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莫 那一日,天朗气清. 萧子莫上了一下午的网以后两眼刺痛.精神萎靡,愣是被飒爽秋风吹得都两眼迎风泪....... 她有些困...... 恍惚之间,等待的公交徐徐开来.OK,掂了掂左手的两大袋洗浴用品,忒重,但是再不用就过期了.她得带回去用光不是,不然浪费不是!没错,她就是这么优秀得传承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节俭. 她妈说这叫财敛......萧子莫说财敛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汽车被前面那辆同样靠站的公交挤到了后面.没办法,一撮人鱼贯而出,挤向离车站还有些距离的车子. 萧子莫跟上.她现在住在自己的小公寓里,经常去娘亲地方蹭吃喝,下午还有个包裹,不然就不会晚饭也没吃就回去了.多么熟悉的车站哈,她上上下下在这里没有一千次,也有几百次了.不过,当她熟稔地走向那辆公交的时候,怎么会料到自己脚一扭都会摔倒呢? 大概当时的情景就像一阵风把她刮跑了一样,前一秒,她听到从后面走上前的一位男士搀扶她说让她小心点,后一秒公车前灯一闪烁,她就听到嗖嗖的猛烈的风的呼啸声. “啊啊!!怎么不见了!!不是卷到车轮下面了吧!!......”耳边一片嘈杂,隐约传来惊恐的叫声.是那个好心上前扶她一把的人的. 谁不见了?!萧子莫一撑手,也不顾自己有没有露底,也没空揉摔疼的屁股就想起来. 咕隆隆隆...萧子莫于是翻滚了起来.快过期的两大袋沐浴乳和洗发水大概是掉出来了,手里抓着的东西没了.肩上的背包也甩出去了.两眼发黑,头晕想吐.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滚动得这么麻溜,和一个球一样.不对,是和大厨锅子里的蛋炒饭一样....... 再次睁开眼,繁星似锦,星河蜿蜒.萧子莫淡定得眨了几下眼睛,她的内心好像当年卡特里娜飓风刮过的新奥尔良市,满目疮痍,房子哈车子哈都浸在水里.钱包里装的都是小鱼,而钞票全都如纸船一样游荡在汪洋的街道上.......但是,生活还要继续!就算真的在侏罗纪,也加油吧萧子莫! 有了这样的觉悟以后,她才开始起身准备面对现实. 这是一座山,空气清新且冰凉.黎明在靠近,东方曙光微露,遮过天边启明星的光华,慢慢撩开山下方那座沉睡之城的面纱.萧子莫无语,不禁张大了嘴巴.她一定在做梦,绝对的...... 一座瑰丽的古代城池如同一幅慢慢舒展开来的卷轴冲击着她的所有神经.楼宇亭阁,雄浑精巧.房子不高,却错落有致,鳞次栉比.远远传来打鸣的公鸡叫,融合着阳光,炊烟袅袅.像是穿梭了时空的天宇边的仙境落入凡尘,幻境中生出了五色斑斓的鲜活的味道.远处似是一座宫殿,借着晨曦,飞檐上的神兽展露威武惟肖的姿态,两条长龙似要腾云驾飞,攀上云霄. 清风拂面,楼宇飞檐上的风铃和风轻摇.叮铃,叮铃......如同撞碎了一帘梦境. 萧子莫呆了.她......升天了? “大哥!那小孩在那边!居然还活着!!”发愣的萧子莫在见识了绝对不是山寨版的古老雄浑的建筑群后,已经确定这里不是横店了.自然,迎面驾马驰来的那几个黑衣蒙面的危险人物自然也不是群众演员. 明晃晃的大刀,杀红了眼的双眼.萧子莫咽了口唾沫,剧情都不给,她这厢就要挂了?! 莫名其妙地翻滚过来就是来这里挨千刀的?这种幽默的情节是为了证明上天已经疲劳过度而老年痴呆? 她,有种被命运切实玩弄了的悲愤感!怒摔! 那把刀,最近处离她的头颅只有零点零一厘米. 萧子莫决定如果有来生,她一定把她爱钱的缺点改了.因为,她一定是投胎的时候吝于钱财忘了疏通各路神仙,于是才会陷入如此奇葩的命运. 嗖的一箭,快,狠,准!一支带着白色箭羽的利箭千钧一发扎进了那个凶徒的喉咙. 咽喉处喷出的血染红了萧子莫的视线...箭在空中划出了如同流星般凌厉的轨迹.突得一声,锃亮的闪着寒光的箭头就刺穿了那黑衣人的咽喉. 那人劈刀斩落的动作嘎然而止,不敢相信得怒目圆瞪,似乎要说什么又出不了声,于是上下翻滚了两下喉结,更多鲜红的液体汩汩流出,顺着箭头滴落,还污了箭尾的白羽. 黑衣人掉落下马,挺在了萧子莫的身边,看着她,颤抖了两下,不动了..... 冷兵器的时代就好像吴宇森的大片,充满了暴力美学和冰冷残酷的力量.萧子莫连擦拭盖住眼帘的鲜血都忘记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在其他的箭把另外的几个黑衣人纷纷射落的时间里,她的魂是游荡在海拔好几千米的半空的...... 咫尺之遥欣赏如此逼真震撼的暴力大片,真当是全程无尿点..... “哇哇哇哇哇哇......”这不是乌鸦在乱叫,而是萧子莫的哭声.她的哭声回荡在山谷,撼动天地,也吓坏了她自己. 于是,她再次相信她是没打点好关系,才会翻滚了一阵缩水的不说,还变了性,成了个男婴. 光溜溜的小男婴,也就是萧子莫,被一个气宇轩昂,身姿俊逸,脸孔也十足满分的帅哥抱在怀里,翻身上马,那个男人把他裹在了襁褓里. 萧子莫考虑过了,她这哪叫穿越?根本就是重新投胎!!投胎居然连喝孟婆汤的环节都省去了,她这是得罪了阎王爷!! “大人,小公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大敌当前生死攸关,毫无惧色.却在大人您的怀里哭得如此让人心疼.看来,着实是知道大人您心疼他,就使性子了.小公子真是绝佳机灵,聪颖.” 萧子莫听了这番话,横了那个男人一眼.拍马溜须功力一流.不过什么狗屁机灵聪颖,她刚才是吓得哭不出来,此刻则是因为感慨人生无常,风华正茂的自己本来吃吃喝喝太平无事的眨眼间下身被按了个不太匹配的零部件然后整个人生被反转得七零八落而感到一地鸡毛悲怆无双. 他懂个屁!这叫明媚的忧伤! “哈哈哈哈,自然自然.我的这个宝贝儿子,自然是最聪慧的!"怀抱着她的那个帅哥,应该就是她现在的爹了.很年轻,极度年轻.这和古代小学毕业就可以成婚,初中毕业就可以当爹当娘有关系.这个爹的长相很好,身材也很好,萧子莫趴在他的肩头哭得乏了,也无心找些瑰丽的辞藻来形容这个美男子了.反正,萧子莫的爹前面那个也是很帅的,不过,性格就完全不对盘.做爹的帅不帅不重要,只要会宠爱儿女就够了!比如,多分点零用花花拉! 说起来,突然消失的自己,不知道会不会把她的爹妈给急疯了.萧子莫想来又狠狠哭了一顿,哭着哭着慢慢无力思考.头垂在男人的臂弯里睡着了.小婴儿的体力真的和苹果手机一样.玩猛了,不睡一下补充一下能量,就无法正常运作了. 庵堂 那一年,公元2014年九月。 萧子莫一个跟头翻得七晕八素,成功转性,且如所有无为青年一样把自己的年龄减掉了二十多岁。就好像透支的信用卡一下有了溢存款一样,可喜可贺。。。。。。 一觉醒来回到西元前,时值公元541年,当然那个时候没有西元历,人们称那一年为东魏兴和三年。 生为不满一周岁的婴孩,萧子莫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睡醒后,发现自己在一个禅房里,窗外嫩芽初露,莹莹点翠。叹了一口气,握紧拳头,发奋大哭。 她为什么还在这个时代!一跤摔回解放前,而且,貌似还不是一般的倒退个几百年的之前。如果听之任之,估计她爹妈只能在考古队挖掘的地下陵墓里找到她存在的蛛丝马迹!看看之前那些人的窄袖,短衣和革靴,萧子莫哭得天崩地裂。就像突然发现信用卡里的溢存款每个月会被银行自动扣减了管理费,比没存款还悲催。 如若没能赶上九子夺嫡的热闹,也该领略下盛唐雅宋的风华。。。。。。哎。。。。。。无奈她奇葩,所以赶上的年代也不同寻常? 罢了!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这里不是她的地盘,她得保住小命为第一优先,第二要紧就是赶紧长大,胳膊腿齐全了那卷上一包袱珍珠宝贝就算跑路也方便。以她葛朗台般的对铜臭味的灵敏嗅觉,那个救她的年轻爹非富即贵,她临走了挑上一扁担稀世珍宝回家那都是分分钟可以实现非常有建设性的前景。长大呀长大。。。。。。长大最要紧! 呵呵,瞅瞅小奶孩的莲藕般的洁白胳膊,胖乎乎的小手,萧子莫望着屋顶一阵脱力。。。。。。怎么就一下这么小了!她以前吃的喝的那么多年就这么被滚滚的历史车轮给碾压出来了?! 历史的洪流是把她冲到了哪个犄角旮旯?盛世?乱世?! 太平盛世长得快,存活率高,包活包赔。 要是她哐当一下入了乱世。。。。。。乱世。。。。。。乱世。。。。。。 古装剧里铁马金戈硝烟四起,遍地哀鸿生灵涂炭的大片场景在她脑海里一波波奔腾着呼啸而过。 小婴孩的眼角抽了一下,眼皮微抖。不过哆嗦了几下还是用粉嫩嫩的小手掌摸了摸自己的小胸脯,花苞似的嫩得能掐出水的脸庞露出毅然坚定的神色:风起云涌,惊涛骇浪方能鹏程万里!时势造英雄,英雄出少年!何况她现在真的是如假包换的骚年! 子莫同学激情高昂,也许她的前面是星海征程!但是,她的目标只有回家的时候带去一扁担古玩!! 她可以的。。。顺利地长大然后回家,接着靠在这边积攒的珍宝开始新的辉煌人生——古玩店的老板娘。。。。。。 不愧是有小犹太葛朗台之称的萧子莫。摇篮里的孩子想着美玉古藏就两眼放光,一下子阴郁的心情都一扫而光。 萧子莫燃了!要是这个时候再不来个人理她一下,大概子莫同学会兴奋得把自己的摇篮给拆了。 门哐当一下开了,进来的不是帅气的新爹,而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尼姑。 “作孽呀!我们庵里天天有小孩哭啼,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嘘,休得再说!高大人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乱嚼舌根,小心你的脑袋!” 训斥着小尼姑的大尼姑抱起子莫,放在怀里,轻轻掂了掂:“小公子饿了,快去拿羊乳!” 一旁的小尼姑皱眉盯了她一下,走了。 过了一会,萧同学吃上了第一口羊奶,香香甜甜,纯天然无污染。。。。。。感动。 一个男婴为什么会被扔在了尼姑庵堂? 这种事情,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个孩子富贵非常,此刻是来佛门圣地避难的。 二是这个孩子的身世不可为外人道,私生偷生反正见不得光。 萧子莫是个奇才,她两样都猜对了。不过,得知真相后,她的眼泪不停流。。。要是会走路,一定飙泪跑到天边再也不回来。让她出去死一死也好呀!她,现在的身体,是作尼姑的娘和身为权臣的爹生下来的。 作为官二代,非常富贵。作为私生子,真的见不得光。 。。。。。。哇哇哇哇哇!那一日,子莫在摇篮里又哭了。她想跑到外面,问问苍天问问海,为何这般刷下限。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尼姑的娘亲在子莫来到这里的那一日,便殒命了。 她不知她如何得美貌无双,而生下了这样的孩子是罪还是缘,反正子莫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只有羊奶。不是年轻爹没有找过奶娘给她,而是子莫同学拒绝一切母乳喂养,她,只喝羊奶。 位高权重的年轻爹很少亲自来看她。倒是经常派身边的仆从隔三差五来探望。除了给她捎带的东西,塞给尼姑庵的香火钱自然是不能少了。小婴孩的眼睛看着一把把真金白银,肉疼得小心脏都在哆嗦。 这些东西应该直接塞给她呀!那劳什子的拨浪鼓小泥人她能摔了吗!! 是的,她要存些盘缠。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不相信她挤不上时空的列车!买车票的钱攒够了,她就能回去那个魂牵梦绕的故乡。。。。。。固执的小男婴每次看到白花花的银两都是这么想的。 话虽如此说,可春来冬往,子莫两周岁了,也不见年轻爹让他的仆从塞银子给她,真的心焦呀! 等她再大了半岁,尼姑庵的大尼姑传话给了年轻爹,说他儿子,也就是萧子莫,生性顽劣,性格暴烈,还力大无穷。不是攀高掏鸟蛋,就是弹弓射路人,两三个大人拽他回屋反被拖倒。实在是无力再看管在庵堂之中,请他爹高抬贵手,全庵上下不胜感激。 年轻爹吹一吹胡子瞪一瞪眼,这个小庵堂估计就得颤抖得和秋风中的落叶似得。所以师太传的话自然不可能如上所述这么直白了。大尼姑在给年轻爹的书信中前面一大段自然是文笔恭敬得大肆夸奖了他儿子一番,什么人中龙凤,小小年纪便已天人之姿,乃麒麟之子。聪颖绝顶,莫非是天上的仙人转世?小小庵堂,诸位出家之人得以有幸与小公子共度两三春秋,顿感蓬荜生辉,如沐圣恩,不胜唏嘘。 师太颠倒黑白,愣把出家人生子的万年丑事说成了不胜隆恩。大概也着实是有萧子莫长久以来让庵堂众人不得安生的成分在,师太是下了决心就算豁出老脸也要送走子莫同学这尊大佛。 于是在信的后半段,话锋一转,精华尽出。 然,公子天资卓绝,学识风采应当为同龄人翘楚。庵堂清幽,可青灯黄卷木鱼咚咚,唯恐误了公子前程。 。。。。。。无人知道萧子莫在大尼姑怀里把她帮师太誊写的信件从头到脚看了个全。看完后,子莫长叹一口气,无人知道她的良苦用心。 掏鸟蛋是假,想试试脑袋着地能不能顺利回去才是本意。 可惜,年轻爹安排的手下或者小尼姑都会在她凌空一跃之际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杀出来让她计划破产。 至于弹弓射路人,那也是没办法。 大家都以为她小,暗地里窃窃耻笑她的身世,或淫词秽语侮辱她那个早亡的可怜生母,尼姑生字,不容于世。可哪个人敢对着位高权重都用鼻孔看人的年轻爹嚷嚷一句?虽未见过面,可萧子莫气不过。拿个小玩意砸得那些妄言之人心有忌惮,也算是小惩大诫。 尼姑庵的师太不久告状成功,萧子莫离开了佛堂。 哦米拖佛,那时候她两岁半,再过半年三周岁,第一次除了庵堂,入了凡世。 先生 那个地方,叫烟花巷,勾栏院旁,弱柳弄堂。 萧子莫说的是她现在住的地方。 哎。。。。。。两岁的子莫同学不禁长叹一口气。她有钱的年轻爹绝对拎不清,真的听进去师太的话了吗?木鱼咚咚的庵堂不适合她这个小朋友成长,可这种寻花问柳的地界更加不利于小孩的身心健康好嘛!搞什么。。。。。。 水嫩嫩的小手揉揉太阳穴,昨晚街口的那家娱乐场所歌舞升平闹到了下半夜,萧子莫就差打110报警说他们扰民了。 哎。。。。。。电话在哪里。我好想念你! 子莫抓起一把蒲扇,摇着比她脑袋还大的扇子,又想念空调和风扇,最好再来一客冰淇淋。 门吱啦一下开了。来的不是那个被她嫌弃了一万次每次抱起她就扯开衣襟展露傲人胸围的奶娘,神烦呀! 哎?这谁? 萧子莫啪嗒一下松了小手,把蒲扇丢在摇篮旁的地上,用小嘴吮吮手指,她这样很呆萌无知吧!哈哈哈! “老奴刘管,受高老爷所托,前来照顾公子今后的起居,望高公子日后多多提携,不足之处,望公子海涵。”说完,那个男人恭敬地朝着摇篮里的子莫作揖行了一礼。 “噗!”萧子莫玩着床榻的泥人,不禁笑了。 其实此刻屋里又无旁人,两岁半的孩子坐在摇床里,一手摆弄弹弓,一手捏着泥人。刘管疑惑得抬头看向上方,那里玩耍的小孩正七手八脚用弹弓套住泥人,天真烂漫咯咯笑着如所有孩子一样专注于自得其乐的小把戏上。除了小小年纪便已经展露天人般的姿色,让刘管稍一愣神,其他与一般孩子无异。错觉? “公子,你是在笑话我?”刘管难掩惊讶之色,他分明看到一瞬之间那小婴孩眼中的讥诮之色,“老奴迂腐,让公子见笑了,老奴是南方汉人,从小耳闻目染四书五经,三纲五常,自然与北方大族的尚武彪健豪迈不拘不同,让公子见笑,见笑。。。” 刘管又是一作揖,恭敬行礼。一派古代儒士作风。 南方汉人?萧子莫抬头仔细打量这个男人,胡须稀疏,面孔白净斯文。 南方啊。。。。。。她的故乡也在江南水乡,长三角地区。不过那是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后的南方。 因为这层关系,萧子莫对这位恭谨谦慎的读书人颇有好感。 这位先生看来学识渊博,说来照顾起居肯定是谦词了。她的年轻爹还懂找个靠谱的老师给她进行启蒙教育,看来也不全是混账爹了。 “呐呐。。。恩恩。。。那个那个。。。”两岁的小孩是不是说这么一句话应该是合理范围内的呢。萧子莫嘟嘟粉嫩的嘴巴,撅起屁股扒在摇床边上,伸长了莲藕般的手臂。 “小公子要什么东西?是要老奴帮忙?” “嗯嗯。。。。。。”子莫是在够那面小铜镜。老天,终于有人懂她的意思了~ 刘管给萧子莫拿来了那面她想了很久的镜子。黄黄的,不过比水面的倒影好得多。 萧子莫缩小了,变成什么模样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终于有镜子了,一把拿过来,仔细端详。 。。。。。。小婴孩拿着那面镜子,久违了两年与镜中的自己再次团圆,萧子莫瞪大眼睛凝望! 啪嗒。。。小孩的手没拿稳,镜子从萧子莫手中立马掉落,幸好刘管及时接住,镜子才没摔烂。 啊。。。。。。萧子莫错愕。 她以前就长得很不错,现在这皮囊那就更是好了。不,岂止是好,想起庵堂的尼姑给年轻爹的书信里夸过她天人之姿,她一直以为那是礼节性的拍马了,没想到。。。。。。 二岁半的孩子长成这样科学吗? 二岁半的小男孩长成这样科学吗?她下面的零部件是还没发挥能量所以让她的脸两岁半就妖娆成这样?! 萧子莫想捂脸咆哮,莫奈的呐喊一定是为了她画的。 这个模样,再过个三年五载就好颠倒众生了。 到时候打包溜出门旅游一下都得注意人生安全,还怎么逍遥自在独闯江湖浪迹天涯大杀四方??!怒摔!这个世界太乱来! 萧子莫突然发现她年轻爹给她找个断文识字的教书先生是远远不够的。她自己要求加开一门课——武术课! 就这样,萧子莫在邺城寸土寸金的繁华闹市里住了下来。虽说紧邻红灯区,不过住在别院里倒是安逸自在。 其实,这里的小孩的一般五岁都要开始习武的,这是习俗。可子莫等不及,她也怕她这个摸惯鼠标吹惯空调的风吹即倒的小白领身体底子薄,于是早早就笨鸟先飞了。 年轻爹给她请来授课的先生来头很大,是当朝大将军斛律光。 萧子莫文武并重,一路朝着中华好儿郎高歌猛进。 在刘管刘先生的悉心栽培下,子莫同学慢慢从满眼汉字却几乎认不到一半读个书籍坑坑洼洼看到不认识的就跳跃过去的大文盲,变成提起毛笔写出来的隶书都能佩服死她自己的文豪!大文豪! 当然,这是萧子莫自己说的。。。。。。 啪啪,刘先生又用戒尺敲在她的小书桌上。哎。。。。。。这个时代的人用的小书桌都矮得很,不超过40公分。她整天跪坐在席子上,腿都伸不开,幸好年纪小,不然缩着个身子,还不累死啊!哎,腿都酸了。萧子莫趁着先生不注意,又撇腿歪坐一边。 “公子,你这遣词造句又开始毫无章法了。老奴一直夸公子聪颖,很多汉字无师自通,虽然发音奇怪了些,但意思都懂。公子现在终于把该识的字都识全了,可怎么写出的文章语句如此颠三倒四,丝毫没有规矩,这成何体统呢?老奴觉得公子写的东西,老奴是懂,可你这样写是上不了台面的,可是会被人耻笑的!哎!是老奴教得不得法吗?”刘管先生捋着胡子,拍着戒尺,焦虑得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哎。。。。。。她也很为难呀。顶着小婴孩的躯壳,实则是奔三女人的脑子,本就学语言无优势了,好在身体还小,可以慢慢学,有的是时间。从现代汉语过渡到古汉语,从敲键盘捏圆珠笔到沾了墨水用软趴趴的毛笔写蝌蚪大的小隶书,她容易吗? 古汉语的发音她还不算为难,关键是她还要学鲜卑语。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眼泪呀!鲜卑文是人学的吗?当年说英语学不好代表爱中国的她是多么天真呀! 习惯性叹气,干脆一屁股做席子上,让双腿自由伸展,啊~~~~~~~舒服呀! 时代 “公子!你又这样了!是想让老奴我再罚你一次吗!!” 刘先生回头一声吼,吓得萧子莫立马恢复到了正坐的姿势。 他们都不知道长期这样会造成腿骨发育不正常,出现长不高罗圈腿等一系列后遗症吗?喂!日本人就是被这破习惯搞得萝卜腿的好嘛!血液不流畅危害大不知道吗! 话虽这么说,可要打开门出去大街逛一下,萧子莫老早就发现这是个平均颜值高到不得了的朝代。齐刷刷男人不超过一米八,都划为三等残废那类。不是说丑的没有,而是美到二三流偶像明星这种程度的真是比比皆是。 再问她到底在哪里呢? 萧子莫第一万零一次叹气。 中国自古最不缺的就是历史记录官,所以,当她学会了识字,就出现了被刘先生大为称道的嗜好——阅览各种史书。 她在看她究竟一跤摔回了哪一年了好嘛,能不认真? 一路看下来,萧子莫拼命找她贫瘠的历史知识里所仅知的那几个大朝代。看着看着,眼泪把刘先生借她的书都打湿了。 白脸的曹操生活的时代离她只有两百多年,也就是三国时期就差她那一跤只有一丢丢的距离。 然后晋朝她也知道,西晋后面是东晋,东晋被灭居然只是三十多年的事情。。。。。。 萧子莫手忙脚乱翻到这段的时候,呜呼哀哉,一口气没喘匀了居然晕倒在了史书摊了一地的库房里。等奶娘和刘管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脸都和A4纸一样白了。 “哎呀!公子醒了!公子公子你没事吧!”奶娘翠娘一看到萧子莫张开眼,一个箭步冲上前。 哇。。。。。翠娘真是一如既往地波,霸,救命呀!蒙死她了!! 幸好刘管拉起被翠娘压在身下的子莫同学,不然她又嗝屁了。 “呜呜呜呜,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你饭也不吃关在书房用功过度呀!怎么那么不保重身体,奶娘我好桑心。。。嘤嘤嘤,你亲娘走得早,可是翠娘我一口奶一口奶把你喂大的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奶娘我可怎么活!” 萧子莫喝着羊奶长到了一周岁,然后就喝起了米糊汤,翠娘那波,霸,她真的一口没碰过。不过翠娘和四坊邻居聊天时到处都是和人这么说的,说小公子长得这么俊,和喝了她的奶长大绝对有关系呀! 每到这种时候,萧子莫都会默默转头四十五度望向窗外栓着的那头母羊,翠娘抢了羊的功劳,不知道羊这么想。。。。。。 不过,这也不怪她。翠娘刚一生下孩子就赶上了乡下灾害,死了亲人,连刚出生的孩子也没了,被年轻爹带回来做她奶娘后也一直尽力照顾她。不过是因为萧子莫这个成年人实在觉得恶心才一直喝羊乳的。 翠娘的厨艺非常好。这个时代的烹饪技艺远没有一千多年后丰富发达,又广受北方游牧民族生活习俗的影响,什么烤肉放一大堆孜然天天吃那是家常便菜。于是,子莫吃得上火呀!而翠娘看她这样以后,请教了刘管,开始学做一些清淡的南方菜,才让萧子莫又找了了吃饭的乐趣了。 说来就是这样,翠娘是个好奶娘,也许,在她眼里,早就把她和她乡下那个早夭的孩子重叠了。 说了一堆,她扯远了。。。。。。说回来她究竟生活在哪里呢? 嗯。。。。。。这个时代叫做魏。是一百五十多年的鲜卑族拓跋珪建立的。统治了黄河流域,也就是中国北方。然后,经历了148年的鲜卑汉化,迁都洛阳后,于十三年前成了东边一个魏的政权,西边也一个魏的政权的局面。 大家都说自己是正统,因为两边也的确都有拓跋子嗣做皇帝。而造成这种局面的,刘先生恭谨得说,是西边蛮夷的宇文泰奸贼裹挟怂恿了北魏孝武帝才会这样的。 “高大人英明神武,帅众部追迎至潼关,字字真挚,句句诚心,想接武帝回朝,可无奈,孝武帝已听了宇文泰的谗言,拒不回来,哎。。。。。。”刘先生说到这一句,居然还动容地拘了把辛酸泪,“高先生无奈,才另立了新帝。” 说起来,刘先生是南方人士,压根不是魏国子民。鲜卑人欺压汉人,萧子莫足不出户也听闻得多了,他这般模样是。。。。。。? 后来,那年六岁的子莫终于搞明白了。 刘管那几滴眼泪不流是不行的。因为他口中的高大人就是当朝大丞相高欢,高太师。也是东魏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一权臣。 还是萧子莫那年轻爹的爹。嗯。。。就是爷爷了。。。 啊~~~~~~~~~~~呐喊吧萧子莫,她是官三代。 她年轻爹叫高澄,势力大到让尼姑生了孩子也能让师太闭嘴的货,懂了吗? 啊~~~~~~~~~~~~~萧子莫再次呐喊,她觉得这个名字似乎不太陌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是错觉吗? 子莫同学也上过历史课的。可魏晋南北朝这念起来很顺溜的称号她是背下来应付考试的。中间发生了什么?这个时代有哪些名垂青史的人物呢? 抱歉,她上历史课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和她聊历史,她唐代知道李世民,宋代知道赵匡胤。。。。。。 南北朝南北朝,南北朝。。。。。。 啊~~~~~~~~~~~~~~~~~~~~~~~~~~莫奈的呐喊看来真的是为子莫同学画的,她斯巴达了。 “瓘儿,过来。”那天,是初冬的夜晚,天上寒星点点。 许久不见的年轻爹来别院看她了。 对了,她在这里的名字,叫高孝瓘 长恭 “瓘儿啊,爹一直都没让你回家,你怨爹吗?” “。。。。。。爹,瓘儿不是一直在家?”潇子莫觉得自己才六岁,说什么私生子回本家会被赶出来或是谋杀那都太早了。 “不。。。爹说的是高府,那是爹住的地方。。。孝瓘,你是我高家孝字辈的孩子,你还有孝瑜,孝珩,孝琬三个哥哥。。。。。。” 年轻爹啜了一小口酒,夜风吹动他的墨色发丝,那么张扬的年轻爹今天以秋月为背景,星眸流转,皆是淡淡忧伤。 “嗯。。。哥哥们都像瓘儿这么讨爹的欢心吗?”萧子莫歪了个脑袋,脸柔软得和果冻一样。 呵呵。。。高澄终于笑了,抚抚儿子的头,宠溺地一把抱起小小的身躯让子莫坐在自己的双膝上。 “瓘儿,你和哥哥们都是爹的好儿子,爹一样那么疼你们,不过,爹觉得这么多年来亏欠了你了,让你一直在外面住着。。。。。。好在现在爹终于能接你回去了!” 高澄的大大手掌轻抚着小儿子额前的头发,小脸蛋转过来,柳眉凤眼,依稀已经能看到那个女人的影子。 “爹要接我回爹住的地方?”小娃娃柔软的形状规则的柳叶眉皱巴到了一块。 “不好吗?”高澄反问。 “不是,可是瓘儿胡闹惯了,怕见着哥哥们不被喜欢,让爹为难。”一双眼睛盈满了楚楚可怜的光,萧子莫作死才会想去那种门第森严的王侯将相府里生活呢。 ”不必担心,爹天天都可以陪着瓘儿,而且,你的哥哥们也都是好孩子,瓘儿不必忧虑。。。。。。”年轻爹又抿了一口酒,“不过瓘儿,爹可能得给你改个名字。” “啊?”萧子莫扑腾着从他年轻爹腿上缩了下来,她是成年人,自己站着就好。 萧子莫低头沉思,觉得这个瓘字笔画太多,以后提笔落款每次都得这么写一回甚是麻烦,于是愉快同意:“好!” “瓘儿,你的瓘字有美玉的意思,和瑜儿,珩儿,琬儿都是一个意思,爹除了想让你和哥哥们名字相联希望你们成器,爹给你取这个瓘,还有个意思。。。。。。瓘同观,你娘命薄,生前一直在静云观,爹也是留份念想。。。。。。” 晚风徐徐,刘管先生给年轻爹取来的桃花酒大概甚为醇厚,于是,这个男人依稀是有点醉了。 她才六岁!年轻爹要是开始说他和尼姑娘的罗曼史她就跳下去! “爹爹,那我以后叫什么名字呢?”萧子莫摇了摇高澄的臂膀,撒娇着愉快地把话题转移。 “高长恭怎么样?孝谨性成,温恭夙着,爹希望你一生都是这样的人,别学爹。。。。。。”高澄轻轻晃了晃指尖的酒杯,笑得哀伤。 高.长.恭。。。。。。?!! 萧子莫初听到这三个字,顿觉一股狂风扑面卷来,直灌面门。周围流光如箭羽群发嗖嗖穿梭,奔腾不息在她身边如同过隙白驹,铺天盖地划过。四周一片万籁俱寂,消失了楼台阁宇,淹没了年轻爹的音容。天旋地转陷入一片空无,萧子莫的意识被拉入一个无底漩涡。 她什么都没想,脑海里蹦跶出的只是新生代偶像小生冯先生那张生得端正但无半分妖娆的脸孔,他正慢慢地蒸腾在一片水雾中,他抖擞着卷卷的雄狮鬃毛般的齐腰长发,用健硕宽厚的腰背让散光了好几千度的林小姐说出了美人姐姐我们一起泡澡的名言。。。。。 。。。。。。兰陵王! 眼前不知道是何时失了亮度,萧子莫好像听到年轻爹砸烂了一只酒杯子,然后在耳边叫她。 ”瓘儿!瓘儿!你醒醒啊~醒醒!” 。。。。。。瓘个屁啊!他早告诉她她就是高长恭,也许从小也就早习惯了,还至于现在还被惊吓到背过气去吗?! 。。。。。。 萧子莫醒过来的时候,她年轻爹还守在床头。居然还在哭。。。他哭啥?她才想哭呢! “瓘儿,你没事吧?没事吧?你若不喜欢改这个名字,爹就不改了!不改了好吗?是爹做了糊涂事,让你祖父一直对你的身世耿耿于怀,不肯接纳你。”年轻爹居然哭得更加厉害。 萧子莫看她张扬跋扈的爹现在哭得和个小孩一样,不禁慢慢撑起上本身,用袖子给年轻爹擦了擦眼泪,然后被年轻爹一把拥进怀里,搂得死紧死紧。 “你祖父最近身体一直不好,他久卧病榻,前些时候终于松了口说同意让我接你回去了。瓘儿,为父很高兴呀,可你祖父他说孝瓘这个名字不可取,改个名才把你接回去。。。长恭是你祖父替你取的,爹知道委屈你了!你若不喜欢,爹去和祖父说,好吗?” 年轻爹哭鼻子,还把她整个熊抱着。萧子莫感受着他哆嗦的宽厚胸膛,居然自己鼻子也酸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纵使只当他是个冤大头金主,只等着有朝一日长大成人便可自行离去,但数年光景,年轻爹已成了她在这个遥远陌生的时代里唯一能全心信赖和依仗的人了。 年轻爹缺点一箩筐,可至情至性,于她,至亲至近。 “爹,别哭了。瓘儿。。。不是,是长恭,才不是因为不想改名字而晕倒的。我晚饭吃得少,在露台上大概又被风吹得凉了,所以一时头晕,爹别伤心,长恭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孝谨性成,温恭夙着,祖父的教诲,孩儿一生受用。” 萧子莫拉了拉年轻爹的长长鬓发,笑得如同皎月,初绽辉芒。 那年,公元547年。 萧子莫成了高长恭。当然,那年六岁的她还远未是兰陵王。 。。。。。。 秋风萧索,萧子莫对着满池的凋残荷叶,翻了翻白眼,哎。。。 ”公子!公子!你上哪里去了!公子!”一大早的,她又一晚上没合上眼,好不容易躲到这个偏僻的角落,刘先生又在找她了,神烦! 刘管一瞥到八角凉亭边那个托着腮帮晃着小脚丫着了一套乳黄小衣衫,似个嫩嫩的花苞般贴在一堆枯黄烂荷叶边的男孩,不禁挥着戒尺三步并作两步,气不打一处来。 “公子,你怎么又逃课!翠娘说你最近胃口也不太好,如果是生病了,得赶紧再让大夫来瞧瞧!不要耽误了功课才好。” 萧子莫撅着嘴巴抬头瞅了先生一眼,少年老成得一记哀叹:“先生,我对人生很迷茫。。。。。。” “啊?!什么?公子说什么?” “我说我很迷茫,彷徨,像迷失了方向的羔羊!” 萧子莫用了个非常现代化的生动比喻与这位南北朝时期的汉学儒士描绘起了她此时的疑惑和沮丧。 萧子莫当不了兰陵王。她上辈子连只鸡也没杀过,现在告诉她她再过几年就是玉面修罗的战神兰陵王了,她接受不了,于是连着几晚没有睡着。。。 以为做个富贵闲人出门右转就能离开,原来她还真的是图样图森破。 萧子莫不是没有出过收拾包袱连夜跑路的打算,可如果她把一代伟岸的英雄战神抹煞了,无疑是拆了这个朝代的半壁长城,到时候这个国家生灵涂炭满目疮痍,岂不天大的罪过? 闪着盈盈水光的美目,一动不动仰头盯着刘管。刘管第二次被看得心头一紧,连本来要教诲这个不长进学生的长篇大论都忘了。 “公子为何事苦恼?”掸了掸荷塘边的草地,刘先生手握戒尺,也坐下了。 “人为何生,为何死?为何殚精竭虑,惶惶不安,却终究如随波浮萍,似乎无根飘荡?” 。。。。。。刘管差点拔了几根正在捋的胡须。公子那远远比外貌世故通透的性情,已经不止一次让他惊愕。 原以为这个四子不过是高澄私生,日后必将被高府本家排挤在外,无缘高家的权利核心。可没想到,风,流,成性的高澄却偏偏对这个儿子宠若明珠,其父高欢病危,仍不忘长跪床榻前,恳求让四子认祖归宗。 本以为此番来北方,已错失了接近将来极有可能一手掌握东魏大权的高澄嫡长子高孝琬的机会。可没想,这个庶出的身份卑微的公子,天性聪慧诡谪,如若好好打磨,必将如同千古名剑,一朝出鞘,万世难掩之锋芒。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刘管最近越来越有这样的奇妙感觉。 人与事,就是这样,千回百转,不能事事如人心所望,可却又冥冥之中天意自有安排。 “公子,人和物,如这一年四季,山川大地,朝夕有时,生死有命。悲春伤秋虽是天性锐敏,思潮澎湃的文人之性,但如果不能通达世理,知天命,尽人事,为日后的悲哀而悲哀,反而失去了现有的大好时光而不做博取,沉浸其中,那可不像是公子这样的聪慧之人该做的事情。” 。。。。。。萧子莫继续盯着老师。 她只字片语说得那么飘渺,而先生也回答得很虚无缥缈,可却一矢中的,寥寥数语就把她心头的不安赶走了一大半。 “刘先生,像您这样的才情,为什么要离乡背井来北方,还来教我这个不成器的学生?” 。。。。。。 “小公子天资甚高,而且脑袋瓜子里装的奇思妙想很是让我大开眼界。老奴很喜欢教导公子,并为自己有你这么个学生而觉得不枉此生。哈哈哈,公子何必为老奴抱屈?” 萧子莫也笑了。虽后事不可知,命运滚滚无法如她所愿一手掌控,那倒不如放开心胸。先生此番博古通今大情大性的开解,让她心头轻松舒展了开去。 她还远不如这位一千多年前的儒士,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可叹可笑! “先生,我先去吃些东西补个觉,早晨落下的课下午全部补上。这是我最后一次逃课了,先生放心!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刘管笑眯眯得看着孩子蹦跳离开的小小身影,心中思绪流转如满池水光,潋滟激荡。 那一年冬,萧子莫,也就是高长恭的祖父,高欢,薨。 逝于晋州高家老宅。 千里奔丧,举国吊唁。 孝静帝元善见亲自撵车奔丧至晋州,在高欢灵堂恸哭。 “本朝失太师,如大厦失栋梁!呜呼哀哉!” 孝静帝跪倒在灵堂上灵柩旁痛哭流涕,年轻爹牵着萧子莫的手,丝毫没有上前搀扶之意。 时至今日,萧子莫才终于明了,她是活于一个怎样权倾天下的高氏家族。如今的时代,拓跋子嗣早已沦为傀儡,高家只手遮天。 于皇位,她的年轻爹,高澄,只是在迈与不迈的一步之间。 街市 时为东魏武定六年,公元548年,正月刚过,萧子莫有点忙,因为她年轻爹说不多时便要接她回高府。 奶娘翠娘似乎要把横梁都拆下来带过去,打包好的包裹早已一个个堆满了厅堂。 萧子莫搞了一把青草喂给那栓在小院一角的母羊。它叫阿白,是她真正的奶娘。此番前往高府,子莫执意要带上它。其它包裹随意,翠娘爱带什么带什么。 安身立命于三教九流之地已逾五年,现在要搬离,萧子莫不禁有些惆怅。 “刘先生,我今晚去趟院门外弄堂转角处的莺语楼可好?” 刘先生持起戒尺,又狠狠敲了她的小屁股一顿。 “越发放肆了!学尔父高大人的经才伟略便可,贪色乃君子大忌。酒乃穿肠毒,药,色乃刮骨钢刀!” “哦~先生说我爹不是君子!还好,色!” “你。。。。。。”刘管自觉又被这小子套了话中了陷阱,吹胡子瞪眼持戒尺和萧子莫在院中开始了追兵抓强盗的老游戏。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别光顾着玩,要带些什么,倒是也帮我出出主意。“ 萧子莫躲在那棵大树下,扒着树干探头道:“随意!我说过随意了。” 她这里也有许多年轻爹派人放置在这里的书画古玩,以前还梦想捎带几件回去发财的,可如今。。。。。。一晃七年光景。 也罢,既来者则安之。便如刘先生所说,若是生死有时,万物有则,那这浮光掠影间,还是不要太过沉溺于悲苦中才好。 只是她心中已有一件今日非做不可的事情——她要上街,好好领略一下这东魏街市的车水马龙,平常人生活百态景象。 好吧,她这几年被刘先生教得有些儒生酸腐味了,废什么话,她就是想去逛街罢了! “公子要出去?”翠娘一挎篮子,发现萧子莫表情严肃,郑重得跟在她后面,“可老爷说公子年幼,不可乱跑,而且今天还没侍卫在旁。” “我爹他十五岁便入朝辅政了,我今年七岁,还不能自个儿上街走走?”丹凤眼一翻,萧子莫义正言辞。 古人生命周期比现代人精炼得多,萧子莫当初知道她年轻爹十二岁娶嫡妻,十五岁便入朝为官的时候,不禁对高澄刮目相看。 她年轻爹是天才呀!是谁说他只会淫威美妇享二代世子福的! “这个。。。。。。好了好了,你要去就去吧!不过公子你不认路,可千万要跟着我别走丢了!我家公子长得如此漂亮,街上人多眼杂,万一。。。。。。” “打住!”萧子莫一拉翠娘的袖子,就大踏步一起出门了。 天朗气清,弄堂外的青,楼门可罗雀,与晚上是不同光景。 “哦~翠娘出门啊!哎呀!这孩子是。。。。。。”门口逮着人就往里拉的老,鸨扑上来了,居然连妇人和小孩都不放过。 “哈。。。。。这个。。。。。。”翠娘打哈哈。 “啊!莫不是高大人的。。。。。。”老,鸨顿悟后抓着翠娘不放猛瞅着后面的萧子莫,“哎呀。。。好漂亮。。。这,这寻常女儿家都不及万分之一。高大人已经够俊的了,真不想小公子生得如此风姿绰约,真是。。。。。啧啧。” 萧子莫知道她爹是这家妓馆的常客,常客就常客吧。来看她这个私生子也不忘逛青,搂,是蛮有她年轻爹的风格的,不过这不代表她要和这个老板娘都熟络吧! 那眼神好像在估量着一件奇货可居的值钱货色,萧子莫跑了。 “哎呀,公子等等我。”翠娘挎着篮子气喘吁吁跟上来了。 东魏市井繁茂,两边街市商贾如云。东魏承袭北魏制度,公务员没有薪水。所以什么达官显贵贪个污剥个削来充实荷包,而底层小吏就闲暇时候出来做点买卖也很正常。 。。。。。萧子莫被翠娘拉着小手,拿出几枚上刻”永安五铢”的铜钱,买了两斗米。 “翠娘翠娘,这是谁的孩子呀?好漂亮!” “我家公子呀!他喝我的奶水长大的,呵。。。。。” 接着,萧子莫被翠娘拉着小手带到了菜市上,问小贩买了黄瓜。 “翠娘翠娘,这谁的孩子呀,这是女娃娃吧?太俊了。。。。。。!” “我家公子呀。。。。。。!呵呵。” 然后他们去了酒肆买了黄酒二两。 “啊?翠娘,你和谁生的这般天仙似得孩子呀?你丈夫不是都死了!” “哦呵呵呵~~~这是我家公子!” 碾转于十几家小摊和店铺间,萧子莫终于甩开奶娘的手,转弯进了一家附近的馄饨摊。等翠娘找到她,热腾腾的馄饨萧子莫已经吃了一半了。 “小公子,你怎么跑了?”翠娘擦擦她鼻尖的汗。 “我饿了,翠娘,你要不先去买齐了东西,我在这里边吃边等吧。”子莫同学给奶娘也点了碗馄饨,桌子中间还有个大饼。 翠娘一看,笑了。 “公子没生我的气?“ “生什么气,我就是你喂大的。要不是翠娘的奶水,我能长这么俊吗?”萧子莫调皮地挤挤眼睛,长长的睫毛似乎蝶翼张合。 “呵。。。小公子莫要哄我开心。”嘴上这么说,翠娘脸红扑扑的,别提多捂心。吃了馄饨,把饼留给子莫,千叮万嘱,说让子莫不要乱跑了,一定要等她回来一起回家。 “好!”萧子莫其实就真的只是不太认路,方向感很差。其实翠娘是忘记她自小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师从当朝名将落雕都督斛律光将军了。 谁敢打她的主意!切! 萧子莫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感觉气吞山河,往馄饨摊的长凳上一坐那便是横刀立马,不怒自威了! 其实天晓得打她一进入这个点心摊,小二的碗都端不稳几次了,汤面溢出来,洒在了客人大腿上。不过不要紧,那几桌食客也都眼巴巴瞅着那个嫩黄衣衫水葱般的孩子,被汤水浇了也浑然不知。 邺城有如此这般的孩子?这长相。。。太没天理了。。。 “喂喂喂喂!嘘嘘嘘嘘!“萧子莫吃完抹干嘴巴,干坐着,等翠娘等得无聊。 忽而听到有人在叫她。 转头,是摊边街角的一个孩子。 十来岁大,皮肤黑黝黝,眼珠子贼亮,滴溜溜得转得滑溜。 “什么事?”萧子莫左看右看发现那人确实在叫她,于是也拐进了街角。 “没事,我看周围人都在看你,所以叫你过来仔细瞅瞅。嗯,近看更漂亮,比勾栏院的头牌姑娘都漂亮。” 。。。。。。萧子莫很想打他,不过看他小,咬牙齿忍了,转头想走。 “喂喂,我这里有好东西,你不买吗?”有人拉住她的衣衫,萧子莫一转头,那小孩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对她狡黠得笑,左手还拿了一堆花花绿绿的小拓本。 哈?什么东西?这年代应该没贩卖盗版碟的吧? 当她打开第一本,脸就腾得红了,上面画的是春,宫,图。第二本更精彩,似乎就是大名鼎鼎的龙阳十八式。 怒摔!一转身就走,真是什么年代都有卖这种黄书的! “哈哈哈!小孩子一个!!看看就脸红什么?哈哈哈,你回来回来,我还有其他抢手货,你会喜欢的。” 萧子莫决定不听这个小猴子精胡扯,头也不回。 “呐呐,我朝第一大将兼风,流丞相高澄高大人的风,流韵事最新版,感兴趣吗?”一只手里捧着本小书,那孩子另一只手又唰得一下从包袱里抓出其他好几本像是花名册的东西。 《潘安情史》,《卫阶传》,《你不可不知之美男独孤信》,《江南刘宋王朝秘史》。。。。。。 “哦,对了对了!还有本最近非常非常畅销的。。。”小孩神秘兮兮得从怀里掏出本硬皮镶黄娟封面的册子,上面赫然写着《一代英杰高欢与他的四十八位美娇娘》。。。。。。 噗!萧子莫差点吐血当场。 她扶墙蹲下,拉过那个小哥:“我说,你不怕被杀头吗?” “哈哈,安心安心,告诉你吧,我和我老爹以前呀就被官府的人抓过。结果你知道人家怎么说?官府的人说呀,这潘安和卫阶都是晋朝的事情了,过时啦。独孤信背弃东魏投奔了宇文氏,不足为提。我朝乃正统魏室,堂堂天威浩荡,人才济济,高门显贵比比皆是。论美男,论风,流,哪里轮得上这些人?于是把我爹爹打了几十棍哄了出来,告诫我爹眼光要放正确。我东魏随便哪个高门子弟都比江南那些所谓儒生风,流倜傥得多!” 。。。。。。萧子莫听得眼角抽搐了几下。即使是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了,她对这个朝代的民风之开化至今还是有些接受无能。比美比风,流的确是这个时代特有的全民风俗了吧。男人的外貌甚至会影响到今后的仕途。而全体人民群众对美貌的关注度也的确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度,卫阶就是因为太英俊而被疯狂的粉丝围追堵截然后看死的。 女人离婚,寡,妇再婚都稀松平常,或者男人寻,欢作乐,女人同样可以流连于帅哥美男丛中,没人指着鼻子骂她们娼妇。 而这个朝代的北方又有许多鲜卑等游牧民族的习俗带入,所以子娶后母,叔娶孤嫂这些有违汉家人伦的事情,在这里也时有听闻。 即使当今汉族风俗和伦理文化已经被大力推广,可却全然没有后世朝代对女性三贞九烈三重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禁锢。 “咳,高欢高大人都作古了,你居然也敢把他老人家拉出来做艳,史小说的男主角?” “这有什么,高欢大人一生英伟,有数不清的女人愿意和他有欢愉之情也是高大人能力和魅力的体现呀!再说这可不是艳,史小说,我和我老爹的那帮子兄弟搞出来的东西怎么会纯属虚构呢!你别看我们的书摊小,书名字还有点俗气,可我保证,这上面写的东西可都绝非讹传。” “切。。。。。。”萧子莫不听他胡说,抬脚又要走。 “你不信?那你知道现今高澄高大人身边哪位美娇娘最得宠吗?” “谁哈?”萧子莫一听那孩子开始开扒她年轻爹了,不争气得又回来了。 “元玉仪呀!笨!这都不知道!” ...... “元玉仪?谁呀?” “。。。。。。嘿嘿,来兴致了吧!来来来,十钱一本,这本高家公子御女术就归你了!” 萧子莫抬头瞅瞅这位小哥,起身拍拍衣衫,走了。 “哎?小公子?小少爷?怎么走了?八钱如何?七钱?要不六钱?” ”不要!”萧子莫买本自己老爹的艳,史册她是脑子有病了吧! “且慢!!”身后小哥突然大叫一声。 萧子莫莫名转头:“干嘛?” “那这样吧,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把这本书送你如何?” “哈?为什么?”子莫更加莫名。 “嘿嘿,凭公子的姿容,不出三年必定名动天下。我得趁早记下公子您的名字,以后才能抢先一步出你的传记嘛!同行是冤家,竞争可激烈了!” 。。。。。。萧子莫捶胸,这小哥真是业界良心,堪称出版书商的典范。 “这个。。。小哥真是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俊伟容颜值得立传的。。。。。。” “才不是!你知道吗?如今的北方第一美人只是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小娃娃,叫慕容冲,是燕国人。我没见过什么慕容冲,不过我今个儿见到你了,就知道你今后肯定不逊于那个什么冲的。要说俊伟,你的确比不过我朝的两位高大人,可要说娇柔美艳。。。那可就。。。。。。”闪着精光的眼睛在打转。 萧子莫也没在意那个小哥的眼神在她身上扫来扫去的,她脑子里在过滤那个北方第一美人的名字——慕容冲。倒不是在遐想,只是有熟悉感。好吧!每次她有熟悉感了就可能要倒霉了。 “小公子?小公子?”看她发愣了,那小奸商在她面前转来转去,“你叫什么名字呀快告诉我吧!” “萧子莫。”子莫头也没抬,她这回答纯属条件反射。 “哦!萧。。。子。。。莫。”草草得在小册子上描画了几笔,那小孩接下来还想问些什么,发现近在咫尺的萧子莫已经被翠娘拉走了。 “公子!你太不听话了,急死我了,都逛到这里来了。”被拖走的萧子莫还在用她并不好使的脑子费力想着,可惜,一闪而过,没什么头绪。 “啊~你的书你的书!”卖书的小哥驻足失望地呆呆看着萧子莫离去的背影,大喊,“我叫阿五!在东凤门胡同长摆书摊,公子有空再来呀!” 身后一声大喊,翠娘都听到了。 “公子,你买什么书呀!怎么胡乱和人搭话呢!”巴拉巴拉巴拉巴拉,翠娘唠叨的毛病又犯了。 高府 阳春三月,一扫寒冬阴霾。 萧子莫正式搬家了。 车轱辘有节奏地碾压过车道的青石板。萧子莫被翠娘拥在胸前:“公子,你说我是不是还少带了些什么?” 哈?!。。。。。。他和刘先生,还有翠娘是最后一拨被年轻爹的马车接过去的,前面大小行礼早已由挑夫挑了去。 “奶娘,忘了就忘了吧。高府又不是荒山野林,什么都有啦!”萧子莫无奈摊手摇摇头,开什么玩笑。她年轻爹的府邸会缺一床棉被两个枕头吗? “公子,别怪奶娘啰嗦,以后我们啊,是住在自己的地方呢,可又不是住在自己的地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知道吗?” 翠娘的手摸摸萧子莫的额头。虽然奶娘这话听着别扭,不过的确又是这么个理儿。 年轻爹的嫡妻是当今皇上元善见的亲妹妹元仲华,她生了高家的嫡长子高孝琬。 然后萧子莫在那个高家还有个大哥高孝瑜,有个二哥高孝珩,生母分别是姬妾宋氏和王氏。她这个高长恭是四子,是个连生母是谁都没什么人知道的野孩子私生子,回了高府,地位如何,可想而知。翠娘这番动心思尽量多带些自家的东西,也是为她着想。 据说她那个排行老三的嫡长子哥哥高孝琬其实和她是差不多时候生的,不过生母有贵贱,人家生母是堂堂的东魏公主,她呢?于是,高长恭便要把老三的位置腾出来孝敬她的哥哥了,长幼有序,于是高长恭成了老四了。 这些关于高府的事情,都是刘先生告诉她的。一来是要教她回了高府要恭敬有礼,二来理顺了家族成员的关系,免得她日后闹出笑话来。 大娘冯翊公主元仲华。 二娘宋夫人。 三娘王夫人。 接下去还有陈夫人,燕夫人。 这些都是府里排得上号的,其他没有诞下子嗣的姬妾,刘先生说她就先别记了。。。。。。萧子莫掰着手指强化记忆,小脸粉嘟嘟地一抬。 “我爹府里就有这么多位夫人,他外面还有多少个相好的呢先生?”故作懵懂的萧子莫接下去就问了刘先生这个相当深刻相当犀利相当有技术含量的问题。 噗!咳咳咳咳。。。。。。刘先生嘴巴里细品的茶水喷湿了他的青衫。 “胡闹!小孩子家家怎得能问出这种胡话!”刘先生脸颊两旁泛起了可疑的红晕,吹胡子瞪眼,嘿嘿,刘先生害臊了。 “那元玉仪是谁呀?” “。。。。。。公子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刘先生皱了皱眉,他居然狐疑得打量着她。 “书里写的哦,上次我和翠娘一同逛街,街边书摊上的小书上就这么写的哦。嗯。。。。。。那本小书叫什么呢?嗯嗯嗯。。。”萧子莫用小手托着下巴,在刘先生眉毛拧成一个疙瘩的时候,非常爽朗得用她萌哒哒的小嗓子喊出了那本书的响亮名字,“对了!叫高家公子驭女术!” 。。。。。。“翠娘!”刘先生爆发了,他每次这么叫翠娘过来必然发生一场腥风血雨格外暴虐的战斗。 “你说你怎么带小公子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都去!” “你吼我?凭什么呀!我可没带小公子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 “那公子怎么会看此等邪书?” “什么邪书?你姑奶奶我不识字!书不都归你管吗?有邪书也是你给的!” “什么。。。。。。真是胡说八道的泼妇!” “泼妇?你说谁是泼妇?谁泼妇?!!”翠娘的性格有这个时代女性的典型特征,踩上小小的书桌,俯视脸色铁青的刘先生。 萧子莫在成功挑起新一轮奥特曼大战怪兽的经典戏码后,脚底抹油开溜了。哎。。。。。。她年轻爹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么多老婆,外面还藏了不知道几窝。 摇着小脑袋的萧子莫此刻自然不知她一语成谶,日后每每想到这里就很伤心。 “大娘。”萧子莫从偏门进了高府,由她年轻爹带着,进了厅堂,乖巧得在元仲华的跟前行了跪拜礼。 “乖。。。。。。”元仲华是个慈善的贵美妇,见她行礼术行得如此恭顺,便忙不迭地起身扶起了她。 “老爷,长恭这个孩子真是乖巧懂事,还生得如此俊俏,真正是讨人喜欢。”元仲华的慈善不是装的,而且大度有礼,萧子莫也蛮喜欢她。 “切。。。分明狐媚,什么俊俏。。。”旁边有声小小的非议。萧子莫抬头就看到了这么个孩子:和她差不多年纪,月白衣衫,镶玉环佩,俊朗星眸,剑眉入鬓。明明比她大不了多少,可却器宇轩昂,仿佛生来就高高在上。 “孝琬,你休得无礼!怎么这么说你弟弟!”元仲华瞧了一眼年轻爹的脸色,不免又羞又恼,拉过那个男孩的手,走到了萧子莫的跟前,“长恭,这是你三哥孝琬,他平时就淘气,爱胡闹,要是以后三哥他欺负你了,你就和大娘说,大娘一定好好罚他!”说着,元仲华宠溺得拧了一把她儿子的脸,那力道大得连只蚊子也掐不死吧。 高孝琬?她年轻爹的嫡长子呀,高家的正统孙子,不就生来的皇室贵胄嘛。嗯。。。她低个头。 “三哥好,我是长恭,见过哥哥。”萧子莫继续乖巧得行了礼,还冲旁边的另外两个哥哥也行了礼。 另外两位高家子嗣,左边那个身形颀长,眉目多情,直勾勾看人都能看出几分暧,昧来的是长子高孝瑜。瓜子脸桃花眼,很有年轻爹的风范。 再来一袭青衫,斯文俊秀的长她约莫两三岁的是二哥高孝珩。两个哥哥都冲她笑笑,场面很友好。 一撇头,又发现高孝琬那小子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斜睨她。看她不顺眼?彼此彼此呀臭小子! 腹诽是这样的,不过面子上的萧子莫还是莞尔一笑。 这一笑倒是有用,把高孝琬笑得不再看她了,仰着头侧过了脸。 熊孩子一个!啧啧,居然这个熊孩子还是她的哥哥。她的人生可真够累的。。。。。。 孝琬 熊孩子就是熊孩子。不知道自己是碍到了这个太子爷什么,反正搬进来后的一段时间,这个小子就明着暗着盯梢她。 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啧啧,她的习武课老师斛律光大将军第一课就教的她如何反跟踪和反盯梢。嗯。。。。。。原因是她由年轻爹引荐后,她师傅斛律将军愣了很久,跟她爹说是想学防身术吗?于是坚决不收。 。。。。。。好在萧子莫展示了小小身躯大力量的优势,这才让师傅勉强收了她。不过,入门课的确教的是适用于女子的防身术之类的东西。往事不堪回首。 说到这个,以前师傅都是每个月教几次,其余时候她自己练。最近大将军奉旨出都城去了,据说边境有些匪乱。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唉! 萧子莫拔了一筐青草。在她年轻爹让人精心打理的花苑里拔出这么几棵野草不容易。阿白最近似乎受欺负了,没怎么喂饱。没办法,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庶出之子,自己能吃好睡暖就不错了。她爹基本一天到晚不在家,究竟干嘛接她回来?唉! 萧子莫割草完毕,结果发现高孝琬那个熊孩子带着刚会自己擦鼻涕的弟弟高延宗在围着阿白的羊圈晃悠。 “三哥好~”萧子莫行礼。 “哥哥我想吃羊肉。” 那个弟弟高延宗说话还不利索,高孝琬那小子是怎么教会他说这个? “呵。。。。。。好好,哥今晚就叫人宰了这个畜生。” “。。。。。。三哥,这是我的羊。”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萧子莫把箩筐放下,安抚地抚摸着受了惊的阿白。 “可以不吃它吗?” “不可以!”熊孩子咬牙切齿。 “为什么呀?” “为什么?我前几天跟你下了挑战书要和你打一架,你来了吗?大爷我等了你三个时辰,还被大哥笑了好几天了,你不知道?” 好吧。。。翻旧账。。她知道高孝琬不喜欢他,不过这个臭小子会公然下战书给她,她也是醉了。 萧子莫自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没得罪他呀? “三哥,长恭身体瘦弱,别说打架,连和人吵架都会气喘的。” 萧子莫湿润了大眼睛,楚楚可怜地说谎。 “说谎!你继续说谎呀!”臭小子一撩衣摆,潇洒地坐在阿白羊圈外的大石头上,“我问过爹了,你从三岁开始就师从斛律光大将军了,居然还敢这样骗我!!” 。。。。。。年轻爹这个大嘴巴!萧子莫翻白眼。 “我当初也要求斛律将军来教我习武,可爹怎么说都不答应我。呵,倒是让落雕都督去教你了,偏心!” 大少爷发火地把她刚才采的青草踹倒在了地上。 原来,是这样呀。。。。。。 他是妒忌年轻爹让将军教她而没收他做徒弟?所以觉得爹偏心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呀~太单纯了! 萧子莫以前压根不知道这事,不过今天听他一讲,倒是琢磨出些味道来了。 依着元仲华对这儿子的宠爱,就算年轻爹答应,她也绝对不会同意这事。习武可以,可要拜斛律光为师,那是大大不可。如今朝中武将位置空缺甚多,除了斛律光,段韶,慕容绍宗这些中流砥柱,下一辈的年轻将领几乎还没崭露头角。所以,落雕都督的弟子,以后极有可能被一起带上沙场,沐浴战火。比如萧子莫这种天赋尚可,又比较不精贵的庶子就合适了,让高家的嫡长子浴血奋战,驰骋沙场?他的公主娘还不哭瞎?。。。。。。 说来说去,富贵少爷好好呆在家里享福就OK啦! “三哥,大将军师傅只是教了我一些防身术,以备不时之需,其他长恭也学得不得要领。” “哼!得了便宜又卖乖!你要生得孔武有力人高马大也就算了,我自认自己体格天赋比不上,可一见你长得如此。。。如此娘们兮兮我就怒火中烧,爹和斛律将军是觉得我还比不上你这种细柳身板削肩膀的人吗?岂有此理!简直耻辱!!” 。。。。。。高孝琬同学那高富帅的傲娇思维真是不能再赞了!想得好发散! “三哥。。。。。。” “不必说了!这羊,我立马拉去让人杀了。没听到弟弟延宗要吃吗?” 这熊孩子咄咄逼人呀! “你要怎么样才放了我的羊?” “呵呵。。。你小子也就对这只羊才紧张得起来,条件简单,明日午时后花园决斗!” “决斗?” “是!谁赢了谁做落雕都督的徒弟!” 。。。。。。“好!”萧子莫看了眼担惊受怕的阿白,答应了。 “这事我只叫大哥前来做公证人,你不许和任何人说,不准告诉爹娘!” “好!”萧子莫为了阿白拼了。。。但愿到时候元仲华不会把她连着这只羊一起宰了才好。。。 第二天午时,太阳狠毒。 高孝琬如约等来了萧子莫。 决斗过程由摇着纸扇翩翩风度的大哥高孝瑜全程见证。 说是决斗,其实无非就是小孩子之间的推搡拉扯。 孝琬比她高一头,不过底子打得一般。大概有个公主娘在旁擦汗递水的,也很难扎实得起来。 萧子莫不可能拿出凶狠的杀招对他,于是光凭力气,第三次把高孝琬拉倒在地。 点到为止是她的目标,可惜,世事不尽如人意。 孝琬这头倔牛在他娘满头冒虚汗赶来的时候,才终于住手。 萧子莫被捏红了胳膊,这熊孩子红着眼睛,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模样。 那晚,年轻爹很巧地回来了。 把两个人一起骂了一顿。 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也没偏袒谁,然后让两人都去祖宗祠堂跪着,跪一宿,不用睡了。。。 “这谁咬的?”年轻爹在萧子莫起身的时候看到她手腕上的牙口印记。 。。。。。。高孝琬在旁边涨红了脸瞪圆了眼,羞愧难当。 “我自己咬的。”萧子莫抬起手腕示范了一下。 年轻爹轻笑一下,说:“下去吧。” 哎。。。。。。一身臭汗,她居然被个熊孩子搞到熬夜!衰! 祠堂里供奉着高家祖先的灵位。 萧子莫极其讨厌罚跪这个酷刑!简直没人性! 夜风灌进来,四周很安静,有些凉。 “没想到你还满厉害的。”熊孩子和她说话了。 “没什么,以前在外面住着没什么事,我随便练练。” “随便练练就这么厉害,认真起来还得了?”高孝琬扭头看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咳。。。师傅他才厉害,我没学到皮毛。” “嗯!我也觉得论武艺,斛律将军是本朝第一大高手呀!。。。我也好想拜他为师。。。” “为什么?” “哈?什么为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学得武艺保家卫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况且我是嫡长子,以后家里的担子都得由我来挑。我要帮持爹,保护娘,还要照顾家里这么多的弟弟妹妹。。。”熊孩子说着说着,偷偷看了萧子莫一眼,脸居然不禁红了。 萧子莫看看这孩子,这话居然说得她对他都刮目相看,肃然起敬了。真有男子气概。。。。。。 “三哥,我下次和将军师傅说说吧,他让我在他回府的时候去斛律府找他授艺,到时候。。。” “好啊好啊!!谢谢你了!!真没想到你人这么好,我刚才这样你还帮我。。。呵呵。。。我以为你娘们兮兮。。。不是!是如此温文的样子,一定小鸡肚肠会记仇呢!”高孝琬激动地一把拉过她的手。 。。。是啊,她记着呢!手腕那牙印深得都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啧啧,这熊孩子什么牙口呀,和野狼一样! 这叫不打不相识? 一晚上,七岁的高孝琬和七岁的高长恭相谈甚欢。 出游 有兄弟的日子,萧子莫感到很欣喜。一起掏鸟蛋,一起捉虾摸鱼,一起恶作剧。本来形单影只的伪童年岁月,由于高孝琬这个熊孩子的加入,变得生气勃勃。 男孩子的孩提时代不打个架摸个鱼,还算什么童年! 耶~男孩纸脱光光也没有关系真是万岁! 萧子莫在盛夏的热浪下,扒了外衣,直接扒里面,然后再是小裤裤。 “住手!!”在年轻爹后院的荷花池子中已经游了好几个回合的高孝琬一声大喝。 萧子莫手被吓得一抖,小裤裤扒下来一点,歪歪扭扭。。。。。。 “你干什么呢!”熊孩子被太阳晒得满脸通红。 “游泳呀~”萧子莫答。 “你给我穿回去!” “穿着那怎么游。。。。。。?” “你别游了,下面水凉!” “水凉?你脸怎么都热红了?” “。。。。。。我说凉就凉!让你在池边摸摸小鱼小虾,你乱折腾什么?!” “我也想游。。。。。。”看着什么意思! “这个。。。反正把衣服穿上!我们划船去!你是高家的少爷,脱光光在自家池塘里扑腾有失体统!” 。。。。。。萧子莫不禁扫视了下赤条条的熊孩子,他们下身构造一样的呀,怎么到她就有失体统?! “啊~~~~~~~~~~~夫人夫人,孝琬少爷和长恭少爷在这里呢!”这叫声好熟悉,高孝琬对这叫声更加熟悉,一套裤子拉着萧子莫撒腿就跑。他的公主娘不是来抓他读书就是抓他去练字。 说到这个。。。。。翠娘估计也快出现了。 晚上吃饭,日理万机的年轻爹回来了。一家团圆,开了大大一桌子围着一起吃饭。 “老爷,孝琬他最近越来越不听管教,还把弟弟们都带得也越发贪玩了~”元仲华娇嗔。 弟弟们?萧子莫看了眼吃饭还得让奶娘抱在怀里喂一边还拖着两根鼻涕的高延宗。。。这,说的就是她了吧! “是嘛。。。男孩子调皮些,不是坏事。”年轻爹的桃花眼扫了眼萧子莫,很好看地笑了。 “哎呀,姐姐,这个年纪的娃娃凑到一块还不都是调皮捣蛋嘛!我家孝瑜最近在先生地方倒刚学了工笔描画,孝琬最近都没和大哥一起玩吧,不如明天一起来书院随着孝瑜一起学画吧!”说话的宋夫人,二娘。 “哦?孝瑜学了工笔画了吗?那我可得改天好好瞧瞧你学得如何了。”年轻爹顿时来了兴趣。 “我只是学了一些入门,要说画画,还是九叔和二弟画得好!” “是嘛~湛儿也来了?” “嗯,九叔说二弟画什么都胜过他,这次大家都没学过工笔画,所以师从一家,再比比就公平了。” “是嘛!呵呵。。。。。。”年轻爹给默默坐在一旁的二哥高孝珩夹了一筷子菜,“珩儿在画技上的确是天赋异禀,我看九弟他是又要输了。” “不,九叔文学造诣诗词歌赋均在儿子之上,只是儿子我其他愚钝,于是画艺上稍显高明了些,没什么。。。。。。。” 高孝珩连连自谦,那脾气秉性真不像年轻爹的种,萧子莫已经不止一次如此感慨了。绝对温润如玉,和外貌风雅实则内里嚣狂的大哥高孝瑜完全不同。二哥高孝珩那股子与世无争的味道,让他小小年纪就已在画作上展露出尘的深远意境了。 高家皆才子呀!就她个愚钝的。。。哎。。。 时光回拨一千五百多年,萧子莫也丝毫没胜出古人些许,真是让她唏嘘! “长恭?恭儿,爹也许久时日没见你了,我乖儿子又长好看了,哈哈哈,甚好!” 被爹这么一说,一桌子人也全都瞅着萧子莫偷偷捂嘴窃笑。。。。。 “爹。。。哪有您这么夸儿子的。。。。。。”萧子莫汗颜,夸大哥上进,夸二哥有才情,她倒真是全无长处了,除了这张越来越不似爷们的脸,都夸不出其他了。 “恭儿,刘先生最近回老家探亲去了,你有没有好好听先生的话,每日温书了吗?” 咳咳!咳咳咳!萧子莫埋头扒饭,忽被点名查作业,任谁都会心慌。于是,一心慌就咽到了。 “四弟,四弟,你没事吧!”高孝琬放下碗筷就帮她拍着后背顺气。这大少爷从小没伺候过谁,怪不得连元仲华的贴身丫鬟都私下嘀咕说这熊孩子都快把她这个四弟捧到天上去了。 “我。。。书倒是有看,不过先生走前布置的文章就一篇没写。。。。。。爹,我吃好饭就立刻去写,明早请爹查阅!”没办法了,萧子莫心一横决定通宵也得挤出一篇来。 “爹,是我让四弟陪着我玩的,我帮四弟一起写!” 三哥真是仗义呀!!萧子莫于是决定再也不暗暗叫他熊孩子了。 “孝琬!你好好吃饭!”元仲华面有愠色。 “行了行了,呵呵,我就随便问问。都晚上了,吃了饭早早去睡吧,明早,爹带着你们去山上玩玩。” “啊?爹你明天有空?”高孝琬那开心得。。。和一千五百年后要和爸比去游乐场的孩子一模一样。 “嗯!瑜儿和珩儿不是刚学了画画,带上工具,我们一起去山顶临摹美景。” “爹,太好了!我都很久没跟您一起玩了!”大哥开心地两眼都闪闪发光。 “娘,我要去准备画具!”沉默寡言的二哥都急吼吼扒下饭就要回房收拾,王夫人也喜上眉梢,拉着他:“珩儿,你急什么,你爹都还没吃完呢,呵呵。老爷,孝珩也很久没跟您出去了,看把他开心的。” “嗯!明天孝瑜,孝珩,孝琬和长恭都一起去,爹带你们去登高远眺。” “延宗,延宗也要去!!” 托着鼻涕的小娃娃喷出一口粥抗议道。 靠。。。好脏。。。萧子莫真是嫌弃这个弟弟呀! “好,好,延宗一起去。”年轻爹满是慈爱地笑着,还抚了抚鼻涕虫的头。 说实话,年轻爹在孩子面前和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模样估计反差非常巨大。 嗯。。。还算是个好人吧。。。至少对孩子是很好的。 萧子莫一边想一边喝汤。 听刘先生说,年轻爹在惩贪反腐上几乎六亲不认,作风狂傲得得罪了一大班鲜卑贵族元老。在军事上,平定了候景之乱,吞并了两淮。在祖父过世后,用霹雳手腕很好地把持住了局面。文韬武略,大致就是这样了吧。除去**,年轻爹也算是杰出青年。 嗯。。。。。。杰出到皇上元善见都得看他的脸色说话行事呢。。。。。。 不过,她对政治避之不及,这和她无关。还是想想明日的亲子一日游吧,话说,萧子莫还真没和爸比一起出去玩过,不免期待起来。 登高 第二天,萧子莫两辈子加起来的二三十年的岁月里,独一无二的爸比去哪里的亲子活动开始了。 马车颠簸。 青山环翠,大哥和二哥用一支细细的狼毫勾勒着山间美景。一树一叶,连树皮上的褶皱都是纹路分明,萧子莫又后进了。。。。。。 “大哥!九叔没来吗?” “没呢,他府上的人今早回话说他哮喘复发,若同我们一起上山怕沾染了花粉,对病情不好。”孝瑜大哥似乎和这个九叔叔关系极好,高孝琬最近都扎堆和萧子莫一起玩,高孝瑜明显看不上他们两个小屁孩,常常出府与这个九叔结伴。 “九叔是谁?”萧子莫好奇了。 “长恭不知道?”年轻爹笑着问。 “嗯。。。”谁叫她是外面长大的野孩子呢? “九叔呀,和我家大哥一般年纪,叫高湛。” “孝琬!别没大没小的,高湛高湛是你叫的?”年轻爹瞪了他一眼。 铿锵一下,马车好像碾到了山路上的石头,重重晃了一下,连带萧子莫也一个踉跄。 滴下一滴墨,二哥的工笔画也染了污渍,在纸上晕开了一大片。 “没事没事,延宗别哭了。”爹怀里抱着的高延宗不住地哭。 高孝琬帮二哥擦墨迹去了,剩下萧子莫扶着马车窗棂思考了一个非常深刻严肃的大问题。 “高。。。湛。。。那个湛?” “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江左风华第一的谢混的游西池读过吗?我们的九叔,自然是湛清华的湛了!”大哥孝瑜摇着纸扇,如是说。。。。。。 OHMYGOD! 萧子莫那好像吞了蟑螂的表情,让高家父子四个看了她一路,也笑了她一路。说她被自家九叔的美名震出了魂魄。 下了车,高孝琬拉拉他的衣袖:“长恭,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你很在意九叔吗?他没来,你失望了?” “是啊。。。好失望的。我的陆贞传奇呀。。。” “啊?陆贞是谁?” “。。。不,我说痴话呢!” “哼。。。”三哥不知道在不愉快什么,掐了她的脸一下跑开了。 因为马车上的杰作毁于一旦,所以大哥二哥挥毫泼墨,重新开始作画。邺城真是漂亮,居高临下看,比萧子莫想象中的古代都城宏伟得多。 “恭儿,你看那边,那里便是铜雀三台。”年轻爹登高远眺,朝着西北方一指,挥斥方遒,英姿飒爽。 “铜雀台?”萧子莫踮脚张望。 “三台是曹魏的枭雄曹操所筑,从南到北,依次是金凤,铜雀,冰井三台,一字排开。铜雀高十丈,有屋百余间,金凤和冰井也有八丈高。你看,三台间皆有浮桥相连,那里,可是我都城的军事重地。” “哦。。。。。。爹,那铜雀春秋锁二乔也是真的吗?”萧子莫八卦了。 “铜雀春秋锁二乔?这是谁的诗句,真是极好!”年轻爹听得眉毛一扬,就差点赞了。 呵呵。。。萧子莫干笑,莫非她这诗背得早了? “我也不知道铜雀台到底有没有关过二乔。不过,曹操这样的人物,绝不可能为了关两位美人而建了三台,孟德心里装的是天下,而铜雀台,必然筑得也是他一统大好江山的雄心了。” 萧子莫怔怔看了眼年轻爹,山风吹得他衣袂飘扬。果然身处高山,连气质都拔高了不少! “恭儿,再看看那边,那里,是皇宫了。” 顺着爹指的方向,萧子莫遥遥望到了一片宫殿。纵然距离远,那层层宫墙和层叠殿宇,还是看得出斗拱飞檐,气势不凡。铺陈着雄浑的皇家天威,盘踞在邺城正中央。 “那里,便是正宫太武殿,再那边,便是芳尘台,又名沾雨台。当年石虎让人筑了这高台,有四十丈高,据说在上面碎异香为屑于台上扬之,如尘雾生香。后来这高台遭天雷断了半截,修缮好也只有如今这个高度了。” 萧子莫老早就想问全邺城最高的那个地方是什么,现在经年轻爹一说,顿然心生敬畏。四十丈?不就建成时候有二十多层的楼高?不可想象! “那里,便是九华殿,灵凤台九殿,城四周还有台观四十余所,蔚为壮观。想我邺城地扼中原到幽燕之咽喉,座势北方,却虎踞天下。爹也曾登三台,望漳洹波涛,遥想南方之饶。曹孟德心中所思,为父感同身受。”年轻爹说着,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浮挑。邺城的恢宏倒映在他的眼里,折射熠熠精光。 萧子莫不安地看了他一眼。 她爹是想做曹操? “恭儿,你说这皇宫内正殿上的主,是不是该换换了?嗯?” 哈?萧子莫脚一滑,差点滚着下去了。 “孩儿愚钝。。。不知道爹所言何事?。。。” “呵呵,恭儿不愚钝。爹知道,爹的孩儿中数长恭心思最为通透。可正因为太通透,便不敢太露锋芒。” “爹,孩子自小只当自己是个山野小子,无势吞南北之志,更无雄踞天下之心。孩儿想的无非是和兄弟们一起平安长大,爹爹和娘都福寿康健。” “好!恭儿此番心意也足够了。难得我家恭儿心胸宽和,念情而不思利,还有这份孝心,真是我的好孩子!长恭,你三哥孝琬是长子嫡孙,任爹平日里怎么偏袒你,大事上你须敬他,尊他,以他为先,知道吗?” “嗯?。。。嗯。。。孩儿知道。”萧子莫点了点头。 “孝琬性格鲁莽,他又和你最亲近,你日后要多帮衬他。对大哥二哥和弟弟也是,兄弟间何时都要团结,手足互助,家门才能兴旺,知道吗?” 萧子莫抬头看着年轻爹,重重点头。 原来,爹要她承诺的是这些。。。。。。 他日一旦正殿易主,三哥便会入主东宫。年轻爹原来已经什么都打算好了吗?。。。。。。 “恭儿,斛律将军今日和我说,你习武勤奋,性格全然不似外貌这般纤柔,他以前是小瞧了你。现如今便有心想让你入他帐中随军,任通直散骑侍郎,你看如何?” 。。。。。。萧子莫差点又脚一软摔下山去。年轻爹就算要保高孝琬这个东宫太子,也不用把她这个七岁的小学生塞军队里去吧! “爹。。。。。我才七岁。。。。。” “哈哈,恭儿,爹十四岁便是尚书令了。” “爹。。。。。” “好了好了,你若现在没想好,爹去和将军说,此事过两年再议。落雕都督似乎特别中意你,说我朝武将青黄不接之际,有你这么个将星横空出世,他真是老怀安慰。” 。。。。。。那个大胡子怎么看出她是个将才的?萧子莫摸摸脑门郁闷。说吧,她有什么优点吗?她改还不行吗! 夏风徐徐,年轻爹走近些拍拍她的肩膀:“长恭,你会怪爹偏心吗?” “不,长恭敬重哥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三哥心思恪纯,长恭定当听爹爹教诲,以后会事事以兄弟和睦为先,敬着三哥,竭尽全力护哥哥周全。恭儿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好!好个一言九鼎!我家长恭果真是大将风范!如此胸襟,为父足矣。。。。。。” 将萧子莫搂在怀里,年轻爹开怀大笑。 “爹,大哥二哥都画完了!”三哥一路小跑而来,来叫年轻爹去做评判。 就这样,让萧子莫脑门渗汗的话题终于结束了。 年轻爹也和大哥二哥这样说过? 别说和三哥夺什么权位,就算那个散骑侍郎她都不想要呀! 总说帝王之家无亲情,她莫非还有做皇子的命? 可是,高湛之前是高演称帝,高演之前呢?年轻爹高澄称帝了吗? 不知道,萧子莫一头雾水。她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说起来,刘先生离开了大半月,好像月底就要回来了。。。。。 月底?哎?那不是大后天?! 啊!!在回去的马车上,萧子莫突然双手扶案,木然站起。 “四弟,你干嘛?” “我忘了!” “什么忘了?” “我忘了做作业了!” “什么?作业?” “大哥,四弟是说先生留给他的功课他都一字未动呢。”和萧子莫混了几个月的高孝琬已经对她相当了解。 “哈哈,那不是又要挨戒尺了吗?”大哥打趣道。 “哦哦~~~四哥又要被先生打了~~~”高延宗拍手高兴得不得了。 哈哈哈。。。。。。马车上除了萧子莫,大家都笑得开心极了,人间二月春,光好。 高澄 亲子游后,时光荏苒,萧子莫又长大了半岁。 入高府以后的第一个春节在白雪皑皑中到来。。。。。。 没什么特别的,没有春晚,没有妈妈做的好吃的。 不知道为什么,以为淡然了。听着外面爆竹声声,结果眼眶泛红,萧子莫赶紧找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偷偷吸了鼻子,定了定神。 年轻爹是高家长子,最为尊贵。所以过年的团圆宴上,大大小小兄弟满聚。 祖父高欢一共十五子。 年轻爹的一班兄弟们看得人眼花缭乱,感觉琳琅满目。 萧子莫在三哥的带领下,本来还识别得出什么四叔,五叔,七叔,八叔,但当比他们还小的十四叔和十五叔都出现以后,萧子莫崩溃了。看着满满一个厅堂的叔叔,不禁抚额。 这真是一个大家族。。。。。。 三位哥哥与叔叔们都很熟稔,打成一片,可怜的就是萧子莫脸生人疏,伫在那里不知如何动作。 “哎?这个是。。。。。。”有个叔叔这样问。 “我家四弟!”高孝瑜一把推出她,隆重介绍。 “哦!这就是那个。。。。。。”几个叔叔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好像围观胖达。 “哎呀!你们别这样盯着四弟,他会害怕!!”三哥护小鸡一样扒开围观圈冲进来,挡在她面前,“我家四弟身体不好,叔叔们让让,不然他等会又胸闷晕倒!” 。。。。。。谁动不动就胸闷晕倒?萧子莫眼白多多翻了翻眼睛。 三哥说得煞有其事,好像萧子莫林黛玉转世。 “啊。。。。。。九弟也常胸闷,莫非咱们高家有这传下来的毛病?”不知道哪位叔叔恍然大悟般地补了一句,于是把大家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到了大名鼎鼎的九叔高湛身上了。 “九弟又没来?” “嗯,说是夏季一花粉过敏后就开始哮喘,然后到了冬天开始胸闷了。。。。。我们九弟从小就清秀得好像南人,动不动就头疼脑热,还以为是高家门第出了异类了,现在一看大哥家的这个四侄子,倒觉得像是一家门了!哈哈!!” 说话的是三叔高浚。 高孝琬说这位三叔虽是庶出,并非祖母娄昭君所生,可性格豪迈,在兄弟之中敢说敢做,深得大家喜欢。 一说到这个异类,一群兄弟无不哈哈大笑。只有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其貌不扬的男人脸上闪过了一瞬的阴骘之色。 萧子莫看着那个鸡立鹤群的男人,怔怔地,这也是叔叔? 不像,太不像,在看惯了一众玉树临风的高门子弟,这位二叔,可谓。。。异类! 于是,大笑着互相调侃的一群叔叔中,二叔高洋埋头灌了一杯酒,没人留意到他的眼神和表情。 而二叔也像有感应一般,举着酒杯转过脸,眼神刹时与萧子莫相接。 一瞬被对方的气势撼到的萧子莫不觉一脚往后,退了半步。。。。。 她来这里这么久,还没有人能这样光用眼神就让她头皮冒了冷汗。 “大哥!大哥。。。。。。”叔叔们退至厅堂两侧,给进来的年轻爹让路。 年轻爹在众夫人的簇拥下,款款进至上方。 “各位弟弟们都入座吧!新春新喜,不必拘礼。 “是!”叔叔们行礼后纷纷入座。 年轻爹扫视一周,突然不自觉皱了眉头。 “二弟,你怎么胡子也不理就来了?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这么大个人,鼻涕也不擦,简直有辱门风!痴儿!!” 年轻爹当着所有人的面,训高洋训得天经地义,毫不避讳。 “呵呵。。。。。。哥哥,今天天凉。。。鼻水这不就自己跑出来了。呵呵呵。。。” 萧子莫默默转头,高洋那憨笑着一边抹鼻涕的表情,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凌厉霸气? 年轻爹厌恶这个弟弟,就好像她不喜欢高延宗一样。 可有一点不同,高延宗的鼻涕那是真的,而高洋的。。。。。。 演戏演得过分地像,那才叫可怕。 即使厌恶,年轻爹也应该不会如此不留情面地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给这个二叔颜面,可偏要这样下他面子,看来,其间必有不少两兄弟间宿命般的不得不说的故事。 正月里,吃吃喝喝。 开了春,骑马放风筝。 盛夏依旧来临,萧子莫于是又长了一岁。她以为当个好儿子背靠年轻爹自然岁岁有荫蔽了,可却倏然不知,大厦楼宇顷刻倒,时运其实早已注定。。。。。。 在那个炎热的八月,年轻爹运筹帷幄,只等元善见“禅位”的节骨眼上,高澄被作乱之人砍杀于东柏堂。 身中无数刀,面目全非。她年轻爹一生狂傲,怎会如此收场? 萧子莫在年轻爹入殓的时候还不敢相信,为何她总是父母缘浅。以为今生有了个好爹,可却也离开了。。。。。。 “长恭,你没事吧?”三哥哭得嗓子也哑了,可还照顾她。 “没事,我想再看看爹。” “四弟,你让爹安歇吧!” “爹脸上还有刀疤,再让人补补吧,爹他最重仪表了!” “好了,长恭,你别扒着棺盖了,时辰到了,合棺吧。” “不要,我还要看看爹!!”萧子莫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没这般失了常性。 一支羽箭,把她迎入这个1500年前的世界的爹,死了? 眼泪无法控制,好像哭尽了她两世的愁怨。她的亲人,为什么总这样丝毫没有预兆得与她永别。。。。。。 孤雁嘶鸣,落叶回旋,转瞬又是秋天。。。。。。 “长恭,你都不出去吗?” “不了,我自己呆会。” “算了三弟,四弟他伤心过度,大夫给他看过了,心有郁结。让他慢慢宽心便会好的。” 三哥给她盖了一件衣裳,便又和往常一般入早朝去了。 父亲死后,孝琬和孝瑜哥哥均承袭了爹的爵位,现便已经是朝臣了。 那一年,是萧子莫自盛夏开始便浑浑噩噩,像入了痴般在愈渐冷落的高府后院一动不动从早呆到晚的一年。 刘先生见她骂也骂不醒,只能光叹气。 先生,你不懂。。。。。。 她只是多想那个在遥远时空的地方,那里,还有她的父母吧。。。。。。 高湛 爹的百日祭,恰逢新春。 如今在厅堂之上带领众兄弟祭祀的二叔,谁还能想到他去年在这里擦着鼻涕的模样。 “二叔~~”高延宗迎了上去,扑进高洋的怀里。 萧子莫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寒光。 东柏堂事件后,元玉仪便消失了。众人皆说那是高澄**,与**元玉仪私会于东柏堂,才让贼人有了可趁之机。 可那日,与年轻爹在一起的应该只有陈元康,崔季舒与杨愔。陈元康替爹挡了刀,当晚毙命。而崔季舒与杨愔都自顾逃命。 没了年轻爹,皇帝元善见却迎来了高洋。 据说现在坊间都传皇上元善见是得了怕三高的毛病,那便是惧怕高欢高澄和高洋。 没错,就是二叔高洋。 曾经受年轻爹一路提拔和重用的汉官亲信崔季舒和杨愔,现在都是二叔的心腹了。 而刺杀高澄的作乱之人,均在案发现场,被二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场肃清。 萧子莫每每想到这里,便一阵寒意。 三叔高浚与七叔高涣与年轻爹最亲近。他们看高洋的眼色分明与萧子莫一样带着敌意。 “哦~这不是四侄子长恭嘛!”听孝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吗?” 怀里抱着高延宗,二叔缓缓走向她。龙行虎步,与那个佝偻的男子判若两人。 “见过二叔,长恭只是受了风寒,无碍。”萧子莫行礼,她明白,高洋看她的眼睛里泛着冷意。 “是嘛。听说大哥生前最疼的便是这个四子了,嗯,貌柔而性刚,将来必不是池中之物呀!呵呵呵。。。。。。” 高洋的大手抚着她的头,萧子莫背上顿时汗毛倒立,冷汗涔涔。 她真是不懂虚以委蛇,年轻爹一死,她竟连自己身处何种境地都忘记。。。。。。高洋是何等人?她竟乱了心智,露了心思。 “二叔谬赞了。。。” “二叔,我家四弟身子本就孱弱,入秋后天气又格外凉,以致一病不起。让二叔挂心了。”孝琬走近护着她,高洋终于把手挪开了她的脑袋。 “呵呵,是嘛!我可听说大哥自小便让四侄儿随斛律将军习武了,怎会如此娇弱?你们莫要诓我!” 。。。。。。似乎连大哥都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于是过来站在三哥和萧子莫之前,正色道:“二叔,四弟身子孱弱,所以爹才会让斛律将军多加提点的,一来强身,二来御病,不过此回是悲伤过度,才大病未愈的。未入朝觐见皇上,早早拜见二叔,真是无心之过。”大哥再行礼,有礼有节。 萧子莫脸色苍白,手心都是冷汗。朝堂之上,如今已是高洋的天下。有大哥三哥每日朝拜,高洋还虑高澄一门生了异心? “嗯,既然如此,过了春节,便早早让长恭侄儿养好病,随孝琬孝瑜侄儿一同入朝吧。落雕都督在大哥生前就对长恭侄儿赞许有加,天赋才华,二叔我也甚为盼望。” 高洋语毕,萧子莫只觉笼没于一片阴影。。。 二叔如何知道,师傅与她年轻爹的谈话的? 高孝琬见她脸色不好,抓了抓她的手,悄悄跟她说:“别怕,有哥哥呢。” 哥哥。。。。。。高孝琬的眼神是她自愧不如的坚强。 记得收到噩耗的那天,爹陈尸堂上,几个娘纷纷哭晕了过去。元仲华瘫倒在年轻爹的尸体旁,那种绝望,萧子莫感受得到。 高孝琬才八岁,他也是如此紧紧拥着他的娘,一边流泪一边说,这个高府还有他,天没有垮,地也没有塌。。。。。。 那一幕,刻骨铭心。星眸如同最亮的星,凌厉地刺透夜的绝寂。 她还曾在爹的面前说什么她要护着哥哥,而如今,却被这个小孩守护着?她在干什么。。。。。。 如同一场梦魇,高孝琬的熠熠双眸划破了混沌的天际。 是啊。。。。。。她究竟在干什么! 后院依旧冰冷如昔。 百日祭已毕,灵堂收了香烛纸钱,从此与年轻爹便是隔了阴阳永别。 “爹,长恭敬你。”萧子莫拿了酒盏蜡壶,用上好的清酒与爹相辞。 八年光阴,爹,是最好的爹。只怪她缘薄福浅。。。 三杯清酒浸入黄土,萧子莫眼泪簌簌。 晃了晃蜡壶,里面还有不少美酿。 这副身子还小,不该喝酒,可一闻,如此香醇。不禁斟酒,连续好几杯下肚。 寒气里飘着凛冽的香。 梅花?爹爱桂花,说梅花太过倔强,所以院子里不曾栽有梅花。 寒香似乎近了些,萧子莫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她醉了。。。。。。 “小小年纪,怎得喝上酒了?” 哎? 萧子莫转头,寒香四溢。一身白衣,那眉眼笑貌分明是那么熟悉。。。。。。 “爹?。。。”酒盏落地,碰着石板,清脆碎裂的声音。 萧子莫一头扑进了那个白色身影的怀里,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将他牢牢抱紧。 那不是一团虚幻,有温度,雪白衣襟还被她的眼泪慢慢浸湿。 “爹。。。恭儿很想念你。。。长恭一直没好好孝敬爹,对不起。。。” 寒香浓烈,分不清是百日还魂还是宿醉梦境。 月色清浅,疏影横斜,这是不是她的世界? 想游离其外却终究无法冷眼旁观,她,终不能无牵无绊。。。。。。 “三弟,别过去!”高孝瑜拉住了孝琬。 “可是。。。。。。” “让四弟好好哭一顿吧,哭出来就好了。他没见过九叔,大概是把九叔当成爹了。。。。。。” 边陲 公元556年,萧子莫十五了。 北齐边疆,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跨在一匹白色飞奔的骏马上,搭弓上箭,把身后的骑在棕马上的同伴远远甩在后面。 “长恭,快看右边,右边!有野兔!”兵头小乙将一支利箭瞄准了那只野兔,弓拉满弦。电光火石间,一支冷箭直刺小东西而去。 锃的一声,野兔箭下逃生,辙改了方向,钻进野草茂密处的土洞,不见了。 兵头小乙哪会射偏?定睛一看,拍了拍大腿喋喋埋怨:“长恭,你又干什么?是想抢我的猎物还是又想放生?这次不是你也说想吃野味的嘛!” “是啊是啊!每次都说来帮忙,实则捣乱,每每还真相信你把你带来了,哎!你一来准是空手而归!”其他人也跟着抱怨起来。 小乙箭不虚发,而那白骏马上的少年居以一箭射中那流矢,两支利箭一同牢牢钉进土中。 “长恭,我说你箭术又有长进啊!”一起打猎的兵士中有人调侃,“下次再有吐谷浑的士兵喊你美人要把你抢回去,你可要一人一箭,全都射瞎他们的狗眼,哈哈哈哈。。。” 萧子莫嘴角上勾,泰然自若。她最近觉得动手打翻他们这几个嘴碎的也真够累的了,毕竟这样的荤笑话她都听了五六年了。 嗯,时间过得真快呀~~~~~~~~~她被二叔高洋,不,是被现今的皇上打发来西北边陲守关塞都快六年了。天苍地茫,虽然苦了点,但也自在逍遥。 “公子公子!我说你怎么又和他们混在一起了,快回来快回来,邺城来信了!!”远远地,刘先生胡子拉渣得站在远处的土坡上隔空喊话。 翠娘和刘管先生居然跟着她发配边疆,真是。。。。。。 年轻爹过世后,二叔高洋于第二年受“禅位”于元善见,称帝,改东魏为北齐,开创了高家的一代盛世。 不过,她萧子莫也不知道是何处犯了二叔高洋的忌讳。文宣帝高洋一登基,便下了旨,说边陲动荡,国家根基不稳,需派皇室亲自去督军边境,才可保新朝太平。 皇室督军?她萧子莫哪里排得上号。可年轻爹在高洋登基后被追谥为文襄皇帝,原来她还真是当朝亲王。 斛律将军上呈,说既要让文襄帝之子入军,就该随他驻守南方。萧子莫深知师傅所驻之地与南朝接壤,多为富庶之地,护她之心高洋怎会不知?于是,二叔在朝上大手一挥,驳了落雕都督的提议。 “前秦余孽今已在柔然起势,若不派重兵防范,日后,必为大患!我当朝皇子亲自驻守北方边关,一来显高家天下与民同甘苦,二来大可威慑乱臣贼子,让他们有所忌惮。显我朝天威。长恭,派你去北方军事要地,你可愿往?” 朝堂之上,二叔高洋登九五之位,俯瞰下跪的年仅十岁的高长恭。 “是!长恭愿往!”她只愿不负年轻爹十余载的养育之恩情。 那日邺城离别,三哥高孝琬哭得仿佛死别。 “西北战事吃紧,怎么能让你去那里!长恭,你还这么小,我,我去和皇上说,让他收回旨意!”雨水打湿了三哥的衣裳,他和大哥在新帝即位的时候已经被赐了封号,三哥为河间王,大哥孝瑜为河南王。 “一个王爷居然哭鼻子哭成这样,三哥也真不怕被人笑话!”萧子莫用衣袖擦了擦孝琬的脸,“长恭有心报效朝廷,哥哥们不必为我担心,兀自珍重!” 说完,萧子莫上了马车,把三哥交给大哥二哥,头也不回,出了邺城。 寒香夹入冰雨中,九叔也来送别?罢了,那日的酒后失态已是尴尬至极,那过分与年轻爹相似的面容,怕是见了更会徒增她的伤感。 放下垂幔,萧子莫看着随行的马车里头的刘管与翠娘,不知作何言语。 “先生和奶娘何苦?三哥说会好好安顿你们,偏要。。。” “公子,有你的地方才有翠娘安身之处,你休再多说了。” 。。。。。。西北苦寒之地,她这个二叔口中所谓的皇室贵胄堂堂皇子督军到了那里,一没优待,二没官职,全军上下就传开了一句话,这新来的小子姿容与慕容冲比,不相伯仲。 七年前,也就是他年轻爹死的那一年,漠北也发生了大事。柔然王收留的前秦遗孤苻坚夺了柔然大权,改国号为秦,攻了东北方的前燕。他虏了一对年幼的前燕皇室姐弟回宫,即为清河公主与慕容冲。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当时的慕容冲才十二岁。。。。。。 要说当初她在书摊边还记不起慕容冲是谁的话,那天天睡在汗臭熏人脚臭必然呼噜声雷打一样不失眠那都不正常的军营大通铺上,萧子莫终于半夜大呼一声一个机灵表示她想通了。 苻坚和慕容冲呀!!凤凰凤凰止与阿房,她怎么会把这对相爱相杀的璧人给忘了!! 可不对呀?谁听说过这俩货和高长恭大眼瞪小眼活在一个时代?啊。。。。。。这是个什么乱如麻的年代。。。。。。 “喂!娘娘腔!你找死呀,半夜不睡大呼小叫想相公了?要是想男人了让老子来招呼你呀!哈哈哈哈!” 污言秽语,她忍了。不过那人扔了一只鞋子过来。。。 萧子莫知道,就她这张脸,不选个时机立立威,那是还没上战场就会被这帮兵痞欺负到死的节奏。 于是,萧子莫那晚没留手,事后领了十几军棍,躺床上半个月。但以一人之力打残了一个小分队的战绩,终于让萧子莫见到了北方边境军的最高统帅慕容绍宗。 “长恭殿下既已到了我的营地,怎不来先和我打个招呼,以士卒的身份在军中呆了个把月,怠慢怠慢!” 呵呵。。。。。。萧子莫双手搀起恭敬行礼的慕容绍宗将军,嘴上说着将军多礼多礼其实心里已经骂起娘希匹,老子拿花名册在你军帐外等了一整天,你会没看见? 不过罢了,慕容绍宗是前燕名将之后,因慕容氏内斗,而被其父带入北齐,投靠了祖父高欢,与段韶,斛律光并成为北齐三杰,肱骨之臣,既然来了他的地盘,给她这黄口小儿一点下马威,也正常。 回朝 慕容绍宗给了她一个散射侍郎的虚职,除了有个可单独使用的小营帐,其他与一般士兵无异。 也对,高洋如若不是为了折腾她,让她来这儿干啥? 同僚之中只知她高姓,来自邺城。究竟是何身份,也多是以讹传讹。所幸那天半夜的大打出手,倒是让很多人对她忌惮了很多,也不怎么当面说她长相了。 “长恭是要立地成佛?”小乙打趣。这小子是她在沙场之上的生死之交,年龄比她大了三四岁,谈吐斯文,与大多数被迫征军的字都不认识一个的穷苦孩子大不相同,身手矫捷,小乙说学的是家里祖传的拳法。没有背景,经过几次战役做了小队兵头。 “成佛?”萧子莫微笑。第一次见识到沙场上战鼓雷鸣,万人厮杀的场面曾让她呆滞当场,差点就被北方游兵斩杀于马下。后来,她知道这样的地方,不是被杀就是杀人,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砍杀了有多少人了?事后同伴都笑她胆小,只有翠娘搂着她说要么隐姓埋名,这样的炼狱滋味为什么要她去尝? 可只有萧子莫明白,修罗场总得有人趟。。。。。。她趟,好过高家的其他人来。 “那只兔子那么大的肚子,是有小兔子了吧。现在杀了可惜,等它生了小兔子,小兔子又生了小兔子,大家伙以后吃烤肉不就不用愁了” “哈哈,还是长恭聪明,说得对哦!”棕马上的一个大个子哈哈大笑。 “对个屁呀!你个傻帽!这小子上次放跑那头鹿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明明就是公的。”捶了大个子一下的那个小个子兵士皮肤黝黑,很强壮。 一伙人被他一点拨,都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白马之上的萧子莫已经出落得削肩细腰,身材高挑,眉眼如画。作为军队中的一员,她这外貌让她时常遇到哭笑不得的麻烦。 上次与吐谷浑交战,曾有一支骑兵拼死尾随萧子莫所在的纵队数百里为的就是抢她回营帐。那些不长脑子的家伙最后被齐军大本营的部队围击而亡。而这事自然成了那些兵痞们调侃她男生女相的新笑话,不甚头疼。 “好了,回去吧。”回身调转马笼头,青丝拂面,那张面容,在其他的人眼中似是谪仙。 小乙微微一怔,一蹬马镫,其他人也都跟上。 “长恭,你的信。”回了营帐,有人给了她一封家书。 一定又是三哥写的。三哥这些年每过个把月便会托人寄东西和书信给她。在这种三通一达快递根本还没有的年代,三哥太用心了。。。。。。 “公子,刘管先生说,他打探到消息,皇上最近居然答应了三殿下的请求,允你回邺城了,公子!我们能回去了!” 一回营帐,翠娘就放下针线活兴高采烈飞奔过来。 “回邺城?” “是啊!公子不高兴?” 萧子莫拆了那封家书,果不其然,三哥就是来告诉她这喜讯,皇上的旨意三四天后便会传达到慕容将军那里。说是让她回朝述职。 “公子啊,你可终于熬出来了!在这里这么些年,风餐露宿,有个病痛连药都缺呀!哪里还有小少爷的样子。。。。。。看看,公子手掌上都是老茧,破了长,长了破,奶娘我以前摸着公子的手,柔弱无骨的,现在呢?天天和那些粗人一起吃睡,公子,我心疼。。。。。。呜呜呜。。。。。。”翠娘说着竟哭了起来。 “奶娘奶娘,对不起啊,其实是我让你和刘先生吃苦了。回了高府,我给奶娘买很多美容膏,让奶娘被边塞风沙吹红的脸再润回去,一定迷死很多人!” “公子又这样逗我。。。。。。”翠娘挂着眼泪笑了。 她没娘,奶娘和娘一样。 回邺城。。。。。。 她每每在这北荒蛮地撑不下去的时候,也会想,想着想着,现如今真实现了,却开始有些不舍的心情。 军中多粗人,可能和她一起活到现如今的,都是生死之交。要分离?她这就离开了吗。。。。。。 漠北狼鸣,孤月苍穹。 邺城是否还是当年模样? “长恭有心事?”小乙也有半夜出来望天的习惯,两人并肩而坐。 “我大概要离开了。” “啊?去哪里?” “回邺城。” “。。。是嘛,大家都说你其实是高门子弟,得罪了人才来这种极苦之地的。” “差不多,当初真想逃走,可现如今,我却舍不得走了。” “为什么?” “就好像我以前天天听着丁四的呼声睡不着,可如今他哪天不打呼了,我却反而睁眼到天亮。人的习惯,有时候真麻烦。。。” “哈哈哈哈,这话要让丁四听到,他该睡觉都笑醒了。居然有人不嫌他呼声大,那人还是高长恭。” “高长恭除了长了一张女人脸,其实也没什么特别。” “哈哈哈,散射侍郎大人,你。。。你真是我遇到过的最有意思的人,哈哈哈哈,不行了,半夜笑得我肚子疼。” “小乙,你为何来这里?” “我?嗯,我家道中落,不得已。我以前也想逃走,不过发现在这里还能与像你这样的人共事,也就觉得不枉费了。” “呵呵。。。我有什么特别?当初若不是你帮我挡下那刀,我早已死在柔然骑兵的大砍刀下。” “所以你离不离开,我们大伙儿都是生死兄弟。你又何必这般神伤。不过只怕你到时候回了邺城,香车美人,早已把我们这帮乡下兄弟忘了吧!” “怎么会!救命之恩,沙场结义之情,永世不忘!”萧子莫正视小乙,她也不敢忘。 小乙拍拍她的肩,点头。 冷月苍穹,倾洒万里北漠。 三天后,皇上的旨意到了。和萧子莫相熟的战友闹成一锅粥。 “长恭你要走了?” “长恭你是不回来了吧?” “笨!长恭他是回朝述职,以后高官厚禄,以为是你哈,只能回家种田!怎么你还想让人家来这里喝西北风?傻子!”个头小但是身材壮实的阿徒纳是个羯族人,皮肤黝黑。 北齐军队中除了鲜卑,汉人,还有不少少数民族。 他一边说一边又捶了大块头丁四一把,这俩人是活宝。 “我。。。现在是高长恭,以后也是高长恭。无论是漠北还是邺城,诸位兄弟的同生共死之情不敢相忘,如不嫌弃,日后有事大可以去邺城高府找我。” “高府?哪个高府?”一个外乡士兵问了,他没去过邺城。 “是啊。。。邺城那么大,高府也不止一个吧!”营帐里闹哄哄,许多士兵以为萧子莫在搪塞他们。 “高府?邺城?。。。莫非。。。?!!”阿徒纳入伍前,随父母在邺城的官宦人家做过家奴。 “是东阳门外的高府?。。。这么说,长恭你是。。。。。。”阿徒纳突然跪下,“小的这些年有眼不识泰山,请殿下海涵!” 这架势一出,萧子莫和其他人都傻了眼。小乙居然也跪倒在地:“据闻文襄皇帝之四子,六年前也入军支援边塞,便是长恭你吧!小人们平时冒犯,请殿下恕罪!” 小乙一说,营帐内的兵士们哪个还站得住,全都哗啦啦跪在了地上。 萧子莫干瞪眼,这是干什么? “哥哥们请起!起来起来,我同大家伙同吃同住的,怎么突然都那么生分了。我现如今在军中,只是普通侍郎,大家伙哪个不是驰骋沙场的勇士,为保家卫国立下汗马功劳。长恭实在受不起大家这么大的礼,都请起来。” 将地上的兄弟们一一搀扶起来,萧子莫这番话倒也让大家伙露了笑容,安了心。 她九岁入军,如今十五,这么些年一起摸爬滚打,生死与共的战友,哪里有什么贵贱之分。 分别前的夜晚,慕容绍宗特许高长恭和同营的兄弟一起喝酒。 这老头凶是凶了点,据说和斛律将军还是对头,不过这种时候,倒是开明得很可爱。 团圆 还是一辆马车,载着萧子莫,刘管先生和翠娘,碾过邺城街道上的被春雨打湿的青石板。时隔六年,还是送别时的城墙,还是精雕细琢的东阳门外的鸣凤牌坊。 街道边的油盐米铺还是如她那天离开时的一样,门前的顾客熙熙攘攘,老板或者老板娘有一下没一下擦着自己的店门和柜台。浮世偷闲,悠然闲淡。六年光阴,再看到这些熟悉的场景,似乎时光流转,宿世轮回,似真,似幻。 那日,也是下雨。但不如今天这般温润。 这雨似是翠娘的眼泪,是喜悦的。 “好了,别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刘先生喝了一口边塞带回来的酒,说起了自从进了邺城后就哭啼不停的翠娘。 “什么。。。。。你,你就只许自己不停喝酒,不准我,不准我开心下嘛!”翠娘吸着鼻子抽泣。 “我喝酒那是御寒!要不是靠这个,边塞每年冬天那鬼天气,寸草不生的,我的老寒腿怎么熬?”说着,刘先生打开酒壶又喝了一通。 “哎呀!我说你少喝点!我看你哪里是为了取暖,都已经喝成瘾了,一身邋遢,看看哪里还有教书先生的样子!酒鬼!!小心喝死你!” “哦~我是酒鬼,你自己呢?本身是个乡妇,现在是个泼妇,还是个徐娘半老的泼妇!!”“哈?!!”翠娘瞪圆了眼睛,习惯性地已经开始撩起袖子准备要把瘦得皮包骨的刘先生撕了的情状。 “好了好了,先生和翠娘都为长恭受尽了苦楚!是长恭的错,我没有好好照顾两位。。。你们要怪就怪我。。。” 一见萧子莫又是道歉又是行礼的,奶娘和先生心照不宣得立马冰释前嫌,把她搀起来坐好。 “公子公子,好了好了,我和刘先生开玩笑呢!你一路来都是看着外面一言不发的,我和刘管还以为公子你在伤心呢!本逗逗你,公子你倒是当真起来了~哎呀,全是你家先生不是,是不是是不是?”翠娘一边说一边还踹了对面的刘先生一下,真让萧子莫忍不住都偷笑了起来。 “啧。。。。。是是是,是老朽我年纪越长心眼越小,翠娘爱撒泼又不是今个儿才知道,我何必和她抬杠?所谓好男不和女斗。。。。。。”捋了捋灰白的胡子,刘先生悠哉悠哉晃了晃脑袋。 “你!。。。。。。” “哈哈哈哈。。。。。。。”萧子莫笑得一扫伤感。眼睛湿湿,有奶娘和先生在,她觉得自己一直都是有家的。 车辇停在高府正门前。还是那高墙深院,琉瓦飞檐。 门侍远远望到了他们的马车,赶忙跑进府里通报。等萧子莫下了马车,高家上下已经候在了府邸前。 六年风霜,大娘元仲华自从年轻爹去世后就常年吃斋念佛,消瘦了不少,服饰极尽简朴,哪里还有当年那位公主贵妇的模样。爹的意外让大娘痛不欲生,若不是还念想着有高孝琬这个儿子,估计也一早跟着爹去了。 “大娘。”萧子莫行礼,元仲华把她的手紧紧握住,红了眼眶。 “长恭,这些年,你受苦了。。。。。。”元仲华比谁都清楚,如若不是这个庶子,去边关行皇子守塞的很有可能就是她自己的儿子。 “不苦。。。。。。大娘持家才辛苦。”萧子莫此刻也真是百感交集,纵使知道大娘其实并不是有多喜欢她,可今天重逢,一家人能够重聚,那就比什么都重要了。 二娘和三娘与她相视一笑行礼。二娘宋氏看到萧子莫的脸似有不悦之色,不过很快就笑着掩盖过去了。 站在娘亲们后面的,是诸位兄弟。 兄弟见面,大哥二哥三哥均也红了眼眶。 大哥玉树临风,正如三哥在信中所说早已名满邺城,翩翩佳公子,迷倒了众多官家高门的闺阁少女。而大哥与爹生前一般,风,流倜傥,处处留情,欠了不少风,流债。今日一见,当真是俊美无双。 “大哥!”萧子莫行礼。 “四弟!”大哥扶起她,拍拍她的肩膀,“四弟在边关受苦了!不过我家四弟这容貌,被边塞的北风真是吹得愈发倾国倾城,若是女子,今日相见,大哥我也要心生仰慕了呀,哈哈哈哈。。。。。。” 大哥果然是去惯了风月场所,调,戏姑娘家的工夫让萧子莫耳根一红,都有些招架不住。真正是货真价实的少女杀手,啧啧。 “二哥!” 二哥还是那么儒雅温润,他微笑着握了握萧子莫的手,眼睛里都是满满的温情。 “三哥。。。。。。”终于见了面,萧子莫却只会氤氲着泪光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六年来三哥写给她的书信,都整整装了一个箱子。 孝琬已然没有了当年那调皮捣蛋的熊孩子模样。他比自己还高一些,宽肩窄腰,提拔俊朗。儿时的剑眉星目日渐长开,也越发好看了。不似大哥这般妖冶,却着实是堂堂七尺俊儿郎。 “长恭。。。。。。”三哥看着她,也忘了和她行什么礼数了,一把就把她紧紧搂住,拥在了怀里。她还听到耳侧有孝琬喜极而泣的声音。还是那么爱哭。。。。。。萧子莫不禁也流下眼泪了。 “好了好了,孝琬,别让你弟弟在外面光站着了。风凉,他们一行人舟车劳顿,我们进去再慢慢聊。”在元仲华的劝慰下,三哥擦了擦眼泪,紧紧拉着萧子莫走进家门。 “这两个孩子是。。。?”萧子莫进了厅堂,发现家里多了两个她不认识的男孩。 大点的那个长得。。。似乎眼熟。 ”延宗?”萧子莫恍然大悟,那拖着鼻涕的孩子也十二了,长得也比小时候俊朗了,结实了。 高延宗看了三哥的眼色,赶紧给萧子莫跪下行礼:“弟弟延宗见过四哥。” “起来起来。”萧子莫搀起了五弟。 旁边还有个孩子五六岁,这是谁?” “六弟,快见过四哥。”三哥敦促那孩子。 “见过四哥,我是高绍信。四哥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四哥。头回儿见面,绍信有礼了~” 呵呵,这孩子胖乎乎的倒是可爱,萧子莫笑了。 “绍信是爹的遗腹子,长恭走了以后才出生的,你自然不认识。”孝琬一旁解释。 是这样。。。。。。没想到她还有六弟呀。一晃六年,诸多感慨又上了心头。 “长恭,你的房间我这些年一直叫人在打扫。屋里的陈设也没变过,你随我来,先回房间休息片刻,晚膳已经让人备下了。你这六年风餐露宿,一定没吃过几顿好的!”孝琬心疼地捏捏她的臂膀,似乎在嫌她太瘦呢。 萌发 高孝琬陪着高长恭走过后院的回廊。时值三月,花香缱绻。 萧子莫齐腰的墨发如染,如深谧夜色。 闲庭信步,有几缕青丝擦过她的耳侧,纤长的脖颈如同工笔勾勒。 高孝琬一点都不想承认,看到六年未见的四弟,他的心脏居然陡然多跳了好几个节拍。以为自己已经平静了,可光一个背影,却又让他心跳不平稳起来。 面若桃瓣,目若点漆,皎如玉树临风前。。。。。。也真是难为他了。。。。。。这六年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书信中也只有只字片语。今日相聚,倘若只是这般远远望着,还以为他这些年是到了瑶池月宫,修仙去了。 衣袂缓缓被庭中微风吹得飞扬,高孝琬眼中的纤长身影似要乘风归去,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坎上,尽是他的牵挂和柔情。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可细细想来,四弟似乎自小就那么得不同寻常。六年光阴,浑身竟全然没有半分武将该有的煞气和血腥。多的,只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和只需一眼便再也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的身影。。。。。。 眉如远山黛,目如秋波横。高家的男儿各个都丰姿英伟,相貌轩昂。而长恭他似乎又不太相同,他长得不太像爹,应该是随了他的娘亲了。二娘一直都暗地说四弟的娘亲是个狐媚,不然怎么引得爹在佛门清净地与她行了那种苟且之事。 如果四弟真是像他的娘,那爹倒也是情有可原。。。。。。 高孝琬看着前面萧子莫的背影,心中胡思乱想着,好像被野猫抓乱的线团一般。 “三哥,爹当年种下的挂树都这般高了。”前面的人儿倏然回眸浅笑,顿如风乍起,搅乱了一池春水。 那人回眸盈盈一笑的面容落于高孝琬的眼中,竟让他一时脑中一片混沌。视野白茫茫的虚无中,那柔柔光亮聚焦下的唯有那倾城笑颜。 明明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天。。。。。。那人是他的弟弟呀!可明知是这样,那个令周围景致全然失了颜色的人,似乎揪了他的魂魄,让他失了心智,就这样一动不动沦陷。。。。。。如同蓄势已久的春芽,有什么在他的心里破土,容不得他半点抗拒。 萧子莫发现高孝琬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勾勾看着她。 熊孩子长大了也很古怪呀。。。。。。 挥了挥手在他眼前:“三哥?” 萧子莫的手冷不防被高孝琬牢牢拽住拉紧,力道还很大得往他身前带去。 萧子莫这种时候很庆幸自己从小马步就扎得稳,下盘结实,不然这么突然一下还真不好说她要出什么洋相。 挑着眉毛,盯着脸色古怪的高孝琬:“三哥,莫不是你又想和我比武了?” 高孝琬凝视着眼前那张七分绝美三分俏皮的脸,有什么在胸中奔腾,然后猛然冲向下身。 他猛地一惊,自己也被自己的这种反应惊吓到,拍开萧子莫的手大大得往后退了两步,脸血红。他这是中了什么魔障!! “哎?不是想试试我武功?”萧子莫调皮得拍拍自己的衣裳,“也是,三哥好端端做着王爷,怎么会想到和我这个乡野粗人斗武,罢了罢了,我自己不识趣罢了。”佯装无趣,萧子莫转头走了。 “你小子胡说什么。存心气我这个哥哥吗?什么王爷,什么粗人!你受封指日可待,可不许这么说!!” 高孝琬拍拍萧子莫的脑袋,“这些年我也没有闲着,以前败给你那是纯属大意。今天你长途劳顿,我胜之不武,改天等你休息够了,我们好好比试比试,如何?看你再这样冷嘲热讽处处说我养尊处优!” “哎呀,熊孩子手劲不差嘛!不过你别再敲我脑袋哦,我最讨厌别人仗着比我高那么一点点就摁我脑袋哦!小心我翻脸哦!!”萧子莫不矮,在兵营中绝对鹤立鸡群。可一回家才发现年轻爹的基因好,高家几个哥哥似乎都比她高出一头,莫非她是输在营养失衡上?! “哦?来呀来呀!高长恭,你倒是翻个脸让我看看呀。几年不见,做哥哥的得让你好好长长记性怎么尊重兄长了哈哈哈!”高孝琬的笑容与孩童时候一般灿烂阳光,丝毫不掺虚假,跟着萧子莫在长长回廊里追逐打闹。 纯真的岁月,仿若昨天。 夜,沉静。。。。。。 高孝琬半夜起来靠着窗户,长吁短叹。 大概是长恭离开家,离开他太久了。那么久不见,他都忘了他是那个和他一起爬过树,摸过鱼,打过架的高长恭了。于是,再次相见难免生了异样的情愫。。。是吧? 一想到这里,高孝琬又莫名其妙得开始脸孔烧红,可恶! 一轮明月下,少年郎望着天空惆怅。 “公子,很久没见你如这些天这般开心了,回家就是好,和三殿下天天打闹得和孩子一样,呵呵,奶娘我看着也高兴。军营里尽是打打杀杀的,公子许久都不曾如此轻松了。” 奶娘换了身三哥让侍女送来的锦缎衣衫,梳妆完果然比边塞时美丽了许多。 “嗯,三哥还是没有改变,这些年也幸亏他总是处处关照我们,那次受伤,若不是孝琬千里迢迢让人送了药给我,我估计也撑不过。。。。。。” “好了,公子以后都会逢凶化吉的,不要再提这样的事情了,我们家的公子以后都平平安安。”奶娘顺了顺萧子莫脸颊旁的发丝,眼中都是慈爱。 “不过公子呀,三殿下虽对我们关爱有加,而且他自小就与你亲厚,自然不在意什么礼数尊卑的,但是公子也需懂人言可畏,三殿下现今是堂堂王爷,一家之主,如果大夫人知道他和你这般没长没幼毫无规矩的地胡乱玩耍打闹,大概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再加上你那个二娘的嘴巴,可是向来很喜欢煽风点火的。” “好了好了,翠娘我知道了。你啊,总是唠唠叨叨,呵呵来来,我帮你来戴珠花。左边一支步摇,右边一朵凤钗,哇塞,美呆!” “呵呵呵,公子总是说傻话,什么哇塞,还有美呆,真是胡言乱语!哈哈哈哈,公子哈,奶娘我真是有福气,能看着你长大。。。。。。” 萧子莫就知道奶娘又要眼角泛泪花了,赶紧说要去集市给她买胭脂水粉,一溜烟蹿出去了。 骚乱 邺城,真正是回来了。。。。。。 街市上人流如织,买卖兴旺,一派繁华的景象。 集市商贾如云,较她离开的时候热闹了不少。街市两边,还有不少长着络腮胡子的西域人正在以物易物,用中原没有的东西换购本地商户的物资。 这样就好。。。看来二叔这个皇帝的确开创了本朝新气象。看到大家都安居乐业,也不枉费她戍边多年了。如果年轻爹还活着,也会欣慰的。。。。。。 萧子莫心情爽朗,随意走走,多绕了几个圈,为翠娘买了胭脂水粉后准备回家。出了水粉店她开始觉得今个儿这路变挤了。自己比六年前高了不少,但空气却稀薄了。 为什么?她周围围拢过来的数目可观的人流中,大部分是各色大姑娘小丫头。明明路两旁还有那么多留白的地方,一个个擦着她的衣袍来来回回摩肩接踵的这是最近邺城的潮流吗? 拿着一路随便买的零食,不经意回头,发现她的身后怎么慢慢出现了一群似乎尾随其后的姑娘。。。。。。?她一回头,那些女孩子也慌忙回头,似乎佯装不在意般只是在随便逛逛。可等她又往前走,那些女子也会紧紧跟上。 罢了。。。。。。她很久没回邺城了。大城市里的姑娘都爱玩些稀奇古怪的游戏吧。 加快了脚步,却突然迎面出现了一位姑娘。 “哎呦~”一声娇嗔。一位紫衣服的清秀女子身形踉跄,猛然倒向萧子莫怀里。 “姑娘小心。”萧子莫眼疾手快,轻轻扶了一把,扶住一个羸弱女子稳住身形,对她来讲基本是小case一桩。 。。。。。。那姑娘稳稳站住后,俏脸可疑得一红,眼睛瞪了她一眼,似乎埋怨的意思多过感谢。 哎?又不是萧子莫撞倒她的。。。。。。 “姑娘,你的丝帕。”萧子莫见那姑娘摔倒时丢了手帕在她脚下,于是弯腰捡起来,送上。 那姑娘失望万分后惊诧得抬头。。。。。。啊。。。。。。有星光闪闪在那女子原来幽怨的眼眸里点起,似乎还升腾起了灼灼的热气。 那姑娘红透着小脸伴着惊叹的模样,很是让萧子莫费解。 “谢谢,谢谢公子。”姑娘羞答答伸出水葱般的手指,缓缓接过丝帕,柔软语调和羞红脸庞无不透露那女子正沐浴在一片旖旎**中无比荡漾。 施施然擦着萧子莫而过,那姑娘在离开了几步远后还一回眸冲她甜笑,媚眼如丝无限妖娆。萧子莫觉得人家如此礼貌自己也该笑一笑。于是,笑了。。。。。。 那姑娘顿时像遭了雷劈一样,捂着不断起伏的小胸口,激动万分半张着樱桃小嘴无以名状。 这是怎么了? 萧子莫刚想过去问那女子是不是心脏不太好,结果那女孩在萧子莫完全不得解的目光中用丝帕一捂脸拔腿就跑,冲出了人流,不见了。 萧子莫正在纳闷,周围女子皆定定地看着这一幕,似乎在一阵古怪的沉寂后全体恍然大悟。像是平地起了妖风,于是下一秒,她身边的女子们纷纷一片哀嚎,捂心口的捂心口咳嗽的咳嗽,娇喘着或夸张或羞怯地倒成了一片。 五颜六色的丝帕被高高抛于半空中,竟然如同开party时炸开来的彩带,一时之间,五彩斑斓,铺天盖地,然后纷纷落下。。。。。。