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魂穿,自带记忆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听说了嘛,沈家老太不行了,就今晚的事儿。” “哎哟!那沈老太混不吝,我还以为祸害会遗千年呢,没想到这么快。” “啥啊,听说就是被她小儿子给打残昏了过去,躺床上三天,现在要熬不住了。” “啧啧啧......” 沈回梦睁眼,发现自己魂穿到了了六旬老太太的身体上,自带记忆。 床边无人,她缓缓坐起。 看了看苍老树皮般的双手,下了床,走到门边推开。 院子里白幡高挂,赫然一副办丧事的架势。大院门口两个青年男人背对着她,似乎在争论什么,面容略显狰狞。 “凭什么我老二家要出大头?除了老四,娘最疼的是你老大,现在娘的丧葬礼,你一分钱都不想出,你还算人吗!” “老二,你理解下,我媳妇这马上就要生产了,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你先把这笔钱给出了,我后边手头宽裕了还你。” “哦!你媳妇要生产了,我媳妇难道就不生了吗?” “你媳妇不是才六个月嘛,我媳妇眼看着都要临盆了,这轻重你要分得清啊。” “哼!钱我没有,你找老三问去。” 沈回梦认出来了,这是她的好大儿李大朗、好二儿李明志。从这话里和原身的记忆,她大致摸明白了两人的性子。 老大李大朗,偷懒耍滑,圆滑世故,在老太太面前装得跟乖崽崽似的,实则很喜欢道德绑架,变相逼迫别人。 老二李明智,是个老实人,夹在兄弟中间的他,是最不受重视的,也因为不善言辞,常常被老太太要求这儿要求那,活儿做得最多,却最不得老太太喜欢。 “娘!” 一声惊恐的叫喊,在院子里传开。 李家所有人都出来了。 目光看向站在台阶上的老太太,眼神惊恐不疑,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沈回梦眼皮掀了下,淡淡的嗯了一声,抬步往厨房走。老太太三天前被小儿子给打昏了后,这三天里,几个好大儿、好媳妇不曾给她喂食过,汤药灌不进去也不管。 这具身体极度虚弱。 沈回梦需要吃东西喝水,补充能量。 李家的厨房,是用茅草搭建的,面积不大,看着也就六七平的样子,里面视线有些昏暗。 靠着原身的记忆,沈回梦在一个悬吊着的框子里翻出老面馍馍,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冷水,坐在小凳子上,一言不发的吃着。 “娘,您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娘,您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害怕您一走了之,不要儿子了。”李大朗跪在沈回梦脚边,一脸的孺慕之情,眼眶微微湿润,像是真的很开心她能醒来。 沈回梦耷拉着眼皮,淡淡的看着他飙演技,也不吱声。 李大朗心里毛毛的。好奇怪,以往娘听见这种话,都会慈爱的摸摸他的脸颊,回以温柔的笑容,可娘现在看他眼神像看陌生人一样,让人发怵。 没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应,李大朗把脑袋枕在沈回梦的膝盖上,脸颊埋进,哭得呜咽呜咽,企图这样来让老太太抚摸他的脑袋,安慰他。 只可惜,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不是六旬老太太,而是一个刚经历妊娠中毒而亡的沈回梦。 二十五岁的沈回梦,生产时在手术台上,被宣布死亡。 而在进入手术台之前,她得知,自己的丈夫出轨了。出轨的是相识十几年的闺蜜。 灵魂到了这个古代,她应该很难再回去了,她会好好在这里活下去。 沈回梦对新的身份,接受的很快。 哀嚎的嗓子都要哑了,也不见老太太半点回应,李大朗这下是真的心慌了,像是遇到了什么毛骨悚然的事情,浑身寒毛都炸起。 讪讪的从老太太膝盖抽离,李大朗尴尬的不知道该站起来,还是继续跪着。 一起跟进来的几人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老太太除了最小的老四,最疼爱的就是老大,可看着这架势...... 老大好像失宠了。 老太太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快死的时候,他们可以肆意妄为,毫无顾忌,也不用伺候老太太,只等老太太死了瓜分财产就是。 可老太太起床了,他们就不能坐视不管了。因为掌家大权握在老太太的手里,家里所有的进项,也都在老太太的兜里。 除却这点,还有一点就是,天大地大孝字最大,他们若是不孝,是会被村里人说闲话的。 “娘,锅里熬了粥,您喝口粥热热肠胃。”老大媳妇柳灵巧,殷勤的笑着端着一碗粥过来,眼神示意李大朗把那碗井水端走。 李大朗如释重负的赶忙站起,将那碗水端开。又屁颠屁颠的端着热粥,舀起一勺吹了吹,小心翼翼的递到沈回梦嘴边。 “娘,儿子喂您。” 沈回梦偏头避开,抬起眼皮子扫过这一屋子的人,语气凉薄:“去把白幡撤了,等我真的要死的时候,我再通知你们。”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脸上肌肉抖了抖,马不停蹄去了外面。 李大朗也不敢喂什么粥了,火烧屁股的去帮着一起撤白幡。 因为老太太疼爱他,他几乎不怎么干活。现在跟着撤白幡,笨手笨脚的,还摔了个大的。 也因此,收获了老二李明志的白眼,真是蠢的丢人。 一大家子动手,花半天挂上去的白幡,几分钟的就撤完了。忙完手头的,几个人也摒弃掉了平日里的嫌隙,挤在一起讨论着,老太太醒来后的变化。 沈回梦没去留意外面的动静,但也能察觉到,但她没功夫去管,吃完了老面馍馍,把冷水灌进肚子里。 她站起了身。 走到厨房外面,就见一大家子站得笔直,仿佛都在等着她的指示。 沈回梦目光落在大儿媳妇,柳灵巧身上,嘴皮扯了扯,“昨天你来过我床前说了一些话,既然大家都在这里,你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 柳灵巧身躯一震,讪讪的笑着:“娘,那都是儿媳一时的胡话,儿媳决没有那么想过,都是老二媳妇有一次跟我提过她有这念头,我才跟着动了心思。” 老太太不喜欢老二,也不喜欢老二媳妇。柳灵巧天真的以为,只要扯出老二媳妇,她就能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啥呀?我跟你提过啥了?”老二媳妇张秀花一脸激动。她害喜害得厉害,六个月了也还是不舒服,她都不怎么出屋子的,现在扯上她,她完全是两眼摸瞎,不知道咋回事。 柳灵巧惊讶的捂唇,“弟妹,你忘了!你跟我说过的啊,你在这个家待着不自在,钱也落不到自己手里,想要分出去单过。” 这下,秀花是真激动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你不要张起嘴巴乱扯!” 就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说这事儿啊! 第二章:老不死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张秀花一张小脸,眉头皱得紧紧的,挺着大肚子走到沈回梦跟前,眼中满是忐忑和害怕,“娘,儿媳真的没想过分家。” “要是我想过分家,我就......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张秀花是真的怕,怕小鸡肚肠的老太太记恨,她们二房的日子本来就够难过了,要是被老太太穿小鞋,她都不敢想这日子该有多难熬。 她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产了,当家的虽然在攒钱,但显然不太够,她到时候还指望老太太出几个钱,帮扶一下她呢。 老太太若是死了,他们二房能分得钱还好,可现在老太太这副样子,轻易是死不了了。 果然是老不死。 张秀花心里骂老太太,面上不敢显出一分,几近哀求的看着老太太,希望老太太能还她清白。 “哎哟!呵呵呵......”柳灵巧掩嘴笑得幸灾乐祸,“弟妹,自己说的话,抖到老太太面前就不敢认了,还发毒誓,谁信呐。” 张秀花怨恨的瞪了眼柳灵巧,可她嘴笨,想了半天,也只能笨嘴拙舌的怼道:“我从没说过分家的话,明明是大嫂你有这心思,却要赖到我头上,好没道理。” “你凭什么诬陷我,有什么证据?”柳灵巧反驳回去,得意的笑着,“我们大房跟你们二房可不一样,我日子这么好,我为什么要想着分家?” 这话狠狠踩在了张秀花的痛点上。因为老太太偏心,有啥好的东西,一半是老四的,一半则是老大家的,她家一点都没份。 没有老太太的帮衬,她又怀着孕,干不了什么活。当家的干活,大头还要上交给娘,剩下的一点点才属于她家。 她好恨! 张秀花咬着唇,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眼眶渐渐湿润,委屈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几近绝望,肩膀忽然被拍了拍。 “娘......”张秀花满脸错愕。 “不必多言,我明白。”沈回梦拍了拍张秀花的肩膀,转而看向柳灵巧,目光冰冷,“这三日我虽瘫在床上,却也不耳聋。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否要分家出去?” 柳灵巧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老人在世不分家,这是十里八乡所有人都在奉行的规矩,她家要是分出去了,肯定会被说闲话,戳脊梁骨的。 可...... 可分出去单过,她就能自己掌握大权,当家做主。 柳灵巧嘴唇张了张,心里头的想法呼之欲出,手腕突然被攥住! 她侧头,看向自己的男人。 “娘!”李大朗脸上带着讪笑,“您说的什么话呀,您身体健健康康的,儿子哪能分家出去单过?儿子还想好好孝顺您,孝顺您一辈子呢!” 李大朗装乖卖巧,沈回梦半点没放眼里,依旧看着柳灵巧,问:“你呢?” 柳灵巧也回过神来,扯着嘴角笑得很干:“儿媳和当家的一样想法,要孝顺娘您一辈子。” 沈回梦闻言,眼皮往李大朗和柳灵巧的手瞟了眼,什么都没说,回了房间。 众人散去,李大朗夫妻也回到了房间里,李大朗气急败坏的质问:“你怎么回事?” 柳灵巧后背一身冷汗,面对丈夫的追问,她讪讪的,“没怎么啊。” 她分家的念头从嫁进来就一直想着,可刚刚老太太真的问她是不是有这个想法,她有种被死人盯上的感觉,冷汗直冒。 “柳灵巧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分家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了,族里会怎么看我?村里的人又会怎么说我?!你是想我被唾沫星子给淹死吗!”李大朗激动的脖子红粗,又气又急。 娘还没过世,绝不能分家。 这是铁令。 可现在被娘亲口说了出来,他这张脸都快没地儿放了。 柳灵巧也后怕,“是我冲动了,当家的,你别生气了。”她不该那么冲动的,昨儿去老太太屋子里,看着老太太奄奄一息,一时嘴痒就说了分家的事情。 李大朗很生气,气媳妇冲动说些不该说的话,动些不该有的心思,可看着媳妇挺着大肚子,一脸温柔的安抚他,他也有些不好动气了。 他坐到床边,搂着媳妇,“媳妇儿,老娘在世不分家,世代都是这么过来的,咱们不能开这个口子,要是开了这个口子,咱俩在这个村子都活不下去。” 不是他危言耸听,事实就是这样的。违背先祖的规矩、违背孝道的人,到了哪里都会被人嫌弃,被戳着脊梁骨骂。 要是娘把媳妇儿分家的话说到外面去,那到时候媳妇生产,都没产婆愿意接生的。毕竟谁也不愿帮个忘恩负义、不尊孝道的人。 柳灵巧点了点头,她明白她都明白,她也是这片土地里长大的,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娘!” “娘啊!” “娘!儿子来迟了!” 外面传来哭喊声,紧闭的房门也都打开了,老大、老二家的人都出了来,看着跑进来的男人,老三李永才。 李永才满脸泪,鼻涕一大把,跑到老太太的屋子里,在看到一脸淡然的沈回梦,他愣了下,踉跄着上前,呆呆的:“娘......您,” 家里传话去城里,说娘快不行了,他日夜不停赶回来,以为见不到娘了,可现在这...... 这个老三,是个实打实的孝顺儿,实心眼子,赚点银子都进了老太太的兜里,十九出头的大小伙子,还没娶媳妇。 老太太不待见老三,但这并不妨碍老三孝顺她,有点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送进老太太的屋子里,哪怕转头就进了老大和老四屋子里,他回头也还是会继续送。 李永才膝盖一软,跪在沈回梦跟前,双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睛红红的,“娘,我还以为要见不到您了......” 这个老三是真心对老太太的,老太太一边接受着老三的好意,一边又嫌弃老三是个蠢笨的。沈回梦不是老太太,做不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事情。 她抽出手,扯出手帕给李永才擦了擦脸,“起来,地上凉。” 声音称不上多亲近,李永才却一脸雀跃,娘说地上凉,叫他起来,娘这是在关心他吗...... 李永才不敢轻易起来,怕起来这份关心只是一个虚假的,他握住沈回梦攥着手帕的手,贴到他的脸颊上,“娘,这几天码头生意不错,儿子扛货赚了好些钱,还给您买了绣鞋,绣鞋的垫子软软的,穿起来可舒服了,您穿着肯定很好看。” 说完,他期期艾艾的仰望着她。 期待着她的夸赞。 第三章:婆婆不喜她男人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沈回梦嘴唇微弯,指尖摩挲着这个十九岁的少年脸颊,“码头上的日子不好过,你辛苦了。” 简单的关心话,却让李永才眼眶盈满了泪,他扬得高高的头,顷刻间低了下去,肩膀耸动着,没有声响。 滴答,手背凉了下。 沈回梦知道李永才哭了,但她不擅长安慰人。 沈回梦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李永才没有哭多久,抹了一把鼻涕,湿润润的眼睛亮亮地看着沈回梦,从怀里掏出那双绣鞋,又掏出一个小钱袋,是灰布色的。 “娘,给您。” 每次他回家来,只要给娘银子,娘都会问他吃没吃饭,在外面累不累,有时候给的银钱多了,还会下厨给他煮一碗面。 他赶路回来,粒米未进,就想等着娘给他煮面,他馋娘煮的面条好久了,好饿。 以往老三给的银钱,老太太都是照单全收。沈回梦在看到那双满是老茧的双手,又看了看老三脚下的破洞布鞋,大脚拇指露出来的无形窘迫。 她顿了顿,将那袋银子推了回去,“这是你挣的钱,你自己收着,以后娶媳妇用。” 本是一片好意,可李永才却露出了受伤的神情,仿佛被抛弃了一般,晒得黝黑的双颊微微颤抖着,急切地解释道:“娘,我挣的钱都在这里了。我知道这些有点少了,我下次一定多带些回来孝敬您老人家,只求......只求您别嫌弃儿子没本事。” 沈回梦唇瓣张了张,想解释自己不是嫌少,可她又莫名觉得解释好累。 伸手将那银子收好,沈回梦低头,手掌放在李永才的头顶轻轻的拍了拍,“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 “饿!”李永才响亮应道。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像个得了肉的小狗崽,身后的隐形尾巴微微摇晃着,开心到不行。 老三单纯又孝顺,沈回梦对老三也多了几分喜欢,推开了房门,正巧老二家的媳妇、张秀花端着盆子出来。 张秀花端着一盆子的脏衣服,正要打算拿去村里的溪边洗,抬头碰上一家之主的婆婆,她想到了刚才拍她肩膀的那只手。 婆婆不喜她男人,自然也不会喜欢她,她刚嫁进来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她也从来不会自找麻烦的去婆婆面前找不痛快,可刚刚婆婆安抚她的那个样子,她...... 她心里酸酸的。 原来被偏袒的滋味是这样的。 四弟和老大夫妻,原来一直享受的偏爱是这种感觉。 真好啊,这种感觉她也喜欢,但刚刚老太太一时的偏袒,恐怕只是借着她,压柳灵巧一头吧。 她还没自恋到,以为婆婆对她改观,开始喜欢她了。 说到底,分家这件事让老太太心里不痛快了。老太太不痛快,自然不会让柳灵巧太舒服。老大家日子过得不舒服,她就舒服了。 想到这里,张秀花乖张的喊:“娘,儿媳要去溪边洗衣裳,您有要洗的衣裳嘛?” “没有。”沈回梦简言回了句,就去了厨房,撸起袖子煮面。 她也要吃面条。 馍馍和冷水下肚,终究是没有饱腹感,还是要吃点热的才行。 李永才跟老二媳妇不熟,两人只是简单打了个照面,就各自分开了。 “娘,我来烧火。”李永才熟门熟路地掏出火折子,捞起一把苞谷干壳,点燃扔进灶孔里。 沈回梦从篮子里翻出两个鸡蛋,余光扫到出远门的张秀花。六个月大的孕肚,让张秀花行动起来略显笨拙。 这个时代的女人,不管是怀孕还是刚生孩子,都要干家务活。因为不干,活儿只会越堆积越多,除非是花钱请人干。 可农家人,哪有那闲钱? 收回视线,沈回梦加水进锅里,烧开下面。 —— 溪边。 “明智媳妇,来洗衣服啊。”一个三十出头的陈家婶子,熟络地和张秀花打招呼。 一边打招呼,陈家婶子一边还往旁边让了个位子,张秀花也顺势端着盆子过去了。 “我听说你婆婆好了?咋回事啊?不是说快那啥了嘛。”陈家婶子压着声音问。 “是啊,好了还能下地了。”张秀花扬着笑回应,将眼中那一抹可惜压进心底。 “呀!这不是明智媳妇嘛!你都六个月的月份了,还要来这里洗衣服呢?你婆婆不帮着洗?”旁边一个妇人故意道。 “是啊,我记着大朗媳妇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老太太还在帮着洗呢,咋到你这里就偏心了啊?”另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挑拨道。 张秀花脸上的笑容僵硬,“我身子骨还行,能动就多动动,到时候生产也少受点苦头。” 这话,引来好几声嗤笑,但也没人去挑破张秀花那仅剩的尊严。村里谁不知道李家老太太偏心老四和老大家,偏到没边儿。 “是了是了,你之前还生过一胎,要有经验一些。”陈家婶子附和着道,给张秀花找台阶下。 “啧啧啧,经验是有,可惜是个闺女。”旁边的婶子还想挑刺儿,胳膊肘被同行的妇人撞了下,那婶子见张秀花脸色太差,也没敢再说下去,讪讪地闭上了嘴。 人家还怀着孕呢,要是把人气出个好歹,那她可就罪过了。 村里人都八卦嘴碎,张秀花咬着唇瓣,血色全无。她第一胎生的是闺女,为着这个事儿,老太太没少讽刺她肚子不争气,生女娃丢李家的脸。 这胎要再是闺女,不知道老太太到时候又会怎么刁难她...... —— 吃完了热乎乎的面条,肚子舒服很多,沈回梦坐在屋檐下,李永才殷勤地拿来绣鞋,哄着她试一下。 沈回梦也没拒绝,脱鞋换上,踩在地上走了一圈,鞋垫软乎乎的,是比老太太以前的鞋子要好。 穿着,也不磨脚。 她很喜欢。 沈回梦刚要说两句,好好夸夸这个好大儿,老大媳妇突然走了过来,笑嘻嘻的:“哎呀呀!娘您穿新鞋呢!” 沈回梦没有作声,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柳灵巧脸色僵了下,仍自顾自地看向老太太脚上的那双鞋,眼里是藏不住的心动。 “娘,我怀着您的孙子,脚踝都肿了,以前的鞋子也越来越不合脚,磨得我脚都破了,您这双鞋子看起来挺不错的,能不能借我穿几天?” 以往,只要她说自己肚子里怀着李家孙子,老太太都会送她各种好东西,叫她好好养胎,给李家生个大胖小子,就连老太太最舍不得用的一匹好绸子,也送给她做贴身内衣了。 要知道那匹绸子,可是老四都要不走的,偏偏她要走了。 第四章:在这里长期生活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柳灵巧的话落地,空气中吹过一阵燥热的微风,带着无声的沉默。 没人接她的茬。 老太太,老三都没接。 两个活生生的人,连个台阶都不肯给她。 柳灵巧脸色有些僵硬,但那双青色的绣鞋,上面还绣着粉嫩的小花儿,她看着就喜欢得紧。 忍着尴尬,柳灵巧去搂着沈回梦的胳膊,撒娇地摇晃着:“娘,您最疼儿媳了,您就把这鞋子给儿媳穿穿嘛,我穿两天就还给您。” 沈回梦把胳膊抽回,波澜不惊的眼神看着柳灵巧装模作样,“之前我给你的那匹绸子,用完了吗?” 老太太过问绸子的事儿干啥?难不成是想要回去?柳灵巧有些烦躁和心虚,双手扶着腰侧过身去,敷衍的道:“都用了,没剩了。” 到我手里的东西,就没还回去的道理! 死老太太,休想打我手里东西的主意! 听着这显而易见的敷衍,沈回梦不慌不忙,冲刚出茅厕的李大朗招手:“过来。” 李大朗闹肚子刚解手完,出来就见娘召唤自己,他手都来不及洗,就赶忙过去了,一脸乖觉:“娘,您找儿子啥事儿?” “我给你们的那匹绸子,用完了吗?” 李大朗懵了下,下意识看了眼媳妇儿,就见媳妇儿冲他挤眉弄眼,他焦躁地抓了抓额角,有些为难。 一边是有着养育之恩的老娘。 一边着怀着他孩子的媳妇儿。 偏哪边,这是个难题。 “不必装了,我知道你们没有用完,给我拿来,别等我去你屋子里搜。”沈回梦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处事不惊。 “是,儿子这就去。”李大朗老实巴交地应声,转身往房里去。 柳灵巧追上去,拽着李大朗,压着声音却压不住满脸的狰狞,“你干甚!那是我的绸子,凭什么给出去!” “行了!你还看不出来吗!娘是对你提分家的事情不高兴,故意找你不痛快。你这时候要是不给绸子,以后你也休想从娘那里得到半分好东西。”比起眼前的这点蝇头小利,李大朗看得更远。 在这个家,不得娘疼爱,是犹如弃子般的存在,吃只能吃最差的,穿只能穿次的,还要干最多的活。 重活就该老二干。 挣钱就该老三苦。 他这双手是用来考取功名的。 明年乡试,他定会高中,一举夺下秀才,光耀门楣! 这话点醒了柳灵巧,是啊,她怎么能忘了,她能吃好穿好,靠的全是死老太婆,绸子不给是小事,惹急了老太太,她可就真的啥都得不到了。 想通了后,柳灵巧比李大朗还积极,打开箱子,取出还未用完的绸子。 翠绿色的绸子,绣着绽放的梨花,还点缀着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苞,摸着滑溜溜的,穿在身上也不剌皮肤,她很喜欢的。 可惜,现在要送回给老太太。 柳灵巧依依不舍了番,拿出去给了老太太。 沈回梦抚摸着放在膝盖上的绸子,这匹绸子是老太太年轻时候,她男人给她买的。那时候老太太也过了一段不错的幸福生活,只可惜后面男人染了急症,去世了。 没了顶梁柱,老太太也不得不撑起这个家,在精打细算中逐渐变得尖酸刻薄,还越发偏心眼子,宠爱最像老头子的老四、和最会说好话哄她的老大。 门口,张秀花端着一盆子的衣裳回来,看见老太太手上拿着一匹绸子,她眼中闪过艳羡。 这么好的绸子,做成贴身内衣一定很舒服。她闺女十一岁了,女娃那方面也发育得快。妞妞最近总跟她说,衣裳蹭得胸口红红的,很痛。 但这种想法,张秀花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这么好的绸子,怎么可能轮得到她老二家。 他们家用的东西,都是老四和老大家挑剩下的,跟捡破烂一样。 在看不到的地方,张秀花讽刺地笑了笑,端着盆子到角落里,拎起一件衣裳再拧了拧水,撑开抖了抖,往竹竿上搭。 “老二媳妇。” 老太太在喊她。 张秀花哎了一声,扭头看向台阶上的老太太,“娘。” 沈回梦缓步走到张秀花的跟前,将那匹绸子递了过去,“拿去,给妞妞做两身衣裳。” 滴答...... 滴答...... 手还在高举着,细小的水流顺着张秀花的手掌,一路往下滑,滑进了衣袖里,微凉的冷意让她一激灵。 错愕混着难以置信,令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老太太,居然还记得她闺女叫啥。 不行不行。 她一定是在做梦。 张秀花掐了把大腿,疼! 她眨了眨眼,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看了看好看的翠绿绸子,又看了看老太太,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她局促地把水渍往身上擦了又擦,颤巍巍地伸手去接。 “娘,您......” 她很想问老太太为啥突然这么好心,可她又怕多嘴说错话,会惹得老太太不高兴。 沈回梦知道张秀花有很多疑问,但她不想解释,这一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老太太病瘫在床上的时候,盼着她早点死。 现在老太太活过来了,心思一个比一个活络,她解释得多了,反而显得她变得好说话了。 变得好说话,只会让这一家子的狼才虎豹,得寸进尺把她吃干抹净。 她接管了老太太的身体,六旬的年纪,她也不想再折腾,去什么别的地方。 根据老太太的记忆,现如今外面是个乱世的时代,土匪、山匪隔几个山头就是,乱到朝廷每年要派兵镇压。 既然决定在这个家生活,她就要拿捏好尺寸,坏的不要太过分,好的也不能太过火。 适当的好意,会让讨厌她的人感激,适当的恶意能让讨好她的人警惕。 给完了东西,沈回梦想去山上走一走,熟悉一下这一带,毕竟以后还要在这里长期生活。 提着一个背篼,沈回梦往门外走,李永才赶忙追上去,“娘!您要上山去捡柴嘛!儿子帮忙!” 说着,李永才还顺手拿上一把柴刀。 昨儿还放在自己箱子里的绸子,这下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老二家手上,柳灵巧气的五官都扭曲了,强撑着淡定,睥睨着张秀花,笑里带着讽刺道:“弟妹你该笑开花儿了吧,这下你家也算终于用上好东西了,这绸子可是你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东西,慢慢用去吧你。” 柳灵巧冷哼了声,回了房。 以往柳灵巧这么讽刺,张秀花少不得要生闷气,可今天的她,心里都快高兴惨了,一点都不想去计较柳灵巧的挑衅。 虽然是半匹绸子,做不了大人的衣裳,但妞妞的内衣可以做两件换着穿,还能做一身体面的衣裳。 穿着这么好的布料出去,看谁还敢说她家妞妞是个不得长辈喜欢的贱丫头! 张秀花满心欢喜,衣裳都不晾了,高高兴兴地回了房,拉着妞妞量尺。 第五章:你要杀我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得知自己要有新衣裳穿,李妞妞也高兴得很,一张笑脸都要笑烂了。 娘刚给她量完尺寸,她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找小伙伴们分享这个天大的好事。 七嘴八舌的,这话传到了大人们的耳朵里,不过是一件衣裳,可传着传着变得有些邪乎起来。 牛家婶子扛着锄头,要去包谷地里除草,正巧遇上李妞妞,拉着小丫头打趣道:“你这丫头我都没咋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你发育得不错嘛,真是便宜了村头酒鬼老刘。” 说完,她眼神越发意味深长。 在李妞妞的胸口停留了下,牛家婶子笑嘻嘻地走了。 怪异的眼神,让李妞妞很不舒服,有种被恶狼惦记上的恶心,她不敢再在外面玩,落荒而逃地跑回了家。 十一岁的年纪,正是藏不住心事的时候,刚才一路回来,有好几个大人,都拉着她问各种问题,还用特别黏糊的眼神看她。 张秀花刚把衣服的雏形裁剪出来,走了一遍针后,担心会不会做小,她拿着衣裳往李妞妞身上比画。 “是不是做大点好......这么好的布料,要是做小了穿不得,那不就可惜了。” 张秀花喃喃自语,一边估摸着尺寸,没注意到李妞妞的异常。 刚刚在外面被各种打量,李妞妞现在对穿新衣裳很讨厌,把披在身上的衣裳狠狠往地上一摔! “死丫头!你干什么呢!”张秀花心疼地捡起来,拍了拍绸子的灰,怒气冲冲的她还打了下李妞妞。 “我不要穿新衣裳!”李妞妞脸颊气鼓鼓的,往床上一坐,怒瞪着张秀花。 “闹什么脾气?莫名其妙,新衣裳不穿你要穿什么?穿金银财宝?”张秀花自顾自地拆线,重新缝。 做大点吧。 丫头才十一岁,还会再长的。 李妞妞想到那些大人对她说的话,心里很害怕,态度不由的软了下来,拉着张秀花的衣角,话里带着哀求:“娘,我身上这件衣服就挺好的,我不用穿新衣裳。” 这下,张秀花察觉出不对劲。 放下手头的针线活,她正眼看着李妞妞,“为啥不穿?你给个由头。” 李妞妞唇瓣抿了抿,“外面的人都说,我穿上新衣服,就要去村头的酒鬼老刘家里生活。他身上臭臭的,还老是色眯眯地看我,我讨厌他,我不想去他家。” 轰隆! 晴天霹雳! 张秀花脑子都蒙了,急切地抓住李妞妞,“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妞妞还小不明白去酒鬼老刘家生活,是什么意思,但她已是人妇岂会不知? 这分明是要嫁去刘家的意思! 娘突然激动,吓李妞妞一跳。她很抗拒这样,挣脱开张秀花的双手,躲到旁边,“村里大人都在说,说奶奶给我新衣裳穿,是要把我嫁给酒鬼老刘,他们还说老刘给了奶奶五两银子。” 好啊! 真是好极了。 张秀花冷冷地笑,她就说老太太怎么会突然好心到,把这么好的布料给她,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五两银子,嫁给五十岁的酒鬼老刘,这和卖掉她闺女有什么区别! 她绝不会同意! 死老太太,敢打她闺女的主意,她要跟她拼了! 张秀花红着眼,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火气冲天地跑了出去。 死老太太,在哪里! 给老娘出来! 站秀花沿着一路找,最终在山脚下看到了老太太,她夺步上前,扬着菜刀劈了下去! 菜刀还没碰到沈回梦。 就被一只手给握住! “张秀花!你疯了!”李永才徒手接菜刀,这会儿掌心全是血,滴答滴答地顺着往下流。 但比起手上的伤,他更担心自家老娘,“娘,你没伤到吧?” 沈回梦摇头,一双杏眼看着张秀花,淡淡的却带着冷冽,“你要杀我。” “我杀的就是你这个死老太太!你该死!”张秀花握着菜刀,癫狂地冷笑,大胆又放肆。 “为什么?”沈回梦反问。她并不记得有做什么让一向怯懦胆小的张秀花,变得癫狂的事情。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会不知道?”张秀花冷冷地质问,“你在这里装傻有意思吗?你不喜欢我男人,我忍了,你不喜欢我,我也忍了,你不喜欢妞妞,我还是忍了,可你不该把主意打到妞妞身上!” 沈回梦还是不明白,她刚和李永才进了一趟山,爬到半山腰,将整个村子一览无遗后,她就下了山。 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她本来打算回去做饭的。她在山上发现了一些野生菌子,想着回去煮菌子锅吃。 只是上了一趟山的沈回梦,根本没听到村里的谣言。她只知道,刚下山就险些被砍一刀,还被劈头盖脸骂了,她现在很生气。 “我只是老了,但还没无用到让你骑在我头上撒尿的道理。”沈回梦扬手! “啪!” 一耳光,扇得张秀花偏了头。 巴掌印,迅速红肿。 “你在干什么!”李明智冲了过来。 一把夺过张秀花手里的菜刀,心里又惊又怕,他甚至不敢去看自家老娘,一双眼怒瞪着张秀花,怒斥道:“你疯了吗!我在地里干活,就听人说你拿菜刀砍我娘,你是不是疯了!” 见到自己的男人,张秀花唇瓣颤抖着,声音带着呜咽,“当家的,老太太要为了五两银子,把咱们的妞妞嫁到村头酒鬼老刘家去,妞妞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她才十一岁,她不该去伺候一个老头子的......” 李明智也愣了,缓缓看向沈回梦,“娘,您......”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娘,妞妞很能干,家里牛吃的草都是她在割,猪也是她在喂。我以后也会再多干些活,只求您给妞妞留一条活路。” 说着,李明智膝盖一弯。 要跪。 沈回梦一把攥住李明智的手臂,将人拉了起来,目光扫向张秀花,冷冷的没什么感情,“我何曾亲口跟你说过,我要把妞妞嫁到刘家去?” 张秀花咬着嘴唇,眼睛里还是怒气满满,“你没说,不代表你不会害死妞妞!” 第六章:开小灶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沈回梦不想说太多,让李永才出来说。 被菜刀划破的手掌,李永才简单包扎了下,这会儿不流血了,他幽怨的声调慢悠悠的,“娘和我出门后就上了山,还摘了半背篼的菌子,我们都没到村头去过,更没收过什么五两银子。” 迎着张秀花和李明智的惊惶,他嗤笑着继续:“亏娘还跟我交代,让我下次回家带两匹年轻花色的布料,给妞妞做新衣裳,结果谁知道一下山就被妞妞的娘亲迎面砍了一刀,还真是狼心狗肺,不知好歹啊。” 这话,张秀花无地自容。 她还是有些不确定,“您真的没打算,把妞妞嫁去刘家吗?” 沈回梦不想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但为了避免更大的误会,她还是启唇:“没有。” 这下,张秀花的脑袋,都快垂到胸口。 她错了。 她误会了老太太。 张秀花的脸火辣辣的烧,羞赧让她整张脸都红透了,想到刚才的冲动,和辱骂老太太的话,她只觉得脑袋重如铁,令她抬不起头。 李明智也感觉脚趾抓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永才,咱们回家。”沈回梦抬脚,跨过小坡,上了大路。 “好!” 李永才临走前,冲李明智晃了晃自己的受伤的手,“二哥,这是你媳妇砍的,如果不是我挡着,受伤的就是娘了。” 说罢,他冲张秀花狠狠地啐了口唾沫。 “呸!” 那口唾沫,直接吐在了张秀花的衣领上,可她却不敢发火,也不敢吭声。 李明智更不敢。 他们不占理。 过了很久,周围都没了声音。 李明智用手擦掉那口唾沫,扶着张秀花,温声细语:“走吧,咱们也回家。” 张秀花一双眼睛盛满了泪水,声音沙哑:“当家的,我该怎么办啊?这下彻底得罪了老太太,都是我的错,我太冲动了,我该问清楚的......” “你也是担心妞妞。没事,有我在,咱们回家。”李明智搂住自己媳妇的身子。 经刚才一遭,张秀花浑身都是软的,毫无力气支撑,最后在李明智的半搀半搂,才回到了家。 本以为,回到家她能去房里躲一躲,可刚进门就遇上了老大一家。 “哎哟哟!这不是杀人犯嘛!还有脸回来呢?”柳灵巧满口讽刺,被李大朗拍了下胳膊。 李明智和张秀花还以为李大朗是为了让柳灵巧少说点,可下一秒。 “你可得把着点嘴,别惹毛了弟妹,她连着你一起砍。” 柳灵巧立马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胆怯的抚着胸口,惊恐地看着张秀花,“弟妹,我是随便说说的,你千万别砍我啊。” “你们闹够了没有!”李明智呵斥,将一脸难堪的张秀花搂得更紧。 “我们闹?你怎么不说你媳妇闹呢?”李大朗跑下来,逼近李明智,“你媳妇不分青红皂白,拿着菜刀满村找娘,找到娘上去就是一刀,你在哪儿?嗯?回答我!你在哪儿?” 李明智哑口无言。 这件事,是他们做错了。 李大朗冷哼一声,得意扬扬的还想刺两句,沈回梦出来了,眼神轻飘飘的,“你很闲?” 李大朗狗腿的跑到沈回梦身边,讨好的笑:“娘,您受了委屈,儿子不能坐视不管。” “用不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滚。”沈回梦半点情面不给,李大朗讪讪地挠挠脸颊,没敢再多嘴一句。 “娘......”李明智张口喊,想要解释什么,沈回梦却连个眼神都不给,进了厨房。 李明智血色全无,娘不肯听他解释,也不肯原谅他和媳妇。 张秀花知道自己闯下了天大的祸,这下她不仅在全村人面前没了脸面,还彻底得罪死老太太。 老太太,会一辈子讨厌她的吧。 张秀花暗暗垂泪,默默回了房里,李明智看了看自己的媳妇,又看了看在厨房的亲娘,他抿着唇,迟疑了下,还是决定先搞定自家老娘再说。 山上刚摘的菌子,非常新鲜。沈回梦乡下出身,认识什么菌子可以吃,什么菌子不能吃。 她这回摘的菌子,还有野松茸。 这个放在米饭里蒸,可香可好吃了。 这个时代的人,也是认识野生菌子的,不过认识的种类比较少,她摘的都是旁人认为有毒,实则能吃的菌子。 也是因为这样,沈回梦才能摘半背篼。 用菜刀把根部的泥给削掉,端着要去井边洗,李永才抢着道:“娘,我拿去洗。” “不用,你手上有伤。”沈回梦从怀里掏出四枚铜板,“你去你二叔家,让他给你上点药。” 李永才的二叔,是老太太男人的二弟,叫李家岚,以前跟着赤脚大夫学过医术,略懂皮毛,在村里看个简单的风寒,包扎伤口不在话下。 “小伤,不用破费,娘。”李永才不想浪费钱,但沈回梦很坚持,他只好接过钱,乖乖地出门看村医去了。 李明智瞅准时机,殷勤地上去把装着菌子的簸箕拿走,放到井水下洗。 沈回梦看在眼里,也没拦着。有人洗菌子,她转头去准备起了配菜。 干辣椒切几个,新鲜小辣椒切几个,生姜大蒜也切好,大蒜叶也不能少。 小青菜,也去小菜地里摘了点。 扔给李明智一起洗。 家里九张嘴巴,吃的可不少,沈回梦从泡菜坛里抓了一把腌酸菜,切成小截小截的。 锅子烧热。 刚要下锅炒。 李永才回来了。 手上还拿着一小块猪肉。 “娘!您瞧!”李永才神采奕奕的,“二叔家在杀猪肉,我去了正好赶上,花了四块铜板买回来的。” “你伤口呢?包扎了么?”沈回梦没有接那块猪肉,环胸问。 李永才没声儿了,他神色不自在地把猪肉放案板上,满地找理由:“娘,我真的没事,就这点伤,我在码头经常弄到,没几天就好了,真的!” 李永才为了证明自己没事,还要去搬米缸,最终被沈回梦给制止了。 算了,农村人弄出点伤也很正常,沈回梦也不想太过纠结,但还是给李永才单独煎了一盘小葱鸡蛋。 娘给开小灶,李永才一边吃着,一边不住地傻笑,这是独一份的偏爱,他还是第一次被娘偏心呢! 可吃着吃着,他的眼眶却渐渐湿润了。陈年的遗愿被实现了的惆怅,堵着他的心窝。 他不如老四,长得像爹。也不如大哥嘴甜,会哄娘开心。 他有的只是浑身蛮力,他也希望能被娘重视,被娘偏心,被娘疼爱。 所以,他十四岁就跑去了城里码头,碰了无数次的钉子,吃了数不清的苦头,把赚到的钱都给娘。 他希望,靠着这样就能得到娘的关注。 娘啊,娘。 您再多看看儿子一眼。 他曾在梦里,苦苦哀求着娘能为他停下脚步,能摸摸他的头,说一句:“儿啊,你辛苦了。” 在城里听到娘的噩耗时,他心狠狠地揪住。他发疯地跑了回来,就想看看娘最后一眼,想在娘临终前,听到那句话。 可他没等到娘去世,却等来了梦里的一切,这一次他没有跪在娘跟前苦苦哀求,娘就摸了他的头,关心了他。 李永才眼眶猩红,嘴里嚼着混着泪水的鸡蛋,好吃,真好吃。 好吃的他心里发酸,发苦。 可咽下去时,却泛着细细密密的甜。 被娘疼爱的感觉,真好。 李永才咧着嘴角,笑得又痴又傻。 第七章:百善孝为先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菌子好吃,却不好熟,为了避免吃出个好歹,菌子在下锅炒之前,沈回梦用热水焯了一遍。 沥干水分,分成两份放。 冷油下锅,干辣椒和生辣椒放进去爆炒,炒出刺激的辣味,紧接着放进菌子,炒去水分后放入盐调味。 翻炒了下。 盖上锅盖,焖。 大火烹饪,最容易激发香味,只是片刻间,院子里就弥漫起了阵阵奇特的香气。 这种香气混杂着辣味和鲜香,是李家人从未闻见过的,异常喷香的食物香。 李永才被香得直咽口水,不停问着熟了没能吃了没的话,沈回梦回之一笑:“耐心等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东西都是要等的。” 李明智来厨房帮忙,本意是想找机会跟娘道歉,缓和一下自家媳妇和娘的关系。 一开始他是找不到机会,跟娘开这个口。因为娘围着灶台忙这忙那,没空搭理他。 后面是他纯纯被这香气给勾引到了,满脑子只想着赶紧开饭,其他问题全抛之脑后了。 就连其他人也一样在想,今晚怎么开饭这么晚,平常都是太阳还没下山就开饭的,感觉都没怎么等。 今儿等的好煎熬。 家里老太太是不煮饭的,平日里一般是老大和老二家轮着来,但自从柳灵巧临近产期就没再碰过锅碗瓢盆,早晚饭都是老二家在负责。 这也是老太太下发的指令。 今天老太太一反常态地进了厨房,煮起饭,其他人都没敢闲着。各种找活干,收衣服,扫院子,劈柴,清理牛圈,喂猪。 笑话! 老太太干活,他们做儿子媳妇的要是歇着,那还不得被老太太记恨上。 再说,被外人看去了也不好。 百善孝为先。 孝字,能成就一个人,也能压死一个人。 饭,很快煮熟。 有着五亩田、十几块土地的李家,在村里的生活条件,算中等偏上。再加上李大郎是个童生,知书识礼,又有学文断字的本事,在村里很受敬重。 在众多百姓不识文字,不懂律法的这个朝代,能识文断字就已经是一项很了不起的本事了。 更何况李家所处的李家村是个闭塞的村寨,信息不通,大家货物往来多靠以物易物。 只有你我都没有,而又实在需要的货物,才会跑去县城买。 不过更多的还是自耕自足。 也因为这几个条件,李家一天能有一顿吃得起大白米,早上和晚上则是吃玉米糊糊或者喝稀粥。 老太太每年还会把除粮食税以外的大米背到米铺卖掉,换些银钱,买油盐酱醋茶。 所以这次炒菜,沈回梦除了鸡精味精耗油这类的现代调味品找不到,像盐,酱油之类的,都能一一翻出来。 一盘酸豇豆炒肉,一盘干炒酸菜,一盘菌子炒辣椒,一盘菌子打汤,端上了桌。 四个菜,九个人吃。对这个家来说已经算丰盛大餐,平日里晚饭他们都是两个菜,紧紧巴巴的,多吃饭,少吃菜。 老太太讲究分餐而食,对疼爱的老大,和老四会多分一些,对老二老三会把勺子颠了又颠,对柳灵巧这个大儿媳稍微多给一点,对不讨喜的二儿媳张秀花随便瞥一点菜就敷衍过去了。 对最最不喜欢的孙女李妞妞,多是边角残渣打发,对勉强还看得过去的老大家二闺女李芽儿,比李妞妞稍微好点。 对老大家的长子李寄望,生怕她这个宝贝乖孙不够吃,直接是把碗盖成个小尖塔,还会把她碗里的也分出去,只为让小乖孙儿吃饱。 但今日,和往日有些不同。老四前几日找老太太要钱抽大麻,老太太不给后,两人起了争执,老四狠狠推了老太太,还暴打了老太太一顿,乘着老太太昏死过去偷走了她的积蓄,这几天都没回来过。 今儿,饭桌上只有老大家的李大朗、柳灵巧、李寄望、李芽儿。老二家的李明智、张秀花、李妞妞。老三李永才。 沈回梦不喜欢一盘菜分来分去,屁股刚挨上凳子,她便道:“从今以后这个家不分餐了,你们自己夹菜吃。” 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互相看来看去,没人敢擅自去夹菜。 李大朗眼轱辘一转,立马笑呵呵地端起肉菜,勤快地跑到沈回梦身边,把肉往老太太碗里挑,“娘,您病一场都瘦了,多吃些肉补一补身体。” 柳灵巧也嘴甜地道:“是啊娘,您是一家之主,是要长命百岁的。” 李明智平时最看不惯老大家,干活不行,殷勤得像狗腿子。但现在他却有些懊悔自己的呆脑瓜,攥了攥拳,鼓起勇气,起身舀了一碗菌子汤,小心翼翼地捧到沈回梦跟前。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甜嘴儿话,只能干巴巴地道:“娘,喝汤。” 张秀花也赶忙端着水盆过去,干咧着嘴唇笑得卑微:“娘,您做饭辛苦了,先洗把脸清爽清爽,再吃饭。” 爹娘围在奶奶身边,李妞妞看着沈回梦的眼神里,满是敬畏和胆怯,拿着筷子捧着碗却不敢夹菜,也不敢吃饭。 “奶!我饿了,我先吃了啊!”李寄望话还没说完,就伸手去夹菜了,一副有恃无恐的做派。反正奶奶最喜欢他这个大孙子,他可不能饿坏了。 李芽儿见大哥夹菜吃,偷偷摸摸地也伸筷子去夹菜,却被柳灵巧狠狠用筷子拍了下手背。 李芽儿一抬眸,就对上柳灵巧那双怒瞪的双眼,带着警告:“你奶还没动筷子,你着什么急?!没规矩!” 李芽儿满心委屈,奶奶明明都说了自己夹菜吃,大哥也在吃了,她为什么不可以?她眼眶微红,抿着唇:“娘,我——” 话才起了个头,柳灵巧就呵斥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丧气玩意儿,滚去厨房吃去,丢人现眼。” 这丫头打生来,柳灵巧就不喜欢。丫头片子,赔钱货。老太太不喜欢丫头,连带着她生了后,连老母鸡都吃不上,坐月子也得干家务活。 要知道,她生完寄望的那一个月里,可是吃了五只老母鸡,整整五只! 还不用干活。 这可是独一份的待遇。 “还不快去!”柳灵巧催促着李芽儿,不等李芽儿站起来,她就一只手提起她,把她往外面推搡。 李芽儿被推得脚下踉跄,委屈巴巴地往外走,沈回梦突然开口了。 “坐下,吃饭。” 第八章:说谎话,烂嘴巴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老太太发话了,柳灵巧又赶紧去把李芽儿拉回来,摁着坐下。 被赶出去,又被拽回来,李芽儿闹脾气的不想坐,柳灵巧硬生生压着她坐下,咬牙切齿地威胁:“死丫头你再闹,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李芽儿眼眸猛地一颤,害怕的不敢再闹。奶奶用赶鸡棍打得她满身都是伤痕,会痛上好几天。可娘拿针扎她胳膊,她会疼得晚上都睡不着,肉也会痒痒的,像有蚂蚁爬。 比起被奶奶打,她更怕被娘拿针扎。 因为,真的很痛很痛。 将柳灵巧的强势和阴狠看在眼里,沈回梦敛了敛眼眸,眼睛瞟过李大朗、李明智、张秀花,“不必你们伺候,回座位吃饭。” 这话不带一点商量,老太太的话在这个家就是军令般的存在,是必须要执行的。 李大朗本来想讨好老太太,后面好开口要点银钱买笔墨的,但好像,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老太太如今,不吃这一套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献一次殷勤,却得不到老太太青睐,李明智尴尬地回了座位。 张秀花也把盆子放到了旁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心里忐忑,惹得她总是忍不住去留意老太太的脸色。 这一顿饭,吃得异常艰辛。 饭菜比平常要美味可口,但没几个敢放开了手去夹菜,全都在等沈回梦吃饱了,放下筷子,他们才敢放开了手去夹菜。 这一家子的心思,沈回梦用脚指头也能猜到大概,但她懒得去操心,麻烦。 这具身体,她用得很好。但年纪上来了,沈回梦一吃饱了饭,就犯困。 自顾自的舀水,想着洗洗脚上床睡觉了,这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她干坐着,面对的也是马蜂窝心思的李家人,还不如睡觉。 她刚拿到脚盆,李明智就蹦了出来,撇脚又干涩地讨好道:“娘,您身体刚恢复,不能干重活,我来。” 他夺过洗脚盆,将张秀花喊了来,“快去打热水,娘要洗脚。” “哦哦!好!”张秀花积极得很,拿着洗脚盆去打了热水,又打了一盆洗脸水,担心水太烫,她伸手试了下温度,刚刚好。 这才放到老太太跟前。 她挽起袖子,蹲下要伺候沈回梦洗漱。 六个月的肚子,说蹲就蹲,看得沈回梦心惊肉跳,避开了去。 “快起来,我受不起。” 孕妇伺候她洗漱,她怕遭天谴。 不是阴阳怪气,是真的。 “我还没到要孕妇伺候的地步。”沈回梦扯过张秀花手里的洗脸帕,放水里揉搓着,顺便跟李明智说,“把你媳妇扶起来。” 张秀花愣住了。 看着自己的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太太还在记恨她,记恨白天的事情。 以前,老太太总是让她打洗脚水,让她伺候,她总是不情愿,心里也埋怨。她现在想伺候老太太,真心实意,却被老太太抗拒。 张秀花抿着唇,委屈又可怜,李明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挽起袖子,“娘,秀花不方便伺候您,儿子来。” 沈回梦眉心跳了跳,她就想洗脚上床睡觉,哪来这么多事。 “哪儿凉快,去哪里。” 不等李明智给她搓脚,她自己简单清水涮了涮,用脚帕擦干水,穿上草编拖鞋,要端水去倒。 李明智比她快。 水倒在院子里,李明智没去放脚盆,一双眼睛追随着沈回梦,嘴唇蠕动着,想开口说话,可他又有些不敢。 娘下午才经历了被儿媳追着砍的事情,这还没过多久,他就开口让娘原谅秀花,他觉得很厚脸皮。 但...... 娘必须原谅秀花。 “娘,”李明智扑通跪在沈回梦跟前,阻挡了她的去路,眼神坚定又带着执拗,“你要打我骂我,儿子都没怨言,只求您原谅秀花。” 沈回梦垂着眼皮,一言不发。 李明智身侧的双拳攥了又攥,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备受羞辱地拖着膝盖上前,挨沈回梦更近了些,带着恳求:“娘,明天您能和秀花一同去溪边吗?” 村里人去溪边,一般都是洗衣裳。 但李明智不用解释得太多,因为全家谁都会洗衣裳,唯独老太太不会。 就算老太太去溪边,也绝不会是洗衣裳。他求着老太太去溪边,为的是让村里人看见,老太太已经原谅他媳妇了,不计较被自己媳妇拿着菜刀砍的事情了。 