎儿,水银是一种常见的毒物,吸人人体,极易损害胎儿。如此阴毒的手段,在座之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皇上面色森冷,眸中几欲喷出火焰,怒道:“查!给朕查!朕要看看谁有这么大胆子,胆敢谋害朕的皇子!”他盯着盘中截断的烛身,道:“朕没记错的话,给各宫送蜡烛的是内务府的责内之事。” “不错,”惠贵妃显得成竹在胸,肃然道:“传白树进殿!” 不一会侍卫拖着一个衣冠不整,脸上挂着伤痕的内人进殿,一看便知他是从“司狱”出来的。 “和宜公主,”惠贵妃忽然把头转向安静不语的和宜公主,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很快被出口的话扫去,“这人你可认得?” 和宜公主撇了一眼名唤白树的内人,乍一看觉得有些面熟,再仔细看又觉得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人 公主泠然道:“本宫不认识。” 从得知瑶妃中毒之时起,她就隐隐感觉自己正掉入一个圈套。于是静静等着敌人出击,只是戏演到现在,她还是没有弄清惠贵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惠贵妃冷冷道:“此人就是内务府掌管蜡烛的内人白树,公主你仔细看看,像不像你宫里的白栾!?” 公主暗自心惊,此人长得几乎和白栾一模一样,只是身量矮些,面皮白净些,十有□□是白栾的亲眷。怪不得刚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白树既掌管蜡烛,惠贵妃又特特地把他叫到这里,必是与朱砂一事有关。此人万万不能认! “他就是白栾的双胞胎弟弟,公主你岂会不认识?”惠贵妃加重了质询的语气。 公主极力保持着镇定,逼视着惠贵妃:“凤寰宫那么多丫鬟内人,难道每个人的亲眷本宫都要认识么?” “好,好,你不认识他,他可认识你呢!”惠贵妃冷笑几声,“白树,是谁指使你把含了水银的蜡烛送到瑶妃宫中的!?” 白树显是被这场面吓坏了,不停地叩头:“奴才不知,奴才不知啊!没有人指使,瑶妃娘娘曾责骂过奴才,奴才一时糊涂,想报复瑶妃娘娘,就想出把朱砂掺在蜡烛里的主意。” 白树一面说一面左右开弓扇自己嘴巴子,“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奴才甘愿以死谢罪!” “白树,你好大的胆子,圣上面前还敢撒谎!这谋害龙嗣的事岂是你一介小小内人敢认的!”惠贵妃厉声喝道,声音寒冽,似冰冷刺骨的冰棱,直插人心,“白树,本宫看你是在司狱没有待够吧!” 白树似乎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情,浑身一凛,头重重磕了下去,磕在台阶上,留下斑斑血迹,声带悲凄:“奴才不敢!” 他忽然直直盯着和宜公主,眼中血丝密布,似杂乱的蛛丝网,层层叠叠,掩盖了眼中原本的清明之色,“是和宜公主!是和宜公主指使奴才把朱砂掺入蜡烛中!和宜公主说,不如奴才不乖乖听话,就要寻个由头杀掉奴才的哥哥白栾。奴才只有一个白栾一个亲人了,实在不敢不听和宜公主的话啊!” 和宜公主坐起身,靠近白树,“白树,你好好想象,本宫从未见过你,又对你哥哥白栾极好,怎么拿你哥哥的性命威胁你reads();!你是不是受人指使故意诬陷本宫?说出来,白树,说出来,本宫替你做主!” 和宜公主感觉眸中满怀温情与期望,她希望感化白树。 白树眼中被浓稠的绝望所笼罩,他苦着脸道:“和宜公主,那日在内务府门外的夹道里,是您亲口跟奴才说,瑶妃娘娘六年无所出,此次突然有孕,恐怕事有蹊跷,您猜八成不是皇上的龙种,留着是祸害,要奴才替您做了它。奴才不肯,您就威胁奴才,说杀死白栾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奴才万般无奈才答应了!和宜公主您不要怪奴才出卖您,残杀皇嗣本身就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啊!” 和宜公主被他这番振振有词,气得心口一阵阵发寒。她旋身,正视皇上,求恳道:“请父皇请您相信悸儿,悸儿是不会做那种事的!况且单凭白树的一面之词,怎么做的了数!” 大殿内胶凝的气氛几乎叫人窒息,皇上微微眯起眼睛,细碎的冷光似针尖一样在他的眸底刺出。公主感觉她刚刚升起的希望被父皇刺出的凌厉针尖一瞬间击碎。 父女亲情怎敌得过江山社稷,阖宫稳固!况且这父女亲情,早已抛却了繁枝叶盛,只剩枯枝残叶在灼烧着最后的温情。 正当胶着之际,梅环悄悄附在惠贵妃耳边说了什么,并把一包东西交给了她。 皇上转向惠贵妃:“你有什么话说?” 惠贵妃朝皇上点了点头,“皇上,单凭白树的一面之词,固然证明不了和宜公主的罪过,不过……” 惠贵妃气定神闲道:“既然有人拿朱砂作案,那么她的寝宫里一定藏有这些东西,在你们所有人来齐后,臣妾命梅环到各位的寝宫里查检,果然发现有所发现,皇上瞧这是什么……”她从衣袖中拿出刚才梅环交给她的物件,一包红褐色的颗粒。 皇上正色看了看,冷冷道:“这是朱砂。方才朕以已见过许多次。” “不错,是朱砂,”惠贵妃盯着和宜公主,“这是从和宜公主的寝宫里搜出来的!” 这一句话似惊雷人群中炸开了锅。 公主心头大惊,眼见皇上逼视着自己,跪下道:“父皇明鉴,悸儿真的不知道寝宫中有这个东西。” 惠贵妃冲梅环扬了扬脸,梅环上前一步道:“奴婢进去凤寰宫和宜公主的寝殿时,和宜公主的侍婢忍冬左右拦阻,不让奴婢进去搜查。如此看来,忍冬也是知情的。若想知道公主是否藏匿朱砂,一问忍冬便知。” “皇上,忍冬已在殿外候着,不知可否传唤?”惠贵妃道。 “传——” 皇上坚决果断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 当年庄妃逝世,忍冬孤孤伶仃,公主把她留在凤寰宫,又看她做事勤谨,一步步擢升为自己的贴身侍婢,在凤寰宫下人中的地位除了念秋,就是她了。 公主看着忍冬神色谦卑的走了进来,面上淡淡的,并无任何紧张之态,不觉松了一口气。忍冬到底记着本宫的恩情,没有做下的事,自然不必心慌意乱。她阻拦梅环搜查寝宫也是出于护主心切吧,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婢怎会容许阿猫阿狗之流搜查自己主子的寝宫呢? 如如此推断,和宜公主的心里还是潜藏着深深的不安,凤寰宫是谁出了差错,在她的寝宫里放入朱砂的? 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大网中,任由网兜着堕入无底深渊,她拼命抓着深渊里的铜墙铁壁,想要撑住自己不断下坠的身子,像溺水之人拼命抓住浮木,只要有一丝希望,她绝不放手! 第43章 计中之计(下)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第四十四章 忍冬进入大殿后,按照位份依次福了福身。向和宜公主福礼时,公主冲她点点头,满怀希望地双手扶起了她。 “忍冬,本宫问你,梅环去和宜公主的寝宫搜查时,你为何拦阻?”惠贵妃问。 “奴婢身为和宜公主侍婢,自当事事为公主着想。”忍冬淡淡道,好像在说一个极寻常的道理。 和宜公主不解地望向忍冬,提醒道:“忍冬,贵妃娘娘问话,你要好好回答,如实回答!” “公主多虑了,皇上面前量她也不敢撒谎!”惠贵妃插嘴道,继续询问忍冬,她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做出对忍冬接下来的话很期待的样子: “为公主着想什么?” “和宜公主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奴婢得替公主瞒着。” “忍冬你在说什么?”公主一把攫住忍冬的手腕,“你要替我瞒什么?本宫行的正做得实,哪有什么可隐瞒的!?” 忍冬轻轻挣开公主缚住她手腕的手,正视着她昔日的主子: “公主,朱砂是您前些日子让高御医弄来的,一直放在寝宫的妆台屉子里,您要我务必看好朱砂,不要让人发现您忘了吗?”忍冬娓娓诉说着,试图让公主回忆起她做过的事。 公主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看着忍冬,看着四年来在凤寰宫一心一意侍奉她的忍冬,心里一阵复一阵低惊凉,仿佛成百上千只猫爪使劲抓挠着一般。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忍冬会这样镇定自若地说出这些话来。 忍冬的“动情”的话语还在继续着: “起初奴婢还以为,公主弄些朱砂只是玩玩而已,昨日无意中听见公主和念秋姑姑的谈话,说让念秋姑姑在瑶妃娘娘的安胎药里掺入朱砂,只要瑶妃娘娘喝了,腹中的胎儿就别想活命。奴婢听了怕极了,苦口婆心地劝公主谋害皇嗣的事不可做,可公主非但不听,还拿马鞭抽奴婢。” 忍冬声带哭腔,撸起了袖管,细嫩白净的胳膊上现出几道新甩的鞭痕。 众人的视线一齐聚集在忍冬乌红的鞭痕上,发出“啧啧”的叹声,不知是在同情忍冬的遭遇,还是谴责和宜公主的残暴。 和宜公主像是听见了什么从未听过的笑话,她对着忍冬失声狂笑,她笑得牙齿都在打颤,“忍冬,你很好!不枉本宫这么些年对你的信任!哈哈哈!” 忍冬觉得公主的笑有些毛骨悚然,浑身一激灵,几乎下意识地看向正襟危坐的惠贵妃。 公主顺着忍冬眼望的方向,指向高台上的惠贵妃,“是她!是她对不对?是她指使你们这么做的是不是!?”她望向白树和忍冬,眸中喷射出愤怒的火焰。 “和宜,你胡说些什么?”惠贵妃惊坐起,大声喝责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没有做,瑶妃喝了安胎药现在正昏迷不醒,那安胎药可是只有高御医和念秋两人碰过,阖宫上下都知道这两人是你心腹,你敢你说没做,哼,你把皇上和众嫔妃们都当石人、木头人,都心甘情愿被你和宜愚弄的吗reads();!” 白树面色苍白,身体像从寒冰中打捞出来一样,不停哆嗦着,他的头深深埋进了领口。 公主不理会惠贵妃的话,上前一把抓住白树的领口,把他整个提了起来,“为何要诬陷本宫!?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本宫说,但是为何要诬陷本宫!?你知不知道陷害主子下场是什么,嗯?” 白树满面泪痕,说不出话来,待公主放下他,他才支支吾吾道:“和宜公主,奴才知道知道对不住您!可是奴才……也不想平白害了瑶妃娘娘的龙胎……奴才我……” 忽然,他挣起身子,一头撞在了正殿中一跟正红色的巨大的柱子上,登时血溅三尺,一命呜呼。妃嫔们吓得尖叫起来。 门外的侍卫立刻跑进来把白树的尸身抬了出去,大殿内骚乱一片。公主楞在当地。 “父皇,我……”和宜公主望着堂上面色阴沉的皇帝,心内乱成一片。 “和宜,你闹够了没有!”皇上猛地拍了一下紫檀木桌,桌上的白瓷茶碗几欲被震碎。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父皇,”公主扑通一声跪地,她僵直着身躯,冷峻的面庞刻满不屈于倔强,“请父皇明察……” “明察?”皇上的话掷地有声:“朕差点被你蒙蔽!你还要朕明察!朕若再相信你,恐怕朕就绝后了!” “瑶妃的安胎药只有高子墨和念秋两人接触过,朱砂也在你殿内发现,你的贴身侍婢忍冬也证明你谋害皇嗣的事实!与你无冤无仇的白树至死也不改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是呀,一步一步证实她的罪过,如此严密精心的设计,让她还有什么话可说。公主感觉周遭冷得刺骨。 公主像散了架似的,全身的皮肉往下坠,唯有挺直的脊背还支撑她的身体和意志。 “父皇,儿臣还有一句话想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您心里还记着您和母后的情谊,就该相信悸儿啊!悸儿是不会做下残害您孩子的事的!” “不要提你母后!”皇帝反而发了怒,一字一顿重重的语气,仿佛要给人盖棺定论: “你与你母后一样狠毒!” 一字一句似冰雹砸在公主心上,将她早已残破不堪的心灵砸得坑坑洼洼。 她以为父皇疼爱她与姮陵是因为父皇对母后的眷恋和深情。母后在她心里有着不可侵犯的圣洁,没想到这圣洁却被最不该侵犯的人侵犯了! “宣朕旨意:和宜公主藐视王法,谋害皇嗣,罪大恶极。今日起,禁足凌寒宫。没有朕的旨意,永不能出!” 公主被左右挟持着歩出崇禧宫时,宫外的树梢间已挂起一轮朗月,明月映照在雪白的积雪上,天地一片清明之色。 久候多时的洵贵人,看见两个红衣侍卫押解着公主走出崇禧宫的大门,一下扑了上去。 “公主……”她的眼泪簌簌直流。 公主看见她,流露出疏冷、仇视的眼神。这眼神似利剑一样直插入她的心脏。她一下瘫倒在地。 长街一端,一位身披红色斗篷的女子静静望着留在雪地里,渐行渐远的脚印,濡湿的泪水大颗滴落在新积的雪中,迅速被雪水吞没。 第44章 凌寒宫里(上)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凌寒宫是先皇为惩戒皇子公主们专设的一个闭门思过的地方。说起来是闭门思过,实际上即便关进去的人有心改错,也再无出来的指望。后来,这座宫殿渐渐也容纳失宠犯错的妃嫔,其作用相当于历代的“冷宫”。 “侍卫大哥请留步!” 两个红衣侍卫正押着和宜公主前往凌寒宫,忽听背后有人呼唤,二人少不得回来看去。 来人是太子妃身边的青鸾。公主朝左右看了一眼,“劳烦二位等一等!” 两个侍卫一个名唤卫雄,一个名唤杜启明,原是皇上御前的二等侍卫,因犯了事,被贬到凌寒宫,一待就是六年。六年的不得志早已磨耗了他们的锐气,只剩下满肚牢骚和撒不出去的怨气。 两人互看了一眼,卫雄粗声粗气道:“等什么等,人都进了凌寒宫,还有什么可说的!” 杜启明见卫雄态度有些恶劣,忙朝他挤了挤眼,客气道:“和宜公主请便,我兄弟二人在边上等一等也不妨事,只是请公主快些才好,以免误了事,我们兄弟二人也不好交差啊!” “好说好说,谢谢二位二哥!”青鸾掏出两锭银子塞进两人怀中,二人方心满意足地走远了一些。 “青鸾,是太子妃差你来的吗?”公主明知是太子妃,却还是问道。 “是,太子妃差我来给公主送些东西,”青鸾掩下眉间的黯然,低头拿出一个大包裹递给公主,“这是一些贴身衣物和过冬的棉衣被褥,太子妃娘娘亲自打点的,差奴婢给公主送来。” “还有这些,”青鸾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这里面装着一些值钱的首饰。太子妃娘娘说到了凌寒宫只怕照顾不周,该打点的需要打点些。” 公主默默接过荷包,荷包上绣着并蒂莲,这是流漓早已答应要绣给她的,没想到却是在此情此景下收到。她把荷包用力攥在手中。 “公主,太子妃娘娘还说,希望公主凡事灵透些,该低头时就低些头。她会日夜盼着公主回来与太子一家团聚。” 公主嘴角衔着一丝苦笑,她看着长街的皑皑白雪,心思缭绕。 低头?这恐怕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学。母后教给她昂首,却 不曾料到日后她还要学习低头。 “公主保重!”青鸾郑重福了福身,转而消失在长街尽头。 青鸾刚走,一个人影忽然从夜色中闪出。 “张显?”公主奇道。她没有料到她在虎落平阳之时还有这么多人记挂。 张显是内人总管,皇上面前最得脸的内人。两位红衣侍卫见了还不得赶着巴结,未等公主吩咐,当即迎了上来,赔着笑脸:“张公公既与宜公主说体己话,我们回避就是reads();!” 张显客气道:“日后还得劳二位照看和宜公主。” “张公公说哪里话,别的不说,公主的安全我们哥俩还是可以保证的!”两人拍着胸脯保证,卫雄又凑近说话:“这是我兄弟杜启明,我是卫雄。日后还望公公多提携!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们哥俩,只要我们能做的一定帮公公做好!” 平日里,他们哪里有机会和这号有头有脸的人物搭上话。进了凌寒宫的主子没见出去过的,虎落平阳没有落井下石就是好的,谁还来帮衬呢!于是使劲浑身解数的赔着笑脸。 张显知道和宜公主一旦进了凌寒宫,一切都做不得主,这两人不管作用大小,总是个帮衬,少不得还了礼,寒暄了几句。 “好说好说,今日之事还望二位不要告知旁人才好。” 待二人走后,张显扑通一声跪地,哑着嗓子道:“公主,是奴才不中用,眼睁睁看着公主落得这般田地。说公主残害皇嗣,打死奴才,奴才也不会信!” 张显是福姑姑的干儿子,年轻时受过福姑姑和淳仁皇后许多恩惠。可以说,他能有今天的位置,几乎是淳仁皇后一手提携的。因此他虽明里是皇上跟前的人,暗里却帮着公主不少。 公主忙扶起了他,“快快请起,多谢张公公这个时候还想着本宫。” 见二人走远,四下漆黑一片,低声问道:“张公公,这件事还有没有办法转圜?” 张显苦着脸道:“公主,事情已经无法转圜了。皇上金口玉言,谁也劝不了啊!只能委屈公主在凌寒宫里待些时日,待皇上气消了,奴才再劝劝皇上。只是……” 张显谨慎地瞄了瞄四下,低头附在公主耳际:“只是一定要事先找到破绽,让皇上知道他是冤枉公主您了,才能让皇上松口召公主出来。” “破绽……”公主长叹一声,她现在心乱如麻,还没有把整件事情理清楚。 “时辰不早了,奴才得先去了。奴才拼尽老命也会把公主救出来!只是奴才有一事不明还望公主告知。” “公公请讲。” “营救公主的事宜奴才需要找谁商议?” 公主愣了一下,张显这么问,也是想知道目前为止,究竟她还有谁可以信任,谁有能力值得托付? “太子妃,去找太子妃!” 流漓的名字一下跳进公主的脑海。 此刻想到太子妃,公主一阵怅惘,心里眼中俱是太子妃明媚的笑靥,薄怒含情的嗔怪。 流漓,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这个时候,她把唯一的信任给了太子妃。她自己都不知道,一步一步走来,流漓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已经无可替代。 —— 凌寒宫设在皇宫最北端的一所空置的院落,这里人迹罕至,被南端重重叠叠的宫殿遮挡,终年阴冷。加上许多发落至此处的妃嫔多数未得善果,死未瞑目,这里便被宫人们添油加醋,风传为闹鬼的所在。 纵然已经想象过许次,然后走到凌寒宫前,和宜公主还是有些意外。她在皇宫住了将近二十载,从未走到过这样荒僻而冷清的地方。 那是一处废弃宫殿模样的房子,零零落落十来间屋子,像是久无人居住的样子,宫瓦上野草蔓生,满目疮痍,连大门也积了厚厚的尘灰reads();。 “公主,我来吧。” 和宜公主正要伸手推开宫门,身后的杜启明先推了开。门上的铜钉扑扑落了一层锈灰,呛得公主忙掩住鼻腔。映入眼帘的是积着厚厚灰尘的老旧家具和凌乱密集的蛛网,蛛网中盘着一只硕大的蜘蛛。公主穷其一生,都没有见过如此大的蜘蛛。 卫雄捂住鼻子,站在门外不动,杜启明只得一人送公主进去。 杜启明领着公主进了一间略为齐整的空屋子,尚未靠近一股陈年的腐臭味便扑鼻而来,杜启明道:“委屈公主了。公主住在这里要小心旁边的妖魔鬼怪。” 公主一时没明白杜启明说的“妖魔鬼怪”是什么意思,估计左不过是些久居此地的废妃。心想都到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有劳杜侍卫了。”公主微微颔首。 “不敢,不敢。我和卫雄就在宫外守着,有事叫我们就好。”杜启明慢慢退了出去。 公主看着他转身离去,将门外的月光一同带走,只留下满屋的尘土和黑暗。 杜启明步出宫外,卫雄用胳膊撞了一下他的胸口,“启明,你也太过好心,这凌寒宫进去的有多少人了,也没见有出来过的!你照拂和宜公主,她即使记着你的好,也无力走出这宫门一步呀!” 杜启明笑笑,随意敷衍着,“大哥说的是!走,我们喝酒去。” 杜启明跟在卫雄身后,月光照在他微红的英气的脸庞上,疏朗的剑眉飞扬入鬓,他透过层峦叠嶂的宫殿,朝南端的凤寰宫极目望去。 悠远深长的叹息消融在无垠的冰天雪里中。 杜启明走后,公主陷入一片凄寂中。她感觉四周虽静,分明有眼睛在暗处窥伺着她,当她回头喝了一声“谁”时,那双眼睛又倏忽不见。 公主不安地点燃了桌上的半根蜡烛,屋里顿时光亮了许多。她强自镇定下来。“没事的,没事的,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公主借着烛光开始铺床,她自小养尊处优,哪里做过这些事。铺了半天,床铺还是凌乱不堪,她有些泄气,把手头的被褥往床上一扔。 姮悸呀姮悸,你何时落到这幅山穷水尽的图景! 她望着崭新的厚厚的被褥,没来由一阵鼻酸。这是太子妃为她准备的啊。 如果没有这些足以御寒的被褥棉衣,她不知道今夜要如何在这阴冷苦寒的“冷宫”熬过去。 流漓……她在心里默念这个美好的名字。如论如何,我都要出去,对,一定要出去! 她强迫自己铺好被褥,躺进温暖的被窝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衣。才躺下没多久,就觉得身上的棉衣一阵比一阵凉。好像是起风了。 风自由地穿行在回廊梁柱之间,哗哗地吹起破旧不堪的窗纸,窗棂经受不住风的侵袭,嘎吱嘎吱地摇晃,划出一阵阵几欲割破耳膜的刺声,一下一下敲打着原本就瑟瑟不安的心。 一阵疾风自耳畔掠过,烛光疏地扑灭。公主被一片可怖的黑暗包围。她坐了起来,屏息凝神,不动也不敢动。 忽然,残破的纸窗外,一道白色的人影倏然晃过。公主猛然惊坐起,声带颤音: “你是人是鬼?” 第45章 凌寒宫里(下)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公主来不及披衣,点上蜡烛拿着烛台豁然打开门,直冲到外头。微弱的烛光在疾旋的风中挣扎了几下就灭了。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几个残败的宫灯晃着微弱的火光。 公主将手中的烛台一掷,正好击中其中一盏宫灯,宫灯刺啦一声碎裂,发出刺耳的鸣响。 “你是谁?作甚弄鬼算什么本事,难道被遗弃的女人只会做这样的事吗?” 灯柱后传出一声凄厉的冷笑,在这凄风苦夜里听得尤为可怖,公主强自镇定下砰砰直跳的心。 一位面色苍白的妇人从灯柱后缓缓移出,她的头发蓬乱,散落在肩头reads();。衣衫单薄破旧,黑乎乎的冬衣露出多处白色的棉絮。 公主见脸上的肌肤有些松弛,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自己的母后若在世也不过三十五岁,公主料想她应该是前朝哪位嫔妃。于是先拜下道: “晚辈锡颜氏姮悸,给太嫔请安!” “太嫔?”那妇人诧异道,接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眸中透出深不见底的黯然,“我很老了吗?” 公主自悔失言,忙道:“不知……您……如何称呼?”她本想说“前辈”,话到嘴边又换了一个词。 那妇人也不回答她的话,直愣愣地盯着她,沉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你是和宜公主?” 公主心下暗想,我报出自己的姓名她就知道自己的名号,莫非不是先帝的妃嫔,而是父皇的妃嫔? “正是在下。”公主回道, “没想到大昭的嫡公主也被困在这种地方。”妇人长叹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恻隐之情,“你十二岁那年调皮把三皇子姮肆的鼻子打出血了,你母后要罚你,你害怕得还躲在我的寝宫中不敢出去呢!” 公主诧异得望着眼前阴恻恻的妇人,她走近一步,待她看仔细面前的人时,不禁失口道: “你是研妃娘娘!?” 妇人不置可否地一笑,“认不出来了吧。你以为我是四十几岁该是先帝的妃嫔。我被惠贵妃诬陷进到这里是二十一岁,如今也才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二十五岁呵,在民间,该是一个享受夫君宠爱,子女绕膝的年纪啊!” 说罢,研妃闪过一瞬的凄苦之色,不过很快被眸中沉堕的寂然代替。 和宜公主没有想到研妃娘娘才二十五岁竟看起来像如此苍老。她起初惊得说不出话,后来这种惊恐变成满心的悲伤。 才短短的四年,人就变成了如此模样?那么她呢……会变成什么模样?会不会下一个进来的人,也把她当成先帝的妃嫔? 今日刚踏进凌寒宫时,她一心想着要出去。这种心思想得多了就真的以为自己能出去一样,她强迫自己先适应这里的一切,满怀希望地等待宫外人的搭救,自己风光无限的走出这见不得人“冷宫”。 直到她看到研妃娘娘的这一刻,她的信心开始崩塌。像研妃娘娘这么得宠的宫妃都再未得到父皇的垂青,那么她呢…… 研妃娘娘以往是多么受宠啊,母后去世后,父皇几乎就是专宠她一人。她长得很像母后,但母后的美是圣洁内敛的,她的美却是妖冶张扬的。她美得让人嫉妒,美得让父皇整日宿醉于她的长信宫,差点背上祸国妖女的骂名。那时,她也像后宫寻常的女人一样,被皇上宠得性子骄横,行事张扬乖戾。终于被惠贵妃娘娘寻了个由头,摊上谋害宫妃的罪名,被打入凌寒宫,终生不得出去。 从此,唤她为“爱妃”,夜夜在长信宫欢娱的皇上,再没有记起她,连她居住的长信宫如今也野草蔓蔓,无人踏足。 长信,长信,多么讽刺的名字! “六皇子怎么样了?”研妃似乎是犹豫了许久,才问起她的儿子。 “六皇子如今也有了妻室,娶的是前任刑部侍郎的女儿苏菲絮。”公主回道。 她隐瞒了六皇子姮瑄因受他母妃所累,得不到父皇看中,因此意志消沉,沉湎于诗酒,不事外务的事情。 研妃一片死灰的脸上竟现出几缕红润之色,她现出少有的激动,交叠的双手激烈地颤抖着,随后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reads();。 公主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自从提起研妃的儿子六皇子姮瑄,研妃与刚才的死寂模样判若两人,好像如一个十六年的少女热切盼望与心上人见面前的紧张心态。 