各色丝帕把萧子莫劈头盖脸埋了起来。。。。。。 身上脸上都是散着淡淡女子体香的各色香巾,萧子莫直挺挺立在中央,傻了。 这壮观的景象于是更吸引了其他周遭的人的围观,越来越多的人围在以萧子莫为中心的半径五米都是一片假摔的女子们的外圈。这下,她真成了街市的风景了。。。。。。 集市的大道堵成了一片。周围的那圈人看得到此刻这片奇景的都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然后哄堂大笑。因为围得水泄不通而堵住了前方去路的马车和行人,均不知道是街口出了什么事故,大声叫嚷着,骂骂咧咧。坐车辇的不少人还下了马车,亲自挤到前头,想要一探究竟。 哈哈哈哈,围观的人**头接耳,前仰后合笑成一片。 “哎哟喂,这位公子,你是外地来的吧!这长相,潘安再世也不过如此啦!”嗓音脆亮发出一声吆喝的是离她比较近的豆腐铺的大婶,她手搓着胸前围着的洗脱色的围裙,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 哈。。。。。。? “公子哈,我说你成家没,没成家的话,就把这些大姑娘小媳妇都弄回家了吧,这么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就等你去扶一把,我们这些大老粗们看了都心疼呀!” 围观人群中有个汉子喊了这么一嗓子,更是让街市上下哄笑得厉害。萧子莫这才被点醒,连耳根都红透了。。。。。。是这么回事呀! 她赶紧弯下身子逐一把身边倒地的姑娘们搀扶起,那些女子均目溢盈盈水光,那一脸羞怯的模样萧子莫知道这叫少女怀春了。。。。。。 “公子好生体贴呀!日后谁若是嫁给公子,那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边上有光看热闹不腰疼的还在起哄。真是让萧子莫一脸血红愈渐烧热起来,然后那些假摔倒地的姑娘也是红透了脖子。究竟是继续躺地上装晕倒,还是自己赶紧起来逃离这片万众瞩目的事故现场,所有的姑娘们都面临着两难的尴尬境地。。。。。。 “各位小姐们,都请起来吧,起来起来,才三月,天凉。要是得了风寒了那就不好了。”萧子莫把姑娘们都扶起来后,把数量可观的一地的丝帕也一一物归原主。 她这个举动倒是让那些本来生了些尴尬的女子更加含羞带怯得连正眼都不敢瞧她了。 好生温柔大度的公子呀。。。。。。不但色如春晓之花,没想到心性竟也如此温厚。萧子莫不知道,她圈粉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某些男神欧巴了。 女孩子们皆手里搅着丝帕,心如小鹿乱撞。本来还能听到周围的哄笑声和嘲笑声而局促不安的女子们,此刻眼里心里只有面前的那位美公子了。。。。。。于是谁都没有离开,只是这样伫立在原地,痴痴望着自己的有情郎。 这。。。。。。萧子莫发现自己陷入了另外一种无法想象的困境中。 起身后那些女孩子丝毫没有大家散了吧的想法,反而,就这样把她包围在了中央,目光灼灼和她对峙着。 萧子莫只知道如果是在战场上遇到这样的情状那就需要亮出武器勇敢冲出去血战到底了,一骑当先杀他个人仰马翻。可现在包围她的是一众女子,她脑门似乎有瀑布汗,实在是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 “喂喂!嘘嘘,这边这边!”萧子莫在一群少女众星捧月似得仰慕中听到一个调调,有些熟悉。 街角拐弯处探出个脑袋在和她打着暗号。面熟。。。。。。不过想不起是谁了。 “各位姑娘,在下有事,告辞!”萧子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蜻蜓点水着冲出了人流的包围圈。身形飘渺敏捷,用了一些轻功。这种境况下施展工夫,她师傅知道估计都要哭笑不得了。 身后的一群姑娘哪肯罢休,追着跟了老远,可早已不见了那位美少年的踪迹。 究竟这个美男子是什么来头? 邺城的集市很久没这么闹腾了。关于他的传闻在市井坊间流传得比三月的春意更迅猛。那些亲眼见过的和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听人渲染描绘过那天人之姿的少年郎的闺阁女子,食不知味,夜不能寝,只因为一个人。只为一个为他一笑间轮回甘堕的绝世少年郎。 祸害 那个人不高不矮,,有点敦实,年纪比萧子莫大了几岁。看这身形,还真没想起在哪里见过。那人站定在一排破排门前,萧子莫也顿住了身形。 “你是。。。。。。?”萧子莫离开邺城这许久日子,还真记不起来了。不过身后那帮姑娘还倒真是被带着拐了十七八个弯,稳稳地跟丢在街市的小岔弄堂里。 “嘿嘿,萧子莫~~”一排闪亮的牙齿颗颗洁白,笑得那叫一个熟稔和豪迈。手指大咧咧晃晃指向她,萧子莫竟然一瞬间有了错觉,这是她前世的高中死党还是初中同学? “哎哎哎,我说你不出几年便会名满都城迷死万千少女的,怎么样怎么样,所言非虚吧!” “哈?”萧子莫搔搔脸,她这种尴尬和同学会上根本叫不出同窗名字类似。 “啊?你莫非还没认出我?”一拍大腿,那人摇着头一副失望至极的表情,然后叹口气,麻溜得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用蓝色布匹包着,颇为郑重地递上:“哎,看来你贵人多忘事,早就把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给忘了,给你,我当初说你报了名字便送给你的,当时这个版本都卖光了呢,我这可是特意为你珍藏的,我够意思吧!!” 把东西往萧子莫怀里一塞,那人转头就要走。 萧子莫打开那个东西一看,居然是本书,书名囧囧有神,是“高家公子驭女术”。 。。。。。。萧子莫一个激灵,猛然想起来了。 “阿五?”子莫同学脱口而出。 “啊!你终于想起来啦!!哈哈哈哈,我说你可好找呀~那日我说要把此书赠予公子你的,结果小公子你头也不回就随着家人走了。我让一众朋友可是邺城上下打听,结果也是奇了,居然没打听到关于公子你的一点眉目啊。我还当萧公子你是外乡人,去了别处了,还一阵神伤。今日一看集市这奇景,我一见这被诸位小娘子包围的少年郎是萧子莫你,也是高兴得很呀~~~~哈哈哈。” 萧子莫一脸尴尬,然后拱手笑笑:“多谢五兄弟刚才帮我脱困,子莫谢过。”翩翩公子玉树临风,脸蛋比几年前更显妖冶,而气势却沉稳了许多。那时的孩子还有几分顽劣,而眼前的少年浑身上下多的是刚劲和内敛的锋芒。如此阴柔之貌却让人无法忽视其内在的强势磅礴之气势,实属交错矛盾之感。柔中带刚,却又将这种对立的矛盾感揉和得极其完美,甚至,越发有种直击人心底的魅力。也难怪,甫一露面,便让看到的少女们神魂颠倒。 匣浅难羁宝剑锋,玉藏石中也玲珑。 六年前,阿五是为了那张俊颜想为萧子莫立传。而如今,他倒是觉得这公子的丰姿仪态必不是池中之物,将来必有一番作为,着实不该将其传记只收入绝世美男的系列。。。。。。 阿五低头沉思,萧子莫看着那做思考模样的哥们,绝对想不到身为出版书商楷模的这位老兄其实已经在脑中构思起萧子莫身平传记的起承转合了。 “阿五兄,我们许久不见,不如我请客,去山海楼吃点东西吧,慢慢说。” “哦!好啊好啊!阿五一听山海楼,眼睛都亮了。这山海楼是邺城口碑最好的酒楼,菜品齐全,特色是有很多江南名点,关键是价格还很实惠,可谓平民百姓也消费得起的良心酒店。 一进门,山海楼里人声鼎沸。诸位食客谈天说地的,四方宾朋也慕名而来,好不热闹。这家的店小二点菜上菜的技术也是非常高超,这么大的酒楼居然只有两个小二。从早到晚,楼上楼下,端盘子递碗,似乎八臂金刚,一个顶十个。 “哟~~~两位客官,里面有请。”小二搭了一块毛巾在肩上,堆着笑容来迎接。 “阿五兄弟,请!” “请请请,萧兄弟请。” 由小二引着坐到了偏厅的一处厢房中,萧子莫点了几个山海楼的招牌菜,便和阿五天南海北聊起来了。如此多年,再相逢时这位书商居然还记得当年的承诺,这么守信的人,她岂能怠慢? “公子是南方人士?” “哎?为何这样说?”萧子莫夹了块糖醋排骨,说是招待老友,其实她自己吃得最欢。 “我看公子颇喜欢南方菜肴,又姓萧。。。。。。不知道在下猜得对不对?”阿五压低了眉毛颇为神秘地问。 。。。呵呵。。。。萧子莫觉得他姓萧真没必要搞得如此神秘地,虽然是上辈子的姓了、 “嗯,祖上和江南是有渊源的,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萧子莫点的水煮鱼片上来了,垂涎欲滴。以前她都没有好好来这酒楼吃过饭,不知道这里的厨子手艺如此精妙,居然丝毫没有北地的辛辣味,正统清润南方菜的味道。萧子莫大喜,她吃得别提多欢快。 “五兄弟,你吃呀,别客气!别客气!”子莫不明白对面这位仁兄放着美味不尝,高低眉起伏,在思量什么。 “萧兄弟,你如今在哪里落脚呀?” “哦。。。这个。。。投奔了亲戚,在东门附近,呵呵。。。”萧子莫本也没想如此这般遮遮掩掩,可一考虑到他收下的那本高家公子驭女术就一阵心颤。这位阿五兄弟颇为能干,要是告诉他丁点,他大概就能顺藤摸瓜然后推测出的远不止子丑寅卯了。恩恩,低调低调,她可不想今日过后,大街上多了一本畅销书叫“高长恭**二三事”。。。。。。 “哦~~贤弟是邺城人?”阿五看来的确对她很感兴趣。 “啊。。。。。。早年在邺城长大,不过最近几年漂泊在外,这不刚回来嘛。”萧子莫架不住阿五这追根究底的精神,于是叫来一坛花雕。她自认为自己早就成年好多年,花雕算个毛。 萧子莫豪爽地拉上阿五开始喝酒,她在兵营里也早被小乙啦,阿徒纳啦这群人灌得颇有经验了。不是她能喝,其实萧子莫酒量甚差,只是和兵痞们做朋友,你不能喝就是不上道,谁和你称兄道弟呢? 所以,酒量是练出来的。她即使是只有小酌几杯的酒量,不过那架势倒是十成十的海量。 “萧兄弟,你这如此海量,还真是瞧不出来呀!”看萧子莫取了碗来,阿五书商不禁目露赞许之色。 “哈哈,久逢知己千杯少,我们喝个痛快!”萧子莫一干而尽,打算拿出北漠的纯爷们气势让对方先在心理上败下阵来。 “痛快!萧兄弟实在是痛快!!阿五以为贤弟必然出身不凡,怎么看得上与在下这等人做朋友,没想地,如此重情义,干!!”阿五也海量一碗下肚。 萧子莫也喜欢阿五的脾气,两人对饮了几回,这话题也就慢慢从萧子莫身上扯远了。 天南海北,阿五这人非常能聊,而且见多识广。这也让萧子莫有些惊讶,看阿五这人打扮得像是市井之流,没想到还知识颇丰。聊得开心,开始划拳助兴。 萧子莫作弊,可还是连干了好几碗。等买单出去,靠内力撑着也脚步虚浮了。当真是良心酒楼,一点水也没兑吗?。。。。。。 “萧兄弟,我跟你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虚长你几岁,以后萧贤弟便是我义弟了。今后有事,但凡我能帮上忙的,兄弟我那是义不容辞,肝脑涂地呀!愿效犬马之劳报答你今日这上等花雕,哈哈哈哈!!”阿五也红着脸,动摇西晃,说话倒是声如洪钟的,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了。 萧子莫但求阿五不要把他的名字写在畅销艳,史册上就感激不尽了,嗯,打好关系要紧,于是,拱手道:“哈哈,多谢五兄长了,来日有空再叙啊,再叙!!” 挥手与阿五在酒楼告别,萧子莫念着那本以她年轻爹为主角的书,心中不免有些欢喜,绝版的传记,虽说是以**韵事为主体,但是里面一些年轻爹的生平事迹倒也算写得详尽,也算是纪念了。 摸摸胸口,哎?怎么没在怀里? 莫非落下了? 萧子莫一拍脑袋,脑袋嗡嗡响着,又回山海楼包厢里寻找。 一顿好找,书是找回了,不过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起来。邺城山海楼的酒真是佳酿。。。。。。完全不是兵营里她自己偷偷勾兑了白开水的劣酒能够比的。 要不要这么童叟无欺?萧子莫一边踉跄,一边捂着嘴巴,她想吐。 出了大门,正醉酒难受,却低头撞到一个人。 “对不住。。。”萧子莫头也不抬,她想吐。 “四弟?” “啊?大哥?”萧子莫暮然抬头,撞上一双桃花眼。这眉目含情嘴角勾笑手持香扇的不就是她的大哥高孝瑜嘛! 好巧!! “这是。。。长恭?”声线清冷,低回婉转。 萧子莫只见她大哥往旁侧转了一步,身后那人便顿时聚敛了她所有的目光。 喧闹市集,人潮涌动,皆被掩去了光华。 玉冠束发,束腰玄袍。萧子莫只一眼,便怔怔地一个箭步扑上前,她用力地掰着那个人的肩膀,眼睛居然已经湿了:“爹!!” “哎呀四弟!我说你不用总闹这出吧!!”大哥孝瑜看自家四弟那发直的眼神便知道大事不好,忙上去拉开她。可是为时已晚,萧子莫这从小在战场打滚出来的力气岂是高孝瑜这个贵公子可比的,拉也拉不开!只见他家四弟已经红了眼湿了眼眶浑身冒着酒气拼命扯住高湛不放了。 呕~~~~~~~~~~~~ 高孝瑜不去拉扯他的四弟还好,这一拉一扯间,他家四弟居然拽着九叔的玄锦衣衫不放不说,猛一低头把刚才吃的菜肴佳酿都悉数吐了出来。 酒气冲天,还有一股酸酸的说不出来的味道。 那股刺鼻的味道和着高湛身上的寒冷清香,真是百转千回,让人消受不了。。。。。。 一时间,酒肆门口的高孝瑜脸白了,被萧子莫祸害的高湛也完全失了表情。。。。。。 该怒?该笑?还是该一把推开这个向来胡闹的小子? 高湛盯着正埋在他胸口继续狂吐的萧子莫,清浅一笑,如烟飘渺。 暗香 萧子莫捂着脑袋,头生疼。 “公子醒了?”翠娘抢先一步,竖起个枕头让她靠着,喉咙极苦涩,萧子莫揉揉太阳穴,忙不迭嚷嚷:“奶娘,水!水!” 萧子莫平时端着老练沉稳的样子,就身子难受了才会这般和奶娘撒娇,醉酒后唇色绯红,娇艳欲滴,一脸倦怠的模样,着实柔弱无依,楚楚可怜地让人心疼,倒也极其能激发旁人的保护欲来。 九叔也是被这小子的这副模样给蒙迷糊了? 孝琬盯了眼正大口灌水的祸首萧子莫,捏紧掌心,着实隐隐不悦。 九叔高湛的洁癖素来昭著,这小子当街吐了人家一身,居然还能平头正脸地被九叔用车辇亲自送过来,简直狗屎运!! “醒啦~你睡得和死猪一样,大哥说把你搬回家他整条胳膊都快废了,醉酒醉成这样,你还真有能耐!”孝琬一出声,倒吓了萧子莫一跳:“哈?三哥你怎么在我房里?都这么晚了!” 高孝琬一额头青筋,把给子莫喂水的奶娘启开,一把夺过水杯:“我说高长恭,你当我喜欢这么晚来看你这个酒鬼?你在外面和什么狐朋狗友鬼混成这样回家,我不等着你醒,我怕你把明日的事儿都给忘了!!” “哈?明日什么事?”萧子莫一脸小白样。 啪!三哥把水杯拍在案几上。他能忍住没拍在萧子莫那榆木脑袋上也是看他此刻似乎林黛玉般很脆弱所以没下得去手。 “早朝!!明日早上你就要早起上朝!!皇上下了旨让你回京述职,你居然给我连时日都忘记了!”三哥孝琬狮子吼,发火了。 萧子莫只觉得魔音穿脑,嗡地一下两耳鸣叫。 “好了好了,三哥,我记得呢,怎么会忘了!早朝嘛,早朝!我就是昏过去了心里也记得明日早朝呢!三哥,我说真的!!” 萧子莫努力睁着惺忪睡眼,一副日月可鉴的样子让高孝琬牙痒痒:果然忘得一干二净了。。。呵呵。。。他这个弟弟,是完全不走心不长脑还是根本视功名为粪土呢?可以一掌拍过去拍醒他吗?这么不长进的弟弟他可以拍过去拍过去拍过去吗?!! 高孝琬眼角抽动,使了好大劲才忍住没发作。 “三哥~~~我渴。。。。。。”萧子莫翻着白眼,撒娇。 。。。。。。高孝琬直冲颅腔的怒火好像瞬间漏了气,手的动作先于大脑指挥,给萧子莫递上了水。 回过神来,高孝琬发现他该拍死他自己!他在脸红个屁!! “咳,我,我先出去了!明日早朝!你早点休息。你这是第一次上朝,千万别睡过头了。翠娘,我让厨房给长恭煮了点醒酒养胃补元气的汤,你去端过来给四少爷喝,还有盯着他别让他半夜再胡闹!!”说完,高孝琬横了她一眼,一板脸,走了。 切。。。熊孩子,居然真当她三岁大了。 萧子莫懒洋洋趴在床上。 早朝? 她还当真是不想去的。 不过,即使装醉称病,也熬得过今日,熬不过明朝。要不是翠娘和刘先生这样随了她在边塞受苦,她实在过意不去,也许,在那漠北就此戎马一生倒是远离这权谋斗争漩涡的好去处。 萧子莫与二叔高洋最后一次见面,便是在年轻爹的灵堂上。现如今,高洋早登九五之位,明日觐见,不知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罢了,多想无益。萧子莫往半空扔了个枕头,然后还等着软绵绵的羽绒枕头温暖地扑进她怀里。枕头掉落的速度快而猛,萧子莫刚想到什么,就听咚的一声响,脑袋刹那间巨疼无比。。。。。。 哎呦。。。。。。高府的枕头都是玉瓷的,她个傻子。。。她还当是在21世纪? 奶娘刚去端了个汤水,进门就见她的小祖宗捂着额头正拼命流泪。 “啊!公子你怎么了!头上怎么起包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这是要怎么样啊!明早就上朝,天啊天啊!你别动,别动,我给你拿药揉揉!”翠娘三步并作两步飞也似地去帮她找药了。 祸不单行,不知道萧子莫是不是和她二叔八字不合,反正,要上早朝的前夜里,萧子莫的房里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翌日清晨,萧子莫早起。 “噗!四弟,你这造型极好,极好!”大哥高孝瑜第一个看到她,然后开始笑话她。 嗯。。。。。。萧子莫不好意思点点头。翠娘给上了药的额头总算是消肿了,不过红红的一块,还是明显。 “奇怪了,昨日我是费了大力气把你安然带回府里的,今日见你怎么会反而额上红肿了一块,你该不是做梦还和人拼酒,一额头砸了桌角了?哈哈哈。。。。。。” “大,大哥。。。你就别笑我了。。。哎。。。”萧子莫真是悔不迭,她要把自己是被枕头砸肿的事说出来,估计一直能被笑到明年这个时候。 “长恭,你这额头是怎么了!!”几步上前,大手一掰萧子莫的脸。高孝琬眼里心里都是她额前的冰肌上突兀的红斑。 今日,两位哥哥均是仪表堂堂,英伟不凡。毕竟都已封了王,一身宽大曳地官袍,垂袖而立,头戴漆纱笼冠,仪态万千。绯色的锦袍上有刺绣的仙鹤,惟妙惟肖。 “哎呀三哥,没事没事了,我们快走吧。红也红了,没办法了,我就说不小心磕碰了一下,皇上不会怪罪的。” “不行!!”高孝琬一声吼,“你七年戍边,今个儿是第一次朝见,不可如此大意!今时不同往日,多少朝臣的眼睛盯着,再说你也是神武子孙,长房四子,万不可随意!” 。。。。。。萧子莫被说得没了脾气。她上辈子是女汉子,这辈子小时候也就是个私生子,稍大一些就纯爷们得不得了得去当兵了,她真没觉得这么个小小伤疤会有碍观瞻。 “那照着三哥的意思,怎么办?”时间紧迫,莫非让高长恭剪个齐刘海?萧子莫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过来!”高孝琬灵机一动,拉了萧子莫就往内厢房走,东拐西弯,居然是二娘的房间。 “哎呀,孝瑜孝琬,你们干嘛?”宋氏刚起床,就被自家儿子撵到了偏厅。 “母亲早,借母亲的厢房一用,马上就好!”孝瑜笑眯眯地把他母亲隔离到了一边。 孝琬一把把子莫按坐在了宋氏的梳妆台旁,一通乱翻,找到了胭红色的水粉。 就知道二娘会有的!他自个儿的娘亲早就不用这东西了。 “哎呀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孝琬,你别乱动我的胭脂呀!那可是上好的进贡来的货色。。。。。。唉唉?”二娘话没说完,就被大哥拖出去了房外。 高孝琬找到了一支细细的毛笔,沾上胭脂,说:“闭眼!” “哈?”萧子莫完全不明觉厉之中。她在三哥强大的气场之下,终于乖乖闭眼。 细细的毛沾了胭脂柔软地描绘在萧子莫的额头,有些酥痒。 “好了!”高孝琬转了转子莫的肩头,等她睁眼,镜中那张她自己的脸顿添倾国之色。 无他,只因本就绝色的眉眼间多了一朵粉色的花钿,便更加妖娆无双。 。。。一片,两片,三片,描绘精致工整的小花瓣完美地遮盖在了原本发红的伤疤上,如春桃吐蕊,似有隐隐暗香。 “三哥!你确定这样上朝不会让大家把我当个笑话?!” 朝堂 晨间曦光,倾洒万里。 皇宫巍峨,赫墙黛瓦,飞檐斗拱连成一片。上朝的臣子在止车门前便下了轿辇。文昌殿雄浑,外有三层台基,每层数丈高。台基之上是丹陛,丹陛四周角又有石雕须弥座,更有铜龟,铜鹤,铜鼎陈列其上。 朝臣们穿过宫门,便是一片广场,灰白地砖满铺。 旌旗飞展,威严壮阔,绕殿护城河的水引自漳河,河上有七座桥。 中间是蟠龙雕花柱,只有帝皇才可打这里过。而两侧的其余小桥供文武百官通行。 萧子莫一身玄青曳地束腰官袍,跑袖宽大,飘逸飞扬。 乌黑缎发只是束起了些许,用玉簪挽着,而其余缕缕皆垂及腰际。风儿似乎见了这样俊脸也多情娇羞起来,温柔撩起子莫的青丝,流连缱绻,缠绕在其脸侧颈间。 婉**转,融于曦光。只一抹翩跹身影,便袅袅娉娉,让人万千遐想。。。。。。 “长广王殿下,前面那个人是谁哈?和河间王,河南王殿下在一起的,怎么似乎从没见过?”高湛的车辇刚停驻在止车门前,他的随身侍从安瑞就开始叨叨起来。 高湛下了车辇,顺着安瑞的视线,便看到了萧子莫。即便此刻大家都赶着去文昌殿上朝,但已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张生面孔,匆匆赶路还不忘流连侧目。另有与两位王爷关系熟稔的,则借着与河南王河间王请安问好的机会,插科打诨打探起萧子莫的来历了。 “青色官袍。。。莫非是新晋的武将?”安瑞一边给长广王高湛披上玄色毛皮大麾,一边嘀咕。 呵。。。。。。高湛只笑不语。 “不过那削肩细腰的模样要是武将也太。。。。。。啧,殿下,你说他怎么不转过来呀,连背影都这么漂亮,不知道。。。。。。?”安瑞一边给长广王殿下整理官袍,一边眼睛却盯着萧子莫不放,他从小跟着高湛,早这样七嘴八舌惯了。 “安瑞。。。”高湛眼色深沉,拍了拍他这个三心两意的仆从,脸上却并无不悦之色,“你也觉得他好看?” “哎?是啊是啊!这里这么多人,凡是长了眼的都会觉得他好看吧!”安瑞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于是立马补上,“自然,这个要论俊美无双,当然是长广王殿下第一啦~谁能和我家王爷您比呢!嗯,纵然河间王和河南王殿下也是难得的英姿,可还是比不上殿下您呀!嘿嘿。。。”安瑞向来深知高湛的心意,见自家主子也在观望那个正逐渐走远的身影且并未生气,便接着说,“不过此人虽不知什么来头,可站在两位长房王爷身边却依然丝毫不逊色,甚至有些盖过殿下们的风华。。。。。。不不不,他和两位王爷不太一样,要是用诗文来形容,那自然不是什么英伟绝伦了,嗯。。。这个怎么说才好呢?” 安瑞犯了愁,书到用时方恨少。他为何平时不跟着长广王殿下多读些书呢,也不必此刻如此犯难。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高湛轻吟。 “啊!!就是这个!殿下说得极妙!”安瑞两眼放光,长广王已不理他兀自上朝去了。 留下安瑞一人,他挠挠脑袋,像又悟到了什么:“哎?不对呀,这是形容心中思慕之女子的诗句吧~殿下真是的,看我学识不好,就诓我。。。。。。”一边不满地念叨,一边差遣轿夫把轿辇抬了回去。 大殿之上,文宣帝高洋坐于楠木宝座上。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丞相杨愔立于文官之首。 “臣高长恭,拜见吾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萧子莫朝堂之上行君臣之礼。 四下朝臣本就对这个年轻人甚是好奇,一听萧子莫自报姓名,一下交头接耳皆议论纷纷:原来是文襄四子!难怪,难怪! “哦~~我还道这文昌殿上何时多了这么位英姿卓绝俏儿郎,原来是长恭侄儿啊!!哈哈哈,杨愔杨愔,你看我这侄儿是不是容貌甚佳呀~”高洋捋了捋胡子一笑,朝堂上的大臣们也闹哄哄。 “陛下,四殿下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容姿卓绝,与文襄皇帝当年英姿不遑多让。”杨愔笑眯眯的,与二叔高洋如传闻般关系甚笃。而二叔自登基以来的勤政也与这位杨丞相的励精图治息息相关。 “嗯!我长恭侄儿戍边七年着实大功一桩!来来来,起来起来!”高洋亲自踱步下来,竟弯了腰,搀扶起了萧子莫。 甫一对上那双阴骘的眼睛,萧子莫居然发现高洋眼中闪电般擦过的一阵贪婪之色。猛地心一惊,下意识就抽出了手。高洋也猛然反应过来,冷笑后却是笑呵呵着故作不经心地说:“原以为长恭侄儿在边塞吃了不少苦,还忧虑是否会心生埋怨,今日里瞧见长恭这般倾国之姿容,朕这心里倒感慨万千了。莫非这塞北之地还是养人的地方?不然我这侄儿怎会愈发绝色?哈哈哈哈。。。。。。改日,朕也要去这边塞多呆些时日,众爱卿以为如何呀?” 哈哈哈哈。。。文武百官皆开怀大笑。 河间王高孝琬脸上虽也挂着笑容,实则捏紧了拳头,不禁担心起来。他图着好玩给四弟上了梅花妆,现在这般境况,倒还是让长恭毁了容来才好。 “陛下,慕容将军早早就上呈了奏折说,四殿下在其军中身先士卒,杀敌果敢英勇,几场大小战役履立军功,今个儿回朝,皇上理应好好犒劳。”杨丞相还是早些年的模样,小个子老头一个。说话的时候眼神贼精地一瞥一瞥。 “嗯,对对,杨相说得极是!高长恭听封!” “臣在!” “高长恭,英勇善战,行皇子戍边之职,屡建功勋,现封为乐城开国公,食邑八百户!钦此!” “谢皇上隆恩!”萧子莫谢恩。 。。。。。。萧子莫自己不觉得什么,倒是高孝琬和高孝瑜面面相觑。 为什么只是封了公侯,他们两个七年前就封了王,四弟虽说是庶出子,可是劳苦功高,怎不见半点要封王的意思? 羽林 “皇上。。。”高孝琬出列欲说些什么,孝瑜拉了拉他。 不过孝琬脾气冲,早已让高洋注意到了他那边。 “哦~河间王呀,你有何事要奏?” “皇上,我四弟七年戍边,出生入死。现封了公侯固然荣耀,但我四弟才华横溢,臣望皇上能知才惜才,给我四弟谋个好差事。一来四弟才华不至辱没,二来也彰显皇上您爱才之心。” 高孝琬本意是想提醒二叔,现下这封赏实在太微薄,且无封王之举,明显有失偏颇。而大哥孝瑜制止之举倒也让高孝琬收敛了一下脾气,能让长恭回邺城已属不易,其他之事也不可操之过急。于是,便想此刻虽不封王,但若能提个军中的将领职务,那也是实打实的官阶,比什么公侯的虚位好。 “嗯?”高洋眼中精光一闪,:“是是,河间王所言极是!你看朕都糊涂了。。。。。。那这样,朕再封长恭侄儿为大内羽林军骑都尉,统领禁宫护卫之职!如何?” 哈?高洋话一出口,萧子莫与高孝琬均一脸诧异。 高长恭还做过大内羽林军统领?萧子莫表示完全不知道这个事情。。。。。。 “皇。。。皇上。。。”高孝琬和杨愔皆面露难色。高孝琬是想为他家四弟求个军中要职,可绝对不是一天大多数时间都要守在禁宫内的骑都尉! 而杨愔也满是震愕之色,想让高洋收回成命。 哪知高洋龙袍一甩,表示自己旨意已定,萧子莫于是只能谢恩领命。 高湛不语,只盯着萧子莫额前的花钿微微出神。那花钿描绘得惟妙惟肖,如吐芬芳。 “九弟,九弟?你看什么呢?下了朝与我对弈一局,别忘了!”高洋下朝前这么叮嘱着。 “是,皇上!”高湛领命。 看高湛那刚回魂的模样,高洋又侧转着身子顺着他九弟的目光望去。 “嗯~九弟这也是看长恭侄儿额上的花钿觉得妙哉?”高洋临下朝了突然这样说道,于是诸位朝臣的目光又聚焦到了萧子莫身上。 子莫大汗。。。。。。 “呵呵,这花钿倒是寻常,不过配着长恭那眉眼,倒是比那南朝刘宋家额前落英的公主梅妆更多了几分出尘的味道。。。。。。”高湛声线低沉,却在大殿上如缓拨丝弦,声音撩动人心,异常婉转。 。。。。。。“嗯!长广王殿下所言甚是!!绝色!出尘绝色!!哈哈哈哈,九弟甚少夸赞他人,倒是对长恭侄儿青眼有加呀!这英雄惜英雄,美人自然也惜美人了!哈哈哈哈!!我高家真是人才辈出!” “天佑我大齐,自然人才辈出!吾皇万福”众大臣跪送高洋龙骧虎步下了朝堂。 高洋的笑声让萧子莫浑身鸡皮。 一抬头,就看到那张酷似她年轻爹的脸。高湛此刻也在看她,对视间竟突然微微勾笑,萧子莫不禁猛地低头。不知道是不是实在和爹太像了,心中居然会起了异样。 想到她酒后失态都已经第二次,不禁脸上一阵烧红,她改天一定要亲自登门向九叔道歉。 “四弟,我们走了!”大哥孝瑜一把拉起她的手直直就往外走。 孝琬居然还落后了一步,连忙追上去:“大哥,你走那么快干嘛!” “我现在可是有个以绝色让大齐朝堂上下皆为之倾倒的四弟呀,当然拉得紧啦~~~~~~~沾沾光,让大哥我沾沾光~~~~~~~~~哈哈哈”说完,大哥把她的手拉得更紧,一边得意地大笑。 “大哥!你少胡说!!”这句话是萧子莫和高孝琬一起吼出来的。 夜。 高府大宅。 萧子莫的房里有奶娘在缝衣裳,还有刘管先生挑灯夜读。在子莫眼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公子,明个起要去禁宫述职?”翠娘手里的针线活是给子莫做的新衣服,而刘先生一边看书一边还在品着小酒,津津有味。 “是,皇上的旨意都下来了,怎能不去?” “哎。。。。。。这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是个妇道人家,不过都觉得怎么可以让公子你去守什么内廷。简直。。。委屈我家公子呀!!”翠娘眼睛一翻,抬起脚轻轻蹿了刘先生一下,“我说你作为先生,也给公子想想办法呀!就知道喝喝喝!” 刘先生放下酒杯,皱着眉头看了眼对面撒泼的翠娘,说:“当今皇上能让我们公子执掌羽林军,也算是知人善用。三千羽林卫,各个都是宗室子弟,亲卫精兵,你个婆娘,不要瞎嚷嚷!” “哎呀!你皮痒!!我说你个老酒鬼。。。。。。”翠娘一跺脚又闹上了。 萧子莫倒也觉得刘先生说得有理。没想到二叔居然把禁军的统领权交给她。若说打发她去塞北的确是对她生了嫌隙,那今日之举,该是说二叔这是有意试探她? 当年爹被刺一事,她的确最疑的便是他。可如今若还说她有意想查明此事或是对二叔这个大齐开国君主有不臣之心,那也太高看她萧子莫了。 二叔这八年来调兵遣将,甚至几次御驾亲征,南征北战后扩了北齐的疆域,且施仁政于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可说新朝新政甚得民心。 先不说他上位的手段是否磊落,就说前些年高洋能在爹面前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只为时机成熟后能一击取胜一剑封喉的狠辣果决,二叔高洋的确是个天才!天赋异禀且又偏执坚韧的天才。 萧子莫在他面前露了点恨意,便被发配了七年边塞。对一个才九岁的孩童尚且如此,此人心性可见一斑。若不是当年他夺得大位的时机太过蹊跷,朝野上下颇有风言风语让他对长房子嗣颇有忌惮,萧子莫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 原以为回京后,恩师斛律将军便会上呈奏章让她去南方军中任职,远离这龙潭虎穴。可没想恩师因为南朝刘宋皇族的邀请竟去了建业,上书呈表一事倒耽搁了。 斛律将军自然明白萧子莫此番回邺城后的处境,已让人捎了书信过来,让她一定要万事忍耐。 忍!不忍难道她还能反了不成?她师傅真是多虑了!萧子莫烧了那封信,无奈笑笑,回屋睡觉。 操练 第二天清晨,鸡还在鸡舍里睡觉。 萧子莫到了皇宫禁苑铜雀园报到。这铜雀园就是铜雀,金虎,冰井三台所在之地,禁苑之内有武器库,马厩,粮仓,也是皇帝禁军的大本营。 进入设于金虎台内的羽林监,萧子莫佩羽林卫的腰牌,环视一周,便有一中年男子身着羽林盔胄走来向她行礼:“小人羽林卫校尉史进,想必大人便是皇上新任的骑都尉高大人吧!” “正是!长恭见过史校尉。”萧子莫作揖。 屋内其余几人一听这正是前日名动朝堂的文襄四子,不禁都瞩目过来,也纷纷作揖行礼:“见过四殿下。” “诸位大人多礼,长恭初来乍到,望各位同僚日后多多相帮。”萧子莫微笑,恭敬回礼。 史进本就觉得萧子莫长相阴柔,于是并未真的看在眼里,现又看她态度谦卑便放下心来,寻思着这小皇子也就是仗着美貌,讨了皇帝的喜欢,让其来内廷奉个职务养尊处优的。只要自己好吃好喝供着,自然不会动摇他这个校尉的实权。 羽林卫的前任都尉因犯了玩忽职守之罪,使得宫内被连续盗走了几件珍宝又追回无果而被陛下关进了天牢。他这个二把手顶了头头的位置来做也已大半年。昨个儿皇上下旨派这么个乳臭未干的绣花枕头皇子皇孙来,史进还大为不悦。不过,现在见了这个前朝后廷都议论纷纷的高长恭,他倒安下心来。 于是,第一日,萧子莫身为羽林卫骑都尉,在自个儿的案台前阅览了一整天的卷宗。 第二日,还是阅览卷宗。 一连三日,萧子莫都感到自己其实到的是大理寺或者翰林院,做了一名小秘书。这几日,她也看出了眉目,史进见她年纪不大且弱质模样,并不愿真正让她统领羽林卫。这些倒也无妨,不过她在卷宗里倒看出了些东西。 “四弟,羽林卫的职务可还好?”高孝琬觉得他宝贝弟弟神色倦怠。 “好!好!我看我其实天天日上三竿去晃一圈就可回来了。” “那甚好呀!四弟你明日就回家来吃午膳吧!”三哥开心极了。 。。。。。。萧子莫叹了口气,她三哥这个清闲王爷,平日除了例行上朝,的确无灾无难每月就有大笔俸禄入账。 “三哥,羽林卫守卫如此严密,宫廷之内为何屡屡就遭了贼了?那个前任骑都尉林肖如便是为了这事,进了天牢吧?” “哦?四弟连这事都知道了?”大哥孝瑜今晚很难得回来了。他学得了年轻爹的精髓,多流连风月场所,晚上很少在家。 “嗯,哥哥们知晓此事否?” “这贼呀,估计是长了翅膀!”孝瑜叼着一根鱼骨头,懒懒地神秘一笑。 “哈?” “林肖如都尉也是倒霉,做了三年羽林骑统帅,栽在一个飞贼手上。皇上无处迁怒,只能让他下牢了。”大哥凤眼微挑,衣襟半敞,不知道在别处是否也是这副模样。啧,难怪二娘一看他回家就嚷嚷着要把他绑起来,不许他再到处去勾搭小姑娘。 “四弟,你上任才三天,可别自己去找事!”孝琬担心地看了子莫一眼,“史进那个人我也有所耳闻,如今羽林卫的大小头目差不多皆是他的亲信,你不去折腾,他借十个胆子也不敢惹你,这不正好?” 萧子莫觉得寻常情况下,是这个理。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可问题是,那坐于龙椅上的二叔高洋是否也是这样偏袒她的?但毕竟羽林卫的统帅名义上可是她,若真是飞贼消停了俩月又回来了,到时候,史进可不会乖乖帮她这个头去蹲大牢吧。。。。。。 第四日,萧子莫早于史进进了位于禁苑的禁军操练场上方的铜雀台。 铜雀台下的沙场便是宫廷禁军操练之地。 才刚至卯时,旷地上皆是拿着各色武器对练的羽林兵士。春寒还未褪去,这些禁宫精锐倒是各个都龙精虎猛褪了上身衣衫,手持刀剑,不敢有一丝怠慢,真刀实枪过招起来竟是招招实战。 嗯。。。。。。史进倒也不是个碌碌之辈。 不过校尉已经是他能升迁的官位极致。萧子莫仔仔细细翻了这人的档案,他出身不够,别说林肖如,就算是很多羽林卫的小队队长,也比他出身好了一截。在这个还没有科举制度,仕途未来都看出身门第的年代,史进会憋了口气,当她是花架子凉在一旁也算是正常的心理。 好不容易上司犯错被拉去下大狱了,他虽没升个一官半职,但是实权在握,又有能耐镇得住下级,能力方面也让皇帝满意,的确是终于出了一口鸟气,任谁都不想再处处受制于人了。 萧子莫沉思着就这样信步下了铜雀台,径直走向操练场地。 “谁!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羽林卫禁地!!” 一道寒光倏然抵向她的颈间,萧子莫身形微闪,轻巧避开了那道锋芒。攻来之人本也没想真劈过去,只是此地为禁军专用场地,闲杂人等一概不能进入。一看是生面孔,便不能任其闲庭信步在这里瞎晃悠,只想持剑威吓一下,最多让来人认清此地不可轻易进入,倒也没想真伤他分毫。可如此近的距离,向来以快剑三招定乾坤的羽林卫副队长熊三儿居然一招未将对方制住,反而扑了个空,这倒是大事件。 刚才还在挥汗如雨对练着的兵士们纷纷停下动作,都朝这边看来。 持剑的兵士皱着眉头怒目圆瞪,怔怔瞧着萧子莫。待他看清将他一招快如流星的剑招轻易化解的是个美貌甚过女子百倍的少年郎,心头一惊后更加满腔不爽。 这人是谁?长得和个娘们一样都敢大模大样晃到这里来了!!简直耻辱!!他熊三儿也是羽林卫的老人了,他的那些对头和新兵都四下紧紧盯着他呢!! 手里握了握持剑,他也没问萧子莫是谁,只是觉得现下的境地一定要先把这个一脸淡定根本没怎么把他放眼里的嚣张小子摆平,不然,作为前任的林都尉一手提拔上来的他更加没有在如今的羽林军中继续存在下去的位置了。 提起步子,长满腱子肉的臂膀提起利剑一跃而起就朝萧子莫攻去。 “熊三儿!你等等!!”和他对练的那个男人使了一手流星锤,叫陈魏然。见同伴这个样子,就知道熊三儿的狗脾气又上来了。还没问清来人是谁,就急于争锋,熊三儿他可真是不愧为熊瞎子的称号,见谁惹他就和谁急。 一看有好戏看,周围的羽林卫也纷纷提了武器围拢过来。