只有让村里人亲眼看见,猜疑和闲话才能消除。 儿媳举着菜刀砍婆婆,这件事光是传出去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了,要是娘有心想闹到官府去。到时候官府把人抓去,少则一顿皮肉之苦,多则要去半条命。 他不知道娘是否会把媳妇告到官府,但他不敢赌,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求得娘陪着媳妇出门一趟,不管是去哪里都好。 但去溪边是最好的。 溪边人多。 这也是消除隐患最快的办法。 李明智那双眸子,真的很亮,亮到让人难以忽视,很像穷凶恶极的孤狼,明明有双锋利的尖牙,这一刻却要为了某个人隐藏起来,露出软弱的一面,求人可怜。 老太太最不喜欢老二的一点,就是这双亮得过分的眼睛,这双眼睛是如此的野心勃勃,仿佛老太太只要一个掉以轻心,就会被这头恶狼给狠狠咬一口。 沈回梦不同于老太太,作为旁观人的她,反而能更清楚地看清李明智所想。 只是,她很好奇一个问题。 沈回梦缓缓弯腰,气定神闲地注视着李明智。李明智见她有所动作,眼中不禁燃起一丝期待和急迫。 “老二,”沈回梦唇瓣轻启。 “娘,您说,儿子听着。”李明智拖着膝盖,略显激动地再往前了些。 “你说,你这般是真心还是假意?”沈回梦问完,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明智,观察着他的蛛丝马迹。 李明智脸色僵硬住,不耐烦飞快自眼中闪过,他很快收拾好情绪,扯着嘴角:“娘,您是生我养我的亲娘,我待您自然是真心的。只是我不如大哥嘴甜,会说好话哄您开心,但我对您的孺慕之心一点都不比大哥少。” 沈回梦嘴角微勾,笑得意味深长,“这样啊......” 说谎话,烂嘴巴。 第九章:还挺抗揍的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沈回梦不想再和李明智纠缠,绕开了他,头也不回地道:“我明天会和你媳妇去溪边,你洗洗去睡吧。” 什么事情,适可而止。 这次对老二家的警钟敲得差不多了。 再耗下去,反而会适得其反。她是在这个家生活,不是在这个家树立敌人的。 张秀花会误会她要卖掉李妞妞,也不怪张秀花。老太太以前常常把要卖掉李妞妞的话挂在嘴边。 骂李妞妞是个赔钱货、拖油瓶,还说要把李妞妞给扔进粪坑淹死之类的话。 自己作恶,自己尝。 老太太走了,现在因果就该她来偿还了。 磨了半天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李明智缓缓从地上站起,张秀花心疼地跑进来,给李明智拍了拍膝盖,偷偷抹眼泪。 “当家的,您受委屈了。” 李明智搂住张秀花,深深地埋进她脖颈中,嗅着媳妇儿的体香,“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张秀花脸红红的,羞涩地打情骂俏:“不正经。” 李明智微笑着,握住她的手,紧紧包裹进掌心里,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 张秀花依偎进丈夫的怀里,甜蜜蜜在心里化开,滋润着她的五脏六腑。 张秀花和李明智是青梅竹马,张秀花还没嫁到李家来,就已经把自己当李家的媳妇了。还未嫁给丈夫之前,丈夫就待她极好。 成婚后,丈夫也一直很体贴她,每次婆婆欺负她,丈夫都会站出来当她的靠山。 张秀花觉得自己很幸福,哪怕是过着这样的苦日子,她也很满足。 在看不到的角落里,李明智皱起了眉头,老太太问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一向伪装得很好,从未露出过破绽。 方才,娘笑的那一下,他看见了,那抹笑容让他很不舒服。 有种,被看穿的了感觉。 娘醒来后,一切的行为都像是变了个人。 变得,让他捉摸不透。 ——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床,沈回梦睡得很不踏实,梦境颠三倒四。 “小梦,你别怪我,我也不想的,但我好像爱上了你老公,你能理解我吧?” “老婆,我没有想背叛你,我只是太想你了,才会和你闺蜜睡在一起。” “小梦!” “老婆......” 闺蜜和老公追着沈回梦,嘴巴一张一合全是荒唐的话,要她原谅,要她理解。 她不断地跑,不停地跑。 前面是悬崖,沈回梦根本刹不住脚,只能被迫地摔下悬崖。 黑漆漆的屋子里,沈回梦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遍布冷汗,脸色惨白。 喘息了片刻,沈回梦缓过神来,刚刚经历的都是梦。 她掀开凉被,下了床出门。 去厨房,给自己倒了碗凉水。 咕咚咕咚...... 冰凉的水,划过喉咙,沈回梦的大脑也清醒了许多,把碗用清水涮了下,放回橱柜里。 屋子里又暗又黑,还有股隐隐的霉味,不是很浓重。农村的老房子,年久失修都会有这种陈旧味道。 加上眼下是四月份,正是雨季多的时候,房里的角落暗处多少有些发霉。 沈回梦说不清的烦闷,不想回房间,搬了一根凳子,坐到堂屋外边的屋檐下,靠在墙上,静静地望着天上弯月。 “啊!” 一声尖叫,响起。 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沈回梦回神。 她掀了下眼皮,看向尖叫出声的人。弯月被阴云遮住,眼前光线也变得昏暗不明。 隐隐卓卓,沈回梦看见了一抹身影。那个影子缓慢上前,步履迟疑。 “娘?” 这道声音的主人,对老太太来说应该是熟悉到了骨子里。声音光是响起,沈回梦的心脏就一阵触动,不由自主的站起了身,那是身体下意识的举动。 “娘!还真是你啊。”少年拍了拍胸口,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眼神带着埋怨,“您说您也真是的,大晚上不睡觉,杵这里干啥?吓死个人。” 这人,就是打得老太太归西的老幺、李耀宗吗......四肢纤瘦,两颊凹陷,眼眶凸起,眼珠血丝遍布,身上散发着阵阵捂臭的味道。 沈回梦神色淡如墨,不作声。 “娘,你还真别说,你还挺抗揍的。”李耀宗围着沈回梦转了一圈,嬉皮笑脸的,“前几天我打你,可是一点力道都没留,下了死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痊愈了,跟个没事人一样。” 沈回梦眸光动了动,缓缓聚焦在李耀宗脸上。抬手,冲他招了招。 李耀宗毫无防备地凑过去,笑嘻嘻的,“娘,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你要给我钱是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在墨色沉寂的夜晚中响起。 李耀宗还没反应过来,脸上一痛。他怒火中烧,怒喝:“你干什么!” 沈回梦不想回答这么愚蠢的话,就地取材,抽了根婴儿手腕粗的木棍,扬起就砸! 腮帮子咬得鼓鼓! 站着,打不到。 她跳起来砸! 木棍砸在身上,痛得像被人咬了一样,李耀宗在外面人人欺辱,是个胆小鬼、懦夫,但在家里他就是祖宗的存在。 老太太事事顺着他,捧着他,其他几个大哥碍于老太太,就算对他有怨言,也不敢发作。 这也使得李耀宗越发跋扈,只要有一点不顺心,就要对老太太拳脚相向。几个好大儿对老太太过度溺爱老幺,不满已久。 就算老太太被打,他们也只会装眼瞎,视而不见。 无人管,李耀宗的气焰嚣张得越来越夸张。现在老太太打他,李耀宗忍都不带忍的。 一把攥住沈回梦手里的棍子! “死老太太,你疯了!” 沈回梦眼不眨。 顶膝! 李耀宗脸色涨红。 攥着棍子的手,也松开了去。 捂着档口,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李家的人都醒了,猫在门口、躲窗户边看好戏,没有出来。 沈回梦目不斜视,扔掉木棍,声音淡淡的、冷冷的,“既然醒了,就都给我出来。” 藏着的众人,激灵一抖。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全都出来了。 第十章:照顾弟弟是哥哥应该尽的义务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看着蜷缩成团、狼狈的李耀宗,李大朗暗爽,狗日的,真是活该啊。 李明智眼睛微微暗,一抹笑意挂在嘴边,心情极好。 李永才面无表情,可鞋底悄悄磨锉着地面,那是他暗喜时,常有的举动。 其他人亦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笑模样。 沈回梦将这一屋子人的微表情收进眼底,看向李明智,“你想让我原谅你媳妇吗?” 被点到的李明智,虎躯微震,老实本分地规矩道:“娘,白天的事情是秀花和我做错了,秀花也知错了,求您原谅。” 张秀花也赶忙道:“娘,儿媳真的知道错了。” 毫无营养的话,沈回梦懒得去应答,只道:“帮我摁着李耀宗,我就原谅你媳妇。” 李明智眼睛一亮! 上去,攥起李耀宗的手反扣! 娘的,还有这好事儿! 既得了娘的原谅,还能公报私仇。 沈回梦又喊了李永才,一起上去摁着。 众人眼轱辘转啊转,老太太这是要对李耀宗动大刑的架势吗? 李耀宗,不是老太太的心头宝嘛? 难道真能舍得? 他们不信。 李大朗眼神戏谑,像看杂耍一样地观戏。李明智眼神淡漠,老太太多半只是想给李耀宗一个教训,但绝对不会很重,她不会舍得下手的。 李永才愤懑地摁着李耀宗,“四弟,你这次真的做错了,一会儿娘打你,你最好乖乖受着。” “凭什么!”李耀宗怒瞪着双眼,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两双大手死死按住。 “娘!娘!”李耀宗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沈回梦,“你不敢打我的,我知道!前几天我是做错了,但我今天回来,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你快让二哥和三哥放开我!” 沈回梦微微笑着,弯腰拍了拍李耀宗的脸颊,“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儿啊,你这么乖,我怎么舍得打你呢。” 看到老太太对他笑,李耀宗也跟着笑,异常骄傲地道:“就是!娘你可是最疼我的,你不会舍得打我的。” “听见没!快把我松开!”李耀宗更加剧烈地挣扎,凶巴巴的冲李明智、李永才吼。 李明智、李永才微愣,迟疑地看了看老太太,手下力道渐收。他们就知道,娘不会舍得打老四的。 李耀宗趁此站起来。 还没站稳呢。 一鞭子砸在了脸上! “嗷嗷嗷!” 李耀宗痛得尖叫。 “你这么乖,我怎么舍得打你呢,当然得抽了!”沈回梦扬着牛鞭子,笑盈盈的。 沈回梦不挑地方,从头到脚,从肚子到脸颊,她一点都没避着。 李耀宗穿着衣服,打的不过瘾。沈回梦命令李明智把他的衣服给扒了,就剩个裤衩。 这下更得劲了。 一鞭接着一鞭。 惨叫声连连,此起彼伏。 李耀宗恼羞成怒地想反击,可还不等他动手,鞭子就又抽了下来。 李耀宗苦不堪言,痛得他受不了,开始跪着哀求:“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别打了,好痛,真的好痛......” 话刚落,鞭子剌过嘴巴! 嘴巴瞬间红肿! 李耀宗捂着嘴巴,眼泪唰地出来了。 发泄一通,沈回梦爽了。 将牛鞭随手一扔,坐在张秀花搬来的椅子上,睥睨着地上一滩烂泥的李耀宗,声音温柔:“乖儿子,快起来啊。你不是回来看娘的吗?你不站起来,怎么看得到我?” 昔日里的温柔声音,此刻落入耳中,却犹如恶魔低吟一般,李耀宗双瞳摇曳着,恐惧地往后缩了缩。 教训了一顿畜生,沈回梦心情极好的看向这一屋子的李家人,口吻却是不容置疑的冰冷:“你们的花花肠子,我不关心,从今以后我要看到这个家和睦、友善,都听见了吗?” 声音落地,风无声。 众人垂着脑袋,眼睛却止不住地去看椅子上的老人,有惊恐、震惊、不敢置信、怀疑、敬畏、害怕,种种情绪。 老太太变了。 变得无情,冷酷。 李大朗暗暗惋惜。他只怕以后,再也忽悠不了老太太了,日子要难过了。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就是不一样,变精了,比以前还精。 李明智眼神复杂,老太太真的变了,他白天没有感觉错,以前老太太对他是漠不关心,是冷漠;现在老太太对他,带着一种看穿了的逗弄,戏耍,还有若有似无的利用。 李永才满眼崇拜,不管娘要做什么,他都支持,他都赞成。在看不见的地方,李永才忍不住期待,娘不再对老大和老四偏心,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也能得到娘的关注? 回避,背过身站着的柳灵巧撇了撇嘴,李耀宗还真是没用,前几天也不知道一口气把老太太给打死,现在凭空出这么多幺蛾子,麻烦。 她本来还想分到老太太的财产,分出单过呢,被老太太压着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同样回避的张秀花,无悲无喜,前几天她希望李耀宗把老太太打死,现在她希望,老太太能把李耀宗给打死。 只可惜,她都没能如愿。 李寄望躲在大人身后,偷偷地瞄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小叔叔,不知所措,却又莫名地高兴。 哼! 总算被奶奶打了。 好爽好爽,这下他就是奶奶最喜欢的人了,明天找奶奶要钱买蜜糖去! 李妞妞紧紧护着胸口,以前小叔叔老是喜欢掐她这里,她不喜欢这个小叔叔。 李芽儿咬着唇,看着地上的小叔叔,难以启齿的羞耻记忆浮上心头,那是恶心的,黏腻的,让她深深不适的。 李耀宗瘫在地上没有动静,像死了一样,沈回梦也没管,自顾自的回了屋子。 活动完筋骨,一身舒畅,沈回梦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也没有再做噩梦。 其他女眷,男女有别,别提管李耀宗了,连正眼没给,就各自回了屋。 李大朗不喜欢这个小弟,自然也不会去管他死活,赶着妻儿回了屋子。 老太太才发了火,李永才不想做老太太讨厌的事情,回了屋子,倒头就睡。 在众人都没管的情况下,李明智反而缓缓上前了去,捡起被扒掉的衣裳,披到了李耀宗的身上。 李耀宗抬起肿胀的眼皮,想要看清是谁,结果脑袋还没抬起,就被一只大手猛地往下摁,往地上砸! “砰!” 脆生生的响。 后脑勺狠狠砸在地上,又弹了弹,最后软趴趴的落了下去。 这下李耀宗彻底没了动静,昏死了过去。 李明智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心情愉悦的站起,勾唇笑道:“不用谢我,四弟。照顾弟弟是哥哥应该尽的义务。” 第十一章:望婆石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回到屋里,张秀花给他打了水洗手,娇软的声音带着不岔:“干嘛要给李耀宗盖衣服?那样的人,不值得你去做好事。” “被你看见,不好。”李明智清水洗了洗擦干了手,温柔地摸了摸张秀花的脑袋,“你怀孕,不能见肮脏东西。” 得知丈夫是体谅自己,张秀花心里甜得不像话,抿着唇搂住李明智的腰,温柔似水。 李明智的手也逐渐不老实,张秀花又羞又期待,她和丈夫好些日子没有吃饭了,她都有点想了。 “放松,我会很温柔。” 李明智轻手轻脚地俯身,轻抚张秀花的侧脸,张秀花也闭上了眼,身躯微微战栗着,那是愉悦的,而又兴奋的。 外面下起了雨。 细雨密密麻麻,如牛毛般轻柔地飘落,丝丝缕缕,悄然无声地亲吻着大地。 渐渐地,雨势加大,雨滴变得密集起来,“沙沙”地敲打着大地。 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珠连成了线,重重地砸在大地上,溅起朵朵水花。 这场由小至大的雨,似灵动的雨精灵,滋润着干涸已久的大地。 沉睡的猛兽被唤醒,探出了大大的脑袋,花朵也露出了娇艳的容颜,树木抽出崭新的枝丫,万物焕发出勃勃生机,是那么的鲜活,带着激烈的摇曳。 雨后,风息渐渐平息,猛兽还迟迟不肯沉睡,一起一伏,展现着它的个头。花朵羞涩地躲进了绿叶中,再不肯露面。 —— 昨晚的一场骤雨,湿了地面,空气中泛着丝丝凉意。 沈回梦穿戴整齐,推开房门,地上的那摊烂泥(李耀宗)已经不在了,厨房阵阵炊烟袅袅,有人在做早饭。 张秀花昨晚得了滋润,气色红润如雨后春桃,焕发着甜滋滋的味道。她正忙着把锅里的粥给舀出来,炒上两个下粥菜,余光瞥见老太太,忙不迭地擦了擦手上的水渍,乖觉的喊:“娘。” 沈回梦淡淡地嗯了一声,要去拿盆子洗漱,张秀花忙道:“娘,我都给您准备好了。” 说着,她端来装着热水的洗脸盆。 沈回梦手放进去,温度不烫不冷,刚好。她默了默,“你有心了。” 她起床的时间,并没有跟张秀花说,但看着碴子粥已经熬好,菜也切好了,还把热水也给烧得热热的,应该是忙碌了很久。 因为不确定她几时起,这个热水,恐怕还换了好几遍,就为了能让她洗上不烫不冷的热水。 怀着六个月的孕,还能这么折腾......厉害。沈回梦在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 老太太注意到她特意留的温水了,张秀花心里说不出的雀跃,这也表示,她的心思没白费。 昨儿老太太虽然答应了今天陪她去溪边,也说了原谅她,但她心里还是忐忑,翻来覆去想了想,还是得做点什么,让老太太打心里舒坦。 老太太舒坦了,她的日子也会好过点。 这个时代的牙刷,是用猪身上的毛制作的,也许是用得有些久了,沈回梦用起来,并没有什么猪骚味。 洗漱完,一碗碴子粥下肚。 这里冰糖昂贵,三两银子一斤。李家有一小罐子的冰糖,但是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把冰糖藏在了她枕头边的木箱子里,还上了锁。 冰糖,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老太太才会拿出来,每次也只是抠出几颗,分给家里的儿孙。 没有放冰糖的碴子粥只有食物本身的滋味,沈回梦第一次喝,觉得味道一般般,甚至有点剌嗓子。 她以前也喝过一次碴子粥,但是在北方的饭馆里。那碴子粥去了壳,喝着很温和,也很顺滑,和这个碴子粥的口感,有着千差万别。 “娘,儿子只请了两天的假,我得走了。”李永才来告别,身无长物,两手空空。 回来时怀里揣着银子,身上背着绣鞋和布匹,走时却连干粮也无。 沈回梦起身,将一个小包袱挂在了少年肩上,“里面是几个煮熟的鸡蛋,和两个馍馍,我还装了一罐子用猪油炒的酸咸菜,你路上饿了吃。” 李永才眨了眨眼,他是在做梦吗? 娘以前只在意他有没有带银子回来,从不会关心他上路时会饿。 可这回,娘好像不一样了,变得会关心他了,也会体贴他了...... 李永才捏了捏包袱,刚煮熟的鸡蛋还带着灼烫,烫得他心窝窝酸,声音低低地压着哽咽:“嗯,儿子知道了。” 沈回梦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走吧,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 李永才没有再作声,沉默地背着包袱出了院门,走了几步,他鬼使神差的回头,在看到门口空无一人时,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真是不知足。 要了又要。 娘能体谅他,已经是极为难得,怎么能可能目送他离开这个家? 李永才抿了抿唇,转身要走。 门口却出现了一抹身影。 沈回梦伫立,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李永才抿着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眶泛起一阵猛烈而酸涩的刺痛,他垂头揉了揉眼,嘴角慢慢地勾起,心酸又苦涩。 娘啊娘。 您这样,该让儿子怎么办才好...... 李永才抬起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扬起一个灿烂过了头的笑容,极其用力地一挥,迅即便大步流星地飞奔而去。 他要挣大钱! 挣真正的大钱,让娘对他更好。 他还要娶媳妇,让娘抱上大孙子,让娘颐养天年! 李永才攥着拳头,眼睛亮得发光。 答应了李明智,要陪着他媳妇去溪边。沈回梦寻思就这么空手去,也没可打发的物件,拿上了两件脏衣裳,端着盆喊:“老二媳妇,走了。” 吃过早饭,张秀花就一直忐忑地待在屋子里,等着老太太召唤她。眼看着这太阳都升起了,迟迟没动静,她趴在窗户边瞅了又瞅。 见老太太到了院子里,她赶紧到了房门外,端着盆的手心紧张到出汗,像望婆石一样,眼巴巴地看着沈回梦。 听见老太太喊她,张秀花忙不迭地上前,姿态卑微地笑:“娘,我来给您拿盆。” 张秀花的盆子里,堆着一家四口的衣服。农村人每天都要干活,当天干完活之后,一身的泥灰,洗澡过后脏衣服都会换下来,张秀花又是个爱干净的,没怀孕之前,在她家脏衣服从不会留到隔夜。 现在怀孕了,李明智不放心张秀花傍晚去溪边,便勒令她隔天一早再洗。 乍春的时节,衣物还是薄薄的棉袄子。比起沈回梦的两件里衣,张秀花盆里的衣裳,都冒了小尖尖。 沈回梦沉默了下。 “不用。” 老太太开口拒绝,张秀花有心想去把盆子接到她手上,可又不敢忤逆老太太,眼珠子朝着沈回梦的盆子瞟了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 犹豫了半晌,她小心翼翼的:“娘,要不还是我来拿吧,您年纪大了,身体还不好。” 沈回梦斜了一眼,目视前方。 “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再说,我还没老到连个盆都端不动。” “不,不不......”张秀花磕磕绊绊地想解释,但沈回梦却没有兴致听,这一态度也直接摆在了脸上。 张秀花脸色缓缓涨红,她很想解释说她不是嫌娘老,可娘连听都不想听。她也怕说多了,老太太误会得更多。 张秀花垂着脑袋,懊恼悔恨。 她又惹得老太太不痛快了。 第十二章:给足了张秀花的面子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诶诶诶!你快看那边!” 溪边,挨着路面最近的妇人,眼尖地瞅见从远处缓缓过来的沈回梦婆媳二人,用捶衣棒捅了捅旁边的人。 “哟呵!那不是李家老太太嘛!昨儿我听说她醒了过来,我以为是玩笑话呢!” “别说是你了,我也这么以为。不过这老太太身体是真好啊,昨儿才从鬼门关醒过来,今儿就来溪边洗衣裳了。” “啧啧啧你这就错了,她带着李张氏,肯定是想当着大家伙的面儿,跟李张氏算账呢!落人面子叫人难堪,可是她李老太太最拿手的本事!” “算啥账?我咋不知道?” “王家的你是真耳聋假耳聋?这事儿都传遍整个村了,昨天下午李张氏为着李老太太要把李妞妞嫁给酒鬼老刘的事儿,举着把菜刀满村追呢,听说还差点砍着李老太太了!” “娘喂......这李张氏也太大胆了,这跟泼妇有啥区别?” “啥泼妇?就是一疯婆娘!” “别说了!她们过来了。” 一声提醒,瞬间让七八张嘴闭上,氛围顿时安静下来,只剩衣裳搓洗摩挲的哗啦水声。 沈回梦和张秀花到了溪边,发现气氛安静到都有些诡异。安静的过了头,反而让人觉着有鬼。 根据沈回梦在村里从小生活到大的经验来看,这种氛围一般是刚刚说完某个人的坏话,恰好那个当事人又路过...... 沈回梦挑了挑眉。 也不管。 找了宽敞的位置,放下盆。 张秀花赶忙也过去,把盆子放到旁边,拿出小凳子,放到沈回梦的屁股下边,殷勤又讨好:“娘,您坐。” “你怀着孕,你自己坐。”沈回梦把凳子,放在张秀花的盆子旁,拉着她坐下,又拍了拍她肩膀,以示安慰,“你怀孕六个月还要操持家里的事情,辛苦你了。” 张秀花受宠若惊,如惊弓之鸟一样地看着老太太。天......她是在做梦吗? 还是快升天了? 居然听到老太太跟她说这样体谅的话,她果然是命不久矣。 张秀花身体飘忽忽的,脚也像踩着棉花,落不到地面,心里慌得要命。 屁股下的小凳子,宛如着了火一样灼烧着她,她险些要坐不住地站起身,对老太太跪下磕头,问老太太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如果是的话,任打任罚她都受着,只求别这么折磨她。 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只能咧着嘴角,笑得害羞:“谢谢娘,这么体谅儿媳。” “你是明智那孩子的心头肉,我自然得体谅你才是,不然那小子又该跟我急了。”沈回梦打趣地笑着道,给足了张秀花的面子。 昨天李明智对他又是恳求又是跪,让做什么事情还那么好使唤,为的就是这一刻。 她既然答应了,必不会食言。 从老太太嘴里听到心头肉,张秀花的脸颊微微泛红,那是被疼爱过的甜蜜味道,比蜜糖还甜。 溪边的众人看在眼里,不一不诧异沈回梦的态度,好几双眼轱辘轱辘地转,互相交换着揶揄的眼神,再加上撇嘴,以示戏谑的态度。 婆媳友好、互相谦让的场面,可不是这群八卦妇人想看到的,很快就有人不嫌事儿大的扯着嗓门道: “李婶子,要不还是您大度呢,昨儿才从鬼门关回来就被儿媳追着砍,现在又这么体谅儿媳,您真是这个!”那妇人笑咧咧地竖起大拇指,表示钦佩,但眼中却满是轻视鄙夷。 “是啊!厉害嘞!” 有人附和,你一嘴我一嘴地笑了起来。这群人连着沈回梦、张秀花一起嘲笑。 讽刺的笑声,落进张秀花的耳朵里,她如丧考妣,浑身发冷,恐惧地去看沈回梦,手止不住的颤抖。 以前她怀着妞妞的时候,也有这么一回,她记不太清做错了什么事情,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周围人嘲笑婆婆。 婆婆当场把她的头摁进水里,连着呛了好几口,又揪着她的头发,狂扇了好几嘴巴,她记不清有多疼了,只记得嘴里全是血。 牙齿也落了一颗。 她因此,差点落胎。 这也导致后来妞妞出生半年多,一直体弱多病,高烧连连,婆婆抱起妞妞就要扔进水里淹死,是她极力哀求,跪在地上磕破了头,又把自己陪嫁过来的两根银簪子送了出去,才求得婆婆心软。 多么熟悉的笑声,多么熟悉的地方,难道她今天也要经历一遭上一次怀孕的惨痛吗......张秀花紧紧攥着双手,眼瞳疯狂摇晃着,看着沈回梦的眼神惊恐不已,脚下缓缓后挪。 沈回梦眼皮动了下,将张秀花的神情尽收眼底,转而看向这群肆无忌惮的笑的八卦妇人。 “哈哈哈......噗——噜噜噜!” 靠沈回梦最近的妇人,被摁进水里! 笑声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沈回梦一个也没打算放过,夺步上前,一手攥着一个地往水里压! “松开咕噜噜......" “啊!” “啊啊啊!” 快准狠! 后边的妇人反应过来,张牙舞爪要硬杠,沈回梦抄起一块石头,猛地砸过去! 那妇人堪堪躲过,却也吓了一大跳,瞪着眼怒吼:“你疯了!死老太婆!” 沈回梦上前,扬手一耳光! 丝毫不带眨眼的。 那妇人扬着手也要回击,沈回梦却攥住手腕,横甩进了水里。 那妇人在水里吱哇乱叫,狼狈得像个落水狗。 原先被摁进水里的几个妇人,从水里爬起来,联合着一起上来,怒气冲冲:“死老太太,别以为老娘们不敢动你!今天老娘们非要拔你一层皮!” 沈回梦连踢带踹,还不忘冲呆愣住的张秀花喊:“傻站着干什么!帮我!” 张秀花如梦初醒,赶忙上去,胡乱抓着其中一个妇人的头发,龇牙咧嘴地臭骂:“死女人!叫你笑!叫你笑!” 光说不带劲,她还扇了好几嘴巴! 沈回梦一想到渣男老公、恶心闺蜜背叛她的事情,怒火直达巅峰,不管三七二十,遇到人就连扇带掐! “贱人!贱人!全都是贱人!” 第十三章:打群架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呼呼呼......" 沈回梦衣裳被扯乱了,头发也乱散在肩上,脸上也有几道抓痕,宛如一个老泼妇,但她双手掐腰,头颅抬得高高的,宛如打了胜仗的战斗鸡,睥睨着这群手下败将。 被水淹,又被连扇带掐,七八个妇人竟和两个人打了平手。 “哎哟哟......疼。” “娘喂,我的脸......” “奶奶的,这死老太太手劲儿真大。” 七八个妇人,各自散坐地上,疼的龇牙咧嘴,嘟囔着抱怨。 刚才一时冲动,和这群人动了手,张秀花这会儿冷静下来,看到自己惹了这么多人,其中有几个还是比她年长的老人家。 从来没打过群架的张秀花,胆小害怕的缩着脖子,躲到沈回梦身边,“娘,我好像闯祸了......” “自信点,是我们。”沈回梦一脸淡然。 尊重是靠自己争取来的,一味的软弱和退让,别人不会高看你一眼,只会让你显得很好欺负。 我们...... 张秀花愣住,心脏狠狠跳了下,第一次仰头,认真的去看她这个尖酸刻薄又偏心的家婆。 家婆,不一样了。 真的不一样了,从昨天醒过来后,家婆就变得很冷漠,甚至比之前还冷漠,对他们所有人都是。但有时候又语出惊人,让人听得心里一暖。 沈回梦拾起地上的盆子,眼皮耷拉着看这群丧家犬,“李家在哪儿,你们门儿清,要是想算账,欢迎随时上门来找,我会叫上我四个好儿子,好好招待你们的。” 几人一听,神色不自在的撇过头去,不敢与沈回梦硬刚。 不是谁家都像李家,有四个儿子。大儿子是个有学问的童生,二儿子勤快又能干,老三力大无穷又野蛮,老四虽然混不吝,但也是个男人。 这样的条件,别说是她们村了,就是别的村也是极少的,甚至没有。 就算是她们在场的几个,家里也只有一个儿子,或者两个,有的甚至全是闺女,一个男丁也无。 没有男丁,意味着没有后代,也就没有底气去和别人争,和别人抢。 在这里,儿子越多,就越有本事,也就越容易受到旁人的敬重和爱戴,反之亦然。 虽然不好听,但是事实。 没有人再嘟嘟囔囔,沈回梦喊了声张秀花,端着盆上了大路,沿着家的方向走。 临走前看了眼那群原本还哼哼唧唧不满,家婆一说话之后就瞬间安静了的碎嘴妇人们,张秀花第一次崇拜的看向沈回梦,神色隐晦。 沈回梦婆媳走得远了,几个妇人各自站了起来,王家的婶子碰了下脸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愤愤不平的道:“真是倒霉,我什么都没说,还挨了一顿打。” 这话,顿时让众人想起刚才挑事的那个人,她们眼神齐刷刷看向同姓李家的,有人抱怨道:“李二家的婶子,我说你也太不是人了吧,自己嘴贱害得我们大家伙被李老太太打成这样。” “要我看,她就是自己生不出儿子,嫉妒李老太太有四个儿子,挑拨大家伙针对李老太呢。” “这么说,李二婶子,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这臭娘们也太恶毒了!” “不得好死啊你!” 李二婶眼睛瞪圆了,“你们在鬼扯什么,刚刚你们明明也在嘲笑李老大家的,被打了没本事收拾回去,怪到我头上,你们也忒恶心人!” “放屁!我就是来洗衣服,被你给卷进来的!”有人心里不服,把堵在心口的怨气,一股脑全撒在了李二婶身上。 被喷了一脸唾沫的李二婶,却没法舌战群儒。因为,她骂不过来。 几人骂爽了,才端着盆子离去。 李二婶心里窝着一股气,怒气冲冲回到家里,看到堂屋里坐着一屋子的人,她上去,把盆子一摔。 李老二瞥了眼,眼神冷漠,“你又发什么疯?” 李二婶气囔囔的:“你媳妇被人欺负了!脸都抓成这样,你难道看不见吗?” 李老二收回视线,依旧很冷漠,“被抓也是你活该,谁叫你嘴贱老是说三道四。像你这么嘴贱的就该被好好教训,收拾一顿,你才会老实。” 李二婶气得肺炸,“你说谁活该!你给我说清楚!我是你媳妇,我被人打被人抓,在你眼里就是活该!” 怒火,被完全无视。 李二婶气不过,去抓李老二的衣裳,企图让李老二看着她,把话说清楚。 “你有完没完!”李老二狠狠甩胳膊,一巴掌扇过去,冷漠中掺杂着不耐烦,“给老子滚!泼妇。” 李二婶捂着脸,眼泪唰的落了下来,委屈又愤懑,“李老二,你没有良心!我给你生了十个孩子,操持家里家外,没得到你半点疼惜,还被冷落,你狼心狗肺!” 李老二冷笑,“对,我狼心狗肺,我没有良心,我是畜生......那你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我的吗!说我李老二家要绝后了!” “生一堆没用的闺女,全是赔钱货。你就是生再多,老子也不待见你。赶紧的,哪里凉快滚哪里,不要碍我的眼。” 李二婶如坠冰窟,瘫坐在地上。李老二看得心烦,直接踹了一脚,出门去了。 李家小闺女凑上去,心疼的想要拉娘起来,可却因为力量太小,实在拉不动。 “滚!”李二婶狂扇一巴掌,面目狰狞的怒吼,“滚啊!赔钱货!” 李家小闺女被吓得呆住,无助的泪水从眼眶里滚落,瘪着嘴哭得很委屈。 李二婶见小闺女哭,气不打一处来,变本加厉的折磨:“哭哭哭,就知道哭,我掐死你个死丫头!” “啊啊啊!疼!好疼!”小闺女惨叫着,眼泪不要钱的掉落,可却没人来拯救她,全都视而不见。 李家的其他人,全都躲了起来,耳朵听不见,眼睛看不见。 —— 第十四章:你可知你错哪儿了?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李明智是家里起得最早的那个,天麻麻亮就下了地里,拔完一块菜地的杂草,又松了松土,他想着回来吃早饭刚好。 回到家,家里没人。 他一如往常,去厨房给自己装了一碗碴子粥,坐在厨房外边吸溜。 大敞着的院门,张秀花浑身湿漉漉的走了进来,李明智忙放下碗,紧张上前,“怎么回事?你掉水里了?” 一种不好的念头袭上心头,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娘,娘推你下水了?” 张秀花摆手,刚要解释,沈回梦走了进来,身上也湿漉漉的,头发散成鸡窝,被抓破的肌肤渗出血珠,看上去,比张秀花还狼狈。 李明智沉默了下。 他惊世骇俗的瞪大眼,迟疑的看向自家这个柔弱的媳妇,他咽了口唾沫,“你,你动手打娘了?” “不是不是!我没有!”张秀花慌得一批,眼睛追随了下沈回梦,见家婆没误会生气,她才接着道,“我和娘在河边和那些碎嘴婆娘打架,水溅在身上才湿的。” 衣服其实就湿了个表面,但她里面没有,身上还是暖呼呼的。 “你?打架?”李明智扯了扯嘴角,一脸不信。媳妇被人打还差不多,哪里轮得到媳妇打别人? 媳妇,力气小,又是个需要他保护的,怎么可能胆子大到和别人打架? 还是打群架。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是真的!”张秀花见自家男人不信,学着老太太双手叉腰,十分的盛气凌人只装到了一分,剩下的九分,化作了娇憨。 “你要不信,就去溪边打听打听,我今天可凶了!” 李明智的目光温柔如水,嘴角抿起一抹浅浅的笑,大掌摸了摸媳妇的脑袋,“嗯,你好厉害。” 管它是真还是假。 媳妇真可爱。 李明智眼中宠溺,弄得张秀花都不好意思了,嗔怪的嗲了一眼李明智,像是在说,娘还在呢。 “你们亲热你们的,不必理会我。”沈回梦就着井水,搓洗着带去溪边没洗的衣裳。 这话一出,饶是一向不把老太太当回事的李明智,也红了脸。张秀花更是一整个脸,火红火红的。 衣裳不脏,随便搓洗搓洗就晾了起来,沈回梦还抽空去看了一下李耀宗。 李耀宗昨晚半夜下雨,被淋醒了,四月半夜下雨,冷得他浑身打摆子,回到房间里就发起了高烧。 沈回梦不紧不慢,坐在床头旁,欣赏着这张因发烧而红透的脸,没被打死的老太太要是知道了她的宝贝疙瘩发烧成这样,应该心疼坏了吧。 真是可惜。 她不是老太太,也没有那慈悲心肠。 李耀宗就是个无法无天的畜生,没有栓绳的蠢货。这个蠢货现如今是她的儿子,在外闯了祸,李耀宗摆不平的烂摊子,旁人只会找到她,要她负起后果。 这是伦理道德,也是自古以来的真理。 父债子偿,反之亦然。 但老太太没有男人,所以她要站出来,而且必须要站出来。 她来到这里,不是来收拾烂摊子的,也不是来接手这个骨子里都烂透了的傻逼。所以,她必然要想办法,让李耀宗彻底怕她,不敢再给她惹麻烦。 该用什么办法好呢...... 沈回梦探手,指尖在李耀宗脸上划过,最后落到喉结处,眸光渐渐暗了下去。 李耀宗昨晚淋了雨,脑袋昏昏涨涨的,睡觉也不踏实。有人进了房间里来,他察觉到了,但没什么力气睁开眼。 脖子上传来一抹凉意,宛如一条冷蛇缠了上来,李耀宗心惊的睁开眼,但身体软趴趴的,他用尽力气也只睁开了一条缝。 看清是老太太,昨天被抽打的惨痛记忆浮上来,他略有些害怕的往后缩了缩,干裂的嘴唇混着沙哑的嗓音一张一合:“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沈回梦眉梢略动,歪着头:“你可知你错哪儿了?” 李耀宗呆呆的眨了眨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还是绞尽脑汁的道:“我惹娘生气了,所以我有错......娘,我好饿。” 他委屈巴巴的,像个被错怪的孩童,撒娇求娘疼他。 沈回梦了然的点了点头,看来,李耀宗就是靠在老太太面前卖乖弄巧,避重就轻来获得她一次又一次的原谅的。 “乖仔。”沈回梦笑得憨态可掬,李耀宗也咧唇笑,带着几分示弱,“娘。” “娘也不想打你的,看你伤成这样,娘心里也不好受,但你几个兄弟因为娘的偏心吵着分家,眼看着这个家都快要散了,娘也是没办法,才在那么多人面前动手打了你。儿啊,你要理解娘。”沈回梦鬼扯,说得情真意切。 “分家?!真的?”李耀宗瞪眼,带着狐疑。 大哥最是孝顺,二哥和三哥又那么老实,竟然会提出分家的事儿,看来对娘偏心他的事情,已经容忍不了了。 李耀宗从十岁起,就隔三差五的跟老太太要钱,这一伸手就是六年多,能一直在老太太那里要到钱,除了他长得最像爹以外,另一面则是他很懂得适时示弱。 “娘,这些年您对我的照顾和偏心,儿子心里都有数,儿子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儿子不赌了,儿子也不抽了,儿子好好改过,往后孝顺您一辈子。”李耀宗顶那张鼻青脸肿的脸,说着要孝顺沈回梦的话,滑稽又搞笑。 这些话,老太太听过不下十次,每次都能被糊弄过去,然后下一次又给钱,反反复复,李耀宗像寄生虫一样的啃食老太太的血肉。 沈回梦眸子暗了暗,拉起李耀宗的手,一手捏着袖子擦了擦眼眶,喜极而泣的道:“你能理解娘的苦心是最好不过了,你这次一定要争气啊。” 李耀宗嗯嗯点头,一副改邪归正的做派。心里暗喜,老太太就是好骗,随便几句好话,就能哄住。 这两天先稳住老太太,到时候要个十两银子,那笔债还欠着呢。 那群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他得尽快还了才是。 这么想着,李耀宗又要说些好听的话,沈回梦没心情听废话,直接把手抽回,“你身上有伤,就好好躺着,我有点事儿要去忙。” “那娘,我的——”李耀宗想问什么时候给他端吃的来,话还没问出口,门就关上了。 李耀宗无所谓的躺下,得意的笑着嘟囔:“反正老太太肯定会给我端来吃的,谁叫我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呢。” 这一等,直接到了天黑。 从早上到晚上,没有人管过他。 李耀宗:“......” 我的饭呢! 第十五章:羊水破了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月色恍恍,洁白清亮,似白玉兰夜间绽放,静香幽兰。 沈回梦这些天什么事情都没做,也没急着去适应这里的生活,每天吃了去山上逛逛,闲暇时候多在卧房里待着。 在旁人看来,她是个死而复生、却健朗的人,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副身体被打残的伤痛,有多么的折磨人。 她常常在夜里疼得睡不着,伤口也隐隐溃烂发脓,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偷偷拿刀把烂肉刮掉,脓水挤掉,敷上草药。 草药,是在山上采的。不是什么稀罕药,就是生艾草叶。小时候她每次摔伤了,奶奶随手扯些艾草叶,在嘴里嚼碎了敷伤口上。 敷上去以后,伤口清凉清凉的,过个几天就会好,特别管用。 她发烧了,奶奶也会熬艾草水给她喝。 要说有足够的把握,改造好这一屋子心怀鬼胎的人,沈回梦不敢说这个大话,她眼下需要做的是,尽快养好身体。 免得让这个本就没什么亲情的家,变得更加摇摇欲坠。 再者,被背叛过一次的她,现如今谁也不信,她只信自己。 伤势,悄悄养了半月多,总算好完全,沈回梦把自己收拾了一通,准备着手管理这一家子,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惊呼。 “来人啊......” “我,我好像要生了!” 沈回梦推开门,柳灵巧扶着厕所门,一手托着肚子,一脸惨兮兮的,听见动静无助地看了过来,“娘,我,我要生了......” 沈回梦的呼吸不由的急促,那噩梦般的阴影袭来,令她微微晕眩。 咬了下舌尖,痛意让沈回梦清醒了许多,上前去扶住柳灵巧,“李大朗呢?” “他,他去拜访好友去了。”柳灵巧每一步走得都很艰难,眉头紧皱,双腿间有一股水缓缓下流,那是羊水破了。 临产的孕妇,居然没有拜访好友重要,这都是什么男人...... 沈回梦心里唾弃了句,小心扶着柳灵巧进屋子躺下,“你现在距离生产,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放轻松,不要紧张,我出去一会儿。” 交代完,她出去在院子里喊了几声。 没有回应。 这会儿晌午刚过,家里的人都出去了。 柳灵巧要生产了,身边不能离人,沈回梦托隔壁去叫产婆,她跑回厨房,架火烧水。 产婆,是隔壁村的。离这里两里的路程,赶过来的时候锅里的水刚烧开,沈回梦客气地将产婆请到屋子里。 产婆检查了下,笑着冲沈回梦摆手:“没事没事,头胎的要难一些,李柳氏是生过一胎的有经验,这离发动还有段时间呢,不着急。” 沈回梦听了,请产婆坐,又去泡了一杯热茶,才回厨房继续烧热水。 屁股刚坐下,柴还没来得及往灶头里送,一声叫喊传了来。 “亲家母啊!” 沈回梦出去一看。 竟是柳灵巧的亲娘来了。 “亲家母啊,我听你隔壁的人说,我闺女要生了,我立马就赶了过来,还提了一兜子的鸡蛋。” 沈回梦扫了眼。 说是一兜子,手提篮下面垫的稻草都快溢出来了,就上面浅浅的铺了五六个鸡蛋,还都小小的。 “我闺女呢?家里就你一个人嘛?”柳母左右看了看,像是很着急一样。 “在屋里。”沈回梦态度不咸不淡,柳家和李家来往不深,没什么交情可言。 “那行,你忙,我去守着我闺女。”柳母火急火燎地进了柳灵巧的屋子,嘴角好几个燎泡,像是上火了。 沈回梦看在眼里,一抹心思灵光般闪过,什么也没说,回了厨房继续烧水。 屋里。 “哎哟我的闺女啊,你真是受苦了。”柳母伏在床边,握着柳灵巧的手,一脸的心疼。 生产最是脆弱的时候,能看到自己的亲人,柳灵巧安心不少,她忍着阵痛,冲柳母笑:“娘,你怎么来了?” “你生产我能不来嘛,真是的。”柳母捏着袖子,给柳灵巧擦了擦汗水,“你瞧瞧你瞧瞧,你疼得脸都白了。” 柳灵巧只是笑,心里暖暖的。 “闺女啊,娘来呢一是想守着你生产,二则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柳母斟酌着开口,脸上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笑。 柳灵巧听出不对劲,笑容也淡了,“娘,什么事?” 一看闺女变了脸色,柳母连忙讪笑,“你大嫂前几天刚生完,是个大胖小子呢!” “是嘛!”柳灵巧的注意力被转移,听到家里有个男娃了,笑得灿烂,“这下,柳家也算有后了,哥他不得高兴坏了!” “是啊是啊。”柳母却没几分笑意,眉梢间满是愁绪,“你大嫂生个男娃,全家都高兴,只是你大嫂还没嫁过来的时候,咱家跟那边说的生下男娃就给十两彩礼,现在到了兑现的时候,家里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孩子都生了,还讲究这么多干什么?”柳灵巧都顾不上疼了,挣扎着坐起,“难道这钱不给,大嫂她还不认这个孩子了不成?再说她都跟大哥睡一张床了,离开柳家就是个破鞋,谁要啊?” 柳母点头:“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你大嫂家的人找上门,我也说要以孩子为重,后面养孩子还要花很多钱,可你大嫂家的人直接把咱柳家的娃抢走了,还把你大哥给揍了一顿,你大嫂也被接走了,撂下话说,什么时候给十两银子,什么时候还人。” “这不是土匪吗!”柳灵巧一激动,肚子也跟着痛,产婆赶紧过来,把她摁下去,“都快生产了,还这么激动干啥!快躺下!” 产婆转头又呵斥起柳母:“没看见你闺女都快生产了,还跟她说这些,你成心的吧?” 柳母不乐意了,“你说谁诚心的?那是我闺女,我会害她吗?” 产婆不想和这人起争执,翻了个白眼,走到一边了。 柳母暗暗啐了口唾沫,可怜兮兮的冲柳灵巧道:“闺女啊,你先把你的闲钱给娘,让娘应应急,回头娘有了再还你。” “我哪有闲钱啊,家里的钱全部都花在我当家的仕途之路上了。”柳灵巧也犯难。 柳灵巧是家里老二,最孝顺,有什么好的东西,从来都是往家里送,柳母看得出柳灵巧没隐瞒,她眼轱辘一转,凑近柳灵巧耳边道:“你婆婆应该有不少钱吧?” 柳灵巧嘟囔着:“老三在县城里做工,钱都给了老太太,应该不少,但那也不在我的手里啊。” “你傻啊,你这圆圆肚皮一看就是男娃,只要等生产完,你跟你婆婆开口,别说是十两银子了,就是金山银山,你婆婆也得想办法给你弄来!” 第十六章:仁至义尽,菩萨心肠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是啊!她怎么忘了!婆婆最喜欢男丁了,她这次的怀相,大家都说是男胎,村医二叔也说脉象摸着像男胎。 柳灵巧心里得意,面上却露出了些许犹豫,“这,这孩子还没出来呢,咋能知道是带把的还是女娃?” “哎呀!你别乱猜了!听娘的!娘生了你们几个孩子还能没经验嘛!这一看就是男胎!”柳母笃定地道。 柳灵巧听得心里美滋滋,肚子再次传来阵痛,这次是最为剧烈的,她脸色逐渐不对劲,“娘,我真的要生了。” 柳母也顿时紧张起来,扭头去喊:“老妈妈快过来,我女儿要生了!” 产婆过去瞧了眼,严肃地道:“闲杂人等出去。” 柳母也没耽搁,赶紧出了屋子。但人出去了,却守着门口,像个看门神。 她双手叉腰,冲厨房吆喝:“亲家母,我女儿要生了,热水热水!快些端来!” 话音落下,没有丁点回应。 柳母狐疑地等了会儿,厨房还是没动静,她气呛呛的走进去,铆足了劲儿的要找茬,却发现厨房没人。 心头气一泄,她去拿了个盆,一边舀水,一边愤懑地嘟囔着:“大儿媳生产,婆婆却不知道躲懒到哪里去了,这都什么人啊,恶婆娘也不怕被雷劈!” 水舀了一盆,她端着进了房里,放到床边的时候,还不忘冲正努力生娃的柳灵巧道:“闺女啊!娘亲手给你打的热水放这里了,你千万别紧张,好好生啊!” 柳灵巧痛到面容狰狞,根本没心情搭理,跟着产婆引导的呼吸。产婆从刚才听了柳母说的话,就对这人极其不待见,见状毫不客气地驱赶:“水放下就出去!” 柳母得了个没脸,灰溜溜地到了门外。 沈回梦烧水烧到一半,肚子闹起来去茅厕清理完存货,出来撞上柳灵巧的母亲,视线两两对上,她面无表情。 诶!她打水又连带伺候的,这亲家母连个笑脸都没有,还摆上谱了!柳母心里不痛快,双手环胸哼哼的:“这李家还真是没落了,亲家上门这么久,忙来忙去连杯热茶都喝不上,也不知道是老的没教好小的,还是老的根本就不懂规矩。” 柳母都想好了,只要沈回梦给她端来热茶,赔个笑脸,这个事儿也就揭过去了,毕竟她还等着闺女的孩子呱呱落地,跟李家老太太要钱呢。 不能得罪,但也不能示弱了去。 低位者,应该是李家。 她可是嫁了闺女过来的,本来就该是上位者。 柳母用下巴看人,实际却连接过对方的茶水准备都做好了,就等着沈回梦行动。 沈回梦目不斜视,从旁边路过,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直到她完全进了厨房,柳母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 哦!她明白了,是去给她倒茶了。 李家老太太可是很喜欢她闺女的,怎么可能会冷落她这个亲家母。 绝对是去倒茶了。 但一声招呼不打,也太不给她面子了,柳母心里不满,预备着待会儿接茶的时候,找点茬,让对方难堪。 又过了会儿。 彻底没动静了。 倒个茶要这么久的吗?柳母皱起眉,但转瞬间又笑了,这李家老太太也真是的,该不会是要翻好茶叶给她泡吧。 这下,终于知道要巴结她了。 也是,谁叫她闺女这么厉害呢,头一胎就是男娃,这一胎也是男娃,李家老太太心里不知道多美呢。 李老太太心里美,要银子那不跟闹着玩似的! 柳母越想越得意,仿佛十两银子已经摆到她的跟前,就等着送她手心里。 她甚至已经等不及了,火急火燎地跑去厨房,还没进门就笑呵呵的:“亲家母,你不用这么客气的,我其实什么茶叶都能喝——” 话还没说完,柳母就顿住了。 沈回梦根本没泡茶。 “你,你在干什么?”柳母犹疑地问,眼睛却看向了沈回梦的手上。 “烤红薯,很难理解?”沈回梦把红薯扔到下面的灶灰里,李家的灶台,上面是锅,中间是烧柴,下面是存放草木灰的洞口。 草木灰的洞里,一些火木星子也会掉下来,烧了一大锅水,下面积了不少的火木星子,她寻思着烤两个红薯来吃。 四月份的季节,李家红薯已经种下了地,剩了一些作为日常所需。 李家还有白薯,但她不爱吃白薯。 