瑶妃的眼中汪着泪花,不自然地拂了拂掉落在嘴边的发丝,看向窗前的梳妆台,像发现一个从未见过的事物,急急奔了过去,抓起梳妆台上的铜镜,用衣袖扑扇着铜镜上的尘土,就开始审视自己的面容。 她的表情由开始的期望渐渐变成惊愕,而后失望、害怕、悲凉。 忽然,她啪的一声铜镜拍在桌上,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瑄儿一定不认得我了……呜呜呜……瑄儿,我命苦的孩儿,是母亲对不起你!” 公主别过头,不忍看见这一幕,想走出门外。她刚迈出一条腿,另一条腿就被研妃死死的抓住: “公主……公主……我求求你救救我……我原本已经没想过走出去了……可是一想到我可怜的瑄儿就……” 她的头碰在地上,不停地磕着,似乎要把这地磕出个洞才罢休! 公主几乎是抱着她半个身子才站起来的,“研妃娘娘,我倒是想救你,可是我自己都没有办法出去呀……” 刚才还处于癫狂状的研妃一瞬间沉寂了下去,放佛刚才那个拼命求生的研妃不是她一样。 她恍若幽灵一般轻轻地飘向门外。 “研妃娘娘……”公主叫住她。 公主许是不忍看见往日花容月貌的研妃就这样沉堕下去,许是因为看着研妃的枯萎而生出自救的念头。 公主的语气中透出刚毅之气,“告诉我是谁害了你?怎么害了你?或许我们还有出去的指望。” 研妃回头轻飘飘地望着公主,故意做出惊诧之色:“你……” 你一个或许再去出去的可能的戴罪之人! 公主重重点了点头。 “忍冬……”研妃望着凌寒宫冷寂的月色,“忍冬还活得挺好吧!” —— 今夜,皇上留宿崇禧宫。 瑶妃娘娘好在只是晕厥,休养几日便可好。夜已深,御医陆陆续续地出了崇禧宫,崇禧宫的灯也渐次熄灭。张显拖着一身的疲惫,准备回到自己在崇禧宫北面的内人寓所。 在经过东宫的甬道口,突然闪出一个人影。 “张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黑灯瞎火的窜出一个人影,即使已逾不惑之年的张显也明显吃了一惊。待他将宫灯抬到了胸口的高度,仔细看了来人,才慌忙躬身作福: “太子妃娘娘……” 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被流漓打断:“事关紧急,公公不必多礼。请随我来。” 张显跟着太子妃到了东宫与崇禧宫之间的一道暗门口,这里来往的都是东宫与崇禧宫的宫人,都是自己人;而且这会儿暗门已闭,几乎没有人走动。 宫灯映着流漓颀长落寞的身形。 张显从未这么近距离看过太子妃reads();。此次一看,竟觉得她容颜盛世,气质超群,宛若仙女下凡,纤毫不染。张显在皇上身边也有十几年了,见过形形□□的深宫佳媛,可是像太子妃这般容颜气度的,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他甚至能想象得到,连皇上见了她恐怕也会失了分寸。 只听太子妃压低了声音:“流漓听闻张公公与和宜公主有些交往,此次和宜公主深陷凌寒宫,流漓与太子心急如焚,只是不知找谁去才好,万般无奈流漓才冒昧将公公拦截于此处,叨扰之处请公公谅解!” 张显惊异于太子妃的容貌冠绝,没想到连涵养也如此深厚,几句话就露出知书达理的书香大家之风。 张显忙躬了一下身,“太子妃这么说是折煞老奴了,公主一家对老奴有恩,公主的事就是老奴的事。公主遭人陷害,老奴也想早日救出公主。太子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奴这一身老骨头也能顶些用处。只要老奴能做的,定当万死不辞!” 流漓大受感动,她没有想到这位在宫里呼来喝去、受人追捧的内人总管竟这般义薄云天。 “既然公公这般有心,流漓就直说了,”流漓定定看着张显:“流漓想请公公救出司狱里的高御医和念秋。” 念秋中途截下药碗,送去凤寰宫,致使瑶妃娘娘中毒的事,张显也有听说。 他露出为难之色,“皇上给和宜公主定了罪,念秋的罪名也就坐了实。此刻,除非皇上下了金口,谁都难把念秋救出司狱。” “既然念秋的罪名坐实,那为何还在司狱待着,不是应该在大牢里吗?”流漓疑惑道。 司狱是审讯宫人的地方,那里有七十二般用刑的手段。只要罪名坐了实,不是即刻处死,就是送到大牢,交由刑部发落。 “实不相瞒,”张显露出愁苦之色,“老奴已经打听过司狱中的情况,念秋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转到大牢,是因为有人还在继续逼迫她供认敏嫔娘娘在御花园遇蛇的事也是和宜公主所为。” “什么?”流漓一阵痛心。 那些人还不罢休么?她们是要置公主于死地才肯罢休吗? “那公公……此刻还有什么法子……”流漓的声气虚弱无力。 “太子妃娘娘别急,法子总是有的,”张显慰道:“念秋救不出来,不代表高御医也救不出来呀。” “此话怎讲?”流漓一下有了精神。 “只要念秋供认不讳,一人顶了所有的罪名,高御医就有出来的可能。” “可这不是限和宜公主与不义,念秋自己也是死路一条么?” “此刻不管念秋认不认,她都是死路一条,不如先委屈一下暂时认了,放出高御医,还有生还的可能。到时候一切水落石出,念秋顶多也是因为严刑拷打受不住才认了,这也不是什么罪名。” “也好……”流漓点点头,“救出高御医之后呢,高御医能知道些什么?” “太子妃您想啊,那药碗若只有念秋和高御医碰过,念秋是不可能下药,那么就只剩下高御医了,或许他就能知道些什么线索呢。” “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冒险了。” 流漓轻叹一声,目光朝皇宫最北端的凌寒宫挪去。 夜是如此漫长,叫人怎生熬过? 第46章 深夜幽会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第四十七章 深宫的冬日总是漫长而难熬。不知是腊月落在深宫才显得寂寥,还是人的孤寂的感觉拉长了这种寂寥。 而最孤寂的莫属囚禁在凌寒宫里的宫妃。这些宫妃过着数年如一日的生活,最可怖的不是饮食的粗劣、房屋的潮寒,而是人心的沉堕。 她们的心仿若瓦烁上的青苔,只在阴暗潮湿之中生长、蔓延,又被阴暗潮湿所吞噬、腐烂。有谁熬不住了,悬上一条粗布衣衫编成的绳索,腿一瞪,咽了气,也就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受尘世之苦。 留下的都是心有挂碍的,譬如研妃reads();。 她只是浣衣局的一个小小宫女,因长得像淳仁皇后,被皇上无意瞧见,遂留在皇上身边白天当起了弄茶研磨的婢女,夜晚留在皇上龙塌,随时给皇上解乏。 她比不得别的宫妃,生在书香世族,腹有诗书,天生带有一种凛然傲气与不卑不亢。她唯一有的,也是别的宫妃所没有的,那就是乖巧。 皇上想玩什么花样,她不仅欣然承.欢,使劲浑身解数的奉迎,还绞尽脑汁添置出别的新奇花样来满足皇上永不厌倦的好奇心。 就这样她由一个婢女荣升为贵嫔,第二年就为皇家添了龙脉——生下了六皇子姮瑄。于是,她也顺理成章的晋升为研妃。 不知是天妒红颜,还是人妒良才,仅仅依仗皇上脆弱的恩宠的毫无家世根基的她,被一句毒言、一声控诉害得险些丧命。 幸好,她有六皇子,皇上才暂时留她一条命。 她这条命是姮瑄给的,注定也要为姮瑄而燃烧。 研妃在遇见和宜公主的第二日,起了一个大早。奇怪,她已很久没起这么早了。 她走进有着一线天光的院落,用扫帚清扫着连日来的积雪。这种粗活累活,她从小干到大,即使有过短暂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年华,但干起这种活计来,她依旧驾轻就熟。 扑鼻的饭香惊动了卧在房檐下身上结满泥垢的老猫。 “喵——” 她看见卫太嫔留下的那只灰猫急切地贼溜溜地滑到了和宜公主下榻的房间。 这一幕好似勾起了她什么不好的记忆,她轻蹙着眉头,像是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事一样,她着慌地丢下扫帚,来不及细想,急急奔向和宜公主的房间。 “公主,别吃——” 她被自己歇斯底里的语气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自己开始有了声气。 和宜公主拿起筷子的手僵住了,她疑惑地看着门口气喘吁吁的妍妃娘娘。 与妍妃娘娘一同进来的还有那只昨日怏怏地瘫在屋檐下的灰猫。 那只猫循着香气,蹑手蹑脚地步到公主近旁,几声饱含饥渴感的的喵喵叫.唤声之后,四肢带动着身子朝后咧着,似乎在蕴蓄势力,然后猛地一跳,竟跳到了公主放着膳食的桌子上。 今日的早膳是:杏仁佛手、枣泥糕、合意饼。 “早膳是哪里送来的?”研妃问。 “从角门送来的。”公主回道。 研妃的瞳孔骤然放大,眸中充满忧虑之色,她叹了一口气: “公主,你险些丧命!” “嗯?”公主还没理解研妃的话,就听见灰猫可怖的叫声。 眼前的景象让公主惊惧得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吃下早膳的灰猫嘴角鲜血迸流而出,四足在空中激烈地乱蹬着。没几秒就再也不动了,留下四脚朝天的僵死的身体。 研妃的声音缓慢低沉,一字一句敲在公主惊惶不定的心上:“你一旦吃下早膳,就成了畏罪自尽。即使你有自救的心,再也无力回天了reads();。” 公主望着眼前几秒前还精力充沛,现今翻着眼皮,嘴角流血,四肢僵硬的灰猫,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真实的发生在她面前,更无法想象,如果不是研妃阻拦,现在和灰猫死状一致的就是自己! “我来这个地方的第二天也经历过和你一模一样的场景。”研妃见公主不可置信的模样,说道:“卫太嫔劝我不要吃,并拿她养的猫试法。卫太嫔养了两只猫,一只死在我的餐桌上,一只死在你的餐桌上。” “是谁?”慢慢恢复平静的公主语带颤抖地问道。 “是谁?我也想知道。”研妃轻蔑地笑了一声,“我现在唯一知道的是,害你的人和害我的人一样。谁害你进来的,谁就下毒给你。” 公主知道研妃娘娘依旧不肯说出当年的实情,昨晚她试图用生的诱惑打动她,可是无济于事。妍妃娘娘似乎抱定了在此处老死一生的打算,可是,既然她的心已如死灰,对生没有向往,为什么还要救她呢? 公主决定再试一试,她试探着询问:“研妃娘娘,恕我冒昧一问。娘娘难道一点都不想出去吗?” 研妃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道:“世人追慕的名位荣宠,对我来说,不过是虚华泡影。今日你在繁华巷温柔乡里,明日就可能风餐露宿,任人唾弃。我出去也不过是重新轮回一次天堂地狱罢了。还不如在这里清清静静了此一生。” 公主的眼眶有些湿润,研妃的话着实打动她了。她虽还理解不透研妃的境界,但她确实经历着类似真实的恐惧。 她就像踏着结冰的湖面,要赶往湖对岸的旅人一样,她不知道走到湖对岸对她的生命有什么意义。湖面随时有冰裂的可能,她不能不前进,而且要前进得越快越好,因为唯有如此才有不被冰冷的湖水吞噬的可能。 她知道即使到了湖对岸,她也获得不了什么。无论处于何地她似乎都不能得到快乐。这一瞬间,她忽然理解了研妃娘娘的幻灭。 她生活的地方,人人追求虚幻的泡影。惠贵妃想得到后位,殊不知父皇是永远不会给予她;瑶妃想用孩子来稳固她的地位,却猜不透有了孩子对她来说是幸还是不幸;太子妃想要…… 公主的思绪缄默了,一向清心寡欲太子妃想要什么?地位?荣宠?都不是。能让太子妃沉静若秋潭的双眸荡起波澜的事物好像只有一样——那就是她呀! 她想到流漓望着她时流露出的无数种眼神:含羞的、欣悦的、薄怒的、含情的、着恼的…… 被这些眼神包围的公主感到异常温暖,暖得她脚下的坚冰开始破裂,她掉入一个热腾腾的汤浴中,怀抱着流漓,全身被热气包裹。 公主苍白的脸上有些晕红。 “娘娘的心里没有一些永恒的东西吗?我是说,这些东西可以支撑你活下去。” 譬如爱情,或者亲情。她通通想到了流漓才会这么问。 研妃背对着公主,透过残破的窗棂,望向皇宫南端一幢幢巍峨的宫殿。 许久,她才开口。 “公主你实话跟我说,六皇子他真的过得好吗”她的声音缥缈无依,像是隔着重重帷帐才传到公主耳中。 传到之时,公主已经明了支撑研妃在凌寒宫偷生的理由——皆因她放不下她的孩儿——六皇子姮瑄。 “姮瑄他很好啊”公主决定告诉她实情,如若不这样她估计会一辈子耗死在这见不得人的去处,“整日流连于歌馆酒楼,宿醉于花街柳巷,好不风流快慰!” 研妃大失所望,她转过身,眼中流露出焦急与忧虑:“我的瑄儿怎会如此,他可是皇子中才学最出众的,怎么会这样消沉……” “为人父母的,只知自己解脱了,何曾想过你的无为和不争给孩子带来了什么reads();!”公主直直地看向她。 “怎么,他因我的身份而遭人冷遇么?”研妃反问着,眼中蓄满了泪水,她摇着头,自言自语起来: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瑄儿还能有什么好的结果……都是母亲的不好,我犯下的错,却让瑄儿来承担……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研妃念叨着,也不理会公主的问话,沉浸在可怕的心魔中,恍若梦游般的飘出门外。 掌灯时分,公主和衣刚要卧下,突然听到角门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扣门声。今日从角门送来的有毒的早膳还心有余悸,此时来自角门的响动让公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正要蒙着被子不去理会,却隐隐听到扣门声变为了悲戚的哭声,她在最初的畏惧之后分辨片刻,立刻听出了是太子妃的声音。 她顿时欣喜若狂,一脚瞪开被子,披衣下床,直奔角门。公主到了角门口却听不到了动静,不禁情急地叩了叩门,低声唤道: “流漓,流漓……” 正要抬脚离去的太子妃一听到有人在唤她,立刻回了身,喜出望外道:“公主,公主是你吗?” “是我,是我,流漓,是我……”话未出,泪已湿了脸颊。 今晚的月光朦朦胧胧的,照不清眼前的人儿。流漓借着角门边宫灯微弱的光线,透过门缝,才微微看清了公主的轮廓。 公主的流云髻有些凌乱,几缕青丝垂落在项间,眼窝下的黛青紫痕让公主的整张脸失却了往日的生气,苍白的脸颊上只一双桃花杏眼放出炯炯夺目的光。 流漓的眼泪霎时翻涌而出,“才两日的光景,悸儿怎么清瘦这么多……” 公主摸摸自己的脸颊,笑着慰道:“悸儿没有瘦,这里太黑,定是你看花了眼。不信,你来摸摸!”公主说着试图将手伸出门外,抓起流漓的手摸摸她的脸。 奈何门缝太窄,只伸出一个指节,便再也伸不出去了。 流漓怕她卡住手,赶忙握住她伸出的指节,“别伸了,”流漓软湿的嘴唇贴在公主的纤纤玉指上,来回摩挲着,平生万种柔情汇于眸中: “我心疼。” 这般熨帖的话语,即使一个心如钢铁的人也会被瞬间融化,甘愿化作一滩柔水环绕于情人身畔。 公主心内热浪滚滚,星眸内燃烧着灼灼红焰,哪怕此刻化成灰,化作泥也心甘情愿了。 “流漓,今生遇见你,我姮悸此刻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流漓一听此话,急得咬住了公主的指尖:“我不许你说什么死不死的话!”流漓委屈道:“我还要和你看遍世间的美景,我们要一起好好的活着!” 公主忍住指尖的疼痛,拼命地点着头,“好,好,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公主话音未落,陡然间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流漓心慌得忙直起身遮住门内的公主,却听着脚步声不对劲。 这脚步不是向她们走来,而是离她们越来越远。 第47章 夜闯寝宫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两人对视了一眼。 “我去看看。”流漓壮着胆子道。 “小心点!” 流漓未等公主回答便循着脚步的方向追了过去,待彻底离开了公主的视线,她才施展轻功。流漓的脚步像海鸥从水上掠过一般轻盈,她不费吹灰之力便跟上了那人。 来人是个中等身量、身形纤瘦的女子,罩着一个玄色的斗篷,行走间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那女子走到甬道尽头,待要转弯,不知为何踉跄了一下,头上的帽子跌下脖颈。 流漓一闪身,躲入一棵槐树后面。那女子侧身重新戴上帽子的瞬间,流漓清楚地看到了她的侧颜。 是洵贵人。 流漓不再跟着她,快步朝回走,去往凌寒宫的角门要经过正门。流漓看见前面有两个醉醺醺的红衣侍卫。 “不是大哥说你,你的青梅竹马的小情人……是叫忍冬吧,人家能看上你……我劝你还是收收心,不要整天魂不守舍的。” “大哥,兄弟我心里有数……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流漓静静等着他们走过甬道,才朝角门疾奔而去。 “公主,”流漓透过门缝,呼唤正自出神的公主,“我回来了。” “怎么样,有没有被别人发现?”公主又焦急道:“你还是快些走吧,要是被巡查的侍卫发现,又免不了一番罪责!” “放心,没有人发现我。”流漓慰道,她思索了一秒还是不打算告诉公主刚才的脚步声来自洵贵人,她想,公主是再也不会相信洵贵人了。 “公主,长话短说,”流漓贴近了锈迹斑斑的铁门:“张公公把高御医从司狱中救出,据高御医回忆,当时他熬药过程中听见御厨房老鼠的吱吱声,就离开了炉台去找老鼠。他怀疑很可能有人趁这个空当,把朱砂下到碗里。” “这么说,对方早就算计好了,先让洵贵人假装好人,告知我们小影子会在碗里做手脚,让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小影子身上,她们却早在小影子接过药碗之前就把朱砂下好了?”公主懊恼道:“这一招声东击西用的,我们真是后知后觉啊!” 流漓苦笑了一下,如若不是想救公主,她大概永远都不会蹚这些浑水吧。 “公主,张公公查检了当日进出御厨房的人,有一个名唤朱荷的厨女,很是奇怪。她是一年前因为厨艺精湛才被挑选入宫的,以前在家喜欢养一些奇怪的动物,蜘蛛、蜈蚣、老鼠、毒蛇都养过。” “老鼠,毒蛇?”公主想到了什么,敏嫔不就是被御花园的毒蛇吓住了么! “让张显查检一下她的背景,这个朱荷应该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张公公查检她的时候,发现她入宫前的背景有如白纸一张,父母兄弟、家住何处全部查不出,喜欢养动物也是从同为御厨房的宫女处探知的reads();。” 流漓小声说着话,听见附近的侍卫寓所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呕吐声。“公主,我先去了,”她拿出一包糕点,从角门的高处投了进去,“听说凌寒宫吃食粗陋,我带了一些糕点过来。” 公主感动道:“这真真是救急的良物啊!”她从昨日进来后几乎没有吃过饭,晌午的时候倒是有人从凌寒宫正门送入饭来,那饭酸臭无比,像是放了还几天,她闻着一阵反胃,就倒掉了。 —— 流漓刚踏进自己的寝殿,青鸾就迎上去关怀地问:“娘娘,您去哪了?这么久不回来,奴婢要担心死了!” 流漓被青鸾牵引自炭火旁,任由青鸾脱下她的狐裘,换上家常的棉衣。 “娘娘,这是刚沏的热茶,您喝着暖暖胃。”青鸾递上青花瓷碗,再次关怀地问道:“娘娘,您去哪了?绿芜和奴婢找了您好久。” 流漓小口抿了一嘴茶,烫得吸了一口气,“好烫……” “哎呀,”青鸾忙拿了凉毛巾替太子妃捂着,“这是刚沏的茶啊,怎么会不烫。”她递茶的时候已经跟太子妃说过了,太子妃一定有什么心事才没有听见。青鸾还想再问她刚才去哪了,太子妃提前发话了: “青鸾,鹦哥喂了没喂,没有喂我去给它喂。”说着就要起身去月台旁看鹦哥。 青鸾感觉到最近太子妃行事说话比以往谨慎许多,关于行踪的话一概不透漏。出门前也就说“我出去一会”,往往大半日才回来。 她知道太子妃提及鹦哥是避开她的追问,也就顺着太子妃的话回道:“喂倒是喂了,只怕没有喂饱。它最近倒是精神,白天一直扑扇翅膀,嘴里老是念叨着:‘给太子妃娘娘请安,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您最近老是魂不守舍的,连小鹦哥都念叨你呢。” 流漓笑了,坐在月台后的塌上,逗弄着昏昏欲睡的小鹦哥。小鹦哥半耷拉着眼睑,白色的眼皮露在外面,身上的蓝色羽毛揣得紧紧的,俨然一副不想搭理来人的样子。 流漓温滑的指尖抚着鹦哥尖尖的红喙,看它睁开微阖的眼皮,一对灰溜溜的小圆眼睛盯着流漓看了半天,方来了精神,在鸟架上跳来跳去: “给太子妃娘娘请安,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流漓笑着梳理着它柔顺的蓝羽,这准时绿芜教给它的,故意讨她欢心。 流漓余光撇着青鸾歩出了门外,才摸了摸鹦哥毛茸茸的小脑袋:“小鹦哥啊小鹦哥,你说我该不该相信她呢……” 鹦哥不懂主人在说什么,只重复着流漓后面几个字“相信她,相信她……” “你懂什么,”流漓轻敲了敲它的脑袋,鹦哥扑扇着翅膀,表示抗议,嘴里依旧含糊不清地说着:“相信她,相信她……” 流漓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啦,听你的。” 或许她内心就是这样打算的,想要个肯定的答案罢了。 流漓进到长野宫时,长夜宫已渐次熄了灯,只有寝殿内还亮着微弱的烛光,琉璃穿着夜行衣,趁巡守的侍卫换班的空隙,踏着宫墙外的枝干,跃进了宫内。 一落地流漓就躲在树后,伺机而动,直到丫鬟端着盥洗用具出了寝殿,寝殿里漆黑一片时,才迅速踏至房门口,她隔着明纸窗,借着月色看见屋内的洵贵人正立在床边,准备上床就寝。 洵贵人脱下外衫,拉开叠着的被褥,刚要钻进去,就被一个人蒙住了口鼻reads();。她霎时头脑一片空白,本能地呼救开始呼救,奈何来人捂得太紧,叫出的声音变成“唔唔”的闷哼声。 那人的力道并不大,手的触感柔软细腻,洵贵人猜测是双女人的手,立刻毫不口软的咬下去。 嘶,那人轻哼一声,低沉道:“别害怕,是我。”同时放松了手劲儿。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咦,我刚才明明关门了,这门怎么开着,”说着就要进门,“贵人,您歇下了吗?奴婢红莲是来为贵人守夜的。” 流漓拔出袖中藏的短剑,抵在洵贵人脖子上,故意使出恶狠狠地语气,“让她出去!不然我一刀下去了。”流漓抵住她脖子的短剑更紧了一些 洵贵人知道是太子妃后不似先前那么紧张的,她咳了一下干裂的喉咙。“红莲,我已经歇下了,今夜不需要你守夜,你带上门出去吧。” 红莲似乎听出了洵贵人声音中的异样,“可是贵妃娘娘特意差奴婢过来好好照顾贵人您,您要是半夜想喝口水,奴婢还能给您倒!”说着一只脚已踏进了门。 洵贵人感觉一个冰冰凉的东西硌在她的颈项间,她求饶地朝太子妃看去,太子妃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斡勒尔意洵强忍住心头的惧怕,在红莲已经步入寝殿正要掀开窗帘,喝止了她,“贵妃娘娘差你过来照顾我,是要不听主子的话吗?我好歹还是你的主子,你胆敢擅闯我的寝宫,这让皇上知道了,连贵妃娘娘也护不了你!” 红莲一听洵贵人提到了皇上,吓得忙止住了步,声音也软了下去,“红莲也是关心洵贵人您的,既然洵贵人不想红莲守夜,红莲就在外头给贵人守着。”说完疾步退了出去,走时带上了门。 流漓松了一口气,手中的短剑陡然脱落,她习武只是防身,杀人这样的事她想都不敢想。 短剑重重落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短促沉闷的响声,洵贵人惊得一连跳开,低头一看才发现,这哪里是真剑,原是一木头做的剑身。 “你……”洵贵人愤恨得瞪着太子妃。 流漓反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好意思,惊扰之处望洵贵人见谅。” 洵贵人见她全无道歉的意思,,一股无明业火袭上心头。她睨视着流漓,“太子妃娘娘不用假惺惺的跟一个贵人道歉,长野宫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意洵也没有阻拦您的权利。”她昂起头,紧皱着眉头,极力压下喉中的酸涩。 她转头,俯视着太子妃,好好看着太子妃那张精致的脸,“好一个俏丽佳人,”她轻嗤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琉璃,或者笑造化弄人,“如果当初选中的是我,不是你宣琉璃,那今天站在姮悸身边的会不会我,沃勒尔意洵?” 流漓面上淡淡的,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却暗自心惊,她竟直呼公主名讳。 “今晚在凌寒宫的果然是你。”显然洵贵人已经知道了她与公主的关系。 “是又如何?” “洵贵人,我明白你对公主的情意,也知道你恨我,现下公主身陷凌寒宫,我希望你能帮帮公主!”流漓恳切道。 “是公主让你来找我的吗?”洵贵人眸中涌出期许的目光。 “嗯,”流漓口里答应着,眼神却别开了,她不习惯撒谎。可是这个时候或许只能拿公主来说服她了。 洵贵人冷峻的面庞露出一点羞色,软下声音,“原本是我误传消息,公主才会被姑母害得入了凌寒宫。太子妃要意洵做什么,只要对公主好的,意洵都愿意去做。” 第48章 为妻请命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养心殿 鎏金八方烛台上的红烛将要燃尽,发出兹兹的响声。皇上的神色严峻而疲惫。 西北战事吃紧,大昭连失四城。皇上忧心忡忡。 “皇上,您批了一夜奏折了,皇上龙体要紧,也该歇歇了。这是御厨房刚送来的早膳,您多少吃一点吧!” 皇上扔下毛笔,抬头一看外面天色已大亮,不觉舒缓了神气,朗声道:“传——” 送早膳的内人鱼贯而入,不一会就在小几上摆满了各色点心。