熊三儿和陈魏然都是林都尉的左右手,在前任都尉入狱后,并不服气史校尉,明里暗里遭排挤也是常事。现今能进入这个禁苑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平常老百姓,熊三儿威吓人家不成反而失手被下了面子,呵呵,这下可是好戏开场。打趴了谁那都莫要紧,他们只管看好戏。 来人身子轻灵,的确是个练家子,不过看他那个纤弱身板,持扇吟诗作对才是这等美艳人儿该做的雅事,闯入操练场还和熊瞎子这般斗殴起来,估计下场够呛。。。。。。 呵呵,看这身行头,一身月白束腰长袍,虽不是官袍,但也绝对是个富贵子弟。能进得了内廷的哪个是平头老百姓?熊瞎子就是熊瞎子,他要是真伤了这人,也是活该!他们本就与他不是一个阵营的,事后让人抓了也是大快人心呀! “陈大哥,熊哥这样可不行!!羽林卫职责在身不假,不过还未问清对方来路就。。。。。。”和陈魏然商量的是熊三儿那组的兵士,羽林卫有二十队,每队四十余人。除去排班今早要巡卫宫廷的八个小队,其他兵士都在这个操场上。 此刻黑压压的聚拢在中央场地围观二人打斗的大部分人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只有陈魏然和熊三儿的手下兄弟皆面露忧色。 熊三儿剑法狠辣,路数简单却招招夺命。现下也是被逼红了眼睛,使着蛮力真拿来人当私闯禁宫的不轨之人想拿下。而那个美得让人怀疑是不是男人的擅闯者,也不辩解,就这样不紧不慢见招拆招能避就避,避不开就使寸劲儿将熊三的快剑化于无形。这人没使任何兵器,只是身形翻越凌空跃起踢开了身形彪壮的熊三数丈远,竟然渐渐让持剑的熊三儿落了下风。 “熊瞎子,你他娘的被个女人似的家伙压着打,哈哈哈,赶紧收拾包袱给爷爷滚蛋吧!!怪不得林肖如在的时候月月进飞贼,一个娘们你都对付不了,你也真够长脸的哈哈哈哈哈哈!!!” “熊瞎子喂,你赶紧投降了领了这个月俸就出宫养老吧!!哈哈哈,反正你们的林都尉是出不了这个天牢了,你也别盼着以后还能升官发财了,哎,认命吧你哎!!” 不怀好意的一群人七嘴八舌嚷嚷着,熊三儿本就性子急,哪里经得住这番嘲弄,一想到林肖如被押下狱后自己和兄弟们所受的委屈,便更加怒火攻心。守卫宫廷居然只能被排到远离皇帝朝堂的偏远位置,要么是太监宫女们如厕的地方附近,要么是冷宫,熊三儿怄气得几次都想找人拼命! 他这一发作,于是就成了找萧子莫拼命。 “呀呀呀呀呀!!!!!!!!!!!!”熊三儿扔了长剑,抡起武器架上的两把板斧,真是好像一头发怒的熊。 “熊三哥!住手!!”陈魏然大喝一声,跳出人群,用流星锤挡住了熊三的一板斧。熊三的快剑三式是他后来拜师学的,羽林卫到底身侍皇家,形象也很重要,所以长剑成了熊三的惯用武器。不过其实,这个家伙每每发怒的时候更喜欢使板斧,他是绿林出身,机缘巧合被林肖如收为己用以后就改了籍贯身份了,这才能跟着林肖如在宫中谋个职务。此刻,他狂性大发,于是又拿出了当初立山为匪,抡板斧拦路称王之势了。。。。。。 “别拦着我!!让我砍了这个小子再说!!” 那个大汉满脸血红,萧子莫看了看那把斧子与流星锤相接的地方都瞬间迸出了火星,便知这家伙前面舞着长剑花俏有余而又灵活不足的不协调感在哪里了。怕是为了羽林卫的美观度才选了和自己完全不衬的长剑吧,这种一身蛮力的家伙,的确板斧之类的更合适。 “哦~~~~~~~陈队,你可千万别插手~~~~~~~~~这个熊瞎子他今天要是打不趴那个美人儿,他以后的称号就是狗熊三,哈哈哈,枉费爹娘给的那个五大三粗的身板!!让他打,让他打!!他不是天天吹着牛说他多么身手了得嘛~~~~~~~~~!” “陈魏然,你给我闪开!!私闯禁军操练场,哪怕是皇亲贵族都罪同刺探军情,我等羽林卫有权当场拿下,我管这个小子是何等人物!!今天我不拿下他,我今后如何自处,何谈救出林都尉!!” 看来,林肖如的亲信班子就只有这个熊三儿,陈魏然和他们手下的几十号兵士。萧子莫转头再看看正在挑事儿的火上浇油的男人。那人有两撇小胡子,赤膊的上身,精精瘦瘦排骨状。萧子莫没理正被同伴拦在身后几欲发狂的熊三儿,足下点地,身形飞驰一晃眼到了围观兵士边。 还没等看好戏的一干羽林军回过神,萧子莫又跃离了他们数步远,拿起手里的羽林军腰牌:“羽林卫陆队长,李子魁。” 闻言,那个条条肋骨分明露出的精瘦男人头一低,才发现自己的腰牌居然已经到了别人手里。 。。。。。。羽林卫被人就这样轻松摸了腰牌。。。。。。他刚才还在耻笑着熊三儿败了下风的嘴脸瞬间阴沉得好像罗刹一般。 “弟兄们。。。没听到熊三儿说了,私闯禁军操练场就是皇室子弟也是重罪。。。给我上,让这个小子尝尝我们羽林卫到底是不是吃干饭的!!” 这人一声令下,本来壁上观的黑压压的一大群羽林卫兵士瞬间都举起了手里的兵器,卯足了架势,向萧子莫背后包围开去。 这些应该都是史校尉的班底了,人数众多,第六队的队长一声招呼,冲上前来的居然有整个操练场上的总人数的三分之一之多。史进的人比起刚才的熊三儿,身手不太够看,不过胜在数量。几个回合下来,萧子莫倒有了第一次上战场被敌方骑兵团团围住的感觉了。 呵呵。。。。。。要不她挑个兵器真和他们练练? “都让开!” 那个排骨男一声令下,铺天盖地撒来一张渔网。 萧子莫愣了一下赶紧侧卧一滚,滚出了渔网覆地的地方。本来只想试试虚实,没想到还有这种机关阵法上场,哎呀。。。。。。早知道应该蒙个面穿身黑衣再过来了。 她从地上跃然而起,低下头,果然一身洁白的长袍沾上了泥土的印子。奶娘要骂的。。。。。。 飞贼 这个渔网阵在李子魁的掌阵指挥下,由十六人组成一阵,每四人拉住一块渔网。或横或竖,或斜或平,不断交换,变幻无穷,极难抵挡!好个精妙的阵法! 萧子莫平日里自以为她从小受本朝第一高手斛律将军的启蒙提点,又在外傅之年便身先士卒每每在沙场中冲锋陷阵。一场场厮杀,以命相搏,几次游走在鬼门关边缘,于是成就了她今日徒手面对数千羽林卫眼都不眨一下的自信和胆量。在战场上历练久了,她也竟骄纵久了,渐渐对自己自视甚高了起来,此趟前来一不带兵器,二没佩禁军腰牌,而对眼下此情景,终于发现骄兵必败的道理了。。。。。。 若要鱼死网破定要拼个输赢,也未必不可,但这违了她此趟前来的初衷。此阵根据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演化而来,渔网用金银线编织而成,每个网**织之处又有磁石相缚,一般刀剑万破不了其分毫。对付此阵,有把削铁如泥的玄铁剑就可事半功倍,破这个阵法于顷刻间。不过,若手中没有这么把神兵利器,她要破阵。。。。。。 趁着两张大网从不同方向交叠而来,萧子莫俯身就地一滚,抓起一把黄沙,翻转起身后趁施阵之人毫无防备之际,尽将手中之沙朝拉网之人的眼睛扬去。 布渔网阵最讲究四网配合巧妙,施阵之人步伐攻势要默契统一,切不可自乱阵脚才好。渔网中安有磁石是为了防止陷入阵中的猎物从其中掷飞刀暗器,她没有飞到暗器,可谁说还不能从中扬黄沙迷眼睛? 萧子莫下一秒便趁势用轻功轻松跃出这网阵,击倒前排拉网之人数名,足下一点这金银交织之网,便一个翻身用锁喉拿住了掌阵的李子魁。 一时之间,校练场上的这个面如皎月身似流风的少年才让一干羽林卫真正如临大敌。 “哎哎哎~~~住手!!住手住手!!”千钧一发之际,有一个人风风火火三步并作两步最后竟是一股脑如同滚着冲下铜雀台朝这边飞奔而来。 近了,众人一看着赶来之人不就是羽林卫校尉史进史大人。 “史,史校尉?你来得正好,此狂徒弟胆大包天,竟敢私闯。。。。。。”一个兵士上前指着萧子莫一顿历数罪状,但还没说完,便被史进一脚蹿在地上。 “长恭殿下。。。不不,高大人,高都尉!小人前些几日不知是何处怠慢了大人您,今个儿大人您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自己来这操练场看,看诸位兄弟操练了。。。。。。?”史进看着萧子莫一手扣着李子魁的脖子无放开之意,便赶紧朝这第六队队长排骨男使了个眼色。 李子魁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前几日皇帝陛下是新任命了一名骑都尉,还听说是刚从北塞戍边回来的文襄皇帝的四子。竟。。。竟是此人?! 心领神会后才反映过来他这是太岁头上动土了,不免神色慌张起来:“长恭殿下。。。高都尉?。。。这这这,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自家人不识自家人!!您,您要是有事吩咐属下便是,何故这样劳烦您亲自来这里呢,还害得兄弟们冒犯了大人。。。该死!着实该死!!”李队长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猜得到来人非富即贵,可万没猜到这面如冠玉的唇红齿白的绝美少年竟是刚上任三日的顶头上司,赶忙收了一身煞气见风使舵起来! 而愣在一旁的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的熊三儿陈魏然等人,此刻也是满脸震愕。 这人便是皇上新委任的羽林卫骑都尉? 真是人不可貌相。。。。。。英雄出少年啊! “大人,李队长他都认错了,您看。。。”史进看着憋了一脸通红的李子魁,这才开始后悔太小瞧了这个高长恭。 竟这样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今日之后,恐怕这新任骑都尉的高超身手和不凡气魄早已印在这满场羽林军的心里,压了他史进好几头!哎!罢了! “高大人,小人日前多有怠慢,望大人海涵!!”史进也是体恤下属之人,若不是他刻意让萧子莫在羽林监看了三天的卷宗,还没把新上司介绍给兵士们,何来现在的这番恶斗!! 遇到这么个手段骁悍且不按常理出牌的上司,他史进认栽! 抱拳弯腰,史进难掩愧疚之色要向萧子莫行跪拜之礼,萧子莫也看出这人虽心胸狭窄不过倒也是个讲义气的人。 “史大人,请起请起!”萧子莫松开了挟持着李子魁的手,双手搀住史进,“校尉大人,你严重了!我只是和诸位兄弟趁着脸生之时试试身手,日后也便于我更好司羽林卫骑都尉之职。李队长,诸位兄弟,长恭今日多有冒犯了!” 萧子莫一拱手,初升之晨曦为她微渡上了金润光芒,垂腰漆墨长发,几缕拂面,却为这张如仙容颜添上不容拂逆之威严。 “拜见高都尉!属下无礼!望殿下海涵!!”方才还怔怔观望形式的一众羽林卫精锐瞬间整齐地拜倒了一片。 绝色少年长身而立,气宇轩昂,众将士恭敬行礼,一片拜服。 这样大闹了一番之后,萧子莫回家被奶娘数落了一顿。说她把白衣服穿得和熊打架了一般,然后自然是不好洗啦噼里啪啦念叨了大半天。萧子莫那是只用过肥皂,不会造肥皂,不然,捏块出来就不用这样。。。遗憾。。。 自此,萧子莫算是英姿飒爽在禁军中露了一把脸,既没因为这张脸让下属小看了,史进也不敢把她当摆设了。 史进与他的一帮亲信对萧子莫忌惮三分,这些天倒是陈魏然和熊三儿对她紧追不舍的,她走到哪里,这两个人就跟到哪里。 牢狱内的林肖如需要有人搭救一把,于是熊三儿等人认为高长恭就是那天降奇兵。 “大人,您真要听我说呀,林都尉他是被冤枉的!” “哎。。。熊副队,你从晌午跟到现在,念叨来念叨去就这两句,真是快赶上我家翠娘了!” “哎?大人的夫人也知道我们林大人的冤屈?”一脸憨憨的大汉满脸疑惑。 ”错!翠娘是我奶娘,她最大的毛病就是唠叨!!“ 噗。。。。。。一直和熊三儿一样跟在萧子莫身后,却沉默不语的陈魏然不禁哂笑。 “啧,陈魏然!你笑神马笑!还不帮我说话。。。。。。说说呀!你不是一向嘴皮子比我麻利吗?!”熊三儿急了。 “长恭殿下。”陈魏然恭敬一拜,“其实林大人之事的确与殿下真无大关系。林大人入狱已逾半载,平日里也就我们这帮兄弟还念着他,其他人,史大人拉着大家一起升官发财的也真记不起前不久宫廷之内屡屡出现的飞贼了。” 萧子莫见这陈魏然意有所指,看了看羽林监周围过往的巡逻兵士,笑道:“陈队,熊副队,你们二位今日还要巡班,长恭这看更吃饭的人也眼瞅着要回家了。。。。。。这样,明日山海楼,长恭做东,请两位务必赏光。前几日在校练场有意隐瞒身份,就当赔不是了。” “不敢不敢,大人美意,小人却之不恭。”陈魏然绝顶聪明,与萧子莫约了时间,便离开了。 “公子公子,还是上二搂右手边上的那个包房,酒菜已经备下了。”店小二已经记得她了,这眼力劲。 同一个酒楼,同一个房间,这次,从阿五换成了熊三儿与陈魏然两人。 这二人如约而至。 萧子莫果断又点了她心心念念的南方菜肴,这次没敢点什么花雕女儿红,黄酒!黄酒就可以了。。。。。。 “大人,我熊三儿是粗人!讲不来什么客套话!那天我带头为难你,冲你喊打喊杀,这要是小心眼的人啊肯定就伺机报复了。而今个儿大人您还请喝酒,这气量我熊三儿佩服!不像史。。。不像某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我这粗人刚开始以为你一脸女。。。不是,是才貌双全的,还真没想到大人你这么豪气的!!干!” 海饮了一大碗酒,萧子莫小酌了一口,她汗颜,幸亏是黄酒。 “当日之事我也是有意为之,不怪熊副队,不过,长恭虽无救林大人的良策,对失盗的事倒很有兴趣。 “长恭殿下有兴趣哎,这事儿说来一头晦气!”一拍桌子,熊三儿借着酒劲说起前因后果。 。。。。。。 “林大人也是内廷之内数一数二的高手,当真奈何不了那个飞贼?” “说来也奇了,那飞贼会妖术,如果不是这样,我们这些禁卫军虽说不如长恭殿下如此身手了得,但严防死守,怎么会每每让那毛贼拂了我们的羽林卫的面子!” “妖术?” 熊三儿又抿了口酒,一拍桌子正要说得眉飞色舞,要不是陈魏然看他这般趁着酒劲已经颠三倒四起来便抢了他的话,估计萧子莫要被脸红脖子粗的熊三儿的唾沫星子喷死。 “这飞贼来时,必然先升腾起来一团鬼火,我们起初那也被吓得不轻,可宫内失窃后,陛下大怒,我们便不敢再胆怯,等那鬼火再出现,当然一股脑冲了上去了!”陈队说道这里也怒不可遏。 “中计了?”萧子莫吃了一口水煮鱼,那酸爽!! “殿下知道?” “猜得。” “是,这鬼火大概燃了半柱香的时辰便消失了,内廷再次失窃。。。。。。” “接着第三次,你们朝着鬼火飘来的源头寻去,果不其然再次遭窃。” 。。。。。。熊三儿红着脸盯盯陈魏然,两人尴尬点头:“殿下果然智谋过人,小人真是佩服!” “不必,我只是照着正常的剧情推测,要说看出其中什么门道,那还真没有。” “这第四第五次,我们分散了守卫巡防在各个宫殿之间,以为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结果。。。太武西堂,东堂和库房均遭了贼,守卫均被击杀,等大部队去支援,已经。。。。。。” 熊三儿一捏拳头,眼珠子瞪得牛大。 “看来这飞贼不是一个人。。。。。。他们到底找的是什么?” “不知!如果知道,我们又何必如此被动!”陈魏然一脸无奈。 “是嘛。。。。。。那丢的又是些什么呢?” 忘形 “咳咳。。。”陈魏然神秘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明明是包房内,居然还搞得像是有人偷听一样,凑近萧子莫说,“都是陛下收藏的玉器和前朝的古玩,不过最奇怪的是明明更值钱的金银器在库房内也有一大堆,但是那些贼似乎连摸都没摸一下呢。” “。。。。。。这么说,其实不是求财了。。。。。。”萧子莫抿了口酒,淡淡地说。 自然,如若是求财,这的确大费周章了些。 “陛下当时限我们三个月之内务必要找到贼人的老窝,找回失窃之物,但是。。。。。。皇家遭贼还查无所获,林大人一人挑了所有的罪责,被陛下押入天牢。我们后来也几次三番和史进说要追查下去,不能这样白白让林大人含冤,可是。。。。。。”熊三儿拍着大腿又喝了一大碗酒。 “这案子已经发生了大半年,就目前的这些蛛丝马迹,是很难找到那些贼人的线索了。”萧子莫实话实说。 “那依着大人的意思,我们林大人是含冤莫白要把牢底坐穿了?”大汉揪心地问。 “这也不一定,事情要有进展,就得等着他们重新出来犯案。” 。。。。。。“大人,这事若是别人碰到了,避都避不及。如若那些贼人再次得手,到时候牵连的可是自己。。。。。。殿下居然还盼着那些飞贼再次出现,就冲这点,请受陈某人一拜!”陈魏然直起身子恭敬作揖。 “陈队长多礼了,请坐下再说。”萧子莫也就这么一想,那些飞贼是否还会出现可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不过,既然她现在在骑都尉的位置上,未雨绸缪也是好的。 “陈队和熊副队可曾想过,为何飞贼最近数月都不出现了?”萧子莫给自己泡了盏清茶,酒足饭饱喝口茶。 “高大人,实不相瞒,我们几个兄弟也和大人一样是疑过史进的。。。。。。不过,我倒是可以很确定地说,史进的确是在这件事情中捞到了好处,可是,招贼入宫行窃的事情他做不出来,也着实没有这个胆量去做。几次失窃事件中被杀的羽林卫里还有他的亲表弟,史进这人的确两眼都是前程利益,不过还是讲义气的,不然,羽林卫的新晋兵士也不会被他笼络了一大半。”陈魏然很笃定地说。 “如此说来,我便不用把时间花在这位史大人身上了。。。。。。”萧子莫淡淡看了眼窗外。 “大人,小人心有疑惑不知道可否一问?”陈魏然道。 “说。” “大人你出身尊贵,如果史大人贡着您在高位不用大人您亲自操劳也是美事一桩,为何大人你还偏要。。。。。。而且属下看得出大人似乎对失盗一事的确颇为上心。” “嗯。我这人有个毛病。无事可做就浑身不自在,你说我出身高贵,其实我这些年可能还没两位过得锦衣玉食些。这风餐露宿惯了,一下子被人贡着养着不干些事情我就没精神犯困,哈哈哈,你们就当我多管闲事吧!” “不不不不,殿下你年纪小小就戍边北漠的事情属下们也有所耳闻,当真是佩服至极,也只能说自叹弗如英雄出少年!文襄皇帝生前经韬纬略,如今殿下您也是不辱帝皇家的风范 。着实是我大齐的福气呀!!”陈魏然又行礼。 这一桌子菜一大半都是萧子莫吃的,而酒都是熊三儿喝的。陈魏然恭敬坐在她桌边优雅得细品慢嚼,规行矩步,进退得宜。要说什么风范。。。呵呵,萧子莫看了一眼她身前的刚吃剩下的一堆秋风卷落叶般的残骸,不禁大汗。看来她以后也得改改在军营里落下的狼吞虎咽的饭桌上的毛病了。仪表万千得吃饭!这个似乎有些难。。。。。。 萧子莫品着茶,在陈魏然和熊三儿离开后继续一人在这个房间里呆着。 这间包厢的窗户外面便是街市,楼下的小贩们吆喝着卖丝绸啦上好的丝绸啦,卖水粉啦上好的水粉,还有姑娘,这支凤钗相当衬你你要是不买就损失大了的非常逗趣的声音。 呵呵,真是奇妙。 似乎在这种街市的喧嚣中,萧子莫倒是能全身心放空般地找回些以前她还是个女人的时候无事逛街,看到可爱的东西就买买买的感觉和趣味了。。。。。 时光荏苒,她不敢想,那里的人和事到底怎么样了。 幽幽地有什么盘旋在心头千回百转,于是抿了一口杯底的酒,一手支着头,一手拿起筷子百无聊赖得轻轻击打在面前的杯碟上。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人在身旁如沐**宁死也无憾国色天香任由纠缠那怕人生短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啊~让我拱手河山讨你欢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生生世世海枯石烂啊~今朝有你今朝醉呀爱不释手你的美呀莫等闲白了发才后悔。。。。。。” 轻声吟唱,配着筷子击打出的节奏声,虽无原来的磅礴倒也悠扬婉转。 萧子莫当年看电视剧的时候还小,但是那种旖旎婉转的曲调倒真是让她爱不释手。现如今唱起这首歌,真是万千感慨回忆齐齐上了心头。 自顾慵懒地将一头长发垂在肩背上,斜斜依着身子,把腿搁在板凳上。反正此刻没有旁人,她不是高长恭,是十足十的萧子莫。女儿情态又如何,呵呵。。。。。。她一身自在便足矣。 “妙哉。。。极妙!”几声赞叹彻底让萧子莫从离魂状态惊醒过来,抬头一看——九叔高湛?!!!!!! 熊三儿他们离开时候居然没有关紧了房门,半阖着,而长广王领着几个仆从刚从房门外经过自然是被这个奇异而绝顶美妙的曲调吸引了。往内一窥,里面的人低眉垂首慵懒绝艳。。。。。。高长恭? “九九九九。。叔!”萧子莫一个激灵放下腿起来,结果差点被凳子一绊摔倒在地。 噗。。。安瑞刚一笑,就被高湛用眼刀子凌迟在当场。 “长恭侄儿好兴致,一人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长广王明显是有事在身,此刻却像是甚为悠闲抖抖麾袍踱步进了包房。 “见过九叔。。。。。。长恭小酌了几口,看四下无人,便失了仪态,打扰到九叔了!”萧子莫脸是烧的,她不是第一次见九叔,不过以往见面不是在家族聚会就是在朝堂上,再者就是她喝高了两次都把高湛当成了年轻爹,又哭又闹抱着九叔把他锦衣华袍搞得一塌糊涂不说,上次在山海楼前吐得他狼狈不堪堪比事故现场还是大哥告诉她的。。。。。。作孽! 萧子莫是实打实知道长广王殿下未来是一代君王的,她没能及时和九叔打好关系反而闹了一大串的乌龙不说,关键是她直至今日都还没正式登门拜访九叔和他道歉。居然,刚才的那般忘情得意的丑态还被看个正着,纵然她今时今日顶着高长恭,长广王殿下的侄子的身份,也着实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心火 “长恭在羽林卫中任职可还习惯?”九叔居然褪下麾袍让侍从等在门外,自己拿了个空杯子,斟上酒,做在杯盘狼藉的桌边,和萧子莫谈起了心。。。。。。 萧子莫心理压力很大。 老实说,她怀疑是自己每次肇事后都逃逸,这次被高湛逮住机会是要兴师问罪的节奏。 “多。。。多谢九叔叔关心,长恭在羽林卫资历尚浅,不过诸位同僚还是给我三分薄面,都待我比较宽厚。” 看着萧子莫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的模样,高湛抿了口黄酒,淡然失笑。 那个每次看到他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喊着爹的高长恭还比较可爱些,现在这般生疏倒是让长广王殿下内心有些失望。 “听说你一人独闯羽林卫的校练场,并且不持兵刃就破了渔网阵,禁军中那些高门子弟可不是给你三分薄命才会对长恭侄儿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得吧?” 铿锵一下,萧子莫差点把手里捏着的茶杯滑落。 茶水泼出来了些,弄湿了她的衣裳。 哎。。。萧子莫笨手笨脚随手去擦拭,一双大手突然按住了她的手:“别乱擦,这衣料最怕茶渍,你这样胡来怕是好好的一件衣裳都被毁了。” “哎?”萧子莫疑惑地抬起眼,九叔何时离她这么近的? “安瑞,问店家去取点浓盐水来。” “是,殿下。” 门外的侍从稍一会就取来了一盏浓盐水和一块布巾。 九叔先把浓盐水浸在她撒了茶水的衣料上,稍等片刻便开始轻柔擦拭起来。。。。。。动作柔缓细致地好像在擦拭世界上最贵重的稀罕之物。 萧子莫开始怀疑人生!她莫不是在做梦? “九叔!我,我自己来!!”萧子莫稍一抬头就能看到正微微俯身的九叔的脸,低垂着眼睑,睫毛浓密,微微上翘。九叔长得很漂亮,而浑身的寒香又给这个男人增添了遥不可及的味道。 “长恭自己来就好。。。。。。”萧子莫哆嗦着,想自己来擦,结果被九叔轻轻用手背推开了。。。。。 九叔叔他似乎擦得兴致很高! 以前醉酒后一个劲抱着这个人又哭又闹又喊又叫撒泼打滚叫着爹啊爹啊的时候都没此刻这般分分钟想钻地洞般地尴尬。 她喝的是茶,可是烧红的感觉从耳廓一直蔓延到脸颊!她在该死得脸红什么!! 安瑞一直站在门外从门缝里偷偷打量着里面。和长广王殿下今日有约的客人早已等候在了这家酒楼的天字号厢房,结果他和人家说他家殿下有要事在身请贵客稍安勿躁,而他家主人倒是好,给人擦起衣服来了。。。! 说实话,长广王殿下纵然与大侄儿高孝瑜从小交好,但是,端茶倒水照顾人的活,这两个王孙贵胄都是伸长了胳膊等着别人来做的。刚才安瑞取了盐水上前要帮长恭殿下,结果,他家主人一个白眼就把他赶出来了。。。。。。 这是什么世道?! “这样才能去除上面的污渍,你这件衣服虽不是最好的料子,但是针脚细致,也很合身,要是沾了污就可惜了。” 。。。。。。“是,是我奶娘做的。。。不过真不是什么稀罕的料子,九叔你不必如此费心。。。” “不,这件月白的衣袍长恭你穿着正好。既然是长恭穿着正合适的东西,自然在我眼中,就是最稀罕的。。。。。。”九叔微微一笑,长眉微挑,用布巾擦干后还细细压平了衣服料子。 这动作竟比平日里照料她起居的翠娘还温柔了几分。 萧子莫觉得她大概是先前喝的黄酒劲头又上来了,这种酒是后醉的吗!她,她有点晕晕乎乎,还站不住脚! “九叔!我之前总是酒后失态,几次三番的,请您。。。见谅!”萧子莫低埋着头,支支吾吾。 “啊?哦。。。。。。如此这般说来,你第一次失态已经时隔多年了,前些日子又是一次。还是在大街上,那日被你吐了一身后我回府,众人看我的眼神皆是像被雷劈了一样。。。。。。哈哈,九叔我自打出生开始没被人这么瞧过!”勾着嘴角,九叔叔似笑非笑。 “长恭该死,长恭不甚酒力,但是每每又不自持!长恭早想登门道歉的。。。可是。。。” “长恭,我真这么像我大哥?”高湛的脸忽又凑近了一些。 萧子莫本能地往后仰了些,盯着这张脸,然后怔怔点头。 “既然这般像我大哥,为何也不见长恭你平日多与我亲近些呢?那时你要去北塞戍边,我还满心以为你会上门来见我一面与我告别。。。。。。” “哎?”萧子莫被说得心头一惊,想起那日在城门前与哥哥们告别,的确是闻到了那股寒烈的香味。她知道九叔叔来了,可是。。。至于为什么没有相见? “这。。。。。。”她说不清,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念爹,但是,高湛纵使长得再像,他也不是爹。 她也的确有意和高湛保持了距离,一是每次见到就会晃神,二是知道九叔日后是登大统之人,她天性怕生事端,所以能绕多远就绕多远,也是一种本能。 “九叔不要怪罪侄儿,长恭自小在外府长大,与各位叔叔本就生疏,二来爹过世以后便离了邺城,此次回来不过数月,着实无暇分身,还没有去九叔府上。。。我。。。失礼。。。” 又便是这般刻意恭敬地拉开了距离,高湛知道高长恭在高孝琬和高孝瑜面前可全然不是这副样子。看来,对高长恭孰不简单的评价,二哥高洋也不是胡乱说的。 只是,他真不希望他这样对待他。。。似乎自然而然就把他划在了生人的那个圈子里了。明明眼泪鼻涕擦了他一身的又是谁呢!想起来,那个寒冷的冬夜,那个小小的人儿紧紧抱着他,是他几乎没有热度的岁月里唯一一次能感受到人的的体温也能让他产生眷恋的回忆了。。。。。。 高长恭。。。于你,也许那是大意的失态。。。于他,那便是勾起隐隐心火的意外。 既然惹了,又何必躲呢?他高湛,此生似乎总觉得自己沉寂了太多。。。他想要靠近他,是因为他绚烂得像团火? “罢了。。。以前的事情我不追究了。不过,长恭可要做出补偿。”高湛顽劣一笑。 “补偿?怎么补偿?”萧子莫被绕晕了,满脸都是呆呆的表情。 “我会和孝瑜约定个日子来我府上饮酒对酌,到时你可一定要同来,不许扫兴!” “哎?哦,好好好!侄儿到时一定到九叔府上叨扰!”萧子莫一听就这事立马就点头答应。 “嗯,甚好!”高湛开心地笑了。 “主人,那边的客人已经等久了。”门外的安瑞见他家主人眉开眼笑了,于是赶紧逮着这个好机会穿插进来提醒高湛还有正事呢! “九叔先去忙正事吧,侄儿也该回家了。”萧子莫正愁没机会逃跑,赶紧从善如流接了安瑞的话。 “嗯,那好吧。。。”慵懒地披上麾袍,高湛满意地踱出了房间。他看着萧子莫耳根都烧红的模样就想笑,出了房门脸上立马收敛了笑意,其实,心里早已乐得好像要到了糖的孩子一般,得意地不得了。 鬼面 萧子莫运气好,前一天还在惆怅这个贼不出来怎么办。 后一天,一张盗窃预告华丽地出现在显阳殿的宫门上。 飞镖扎着纸条赫然出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嚣张! “大人,这贼说什么?”熊三儿不识字,硬是挤到了萧子莫身旁,也没看出什么点来。 “今晚子时,我来也。。。。。。” “我来也?!对对对!就是这厮贼人,以前来之前也是这般狂妄还给我们下了通告!堂堂三千羽林卫居然逮不住一帮飞贼,真是丢煞人!!” “我来也。。。居然还碰上了名贼!”萧子莫不禁有些激动。。。“不过我来也也集团作案了?” “大人,这帮贼人狡猾无比,按照前面几次的状况看,这张通告不过就是他们混淆视听掩人耳目的手段,切不可当真!” 陈魏然也没想到能这么快事情就出现转机,一时不免有些激动,“高大人,请把今晚皇宫设防的任务全权交给我吧!我一定用项上人头担保,如若再出错。。。” “陈魏然,你清楚自己什么品阶吗?胡说八道什么?你俩眼睛没看到有我们史进史校尉还在这里吗?设防的任务都给你?你想什么呢!”史进带着手下一班人马听说飞贼再次出现,刚刚赶到显阳宫便听到陈魏然的一番请命,哪肯罢休。 史进知道,这次飞贼再次出现是千载难逢的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洗刷以往屈辱的机会,便也十万火急赶到了发现盗窃通告的现场。 “高都尉,小人知道,大人也许在心中并不那么信任小人。不过,小人也是从一介兵士入宫十余载才做到这个位置的,自然知道身在其位谋其职的道理!大人天纵奇才,身手自然在小人之上,只是,小人别的不敢夸口,可是这宫中的地形位置,可是聊熟于胸,大人,请给小人这个机会一雪前耻!”抱拳恭敬行礼。 萧子莫看史进一脸忍辱负重的凝重表情,也算是知道这位仁兄也是憋了口恶气,外敌面前,愿意同仇敌忾,甚好。 “史大人,你与这帮贼人几次交手,自然有良策在胸,我怎会不信任。设防一事,我本就没打算交予他人。。。。。。”听萧子莫一说,史进满脸愉悦,陈魏然和熊三儿刚想再说些什么,只听子莫又说,“不过这次,我希望陈队长所在的那个小队由我直接统领做应对突发状况之用,以策万全,其他的羽林卫,就全权由史校尉你安排,可好?” 史进蹙着眉头,抬头端详半天也看不出这个文襄四子美得让人晃神的脸上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高长恭既然有能耐私闯羽林操练场,还把一众羽林兵士打得人仰马翻,自然不是空把式。再者,这个皇子与其他整日锦衣玉食的王孙贵胄的确不同,单就前几日沙场扬威还顺利让陈魏然熊三儿这些个自从林肖如入狱后便不受控制的人马臣服于他之下,便能明白这个高长恭怕是不甘于一个小小的骑都尉之职。史进心中本还忧虑要是这次再有什么差池,怕是会被这个上司推出去顶包,现下。。。。。。 “遵命!史进领命!望大人这次马到成功,抓住这班肖小,为我们羽林卫出一口恶气!” “望大人马到功成!捉住肖小,为羽林卫立威!”在场羽林将士们皆抱拳行礼,顿时士气大振。 萧子莫可用的人手不多,也就陈魏然所在的一队十一二人。 说是十一二人,那是因为。。。其中一人居然还经常翘班。。。。。。 那人便是林肖如的远房侄子林子新。 按理说羽林卫这种纪律部队,着实不该出现这么号人物。 一眼看去,盔甲都穿得歪歪扭扭。歪着个身子站在陈魏然的那个小队中,不像禁军,倒向萧子莫以前所在军队中的兵痞。 这种人是开后门进来的? 不不不,陈魏然说他的确是和林大人有亲戚关系,不过是远房,要知道羽林卫中十个有九个都是宗室子弟,出身高门,林子新是山野人家出身,能进禁军全靠跑得快射箭准且感觉敏锐的绝活。 “哎?新头头长得好像一只。。。狐狸。。。啊!。。。精。。。” 啪的一记,中途虽然被陈魏然拍了后脑勺,不过林子新还是不屈不饶把想说的说完整了。。。。。。 嬉皮笑脸的林子新看到巡视小队人马的萧子莫后发表的让人猝不及防的言论,让子莫同学和陈队长,包括在场的所有羽林卫都很尴尬。。。这小子太敢讲了! 这可是足以拉出去杀头的大罪! “大人,子新他从小出身山野,他无意冒犯。。。”陈魏然忙不迭解释。 “行了!其他我不追究,只要这林侍卫的箭法果真如你所言即可。”子莫一抬手,也没时间与这桀骜不驯的猎户小子磨嘴皮,“如我要你今晚将空中所有鬼火皆射落,你可能做到?” “。。。高大人果然与众不同,小的刚才失言了。让我射鬼火?果真比史进那老家伙高明得多!”林子新说罢搭弓上箭,朝半空猛一拉弦。 已近傍晚,一只小东西毛绒绒晃悠悠被射中了一只翅膀掉在地上。 不是鸟,居然是只蝙蝠! 。。。。。。这小子太有个性。 怪不得林肖如在任时他还循规蹈矩,林大人一入狱,这小子因为犯了纪律,半年被羽林监抓了六次,平均一个月一次,还真不闲着。 “听说上次还是你第一个提出太武西堂应该出事了,可有此事?” “是。” “为何你会察觉?” “直觉!”把弓背上身,林子新笑嘻嘻。 “好好说话!”萧子莫还未做反应,陈魏然又一把差点把林小朋友拍到了地上。 “干什么,陈叔叔,我脑壳都被拍疼了!” “有你这么不怕死的吗?啊?高大人堂堂皇子,你居然再三造次!我不代你叔叔好好教训你,依着你这个脾气秉性,你叔叔怕是出狱也看不到你了!!” 萧子莫看那林姓小子被陈魏然捶打的样子,倒也偷偷捂嘴笑了起来。 “一到酉时,全体便在长春门前会合!不得有误!”萧子莫下令。 “是!” 随后子莫便回了高府。 今晚是场硬仗,她要先回家拾掇一下。 “四弟,你真要去抓那飞贼?”一进门,她家三哥开始了操碎心系列。 “嗯!” “四弟,你可要小心!” “嗯!” “嗯什么嗯!以前的林都尉可就为这事被累下了狱!哎,你怎么刚一上任就遇这事?” “嗯!来得正好!” “什么正好!”高孝琬一把抓过她的肩膀,正视,“四弟,你在北塞吃尽了苦头,以为你回家总能过太平日子了,怎么这么不安生呢!”三哥比她高了一头,满脸愁容。 嗯。。。熊孩子满眼宠溺心疼的眼神,萧子莫仿佛看到了一个为自家闺女操碎了心的爸比。 “三哥~你别担心!我搞得定!” 萧子莫一拐进房间,也不管高孝琬跟着进来,拉开腰带,直接就扒拉下了衣衫。 。。。。。。高孝琬顿时如遭雷劈! “长恭!你干什么!”孝琬匆忙间只瞥见那一抹玉色背脊,还有半露削肩!忙不迭别过了身子,可脸上已经一片血红,捂住口鼻,如苍蝇般乱撞,河间王差点一脑门撞屋柱子上。 “三哥三哥,你一惊一乍干嘛?我换个衣服,你小时候又不是没见过,不知道的以为你见鬼了!” 萧子莫已经把衣裳甩在地上,又从衣柜里掏出了一身夜行衣,麻利穿起来。 “哎?长长恭,你换夜行衣作甚?” “捉贼!” “哈?你该不会又想以身犯险?” “没,安全得很,你看我里面穿了护甲,还有这个呢!” 萧子莫潇洒转头,把他三哥又差点吓得撞屋柱上。 这是什么鬼?! 萧子莫从她三哥的面部表情上解读到了这样的讯息。。。。。。 “这是我特意去订制的面具!品味可以吗?”萧子莫认为高长恭的标志就是那副鬼面具呀,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有人送她,所以回了邺城想到往日在战场上让人见了真面目的尴尬,就很有钱任性地领着做羽林卫骑都尉的第一月俸禄给自己订制了这张鬼面具。 “。。。长恭,莫非你是想靠吓的来赶跑飞贼?” 呵。。。。。。她三哥没想到还有点幽默! “哪里,我要用我的实力把他们逮住然后哭爹喊娘跪下认错!”萧子莫表情任性,还都是自己都未发觉的孩子气!! 大概子莫自己都未意识到,她两世为人,前后加起来也早就是个中年人了,可无论第一世作为女子的任性骄傲,还是这一世成为少年的肆意张扬,都能在三哥面前毫无遮掩地流露。褪下防备和疏离,孩子气地相处着。她总叫孝琬熊孩子,岂知她自己所有的真性情也就在和熊孩子高孝琬一起时才能一览无遗。 “我派人去帮你吧!”孝琬唠叨着,可子莫已经轻轻一跃,飞身上了屋顶。 “等我的好消息!”淘气地一比手势,子莫朝着月浮天际的方向跃去,融入一片夜色。 。。。。。。高孝琬朝着屋顶挥挥手。看来他也得好好苦练一下功夫了。最近帮大哥忙着张罗国宴的事情,似乎轻功已经落下四弟太多了。 酉时。 一队穿盔带甲的羽林卫兵士待命于长春门前。 半空云雾绕月,彩云遮蔽住了些许华月的光辉,暗影之间,一个鬼面人倏然而至。 众兵士先是一惊,看清来人身形后,齐齐单膝跪下行礼:“大人!” 芳尘 那夜,全城羽林卫严阵以待,里三层外三层将皇宫围得水泄不通。 据说前面几次,史进也是这样固若金汤地严防死守。 萧子莫与史进约定,各管各的。她给史进十足十的自由指挥的权利,而史进也丝毫不知道萧子莫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两班人马各自为政,井水不犯河水。 “高大人,你怎肯定那帮贼是随着鬼火进来的?这些人还都能化形不成?” “陈队长,你看史校尉的布防可有什么疏漏?” “没有,可是高大人你可能有所不知,史校尉在前两次失利后也让人在铜雀,金虎,冰井三台设过剑弩,可结果。。。。。。” “史进是射光了剑弩却发现贼人早就进了内宫,然后得到通报就匆匆赶去,结果被声东击西?” “是。” “。。。。。。