白薯扎实,但不甜。 红薯放进去,两边的火木星子掩埋上去,剩下的就是慢慢等了。 “我闺女在里面给你李家生娃,你作为婆婆在这里烤红薯?”柳母一脸震惊。 “不然?”沈回梦反问,“我给她烧水,给她请产婆不够,难道还要满世界吆喝,说我儿媳生孩子了,还是说我要表现出一副焦急忐忑的表情来?以示对柳氏的重视?” 搞笑,柳灵巧自己老公都不在意什么时候生娃,甚至在她临产期的时候去拜访好友。 她这个前不久被饿了三天三夜、死里逃生的婆婆,现如今能给她柳灵巧请来产婆,还坐在这里烧热水,已经是仁至义尽,菩萨心肠了。 要她担心柳灵巧的安危? 以她现在的段位,太深奥了,她做不到。 “好啊,好啊好啊,真是好极了。”柳母气极反笑,“我真是没想到,我闺女在你李家过的居然是这样的日子!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把闺女嫁给你李家!” 沈回梦耷拉着眼皮,有点无聊。 柳母更气了。 “你这个人,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同时,柳母心里也在怀疑,灵巧那丫头该不会是做什么事情,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了吧? 不然,为什么以前很稀罕的大儿媳,现在怎么跟路边石头没什么两样? 柳母心里惊疑不定,对沈回梦也没了刚才那么强硬的态度,脸色都软和了好几分,只是沈回梦没有开这个口,她也不想太过讨好,显得自己廉价。 一会儿闺女生完,她可得好好问问,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今天必须要到钱! 她是不可能空手而归的。 第十七章:管住你的嘴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黄昏日落,人影寥寥。 李家,一片寂静,只剩屋子里不断传来呻吟声,夹着痛苦,夹着虚弱。 李妞妞、李芽儿,两个小姑娘时不时地进出产房,端水进去,又端水出来。 “娘,要不让个人进去瞧瞧吧?这都生一下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李大朗神色略显焦急,一身苍青色长袍,一头长发束起,将他衬托得越发像个书生。 “行,那你进去。”沈回梦张口就道。 “这......这不合适吧,血腥之地男子进不得,会影响我的仕途前程。您儿子将来是要做大官的,怎么能因为这个事情影响到呢?您说是不是,娘?”李大朗眉宇微皱,一脸不赞同,眼神希冀地看着沈回梦。 他希望娘能进去。 娘不会害他,更不会害媳妇肚子里的男娃,这个家,他只放心娘进去。 沈回梦扯了下嘴角,斜眼看他,“那你还真是废物。一点血腥就影响了你的仕途,说明你也没什么大本事。” 李大朗脸黑了。 “娘,你怎么能如此说儿子?” 他一怒之下,怒了下。 “娘,儿子若有哪里惹您不高兴,儿子道歉,只求您别气坏自个身子。” 沈回梦双手环胸,没再吭气。 “女婿啊,我看还是我去吧。”柳母一脸哀愁地过来,眼神幽怨,“我闺女现在生死未卜,我这个当娘的实在是提心吊胆,害怕她出个什么事情,我要进去陪着我闺女。” 李大朗征求地看向自家老娘,老娘直接背过了身,不想理会他这个破事。 李大朗讪讪的,“那就劳烦您了,岳母。” 柳母摆摆手,端着一盆热水进去了。 产婆正在焦头烂额的,催着柳灵巧用力。柳灵巧生产了一下午,早就是精疲力尽,哪怕后来用人参片吊着气,她也奄奄一息,用不上一点劲。 产妇这样的情况,产婆也不是没遇见过,她一咬牙,掏出银针匣,放酒碗里沁了沁,朝着百会穴扎,“柳氏你别乱动,可能会有点疼,但千万别乱动。” 百会穴,轻易扎不得,医术不精者一个不小心可是会扎成痴呆的,但眼下也顾不得了,人命要紧。 正要下针,身后传来动静,产房里本来就够乱了,还有人进来添乱,产婆没一点好脸色,头也不回地呵斥:“出去!” 柳母没理会产婆,自顾自的把热水盆子放下,担忧地凑近,握着柳灵巧的手,“闺女啊,你千万坚持住,你一定要替李家生下男娃,不然你大哥的幸福,就要因为你毁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没看见产妇已经快要没意识了吗!”产婆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你要想你闺女一尸两命,你尽管说些废话。” “你这个产婆说些什么晦气话呢!我是她娘,这李家全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没一个关心我闺女。我做娘的担心我闺女,我还有错了!”柳母一点出去的意思没有,理直气壮地跟产婆争了起来。 产婆眼前一黑,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蠢?她气极反笑,走到大门口,冲沈回梦等人喊:“你们来个人,把里面这个颠婆拉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李大朗走上前,但在距离产婆五步外停住,往产婆满手血污瞟了下,眼中闪过嫌恶。 产婆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从人情世故里摸爬滚打过来的,将李大朗的嫌弃看在眼里,她气得脸都红了,直接看向这个家能做主的沈回梦。 “李家阿姐,你快些叫上你家里两个力气大的,把屋子里的那个颠婆拉出去!不然产妇该有危险了。” 沈回梦冲李大朗扬下巴,“李大朗,去,把你岳母拉出来。” 李大朗避瘟疫一样地后退好几步,讪笑着连连摆手,“娘,我进去真的不合适,男子见不得血污,文祖师爷会不高兴的。” 同为女人,也同为怀孕的孕妇,平时有再大的嫌隙,这个时候张秀花开始担忧起了柳灵巧,同时也对李大朗这副没担当的样子,狠狠唾弃。 自己的媳妇都危在旦夕了,这个人居然还在顾忌什么血污,到底是人重要,还是那一肚子的圣贤书重要? 李大朗嫌晦,迟迟不肯进去,里面的人也不肯出来。产婆想直接施针,却几次被柳母动产妇,导致她根本没法专心扎针。 沈回梦不想去惹这个麻烦,不愿进去。她不是什么大度无私的人,这具身体躺在床上,三天三夜没人管过死活。 柳灵巧在老太太快要断气的时候,说些戳肺管子的话。落井下石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陷入被动之地。 再说,最先提建议让人进去的时候是李大朗,谁制造的问题,谁解决。 张秀花怀着身孕,不能受刺激,去不得产房。李耀宗前几天养好了伤,就不见了人影。家里的三个孩子,对年长的长辈从来只有尊敬的,哪里敢去动手拉扯? 这事儿仿佛就这么僵持住了。 张秀花抿着唇瓣,望着紧闭的屋子,满是对里面产妇的怜悯和忧心,李明智看在眼里,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的手,“我进去,把柳家的拉出来。” 张秀花纠结了下,点头。再这么下去,可就是一尸两命了。 里面生产的是他媳妇,又不是他李明智的媳妇,李明智进去个什么劲?李大朗只身挡住,蛮横无礼:“你不准进去。” 李明智一手推开,张口就骂:“废物东西。”但话出口,他还是下意识看了眼老太太,但在沈回梦视线看过来的时候,他又赶紧避开了去。 不知道在避什么。 但他就是很慌。 李明智生来力气就大,又常年干农活,敲了敲门,让产婆把该遮住的都遮住后,他大步流星进去,一把抓起柳母,像老鹰抓小鸡一样,直接把人抓了出来。 全然不管柳母如何吱哇乱叫。 把人往院子里一扔,李明智回到了张秀花的身旁,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柳母,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柳母胡乱的整理了下衣裳,手指绷得直直的,指着李明智要发作,却被沈回梦一个眼神骇地止住了。 沈回梦懒懒的,“这是李家,不是你柳家,你最好管住你的嘴。” 柳母浑身僵硬,讪讪地扯了扯衣裳,不敢吭气地扭过了头。李大朗的眼珠子,往李明智和产房来回瞟了好几眼,意味不明。 第十八章:挑拨她和她丈夫的关系,休想!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不得不说,产婆真的有一把刷子,施针后不久。 一声哇哭从屋里传来。 孩子出生了。 “母子平安!” 产婆出来报喜,沾着满手的血,沈回梦递了一条热帕子上去,产婆笑眯眯地接过擦手,“哎哟,李家阿姐你是不知道有多凶险,那孩子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憋紫了,我打得他屁股都肿了才哭出声的,要是再迟点那可就凶险了。” “您辛苦了。”沈回梦扭头喊李大朗,“快些,拿红包来。” 李大朗懵了,这红包不是娘准备吗?怎么开口跟他要?但在外人面前他不敢说,双手在身上乱摸了一通,最后在袖子里摸出了三枚铜板...... 产婆看见那三枚铜板,笑容顿时僵硬了。三个铜板子儿,打发谁? 堂堂一个童生,还是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身上居然连给产婆的封红都给不出,真没出息。 产婆鄙夷地嗤笑了声,“呵......我今日也算是长见识了哈。” 李大朗最在意的就是这张脸面,被沾满血污的产婆这般讽刺,脸上染了愠怒,可他白日里宴请好友,身上带的银子全用光了,这会儿他拿不出钱。 李大朗拉着沈回梦到了一旁,笑嘻嘻地求道:“娘,您就帮儿子这一次嘛。您儿媳给您生了个大胖小子,您老看在灵巧地份上,先把产婆的红钱给了行不?” “你媳妇在怀孕期间存下不少钱,你夫妻二人也跟我要了几次,那些钱呢?”沈回梦反问。 “我,我那不是见好友,需要应酬嘛,然后,我就给......花了。”李大朗神情瑟瑟的,说得很没底气。 “但是!”李大朗立马又严肃地道,“娘,我这次打听来不少事情,我觉得我明年一定可以高中秀才,到时候朝廷每月给的补贴,我全拿来孝敬您。” 什么都还没着落,就开始跟她花大饼了,沈回梦不吃这套,“我该给的钱一分没少,现在我也不可能拿出钱,自己想办法。” 软的不吃,硬的李大朗又不敢,看了看自家老娘,又看了看那边还在等着的产婆,他只能将柳家岳母放墙角的鸡蛋提起,扯起个笑容,迎着产婆上前去,“老妈妈您辛苦了,只是我家里发生了些事情,眼下手头拮据,没别的孝敬您,这筐鸡蛋您拿回去吃。” 这框子是装鸡蛋还是装稻草啊?稻草都快满出来了,鸡蛋就几个。产婆呵呵笑得冷漠,“我看不必了,这鸡蛋你还是自个留着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要?那太好了!李大朗欢喜得很,这下媳妇有鸡蛋吃了,补好身子给他小儿子喂奶。 李大朗想的是,反正他现在也两个儿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他完成了,以后也用不上产婆。 反正都用不上,也没必要费财费力地去讨好。 产婆给自个气笑了,回屋也不管床上的人,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转头要走,衣角被人拽住。 是柳灵巧。 她从枕头下,掏出一个红包递出去,“老妈妈辛苦您了,我丈夫饱读诗书,凡尘琐事他很少涉及,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多担待。” “闺女啊,你可长点心吧。”产婆坐到床头,忍不住小声提醒,“你在这里给他生娃,鬼门关都走了一趟,他却连产房都不愿意进来,说什么血污之地,不能脏了他的鞋,你说说,这是人说的话吗?” 柳灵巧皱眉,不悦:“老妈妈,红包您收了没什么事情,您还是快走吧,我要休息了。” 她丈夫是什么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丈夫读书,全都是为了她,还说了等丈夫考上秀才,她就是秀才夫人! 她丈夫是立于天地的大男子,本来就不该进产房这种血腥之地。 这老妇人什么也不懂,还想挑拨她和她丈夫的关系,休想! “哎哟我去,这都什么人呐。”产婆无语吐槽,夺过红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李家。 没走多远,一抹身影拦住了去路。 又一个小红包递了过来。 产婆抚了抚鬓间的细丝,没急着去接红包,看向来人,“我记得你是李家老二吧,你这是何意?” 李明智客客气气把红包塞进产婆手里,便后退了几步,尊敬而温和:“我与我大哥虽都是李家人,但他是他,我是我,我媳妇还有三个月多点就要临盆了,到时还得麻烦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指尖摩挲了下,里面应是一两银子,产婆眉梢挑了挑,对这么懂人情的人,她也露出了笑脸,“瞧你这话说的,咱冯家村和李家村隔这么近,都说远近不如近邻,李家兄弟,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李明智抿唇笑,又把手上的篮子递过去,“这是我娘托我拿来的,今日真的麻烦您了。天色不早,您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篮子递过去的同时,李明智想起了方才他独自出门时,身后冷不丁一道声音叫住他,给他吓一跳。 老太太现在走路没声音,突然就冒出来,真的很吓人。 “这个篮子给冯妈妈,跟人家客气点。” 娘说完了话就去了厨房。他提着篮子,里面沉沉的,上面盖着一层蓝布,也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他也不太敢擅自打开。 现在把东西交了出去,他也算完成了任务,当即没再停留,跟产婆道了一声离别,就走了。 产婆撩开蓝布,里面一条小腊肉映入眼帘,旁边还有八个鹅蛋,个个圆润,蛋壳也白白的,看着就不错。 “哎哟这李家娘子真是客气......”产婆乐得合不拢嘴,她喜欢吃鹅蛋的事情,不算什么秘密。 时常也有人为了讨好她,送几个鹅蛋,但都是当面送,生怕她不记得这份人情。 这私下送还是第一次呢。 这李家还是有明事理的人嘛,脑子有毛病的只是个别,产婆这么想着,对李家的人改观了许多。 —— 刚生产完不能一下子大补,刚开始几天要以清淡为主,沈回梦在锅里卧了两个鹅蛋,放上枸杞和红糖,以及几颗红枣,熬成汤水。 李大朗在旁边猫猫祟祟的,像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沈回梦不想听,只把一碗鹅蛋水放他手里,“你媳妇生产这么久,吃不得油腻,这碗鹅蛋让她吃了,补充补充体力。” “哦。” 李大朗端过碗,张嘴刚要说什么,却在沈回梦的直视下,什么闷屁都憋了回去。 第十九章:自己心里掂量着算一算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柳灵巧这会儿子精神头不错,身下收拾干净后,她倚靠在床头,搂着婴儿喂奶。 旁边坐着柳母,一脸慈爱地看着闺女和外孙,时不时地逗笑道:“你瞧瞧,这眉眼跟大朗那小子多像啊。” 柳灵巧也笑得很温柔,瞧见端碗进来的李大朗,忙不迭地笑道:“当家的,你瞧。” “诶,好好好。”李大朗把碗饭到一旁的小桌上,凑近了去瞧。白白的脸颊,小小的手,长长的眼睫一颤一颤的。 小宝宝此刻正闭着眼嘬奶,乖巧又可爱,看得李大朗心里一软。虽然不是第一次当父亲了,但看见身体里流着他李大郎血脉的孩子,还是很激动。 感谢上苍,让他再次当上父亲。 李大朗勾起一抹笑,把碗又端到手里,舀起一口汤吹了吹,“来,喝口鹅蛋汤,娘给你煮的。” “哎哟!这什么呀?”柳母捂嘴嫌弃,“我闺女刚生完,连鸡汤都喝不着?这也太寒颤人了吧。” 柳灵巧都准备张嘴接汤了,听见这声话,毫不犹豫地站到柳母那边,“当家的,我刚生完你儿子,身体虚得很,家里不是养了十多只老母鸡嘛,你让娘抓一只杀了,熬成汤我要喝。” “娘说你刚生产完,不宜大补,吃点清淡的对你身体好。”瓷碗太烫,李大朗一边说着,一边把碗饭到了桌上,捏揉着耳朵,缓解指尖的滚烫。 “什么对你好,我看分明是舍不得吧!”柳母故意挑刺。 柳灵巧也拿乔了起来,“当家的,娘到底什么意思?” “你要想知道,自个问娘去。”李大朗见柳灵巧不吃,也不再管柳灵巧生产了一天此刻最是虚弱的时候,他自个舀起鹅蛋往嘴里送。 应酬根本吃不饱,这会儿都天黑了,他饿得要命。 柳灵巧是个憋不住屁的,一听这话,立马就下了床,去厨房找老太太。 沈回梦正在下面条,面条是李家二叔送来的荞麦面,黑乎乎的,吃着带股清新的苦味,她还挺喜欢的。 “娘。” 柳灵巧梗着脖子,“我这次可是给家里添了个男丁,是个大功臣,您怎么能让我喝那劳什子鹅蛋汤呢?” 沈回梦耷拉着眼皮,波澜不惊,“那你想吃什么?” “那当然是老母鸡了!”柳母站出来抢道,“老母鸡最补,这谁不知道?” “可以,按市场价一百五十文,你给个一百文,我给你端上桌。”沈回梦明码算账。 柳灵巧瞪大了眼,“我吃个鸡,你还要收钱?!” 李大朗也惊了,三两下把鹅蛋汤喝完,抹了把嘴,挡在沈回梦跟前,“娘,灵巧刚生产完,您就看在她这么虚弱的份上,给杀一只鸡吧。” “那行,你给。”沈回梦摊手讨要。 李大朗扯着嘴角笑,“娘,别开玩笑了。” 沈回梦面无表情。 李大朗:...... 好吧,娘不是在开玩笑。 柳母气的冲到前面,气指颐使:“李家的,做人不是这么做的,我女儿刚给你家添了香火,现在连吃个鸡都要收钱,你也不怕遭天谴!” “诶诶诶!”李大朗吓得赶忙过去要打柳母的嘴,却在媳妇的眼神威慑下,给止住了手。 他自己的娘,他自己维护:“岳母,您是灵巧的母亲,也是长辈,我尊敬您,但这不是您可以辱没我娘的资本,请您慎言。” 柳母气得脸涨红,“好好好,你李家的人,我今天算是开了眼,好极了。” 柳灵巧也豁出去了似的,怒瞪着李大朗,“当家的,今天我就问你一句话,这个鸡我还能不能吃上?要是不能吃上,我就回娘家!我娘家鸡多的是!” 柳母霎时慌了,想要让柳灵巧把话收回去,她养的那些鸡都是给乖孙和儿媳妇的,没有柳灵巧的份。 可话已经说出了口,柳母也只好梗着脖子,狠狠点头:“就是!又不是就你李家有老母鸡,我柳家也有。” 沈回梦挑眉,“那请吧,慢走不送。” 李大朗也笑呵呵的,“媳妇你回了娘家,多吃几只老母鸡,一定要把身体补好了再回来。正好我今日得了几本不错的古籍,想好好研读一番。” 柳灵巧:...... 柳母:...... 不是!这李家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柳母一口瘀血堵在心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柳灵巧被气得不行,决然道:“好!我走就走!你们别后悔!” 柳灵巧当即就要回房里去收拾东西,柳母赶忙拦腰抱住,柳灵巧挣扎:“娘!你别拦着我!这里不留我,我要回家!”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没必要!”柳母笑得极其勉强,她的鸡,只有儿媳和孙子可以吃!其他人休想! 好不容易将柳灵巧给拉住,柳母也不敢再要求吃什么鸡了,就怕幺蛾子再起,她捋了捋乱的头发,讪笑着道:“哈哈哈......多大点事儿是不是,没必要刚生完娃就回娘家,让外头人看见了不好,平白让人说闲话。” 这话茬,无人接。 柳母脸上的笑,这下子难看了。 这李家老太太,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讲情面了?连个台阶都不给人下的。 柳母掐了下柳灵巧的胳膊,眼神示意。柳灵巧一下子明白了,清了清嗓,“娘,我家里遇到了点急事,您看您能借个十两银子应应急不?” “你看我像十两银子吗?”沈回梦双手环胸,淡定反问。 柳灵巧呛住。 “既然你起了床,那我也把话跟你说明白。”沈回梦说着,顺便指了下后院的老母鸡,“老母鸡市场价一只一百五十文,鹅蛋十文钱一个,虽比不上老母鸡,但我刚才给你煮了两个鹅蛋,你自己心里掂量着算一算,我给你吃的是好还是差。” 柳灵巧抿唇,没话了。 鹅蛋,真不算差。 鹅蛋,村里婆娘们都说这玩意儿下奶,还很营养,她刚才看见是鹅蛋汤,心里是高兴的。 可...... 娘说了,要拿十两银子回去。 第二十章:她不喜欢当电灯泡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柳灵巧没底气再去借钱,回了房间,柳母跟着上去,想让闺女再去争取一下。 “娘,我是你亲女儿吗?” “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你当然是我亲生的闺女了。”柳母嗔怪地拍了下柳灵巧的胳膊。 “那为什么我刚生产完,你就要让我去操心这种事情?”柳灵巧只觉得很累,她好不容易生下男丁,连休息都没能,就要掺和进这些事情。 婆婆给她准备的鹅蛋汤,她明明很喜欢,却因为娘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也只能顺坡下驴。 “那不是为了你大哥大嫂嘛!”柳母拽着柳灵巧的胳膊,“你听娘一句,再去找你婆婆争取一下,娘不能空手而归。” 柳灵巧眼里闪过一抹失望,抽离了胳膊,将柳母推到门外,“娘,您今天就先回去吧,我身子虚弱要休息了。” 说完,房门关上。 柳母还想劝一劝,却碰了一鼻子的灰。 “这死丫头真是的!” 柳母气得砸了下门,扭头又跑去厨房,看见沈回梦在嗦荞麦面,她自顾自地拿了碗,给自己也挑了一碗,码上酸菜臊子,随便搅拌两下往嘴里送了一口。 “嗯?!” 柳母睁大了眼,被惊艳到了。 她家老头子不喜欢吃苦的食物,所以她家也从来不吃荞麦面,她都快忘了这个味道。 嗯嗯嗯,香! 柳母嗦了好几口,这才开口求沈回梦:“亲家母,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儿媳和我乖孙被我那边的亲家接走了,说不给十两银子,就甭想我见到我乖孙。” 沈回梦来了一丝兴趣,主动搭话道:“为啥是十两?” 柳母哽住。 这亲家母还真是一语,抓住重点。 闺女靠热乎乎的孙子都没能让这老太太松口,现在要想借钱,也只能一吐为快了......柳母不确定最后能不能借到钱,但她此刻心里苦闷得很,嘴上絮絮叨叨地,把这阵子发生的事情都给说了。 其中,还夹了一些添油加醋。 和抢人时的现场描述。 柳母的话音落下,沈回梦的一碗面也正好吃完,旁边偷听的张秀花,忍不住点评道:“这件事是你儿媳做得不对,她既然嫁到了你家,就该以夫为天,可她却任由她娘家去要钱,去吵去闹,最后还跟着娘家的人走,这太不像话了。” “是吧!”柳母仿佛找到了志同道友,眼睛闪着亮光,“我这儿媳什么都好,就是胳膊肘往娘家拐,不像话!” 自己的话被人赞同,张秀花正在兴头上,还想继续说,却被沈回梦打断:“你吃饱了吗?” 张秀花神色微滞,悻悻地没再说话。心里却有些委屈,她没有说错话啊,嫁到婆家就是婆家的人了,她也没偏娘家,婆婆怎么又不高兴了? “这会儿天色不早了,今晚你睡我家老三那个屋子吧,明日一早再回去。”沈回梦放下碗,安排道。 来者是客,柳氏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借住一晚,无伤大雅。 柳母瞅了眼外头,外头黑洞洞的,她也有些不敢走夜路,这附近有野狼野熊的。 吃完了荞麦面,柳母就在沈回梦的带领下,去了老三屋子里休息。 沈回梦回到厨房,张秀花还在低着个脑袋,闷闷不乐的。 她顿了顿,走到张秀花的跟前,“咋?不开心?” 张秀花仰头,婆婆近在咫尺。 她有些胆怯地往后缩,摆了摆脑袋,不敢造次。 “不让你说话,是为你好。”沈回梦试图开解这个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的儿媳。 “为我好?”张秀花眨眨眼,不懂。 沈回梦也不急着洗漱了,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细细分析道:“柳家这个事情在我们听来是下饭菜,不过随便一听就过去了。但她是柳家的人,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现在感到不满、气愤、讨厌自己的儿媳,但不保证她时时都讨厌她儿媳。 万一你说多了话,惹得柳氏记在心里,人家背后指不定怎么和别人蛐蛐你,说你挑拨人家婆媳关系,是个不会把门的长舌妇。” 张秀花顿时慌乱了,“这么严重吗?” “娘说得不错。”李明智冷不丁冒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躲在哪里偷听。 沈回梦瞥了眼李明智,这家伙是怕她针对他的宝贝媳妇,偷偷躲着观察吧。还真是跟护小鸡崽子似的。 她不喜欢当电灯泡,很懂事地站了起来,端着洗脚盆出去了。 李明智走到张秀花的身旁,搂着自己媳妇的肩膀,“娘刚才所言不假,你应该听进去。” 张秀花乖乖点头:“我知道了,当家的。” 但同时,张秀花也仰头去看李明智,在看到那双好看的眼睛,落在了门外的婆母时,她抿了抿唇。 旁人只道当家的孝顺又老实,当家的也只当他恨婆母的偏心,但只有她最清楚,当家的有多希望得到婆母的认可。 当家的,有时候特别像小孩。 喜欢闹别扭,不说自己心里所想,要让她去猜,猜得不对,还要跟她生闷气。 她犹记得,当家的几年前夜里突发高烧,她给当家的换额间帕子的时候,当家的攥住她手腕,一声又一声地喊娘...... 双眼不安地紧闭,眼睫湿湿的,声音颤抖着,像个快要碎掉的罐罐,好脆弱。 看得她心疼得要命。 她求婆母去看看当家的,可婆母却说:“他发烧请大夫就是,我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什么用?再说家里哪有闲钱请大夫?让他自己扛过去。” 婆母说完话,转头就去了李寄望的床头,眼巴巴地守着,柔声问着要不要请大夫,要不要吃啥,要不要喝啥,还亲手换帕子。 她当时恨到了骨子里。 她不明白,婆母为什么可以如此区别对待。 她不明白,但她记到了今日。也是因为她恨,所以在婆母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她装眼瞎,装耳聋。 但如今...... 张秀花看了看当家的,又看了看外面的婆母,她觉得,婆母开始变了,也许她也会变吧。 那碗鹅蛋汤被李大朗给喝了,柳灵巧到现在一口吃的都没有进肚子里,沈回梦又给煮了一碗鹅蛋汤,放在李大朗手里,“这次,你要是再偷吃,你今晚就去鹅圈里睡。” 李大朗:...... “儿子不敢,娘。” 第二十一章:说话呛呛的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一夜急雨,到了清晨还淅淅沥沥的,屋檐滴答滴答着水珠,到处都湿哒哒的,空气中也泛着丝丝寒意。 “李大朗,厨房里有些木炭,你烧好送到你媳妇那里去,她刚生产完不能受寒。”沈回梦站在屋檐下吩咐。 李大朗正坐在两扇大开的窗前摇头晃脑的诵诗,听到老太太的召唤,他有些不情愿,“娘,这都五月了,还生炭有点浪费吧,而且我也没感觉冷啊。” “你是在跟我讨价还价吗?”沈回梦眸光淡淡的,却带着慑人的寒意。 “......儿子不敢。” 李大朗嘟囔着站起,“真是的,灵巧哪有那么娇气,五月的天还要生炭给她烤,以前也不知道是谁说炭很贵,要省着点用。” 嘴上抱怨,李大朗动作也慢梭梭的,老半天才烧燃炭,李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家里所用的炭是市面上最常见的软木炭。 软木炭,是由松木、杨木这类杂木烧制而成,燃烧速度快、灰大、产生的烟雾也较大,这类木炭多是普通老百姓在用。 看了眼那冒着白烟的木炭,沈回梦从锅里端起两碗鸡蛋羹,嘴上嘱咐道:“木炭盆先别急着端进去,烧一会儿等烟散一散,待会儿木炭盆端进你媳妇的屋子里后,窗户打开透风,别开太大,免得她吹着风。” “哦。”李大朗拿着个蒲扇,有气无力的应声。李大朗很少干农活,也很少干家里的活。让烧个炭,他点了好几次火才烧燃。 弄得整个人灰头土脸,异常狼狈,手上还黑糊糊的。 鸡蛋羹放在托盘上,沈回梦瞥了眼李大朗,“从今天开始,你跟李明智一块下地干活。” “什么!” 李大朗瞬间清醒。 “凭什么!” 沈回梦不想与其争论,去到了柳灵巧的房里,把一碗鸡蛋羹放下,“早上吃点鸡蛋羹,养养胃。” 柳灵巧这会儿正在奶孩子,目光看向那碗黄灿灿的鸡蛋羹,细腻而光洁,看着就诱人。 鸡蛋寻常人家也吃得起,但为了能多赚点钱,大家伙都会把鸡蛋攒起来,拿到集市上去卖,李家也不除外。 老太太对她虽然比张秀花大方,但也很少让她吃到鸡蛋,更别提做成鸡蛋羹,端来送给她…… 柳灵巧咽了口唾沫,有些愧疚的看向老太太。 “娘,昨晚我......” “坐月子是产妇最大的事情,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后面再说。”沈回梦语气淡淡的说完,就出了这个房间。 “诶,你还别说,这鸡蛋羹蒸的不错,滑溜溜的。”柳母端着鸡蛋羹嗦了一口又一口,笑眯眯的和柳灵巧道。 柳灵巧心里有些不舒服,“娘,那是婆婆给我准备的。” “就吃你两口鸡蛋羹,你还不高兴上了,你这丫头真是的,我又没吃完,还给你!”柳母嗔笑着,把碗放了回去。 平整到碗口的鸡蛋羹,一下子少了一半,柳灵巧抿了抿唇,看向柳母,“娘,你该回去了,家里没个女人做饭伺候,爹和大哥小弟他们吃饭啥的也不方便。” 柳母搓了搓手,笑得有些拮据:“这钱,闺女,你看能不能再帮娘争取一下?” 到底是自己的亲娘,柳灵巧叹了口气,“等我出了月子,我会想法子跟我婆婆提一提,现在你就先回去吧。” “出月子?那不要一个月?”柳母不情愿写在脸上,“就不能现在?” “你是想让我拖着刚生完崽的身体,去跟我婆婆闹个天翻地覆吗?”柳灵巧心里不舒坦,嘴上开始呛呛起来。 “我不是那意思,你这丫头真是的,这么激动干什么。”柳母倒打一耙。 “我——”柳灵巧有种一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感觉,一下子泄了气。 柳母也知道自己待在这里不合时宜,起身拍了拍屁股,叮嘱柳灵巧照顾好身体,就走了。 两碗鸡蛋羹,一碗给了柳灵巧,一碗沈回梦给了张秀花。 理由也很简单。 “你二叔早说过你身体虚,需要多补,从今天起你和柳氏吃一样的,我给她准备的也会给你准备一份,你要好好吃,别亏待了自己。” 张秀花受宠若惊,端着鸡蛋羹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李明智提醒她:“还不快跟娘道谢。” 张秀花这才反应过来,“谢谢娘。” 沈回梦淡声嗯了一下,回了厨房吃早饭。早饭是她用隔夜饭炒的蛋炒饭,剩饭不多,就够她一个人吃。 其他人是吃糙米糊糊。 老太太是一家之主,早上别说是吃蛋炒饭了,就是吃大鱼大肉,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昨晚下了雨,今天山上菌子应该不少。沈回梦在家里待着也没事干,提着背篓便要去山上逛逛。 走到院子里,李大朗凑了过来,讨好的笑:“娘,您要出门?” 恰逢李明智从旁经过,沈回梦顺势对李大朗道:“跟着你二弟一起出门,去地里干活。” 这话一出,李大朗、李明智的脸色都变了。 一人诧异,一人惊讶。 “娘,真的要去啊?”李大朗抓耳挠腮。 “你看我像是在和你说笑吗?” 李大朗:....... “不是,娘,我明年春日就要乡试了,这眼看着也没几个月了,我温习的时间都不够,没时间干农活。” “你考过几次?”沈回梦问。 “......五次。” “你考上了吗?” 李大朗哑口无言。 “李家不养闲人,你要想吃上今晚的晚饭,干活。”沈回梦不带半点商量的口气,把李大朗还想软磨硬泡的念头给怼了回去。 李明智眼睛转了转,什么也没说,心思却千转百回。 老太太母子三人,同时出门。 李家村世代居住在此,房屋临溪而建,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溪,贯穿整个村寨,两旁地势平坦,一眼望去,翠绿盎然。 农田散落在河岸两旁,此刻细雨绵绵,地里三三两两的蓑衣身影在弯腰忙碌着,远处山间笼罩着雾气还未散去,空气中湿露蒙蒙。 沈家有五亩稻田,五月份的这个时候早已插满了秧苗,绿意葱葱,看上去长势喜人。 李明智很快到了今日要干活的农田,是一块稻田,他今天要干的就是把地里的杂草给扯掉,以免杂草过分吸收营养,害得秧苗吸收不到营养,影响后期发育。 干了这么些年农活,李明智对自家这几亩田的习性了如指掌,干起活来也毫不拖沓,三两下挽起裤腿,披着蓑衣,一个放杂草的小挂篮系在腰上,手脚利落的下了地里。 李明智已经干了起来,李大朗还在田坎上杵着,沈回梦单手叉腰,“怎么?是还没等到你喜欢的那盘菜吗?” 看着李明智踩在淤泥里,手和脚都侵在浑浊的水里,脏兮兮的,李大朗有些迟疑,“娘,我真的要下去吗?” 沈回梦哼的一笑了。 “你不下去,难道我下去?” 李大朗:...... 娘现在说话呛呛的,脾气也不好。 第二十二章:护食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李大朗没得选择,只能挽起裤腿,慢悠悠的往水里放脚,在踩到那黏腻的触感时,惊得他一身鸡皮疙瘩! 他受不了的抬起脚,想要打退堂鼓,却被沈回梦一个眼神给逼迫了回去。 看到李大朗老实干活,沈回梦朝着山里进发,一道声音响了过来。 “李家婶子!” 沈回梦顿住脚,迎着声音看了过去。来人是村尾吴家的男人,一身灰布短打衣衫,脚上踩着松松垮垮的稻草鞋,头上戴着个潦草的草环,一脸的痞笑。 “李家婶子,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沈回梦耷拉着眼皮,正眼都没给,直接绕过走了。 那人急忙追了上去,跟着屁颠屁颠的,“李家婶子,您是要上山嘛!这两天下雨,山里野货是挺多的,但俗话说三月三蛇出山,这时候虽然不是三月,可蛇也不少,我去保护您!” 他说着,跑到前面,左看看右瞅瞅,那殷勤的劲儿,让沈回梦看了一眼又一眼。 田里,李大朗眼见老太太不在跟前,立马从田里走了出去,嫌弃的洗着手上的泥,“啧真是的,我这双手可是用来握笔的手,不是用来干农活的。” 李明智白了眼,没说话。 “老二,你慢慢干吧,我要回去看书了。”李大朗拍了拍衣裳,扭头就走。 李明智直起腰,眼神淡漠,“娘交代过,你要一起干活。” “呵!”李大朗举起手,甩了甩自己那双白皙的手,带着藐视,“瞧清楚了,你见过这么白嫩的手干农活吗?” 李大朗抖了抖袖子,双手背在身后,用下巴去看人,“这种糙活就该你干,娘除了老四最疼我了,就算我不干,娘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至于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干你的活吧。” 说完,他悠悠然的朝着家的方向去了。 李明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抹离去的背影,下颚抽动了片刻,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继续弯腰了下去。 也是,老太太就算再怎么变,那颗偏心的心还是不会变的,就算老大不干活又怎么样? 他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反复劝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李明智浮躁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些许。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烦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老太太,就会有种很奇怪的情绪。 像是生气,又像是苦闷、但更多的是心酸。不会哭闹的孩子,注定得不到糖果。 山里。 吴家小子随手抽了根甜杆,塞进嘴里嚼吧嚼吧,见沈回梦在看他,当即又抽一根甜杆递出去,“嘿嘿嘿,婶子您也吃。” 沈回梦没有接那跟甜杆,朝着斜坡那边看了眼,转而看向吴家小子,语气淡淡的,“我记得你叫吴孟,三十一岁,你爹娘去世的早,你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你吃的百家饭里没有几碗是李家的粮食,你也与李家没什么来往,你现在也别绕什么弯子,直说你的目的。” 话被说的这么直白,吴孟嘴里的甜杆,一下子叼不住了,掉在地上时扯出口水丝,他狼狈的擦了擦嘴,仓促一笑:“婶子,您记得还挺清楚。” 沈回梦紧了紧背篼带,“不是我记的清楚,而是你在村里的传闻不少。” 言外之意,被人议论的多。 吴孟舔了舔唇瓣,“婶子,我想跟您商量个事。” 沈回梦不吭气,就静静的看着吴孟。 吴孟沉默了下,“婶子,您是李家的大家长,您能做主,把李芽儿嫁给我吗?” 沈回梦眉头微挑。 “你拿什么娶?” 什么?吴孟懵了,“什么拿什么娶?” 沈回梦意味不明一声笑,“你要娶我李家的人,是靠嘴娶吗?” 吴孟家里无人为他操心终身大事,他也不是个什么上进的人,这些年一直浑浑噩噩,没置办什么家业,三十一岁的年纪还住着破茅草房。 “婶子,我就活个一日三餐,只要你答应把芽儿嫁给我的,这一口饭我还是给得起的。”五孟拍着胸口保证。 “现在天还早,你快回去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沈回梦不想和这人磨蹭下去,把人打发掉,抬腿朝那边斜坡走去。 吴孟不甘心,追着道:“我不是在白日做梦,我是说真的,婶子,你不知道,我真的是真心想娶芽儿。” 斜坡之前应该是着过一次山火,烧的面积不算大,被烧过的这片有明显痕迹,但也因此催生了遍野的猫耳朵。 沈回梦撸起袖子,一个接着一个,掐的不亦乐乎,掐一个嘎嘣响,特别治愈。 “婶子婶子,你听我说嘛,芽儿嫁给我不会受苦的。”吴孟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沈回梦两耳不闻,只一个劲的掐猫耳朵,把这一片都掐了个干净,背篼也半篓去了。她还看见了不远处有雪芽菜,弯腰也掐了起来。 春天的时候,山上遍地是宝。 雪芽菜拿来清炒是最好吃的,猫耳朵可以用来凉拌,也可以炒腊肉,还能晾晒成干,后面泡水了炒,也能焯水后放泡菜坛。 雪芽菜没多少,一会儿就掐完了,沈回梦沿着山继续找,前面有小片的竹林,她靠近了瞧,是苦竹。 只可惜长出来的嫩竹笋都被挖了去,看来也不止她在山上寻野货。 沈回梦转身,要去找其他野货,脚下踩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沈回梦让开,用手扒拉了下土,一个小尖尖冒出来,是嫩竹笋! 解下背篼,她徒手刨了起来。 吴孟见状,也跟着刨。 沈回梦立马将人推开,龇牙凶:“休想跟我抢!这是我先发现的!” 吴孟被推的一个屁股墩,扬坐在了地上,“我没想抢,我只是帮忙。” “那也不用。”沈回梦护食,护得特别严重,整个身体围着苦竹笋挖,眼睛还一直盯着吴孟。 吴孟悻悻的拍了拍屁股,站起,“婶子,反正芽儿我是娶定了,今儿找你也只是通知你一声,改明儿我上门,你可记得准备好饭好茶啊。” 吴孟大爷似的说完,哼着怪腔怪调走了,摇头晃脑的,没个正形。 沈回梦完全没有将这话当一回事,自顾自的挖着竹笋。 整个竹笋露出来,竟然有三斤多! 好大! 沈回梦使出吃奶的劲儿掰断,搂在怀里惦了惦,感受一番重量后,又循着周围转了一圈,再没什么发现。 好吧,别人找山货比她积极。 沈回梦也没纠结在这块地,继续周边扩散,幸运的发现了一些野生香菇! 香菇生长在一棵枯木上,枯木很大,枝叶繁茂,倒塌后其枝干也生出了不少菌子。 菌子散落各处,密密麻麻。 沈回梦看得眼睛都亮了! 全部收入囊中。 背篼里满满当当,沈回梦没有再逗留,抱着三斤多的苦竹笋,下了山。 第二十三章:用不着你替我做事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回家只有一条路,这条路也是自家农田的必经之路,沈回梦到稻田时,地里只有一个身影。 那披着蓑衣、熟练从秧苗中挑出杂草的动作,沈回梦一眼分辨出,那人是谁。 她驻足了片刻,随即离去。 沈回梦前脚刚走,地里那抹忙碌的身影就直起了腰身,默默无闻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神也从一点点的光亮,化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男人抿紧了唇瓣,弯腰要继续忙碌,可低头才发现,手里的杂草不知何时被捏碎成团。 杂草的青汁混着泥水,滴答落进田里。 他垂下眼睫,掩去了晦暗如墨。 这片稻田孕育不出花朵,他也注定得不到他想要的。 —— 院门微微敞着,沈回梦走进去把背篼放下,往周遭一瞧,才发现院子打扫了一遍,墙角被雨水淋湿的那些柴火,转移到了厨房里。 她换下来的脏衣裳,也洗好了晾在屋檐下。 沈回梦抱着苦竹笋,走到厨房里,张秀花正在擦拭灶台上的水渍,瞧见她,立马有些拘谨地笑道:“娘,您回来了,我正要准备做午饭呢。” 张秀花额头附着薄薄汗水,袖间也微微湿润,一看就是忙了很久,不曾停歇过。 “不用你了,你去歇会儿。”沈回梦拿着菜刀,将苦竹笋外面的壳剥掉,一刀剁下去一分为二。 “我不累不用休息,娘,我去地里掐点四季豆来,中午吃。”张秀花自顾自地说着,提起框子就去了后面菜园。 沈回梦看了眼门口消失的身影,继续低头切笋。苦竹笋不能直接炒来吃,那样口感苦涩,且不脆爽。 最好吃的做法是,竹笋切成片后焯水,放凉水中泡上一天左右,中间再更换几次水。 但沈回梦急切地想今天就吃上笋子,直接切成片用开水焯断生,然后放进冷水里静置。 在这期间,她把大米淘洗干净放锅里,煮到半生不熟捞起来,剩下的汤水就是米汤。 在灾难年代,米汤可是金贵物。 在这寻常年代,大家虽对米汤没有很珍惜,但米汤喝起来清凉滑腻,用来解口渴最合适不过了,所以也都会留着饭后喝,或者当做酷暑时下的解暑饮品。 米汤泡饭,沈回梦能吃两碗。 她没舀扔掉,用个大钵装了起来,放到一旁晾凉。 家里大个的土豆都用做种子,种进地里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跟鹅卵石差不多大小的,她挑了十几个看着还不错的,蹲在厨房门外,用碎瓷片刮着皮。 李大朗一见自家老娘在刮土豆,忙不迭地叫来李芽儿,“没看见奶奶在忙吗!还不快去刮土豆!” 李芽儿攥着衣角,小心翼翼地,“可是我衣裳还没补好。” 李大朗顿时瞪大了眼,扬手吓唬:“你去不去!” 李芽儿被吓得一哆嗦,踉跄着逃出了屋子,站在门口瑟缩地看着沈回梦,有些不敢上前。 她下意识瞥了眼敞开的窗户那里,在对视上那双代表着威压的眼睛,她又是一哆嗦。 “奶,奶奶,我来帮您。”李芽儿穿着比她大好几个尺码的鞋子,走过来时太过慌张,脚被拌住栽了个跟头。 下过雨的院子地面还是湿的,李家的院子也是土院坝,并没有铺设青石板砖。 她这一摔,直接摔在了泥里。 “蠢货!真是笨死了!” 李大朗气急败坏地出来,手里拿着圣贤书,邦邦邦地敲着李芽儿的脑袋,“叫你帮个忙怎么就这么蠢?事情还没做呢先摔了,你真是蠢到家了!” “说话啊!你说你是不是蠢货!你哑巴了?”李大朗一边骂,一边不住地偷瞄老太太。 老太太不喜欢他家这个笨丫头,每次这笨丫头犯错,只要他狠狠骂上一顿,老太太都会脸色好看很多,对他也会慈爱很多,有时候还会给点银子呢。 脑袋被书不停地砸,父亲也一直在骂她蠢货,李芽儿垂着脑袋,双手紧紧攥着身侧的衣裳,牙齿死死咬着唇瓣,一声不吭。 她已经习惯了。 只要她做错一点,父亲与母亲总是会劈头盖脸骂她,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蠢笨,又不讨喜。 其实她明白的,不管她犯错不犯错,她都讨不到父母的欢心,因为她不是男娃。 如果她是男娃就好了,那样她什么都不用做,也可以得到关注与宠爱,还能吃到很多很多的好东西。 “没完了是吗?” 一道声音响起,那砸着头顶的书也停了下来,李芽儿偷偷摸摸地抬眸,才发现奶奶站到了她的跟前。 被鞭打掐骂的记忆袭来,李芽儿害怕地发抖,掏出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碎瓷片,“我这就刮土豆,奶奶,别打我。” 李芽儿蹲下,捡起一个土豆要刮,却被一只手给拽了起来。 “奶,奶奶?”李芽儿眼神恐惧,声音埋着哀求。奶奶别打她。 “你的手,在流血。”沈回梦温声道,轻轻拍了拍李芽儿握着瓷片的手。 李芽儿低头,这才发现掌心渗出丝丝血色,她松开手掌,掌心被划破了皮。 “娘,您让开,让我来教训这个死丫头,活还没干就整出这么多幺蛾子,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她!”李大朗摩拳擦掌,像是要大展身手一场。 “你没话了?”沈回梦一个侧眸,带着威压。 李大朗:...... 李大朗讪笑:“娘,儿子也是想替你教训这个笨丫头......” “用不着你替我做事。”沈回梦收回了视线,语气淡漠,“现在,立刻,马上去堂屋里跪着。” 李大朗这下不明白了,“娘,儿子哪里做错了?” 跪堂屋,是犯了大错才跪的。 他没做错什么啊。 “怎么?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了?”沈回梦直接抬出身份压制人。 李大朗噎住。 “使唤得动使唤得动,我这就去跪。” 李大朗在子女面前再爱耍威风,在外面多受人尊敬,在老太太面前,始终是个小猫咪,被掐住七寸那种。 自家老娘开了这个尊口,李大朗老老实实走进堂屋,朝着父亲灵牌跪了下去。 没了李大朗打岔,沈回梦把李芽儿手里的瓷片抠出来,扔到一旁。 又蹲下去,撩起李芽儿的裤腿查看了下,果然摔破了皮,刚才扑通一声,她看着都觉得很痛。 “奶,奶奶,我——”李芽儿局促不安,在看到院门外一个身影,她急切地往下扯着裤腿,带着几分粗暴。 沈回梦察觉异常,扭头看去。 在看到来人,她缓缓站了起来,眼神算不上友善,“吴孟,你来做什么?” 第二十四章:都是银砸!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婶子,瞧你这话说的,我在山上不是跟你说了,要来你家拜访嘛。”吴孟一脸熟路,将一条五花肉递过来,笑眯眯的。 “婶子,我是来求娶芽儿的。”吴孟说着,冲李芽儿抛了个油腻的媚眼。 李芽儿被吓得浑身僵硬,她无助地看向沈回梦,带着无声的求救。 沈回梦往旁边挪了一步,将李芽儿挡在了身后,也将吴孟的视线给隔绝。 “咳咳,是这样的婶子,我回家想了想,好事不能拖,本来是说明天上门来的,但我这有点着急,就现在来了,你不会不欢迎吧?”吴孟嬉皮笑脸的。 “确实是挺不欢迎的。”沈回梦一点情面也不想讲,直言道。 吴孟脸色僵了僵,双手枕在脑后,佯装毫不在意,嘴上混不吝地道:“婶子,丫头都是不值钱的货,要我说你也别拖着了,李芽儿今年都十五岁了,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到时候就真的没人要了。” “我怎么闻见一股屎味,你是在用屁眼吃饭吗?”沈回梦皱着眉头,一脸嫌弃。 吴孟脸黑了。 “老太太,我尊重你喊一声婶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吴孟,你给老子嘴巴放干净点!”李大朗从吴孟进他家院子就注意到了,一直在关注这边,看见这家伙对自家老娘不客气,他立马跑了出来。 用身体挡着吴孟。 气势汹汹。 吴孟没想到李家家里还有别的男人,气势弱了些许,“朗哥,你在家啊。” 李大朗哼的一声,“我可担不起你一声哥,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别没事找不痛快。” 肩膀被拍了拍,李大朗扭头,对视上老娘的视线。沈回梦歪了下头。他秒懂,乖觉地往旁边让开了去。 沈回梦食指挑起那条五花肉,扔进吴孟怀里,单手将李芽儿搂过来,郑重道:“芽儿是个好姑娘,她勤劳,她善良,她针线活了得,她不该配你这样的人渣。门在那里,别等我动手。” 李芽儿瞳孔地震,缓缓看向沈回梦,眼里除了惶惶不安,还有惊讶、错愕、和不敢相信。 在种种情绪的交织下,是不易察觉的欢喜,那是隐秘的,也是渺小的。 吴孟手忙脚乱地抓住五花肉,恼羞成怒的喷沫子:“婶子,你也不看看李芽儿,长得一脸麻子,门牙还缺了一颗,干活也笨手笨脚的,这样的女子你白送给我,我都还要考虑一下呢!” “那是谁费心思买了肉来,想求娶我家芽儿?”沈回梦佯装疑惑地问完,又自问自答的道,“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得不到就想诋毁。” “我我我——”吴孟结巴地回怼,“我才没有!你不嫁拉倒,我还不娶了呢!” 沈回梦挑眉,“那你还在等什么?等我拿屎送你一程吗?” 吴孟气结,脚下往门外走,“谁稀罕待在你家,我这就走!” 嘴上说得痛快,吴孟身体却很诚实,走了半天也没出李家的大门。 沈回梦没那么多时间跟他耗着,抄起一根棍子,凶着脸吓唬:“还不快滚!” 