皇上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叫人把早膳撤走。 张显见皇上眉心微曲,大有不快之色,心忧地问:“皇上,是今日早膳不合您胃口吗?奴才吩咐御厨房捡皇上爱吃的重做一份?” 皇上摆摆手,负手立在窗前,眼中透出憔悴之气:“今天是淳仁皇后忌日!” 张显不觉低了头,哑着嗓子道:“淳仁皇后去了七年,皇上每在今日都会伤感。淳仁皇后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念皇上的思念之情。不过,所幸的是,淳仁皇后留下了和宜公主和太子陪在皇上身边……” 张显注意到提及和宜公主之时,皇上罩上了一层阴郁。张显自悔失言,忙垂下了头,不敢再言。 “张显,你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此时正值腊月二十三,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御花园的冰雪还未消融。抬着皇上布撵的内人一万个小心,生怕脚一滑,摔了皇上,自己就算有十个脑袋怕也保不住了。 御花园四季常青的松柏、海枣、樟树、蒲葵等树枝上覆盖着未经踩踏的白得晃眼的雪团。停在指上的鸟儿受到行人的惊吓,振翅一飞,树上的雪团便簌簌往下掉。 皇上下了撵轿,步行至御花园深处。 松柏拢翠间一位身披荷叶青斗篷的女子立在菡萏池边小声啜泣着。 沿着菡萏池信步而走的皇上一行恰好看见了这位女子,皇上停止了脚步,在于她三丈远的地方,张显忙上前欲要呵斥那女子惊扰了圣驾。 皇上对张显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颇有兴味看向面前凌寒独立的女子。 这个时节的菡萏池只剩下枯萎的藕叶,池中央的泥土地上栖息着几只困倦的寒鸦,整座菡萏池显得宁静枯败,仿佛这里不存在时间一般。 那位身着荷叶青斗篷的少女与此地的环境不仅极为融洽,反而给冬日的萧瑟点缀了夏日的生气。 此女子正是太子妃reads();。 皇上像是发现了人间极美的胜景,日渐苍老的心彷佛起了微澜,紧绷的脸色也开始舒展开来。此时枝头的云雀飞上了青天,皇上的心也跟着飞走了一般,他的脚步轻盈起来,几步便踱至流漓跟前。 流漓正在沉浸在悲伤中,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来人。 待皇上带着勃勃的兴致轻拍了她的柔肩,流漓才似如梦方醒般回过了头,带着一脸的茫然无措,乌黑的瞳孔中还残留着雾气。 皇上睁大了眼,显是被眼前女子的容貌惊愕了一瞬,笑意立刻浮上他的眼角。 流漓一看他的九龙团福龙袍便知是皇上,忙福了福身,“东宫太子妃、吏部尚书宣尚初之女宣流漓拜见皇上。不知皇上在此,惊扰圣驾了,是流漓的过失。” “你是太子妃?”皇上的语气中有明显的失落。 琉璃的语调似春日枝头的鹂鸣,“正是流漓。” 皇上收捡了他的仪态,沉稳道:“太子妃缘何一个人在池边哭泣,可是太子薄待了你?” “太子没有薄待臣妾,只因获知家父病重,臣妾很是担心,恨不能立即飞回家中环绕于家父身侧,为他端药奉茶,以尽孝心。但臣妾身为皇家儿媳,当奉行礼法,不到省亲之日不能出宫,因此便找了一处无人的所在为父悲戚。” “难为你的孝心了,有女若流漓,宣大人也算有福了!” 流漓恭谨一笑,谦逊道:“皇上有六子五女,个个出类拔萃,算起来倒是比家父福厚!” “不提也罢”,皇上眼中被一层荫翳覆盖,转眼看到流漓有如夏日菡萏一般纯暇明媚的玉颜的一瞬又消失不见,“你既这般孝心,待宣大人病好后,朕准你父女见面! 流漓亲和一笑,缓声道:“家中尚有家母和两位兄长照顾家父,流漓可稍放些心。再者,流漓是皇家的儿媳,未到省亲之日便得到皇上特许,让臣妾与家父见面,皇上的仁厚大家有目共睹,只是这让其她未蒙受皇上恩典的王妃们该怎么想?” 流漓看见皇上露出欣赏的目光,继续道:“知女莫若父,家父看着流漓长大,了解流漓的心思和为人,明白若流漓不顾其她王妃的感受私自恳请皇上回家探亲,流漓肯定会不安。家父不愿看到流漓不安,于是隐瞒消息,不告知于我,若不是绿芜嘴快说漏了嘴,流漓怕是到此刻也不会知道家父病重的消息。” 皇上现出和煦的笑容,“你们的父女关系,朕听着甚觉温馨!” 流漓抬眼望了一眼皇上,恰好瞥见皇上身后的张公公,张显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流漓会意,“皇上,”流漓欠了欠身,“流漓在家与父母、兄长亲情浓厚,嫁入东宫后,常感孤寂。和宜公主见状时时不忘照拂于我,待流漓如亲姐妹一般。淳仁皇后过世的早,公主待太子既如长姐又如母亲,因此也把流漓当家人一般看待。她对待十一皇子姮彦也亲如一胞所生的姐弟。这样的公主怎舍得对皇上的骨肉,她的亲皇弟、皇妹下手呢!” 见皇上神情严峻,拂了袖子,流漓旋即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皇上,知女莫若父,您记忆中的公主真是这般毒蝎心肠吗?流漓记得和宜公主常跟流漓提及小时,您对的她的宠溺,您让她踩在您的肩膀上摘树上的青梨,还有她从树上摔下来,皇上您心疼地为她守了一夜……” “够了,不要再说了!”皇上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一颗瞳仁像找不到聚焦似的,动来动去,紧握的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皇上”,流漓深深叩了一头:“流漓斗胆恳请皇上移步拢翠阁,和宜公主有没有毒害皇嗣,皇上一看便知!” 第49章 救妻行动(上)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第一次见到叶澜的时候,她正按照教官的指示,划着军拳。那套动作在我们看来很滑稽,一个个松垮垮地站在那,看着别人做,嘻嘻哈哈地没个正型。这样散漫的环境下,叶澜认真的动作,显得那么独树一帜,我就是这么注意上她的。 她的腰杆总是挺得很直,无论是走路,还是坐下吃饭,都是一副优雅的样子。修长的双臂或摆动,或平放在胸前,端坐在凳子上时,以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平视着你。 “你眼睛怎么红了?” 那天,正和新宇聚精会神地看着动漫,头恨不得伸进电脑里去,她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样一句。 “是嘛!”我顺手拿过新宇桌子上的镜子,扒开眼皮看。“估计是看电脑时间长了吧。”我并没在意,继续和新宇看动漫,和她们宿舍其他人讨论着剧情。 军训那会儿,我就和新宇打成了一片,很快和她们宿舍人也熟络了起来,唯独叶澜。她总是独来独往,大学开学三个月了,也没见她和谁好过,下午从浴室回来的路上,经常能看见她背着小提琴,靠着林荫道缓慢地走着,背脊挺得笔直reads();。 “小未,”她的声音在我耳侧想起。我回头惊讶地望着她。 她手里端着一个透明敞口的玻璃杯,杯底悬浮着还未化开的小晶体。 “怎么了?”我扬起眉毛,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把眼镜取掉吧,”她轻声说,我照做了。她递给我那杯泛着热气的水,我接了过来。 她露出一个微笑,“眼睛疲劳的话,用盐水的蒸汽熏眼睛,会舒服很多的。”说完,坐到自己的凳子上,就着led灯的光晕,翻开了一本书。 我用她的方法熏眼睛,果然舒服了不少,低头换另一只眼睛的时候,她走了过来,微凉的指尖拂上了我一侧的太阳穴,我抬头望着那双手的主人。 “眼睛不要离的太近。”她双手扶着我的头,调到离水杯合适的距离,才放手。 从她手抚上我太阳穴的那一刻,我就有点慌张。我是坐着的,她是站着的,我的头正好迎着她的怀抱,她身上温柔的体香钻入我的鼻腔,顺着心肺,抵达全身。 我有点受宠若惊,一向对人若即若离的她,怎么一下和我亲近了。以前每次和她打招呼,她都微微点头,嘴角勾起几不可闻的弧度,不热情也不冷淡,保持着适度的距离。 “你看的什么书?”我看她用海棠花样的书签夹起了一页书。 “《上海往事》” “好看吗?” “谈不上好看不好看。” “借我看看好吗?” 她终于从书中抬起了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消失不见。 “你要看?” “嗯。”我殷切地望着她。 或许,我只是找了个可以继续接触的由头吧,那本书在我床头放了一寒假,直到回校的前一晚,才发现了它。刚洗完澡,无所事事,顺手捡过来,靠在床头,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竟忘了时间,半夜2点才昏昏睡去。 梦里,安和梅蕊的故事一遍一遍地重复。 书里的情节是有关两个女孩的,相爱却不能相守。 二 整个寒假,我都会无意识地查看联系人,她在线的时候,我的心里会有种莫名的安定感,好像我们离得很近很近,转手就可以触及。 第二天,我正上网买票,忽然,她的扣扣头像在闪动,我顿时紧张起来,手颤抖着用鼠标点开对话框,一行字弹了出来: “寒假过得怎么样(微笑)”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我很快敲击着键盘。 “还不错,就是胖了点,哈哈!” “胖点好,有肉(俏皮)” 没想到,平常说话没多少表情的她,聊天的时候竟那么可爱,一时间,心情变得轻快无比。 “那我为了你也要多吃点啊!”我开玩笑。 …… 等了十多分钟,也没见回应,我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票信息,视线时不时地瞟向右下角的扣扣图像,好几次看花眼,以后它在跳动,结果点开一看,还是老样子,没有新消息reads();。最后,提示音想起的时候,我以为还跟之前一样,没有在意,漫不经心地继续浏览着网页,差不多过了五分钟,当我不经意查看扣扣消息时,忽然发现,一直在闪的头像还真是她的,有种失而复得的激动。 “嗯,你什么时候到学校。”她问。 “你什么时候呀?”我飞快地打下一行子,真该死,冷落她那么久。 “6号。” “真巧,我也六号。”其实我打算买7号的票的,正好可以在家过十五。 “嗯” “你6号什么时间到,说不定我们可以遇见呢”我小心试探着问,心里打着算盘。 “下午4点半” “我能说我们太有缘了吗?我是4点到耶,我们可以一起回学校呀!”回复前,我迅速看了眼车票信息,有4点半左右到达的票。 “这样你会等我很久的” “没关系的,一起是个伴儿嘛!” “那好吧” 关掉会话框后,心里莫名的兴奋,跑出房间,跟爸妈交代完要提前一天回学校后,就回到房间,翻箱倒柜的找衣服收拾行李,恨不得立刻飞回学校。好久好久没有这种迫切希望见到一个人的感觉了,那种感觉让你做任何事都会不自觉地笑起来。 我就在这种时不时的傻笑的日子里,等到了拉着行李箱,被出站口的人群推着出来的叶澜。 “叶澜”她的头刚从人群里冒出来,我就跳起来扯着嗓子大喊,手臂大幅摆动着,希望她看见我。 她抬高头,视线越过人们的头顶,左右搜寻着声源的位置。我摘下太阳帽,举起来,冲她招手,她终于看到我了,脸上绽放出温暖的笑容,温柔的笑涡浮在嘴角。 她一直看着我笑,除了检票的时候,我肩上背着背包,左手拖动着大号行李箱,穿过正在等待亲友的人群,奔过去,一把接住她的行李箱,“我来!”我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夺过拉杆,七拐八拐地穿梭着。 “还是我自己来吧,你一个人拉两个箱子不累吗?”到了空旷的地方,她伸手要拿回自己的箱子,手指触碰到我的手背,让我想起那天她微凉的指尖触碰我太阳穴时的温软。 “没事,我力气大,一个人顶俩。”我骄傲地昂头,豪气十足地说着,内心的小火焰“蹭蹭”往外冒。 她被我逗笑了,停下来,无奈地扶额,但还是没有妥协“那我拉你的,你拉我的好啦。” 我们就这样很奇怪地,互相拉着对方的行李箱,挤上了公交。过完年又加上开学季,公交车上人有点多,我双腿夹着行李箱,不让它滑动,右手握紧扶手,下盘稳住,撑住自己,左臂穿过她的肩膀,扶住她左边的座位靠背,这样一来,她的整个身子都窝在了我怀里。 她转脸,面向我,轻巧地开口:“你可以吗?”耳边的头发拂过我的左脸颊,有点痒,但我竟不想躲开,甚至希望她再靠近一点,这样我就可以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特有的味道,这种味道给人一种安定感,让人沉浸其中,不愿挪动半步。 “放心!”我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好像这点事对我来说不在话下,而且也应当由我来做。 似乎是循着一种感觉,上学期风马牛不相及的我们,这学期竟神奇地多了很多交集,当然,基本都是我主动的reads();。 三. 我会在课间,跑到她的座位上,借着问问题,趁机聊几句;看见她在前面走,快行几步跟上,冲她灿然一笑;饭点的时候催促她,下去吃饭,别饿坏了胃;翘掉必修课,上她的选修课,只希望能和她待的时间多一点,再多一点。 她说,小未,你真好!从来没有朋友这样对过我,关心我的饮食,谢谢你!我摸摸头,羞赧地笑道,我愿意呀! 我下午爱睡过头,每次都是狂奔向教室,一想到她在旁边给我留了一个空位,就浑身充满干劲儿,骨碌起身,胡乱漱口,抓起包就往公教楼跑,当然我也不想迟到,让老师看着我走进教室,虽然我经常干这种事。一次,穿着八厘米的长筒靴,大摇大摆地从后门进入,那声音“哒哒”的,巨响,老师的视线就从后门一直跟到了我坐下的地方——第一排,直到我坐下,老师才接着讲课。 “又迟到了吧。”她拿开为我占位的书本,小声嗔道。 我“腾”地坐下来,还在“哈赤哈赤”喘着粗气,手按住胸口,上下摩挲,歇了好一会,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老师没点名吧?” “点了。”她相当淡定。 “啊?”我激动。 她“噗嗤”一声笑了,“激动什么?你又没选这课,你想被点都没门儿呢!” 我“噢”一声,方坐定,学她,掏出笔记本,装作认真听课的样子。老师讲课讲到一半,兴致勃勃地打开他的摄影作品,放映在大屏幕上,每播放一张,同学们或赞叹或惊呼或掌声,整个教室沸腾一片。 看着老师拍的天堂一般的香格里拉、广袤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壮丽的敦煌,我的心也飞翔起来,我侧头望向叶澜,她恰好也在看我,我们相视一笑,有某种只有我们才懂的东西在流动,溶解在这无言的默契中。 如果总是自己一个人在主动,未免有时会低落,但她的性子就是如此,不会主动,对谁都一样。所以,当那次她主动约我逛商城,我的心情可以用狂喜来形容。逛街会主动想到我,这就证明我们的关系又迈进了一步,由朋友向好朋友发展了! 和她逛街一点也不累,为她试穿上身的衣服拍照,一边给她看,一边“啧啧”称赞,身材好就是不一样哈,穿什么都好看,她下死手掐我,说米未,你假不假呀?我委屈万状,我说实话的,实话都不让说了吗?她瞅着镜子,转着身子,各个角度地扫视自己,余光从镜子里撇我一眼道,没说不让! 逛了有两个小时,我们坐在商场的沙发上歇息。她高兴的时候,会变得很能说,滔滔不绝地和我讲着各种事情,一下漏了口风,不经意提到某师兄在追她的事,我脑袋“轰”得炸开,顿时呆住了,慌乱和害怕一齐涌上心头。 我们刚刚好上,你就要离我而去了吗?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点,装作为她高兴的样子,毕竟有人追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我知道,我没有理由正大光明地说,你要拒绝他,我要以怎样的身份告诉你,我不想你们在一起呢? 我试探着询问事情的经过以及,她的态度,直到听见她对那个师兄不感冒,才稍稍放下了心。但是师兄费尽心机地打听她的手机号、扣扣号,无所不用其极地寻找接近她的机会,这一点让我忧心忡忡,有种莫名的威胁感,就像意识到刚刚到手的猎物,即将被人轻而易举理所当然地取走时那种恐慌。 下午睡觉醒来,看着静寂无声地宿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过了几秒,许多许多的思潮一瞬间蜂拥而至,巻缠着,碰撞着,纠紧着,闷在胸口,疼痛异常。我没有想到她是那么那么重要,重要到一想到失去,有如割裂般难受。 第50章 救妻行动(下)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皇上,”意洵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在意洵眼中,只有国事,没有家事;只有社稷,没有亲眷。意洵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更容不得欺上瞒下的卑鄙之举。” 皇上爽然大笑,“好一个侠义的女子!贵妃,你的侄女儿都指证你了,看来你还真是没有尽到姑母的义务啊。” 皇上表面似在回应惠贵妃刚才所说的“没有好好教导侄女的话”,实际上,明理人都听得出来,皇上是在暗讽惠贵妃。 意洵的倒戈已让惠贵妃初尝被背叛的滋味,皇上明显的偏向之语更是让她心寒的彻骨。这些年她一直兢兢业业行使皇后之责掌管着六宫事宜,皇上迟迟不给她皇后之名也就算了,竟还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疑心与她reads();。 惠贵妃虽寒心,却也要强自打起精神,此时的境况对她极其不利,一向镇定、圆滑的她也开始慌张起来。她不知道太子妃一伙到底在皇上面前吹了什么耳旁风,让皇上如此笃信她们。 无论如何,取得皇上的信任最要紧。 她稳了稳心神,平静无澜的脸上现出哀容:“皇上,”惠贵妃的声调细弱哀伤,“臣妾陪侍在皇上身边十余载,尽心尽力侍奉皇上,兢兢业业地处理后宫大小事宜。臣妾想着,后宫安宁了,皇上便能腾出更多的精力处理前朝事宜,前朝安定,国泰民安了,臣妾也觉得自己为皇上,为大昭尽了绵薄之力。臣妾对皇上的一片赤诚天地可鉴,怎么回去做于皇室不利的事呢!皇上就算不相信臣妾,也请皇上看在臣妾把三皇子和四公主含辛茹苦抚养成人的份上,理解些臣妾的忠心啊!” 皇上有所动容,脸上浮现宽厚之色,“朕知道,这些年辛苦贵妃了!后宫事物繁多,朕让你一人处理实在有些不忍。”皇上转而传谕张显:“传朕旨意,惠贵妃掌理后宫以来,日夜操劳,朕于心不忍。今日起,命瑶妃帮助惠贵妃协理后宫。” 惠贵妃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出此一招,有些忙乱,“皇上,臣妾虽不再年轻,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六宫事宜臣妾一个人还应付得来。况且瑶妃有孕在身,保胎安命要紧,也不是料理六宫杂务的时候啊!” “六宫事宜若真照贵妃所说‘一个人能应付得了’,那谋害皇嗣的事便不会屡屡发生!正是因为后宫不宁,朕才要查清究竟是谁冒犯皇威,残害朕的孩子。朕若查出,绝不姑息!” 皇上的话掷地有声,在座的皆是一凛。 流漓适时而出,“皇上,适才在拢翠阁,朱荷的话您也听到了,是她受惠贵妃娘娘之命将朱砂放入安胎药之中,以此陷害和宜公主……” 流漓的话未说完,就遭到朱荷的打断,她激烈为自己辩护着,“皇上,奴婢是被惠贵妃娘娘逼迫的,如若不照做,奴婢一家老小的性命都难保啊!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加害瑶妃娘娘、和宜公主啊!请皇上明察!” “你口口声声说本宫逼迫你,可有证据没有!”惠贵妃气怔难忍,她的双眸狠厉得像要射出箭,“如若没有证据,诽谤主子可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流漓冷冷道:“惠贵妃娘娘,白树口口声声说和宜公主将朱砂放置于蜡烛之中,可有证据?你身负皇上嘱托与信任,掌理六宫事宜,却如此草率行事,公报私仇,欲置和宜公主于死地!如何担得起六宫之主的职责。” 说完,流漓恭敬向皇上行了一礼,“当日白树说因自己孪生兄弟白栾落入公主手中,才被迫为公主做事。皇上,白栾已在殿外等候多时,有没有这回事,皇上一问白栾便知。” 皇上朝张显扬了扬脸,张显立刻会意,尖细的嗓子在大殿回响:“宣白栾进殿!” 白栾进殿后深深叩了三叩,他的喉头有些哽咽:“皇上,奴才特来向皇上陈情,和宜公主对奴才爱护有加,从不打骂责罚奴才,听说奴才摔了腿,还特意拿了跌打损伤的药材去看望奴才。奴才低贱,却得公主如此照拂,奴才心存感激,只想尽心尽力侍奉公主一辈子。奴才的弟弟白树说公主用奴才的性命要挟他的事,奴才一万个不相信!公主待奴才极好,怎么会取奴才性命。白树定是被人威胁才说出这番话的,奴才最后一次见到白树事,他嘱托要奴才要好好保重,俨然一副要去了的姿态,奴才当时觉得奇怪,但并未深究。直到弟弟一头撞死在崇禧宫的柱子上,奴才才觉悟弟弟当时一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现在看来,他当时定是受了什么人的威胁。” 白栾说的声泪俱下,他用袖子抹着眼泪,求恳皇上:“得知和宜公主禁足凌寒宫,奴才日日不能安宁,一直想寻找机会向皇上说出实情!皇上,奴才愿意以性命担保和宜公主定然不会拿奴才的性命威胁白树的!” “既如此,倒是真有人在背后主使这一切了reads();!”皇上沉吟道,仿佛陷入某种回忆:“悸儿小时虽顽劣了些,但自小心善,谋害皇嗣的事,朕相信她是不敢做的!” 惠贵妃此时脸色极为难看,皇上相信和宜公主不会谋害皇嗣,那么她呢?就是诬陷和宜公主谋害皇嗣之人?这件事,不是和宜公主的过错,就是她的过错。她们两个总有一人要出来承担责任。她决不能就这样被轻易绊倒,斡勒尔家族不允许! “皇上,和宜公主残害皇嗣证据确凿,不是仅凭皇上一句相信,和宜公主就无罪!和宜公主残害皇嗣的行为,她的贴身侍婢念秋早已招供。和宜公主的仅有的两个贴身侍婢忍冬和念秋,都指证和宜公主的罪行,”惠贵妃冷笑一声,“若要说和宜公主没有做,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惠贵妃的语气甚为强硬,甚至带有威胁的口吻,这让高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皇上极为不悦,皇上沉声道:“朕没有追究你失职之罪,已是给足了你的面子,给足了斡勒尔家的面子。这些年朕让你掌理后宫,不是让你以权谋私,排除异己。你的心思你以为朕不知道吗?朕念在你我多年夫妻情分上不追究你,但并不代表你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朕。你先是陷害研妃,后又陷害和宜公主,你以为朕不知道吗?” 惠贵妃感觉背脊一阵发凉,凉得她牙齿直打颤,她撑不住身子朝后趔去,身后的梅环急忙扶住了她。 张显见形势已到这一地步,只需要最后一击,便道:“皇上,奴才听说司狱滥用酷刑,致使屈打成招之事多有发生。奴才以为念秋招供之事没有那么简单,相信念秋在皇上面前不敢欺瞒,是非曲直自会揭晓。” 念秋被抬入大殿之时,满身血污,全身上下竟无一处完整的,十指指尖血肉模糊。 流漓一阵心痛,十指连心啊,她难以相信念秋经历了怎样的痛楚!她不知道公主见到这样的念秋会不会比自己更为痛心。因为她和公主的不小心,让身边的人承受如此酷刑,流漓心酸难抑。 流漓听见奄奄一息的念秋,虚弱无力的声音:“皇上……皇上……公主无罪,公主没有吩咐奴婢将朱砂掺入安胎药里。公主是遭人诬陷……皇上……求求你……救救公主,他们不会让公主活命的……念秋死不足惜,只求皇上救……救公主……“ 念秋本是趁着最后一口气,等待皇上传唤,此时情绪过于激动,竟晕厥了过去。两个内人将念秋抬了出去。 大殿内一片沉寂,许久皇上才开口,“惠贵妃,你还有什么可为自己辩护的?” 惠贵妃高高仰着头,“臣妾没有做!臣妾可以拿斡勒尔家族的荣辱起誓,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 “为了朕?”皇上冷哼一声,“朕看你是为了你自己吧!传朕旨意惠贵妃贬为惠妃,禁足缀霞宫,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缀霞宫。” 消息传出的第二日,斡勒尔康单命令支援西北战事的大军停在函谷关不动。边线十万火急,支援的八万大军停滞不前,皇上连传三道金牌派人加急送达函谷关,斡勒尔康单只说,皇上对斡勒尔家的女儿不公,斡勒尔家族恐难为锡颜皇室效命。 皇上怒极,提剑劈开案桌。但无法,只得以错怪为由,恢复惠贵妃的身份,并答应淮州大军凯旋之时,便是封后大典之时。 如此,被囚禁凌寒宫的和宜公主迟迟未被放出。 转眼到了除夕之夜,宫里照例燃起了烟花,绚丽的烟火点亮了整个夜空, 流漓独自走在去往凌寒宫的路上,随着她越走越近,她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她不觉加快了脚步,待走近了几步,她发现原来是凌寒宫走水了。 流漓猛然间急出了一身冷汗。 第51章 命悬一线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奴婢备好了热水,太子妃娘娘可以沐浴了。” 流漓放下书卷,轻声问道,“太子呢?” 青鸾勉力挤出笑,“娘娘沐浴完,兴许太子就来了!” 绿芜从外面拿了炭火进来,正好听见这话,心中不岔,替自家小姐不屈起来,“我们太子妃娘娘可是多少人想娶都娶不来,太子倒好,夜夜去睡书房,进都不进这里!” 绿芜边说边把几根炭火丢进炭盆里,炭盆呼一下烧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奴婢看,太子八成是不好女色,奴婢听说,太子从小除了跟公主亲近,其余女色一概不近!