你对你的这帮手下兄弟的底细可都了如指掌?” “是,了如指掌。虽是出身比较杂,但是都与我有生死交情,在下可用项上人头担保!” “那便好。” 月上中天,已过子时。 “大人,今夜会不会不来了?” “不会,这风向上佳,如果不来,那帮贼人岂肯罢休。” 正说着,果然皇宫上空飘来了一团诡异的亮点。 然后趁着风势,一团变成了数团,闪着蓝紫的光,嗤嗤得在远未出现大面积灯光照明的宫殿上空幽昧地漂浮,好像眨着眼的鬼魅,的确诡异。 林子新对准鬼火拉满弓弦,嗖的一下,他未开弓身边却已有一支羽箭破势冲上云霄! 好箭法! 林子新一撇头发现开弓的竟然是新头头。 那一支羽箭破势而出,射的又高又迅疾,目标居然不是鬼火,而是朝着鬼火飘逸的前方数丈的漆黑半空射去! 啊!漆黑寂夜中一声惨叫。 那枝箭竟未射空而是正中目标。 “陈魏然!” “是!”陈队长立马指挥一个小分队赶往目标掉落的方向。 原来是这样?! 林子新估量着刚才萧子莫所射位置与鬼火的大概距离,也朝半空中拉开了弓弦,果不其然,十箭中有八九箭都能射中移动中的猎物。 “看来起码有二三十人。陈队长,通知史校尉,在文昌殿汇合。大部分贼人受伤后都将迫降于此。熊副队,带上其他小队成员包围太武东堂!林子新随我前往太武西堂!” “是!” 萧子莫一身夜行衣,与林子新穿过延秋门朝着九华宫的方向跑去。 文昌殿那一带已经是一片红光。 史进带着数千羽林卫将整个广场都细数围尽,这次,落入那里的贼人们也算是气数尽了。 “大人,西堂那边未必有贼人受伤避入。”林子新想说就算是一只鸟被射中,也不会朝着那个方向掉落的。 “是,大部分的飞贼都是掉入了史校尉的包围圈内,不过如有漏网之鱼逃过了陈队长,熊副队和史校尉的连番搜查,则一定会去九华宫和太武西堂的方向。” “。。。。。。这是为何?的确前几次守卫在那片地方的羽林卫都被尽数杀了。” “因为那里有芳尘台。” 。。。。。。萧子莫稍一抬头,就看到了那座被雷劈断了顶部,可还是有二十几丈高的建筑。 记得年轻爹以前说过,当年石虎让人筑了这高台,据说在上面碎异香为屑于台上扬之,如尘雾生香。故名芳尘台,又名沾雨台。 “大人的意思是。。。。。。?” “他们如何进来的,便要如何出去。放眼整个邺城,还有哪里比这芳尘台更适合做滑翔起飞之处!” 林子新被一语惊醒,他从小便在山野间狩猎,夜间视力极佳,一眼便看到高台的顶部已经有人影在晃动。 拉弓开箭,但纵然箭术再强,也不可能射到那个地方。 “三哥!有人追过来了!!我们得赶紧!”其中一个黑衣人慌乱中想立刻打开手中的滑翔工具离开,被另一个一掌劈倒。 “蠢货,现在风向不对,你跳下去也是找死!!你们,去挡住上来的禁军,我看只有一个人,直接杀了!!“ 数名黑衣人听从命令,转头下楼去阻击林子新。 萧子莫与林子新刚要上高台,便被几名黑衣人围住。 萧子莫抽出短匕击杀了其中三个黑衣人,而此刻东南风骤起,情况紧急,她看林子新身手不弱,就将其余一个留给了他,自己直接跃上了高台台阶。 “三哥,我们这次损失惨重,不知道回去如何交代!” 那名被称为三哥的黑衣人阴冷得瞥了身边的人一眼,满是狠毒。 “回去?阿五,你便不用回去了,你看这破东西载我一个人还飞得快点呢!我会和你爹说,就说你以身殉教,这可是荣耀!” 翻转身形,那黑衣人一手搭住羽翼状的滑翔工具,跃出高台,一手却将身边的那人推了出去!! “啊~~~~~~~~~~~” 萧子莫刚一上高台,便听到一声惨叫。 一个羽翼状的滑翔机趁着大风飞离了出去,上面有个人。 而一低头,那喊叫声来自她的脚下。 另一黑衣人垂直挂在高台的外壁上,仅仅一只手撑着,摇摇欲坠。 芳尘台真是名不虚传,从那里往下看,连她都有些晕眩。如果是摔了下去,可以想象是如何的事故现场。 高挂着的贼人已经瞳孔怒睁,充血的两眼满是恐惧。 萧子莫一伸手,拉住了那人已经痉挛的双臂,卯出全身力气才将那人拖了上来。 被救的黑衣人和萧子莫皆是气喘吁吁,还未等累得和狗一样的萧子莫说什么,那人拉起她便说:“兄弟,你救我一命,日后定当十倍报答!只是现在羽林卫已经大批赶到,我们先逃出升天再做盘算!” 萧子莫一低头果然看到羽林军撑着红通通的火把如同一条长龙正在赶来。 撑开黑暗角落里的一顶滑翔翼,他让萧子莫握紧横杆,脚一点地,子莫同学风中凌乱地发现,她和那个飞贼一起飞了出去。。。。。。 哎?!!怎么回事?!她是被当成同伙了? “大人。。。。。。高大人!!” 子莫同学隐隐听到狂风中似乎是林子新的嚎叫。 视线摇晃,越飞越高,迎着启明星飞翔,北齐的皇宫被远远甩在身后越变越小。纵然是如萧子莫这般见多识广的,此刻也经不住小心脏蹦跶得狂跳。她第一次这样毕生难忘的滑翔经历,其实是被一个飞贼当成同伴搭伙逃命去了。。。。。。 五斗米道 凉风徐徐,萧子莫着一身黑衣,脸戴鬼面,与那黑衣飞贼一同降落在皇宫不远处的山坳里。 “嘿嘿!”收起那大鸟般的滑翔翼,那飞贼一摘蒙面布,萧子莫顿时惊觉这不止声音熟悉,这人不就是与她颇有渊源的良心书商阿五嘛! 萧子莫一把摘了自己的鬼面,猛地箭步冲上前拎着阿五的衣服:“你怎么干起打家劫舍的行当了!好好的书商不当!你能耐了!” “哎~~~~~~~~”阿五依着微弱晨光发现和他一起在山道中的人居然是萧子莫,顿时嘴巴张大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发出一阵颤抖的怪叫。然后又倏然捂住自己的嘴巴,东张希望,似乎唯恐被别人发现了,还将萧子莫拉到了一旁。 “萧子莫!萧兄!你。。。怎么是你!!”阿五那惊讶状似乎胆大包天去皇宫行窃的反倒是她了。。。。。。 “我自然是。。。!”萧子莫一脸正气正要说明身份,不过,大概是被嫌嗓门太大,阿五火烧屁股一样捂住了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嗫声道“嘘!小声点!”语毕还神秘地使了个眼色,萧子莫懂了一般点点头,阿五才松开手。 “这里还有其他人”萧子莫问道。 “嗯。这次被羽林卫逮个正着,还未到约定时间便落荒而逃了,接应的人卯时一刻才会到附近接应,要是让人看到你的长相,岂不麻烦!” “也对。。。。。。”萧子莫听后点点头,又将鬼面具戴上,转念一想又顿感不对,不过没等她拔高音调厉声责问,阿五居然噗通一下跪下了:“萧兄弟,说来我们相识也有七八年了,虽今日是第三次见面,可萧兄的救命之恩真是让阿五无以回报!萧兄弟要是信不过在下想要了我的命,阿五自会恭敬奉上!只是。。。。。。阿五家中尚有七旬老父,可怜了他。。。。。。”说着,竟重重一磕头,抬起头来连眼眶都红了。 。。。。。。萧子莫岂会不知这个色厉内荏的狡猾书商在打什么盘算,不过,他说的倒也是实话。相识了八年虽只见过数面,可每次都印象颇深,这次居然还就这么抓贼都能抓到他的。。。。。。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孽缘?! “行了!你起来说话,起来起来!谁要杀你?我若要杀你,刚才在那芳尘台上便不会救你!你这人真是愈发得矫情了!生怕我要你报恩讨人情?”萧子莫手一挥,一把拉起了地上的阿五,“那你说说,你为何干起行窃皇宫的勾当了?书摊关门了?!” “才不是!你不知道,此事是教中各位兄弟一起商定的,我们匡扶汉室正统,行天下大义,何来行窃一说?更不是鸡鸣狗盗之徒!不像你。。。。。。” “什么?!我是。。。?”萧子莫一时气得语塞。这打蛇上棍的家伙,感情刚才求饶是当她形迹败露要灭他的口不成?! “可不是,不然你穿这样干什么?”贼溜溜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打转,阿五居然先打探起她的底细了。 。。。。。。萧子莫捏捏拳头,她很有冲动一掌拍上前,把这个小子打趴下然后拖回皇宫让侍卫拿下,大刑伺候应该能让他的嘴巴老实些。不过,真要抓他回去,估计他还真没命去伺候他那年过七旬的老父了。虽说这人油滑了些,不过阿五送的那本书倒还真是不错,她年轻爹的生平事迹都记得真切详实。 “我是兵,你是贼,你说我去干嘛?”萧子莫不想继续兜圈子,于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啊?!阿五一惊,然后又像是顿悟到了什么,居然狡黠地冲她笑笑,围着萧子莫打量了一圈,“萧兄是兵?” “正是!”子莫长身玉立,似山间翠竹,身姿影影绰绰。 “萧兄若是兵,便一早抓我回去了!何必现在和我在这里废话!哈哈哈哈,萧兄不要吓唬我!”熟稔得拍拍萧子莫的肩膀哈哈大笑,子莫额头青筋突起,她的腰牌呢?羽林卫的腰牌呢?! 四下一摸索,萧子莫发现腰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对了。。。她换衣服时落家里了! 抚额默默坐在阴影里,本来换身黑衣是为了更好了得灵活机动,方便行事。现下这般,倒还真是方便了。。。。。 她觉得几次三番羽林卫都防不胜防,应该是里面有贼人的接应,卸了官袍又暗地里行动似乎更有机会一窥究竟,这下倒好。。。 “我说萧兄弟,你也是看中那东西才潜入宫中的吧!不过你胆儿真肥,敢单打独斗只身前往,真是艺高人胆大呀!兄弟我佩服!佩服!”一副哥俩好的架势,阿五搭着萧子莫的肩膀毫不生分地蹲她旁边,说,“唉?莫不是我教今晚要去替天行道被你知悉了,所以萧兄你便来个浑水摸鱼?嘿嘿嘿,你够机灵呀!不愧是萧兄!!果然不负我所望,想想我当年真是慧眼识美。。。不是,是慧眼识英雄,今个儿便见分晓,萧兄弟不止人品样貌皆万里挑一,连这胆量智谋都是上品!”一副很了解她似地一边露出一排大白牙哈哈大笑,一边还拿手肘戳着她的咯吱窝。。。。。。这厮和王宝强真像,不过倒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算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对了,你一口一个我教我教的,你到底入了什么邪教?” “不是邪教!是五斗米道教!” “什么?道教?” 见萧子莫一脸懵懂,茫然的模样,阿五耸耸肩,清清嗓子,开始隆重介绍他自呱呱坠地就被他身为五斗米道教众的父亲带入了教,他取名阿五,便是他父亲的主意: “五斗米教由师祖张修在东汉灵帝中平元年创立于汉中。西晋大家陈寿的《三国志·张鲁传》有载:“熹平中,妖贼大起,三辅有雒曜。光和中,东方有张角,汉中有张修。角为太平道,修为五斗米道。太平道者,师持九节杖为符祝,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得病或日浅而愈者,则云此人信道,或其不愈者,则为不信道。修法略与角同,加施静室,使病人处其中思过。又使人为奸令祭酒,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使都习,号为奸令。为鬼吏,主为病者请祷。请祷之法,书病人姓名,说服罪之意。作三通,其一上之天,著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沉之水,谓之三官手书。使病者家出米五斗以为常,故号曰五斗米师。” 传国玉玺 萧子莫似是回到孩童时期,刘先生拿着小戒尺给她讲那些佶屈聱牙的诗经,之乎者也一讲就是一整天。不过好在阿五的独白算是很快结束了。 “嗯?”阿五隆重介绍了一下他家神教的上下历史渊源,唾沫星子飞溅,热血沸腾一脸骄傲。说完,意犹未尽,满脸期待看向萧子莫,期待她的反应! 。。。。。。萧子莫戴着鬼面,其实没有那张面具她此刻也是面无表情。阿五不免有些失望,又一屁股坐她身边:“怎么样怎么样?” “一般。。。” “哎?我说你怎么这么没有见识!”一拍大腿,阿五头摇得像是看块不可雕的腐木——没救了。 “五斗米道的教义就是让你们这般偷偷摸摸?” “不可胡说!”阿五伸出二指,往子莫那边直直一戳,气振山河,“我教又称天师教,上可通天,下可通地,役使鬼神,有天兵相助。教中又封天宫,地宫,水宫,会长生不老之术,岂会像你口中所诋毁这般!我教中人皆仙风道骨,何来偷偷摸摸一说!” 萧子莫:。。。。。。敢情这帮人进宫偷窃还是光明正大? “那请问高挂于芳尘台上差点归于尘土的又是何人呀?大仙?” “我。。。我修为尚浅!可你万不可小觑我教!我教中人才济济,在江南更是威名远播,有通天彻地之能!”阿五脸憋得通红。 萧子莫其实依稀对这个五斗米道有些印象,可是想不起出处了。要怪就怪她九岁以后便碾转于沙场惯于短兵相接以命相搏,与人斗狠多,像个谋士用到满腹经纶的时候少。功课到底是荒废了不少,像之前那般每日听刘先生谈经论史增进学识的机会少之又少。 “失敬失敬,那敢问阿五仙人,那究竟是何神物,竟要贵教仙人如此费尽心神一而再再而三闯宫?”萧子莫挑挑长眉,抱拳作揖,煞有其事。 “自是传国玉玺,你不是也为了这个?”阿五一手捂嘴,压低嗓子悄悄说。 萧子莫一怔,似是不少迷雾都拨开顿时脑中清朗了不少。 传国玉玺,就材于即便是1500年后的历史小白萧子莫也久闻大名的“和氏璧”。上扭绞五龙,刻有李斯所书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此玉玺是历代皇朝作为华夏正统,皇权神授的信物。始于战国,流转于楚汉之争,魏蜀吴三国混战,后此玉玺归于西晋,西晋亡,落入前赵石勒之手,据传又在司马一族南渡长江后,落于东晋皇宫。 “开玩笑,这东西就算要盗,也该去建康皇城中,何来你们这般胡闹!” “啧啧,萧兄,你这可真是明眼人说瞎话!你不也夜行北齐皇宫?忒不厚道!我说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各凭本事,你可别想三言两语以为我教神通会搞错了地方!” “我说了,我不是。。。。。。好吧好吧,你怎么说都行。” 萧子莫口说无凭,于是这做贼,她在阿五眼中是坐实了,也不去争辩,“石赵皇朝大肆修建邺城新城,又扩了皇宫,现今的文昌灵凤等台的确大多是石虎命人筑的。但司马一族一直称帝于南方,以中华正统自居。现如今你们五斗米道教的天师们却屡次来邺城探宫寻玉玺,这是何等可笑!” “不可笑!萧兄,看在你今日救我一命,为兄再卖你个消息,还你人情,可好?” “何事?我这里人情可价高!”萧子莫说。 “半个月后,齐国国宴上,传国玉玺毕现!” 。。。。。。呵呵!萧子莫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难得阿五表情不可多得的肃穆。 “你笑什么!”阿五一拍身后的大树,甚是恼。 “你要是真有这么神通,今日便不会挂高台上。。。。。。”子莫同学喜欢抓了痛脚就不放。 “哎!你别总拿此事来羞我!我教通天彻地,四大长老的卜算更是极准。玉玺再现,必将引起各国争抢,到时候又是一片混战,生灵涂炭。我教想神不知鬼不觉避免了纷争将玉玺带回南方交予汉室正统,就可平息干戈,不曾想总是棋差一着。大概这就是命数吧。。。。。” “阿五兄,那你此番向我泄露了天机,可不怕天惩?”萧子莫用手指戳戳头顶上已经露了晨光的天,笑道。 “五斗米道乃天下人之道,我修为尚浅,却也知只渡有缘之人。自在邺城第一面遇见,我阿五便和萧兄你结了缘。萧兄天资不凡,面向极贵,必不是池中之物。如萧兄弟有意于传国玉玺,我今日告知你这一消息,也是顺势而为。天命运势其实早已注定,我阿五只是顺水推舟而已。你尚不知我身份,却肯于高台上出手相救,可见为人仁厚心慈,即便日后是你掌了玉玺,黎明苍生也算是求仁得仁,我阿五自是功德一桩。。。。。。” 萧子莫听阿五这一番话,一时语塞。 她仍在脑中消化,什么叫做如是她掌了玉玺,天下苍生也算是求仁得仁? 还没等她想明白,阿五已经一抱拳,走了:“萧兄,日后有缘必可相见。卯时已到,我先告辞,你也尽快离开吧。”说罢,健步如飞,奔下了山道。 萧子莫才抬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阿五说得也在理,天已经亮了,她一身黑衣鬼面,得赶紧回去才好。 施展轻功,萧子莫穿梭过一片竹林,迎面就遇到一队官兵。 “快!把整片林子包围起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高大人找出来!!” 这吊着嗓子喊的,萧子莫一听便知是史进。 “两位殿下,属下这般安排,定能把高大人找回来!两位殿下不必担忧!” 。。。。。。“掘地三尺,史大人这是要挖什么宝吗?”萧子莫负手从竹林而出。 “谁!”史进大概是没见过萧子莫的鬼面,甫一见到鬼面人神不知鬼不觉穿林而现,顿时如临大敌,其他羽林卫也纷纷拔刀做出警戒状,将中间的马车护卫起来。 “高大人!是高大人啊!!”林子新一眼便最先认了出来,卸了弓箭,欣喜地迎上前。 子莫上前拍拍林侍卫的肩,抬眼看到那被羽林卫重重保护起来的两个人不正是九叔和三哥?! 缓步上前,子莫摘下了鬼面:”我说怎么禁军倾巢而出来找我了,原来是有两位王爷坐镇指挥,长恭惶恐。。。。。。”恭敬行礼,子莫看到孝琬哥哥看着她的眼睛布满红丝,看来昨夜定是得到她不见的消息就彻夜未眠了。 眼眶还红了,熊孩子还是动不动就哭的。。。。。 孝琬太过动容反而忘了动作,愣在当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高湛上前大力得一把握住了子莫的肩膀,把她扶将了起来。 “长恭,你无事便好。。。便好!”长广王殿下冷若寒星的眸子盈动着水光,他也是一夜未眠,眼睛和兔子一般,是红的,衬着九叔冰雪一样白得没有杂质的肤色,冶艳。。。。。。。 封赏 北齐天保七年,禁军羽林卫新任骑都尉高长恭,上任三月有余,未折损手下一员兵士,将三十二名入宫行窃之惯贼活捉。此事一时震动朝野,高长恭声名初显。 不少朝臣纷纷上书奏请文宣皇帝,上书:高长恭初试身手,便立此奇功,乃神武皇帝,文襄皇帝显灵,高氏皇族尽俊杰,日后大齐必将盛隆祥安,天下归心。皇帝陛下慧眼识人,皇恩浩荡,知人善用,扬大齐国威,驱子民被辱之气,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英明神武万万岁!诸如此类的马屁,大臣们拍得那是一个赛过一个。 三日后的早朝,萧子莫被宣到了朝堂之上,然后周围一片山呼海啸皆是此般对二叔高洋的神机妙算表现出的五体投地之状。 萧子莫跪在中央,想着抓进天牢的三十二名飞贼尽数服毒自尽,脸上无半分喜悦之色。没想到五斗米道教教众如此决绝骁狠,不少人受了刑罚却不肯吐露只字片语,只说愿杀生成仁。阿五曾说过,五斗米道相信长生不老之术,而刘先生说天师道宣扬“长生人”之法,信天师道,即成仙,投水者为水仙,被杀死者称“尸解”,“蝉蜕”,无所谓“死”,为教献身乃是渡劫,是荣耀。这样的教徒,盛意拳拳,一心修道,根本对丢性命视若无睹。洗脑至此,萧子莫倒是对这个教派多了几分忌惮。 “长恭,这次你甫一上任,便立了大功。朕可如何嘉奖你才好?”二叔捋捋山羊胡子,脸上笑着,眼睛深处可未必如此。 高长恭行礼,恭敬道:“陛下贤明,长恭此番也是多得皇上器重,羽林卫诸将士帮扶,长恭不敢独领功勋。” “哈哈哈,长恭侄儿礼贤下士,短短时日便将手下羽林军管理得井井有条,令行禁止,羽林卫中无人不对你心悦诚服,朕可是早就有所耳闻,长恭侄儿过谦了。当然,今日既要犒赏,朕也不能专赏自家人了。羽林军各将士擒贼均有功,每人不论品阶均加食邑八十户,长恭侄儿另加食邑两百户,如此嘉赏,侄儿可满意?” 加了食邑,就相当于涨了工资。而对于二叔只涨薪而丝毫不提官爵的举动,萧子莫早就心里有数。加不加薪水她也没那么在意,只要不要和前骑都尉一般,被飞贼之事累下牢狱,她便心满意足了。 “臣代羽林卫将士谢过陛下!”萧子莫拜谢,“皇上,臣还有一事,不知可否请皇上准允?” “哦?何事?” “林肖如林大人先前因为飞贼之事至今仍被押大牢,今日这帮飞贼已被我大齐禁军大挫锐气,怕再也不敢这般肆意妄为,林大人入狱半年有余,望陛下念他往日里尽心尽职,能否网开一面,允他出来与家人团聚?” “嗯。。。。。。林肖如。。。朕记得。这便是长恭讨的赏?” “是,长恭入羽林卫时日尚短,这三千禁军号令有度,军纪严明,可不是长恭一朝一夕便能训得出来的。前都尉林大人着实功不可没,且今日皇上大行封赏于羽林卫众军士,又岂能少了林大人呢?想必林大人在牢狱之中早就痛定思痛,今日如能得皇上隆恩宽赦,日后必将对皇上更加忠心耿耿,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萧子莫又是一拜,字字铿锵。 高洋拖着长长的龙袍,起身从龙椅上缓缓走下来。他端量着朝堂正中跪着的俊美少年郎。 “斛律明月前几日又捎人上了道奏折,说是南方驻军中有个侍郎的空缺,要朕允了他将侄儿你派往南方过去顶个缺。朕给堵回去了,让斛律将军随便找个人做这个什么侍郎就行了,长恭侄儿可知为何?” 二叔额前的垂旒晃动,萧子莫摇头。 “哈哈,我和明月将军道,长恭乃不世之材,岂可屈就于区区侍郎之职。不急不急,朕身边此刻正需像侄儿这般的俊才,落雕都督思徒心切,可不能与朕抢人呀!啊哈哈哈,杨相,你说是否?”杨愔手持笏板立于群臣之手,点头微笑。众臣皆附和笑言,直呼皇上英明。 萧子莫恭敬颔首,她已不是六年前的黄口小儿,在灵堂之上被高洋的戾气就震得动弹不得。她知二叔留她在邺城未必是存了什么惜才之心,可一味躲避,总承师傅斛律将军的庇护,倒也不是她心中所望。 “臣遵皇上旨意,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翩翩少年郎气势如虹,且目光精锐,不推脱不闪躲,直迎朝堂上方黄袍加身的那个九五帝皇。 呵。。。。。。高洋眼底划过一丝狠戾。六年前他未斩草除根,今日却有不知春风吹又生的忧虑。是他太过紧张这个庶出的长房四子,还是这个高长恭的的确确如他当年所想那般比他大哥的嫡长子高孝琬远要棘手? “好!长恭侄儿既然为林肖如求情,那朕就允了,即刻便放了林肖如。官降二等,重回羽林卫充当兵士。” “臣谢过陛下,谢陛下隆恩!”萧子莫重重叩首。 高洋看了眼杨愔,杨愔此刻也正瞅着那个少年。 高长恭和年少时的高澄并不相像。文襄帝年轻时候骁勇,张狂,容貌出众,天赋异禀也极为恃才傲物。可却远未有高长恭的隐忍和坚韧。。。。。 六年塞北磨砺,他活着回来了,还活得气宇轩昂。收起了一身锋芒,却浑身裹满盔胄,亲疏分明。似从容柔缓,实则绵里藏针,刚柔并济。在陛下面前不卑不亢,既不丢长房的颜面,又不失对当今皇上的君臣之礼,臣服之心。就算是皇上,在这样的高长恭面前,也着实是抓不到把柄,挑不到什么毛病。明知这朝堂,于他,也许是一个陷阱,可却早没了文襄殡天那时的畏惧和恐慌。 哎。。。。。。杨愔暗自叹服,明明不过是个十几的青涩少年郎,又久居漠北,若只懂斗狠,那也正常,可看他一身贵重儒雅气派,哪里还有半分杀气。而那绝不以软碰硬,识时务懂进退,手腕老练甚至是狡黠的作风,杨愔又不得不感慨高长恭着实有乃父之风。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文襄皇帝。。。您真是有个好儿子啊。。。 杨愔还记得那日夜深似水,那个裹着襁褓的孩子被高澄救于杀手箭羽之下,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 曾经目睹被劫持后的婴孩高高抛下于断崖,却毫发无伤。此事除了他杨愔和殡天的文襄皇帝,无第三人知晓。 他知道这个孩子非同寻常,既已站定阵营,也曾想过提醒高二郎万不可掉以轻心小瞧他只是个稚子。。。。。。可。。。他杨愔系出弘农杨氏,落魄名门仍是名门。他负高澄在先,若后又屠他最钟爱之子,实乃有违他初衷。 高澄跋扈,高洋奇才却又懂得忍辱负重,做待时机。不是他不帮文襄,实在是他少年得志,被权利蒙蔽了许久时光,太心高气傲。 真快,十五年了。。。。。。物是人非,而那孩子给他的感觉还是那么不同寻常。 无论是当日嗷嗷待哺的婴孩,还是今日立于朝堂上的少年郎,高长恭的那双眼睛,似是看尽了世间浮华,远比他这个五旬老者更阅尽千古沧桑。 当今陛下比他更会揣度人心,怕是早早就察觉了这个高家四郎的非同一般了,才会六年前便有防备甚至生出除去而永绝后患的心思吧。 想当年,皇上还不是皇上。 有一年,高家家宴之后,皇上曾这么和他说:“杨愔啊,你说一个稚子却有比你我更洞察分毫让人无所遁形的眼睛,看得我差点露出马脚,这是天人下凡亦或是鬼怪投胎?若是他在我大哥面前多言一句,我这戏,估计是得落幕了。” 那稚子便是高长恭。 他终究没有多言,于是,这出戏唱到了现在。 皇上,终究忍辱负重,夺了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的大哥的位置。 那年在灵堂,高长恭哭得最为伤悲,似乎眼泪中还有不甘和懊悔。 他为何做壁上观而不早早提醒他爹?年幼怕事?。。。。。。不,他和皇上都不这么想。 杨愔双手持着芴板立于群臣之首,整日忙于公务操劳,他比六年前苍老了不少。上了年纪的混黄的眼睛里倒映着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高长恭不可放!置于南方驻军之中,掌军权持将帅印,那无疑于放虎归山,何等凶险之境地!高长恭不可放!这是他和文宣帝高洋心照不宣的默契。 花雨 萧子莫一大早起来,穿戴整齐,打扮得体,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 拎着昨个儿就让翠娘备下的两盒小点心,一路小跑,她今天比第一次上战场还紧张。 “长恭,这儿这儿!”风骚的大哥高孝瑜斜斜倚在一辆骏马香车旁。一看她跨出高府大门,就挥着白皙匀称的从宽大袖子里露出来的胳膊,挑着修长的凤眼活色生香地朝她唤着。 咳。。。。。。这不过四月天,大哥身上的那件杏色芙蓉的缎袍也太热闹了。 萧子莫一向对高孝瑜的品味非常咋舌。不过,邺城的姑娘们的审美品味似乎比她开放多了,据高府的丫鬟们说,高孝瑜的装扮每次都能在城中引领一股风潮,掀起邺城男子争相模仿的盛况。 嗯。。。。。。这身衣服大概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驾驭不了,看来过几天满大街都能看到不少东施效颦的年轻男子了。 高孝瑜等萧子莫上了马车,一挥马鞭就把马车驶离了高府。 春日阳光万般好,萧子莫原想到她这厢是要去长广王府向九叔登门道歉就有点发憷,听着马儿铃铛作响,却有了回到当初跟着爹一起去春游的孩提时光。 那时候,他们都小。萧子莫还当自己可以回去过吹空调打电脑的时光,所以,这邺城,这高府,年轻爹,孝琬,孝瑜,这一千多年前的时代,统统对她而言不过是擦肩而过的虚像。她是这里的过客,她是旁观者,所以凡事都流于表面,于她,不痛,不痒。。。。。。 直到失去了年轻爹。。。。。。那个一直让她依靠,让她安然活于自己的世界的男人,就这样躺在棺木里,一动不动,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死时却连遗容都是残缺的。。。。。。。那时,她才恍然大悟,她,也许真是高长恭,那个爹生前让她兄弟爱护,恭谨性成,温恭夙着的高长恭。 于是,二叔说要长房皇子充军北塞,她去了。 没有怨天,没有怨命。因为,她要当好高长恭。。。。。。不过天晓得,上辈子连只鸡都没有杀过的她是如何持刀第一次杀了人,红的,一切都是红的。 她,曾经是萧子莫,如今是高长恭。 前者只能用于怀念。后者,是她的宿命亦或是枷锁?不得而知,但都甘之如饴。 爹。。。她做的一切,只希望有天再相见时,她能说出那句孩儿不负爹的重托,望他能原谅她的无动于衷与铁石心肠。 春风起,满街梨花竞相开放。 青墙黛瓦,有一人衣袂轻扬立于半阖的朱红铜门旁。 萧子莫怔怔望着便不自觉红了眼眶。 她知道那是九叔高湛,于是低头垂目希望掩住自己又情不自禁的感伤。 “阿湛!你是来迎接我们的吗?”大哥欢快得在半空抽了几下鞭子,那拖车的马于是跑得更快了。 孝瑜与九叔同仿年纪,两人似乎才像是兄弟。阿湛阿湛的,萧子莫听了又有点想笑。鼻子酸涩,可是嘴角又因为大哥向来离经叛道的举动又不住抽动起来,真是又哭又笑,萧子莫相当窘迫。 她不爱靠近九叔,因为,九叔如同那人的倒影,只是看到,便能让她惯于伪装的坚壳剥落于无声无形。 高湛朝孝瑜笑笑,视野却完全被萧子莫占据了。 他捕捉到他一丝一毫的面部表情。如何红了眼眶,如何垂目隐了泪水,如何又被孝瑜逗笑,以及马车驶到眼前,却只敢恭敬得低头行礼而没有再如刚才那般直直盯着他仿佛遥不可及地相望。 “长恭,你可终于来了。”高湛亲自上前,牵住萧子莫的手,扶她下了马车。 “九叔,侄儿真是惶恐。。。。。。今日才上门叨扰。”萧子莫比高湛矮了一头,她流转着目光,双手作揖,行完礼眼睛不知道怎么放,于是干脆卯上了脚边的石墩了。毕恭毕敬,好像上幼儿园的等待挨批的孩子,那模样,高孝瑜眯着狐狸眼开始拿出折扇取笑了。 “长恭,莫非阿湛才是你的克星!你这模样,被你从小欺负到大的孝琬见了可要恨死了~~~~” 额!萧子莫知道,她脸红了! 高孝瑜!你闭嘴不可以嘛~~~~~~~~~~~ 萧子莫不知道自己是有多少年没这种被人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的感觉了,她以为年纪大了,脸皮厚了,可不知道其实是没有遇到高孝瑜这个花花大少和长广王的双剑合璧罢了。 高湛闷笑了一声,见萧子莫再这样被孝瑜打趣下去估计下次是再也不敢随她家大哥来长广王府了,赶紧扔下眉眼带笑,站在王爷府门口就开始摇着香扇一派狂蜂浪蝶架势的高孝瑜,兀自领着萧子莫就进府去了。 九叔爱清净。 萧子莫所见的长广王府比高府精简不少。没有那么多繁复雕饰,也没有姹紫嫣红的珍贵花木。淡然兰花,幽幽清香,萧子莫深深吸了一口气,肝脾都甚为舒畅。 幽幽兰香,沁人心脾。看来九叔不但爱这寒梅苦香,花中君子也甚得他的厚爱。 娇媚的兰花纤细嫩绿,萧子莫不自禁伸出了手。 “别动!”安瑞紧张地一步上前,护在那棵九头兰前,“切莫动手呀,这兰花金贵得很,我家王爷花了大力气让人从江南山陵带回来。这花北方难养呀,王爷可是和伺候金枝玉叶一般伺候了许久,才让它开了花,人的手热,长恭殿下切不可。。。。。。” “安瑞,你何时话如此多!”高湛抿起嘴不悦地看向这奴才,安瑞看自家主子脸色难看,只能识趣退下。 哎。。。这九头兰每天喝他采的晨露长大,自家主子也太偏心了,平时谁敢碰他的花他不剐了那人?安瑞撇撇嘴。 “九叔九叔,这花真好看,我不知道那么金贵,所以。。。。。。” 萧子莫从进了王府,便自觉借着赏园子的光景走快了几步,倒是让孝瑜和高湛落在了后头。 无他,九叔牵着她的手走了一路,同是男子,个头比她高不说,手都比她大了一圈,紧紧将她的手包在手心中。萧子莫不太喜欢这么个受制于人的处境。 她搏过命,杀过人,自以为虽说不上铮铮汉子,但也绝非再是个女人。 一举一动都被九叔小心翼翼牵引着,包容着,甚至保护着,她根本不习惯。 如此这般说,似乎有些奇怪,可九叔虽说绝不是什么彪形大汉,可那冷寒的逼人气魄在靠近后更是撼人,让子莫觉得在他面前似被压过了一头。莫非天生的皇者便是如此? 萧子莫已经不是个弱质纤纤的闺阁女子,这样处于下风,子莫觉得不妥。 比如九叔同她说话,有意无意低头贴近她的脸颊,子莫就又开始不自在了,往旁退了一步。为什么和孝瑜孝琬一起之时,她从没觉得这身高差让人很尴尬。 “无妨,长恭若是喜欢,那便摘下送于你了!” “不不,九叔不要摘它。长恭粗人一个,虽不像九叔这般知花,但也知道爱花便要惜花。观赏即可,观赏即可。。。。。。” 萧子莫抬头便见高湛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心居然抽了一下。 九叔似爹,却又不像爹。 “爱花便要惜花?是嘛。。。。。。长恭说不采,那便不采了。”九叔把掐在花蕊上的手收了回来,微微一笑。 “我说阿湛啊,这花可是祖父南征时给你从江南带回的小苗?居然这么大了?”孝瑜摇着香扇,东晃西望,终于晃过来了。 “是呀!我养了十三年了。”他又牵起子莫的手,安排了茶点在园中亭台坐下,“长恭觉得凉吗?加件麾袍可好?” 萧子莫抚了抚脸颊旁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发丝,摇头稚气一笑:“长恭哪有这般金贵,倒是九叔叔自个儿不要着了凉才好。” 高湛身体向来就较其他兄弟多病弱,此刻听萧子莫这一提,竟脸色立马变了。 高孝瑜知道长恭说者无意,可高湛是听者有心了,于是忙不迭说:“阿湛~~你这厚此薄彼呀!我才是和你一同长大的发小!啊~~~~~阿湛~~~我好冷呀~~~~”孝瑜捂着胸口装模作样的样子,让萧子莫和高湛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安瑞端上了莲藕羹。九叔盛了碗给子莫:“你上山海楼都爱吃江南菜肴,想你一定也爱吃这个。” 子莫居然又语塞,一时愣着看那碗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哎呀,你们客气什么!九叔,这羹我也爱,你先给我吃吧!”高孝瑜今日约莫就是来作死的,高湛脸上寒霜乍现。 “安瑞,叫小桃端桂花糕过来。”高湛向安瑞使了眼色,安瑞心知肚明。 “哎?小桃回来了?她不是出府探亲去了?!” 子莫瞧着孝瑜一入府就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什么的疑问,此刻算是解了。 “回来了。她不回来,我敢叫你来?”高湛又盛了碗羹放在子莫面前。 “九叔!侄儿我先去找小桃叙叙旧,过会就立马帮您老人家把桂花糕端上来!!你们先吃,先吃!”一阵风般,高孝瑜兴冲冲抬起屁股便跑了。。。。。。 “大哥!。。。。。。大哥。。。。。。”萧子莫更窘了,舀了勺莲藕羹放进嘴里,真是感慨万千。高孝瑜靠得住,母猪都能爬树。她还指望大哥帮她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原来是做梦。 “九叔。。。我大哥他。。。。。。” “无碍,他这样子我也习惯了。” “恩恩。。。。。。”萧子莫点头微笑。 “长恭似乎在我面前会很紧张?还是我会错意了?” 。。。。。。九叔果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长恭只是初次登门拜访,难免有些拘谨。九叔莫怪。。。。。。” “不怪,不怪。长恭今日前来我甚为喜欢,虽说你我过往不算过密,可也从小相识,不是吗?记得长恭喊我爹爹便已经喊了三回了。。。。。。”高湛表情淡然,幽幽说道。 萧子莫一口羹差点吃到自己的鼻子上。 一说到过往,她才一拍脑袋想起她今个儿到底是干嘛来了! 哎?她的两盒小礼物呢?萧子莫四处张望。 “我。。。。。。九叔,我今日特地登门致歉,侄儿酒后失态,三番四次冒犯。原想奉上薄礼,望九叔见谅。。。。。可是。。。。。。”萧子莫瞬间想到刚才赏园之时那两盒点心拿在手里累赘,于是下人来接,她便顺手递出去了。 “呵呵,如何?薄礼不见了?” “。。。。。。应该是刚才赏园之时,我不知道交给这府里的哪个下人了。。。。。。”萧子莫又唐突了。 看着自己连道歉都这么乱七八糟,一边说薄礼,一边又瞅瞅自己两手空空,顿时,脸上红了一坨。 “哈哈哈哈!”九叔居然看她窘迫大笑起来,笑声爽朗。 “九。。。九叔!”萧子莫就知道今天她算是专门出丑来的,脸庞更加嫣红。 “好了好了,不笑长恭了。这样下去,怕是长恭以后都不敢登门了。”高湛又定定看她。 子莫不好意思地笑笑:“九叔府里东西如此好吃,长恭怕是以后会惦念着要跟着大哥经常叨扰了,倒是九叔到时候别嫌才好。” “好!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手一交握,子莫的手又是这般被握拢于掌心。 高湛黑发如墨,神情倨傲。像极了年轻爹的五官,表情却又寡淡不少。 他满是期盼宠溺地看着她,果然,子莫就说不出个“不”字了。 高孝瑜与小桃春风一度,心满意足地端着桂花糕回来了。 只见凉亭内,长广王挥毫泼墨正在描绘什么。自家四弟无事可做,于是取了柄长剑,在不远处如游龙般耍舞。漫天皆是被风吹落的桃花花瓣,真是落英缤纷美景醉人。 “九叔,这桃花都落了,你可还能描摹春景?”长恭自己不善画艺,居然还操起这心。 “不妨,落花有意流水岂会无情?我描摹的便是最美之景。” 丹青朱笔,缓缓勾勒。 孝瑜靠近,只见那纸上是风华婉转舞于桃花雨中的那一抹身影。。。。。。 时机 五月,山花烂漫。 萧子莫因为九叔高湛与大哥孝瑜陪同皇帝陛下御驾金銮去了泰山祭天而难得无所事事,一派清闲。 本来祭天之事乃汉室皇家礼仪,西晋亡后,无论东魏还是西魏整日只顾着磨刀霍霍,兵刃相见,哪里顾得上什么祭天安民行天子之责,巡四方游历安百姓之心。