吴孟脚下一溜烟,跑到了外面,脸上还带着惊疑不定,以及不甘心。 沈回梦勾唇一笑。 转身要回去。 “婶子。” 一声叫喊,令她顿住脚回头。 竟然是个老头。 沈回梦翻了个白眼,“刘酒鬼,你跟我的岁数差不多,你叫我婶子,你不要批脸。” 老刘嬉笑着,从门后冒了出来,“这不是显得尊敬你嘛。”他上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袋子,故意使劲地抖了抖里面的银子,叮铃作响。 他脸上扬着灿烂的笑,还带着几分谄媚,“都是银砸!” 沈回梦面无表情,“酒馆,东边直走十里路,城里多的是,慢走不送。” 说完,她就要关门,老刘急忙伸手去拦。 沈回梦眼也不眨。 “啊啊啊啊啊!” “我的手!” “手!” 被夹了个结结实实。 沈回梦还没关就看到了老刘的手,也没停留,照夹不误,甚至反过来指责:“我关门,你伸手干什么?被夹也是活该。” 老刘呼了呼被夹红的手,扯起正事:“这袋子里装着六两银子,我是,我是来求娶你家妞妞的。” 银子?! 还是六两? 李大朗眼睛放光,火速凑了过来,夺过袋子打开数了数,迫不及待地冲老太太道:“娘,真的是六两银子!”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要是嫁给闺女能赚这么多的话,好像也挺划算的。李大朗毫不犹豫地打起李芽儿的主意,跟老刘打起了商量。 “刘叔,妞妞这丫头我做不得主,你看我家芽儿成不?她今年十五了,手脚利索,干活多吃饭少,你娶回去划算得很!” “爹!”李芽儿惊恐的瞪大眼,眼眶猩红,爹怎么能就这么卖了她? 李芽儿看向一脸猥琐相的老刘,这人身上又臭又脏,年纪都跟奶奶一样大了,牙齿也掉了好几颗,她不想嫁给这种人! “闭嘴,你个死丫头!”李大朗几乎是没经过思考,抬手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 这样的耳光,对李芽儿来说是家常便饭,她捂着红肿的脸颊,眼眶含着泪,却不敢掉落一颗。 “李大朗,在我面前耍威风,很爽吧?”沈回梦嘴边挂着一抹笑,眼里却半分笑意也无。 咕咚! 李大朗咽了下口水,默默将银子袋奉上,“是儿子越矩了,娘。” 沈回梦轻轻拿起那袋银子,却像是在李大朗的心口狠狠扎了一针,痛得他脸颊抽搐。 沈回梦惦了惦那袋银子,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上上下下,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尤其是从地里掐完了菜,回来的张秀花。 刚才吴孟上家里来,她就看见了,但她没出现,一直躲在暗处,偷听。 可没想到,偷听也会遭报应。 村头的酒鬼老刘,居然跑到家里来了,还拿着六两银子要求娶她家妞妞...... 这个浑身尿骚味,打光棍一辈子的臭老头,不配肖想她的宝贝丫头。 银子抛了好几下才回到手心,沈回梦刚要张口说话,张秀花一个箭步冲了出来,怒目直视沈回梦:“娘!我家妞妞还小,不嫁!” “那就嫁芽儿!”李大朗赶忙冒了出来,惊喜地道,同时还不忘眼神征求老太太,在得到老太太一个警告的眼神,他又缩了回去。 “芽儿我可看不上,我就要娶妞妞。”老刘瞄见躲在厨房门口那儿的妞妞,在看到她稚嫩的身段时,眼神一下子旖旎了。 他摸着下巴,舌尖舔过唇瓣,色眯眯地笑了。 第二十五章:疯婆子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老刘就是尾随着吴孟来的李家。 吴孟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烂德行,在村里鲜少有人愿意与他来往,老刘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吴孟嘴上是个不会把门的,对李芽儿动了心思,就迫不及待地跟老刘说了,老刘那叫一个支持。 今天吴孟能中午就来李家,也是老刘窜撮的。 吴孟以为,老刘是在为他幸福着想,实则他不过是个垫背的。 前一阵,李妞妞要穿新衣嫁到刘家的流言,就是老刘找村里几个八卦婆散播的,他本以为李妞妞声誉受损,李家会主动找上门来,商量李妞妞的婚事。 明明流言传遍了整个村子,计划也很顺利,可李家却迟迟没动静,他只好另外找机会。 这不正好,吴孟送上来了门。 吴孟的条件,老刘再清楚不过,他要的就是让吴孟这个穷鬼先去求娶李芽儿,造成李家心里落差后,他再拿着银子,带着诚意上门。 现在,一切都在老刘的计划中。他笑眯眯地看向沈回梦。在李家真正能做主的,是眼前这个老太婆,他要想达到目的,只需要和她谈即可。 “沈大姐,我虽然年纪大,但我手里也赞了些银子,我在村里有三亩田,东边也有好几块地,妞妞嫁过去不会饿着也不会冻着,只要你答应,这些银子就都归你。” “娘!”张秀花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老太太之前是跟她说过,不会把妞妞嫁到刘家去,可那时候老刘没有送银子上门来。 李家娶她进门就花了一两银子,她来李家分文没带回,婆母为着这事儿,没少念叨她。 妞妞,也一直被老太太说成赔钱货,现在有了可以回本的机会,难保不会动心...... 好几双眼睛,盯着沈回梦,都在等她的一个表态。 沈回梦脱手而出。 那包银子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精准落进老刘的怀里。 “没有镜子,你也应该有尿,好好照照自己,别肖想不该你肖想的姑娘。”对方都好意思舔着脸来求娶小小姑娘的妞妞,沈回梦自然也不会客气。 妞妞才十一岁,多好的年纪啊,她不清楚老太太会怎么做,但她绝不会让这么美好的花骨朵,毁在一个五十多岁的臭老头手上。 “另外,之前村里的流言,是你散播的吧。”沈回梦肯定的语气,让老刘吓了一跳。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 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 沈回梦甩了甩发麻的手,抡起拳头又砸! 这一拳头直接砸在了老刘的眼眶,他惨叫一声,捂着眼睛,惊恐又愤怒,“你个疯婆子,你干什么打人!” “我打的就是你!”沈回梦得寸进尺,上去又是一脚,“我家妞妞好好一个姑娘,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把她嫁给你这种糟老头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自己长得多磕碜人。你晚上睡觉,都能被自己给吓醒吧!” “嗷!” 老刘捂住波棱盖。 “你,你个疯子!”老刘把银子往怀里一揣,火速跑到了门外,“我,我不跟你一个疯婆子计较,不嫁就算了!” 他本来是看李妞妞长得好看,身段虽然还是小孩子的模样,但隐约能窥探到长大后的不凡姿色,他才动了心思。 可村里,又不止李家有姑娘。 这家不成,他上别家去! 老刘走了,张秀花还脑袋蒙蒙的,好半晌才消化完这些话,一想到之前村里那些八卦婆说妞妞的坏话,她气得捡起石头,朝着老刘离去的方向使劲扔! “你个老不死的酒鬼,不要脸的糟老头子,你造谣我姑娘,你怎么不去死!” 李大朗偷摸摸地溜到门外,抓着迟迟不肯离去的吴孟,“你不是跟老刘关系好嘛,你去跟他把那六两银子要来给我,我就把芽儿嫁给你。” 吴孟喜上眉梢。 “真的?!” “那还能有假?”李大朗哥俩好得用胳膊肘撞了下吴孟,“不过,必须是今天,过时不候。” 跟银子有关系,当然是越快越好,他都等不及啦! “哥!你放心!我肯定要来!” 吴孟快步追了上去。 李大朗目送吴孟走远,转头要进屋,却对上了老太太的视线,他扬起讨好的笑,“娘。” 沈回梦双手环胸,“你很想要那六两银子?” 李大朗以为银子有戏,忙不迭地上前,叫起苦:“娘,你是不知道,我真的很缺银子,我这买笔墨纸砚和书要钱,明年乡试也需要钱,我现在身上分文都没有,您老要不救济一下我?” 沈回梦往堂屋扫了眼,又看向李大朗,“我让你起来了吗?” 李大朗:!!! “我这就回去,我这就回去。” 李大朗又回了堂屋跪着,厨房里还蒸着饭,沈回梦进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糊味。 哦吼! 沈回梦赶忙掀开锅盖,拿着锅铲翻下面的米饭,果然,结了一层淡淡的黑锅巴。 半生不熟的米饭不用蒸太久,都怪吴孟和老刘两个混球,害得她蒸的米饭都糊了。 沈回梦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把上面完好的米饭撇到干净的筲箕里,糊锅巴掺到筲箕的边边上。 锅巴有些糊黑,有些泛着金黄色,还是能吃的,要是扔了,有些可惜,她舍不得。 饭一熟,接下来就是炒菜。 家里没肉,沈回梦切了两个干辣椒,热油爆炒焯过水的竹笋,调味一番盛起来。 随即炒了一盘四季豆,和一盘酸咸菜,开饭! 饭菜端上桌,李明智扛着锄头回来了,沈回梦正往餐桌端菜,看见了他,顺势就道了声:“快去洗洗手,吃饭了。” 李明智放锄头的手一顿,左右看了看,有些不敢确定,老太太是在和他说话? 心里惊疑不定,他选择了沉默。 “当家的,娘在跟你说话,你咋不理她?”张秀花凑到李明智身旁,替老太太说话。 李明智听出了维护的意味,挑眉道:“我娘做了什么?这就把你人心给收买了。” 张秀花双手捂着小脸,笑意晏晏的:“刚刚村头老刘来了,拿着六两银子要娶咱家妞妞,娘把他打了出去。” 声音里是难掩的雀跃,李明智听在耳朵里,眼睛看向了堂屋里,那个忙着摆菜的老太太,以及—— 跪在堂前的老大。 他顿了顿,小声问媳妇:“李大朗惹娘不开心了?” “好像是,从近中午那会儿就跪着的,娘也没说原因,只说让大哥跪着。” 李大朗抿了抿唇瓣,环媳妇的肩膀往怀里搂了搂,“吃饭吧。” 走进堂屋,李明智的视线落在李大朗身上一瞬,像是随意的一瞥,便收回了目光。 饭菜上桌,李大朗可怜巴巴地拽着沈回梦的衣角,“娘,这饭菜都熟了,我好饿,先让我吃了饭再跪行不?” 李明智身形微僵,几乎不听使唤地看向了沈回梦,但很快,他就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一副浑不在意的做派。 第二十六章:闹够了没有?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沈回梦甩开衣角,坐下,淡声道:“早上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你没干活,不得吃饭。” “谁说的?!”李大朗反驳,“我干活了的!不信你问老二!” 李大朗说着,眼睛唰的一下看向李明智,恳求的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胁迫,那是来自大哥地位的压制。 沈回梦的视线落在李明智身上,“你大哥干活了吗?只要你说他没干活,我就不让他中午吃饭。” 沈回梦着重强调了‘你说’的字眼上。 李明智诡异地沉默了三秒。 “没有。” 像是害怕声音小,老太太听不见,李明智强调了好几遍:“没有干活,他没有,他根本没有干活。” 沈回梦冲李大朗挑了挑眉。 没说话。 却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明智你瞎说什么!”李大朗慌的站起,去扯李明智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压着声音,“你不要在娘面前诋毁我。毁掉我在娘心里的形象,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那双眼睛在盯着他,李明智忍着内心羞耻,无辜地眨眼道:“大哥,你就是没有干活啊,娘前脚刚走,你后脚就离开了田里,还说泥水太脏不该是你这等身份干的活。” “你!”李大朗攥紧李明智的衣领,一副要吃人的架势,李明智瑟缩的挡着脸,害怕地发抖,“大哥,你别打我。” “砰!” 沈回梦的碗,哐当砸在桌上。 场面顿时安静。 沈回梦目光不善,“李大朗,你闹够了没有?” 李大朗怔愣住,缓缓松开李明智的领子,摆手解释:“娘,他在撒谎,我干活了的,我真的干活了,不信你看,我手指甲缝还有泥呢!” 为了让老太太看见,李大朗把双手伸到沈回梦跟前,企图这样,来重获老太太的信任。 岂料沈回梦直接抓起李明智的手,高高举起,“你给我看清楚,这才是真正干农活的手,像你那样的跟富家公子下乡体验生活,有什么区别?” 李大朗还想掰扯,沈回梦却斩钉截铁地道:“李大朗,没干活不得饭吃,你应该清楚才对。从今晚后,我不会对你们兄弟任何人心软和偏袒,摆正自己的态度,才能从我这里讨到好处,明白?” 李大朗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化为一句无助:“娘,您不疼儿子了吗?” “母慈子孝,母慈才子孝,从前是我太过偏袒你和老四,让老二和老三寒了心,以后我不会再偏袒你二人。这碗水我会重新端,所以你也做好心理准备,所谓的落差,不过是你以前享受了太多的优待。” 李大朗眼光一下子黯淡了。 他怎么会享受太多优待呢?那些不是他应该得的吗?再说老四享受的优待,比他多太多,为什么老四什么事情都没有,他却要在这里坐冷板凳? 这不公平! 李大朗心里愤愤不岔,却不敢说出来。 李明智抿着唇瓣,侧眸看向这个矮他一大截的老太太。从前他比娘矮,娘总是看不见他,后来他长大了,他的眼里也没有娘。 现在,他只要一低下头,就能很清楚地看见娘,但......似乎一切都迟了。 他不再是摔伤哭着,想让娘抱着他安慰的那个孩童了,那个脆弱、又渴望被娘疼的时代已经不存在了。 他现在已为人父,他是大人。 是能撑起一个家的成年人。 手,突然被一抹柔软握住。李明智扭头,对视上媳妇担忧的视线,他愣了片刻,挤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 他不知道媳妇在担忧什么,娘又没欺负他,也没偏袒大哥,他真的不明白。 李家剩下几个孩子,心思不一地观望着这场大人的吵架,李寄望觉得无所谓,反正爹爹再在奶奶面前失宠,他依旧是奶奶最喜欢的乖孙。 李妞妞攥着小手,看看这个大人,又看看那个大人,最后看向了老太太。奶奶今天在别人面前维护了她,还没有把她嫁给臭酒鬼,奶奶也好久没打她了。 她有点喜欢奶奶了。 要是奶奶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李芽儿萎靡不振,她完全没有胃口,也一点不关心奶奶和爹吵架,她担心的只有爹和奶奶把她嫁给吴孟。 那个大了她十多岁的男人。 她不想嫁。 “吃饭。” 沈回梦发话,除却李大朗,所有人就座,端起碗,默默埋头扒拉饭。 扫过这群人,沈回梦眸光垂下。她其实早就料到李大朗不会老实干活,她只不过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找李大朗的麻烦。 李大朗三十五岁的年纪,却没好好替这个家里干过活,一直靠着嘴巴甜,和童生的身份,在这个家过着手不沾水,脚不踩泥的富贵日子。 饭来张口的日子过得多了,很难弯下腰去靠双手拾生活。她要做的,是把李大朗刻进骨子里的傲慢,一点点地用剔骨刀刮下来。 同时,她也要让李明智对她这个当娘的彻底改观。她把让李大朗能否吃饭的权力,交给李明智做决定,就是办法。 李明智在这个家,几乎属于透明,木讷不说话,什么事情闷在心里,家里没什么人尊重他,不会认真听他说话,权力在以前与他毫无相关。 现在,她要让李明智体会到权力的滋味。要知道,哪怕只是芝麻粒大小的一点点权力,也足以让这个从未尝到其中滋味的人,做出天翻地覆的改变。 她想侧面告诉李明智,她以后会尊重他,会信任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只要他肯说,她就会听。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家里问题大的是大人,她得先想办法,一点一点地纠正。 李永才这孩子挺乖的,她不想去插手太多,顶多就是在李永才说想结婚的时候,她多操点心,办好点。 至于李耀宗,她想...... 那家伙在外面,应该快要撑不下去了。 沈回梦浅浅一笑,继续吃饭。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出事了!出大事了!” 是吴孟的声音。 院门没有锁,吴孟一推走了进来,惶急又慌张,“老刘...死了。” 第二十七章:发威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谁?谁死了? 吴孟像无头的苍蝇,“老刘死了老刘死了,老刘死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一把抓着李大朗,“是你是你!是你让我去跟老刘要钱的,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死了老刘!” 平白无故背上一条人命,李大朗也慌了,气急百赖地扯开吴孟,怒斥道:“你在胡扯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你没关系!要不是你让我去跟老刘要钱,老刘也不至于出事,他现在死了,这一切都跟你脱不了干系!”吴孟抓住李大朗的手腕,死死不肯撒手,一副要李大朗负责到底的架势。 李大朗宛如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咬,又焦又躁,他只拿过圣贤书,何曾提起过杀人刀?他六神无主,求助地呼喊老太太。 “娘!您要帮我啊!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 沈回梦抬起眼皮,“吴孟,先把李大朗松开,有什么问题,坐下慢慢说。” 吴孟像发情的大象,横冲直撞的,“我不松开!我凭什么松开!就是李大朗害死的老刘,我要带着这个杀人犯去报官!” “你让我松开李大朗,你就是要包庇他,我要连着你一起告上府衙!” “都是你们的错,要不是你们不让我娶李芽儿,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就是你们害死了老刘,也害死了我!” 吴孟眼睛猩红,毫无理智,无差别地攻击所有人,情绪激动得像个疯子。被迫站在他旁边的李大朗,看得心惊肉跳,挣扎着自己的手腕,想要离他远些。 “你想去哪儿!”吴孟怒瞪李大朗,“你想逃走是不是!” 李大朗怂的一批,“不是不是,我没想逃,但这事情跟我真的没关系,吴孟兄弟,你要冷静啊。” “我很冷静!”吴孟爆吼。 “哗啦!” 沈回梦抄起一只碗,摔在吴孟脚边。 吴孟被吓一大跳,气势一下子矮了大截。 “如果你想解决问题,就给我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清楚,否则就按你说的做,报官。”沈回梦态度冷漠的发威,不容商量。 吴孟说要报官,只是吓唬李家。他平时偷鸡摸狗的多,胆子也小,遇见官府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敢去报官? 被老太太压下去,吴孟不敢再叫嚣,抓着李大朗的手也松开了去。 “李寄望,你去把村长叫来,就说有大事。”沈回梦吩咐道。 李寄望不大情愿,“奶奶,我饭还没吃完呢,让李芽儿或者李妞妞去呗。” 话刚落,李寄望被亲爹踹了一脚。 “奶奶叫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李大朗呵斥道。 李寄望揉了揉被踹的屁股,哦了一声,朝着门外跑去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饭是不可能好好吃了,沈回梦对张秀花道:“把菜端去厨房,你和妞妞芽儿先吃。” 说着,沈回梦又对李明智道:“你也是,一会儿还要下地干活,快去吃饭吧。” 李明智嗯了一声,却在出门时回头看了眼那个伫立在餐桌旁的老人,眼神闪过了一抹复杂。 村长很快被请了来。 李家村的村长叫李逢生,是个年轻小伙子,二十五出头,为人正直,刚正不阿。 李逢生能当上村长,不是因为他的人品好,而是他爹就是这个村的上一任村长,上一任村长把自个儿子当下一任村长培养,很是用心。 村里众人受上一任村长照拂颇多,在任选这一任村长时,给面子的都投了李逢生。 李家老太太在李家辈分高,李逢生进来,先是冲沈回梦行了个晚辈礼,“李大奶奶,您身体可还好?” 沈回梦客气点头:“托你的福,一切都好。” 她冲李大朗喊:“给村长搬个凳子来。” 李逢生眼中闪过诧异,李家奶奶在村里为人刻薄,对他很少拿正眼瞧,他主动打招呼,多数也被无视了去。 今儿,倒是挺客气。 李逢生将那抹诧异压下,坐在了李大朗搬来的凳子上,目光扫了眼在场的人,最后看向沈回梦,“不知道李大奶奶,您叫我来有什么事情?” 沈回梦还没开口,吴孟急着道:“村长,李大朗杀人了!他把老刘打死了!” 村长眉头皱起,“这是怎么回事?” 李大朗忙不迭地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吴孟乱说,我没有杀人,我真没有。” “你怎么没有!就是你杀的,是你害死了老刘。”吴孟一口咬定。 李大朗也无奈,拉着村长解释:“村长,你听我说,真不是我杀的人。” “事情是这样的,吴孟中午来我家,想要求娶李芽儿。我就跟他说有六两银子,就答应把芽儿嫁给他,谁知道他跟老刘说了什么,导致老刘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就想赖我头上,这没道理啊!” “你骗人!你在骗村长!”吴孟拽开李大朗,冲村长叫,“村长,事情不是这样的,李大朗就是看见老刘身上有六两银子,故意让我去杀掉老刘,是他害死的老刘。” “你少鬼扯!”李大朗狠狠推了一把吴孟,气急败坏的。 双方各执一词,李逢生听得头晕,揉了揉眉心,“都闭嘴。” 这么吵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沈回梦不耐烦地问:“老刘尸体在哪里?” “在槐树沟渠那边。”吴孟这么说。 “既然如此,走吧。”沈回梦起身,对李逢生客气道,“在这里扯再多也无济于事,还是到了现场再做定夺吧,您看如何?” 被这么尊敬地对待,李逢生哪里受得起,谦虚地摆手笑:“李大奶奶,您别这样,您折煞晚辈了。” 沈回梦莞尔,“哪来什么折煞,您是一村之长,理应受尊敬,请。” 李逢生感觉头皮发麻,跟着客气了几句,才出了李家的大门。 槐树沟渠,在东边村头,上游的溪水流到这里有一处深凹进去的深坑,像个弯钩的蓄水库,旁边的岸上还有一棵百年槐树,村里人给取了个名,槐树沟渠。 这里距离老刘的家不远,就十几步的路程,此时的老刘,侧身斜躺在草垛子里,像是被人拖到了这里。 这条路,来往走的人不少,这个时候周围聚集了好些人,都在对着老刘的尸体议论纷纷。 “快看,村长来了!” 人群中的一声喊,让所有人都看向了朝着这边来的沈回梦等人。 “村长怎么和李家老太太一块来的?难不成李家老二媳妇发疯,把老刘给砍死了吧?” “是嘞是嘞,李家老二媳妇之前还举着刀,要砍她婆婆呢,这回终于对老刘动手了,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嘘,少说些吧,村长来了。” 第二十八章:死人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李逢生的爹,在村里积累了不少声望,李逢生也很会做人做事,才二十五岁的年纪,说起话来还是有一定分量。 村长一到场,所有人都安静了。 老刘应该死了有一会儿了,这会儿四肢略显僵硬,面部朝下,背部朝上,趴在草垛子里,脚上的鞋子不见了,地上还有明显拖拽的痕迹。 沈回梦掏出手帕,将自己的手包住,去将老刘翻了个面,周遭发出一阵哗然。 有人晦气的捂住嘴,有人偏过了头不敢看死人,也有人惊悚于沈回梦的大胆。 这个老太太,居然敢去碰死人尸体。 厉害啊。 李逢生也忍不住侧目,震惊地看着沈回梦,他结结巴巴的道:“大奶奶,您,您年纪挺大了,受不得刺激,还是先到我这边来吧。” 此事与家里人沾边,沈回梦只想尽快解决,当即跟李逢生分析了起来:“村长您看,老刘脖颈处有明显掐痕,双眼凸出,口唇微张,舌头外探,这显然是被掐死的。” 说着,沈回梦站起身指着地面,“您再看左边,这里地面平整,而右边却石子杂乱,有物体从地面拖动的痕迹,从这个拖动的痕迹,结合老刘胸前衣物的秽迹来看,是有人掐死了他,故意将尸体拖到草垛子里,企图毁尸灭迹,但出于某种原因,他没有将尸体完全藏起来,扔到这里就匆匆逃离了。” 这一条接着一条,说得有理有据,李逢生不知道老太太说的对不对,反正他是被镇住了。 “那依您看,这杀人凶手是谁?” 沈回梦抬手一指。 众人纷纷让开了去,生怕被指。 在众人让开的地方,吴孟被推了出来。 吴孟瞪大眼,“不是我!我没有杀老刘,杀老刘的是李大朗!”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众人唰地看向李大朗,原本离李大朗近的人,也避如蛇蝎地躲开了些。 李大朗头疼的哀嚎:“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我不是杀人凶手。”他痛苦面具地求助沈回梦,“娘,您快替我说说话啊,我真的没有杀人。” 一众的目光,转移到沈回梦。 沈回梦点头:“李大朗的确没有杀人,老刘尸体微微僵硬,死亡的时间应该在半个时辰前,在这期间,李大朗并没有离开过家。 但半个时辰前,却恰好是老刘和吴孟离开我家的时间,应该就是在他们离开的时间段,两人发生了争执,吴孟杀害了老刘。” 沈回梦突然想到了什么,在老刘的尸体上下摸索着,这一行为,立马让好些人感到不适。 这老太太不是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去摸老刘的身体,还是死人的老刘。 难不成老太太是当寡妇太久,那方面饥渴了? 呦!真恶心! 有人嫌弃地投去目光,更有人小声议论,说李家老太太不要脸,丢人现眼。 眼看着周围议论声越来越大,李逢生害怕影响不好,上前一边问一边试图阻止:“李大奶奶,您在找什么?要不我来吧,大家都在看着您,这样不太好。” 沈回梦收了手,“村长,老刘在离开我家时,身上是携带了六两银子的,但我刚才摸遍了也没找到那六两银子,有人拿走了银子。” 村长顿时严肃了起来。 也上手,在老刘身上摸了一遍。 他眉头微皱,表情冷酷:“你确定刘叔身上带了银子?” 沈回梦点头:“老刘和吴孟都是上我家去提亲的,吴孟求娶李芽儿不成,被我打了出去,老刘随之出现,提出花六两银子求娶李妞妞,被我给拒绝了。” 李大朗也赶紧站出来,“对对对,事情就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杀人,我连家的门都没出,咋可能杀人呢,村长您可要还我公道啊。” “村长,你千万不要被他们母子俩给骗了,就是他们两个杀的人,他们两个指使的我,他们两个是杀人凶手!”吴孟眼看着局势不对,张口把沈回梦也给扯了进来。 凭空被叩屎盆子,沈回梦翻了个白眼,“吴孟,你说话能不能有点逻辑?要是这人是我杀的,我可能站在这里吗?杀人犯会这么冷静吗?” 李逢生一想,也跟着点了点头,怀疑的目光看着吴孟,“你不要在这里混淆视听。” 吴孟胡搅蛮缠,又乱扯起鬼话,沈回梦却直接道:“那六两银子,你还没来得及处理吧?” 吴孟一下子僵硬了。 这反常,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 沈回梦勾唇一笑,“谁是真凶,搜一搜身即可。” 李逢生立马明白,亲自上手。 最后在吴孟的裤兜里,找到了那袋银子,银子袋还沾了血。 吴孟还想解释,沈回梦抓起他的手,放到太阳底下,“老刘脖颈上有抓破皮的痕迹,你的指甲缝里,残留的皮肤碎片,应该是老刘的吧?” 李逢生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冷声质问:“吴孟,这,你作何解释?” 被抓了个人赃并获,吴孟嘴唇打着哆嗦,“我我,我,我,我真没想杀老刘,我只是......太生气了。” 老刘言语羞辱他,说他是个蠢货。 说他没用。 还说他挣不来一分钱。 “村长,送官吧,杀人可不是小事。”沈回梦‘好心’提醒。 李逢生沉重地叹了口气,抓着吴孟的手腕,“吴孟,跟我去自首。” 吴孟挣扎着,“我,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没错,我不是杀人凶手。叫我杀人的是李大朗,是他,是他说,只要六两银子给他,他就答应把李芽儿嫁给我,都是他的错,你要抓就抓他!” 周围一听这劲爆消息,纷纷冲李大朗撇嘴,啧啧啧的嫌弃。 李大朗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是贪图了那六两银子,但我没叫你去杀人啊!我真的是无辜的,你们不要听他一面之词啊!” 吴孟癫狂的哈哈大笑,“要不是你说给你六两银子,就把芽儿嫁给我,我又怎么可能失手打死人,都是你的错,你才是杀人犯!” “你说是李大朗杀的人?拿出证据来。”沈回梦冷静分析,“是你掐死的老刘,是你拿走了老刘的银子,也是你把老刘的尸体拖到草垛子里,更是你慌不择路跑去我家,企图栽赃陷害,你现在靠着李大朗说的几句话,就想撇清你身上的罪孽,你未免想得太美好了些。” 这话,点醒了在场的人们。 对李大朗的指责,也转移到了吴孟。 李逢生更是怒气冲冲,拽着吴孟上了牛车,进城自首! 第二十九章:奶奶,求您救救我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事情解决,村长带吴孟走之前,叫了两个胆子大的男人,把老刘抬到祠堂去。 老刘是外姓人,从外面搬来的李家村,祖辈都已去世,生前没有家人,身后事只能由村干部负责。 一看要搬动尸体,大家伙都散开了去,搬动尸体多晦气的事儿啊,他们可不想沾染了晦气。 “李大朗,回家。”沈回梦语气梆硬,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李大朗自认有错,低着个脑袋,畏畏缩缩的,“是,娘。” “阿梦。” 一个五十有余的老头走过来,眼睛炯炯有神,看着她的眼里有光,“阿梦,我没想到你还会验尸,你好厉害。” 沈回梦顿了顿,这人李氏排行老二,与老太太的丈夫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李有信,是个赤脚大夫,在村里有一定地位。 这人,喜欢老太太。 她眉头微挑,“孩他二叔,你有什么事情吗?我还着急回去。” 李有信局促的笑着搓了搓手,把背篼放下,从里面拿出两条腊肉,一只腊猪脚,“这,给你吃。” 这是他前一阵杀的猪肉,用荔枝木熏的腊肉。阿梦很喜欢吃腊肉,他特意熏的。 腊肉熏的很漂亮,色泽油光锃亮,肥瘦适中,沈回梦却没去接,“多谢你的好意,但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没事没事,我那里还有很多,这些都给你。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李有信把猪肉放进背篓里,往她跟前一放,着急忙慌的就走了。 那猴急的模样,生怕沈回梦再拒绝。 沈回梦:...... 李大朗凑过来,“娘,这腊肉......您打算咋处理?” 有腊肉吃,他当然高兴。 可这二叔对他娘献殷勤,他看在眼里,心里不好受的很。 娘,是属于爹的。 二叔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他爹抢娘。 人家都把吃的送到跟前来了,沈回梦当然是欣然接受,“背篼拿上,回家。” “......哦。” 在沈回梦和李大朗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本该离去的李有信,却站在一棵桦树下,静静的凝望着。 阿梦躺在床上那三天三夜,他好几次想要去探望诊治,都被李大朗百般阻拦,不让他进去。 村里人都说阿梦不行了,他当时心如死灰......现在看着阿梦健康无恙,他比谁都高兴。 阿梦,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 李大朗一回家,十分自觉的跪在堂屋里,沈回梦扔下“把你错了三个字说三百遍,不说完不准起来。”就去了厨房吃饭。 “我错了,娘!”李大朗不敢矫情,对着高堂大喊,每一声都洪亮响彻。 这一动静,惹得柳灵巧好奇的探头,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现在是产妇,不能随便出去吹风,可外面的人又不会轻易进来,心中疑惑没人能解答,难受得她抓心挠肝。 “娘,奶奶让我来给你送午饭。”李芽儿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米饭,一碗枸杞鸡蛋汤、一盘清炒竹笋。 柳灵巧一见有人进来,迫切的抓着李芽儿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芽儿害怕被柳灵巧掐肉,缩着胳膊往后躲,小声道:“爹惹奶奶生气了,被罚跪在堂屋。” “没了?”柳灵巧皱着眉,“你这死丫头说话不能说明白点。” “爹让吴孟去找老刘叔要六两银子给他,他就把我嫁给吴孟,吴孟把老刘给杀了,奶奶知道后很生气,就罚了爹。”李芽儿快速说完,还不等柳灵巧说话,她就跑出了房间。 六两银子? 柳灵巧一听跟银子有关,更想把事情弄清楚了,不过相比弄清楚事情,她更想知道,这银子能不能落到她的手里。 李大朗喊了一下午,嗓子都喊哑了,喊到三百遍,外面的天也黑了。 饭菜上桌,沈回梦刚要坐下,李大朗弱弱的道:“娘,我喊完了。” “三百遍?”沈回梦疑问。 “咳咳...三百遍一遍没少,不敢糊弄您。”李大朗嗓子冒烟,说的话又沙又哑。 沈回梦点了点头,大发慈悲,“行了,起来吃饭吧。” 李大朗如释重负,跪得太久膝盖都麻了,起得太猛,差点没摔下去,最后是扶住桌面,才勉强站稳。 沈回梦夹菜吃,冲李大朗道:“写一个悔过书,把你哪里做错了写明白。” “......是。”李大朗恹恹儿的,像是被抽去了灵魂。 中午没得吃午饭,李大朗饿的前胸贴后背,硬生生吃了三大碗,把盘子的油都刮了个干净。 老太太交代的悔过书,李大朗也没敢懈怠,吃饱了饭,他回到房里,要着手写悔过书,却被媳妇喊到了床边,问起白天发生的事情。 无妄之灾,李大朗今天算是体验了一次,心里憋着委屈,媳妇一问,他像倒豆子的全说了出去。 “当家的,你说咱把芽儿嫁出去,能拿到十两银子吗?”柳灵巧眼睛亮亮的,带着期待。 “十两?”李大朗一脸嫌弃,“那丫头模样磕碜,嘴巴又笨,还蠢的出奇,六两银子都是抬举她了,十两......够呛。” 柳灵巧也迟疑了,有些烦躁,“那咋办啊?我娘还急着要十两银子把我外甥接回来呢。” 李大朗不吭气。 岳母家的事情,他不关心,他现在关心的只有明年乡试一事。 娘对他乡试已经失望透顶,想要拿到钱,几乎不可能,他要怎么样,才能搞到钱呢......眼下,貌似只有嫁掉李芽儿这一条路可走了。 窗外,李芽儿泪流满面。 她捂着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爹娘都不喜欢她,只想嫁她出去换取钱财,不管她嫁的什么人。 她什么都明白的,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嫁错了人,她一辈子都毁了,她不想随随便便嫁出去。 她该怎么办...... “芽儿是个好姑娘,她......”白天奶奶说的话,在脑海里闪过。李芽儿眼睛焕发光彩,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悄悄的去了沈回梦的房间。 一进屋,扑通跪下。 李芽儿哭得惨兮兮,“奶奶,求您救救我。” 第三十章:想嫁个好人家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沈回梦拽着李芽儿的胳膊,让人站起来。 李芽儿却摇着头,“奶奶,您先答应我,不然我不起来。” 沈回梦最讨厌讨价还价,脸色一下子冷了下去,“那你就继续跪着吧。” 不被关心爱护的孩子,如同被催熟的果实,早早的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李芽儿一见沈回梦脸色不好,赶忙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的道:“奶奶,您别生气,我...我也是没办法了。” “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你,说。”沈回梦给自己倒了杯冷开水,抿了一口。 “我爹娘,他们想把我卖掉......”李芽儿眼中满是害怕,忍不住抓着沈回梦的衣角,哀求道,“奶奶,求求您,帮帮我。” 沈回梦没明白,“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李芽儿有些发愣,她明明说的很清楚了,让奶奶帮帮她...... 为什么奶奶还要重复问她呢? 小姑娘一脸懵懂,不像作假。沈回梦也多了一分耐心,把茶碗搁下,“你是想让我帮你物色一个好人家,还是留在李家让我为你撑腰?” 她不替旁人做选择,她只做力所能及的。 她所认为的好,在李芽儿眼里不一定是好。给小姑娘选择的权利,也是让其成长的第一步。 李芽儿咬着唇瓣,犹豫了片刻,“我,我想嫁个好人家,不被欺负的那种。”她想明白了,留在这个家,奶奶可以保她一时,却没法保一世。 嫁个好人家,她日子兴许能好过些。 留在这个家,她要日夜提心吊胆,时刻担心爹娘会把她卖给别人。 得到小姑娘的回答,沈回梦点头:“行,我知道了,这事我会操心的,天色也不早了,你快去洗洗睡了。” 得了奶奶的准话,李芽儿的心总算安定了些,脸上的紧张神色也缓和了许多,扬着羞涩的笑,跟老太太规矩的道了声谢,走了。 回到牛棚,顺着梯子爬到隔层,躺进稻草的被窝里,李芽儿忍不住期待,奶奶会给她物色什么样的男子,希望不要太磕碜,最好是高大强壮,能保护她,对她也温柔。 想着想着,李芽儿害羞的捂住脸,在被窝里滚来滚去。 身下的稻草沙沙作响,因为动作太大,她的脚直接陷了下去,被牛舔了一口。 吓得李芽儿赶忙往上缩脚,这回老实了,不打滚了,脸上却洋溢着兴奋的笑,眼里含着羞涩,像极了怀春的少女。 牛棚的隔层,本来是李芽儿和李妞妞一起睡。但张秀花心疼自家闺女,没舍得,让李妞妞睡在了她们那屋。 这个牛棚便只有李芽儿在睡。 —— 一早。 沈回梦收拾好自己,简单吃了个早饭,便出了门。 李家村有个姓乔的媒婆特别出名,嘴巴子那叫一个厉害,听说没有说不成的亲事,沈回梦打算去找乔媒婆打听打听,看有没有比较适合李芽儿的男子。 出门前,沈回梦特地找到李大朗和柳灵巧,说起李芽儿的婚姻大事。 “这闺女的婚事,现在归我管,你们两个不要打她的主意,明白?” 李大朗不大乐意,“娘,李芽儿是我闺女,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婚事应该由我们俩来负责吧?” 柳灵巧也打岔道:“是啊娘,再怎么说我也是芽儿她娘,这婚事我要是不亲自过问,我心里不踏实,您老人家身体刚好,这种事情就不劳您操心了。” 沈回梦扯了下嘴角,直接用身份压人:“怎么?我这个一家之主,还决定不了芽儿的婚事了?” 李大朗立马含胸驼背,当起鹌鹑。柳灵巧还想争取一番,“娘,我这刚生产完,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芽儿要是嫁了出去,谁来伺候我啊?这事还是等我出了月子再说吧。” 柳灵巧都想好了,等她出月子,她第一时间就把李芽儿嫁出去,这样一来娘就算想插手,也没法了。 “因为你们是李芽儿的父母,所以我来跟你们说一声。既然柳氏你这么说了,那我也想问,你打算给李芽儿找什么样的家庭?”沈回梦语气淡淡,却带着一丝胁迫。 柳灵巧脸色有些不自然,“自然是找和睦、友善的家庭,这样芽儿也好过上安稳的日子。” 别说沈回梦了,就连李大朗都忍不住侧目,像是听到了什么惊悚发言,诧异的看着柳灵巧。 柳灵巧:...... 当家的这什么眼神? 沈回梦撇嘴:“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被反问,柳灵巧心虚的发慌,但她气势不能输,梗着脖子点头:“自然是信的。” 沈回梦心里叹气,不想再听柳灵巧睁着眼睛说瞎话,直截了当的道:“我会去找乔媒婆,跟她商量李芽儿的终身大事,要是物色到不错的,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们去见一见,作为女方父母。” 说完,沈回梦离开了这个屋子。 柳灵巧扭头,问:“当家的,老太太这是咋了?咋突然操心起李芽儿的婚事了?” 李芽儿不得老太太喜欢,大大小小的事情从来没过问过,更别提操心了,可现在这是闹哪样? 李大朗也一头雾水,不明白娘为什么突然管起李芽儿,难道是受什么刺激了? 不对不对! 柳灵巧一惊一乍,“老太太她也想拿李芽儿的彩礼钱!” 李大朗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娘不喜欢李芽儿,咋可能操心李芽儿的事情,原来是这样,娘也惦记着卖掉李芽儿的钱!” 柳灵巧抓着李大朗的胳膊,使劲摇晃,“你还站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跟上老太太,李芽儿是我的闺女,是从我肚皮里爬出去的,凭什么让老太太占尽便宜!” 李大朗一脸莫名其妙,“我跟娘干啥?娘要真想独占那笔钱,我也没法啊。” 柳灵巧捶了一拳李大朗,“你傻啊,去跟着老太太,听清楚老太太收了对方多少银子,你好跟老太太谈条件要钱啊!” “哦哦!对。” 李大朗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柳灵巧攥着被褥,眼中燃烧着势在必得的气势,她一定要想办法,搞到十两银子,娘还等着她交差呢。 第三十一章:沙包大的拳头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郁郁葱葱是田野,清清亮亮是天空,疏影濛濛是乡道,五月中旬的风,温和得叫人想睡觉。 老太太之前为李耀宗的婚事,去过乔媒婆家几次。老太太对长相似自己死去丈夫的老四,格外包容,也格外上心。 她认为,李耀宗之所以这么不着调,整天爱赌爱抽大麻,是因为没有成家,成了家有婆娘管着,就不会再这么糊涂下去。 为此,老太太还几次送礼,求着乔媒婆多对李耀宗的事情多上心。 有着原身的记忆,沈回梦轻车熟路的往着乔媒婆家前往,走到一棵桂树下,她眼尖地瞧见乔媒婆。 乔媒婆也看见她了。 乔媒婆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脸色巨变。 迅速别开视线,转身。 开溜! “乔媒婆!”沈回梦一把薅住,笑得憨态可掬,“您这是要去哪儿?” 没能逃掉,乔媒婆缩着脖子,笑得干巴巴,“李家阿婶,你吃早饭了嘛?” 真是倒霉。 今天出门前应该翻一翻黄历的。 遇上这个胡搅蛮缠的老婆子,她这一天别想好过了。 这老婆子为心肝儿子李耀宗的婚事,没少折腾她,她一开始碍于同为一个村的,对方又是个长辈,她不好得罪,也上心物色了几个。 可人女方一听说是李家的老四,害怕地连连摆手拒绝,就算有的女方愿意见面,也被李耀宗那满嘴的油腔滑调,给恶心的想吐。 事后,女方还反过来怪她,找这么个男方,是存心膈应。 她这事儿,真是两头不讨好。 沈回梦替乔媒婆捋平被她扯皱的衣裳,“你别紧张,我来不是为了李耀宗的婚事。” 乔媒婆狠狠松了口气。 沈回梦挑了挑眉。 乔媒婆意识到自己有些夸张,笑得讪讪的,“阿婶,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嘛?” 看来,老太太真把这乔媒婆给折腾得够呛,这么害怕李耀宗的婚事,沈回梦笑了笑,“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我来找你主要是想拜托你,帮李芽儿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你家大孙女?”乔媒婆狐疑着对上这么号人物,“芽儿那丫头,这么快就到适婚的年纪了?” 沈回梦点头:“那丫头今年十五。事关芽儿的人生大事,麻烦你了。” “哎哟,那还挺快的。”乔媒婆语气轻松,“女娃子十五岁,又是黄花大闺女,这事儿好说,比男娃子好说。” 沈回梦从袖子里取了一锭银子,“一点心意,你别嫌弃。” 真金白银,没人不喜欢,乔媒婆笑意越发的真诚,“瞧您这话说的,芽儿丫头叫我一声婶子,都是一家人,我肯定不带马虎的。” 乔媒婆是个嘴甜的,收了银子,夸了一堆李芽儿的好话,又赞美了沈回梦是个为孙女考虑的好奶奶,溢美之词跟不要钱似的。 那边突然有人叫乔媒婆,简单和沈回梦打了声招呼,就应着声走了。 沈回梦转身,也要往家走。 “娘。” 李耀宗突然冒出来。 沈回梦没什么好脸色,“你回来做什么?” 这狗东西,之前差点被她打死。在床上哎哟了半个月,没什么人管,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伤好差不多后,在一个夜间不见了踪影。 沈回梦不去找,其他人也不关心。 “娘你说的什么话,这里是我的家乡,我的根在这里,我不回这里,我回哪里?”李耀宗斜斜垮垮地站着,蓬头垢面的,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身上没人味。 沈回梦不说话,冷漠地看着他。 李耀宗嬉皮笑脸地凑近沈回梦,“娘,刚才我都看见了,你手里还挺宽裕的嘛,给了乔媒婆一两银子,看来我没偷干净,你肯定还私藏了银子对不对!” 沈回梦反手一耳光。 快准狠。 且不眨眼。 打人,在她来到这里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李耀宗捂着脸愣了下,完全没意料到自己会被打,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凶恶,但很快又笑了起来,“娘,你快去把银子要回来,李芽儿那丫头嫁给我算了,反正我也还没娶婆娘,肥水不流外人田,别浪费了这么个大姑娘。” “李耀宗,你不要批脸!”李大朗一赶来就听见这话,气得他上去,对着李耀宗就是一脚。 “就你这样的也配娶李芽儿,你咋不去吃屎?” 李芽儿要是嫁给这畜生,别说是银子了,他不倒贴,他都不姓李! 李芽儿绝对不能嫁给这牲口。 李耀宗被踹的脚弯子一歪,冲沈回梦告状:“娘!大哥打我!你快教训他!” 李大朗高举的手僵硬住,气势也弱了,他不是没有和李耀宗动过手,每次李耀宗都去和老太太告状。 不管谁对谁错,老太太总会先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 李大朗心里也苦,在娘的心里,他就算是家里读书最厉害的那个,哪怕是考上了童生,他也比不上不学无术的李耀宗。 李耀宗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沈回梦却道:“他打得对,你确实该打。” 沈回梦下命令的道:“李大朗,往死里打。” 李大朗眨了眨眼。 懵逼脸。 这是从娘嘴里说出的话? 他咋那么不信呢? 不信归不信,但不影响他打人。 李大朗抄起沙包大的拳头,对着李耀宗邦邦邦! 李耀宗气得咬牙,冲上去摁着李大朗,直接将人摁到地上。 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两个大男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沙尘扬起,伴随着咒骂声,有人围着上来看热闹。 作为事件挑起者的沈回梦,双手插兜,回家了。 等到李耀宗和李大朗,被几个男人拉扯开,往周围一瞧,李大朗一脸懵,“娘人呢?” 李耀宗疼得龇牙咧嘴,冲周围扯着嗓子喊:“娘,你快出来管管李大朗啊!他以大欺小,不要脸!” 说这话的代价就是,又被抡一拳。 哼! 没娘在场,你个狗杂种还敢嚣张?! 李大朗表示,丝毫不虚! 李耀宗捂着痛处,哀嚎得像个落水狗,娘啊,你快来给儿撑腰啊! 李大朗:啥?你还要? 没问题, 大哥满足你! 李耀宗:嗷!痛痛痛。 第三十二章:她就是那个极品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李耀宗以前在李家就是个吸血虫,连吃带拿还不干活,这次回来,沈回梦没打算放过。 直接用绳子,捆住李耀宗,像拉扯老牛一样,将人带到地里。 沈回梦命令道:“拔草会吧?今天不把这亩花生地的草扯完,不准吃饭。” 李耀宗鼻青脸肿,嘴巴还歪歪斜斜的,昨天嘴巴被打的都肿了,他说话不利索,“良,偶还上着呢(娘,我还伤着呢)。” “所以呢?”沈回梦一牛鞭下去。 李耀宗痛得嗷嗷叫。 “扯不扯?”沈回梦冷声问。 “扯扯扯。”李耀宗痛苦面具。 沈回梦一手攥着绳子,一手攥着牛鞭,李耀宗不动弹,她扬手就是抽。 