三皇子姮肆像太子这么大时,就有了两门妾室,其余皇子都是未成婚就要求娶侧室……” 青鸾见太子妃稍稍别过脸,拾起书卷来读,眼睛虽瞟着书本却是心不在焉。她接过绿芜手中剩余的炭火,用木头轻轻拨弄炭盆,笑着打断绿芜的话,“姐姐早点休息吧,妹妹服侍娘娘沐浴就好!” 绿芜早就看青鸾不顺眼了,自己比青鸾早伺候太子妃娘娘几年,自从进了东宫,青鸾处处拿尖做巧,在太子妃面前献殷勤,现在娘娘什么事都带上她,自己倒成了摆设了! 绿芜横了青鸾一眼,尖声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服侍娘娘沐浴了……” 流漓原想读几卷摩诘诗,平静一下心绪,这下哪能平静得了,她手一松,书卷掉落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空落落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绿芜立时住了嘴。 “绿芜你出去吧,青鸾留下伺候。”流漓淡淡地一句,听不出悲喜。她压下自己的烦闷与不快,想尽力忽略绿芜那番话里的事实。 绿芜出去后,青鸾插好门,为小姐更换寝衣reads();。 “青鸾,你说是太子不近女色还是不近我。”青鸾替她褪掉外衫时,流漓漫不经心一问。 光滑的云锦布料掉落,青鸾差点没接住,凝了一回神,小心翼翼道:“娘娘,太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啊!” 流漓心内一凛,青鸾果真知道点什么!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和碧纱窗外浓密的夜色,低低问:“爹爹把我嫁入东宫,究竟目的何在?” 青鸾听太子妃问的不寻常,为太子妃系上寝衣系带,扑通一声跪地,惶恐道:“奴婢是老爷花二十两银子买来的粗使丫鬟,身份低微,只知尽力尽力伺候主子,别的一概不知!” 屋内的炭火还在燃着,流漓紧了紧身上薄透的寝衣,眼光迷离,“粗使丫鬟一跃而起,成为太子妃陪嫁,东宫里的一等婢女,必是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况且你刚才说太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的话,若说没有老爷的托付,本宫实在不信!” 这话似感叹,好像与流漓自己毫无相干一般,却听得青鸾冷汗涔涔。 青鸾含泪泣道:“若不是老爷相救,奴婢恐怕早已饿死街头,奴婢在宣府受到善待,曾发誓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宣府的恩情!老爷看中的正是奴婢的忠心二字,宫中险恶,奴婢要多长个心眼子,才能全娘娘一二!” “你起来吧!说的倒像是本宫怀疑你的忠心了!”流漓见她这样,有些不忍心。 “奴婢不敢,”青鸾起身见太子妃神色缓和了许多,接着说,“合宫皆知,若没有和宜公主,太子只怕早已被废,公主才是掌控□□全局的人!所以奴婢刚才才斗胆进言!” 流漓轻笑,“看来你不止长两个心眼子,三个四个心眼子怕是都不够!” “娘娘见笑了,”青鸾低下头,把清晨采来的花瓣洒向浴桶里,红色的花瓣铺了厚厚一层。 夜色深沉如墨,重重宫殿渐次熄了灯,春风拂动月色笼罩的枝桠,枝头上的鸟儿交颈私语,鸣声婉转。轮班的侍卫为驱走困意,正小声寒暄着。 知更鸟的叫声啭鸣似笛,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清悦婉转,格外动听。 流漓长睫微颤,指脉跃动不止,一个旋身,寝衣已穿在身上,她迅速从衣柜中翻出一套黑色的夜行衣,青鸾眼睛还没眨一下,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她面前掠过,一个闪身从门窗飞出,脚尖踏着垂落的枝桠,身体轻盈宛若春归的燕子,飞落屋顶,追着一道白色的光影而去。 青鸾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颗心差点跳出了腔外,她双手捂住胸口,闭上眼睛,平静了一瞬,不急不缓地走到门边,关上了被太子妃撞开的窗户,又走到衣柜前,悉心叠好被太子妃弄乱的衣物,扣上锁,房间里的一切恢复好原先的样子。她走出门外,吩咐厨房烧好热水,太子妃待会要换水,回到屋内,关上房门那一刻,她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流漓蒙着面,追着一道白色的身影飞掠过重重屋顶,那白影如闪电一般疾驰,快得肉眼根本看不清,只有武学深厚的人才可依靠耳力目力分辨那人的行踪。 白色身影停在一座高耸的宫殿顶上,他手臂一闪,面上的白布消失不见。 流漓唇瓣颤动,不觉轻逸出声,“师叔,”那声音轻得仿若被风带了去。 从听见那声太过悦耳的知更鸟叫,她就知道是他。那时,他带上小小的流漓上山采药,怕她无聊,便学知更鸟叫给她听,声调婉转多变,引来知更鸟一声一声的回应,流漓咯咯笑个不停,大呼“有趣!” 她握紧拳头,指尖陷入手心,感觉到疼意,真的不是梦reads();!她听见对面的白衣男子唤了声“流漓”,低沉的语调,像往常的每一次。她的眼泪簌簌下落。 “都长这么高了,”煜珏看着身量长到他耳下的流漓,眼中有些许温情,很快被更深的悲伤替代,“我此来是向流漓告别,”他平静地说着,“从此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忘掉我……的名字。” 流漓摇着头,脸上的泪肆意横飞,她望着师叔说不出话来,清风拂动他白色的衣袂,腰间银色璎珞串起的的玉佩在暗夜里晕出绿色的光纹。 煜珏深深望向眼前的佳人,只一步他就可以触到她的脸,只一步他就可以将她拥入怀中,可是他不可以,从前不可以,以后更不可以,他们,没可能! “什么人!”一声断喝,惊扰了屋顶上的两人,流漓抢先一步,一把推下还在逡巡的煜珏。煜珏踏着檐下的树干,几步消失于视线之中。 从听见那声太过悦耳的知更鸟叫,她就知道是他。那时,他带上小小的流漓上山采药,怕她无聊,便学知更鸟叫给她听,声调婉转多变,引来知更鸟一声一声的回应,流漓咯咯笑个不停,大呼“有趣!” 她握紧拳头,指尖陷入手心,感觉到疼意,真的不是梦!她听见对面的白衣男子唤了声“流漓”,低沉的语调,像往常的每一次。她的眼泪簌簌下落。 “都长这么高了,”煜珏看着身量长到他耳下的流漓,眼中有些许温情,很快被更深的悲伤替代,“我此来是向流漓告别,”他平静地说着,“从此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忘掉我……的名字。” 流漓摇着头,脸上的泪肆意横飞,她望着师叔说不出话来,清风拂动他白色的衣袂,腰间银色璎珞串起的的玉佩在暗夜里晕出绿色的光纹。 煜珏深深望向眼前的佳人,只一步他就可以触到她的脸,只一步他就可以将她拥入怀中,可是他不可以,从前不可以,以后更不可以,他们,没可能! “什么人!”一声断喝,惊扰了屋顶上的两人,流漓抢先一步,一把推下还在逡巡的煜珏。煜珏踏着檐下的树干,几步消失于视线之中。 从听见那声太过悦耳的知更鸟叫,她就知道是他。那时,他带上小小的流漓上山采药,怕她无聊,便学知更鸟叫给她听,声调婉转多变,引来知更鸟一声一声的回应,流漓咯咯笑个不停,大呼“有趣!” 她握紧拳头,指尖陷入手心,感觉到疼意,真的不是梦!她听见对面的白衣男子唤了声“流漓”,低沉的语调,像往常的每一次。她的眼泪簌簌下落。 流漓沿着梁脊飞踏了几步,就被来人挡住了去路,长剑毫不犹豫地朝流漓刺来。流漓一下闪身,朝反方向奔去,没想到身后那人以更快的速度追上她,利刃的寒光在暗夜里刺得人眼睛发疼,流漓觉出那人在她武功之上,此刻逃是逃不掉的。 流漓一个旋身,拾起屋顶的砖石,运足内力,向刺过来的长剑掷去,只听“当”的一声,砖石撞到削铁如泥的长剑瞬间四分五裂,巨大的冲力,击得那人连退几步。 那人用长剑刺进砖瓦的空隙,才勉力撑起身子。破碎的砖瓦顺着梁脊掉落,砸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流漓分出身来,这才看清了那人,皎洁的月光映照着的分明是和宜公主那张魅惑众人的脸! 流漓一个心惊,趁公主还未从刚才的冲力中缓过来,一步踏上凤寰宫飞翘的檐角,冲着东宫相反的方向飞去。 “站住,”公主泠然道,脚步细细密密地向她眼中的黑衣人踏进,手中的长剑如闪电般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光,动作之快,眼见就要刺进流漓的后背。 流漓一个转身,双脚固定在瓦砾间,整个身子向下倾斜,避过公主飞来的长剑。 第52章 走出冷宫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仁孝十一年的神都,繁胜萧然处与往年无异,街巷交错纵横,红楼歌馆遍设,极目远望,殿宇楼阁重重叠叠如远山重峦,颇有肃穆巍然之势。 年及花甲的宣府老管家纳福,一脸张惶之色,佝偻着脊背,脚底却像生了风,穿过游廊,沿着高耸的屋檐,向正殿疾步走去。 今日,新任尚书宣尚初在府上大宴宾客。 朝中与他素有往来的,想攀枝结交他的,甚或喜凑热闹的俱汇一堂,把偌大的正厅挤得满满当当。 宣尚初未料到只是新任尚书按旧例的简单小宴,怎会乌压压挤了一室,疲于应付的新任尚书用袖角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老爷,温敦大人着人送礼来了。”小厮青竹进门福了一福,喜滋滋道。 满堂宾客笑意,纷纷贺喜宣大人新贵得宠,连温敦大人都来送礼,那温敦家族不容小觑,不仅是已逝淳仁皇后的母家,还是与先帝出生入死打下大昭江山的芜族显贵,淳仁皇后死后,温敦家虽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朝中还是颇有威望的。 宣尚初谦虚回礼,伸臂恭迎道:“快快请入!” 来人系议事大臣温敦涪廷的座上宾云祥,恭恭敬敬地奉上温敦大人的厚礼:柳公权真迹一幅及各种珍奇古玩。虽送之物不过投宣尚初所好而已。 静坐许久的震威将军原之胥微微一笑,朗声道:“素来洁身自好的宣大人怎么也开始结交权贵了!”声音不高,但出自骁勇威猛原将军之口却显得字字铿锵,言语里的讽刺挖苦更是让在座宾客眉色俱是一凛。 宣尚初吩咐收好温敦大人的厚礼,扫了一眼底下的宾客,温和而不失分寸道:“温敦大人喜好汉学,素知本部堂雅兴,此来不过与本部堂交换私藏,共赏珍奇而已。”说完看了一眼门口犹自惴惴不安的青竹,缓声道:“青竹,你去书房取我已备好的文房四宝托云翔回赠给温敦大人,就说,内阁大人美意微臣心领,特奉徽州墨宝略表心意。” 青竹正自悔自作主张进来通报,不想让老爷落入别人口舌,得了命令后忙不迭地跑出去,希望补救一二,刚到后厅,迎面撞上气喘吁吁的纳福。 青竹被纳福的骨头咯的生疼,不觉“哎呦”叫.唤,“我说纳福大老爷,您赶着投胎去啊,走路也不看道,什么事这么着急哟!” 纳福年老,眼睛不大好使,眼白朝上翻了几下,见是青竹,没不及理会,兀自喘着气朝前奔去。 青竹年纪不过十六七,生的细皮嫩肉,人也机灵,颇得老爷看中,因此在府里颇有脸面,偏纳福这般无视他,不觉气上心头,撒气道:“越老越没了分寸!” 宣尚初刚松了一口气,吹了吹茶盏里新泡的竹叶青,还没坐稳,忽听送礼的来报,宣尚初不悦地瞟了一眼回话的小厮,想让他速速退回。 小厮“扑通”一声跪地,懦懦道:“老爷,斡勒尔大将军的侄子一等御前侍卫铭泰求见老爷reads();。” 斡勒尔大将军南征北战,替先皇拿下半壁江山,又辅助仁孝皇帝登基,忠心耿耿,行事豪迈,一直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宣尚初此次升任尚书,也少不了斡勒尔康单的举荐。 堂中宾客窃窃私语起来,纷纷揣测斡勒尔大将军如此抬举一个根基不深的汉官是何意。 宣尚初少不得放下茶盏,恭请铭泰入室。那铭泰出生武家,又在皇上御前当值,生的虎背熊腰,威凛之势颇得伯父斡勒尔康单之风。 铭泰进来只略躬了躬身,也不理会堂上向他抛来溢美之词的谄媚之客,扬了扬手,只见一个下人小心翼翼地抱上来一个用锦缎包裹着的物件。 众人见去掉包裹后,现出满是浮雕的紫檀木盒,仔细一看,方知雕刻的竟是鸳鸯戏水的图案,不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今天可是宣大人升任尚书之日,斡勒尔大将军送来这么个玩意,不知是何意,于是都瞪大眼睛,盯着盒子打开的动作。 随着“吱哑”一声,紫檀盒打开时发出迟钝的清响,众人朝盒内一看,不觉失笑,盒内安放着的只是一把古雅朴拙的琴,只有宣尚初大概猜测出铭泰此来是何意,不由暗暗心惊。 铭泰不以为意,抱着紫檀木盒子,琴朝着宾客,慢慢走了一圈,傲然道:“此乃产自蜀中的雷公琴,这把更是稀世珍品,名唤:九霄环佩。” 众宾客大惊,这九霄环佩盛名于唐代,杉木为底,通体髹紫漆,苏轼述雷公琴的特点为:其岳不容指而弦不收,此最琴之妙……其声出于两池间,声欲出而隘,裴回不去,乃有余韵,此最不传之妙。”可见此琴含蓄婉转,他琴莫能及也,斡勒尔将军出手真真是非他人能比! 众人皆以为“九霄环佩”必是赠与尚书大人的,纷纷起身恭喜宣大人,席中一人却扬了扬细眉,淡淡一笑,声音温润如玉,含言道:“听闻宣大人有二子一女,长子流绯沉稳老练,年纪轻轻便加官进爵,二子流商风流倜傥,可是神都第一花少,常常听闻二少醉卧花间楼的不少风流韵事……” 众人相互对视,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宣尚初看发言者是一位身着玉色长衫、身形颀长的女子,身边侍立的小厮悄悄耳语几句,他才知道这位女子是负责皇上文书撰写、记录的女官。 芜族早年生活在草原,锡颜部落逐渐强大起来,夺取汉族政权,建立大昭,现在的皇帝是大昭国第二任皇帝。由于大昭是从马背上得的天下,芜族来自草原,民风彪悍,男女皆习武打猎,不比前朝看轻女辈,因此在大昭,女官随处可见。 二子流商是宣尚初的心头刺,每每惹下祸事,让宣大人脸面全无,无奈夫人爱得紧,他只能恨铁不成钢,别的也没法子。宣尚初见这位清丽不失英气的女官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这样打趣他,憋着气,只得跟从宾客呵呵笑着了事。 女官名唤幕沉萧,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要是说的便是这三小姐流漓了,”她唇角逸出轻柔的笑意,看了看众人方道:“三小姐流漓可谓绝色,只是未曾得见,”说着轻叹一声,仿佛真为未能一睹芳容而遗憾,“不过比之容貌,还有一样本领真真令天下人失色也!” 谈起容貌绝美时,就令众人垂涎,忽听还有一样比容貌还了得的东西,不觉慨叹万分,悬着一颗心,满怀期待地盼着幕沉萧的下文。 幕沉萧风姿翩翩如温润公子,众宾客见她走下座位,在铭泰送来的紫檀木盒前驻足流连,濯濯玉手从衣袖中探出,轻轻拨动下琴弦,古琴音色悠扬,丝丝扣耳。 她亦含笑道:“三小姐流漓琴艺超群,5岁便辨出蜀中名仕吴隧的音误所在,所奏《汉宫秋》更是让听者落泪,闻者心伤,其音哀婉,真乃余音环绕,三月不知肉味!” 真乃余音环绕,三月不知肉味啊啊!” 第53章 掳走密林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流漓在窗台前看着凤寰宫的宫灯一盏一盏熄灭,莹红的小嘴一点一点撅了起来。 哼,你个臭姮悸,整日只知和你那些幕僚议事,这个时辰了还不来找我,我看你怕是把我忘了吧!昨日我们还在大火中相偎,今日你就把我忘了! “娘娘,热水已备好了,您要不要沐浴?”流漓望着凤寰宫冰冷的岩壁出神,连绿芜进来也没有察觉。 “不用了,你出去吧。”流漓轻飘飘撂下一句话,继续出她的神。 明明是太子妃让她准备好热水的,怎么这会……绿芜摸不着头脑,正要出去,又被太子妃叫住了,“诶,你去哪里,回来!” “你不是给我准备热水的嘛?热水呢?沐浴用具呢?” 绿芜茫然地回过头,委屈地看着太子妃,“奴婢刚才……”不是在问太子妃您要不要沐浴您说不用的,绿芜看着太子妃一副失忆的样子只好咽下要出口的话,微笑着说: “太子妃娘娘,热水已备好,奴婢随时可以伺候您沐浴。” 端着沐浴用具的侍婢鱼贯而入。 绿芜轻轻取下盘在太子妃发髻间的点翠步摇,小心剥落太子妃的素白银线锦袍,随着锦袍的滑落,太子妃饱满而润泽的青丝顷刻洒落在荷叶嫩青的丝质寝衣之上,饶是绿芜这样从小伺候在流漓身边看惯她的美的侍婢,也会被此刻太子妃的灵动秀婉而赞叹。 沐浴之水是用水仙花并佛手柑拧了汁子熬煮的,醇厚中不失清冽。流漓褪下最后一件衣衫,抬腿踏入洒满花瓣的浴水之中,身子瞬间被热水包裹,流漓轻叹了一声。 “你们都下去吧。”流漓的声音含着水汽,湿湿嗒嗒的,像春日的迷蒙细雨浇在人心,酥□□痒的。 众侍婢轻轻地答应一声“是”,悄悄退下了。 屏风内热气氤氲,浴水里漂浮着各色鲜研的花瓣,越发衬得她白皙透亮的胴.体。她瞧着屏风上绣着的振翅欲飞的黄鹂鸟,不觉想起去岁她初嫁入东宫时,公主提剑劈开屏风一眼看见的便是此刻这般场景,想着想着唇角蕴起甜甜的笑意。 突然,一阵疾风闪过,那“疾风”潜入寝殿,顷刻扑灭了鎏金烛台上的蜡烛,在流漓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室内霎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那人窜到流漓身后之时,流漓手掌运气功力正要发作,一股熟悉的暖香荡入肺腑。 流漓心下一喜,待要回转身拥住她,双手却被那人束在身后捆绑起来reads();。 流漓又气又惊,“姮悸,你干什么……” 话未全出口就被那人用手绢堵住了嘴,剩余的话也就变成呜咽,流漓怒瞪着黑暗中的和宜公主。 “别说话!” 那人附在流漓耳际悄声说,湿濡的热气混着那人身上的香气,在黑暗中诱.惑着流漓,流漓身子一软,红晕立刻从流漓的耳根泛到脖子下。 那人环住流漓的肩胸处,从热水中捞起了流漓,迅速为她穿上了刚褪下的素白银线锦袍,又从床上扯过毯子,胡乱披上,近乎粗鲁的打横抱起她就飞旋上屋顶而去。 在月台上歇息的鹦哥被这细微的动作惊醒了,它扑扇着翅膀,在鸟架上飞腾着。 流漓觉得姮悸真是疯了! 这算什么?趁太子妃沐浴半夜绑架太子妃出宫? 当她们策马飞驰在宫外的田野间时,姮悸还没有放开坐在前面被缚住双手包裹着毛毯的流漓。 冰凉的夜风吹得流漓大脑清明了一些,她挣脱着双手,嘴里含混不清地支吾着,想问一问身后那人凭什么绑了她出宫! 姮悸感觉到太子妃不满地扭动着身体,唇角荡起一抹诡谲的笑意,她朝前探着身子,试图紧贴上流漓让她安分点。没想到此举激起流漓更大的反抗,她几乎是拳打脚踢了,双腿瞪着马背,后背朝那人狠狠撞去。 她不满,她很不满! 姮悸被撞得“哎呦”痛呼出声,她只得勒住缰绳长“吁”一声勒令马儿停住,马儿疾驰的身子被缰绳勒得高高跃起前蹄,姮悸顺势抱起流漓滚落马下在的草地里。 姮悸刚解下绑在流漓手腕处的绸布、拿下她口中的手绢,星星点点的拳头就落在她肩上、胸口、肚子上…… 姮悸被流漓这复仇的架势弄得哭笑不得,她不动也不反抗,任由流漓把气出在她身上。 “姮悸,你坏——你凭什么绑我啊!你坏死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姮悸……你总是欺辱于我……” 流漓的小脸憋的通红,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渐渐的,拳头下落的力道越来越轻,话声也越来越小,她还是舍不得用力,她怕疼坏了眼前的人儿,但她又不甘心那人的流氓行径,就这样不负责任地把她掳到荒郊野外中。 流漓一把抓起姮悸的手腕,张口就狠狠咬下去。姮悸被突如其来的痛感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痛劲儿还未消失,一排清晰的齿印已留在姮悸的手腕间。 “你……”姮悸疼得龇牙咧嘴,满含委屈地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流漓。 “谁让你不经过我的允许就把我强掳到这里来的,”流漓扫了一圈四周的环境,她们处在一片不深不浅的林子当中,四周黑漆漆的怪吓人的,流漓愤愤地怼了姮悸一眼,“我这叫一暴还一暴,你抢我过来,我咬你一口,咱们这下扯平了。”说着抓起姮悸的手腕心疼地抚摸着伤口。 流漓半天没听见姮悸言语,不觉抬了头问:“你干嘛不说话?”姮悸呆呆地望着流漓皎洁月华下瓷白如玉的脖颈,和她说话时微微翕动的覆在翦水秋瞳上的长睫。 流漓生了气,自己好心疼惜着她的伤口,她倒好一个人呆呆的也不搭理我。流漓扔下那人的手腕,道: “你把我弄到这没有人的去处想做什么!” 话一出口流漓便觉不对劲,到没有人的去处能做什么?流漓自悔失言,又不能收回原话,着急又羞愧的情绪激得流漓的脸上蕴满了红霞reads();。 姮悸没有预料到流漓的反应会那么大,从她们下马到现在,流漓又是捶她又是咬她又是怒对她,难道自己这么做真的有些粗鲁?没有顾忌到流漓的感受?应该是吧,不然她怎会不给自己好脸色看呢。 姮悸又听她质问自己把她弄到这里想做什么?姮悸不禁闹了个大红脸,她想……可是现在情况不太对,她支支吾吾道: “咳——不做什么,夜色挺好的,我带太子妃出来吹吹风。” 流漓一听这话,那还得了,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狠狠瞪了姮悸一眼,气岔不过,坐起身扭头便走,身上疏疏挂着的毯子也掉落在地。 姮悸哪里能让她走,捡起掉落的毯子几步便追了上去,双手撑开毯子从后面环抱住了流漓,双手紧紧抓着流漓不让她动,抓着抓着姮悸觉得手下的感觉不太对:柔软的、温热的、颤抖的…… 姮悸使坏地多捏了几把。流漓的脸颊红得滴血。 流漓既贪恋着那人的温存,又本能地想要反抗那人的无赖。她不安地摆动着身子,以示抗议,却迎来那人更深的侵略。 流漓不痛不痒的反抗反而点燃了姮悸内心的火焰,姮悸只觉全身血液都在融化,她覆在流漓的柔软上的手开始试探着来回揉.动,一手向下探入流漓素白银线锦袍里几乎空荡荡的肌肤上。 夜冷如冰,流漓露在外的莹白雪肤凉得泛起了微小的疙瘩,这凉没持续多久便被姮悸横扫过的肆无忌惮的手腾起火热。流漓后仰着,整个贴伏在了姮悸的身上,在意识陷入混沌之前,她朦朦胧胧地问着姮悸: “嗯你……你要做……嗯做什么?” 流漓自己不知道她的这声问化作了断续又连绵的吟.哦,这吟.哦被夜风揉碎了、搅混了,带着丛林野蛮的呼啸,一同卷入了姮悸的耳中,姮悸一把将流漓按在了丛野间,身子毫不容情地压.覆了上去。 “我要要你。” 姮悸狂躁地说着。 四周彻底黑了下来,一弯半月高悬于夜空,寒风穿行于密不透风的林子间,风声与黑暗掩埋了树林间的一切声响。 姮悸怕杂草扎了流漓的背,解下自己的青云缎锦狐毛披风铺在下面,小心地抱着流漓躺在柔软的狐皮毛披风上。 她白玉兰的凝白的手指摩挲在流漓红润而娇研的面颊上,食指与中指慢慢朝下,划过流漓的下巴、脖颈、锁骨,挑开流漓原本只是披挂在身上的素白银线锦袍,美玉般光洁莹白的胴.体豁然冲进姮悸眼帘。 姮悸下意识地抿了焦枯的唇舌。手指急切又隐忍地摩挲着这旷世美玉的每寸每毫。流漓闭紧双眸,夜风像细密的冰凉的小水珠钻入流漓的皮肤中,流漓的身躯感受着冰与火的交叠刺激,这从未有过的刺激让她禁不住发生一声又一声的轻.吟。 姮悸手指尖冷若寒冰,却柔软如绵,所经之处,便似点燃了小小的火苗,一点一点舔.着流漓的皮肤,流漓面颊酲红,唇瓣翕动着,像一个溺水之人身子朝那人运送着,贴伏着,勾缠着…… 流漓卷入一轮又一轮狂暴的热烈之中,她的身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次又一次处于混沌的边缘又一次又一次被那人用疼痛拉扯了回来。 流漓听见河水蜿蜒流淌之声。 过往的无数场景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着,直转得天地倒旋,不知身在何处。 第54章 误闯酒楼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醉尘楼 醉尘楼是神都最大的酒楼,此时虽过了二更,醉尘楼依旧灯烛荧煌,二层、三层的主廊檐面上聚集着数百妓.女和宾客。宾客一手执壶一手搂着妓.女的纤腰,附在女人们耳际的污.言秽语惹来她们的阵阵笑骂。 三楼的雅阁里,两个打扮颇为考究的白衣公卿相对而坐。 “沉箫,我让你陪我到此处,所为何事呀?” “颜公子不是让沉箫陪您找人么。”沉箫心不在焉地回道。 “你觉得我要找的人是那些扭着腰肢的女人么?” 慕沉箫这才把直勾勾的眼神从那些妓.女身上移开,不好意思地瞅了瞅对面一脸玩味的和宜公主,清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赐予你的女人还少吗?”锡颜姮悸见她有些害臊,有心想逗一逗慕沉箫。 “呵呵,不少不少,沉箫感激公主的恩赐,那些女人让沉箫很是受用。” 慕沉箫受不了公主紧盯她不放的妖媚眼神,一心想顺着公主的话,说些让公主满意的回答,却不曾注意自己说了什么,等她看着公主微微勾起的嘴角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受用”之类的话,登时羞红了面颊,慌乱地撑开折扇,一下一下地扑扇着,试图挡住自己的面颊,眼睛朝一楼大堂随意瞟着。 “颜公子,你看楼下。” 慕沉箫津津有味地看着底下,朝和宜公主努了努嘴。 姮悸朝一层大堂望去,原来是来了三个奇形怪状的人:俱是一身江湖打扮,一人肥头大耳、膘肉横肆;一人精瘦,穿的衣服跟挂在竹竿上一般,一双眼睛透着精光;另一人却是个油头粉面长着络腮胡的书生。 这三人走在一起着实引人注意。 他们进了醉尘楼,一把推开蜂拥而上的妓.女,直接朝二楼上去reads();。