只是,二叔不久前才得一世外高僧指点,又念及自身自建新朝以来降突厥,讨山胡,大败柔然,功勋卓著,于是欣欣然起了代天下子民行泰山举行皇家祭祀的念头。 浩浩荡荡,旌旗飘扬,锣鼓鸣道。 九叔说本来还想有空就陪着萧子莫玩握槊与樗蒲的,可惜,二叔点名要长广王一同前往,于是,九叔依依不舍走了。临走,还塞给子莫一套《华林遍略》。。。。。。 萧子莫围棋棋艺着实不精,于是,每次与萧子莫对弈就完全找不到下棋感觉的高湛,在通杀了长恭侄儿好几盘以后,发现连带着他自己棋艺似乎都下降了。。。。。。 长广王殿下无语凝噎之际还发现好不容易会跟着高孝瑜偶尔来高湛府上的萧子莫也似乎痛苦不堪。 长恭不爱这种对弈,于是,九叔拿出了他八岁入了北齐最高学府“国子学”后就再也没有碰过的小玩意——握槊和樗蒲。 这种在民间流行度极广的游戏,似乎终于挽回了看到黑白子就拧眉头的长恭侄儿的心,于是,经常让着让子莫多赢那么一两次,也不是什么让长广王殿下下不去面子的事。 高湛是这么想的,其实萧子莫才没有很喜欢这种古代版国际象棋与跳跳棋。 只是,九叔三天两头会让大哥闲暇之余传话来说今个儿九头兰又多开了一枝,明个儿皇上又赏了王爷府什么好吃好玩的稀罕东西,问她何时有空可一同品赏品赏。 一来,毕竟九叔是堂堂长广王,太拂了对方面子不好。二来,九叔与二叔的交情甚笃,凡是番邦降臣进贡,免不去赏九叔一些,那些还真是能让人大开眼界的好东西。比如那时候真可算是价比金子高的葡萄酒琉璃杯,萧子莫一尝就觉得与千年后玻璃瓶子装的货色不太一样。 一来二去,子莫就跑得勤了。九叔待她甚好,甚至真是宠着捧着,她要什么就给什么。连她受不了刘先生叫她罚抄诗卷跑出来偷懒,都把收拾好的东厢房腾出来说让她乏了就歇歇。 萧子莫居然感觉回到了年轻爹还在世时候的时光,着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虽后来在九叔府上把刘先生布置的罚抄作业做完了交上,不过还是内心久久不得安宁。 “先生,我近日常往九叔府上跑,可有不妥?”萧子莫发憷了就爱这样在先生读书喝酒,翠娘干针线活的时候拿出来念叨念叨。 刘先生抬头瞥了一眼她,眯了眯眼睛,眼角带出几道老谋深算的鱼尾纹。 “殿下这般都任羽林卫骑都尉了,长大了哟,老朽可还能管得?”啜了口酒,摇了摇头。 。。。。。。萧子莫抿抿嘴,先生看来还在生气呢。 “行了!你这个老头真是越老越小气,我家公子都这般低声下气了,你居然还不找个台阶就稳稳得下,你卖什么关子呀你!” 翠娘是越来越护犊子了,萧子莫一有什么被先生责罚的事情,翠娘一定第一个冲出来对刘先生施以口诛手打的暴行。 这不,眼见这翠娘的绣花针也不放下就要抬手往刘先生花白的脑门上扎去,萧子莫眼疾手快挡先生前头了:“翠娘不可,你这一针下去我家先生还不变成筛子!” “哎呀,公子你别护他,让我扎死这老头。瞧他那点自以为胸有几点墨就装清高的腐朽样,我不扎他他不清醒!” “唉。。。。。。老朽的确上年纪了。每日连学生都教不了,喝喝酒才觉得逍遥快活,也的确该认老了。我看老朽要不回乡。。。。。。” “先生说的什么话!要是先生是为长恭近日不肯勤勉读书才生了离开之意,长恭真是罪该万死了!” 萧子莫眼眶一红就跪下了。 刘管和翠娘都是从小看着她长大,哪里会不知道她性子倔强较真。平日里除了跪天跪地跪皇帝,还没见她对谁行般大礼。 “殿下请起请起,老朽看来还真是老糊涂了,这怎么把殿下给惹急了!”刘先生放下手中的书与酒瓶子,将子莫扶将起来,翠娘也是心疼得不得了。 “先生可还说要离开的话?”子莫已经不能再失去谁了,刘先生是先生,也是亲人。 “不说不说,老朽是喝酒喝糊涂了!殿下金贵,且一跪值千金,怎么可以这样跪我这酸腐先生,起来起来。” 子莫擤擤鼻子,她在外人面前如何端得文襄四子高长恭的身份架势,在这里,她只是个至情至信的孩子。 “殿下呀,你长大了,自己有自己的主意,老朽本不该多言的。文襄皇帝生前找我来教你,只是作为启蒙先生的。文襄帝曾和老朽提过,殿下过了十岁便将送入国子学,到时候老朽本该是功成生退的。。。可惜,世事难料。。。。。。”刘先生捋了捋胡子,感触良多。 “翠娘,先生酒凉了,可否方便去再烫一壶过来。” 翠娘点头应允,关了房门,出去了。 “先生本该功成身退,拿了我爹的银两衣锦还乡,可却被长恭所累在北塞吹得两鬓花白,还一身寒病,此番恩情,长恭怎会不懂。长恭如此顽劣,也不过是早拿先生不当先生,而是自家亲人,望先生也同待我。。。。。。”萧子莫一番话说得句句肺腑,刘管听了才面露笑容。 “殿下,您身份尊贵。如若不是殿下今日与老朽说了这番话,老朽着实也不敢对殿下之事诸多非议,既然今日得此番赏识,老朽也就放心了。今后,即使殿下不愿听老朽唠叨,我也要时时烦着殿下了。”刘先生作揖,萧子莫扶起,说她受不起。 两人坐下,烛光映出刘先生额头的沟沟壑壑,但先生眼中的灼灼光华丝毫未减,亦如萧子莫第一次在摇篮里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的样子,深藏不露铮铮傲骨。 “殿下以为这次回城如何?” “不瞒先生,长恭自回邺城,总觉芒刺在背。先生一定明了当今陛下待我长房一系明里安抚暗里提防,大哥三哥已经让二叔诸多戒备,更别说我了。先生说过,如若不是长恭命大,早已死于北疆。” “是。。。殿下命大,让我们回来了。所以,诸般磨难,于我们,不过是等待个时机!” “时机?” “是!殿下方才问我,于长广王私交过密是否妥当。。。。。。” “是,九叔待我甚好。可。。。祸起萧墙,同室操戈之事于皇家甚是无常。长恭想明哲保身,三哥为嫡子,继文襄一脉当之无愧。长恭早些年已被二叔视为眼中钉,不惹祸连累家人便足以。。。。。。与九叔过密,怕到时候又惹皇上猜忌。” “哈哈,殿下,你血刃沙场都没怕过,何时这般诸多忌惮。”刘先生小酌一杯,咪咪微笑。 “长恭不怕明枪,但也惧暗箭难防。皇上自我回京便驳了斛律将军连番上奏不准我离京入伍,困我之心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若有意为难,到时候希望保全哥哥们便好。” “殿下!你生性直爽,可这千百年来无论是战国争雄还是皇室夺嫡,凭的不过都是纵横捭阖之计策,殿下无论想自保亦或是保全家人,如若自身势弱,就该多想想如何合纵连横。” “先生是让我依仗九叔之势保全自身?。。。。。。九叔待我甚是真心,我若存如此利用之心,长恭着实于心不安。况且,长恭也不想累了九叔。。。。。。” “哎。。。。。。殿下,你让老朽说什么好。其实殿下自小就万事看得通透明了,可身于帝皇之家,你那诸般宽厚仁义就不知道是福是祸了。。。。。。罢了,殿下不愿虚以委蛇,诸多阴谋阳谋,那边顺其自然。我们不妨赌一把。” “赌什么?” “呵呵,赌我家殿下乃福泽深厚之人,每每逢凶化吉。” “咳。。。先生你别笑我了。。。。。。”萧子莫不好意思低下头,像她这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处境,还满脑子清高想法的天真的蠢人,着实有点好笑。。。。。。 “不,既来之则安之!殿下不屑诸多算计,那便宁心静气,静待时机!” “时机?什么时机?”萧子莫不解。 “殿下凤翔九天,一鸣惊人的时机!”先生将酒一饮而尽,目光如炬。 。。。。。。 凤翔九天,一鸣惊人? 潇子莫但愿自己不要落毛的凤凰不如鸡,那便是吉人天相了。 从街边的摊子买了个泥人,萧子莫借着黄昏天色渐暗,沿着街市独自一人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正觉得酒家门口的红灯笼红艳艳的煞是好看,就听身边匆匆擦肩而过的路人说:“快去看看,前面有好戏看呀!有人要表演吃大便呢哈哈哈!” 哈?这种好戏都有? 萧子莫嫌弃得拧了拧眉头,正想走,可不经意间朝那边厢瞥了一眼就看到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围住的二层小楼上,有个男子正在宽衣解带,而且甚是不雅,脱的还是下身。 而小楼下方,人群最中央,还真有几个白白胖胖的男子仰头半蹲在地上,喊着:“殿下~~~安德王殿下,小的们都准备好了呀!可以啦可以啦~~~~~~~~~您老人家请出恭吧~~~~~~~~” 额!萧子莫五官俱狰狞,怒从心头起。 还没待楼上的人扒下裤子把光溜溜的锭子露出来,萧子莫一个飞身跃上小楼,提了那人的后衣领子便攥了下来。 那被拖曳下来的少年先是一愣,后怒声大叫:“谁呀!敢动老子!!” 萧子莫也不放手,一个爆栗猛砸在那厮的后脑勺上,吼道:“高延宗,你在作甚!!” 延宗 “四。。。四哥?”高延宗捂着被敲了个包的后脑勺,表情局促。 “好大胆子喂!你谁哈你,敢打我们安德王!!”刚才还蹲在那里呈癞蛤蟆想吃天鹅状的几个阿谀小人跑了过来想给延宗解围,被萧子莫一个眼神威吓当场。 “滚!!” 看衣着打扮,那几个人应该也是邺城中的贵族子弟,不好好求上进居然跟着延宗在外面这般胡闹!萧子莫气头上,也丝毫没给他们留面子。 “哎。。。这是我四哥!去去去去,你们都给我滚!小爷我没空陪你们闹!”高延宗见那几个喽啰没见过他家四哥,似是还很踌躇地看着他这边的状况,知道他家四哥出手起来重,于是挥挥袖子,也不顾自己领子还被萧子莫拎着,甩手让他们离开。 “这这。。。见过四殿下。。。失礼失礼。。。安德王爷,那我们这厢先告退了。。。。。。”几个人狐疑得又在萧子莫脸上偷偷扫了几下,才鞠躬作揖灰溜溜地走了。 人群熙熙攘攘,本来是想观看荒诞剧,后来却又被萧子莫的出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大家议论纷纷,那安德王爷才十一二岁,可贵为文襄五子,平日里在这街头闹市早就横行惯了,谁敢说什么?今个儿居然有人把这二世祖给制住了,仔细一瞧,啧,这样貌,也太对得起观众了!于是,人越围越多。 萧子莫一瞅这情景不对,而且他家五弟刚被皇上封了安德王,丢人现眼得现下教训他也不太妥当。于是像拎着野兔一样把这小崽子拎了出来,挤开人群,拖走了。 “四哥四哥,四哥!你放放放开我!”高延宗被萧子莫揪得脖子疼,小鸡似得折腾,最后居然一屁股坐地上,也不走了,一副要撒泼打滚的模样。 “怎么了?刚才人前脱裤子露锭子的兴头哪去了,安德王爷?”萧子莫冷冷道。 高延宗这小崽子贼溜溜回头瞅瞅自己四哥,高了他许多,居高临下望着他,比平时三哥生气起来还可怕得多。。。。。。于是自知理亏地一骨碌从地上起来了,掸了掸自己的袍子,低着头说:“呵呵,那不是瞎胡闹嘛!他们平时就爱跟着我斗蛐蛐玩双陆,都是我上学堂认识的朋友,平日里翘课胡玩,他们比我大好几岁,不过鞍前马后伺候得还周到就。。。。。。” “什么!你还敢逃学!!”萧子莫扬起手来又作势要劈将下去,浑然忘了自己前些日子自个儿又是如何对刘先生阳奉阴违的,吓得高延宗缩成一团用双手抱着脑袋。 “别别别,四哥!这不能怪我嘛!还不是你们这些个做哥哥的都不理我!!大哥三哥和你都有职务在身,本就每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哥是忙着玩美貌娘子,三哥平时闲着还肯理理我,最近几日忙得吃饭都说不上两句话。还有四哥你,回家后不是去羽林监就是被先生抓去用功了,连影子都见不太到,哪里会来关心关心我这个弟弟。。。。。。”说着,高延宗就故作可怜地低下头去了。。。。。。 “哦,那还都是哥哥们的不是了。那二哥和六弟呢,二哥不是天天在府里?你可平日里修身养性去二哥地方学学如何作画?”二哥高孝珩是个艺术家,闭关在家天天琢磨画技,萧子莫也就眼下教训一下丢人现眼的弟弟,真要让她自己去找二哥玩,她也会被闷死的。 “不提二哥还好,一提二哥我就一肚子气!上次我琢磨着也向自己哥哥学习学习,于是去了二哥那里给他研磨颜料,没想到不小心污了他的画作,被他生生赶了出来!哼,我是再也不去找那个木头二哥玩了!!还有六弟,那小子阴阳怪气的,说话都没个好气儿,我和他打交道暗地里不知道吃了多少亏,而三哥每次居然还说我的不是!真是气死我了!!” 高延宗那一脸气急败坏似乎有无数痛苦回忆在翻转的表情还真让萧子莫有点按耐不住暗暗想发笑。。。。。。看来真是苦大仇深了点呐。。。。。。 “行了行了,少数落别人的罪状了。你晚膳用过没?要不要四哥请你吃点什么?” “哎?四哥这么客气?那弟弟我就却之不恭了!”延宗一脸狡黠地抬头笑着,好似一只小猴子。 萧子莫本来又打算去山海楼了,不过。。。那里生意太好,楼下全满,厢房也没有空余。高延宗似乎打晌午出来胡玩就没吃过什么,揉着肚子一脸挨饿状,于是萧子莫提议去路边摊吃个元宵什么的,他也拍着手同意了。 “你慢慢吃!也不怕人笑话。。。。。。”萧子莫舀了自己碗里的几个给五弟,这小子像是逃难出来的。 “哎?谁敢笑话我!。。。。。嘿嘿,有我四哥在,自然不会有人笑话我了,这大媳妇小姑娘的都生生瞅着我家漂亮哥哥,没空笑我呢!”高延宗插科打诨。 “你这嘴巴一边吃东西一边也不闲着,小心咽着!”萧子莫发觉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当年那个流两根鼻涕的高延宗,如今也成了安德王了,虽谈不上相貌堂堂,与英俊潇洒更是没什么关系,不过五弟甚得二叔高洋宠爱,文宣帝视他如己出,要什么给什么,也难怪周围有些人想方设法巴结他了。 这小子大概真饿了,吃得呼哧呼哧,满嘴油光。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家吃了饭再出来?你娘看你这般饿,都该心疼了。”萧子莫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高延宗眼神暗了。 “我娘和大娘一起每天念经吃素呢,也懒得管我。不过,没她也好,省得给我丢人现眼。。。。。。”五弟喃喃。 “什么叫给你丢人现眼!你又犯浑了不是?”萧子莫连尼姑娘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而一千年后的那位恐是此生都再难相见了,当然容不得别人这么说娘亲。 “。。。。。。四哥又凶我。。。。。。可不是嘛,大家都说我娘就是个下三滥的女人,卑贱得很,长得也不漂亮,真不知道是不是爹当年喝大发了两眼昏花才。。。。。。” “小孩子家家,怎么说话如此刻薄!”萧子莫知道延宗的生母是广阳王的家妓,年轻爹宠幸后就有了延宗便娶回了府,平日里的确甚少露面,想来五弟听到的蜚语也不会比自己少多少。 “母亲就母亲,哪里有什么贵贱!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听过吗!!况且即使她不是你的母亲,你也不该语出刻薄,这样羞辱她!!人都是父母生养的,何来贵贱之分!” 萧子莫一番话说得高延宗愣了愣,小小娃娃傻笑着用袖子揩揩嘴角,憨憨一笑:“四哥,你说的这些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人都是父母生养,没有贵贱吗?。。。。。。这可和二叔叔与我说的不一样,和教书先生说的也不一样。。。。。。真是新鲜,四哥,我觉得你从小就不太爱理我,我也就不太喜欢四哥你,总觉得哥哥们都嫌延宗样貌不如哥哥,便处处不待见我,真没想到四哥是这样兼爱之人,大概延宗过去误会哥哥了。。。。。。” 调皮的小猴子脸红扑扑的,幸福地笑了笑,又开始吃东西:“我回府就和我娘说,说人都是父母生养的,不必自惭形秽,让她也开心些!” 说着,呼哧呼哧,又吃开了。 。。。。。。这个。。。。。。萧子莫自觉自己没有这么伟大,她以前的确是嫌弃延宗的两根鼻涕呀!看来,这个其貌不扬在兄弟中如同鸡立鹤群般长大的孩子,也着实是生出了一颗敏感的心。表面顽劣,其实心知肚明。只是因为不想被嫌弃比较,于是变得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嗯。。。。。。三哥平日里对延宗耳提面命,处处要他谦卑谨慎不要辱了年轻爹在世时的风度,看来也是想给他更多的关心。 “这样吧,我们反正都出来了,今晚有夜市,我们也别早早回府了,四哥陪你去逛逛怎么样?” “啊!!太好了!”高延宗两眼放光,拍手叫好。 夜市 “四哥,如此说来,那些个人说我乃天潢贵胄龙嗣皇孙,生来便与普通人不同,说是即使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东西,都沾着贵气,他们个个都抢着说是谁吃了谁便能飞黄腾达,诸如这般都是唬弄我的吗?”高延宗被四哥长恭牵着小手,走在河畔边,不禁又琢磨起人不分贵贱的话来。 “延宗,能说出这番话来的人早丢了读书人的脸面和高门子弟的气节,你以后别再与这帮人玩耍了。即使是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一人独揽政权,文韬武略,也从未自命不凡,做出尔等荒唐事情来。我们的祖父更是穷苦人家出身,一生谋略,步步为营,才为高家子嗣奠定了这片基业。你年纪小,更要懂得亲君子远小人,不可做出糊涂事。” 高延宗点点头,然后抬头看着自家四哥,笑了:“四哥,三哥从小就说你与众不同,虽连生母叫什名谁都未可知,可那一派风度就是大娘看了都说你必出身不凡,想来以前我还琢磨着大家不过是看你长得相貌好便处处夸赞你,今个儿我才明白三哥大娘他们真是没说错。延宗以后会学好的,四哥会像亲近大哥三哥一般待延宗吗?” 小猴儿一只的五弟延宗稚嫩的脸上扬着期许的神色。 “自然,四哥待手足们都是一视同仁的。自家兄弟,必然要兄友弟恭,相互扶持,这也是爹爹生前希望的。”萧子莫朝延宗笑笑。 华灯初上,夜市愈加热闹。 护城河边,摊贩林立,捏泥人的,卖糖葫芦的,杂耍卖艺的,售陶土工艺品的,琳琅满目。 萧子莫带着五弟,东瞧西逛,一路吃一路玩,,小玩意儿买得两手都拎不过。延宗又蹦又跳,好像小猴子一样开心得不得了。 “四哥!那个桥头上的大叔卖的风车可真好玩!”延宗眼睛贼亮,一眼就盯牢货担郎担子上的那几只正咕噜噜转动的风车,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哥!那个红色的最漂亮!我们买我们买!”小崽子一发现目标就甩开萧子莫的手,冲也似地奔上桥头。 “呵呵。。。。。。”子莫摇摇头,孩子就是孩子。 “大叔!我要那个大红的!” “我买那个红的!” 异口同声,高延宗没想到有人与他这般同好,转过头,有个少年也正盯着他瞧。 哼!延宗不服气,把手抬得老高,指着上方那个风车,跳着脚:“这个这儿,我要这个!” “这是五文钱,我先掏钱,便是我买了!”那少年比延宗高了一头,看延宗气急败坏的样子,神情淡然地掏出荷包径直将铜钱塞到货郎手里,然后一抬手将那红风车够了下来,拿在手里,还往风车上吹了一口气。。。。。。 。。。。。。五弟直接气得头发都要炸开来了。 卖风车的货担郎顿时左右为难。 “四哥!钱钱!快给我钱!” 高延宗冲萧子莫的方向大喊大叫,倒让已把风车买到手的少年也转过身来回望。 漳水桥上,那少年面色白皙,可眉眼深刻,双瞳似漆,剑眉入鬓,嘴唇微抿,远远超出他这年纪的深沉稳重。他似乎也在打量萧子莫,凝视着一动不动,看年纪,应该比子莫小了两三年,身形英挺。 月上枝头,半明半昧,少年手里的红风车被夜风吹得徐徐转动。 延宗在他身边又跺脚又吵嚷,他倒也不急不躁,只微微朝萧子莫点点头,道:“这风车我付了钱,便已成了定数,两位可选别的颜色,这便是先来后到。” 呵!萧子莫看着眼前这孩子,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小小年纪端的一派什么霸道架势,还已成定数?! 她本不想掺和自己弟弟和他人抢玩具的,现下见这少年也真是蛮横了些,便上前将钱递给货郎:“老板,这风车是我弟弟先看中的,虽说钱付得没有那位公子快,不过这先来后到可不是这么算的吧?” “是啊是啊!这风车可是我先看中意的!我乃堂堂安。。。。。。。” “五弟!萧子莫见延宗又要搬王爷身份出来压人,便横了他一眼。人多眼杂,小小年纪太过张扬,容易惹祸。何况为了个风车,便抬出身份仗势欺人,那也太没用了。。。。。。 “哎呀,三位公子呀!老夫今个儿要早知道这红风车如此抢手,我出门就多带几个来卖了,也不至诸位为了这个小玩意大动干戈!该死该死,我真该死!不过老夫这风车卖给谁不是卖呀!这到底给谁就由诸位公子自行商量吧!” 货担郎走南闯北,要没这点眼力劲儿,他怕也白活这么多年了。这三位贵族公子哪里是买风车,明摆着较劲呢!他个小老百姓可不想生什么事端,就为了个五文钱的风车他招谁惹谁了。于是,干脆收好货担,眼疾手快收了铜板利落走人了。 “唉唉?。。。。。。!”延宗看货郎一走,眼睛更是盯在红风车上。 “算了五弟,哥哥再去给你买点别的,这风车也不见得有多好玩。”萧子莫只能哄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我就要这红风车!!我其他什么都不要~~~~~~~~”高延宗就是年轻爹的亲儿子,牛脾气上来了死拧死拧,极其跋扈。 “这个。。。。。。这位小公子,你看我弟弟如此这般钟意这风车,你看能不能。。。。。。”子莫同学赔笑着想说说软话,兴许这孩子也能大度些。 “不行!”哪里料到那少年居然斩钉截铁拒绝,然后还得意地晃晃手里的风车,似是真得了个宝一般吹得风车咕噜噜转着,“是我的便是我的,别人休想沾染分毫。”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天经地义。。。。。。今天延宗算是遇到对手了! “嘿,你个小王八羔子,老子不教训教训你,我不是你祖爷爷!” 高延宗这个街头混惯的小祖宗,哪里受得了这番挑衅,撩了撩袖子,冲上去就要用蛮力。 哎。。。。。。虽说这自小学习武功骑射是鲜卑贵族的老传统,高家的孩子都是自小便学习刀枪棍棒,十八般武艺的,可是。。。。。。不到这种真刀真枪互相不给脸面动真格的时候,是没人知道自己在武学上有几斤份量的。 延宗人就比那少年矮了些,照他每日流连街头招猫逗狗的手段,要说真有能和人打架斗狠的自信那也是平日里被那些酒肉朋友吹出来的。 毫无悬念,萧子莫都来不及上前制止,她家五弟就简简单单被那小少年一个擒拿扼住了臂膀,然后朝着小屁股一蹿,便猛地扑将回来,差点摔个满嘴泥。 “你。。。。。。!”延宗满脸通红,甚是愤恨! 一把抓住萧子莫的胳膊,就泪如雨下:“四哥!呜呜呜呜呜!他打我,他打我!!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萧子莫一时不知道作何表情,这场愣头青对上愣头青的戏码,终究还是发展到了这般田地! 赌约 “呜呜呜!四哥四哥你快出手!打趴他打趴他~这混蛋他居然。。。。。。呜呜呜!”延宗赖在地上哭得脑门冒汗,萧子莫用手都堵不上他的眼泪水。 “可行!我看你那哥哥也是习武之人,且应该比你这酒囊饭袋能打不少!如若他赢了我,我便将风车让与你!”少年侧转身子,立于桥上,斜睨了他们一眼,如是说道。 “一言为定!“高延宗听到这里突然一骨碌站了起来,一把抹了眼泪鼻涕,两眼皆是坚定。 一阵风从子莫发梢间传拂而过。 就在这霎那之间,她恍然悟到,她似乎是陷入到了什么奇怪的赌局里。。。。。。 而赌的,就是那只仅值五文铜板的绝版风车。。。。。。 市集外的一处空旷山野之地,萧子莫被五弟延宗紧紧拖住了袖子扯到了这里。 似乎怕她跑了,高延宗那表情既谄媚又滑头。 “四哥四哥,你就动动小指头,把这小王八羔子打趴下就行了!千万别客气!“ 。。。。。。萧子莫瞅瞅他,说道:“不过个风车,你看你什么样子!” “不仅是风车啊四哥!我这也是为了我高家争口气!你说这小子面孔生得很,他不认识我也就罢了,初来乍到便如此张狂,他当这邺城,堂堂天子脚下无能人了?我们岂能让他看扁?!” 延宗被踢了一脚,没站稳,当场扑了街。嘴角破了皮,手掌心也磨破了,责骂归责骂,子莫心里也难免心疼五弟,觉得那少年太过凶狠了些。 “便这里吧!人少清净,不打扰我们交手过招。”前面带路的那少年站定。 溪水潺潺,鹅石满铺。 萧子莫看了那少年一眼,抱拳行了一礼:“小公子,我家五弟的确不懂事,出言不逊在先,冲公子动手在后,不过也就小孩子耍性子,气话而已,公子何必当真!” “呵。。。。。。我今个儿就把这气话当真了!闲话少说,既然约定以武功定输赢,又何必多嚼舌根。”少年将手里的风车弯腰插入鹅石缝隙里,也抱拳行了一礼,礼毕便如猛虎下山一般快如闪电般逼近而来。 萧子莫抬手截住了来人攻势,少年力道深沉,下盘极稳,丝毫未受这光滑卵石地所扰。延宗吃他的亏,理所应当。 那少年武功路数似是博采众长,杂乱了一些可学的都是上层功夫。萧子莫起先一味防御,守而不攻难免陷入被动,心想不过是孩子间斗气,耍了几招消了气,自是寥寥收场的结局。 她哪里想到,这少年越攻越猛,越逼越紧,斗志蓬勃,似在搏命。。。。。。 子莫反手一掌化了来人的一记侧踢,而捎带将对方震出了些许距离。 “四哥加油!四哥加油!!”边上五弟看得眼花缭乱,看子莫占了上风,顿时手舞足蹈。 “小公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为了一只小玩意儿哪来的这般怒气?况且公子你尚且年幼,出手招招不留情面,次次攻向要害,甚是决绝。” “我想来做事就不喜半吊子。。。。。。如若客气来客气去,那还有什么意思?我看你也长不了我几岁,不必处处以长辈口吻压我一头,还再三忍让,既是允了这赌约,就该全力以赴不是?”嘴角勾笑,那少年便不再多言,与萧子莫缠斗得不依不饶。 罢了。。。。。。子莫心里明白今个儿是遇到个不好招惹的主了。可她家五弟眼光好,说惹便惹了,这后事还不得她兜着? 本觉得自己这种惯于在战场上杀戮拼命的主,不该在此与这孩子斗气,可一来二去那人攻势着实凌厉,且也凶狠异常,于是她不得不较真起来。 这少年不是普通的纨绔子弟,只守不攻,或是刻意忍让,她很有可能会被对方所伤。 子莫动了真格,身形猛然便快了许多。那少年接了她数掌后,顿觉手臂都有些酸麻,好大的力道!真是人不可貌相!他整装旗鼓想再冲上前来,可倏然间萧子莫已经靠近了他许多! 不妙!竟是一个锁喉爪直直箍了过来! 萧子莫身形轻灵,步法诡异。这是斛律将军按她自小的身形特质传授与她的特技,凭着这独步天下的身法,战场上她不知道要过多少骁兵的命。 子莫没想伤他,只要有了输赢结束这场比斗即可。 手压到了那少年脖颈旁,只离分毫,甚至手指尖已经触及到了脖颈的皮肤。可一股异样的感觉随之而来,那少年突然转拳为勾,倏然以柔绵之力缠缚上子莫的手臂,子莫往后一挣脱,居然如同被绳索绑缚,竟无法脱身!! 呵。。。。。。少年郎抬头哑笑,他的脸离她很近,甚至呼吸可闻。 这是什么武功?! 子莫以虚灵步法妄图解围,而少年继续欺身上来封住了她双手的动作,她手臂上间使,曲泽,天井,天泉几个大穴更是一阵麻痹!! “四哥!四哥!!”延宗看在眼里也十分心焦。 真是好生厉害! 子莫不禁苦笑。。。。。。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少年大抵就是冲着想找人比武而故意挑衅得延宗,她还当真是轻敌了。 跃身腾起,几个回合交锋,子莫一手脱了困,可另一只手却被从背后锁住了肩胛,她要早知道这个年少公子会这种功夫,就不该如此大意近身。 “如何?刚才问你是否要选样兵器,你说赤手空拳便可,可有后悔?”背后之人甚是得意。 “呵呵,真是我轻敌了。敢问公子这是何武功?” “缚龙手!” “缚龙?”子莫眼底染上了杀意,卸了半边手臂的力道,缩了掌骨用全身之力带出了被缚的胳膊,她轻功一向了得,月夜落英般,只肖挣脱了禁锢便飘然而落于那少年郎的身后,少年微一转头,子莫的二指便直直戳中他后颈。 “别动!”声音透着寒意,她正点在少年的天柱穴上,死穴天柱。 “。。。。。。好功夫!我愿赌服输!”那少年倒也不害怕,正视前方,朗声说道。 子莫见他一派镇定,倒也褪去了些怒气。 她倒也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被人挑衅了几番,还真当是在杀敌搏命,出手便开始招招致命起来。。。。。。 慢慢放下了那只戳在少年后脖颈的手,萧子莫的杀气把一旁的高延宗都震得一动不动,只知道屏住呼吸直勾勾看着,很久,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赢了! “四。。。四哥!我们赢了!赢了赢了!!太好了!!”高延宗跑到萧子莫身边绽开满脸的笑,都快忘记这一架是为了一旁地上的那只红色风车打的。。。。。。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那少年拱手作揖,见子莫似乎不想说,便道,“在下文墉。” “子莫!”萧子莫答道。 “嘿,那这风车可是归我了?”刚才都被吓出了冷汗的高延宗一下又缓过了神,趾高气昂,得意洋洋地问道。 “自然。”文墉弯腰拿起了地上的小玩意,递到了五弟面前,“你真是有个好哥哥!在下羡慕得紧。。。。。。”少年似笑非笑看了眼子莫。 “那是自然!我家哥哥都可好了!”延宗高兴坏了,接过胜利的成果撒欢似地在小溪边跑来跑去,风车被夜风吹得转得更快了。 萧子莫看着五弟笑了,然后冲文墉也莞尔一笑:“文公子,刚才子莫冒犯了,请公子莫怪。” “子莫公子着实多礼,本就是我咄咄相逼,公子才肯陪在下一较身手,怎可算是你无礼呢?要说赔罪也该我先赔罪才是!况且,公子身手了得,与在下能有此番比试,文墉受益颇多。。。。。。” 子莫自然知道大家各自报的家门怕都是虚的,也不必过多追究其中曲折,便道:“文公子武艺精湛,必师出名门,子莫虚长你两岁,今日里也不过侥幸赢了,想来日后公子的成就必将是在下无法企及。只是这拳脚无眼,公子如是想找人过招,大可明言,又何必挑了是非,非得惹得互相红了眼?” “子莫公子所言极是,文墉这厢的确是莽撞了。只是公子也说,拳脚无眼,文墉想要比划比划,多的是人相陪喂招。可如若长久以往,真到了要相搏的时刻,只怕这情面是救不了自个儿的性命分毫,公子说是也不是?”文墉缚手而立,微笑。 。。。。。。萧子莫看看自家五弟,的确是这个道理,只是不知道这文公子所言的要以命相搏的时刻是何时刻。富家公子,却有这样的警醒,看来,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处境。别人境况,她不便多作打听,便也点头赞同了。 “五弟,我们走了。”时辰不早,萧子莫觉得也该是回府的时刻了,“告辞!”子莫朝那公子行礼作别。 “子莫兄,敢问你师出何人?你与我年龄相仿,又是何故沾染这一身的血煞之气?”身后的人突然道。 血煞之气?。。。。。。子莫顿住了脚步。 她自幼碾转于修罗战场,纵然平日里如何掩去一身戾气,但是终究逃不出明眼人的眼睛。 “文兄,萍水相逢不问出处,我们有缘再见!”说完,拉起延宗的手,便隐没在一片夜幕之中。 有缘再见?一定。。。。。。宇文邕眼色深沉,直直望进那一片明昧夜色里。。。。。。 四方 “哎哟,主子,你这是上哪儿了?你说出门逛逛,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小厮在驿馆中急得团团转,看到宇文邕进门,立刻迎了上去,擦擦自个儿额头的汗。 “不急,急什么,北齐的国宴在明晚,我不会错过的。”宇文邕抖抖袖袍,径直坐下,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茶。想到方才遇上的那对兄弟,他瞧着茶叶在沸水里翻腾,不禁笑了。。。。。。 小厮奇怪地看着嘴角含笑的自家主人,宇文邕生性内敛,会如此这样不禁露了情绪也是罕见。 “主子,不是说这个!我们偷偷这样混进吐谷浑的朝贡队伍来这邺城,要让人发现我们的身份,那可危险万分!再说大将军身子不适已有时日,诸多事宜都由那宇文护把持,四公子你又不在,到时候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他算什么?即便父亲有事,朝堂上还有我三哥宇文觉,赵贵将军,独孤信大人,他宇文护再怎么嚣张难道还敢管道我头上?” “是是,主子说的是。可宇文护狼子野心,大将军自去年冬日来便久卧病榻,我怕主子此时偷偷来这里,长安那儿若是有了什么变数,即便是国师大人有心偏向主子你,怕是。。。”侍从偷偷看了眼自家主人,他出门前还白如皓月的衣裳上多了几块泥渍,衣摆处还沾了根青草,但看似心情不错。 “师傅说过,男子汉当多游历,才可鉴真伪,存真知,结有识之士。这北齐自东魏改弦更张不过六年,就呈一派盛世,我看。。。值得借鉴!我三哥好学有识,如若登位,自能让我国开创一番新气象!我只需在旁辅佐于三哥,尽了为人臣为人弟的职责,也就是了。” “是是是,主子您少年英雄,自是看得深想得远。而且国师也时常夸奖您城府深沉但心胸开阔,是做一番大事之人,小的能追随您真是三生有幸~~~~~对了,主子今晚出去是有遇上什么人吗?您看起来很开心。”小厮舔着脸又是作揖又是给他倒茶。 宇文邕抬眼看了看他,不自觉收了一下自己上翘的嘴角:“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嗯!主子可不是说笑就笑的人哈!” “呵。。。。。。也没什么,就是碰到对有趣的兄弟而已。。。。。。”宇文邕的眼眸里很少扬起这样的温度,自是被有心观察的小厮都看在眼里。 宇文邕,虽年仅十三岁,但身为西魏八柱国之首宇文泰之四子,地位超然,且深得国师佛图澄喜爱,八岁便拜神僧佛图澄为师,名为修习法理,其实早有探子暗报,被西魏恭帝拜为国师的佛图澄私底下正偷偷将毕生所学,诸如武术兵法也倾囊相授予这关门弟子。 虽年幼,但已封为辅城郡公,迁升为柱国也不过是时日长短之事。宇文泰将军卧塌已久,恐是时日不多,下面的宇文子嗣各个摩拳擦掌,拉拢朝中柱国,妄图在将军殡天之后,来个改天换地一跃飞升成了真龙天子,东魏高二郎早就那么干了,而西魏此举也是势在必行,各方势力焦灼,诸位柱国也早就站定了阵营,宇文邕虽不是长子,可有国师撑腰,若想一较高下,怕也只有三公子宇文觉可与其抗衡,可这种时候,宇文邕居然轻装一路出了长安,入了邺城,此种举动,着实让人不解。 “宇文大人亲启,公子入邺城后只是到处游玩并无异常。今晚偶遇一对兄弟,似有喜悦之情,可公子不允小人跟随,所以知之不详,如有后事,定再回报!” 一排小字书于长长纸条之上,小厮卷好了纸条,塞入信鸽的脚环内,放飞。 后半夜,露水深重。从小厮手里传递出去的消息要过数十日才会回到长安的宇文护手中。宇文护为宇文泰长兄之子,虽为旁支,可野心之大早已众人皆知。 小厮关了窗户,摇摇头,他跟随宇文邕也有些时日,小主人对待他也相当宽厚,得了不少赏赐。他其实不想干这等得陇望蜀卖主求荣之事,可宇文护手段阴辣他个小小奴仆真是开罪不起,况且他也只是暗中汇报自己主子每日之行程,诸多事由借故主人不愿他跟随也就推脱过去了,想必应该不会对宇文邕的身家性命造成什么威胁。 在宫中办事,到了这种风云巨变,即将变天的时刻,奴才们都是缝隙里讨个活命的机会,到处巴结迎合,谁都不好得罪,真到了关键时刻,愿意为了自家主人守信义的更是寥寥无几。 小厮关了窗,也去睡了。 夜风吹动窗前的嫩竹,影影绰绰,甚有寒意。。。。。。 萧子莫那晚与气焰嚣张还身手了得的富家公子“文雍”打架回来,与高延宗一起被三哥狠狠削了一顿。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凭子莫的机智,她就算一时脑热与人在外面斗殴打了一架,可忙得晕头转向三餐并作一顿吃的三哥是应该察觉不到什么的,即使是衣服上多了几个泥印子,那也让子莫掸尘似地掸地一光鲜了,可就是鼻涕虫延宗啊这个小祖宗真是。。。笨! “你们去哪儿了?”高孝琬一大早就去各个驿站马不停蹄奔走了一遍,虽说大齐是建立以来第一次开这种国宴,但是一下子来了那么多番邦使节甚至连南朝诸国也派出了使臣参加,这大概是连留下河间王高孝琬一人处理国宴诸多事宜而自己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去祭天的高洋也未曾想到的。兹事体大,且宾客众多,这样关乎国体的场合,如何安排妥当彰显国威又能待客周到,着实是让高孝琬伤透了脑筋。 于是,他一不留神,四弟最近似与大哥时常闹在一块,他一问大哥该不是带着长恭去那风月场所了吧,大哥居然一脸憋笑,叫他不用如此担心,他们时常去的是九叔的长广王府,可没把长恭带坏了。 。。。。。。高孝琬一听担心更甚,想到四弟先前被贼人虏去那晚,九叔一听便带着长广王府的亲兵与他共同协作,差点没把整个邺城搜得底朝天。那时候他的心底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似在弥散,那种感觉酸酸的,涩涩的,都快把他呛到了。