李耀宗只能含着一泡热泪,认命地扯草。 这一操作,看得同来的李大朗目瞪口呆,李明智更是口水咽了又咽。 娘喂,恁狠啊。 那鞭子仿佛也抽在了自己身上,李大朗不敢偷奸耍滑,埋头苦干。 幸好啊,他不在花生地,而是在玉米地里,不然的话,搞不好他也要被娘逮着抽。 李明智手脚麻利,干活快,但他也是人,偶尔也会偷偷懒,现在他是半点偷懒的心思也没有,吭哧吭哧的,那叫一个起劲。 李寄望也被薅了来。 一开始他还心存侥幸,认为奶奶不会抽他,直到鞭子落到自己身上。 好的,他明白了。 奶奶连他也不会放过。 呜呜呜...... 一天下来,花生地扯干净了。 玉米地也利索了。 看着整齐有序的两块土地,沈回梦满意地点头,大发慈悲地放过了李耀宗。 李耀宗抱着满是伤痕的胳膊,一双眼睛哭得都肿了,嗓子也沙哑得快要着火。 干一天,老太太一口水没给他喝。 他的待遇,真是畜生都不如。 活儿干完,天色也不早了,沈回梦顺道在自家地里扯了些苦麦菜,又掐了一把四季豆,和三根黄瓜,还有四五个小茄子。 这几天分段式下雨,农田里的农作物长势不错,勃发出浓浓的生机。 白日与黑夜互相交替的这个时间段,天空并没有渲染出黄金灿灿的黄昏,而是一种青白昏暗的单一色彩。 不远处的屋舍,炊烟袅袅。 那是李家的烟囱。 有人在生火煮饭。 院门微微撇着,沈回梦推开,一群三大五粗的男人,站在院子中间。 沈回梦怔了怔。 这些人是谁? 李耀宗瞪大了眼睛,恐惧袭来。 为首的男人一眼看到李耀宗,大步流星过来,“李耀宗,还钱!” 李耀宗像个被吓破胆的缩头乌龟,毫无脊椎可言,笑得谄媚又卑微:“虎哥,我真没钱,您再宽限个几日呗。” 被叫虎哥的男人冷笑,“宽限你?那谁来宽限我?今天你必须还钱,否则你们都休想好过!” 虎哥说完,冲手下人使了个眼色。 手下人会意,跑去厨房。 厨房里传来哗啦声。 还伴随着尖叫。 李明智神色紧张,赶忙冲进去查看,张秀花害怕地跑到自家男人身后,心疼的看着地上被打碎的碗。 手下的人还想揪着张秀花出来,来个下马威,却被李明智的凶狠气势给唬得不敢动手,他长手一抓,将李芽儿抓了出来。 好嘛。 抓了个最好欺负的软柿子。 沈回梦踹了李耀宗一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赶紧还钱。” 李耀宗捂着被踹的脚弯子,委屈巴巴的,“娘,反正你也要把李芽儿嫁给我,不如让我抵债算了。”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沈回梦呵了一声。 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李耀宗,“我看你真是狗屎吃多了,说话都开始颠三倒四了,子虚乌有的东西你瞎几把扯鬼呢?” 那群人可不管这么多,直接道:“李耀宗,这可是你说的,你还不了钱,这丫头就拿来抵债了。” 说着,虎哥冲手下人使了个眼色。 手下人抓着李芽儿就往外走。 李芽儿惊恐瞪大眼,眼泪唰的流出来,嘴里呜呜呀呀地哭喊着,求救着。 李大朗急得上去阻拦,被两个人揍得趴在地上,李明智护着自己媳妇自保,其他的人,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李耀宗一脸无所谓,对牵扯进外人这个事儿,他做得轻车熟路,毫无愧疚。 李寄望不喜欢李芽儿这个妹妹,对妹妹要被抓走,一点不关心,甚至看起热闹来。 李妞妞被自己亲娘搂着,透过细小的缝隙,去瞧这场闹剧。 柳灵巧趴在窗户那儿,看着自己男人被人揍,火急火燎的抱着孩子出来,又哭又吵。 场面一度混乱。 比菜市场还热闹。 眼皮子扫了眼外头,门口聚集了不少人,沈回梦又看了眼置身事外的李明智、李耀宗,李寄望,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想到了对策。 这人嘛,只要扔掉脸皮。 没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 虎哥的人抓着李芽儿经过沈回梦,沈回梦白眼一翻,手撑成鸡爪状,歪嘴斜眼倒在虎哥面前,嗬嗬嗬的吐着唾沫。 虎哥吓得后退好几步,气急败坏的吼:“死老太太,你赶紧起来,别想赖上我!” 沈回梦在地上扭蛆,双手死死抓着虎哥的衣裳,眼睑翻得比死人还恐怖。 一股汹涌而可怖的怒气,冲破胸膛,烧得李明智脸色煞红,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经任何思考,直奔上前,狠狠砸在虎哥脸上。 “你,该死!” 李大朗被人打趴在地,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情,等他注意到,自家老娘已经瘫在地上,他嘶吼着爬起。 横冲直撞的冲上去。 “你个畜生!” 李大朗胡乱的挥舞着自己拳头,谁也别想欺负他娘! 李寄望也怒了,抄起棍子上去,对着虎哥就打! 李耀宗更是张牙舞爪的冲上去,对其下手。 张秀花也赶忙去扶老太太,神色慌张,“娘,娘!你快醒醒!” 几个孩子都围在了沈回梦身旁。 虎哥五六个人,本来占据着上风,可老太太一瘫在地上,李家的人就跟发了疯似的,他们一开始还能应付。 可后面,李家村的人也加了进来。 他们完全落入下风。 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虎哥等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李家几人扔掉手里的武器,纷纷围到沈回梦跟前,担忧地喊着一声又一声的娘。 沈回梦唰的睁开眼,干脆利索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向周围来帮忙的乡亲,迎着四面八方的错愕眼神,她笑得很客气:“多谢各位,要不是你们,今儿我还真不知道该咋办,回头请你们吃饭!” 周围的人,既是近邻也是李氏亲戚,看到李家人被外人欺负,老太太还瘫在地上,他们同根同宗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现在恶人走了,老太太气色红润,健步如飞的样子,他们也明白了。 老太太,这是在装病! 有人翻白眼,也有人无奈,更有人哭笑不得,这李家老太婆,还真是不要脸啊。 这么损的招,都能想得出来。 不要脸皮天下无敌。 沈回梦笑着暗叹。 别人穿越,都怕遇到极品亲戚。 她就不用。 因为她就是那个极品。 第三十三章:抬手就是一耳铲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关起门来,要怎么折腾都没事,但眼睛一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哪怕是神仙,也要畏惧上三分。 老太太躺在床上三天三夜,无人管,险些没了命,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李家人的歹毒行径,但关着门谁也不会去当面指指点点。 可,敞着大门就不同了。 更何况还是外面的人,跑来李家村撒野闹事,这不仅仅李家人的事情,更是整个村子的事情。 要是李家人被外人欺负的事儿,传到外村去,外村的人还以为他们李家村的人都是孬种,好欺负呢。 眼下,就算知道李家老太婆是装病,他们也没大吵大闹,悻悻地各自散去。 沈回梦客客气气的又招呼了声:“各位慢走啊!回头有空来我家坐坐,喝茶!” 这话,没人搭理。 她也不在意。 沈回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往屋子里走,好几双疑惑和惊愕的眼睛盯着她看,她全然当没看见,也没解释的意思。 解释什么呢? 接受她为什么装疯? 还是解释她刚才是什么意思? 她能力有限,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将这家人的心给聚拢,她也不指望一家人齐心协力。 赶走这群要债人的最好办法,就是利用旁人的视线和议论,给李明智、李耀宗、李寄望,张秀花施压。 让他们不得不站出来。 主动结束这场闹剧。 显然,效果不错。 沈回梦还挺满意的。 院子里几人面面相觑了眼,心里在想什么,又各自错开视线,散开了去。 铜镜前,李大朗龇牙咧嘴地查看着自己的伤口,柳灵巧在旁边,心疼的要命。 “当家的,你还好吧?” “没事儿,死不了。”李大朗语气随意,见伤口也不深,索性不管了。 “李芽儿的婚事拖不得了。”李大朗沉声道,“李耀宗看上了李芽儿,再这么拖下去,我们怕是要赔得血本无归。” “啥!” 柳灵巧谩骂:“李芽儿竟是个狐媚子,不去勾引外边的人,倒是惦记上了身边的男人,真不要脸,贱皮子!” 李大朗没说话,却也是认同的,一个巴掌拍不响,李耀宗能动这样的心思,和李芽儿脱不了干系。 粪坑边,李明智用长瓢舀着粪汤,神情沉沉,若有所思。 “当家的,你刚才有伤着哪里吗?”张秀花扶着后腰,柔声问,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我没事。”李明智眉眼柔软,“你可有被误伤到?” 张秀花摇了摇头,“当家的,你说娘刚才是什么意思?她是一家之主,只要她吩咐一声,咱们都得帮老四赶走那群要债的,可娘偏偏靠装疯,来赶走那群人......娘到底在想什么?” 老太太装疯卖傻,胡搅蛮缠不是没有过,但从没这么疯过。直接瘫在地上,像个得了羊癫疯的疯婆子,她刚才真的被吓到了。 老太太要是有个好歹,都不晓得外人会怎么说她老李家。 “这里污秽,你还怀着孩子,快回前院去。”李明智对张秀花的问题避而不谈,催促着她赶紧走。 看出丈夫有心事,张秀花没再说什么,听话的回了前院。 李明智握着粪瓢的手,渐渐收紧。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娘为什么装疯。 都是人,谁也不愿将自己的脸面,扔在地上踩。娘自然也是要脸的。 可娘能为了老四,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装病撒疯,他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心酸。 娘口口声声说着,不会偏袒谁,可到头来还不是一样。 没有任何改变。 他还真是天真,居然会信从老太太嘴里吐出来的话...... “呵......” 李明智收起所有心思,继续手上的活,地里的菜得浇粪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干,老太太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跟他没关系。 要债的走了,李耀宗一身轻松,心情大好的他,攥着裤腰带,跑到外边去拉野屎。 裤子脱掉,土拨鼠刚露了个头。 前边草丛,一个脑袋冒了出来。 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虎哥。 这群要债的居然没有离开村子,他大意了! 李耀宗心脏咯噔了下,吓得那小半截土拨鼠,缩了回去。 他裤腰带都来不及捆,一手提着裤子,像被狼追似的往前跑! “往哪儿跑呢?” 虎哥一手薅住李耀宗,笑得阴森森。 李耀宗欲哭无泪,“虎哥,求求您再宽限我几日,我真的会还钱的。” 虎哥木着脸,抬手就是一耳铲。 “李耀宗,老子不发威,你真当老子好糊弄呢?来人,把他的手剁了。” 虎哥下令,旁边立马有人拔匕首。 这么快就要见血了!李耀宗惊恐地打着哆嗦,毫不犹豫地卖起老太太:“我娘有钱,虎哥,我娘真的有钱,你去找我娘要钱。” 虎哥却冷笑了声。 “那老娘们差点没把老子害死,我算是看清楚了,你老娘根本就不是个善茬,老子不跟你娘要钱,我跟你要,走!” 虎哥一声吆喝,几人抓着李耀宗离开了李家村。 当天傍晚,吃饭的时候,没见着李耀宗,无人关心过问,沈回梦也闭嘴不提。 那狗东西,估计又跑哪里野去了。 —— 李芽儿的婚事拜托给乔媒婆,乔媒婆收了钱,也没马虎。 陆陆续续跟沈回梦介绍了几个不错的,沈回梦在中间挑选了番,最后选出两家。 一家是村里的裴家。 裴家,据说曾经是京城的大官,做错了事情,大人都被砍了头,剩下老的小的被流放到这里。 裴家刚来村里的时候,过了五六年苦日子,刚开始因为没粮食,也没可以落脚的房子,寒冬的时候还饿死了一个孩子。 后面,前任村长不落忍,叫了几个年轻壮汉,给裴家修了房子,又给了一些种子粮和两块旱地,日子才渐渐好转。 裴家只有一个男娃,今年十六。是个沉默寡言,又很勤快的孩子。 沈回梦见过一次,长得挺好看的。 另一个是隔壁村的牛家,牛家两个男娃,一个十八,一个二十。 沈回梦选的老大。 牛家老大力气大,据说石磨都能徒手抬起来,挑粪一次都是挑四桶,左边肩膀两桶,右边两桶。 至于长相嘛,就很一般般了。 第三十四章:真会装糊涂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选好人家,乔媒婆表示会安排见个面,沈回梦说了番感谢的话,便要往家赶。 出来大半天,这会儿天阴,怕是要下雨了,她得抓紧回去,不然半路被淋着成个落汤鸡,那多倒霉。 从乔媒婆家离开,顺着一条小路,沈回梦走得很顺畅,在一处拐弯处,竟碰见了李有信。 “孩他二叔,你过晌午了嘛?”沈回梦客气地打招呼。 她没忘记李有信喜欢老太太。 但人家之前送过她腊肉,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李有信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沈回梦,有些高兴地道:“还没呢,你吃了嘛?要不上我家去,我给你煎糍粑吃?” 鸡蛋液裹上糍粑,放油锅里炸成金黄色,阿梦能吃三个! 他昨儿刚打了糍粑,本想着这两天找机会,送去给阿梦。 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阿梦,说明他们有缘。 李有信虽然喜欢老太太,却没做过什么损人声誉的举动,一直保持着距离的对老太太好,也因此,沈回梦对这个和蔼又温和的老头头,印象还挺好的。 不像有些人,喜欢个人恨不能昭告天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对方邀约,沈回梦婉拒,并发出邀请:“上次腊肉谢谢孩他二叔,我今早在山上捡了些菌子和笋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晚饭就上我家去吃。” 李有信受宠若惊,脸颊红扑扑的,带着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不会打扰你吧?” 沈回梦笑:“自家人吃个饭,哪来的打扰?” 李有信腼腆地摸了摸后脑勺,“那好,那感情好。” 有了吃饭这档子事儿,李有信在沈回梦面前自信了许多,与她一边走,一边闲扯:“夏夫妇回来了,你可有听说?” 夏氏夫妇?沈回梦眉头微蹙,在记忆角落里搜寻到了这两个人。 “夏氏一家不是去了京城?怎么会回来?” “据说是做生意被人坑了,赔得血本无归,夏家小儿子还得罪了京城的大官,被乱棍打死了。他们这次回来,是想让小儿子落叶归根。” 李有信说话间,露出一丝担忧,“阿梦,当初你家那个宅基地,与夏家就有纠纷,后来他们走了也没处理好,如今他们回来,怕是要闹上一番。” 沈回梦表情有些凝重。 这个事情,说来就话长了。李家的老宅原先是建在临溪的,后来涨洪水淹没了,李家选出一块自家地,想要重新来过。 这块地,在夏家老祖宗那一代,夏家老祖宗与李家老祖宗关系很好,夏家老祖宗想要买地,但因手头拮据,拿不出太多的钱,李家老祖宗看在眼里,随便要了几个钱,半借半卖的让夏家拿去种。 两家的老祖宗去世后,李家想把这块地收回来,夏家以这块地种了这么久,早就是他家的为由,强行霸占。 两家为着这事,没少扯皮。后来李家靠人多,将房子建起,中间夏家也闹过几次,闹得最凶的一次,李家和夏家都见了血。 后来,夏家长子高中举人,攀附上县长女儿,夏家长辈也寻得了个赚钱的生意,举家搬去了京城发展。 现在突然回来...... “阿梦?阿梦,你还好吧?”李有信轻声关怀。 沈回梦摆了摆手,问:“夏家已经到李家村了?” “今早就到了,这会儿应该在给他小儿子出殡下葬吧。”李有信有些拿不准。夏家与李家不合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为着阿梦,从不与夏家来往。 这次出殡,他也没去。 不过,村里应该不少人去凑热闹。 “你知道在哪儿不?我想去瞧瞧。”沈回梦还是决定先去瞅瞅,了解一番都是什么人。 “逢生那孩子跟我说过,我带你去。” 李有信在前带路。走得近了,能隐约听见到吹拉弹唱的动静,沈回梦放眼望去。 夏家小儿子下葬的地方,背靠高山,山旁有一股小溪流,前方面朝河溪,是个很不错的风水宝地。 沈回梦两人到现场的时候,溪边熙熙攘攘,大半个村子都来了。 村里就是这样,大家的娱乐方式少,除却干农活和家里那点事儿,最好奇的就是左邻右舍的八卦。 屁大点的地方,发生屁大点事情,也能引来一大帮的围观群众。特别是发家出去了,又落魄回来的夏家。 围观归围观,大家伙都站在山下坡那块儿,没人往那边去,站得远远的,对着夏家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啧啧啧,我还以为夏家在外面混得多好呢,结果还不是穿着破布麻衣,跟我们也没啥区别嘛。” “当初夏老婆子出去的时候,可是撂下狠话说,这穷酸乡下一辈子都不回来,哈哈哈......也不知道她燥不燥得慌。” “这算啥,夏家小儿子还跟我说,以后有啥困难跟他说呢,那充大款的样儿,跟官家少爷似的,现在还不是死人一个回来了。” 一声又一声的议论,钻进沈回梦的耳朵里,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披麻的两男三女。 两男。一个是中年男人,应该是夏家顶梁柱,夏渭武。青年男人,是夏家大儿子,夏友胜。 三女。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夏渭武的亲娘。中年妇女,应该是夏渭武的媳妇,肖氏。 还有一个小姑娘,这人是谁,沈回梦没对上号。 这个女孩儿,夏家在搬离李家村之前,是没有这么号人的。 这姑娘看着,有十四岁的样子,模样稚嫩,脑袋梳着两个小揪揪,圆脸蛋,可可爱爱的。 夏渭武眼睛通红,泪水肆涌。夏家老太太和肖氏哭声此起彼伏,哭得声嘶力竭。大儿子夏友胜,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场丧礼。 小姑娘身上披着麻衣,一脸天真地烧着纸钱,像是并不知道这是给死人烧的,而是当成了一种玩耍游戏。 沈回梦挑了挑眉,将这夏家的人摸了个大概,也没了兴致再待,心里想着事儿,也忘了和李有信打招呼,便转身离去。 这里人太多,只是眨眼的功夫,李有信就看不见沈回梦,他朝周围看去,发现沈回梦朝着自家方向而去,他抿了抿唇,没有跟上去。 这里这么多人,要是有人看见他去追阿梦,定然会有人说闲话。 他不想阿梦被人议论。 —— 沈回梦刚摸清楚了夏家都有什么人,没想到,第二天,家里就来了不速之客。 昨晚蚊子嗡嗡嗡扰人清梦,沈回梦半夜三更起了好几次打蚊子,迷迷糊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一推门。 就见院子里站着夏渭武和肖氏。 夏渭武和肖氏也看到了老太太,两人齐齐上前,夏渭武率先开口:“老婶子,别来无恙啊。” 沈回梦掀了下眼皮,“稀罕客啊。秀花,上茶。” “茶水就不必了,我们这次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打声招呼,我们夏家回来了。”夏渭武说得颇有深意,皮笑肉不笑。 “行,回头有时间上门来坐。”沈回梦佯装听不懂其中的意思,客气又大方地道。 老东西,真会装糊涂。夏渭武心里冷哼了声,面上扬着虚伪的笑,“那是一定的,毕竟我们两家可是老祖宗那一辈就关系好得很。” “是吗?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楚了,你说是就是吧。”沈回梦说得不痛不痒,寻了个凳子坐下,温声冲厨房催促,“秀花,茶水。” “来了来了。”张秀花端着两碗茶水,递到夏渭武和肖氏的跟前,“二位,喝茶。” 瞥了眼碗里的碎茶叶,夏渭武嫌弃的别开了眼。太低级,根本瞧不上眼。 肖氏也捂唇,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茶水没人接,张秀花询问地看向老太太。沈回梦淡声道:“先放下吧。” “是,娘。”张秀花把茶水放到一条凳子上,坐回了厨房门口那儿,继续纳鞋垫。 夏家,她也知道。 昨天村里好多人都在说,夏家回来给自家小儿子下葬,她当时在家里忙着熬猪食,都没空去瞧。 她也没想到,这夏家居然会来她家,实在有些突然。 夏家和李家的恩怨,当家的和她提过几嘴。这事儿在村里不算秘密,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点。 “招呼也打完了,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走了,老婶子。”夏渭武笑眯眯地告别。 沈回梦老神在在,垂着眼皮抿了口水,“慢走啊。这几天夜里下雨,路滑,仔细别摔了。” 夏渭武身形微顿,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迅即出了李家的大门。死老太太,继续装傻吧,我看你还能装几天! 肖氏扭头看了眼老太太,却正好对视上那双清明到有些恐怖的眼睛,她心尖儿颤了颤,紧步追上了夏渭武。 第三十五章:由不得她做主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啪!” 沈回梦反手一耳光。 打的相当顺手。 “这里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滚出我家,否则我叫人了。”沈回梦冷漠至极。 赵漫捂着脸颊,不敢置信地望着沈回梦,“你,你竟然敢打我......” “你也算盘菜?你要是再不离开我家,我还敢砍你!”沈回梦抄起菜刀,凶恶吓唬。 赵漫讪讪地带着渣男离开了李家。 全程,渣男没开口,但那双眼睛眯着,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沈回梦凝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情复杂。 这两人没有认出她。 想想也是,她如今的面孔与之前千差万别,任谁也不会联想到她是那个二十五岁,死在产床上的沈回梦。 “娘,”张秀花站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我不知道他们是来要粮食的,下次我不会放他们进来了,您别生气。” 老太太气性大,大事小事不顺心都喜欢发火,还很爱动手,教训人。 她没少被老太太穿小鞋使绊子。 这阵子老太太虽然变得没那么爱动手,也没那么爱发火了,但她还是触。 不过,这次老太太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时候青黄不接,地里头粮食还没收起来,他们一大家子全靠去年的旧粮度日。 哪有多余的粮食,借给别人? 沈回梦收回视线,语气淡淡的,“下次这两人别放进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张秀花乖乖点头。 “我知道了,娘。” —— 一个月的坐月子,柳灵巧圆满坐到结束,翌日大早,她就起了来。 在厨房里忙东忙西,最后端出一碗浓郁的鸡汤,送到沈回梦的跟前,讨好地笑:“娘,这段日子幸苦您照顾我,这是儿媳熬的鸡汤,给您补补身子。” 坐月子的时候,老太太给她熬了十只老母鸡,她都记着。 能让老太太杀鸡,是她生儿子的功劳。小儿子出生一个月,老太太都没抱过。但她知道,老太太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不然也不能杀十只鸡给她吃。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哄老太太高兴了,看在小儿子的份上,给她点银子。 最好是给十两,她缺。 鸡汤都端到面前了,沈回梦没有不喝的道理,端起抿了一口,咸淡适宜,汤也不烫不凉,很清淡。 里面放了枸杞、生姜、红枣、丹参。 都是滋补的东西。 沈回梦认可地点了点头,给柳灵巧也盛了一碗鸡汤,“挺好喝的,你也喝一些,生完孩子的身体,得多补一补。” 听到老太太关心自己,柳灵巧心里一阵触动,阿谀奉承中夹带了一丝真心,“儿媳的身体不重要,您是一家之主,好的东西您先吃。” 沈回梦没有应声,把鸡汤放在了柳灵巧的面前,“坐下,喝。” 鸡汤还冒着热气,清亮泛着淡淡的黄色,老母鸡熬出来的汤,泛着阵阵浓郁的香甜,柳灵巧馋得唾沫泛滥,她有些心动。 “那,儿媳喝一点。” 柳灵巧小口小口地喝着鸡汤,沈回梦静静地看着,突然道:“一会儿你同我去见乔媒婆吗?今儿约了男方见面。” 柳灵巧一怔。 “哪家的?” “我选了两家,今天相看裴家小子。” 裴家?那个有罪的人家? 柳灵巧下意识问:“他家能拿得出彩礼钱吗?” 裴家搬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老的瘸,小的惨,连房子都是村里给帮忙修的。 现在给小的相看媳妇,能拿得出钱来? “彩礼,意思到了即可。”比起对方能出多少彩礼,沈回梦更想看看,对方的人品怎么样。 柳灵巧咂舌,有些怀疑老太太是不是被夺舍了,老太太一向看钱比命重要,以前经常念叨说养丫头是赔本,嫁出去的时候要把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现在这个节骨眼了,老太太居然说什么?说意思到了就行? 老太太,你没事吧? 用脚指头,沈回梦也能猜到柳灵巧在想什么,但她没说什么,只是一口把鸡汤给闷了,问:“要去的话,跟上。” 柳灵巧一听,赶忙把鸡汤灌进胃里,脏碗用清水一涮,放进橱柜里。 出来,老太太身边站着李芽儿。 柳灵巧上前,不解地问:“娘,您带李芽儿去干甚?” “她是今天的主角。”沈回梦说着,便往外走。 李芽儿瞧见自家亲娘,一下子变得拘谨起来,蹑手蹑脚的,不敢去看柳灵巧。 柳灵巧狠狠剜了李芽儿一眼,跟上老太太,不大赞同地道:“娘,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芽儿的婚事,咱们做长辈的决定就行了,她带去,要是做了丢人的事情,丢的也是咱李家的脸面。” 沈回梦没搭理她,头也不回地喊了声李芽儿:“快跟上。” 李芽儿快跑了几步,跟在沈回梦身后,像个小尾巴。 柳灵巧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老太太没把她的话听进去。恼羞成怒,她悄悄掐了李芽儿一把,压低声音地警告:“一会儿你给我老实点,要是闹出什么难看的,我拔了你的皮!” 李芽儿疼得闷哼,却不敢吱声。 沈回梦听见动静,扭头看了眼。柳灵巧立马换上讨好地笑容。待到沈回梦转过头去,她恶狠狠地瞪了眼李芽儿,又眼神警告了番。 李芽儿心里叫苦。娘也跟来,这个事情便由不得她做主了。 约定的见面地点,是在乔媒婆家。 沈回梦带着母女二人到的时候,男方的人已经到了。 乔媒婆招呼着她们坐下,又给倒了杯茶,热情地打破僵局:“哎哟芽儿你都长这么大了,变成漂亮姑娘了,真好看。” “裴家小子,你也不错嘛,仪表堂堂,好看,好看!” 两方家长简单打了个招呼,沈回梦把视线落在了今日的主角之一,裴钰。 裴钰,十六岁的小少年,长得眉清目秀,身姿挺拔,因为常年操劳,身上多了几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稳重和成熟。坐在自家奶奶身旁,眼睫低垂着,神色沉静。 李芽儿,年轻轻的小姑娘,平时她也见到过裴钰,但两人不曾说过话。现在在这样一个场合下,她害羞地红了脸,不敢去看裴钰。 第三十六章:不是什么好货色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气氛有些低沉,乔媒婆打破僵局,笑着道:“今儿是你们两个小辈的人生大事,我们做长辈的只是陪衬,芽儿姑娘你有啥想问裴小子的,尽管开口,甭客气。” 李芽儿抿了抿唇,偷摸摸地去观察裴钰,裴钰面无表情,明晃晃地写着冷漠二字,这令她有些伤心。 裴钰,并不期待这次见面,期待的只有她一个人...... 李芽儿的热情锐减,低下头去道:“我没什么要问的。” 这......乔媒婆有些尴尬,她打着哈哈道:“两个小孩子都有些害羞,咱们做大人的多包容哈。” 裴钰抬眸扫了眼李芽儿,他并不想来相亲,地里的草该拔了,鸡没喂,妹妹们还等着他回去煮饭。 “乔婶婶,李奶奶,我家里还有事要忙,我先回去了。”裴钰起身想走,却被一只手拽住。 “坐下!”裴奶奶小声呵斥,裴钰只能耐着性子又坐下。 裴奶奶笑得很和蔼,“我这孙子总惦记家里那一亩三分地,都不知道天天的哪有那么多活,哈哈哈让你们见笑了。” 乔媒婆立马接话:“这说明裴小子是个务实能干的,这孩子好啊,李阿婶你说是不是?” 沈回梦点头:“好日子是靠双手争取来的,这说明裴钰想让家人都过上有吃有穿的好日子。踏实能干、又有目标,挺不错的。” 自家孙子被人夸,裴奶奶脸上笑开了花,“李家大姐,你这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这小子能得你这么高的夸奖,是他的福气。” 裴奶奶过了大半辈子的衣食无忧,晚年丈夫、两个儿子被砍头,她绝望地想一死了之,但她的孙子孙女怎么办? 被流放到这里,她不甘心过,也动过联系昔日旧友重新来过的心思,可她不敢再折腾了。 皇家的恩赐,对他们来说,赏也是罚,罚也是赏,京城那位没赶尽杀绝,已经是对她们裴家的格外开恩,她要是敢动歪心思,他们一家老小都会没命。 所以,她教育几个孙子孙女,老老实实地在这里过日子,京城他们回不去了。 几个孙子孙女也听话,乖巧又懂事,她很欣慰,现在老大十六岁了,也是时候该议亲了。 她没别的想法,就想让裴钰成家,这李芽儿小姑娘,她见过几次,是个勤快的,她看着挺满意。 裴奶奶和沈回梦一来一往,说着家常话,柳灵巧眼轱辘一转,插嘴道:“裴家婶子,我多嘴问一句哈,你家娶我闺女,你这边能出多少彩礼?” 沈回梦眉头微皱。裴奶奶神色微滞,笑容带着一分僵硬,“我家的条件大家伙也知道,这彩礼,我也拿不出多少,不过该有的猪头肉,我不会少的。” “就一点猪肉啊?”柳灵巧瞧不上,语气也带了轻蔑。 “柳氏,喝茶。”沈回梦把茶,往柳灵巧那边怼。柳灵巧脸色微讪,老太太这是拿茶堵她的嘴。 “裴阿姐,这彩礼钱多少只是个心意,意思到了谁也不会说什么,最主要的还是两个孩子,能否看对眼。”沈回梦客客气气的道。 裴钰,这孩子她看着挺不错的。 踏实能干,心里有主意。 会读书认字,样貌也好看。 “哎哎哎是。”得了台阶,裴奶奶脸色缓和,笑着问李芽儿,“闺女,我是裴奶奶,你应该见过我,你看我家这臭小子还行吗?” 李芽儿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柳灵巧打岔道:“这丫头是我闺女,我觉着咱们还得再了解了解,毕竟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不能太马虎,裴婶子你说是不是?” 裴奶奶悻悻点头:“确实,这事儿是不能马虎。” 沈回梦幽幽转头,盯得柳灵巧心里发毛,不敢再插嘴。沈回梦这才道:“芽儿,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李芽儿摇了摇头,兴致不高。 沈回梦看在眼里,有些抱歉地看向裴奶奶:“裴阿姐,这孩子......” 裴奶奶瞬间明白,有些遗憾地笑着摆手:“没事没事,是两个孩子没缘分。” 裴钰知道对方没看上自己,心里反而有些庆幸,站起身,“没我什么事,我先走了。” 说完,裴钰就走了。 也不管奶奶怎么喊他。 和裴家的亲事没成,柳灵巧是最高兴的那个,回家的路上脚步都是轻盈的,她还忍不住同沈回梦提建议:“娘,要我说,这婚事就交给我来弄吧,我肯定给芽儿找个好人家。” 沈回梦不想搭理柳灵巧,拍了拍李芽儿的肩膀,“刚才你怎么了?裴钰那孩子看着挺不错的,文质彬彬,还会读书认字,干活也不马虎,你要是选了他,日子虽然清苦,但他不会待你差的。” 她看人,不说很准吧。 但裴钰,一看就是正人君子。 李芽儿情绪低落,“哪里是我没看上裴钰,是裴钰没看上我,他连个正眼都不给我。” 沈回梦回忆了下,裴钰从她们坐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好像对这次见面没放心上......裴钰大概还不想找。 这次没成,沈回梦转而道:“过两天还有一家,那个孩子也挺好的,到时候我再带你去瞧。” 奶奶对她婚事这么上心,还带着她去见男方那边,而不是两眼摸瞎,直接拍板让她嫁过去,李芽儿对此心里是感动的。 像女儿家没见过男方,红盖头一披直接上门,这样的事情在李家村不算稀罕。 她玩得好的姐妹,有好几个都是这样,完全是父母做主。幸运一点的遇上个好人家,还能过上个有吃有喝的好日子,不幸的天天被打,辛苦操劳,最后被打死。 乔媒婆家和李家隔得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家,沈回梦推门进去,堂屋里坐着一个女人,头发挽在后脑勺,一双凤眼尖锐,透着算计。 沈回梦认得这人。 这是她的好女儿之一,李小凤。 李小凤瞧见沈回梦回来,热络地走过来,“娘,您身体咋样啊?” 沈回梦静静地看着李小凤,李小凤嫁得不远,就在隔壁村的许家,两村来往密切,八卦都是互通的。 老太太躺床上三天三夜没命的事儿,李小凤不可能不知道,可这人从始至终没回来看过,问过,照顾过。 李小凤,不是什么好货色。 第三十七章:老不死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李小凤笑得亲热,沈回梦正眼都不想给,从旁边错开了去,找个凳子坐下,这才开问:“你来干什么?” 老太太这是在记仇呢。李小凤撇了下嘴,她是知道老太太前一阵病了,也知道老太太快要去了,可她那不是忙嘛,家里好几口人要吃要喝,她要是回来了,家里不得乱成团? 李小凤舔着脸笑,“娘,知道您爱吃糍粑和腊肉,女儿从家里带来不少,都是孝敬您的。” 说着,她把包裹打开。 里面装着,一条腊肠、两截小腊肉、和八个花糍粑。 沈回梦挑了挑眉,终于抬眸,“你没事不会回来,说罢,这次回来的目的。” 李小凤脸色一讪,笑得有些勉强,“娘,瞧您这话说的,女儿这次回来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您老人家身体好不好,要不要我回来一阵伺候您。” 沈回梦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无聊地给自己倒了碗凉茶,端起抿了一口。 好吧,老太太现在不吃这套了,李小凤也不想再装下去,没意思。 她随意地坐到一旁,怡然自得地理了理衣襟,“娘,我也不瞒您,这次来呢我是想给李芽儿说门好亲事,人家给这个数呢!” 李小凤比出一个数,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兴奋异常。 “整整八两银子,八两!” 沈回梦斜了眼,“那你怎么不嫁过去?赚这八两银子?” 李小凤脸色难看,“娘,咱能正经说话吗?我又没下堂,怎么能二嫁?” 沈回梦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那让你闺女嫁,我记得你闺女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吧?” 李小凤脸色更难看了,“娘,说亲的对象是我小叔子,这都是一家人,要是真嫁了,别人会怎么说我家?” 沈回梦语气瞬间变冷,“你小叔子?就是打死前妻的那个小叔子?” 李小凤眼神闪烁了下,“那是以前,他现在都改了,不会再打死人。再说小叔子会把他媳妇打死,那不是一时激动嘛,官府也是这么判的。” 沈回梦不管这些,只道:“既然他已经改邪归正,你为什么不在你丈夫那个村找?是找不到吗?还是说大家都知道,你小叔子是个畜生都不如的渣滓?” 李小凤这个小叔子,当初闹出的事情,传遍了十里八乡。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自己的拳头,把自己的媳妇摁在地上,活生生打死了。 只是因为前妻受不了他日日打人,跑到娘家去躲着,他就恼羞成怒地跑去前妻家,当着前妻父母的面,把人打得不成人样。 这个前妻父母是老来得女,两个长辈都是七旬的年纪,才得见闺女嫁人,可没想到遇人不淑,最后惨死。 两个长辈也因悲痛过度,不过半月便先后离世。 李小凤这个小叔,把人打死都还不知道,是周围人发现异常,武器齐上阵,才把人给控制住。 这个事儿,可以说是震动了周遭的村寨,还惊动了官府,这个小叔子也因过失杀人,被抓去,判罚二十两银子,和三年的牢。 官府给的判决是—— ‘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到,以致他人于死者,各依其状,以赎并惩论。’ 不是老太太记性好,官府判下来的话,大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复述一遍又一遍。就为了八卦讲起来,更有说服力。 老太太把话说得太直白,李小凤都不知道咋接下去,沉默了半晌,她抚了抚鬓间的额发,“娘,李芽儿是个丫头,养得越久越赔钱,早点嫁出去,您还能赚点钱。这笔账您得算清楚才是。” “算账我比你清楚,但害人显然你比我厉害。”沈回梦直接拒绝,“李芽儿要嫁就得嫁个她喜欢的男子,至于你小叔子的婚事,你们爱咋咋。” 李小凤腾的站起,怒目直视:“老太太,你都一把年纪了,你没事吧?我在这个家的时候你一口一个赔钱货,早早的就把我嫁出去,不管我死活。如今李芽儿,你倒是说起了心甘情愿才能嫁,当时我,你怎么不问问?” 老太太做过的往事,沈回梦没办法再去干涉,这个话,她也没办法回答。 她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李小凤,重一字一顿地道:“李芽儿不会嫁你小叔,你死心吧。” 李小凤欲言又止,深深呼了一口气,阴阳怪气地笑着:“老太太你好样的,你真是好样的,亏我跟我家婆讨了八两银子的好彩头,你真是不识抬举,你怎么不直接死床上,醒过来干什么!老不死!” 沈回梦一个箭步! 不由分说,一巴掌扇过去! 不等李小凤反应,她抽出别在后腰的牛鞭,咬着后槽牙就是抽! “嘴贱是病,得治。” 沈回梦抽人不分轻重,也不分地方,有一鞭子落在李小凤的嘴巴,她也不眨眼。 李小凤捧着受伤的嘴,疼得哇哇叫。 “啊啊啊!” “死老太太,你住手!” “你快住手!我叫你住手你听见没有!” 李小凤忍着痛,抓住沈回梦的胳膊,怒瞪着一双含泪的凤眼,“娘,你这个人没有良心,我难得来家里,你却还是这么对我。从小到大你都要打我,如今我当娘了,你还是这么对我,你怎么不去死!” 沈回梦挣开手,将那牛鞭缠在手心里,“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要问你,是谁与男人私相授受?是谁未婚先孕?又是谁带着我的贴身嫁妆嫁出去?” 老太太对这个大女儿,打骂中其实也夹带了真感情,在得知自己养大的闺女,与别的男人偷尝禁果,她难过了好几个晚上。 肚子里揣了崽,老太太没辙,最后只能贴着自己的嫁妆,把闺女给嫁出去,只为了让大女儿,在婆家能不受轻视。 可老太太不善言辞,李小凤也看不见老太太的用心良苦。只记住了老太太的恶,至于好?她大概选择性眼瞎了吧。 一连三个问题扔过来,李小凤气势再足哑巴了。 沈回梦重新坐下,老太太的记忆像浪花一样席卷而来,她抿唇道:“你爹去世得早,我一个人操持着里里外外,你从小就不是个踏实干活的,心眼多,还喜欢和男娃玩,小时候我管你打你,你犟得像头牛听不进去,长大了你闹出丑事,旁人说我没教好你,你也咒我早死,呵......” 第三十八章:纯情的老头头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李小凤走了。 连带着腊肠腊肉,糍粑一并带走了。 沈回梦对那点蝇头小利,没放心上,带走她眼皮都没眨一下。 出了堂屋,余光扫到柳灵巧。 许是没料到老太太会突然出来,柳灵巧还保持着偷听的姿势,被正主撞见,她神色尴尬地搓了搓手,咧着嘴笑:“娘,大姑姐来做啥呢?” 沈回梦扭头看了眼屋里,“孩子在哭,你听不见吗?” “哦哦!”柳灵巧像是突然想起来,急切地朝着房里喊,“儿子乖,娘亲这就来!” 这会儿临近下午,沈回梦去地里掐了两根黄瓜,一些青辣椒,一把小葱,一小把四季豆。 泡菜坛里还有酸萝卜。 她抓了两个。 酸萝卜切成丝,放锅里焯了遍水后又过冷水,这样能去除酸萝卜多余的酸,吃起来酸味温和些。 黄瓜切成丝,小葱切碎,拌进滤好的酸萝卜丝里,再浇上热油滚过的辣椒面。辣椒面里放了青椒末、蒜末、胡辣椒面。 中途,沈回梦还炸了一盘花生米,扒拉出一些碾碎,放进大钵里一起拌。 最后放盐,酱油。 拌开了后,一尝。 味道脆爽微辣,带着微微的酸,很适合下酒,接近六月份的季节吃,刚好。 多余的花生米,沈回梦摆上桌。 还炒了一盘西红柿鸡蛋,和一盘腊肉炒四季豆。 四个菜,摆上小桌。 堂屋里的大桌也摆了菜,家里几个孩子在堂屋里的大桌吃。小桌,沈回梦要用来宴请李有信。 日落黄昏之际,李有信登门而来。 沈回梦正要上去迎接,李有信侧过身,身后跟着的夏渭武和肖氏露了出来。 她顿了顿,嗔怪地笑道:“真是的,孩他二叔你带客人来也不跟我提前打声招呼。” 李家与夏家的恩怨,李有信再清楚不过,担心老太太会多想,他拉着沈回梦到一旁,小声中夹着一丝羞赧,“这半路碰见,他们硬跟我来的,我没邀请他们。” “老婶子,我今儿在山上采了些菌子,送你尝尝鲜。”肖氏笑眯眯的说着,一个绿叶子的东西递了过来,打开。 里面装着一些鸡枞菌。 还挺新鲜的。 但是,无功不受禄,何况夏家和李家并未和解,这突然登门来,恐怕不只是为了送菌子吧...... 沈回梦压下所想,没收这个鸡枞菌,语气淡淡的,“菌子是个难得的,你们还是留着自个吃吧。” 肖氏脸色僵硬,旁边的夏渭武语出惊人,“老太太,这块地咱们该好好谈谈。” 沈回梦眸子微眯,带了一丝压迫,“这块地,是我李家的,没什么好谈。” 夏渭武轻笑了声,带着倨傲:“我们刚回到李家村,这么多年我们夏家不在,很多东西被一些小人占了去,以前就算了,但现在起,我们要一点一点的要回来。”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破铜烂铁值得被人占,但有些东西不是你们的,却妄想霸占,那也要看看我李家的人答不答应。”对方都把话说明白,沈回梦也不再藏着掖着。 老太太一撂下狠话,李大朗立马站了过来,“就是!” 李明智默默抄起墙角的锄头,张秀花也攥了一把菜刀,站在厨房门口,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 李寄望、柳灵巧更是虎视眈眈地瞪着双眼,随时准备冲上来,李芽儿、李妞妞也各自拿了木棍,蓄势待发。 夏渭武的气势一下弱了许多,但还是嘴硬地道:“今日就先算了,过几日我再带人来,希望到时候我们能有个好的谈判结果。” 沈回梦冷笑,“跟我谈判,你还不够格。” 被这么多人盯着,夏渭武就带了个手无寸铁的媳妇,面上再怎么镇定,心里也还是发慌,没有在这里久待,拉着肖氏离开了。 李有信看了眼夏氏夫妇的背影,坚定地道:“阿梦,你放心,夏家要是敢带人上门来,我就找几位老祖宗,为咱们主持公道,夏家雀占鸠巢久了,还真以为东西是他的了,不要脸。” 沈回梦粲然一笑,“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天......阿梦笑起来,怎么能这么好看。李有信心脏咚咚咚,跳得激烈。他耳尖爬上了害羞小精灵,红红的。 “不必与我客气。” 视线落在那通红的耳朵上,沈回梦笑得更为爽朗了,没想到李有信还是个纯情的老头头。 李有信的底子其实很不错,身高一米七五,眼角有褶皱,但模样俊朗,温文如玉,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平时行事也有条不紊,是个很稳重的人。 这样的人,在村里也很受尊敬和爱戴,李有信给人治病,很少收钱,日常收入全靠上山采药,去县城里卖掉得来。 夏渭武夫妇走后,李家开饭了。 小辈在堂屋里吃,沈回梦带着李有信在院子里的小桌上吃。 “这是我酿的米酒,你喝看看咋样。”沈回梦把自创的米酒,给李有信倒了一碗,热情邀请道。 米酒,她奶奶常常酿。 后来奶奶还教给了她,她学得很扎实,如今做起来,手拿把掐。 这几天也没什么太忙的事情,她就琢磨着酿了些,味道清甜,没什么度数。 李有信抿了口,惊喜连连:“嗯嗯!不错,口感绵软,我喜欢!” 李有信赞不绝口,对着米酒夸了又夸,像是喝到了人间仙品一般,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夸得沈回梦都也有些尴尬了,这李有信太能吹捧了,她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酒里下了什么蛊惑人心的迷药。 不然怎么她喝的和李有信喝的,咋不是一个味? 尴尬归尴尬,面对这么捧场的大好人,沈回梦还是在吃完饭后,慷慨大方地给李有信装了些带走。 李有信也没推拒,大大方方地收下,临要走,他偷偷往沈回梦手里塞了个钱袋。 沉甸甸的。 沈回梦皱眉,要拒绝。 李有信却很坚持:“我晓得阿梦你日子不好过,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千万别拒绝我。” 说完,他拎着酒壶走了。 第三十九章:给你带儿媳妇回来了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手里的钱袋沉甸甸,少说也有十几两,沈回梦攥着钱袋的手渐渐发紧。 那抹蹉跎背影,渐渐没入黑夜中,却还能看得出他脊背挺直,一身浩荡之气。 沈回梦暗暗叹气。 李有信喜欢老太太几十年了,一直是这么默默无闻地对老太太好。当初老太太的丈夫,突发暴病去世。 这个暴病,来得很蹊跷。 至少在老太太眼里是这样的。 老太太的丈夫,靠倒卖药草为生,常年低价收购药材,高价卖给城里医馆,算是个有前途的营生。 有一次,李有信同老太太的丈夫说,他一个好友医馆经营不下去,药材低价出售,老太太的丈夫当即就出发前去。 药材收购回来,还没卖出去,老太太的丈夫就病倒了,蓄势凶猛。 老太太倾家荡产地为老头子请大夫治病,甚至连最有名的大夫都请了来,花光家里所有银钱后,老头子去世了。 老太太连丈夫的棺材钱都出不起,去卖家里那堆药材,被黑心商压价,家里牛车也被砍价。 关键时候,李有信站了出来,买棺材,请先生做法事,体体面面地让老头子下了葬。 老太太却因此,记恨上了李有信。认为是李有信故意设计,害老头子染上急症,暴病身亡。 末了,又假好心地站出来。 为着这事,老太太年轻时候没少给李有信脸色看,后面年纪大了,渐渐看开了,也没再那般怨天尤人,对李有信更多的是冷漠。 沈回梦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的更多是天灾人祸,是命,也是劫数。 再者,李有信也不像是心狠手辣,精于算计的人。这次她请李有信来吃饭,李有信心里应当是高兴的吧。 漫步在夜色下的李有信,脚步轻盈,咿咿呀呀地哼着小曲儿,提起小酒壶看了眼,忍不住捂嘴笑,笑得羞涩又乖巧。 像个得了糖果的傻子。 阿梦送酒给他喝。 阿梦亲手酿的。 嘿嘿嘿...... 嘿嘿。 —— 风微微地吹,云慢慢地飘,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蝉鸣蛙叫,地里热闹一片。 田里的稻谷抽了穗,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沈回梦也来了田里,一起扯杂草,抽穗是最重要的节点,这直接决定了稻谷粒数跟粒重多少。 全家老少冬天和明年上半年的粮食,都指望着这几亩田。 马虎不得。 不光她来了,柳灵巧、李大朗,李明智、李寄望、李芽儿、李妞妞,能来的都来了。 张秀花八月大的肚子,下地里不方便,沈回梦让她待在家里给一家老小做饭送水。 李明智在开沟放水,抽穗的时候,田里不能有太多水,得让稻谷多露出,这样后面才能长得更好,结的更多。 不仅他们家在开沟,其他家也是一样的,每一亩田里都有弯腰忙碌的身影。 抽穗的时候,肥料也得跟上,李大朗和李寄望挑了四桶粪水来。 李大朗一挑来,急急忙忙地放下,嫌弃地走到了一旁,扇着自己身上的味道。 李寄望没有自己老爹这么夸张,但也有些不大高兴,他不喜欢干这种糙活。 两人坐在田埂上,歇着。 “让你们挑个粪,委屈你们了?那吃大米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嫌弃?”沈回梦走上岸,双手掐腰,“麻利点,淋粪去。” 