显然来此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姮悸紧紧盯着上楼梯的三人中最后那个书生,他走路的姿势让人有些不舒服,倒像是故意学着男人岔开.腿走路。 “颜公子,你有没有觉得最后那个有点像……” “女人。” 沉箫讶异地看着公主,她只是猜测,没想到公主这么肯定,正想开口询问,公主却死死抓住了她的手。 “沉箫,她是忍冬。” 公主的眼神像捕食猎物的野兽那般专注、沉着、冷酷,随时准备着猎获猎物。 “忍冬不是消失了很久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公主你确定吗?咱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沉箫喋喋不休地说着。 “跟上我!”姮悸未听沉箫说话,一个跃身踏过三楼的栏杆直直朝三人的方向疾步追去。 “诶——” 沉箫在后面喊着。她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公主的袖口就甩在了沉箫伸出的手上,消失在她的眼前。 “不听我说话,也不等我哦!”沉箫委屈又无可奈何,她已经习惯公主这样的对待!她收起了折扇,朝公主飞速而去的身影追去。 公主追至二楼最角落的雅间门口停下来好久,慕沉箫才气喘吁吁地赶到。 “颜公子……”沉箫跑得满头大汗,张开嘴玲珑小口不住地哈赤着。 公主拿折扇毫不怜惜地拍在沉箫嘴上,“闭嘴,别让里面的人听见。”公主瞪了她一眼,跑那么慢不说,来了嘴还不安生。 慕沉箫真想翻公主一个大大的白眼,嫌弃我还带我出来哦!不过她也就只敢在心里出口恶气而已。 慕沉箫对公主是又敬又怕,又爱又怜。敬重她是因她有超越身份的智胆,怕是因为当她的眼神扫过沉箫时,沉箫总有种被她隔着衣服看得透透的感觉。爱,谁不会对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的公主动一点点心思呢?何况这张脸整日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变着法儿的诱.引着她。怜,怕是沉箫心疼公主,想要呵护公主,公主也不会领情罢! “你,进去。”姮悸朝慕沉箫横了一眼。 “我——”慕沉箫指着自己,满脸不解。她进去干嘛?为什么是她进去,不是公主进去?找忍冬的又不是她啊。 “进去对书生打扮的人说,有位颜公子想请她到隔壁一会,记住只带她一个人。”公主说完便推开了雅间的门。 慕沉箫看着面前的门一下开了,惊得看向朝她挑眉挤眼努嘴的公主,脑子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要干嘛,呆呆地立在门口不敢动。 公主恨得牙痒痒,心一横,一把将慕沉箫推进门。自己闪身退到门边,听着屋里的动静。 不知是公主的力道太大还是慕沉箫还没有准备好,总之慕沉箫一个踉跄一头扎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霎时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侵入鼻端,慕沉箫时常出入皇宫,闻惯了各宫中的香料,却也不知这是什么香,只觉得柔媚入骨,中人欲醉。 慕沉箫的脑子被这味道熏得木木的,感觉脑袋夹在两座小山之间,她不自觉地摩挲着这个热乎、娇软的小窝。 好软好软reads();。 慕沉箫舒服得差点叫出声。 “啪——” 干脆利落的掌掴声,慕沉箫的右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这一掌掴也让她头脑清醒了许多。 她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一个穿着湖蓝锦袍的世家公子模样的白面小生,却不是刚刚错过的忍冬,这人正一副像被侵犯的模样对着慕沉箫怒目而视。 “臭流氓!”白面小生冷眉倒竖,一副想把慕沉箫吃掉的样子。 “我……我怎么流氓你了……”慕沉箫憋屈极了,无缘无故地打了她,还说她是流氓,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么能跟流氓而子扯上边。要说流氓,也是别人流氓她吧。 “你——还说你没有流氓我,你刚才明明流氓我了。”白面小生气得撞了下沉箫的肚子。 “你说我流氓你,我流氓你哪里了?”沉箫捂着肚子,表情扭曲,据理力争道。今天真是撞见鬼了,怎么遇见这么蛮不讲理、动不动就打人的人。 “你说哪里,这里啊!”白面小生手捂着自己胸口,看着表情诡异,还处在云里雾里的慕沉箫,不禁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位置: “你刚才轻薄的就是我这里!还说没有流氓我!” 这下沉箫的表情更加诡异了。 她望望自己的手,嗯,刚才的触感鼓鼓的、软软的,又望望对方的胸口,鼓鼓的,软软的。 沉箫的眼睛一亮,原来眼前的白面小生是个小姐啊! 她里里外外重新打量了她一番:长眉入鬓,眸若寒星,唇若施朱,呼吸犹含浅淡柔香,确是个俏丽佳人。只是俏丽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总显得有那么些跋扈和蛮不讲理。 “来者即是客,这位公子既然闯进芮姬的房内,何不落座攀谈一二。”芮姬将一个盖子罩在了香炉上,房内的香气不再弥漫,沉箫进屋闻到那股柔媚的香味淡了一些。 沉箫冷不丁地听见屋内清冽的声音,抬头一看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这位名唤芮姬的绝色女子竟然……竟然和太子妃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你……你叫芮姬?是醉尘楼的女子?” 慕沉箫的不可置信的神情,倒让芮姬失笑起来:“我确叫芮姬,是醉尘楼的歌姬,”看着慕沉箫松了一口气,芮姬有些不明所以,讶异道:“怎么?公子觉得有哪里不妥么?” 慕沉箫常常出入皇宫,她见过太子妃几次,每次见到都会赞叹世人应该不会有第二人能有这般的绝色容貌。所以当她看见一张几乎和太子妃一样的脸已经够跌破眼镜,而这张脸还出现在太子妃最不会出现的地方时叫着另一个名字,她的震惊可想而知。 “喂,呆子,芮姬姑娘在问你话呢。”方才的白面小生戳了一下沉箫呆愣的额头道。 “哦哦,”慕沉箫如梦初醒一般,急忙朝二位小姐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慢吞吞道:“是这样的,我家颜公子想要请……” 慕沉箫想起这里根本没有公主要找的人啊。公主刚才停留在此间屋前定是以为那三人在此,才让她来找那位书生打扮的姑娘。 慕沉箫环视着这间装饰精美的闺房,除了她们三人之外确实没有别人了。可能是公主搞错了吧,慕沉箫这样想着,朝二位姑娘说了声“不好意思”,便朝门外寻去。 门外哪里还有公主的身影。 第55章 迷醉之香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话说公主躲在门边听着雅间里的动静,忽觉身旁闪过几道身影, 她警觉地贴在墙壁上,瞧着刚刚从她身后经过几道身影:一个肥硕、一个精瘦、一个书生打扮。 这三人正是公主要找的人啊! 她立刻尾随着他们的脚步出了醉尘楼,那三人走得极快,不一会出了人潮拥挤的主街,步入了一条小巷道。这条巷道几乎全部聚集着一些外地商人开的店铺,卖胭脂水粉、锦帛绸缎、各色点心玩具等。公主在一家绸缎店停了下里,余光却瞧着三人进了斜对面一家名唤德济堂的药铺。 等了半响方见忍冬一个人出来——她已换成了一身浅灰色药童的衣服,手里提着几包包好的药材,看样子是欲往谁家送药材。 “这位公子,这布匹您要吗?”店家见她心不在焉地摩挲着好一会布匹却没有要买的打算,不由得开口问。 公主像没听见店家说话似的,扔下布匹就往前走。店家在背后骂骂咧咧,公主猛一回头盯视着她吓得店家立时闭了嘴,公主从袖中甩出一锭银子恰好落入她刚摩挲的布匹之上,“够了么?”店家捧了银子,登时喜笑颜开,“够了够了,这歩我给您留着,您随时来取。” 公主躲在人群之中,看见忍冬扫视了四周之后终于放心的朝东边走去,便小心尾随其后。 忍冬拐了个弯,走入一条僻静的小道,公主正要跟上去,一只肥硕白腻的大手拍在她的肩膀上,公主立时感觉一股阴冷至极的寒气从她的右肩直灌全身。 公主陡然一凛,回转身的瞬间看清了那人的相貌:此人正是与忍冬结伴的胖子。 公主感觉浑身有无数只蚂蚁朝心肺里钻,似是中了寒毒之状。她拼力运足手功一掌朝身后劈去,后面那人一个闪避,身子腾空而跃的当儿口,袖中的长鞭已甩向公主,那长鞭像一条腾空而起的毒蛇,在空中遒劲地甩了几鞭,迅速朝公主的脖子缠去。 公主刚才那一掌已耗尽了七分力,此时有些站立不稳,眼看长鞭将及眉心,身上无利刃可挡,情急之下拿了折扇去挡,那长鞭卷缠着折扇将折扇摔得啪啪作响,霎时段成几截落在地上reads();。 公主眼见无力招架对方的迅猛攻势,想趁势而逃,没想到对方这么个庞大身躯竟能如驾云鹤般腾空而追,一下截住了公主的去路。 “从来没人等逃得过我白胖子的掌心!”那人将长鞭往空中一甩,身子迅速朝公主逼来。 公主知道自己身中寒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唯有逃为上策。还没旋过身,脖颈已把那人狠狠勒住。 “说!为何跟踪我!” 他的手掌肥大冰凉,公主感觉自己的脖颈被一只肥硕的老鼠紧贴着,登时一阵恶心袭来,连喉咙紧箍的疼痛都被掩盖。 公主被他箍得说不出话了,她仰着脖子紧蹙着眉头,右手伸向腰间欲拔出腰带里的短剑,想狠狠刺向他,但此举凶多吉少。就算成功未被白胖子发现并如愿刺向他,她背对着白胖子的姿势也很难刺中他心口要害,如果闪避不及时以白胖子的武功,她很可能命丧当场。 她不知道白胖子是何帮何派,与她有何仇怨,但她知道白胖子与忍冬是一伙的,对她不会留情。此地偏僻鲜少人来,大昭和宜公主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白胖子有十足的理由对她下手。 横竖都是劫难,不如拼死一搏。 白胖子的粗哑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是谁?为何要跟踪我?快说,不然我掐死你!” 公主握紧手中的剑柄,手腕用力,欲刺向对方的大腿部。 只听一阵飞沙走石的席卷之声,一位白袍男子骤然降临,眨眼间,公主感觉自己脖颈一松,身子朝前踉跄,手中的短剑啪的一声落地。 晕眩中,公主看见来人是一位脸罩银色面具的年轻男子,腰间环佩叮当,一只半月状的翠色玉佩格外点眼。 这人好生熟悉! 只见白袍男子挟裹着白胖子踏着屋顶绝尘而去,公主紧追几步没有追上。她觉得白袍男子足点屋顶绝尘而去的场景也像在哪里见过。同样是屋顶,同样厉害的轻功。 公主猛然间想起,就在太子妃嫁入东宫没多久,一天夜里她在庭中散步,忽听屋顶上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之声,她仰起头远远看见屋顶人分明站着一黑一白两个人,她断喝一声,白衣人倏地一下消失不见,动作与刚才的白袍男子如出一撤。 公主有种直觉,那晚的白衣刺客与刚才的白袍男子是一个人。那白胖子与忍冬呢,这些人难道都和他是一伙的?她觉得现在要马上找到忍冬。 公主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朝忍冬消失的方向寻去,在一座破败的宅院门口发现了几包药材,这应该是忍冬手中拿过的。公主试着推开宅院半掩着的门,一个倒陈的尸身赫然映入眼帘。 尸身是药童打扮的忍冬。 “颜公子!” 慕沉箫寻得焦头烂额,终于让她找到了公主,惊喜地大叫着。她跑到公主面前才发现公主面色惨白,抓着公主的手腕处也是冰冷异常。 “颜公子你怎么了?”沉箫看着公主刚才还好好的,一会的功夫就变成这幅模样,不觉又急又怕,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她朝公主眼神所指示的方向望去,不禁捂住了口唇: “忍冬死了!”她有些不敢相信。 沉箫立刻奔过去检查了忍冬的伤口,“颜公子,她是被利剑戳中心口,一剑毙命的,”沉箫道:“奇怪,有谁会对一个宫女下手?” “忍冬是我们要找的人,为了不让我们找到,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公主冷冷道:“哼,杀人灭口,他们以为人死了那些秘密就随着一起带走了吗?” “这些人真毒辣,竟然对自己人下手reads();!”沉箫愤恨道。 白树、朱荷、忍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轻功了得的白袍男子、黑衣刺客、白胖子……这些一连串的事件让公主感觉背后好似有个巨大的阴谋,这个阴谋密谋已久,像网罩一样将她们兜住然后逐一剿灭。 公主深吸一口气,“沉箫,让云翔派人盯着这间院落,我要看看是谁给忍冬收尸?” —— 醉尘楼素来是通宵达旦的贵公子逍遥玩乐的所在,待和宜公主和慕沉箫返回醉尘楼虽已过了三更,醉尘楼上上下下依旧灯火荧荧,大堂和走廊间的欢声浪.语也随着夜幕的降临挪移到了屋里随风摇荡的红绡纱帐内。 “怎么样,听见什么了吗?” 公主站在廊下轻声问着贴伏在门口的沉箫。 “颜公子你让沉箫听什么,沉箫什么也听不见啊?”慕沉箫撅着屁.股竖着耳朵侧脸整个贴伏在门口。 “笨,听房能听什么啊?算了我来吧!”公主无奈地扯回沉箫,拿起她的右手中指,道:“舔一舔。” 什——么?公主要干嘛?舔……舔我中指…… 沉箫羞得把脸别到一边,“这这这……公主确定要这样做么……” 公主点了一下沉箫恨不得埋入衣领间的额头:“想什么呢!我让你自己舔自己的中指。” “哦,”沉箫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中指伸进嘴里咂了几下,故意咂得特别响,一斜视着一脸得意的公主,鼻子里呼出几口不满。 “用你的中指戳破它。” 慕沉箫觉得锡颜姮悸一定一定一定是在折腾她!故意看她出糗!满足她的兽.欲! 慕沉箫真想戳破跟前这个使坏的人,让你笑,让你笑,你是公主就可以欺负我了么……慕沉箫乖乖戳破了窗户纸。 公主从戳破的窗纸洞中朝今日沉箫进入的那间屋子里看去。 屋内只点了几盏烛火,又笼着莹白的缕纱灯罩,那灯火也是朦朦胧胧、暧昧不明的。 一位彩妆华服的女子正朝重重帷帐堆起的床榻一步一步走去,当她挑开帷帐时,公主看见床榻上平躺着一位俊俏公子。 熏炉内透出一缕缕若有若无的熏香,这位公子面色酡红,躺在床上躁动难.耐地撕扯自己领口的衣服。 在妓.院这样的场景再正常不过:这位公子正是闻了带有催.情效用的香气,才这种表现。 华服女子将帷帐整个勾起来,皓白的柔夷摸了摸公子的发烫的脸颊,方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公主就是在这个当口看清了床上躺着的公子的面貌,公主吃了一惊,她竟是赫褚昭雪,统有大昭十万精兵的淮州都督赫褚少尘的长女。 在四年前太子选妃仪式上,公主与赫褚昭雪有过一面之缘。赫褚昭雪容貌俊俏,性格爽朗活泼,在沉默害羞的待选女子中很是特别,只一面便给公主留下深刻印象,以至四年后还能一眼认出他reads();。 只见眼中的华服女子褪掉了自己的外衫,只着一件柔粉色寝衣,寝衣几近透明,凹凸幼稚的曲线和柔白嫩滑的皮肤冲击得公主的眼睛发疼。 公主几乎是落荒而逃,她挪开视线,才稍稍平复了心情。 “颜公子,看见什么了吗?”沉箫见公主的表情奇怪,好奇地问。 “自己看。”公主闪开了身,让沉箫对着洞口窥伺里面的香.艳场景。 沉箫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沉箫,我平时待你如何?” “公子待沉箫极好,若不是公主提拔沉箫不可能有现在的地位和荣耀。” “那你想不想报答我的好呢。” “沉箫无时不刻不想着报答公子,但凡沉箫能做的一定会帮公主去做。” “好,那你跟我来。” 公主说着轻轻撬开屋内插上的门栓。 华服女子听见门口的动静待要回转身,后颈却遭重重一击,她摇晃了几下身子,稳稳落入身后公主的怀中。 公主惊得差点扔掉了落入她怀中的女子:“流漓?”公主惊异出声。 “她不是太子妃,她是醉尘楼的歌姬,名唤芮姬。”沉箫幽幽道。 公主明显得松了一口气,望着床上的赫褚昭雪,朝沉箫挤了挤眼睛:“沉箫啊,她就交给你了。”说完丢下一头雾水的沉箫,努力撑起体内寒气逼人的身子,扛着芮姬慢慢朝内间挪去。 说也奇怪,公主身体的寒毒恰好抵御了室内燃着的催.情之香的侵蚀,怀中的温香.软玉在她眼里也如木头一般。但慕沉箫却经受不住催.情之香的缭绕侵蚀。 床榻间重重绡纱帷坠,是绕指柔的粉红色,温柔得像是女子未经涂染的唇瓣,风卷起绡纱的末梢,挠得慕沉箫的心尖痒痒的。 她看着床榻上不断抓扯自己衣衫,额上虚汗涔涔,呓语不断的赫褚昭雪,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公主交代的“她就交给你了”的意思。 但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趁人之危了! 沉箫狠狠掐着自己的胳膊,想要用痛感来替代身体的燥热,挪动脚步欲要转身,手指却被床上的赫褚昭雪拉住了。 赫褚昭雪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一团人影换来换去,那团人影散发着女子特有的清香软.魅,哪里肯放过。 她死死拽住沉箫宛若削葱的纤细手指,将半推半就的沉箫拉到床沿,柔弱无骨的胳膊像水蛇般绕上沉箫luo露在外的脖子。 沉箫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攀附上自己的那双手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牵扯着她只得乖乖从命。她测过脸,只见敷着梨花淡妆的赫褚昭雪在粉色的绡纱之内显得楚楚动人,她不自禁地将身子贴向昭雪。 内室里的和宜公主和外室的沉箫仅一帘之隔,外室床笫间的动静清清楚楚地落入她耳中。公主的体内天寒地冻,一帘之隔的床笫间却火热异常。 她听见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之声,后来是床板摇晃的声音,再后来…… 如果可以的话公主真想塞住床上两人的嘴巴。 第56章 流漓救主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第二日是个晴好的日子,夜里降了雨,早晨的空气也格外清新。 流漓依旧带着青鸾,去御花园采集露水。远远听见有人在前面喊她,“太子妃妹妹”。 流漓举目四望也没见有人,身后的青鸾眼尖,看到了御花园深处的一座亭子里,聚集了好几位身着华服的主子娘娘。 喊她的人正是敏贵人斡勒尔意绯,流漓走进亭子,朝诸位娘娘和和宜公主请安。 敏贵人脸上携着神秘的笑容,凑近流漓问:“太子妃妹妹昨夜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流漓的神色有一瞬的僵硬,她下意识地望向对面斜倚着栏杆,在一群好奇的面孔中神色泰然的公主reads();。 她轻轻摇了摇头,“流漓昨夜睡的早,一夜睡到天明,并没听到什么声音。” “东宫离崇禧宫那么近,怎么会听不到声音?”敏贵人似是不相信。 东宫隔着凤寰宫,确实离崇禧宫近,一夜雨疏风骤,流漓本就难眠,夜里头突突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她怎会听不到。 只是,她刚进宫没多久,就接连发生了这么多异事,这些事无意中挑起,接下来,就跟预谋好了一样,一件接着一件。她不能不小心,能置身事外的便置身事外。 况且,凤寰宫离崇禧宫更近,她们该是问不出公主什么,才来问我。 青鸾陪笑道:“敏贵人不知道,太子妃娘娘这几日风寒,晚上喝了汤药,睡的沉。连奴婢都没听见什么,更别说太子妃娘娘了。” 敏贵人满含失望地别过脸,怏怏地,顺手摘下一只开得正盛的蔷薇花,没几下,花瓣被揪的满地都是。 慎嫔从人群中探出头,“丑时三刻的时候,我倒是听见了什么?” 敏贵人的双眸立时亮了,神情活像行将萎谢的花苞一霎盛放开来,她凑近慎嫔,“姐姐听着像谁的声音?” 慎嫔瞟了眼四周,清晨的御花园很安静,她们也是晨起给太后请安,才聚集在这里的。 她压低声音,“那声音凄厉,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我开始以为是野猫叫,”她又瞟了瞟四周,确定没有人来,接着说:“后来,我听着这哪里是野猫叫,倒像瑶妃的声音呢!” 此语一出,四座皆惊。 嫔妃们面面相觑,皆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敏贵人最初跟她们说时,她们只是将信将疑,后来和宜公主和太子妃都矢口否认,她们也就觉得多半是敏贵人听岔了。 再后来,一向谨慎的慎嫔都说听到了声音,她们才有提起了兴致,猜想,左不过是某个侍婢受了惊吓,叫一声罢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谁也不曾想这声凄厉的尖叫竟然是崇禧宫的正位――瑶妃。这几日瑶妃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带着金丝嵌珠步摇,到处招摇,怎么突然夜里就…… 荣常在见众人围着慎嫔,全神贯注地想要听下文,慎嫔一时间倒没话了。众人怀揣着满团疑惑――瑶妃好端端的怎么会夜里叫的那么凄惨! 荣常在清了清嗓子,“妾身倒是听说了一些东西。” 众人的目光一齐聚集到她身上,荣常在一时间成为众人的焦点,好不得意,扫了一眼众人猎奇的玉颜,幽幽道:“妾身听说,瑶妃一晚上都在喊“不是本宫害的你!不是本宫害的你!你找我何用!” 一人恍然大悟,绢子按住了口唇,惊道:“醉蓝是昨夜丑时三刻上吊死的,刚才慎嫔说她是丑时三刻听到瑶妃的喊叫的!该不会是……” 众人大骇,真相已到了嗓子眼,谁也不敢说出,脸上俱是惊惶之色,掩住口,面面相觑。 公主觉得再不加制止,难恐她们会说出什么离谱的话来。从亭台的栏杆上下来,斥道: “你们身为父皇的妾室,不想着为皇室开枝散叶,倒钻营起流言来了。别说消息的来源尚待确证,就算消息属实,瑶妃是妃位,位份在你们之上,你们在背后诽谤议论主子,可是犯了重罪的reads();!依大昭律该割掉舌头的!” 一席话说的众人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她们自知理亏,斜了一眼公主,摇着纤腰,三五成群散开了。 “和宜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的,若不是皇上顾念与淳仁皇后的旧情,多宠了她几分,她能这么嚣张么!” “就是,别的没本事,狐媚子勾引男人倒有本事!我听说啊,御医院新晋的御医高子墨,生的风流倜傥,原本是民间一破郎中,就是爬上了和宜公主的床,才被御医院录用!” “公主守寡那么多年,你不让她找年轻公子,还让她找太监不成……” 众人一阵哄笑。 亭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流漓驻足不前,似是有话要说。 “怎么,你也好奇瑶妃的事么?”公主语气冰冷。 “流漓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流漓道,她走近了公主几步,柔柔笑着说:“听太子说,过几日你们要去湖北赈灾。” “不错。”公主负手看着她。 “那,可否带上流漓?” “你要去?”公主有些诧异,“你不怕危险?不怕艰苦吗?”对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子来说,这并不容易。 一来,神都到湖北路途遥远,路上的艰辛自不必说;二来,他们既然去赈灾,须要简朴一些,吃穿用度不可能像宫中一样舒适;三来,灾区条件艰苦,或许是他们从未想象的。 “宫里实在闷的慌,想出去透透气,”流漓淡然一笑,“公主忘了,我在嵩山清修过,那里的生活不比寻常百姓好到哪去。所以公主所想的艰苦,流漓都不怕!” 她眼中闪着晶莹的光芒,那是公主从未在太子妃眼中看到的――灿若星辰的光辉。 “好。” **** 崇禧宫 宫门的侍婢要进去通报,公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通报。 此时正是晌午,外头的日光强烈,寝殿内却黑如暗夜。 公主悄悄走进,见寝殿内的门窗关的严严实实,深紫色的 帘幕遮闭了明纸窗,使偌大的寝殿透不进一丝光亮。只在东暖阁里点着微弱的烛光,才稍稍照见了床榻上背身而卧的娇小身躯。 心兰见公主来了,微一诧异,忙拉开帘幕,外头的日光顿时照了进来,殿内变得亮堂许多。 “别开窗!” 公主被这一声厉喊唬了一下,她下意识地转向声音来源――床榻上蜷缩成一团的瑶妃,侧着身,瞪着惊恐的双眼。 “娘娘,和宜公主来看你了,”心兰恭谨道,脸上没有惊吓的表情,显然已习惯了瑶妃这个样子。 心兰话音未落,瑶妃激动地坐起来,双手在空中抓舞着,喊道:“谁来看我?醉蓝来了!啊――吊死鬼!你不要找我!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 她穿着白色的寝衣,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头,额头涔涔的全是豆大的汗珠,几缕碎发全部洇的湿透了,黏腻地斜在眼睛上。 这还是平日威仪华贵的瑶妃娘娘么? 公主慢慢走近了瑶妃,她想探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reads();。 “别过来!”瑶妃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瞳仁里的公主映像却越来越清晰。 “说说你看见了什么,”公主逼近她,让她看清自己的脸。 瑶妃像是认出了公主,神志渐渐清明起来,“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醉蓝。” “醉蓝已经死了,你怎么会看到她。” “对,她死了,她死了来找我了!不是我害的……红嫁衣……吊死鬼……惨白惨白的脸,对,惨白惨白的……眼眶里蹦出血,流了满脸……舌头吊在了脖子下……她就在那!” 瑶妃手猛地指向窗棂,“她就这么从我眼前飘过……就是那!”她腾地跳下床,赤足跑到窗棂边,“窗户呼的吹开,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她啊的一声,仿佛想起昨晚那一幕,她惊怖地张大了嘴,脸色刷白,疯狂地朝床上跑去,寝被蒙住头,喃喃自语着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她像被攫住了心神,沉浸在可怕的梦靥中,走不出来。 公主一把扯开她的被子,扔在了厚厚的地毯上,瑶妃像被别人扒去了衣服一样,紧紧护住自己,匍匐着伸出细弱的手臂,试图捡地上的被子。 她狭长柔魅的凤眼微微翕动,素白的小脸泪如雨下,她不再是那个阴辣狠毒的瑶妃娘娘,而是一个柔弱不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女人。 公主捏着她的手腕,把她拎回了床上,双眼逼视着她。 “阿木图棠梨!” 很久没人叫自己的名字,瑶妃一怔,茫然地抬起双眼,与公主清亮的眸子对上。 “你忘记了你的姓氏了么!” “你的母族帮着先帝打下大昭的河山,你的父兄在塞外勇猛无比,钢铁一般驻守着边城!” “阿木图家族没有软弱的血脉!从来没有!” “只有你!阿木图棠梨!只有你会被一个死人吓得这样!人都死了,她能干什么!” “你,阿木图棠梨,中了别人的奸计却浑然不知!” “这么愚蠢、胆小,你不配做阿木图的后人!” 公主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寝殿,肩膀重重撞在惊吓过度的心兰身上。 剩下瑶妃痴证地缩在床榻一角。 “阿木图棠梨!” 很久没人叫自己的名字,瑶妃一怔,茫然地抬起双眼,与公主清亮的眸子对上。 “你忘记了你的姓氏了么!” “你的母族帮着先帝打下大昭的河山,你的父兄在塞外勇猛无比,钢铁一般驻守着边城!” “阿木图家族没有软弱的血脉!从来没有!” “只有你!阿木图棠梨!只有你会被一个死人吓得这样!人都死了,她能干什么!” “你,阿木图棠梨,中了别人的奸计却浑然不知!” 第57章 皇姐与妻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流漓在写方子过程中,公主唤了慕沉箫和高御医,缓缓道:“本宫听说朱荷被皇上赐死前曾招供,敏嫔在御花园遇蛇是惠贵妃指使她做的。” “确有此事,”慕沉箫道:“敏嫔既是惠贵妃侄女又是她的臂膀,虽然二人不睦已久,但惠贵妃不至于去害她的亲侄女呀!” 公主微微一笑,问向在远处侍立的高子墨:“高御医你觉得呢?” 高御医作了一个揖,恭谨道:“微臣觉得现如今,无论把什么脏水泼到惠贵妃头上,皇上都愿意相信。” 公主朗然笑道:“沉箫啊,你什么都好就是缺少一样东西”公主赞许地看向高御医,“如果你也有高御医一般审时度势的本领,本宫该少操多少心啊!” 慕沉箫羞愧道:“沉箫无能,望公主指点。” “重要的不是有没有这回事,重要的是父皇现在恨不得除惠贵妃而后快。父皇若不是看在斡勒尔家族的军队为皇室效命的份上,惠贵妃诬陷本宫、祸乱后宫的重罪早就被皇上制裁了。眼下斡勒尔康单兵败边塞,元气大伤,父皇再无维护惠贵妃的理由了。” 公主娓娓道:“所以正如高御医虽说,现如今无论什么脏水泼在惠贵妃身上,只要声势足够大,父皇都愿意相信。因为这恰好给皇上提供了治惠贵妃罪的理由。” “所以公主前日让沉箫散布研妃娘娘也是被惠贵妃诬陷也是迎奉皇上的心理?”沉箫露出钦佩的神色。 公主点点头,“凌寒宫走水那日,你们没有在场,本宫目睹了父皇看见研妃娘娘时眼中的旧情。相信不日之后研妃娘娘将走出凌寒宫。” “公主,”高御医道:“据微臣所知,除下惠贵妃娘娘诬陷研妃娘娘的消息传的满宫皆知,还有一个消息也闹得阖宫皆知――那就是庄妃娘娘的死也是和惠贵妃有关,那碗下有雷公藤的燕窝是惠贵妃指使忍冬做的。” “哦?”公主眸色一冷,“这么说这宫里除下本宫之外还有一个人想要落井下石!她要露出狐狸尾巴了么?” 沉箫疑惑道:“公主此话怎讲?” “慕御史、高御医你们替本宫打听一下这个消息是从哪宫传来的?”公主肃然道。 “回公主的话,微臣是今晨在给瑶妃娘娘请脉时,从崇禧宫扫洒丫鬟的耳语中听来的一耳朵。” “你的意思是,崇禧宫的人传的消息?”公主问。 “微臣不知是否是先从崇禧宫传出的,但崇禧宫确实是流言最多的。” 说话间流漓已写好了方子,高御医看向太子妃写的方子:白藓皮、桑叶、地肤子、独活、蛇床子、苦参、皂角、香茅各二两,煮沸倒去残渣,兑与洗澡之水中,每日浸泡一个时辰,连续浸泡三日,并辅之以清火败毒之药。 高御医看后微微蹙起了眉,“这方子的所用药材与我师傅当年所用的恰巧相克,不知……” 公主看出了高御医的怀疑,笑道:“我相信太子妃reads();。”高御医见公主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和慕沉箫告辞离去。 ―― 侍婢很快从御医院备好了药材,熬煮过后,篦除药渣,兑入洗浴之水中。 “你们都退下吧,太子妃一人在这里侍奉本宫就好。” 流漓来回抚摸着公主右肩上清晰的五掌印,心疼得泪水翻涌:“是谁下这么狠的毒手!” 浴桶中的公主闭目凝神片刻,“流漓在嵩山有听过太一门的事吗?” 流漓放在公主肩头的手一滞,镇声道:“流漓听到的左不过是些江湖传言,关于太一门如何厉害,近些年在江湖销声匿迹云云。” “你久居深闺,太一门的的事你不知也属情理之中,”公主看了看肩上的掌印,“这一掌既是太一门的独门秘籍玄一掌,想必除了太一门的重要弟子无人能使玄一掌,那么伤我的白胖子十有*是太一门中人。” 流漓心内一震,那白胖子是她在太一门的同门师兄,小时常以吓唬她为乐,亏得师叔煜珏庇护,她才未被白胖子欺辱过。 “可是公主太一门与你无冤无仇,他为何要伤你?” 公主白皙莹亮的面颊被热水蒸出了红晕,柔薄的眼皮上也泛起了几缕青筋,“我不算与太一门无冤无仇,我是大昭的嫡公主,太一门是谋反大昭的罪人,我与他们不共戴天。” 公主的话附着在朦胧的湿气上,缥缈且辽远,落在流漓耳中却如惊雷一般轰然炸裂。 不共戴天……流漓的放在公主肩头的手一下松了下来。 公主,如果你知道我就是谋反朝廷的太一门弟子,你会怎样? 紧闭双眸、沉浸在浴水之中的公主并未觉察到流漓的变化,她继续道:“这些年朝廷一直在剿灭太一门余孽,太一门弟子早视我为仇敌。白胖子若知道我的身份杀我也是应该的,但他似乎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他伤我也只是因为发觉我跟踪他们。我身中玄一掌差点成为他的手下亡魂,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位面带银色面具的白衣男子翩然降临,疏忽之间解救我于危困,并架着白胖子翩然离去。” “流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白衣男子显然和白胖子是一伙的,说不定就是太一门弟子,我也有预感他知道我的身份,可他为什么要救我?而且流漓你知道吗,我怀疑他就是一年前你入宫初始探入凤寰宫的刺客。” “流漓,流漓……你在听吗?”公主见太子妃半天没有反应,睁开双眸,看向流漓,不禁关怀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流漓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有么?”流漓不好意思的笑笑:“听到公主竟遇到如此的惊险的事,流漓好担心,你以后不许出宫了,好好地待在宫里陪流漓不好么!” 流漓说着急出了眼泪,公主忙坐起身把流漓揽入怀中,流漓顺势伏在公主肩头,一颗心砰砰砰快要跳出了腔子。 那白衣男子正是流漓从小与他青梅竹马,她太一门的师叔――煜珏。师叔向来神出鬼没,行为处事猜不透缘由,她入宫没多久师叔夜晚跑来与她相会,说今后就此别过,她一再追问,师叔也不说明情由。 公主温柔地安慰着乖巧地躺倒在她怀中的太子妃:“好了好了,我以后尽量不出宫,就算出宫也带着流漓一起好不好!”公主转念一想,不对呀,太子妃不会武功,让她跟着自己岂不是更危险了,不禁失笑道:“呸呸,看我这嘴,怎么能带流漓出宫呢reads();。” “怎么就不能带我出宫,”流漓嗔了公主一眼,假装愠怒道:“许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就不许我也出去见见烟花柳巷么!” 公主一时噎了话,看着太子妃娇憨可人的样子,眼中满是宠溺:“好好好,以后我去哪儿就带着流漓去哪,好不好!像你说的,看尽这世上的美景,我一直记着呢!” 流漓感觉指尖一阵□□,原是公主在作怪吮.吸她的右手手指。流漓感觉整条右手手臂都麻了,她咬着嘴唇,试图缩回自己的手臂,没想到却被那人钳制得更紧。 公主就着流漓的手臂一下把她的上半个身子拉入浴桶中,浴桶一下重力失衡,歪向一边,又重重落了地,发出砰的一声响。 “你干嘛!”流漓小声嘤咛着。 她的衣衫浸在了水中,几乎贴在了身上,勾勒出性感完美的曲线。 “想我了么?”公主在流漓耳边呵气。 自那晚在密林中纠缠后,她们有多久没有肌肤相亲了。昨日听着沉箫与昭雪的呻.吟之声,她脑中一直想着那晚月亮高悬、枝叶避日、夜风吟吟,太子妃在她身下娇.喘息息的场景。 流漓羞得满脸通红,她料想着公主十有*是想起了那晚,才这般促狭鬼祟。她紧咬着嘴唇就是不说话。 等念秋一众侍婢进来收拾残局时,发现地上全是水,一瞧浴桶里的水量几乎洒落了一半。 念秋疑惑地想着,公主泡药澡怎么把药水都泡到地上去了……难道公主和太子妃两人闲来无事打了一场水仗? 念秋正惊疑间,一看公主已由太子妃服侍穿戴整齐,正理所当然地望着她,好像在说: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念秋忙低了头,不敢再看,恭谨道:“公主,刚才太子来找过您,奴婢让他稍候片刻,太子妃正在里间伺候公主洗浴疗伤。不过奴婢刚才去叫太子,太子却不见了人影。” “嗯,本宫知道了,”太子找她也是一些琐碎的事,公主并没放在心上,她看向念秋,问道:“我让高御医给你配的药,你用过身上好些了吗?” “多谢公主挂怀,奴婢身上已大好了,只是手指还是有些无力,不过相信高御医的医术一定能将奴婢治好的。” ―― 一身玄色衣袍的太子疯狂地跑向凤寰宫外,穿过梅亭,跑过黑漆漆的长街,跑向淳仁皇后、他的母后生前的居所――钟祥宫。 他扶在钟祥宫宫门前的大石狮子上,眸中有氤氲的潮湿。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她们……她们,太子的心如割裂般疼痛。 她们,他的皇姐和他的太子妃,她们竟然…… 他在凤寰宫寝殿外等候皇姐时,听见里面类似木桶的撞击地面的声音,他以为皇姐摔倒了,心忧受伤又摔倒的皇姐,不顾一切地闯入寝殿(寝殿内外的侍婢已被公主支开)。 他努力销毁这一幕,可是这一幕却死死钉在了他的脑海中,睁眼闭目都是这一幕: 皇姐拥着太子妃,霸道地亲吻上太子妃的嘴唇。 太子紧握的拳头重重锤在石狮子上,深眸冷酷,像是秋末最后的清霜,覆上了无垠的旷野。 他收回手,手背上满是鲜血。 第58章 元宵佳节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仁孝十四年的五月初二,和宜公主、太子、太子妃,奉昭前往湖北赈灾。 从金陵出发的押运粮食的车队早已在安徽境内等待由神都北下的公主车马。 夏日炎炎,公主一马当先,太子紧随其后,后面云翔带领百余骠骑紧紧跟上,中间四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硕大的马车,马车罩着明黄的帷幔,随着车马颠簸,帷幔飘飘荡荡,露出车内两位如花似玉的一主一仆。 马车后面千余护卫手持,护送着盛满粮食的马车。最前面举着皇室的幡旗,浩浩荡荡一行人,自安徽接了粮草,南下到达安徽与湖北边境。 公主身着男装,手持缰绳,蹬一双银色软靴,跨在马背上。颀长的身形,挺直的脊背,玉样的容颜,俨然一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太子夹紧马肚,“驾”地一声,赶上了公主。 “皇姐,前面就是大别山了,我们要不要找个树林子歇息一下。” 公主抬眼望去,前方郁郁葱葱,隐隐现出山形,笑道:“也好,天气太热,马儿都在吐热气了,”她扭头朝后面的马车望去,“太子妃娇弱,连日跟着我们赶路,一定很累,你去看看她吧reads();。” 太子撇了撇嘴,“她自己要跟来的,又不是我让她来的。” “太子和太子妃,新婚伉俪,亲自运送粮食到灾区救灾,这对百姓是多大的鼓舞。不管出于感谢还是夫妻情谊,你都该去看看。” 太子低下头,他白净的脸面由于日晒浮了一层红晕,“皇姐,你是知道的,陵儿只想好好读书,好好习武,” 他转脸,正好瞧见日光下皇姐丰润的唇瓣微微翕动,忙下头,喏喏道:“陵儿对男女之事还不懂……” 公主笑了笑,也不责怪,“太子妃那么好看,再过几年,你不想懂怕是也懂了!不过,现在,你还是要遵照基本的礼仪。” “是,陵儿知道了。”太子说完,驾马往回走。 “娘娘,好像有马蹄声朝这边奔来。”青鸾说。 “嗯。”流漓轻点了头,她习过武,耳力比青鸾好,早听见了马蹄声,心下以为那是公主,面色不显露,心里却满怀期待。 等着马蹄息落,帘外的人叫了一声“太子妃”,流漓的期望一下直落千丈。 “太子有何事?” “没什么要紧事,太子妃累了吧,大别山很快就到,我们可以稍事休息一下。” “多谢太子,” “太子”二子还未出口,流漓就听见排头十几匹马的嘶鸣,疾走的马车蓦地停下,青鸾急忙扶住流漓,可还是重重朝前趔趄,身子一歪,差点跌倒。 流漓掀开帘子,见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远远一望,发现前面百余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衣人,蒙面持刀,朝这里疾奔而来,马蹄扬起的尘沙迷蒙了双眼。 云翔大呼一声“不好,山贼来了!”他说着拔出长剑,朝身后的骠骑一挥,“保护公主!” 一百三十余骠骑策马狂奔,一霎间,已挡在车队最前面,手按兵器,严阵以待。 百余黑衣人旋风似地狂呼而来,为首的那位手持单刀,“吁”的一声拉紧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他呸地一声在地上吐了一口恶痰,粗声粗气地朝后嚷着:“今天还是一笔大买卖啊!够兄弟们吃一年了!” 身后的山贼嗷嗷叫着,挥舞着大刀,眼中放射出饿狼般的贪婪。 云翔大喝道:“敢抢朝廷的官粮,我看你们是不要命了!”身后的骠骑兵纷纷拔出长剑,剑光在灼日下闪着逼人的光芒,晃得人眼球发疼。 为首的山贼放肆大笑,笑声怪诞,他霍的一声扬起单刀,一副砍人的架势,“抢的就是朝廷的官粮!兄弟们给我上!” 流漓心一紧,她的武功不能显露,待会要如何自处?她不安地看向身旁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青鸾,还有,如何保护青鸾? 就在这时,公主朗润有力的声音传入流漓耳中,“且慢!”公主扬起了右手,那伙山贼蓦地嘞马,又一阵马啸长嘶。 云翔快马赶到公主身前,抱拳道:“公主有何吩咐?” 公主余光瞟向斜后的马车,看样子这伙山贼是不怕死的亡命徒,真要交战,恐两败俱伤,还会误伤车上的太子妃。武昌府离此不远,不如先敷衍了他们,到了武昌着官兵再捉拿不迟。 当下力断,“你跟他们说,留下五百石粮食,放我们走人reads();!” 云翔急道:“公主,这伙山贼狂妄至极,我们的骠骑定能打得他们屁股尿流!” 公主摇头,“照我的话去做!” 云翔只得跟山贼门说了,哪知这伙山贼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大声斥笑,“五百石算他娘个屁,留下十四车粮食,放你们走人!不然,看刀!”说着大刀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只听见嗖嗖嗖的声音。 云翔一听,怒上心头,十四车就是全部的官粮!他也不再废话,提剑朝领头的山贼刺去。那山贼虽体胖却甚是灵敏,轻松避开这一剑,跨马与云翔斗将起来。 两班人马顿时搅在一起, “娘娘,怎么办?”青鸾虽小时在外流浪,可哪里碰见过真刀真枪的对干,吓得面如土色。 “别怕,”流漓吸气吐纳,平复着起伏的心跳,“有公主保护我们!”她语气虽镇定,却自己也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何事,公主会怎么样。 本在马车前静观其变的太子见打了起来,策马狂奔到皇姐身边,“皇姐小心,”太子的短剑一把刺向正欲向皇姐逼近的山贼。 “陵儿,你去保护太子妃!” “不,陵儿要保护皇姐!”太子倔强的摇头,双腿一蹬,直跃向公主的正前方,双手撑着马背,身体侧旋,一脚踢翻山贼的坐骑,那马儿支撑不住,带人坠地。 这群山贼个个武艺高强,他们不抢夺粮食,反越过骠骑兵源源不断地朝公主、太子围去,举剑挥刀,招招要命,甚是狠厉! 押运粮食的官兵搭箭远射,密密麻麻地弓箭朝山贼直射而来,武功较弱的山贼,撑不住枪林弹雨的袭击,中箭倒地。 几个轻功了得的山贼踏马跃上了马车,举刀砍向紧拉缰绳的官兵。 青鸾死死抓着太子妃的手,眼看驾马的官兵支持不住,就要破车而入,她用身体死死护住太子妃,紧闭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 只听劈天盖地地一声响,马车顿时四分五裂,日光霎时刺得流漓睁不开眼。 刀尖狠狠扎进车底,一个蒙面山贼“嘿嘿”笑了两声,“这么好看的姑娘,抢回去做山寨夫人罢!”说罢,淫手就要伸向流漓。 淫手还未触到流漓,青鸾一个上前,死死咬住山贼的手背,瞬间鲜血漫了出来。 这下惹恼了来人,他暴怒地大吼一声,一脚踢中青鸾的心窝子。 青鸾诶呦一声受不住痛,身子曲起来,但还是挡在流漓前面,用身体护住她。 流漓眼见自己节誉难保,青鸾性命堪忧,情急之下操起马车破裂留下的木块,手心运了三分的力,击中贼人的膝盖。贼人顿时跪将下来,手中的刀啪嗒一声掉在马车下。 流漓抓住青鸾,一齐跳下马车,死命往远处跑。忽然,她感觉背后凉风嗖嗖,一柄长刀划过天际,朝她背心砍来。 流漓心念不好,此时若展露武功,必备识破,不动手的话,就要白白受他一刀。 流漓下意识地转身,同时身子朝后仰,利刃发出摄人的寒光,从她眼角急掠而过,眼看就要砍向她的臂膀,她心一横,难道今日就要葬身此地? 她的双眸闪过一丝决绝,手指曲起,掌心运力。。 第59章 琴瑟和谐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夜晚毡帐内 昏惨惨的烛光映照在惠贵妃略显苍老的脸上,三十七岁,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光已过,皇上的恩宠不再,只靠相伴二十年那点绵薄的夫妻情义维系着彼此的关系。 皇上看重她,看中斡勒尔家的忠心,给她贵妃之位;皇上忌惮她,让她行了七年的皇后之责,却迟迟不给她皇后之实。 七年,皇上晋了好几次位份,瑶妃由一个小小的答应,一步一步晋升为妃,若生下孩子,地位就直逼贵妃而去。而她,却被皇上以思念淳仁皇后为由,终身不再立后打发了。 时间久了,她也不再盼了,便把唯一的希望放在儿子身上。 姮肆这么优秀,又得到朝中一半大臣的支持,她原本想着趁太子离京赈灾期间,让爹爹安排一场朝臣举荐废嫡立贤的签名状,皇上迫于压力,未必没有胜算! 那时,她根本没把太子放在眼里。 谁知,金函竟闯出这么大的祸事,让爹爹一度受牵连,延误了好时机,这一等就等到太子立功回京,这下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母亲在想什么?” 母亲叫自己来,却一言不发,姮肆禁不住问道。 惠贵妃见自己儿子风神俊武、意气风发,比弱质阴柔的太子不知强了多少倍,却偏偏因为嫡庶 “母亲在想今日射箭之事。” 姮肆冷哼一声,蔑道:“母亲不用担心,姮悸今日不过侥幸射中,若论箭术,她怎么能儿子比。” “母亲忧的不是姮悸在你父皇与百官面前得脸,而是她的骠骑军。” “哈哈哈……”姮肆突然放肆大笑,“母亲未必太高看那个寡妇了!云翔不过是温敦家门下一个不得志的小小武夫,儿子的手下败将,凭他也能成个什么气候,就算得了父皇设官阶、享朝廷俸禄的谕旨,一帮乌合之众,怎能与斡勒尔家二十万身经百战的军士相抗衡!” 惠贵妃听儿子这么说,宽慰许多,但总觉哪里不对劲,说道: “今日姮悸故意显露,明摆着是要堵住朝臣悠悠之口,姮悸作为大昭公主,却行为不检,以招募天下贤士为由,圈养面首,安插在朝中为官,一些老臣对她的胡闹颇有微词,若要求皇上赐她骠骑军以正式之名,必然招致他们反对reads();。平日里姮悸不显山不露水,这一次露了本事倒让大家张口结舌。” 惠贵妃眉心曲起,“母亲奇怪的是,一向隐忍的姮悸,怎么这次这么大张旗鼓?” 姮肆道:“管她大不大张旗鼓,儿子怕了她不成,母亲若不放心,找人……”姮肆眼中发出摄人的青光,伸出手掌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不可!”一向对儿子温言顺从的惠贵妃厉声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冒此大险!”见儿子满脸郁郁不平之色,不觉和缓了声气,徐徐道:“真要做,也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须从长计议才好!” 毡帐内的烛光突然晃了一下,险些扑灭,惠贵妃用银剪子剪了剪烛心,烛火立时旺了起来,照着惠贵妃凝重的眉眼,愈发阴郁起来。 —— 绿芜卸掉太子妃头上的珠钗,仔细篦着她乌黑的青丝。 “娘娘,”绿芜小心附在流漓耳边说:“您可记得,三年前中秋佳宴上,奴婢随您到御花园中碰见和宜公主的事?” 流漓轻“嗯”了一声,不以为意。 “公主现在的侍婢忍冬,那时还是已故庄妃娘娘的陪嫁侍婢,那晚忍冬提到庄妃娘娘喝了研妃送去的燕窝突然不中用了。后来查出那燕窝里含有一种叫雷公藤的毒物,研妃美貌温顺,又育一子一女,皇上欲要晋她为贵妃,妆奁服侍都备好了,此事一出,研妃被贬为贵人,终生禁足长信宫。” 流漓轻叹一声,这研妃真是可悲,一着不慎全盘皆输了! “娘娘,你道今日六王妃为何不提六皇子母妃的事。” “为何?”流漓也好奇。 “六皇子的母妃就是妍妃娘娘,哦不,应该是研贵人。” 流漓拿取簪子的手顿了一下,不禁后悔今日在六王妃面前失言,看来以后少说话的好。 流漓在铜镜中看见绿芜用一个白色丝带替自己松松绑了一个云髻,这正是自己在嵩山清修时的打扮,绿芜的无意之举,倒勾起了流漓的伤感,那时日子虽寂寞了些,但着实自在,无忧无虑、行动自如,不用提防谁,也不用瞧谁脸色,更没有这满腹的心事! 正自胡思乱想间,隔壁毡帐传来几声对话。 “你们不必跟着了,我就是出去走走。” “是,公主,夜里天凉,您还是穿上披风吧。” 隔壁是和宜公主的毡帐,说话之人正是公主和念秋。 “太子在六皇子毡帐吧,我去寻他回来。”流漓放下簪子便要走。 绿芜正端着盥洗用具,听太子妃这么说,忙放下,顺手拿了件披风,小跑几步,追着道:“娘娘,夜里天凉……”话还没说完,太子妃已出了毡帐。 绿芜心下奇道,什么时候咱们的太子妃也盼望起太子来了?转念一想,这不是好事一桩么,也就不再细想,由着太子妃去了。 公主寻了个僻静所在,躺在绿草地间,望着满天的星光,出神。 “出来吧。” 流漓一惊,乖乖从一片灌木丛边闪了出来。 “太子妃躲在后面偷看别人的喜好一点没变呀reads();!” 流漓知她在挖苦自己,三年前的御花园中,她也是被公主发现躲在树后。 “流漓只是见公主一个人静思,不便打扰罢了。” 公主轻轻笑了,明明偷偷跟了来,还说不便打扰。 “还是一点没变啊!” 公主想起了三年前那张俏生生的小脸,也是这般倔着性子,硬生生地辩解着。 “什么?”流漓不懂公主这么感慨是何意。 “唔……没什么。” 公主强自掐断了只要一想起便没完没了出现的画面:中秋佳宴上青衫少女的可爱偷吃;红纱盖头下太子妃那张娇艳羞涩的脸;破门而入时她惊慌无措的表情;武昌月色下她欲语还休的魅惑…… 湫兮如风,衣袂翩跹,公主闭着眼睛躺在青青草地上,头枕着手臂,夜风带起凌乱的发丝,拂在她皎白如月的脸庞。 流漓坐在草地上,身子慢慢靠近,青衫挨着了公主的绿衫,绵软的水绸布料揉在一起。 流漓拇指轻点在公主紧蹙的眉心。 公主蓦地睁开眼,一下捉住太子妃的手腕,浓睫拂动下深邃的美眸疑惑地看着太子妃。 “什么事让你睡着也不安稳……” 这句话似轻叹,似呢喃,清晰地卷入公主耳畔,听得她耳根发酥,同时心内一颤,松开手,放下太子妃纤弱的手腕,坐了起来。 “太晚了,太子妃回去休息吧。” 此时,忽然来了一阵疾风,流漓穿的少,禁不住这么长时间的冷风直灌,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公主忙解了自己身上的披风,不由分说地披在太子妃身上,亲手替她系了带子。 流漓立住不动,任由面前的人替她穿着披风,公主微凉的指尖拂过她露出的脖颈,触着她温滑的下巴,流漓的头越发低了下去。 “公主,要小心。” 公主抬头正好与流漓晶亮的眸子对上。 “连你也觉察到了。”公主语气里似有无奈。 “流漓愚钝,只觉得人多的地方空气有些压抑,走远了,走到这无人的地方,才觉开阔一些,空气也清新了许多。” 流漓顿了一顿,柔声道:“公主烦闷,让流漓陪你纾解一下可好?” 公主系完了带子,与流漓稍稍拉开了距离,扭过脸,并不作答。 “公主若觉得流漓污浊了这里的空气,那流漓走便是了。”说完,抬脚欲走。 “诶——”公主拉住了她的衣袖,无辜道:“我并没这么说!”见流漓不转回身,也不动,只好说:“太子妃轻便!” 流漓嘴角扬起一丝得逞的笑意,转身与公主面对,小声嘀咕着“这还差不多”。 公主见太子妃小女孩情态,不觉笑了。与太子妃席地而坐,仰望着辽阔的大草原铺盖而下的满天星光,安静地听着耳侧的夜风。 一个淡竹青,一个夏荷绿,轻软的水绸融在蔓蔓碧草间,耳鬓厮磨,分不清彼此reads();。 第二日晨起,草原上吹起低沉浑厚的号角时,流漓还在沉沉入睡,夜里的梦香甜,起来时嘴角还残留着淡淡笑意。 流漓到时,半山坡上已聚满了人,流漓忙寻了自己的座位做好。 鼓声震天,锦旗飘扬,山坡下十几匹赛马一字排开。 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太子、和宜公主还有十几位年轻的世侯公子坐在马背上,英气勃发,身姿飒爽。 流漓一眼便瞧见红衣劲装的和宜公主,妖冶的红纱铺满了马背。 公主附在太子耳边说着什么。 “你的坐骑怎么这么没精打采?” 太子摇摇头,“好几天了都是这样的,跑起来就没事了!” 公主看那匹西域贡马原本圆溜溜的大眼睛此时半阖着,脑袋也耷拉着,其余的赛马皆是一副饱满昂立的姿态,唯独这匹马精神怏怏的。 公主不放心,“陵儿,我们换一下,你乘我的青骢马吧!”说着便翻身下马。 “皇姐,不用了,都到这个关头了!”太子还想推辞。 “不,皇姐赢不赢没关系,不能让你输得太难看。” 太子拗不过,只好与公主换了马匹。 第二十六章木兰围场(下) 流漓目不转睛地望着公主的方向,看她翻身下马,走到太子马前,跨上那匹全身油黑的西域贡马,流漓正自好奇,身边一个尖细的女声传入耳际: “公主在搞什么鬼?都这个时候了还临时换马!” 流漓转脸,见是一个扁平脸、尖下巴的浓妆女子,衣着甚是华贵。 苏菲絮附在流漓耳边,“她是五王妃,虎威将军原昊的女儿原秦越。” 流漓想起昨日射箭场上那个朝她肆意打量的五皇子姮赧。 流漓还未行礼,苏菲絮先薄薄施了一礼,不咸不淡道:“姐姐好。”流漓少不得朝她躬了躬身:“流漓给姐姐请安。” 五王妃斜斜觑着流漓,略略惊讶道:“这就是号称绝色名满神都的宣家三小姐?”她嘴角轻轻一扬,偏过头,随意看着前方,漫不经心道:“可知这传言并不可信呢!” 流漓嘴角只淡淡一抿,并不答话,绿芜却恨的牙痒痒,在流漓身后小声嘀咕着:“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样,脸跟被门夹过一样……” 流漓忍住笑,向绿芜睇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可胡言乱语。 半山坡上黄色的令骑高高举起,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两旁的侍卫吹响了号角,低闷的声响让流漓没来由地紧张起来,眼睛盯着某处不动。 令旗下落,号角同时停止,十几匹赛马像离弦的弓箭,倏地一下冲了出去。 “三皇子还真是勇猛呢,速度这么快,你瞧,马儿都快飞起来了!”五王妃甩着绢子,跟身旁的王妃说笑着。 大家的速度都很快,除了率先冲出重围的三皇子和大皇子,和落在后面十余丈之远的六皇子和几位世卿公子外,其余人等夹在了。 60 山西段记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夜里,流漓半睡半醒间,恍惚听见院中马儿啼叫了两声,接着是“沙沙”吃草料的声音,流漓浅眠,被声音惊动,醒转了一瞬。 “青鸾……青鸾……” 无人回应。 青鸾今夜在暖阁守夜,流漓叫了几声,一声比一声低,缓缓地没了声气,又沉沉睡了去。 夜,愈发的静谧,掩埋了一切声响。 到达木兰围场时,及近正午,白光赤照,恍得流漓睁不开眼。午后不久会有射击比赛,稍作休整后,流漓随着各皇子妃嫔落了座。 “妹妹。” 流漓听见身后有人呼唤,回了头,见一位女子身着杏黄衣衫,瓜子脸盘,眉目清秀,一时觉得熟悉,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绿芜通慧,立刻欠了欠身:“奴婢绿芜拜见六王妃!” 原来是六皇子的正妻。皇上共有十个孩子,包括有六位皇子,四位公主,太子在众皇子公主中排行老七。 流漓唤六王妃一声姐姐,福了福身:“流漓给姐姐请安,流漓看着姐姐面善,不知姐姐的闺名是哪两个字?” “我姓苏,名菲絮,妹妹想起来了么?” 苏菲絮……流漓仔细看了她的脸,脑子一转,忽然想起来了。那日太子选妃,她就是第一个回公主话的人。那时的她娇娇怯怯的,短短几个月竟想换了个人似的,沉稳内敛,眼眸沉静如一汪碧潭,再做深究,更似乎像是一汪死水,失却了神采。 “原来是菲絮姐姐,流漓怎会不记得!”流漓在宫中没什么朋友,恍然间遇到旧相识,虽只一面之缘,也觉快慰,携了她,坐在靠近的位置。 一时,皇上来了,后面依次跟着惠贵妃、瑶妃等几位妃子,慎嫔因育有五皇子姮赧,也特许跟了来。另外,敏贵人位份低又没有皇嗣能来,却是因为皇上最近特别偏宠这位斡勒尔家的孙女。 敏贵人自进宫以来,头些日子,很得皇上宠,几乎天天侍寝,敏贵人性子外露骄横,得了皇上专宠,更是无法无天,连姑母惠贵妃的面子都敢驳。后来,皇上过了新鲜劲儿,便对她不咸不淡的,之前巴结讨好她的主儿一下子全换了脸色。到上个月,因为自己说错了话,皇上竟当众斥责她,让她很是难堪,从此她的宫殿变得冷清,连姑母都不再理会她。前几日,皇上突然来了她的宫殿,从此便是无尽的赏赐与恩宠,她还没回过味时,就又被皇上破例带了这儿来。 只是,如今的敏贵人,性子更加古怪,一事不顺心便对下人又打又骂。表面上讨着皇上关心,内地里却十足厌恶这个见异思迁的老色鬼。 宫里的事流漓也听说了一些,除下大皇子姮律、太子姮陵、十一皇子姮彦的母妃早早过了世,其余皇子公主的母妃都在世,流漓见有皇子的母妃都来了,独独不见六皇子的母妃,不觉好奇地问: “姐姐,怎么不见你与六皇子的母妃?” 绿芜见太子妃提起六皇子母妃忙在她背后戳了一下,摇了摇头。 苏菲絮闻言只是浅浅一笑:“妹妹养在东宫,不知深宫别苑之事也不奇怪,”随后话锋一转,低沉道:“只是,以后不知道也不要问!” 流漓听她说的郑重,忙用帕子掩了嘴,清咳了几声,抬头看着诸位皇子公主骑着马远远朝这边行来。 太子骑着那匹全身油黑闪电白的西域贡马,左右两位年轻男子。左边那个年纪稍长,容长脸面,貌相清癯,右边那个俊眼修眉,神情冲淡恬和,颇有种逸世出尘的气质。 绿芜悄悄附在流漓耳边道:“太子左边是大皇子姮律,右边是六皇子姮瑄。” 他们三人越行越近,流漓瞄了一眼身旁的六王妃,见她凝望着前方,沉静的双眸闪了一下。流漓以为她看的是自己的夫君姮瑄,当三人下马稍稍拉开了距离,依次朝皇上走来时,流漓才发现六王妃目光游移的方向恰好和太子对着。 流漓笑自己多心,三人中确实太子出挑一些,长相俊美,气度华贵,非一般的男子所能及,六王妃多看几眼也是情理之中。 三人单膝跪地,齐声道: “儿臣姮律” “儿臣姮瑄” “儿臣姮陵” “恭请父皇圣安!” 皇上见三个儿子俱是神采奕奕,眉间眼角聚满了笑意,“起身吧,今日比射箭,你们兄弟三人要加把劲儿啊,不要让朕失望!” “是,父皇,儿臣一定竭尽全力!”说话的人正是大皇子姮律,身形精瘦,话音却沉郁顿挫,底气十足。 说毕,大皇子率先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肚子,“驾”的一声飞驰而去,待离箭靶六七十丈之远,弯弓搭箭,一箭射中靶心。 “好!”在座的皇亲贵公子们大声喝彩,皇上哈哈大笑,捋了捋半百的胡须,道:“赏金鞭!”一旁的内人忙呈上准备好的赏品。 六皇子姮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名满神都的大才子,骑术箭术却不甚精通,也不逞能,只离了将近三十余丈射了出去,箭歪歪斜斜地射进了红心之外的圈里,由于入箭不深,那箭抖了几下,便掉落在地。 姮瑄笑了笑,冲着微笑的太子挤了挤眼,一个潇洒的收弓,旋身返回。 皇上只略略点了点头:“你向来不精此道,难为你了。” 轮到太子时,三皇子姮肆与五皇子姮赧一同骑了来,众人一下把目光聚集在姮肆身上,太子骑马奔出,射箭、收箭几乎没引起多少注意,毕竟一个还未发育成熟的弱质少年,臂力有限,也没多少看头。 那姮肆身形魁梧奇伟,剑眉星目,颇有阳刚之气。他身后跟着的五皇子姮赧,是慎嫔的孩子,行为面相也像足了他的母亲,审慎胆小,一双鼠目滴溜溜乱转,虽朝前走,余光却飞速地瞥过上首座位的众王妃们,在流漓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冒精光。 流漓轻皱了眉头,迅速别开眼,瞧向远处射完箭的太子,七十丈,正中红心,席中传来一阵低呼声,对于太子的年纪,这已经是非常好的成绩了。 六皇子朝太子竖起了大拇指,草原的疾飞拂起他背后披散的头发,他露出明媚的笑容,迎接朝他奔来的七弟。 “六哥!” 太子朝他奔了来,兄弟俩握了握拳,朗声笑着。 流漓感觉一阵猛烈地骤风从她面前刮过,眨眼功夫,三皇子身骑白马已如闪电一般,飞驰而过,他雄壮的身躯朝后仰,金色的弓被他拉得猎猎作响,他双眉紧锁,眼睛死死盯着靶心位置,“嗖”的一声响,箭直直插.进红心位置。 百丈的距离一箭射中红心。 席间涌出雷鸣般的掌声。“三皇子!三皇子!三皇子……”随守的侍卫齐声呼喊起来。 皇上龙颜大悦,“想不到朕的儿子还有如此神力者,哈哈哈!”仰天而笑,“快拿了金鞍来!赐给吾儿姮肆!” 姮肆剑眉飞扬,下巴高高昂起,似不羁的雄鹰,翻身下马,“谢父皇赏赐!” 余下的五皇子姮赧,只随意一射,一点不抢他三哥的风头。 流漓远远看着身着绿衫的公主骑着青骢马悠闲地朝这边行来。 皇上见着自己的爱女,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公主努了努嘴,撒着娇,“父皇,悸儿还要射箭呢!” “噢,噢,悸儿也是来比赛的!”皇上捋着胡须,笑道。 公主飞马到一片灌木丛中,长剑唰唰几下削开沙柳枝干上的青皮,露出一小块白色,做完后弛马奔回。 “父皇,悸儿若是能射中那块白点,父皇会如何奖励悸儿呢?” 皇上听完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身旁的文武大臣、皇亲国戚也跟着哄笑。 那个白点虽离此地不到百丈,但实在太小了,不眯缝着眼根本看不清,况且枝叶随风摇动,绿色的植被说挡就挡住了白点。若要射中,精准、时机、速度缺一不可,大昭最强的射击勇士恐怕都难做到这一点。 “要是能射中,无论什么珍奇宝物朕都会满足你!” “悸儿不要珍奇宝物,”公主道:“悸儿想要一道谕旨。” “什么谕旨?” “希望父皇准许悸儿的骠骑军设官阶,享朝廷俸禄!” 骠骑军是以公主的名义招募的护卫军,在外人看来,只是公主的私人卫队,若是有了官阶那就不一样了,有志之士恐怕会挤破了头想入吧。 皇上思忖了一瞬,“好,朕答应你!” 惠贵妃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儿子,三皇子满脸不屑。 青骢马扬蹄飞驰而过,所有人都在紧张地注视公主的一举一动,想要看看她究竟有多少能耐,流漓暗自替她捏了把汗。暗自替她捏了把汗。。 166阅读网 61 六十一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还是太子先反应过来,他松开流漓的手,一下惊坐起来,坐起间不经意地推搡了一把流漓,像嫌弃某件物件一样,毫不容情地推开。 “皇姐——” 太子欣喜地喊道,扑向门廊下被雨浸的湿漉漉的公主,“皇姐还是疼我的!”皇姐还是不愿看到他做不愿意做的事。太子似乎没发现公主的衣衫都湿透了,只瞧着她绝美的容颜,开心地笑着。 公主此时狼狈至极,缺了腰带的白袍,松垮垮地耷拉着,再加上浸了雨水,外袍紧贴着皮肤,蜿蜒柔美的曲线毕露。由于受了冻,丰盈的嘴唇发紫,还在微微的颤抖,一双明眸像要喷出火般的晶亮。几缕黑发贴附着瓷白的脸庞。看起来竟有种凌乱的美艳。 推开门的那刻,她的眼睛就像钉住了般直直望着屋内那个扰她心神的“罪魁祸首”。太子朝她扑来的时候,她才稍稍把眼睛从那人身上移开。 “嗯,”面对太子大喜过望的表情,她有点惭愧,只轻轻点了点头。太子以为她来到这里是因为疼他,可事实是…… “皇姐,你身上……”太子这才发现皇姐浑身湿透,尤其是看到皇姐衣衫凌乱,紧紧贴伏在身体上,更是窘得眼睛不知往哪儿看。 “嗯……不碍事,来得有点匆忙,没有带伞。”公主道。太子当即想到肯定是皇姐忽然想通了才匆匆赶来,有些狂喜,就知道皇姐最疼了我了! “嗯,皇姐想通了,不再逼你做不愿做的事了。”公主道,“那……你快回自己房间吧。”说话时,公主眼神有些闪躲。 恰好太子也没敢把视线放在有些“魅惑”的皇姐身上,两人都闪躲着彼此的视线。听皇姐说“回自己房间”更加高兴了,这么说,皇姐以后不会再逼我了!皇姐不逼我是不是代表可以接纳我了!? 他抬眼瞧见皇姐正定定看着她,心里柔柔念了一声“皇姐……”白净的小脸有些薄晕,低头不敢再看,转了身朝自己房间走去,心却还在扑通扑通乱跳,感觉一下从地狱升入天堂,每一脚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太子妃是谁他不关心,也不在意圆不圆房,跟谁圆房,他在意的是皇姐的态度!因为坠马的事他对皇姐满含歉疚,前些天皇姐说希望他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做一个听话的臣子,又说定了初七圆房,希望他好好配合。他不知道做一个听话的臣子和圆房有什么关系,可他不忍再让皇姐伤心了,乖乖答应了。 流漓和太子不一样,并没有经历地狱到天堂的感觉,她只是平静地望着门廊下那抹单薄的身影,看着她在太子走后渐渐朝自己走来,她走来,在自己身旁停住。 衣摆还在滴着水,滴答——滴答,在静谧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流漓仰头凝视着她,握住她冰凉的手。 公主手指轻颤了下,太子妃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了她的手指。一股暖流流入进她孤寒的躯体,流入她僵硬的四肢和空白的大脑,她感觉浑身暖融融的。公主蹲下身子,将脸埋在流漓的膝盖上。 许久许久,她们都没有说话,彼此间有种默契,有种不须言明的默契,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读懂彼此的心意了。已经猜测、试探、暧昧那么久了,当公主出现在门廊下的那一刻,流漓就全明白了。 她就势抚摸公主湿润的青丝,将她脸颊上的碎发拢至耳后。“怎么不打伞就出来了呢……”这句话像是责备却蕴含着满满的温情。 公主无言地轻笑了下,任由流漓替她解开衣衫,擦拭着身上的冷水,又拿起床上的被子裹住她赤.裸的不住打颤的身体。眼神追随她的动作,看着她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衣衫,一件一件替自己穿上。 公主低头闻着衣领间的清香,这是太子妃身体的味道,又抬起手臂,贪婪地嗅着衣袖里的气味,抬头一看太子妃早已羞红了脸,自己也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我来系吧!” 公主将稍有暖意的手指伸向腰间,欲夺下流漓手中的衣带,却却流漓牢牢扣住了手。 “别动!” 流漓对这样的打扰相当“不悦”,轻蹙着眉尖,挪开公主的手,继续一丝不苟地系带。她将银色的玉带在公主腰间缠了两周,打好结,方满意地点点头。 公主一眨不眨地看着流漓,看着她轻蹙的疏淡的烟眉,聚精会神的玲珑的双目,在她露出小巧地笑意时,不自如地抚上她的双鬓,指尖摩挲着她的侧颜。 流漓抬眸恰好遇到那人炽热的目光,忙低头想逃离她的视线。 “别动!” 那人温热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话语间呼出的热气笼在她的耳际。流漓止住刚想迈出的脚,小脸通红,头越发低了,快要没入衣领里去了。 低头间,浓密的长睫在澄碧的眼眸中投下一丛墨绿的阴影,躲避的眼神平舔了一份欲说还休的娇羞,令公主看得心颤,轻轻抬起流漓的下巴,使她与自己平视。谁知指心一滑,太子妃的下巴像游鱼一样脱落。 流漓退开了好几歩,与公主保持适当的距离,脸上挂有被轻浮的薄愠,含嗔带怯道: “时候不早了,公主快些回去吧……” 虽有两尺的距离,公主也能看清太子妃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她如何瞧不出流漓的紧张与不安,因为此时,她的心也是鼓乱如麻。她如何不是跟太子妃一样的茫惑,一样的无所适从,一样的杂乱无章。 更鼓敲了三下时,公主悄悄出了太子妃的寝宫。流漓躲在窗边瞧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心想,这一世,她就要这样追随她了么? 恰好太子也没敢把视线放在有些“魅惑”的皇姐身上,两人都闪躲着彼此的视线。听皇姐说“回自己房间”更加高兴了,这么说,皇姐以后不会再逼我了!皇姐不逼我是不是代表可以接纳我了!? 他抬眼瞧见皇姐正定定看着她,心里柔柔念了一声“皇姐……”白净的小脸有些薄晕,低头不敢再看,转了身朝自己房间走去,心却还在扑通扑通乱跳,感觉一下从地狱升入天堂,每一脚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太子妃是谁他不关心,也不在意圆不圆房,跟谁圆房,他在意的是皇姐的态度!因为坠马的事他对皇姐满含歉疚,前些天皇姐说希望他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做一个听话的臣子,又说定了初七圆房,希望他好好配合。他不知道做一个听话的臣子和圆房有什么关系,可他不忍再让皇姐伤心了,乖乖答应了。 流漓和太子不一样,并没有经历地狱到天堂的感觉,她只是平静地望着门廊下那抹单薄的身影,看着她在太子走后渐渐朝自己走来,她走来,在自己身旁停住。 衣摆还在滴着水,滴答——滴答,在静谧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流漓仰头凝视着她,握住她冰凉的手。 公主手指轻颤了下,太子妃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了她的手指。一股暖流流入进她孤寒的躯体,流入她僵硬的四肢和空白的大脑,她感觉浑身暖融融的。公主蹲下身子,将脸埋在流漓的膝盖上。 许久许久,她们都没有说话,彼此间有种默契,有种不须言明的默契,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读懂彼此的心意了。已经猜测、试探、暧昧那么久了,当公主出现在门廊下的那一刻,流漓就全明白了。 她就势抚摸公主湿润的青丝,将她脸颊上的碎发拢至耳后。“怎么不打伞就出来了呢……”这句话像是责备却蕴含着满满的温情。 公主无言地轻笑了下,任由流漓替她解开衣衫,擦拭着身上的冷水,又拿起床上的被子裹住她赤.裸的不住打颤的身体。眼神追随她的动作,看着她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衣衫,一件一件替自己穿上。 公主低头闻着衣领间的清香,这是太子妃身体的味道,又抬起手臂,贪婪地嗅着衣袖里的气味,抬头一看太子妃早已羞红了脸,自己也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我来系吧!” 公主将稍有暖意的手指伸向腰间,欲夺下流漓手中的衣带,却却流漓牢牢扣住了手。 “别动!” 流漓对这样的打扰相当“不悦”,轻蹙着眉尖,挪开公主的手,继续一丝不苟地系带。她将银色的玉带在公主腰间缠了两周,打好结,方满意地点点头。 公主一眨不眨地看着流漓,看着她轻蹙的疏淡的烟眉,聚精会神的玲珑的双目,在她露出小巧地笑意时,不自如地抚上她的双鬓,指尖摩挲着她的侧颜。 流漓抬眸恰好遇到那人炽热的目光,忙低头想逃离她的视线。 “别动!” 那人温热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话语间呼出的热气笼在她的耳际。流漓止住刚想迈出的脚,小脸通红,头越发低了,快要没入衣领里去了。 低头间,浓密的长睫在澄碧的眼眸中投下一丛墨绿的阴影,躲避的眼神平舔了一份欲说还休的娇羞,令公主看得心颤,轻轻抬起流漓的下巴,使她与自己平视。谁知指心一滑,太子妃的下巴像游鱼一样脱落。 流漓退开了好几歩,与公主保持适当的距离,脸上挂有被轻浮的薄愠,含嗔带怯道 166阅读网 62 六十二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和宜公主推门而入,看见的就是太子妃那张煞白的小脸和衣衫凌乱的窘迫姿态,她径直朝床边走去,一把抱起了床里面的太子妃。 “姮陵,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太子妃!” 和宜公主努力抑制住问话中对太子妃的心疼之意,想要让这质问显得合理一些,却不知道这份故意的掩饰反让太子更加确信她与太子妃的关系。 皇姐从一进门,眼神就未曾离开过太子妃,她从床上抱起太子妃时,脚跟踩到了他的脚尖也未察觉。他忍住脚尖被狠踩的疼痛,倔强着道: “皇姐,我是太子,那你说我应该怎样对太子妃?”姮陵黑亮的双眸望着近在咫尺却觉天涯之远的皇姐从前,皇姐心里最重要的人可是他啊! 姮悸低头愧疚地看着流漓,不住地小声重复着“我来晚了,我来晚了……”,温柔地为流漓穿上她肩头拔下的衣衫。 “你明知太子妃不愿意,为何要强迫她?”姮悸的语气中透着没有底气的责怪,她只看了太子一眼,便迅速移开眼。“公主,放我下来吧。”流漓感觉到了房间内充斥着划破火柴时微小却刺鼻的火药味,想让把她横抱在怀中的公主放她下来,因为察觉到自己这样的姿势有股横亘他们姐弟之间的嫌疑。 “皇姐,”太子定定地看着她,“还轮不到太子妃说愿意不愿意吧,她嫁给皇室不为皇室孕育血脉,已属悖逆,如今还要反抗夫君旨意,皇姐你说我该不该用强?” 流漓被公主放下来的一瞬瞧见公主脸上的难堪之色,她心内一阵酸涩,她微微低下头道:“流漓不该违逆太子意愿,流漓愿领受责罚。” 姮悸急忙拉住了流漓微曲的身子,柔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太子妃你何错之有啊。”她抬眼望了一眼太子,换了一副冰冷声气,“难道我锡颜家的都是些强人所难之辈。” 太子感觉到皇姐的话语里含着蔑视,当她扫向他时,只冷冷一眼,就把他整个击碎。太子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皇姐,在你心里,你相依相偎十四年的亲皇弟还比不过这个仅仅认识一年的外族人吗 皇姐,十四年里,你何时这样冷冰冰的对过我,今日却为了这个外族人对我视若无睹,仿若仇人一般。 “皇姐,你逼迫陵儿与太子妃圆房之时可曾想过强人所难,今时因为太子妃,你责怪陵儿强人所难……”太子向前一步,走近和宜公主:“皇姐,过去与今时都是你啊,是谁改变了皇姐你的想法?” 太子身量比公主足足高出半头,他渐渐逼近公主的身形似一个巨大的隐影笼罩在公主周身,使她感觉自惭形秽,感觉自己是个抢夺者。她眼眸不自觉地闪躲着太子犀利的探问。 太子把皇姐的窘迫瞧在眼里,可是却没有打算放过她,“皇姐,我叫你一声皇姐,希望你把陵儿像从前一样看待,我想知道你的想法,皇姐为何在太子妃这件事上,和从前大不一样?皇姐你也是锡颜家的啊,难道不想让太子妃为陵儿生下皇室血脉吗?你看四皇兄在陵儿这个年纪都当爹了,而我呢,太子妃还不让我碰! 太子越走越近,近到离公主只有半尺的距离。公主闻到太子身上的躁动勃发的男子气息,心想姮陵长大了,再不是那个事事寻求她庇护的陵儿了,而变成一个能够与她对峙的名副其实的东宫之主了。 公主叹了口气,语气柔软却坚定:“姮陵,你若想要女人,什么样的女人皇姐都能给你,唯独她宣流漓不行!” “那如果陵儿偏要要宣流漓呢!”太子指着太子妃,眼却直直地看着公主。 “姮陵,你这是要与我作对吗?”公主提高了音量。 “陵儿不敢,也从未想过与皇姐作对,陵儿就是想知道如果我坚决要要她,皇姐是给还是不给?”姮陵盯着和宜公主,他就是想要个答案,在皇姐心里,到底把他放在何处! 公主忽地拔下案架上的剑,扔给太子,“你非要抢走流漓,先打败我再说!” 公主的话说得如她拔剑的姿势那般干脆利落,太子心内一震,那剑直直落入了他的手中。他持着剑柄迟迟不动作。 “快呀,你不是想争个明白么!”公主道:“快出剑,让皇姐看看你的剑术有没有精进。” 太子还是迟迟未动,“为什么……”他眼圈微红,握剑的手在颤抖。只听啪嗒一声,剑身落在厚厚的地板上: “我姮陵永不会对皇姐出剑的……” 和宜公主看着太子扔下剑,细瘦的身形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歩出门的那一刻,他转头望着和宜公主: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公主道。 流漓听见门框被砸得晃荡响,太子的右手指节处溢出了鲜血。 “公主,太子他没事吧?”流漓见太子愤愤然的走了,不禁担心地问。 “太子对你粗暴,你还关心他。”公主握了握流漓的小手,“他一直在我的庇护下成长,该让他磨砺磨砺了。别担心了,快来让我检查检查你有没有留下伤痕。” 公主扶流漓坐在了床边,心里却在担心着太子。脑中反复出现太子砸门的画面,这样暴虐的姮陵她是第一次见,她以为姮陵还是小时那个乖巧听话、时常粘着他的姮陵。