李大朗看了眼那被苍蝇围满的粪桶,相当焦灼,“娘,一定得我干不可吗?让老二来干嘛,他经常干这个都习惯了,我不大适应。” 沈回梦皱眉:“嗯?” 李大朗:...... “娘,你别凶我,我去,我去就是了。” 他现在是真的怕这老太太,抽人跟喝水似的,腰后别着个牛鞭,也不知道是抽牛的,还是抽他们的。 依他经验,应该是抽他们的。 自家爹跟奶奶谈判失败,乖乖去淋粪。李寄望还想撒娇耍赖一下,结果奶奶一抽牛鞭,狗都不—— 淋! 狗不淋,他淋! 淋最狠的粪,做最多的活! 棍棒下出孝子,诚不欺我。看着父子俩提着粪桶下田,沈回梦满意地笑了。 李明智担心这两父子乱淋,特地教了一番,随后他便去忙其他事了。 田里杂草扯得差不多,沈回梦寻思去隔壁的田里去看看,隔壁也是她家的。 五亩田是挨着的。 还没走两步,旁边就有人笑着搭话:“哎哟李家阿婶,你还在这里忙活呢,快些回家吧,你家老三给你带儿媳妇回来了!” 谁? 谁带媳妇回来了? 沈回梦懵了下,发出疑惑:“我家老三?我怎么没听说?” “可能你家老三是想给你个惊喜,快些回去吧,我瞧着那闺女模样胚子好着呢!” 那小子给她惊喜?沈回梦有些发笑,但也开始期待起来,老三会带个什么样的媳妇回来,不管对方怎么样,她都要好好招待。 老三是个乖孩子,她不能亏待了去。 沈回梦这么想着,跟离得近的柳灵巧招呼了声,就急着往家赶。 李大朗本来就不想干活,一见老太太离开,立马就扔下手里的活,凑过来问:“娘这是去哪儿?急匆匆的。” 柳灵巧收拾着拔除的杂草,这些得扔到别处去,堆在这里碍事,闻言她道:“好像是老三带了个女的回来,娘急着回去见。” 李大朗挑了挑眉,“老三十九岁了吧,带回来的媳妇,应该是外面的,来路不明的女人,一听就不干净。” 柳灵巧笑着打了下李大朗,“管他呢,跟咱没关系,你快去把粪淋了,不然老太太回头又跟你急。” 李大朗叹气,“我的亲娘,现在咋动不动就抽我呢,唉......” 抱怨归抱怨,李大朗不想事后被亲娘算账,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干活了。 且说李家。 沈回梦赶到家里时,李永才正在倒水,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娘!您回来了!” 李永才高高兴兴地过来,关心的目光,扫过老太太上下,“瘦了,娘。大哥二哥他们没照顾好你吗?害得你都饿瘦了。” 沈回梦笑着摆了摆手,“别说这些了,我听人说你带了姑娘回来,快让我见见。” 李永才抿着唇笑得害羞,“她在堂屋坐着呢,娘。” 第四十章:你小子,这是要喜当爹啊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正午的大太阳,明媚和煦的光线,斜斜地插入房檐,细小的光芒,落在了堂屋里的少女脸上。 光芒如星辰,照亮了她那细长的睫毛、带着小麦色的肌肤、身材纤细,脸蛋小巧,眼睛似小鹿般纯洁无暇。 沈回梦一看,便很喜欢。 堂屋里的少女,注意到往这里来的沈回梦,缓缓起身,抿起一抹略显局促的笑容:“阿婶,您安好。” 随着少女的起身,沈回梦看清了那凸起的肚子,她神色微滞,随即便笑着请人坐,“姑娘,我们这里怪偏的,你一路来这里,应该挺辛苦吧。” 少女眸子垂了垂,将方才瞧见的那抹异样压下心底,抿着唇摇头:“并未,永才哥一路上很照顾我,我并未感觉到什么苦。” 李永才敏锐察觉到老太太的变化,忙笑着介绍:“娘,这是如春姑娘,姓王。” “如春,这是我娘。” 被叫到的两人,互相笑了笑。 沈回梦手掌在膝盖搓了搓,有些尴尬,这她也没想到,老三会带个揣崽的儿媳妇回来啊,搞得她手足无措的。 没人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李永才接收到老娘的眼神暗示,他悄默默地跟随着老娘出了堂屋,到厨房。 “我去!你小子可以啊!”沈回梦笑着打骂,“不回来就不回来,一回来就让我当上奶奶,你小子还挺厉害的,如春姑娘的娘家咋说?要多少彩礼?” 李永才摸着后脑勺,悻悻地笑,“娘,我跟您说个事儿,您千万别生气。” 沈回梦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你说,我不生气。” 得了这么个准头,李永才还是紧张,嗫嚅着道:“就是,如春......” 沈回梦嗯嗯点头,笑容依旧。 横竖是个死,李永才闭眼道:“如春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说完,他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回梦:...... “你小子,这是要喜当爹啊。” 李永才犯错误似的低下头,“娘,你要是生气了,你就打我吧。” 沈回梦抓了抓脑袋,头皮痒。 看着李永才那副忐忑不安的神情,她默了默,“永才,你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李永才两手攥在身前,“我知道,娘。” 沈回梦点头:“你知道就行,我相信你带回来之前,你就已经做好决定了,但我还是想多嘴问一句,你考虑好后果了吗?” 李永才哂笑:“大约会说我是个没出息的男人,给别人的种当爹,不用费心思去猜,我也能想到村里人会怎么说,但是——” 他目光灼灼,“如春真的很惨,如果我不帮她,她会被逼死的。我上工的那个码头,旁边就是如春家。” “如春的娘早年离世,如春爹前些日子也走了,她爹一走,她那些亲戚就迫不及待地想将她卖掉,如春一个人苦苦捱着,却防不住有人爬窗。” “她被人玷污了身子,将人告去官府,那人却污蔑说是如春勾引的他,官府最后判罚如春交五两银子,理由是她胡乱报官,浪费公家资源。” “后来如春怀孕了,左邻右舍的说她不知检点,是个不要脸的荡妇,她亲戚更是要把她卖去有特殊癖好的老爷家。” 方才第一眼,沈回梦看得出,王如春是个很纯净的姑娘,却没想到会有这样不幸的经历。 沈回梦心生了怜悯,“所以,你带着如春姑娘跑来这里?” 李永才沉重的点了点头,“我是半夜带着她离开的,没人知道她来了这里。” 噗通! 李永才双膝跪下,言辞诚恳。 “娘,咱们凡人的命也是命。如春她活得艰难,我是个男人,我想为她撑起一片天。” “快起来。”沈回梦扶起李永才,在他肩上拍了拍,“你是个好样的,顶天立地,我支持你。” 接受了如春和如春肚子里的孩子,沈回梦为其打算起来:“咱们统一一下口径,你一会儿也去跟如春姑娘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姓李,是李家的孩子。” 李永才感动得一塌糊涂,“娘......” 李永才根本憋不住,跑去堂屋拉着如春的手,“如春,你记住,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李家的,他有姓,他姓李。” 王如春眼眸微睁,不敢相信。眼中泪水渐渐泛滥,“永才哥......我,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永才抿唇笑:“这是我娘说的。” 王如春扭头,看向沈回梦,唇齿微微起:“阿婶,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我给您磕一个吧。” 说着,王如春就要跪下。 沈回梦将人托住,扶着坐到凳子上,“跪啥呀,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有啥事情过不去坎儿的。” 王如春被说得心中一动,泪水唰地从眼里滚落,嗓音哽咽:“我......我,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阿婶,谢谢您。” 沈回梦微笑着,安抚好王如春。 如今还有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沈回梦不得不说清楚:“闺女你未婚先孕,终究是不大好看,我不想亏待你,但也不好办得太大,惹来旁人的非议,咱们就在自家热热闹闹地吃个饭,拜个堂,你看如何?” 王如春本来想着,能有人家愿意接受她都算老天开恩了,没想到她还能有拜堂的资格...... 王如春感动得稀里哗啦,哭着又要给沈回梦下跪。沈回梦只能又一次把这动不动就下跪的姑娘拽起来。 “我这就去乔媒婆家,让她算个好日子,咱们热热闹闹地办个小酒席。”沈回梦说着站起身,“永才,你那屋子之前我简单扫了下,被褥也换了新的,你带如春姑娘先去休息一下。” “好嘞,娘!” 沈回梦出门前,再三叮咛王如春好好休息,姑娘抿着唇笑得很乖。 沈回梦去找乔媒婆了,李永才领着王如春去他那个屋子,“我这屋子常年不住人,有点乱,你别嫌弃。” 王如春急忙摆手:“不嫌弃不嫌弃,永才哥你能给我个地方住,我已经很感激了,何况阿婶人这么好,我实在太感动了。” 李永才摸着后脑勺,傻憨憨的笑。他没敢说自己刚才真的慌死了。 他都做好了带如春回来,会被娘骂的狗血淋头的准备,可谁知道,娘竟然坦然接受。 他属实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第四十一章:这个八卦,非同一般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在沈回梦、李永才、王如春都看不到的地方,一个脑袋缓缓冒了出来。 左右扫了扫见没人,她才走了出来。 “娘喂......”张秀花一脸震惊,她刚才是听到了什么,这老三带回来的姑娘怀着孕,还不是老三的种。 方才,李永才带姑娘回来,她在院子后边的菜地里忙活,没听见动静,把地里都收拾得差不多,回来的时候,才听见厨房有说话声。 这个八卦,非同一般。 张秀花没敢声张,可实在憋不住这么大的事情,在李明智从地里忙活完,回来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拽着人回到房里,一吐为快。 李明智刚听,也吓了一跳。 待到冷静下来,他沉声叮嘱媳妇:“这件事宣扬不得,事关我李家的声誉,你以后也不要再提及。” 张秀花连连点头,“不说不说,我是李家的人,肯定不能损坏了我李家的名声。” 小媳妇乖巧听话的模样,李明智越看越喜欢,食指在她鼻尖刮了刮,“乖。” 张秀花抿着唇笑得很甜,丈夫是天,她什么都听丈夫的。 外头,传来一声叫喊。 “秀花,你在屋里吗?” 是老太太在喊她,张秀花连忙应了声,走出去,“娘,您喊我。” 沈回梦眉梢间带着笑,晃了晃手上提着的猪肉,“我回来的时候,碰见老徐家在杀猪,买了点肉回来,咱家今天有喜事发生,咱们做一顿好的,这里有五花肉,你想怎么吃?” 喜事?张秀花不由地看了眼李永才的房间,“娘,猪肉咋做都好吃,您要什么配菜,我去弄。” “不用你,你歇着就成。既然你没有特别想吃的,那我就看着做了。”沈回梦把猪肉放到厨房,思索了下。 家里两个孕妇,还是做得清淡点好。 猪蹄砍成小块,下锅焯水,五花肉切成稍大块的,一并扔下锅焯水。 瘦肉,切成片放到一旁,沈回梦正要打算去地里扯点菜回来,柳灵巧端着一个筲箕进了来,“娘,我看地里的辣椒长得不错,扯了些来,还有茄子和西红柿也不错。” 李芽儿也走了进来,见到柳灵巧,她下意识一哆嗦,小心翼翼地把一些菜放灶台上,“奶奶,咱家山下那块地我去看了下,黄瓜结了很多。豆角和空心菜,我也掐了些来。” “行,芽儿,你把这些菜洗一下,一会儿都要做。”沈回梦温声吩咐。 李芽儿小声哦了下,柳灵巧瞥了眼这个女儿,小家子气的做派,真是上不得台面,“你奶奶跟你说话,大点声不会?” 在老太太面前,柳灵巧不敢掐李芽儿,眼神却凶得似要吃人。 “我这就去!奶奶。”李芽儿胆颤地大声应下,低着头抱着簸箕,飞快地出去了。 她怕慢一秒,又要被娘掐。 看着李芽儿那谨小慎微的模样,沈回梦抿了抿唇,道:“芽儿这丫头也大了,有些事情你好好跟她说,她能明白的。” 柳灵巧笑眯眯的:“娘,这丫头笨手笨脚的,不凶点,她根本不把你当回事,我这也是希望她能变好。” “你这么凶下去,她变不好。”锅里的水开了,沈回梦也没再管柳灵巧,拿着锅铲去撇浮沫。 被家婆说了顿,还是因为李芽儿,柳灵巧不敢跟老太太叫板,只能去找李芽儿的麻烦。 猪蹄和五花肉焯好水,洗干净,猪蹄放进砂锅里炖煮,配着四根砍成截的玉米,再放入一些细盐和生姜。 猪蹄在小炉子上咕噜噜地炖着,守火的任务,沈回梦交给了李妞妞,她抽空去炒糖色,打算做个红烧五花肉。 糖色炒好,五花肉放入炒均匀,放入生姜,八角、桂皮、香叶,掺水煮,煮到一半,放入提前煮好的鸡蛋。 李家有两口锅,一口锅蒸煮着大米饭,一口锅煮着红烧肉,小炉子上还炖着猪蹄,香气袅袅升起。 弥漫在李家的院子里。 肉香,很少在李家闻见,况且还是这么浓郁的肉香味,小辈们都在猜测今天是不是过年。 李大朗、柳灵巧暗暗纳闷,老三不就是带了个姑娘回来嘛,至于这么隆重? 李明智、张秀花知晓其中缘由,却埋头干着手头的活,没吭声。心里不免犯嘀咕,看来老太太对这个如春姑娘还是挺满意的,不然也不会买这么多的猪肉回来,还亲自下厨。 但是,老太太难道就不膈应吗? 那姑娘肚子里揣着别的男人的种诶。 红烧肉煮好,沈回梦把锅涮洗干净,接着炒肉菜,豆角炒肉丝,酸辣土豆片、蒜蓉空心菜、肉末茄子、西红柿鸡蛋汤、腊肉炒青椒。 所有菜做好,分成两桌的量。 人太多,一桌坐不下。 沈回梦去找乔媒婆算了下日子,得知今天就是个好日子,她当即请了乔媒婆到家里,又顺路去请了李有信,以及村长李逢生。 至于李家其他旁支,嫌老太太是个胡搅蛮缠的寡妇,平时鲜少来往,这种时候沈回梦也不想去触霉头请些有血缘关系,却没什么人情味的亲戚。 简简单单八个菜,端上桌。 开饭之前,沈回梦坐到主位上,乔媒婆搀扶着披着红盖头的王如春来到堂屋,李永才紧随其后,两人并肩而立,对天对地拜完,最后对着沈回梦盈盈一拜。 沈回梦笑呵呵地递过去一个红包,王如春看着那个红包激动不已,去接的手都止不住颤抖,将红包手下。 她害羞地喊:“娘。” “哎!”沈回梦爽朗应声。 “恭喜,恭喜啊!”李逢生脸上挂着笑容,冲李永才和王如春抱拳恭喜。 李有信也掏出一个红包,递给王如春,“我是永才的二叔,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要是身体哪里不舒服,随时来找二叔,千万别客气。” 又一个红包递过来,王如春不知该不该收,征求地看向李永才,李永才替王如春接过,放到她的手里,“叫二叔。” 王如春乖乖喊:“二叔好。” “哎哎你好你好。”李有信笑得灿烂,看着王如春的眼神也充满了慈爱,真是个好姑娘。 手里的两个红包,仿佛发出灼人的滚烫,王如春捧在胸口,这是婆婆和李家长辈对她的认可和接纳,她都知道的。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令她眼眶慢慢酸涩。 王如春低头揉了揉眼。 “怎么了?是不舒服吗?”李永才凑近问,带着担忧。 王如春抿着笑摇头。她没事,她只是太感动了,她没想到她一个残破之身,还能遇到这么好的家庭,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里。 第四十二章:为了女人跟人打起来了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浮云浅浅,山间暮色漫漫,天地浑浊之际,李家开饭了。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两张大桌拼成的饭桌旁,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气氛松快。 “三弟,你能成婚我这个当大哥的,真是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祝你新婚幸福,百年好合!”李大朗这会儿有点喝高了,脸颊红红的,举着酒杯的手微微晃荡。 李永才也好几杯下肚,这会儿他脚下轻飘飘的,踉跄地扶住李大朗,“大哥,你醉了,我扶你进屋去休息吧。” “不,不用!”李大朗嘿嘿地笑着,“你大哥没醉,你大哥清醒着呢。” 沈回梦瞥了眼。 一般说没醉的人,都是醉而不自知。 一个小杯子递过来,李有信脸颊微微红,他也有些喝多了,咧着的嘴角怎么也合不拢,“大嫂,这么喜庆的日子,我觉得还是该祝贺你一下,恭喜你又得一儿媳!” 沈回梦接过杯子,浅浅抿了一口,眉头微蹙,这次的米酒,度数有点高。 难怪这群人,醉得这么快。 不过,米酒带着微微的米香甜,喝着顺滑,又润口。跟喝果浆没什么区别,确实容易不知不觉中喝多。 “李大奶奶,您这米酒是在哪儿打的?喝着真不错。”李逢生气色如常,浅浅笑着问。 沈回梦扫了眼李逢生跟前,那一壶米酒已经下去了大半,没想到这村长还挺能喝。 “我自己酿的,外面可买不着。”说起自己的米酒,沈回梦颇为骄傲。 这可是她为数不多的拿手技艺。 李逢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他是真的没想到,李大奶奶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门手艺。 “您这手艺,都能拿去卖了。”他由衷夸赞道。 “哈哈哈是嘛,我还真没想过。”沈回梦随口迎合着,不过,或许她真的可以试着做门营生,她还会点豆腐。 点豆腐是爷爷的传家手艺,虽然不是什么很独到的手艺,但爷爷曾动过让她开一家豆腐店,专门做豆腐生意的心思。 老人家教她,教得特别起劲,也特别专注,她当时对豆腐不感兴趣,但爷爷认真教,她也没敢马虎。 后来爷爷去世,她再没做过豆腐,心里知道怎么做,其中细致的门路,她还得琢磨一下。 热闹声持续了很久,李家落下帷幕。 —— 翌日,李永才来跟老太太告别,沈回梦有些诧异,“才刚成亲,你就要去上工了?不多待几天吗?” 李永才也舍不得,“我没跟管事的请假,擅自离开一天多,这次回去还不晓得管事会说啥,不早些去我心里不踏实。” 好吧,李永才有自己的打算,沈回梦也不再说什么,“那你等会儿,我给你准备点路上的口粮。” 李永才心里暖暖的,看着自家老娘在灶台忙碌。王如春走进厨房,眼中带了几分不舍,“当家的,你这就要走了吗?” “你好好的养胎,我得空就会回来看你的。”李永才安抚道。 王如春咬着唇瓣,这才新婚,她男人便要离家出去奔波了,唉...... 王如春对自己的新身份,适应的非常快。在跟着李永才来到李家村时,她就已经做好了变成李永才的女人。 如今,新身份彻底落实,她自然而然地将李永才视作自己的男人,当家做主的丈夫。 李永才着急赶路,沈回梦没有做太复杂,把早上蒸的馒头装上六个,一碗咸菜,五个鸡蛋。 又一次拿着滚烫的干粮上路,李永才依旧很感动,偷偷塞给沈回梦一袋银子,压低声音地道:“娘,这是儿子孝敬您的。” 沈回梦会心一笑,“我替你媳妇存着,到时候生孩子用。” “不用不用,给娘您的就是给您用,我媳妇那份我自己会挣,家里几兄弟我也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您自己照顾好您自己,别让儿子担心。” 李永才说完,将小包袱挂到肩上,又去找王如春说了几句体己话,便走出了家门。 这次,他还是没忍住回头。 原本的一抹身影,变成了连个。 沈回梦驻足在门口,王如春并肩而立,两人静静地目送他。 李永才心里一暖,脚下更加踏实,现在他也是有媳妇的人了,娘对他也很好。 这一切,他都很满意。 望着李永才远去,渐渐地看不见了,沈回梦拍了拍王如春的肩膀,“如春,进去吧。” “嗯嗯,娘。” 回到厨房,沈回梦坐下,王如春便走了过来,双手颇有门道地给她按了起来。 沈回梦眼中闪过惊讶,“哎哟!好舒服。” 以前她总觉得,就算她五六十岁了,心还年轻,身体就依旧矫健。 可现在真的当了老太太,她才知道其中苦楚,真的不能不服输。 听到婆婆的夸赞,王如春一边按摩一边笑,“我这手法是专门去跟师傅学过的,我爹以前肩膀老不好,我经常这样给他按摩。” 李永才跟她讲过,如春的爹前些日子去世了,沈回梦沉默了片刻,“节哀。” 王如春怔愣了下,迅即抿唇道:“其实没关系的,娘,都过去了,我也会试着往前看,我想和当家的好好过日子。” 沈回梦安慰地拍了拍王如春的手背,“你是好姑娘,永才也是个好孩子,你们都是好样的。” 厨房里,婆媳二人相处融洽,一道焦急的叫喊,却打破了这一美好光景。 “李家阿婶!不好了!” “你家寄望,跟李老八打起来了!” 沈回梦有些无奈,出去一问才得知,李寄望大早上跑出去,跟人干架去了。 沈回梦不想管这个事儿,扯着嗓子喊:“李大朗!柳氏!出来管好你们儿子!” 房门打开的声音,紧随而起。 李大朗冒出个脑袋,身上衣裳还有些凌乱,他昨晚看书看了很久,快天明才睡下的。 “娘,咋了?”李大朗睡眼朦胧,声音也软绵绵的,有气无力。 “你儿子跟人干架,有人找上门来了。”沈回梦双手环胸,“快点去管一管。” 李大朗懵了下。 “啥?打架?为啥?” 门外来通知的那人,接话道:“还能为啥,为了女子呗!你们家寄望为了女人跟人打起来了!” 第四十三章:护犊子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为了女人? 那她得去瞅瞅。 沈回梦拉着王如春,颇为积极:“走走走,咱们瞧瞧去,正好带你熟悉熟悉咱这儿,认识认识周围人啥的。” 王如春肚子五个月了,大概是身材纤瘦的缘故,她的肚子大得不是很明显,只是微微隆起。 婆婆这么主动,王如春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笑呵呵地跟着老太太出了门。 打架的地点很好找,人多的地方就是,都不用太费心。 沈回梦刚带着王如春靠近,就有婆子搭话:“哎哟!李家嫂子,这人谁啊?不给介绍介绍?” 那婆子笑眯眯的眼神,将王如春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沈回梦将王如春拉到身旁,和颜悦色地道:“这是我三儿媳,昨儿刚成亲,回头上我家去,让她招待你。” 说着,沈回梦又对王如春介绍:“如春,这位你要叫五姑婆,快叫人。” “五姑婆好。”王如春笑得很甜。 “哎!不错不错!”五姑婆眼睛笑成一道月牙,拉着王如春的手很亲热,“丫头啊,你身边有没嫁人的闺女不?给五姑婆介绍介绍呗。” 王如春顿时有些无措,沈回梦将王如春扒拉到身后,表情冷冷的:“你老婆子真是的,我刚进门的媳妇,可别让你给吓坏了。” 五姑婆捂着嘴笑:“瞧你这紧张的模样,跟要吃人似的。”李家婶子看来是真喜欢老三媳妇,这么护犊子。 真稀罕。 随便闲扯了几句,沈回梦把目光放到了前方。李大朗和柳灵巧是一起来的,这会儿的功夫已经走到了中间。 李寄望战损的还挺凄惨,半边脸都被砸肿了,右手很奇怪地垂在身侧,看样子是骨折了。 对面站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拳头沾着点点血渍,怒视冲冲地瞪着李寄望,旁边的地上还半趴着个女人。 女人头发乱糟糟,脸上泪痕斑斑,眼睛肿成核桃。 男人突然踢了女人一脚:“荡妇!不知检点的贱女人!养不家的臭女人,老子打死你!” 男人越说越气,对着女人又是好几耳光,啪啪作响,将一众在场的都给整吓到了,有人看不下去,谴责地冲男人喊: “李老八,你媳妇是人不是畜生,你这样也太不像样了。” “是啊,好好一个闺女,让你打成这样,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动脚的。” “啧啧啧李老八这人平时看着挺温和,没想到居然还会打自家媳妇,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们懂什么!”李老八暴怒,“这个贱女人勾引男人,勾引李寄望,这对狗男女根本不把我放眼里,我要是忍,我还是男人吗!” 李老八说得太激动,唾沫星子飞过来,好些人纷纷后退,嫌弃直接写在了脸上。 “臭小子!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去招惹李老八的媳妇了?”李大朗率先指责起李寄望,抬手招呼过去。 李寄望捂着后脑勺,委屈巴巴的,“阿寻真的很可怜,天天被打,遍体鳞伤的,我看着心疼,就多关心了些。” “人家再可怜也轮不到你关心,我看你就是吃饱了闲的出屁,要去多管闲事!”柳灵巧骂骂咧咧的,没个好脸。 爹娘轮攻,李寄望招架不住,眼睛在人群里左右搜寻着,寻找求救对象,在看到藏在人群中的老太太,他急切地喊:“奶奶!快救救我。” 这一嗓子,惹得众人都看了过来。 沈回梦:...... 无奈,沈回梦只能走过去,看向李老八道:“这事儿,你想怎么处理?” 李老八气哼哼的:“李奶奶,让你孙子跪下磕头道歉,我就原谅他。” “你这不欺负人嘛!”李寄望呛呛道,明显不服。 李大朗、柳灵巧也不想自己大儿子去跪别人,要是跪了,那他李家人成什么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 跪天跪地跪父母,旁人不跪! 沈回梦将目光,放在地上的女人,李老八三十五岁,媳妇不过才十八岁,也算是老夫少妻。 这个媳妇,村里的人都知道,是花钱买来的。 这媳妇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 ——筱寻。 只是可惜是个苦命人,爹娘都去世了。 沈回梦蹲下,将筱寻那挡住脸的发丝往后拨弄,长期的挨揍,让她战战兢兢,浑身微微发着抖。 “阿寻,咱们起来说话。” 沈回梦扶着筱寻站起,“你是个苦命人,我不想为难你,但我想知道真相,你丈夫和李寄望是怎么打起来的?” 李寄望跪是不可能了,眼下只能是弄清楚是谁的过错,这才好谈赔罪的事情。 李寄望和李老八都带着气,真正的真相是问不出来的,筱寻是个很文静的姑娘,她只能指望她了。 筱寻颤颤巍巍的,声音也小小的:“我本来是要去溪边洗衣裳的,走到半路我丈夫也不知道为啥,突然打我,李寄望过来劝架,我丈夫以为我跟李寄望有一腿,两人就打了起来......我们是清白的,李奶奶。” “你放屁!”李老八怒斥,“我都看见你俩手摸手了,还说什么清白,你也配!” “你才放屁!”李寄望不甘示弱,“我才没和阿寻拉拉扯扯,她是突然头晕,站不稳我才扶了她一下,别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龌龊。”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老子今天不抽死你!”李老八全然被怒火攻占了大脑,上来就要打人。 沈回梦挡在中间,冷然直视李老八,“如果你要继续打下去,那就去官府,让官家老爷评判,到底谁对谁错。” 李家老太婆,辈分高,谁人见了她不得喊声奶奶,几岁的小子小丫头,甚至得喊祖宗。 李老八身为晚辈,辈分低,得尊称老太太一声大奶奶。 长辈,还是同宗长辈,对方再蛮横,晚辈的也不能冒犯了去。老太婆挡在跟前,李老八气势弱了大半,“大奶奶,不是我不尊重你老人家,是你孙子不把我放眼里,我没法子了才会这么冲动。” “没有人不把你放眼里,你平时怎么对你媳妇,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谁都觉得阿寻这女子不容易,你三十多岁才得个媳妇,不珍惜又打又骂。”沈回梦双手抱胸,淡然评价道。 “你要说李寄望和阿寻有一腿,你拿出证据来,人证或者物证都可以,你仅靠一张嘴,就想定罪,这不可能。” 李老八立即指向人群中的一个男人,“人证,我有!” 第四十四章:宣誓主权的挑衅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李老八这么大的动静,在场所有人看向了那被指着的人,甚至站在周围的人,都像瞧见瘟疫的避开了去。 被指到的人,惊恐万状。 他连连摆手,慌得脸都红了:“不是我不是我!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么多人看着,并且所有人都向着筱寻,他要是站出来支持李老八,他被唾沫淹死都是小事儿,往后他得一直被人背后嘀咕。 李老八先是疑惑,紧接着恼羞成怒,“徐成!你明明和我一起,你也看见了的!” 被叫徐成的男人,根本听不见李老八的话,只急着向周围尴尬地笑着解释:“这人污蔑我,我明明什么都没看见,他为了光明正大地欺负他媳妇,还要拉我垫背,太不厚道了。” 拜托,大哥! 他这几天在议亲! 要是这破事儿闹到女方那边,他还结不结了? 沈回梦摊手,“你还有别的证据吗?” 李老八气得肺都快炸了,这个徐成背叛者! 一想到这么多人跟他对着干,李老八不管不顾地胡搅蛮缠:“证据?!我打我自己的媳妇,我要什么证据!我乐意的事情,你们所有人都管不着!” 沈回梦无可厚非地点了点头,“我们是管不着,但我们现在是在说你和李寄望的事情,李寄望是我李家的人,这个事情与我们有关。” “对不起!行了吧!”李老八不想再纠缠下去了,敷衍了事的道。 说完,他拽着筱寻走,还不忘一边威胁:“给老子回去!你给老子惹出来的好事,看老子回去了怎么收拾你个臭婆娘!” 这一通乌龙,随着李老八气冲冲而去落下帷幕。 人走得太快,沈回梦甚至都来不及为李寄望讨回公道。 “你没事儿吧?”沈回梦上下打量李寄望,随意地问着。 李寄望摇了摇头,“奶奶,我没事。” “哦,那回去。” 沈回梦冲人堆里喊了声:“如春,走了!回家!” 王如春穿过人群,“来啦来啦,娘!” 这一嗓子,让好些人都看了过来,在听到这漂亮姑娘喊沈回梦娘,都在猜测这是老几的新媳妇。 也有人点评论足起来。 “屁股不够大,一看就不好生养。” “长这么漂亮,要不了多久就得跑。” “啧啧啧,老李家还真有本事,这么安逸的媳妇都能骗来......” 且说回家路上。 沈回梦走在最前边,旁边跟着王如春,落后几步是李大朗、柳灵巧,以及李寄望。 李寄望突然快走了几步,跟到沈回梦的身旁,冷不丁道:“奶,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沈回梦扭头看了眼他,继续目视前方,“啥事?” “我想娶阿寻。” 这话一出,几人顿住。 沈回梦额角跳了跳,“阿寻有丈夫,你知道吧?” 李寄望眼神清澈地点头:“我知道啊。” “你个臭小子!你找死啊!”李大朗冲上来,一脚把李寄望踹到稻田里。 “啊!”柳灵巧惊慌失色,手忙脚乱地去扶李寄望,“儿啊!我的儿!你没事吧没事吧!” 李寄望从田里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目光灼灼,“我是认真的,奶,爹。” “你!”李大朗还想动手,被柳灵巧给拦住。 “行了!那是你儿子,不是个畜生,下手没轻没重的。”柳灵巧也来了火气,她宝贝儿子怎么能随便打骂? 沈回梦双手背在身后,轻飘飘地将李寄望上下看了眼,“阿寻是个好女子,但不适合你,何况人家已嫁为人妇,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她自顾自地往前走。 李寄望追上去,“奶奶,阿寻不幸福,她天天都被欺负,被挨打,她日子过得很苦,我想帮她脱离苦海,奶奶,你帮帮我。” “那是人家的事情,我不是阿寻父母也不是阿寻长辈,我没法干涉。”沈回梦苦口婆心的。 她但凡与阿寻沾亲带故,她都想法子了,毕竟那么好的姑娘被糟蹋,她看着也难受。可阿寻既不姓李,也与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有心也无力。 “奶奶,李老八不是和咱们同宗嘛,你可以去跟族里的几个老人商量一下这个事儿,阿寻是个好女子,她不该被这么蹉跎一辈子。”李寄望磨着嘴皮子。 “解救她出来,然后嫁给你是吗?”沈回梦反问。 “那肯定啊。”几乎是不经思考,李寄望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她凭什么嫁给你?你有什么?你能给她什么?”沈回梦毫不留情地戳道。 李寄望被怼,有些不高兴地嘟囔:“互相喜欢的人就该在一起啊,阿寻她喜欢我,我也对她有意思,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沈回梦不禁叹气。 虽说和阿寻只接触那么一会儿,但她看得出,阿寻对李寄望无感。 李寄望不识五斗米,也不是什么上进的人,十五岁的人整天游手好闲,开始干活也是最近的事。 沈回梦不再说话,李寄望却不肯放过,“奶奶,是不是只有你听到阿寻亲口承认,她喜欢我,你就会答应救阿寻,让我和阿寻成婚?” “那你就试试吧。”沈回梦随口道,完全没放心上。 “好!奶奶你等着!” 李寄望一副神券在握的自信模样,沈回梦看了只想笑。 但她没有多言。 人教人,教不会。 事教人,一教一个会。 等李寄望吃了钉子,肯定就会明白了。 这几天沈回梦在试着推豆腐,磨豆腐的石磨李家没有,沈回梦一次问李有信,李有信得知后,把他家的石磨送给了她。 为了搬个石磨,李有信还不小心把手给砸伤了,她对此还挺过意不去的。 惦记着这事儿,沈回梦打算绕路去一趟李有信家,看看李有信咋样了。 跟自家人招呼了声,她朝着李有信家而去。 都是李家人,还是同宗同脉,李有信家和李家离得不远,没个几分钟就到了。 院门没有上锁,她试着推了下。 院门打开。 入帘,即暴击。 李有信,正和一个女人叠叠乐。 场面太过火辣,沈回梦迟钝了下。 缩着脑袋,就要关门。 “阿梦!”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门一开,李有信就注意到了门口的沈回梦,急切地追过来,将门拉开,神色惶急:“你千万别误会,我刚才是,她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我伸手扶,结果没扶住,给摔到一起了,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没有碰她。” “哎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李家大嫂嘛。”那女人从地上施施然站起,姿态妩媚地过来,笑意晏晏的:“怎么?你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来找我家有信看病?” 女人说着,亲密的挽起李有信的胳膊,宣誓主权的挑衅沈回梦。 “你来得真的很不巧,我们小两口正在嗯嗯呢。” 第四十五章:把她当情敌了?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将女人的挑衅和对李有信的占有看在眼里,沈回梦抿起一抹笑,“我记得你是前一阵刚死了丈夫的秀芬表妹,你最近过得可好?” 吴秀芬脸色一僵,故作轻松:“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所以我这不是来找有信哥了,当初我俩差点就成了,阴差阳错分开了这么些年,如今我们再续前缘,你会祝福我们的吧?” “你别听她瞎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李有信着急忙慌地撇清关系,胳膊也从吴秀芬那里抽回,还顺便往旁边挪了两步。 吴秀芬脸上挂不住,嗔笑着打趣:“表哥你真是的,干嘛在外人面前说这些,她哪里能懂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沈回梦:...... 说实话,这事儿跟她无关。 李有信能有个体贴他,知冷知热的人,她很替他高兴。 但这吴秀芬貌似把她当情敌了? 沈回梦扯起一个笑,“我是不太懂,我今天来,只是想问李有信胳膊怎么样了。” “好多了好多了,你看。”李有信轮着自己的胳膊肘,舔着脸笑得很殷勤。 “那就好,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沈回梦当即就往走。 李有信跟着走出门,一边问:“阿梦,之前我听你说,你有去城里做生意的打算,我这里认识个朋友,他店铺门前有个空位,你要想去的话,我给你问问。” “那就麻烦你了。顺便问一下摊位费按天算还是按月算?有多大面积,客流量如何?地段是否繁华,这些都要问清楚。”沈回梦一口气甩出好几个问题。 “好好好,我记住了。”李有信连连点头,他手搓手踌躇了下,“那个啥,阿梦,你相信我,我真的对秀芬表妹只有亲情。她刚死了丈夫,这些年也没个一儿半女,她挺不容易的。” “没事儿,我理解。” “理解就好,理解就好。”李有信松了口气,表情也松快了起来。 他就怕阿梦误会。 等等。 阿梦的理解是指他对秀芬表妹只有亲情?还是理解秀芬表妹没了丈夫,找他做丈夫这个事儿? 一注意起这个事,李有信就纠结起来,想要问个清楚,却发现沈回梦走得都看不见人影了。 “表哥,走啦,回去了,你还要继续给我看病呢。”吴秀芬凑过来撒娇。 李有信头疼,“表妹,你气色红润,四肢有力,脾胃健康,你四十五岁的年纪,比三十岁的女子身体都好,你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吴秀芬娇羞地撞了下李有信,“为了你啊。” —— 有老太太那句话,李寄望认为,只要得到筱寻的亲口承认,他就能成功娶到筱寻。 李寄望是个性子急的,完全等不了,守株待兔等了好几天,才等到筱寻一个人,身边没有其他人。 一把攥住筱寻的手腕。 情真意切。 “阿寻,我能救你。” 筱寻一脸懵,挣扎着将自己的手腕夺回来,“寄望小兄弟,我没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快跟我走,我们去找我奶奶。”李寄望左右张望着,像是在警惕什么。 前几天被李老八打的伤还没好全呢,他可不想再被揍了。 “我为什么要和你去见李家大奶奶?我不去,我还有猪草没割呢。”筱寻一手握着弯刀,肩上还背着背篓,里面有半背的猪草。 “我奶奶说了,只要你在她面前承认你喜欢我,就帮你去李家祖宗面前,让李老八休了你,然后和我成亲,以后我就是你男人,我一定好好保护你,不让别人欺负你。”李寄望说得慷慨激昂,恨不得要把自己心窝窝掏出来,向筱寻证明。 “离开李老八,和,和你成亲?”筱寻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话,一脸的匪夷所思。 “可,我不喜欢你啊。” 李寄望愣在当场,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激动异常:“你骗人!你明明就喜欢我,不然为什么你会接受我帮你,你还冲我笑,还那么温柔?” 李寄望愤懑地抓着筱寻双臂,双目赤红,仿佛要吃人似的。 筱寻被吓得脸色泛白,双瞳恐惧,“寄望小兄弟,你冷静点,我,我.......” “不!”李寄望瞪着赤红的眼,笑得偏执,“我再问你一遍,你好好回答我,你心里有我,想要嫁给我,对不对?” 这不是要答案,这是逼迫。 筱寻害怕地发抖,“我,我......我已经嫁人了,对不起,寄望小兄弟。” “嫁人了也可以再嫁,归根到底是你不喜欢我,对不对?你心里没有我对吧,那你为什么要冲我笑?为什么要和我说话?为什么要对我温柔?你玩弄我!” 吧嗒一声! 脑子抽了下。 李寄望一把夺过弯刀! 扬手砍了过去! “啊!”筱寻发出惨叫,捂住自己的肩膀,那里鲜血淋漓,弯刀嵌在肉里,她痛苦地皱起眉,眼泪直流。 “这是报应,是你勾引我的报应!”李寄望癫狂的怒吼完,转头跑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李寄望不顾一切地奔跑,快要到家时,他脑子突然清醒,一种伤人的悔恨浮上心头。 但很快,又被恼怒给压了下去。 “都是筱寻的错,谁叫她勾引我,害得我误会她喜欢我,都是她的错。” 这自言自语,被进门的沈回梦给听见。 她手上还提着个菜篮子,闻言看向李寄望,一眼就发现了他脸上的血迹,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干了什么好事?” 李寄望把微微颤抖的手往后藏,脸上是惊魂未定的慌张,“没,没干什么啊。” 沈回梦眸色沉了下去,“你脸上有血,你知道吗?” 李寄望一激灵,使劲用袖子擦脸,擦得脸都红了,这样还不够,他跑去水缸旁边,舀了一大瓢水,泼到脸上。 随之,沈回梦甩了一耳光。 “阿寻在哪里?” 这一耳光,打得李寄望彻底愣住。 “在,在巡后山的山脚下。” 沈回梦叹气,冲屋里扯着嗓子喊:“李大朗,跟我走!” 李大朗慌慌忙忙地跑出来,“咋了咋了?娘。” 第四十六章:一脚踢到心窝窝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等到沈回梦发现筱寻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她不敢耽搁,立即就喊着李大朗,将筱寻背到李有信那里,顾忌到筱寻肩上还有一把弯刀,她也不敢擅自取下。 只能两手扶着那把弯刀,一直到了李有信家。 一进门,李有信也吓到了。 “这是怎么了?” “先别管这些,先救人!”沈回梦急得满头大汗。 “是是是。” 李有信撸起袖子,也顾不得胳膊还有伤,细心为其治疗,首先是肩上那把弯刀。 拿来高粱酒,李有信含住一口,猛地往那伤口处喷撒,酒精的刺激下,疼得筱寻痛苦呻吟了声。 “阿寻姑娘,我是李有信,你别乱动,我现在要为你取掉肩上的弯刀,千万别乱动。” 李有信再三叮嘱后,将双手也用酒消了毒,颇有技巧地缓慢取下。 弯刀一取,鲜血涌出。 李有信立即扎针! 血液缓缓止住,李有信拿来一些草药,研磨成粉后帮其包扎好。 处理伤口,必须要把衣领给解开,沈回梦先前就将李大朗赶到了外面。她守在床头,担忧地看了眼筱寻,问李有信:“她的伤,会影响终生吗?” 李有信眉头微蹙,“这个不好说,血流得太多,具体伤多深,我也无法探知。” 沈回梦听得心情十分沉重,半晌她才想起还没付诊金,在身上摸了一通,最后只能道:“出门得太着急,身上没带钱,回头补给你。” 李有信正在擦拭手上的血,闻言摇头道;“不必与我这般生分,阿寻这姑娘我也挺喜欢的,平时见了我总是笑着喊爷爷,嘴甜还勤快,可惜这么好的姑娘,却......唉。” 进门的时候,沈回梦没解释这个伤,李有信下意识以为,这伤是李老八给弄的。 沈回梦也听出了味儿,解释道:“这伤,是李寄望弄的。” “不会吧?”李有信听得瞪大眼睛。 “怎么不可能,那小子从以前心思就不太正,他爹又不是什么好人,歹竹还出好笋?” “大朗那孩子很聪明,得了个童生,后面肯定还会高中的。寄望那孩子虽说懒散了些,但也是个好孩子。”李有信温声夸赞道。 沈回梦不予多说,起身问:“阿寻,能先在你这里留两天吗?” “当然可以。”李有信一口答应。 “那就麻烦你了。” “都是自家人,不必跟我客气。” 沈回梦抿唇,与其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家,看见李寄望若无其事地翘着二郎腿,她气得上去要打人,却有人快她一步。 “你个牲口!” 李大朗上去,就是一耳刮。 随即又踢又踹。 “你居然敢砍人了,你挺牛啊!啊!你个畜生!今天要不是娘带我去,我都不知道你惹出这么大的祸!” 李大朗气得脖子都红了。 李寄望抱头蹲在地上,惨叫连连:“爹,我错了,你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娘!救我!” 李芽儿偷偷藏在门后边,看到李寄望被打又被骂,眼里盛满了笑意,嘴角也止不住的上扬,那是幸灾乐祸。 柳灵巧刚哄完孩子睡下,就听见外面闹出动静,她一出去,就瞧见自家男人对着大儿子又打又骂,她上去拽着李大朗。 “哎呀!行了行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吗!这是你儿子,你亲生的,你是要把他打死吗?” “生了这么个没有王法的畜生,还不如打死他算逑!”李大朗气得胸口跌宕起伏,唾沫星子漫天喷。 这一动静,大得让人无法忽视。 周围的邻居都凑出脑袋,想要一探究竟。 沈回梦揉着眉心,头疼的模样落入李明智的眼里,他默了默,悄悄去将院门给撇上。 张秀花也端来一碗热茶,“娘,您喝口茶,消消气。” 热茶在跟前,沈回梦顺势接过,抿了一口,烫得她皱起眉。 “对不起,娘,我忘了跟您说,这茶烫。”张秀花有些愧疚。 “没事,你没做错什么。”沈回梦将茶递了回去,“帮我放桌上,我等会儿喝。” 张秀花双手接过茶,心里有些懊恼,都怪她,不先吹凉了再端给老太太,害得老太太被烫了下。 张秀花前脚一走,一杯冷白开水递到了沈回梦跟前。沈回梦顺着看了过去,见是李明智,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放凉的开水,娘。”李明智神色有些不自在,眼神也不自觉地乱飘。 “那就,谢谢你了。”沈回梦接过,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复杂的心情总算平复。 几口喝完,碗还拿在手里。 李明智伸手讨要,“碗给我。” 沈回梦把碗递过去,又道了一声谢,心里偷偷观察着这个沉默寡言的二儿子。 张秀花待产期将近,她没让人再做什么活,张秀花也没什么地方惹她不高兴,这李明智咋来给她献殷勤? 哦。 她明白了。 秀花生产的钱没存够吧。 深谙其中道理的沈回梦,寻思着回头找机会,给张秀花塞点钱。 可沈回梦哪里知道,李明智是心疼她,才会端水,也才会关门。 他觉得,外面好奇的邻居,应该是让老太太挺头疼的,所以他去关了门。 他做这些,没有想让老太太知道,所以他不说,也不表现。 李大朗对着李寄望又吼又打,实际他也心疼这个大儿子,下手也没太重,李寄望却跟杀了猪似的,一直嗷嗷叫。 沈回梦上去,一脚踢到心窝窝。 李寄望的身体先是愣了下,随即握住心口,眉头紧紧皱起,痛得他哑口无声。 沈回梦这一脚,力道半点没收。 “说,为什么要伤筱寻?算了,直接跟我去官府吧。”沈回梦大义灭亲的架势,吓坏了所有人。 “娘!”柳灵巧紧张又激动,“多大点事儿啊,送官府没必要吧。” 刚才丈夫吵了这么一通,她也明白了李寄望到底犯下什么错误。 不,不就是用弯刀砍了下嘛。 也没砍死人。 再说,寄望多好一个孩子啊,他会多生气,多绝望才会去伤害一个女孩儿? 在柳灵巧眼里,伤人是不对,但他儿子不是故意的,顶多算玩闹误伤。 第四十七章:寻衅滋事,杀人未遂!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听着柳灵巧轻描淡写,沈回梦寻了根凳子坐下,带着审判的滋味:“那以你看,要怎么样才算严重?把人杀了?” 柳灵巧一噎,强行辩解:“娘,寄望平时多乖的一个孩子啊,您也一直很疼爱寄望,他可是您第一个孙子,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嘛,老八家媳妇伤了,我们负全责,我们赔礼道歉,您看这样成不?” 她可以赔罪,但不能送儿子去官府。 要是去了官府,名声就毁了,后面还怎么讨媳妇?周围邻居也会说她儿子的。 “李寄望,你到底是为什么要伤阿寻?”沈回梦冷声质问。 “不是奶奶你说,只要亲口听到阿寻喜欢我,就答应为阿寻争取自由,我今天去找她了,谁知道她矢口否认,说从来没喜欢我,我一时激动就......” 李寄望拖着双膝,到沈回梦跟前,可怜巴巴地抓着她的衣角,“奶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我会把筱寻伤得那么重,我当时真是一时糊涂了。” 沈回梦呵的一声笑了,“你不是一时糊涂,你只是恼羞成怒,只是因为阿寻说不喜欢你,你就把人家砍了,你知道你是什么吗?” “你这是寻衅滋事,杀人未遂!”沈回梦斩钉截铁,气得又是一耳光! 李寄望捂着脸,呆呆愣愣地启唇:“没,没那么严重吧......” 李大朗也头疼,科考中对律法一项也会考到,老太太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会这么头疼! 柳灵巧攥着李大朗,惶恐不安:“当家的,这事儿这么严重呢?” “你以为呢?小孩过家家?”李大朗怒极反问。 “那,那咋办啊?”柳灵巧六神无主,眼中盛满了泪水,心疼地抚摸李寄望的脸颊,“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 “哼...他命苦。”沈回梦怒极反笑,“阿寻现在昏迷,生死未卜,你说他命苦,他砍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阿寻命苦?阿寻被他平白无故砍了一刀,临了还把一切责任推到我头上,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好儿子!” “给老子跪下!”李大朗一脚踹在李寄望膝盖窝,怒斥。 李寄望扑通跪下,痛得他惨叫一声。 柳灵巧还想去查看李寄望伤得严不严重,被李大朗一把拽住,甩到了旁边。 随即,李大朗也跪了下去。 “娘,李寄望会伤人,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教好,我也有责任,您要打要骂,儿子绝无二话,只求您看在李寄望是您的孙子份上,饶过他一次,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教导他,再不让他这般无法无天,阿寻姑娘那边,我们也会想方设法的弥补,直到阿寻姑娘痊愈。” 柳灵巧怔愣了下,也跟着跪了下去,哭得泪眼婆娑:“娘,求您千万别把寄望送去官府,寄望是个好孩子,只是一时犯了错,我这个做娘的以后会好好教他的。” 一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大房夫妻,居然也会对老太太下跪?李明智和张秀花双双对视,眼中是藏不住的惊讶。 看来,这次老太太是真的生气了。 门后的李芽儿死死咬紧下唇,漫天恨意几乎快要从眼眶里跑出,李大朗和柳灵巧为了李寄望下跪求情,这是她从来都享受不到的偏爱。 也是她穷极一生,也得不到的疼爱。 心窝窝,生来就是偏的。 李妞妞眨着眼睛,乖巧地藏在张秀花身后,懵懂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她不知道大哥做错了什么,但一定是什么大事,因为奶奶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李大朗,柳氏,起来。”沈回梦冷声道,不容讨价还价。 李大朗、柳灵巧只能站起来。 “这件事赔偿为辅,照顾为主,柳氏一会儿你收拾几件衣裳,去你二叔家照顾阿寻,把阿寻脏衣服换下来。老幺先交给李大朗照看,李寄望你去堂屋跪着,没我的允许不准起来。”沈回梦发号施令道。 “赔偿,你们这边出个五两银子,交给我,我亲自交到阿寻手上。这只是我们拍板决定的赔偿,阿寻那丫头怎么说,还待定,你们给我提起十二分精神,照顾人不准懈怠!” “五两?!”柳灵巧叫出声,不大情愿,“娘,这有点太多了吧。” “去官府不要钱。”沈回梦张口就怼。 柳灵巧:...... “给,我给,五两银子是吧,我这就去拿。”这话说得咬牙切齿。 这一天啥都没做,五两银子就哗啦啦地流了出去,柳灵巧疼的抽抽。 拿出压箱底的银子,数了五两,交到老太太的手上时,柳灵巧额角突突地跳。 将银子贴身放好,沈回梦扫了眼众人,“还在等什么?等我请你们?” 李大朗:...... 柳灵巧:...... 李寄望:...... 他们哪敢啊。 李大朗回房间照顾老幺,柳灵巧收拾东西,李寄望去堂屋跪着,服从力杠杠的。 张秀花小心翼翼地过来,“娘,您要吃点什么吗?我给您煮。” “不用,我自己做就是。”沈回梦一边说着,一边将张秀花拉到房里,从枕头下边取了一锭银子,“我暂时手头没什么钱,这一锭银子你先拿去。” 张秀花又惊又喜,双手去接那锭银子,声音也因为太过激动微微颤抖:“娘,谢谢您......” 他们二房很少能从老太太这里讨到好处,家里开支都是靠当家的去给别人家帮工赚来的,不多,只够买点布料啥的。 当家的从她怀孕起攒钱,现在也才二两银子。 所以,她是真的很缺钱。 老太太能给她二房钱,她是真的很感动,甚至感动得有些想哭。 张秀花是个眼窝浅的,一感动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掉。沈回梦扯着袖子,给她抹泪,语气无奈:“我见不得人哭,你要哭就出去找你男人,他比我会安慰人。” 被家婆这般打趣,张秀花害羞地红了脸,“娘,您就不要取笑我了。” 沈回梦笑了笑,“好了,去吧去吧,去跟你男人哭可要解释清楚啊,不是我欺负你才哭的。” “不会的,当家的他......”张秀花欲言又止,抿了抿唇,还是想解释,“娘,当家的他其实很尊敬您。” 沈回梦一笑了之,明显不信。 张秀花有些急了,“是真的,当家的他是真的很尊敬您,他也一直想和您多说说话,想让您多关注关注他,当家的他......他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第四十八章:不可描述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张秀花离开了房间,沈回梦还在回味那番话,思索一番也没得出结论。 这话是从张秀花嘴里出来的,不是从李明智的嘴里出来的,她不知道真实性,也不知道李明智是否真的这么想。 以她看,还是再观望观望为好。 —— 李芽儿的另一个相亲对象,牛家老大出去帮工去了,一直没约上,沈回梦跟李芽儿说了原因后,也没着急。 她眼下,比较上心的是推豆腐。 黄豆泡好,放到石磨旁。 她坐到高凳子上,一个竹子做的小瓢,往石磨盘上方的洞口放进去一勺,冲抓着木棍的李寄望道:“推啊。” 李寄望咬着牙,使劲去推石磨,石磨缓缓转了起来。 下方接口处,沈回梦放了个木桶,黄豆经过磨压后流出了白色的浆液。 沈回梦一边添,李寄望一边磨。 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一桶黄豆浆,新鲜出炉。 纱布过滤后,放入锅中烧大火,煮沸后转为小火,随着搅拌香气渐渐浮漫,中途出现浮沫,沈回梦迅速撇掉。 火候煮至合适后,放置冷却,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点豆腐。 沈回梦打算做老豆腐。 石膏做嫩豆腐,是最适合的。 但在这里,嫩豆腐没什么市场,大家日常吃的也都是老豆腐。 她提前跟李有信要了些石膏,石膏是一味中药材,李有信得知她要这个东西做豆腐,热情又大方地送了她一大包。 “阿梦,这些你先拿回去用,用完后你跟我知会一声,我立马给你送去,千万不要跟我客气,记住了哈。” 石膏加水调成糊糊,缓慢转圈地倒入豆浆锅中,过程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必须要稳当。 点完后,沈回梦火速将豆浆变换成豆花状的豆腐,舀进放有纱布的模具中,四个纱布角往中间拉扯折叠好,模具盖盖上后,上面放上一块平板石头,最后一盆满当当的冷水也垒了上去。 放个十五分钟,豆腐就能成型。 沈回梦洗了洗手,指使着李寄望打扫残局,“用清水把磨具洗了,对对,把水加到洞口里面去,里面要清洗干净,还有锅子也要刷干净,灶孔里的锅灰清理了......” 李寄望砍伤筱寻,沈回梦没让这小子去受害者跟前晃悠赔罪,而是让其在家里干活,由她看着。 “娘,豆腐做得咋样?成功了没?”张秀花坐在自家门口的旁边,膝上放着小篮子,手里还捏着绣花针,笑眯眯地问。 张秀花和李明智的房间,在厨房对面,从她这个视角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厨房里的光景。 “要等一会儿才能知道成不成功。”沈回梦倚靠在门口,看着张秀花道,“你快要生产了,该休息就休息,别太累。” “没事儿,儿媳不累。这小衣服是给肚子里的娃准备的,现在多做些,到时候他出来了也有的换洗。”张秀花说这话时,一脸的幸福和期待,手上也没停,针线来回穿梭。 刚忙完,沈回梦给自己洗了个野梨,蹲在门槛那儿啃得起劲。 十五分钟,眨眼的功夫,沈回梦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将上面的水盆和盖子拿开,慢慢地扯开纱布。 在看到里面白花花的豆腐,她展颜一笑。第一次做,居然就成功了。 她果然很有才。 菜刀过水,缓慢划成一块一块。 “哇!好漂亮的豆腐!”张秀花惊喜道,歪着个脑袋在旁边瞅。 “今晚咱们吃豆腐。”沈回梦也高兴,这豆腐做得白嫩,可以做好多菜。 “那感情好!我去地里扯点葱配菜啥的!”张秀花兴致勃勃的,将篮子放回房里去,提起个菜篮子就去了后院小菜地。 拿盘子装了两大块,沈回梦跟李寄望道:“我现在要去一趟你二爷爷家送豆腐,我回来要检查的,你要是没打扫干净,你知道后果。” 李寄望缩着脖子,喏喏的:“我一定完成您交代的,奶奶。” 目送着老太太出了院子,李寄望回到厨房,气急败坏地把帕子一甩,“狗日的!整天就知道使唤我,我只是砍伤了人,又不是杀了人,至于弄得我像个犯人一样嘛!” “靠,老子不干了!” 李寄望大摇大摆地坐到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抖啊抖,一副无所畏惧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 摔在地上的帕子,被一只手给捞起。李寄望默默地又擦拭了起来。 不干完,奶奶会打死他的。 他才不是向奶奶低头,他只是,他只是喜欢干活而已! 对! 他就是喜欢干活,才不是害怕被打。 他可是男子汉,他都十五岁了。 他是大人! 他要像二叔那样勤快! —— “表哥,你别欺骗自己了,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吧,其实你心里是有我的,只是你不敢直视自己而已,你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表哥......来嘛~你摸摸这里,很软的。” 李有信家的门外,沈回梦刚到,就听到这么一段不可描述的独白。 她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推门进,还是该端着豆腐现在就离开。 “秀芬表妹,你别这样......” “我哪样?嗯?我哪样?你说清楚啊表哥~” 听着四十多岁的大妈撒娇发嗲,沈回梦打了个寒战,她想,她还是走吧。 沈回梦转头要走。 一声叫喊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大嫂,你站这儿干啥呢?也不进去。” 沈回梦看过去,是李家老四的媳妇。 老四媳妇大咧咧的,伸手将门推开,冷不丁被门后的李有信和吴秀芬给吓一跳,“你俩杵门后边干啥?” 李有信赶忙将吴秀芬推开,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学生,束手束脚地看向门口,对上沈回梦的眼睛,嘴唇张了张,想要解释。 老四媳妇是个心大的,对此也没什么猜疑和八卦,直言道:“老二哥,我这腰最近不大舒服,你看能给我扎一针不?” “行,你随我到里屋去。”李有信说这话时,悄咪咪看了眼沈回梦,才进了屋子。 吴秀芬拢了拢衣裳,神色自若,“嫂子,听我们两口子的墙角,你未免有些不大厚道。还是说我两口子感情好,你心里嫉妒啊?” 沈回梦扯着嘴角笑了,“你要高兴,随你怎么猜测。” 第四十九章:你小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针扎好,要过半炷香才能拔针,李有信惦记着外面的人,火急火燎地赶出来,笑得很卑微:“阿梦,你来我这儿,你是想看阿寻那孩子吗?” 沈回梦将豆腐递过去,“孩他二叔,前几天阿寻那孩子劳你多操心,这是我今天刚做的豆腐,送你一点。” 阿梦亲手做的?李有信立马喜笑颜开,双手去将豆腐接过,“这豆腐看着就嫩,我得好好做,不能辜负了你一番好意。” 奉承的话,沈回梦没有接茬,关心起了筱寻:“阿寻怎么样了?” “不大好,李老八今天来我这儿闹了一顿,把你给她的五两银子给抢走了。”李有信语气略带沉重。 沈回梦抿了抿唇,也没多说。 与人告辞。 赔偿是她李家该出的,但赔偿款最后去了哪里,这个她干涉不了。 况且,一开始她是亲手交给阿寻的。 今晚要做豆腐,沈回梦寻思着去地里找找,看有什么菜是适合做豆腐的。 “李大奶奶!” 李逢生从小路那边,笑着走了过来,“您这是要去哪儿?” “去地里,咋?有事?” “奶奶,前一阵回来的夏氏一家,你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不?”李逢生凑近了些,小声问。 沈回梦面色淡淡:“在搞什么?”她并不关注夏家。 每一个村子里总有一两户最穷的人家,夏氏在村里就是那最穷的一户,夏氏在祖上就是穷鬼,一直到了近些年,才因夏友胜高中举人,改变了穷人的身份,过上旁人羡慕的好日子。 但如今,回到这李家村,不还是成了落魄户? 李逢生兴致勃勃的,“夏家想把他家周围的地都给买了下来,说要盖房子呢!还让我出个价。” 沈回梦挑眉,有些好奇:“我记得夏家的房子在村西,那边的都是上好的稻田,出了名的产量高,一亩少说也要七八两银子吧,他们哪儿来的钱?” 从夏氏一家回到李家村,没有着手翻新老家的房子,小儿子的丧葬礼也办的很简单,不然也不会回来当天,就匆匆将人下葬。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来跟我说要买地的时候,我当时也好奇,顺口问了一嘴,人家差点没跟我红脸。”李逢生颇为感慨,“您说,他家到底是咋来的银子?” “谁知道呢。”沈回梦两手一摊,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闲扯了几句,她跟李逢生告别,去地里随便摘了点菜,便往家赶。 远远的,沈回梦就看到了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身形,不是夏友胜嘛。 她缓步上前,挑眉道:“夏友胜,你来我家做什么?” 夏友胜微微笑着,将一包糕点递了出去,“奶奶,这是陈氏坊的绿豆糕,送您。” 沈回梦扫了眼那绿豆糕,抬眸看向夏友胜,唇瓣轻启:“你小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夏渭武和肖氏的算计,都是摆在面上,挂在嘴边的。夏家与李家的恩怨,夏友胜不可能不知道,平白无故的跑来给他送一包糕点,他会这么好心? 沈回梦警惕基因唤醒,对其也防备了起来。 那眼中的防备,夏友胜看得清楚,他却抿起笑:“奶奶,不瞒您说,我与李耀宗自小一起长大,这些年我虽远在京城,却一直惦念着他这个朋友。此次回来,我便想着买点东西来探望您一二。” 沈回梦扯了扯嘴角,“你十四岁那年高中举人,也是那一年你们离开李家村,后来你们便没再联系,如今你归来时已二十有四,你与李耀宗的情谊早就散了,所以这礼收回去吧。” 说罢,她绕开。 走进院里,反手关上了院门。 夏友胜凝视着那扇紧闭的院门,捏着糕点的手逐渐收紧,像是带着某种泄愤,前方忽然来了一个同村的人,他骤然收起所有情绪,迎面和人打了声招呼,待到人走后,他打开糕点,才发现全捏碎了。 “真是可惜......” 夏友胜感慨了一句,随手将那一包糕点扔进草丛里,离开了这里。 —— 夏家,房屋年久失修,已破败不堪。 踏入院门,夏友胜就听见了堂屋里哭丧的哀嚎,声音不大不小,却将好听得清清楚楚。他脸上划过一丝不耐烦,转身要去房里求得个清净,却在看到屋顶正中央的大窟窿时,心情更为烦躁。 里面的人也看到了他,快步走了出来。 是夏家的老太太。 老太太双手叉着腰,脸上还有没擦净的泪痕,愤懑地扯着嗓子道:“我跟你说,买田地我们不会出一分钱!你要买自己拿钱买,跟我们没关系。” “娘,别这么说友胜,他会伤心的。”肖氏站出来维护道。 “他会伤心?那他咋不想想,咱家现在一家住着下一场大雨就能全淹的烂房子,他自己眼睛放在头顶上想要攀高枝,偏要拉上我们,好没道理!”夏老太太义愤填膺地道。 “你们给夏清枫请送葬先生有钱,给他买七八个纸扎人也有钱,买上好的棺木也有钱,怎么到我这里就没钱了?”夏友胜冷声质问,神色冰如铁。 “你给我闭嘴!”夏老太太疾步上来,一耳光扇了上去,气得胸口频频起伏,几乎快要撅过去,“你这种人怎么配和我小孙子比,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娘!你怎么能动手呢!”肖氏紧张跑过来,心疼地看着夏友胜,“儿啊,疼不疼啊?” 夏友胜佛开那要碰他的手,冷冷地看了眼肖氏,“我最后说一遍,你们要是还把我当你们的儿子,要么给我买地修房子,要么就把李家的那块地和宅子抢过来,否则你们二人的赡养,休想叫我负责。” 肖氏眼泪唰地掉落,“儿啊,你不要再逼我们了。” 老母亲伤心落泪,夏友胜连看都不想看一眼,转身进了屋里。关上门,也还是能听到外面的争论声和哭闹声。 “碰!” 他狠狠砸了桌子,眼里满是不甘。 —— 李家,此刻和乐融融。 李芽儿带着李妞妞,在厨房角落里翻手绳,李大朗在大开的窗户下朗朗读书,李明智在院子里劈柴,一块接着一块,干脆利落。 柳灵巧将小儿子抱到外面,悠悠地晃着,逗得小儿子咯咯咯地笑。王如春和张秀花围在灶台旁,一边和沈回梦扯着最近的八卦,一边悄悄偷学厨艺。 娘做饭,好吃到能把舌头都给吞掉。 她们也想赶紧学会,这样娘也能轻松一点,不用再每天操劳这个家的琐事,还要给她们做饭。 第五十章:阴险小人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当晚的豆腐锅,得到了家里人的一致认可,闷葫芦的李明智,都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比买的还好吃。” 沈回梦听了这句,有些好笑。 这话跟在饭馆,对厨师最高的认可是:跟家里做的一个味。在家里,对做饭的最高认可是:跟外面一个味,有啥差别? 不过,也不容易。 沉默寡言的李明智能赞赏豆腐美味,她这个厨师表示,很满意。 “娘,我看您厨房还有很多豆腐,您是要拿去卖吗?”柳灵巧试探着问。 豆腐嫩嫩滑滑的,娘最爱吃软和的东西,她想拿些回娘家去孝敬,顺便看看老娘。 沈回没接这茬,转而道:“橱柜上水盆里放的豆腐,是留给你和秀花送去娘家的,你们也许久没回娘家了,最近不忙,回去看看。” 柳灵巧惊喜地笑了,“那感情好!谢谢娘!我看您最近太操劳,一会儿我给您揉揉肩,放松一下。” 张秀花正埋着头吃饭,闻言有些错愕,抬起头看向老太太,嘴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三个字:“谢谢娘。” 她是幻听吗? 老太太以前可从来不让她回娘家的,她刚嫁来的时候提起过一次,被老太太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她满心委屈地偷偷跑回娘家,爹娘也说她不该回去。惹婆婆不高兴,是做儿媳妇的错。 从那以后,她不敢再提回娘家。 也再没回去过。 老太太做了豆腐,居然给老大家留了一些的同时,还给她也留了...... 她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但能得到家婆的允许回娘家,她,她其实很高兴。 张秀花抿起嘴角,一抹雀跃的笑容在眼中化开,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开心地晃动着小腿。 李明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对媳妇的怜惜更甚。他抬眸看了眼那上方的老人,随即便眸子便压了下去。 “娘,您明天要去城里不?儿子也想去。”李大朗咧着嘴角,他笑得讨好。 “你去作甚?”沈回梦斜了眼。 “我想买一本书,身上没钱,娘......”李大朗双手抱拳,做哀求状。 “明天给我背豆腐。”沈回梦夹菜吃,淡定道。 娘这是答应了?李大朗闻言一喜,刚要作声,一道声音乍的响起:“我力气大,我去。” 所有人同时抬眼看去。 被行注目礼,李明智神色不大自在,握拳轻咳了声,“秀花快要生产了,我想买一匹好点的布料,给孩子做衣裳。” 沈回梦思索了下,“那行,你跟我去吧。” “娘!”李大朗委屈瘪嘴,“我力气也不小啊,我能背的,您就带我去嘛!” 说着,李大朗扭头瞪了眼李明智,阴阳怪气的,“老二,你地里活还没干完呢,你明天要干活。” “我的活儿,自然是都干完了,只是大哥你,满屋子的书,看完了吗?别只是买来做摆设的吧?”李明智不紧不慢,却强有力地怼回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有当摆设!我自然是都看完了才会买别的书,哪像你,斗大字不识一个。”李大朗讥讽。 李明智张嘴,要反击。 沈回梦停下筷子,抬眸冷声:“能安静吃饭吗?” 老娘发火,谁都不敢再多说。 李大朗不敢说话,却冲对面的李明智吐舌头,作怪。 桌下,李明智一个抬脚! “唔!”李大朗痛苦脸地捂住某处,咬牙切齿地瞪着李明智,“阴险小人!” 李明智却勾唇,笑得无辜又灿烂。 两兄弟的小打小闹,沈回梦没去插手管,自顾自地吃着饭。 豆腐,在村里当做送礼,谁见了都会高兴,毕竟做起来方便又好吃。她也是这几天才突然意识到,柳灵巧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娘家。 张秀花更夸张,嫁过来十多年都没回去过。 有些关系,该维系还是要维系。 特别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 柳灵巧的母亲,要借钱她是不会给,但豆腐啥的还是可以送的。 —— 天还没亮,沈回梦就带着李明智坐上了牛车,前往县城。 从李家村到最近的县城、丰城县要半个时辰。牛车摇摇晃晃,沈回梦坐在最边上,李明智挤在旁边,双手紧紧地护着装有豆腐的背篼,沉默寡言,一脸冷寂。 “李家老二,你带的啥宝贝啊?看得这么紧?让我们也瞧瞧呗。”一个老婆子笑呵呵地问,眼里满是对背篼的探究和好奇。 旁边的人闻言也看了过来,有人窜撮着:“是啊是啊,让我们也瞧瞧,万一是啥好宝贝,可得分一点给我们呢!哈哈哈......” “就是就是,见者有份。” “我刚才看见一泡牛粪,你们要分吗?”沈回梦眯着眼睛,一脸的不善,“你们要是嘴里没味,就去舔盐罐子,别在这里找不痛快。” “呷呀!李大婶你紧张啥啊,我就随便说说,谁还能真跟你抢啊。”最先开口的老婆子,打插诨科地笑道。 沈回梦冷不丁上前,对着老婆子又摸又搜,跟抢劫似的,把拉老婆子吓一跳,“你干啥!臭老太婆,滚开!” 沈回梦坐回去,淡定地捋了下额发,“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紧张啥?” 老婆子一噎。 没话了。 其他人也纷纷撇开了视线,没再看这边。他们也怕啊。 怕这个疯婆子突然上来搜他们的身,要是真让她找到银子了,他们说是自己的,都要被这老太婆臭骂一顿。 最后凭空惹一身骚。 下了牛车,沈回梦拽着李明智,小声骂:“笨蛋,别人跟你耍无赖,你也耍回去啊。这种人你要是不说话,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李明智诡异地沉默了下。 “要是我也那么做的话,别人会骂我流氓的。” 娘刚才对那老太太又摸又搜的,女子和女子还好,他一个男的......绝对会被揍。 沈回梦:...... “不是让你学我,意思就那么个意思。” 李明智垂眸,看着矮他一截的老太太,小老太太一脸便秘的表情,特别有意思。 他有些忍俊不禁,握拳轻咳了声。 “儿子明白了,娘。” 第五十一章:大生意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老福医馆,是李有信的一个好友开的药铺,沈回梦问了几个路人,才找到地方。 生意冷清,店里也没什么人。 医馆老板是个很年轻的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一身儒雅的青衫,一头黑发冠在脑后,清清爽爽的脸蛋,白皙如雪的肌肤,略生女相。 沈回梦说明来意,对方大大方方地笑道:“既是有信的大嫂,那也是我的大嫂,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门外你随意摆就是。” 这话说的,沈回梦不好意思的笑了,这人还怪好的。 她不好意思,是因为...... 对方长得有点好看。 笑的时候更好看了,比女人还好看。 老板虽然说随便摆,但你不能真的随便摆,挡了人家做生意那还得了?沈回梦寻了个最边上的地方,让李明智将背篼放下,豆腐摆出来。 说是个摊子,其实就是背篼上边放板子,豆腐一块一块摆上去。 沈回梦双手背在身后,拉着嗓门喊:“豆腐~豆腐~卖豆腐了喂!” 李明智正往外摆豆腐,听见这声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老太太,娘好像是第一次做生意吧? 这么豁得出去? 可李明智哪里知道,沈回梦背在身后的手都在颤抖,她是极品,不代表她不知道害羞啊。 可要做生意,哪里还能要脸? 吆喝了半天,成了三单生意,沈回梦按块卖,一文钱一块豆腐,一块巴掌大。 一共卖出去了八块。 今天带来的豆腐,足足有三十块,得都卖完才不亏。 沈回梦寻思了下,跟李明智道:“你在这里守着,我背着背篼去附近转转,看有没有人买豆腐。” “要不我去吧?豆腐重。”李明智站起道。 “不用,这走街串巷的不喊,卖不出去。”沈回梦将木板子放到李明智手上,提起背篼挂到肩上,“你努力卖啊,把这些卖完咱才能回去。” 木板子上就摆了五六块。 交代完,沈回梦窜进了巷子里,扯着嗓子:“豆腐~豆腐~卖豆腐。” 连着走了好几条巷子,也没人买。 这巷子里照不进阳光,在这里面待久了有点阴阴的,沈回梦打了个喷嚏,打算绕回去再去别的地方,省得迷路。 “卖豆腐的!” 前方,一道院门推开。 一个妇人打扮的女人,手里握着钱袋,冲沈回梦招了招手,“这里!” 沈回梦喜上眉梢,急忙走了过去,“您要豆腐?” “你这怎么卖?”女人问。 “一块豆腐,一文钱。” 女人皱眉:“你这有点贵了吧,别人都是一文钱两块。” 沈回梦放下背篼,将盖子打开,“您瞧,咱家豆腐都是大块的,一文钱您买了绝对不亏。” 女人见了点点头:“那行,你这里有几块?我都要了。” 都要了,这可是大生意啊! 沈回梦立即道:“我儿子那里还有几块,要不我给您也送来?” “行,都拿来。”女人一边掏钱,一边问,“一共多少钱?” “这,我得回去看看他卖掉了没,才能知道一共多少钱。” “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老板主动要等,沈回梦不敢耽搁,立即原路绕回去,李明智还在医馆那里,一块都没卖出去。 “李明智快跟我走,咱们这些豆腐,有人全要。” “全要?”李明智也有些惊喜,端着豆腐快步跟上。 又返回时,那女人还在。 在见到老太太身后跟着的男人,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不自觉地换了个更为妩媚的姿态,倚靠在门旁,嗓音懒散带了丝柔媚。 “一共多少钱?” 声音娇滴滴的,一猝不及防地落进李明智的心里,一阵涟漪泛过,他不受控制地看向女人。 她眉如远黛,一身轻盈的红纱,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一丝魅惑,一谈一笑间,宛如一只勾人的妖精,要将他的魂魄都给摄去。 “......智...明智,李明智!” 喊叫声,逐渐清晰。 李明智如梦初醒般,眼睫轻颤地眨了眨。沈回梦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发什么愣?快把豆腐装好,给人家啊。” “哦哦!” 李明智低头,掩去满眼的慌乱,手忙脚乱地把豆腐装好,大钵递过去时,一抹柔软触碰,令他更是心神荡漾。 他抬眸望去,直直地对视上那双媚态十足的眼睛。 “原来你叫李明智啊,真是个好名字。”女人勾唇一笑,千娇百媚。 李明智看得发愣,一个激灵,他猛地回神,不敢再去直视那双漂亮的眼睛,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悸动。 他到底怎么了? 是生病了吗? —— 柳家。 “娘,我回来了。”柳灵巧背着李小宝,手里端着一碗豆腐,走进堂屋左右瞧了瞧,没见人。 最后进房里,才看见老母亲唉声叹气的。 她顿感头皮发麻,“娘,你咋了?” 柳母捏着袖子抹泪,好不伤心:“我那可怜的乖孙哦,爷爷奶奶还没抱上几次,就被那杀千刀的带走了,我命好苦啊...呜呜呜......” 柳灵巧过去,搂着柳母拍了拍,“大哥媳妇还没接回来呢?” “咋接回来?你说,咋接!”柳母激动地推开柳灵巧,“叫你给银子,你不给,你说要等到出月子,你这都出了几个月了,也没个信,现在回来干什么!” 柳灵巧舔了舔唇,把豆腐往柳母跟前递了递,“老太太推了些豆腐,我寻思给你送点来。” “谁稀罕!” 柳母夺过大碗,气得摔地上,破口大骂:“银子!我要银子!除了银子,我什么都不稀罕!” 柳灵巧皱起眉头,看了眼地上被摔碎的豆腐,“娘,这是老太太辛苦磨的,你不喜欢不要就是,你摔了作甚?” 这可是用实打实的黄豆磨出来的,她特地带回来,却摔成渣渣,心疼死了。 “哼!银子不肯出,这不值钱的玩意儿倒是挺舍得送来。我看你真是贱胚子,一点豆腐看你心疼那样。”柳母双手环胸,一脸不屑。 柳灵巧不是个好脾气,被这么骂也来了火气,拿来扫把扫了下,随手往旁边一扔,“娘,既然你不稀罕我回来,我就先走了。” 柳灵巧转身出了屋子,柳母却突然追了上来,她以为老母亲是舍不得她了,脸上也扬了笑意,“娘,我好饿,你——” “巧儿啊,你是我最喜欢的闺女,从小就属你最体贴娘,你帮娘想想办法,柳家乖孙现在还在别人家里,这个家都快要妻离子散了,你不能不帮你娘啊!”柳母说得满脸哀怨。 “我哪有钱啊,前一阵寄望闯了大祸,我光是赔,就赔了五两银子。”柳灵巧也无奈,“娘,我真的没钱,我要是有钱,我能不给你嘛。” 柳母彻底怒了,“你滚!滚出去!以后不要回来了!让你帮我,你东拉西扯这些没用的,给我滚!” 柳灵巧脑子嗡嗡响,不敢置信混着失望,眼里满是柳母冲她狰狞咆哮的恐怖模样。 第五十二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被婆家嫌弃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另一边。 张秀花的家,就在李家村。 大村寨绕过一座小山,坐落山坳坳的土泥坯子的茅草房,就是她家。 站在高处,可以看到屋后几块小菜地,收拾得整整齐齐,院前人腰高的竹篱笆围起来,一扇竹子编的门,摇摇坠坠的,看着不太牢实。 左右没什么邻居,只有相隔不远处一座破败的木屋,在告诉旁人,这里曾有两户人家。 张母坐在院门处,拿着一块碎布在补丁衣裳上又盖了一层,对准太阳底下眯着眼睛穿线,嘴里喃喃自语:“老头子也真是的,叫他干活的时候别穿衣裳,非不听,这下好了,衣裳又让他扯破了。” 前方响起动静,张母抬眸去看,一抹模模糊糊的身影,缓缓朝着这边而来。 她放下手里的衣裳,撑着腰站起,嗓音缓慢拖沓地问:“谁啊?” 十几年未见,如今娘已有了白发,双眼浑浊地眯起,脊背也佝偻了,张秀花看得眼眶泛泪,“娘,是我......” 久违而熟悉的声音,令张母身形一顿,表情木楞了下,迅速转为激动,快步走了过去,“花儿!花儿,是你啊!” 张秀花扶住张母的双手,哽咽到难以自持:“娘,是我,是我回来了。” 张母眼里含着泪,脸上却是笑着的,“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女婿对你还好吧?明智是个好孩子,你们好好过日子,多体谅他。” “好,我们都好着呢。” 进屋,张秀花把豆腐摆了出来,“娘,这是婆婆让我给你们二老送的豆腐,爹他人呢?” “在地里头呢,我去叫他。”张母扶着桌子起身,绕过堂屋,冲后边喊了一声。 “老头子!闺女回来了!” 喊完,张母回去拉着张秀花的手,“这么些年不见,你瘦了。” 站秀花抿唇笑,“娘,我没瘦,当家的待我不错,我觉着我还胖了呢。” 张母和悦地点点头,脸上扬着笑,“那是,他得对你好,你可是他媳妇,他不对你好对谁好?” 母女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后边也没传来动静,张母纳闷地嘀咕:这老头子在干啥呢?平时总念叨着你不回来看看他,这真的回来了又不见人。” 张母刚要去后边,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一抹身影却出现在了门口,若无其事的进来,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冷眼斜过来,“你回来干啥?家里没事儿干?” 十几年没见,爹还是这样,对她态度冷冷的,张秀花有些怵自己亲爹,脑袋不由得低了下去,“婆婆推了些豆腐,让我送些回来给你们吃。” 张父放下碗,像没听见似的,冲张母道:“去厨房给我下点面条,饿了。” “行。”张母拍了拍张秀花,示意她别多心,随即去了厨房。 张父坐到了张母的位置,也不说话。 气氛,一下子冷到了冰点。 张秀花不敢随便乱动,像个乖乖学生一样的坐着,可怀着孕,肚子不方便,她有些难受的双手撑着腰,想要换个姿势。 那边却响起了声音。 “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被婆家嫌弃了?” 冷不丁的问题,砸得张秀花一懵。张父看她这副表情,深谙其中的冷呲了声:“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回来。我早与你娘说了,不同意你嫁给李明智,李家是什么家庭?人家住着青砖房,有大院子,还有十几块地,再看看咱家,要啥啥没有,门不当户不对,迟早你要被退回来。” 张秀花鼻头一酸,委屈地控诉:“我十几年不回来,一回来你就跟我说这些,爹,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被婆家嫌弃,被退回来?” 张父冷哼,“那你自己说说,你有什么过人之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李家老太太不待见你,因为你,她也不待见你们二房。” “爹,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想我的。”张秀花冷不丁站起身,失望地看着张父,“婆婆给我蒸鸡蛋羹,给我熬鸡汤喝,还让我吃补药,婆婆对我很好,我当家的体谅我,照顾我,处处护着我,他们都对我很好!” 张父错愕了瞬,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 张秀花神色自然,怒气回瞪。这令张父羞赧地挠了挠头,嘴巴张了又张,最后憋出几个字:“你娘煮了面条,吃点再走。” “我看我还是别吃了,省得你又说我在婆家不受待见,要被退回来。”张秀花怨怼地说完,去厨房跟张母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走了。 "诶诶!吃了面条再走啊,我都下锅了。"张母满脸可惜,追着张秀花走了一小段路,最后折返回来。 看到自家老头子蹲在门口嗦面条,她气不打一处来,“你跟闺女说了啥?” “没说啥。”张父沉默寡言。 “没说啥闺女能突然就走?你是不是没把住嘴门,说了些难听的话?”张母叹气地蹲在旁边,“你说说你,闺女没回来你盼星星盼月亮,回来了你又摆着个臭脸,给人家脸色看,你这人咋这么别扭?” “爱走不走,难不成我还要拉下面儿来留她?我是她老子,不是她孙子!”张父赌气地一口气把面条嗦完,嘴巴一抹,回了后边菜地。 可等到无人时,他却一下子卸了力气,坐在石岩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 豆腐全部卖完,沈回梦揣着三十文钱,心里颇感踏实,这次黄豆用了八斤的样子,按照这里的市场价,黄豆两斤一文钱,成本是八文钱,来回两人的路费是四文钱。 除去这些开销,净赚十八文钱。 不算人工。 虽然赚得少,也算个进项。 当晚,沈回梦做了饭菜,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神色各异。 李大朗赌气地嘟囔,抱怨老太太为什么不带他去城里。柳灵巧失魂落魄,手里的筷子掉了都不知道。 李明智心不在焉,眼神涣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冷不丁地突然勾唇,一抹笑意划过,短暂又诡异。 张秀花黯然神伤,吃着吃着就忍不住偷偷抹眼睛,想装作无事发生,却藏不住那猩红的眼睛。 几个孩子,埋头苦吃,并未察觉出大人们的心思。 “咕咕咕......”布谷鸟叫。 夜深了。 李家也陷入了沉寂。 黑漆漆的床榻上,张秀花心里苦闷,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她憋不住,想找李明智倾诉。 李明智也没睡,听她说完后安慰了番。张秀花心里总算舒服了,找了舒服的姿势,将将酝酿出睡意,一道声音骤然响起: “我才发现,你的眼睛好小。” “啊?”张秀花朦胧睁眼。 “没什么,睡吧。”李明智搂着张秀花,埋进她的发顶中,鼻翼间缠绕着她的味道,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番滋味。 第五十三章:李芽儿的婚事,敲定了下来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李芽儿的婚事,敲定了下来。 对方,是牛家老大。 刚过晌午,乔媒婆就带着牛家人,来了李家,牛家父母双手提着礼,一脸笑呵呵地登门。 乔媒婆说了些吉利的话,沈回梦也热情招待着牛家的人,柳灵巧忙前忙后地端茶倒水,也颇为殷勤。 不为别的,牛家给的多啊! 足足给了十二两银子! “芽儿是个好闺女,我牛家能娶到她,是我牛家的福气,这彩礼钱该给,还要给得多!”牛母豪气大方地道。 柳灵巧笑得眼睛都快没了,拉着牛母那叫一个亲热,“哎呀!还是你牛婶子明事理!这丫头可是我的心头肉,我养她这么些年不容易,咱俩同为母亲,你最理解我的,养闺女可比养儿子费心多了!” “可不嘛!这两个臭小子,我都快操心死了,芽儿能成为这么优秀的姑娘,妹子你这个当娘的功不可没啊!”牛母笑眯眯地应合着。 瞧瞧,这话说得多合她心意啊!柳灵巧对牛家越发满意,连带着对李芽儿也和颜悦色了许多,温柔叮嘱李芽儿:“芽芽,以后去了牛家要孝顺公婆,体贴丈夫,照顾家庭,一个家要和谐才能生财,知道吗?” 李芽儿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眼里满是对柳灵巧的陌生。芽芽?她还是第一次听娘这么叫她。 她早知道娘势利,但当势利落在她的身上,原来滋味这么不好受...... 李芽儿不接话茬,顿时让柳灵巧生了不满,这蠢货,真是不识好歹。 沈回梦斜了眼柳灵巧,这么喜庆的日子,她没有拆柳灵巧的台,喊着牛家老大、牛壮,到了一旁。 “芽儿是我大孙女,如今要嫁去你牛家了,我相信你们两个小家伙能把日子过好过美。若是哪天你瞧不上她了,嫌弃她了,把她送回来,我们李家还养得起。” 牛壮双眼炯炯有神,郑重道:“奶奶,您放心,芽儿是个好姑娘,我不会辜负她的。” 沈回梦抿唇一笑,“你也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 牛壮侧头,看向站在堂屋里,那个略显局促的姑娘,眼中笑意点点,珍视而喜悦。 乡下,没有什么三书六娉,选个吉利的好日子,男方送猪头肉来女方家,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一顿饭,奉了茶,女方就可以跟着男方去婆家了。 猪头肉,沈回梦让李明智劈开成两半,留下一块开水煮熟后,拿去祭祀老太太的丈夫,剩下的全放锅里卤煮。 差不多后,切成一盘一盘的,搭配着地里的菜,炒成熟菜。 一大家子忙碌,半个时辰后,十九个菜端上桌,看上去琳琅满目,颇为丰盛。 光是猪头肉,做不出十九个菜,是牛母掏钱,让牛家老大又去买了些猪蹄和排骨回来,这才有了一大桌子的好菜。 今日的主角是李芽儿和牛壮,沈回梦安排小两口坐一起,主位则是让给牛家父母坐,她坐下首,其他人陆续入座。 李芽儿刚要坐下,柳灵巧用屁股把人挤开,坐到牛壮身边,热络地夹了一筷子菜,放牛壮碗里,“女婿,吃菜。” 夹菜的是丈母娘,牛壮尴尬又无措,双手捧着碗,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夹起往嘴里送,眼睛不由向李芽儿投去关注。 被挤开的李芽儿,找了个最边边的位置坐下,端着碗,吃得委屈又难过。 “女婿啊,芽儿是我闺女,你可千万要对她好啊。”柳灵巧说得自己都要感动了。 “是,我知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对芽儿好的。”牛壮面对柳灵巧,颇为局促。 “柳氏,坐回去。”沈回梦看不下去,冷声发话。 柳灵巧身形一僵,乖乖站起:“是,娘。” 牛母将这一切收进眼里,乐呵呵地冲沈回梦敬酒:“阿姐,来!我敬您。” 沈回梦端起酒碗,碰了下。客气招待道:“吃好喝好啊。” “那是当然了!您今天做这么多菜,还这么丰盛,我可得把肚子吃圆了再走!要不然岂不是辜负了您的一番美意!当家的,你说是不是?”牛母一边奉承着沈回梦,还不忘拉上自家男人。 从进李家就一直沉默的牛父,闻言嘴角扯起一抹干涩的弧度,冲沈回梦笑得很是拘谨。 看来,这牛家是牛母当家做主。沈回梦眉头微挑,没说话。 一顿饭吃完,又坐着喝一会儿茶,牛母提出告辞,沈回梦也跟着起身,手拉手地又挽留了番。 “芽儿,你再去瞧瞧,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的。”沈回梦温声道。 李芽儿乖乖地去了,沈回梦扯着牛母,背过身去,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她压低声音道:“阿妹,人心都是肉长的,芽儿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你们对她好,她看得见。牛壮能和芽儿喜结连理,咱们大家都高兴,这些漂亮话我不多说,我只有一句话,要是哪天你们牛家对她不好了,我是要去接回来的。” 牛母眼瞳微微摇晃,有些震撼。她攥紧了沈回梦的手,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好友般,略显激动道:“阿姐,我俩简直想到一块去了,来这里之前我也是对牛壮说,要是他哪天对芽儿不好了,我就是赔着钱也要把芽儿送回来,绝不让芽儿这丫头受丁点委屈!” 沈回梦莞尔,“那就一言为定了。” “那肯定的!” 牛家人走了。 沈回梦站在院门外,目送着牛家人离去,李芽儿的包袱,挂在了牛壮的肩上。 牛壮人如其名,长得又高又壮,一米九的个子,肌肉发达,粗狂的嗓音,粗糙的面庞,眼神却柔柔的落在身旁的小姑娘身上。 他的小媳妇,长得真好看。 真好,以后他也是有媳妇的人了。 “嘿嘿嘿......” 一声傻笑,惹得李芽儿抬头,见牛壮笑得不亦乐乎,她有些好奇:“你在笑什么?” 牛壮抿着厚厚的唇瓣,娇羞的摸了摸鼻头:“我是高兴。” 李芽儿还是不懂:“高兴什么?” “当然是高兴我有媳妇啦!” 李芽儿的脸颊唰的红了,害羞的垂下了头,眼里却泛着甜蜜蜜的笑,嘴角也悄然间勾起,像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 瞧着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沈回梦微微一笑,正要回屋去,却见李大朗、柳灵巧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 第五十四章:不惯着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娘,芽儿嫁出去了,有些事情咱们得谈一谈。”柳灵巧梗着脖子,一副秋后明码算账的架势。 “娘,我不想这么对您的,可我和灵巧也都是二三十的大人了,我们手里还是该有点钱的。”李大朗说得很是无奈,言语间却带着显而易见的逼迫。 沈回梦点了点头,“别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你们要多少?” 李大朗和柳灵巧对视了眼,他们都知道,十二两银子全要来,老太太肯定不会给,他们得想个好数字。 既能不得罪老太太,还能让老太太吐出钱来的数字。 柳灵巧灵机一动,举手要比划出一个数字,李大朗重重一声咳嗽。 “咳咳咳!” 柳灵巧赶紧把手收回来,下意识看向李大朗。李大朗舔了舔嘴唇,“娘,芽儿这桩婚事是您在费心周旋,这钱该您拿大头。我们拿个小头就行,也算是全了我们做父母的与女儿的缘分。” 沈回梦双手环胸,“屁放完了吗?” 李大朗:...... “这该给多少,娘您看着办就行,心意到了,我是无所谓的,反正我们的就是娘的,没差别。” 看着李大朗睁眼说瞎话,沈回梦也不惯着,淡淡地哦了一声,“那就不给了。” 说完,她抬脚往里走。 李大朗:!!! 柳灵巧:!!! 柳灵巧气的砸了下李大朗,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李大朗也没想到老太太不按常理出牌,揉着被砸的胳膊,屁颠颠地追着老太太,“娘,别这样别这样,多少您意思意思嘛!” 沈回梦斜了眼,“不废话了?” 李大朗噎住。 “不敢了。” 沈回梦从袖子掏出一个小钱袋,扔给李大朗,随即便进了屋子。 柳灵巧火急火燎地凑上来,脑袋都快塞进钱袋里,“多少多少?娘给了多少?” 李大朗也心急,手忙脚乱的扯开钱袋,在看到里面的三两银子时,他呆呆地眨了眨眼,把银子抖到手心里,颠了颠。 “啥?就这么点?”柳灵巧嫌弃地撇嘴,一下子也来了气性,“牛家可是给了十二两银子,老太太居然就给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 “行了行了!”李大朗捂住柳灵巧那张叭叭儿的嘴,“你要是再这么嚷嚷,当心娘把这点钱也收回去!” “她敢!”柳灵巧瞪大眼,把银子护在心口位置,嘴上丝毫不惧,身体却很诚实,她当个宝贝似的把银子藏进贴身衣里。 能得三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李大朗也只能苦中作乐,安慰自己要知道满足后,他双手背在身后,看了眼老太太的屋子。 他算是明白了,老太太现在对他没什么耐心,他要是干脆点,还能讨到好处,要是墨迹,一分钱都拿不到。 外面的动静,沈回梦透过窗户尽收眼底,她走到床边,抽出了最底下的箱子,用小钥匙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钱袋。 红花色的。 里面放着十二两银子。 牛家给的钱,沈回梦一分没动。她预备着等将来李芽儿生孩子、或是有难处的时候,送回小姑娘的手里。 她早料到,李大朗和柳灵巧会来这么一出,早早地就备好了三两银子,以作打发。 —— 夏家,年久失修的屋子摇摇欲坠。院门微微撇着,只需要一脚,就能让其彻底报废。 蒙尘而灰败的屋子里,夏友胜一袭墨绿色锦衣,双手背在身后,声音带着迫压:“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搞不定,你们到底还能做什么?” 肖氏也为难:“儿啊,不是爹娘不想去找李家,而是李家的大门咱都进不去。这个村到处都是姓李的,咱们在这里没有根基,无人肯帮,我们也没办法啊。” 夏老太太冷哼了声,不满写在脸上,“华升那孩子刚去世,你做大哥的不想着安分一点,成天窜撮你爹娘去找李家的麻烦,你这么有本事,你怎么不自己去?” 一提到小孙子,夏老太太又开始抹眼泪了,可怜她那乖乖孙子,早早的就撒手人寰了,她的孙儿啊...... 夏渭武也觉得累,小儿子是他的心头肝,属于他家的那块地,他当然也想争,可现在他只想好好为儿子静心一段日子。 小姑娘站在角落里,像个透明人,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夏家的人,天真无邪。 扫了眼这一家子的人,夏友胜脸上带了怒色,“既是如此,我自己去便是,只是待到我高升后,你们别指望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哼!谁稀罕!我回来这里就是要归根的,我才不离开,我要一辈子守着我的小孙孙。”夏老太太鄙夷地唾弃道。 夏渭武和肖氏没说话,却也是认同的,人老了总是要落叶归根的。 夏友胜看在眼里,将失望沉入眼底,迈脚离开了这个家。 —— “李耀宗,都是出来混的,这些日子你干的活也抵了大半的债,剩下的我也不为难你,一根手指头留下,这笔账就算一笔勾销。”虎哥话头撂下,身边的兄弟抽出刀。 手起刀落,李耀宗没了食指。 “砰!” 一声巨响。 大门关上,李耀宗捂着流血的手指,面色痛苦地用碎步随便缠了下,便往李家村赶。 顺着溪水往下,李耀宗远远地瞧见好几个身影,蹲在溪边洗衣裳,其中一个还是二嫂子,他吊儿郎当地上前,扯着嗓子打招呼:“二嫂,洗衣裳呢!” 张秀花停下手里的活儿,眯着眼睛瞧清楚了是李耀宗,她抿了抿唇,“四弟,你回来了。” 李耀宗眼尖儿地瞧见旁边的王如春,戏谑地吹了声口哨,双手斜挎着兜走下来,“这人谁啊?长这么好看,也不晓得要勾引谁。” “胡闹!”张秀花面带愠色,“这是你三嫂,放尊重点。” 王如春这个妯娌,她挺喜欢的,待她尊重还客气,平时说话也温温柔柔的,是个很好的姑娘。 李耀宗舌尖抵着腮帮子,眼神算不上干净的将王如春上下打量了一番,哼笑着:“没想到李永才那小子还挺有福气,能娶到会这么漂亮的媳妇,要是能嫁给我多好啊。” 第五十五章:一点冤枉也不想吃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王如春皱眉,对这个四弟没什么好印象,她不明白,为什么永才哥那么好的人,会有个这么不着调、油嘴滑舌的弟弟。 对不喜欢的人,王如春不想搭理,埋着头继续洗衣裳。李耀宗却不依不饶,蹲到王如春的身旁,歪着脑袋去瞅,油腻的笑:“你到底是看上李永才哪点了?要不你改嫁吧,嫁给我,我比李永才活儿好多了。” 都是经历过人事的人,这话一听就带了颜色,王如春脸一下子黑了,对这个四弟彻底没了好脸色。 “我以前以为上梁不正下梁歪,原来好的长辈,也会生出像你这样的畜生。”王如春声音轻轻的,骂人起来也很温柔。 李耀宗却像是被骂爽了,浑身舒爽的抱着胳膊摩挲,油腻腻的道:“哎呀被美人骂,感觉我灵魂都要出窍了。