没想到,今日的姮陵竟这般强硬、咄咄逼人,是自己一直不了解他?还是,她忽视了长大的姮陵? 正思想间,流漓攀上了她的脖子,她回过神来:“流漓,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对太子不公平。” 流漓攀环在公主脖颈的手臂迟疑了一瞬,她仔细瞧着公主的双眸,想要瞧出她眸中有没有愧疚,有多少愧疚。她不愿意看到公主有愧疚。 “悸儿,你认为太子喜欢流漓么?” “不喜欢。” “那何谈公平不公平。”流漓靠在了公主的肩头,脑袋摩挲着公主温暖的肩窝处。 “我是觉得陵儿生气不是因为我占了他的妻。” “嗯……”流漓在她的肩窝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眯起眼睛,轻声哼着以示还在听公主说话。 “你有没有在听呀,”公主低头一看流漓舒舒服服地躺在她怀里佯装睡着状,轻轻点了点她的小脸,“困了么,我抱你到床上睡,这样容易着凉。” 流漓在公主的怀中抗议着,身子别着公主欲要将她放倒在床上的动作。公主只好作罢,无奈地笑笑:“好了,都依你。” “流漓,你说是不是我忽视太子了?”公主若有所思道,“我反思过,跟你在一起后,我好像真的忽视他了。以往他每日都要来凤寰宫请安,跟你在一起后,他来请安,我时常推托不见,后来他变成三日来一次,近些日子,若不是父皇办元宵宴,我几乎快半个月未看到他了……” “你说是不是因为他从前习惯我的关注,现在我不那么关注他,他失落了才这样吗……” 公主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半响不听怀中人的应答声,“流漓,流漓……”她低头一看,原是这家伙睡着了。 公主把她轻轻放倒在了床上,盖上被子,掖好被子的四角,直到把她裹得像个粽子那般严实,才放心地走开。 公主走了,带走了流漓鼻端的幽香,她睁开双眸,黑夜中看着公主一步一步走出她的视线。 流漓坐起了身,被子从她身上滑落下去,一抹苦笑绽放于她的唇边。 公主,我何尝不知道原因,只是我不想听到。他是你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我不敢保证你会为了我完全抛下他。我害怕。 166阅读网 63 六十三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流漓目不转睛地望着公主的方向,看她翻身下马,走到太子马前,跨上那匹全身油黑的西域贡马,流漓正自好奇,身边一个尖细的女声传入耳际: “公主在搞什么鬼?都这个时候了还临时换马!” 流漓转脸,见是一个扁平脸、尖下巴的浓妆女子,衣着甚是华贵。 苏菲絮附在流漓耳边,“她是五王妃,虎威将军原昊的女儿原秦越。” 流漓想起昨日射箭场上那个朝她肆意打量的五皇子姮赧。 流漓还未行礼,苏菲絮先薄薄施了一礼,不咸不淡道:“姐姐好。”流漓少不得朝她躬了躬身:“流漓给姐姐请安。” 五王妃斜斜觑着流漓,略略惊讶道:“这就是号称绝色名满神都的宣家三小姐?”她嘴角轻轻一扬,偏过头,随意看着前方,漫不经心道:“可知这传言并不可信呢!” 流漓嘴角只淡淡一抿,并不答话,绿芜却恨的牙痒痒,在流漓身后小声嘀咕着:“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样,脸跟被门夹过一样……” 流漓忍住笑,向绿芜睇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可胡言乱语。 半山坡上黄色的令骑高高举起,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两旁的侍卫吹响了号角,低闷的声响让流漓没来由地紧张起来,眼睛盯着某处不动。 令旗下落,号角同时停止,十几匹赛马像离弦的弓箭,倏地一下冲了出去。 “三皇子还真是勇猛呢,速度这么快,你瞧,马儿都快飞起来了!”五王妃甩着绢子,跟身旁的王妃说笑着。 大家的速度都很快,除了率先冲出重围的三皇子和大皇子,和落在后面十余丈之远的六皇子和几位世卿公子外,其余人等夹在了中间,挤成一团。 流漓冷不防的听见身旁的五王妃“哎呦”一声变了腔的声调,和周围的唏嘘之声,才把视线视域稍稍扩大些—— 原来是五皇子转弯时被甩下马去。 五王妃拿手帕扑扇着,眼看后面的人一个个超过五皇子,急得满头是汗,“诶呀,死人,快起来呀!” 五皇子身子摔下马去,双腿却死死勾住马肚子,他借助腿的力量,双手紧紧拉住缰绳,手臂用力一攀,整个身子跃上马背,只见他瘦小的身子前曲,双足瞪紧马鞍。 啪——啪—— 几声马鞭响彻云天,五皇子发了狠,面上的青筋暴起,卯足了劲儿,一连追上好几个人。 五王妃见皇上夸了五皇子几句,方才的紧张一扫而空,脸上扬着得意的笑容,缓缓整了整衣饰,余光扫了流漓一眼,故作夸张地说:“哎呀,太子怎么还落在五皇子后面了呢!” 流漓眼中脑中都是那抹红色的身影,哪里听得见旁人的话语。五王妃自己的话似拳头打在棉花上,一点引不起流漓的注意,讪讪的,好没趣味。 公主一开始还保持着中间位置,渐渐地,那马儿似无力一般,越来越慢,任凭公主怎么挥鞭,只哀哀嘶鸣两声,不见加速。 流漓凝目细望,远远地看着公主焦灼不安的神情,不由揪紧了手帕,替她担心。 眼看前方是一跳不宽不窄的溪流,三皇子的马腾前蹄,早已一步跃了过去,不过尺深的溪流溅起数丈高的水花,后面的马儿也纷纷急跃而过。 公主的西域贡马却踟蹰起来,前蹄陷进潮湿的泥土里,硬是不动。后面的六皇子追了上来,飞沙扬起,倏忽不见。公主心急如焚,“马儿,马儿,你倒是走啊!” 公主心知这匹马有了问题,着急的同时也暗自庆幸一开始和太子换了马,不然今日丢丑的人就是太子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跑完全程,只是,现在棘手的是,这匹威武的西域马一点没有跨过溪流的意思。 观瞻赛马的群臣小声议论着,有的窃笑,有的摇头。 皇上的脸色凝重,昨天说了那样褒奖姮悸的话,今日就出了这等事,皇上觉面上无颜。 流漓右手拇指用力搓着左手手背,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紧张,其他人的马风也似的往前跑,公主的马却踟蹰不前,她看着公主孤零零地落在后方,无助地拍打着马背,恨不得立时化作那匹黑马,载了公主飞驰。 搓手间不小心碰着左手腕的玛瑙玉镯,冰凉的玉器碰上燥热的掌心,霎觉清凉,她摊开手掌,紧紧覆盖住红通透亮的玉镯,好像这样就可以感觉到那人的心跳一样:保佑她。 公主眼看马儿不动,中途放弃必然会让那些人看轻,成为一辈子的笑柄不说,更会坏了培植军士的大计——只有自己有能耐,才能让军士敬服,才能领得动他们,否则即使招了兵马也会因没有尊崇之心而成为一盘散沙。 况且,半途而分也断断不是我姮悸行事所为。走投无路之际,忽然想到什么,暗暗叹了口气,也只能这么冒险了! 公主梳理着马儿硬挺的鬃毛,俯身在马儿耳边柔声说着:“马儿啊马儿,我被逼无奈只得这么做了,你不要怪我狠心,你放心,我过后一定帮你医治!” 公主拔下头发上的银簪,抬高手臂,直直刺向马后背。 这一刺力道极大,马儿登时扬蹄嘶鸣,惊怖痛苦的啼叫听得公主极是不忍,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扬起马鞭,反手就是一鞭子,马儿发狂地的狂奔起来。 这一惊一叫一扬鞭一发狂,看得众人皆摒足了呼吸,四下安静异常,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山坡下那道红色的身影上。 流漓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那匹马处在发狂的状态,万一驯服不住它……不会的,不会的,公主既然用簪子刺它,定是把握得住的……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流漓不停的默念,马儿腾空跃起,度过那条溪流时,流漓的心放佛也被吊到了最高点,修长的指甲陷入手腕,皮肤的刺痛也没引起她任何注意。 下一瞬,来得那么快…… 就在马儿腾跃而至最高点时,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载着公主猛然下落。 一切来的那么快!速度是那么快! 死死抓住鬃毛抱紧马肚子的公主,因冲力过大,还是被马儿无情甩出,直直从高空坠落,狠狠摔在地上。 流漓猛地弹起身,瞳孔放大,感觉呼吸凝滞,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充斥着巨大的轰鸣声,连自己惨然的惊叫也没有听见。 幸好周围陷入了混乱,几乎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皇上忧惧交加,“御医呢!快叫御医!” 御医院的院判忙领着两个年轻的御医,颤巍巍地顺着山路朝下跑着,脚步踉跄,差点跌倒。 六王妃微凉的手按住流漓的手臂时,流漓像触电一般哆嗦,犹自惊惶不定地转脸看向六王妃。 六王妃颇有深意地冲她摇了摇头,真挚的眼神注视着她,流恍然明白六王妃所知,红晕一直烧到脖子下,忙坐了下来,努力平复着快要蹦出腔子的一颗心。 公主自幼习武,着地的时候连翻了几个跟头,身体稳住,不再翻滚时,顿觉右腿和背部剧痛,试着抻了抻腿,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她躺在地上,面朝蓝天,感觉头顶刺啦啦地,一阵晕眩,几只大雁倏地飞过,她瞧见那张心急如焚的白净脸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快跑过终点的太子,转弯的一瞬,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皇姐……” 他毫不迟疑地调转马头,快马加鞭朝回狂奔。那青骢马极通人性,知道主人有难,竟比比赛时还要快。 太子赶到时,御医也赶了过来,院判吴宇叫了声“失礼”,见公主面色苍白,嘴唇发青,也不敢就地掀开公主受伤处来看,只撘了公主手腕诊脉。 “陵儿,”公主挣扎着起身,吴宇急忙道:“公主不可乱动。” 公主哪里肯听,早见姮陵不管不顾地奔回来,气怒交加: “谁让你回头的!还不快回去!” 从小皇姐都是对自己温声温语,几乎没有这么严厉地斥责过,姮陵一时怔在当地,有些委屈,又见皇姐硬撑着起身,表情痛苦,不觉心疼,倔在当地也不走,眼泪吧啦吧啦地往下掉。 公主以为斥他几句,他就肯听话,没想到他竟抽抽搭搭地呜咽起来,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意气用事,这样软塌塌、优柔寡断的性子父皇一定不喜欢,岂不枉费了这么多年的心力! 欸,这么不争气! 一时间,恨铁不成钢的悲愤情绪冲上心头,她见太子还有下马的意思,一时气血翻涌,一下甩开吴宇的撘脉的手。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脚下生了风,轻飘飘地移步向前,用没有受伤的左腿猛一使力,踩在鞍上,咬紧牙关,一步跨上马背。使力,踩在鞍上,咬紧牙关,一步跨上马背。使力,踩在鞍上 166阅读网 64 六十四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第六十四章 公主看着皇上坐上了歩撵,明黄的仪仗队伍渐行渐远,公主双腿一软,就要朝地上跌去。 “公主,小心!” 从内室出来的慕沉箫一把搀住欲要倒下的公主,“公主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皇上说了什么了吗?”慕沉箫跟着公主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她这幅精神状态,整个人好似一夜间蔫坏的茄子,脸上了无生气,这让沉箫很是担心。 “沉箫,我要去东宫一趟。” 公主的指节掐在沉箫的胳膊上,涣散的目光凝聚在宫门的方向,她不知哪来的力量,睁开沉箫的搀拥,突然朝殿门外疾步跑去。 “公主——” 沉箫以最快的步子才跟得上公主,她的声音追在公主身后。 沉箫听见公主的不断的喘气声和间续的低喃“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你等我,你等我……我救你,不要害怕……” 公主跑得鬓发散乱,这样夜寒露冷的初春夜里,她居然跑得满脸是汗。她径直进了东宫,穿过抄手游廊,来到正殿西边的太子妃的寝殿,未待人迎接,便推开了太子妃内室的门。 “流漓!”她喊道。 屋里没人答应。公主进门,闯进房间,掀开一扇帘幕,满怀希望地唤一声“流漓”,又失望地掀开下一扇帘幕,推开下一个房门……她找遍了寝殿的每一个角落,依旧不见流漓的身影。 “你去了哪里呀流漓……”公主扶住双膝,累得气喘吁吁,空荡荡的房间让她整颗心也变得空荡荡的。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需要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在这里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对她的救赎。 “公主,公主……”沉箫终于跟上了公主,她追公主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公主,你要找太子妃吗?沉箫刚听青鸾说她被皇上叫去了。” “谁?谁被皇上叫去了?”背对着沉箫的公主猛然间转身,双手紧紧扣着沉箫的肩膀。 沉箫刚刚松懈下来的身体被公主的样子搞得又紧张起来,“公主你抓疼我了。”沉箫小心觑着公主的表情,怯怯道。 公主像没听见一样,抓住她的肩膀的力道一点没减,双眼直直钉住沉箫的眼睛,沉箫觉得公主从没像此刻这样专注地看过她。 “沉箫说……说太子妃被皇上叫去了。”沉箫被公主盯得发毛。 公主的眸中的光彩深深地暗淡了下去,她扣在沉箫肩膀上的双手终于无力地垂落下来,虚弱无力地话语也随之滑落嘴边: “噢,叫去养心殿了么。” 公主转身又背对着沉箫,沉箫看见公主肩头剧烈地耸动着。 此时青鸾已被寝殿的动静惊动,进来恰好听见公主与慕御史的对话,她心知公主是为太子妃着急,看了看四下无人,才小声回道:“刚刚张公公来过,悄悄带走了太子妃,并叫奴婢们不要声张。” 慕沉箫开始听到皇上把太子妃叫到养心殿的消息,以为是要问什么话,此时看着青鸾紧张又不敢声张的神态觉得此事并非她想的那般简单。 沉箫还没想明白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公主抬步从她面前掠过,她还想跟上,公主道:“别跟着我。”冰冷的语气中似含哽咽之气。 沉箫只得止住歩,她看见疾步出门的公主与迎面进来的太子撞个满怀,两人好像在争执什么,太子发了疯似地大声说着话。 沉箫想过去缓和一下气氛,却见太子一下趴倒在地,公主给了太子一拳。 随后公主几步消失于沉箫视线。 沉箫和青鸾忙朝太子奔去,靠近太子时一股扑鼻的酒味熏得沉箫想吐,青鸾拿来了湿毛巾捂住太子被公主打流血的鼻端。 太子的眼神空洞而茫然。这是皇姐第一次打他。 —— 神都的初春还未褪去冬日的严寒和夜晚的剧风,和宜公主跌跌撞撞地走到养心殿外的玉阶之下,疾风带起了她的衣裙,白色的锻袍在空中肆意飘卷着。 张显侍立在养心殿高大的殿门之外,远远看见台阶下立着一位女子,他看着眼熟,走近几步,却发现此人正是公主。 张显以年老之躯,忙不迭地跑下台阶。 张显向和宜公主行礼道:“公主,皇上此刻不见人,要不您明日再来。” “张显,养心殿中是谁?” “这……”张显迟疑道:“这个奴才也不好说,皇上吩咐不要奴才们声张。” “是太子妃。” 张显明显一惊,他停顿了一瞬还是答了一声“是”。 “几时进去的。”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 公主的唇角动了动,“张显,帮我禀告父皇,说和宜公主有重要事情求见。” 张显露出为难的表情:“公主,别怪奴才多嘴,刚刚研妃娘娘求见皇上,皇上不见还把奴才斥责了一顿,说今个晚上谁也不见。奴才替公主传话,被皇上斥责也就罢了,奴才就担心公主这么做不仅于事无补还白白惹了皇上不高兴,公主您这样何苦呢!” “我别无他法……” 公主紧了紧拳头,道:“就让本宫赌一次吧。” 张显无话可说,只好折返回去了养心殿,等张显再次向公主走来的时候,公主从他垂头丧气的表情中猜测到了结果。 “父皇说什么了?” 张显摇摇头,“公主,皇上不会见你的,您还是回去吧。夜寒露重,小心在这里着了凉。” 张显见公主站着不动,叹了口气,缓声道:“太子妃的事,皇上开了金口,是很难再收回的。皇上就算今天见了公主您也无济于事啊,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后头无穷无尽的日子。” 公主的眸色闪烁了几下,整张脸被难以名状的悲伤笼罩,过了一会,脸色又变得平静,她的双眸变得仿似一渊深潭,乌碧碧的,没有一丝波澜。 张显见公主依旧不动、不说话,只好说了一声“那奴才告退了”,就回至养心殿外。 夜风徐徐中,公主单薄的身形像是脱了线的风筝,马上就会被风带走。 张显远远看着月亮从公主的肩膀位置转移到头顶位置,公主还是纹丝未动,他吩咐侍卫拿给公主的披风也被公主拒绝了。张显不是太理解公主的行为,她受难一般站在这里忍寒挨冻,好像她受了冻心里就会踏实一些一样。 忽然,张显听见殿内传来几声桌椅碰撞的声音,接着是太子妃柔软且坚定的话语“皇上,请不要这样”。 张显朝门外挪动了几步,尽量离声音远一些,别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但是,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就算不想听也抵挡不了那些声音如空气一般钻入他耳孔。 “皇上,流漓是不会答应的,请皇上别这样。” “怎么你还要违逆朕不成。” 接着地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离门边越来越近,门边侍立的侍卫伸臂拦住了欲要冲出门外的女子。 “皇上,求您别过来。”略带哭腔。 皇上一甩袖子,显得很是扫兴,对门边的侍卫说:“让她出去。” 张显见门口立即冲出一位惊慌失措的女子——那不是太子妃是谁。 张显刚想出口叫住太子妃,就见太子妃已朝台阶跑去,他嘟囔下嘴,看见一直静默不动的和宜公主突然间像活过来一样,朝太子妃扑去。 张显欣慰地笑了笑,他在宫中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姐妹情深。 流漓软在公主怀中,她抬起*的双眸:“悸儿,我怕……” 公主望着流漓,只觉得心底有无数端绪萦绕辗转,她说不出话来。 “悸儿,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看看我好么,我好害怕你知道吗,我好怕皇上那样对我,我怕你因此不再理我,好怕你会离开我,好怕好怕失去你……” 公主擦拭着流漓额发间的汗液,低声慰道:“别怕,有我,别怕,别怕,我会陪在你身边。”她第一次觉得她的这些话是多么无力。 她的流漓被别人抢走,她却无能为力,连恨也恨不起来,只有深深的自责和无尽的悔意。 她后悔元宵之夜为了得到九霄环佩逞能献艺给父皇,让父皇窥见流漓一展才情、明丽动人的时刻。她痛恨自己的无能和软弱,恨不得将自己拉下阴曹地府,受五年的酷刑折磨,以求取一个重来之机,让流漓从未受父皇青睐。 166阅读网 65 六十五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66 六十六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67 六十七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68 六十八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69 六十九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70 第七十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71 七十一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72 七十二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73 七十三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74 七十四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75 七十五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76 七十六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77 七十七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78 七十八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79 七十□□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80 七十九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81 八十一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82 八十二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83 八十三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84 八十四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85 八十五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86 八十六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87 八十七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88 八十八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89 八十九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90 第九十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91 九十一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92 九十二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93 九十三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94 九十四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95 九十五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96 九十六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97 九十七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98 九十八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99 九十九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100 第一百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101 一百零一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102 一百零二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103 一百零三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104 一百零四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105 一百零五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106 一百零六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107 一百零七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108 一百零八章 - 六宫夺嫡之凤倾天下 - 蔷薇虎嗅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