你的手真好看,能给我摸一摸吗?” 不等王如春反应,李耀宗突然就上手,王如春如同遇上什么洪水猛兽,尖叫着抄起捶衣棒就砸! “啊啊啊!滚!滚啊!” “嘣!” 一击中脑,李耀宗捂着脑袋,触碰到一抹温热,他拿下来放眼前一看…… ——是血! 把人砸出血,王如春也慌了,害怕的扔掉捶衣棒,慌乱又无助的看向张秀花,“嫂子,我......” 张秀花立马冲上去,挡在李耀宗跟前,双手护着身后的王如春,话音带着颤抖:“是,是你自己嘴贱,被打怪不得别人。” “怪不得别人?我脑子都让她开瓢了,你跟我说怪不得别人,那行,你负责,来啊!你负责!”李耀宗指着自己的脑袋,使劲往张秀花的跟前凑,咄咄逼人。 张秀花气场弱,不擅长和人吵架的她,只能被逼的步步后退,但就算是这样,她也紧紧护着王如春。 她声音弱弱的警告:“我,我告诉你,你不要胡来,小心我告诉娘,让娘抽你!” 李耀宗向来欺软怕硬,张秀花这个二嫂,他从没放眼里过,闻言哼着笑了声,“那你去啊,你倒是快去啊!” 最后一声,李耀宗是大声喊出来的。吓得张秀花身形抖了抖,更怕了。 “我说,能别再欺负他们了吗?” 一只手抓住李耀宗的肩膀,重重的力道,带着显而易见的压迫。 “你算个鸟啊!”李耀宗抖了下胳膊,没抖下去那只手,他扭头,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多管闲事的人,却冷不丁被揍了一拳! 肚子遭受重击! 李耀宗痛得弯腰,颤巍巍的抬手,指着眼前的人,在看见对方是夏家的人,他咬牙逼着自己直起腰,“夏友胜,你个牲口,你怎么回来了?” 夏友胜笑得斯文又败类,灼灼的眼里倒映着李耀宗的面庞,“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回来呢?” 李耀宗揉了揉肚子,忍着痛意的冷笑,“别说的好像我跟你有一腿似的!” 话音还未撂下,李耀宗挥舞着拳头砸了上去,夏友胜丝毫不惧,直面迎了上去。 —— 上次豆腐不好卖,沈回梦以为是县城里生意不好做,打算再琢磨点其他的路子,和李有信闲聊的时候,才得知她去的那天不是赶集。 “县城是七天一个大集,大集的时候人可多了,可以说是人满为患,还有胡商呢!到时候你豆腐背去,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李有信说的信誓旦旦。 这莫名给了沈回梦力量。 摸清楚日子后,沈回梦提前一天把豆腐推好,预备着再拿去卖,试试看行情咋样,要是还不行,她就真的要换其他路子了。 把一切都准备好,沈回梦刚坐下,就听外面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王如春一脸慌张的跑进来,“娘,李耀宗跟夏家的人打起来了!” 沈回梦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王如春气喘吁吁,脸颊也红扑扑的,说的语无伦次。沈回梦给王如春倒了一杯凉开水,“喝口水,慢慢说。” 王如春一口闷完,大呼了一口气,总算冷静下来,“我和二嫂嫂在溪边正洗衣裳,李耀宗突然回来,瞧见我出言调戏,我不想搭理他,他咄咄相逼,夏家人站了出来,还说了些莫名的话,惹得李耀宗跟夏家人动了手。” “行,你在家休息,我去瞧瞧。” 沈回梦拿上一个剥好的凉白薯,啃了一大口,在嘴里咔嚓咔嚓的嚼着,一边出了门。 “娘,我也去!”王如春快步追上,舔着脸笑,“娘,我很好奇一个事儿,不知道该不该问。” 沈回梦有些好笑,“你是想问李耀宗这个人吧?” 被戳穿,王如春也不藏着,“是,我就是好奇,他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明明娘你和当家的那么好,二哥和二嫂嫂人也特别好,大哥一家......也挺好的,就是这老四,跟个人渣一样。” “走歪了路。当然,跟做娘的也有关系。”沈回梦拍了拍王如春,“他要是欺负你,跟我说,我给你撑腰。” “好。”王如春抿着笑答应。 两人到的时候,打架进入尾声。李耀宗双手叉腰,一脸的耀武扬威,“就你这弱鸡,也想和爷爷我一决高下,不知天高地厚!” 李耀宗那单薄的身体,跟芦苇似的风一吹都要倒,此刻却神采奕奕,好不骄傲。 沈回梦走近,看向夏友胜。夏友善嘴角擦破了皮,带着点点血丝,脸上也挂了彩,胳膊和手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衣裳也脏脏的,头发还滴着水。 她转头,又看了眼李耀宗,宽大衣裳撑不起瘦弱的骨架子,脸上只有一个拳头印,微微红,看不出有什么伤口。 夏家前些年发家致富,去了京城应该过了一段很不错的好日子。因为夏友胜身形高大,五官立体,一身墨绿色的锦衣,将他衬托的玉树临风,颇有气质。 两人的身形差距这么大,沈回梦不信锦衣玉食的齐夏友胜会打不过底子被掏空的李耀宗。 沈回梦沉默了下。 她挑眉,问李耀宗:“为什么打人?” “是他先动手的!”李耀宗唰的指着夏友胜,一点冤枉也不想吃。 第五十六章:你还挺会恶心人的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沈回梦幽幽看向夏友胜,“夏家小子,为何要打我李家的人?” “奶奶,怎么惊动您老人家来了?”夏友胜叫的亲近,仿佛跟李家有什么很深厚的关系一般。 这叫的人麻酥酥,沈回梦受不了的撇清关系:“别,我担不起你这声奶奶,你我不同宗不同族,不必这么叫我。” 夏友胜垂眸一笑,碰了下受伤的嘴角,声音温柔细腻:“我动手打耀宗,是因为看不下去他欺负您家三媳妇,他出言调戏,毫无廉耻之分,我只好教教他做人。” 沈回梦眸子暗了暗,先发制人:“我李家的晚辈,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会教训,你贸然插手,打伤我的小儿子,这笔账该怎么算?” “奶奶,您想怎么算?”被撇关系,夏友胜也不改口,依旧叫的很亲近。 “你问我?”沈回梦将夏友胜和李耀宗都扫了眼,结论的道,“事情是你先挑起来的,被打成这样也算你活该,互不追究,是我的打算。” 夏友胜:...... “奶奶,我被打成这样也是为了维护您的三媳妇,要不是我出手,他就要对您三儿媳上手了,我此举乃是为伸张正义,维持公道,落到您眼里成了活该,晚辈突然觉得伤口好疼。”夏友胜一边说,一边捂住心窝窝倒吸凉气,仿佛真疼的不行。 沈回梦眉头一皱。 “才没有!他污蔑我!”李耀宗一见老太太脸色不对劲,赶忙解释。 “你真是畜生不如。”沈回梦一脚,直接将李耀宗踹到了地上,垂眸冷漠,“你跟如春的事情,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李耀宗身形抖了抖,不敢再放肆,可怜巴巴的举起自己右手,“娘,我的手好疼......” 看到李耀宗空空如也的食指,那外面缠着的布还渗血,沈回梦声音淡淡的,“就你这副德行,迟早的事。” 李耀宗心口抽痛了下。 老太太看到他被人砍去手指,居然一点也不心疼,半句关心没有,还说他迟早会有这一天。 “娘,我还是您儿子嘛!” 李耀宗耍赖,像个小孩儿一样的在地上撒泼打滚,企图唤醒老母亲的母爱。 沈回梦一脸木然,“你要是再丢人现眼,我就去舀一瓢粪来,给你好好洗个澡。” 李耀宗猛地僵住! 灰溜溜的站了起来,还给自个拍了拍身上的灰,那老实巴交的样儿。 旁边的夏友胜,视线始终落在李耀宗的身上,在看到那流血处,眼里更是闪过一抹深深的情绪。那是隐晦的,而又克制的。 “咳咳。”夏友胜轻咳了声,将几人的视线吸引过来,他对上老太太的眼睛,“奶奶,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您能答应。” 沈回梦耷拉着眼皮,没什么好脸,“你能站出来行好事,我作为李家的长辈跟你道声谢,李耀宗打伤你的所有费用,我也会全额承担,除此外,我与你之间没什么情分,不必与我谈条件。” 夏家与李家的恩怨,若是不闹到她面前,她还能在碰见夏家人的时候,打个照面的招呼,但显然,夏渭武已经把这事儿摆到了面上。 都闹成这样,她要是还好说话,那她不是大傻子嘛。 况且,夏友胜看起来就不是个见义勇为、正义感满满的人。一副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的长相,实在难以让她有什么好脸色。 她甚至都有点阴谋论的觉得,这场闹剧是夏友胜一手策划的了。 被一口拒绝,还拒绝的滴水不漏,夏友胜竟还找不到突破口,他抿了抿唇,“奶奶,不瞒您说,晚辈是遇到了难处,需要您一助。” 沈回梦根本不想听,掐住李耀宗的耳朵,“臭小子,跟我回去!” “啊!疼疼疼!娘,疼啊!”李耀宗嗷嗷的叫,像个被踩住尾巴的大灰狗。 沈回梦喊上王如春、张秀花,一手提着李耀宗的耳朵,便往自家的方向走。 夏友胜神情自若的跟上,谦卑又儒雅的垂头,只是带着一脸的伤,显得有些滑稽的搞笑。 “奶奶,晚辈有一位心仪的姑娘,再有两日她就要携家长来李家村,若是让她们瞧见我家那副破败的样子,恐会被轻视,晚辈也是没办法了,想借您家宅子一用,只要一日即可。”夏友胜如影随形,像个难缠的幽灵。 “狗尚不嫌家贫,你作为读书这么多年的举人,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重要的不是表面的财富,而是内心的富足。”大道理,沈回梦张口就来,夹带私货的谴责。 夏友胜听得脚步一顿,迅即道:“对方是富甲一方的顾家,实在不是我好面子,而是我连个像样的老家房子都拿不出手,又何谈迎娶顾家小姐呢?” “跟我有啥关系?”沈回梦反问。 夏友胜一噎。 “奶奶,晚辈与李耀宗是至交好友,有着从小到大的情分,您是李耀宗的娘,也相当是晚辈的娘,儿子如今遇了难处,求您一助。” 沈回梦听得浑身冒鸡皮疙瘩。 “你还挺会恶心人的。” 夏友胜一脸郑重,“晚辈是认真的,只要您愿意,从今以后您就是晚辈的母亲,儿子给您养老!” 话音一落,夏友胜撩起袍子! 双膝跪地,赤城的目光望着老太太。 沈回梦猛地后退了好几步,跟遇到了发癫的疯子一样,李耀宗都不要了,抓着王如春、张秀花的手,马不停蹄的跑了。 被留在原地的李耀宗、夏友胜:...... 此处没别人,李耀宗没好气的推了下夏友胜的肩膀,带着一丝怒气,“不是,谁跟你是至交好友,你别没事瞎几把乱攀扯,还有我娘只能是我的娘,你算个毛啊!” 推人肩膀的手,却被攥住。 夏友胜紧紧握着那只手,眼神灰暗如墨的看着他,周遭静悄悄的,本来喧嚣的风,也变得异常安静。 李耀宗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被整得心里发毛,生拉硬拽将自己的手夺了回来,扬起拳头吓唬:“你变态啊!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夏友胜迎面而上,不惧也不躲。一双眼睛亮的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带着慑人的冷魄。 李耀宗有点虚。 “你,你想干啥?” 一袋银子递了过来,夏友胜道:“这里是十两银子,想要吗?” 李耀宗双眼放光,咧着嘴唇笑了。 第五十七章:你是去偷了吗?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一袋银子给了李耀宗,另一袋银子,夏友胜给了李大朗,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黄昏里,夏友胜逆着光缓步向前,身后是长长的黑影,斑驳光影即将消失,黑暗逐渐将他吞噬。 “钱啊,可真是个好东西。” 夏友胜勾唇一笑。 —— 踩着凌晨时分,沈回梦在路口等了两趟,才坐上牛车,身边依旧带了李明智。 牛车上坐满了人。 这次异常拥挤。 沈回梦和李明智之间没有一点缝隙,连装了豆腐的背篼,也紧紧地挤在他们膝盖边,没有一点动弹的空间。 想要伸个腿都不行。 就这么憋屈地坐了快一个时辰,总算到了县城。车夫老大哥说,平时快的话半个时辰就能到,这次拉的人太多,牛拉不动,才花了这么久的时间。 沈回梦还没进城,就听到里面热闹的人潮声,待到穿过城门,商贩的吆喝声、表演杂技的喝彩声、领着骆驼的胡商,种种声音,好不繁华。 街道两旁,摆满了摊位。 各式各样,看得眼都花了。 沈回梦眼睛忙得不可开交,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嘴巴就没合拢过,兴奋地拉着李明智,“老二,你快看这个!” 李明智有些心不在焉,“娘,我们不去卖豆腐吗?” “要去啊,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沈回梦兴致勃勃的。 李明智抿唇道:“要不娘您在这里逛着,我去走街串巷看看,有没有要买豆腐的?” 沈回梦有些犹豫,“你能行吗?” “我试试吧,万事总有一试。”李明智有些急切,却强行压制着,“娘,那我先去了,等到晌午的时候,咱们在城门汇合。” 沈回梦还是有些犹豫,但看着李明智跃跃欲试的模样,她点了点头,“那你去吧。” 老太太一点头,几乎是下一秒李明智立马招呼了声,转头就走。 沈回梦也没太在意,只当李明智上次没发挥好,这次想挑战一下自己。 这条街真的太多新鲜玩意儿了,沈回梦一个接着一个,完全感觉不到累,遇到喜欢的问个价,太贵的就下一家。 自娱自乐,好不开心。 且说李明智这边。 找到老福医馆,李明智摸索着走进了巷子里,上一次老太太带着他走过,但当时太过匆忙,他也没怎么记路。 兜兜转转。 绕了一个又一个的转角。 行过一个又一个的岔路。 走错一个又一个的巷口。 走了大半天,也没找到那条路,一向情绪稳定的李明智,此刻也忍不住低骂了句脏话,心里默默道: ——再走一次,要是还找不到,他就死心。 李明智深呼了一口气,攥着背篼带,带着凌然的决心,踏入一条全新的巷口。 这次,意外的好走。 四周的景象,逐渐与梦境中重叠。 呼吸渐渐加重,脚步却愈发的轻,终于来到了一扇木门前,李明智踌躇了片刻,举起手,却不敢落下。 李明智像条搁浅的鱼,唇瓣张张合合,胸膛起起伏伏,那只举着的手,却始终没有敲响。 堵在喉咙里的郁结,宛如发胀的面团,将他的所有空气都夺走......最终的最终,他难受地放下了手,重重卸气,转身要走。 “嘎吱——” 李明智迅速回头! 里面的女子,也抬眸看到了他。 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她拢了拢胳膊间的薄纱,笑得百媚生:“我记得你,你叫李明智,你在我家门口作甚?” 梦里的人儿,出现在了眼前,李明智眼睫微微颤抖,不敢直视这么美的娇娇女,磕磕绊绊的道:“我,我想问问你,还要不要买豆腐?” 女子脑袋往外探,想要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却意外地拉近了和李明智的距离,惹得李明智耳朵霎那间染上绯红。 她身上好香。 很特别,是他从未闻见过的香味。 将那抹绯红收进眼底,女子嘴边挂着笑,眼神越发的旖旎,声音带着勾魂的妩媚:“你娘今儿没来?” “她,她来了,在逛街。”李明智完全不敢抬头,乖得不像话。 女子舌尖滑过殷红的唇瓣,笑得像只狐狸,嗓音柔柔的:“是嘛......你带来的豆腐我全要了,你把豆腐都放去厨房。” “女子往后让了让,李明智走了进去,入眸就看到堂中央的一副图。 那副图,男女紧密缠绕,姿势奇怪,坦诚相待。 李明智眼睛像是被灼了下,飞快地低下头,脸颊起了火,某一处也是。 走进厨房,不料厨房也有。 灶台上方、厨柜前面、墙面上。 李明智就是再傻,此刻也清楚了女子做何营生。意料之外的,他竟开始心疼起了她。 世道浑浊,一个弱女子该被逼到何种境地,才会糟蹋自己的身子,去行苟且之事,换取碎银几两? 怀着这样的心思,李明智把豆腐妥善放好后,他掏出张秀花给他的银子,那是给未出世的婴儿买衣裳布料的钱,他毫不犹豫地递了出去。 “不多,给你。” 女子微愣,笑容灿烂的宛如盛开的合欢花,纤细长臂攀上李明智的双肩,“客官,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李明智被吓到了。 避开的退了好几步。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女子又是一愣,笑容淡了许多,随手扔了一个钱袋给李明智,“不必找了,离开这里,以后都不要再来。” 李明智不明所以,张唇想问为什么,女子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将他赶了出去。 看着紧闭的房门,李明智有些失落,站在门口停留了很久,才背着背篼,朝着原路走了出去。 沈回梦逛得差不多,眼看着这会儿也不早了,买了两个肉饼,便要去城门那里,看看李明智有没有去汇合。 还没走近呢,就看到了李明智缩在墙角那里,背篼都没卸,整个人就那么抵着背篼,把背篼都给压变形了。 “来,吃个肉饼。”沈回梦把油纸抱着的油饼,递到李明智眼前。 李明智不想让老太太看出异样,接过肉饼,沉默地啃着,只是低垂的眼界,却是难掩的心事重重。 这个肉饼真好吃,里面还有葱花呢,香喷喷的,沈回梦一边吃,一边认可地点点头,嘴里嘟囔着都有什么配料,这模样活像个啄米的老母鸡,啄开心了还要咯咯咯。 李明智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太太这样,沉闷的心情,也不由消散了些,嘴角抿起一抹笑。老太太,有点可爱。 心情一好,他也想起了那一兜子的钱,不管怎么样,豆腐是卖出去了,总该要给老太太交差。 “娘,这是卖掉豆腐的钱。” “这么多!”沈回梦望着打开的钱袋,瞪大了眼睛。 李明智也瞅了眼。 这不瞅还好,一瞅他也吓到了。 居然是两个五两的金锭! 金子! 沈回梦复杂地看向李明智,“你是去偷了吗?” 李明智:...... 他没有,他不敢。 第五十八章:不擅长撒谎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十两金子,老太太要刨根问到底,李明智知道隐瞒不了,只好把女子全数买下豆腐的事情说出,但是隐去了心里想法和两人的对话。 “这可是个大客户!”沈回梦手舞足蹈,兴奋得恨不能原地来一段踢踏舞,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金锭呢! “是,她还说以后在咱们这里长期要豆腐。”李明智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老太太面前。 但为了让这个谎言看起来更加的饱满,他自圆其说的继续道:“我还跟她说了,娘您米酒也酿得很好,她也跟我要了些,说先喝喝看,要是合适长期要货。” “哎呀!”沈回梦重重拍了下李明智的肩膀,满含笑意,“你小子,我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你口才这么好,这么优秀,以后咱家的豆腐都交给你来卖!送豆腐的差事也交给你了,路费和辛苦费我一分不会少你的!” 李明智眸子颤了颤,被认可的膨胀,令他悄然间露出了笑容,这是第一次娘对他的认可。 可随之而来的是心虚,是谎言被戳破的惶恐不安。真相在口齿间来回打转,呼之欲出。可他却咽了口唾沫,也咽下了本该坦诚的真相。 “这是我该做的,娘。” 沈回梦爽快地掏了一锭银子给李明智,笑眯眯地道:“这是我预支给你的路费和辛苦费,送豆腐的事情,你可要上心,去给大老板送豆腐的时候客气点。” 手心里的银子,似乎散发着灼红的滚烫,李明智拿得颇为不踏实,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的点头答应。 “走!咱们买肉去!做成了这么大笔的生意,咱们今晚可得好好吃一顿!”沈回梦拉着李明智,大购大买。 羊肉、五花肉、肋排、猪板油、土鸭子,就连牛肉也有得卖。胡商卖的香蕉、苹果,这类昂贵的水果,沈回梦也按家里人头,买了一兜子。 胡商还有卖香水的,闻起来香得冲鼻子,沈回梦只是闻了一下,就悄悄远离了。 李明智却来了兴趣,走上前问了价格,得知一两银子一瓶,他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下。 沈回梦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心里发笑。这小子对自己媳妇真好,还给买香水。 想想也是,青梅竹马呢。李明智和张秀花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后来顺利成婚,生下李妞妞,现在又马上要生了。 幸福,挺好的。 沈回梦这么想着,看向李明智的眼神越发柔和,“你小子会发大财的。” 对媳妇好的男人,都会发财。 老太太冷不丁说这话,李明智听得一头雾水,但他也没深问,把香水藏进了里衣。 大采购结束,沈回梦和李明智坐上了返程的牛车,摇摇晃晃的,背篼满满当当的。 同路的熟人瞧了,暗暗地撇嘴,嫌弃中带着浓浓的嫉妒羡慕。 沈回梦只当眼瞎,看不见。 这会儿她心情美,世界再糟糕,她也可以大方接纳。 金钱的力量,威力不是盖的。 回到家,沈回梦着手熬猪油,猪油熬起来费时费力,得先弄好。 其他肉,家里人也在帮着处理。 这些日子老太太没有动手打人,李妞妞胆子也大了很多,围在沈回梦身旁,可爱又小声地问:“奶奶,今天是过年嘛?” 沈回梦莞尔,“不是过年,咱们也一样可以吃好吃的。” “哇!好耶!今天可以吃肉了!”李妞妞拍手,兴高采烈的,像朵太阳下的向日葵,干净而纯洁。 “是啊,今晚可以吃肉了。”沈回梦笑着附和小姑娘的话。 “嘿嘿嘿......娘,我来帮你。”李耀宗舔着脸,凑过来。 沈回梦瞧了眼那歪着嘴说话的李耀宗,眼也不眨地拒绝:“你还是走开吧,我怕你口水滴在锅里,糟蹋了我的好肉。” 李耀宗:...... 委屈的他控诉:“我会歪嘴说话,还不是娘你鞭子抽在了我的嘴上,害得我嘴肿成这样!” “你活该。”沈回梦扔下这话,端着一大盆的猪板油,去菜板那里了。 李耀宗:......呜呜呜。 娘,你没有心。 “噗!” 一道笑声响起,李耀宗怒瞪过去,却看见是王如春,他有些恐惧地绕路,赶紧离开了。 这三嫂,他现在是起不了一点心思。 昨儿,她差点被娘打死。 是真的要被打死,他感觉自己当时都快到阎王殿前了。 王如春笑呵呵的走进厨房,撸起袖子,自然而然地帮着沈回梦的忙。真是开心啊,娘给她做主,狠狠教训了一顿李耀宗。 这一天起起伏伏,李明智也累了,回到房里想要脱下衣裳,换上干活的粗布衣衫,却不小心香水掉了出来。 却也恰好,张秀花进了来。 李明智甚至都来不及收起,张秀花已经看见了那瓶香水,他捡起落在床榻上的香水,走近温声道:“今日我随娘进城,瞧见了这稀罕玩意儿,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给你买了一瓶。” 张秀花却皱眉,“多少钱?” 李明智顿感有些扫兴,把香水塞进张秀花的手里,别过身去继续换衣服:“不贵,你用就是。” 这精美的瓶身,再加上隐隐散发出的香味,张秀花感觉不便宜,她心疼地怪罪:“这个东西一定要不少钱吧,当家的,咱们的银子不多,要用在刀刃上。” 一股无名火窜起,李明智强制压下,搂着张秀花,抿唇笑道:“没事,也不是经常买,我是心疼你马上就要生产了,买这个东西来逗你开心,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拿去退了。” 说罢,不等张秀花说话。 他就要伸手,去夺过那个瓶子。 张秀花却娇憨地攥着瓶子躲开,嗔怪道:“谁说我不喜欢了,只是我心疼钱,心疼当家的你不容易。” 李明智耐着性子,“可你更让我心疼。你为我生儿育女,辛苦了,媳妇。” 张秀花感动的眼里泛起了泪,“当家的,你对我真好。” 张秀花伸手要抱,李明智扯起笑,将她搂进了怀里,轻声道:“媳妇,今晚你就用这个香水,好不好?” 那双大手不安分,张秀花羞涩地捶打李明智,“不正经!” 嘴上这么说,张秀花晚上却还是用上了,因为她想让丈夫高兴。 闻着奇异的香味,白天的冲动再次浮现,李明智这次不再克制,全数消遣在张秀花的大腿间。 第五十九章:开心得像个大傻子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晨光微熹,路边小草尖尖露水点点,随着一阵脚步踏过,水珠被拂去,悄然滑落。 “娘,您快些!”李耀宗急声催促,走在最前面,颇为急切,“娘,您这么慢,待会儿该让人摘去了。” 沈回梦臂间挂着篮子,脚步也匆匆,“你昨儿咋不说你发现了菌子,偏今早才说,搞得怎么慌张。” “昨天都啥时候了,要是跟您说,您肯定要连夜上山,儿子也是担心您的安危。” 沈回梦哼的一声笑了,“你会这么好心?” “娘,您这话我不乐意听,您可是我的亲娘,我当然要对您好,要孝敬您了。”待到老太太走到跟前,李耀宗动作自然地挽上她的胳膊,笑嘻嘻地讨价还价,“娘,这牛肝菌可是稀罕物,回头您可要给儿子一点好处。” “那算了,我不去了。”沈回梦掉头就走,李耀宗吓得赶忙将老太太拉住,赔着笑脸,“娘!不给就不给嘛,您这么激动干啥!” 沈回梦眯眼去看李耀宗,“你还带不带路?” “带!哪能不带!”李耀宗慷慨激昂的道,不带路,那他一切就白费了,牛肝菌可是他和李大朗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费老大劲了。 “娘,咱们真的得快点了,一会儿村里农妇小孩儿啥的上山,碰见了少不得又要扯皮,咱们快些去摘,全部收入框框里!” 沈回梦一想也是。 牛肝菌,营养丰富,烧鸡炖肉特别香,晒干了还能储存很久。 这可是个好东西,万不能被别人采了去。 沿着一条明显的路迹,沈回梦走进了山里,李耀宗一边走,一边寻着昨儿留的标记。 为了拖延时间,李耀宗带着老太太在林子里绕了好几圈。 “你到底能不能找到?”沈回梦坐在一块青苔石上,微微气喘着,脸色不悦。 李耀宗暗道糟糕,咋忘了老太太没啥耐心。李耀宗不敢再戏弄,软声哄了老太太好一会儿,才哄得她站起来,接着找。 这次,没花太久。 李耀宗小心翼翼的把表面一层松针拨开,露出里面的牛肝菌,三两个的挨着,生机勃勃,异常喜人。 沈回梦也笑了。 提着篮子过去,直接用屁股把李耀宗给挤开,轻手轻脚的,怕把牛肝菌给弄伤了。 这里的牛肝菌不少,周围也有,沈回梦像地上捡钱一样,这里蹲一下,那里蹲一下。 李耀宗也不断地说着:“娘!这里这里!娘,还有这里!娘!这个好大!快过来!” 沈回梦答得不亦乐乎:“来了来了,哪儿呢?马上就来,我这就来......” 与此同时,李家。 李大朗起了个大清老早,站在屋檐下,看到王如春和张秀花都起了床,他冲自己媳妇使了个眼色。 柳灵巧收到暗示,笑眯眯地上前,“柳氏王氏,要去洗衣裳吗?咱们一起呗。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照顾筱寻,那丫头现在好的差不多了,我也该好好收拾收拾家里了。” 张秀花有些迟疑,“我还要做早饭,一会儿娘起来饿到肚子就不好了。” “咱们给娘煮绿豆粥吧,绿豆粥清凉解暑,娘昨儿还说这天儿太热了,她晚上都被热得睡不着。”王如春这么道。 “行,我去缸里取绿豆,你把火升起来。”张秀花微笑着安排。 王如春当即就要去厨房生火,张秀花也要去取绿豆,柳灵巧急了,一手攥着一个,神情受伤:“娘总说咱们一家人要和谐,要友善,可我邀你们一起去洗衣裳,你们却寻着理由地拒绝我,你们是不是讨厌我?所以排挤我?” “不是啊,我们只是要给娘煮早饭。”张秀花顿感生理不适,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不明白柳灵巧大早上的这是闹哪样。 难道不是柳灵巧讨厌她,排挤她吗? 李大朗和柳灵巧,一直瞧不上他们二房,平时就冷眉横对的,他们二房发生点事情,大房也是最快出来奚落的。 二房和大房不合,早就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情了。 说实话,张秀花不明白柳灵巧这是要干什么,所以她也不敢随便乱说话,只是略带警惕地看着柳灵巧。 王如春也对这个大嫂没什么好印象,不着痕迹地远离了几步。从她进门起,大房夫妻俩三天两头地找娘要钱,满嘴都是钱钱钱,活儿干得最少,要钱最多。 她看不上这种人,自然也不喜欢。 柳灵巧仿佛看不到张秀花和王如春对她不大爱搭理,继续笑眯眯地道:“娘这会儿去了山上采菌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洗衣裳能耽误多久,走了走了。” 柳灵巧催促的着急,就差把王如春和张秀花扛起来走了。 张秀花不懂得拒绝,只能软软地说了声好,她看向王如春,“阿春,咱们快些去洗,洗完了回来给娘熬绿豆粥。” 王如春看了看柳灵巧,又看了看张秀花,点头答应了。她才入门不久,有些表面的关系该维护,还是要维护的。 带着王如春、张秀花离开这个家之前,柳灵巧和李大朗对视了眼,像是在说:你看,多简单的事儿。 李大朗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家里的孩子不用管,一会儿天热起来,自然会跑出去野。李大朗坐在屋檐下,拿着一本书看到认真,眼睛余光却一直在留意李明智。 在看到李明智扛着锄头出了门,他勾唇,得逞地笑了。 李大朗眼轱辘一转,去将老太太的茶叶翻了出来,烧开水泡上。 须臾片刻。 外面传来一阵交谈声。 李大朗赶忙去将院门打开,毕恭毕敬地道:“少爷,您回来了。” “贤侄,没想到你家还有仆人,我原先听明月说你出身乡野,还以为你日子过得清苦。不过,读书人能有个伺候地也好,这样免去一切烦忧,专心求学。”顾老爷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笑得和蔼。 旁侧的夏友胜,抿着唇笑得谦虚:“李叔是家里的老人了,平日里晚辈也会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替李叔分担一二,毕竟他年纪大了,也不容易。” “不错不错,心怀大爱之人必能成大事,你是个有前途的,我看好你。”顾老爷笑得越发温和,看向夏友胜的眼神,充满了赞赏和满意。 原先,他听女儿说找了个乡下人,他极力反对,但在听说对方是个举人,他决定走一趟,瞧瞧对方是个什么人。 如今看来,他真是来对了。 这样的好男子,值得终身托付。 李大朗也有一身铮铮傲骨,能弯腰叫一声少爷,已经是极为折辱他了,完成了自己的戏份,他就悄咪咪地躲到了厨房,数着热乎乎的银子,开心得像个大傻子。 第六十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牛肝菌采完,沈回梦当即便要回家,这些牛肝菌这会儿还新鲜,她想赶紧处理好,以免焉儿了就可惜了。 李耀宗一见老太太要下山,赶紧掏出杀手锏:“娘!你看!那边有八月瓜!” 沈回梦顺着李耀宗的手看去,稀稀落落的芭蕉大的八月瓜藤蔓,缠绕在一棵桦树上,目测有五米高多。 八月瓜点缀在绿叶中,紫色的外皮裂开一条缝,露出里面诱人的果肉,看得人不禁垂涎欲滴。 她当即就道:“我在这里看着,你爬上去扯下来,小心点,别把果肉弄坏了。” “好嘞!”李耀宗撸起袖子,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双脚盘着树,一点一点地往上爬,下面这一节没有可以踩的树杈,他只能使劲往上蛄蛹。 幸好幸好,他早知道老太太一摘完牛肝菌就会回去,他从刚来这里就留意起了山里的野果子。 别的没发现,这八月瓜倒是不错。 一炷香的功夫,李耀宗才爬到有八月瓜的地方,把衣角咬在嘴里形成个兜儿,他慢慢腾出一只手,使劲一扯! 一个八月瓜成功摘下。 沈回梦在下面指挥:“你头顶也有,还有你右边,慢点儿!” 八月瓜熟透后散发出的香甜,会吸引来许多鸟儿,被鸟儿啄过的,李耀宗没摘,都是挑着的要。 片刻之后,李耀宗回到地面。 “幸苦了。”沈回梦把多的八月瓜放到篮子里的边角,拿着一个大的掰开那条缝,往嘴里塞了一口。 清甜混着果香,在嘴里弥漫,沈回梦吃的双眼微微眯起,将一整个八月瓜都给吃完,她噗噗噗地吐掉籽。 八月瓜啥都好,就是籽太多了。 “行了,咱们回去吧。”沈回梦这回没再耽误,转头往山下走。 李耀宗左看看右望望,想要再寻点好货拖延老太太,可眨眼的功夫,老太太人影都不见了。 他只能屁颠颠地追下去,一边道:“娘,山上野货很多的,要不咱们再找找吧,再找找。” “不找了,今儿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城里那位大客户给的可是金子,沈回梦对这个大客户极为重视。 豆腐今儿得推一锅出来,明早就让李明智送去,还有米酒,也舀一些装好,家里的土鸡蛋要不也装一点...... 上次她瞧着那个女孩儿瘦瘦小小的,脸蛋也煞白煞白,像是没什么营养,女孩子得多吃蛋白,气血才能跟上。 沈回梦搜罗着家里的好东西,寻思带些哪些东西去合适,送哪些不会让大客户觉得麻烦。 心里盘算着,沈回梦一点没听进去李耀宗的话,只有眼角余光能看见那张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眼看着再有一个转角,就要走上自家方向的那条路,李耀宗整个心眼子都提了起来,心里默默祈祷: ——千万别让娘发现,千万别让娘发现...... 绕过转角,前面不远处,一行人缓步朝着这边走,沈回梦抬眸看了眼,便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擦肩而过。 李耀宗在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心脏咚的一下落地,长长舒出一口气,安心了安心了。 老太太要是发现,他和大哥联合起来骗她去山上,将房子借给夏友胜招待顾家老爷,老太太能提着刀,追他们三天三夜! 他也不想欺骗老太太的,可谁叫夏友胜给的多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天经地义。 从旁掠过,正与顾家老爷说话的夏友胜,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李耀宗,似乎只是随意一瞥,可只有眼底的涟漪,骗不得人。 李耀宗生怕暴露了,连看都不敢看夏友胜,脚步紧紧跟着老太太,往家的方向走了。 顾家老爷想要看看李家村的风景,夏友胜作陪随行了一段路。顾家老爷临上马车前,招手唤来管家,将管家奉上的一个托盘,放到了夏友胜的手里。 “都是些俗物,你们读书人大约是瞧不上,但这是我作为长辈的一点心意,你万不可拒绝。” 酷暑的炎炎热风裹挟着热浪,掀起了托盘上方的蓝布,蓝布下方莹莹发光的五排银锭,是那么的夺目耀眼。 “长辈赐,晚辈自不敢辞。”夏友胜一手攥着托盘,从怀里掏出一根木簪,向顾明月递去,“顾小姐,这是我亲手雕刻的簪子,不算什么稀罕物,只希望能博美人一笑。” 顾明月心生欢喜,双手接过簪子,脆声道:“多谢夏公子,我很喜欢。” “哈哈哈,你这个丫头啊!”顾老爷笑得很宠溺,看着夏友胜的眼神也愈发满意。 —— “阿梦,瞧!我给您带什么来了?” 李家门口,李有信笑眯眯走了进来,冲坐在树下纳凉的老太太道。 正午的天,房里又热又闷,沈回梦搬了躺椅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放在胸口处微微摇晃着,闻言起了身。 “这么热,你来我这里做啥?” “就是热,我才要来啊。”李有信献宝似的举了举手里的西瓜,“天热,吃西瓜最是解暑,刀借我一用。” 瞧见西瓜,沈回梦也笑了起来,赶去厨房拿来粘板和菜刀。 李有信切开西瓜,一边道:“阿梦,快叫小家伙们出来吃西瓜了。” “好,我这就去。”沈回梦走到李永才的房前轻敲了敲,温声道,“如春,你睡了吗?” 王如春月份大了起来,变得越来越嗜睡,每天中午都要眯一会儿觉,下午才有精神。 “没呢,娘。”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随后房门拉开,王如春将最上边的扣子扣好,“怎么了娘?” “你二叔拿来一个西瓜,快出来,咱们一起吃。” “有西瓜!”王如春眼睛一下子亮了,以前家里日子还过得去的时候,爹每年都会买一个西瓜,她特别爱吃。 后来爹生病了,家里所有钱都用在药材上面,她都好久没吃西瓜了。 把王如春叫了出来,沈回梦扯着嗓子,冲其他两个屋子喊:“大房二房的出来吃西瓜了!” 两个房门,应声而开。 第六十一章:胎死腹中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筱寻已经不在李有信那里,伤势好得差不多,就被李老八给喊了回去,柳灵巧也不用再去照顾伺候,待在家里带孩子。 老太太叫他们吃西瓜,柳灵巧抱着老幺就出了来,瞧见那红彤彤,又脆生生水灵灵的西瓜,顿时笑了。 “哎呀呀,这瓜看着就不错!” 李大朗咬了一口切好的瓜,惊喜道:“二叔,这瓜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么水灵!” 李有信笑呵呵的,“我今早去了趟城里,回来的时候看见有瓜棚卖瓜,我就顺道买了一个大的。” 沈回梦也咬了一口果肉,脆生生的,一点也不瓤,真的很不错,就是这瓜的籽有点多,她一口瓜还没怎么吃,光顾着吐籽了。 李耀宗也满眼惊艳的道:“这个时候的瓜是晚瓜了,还以为不会怎么甜,没想到会这么好吃,汁水好多啊。” 其他几人吃着西瓜,脸上也都带着笑。这西瓜是稀罕物,他们乡下人会买,但是少。 城里人,吃得比较多。 这大夏天的,还是吃西瓜解暑。 一个大西瓜,七八张嘴只分到了一小块,就算这样,他们也很满足了。 红色的瓜瓤连着皮那里,他们也没放过,用门牙刮蹭着果肉,最后的皮,都放到了盆子里。 这瓜皮,削了外面的皮,还能再炒一盘菜呢。 吃完了瓜,沈回梦给李有信沏了杯茶,两人坐在树下,摇晃着手里的蒲扇,暑风悠悠,夹带着一丝清凉。 两人温声浅浅,有来有往。闲谈间李有信瞧见了张秀花,他略微掐指算了下,“老三媳妇早到了时候吧?怎么不见有动静?” 二房两口子感情好,心里互相都有对方,有点病痛,两口子也会互相照顾,沈回梦平日里也就没太关注这个事情,闻言也注意了起来,提议让李有信帮着瞧瞧,得到对方点头后,她将张秀花喊到了跟前。 “你把手伸出来人,让你二叔瞧瞧。” 说着,沈回梦起身,将凳子让给了张秀花,好让李有信方便把脉。 老太太的凳子,张秀花哪里敢坐,转头想叫当家的给她搬个凳子来,却发现当家的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目光呆呆的,心思不在这里。 张秀花唇瓣微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当家的这几天对她关心越来越少了。当家的最近都是这种状态,每天魂不守舍的,地里头也不咋去了,最关心的就是老太太推豆腐一事。 这要是以前,当家的第一时间就会将凳子搬来,扶着她落座。 扫了眼不在状态的李明智,又看了眼情绪有些低落的张秀花,沈回梦歪了歪头,一抹疑惑在眼中闪过。 这两口子闹矛盾了? 一向跟在张秀花身后,护着守着她的李明智,从沈回梦喊张秀花过来到搬凳子,李明智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要说这不是闹矛盾,沈回梦不信。 可是为什么呢? 十几年没吵过架,也没红过脸的两口子,怎么突然就疏离了? 沈回梦压着心里的困惑,将张秀花扶到她的凳子坐下。李有信抚上脉。 随着时间的流逝,脸色越发难看。 张秀花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沈回梦也被整得紧张的很,待到李有信收了手,张秀花立即道:“二叔,我的孩子没事吧?” 沈回梦也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有信,咕咚咽了口唾沫。 李有信放在膝上的双手微攥了攥,整理着措辞,轻咳了声:“就是,可能,你的孩子,有点危险。” “有什么危险!”张秀花扶着肚子,激动地站起,双眼灼灼地瞪着李有信。 “你先别激动,让你二叔说完。”沈回梦拽着张秀花坐下。 张秀花抿着唇瓣又坐下了,“二叔,您好好说,我,我不激动。” 李有信叹息一瞬,“你的孩子,胎死腹中了。” 晴天霹雳! 张秀花眼瞳剧烈摇晃,身形也摇摇欲坠,整个人都要倒下去。 沈回梦急得一把扶住,冲那边发呆的李明智喊:“快给我过来!你媳妇晕倒了!” 这声嗓门不小,一下子就将李明智的魂唤了回来,见到媳妇晕倒,他脸上麻木了片刻,紧张的情绪才接踵而来,慌忙跑过去将人拦腰抱起,进了房间里。 过了会儿,李明智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沈回梦走上去问,神色间带了几分焦急,还有一分茫然。 产期越发将近时,她也问过张秀花要不要请产婆来摸一摸肚子,看看具体情况,张秀花以能感受到孩子胎动为由,拒绝了她。 后来,她几次提起。 张秀花也说,李明智带着去见了产婆。产婆说一切都好,只需要等上一等,果子熟了自然会落地。 自那以后,她也就不怎么操心了,毕竟李明智真的很疼爱、也很爱护张秀花,有些事情她干涉得太多,反而惹得二房不快。 “前些日子我也摸过老二媳妇的脉,脉象一切正常,肚子里的生命也很健康,却不想......”李有信语气沉重。 “娘,那啥......”柳灵巧也听见了这边的对话,知道发生了啥。同为女人,她颇为怜悯地看了眼张秀花房间,小声的问,“那东西都不会动弹了,不会要一直留在张氏的肚子里吧?” 说这话时,柳灵巧还带着一丝惊悚和畏惧。 胎死腹中的是死婴,也被他们这里视为不详,要是被村里的人知道了,不知道多少人要议论张氏呢。 啧啧啧。 真是凄惨。 这个问题也是沈回梦想知道的,她求助地看向李有信,李有信示意她稍安勿躁,“我这边会开一剂药,将那孩子催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沈回梦追问。 “只是要让秀花这孩子喝下一碗打孩子的药。”李有信说出口,都觉得自己好残忍。 张秀花怀上这一胎,真的期待了很久,十一年生下妞妞后就一直没动静,村里不少人说闲话,她暗暗跟那些村妇较劲,也跟自己较劲。 唯一的目标就是,给李明智生下一个儿子。 这也是张秀花的希望,可如今...... “二叔你熬吧,喂药的事情我来。” 李明智冷不丁发话,带着一丝果决。 第六十二章:人情味 - 六旬老太不躺平,抽子女,正家风 - 现烤点心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生命,越早离开母体越好,李有信也不敢耽搁,抓了当归、牛膝、车前子、红花等药材。 加水煎熬,最后盛出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李明智走进厨房,询问:“二叔,药好了吗?” “好了好了。”李有信端着药,放在李明智手里前,他迟疑了片刻,像劝诫自家晚辈一样地温声道,“你媳妇不容易,遭此劫难,你做丈夫的要多体谅她。” 李明智接过药碗,淡定点头:“我知道,二叔。” 沈回梦全程在旁瞧着,心里不觉有些发冷,从她来到这里起,她看到的是李明智将张秀花捧在掌心里,处处维护张秀花。 此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这小子,居然这么冷静。 也不知道是强装镇定,内心悲痛到不行,还是根本就不在乎,也就无所谓。 若是前者还好,可若是后者...... 沈回梦心里担忧,脚下忍不住跟了上去,李有信一瞧,也悄咪咪地跟了过去。 两人刚缩到窗户下,里面传来了声音。 “你醒了,来我扶你起来。” “当家的,我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二叔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孩子没法喊我娘了。” “来,把这碗药喝下。” “当家的,这是什么?”声音里带着抗拒,和一丝狐疑。 “补药,你身子弱,喝点补药好生孩子。” “是嘛!还是当家的关心我。”声音一下子转阴为晴,声音透亮清澈。 窗外的两人听得心里揪起,一同跟来偷听的柳灵巧、李大朗、李耀宗,也意外安安静静的,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这种事情,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是天大的打击,但凡不是缺德到天打雷劈的,都不会在这时候说些戳人心窝子的话。 不过片刻,里面便传来了惨叫声。 声声入魂,带着凄烈,听得人心肝都在颤,柳灵巧抱着孩子回了房,李大朗也关上了窗,李耀宗跑了出去,王如春陪着沈回梦在厨房里,烧热水。 落胎,也需要清理下面。 热水是必须的。 一盆盆的热水端进去,又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一炷香后,里面安静了。 李有信一脸疲惫,将一个布裹缠绕的形状物抱了出来,脸色沉重。 不必猜,那定然是逝去的孩子了。 形状大小,已是成型的婴儿。 最致命的是,是个男婴。 而张秀花一直想要个男娃,期待了十个月,如今一切清空成零,沈回梦都开始担心起涨秀花的精神状态了。 “我现在能进去吗?”沈回梦问李有信,眼睛不离那微微敞着的房门,担忧写在了脸上。 “她睡着了,晚些吧。”李有信嗓音低沉,双手双袖都沾了些血。 “这个孩子,交给我处理。”李明智不容置疑的口吻,令三人侧目。 王如春捂住唇,眼里透着不忍和悲伤。天呐......李明智居然亲口说,要把这个孩子处理掉。 从她嫁进来,二嫂就同她说,这个二哥这些年一直想要个传宗接代的儿子,但因为不想给二嫂压力,一直没提这事。 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孩子,却出了这档子事...... 二哥心里得多难过啊。 这可是自己未出世的亲生儿子呢。 “要不,还是我来吧?”李有信面露迟疑,老二一家上面还有老大一家,这些年老二家一直也没个男丁,总被老大家压在下面。 外面的人,也都说老二家肯定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这么多年都生不出个带把的。 这孩子眼瞧着都足月了,却没了......任凭落在哪个父母的身上,都是要去半条命的程度。 将李有信的怜悯和体贴看在眼里,李明智没有说话,伸手将那孩子抱在了怀里,转身朝外走了去。 李有信欲言又止,看向沈回梦。沈回梦冲他摇了摇头,“算了,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床上还躺着一个身体虚弱的,沈回梦去抓了一只鸡,杀了放锅里清煮。 只放了生姜,和盐。 上面的油花都给撇掉,就为了张秀花能醒来喝上不腻的鸡汤。 瞧着老太太杀鸡,其他人都没说什么。平时柳灵巧只要看见老太太对谁好,总会阴阳怪气地嘟囔几句,今儿却异常地安静。 不仅如此,她还主动来帮忙了。 王如春跟瞧见什么惊悚画面一样,嘴型都成了个O形,悄咪咪地惊讶了下。 这大嫂还是有点人情味的。 心里纳罕,王如春嘀咕到了老太太的跟前。沈回梦听了,也多瞧了一眼柳灵巧。 注意到老太太的视线,柳灵巧以为有什么脏东西,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都没摸到,她出声问:“娘,咋了?” “突然发现你漂亮,多看了几眼。”沈回梦随口夸赞。 这话没走心,柳灵巧却意外当了真,有点羞涩地眨了眨眼,双手捧着脸,平时的粗嗓门也柔和了许多:“娘,您真这么想?” 沈回梦手上一顿,认真地看了眼柳灵巧,瞧着对方一脸害羞,她莞尔一笑,“嗯,国色天香,美得很。” “哎呀!娘!”柳灵巧娇羞地剁脚,“您可别说了,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她都是三个娃的人了,没想到家婆还会夸她漂亮,还说她国色天香......嘿嘿嘿。 心里美,柳灵巧也大方了起来,勤快起身:“娘,我那里之前生产,您给的灵芝片还有一点,我去拿来给二弟妹补身子。” 她生老三的时候,到最后那关头,她已经没了气力张口说话,耳朵却是能听见的,那天外面的动静,她其实都听见了。 当家的不愿意进来沾了血污,她不怪当家的,毕竟当家的是要考取功名的,要是冲撞了气运,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但在听见老二媳妇让自己男人进来,把她娘拉走,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激。 她也知道,自己当时再耽误下去,真的会没命的。 事后她没说什么,却默默记在了心里,对娘也有了几分看法,十两银子,她其实是有的。 她想给,但又不想给。 想给,因为那是她娘。不想给,因为她不想从自己的兜里掏,还有就是她心里有了隔阂。 望着柳灵巧的背影,沈回梦整个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是活久见,柳灵巧居然叫张秀花‘二弟妹’,堪比天上下红雨。 这震撼力,真不是盖的。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