九叔也没什么不好。。。可。。。说不明道不清的味道,河间王当时还不懂,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体验。 “我们。。。” “咳!” “哦,我和四哥去逛街了!“延宗手里持一战利品,和子莫套好词进来的。 以为这个点,是人都歇下了,怎料到这还有个三哥最近这几日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这个点居然在厅堂里扒拉着晚饭! “哦~你们何时如此要好了?”萧琬嚼着腊肉,心里酸溜溜。敢情除了他,他家四弟跟谁都已经打成一片了。。。。。。他真是太忙了!连想着与长恭好好说说话结伴出游的时间都挤不出一星半点。 时间全淹没在接待各国使臣那些虚伪来虚伪去的官场台面客套话上,啧! “嗯!四哥懂的东西可多了!还教了我很多呢!四哥他还长得好看,特别招大姑娘小丫头喜欢,他走我旁边,那走大街上比后面跟了一群护卫都威风!连卖包子的老板娘都一边盯着我家四哥哥解馋,一边还多塞了我一个包子呢!”延宗说起来唾沫星子乱飞,眼睛都笑成了两条线。 “是嘛~~你这言下之意是说三哥我长相欠佳,带你出去玩还让你吃亏了?” “嘿嘿。。。三哥也不差!不过和四哥比。。。。。。”小猴子吞吞吐吐,伸伸舌头。 萧子莫爱莫能助得一边朝着孝琬讪笑,一边轻轻拍拍延宗的脑袋,让他见好就收,吹牛别吹得太过头。 护短 “好了好了,你跟着四哥嘴皮子都利索了!看你这小手脏的,快去洗洗手,这么晚了,要不要和三哥一起吃点夜宵?”孝琬明明被自家弟弟贬了,可还是眉开眼笑。子莫回来后,他还怕五弟六弟与四弟自小便不在一处,恐是要生疏了,如今一看是他自己杞人忧天,不免脸上都是笑意。 “哎?”延宗伸出小手摊开瞧了瞧,上面还有伤疤,是在桥上被那人推的,冷哼一声喃喃自语,“没事!那家伙推我一把,自己还不是后来被四哥擒住要害差点丢了性命,活该!” 。。。。。。呼。。。。。。子莫长叹一口气,这小祖宗果真是一得意忘形就把什么都忘了。也没等高孝琬有什么反应就直接按住延宗的肩头,一边嬉笑着一边要将五弟裹挟着拖出去打算逃之夭夭。 “什么!你们给我站住!”三哥饭也不吃了,掰过准备跑路的萧子莫与高延宗,“刚才说什么?点谁的死穴?和谁打架了?!” 嗓门一高,延宗这小崽子先哆嗦了几下。他五岁便没了父亲,三哥为嫡长子,一肩便挑起了高府的一家之主的担子,与风流逍遥的孝瑜大哥不同,三哥在弟弟们眼里似更有大家长的威信。 “说!是不是你又在外面惹是生非,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还让你四哥帮你兜着了?!我告诉你,别以为皇上他宠着你,你就越发肆无忌惮了,陛下他不在邺城,你敢胆大包天的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说着,孝琬拍了筷子,放下饭碗,站起身子四处寻着哪里有结实的鸡毛掸子。。。。。。 大家都是十五岁,萧子莫看着孝琬一边当爹一边还要当娘模样,不禁噗嗤一下低头笑了。 “呜。。。。。。”延宗条件反射地躲到了萧子莫身后,“不是啊,三哥!你你你你你别发火!” 看来五弟在家少不了被三哥教训,躲在子莫身后瑟瑟发抖。 “好了,三哥,不是这么回事,延宗也没什么不对之处,那人也的确过分,接着机会挑衅罢了。” “你别护着他!”高孝琬不由分说就要去逮延宗,被子莫架住了腰身,牢牢挡在了外面,一边转头说:“延宗,你先回屋睡觉!你娘该等急了,还有,回去别忘搓点药,可别留疤了!记住了!!” “嗯嗯。。。那那那三哥四哥,我先回屋睡觉了!晚安。。。晚。。。安安。”五弟点头如捣蒜,一阵烟似地溜走了。 高孝琬一边被子莫牢牢抱住,动弹不得,一边还吹胡子瞪眼地伸长了手臂去够那小兔崽子,嘴里嚷嚷着:“你给我站住~~~~~~~~~” “三哥,你还真是偏心了,打架的是我,你教训延宗做什么?”子莫故意眼角含笑得抬头调皮得打量着孝琬,“好了三哥,五弟还小,你也别太严厉了。”子莫抱着比她高了一头的高孝琬,三哥骨骼均匀,抱着手感挺好。 高孝琬挣不开子莫的束缚,低头才发现自己整个儿被他四弟拥着,对上子莫眼波流转的双眼,倏然一阵热流胡乱在身体里窜动着,脑袋都懵了一下。咳,佯装皱眉不悦状,他把子莫推开了些。 “四弟,你太惯着他了!” “怎么会,三哥你也不是一向这么惯我的?”我跟你学的,疼自家弟弟有什么错?“ 孝琬的眼光顺着子莫的鼻梁,挪到了那张漂亮的唇上。 他不是故意盯着那殷红的唇瓣的,他四弟的脸孔无处不美,眉如远山黛,眼似水波横。他不太敢盯着四弟的眉眼看,因为心跳已经够快了。 “咳,长恭,我还没说你!你说说你。。。。。。和人动什么手?!”孝琬打算端着哥哥的架子收收他早已心猿意马不太对头的心,可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四弟牢牢握着,窘迫的表情遮都遮不掉。 “哦。。。。。。呵呵。”子莫笑笑,把手松开了。三哥身上的味道和孩童时候一般,淡淡的阳光味道,似乎无忧无虑在天上漂浮的一朵白云,忍不住把头斜倚在暴跳如雷的三哥肩膀上。 “疼吗?”高孝琬柔声问道。 “什么?”子莫眨眨眼。 “你不是和人打架了?我问你有没有受伤。” “才不会!你四弟我身无长处就是打架还是挺有自信的!”萧子莫厚着脸皮撩撩袖子,一副天下无敌的大丈夫模样,结果三哥一眼就看到她纤白的手臂上那红肿的淤痕。 “这是怎么了?还说没事!”高孝琬皱着眉头,拉着子莫四处翻找着跌打药酒。 “三哥,没有啦,那个小子也被我打得满地找牙呢,我不算吃亏!”子莫龇牙笑得很得意。 。。。。。。孝琬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倒了药酒,开始给子莫措药。 “四弟,最近邺城里人杂,你可别看到什么人都和人较真,忍让一下就算了。” “知道!三哥被赋予重任的国宴准备得如何了?天南海北的来了这么些似敌似友的来客,也亏得三哥能办妥当了,要是我,早就哭倒在地上了!”萧子莫又开始调皮了。 “你呀!就在我地方会这么耍嘴皮子!”孝琬忍着笑,其实气都消了一大半了。 “当然了,在我家三哥地方我就安心当好我的好弟弟。在其他人地方我可是一向只动拳头的!” “你最好少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这么猖狂,迟早有人得治你,到时候吃亏了就知道悔字怎么写了。”三哥摇头笑笑。 “哎呀三哥,你不好长他人志气灭自家人威风!你要对四弟我有信心!就像上次,我不过就和那黑衣人去山里谈天论道了大半夜,你就急得和什么一样,哭丧着脸,你四弟我是小媳妇吗,就丢了一会会就这么不淡定了。我以后可是要立志成千古名将的人,三哥这么护犊子可一点不好,正所谓男子汉志在四方,正所谓玉不磨不成器,正所谓。。。。。。” “好好好,大将军!你也知道自个儿文采不怎么样,就别咬文嚼字了。哎。。。。。。我知道四弟你胸怀大志,三哥是不能和你比的,我只求高家上下兄弟齐心,都平安就行了。四弟啊,那晚你被黑衣人劫走一事,虽皇上也没有再刨根问底追究,可是史进也上禀了陛下,说是并没有找到打斗的痕迹,二叔今非昔比,疑心也是常情。。。。。。” “三哥,我都明白。四弟行事未曾有三哥想得周到,以后事事会三思而后行。邺城今个儿鱼龙混杂,我冒然出手与人打斗,兴许也是惹事了,三哥教训得对。” “。。。。。。我说你是因为你给我惹事了吗?你这么说我都不想给你这个白眼狼擦药了。。。。。。”孝琬似是负气地把药酒放到了一边,站起身来就要走。 “孝琬孝琬,你别这么小气嘛!你也说了我不会讲话了,你别生气了!哥哥,你看,我这里都红了一大块了,你不帮我擦药,我回去还得被翠娘再重头骂到脚呢~~~~~你说我今晚还怎么能好好睡觉?乖了乖了,别生气了!”萧子莫耍赖皮得拖着孝琬的手臂,晃了晃似是撒娇,她真是愈活愈小。。。。。。 咳。。。。。。孝琬的脸上又起了一层红晕,烛火摇曳,看得不太真切。 鸣锣开道,锣鼓喧天。 北齐文宣皇帝带领百官似是掐准了时间在五月初八的晌午回到了邺城。 长春门外,河间王恭敬迎圣驾。 留守皇城的官员跪满了宫殿外的广场。 “河间王辛苦了,请起请起。”高洋下了御驾,扶起孝琬。跟在皇帝玉撵后面的马车中出来两个人,孝琬一看顿时狐疑,这二人脸生得很,不是跟随文宣帝前去祭天的宫嫔或是大臣。 “来来,河间王一定没见过他们。正好在回程的路上遇上了,朕便与他们同道了。”高洋捋了捋胡子,笑着。 那个络腮胡子的健硕大汉也朗声笑道:“陛下厚爱,要在下同路而来实在是打扰了圣驾,惶恐惶恐!”那大汉正值壮年,龙睛虎目,气度不凡。而站在一旁的另一男子更加让人印象深刻。高孝琬原本以为他家四弟算得上是这北朝翩翩美男第一人,今个儿瞧见了这一陌生青年,才愣得半天没吱声,这等姿容,竟也不遑多让。 天人之姿,与长恭比,更为浓艳绮丽,而又少了几分四弟脱俗的气度。 “河间王大名鼎鼎,在下早有耳闻,幸会幸会!”壮汉作了一揖。 “失礼失礼,孝琬乃晚辈,这位大汗真是客气了。”高孝琬见那壮汉一身关外游牧民族的打扮,心想这次国宴有关外番邦大王前来进贡,便也是称呼起来。 “哈哈,河间王有眼光!这位,便是柔然部落新选出的大汗苻坚苻大王,这一位。。。。。。这是慕容公子。”高洋的眼神挪移到那位美貌公子身上,连语气都不禁暧昧了起来。 什么?!这人便是慕容冲?!高孝琬向来行事谨言慎行,这下,也不禁露出了着实吃惊的表情。 四座 他着一身朱红缎袍,黑发如墨,凤眼蛾眉,只是站在那儿,便让人如沐春光,顿时岁月都无限温柔妖娆。。。。。。 “啧,有雪肌红唇吗?” “雪肌。。。肯定是雪肌!即使塞外日烈风燥,也比你我这等糙爷们冰肌玉肤了不止一点两点呀!!” “啊,你说这慕容冲咋能长成这样,莫非压根就不是男人吧!” “去!什么不是男人,这个慕容冲可是前燕的堂堂皇子,战神慕容恪,可是他的叔叔辈。” “哎呀,啧啧啧,你说让我说什么好,真是世态炎凉,落毛的凤凰还不如山鸡呀。好好的一个前燕皇子,怎么就沦落到。。。。。。” “也亏得他生得好,不然,能活到今个儿?” “嗯,也是也是。听说这个柔然大王对他甚是厚爱,真是三千宠爱集一身,比我们的皇后有过之无不及吧。” “那是!不是我说,这个。。这个慕容冲比我们的皇后李祖娥还要多了几分味道呢!算了,和你说了也白说,你没在宫门外看到。。。哎。”说话的侍卫甚是遗憾地摇摇头,那卖弄劲儿那叫一个酸爽。 “得了吧,皇后那叫一个天姿国色,我就不信了,慕容冲怎么着也是个男人,能比皇后美?” “男人怎么了,就说我们羽林骑都尉长恭殿下,那容貌再长个几年,皇后都要靠边站了吧!” “这。。。这倒是。。。唉,你说这慕容冲和我们高大人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啧,这个嘛。。。不好说。我们高大人,美则美矣,不过。。。”那人托着腮帮卖起关子。 “不过什么?” “高大人和这慕容冲不一样,高大人是冷月广寒,犹如遥不可及的月上仙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呀。” “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嘿,没看出来你小子在老家读了几年书,还真没白读呀!!说得好!那慕容冲呢?快说说快说说。” “慕容冲呀。。。。。。那叫一个骚!哈哈,苻坚那有勇有谋的猛汉子看他的眼神那叫一个柔情似水呀,哈哈哈,真是没把人看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了。” “哎呀我的妈啊,这对儿还真这么招摇?” 咳。。。。。。萧子莫轻咳一声,算是警示。 “高。。。高大人。”两个闲话的侍卫发现被抓了个现行,立马站直了身子一副严正以待的样子。 原来不止宫女深闺寂寞,连羽林侍卫都如此孜孜不倦,这个慕容冲,着实太厉害了。。。。。。 子莫今个儿当班,这皇宫里外巡了几圈本想排查各个驻防点,没想到从宫婢到侍卫居然都以慕容冲为话题大肆发扬了挖人家八辈祖宗的狗仔精神,把这位晌午才入宫的慕容公子里里外外扒了三层皮。八卦话题从他的家世背景到与柔然大汗的闺房艳事,传得栩栩如生,似乎真是听了人家墙角一般。 末了,还不忘加一句——这慕容公子与长恭殿下相比如何? 答案五花八门,不过对高长恭的评价总结出来的一条都是说长恭殿下那叫一个冷! 哎?萧子莫甚至开始怀疑起婢女侍卫口中的冷若寒霜,傲如冬梅,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山面瘫,说得真是她吗!! 不自觉摸摸脸颊,萧子莫不能接受她怎么就成了个面瘫?! “今晚国宴,各国使节齐聚,你们如此松懈,可是不想在羽林卫好好呆着了?” “小的该死!该死!请大人恕罪!!”两个侍卫战战兢兢。 “今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然出了乱子可不止给羽林卫抹黑,更是丢了我大齐的颜面!” “是!小的明白了!不过小的们自打晌午开始就没有轮班歇息了,一直都在这儿守着,着实有些乏了,才会说说话抖擞一下精神的。”羽林卫的侍卫们与萧子莫也共事了几个月,知道她面冷但是心性和善,平时哪个手下有什么麻烦,这个都尉大人都会网开一面,甚至还能出手帮个忙什么的,渐渐地,即使不是熊三儿那队的侍卫们也和萧子莫热络了起来。 “哦?为了找个话茬,所以连我这个上司都搬出来当谈资了?”子莫板了板脸。不要说她面瘫,她这种时候除了面无表情,还真不知道该拿出什么面部情态出来。 “嘿嘿,大人都听到啦。。。。。不过我们高大人一向宽宏大量的是不是,大人不记小人过,高大人您可别生气呀。”侍卫看子莫没有责罚的意思,便又嬉皮笑脸讨好起来。 “没生气,你们说我好看,我为何生气?” 月已爬上了宫墙飞檐,舞乐声从九华台传来飘飘渺渺,丝竹袅袅,管弦幽幽,想必国宴之上必是一派盛世华景。 “大人,您怎么没有列席呢?这国宴都开始了。”身边的小侍卫问道。 “不急,我是羽林骑都尉,这整个皇宫的守卫工作才是我今晚的要务。殿堂之上有其他皇子大臣帮衬着陛下,少我一个也无妨。”子莫其实是一直都记着阿五那时所说的传国玉玺的事情,不敢一丝懈怠。但愿今晚一切风平浪静才好。 “大人你不去那多扫兴呀!再说了,那个苻坚大王来出使我国都身边带着慕容冲,自以为得了个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美人了,那炫耀的样子小人都看着不是味道。我堂堂大齐岂可让那种蛮邦赢了脸面,似是我国没有姿色倾城的绝代人物一般,这不是输于人前?” “是啊是啊!”另一个侍卫也凑上前来起哄。 。。。。。。萧子莫无言以对,感觉这个逻辑和三观有问题。于是打算给他们普及一下实力比脸孔更加重要的后现代主流思潮,没想到侍奉御前的公公一路小跑就到了眼前了。 “长恭殿下呀长恭殿下,你怎么还在这里呀,皇上到处找您呢!还不快随奴家去九华台呀。”公公额头出了小汗珠,看来是真找得急了。 “啊?陛下有何事找臣如此着急?”萧子莫大刀阔斧跟上。 “殿下到了就知道了。” 九华台立于九十九座台阁中央,风铃挂檐,红漆涂木,由远及近舞乐袅袅,香风阵阵,富丽堂皇。 子莫跟着公公上了三层台基,又沿着红色刺绣地毯铺成的小路行至大殿门前,停驻,公公穿梭过正在舞蹈的宫女们,走到御前通报。 九华台内,酒香四溢,还伴着烤肉的孜然香味。长长筵席,九叔,三哥,大哥均列席上,而他们似乎也看到了门外的他,齐齐看了过来。 大殿正中,一群宫廷舞姬身姿摇曳,水袖涟漪,美似春景。 而御前贵宾席上,也坐满了各国使臣,觥筹交错,正是酣畅饮酒之际。 “退下吧!”公公击掌让舞姬们退下。 皇上朝子莫挥了挥手,说道:“长恭侄儿,进来吧,你可来晚啦!” 子莫目不斜视,走入大殿中央。 一时之间,四座皆惊。殿内竟慢慢安静下来,偶有杯盏落于地上的声响。 “臣高长恭,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子莫一人声音绕于梁上,长长筵席之上,丝竹管弦,好酒美食,莫不及殿上之人绝色分毫。 挑衅 鼓乐声止,高洋环视大殿,呵呵,一切如他所预料那般。别说在筵席上眉飞色舞,趾高气昂的苻坚举着银质酒杯一动不动,即便是那艳压群芳,让大齐的众嫔妃姬妾都全然失了颜色的慕容冲都被殿宇中央的高长恭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一双飞扬凤眼微微抬起,丝丝勾魂眼色,不禁露了惊艳赞叹,一扫眼角眉梢的倨傲。 “柔然荒漠,我慕容贤弟一人姿色冠绝北方。想来大齐天朝上邦,定人才济济,潘安卫阶之辈怕是抬眼可见。可来了都城,环视四下,竟无一人能出我贤弟左右。哈哈哈哈,看来皇帝陛下统领的大齐乃北朝第一国实乃有些名过其实呀!” 若不是为了苻坚酩酊大醉后的一番狂言,高洋决计不会唤萧子莫前来。此次国宴,诸多番邦称臣纳贡,而南朝的刘宋与陈朝皆也派出了使节来邺城以表与齐国修好之心,连与高氏一向交恶的西魏宇文氏都难得派出了使臣,表面上平复两国关系,其实也是来一窥邺城改朝换代后的虚实。来使品位不高,不过自北魏分裂成东魏和西魏以后,互通使节还是头遭,高洋洋洋得意。 今日盛宴可谓四方来朝,大显宣帝登位以来的政绩功勋。本该是他人生得意,笑傲群雄的巅峰时刻,可偏有人要出来拂他的脸面,让他心口有郁郁不快。 那人便是苻坚。 苻坚,氐族,五胡十六国时代雄霸北方的前秦皇族后裔。因前秦后被亡国而全族迁入柔然境地。苻坚虽为外族,但是凭着自身的果敢勇猛和战功赫赫,在柔然部落中一路爬升高位。瞅准了前燕战神宇文恪逝世后燕国国力日弱的时机,竟重用手下猛将汉人王猛突袭燕国都城龙城。前燕末代皇帝幽帝开城门受降,昔日番邦柔然一朝吐气扬眉,部落中无不推举苻坚为可汗,柔然各个分部均愿意为他马首是瞻。以往军力涣散的柔然部落不再被突厥赶得四散奔命,成了塞北荒漠上举足轻重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苻坚的功绩伴随着前燕皇子慕容冲与其姐姐清河公主一同被纳入后宫而传遍了大江南北。 可这位柔然可汗的野心也不止如此。 虎踞漠北,他不止一次南望中原富庶之地。 东魏朝廷曾接到密报,当年大破前燕都城龙城之后,王猛曾被授意见机可秘密取道渤海水路妄图一石二鸟,偷袭东魏疆域。不过高氏掌权的东魏已然不同于靠慕容恪一人坚守的前燕,神武帝高欢卧病在床,执掌朝堂的文襄帝高澄雷厉风行派重兵严防于关口水岸,这才让无缝隙可寻的柔然大军打道回府。而在高洋登基御驾亲征攻破了诸多塞北部族之后,苻坚主动修了和书,称愿拜服,此后年年以牛羊进贡北齐,俯首称臣。 而北齐连年征战,也是到了修生养息之际,于是双方和气收场。可苻坚的野心,不可不防。 筵席之上,柔然大汗一番挑衅,而南朝宋,陈二国的使臣也借机煽风点火帮着一起拂逆大齐天朝上邦的颜面,高洋甚是动气。原想让自己太子一同入了筵席见见世面,长长胆识,可哪想突厥部落献了宝剑和烈酒,又是灌得自家那个一向滴酒不沾的柔弱儿子满脸通红,一边又让猛士表演武艺,在殿宇中央刀光闪闪,似要欺上御前! 突厥各部落与西魏宇文泰一向交情笃深,这唱得哪一出,高洋自是心中明了。 罢了。。。。。。九弟高湛容貌绝艳可武功一般,长房的河间,河南二王历练不多也是应对不了这群蛮夷,于是,文宣帝想到了一个人——高长恭。 “侄儿起来吧。”高洋捏捏八字胡须,颇为得意。 萧子莫起身,看到太子高殷坐于文宣帝侧旁,微笑示意。 他是高洋和皇后李祖娥的长子,当今的太子,未来的皇位继承人。高殷今年才11岁,性格仁慈柔和,常被二叔高洋斥为儒生性子不成大器。萧子莫在羽林卫当值后,在御花园见过高殷几次,这位太子当真是像极了他的母亲,性格柔婉,待人谦和。 “哦?陛下这厢召来的便是要与我比武之人?听闻高氏满门尽俊杰,我本看到陛下还以为不过尔尔,嗯,这下信了,俊杰未必,貌美赛过妇人倒是真的!!啊哈哈哈哈。”一个宴席上的突厥人站了出来,虎背熊腰,身材彪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萧子莫,眼里尽是讥讽之色。 这个突厥武士先前占了先机,赢了两局比斗,志得意满,又喝了烈酒,见着北齐皇帝的杀手锏是个弱不禁风的翩翩美少年不禁拍着胸脯仰天大笑。 呵。。。。。。慕容冲端了酒杯低头饮酒,笑而不语。冷艳决绝,似是在嗤笑那个突厥武士。 苻坚满脸红光,他今晚也喝了不少,不过仍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慕容冲的细小反应也没逃出他的眼睛。他仔细端量着萧子莫,眼露精光,这是个练家子,突厥人要是轻敌,怕是占不得便宜。他教过慕容冲武功,慕容冲都能瞧出这门道,自然他更不会看走眼。 文襄帝高澄之子啊。。。。。苻坚摸摸腮鬓的胡子,仰头饮了一杯酒,坐山观虎斗。 “正是。这位便是我的侄儿高长恭,羽林卫骑都尉,也是自幼习武,我朝大将落雕都督斛律光的关门弟子。虽现下落雕都督还未还朝,慕容绍宗将军也未侍奉朕的身边,不过长恭侄儿可是英雄少年呐,与突厥可汗座下的第一勇士阿徒那将军可谓旗鼓相当,两位又都是当代少年豪杰,可谓棋逢对手。正好,正好!!”高洋与那突厥人相视一笑,命身边的公公将一柄宝剑赐予萧子莫,“长恭侄儿啊,这位阿徒那将军代表突厥可汗来访我朝,实乃武痴一枚,盛意拳拳要与我朝高手比试。方才朕命御前两位教头与他比试,想着来者是客,自当礼让,让阿徒那将军赢了两局以为点到为止便好,不想啊,这位将军还嫌刚才的比试不够尽兴,这不,朕只能把长恭侄儿唤来了。” 二叔高洋真是老谋深算,一番话说得本来意气风发的阿徒那将军顿时满肚子怒火。输了便是输了,可文宣帝偏偏要找来是什么来者是客特意放水的说辞,于是,那个突厥人听得一个激灵,抡着膀子走到了殿宇中央,一脸煞气。 “哼,你便是北齐大将斛律光的徒弟?嘿嘿,这身板样貌还真不像。斛律将军是看你是皇孙贵胄才勉强收的你吧!我叫阿徒那,我们突厥人不懂什么来者是客这套酸不溜丢的规矩,输就是输,赢便是赢!你若真是想和我打这第三局,等会可别怪我以小欺大,对你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动粗手!!” 突厥人都是这副暴烈的直脾气,看来二叔刚才那番话还真是击中了这个猛士的命门,一旦动手起来也是不会留什么情面了。 萧子莫在心里暗自腹诽,以为皇帝叫她是什么事情,好酒好肉伺候她是没想过的,却原来是跑来这边和人打架。 嗯,她就知道好事轮不到她。。。。。。 武器 夜,九华台,灵风台,显阳殿,皇宫西院三座最大的宫苑台观华灯初上。 以漆灌瓦,金铛,银楹,珠帘玉壁,穷奢极侈。 这些都是后赵武帝石虎当年迁都邺城后的杰作。 “长恭殿下,请。。。。。。”一位公公将二叔赐予的宝剑交到了她的手上。 宫殿四角摆放着仙鹤铜鼎,鼎中燃着西域进贡的熏香。 缭绕甜香,满堂的酒色财气,仿若与潇子莫全然都没有关系。她仰头盯了会横梁上的浮雕云龙图案,一手持剑,一手负于身后朝着背后的方向比划了个手势。 呵。。。。。。高孝琬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长恭果然是长恭,现下还有心思来和他打这暗号。大概是知道他心里比谁都紧张。 高孝琬自打看到子莫进了这宫殿,便坐立不安了。他不是怀疑四弟的武功,但纵然知道他家四弟久经沙场,与这样的壮硕大汉对上阵也绝不是首次,可这样的比斗就发生在他眼前,孝琬却还是爱莫能助只能憋屈着,想想便懊恼。 怪只怪他自己武功不济,不禁又是替长恭担心又是自责着,一看到子莫还有心思冲他比手势,不禁会心笑了。 那手势,是子莫自小与孝琬的暗号。 先伸出一根手指,然后食指拇指结成一个圈,其他手指都伸直。 小时候如果子莫要逃刘先生的课,就会这样和窗外的三哥打手势,告诉他一切放心,她等会便会成功溜出去,让他稍安勿躁。 原来,长恭还记着呢。。。。。。 筵席上的高孝琬定了定神,露了微笑。 高湛看着子莫的背影,又看看河间王,颇有深意地捉摸着,发现子莫身后的那只手似有蹊跷。 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子。。。。。。长广王也慢慢放下了一颗颇为忐忑的心。河间王对长恭有信心,他自当更相信长恭的本事。 “小子!你不正眼看大爷我,该不是怕了吧!!” 一个直劈,阿徒那大吼一声,拔出明晃晃的大刀,猛地扑了过来。 突厥人的刀是**。 **利于突刺,但对持刀者的力量有更高的要求。 阿徒那显然对自己的臂力很有自信,毫不带技巧,举起大刀,怒目圆瞪,似乎眼前的萧子莫就是块豆腐,一刀下去就能成了两块了。 子莫不是豆腐,就算是豆腐,那也是块持剑的豆腐。 她见过突厥的骑兵,骁兵悍马,七尺大刀,攻势勇猛,最适合冲锋突击阵营。 这位将军少了战马,可那劈将下来的重量,犹如敌阵之中的横扫千军之势。 杀气四溢,一道白光狠狠落下,看得筵席上的人均是一惊。 先前这阿徒那下手也没这么狠辣呀?瞅瞅上方位置的文宣帝。。。。。。 这北齐皇帝的一番话大概是要害死自家的侄子了。 萧子莫持剑死死抵住阿徒那的大刀下压的力道。 阿徒那不禁抬眼惊讶得看看萧子莫,他以为这美少年走的也就灵巧一路,着实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正面扛下这一猛击,而且,持剑与他的**咬合在一起,正在角力。 力气还不小。。。。。。 阿徒那意识到这点,更加憋气!扬眉转身又是一个横劈,誓要把这纤弱身姿的小子打得屁股尿流才算解气! 萧 萧子莫轻功不错,刚好有可以脱身回转的余地,于是轻巧一闪,翻身跃到了阿徒那的另一侧。突厥将军也不傻,声东击西,扭转刀锋,翻着几个刀花呼啦啦就连续往萧子莫剐去。 子莫接连后退了几步,像是招架不住,阿徒那心里得意,瞧准了对手败退的机会一鼓作气猛攻过去。 啊!!!!!!!瞧我不把你劈个脑袋开花! 铿锵一声刀剑相撞的声响。阿徒那以为劈到了萧子莫的脑袋瓜。。。。。。 哎呀!!一阵酸麻从手腕处传来,持钢刀的大手微微颤抖了两下! 这小子。。。。。。阿徒那赶紧提刀推开了几步,持刀的手接连的一阵抽搐。 “将军好刀法!不过这**威猛,却也容易反力伤到自己。你我只是比武助兴,我看将军你还是悠着点好!”萧子莫仗剑微笑,她借力打力,这四两拨千斤的巧劲自小就学得很好。 “你。。。。。。。。。。!!!!!!!!”阿徒那先被高洋赖账在前,又被萧子莫戏耍在后,哪里有不火冒三丈的道理!!早就忘了手臂的酸痛,卯出了豁命的势头,扑上去与萧子莫缠斗在一起。 阿徒那撕了脸,而萧子莫总不能也把他当死敌来个一剑封喉。于是越打越被动,她现在的身子骨就那几斤几两,和壮汉阿徒那拼体力和耐力,到底是吃亏了。 子莫耍了几个剑花,招招狠准,认准了方才被自身力量反震而受伤的阿徒那的持刀的那只手打,不多会,突厥将军的钢刀便被挑落在了地上。 “将军,这便算是你输了吧。”子莫拱手想就此收场。 “放屁!你使诈!打架哪里有像你这么打的!!卑鄙小人!!”哪里想这突厥人一看自己连兵器都被卸了更是恼羞成怒,哪里还会听子莫说道。 萧子莫暗道不妙,瞥眼看看二叔高洋的脸色,似是没有阻止这场武斗的意思。 高孝琬早就急得不行,欲起身向皇上进言却被大哥孝瑜制止了。二叔比他们几个都耳聪目明,他不说话,若是孝琬贸贸然劝阻比斗,到时候怕是帮不了长恭反而是火上浇油。 “你小子给我过来吧!”阿徒那也不怕死,似是看出了长恭即使持剑也不会在这宫殿之上将他杀了,于是毫无顾虑直接欺身上来与他贴身搏斗。趁着子莫一不留神,居然一使蛮力就拦腰将纤瘦的萧子莫整个举起。 子莫一阵天旋地转,她个笨蛋忘记不能和这突厥人靠得太近了。突厥人打从出生就会摔跤,她被熊抱了。。。。。。高高举过头顶,头重脚轻,快速被托举着旋转着,好像要晕机。。。。。。 子莫用剑柄重重击打着阿徒那的后背和头颈,可惜全身没有着力点,又在旋转中无处借力,于是对于阿徒那那只虎背熊腰的家伙来说只是不痛不痒的打击。 “看我不砸死你!!”转得自己都有点晕眩了,突厥人大吼一声双臂一挥,就把手上的萧子莫狠狠飞掷了出去。 “长恭!!”孝琬已经不禁急得站起身子叫出了声。 四周宾客也皆是大惊失色。阿徒那力拔山兮,这容貌娇柔的高家小将估是不死也得重伤。 猛烈得一阵冲击,萧子莫眼看就要毫无防护地撞到宫殿的墙柱上。那柱子铸造得浑圆粗厚,上面包覆了锃亮的金属镌刻游龙装饰,两个人合拢臂膀都抱不住它,阿徒那又是使了吃奶的力气,子莫堪忧,真撞那里估计腰背都会折成两段吧!! 真是可惜!!就在众人以为这花容月貌的少年就此要魂飞魄散了,连慕容冲都流露出了惋惜之色的时候,子莫扣了扣腰间的机关,一根几不可见的细细铁线抽射出来,挂住了顶上的木梁。 这是她的秘密武器,轻易不使的。 没有几个人见过这个东西,因为见到过的都死了。 无论是当做软兵器用来绞对手的喉咙,还是当做攀爬勾爪翻越敌军的城墙,这个东西都是一等一得好用。 萧子莫还用这个东西绊过骑兵的马腿。 不过,萧子莫就这么干过一次。因为她不想再看到一匹匹战马只是因为站错了队伍就被削去了四蹄的悲惨情状。 这个东西,是斛律光将军给她的武器,叫金缕线。 师傅的两个儿子一个使枪,一个使双手剑,而她的武器,就是这细如发丝的金缕线。 斛律光说,剑在明,金缕丝线在暗,一个是君子光明磊落落,一个是暗影交错夺命无形。她要使哪个,就看她自己的主意。 子莫其实不是很乐意接手这个东西。她觉得她学好剑术做个坦荡君子照样可以天下无敌。不过斛律将军说这个东西是个宝。他一直要寻个传人的,只是他的两个儿子都不合适。 如何不合适?子莫疑惑了。 “他们心思太单纯,使不来这邪性这么大的东西。”这是斛律将军的原话,萧子莫消化了很久发现其实这落雕都督是在折损她的纯洁性。 于是,萧子莫都是仗剑走四方。她不到万不得已不使这个纯洁性不够的东西。。。。。。 阿徒那睁大眼睛看着本应该撞向宫壁的萧子莫举着利剑如同荡秋千般越逼越近。 冰冷的剑锋直刺向他的眉心! 阿徒那以为他必死无疑,大叫一声后仰着跌倒在地。 萧子莫吊着威亚只是想吓吓他,其实半路早就调转了剑锋,一挥手臂,将回荡回去的力量倾注在舞剑一挥之间。 梁上横木受了子莫一剑,浮龙身上被划出了一道剑痕。 惊雷 子莫收剑。 手腕一转,那细如发丝的金缕线便嘶溜一下脱了横梁,滑入子莫宽大的袖袍间。她手指一缕,那丝线便消失无影了。周遭之人皆瞪大了眼睛,却也没瞧出这暗器有什么端倪。 “阿徒那兄弟,冒犯!” 子莫抱拳施了一礼,勾了勾嘴角微微一笑,她有礼有节,更加狠狠打了突厥人的脸面。 突厥大使看了看正瘫软在地的久久回不过神来的阿徒那,以手抚额,脸色尴尬。 阿徒那额间冒着豆大的汗珠,汗水蜿蜒流过他的眉心淌到了他的鼻梁上,然后滚圆的汗珠子随着他发颤的身子从鼻尖滴落到地上。。。。。。 西魏的使臣板着脸跟突厥人对视了一下,突厥大使起身道:“陛下,大齐不愧为天,朝上邦,当真是人杰地灵,人才辈出!景仰啊景仰!这位小将当真是少年出英雄,佩服。。。佩服得紧啊。。。。。。阿徒那!快给我退下,不要在此丢人现眼!”使节呈厌弃状挥了挥袖袍,二个突厥随从便上前扶起了惊魂未定的阿徒那。 那壮汉满头大汗,萧子莫那一剑着实把他吓得够呛。身子还是颤巍巍的,早就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了。 “这阿徒那也算是突厥大汉挑选出来的新晋勇士中的佼佼者,没想到。。。。。。这个熊包,突厥人挑衅不成反打了自己的脸,他们和北齐争的那边界小镇,怕是也难保了。” 苻坚一边饮酒,一边轻声说道。 “怪只怪挑错了对手,高长恭。。。当真是虎父无犬子。。。。。。”苻坚身后的谋臣小声附和着。 呵。。。慕容冲听着苻坚和幕僚的一番话,只微笑不语。轻轻抬手击了击掌,给赢了比斗的子莫鼓掌。 子莫顺着掌声看去,那人一张倾国倾城的妖艳容颜,不需多加解释她便猜到了这便是大家口中议论纷纷的慕容冲了,便转身朝着慕容冲的方向抱拳回礼。 慕容冲的举动倒是引了全场共鸣,冷若冰霜傲似雪的慕容公子都为萧子莫叫好了,筵席之上的人们更加来了兴致,各国使节,番邦大臣们都纷纷效仿喝彩。在场的一些当年与文襄帝共过事的肱骨老臣们也不甚唏嘘,纷纷点头赞许表示老怀安慰,甚至有几个还老泪纵横,暗地里说似乎是看到了当年的文襄皇帝文韬武略的影子了。 这话。。。虽然轻得几不可闻,可是孝琬和孝瑜都听到了。两兄弟更是激动,长房一脉自爹爹过世以后就鲜有这般威风的时候。都说二叔当权,长房自文襄皇帝后便剩下资质平庸的嫡长子高孝琬和只知道风花雪月学的了父亲的风流可根本没有学得文襄才华的长子高孝瑜,还有个二儿子天天舞文弄墨,画花描摹,可以闭门不出长达一两月之久,而底下的幼子们更是不成气候,高澄一脉竟是没落了,朝野上下皆是明讽暗喻,笑着高府的今非昔比。今时不同往日,这是谁都知晓之事。不少老臣都纷纷抱憾文襄皇帝为什么会有这些个不成气候的纨绔儿子,捶胸顿足,倒都忘了高澄在世时候给以他们的恩惠,一看时局已定,便忙不迭对文宣帝歌功颂德,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以表那颗早就看出高洋是真龙天子的拳拳之心。 自是无人理睬,也懒得理睬,这失势的长房一门过的是那最难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日子。孝琬和孝瑜相视而笑,一扫胸中久积的郁结之气。 呼。。。。。。 御座上的高洋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心中悲喜交加。 喜得是,这番比斗,突厥人面子里子都输了,突厥大汗的第一勇士输得一败涂地,扬了大齐国威,出了口恶气,也能让总在边境滋事生非的突厥游兵有所忌惮。我北齐有人,只是一员小将就挑落了大汗的爱将! 忧得是。。。立此奇功自此声名鹊起的是高长恭。。。这个他最多忌惮的大哥高澄的庶出之子高长恭。高洋自认阅人无数,可高长恭能耐到这个份上,他倒是未曾料到。。。。。。兵不刃血,杀人诛心,那叫阿徒那的突厥勇士全然被他斗得失了士气,那一剑几乎刺穿眉心的威吓让那彪悍的突厥人溃不成军,完全再无恋战的决心。高长恭好城府。。。好手段。。。 低头看了看也在一个劲为得胜的长恭鼓掌叫好的自己的儿子高殷,一脸天真满眼真挚,高洋叹了口气,又将一杯烈酒一干二净。 高长恭能活着回邺城,决然不是运气使然。 当初将这稚子流放塞北,说好听是皇子戍边以振士气,实则是想借那里的兵荒马乱替他了解了这个眼中钉。朝中老臣迂腐不堪,兄长高澄之死早就有流言四起,民间也猜度不断。他自己自然不好直接对高长恭动手。可此稚子不除,高洋总觉得似有什么隐患。 如此想来,他当初的借刀杀人之计到底是磨了高长恭的锐气还是给他徒增了狠辣手段,还是个未知之数。。。。。。 高洋啊高洋,乃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长了爪牙的野兽就该圈养于身边,拔了牙齿,磨了尖爪,箍了铁链当成了猫养,那不是更叫绝吗?像高孝琬,高孝瑜不就是这样的!对于高长恭,他真真是多此一举了! 宰相杨愔看出高洋心事,望了望搏得满堂彩的萧子莫,便附耳到高洋身边说了两句,示意手下之人将表演的鼓乐乐师带入九华台。 这赢了,自是子莫的功劳,可往深处讲,更是皇帝陛下和整个朝廷的功劳。舞乐同庆,杨愔带头磕拜于御座之下,高呼:“皇帝陛下知人善用,乃我大齐之福!陛下万岁!” 在座的官员被杨愔一提点,皆心领神会,于是官员下跪,番邦使臣也纷纷起身行礼,九华台内顿时一片高呼陛下英明的浪潮。 子莫被赐座于筵席下列。 她还未被封王,自然没有资格与九叔和三哥他们同坐。 鼓声雄浑,九个巨型青铜大鼓被一字排开于筵席之上。 鼓手皆为敦实健硕的大汉,头绑红巾,腰缚红带,双手持鼓槌,一下一下击打在巨型大鼓之上,虎虎生威,鼓声隆隆,声势大壮。 与先前莺歌燕舞的歌姬的表演截然不同,这样的鼓乐更加先声夺人,撼动人心。而刚才又有了子莫单挑突厥人赢得胜利的壮举在前,这鼓乐表演自然看得让人更加热血喷薄,人心大振! 诸位壮士演奏的曲子叫《惊雷》,乐如其名。鼓点由疏到密,从慢到快,从单独击鼓之声到九个大鼓齐齐擂动,当真是九州惊雷振天下,振聋发聩! 擂鼓到兴头之上,整个九华台皆是一片雷鸣似的声响。 悉悉索索,萧子莫微微听到梁上有细微的声响,便抬头看了看,有朱色的原本涂在梁上的漆片和灰白的墙粉掉了些许。 子莫起疑的时候,其他筵席宾客也发现了异常。 这九华台的地面为何竟颤抖了起来,整个宫殿都在和着鼓乐抖动着!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宾客们大惊失色,而上方位置的早已喝醉的高洋也猛地清醒过来,站起身后,发现步子也随着颤动的宫殿左摇右晃。 “陛下陛下!请赶紧移驾安全之处,此处应是发生地动了!!”杨愔自己老态龙钟,也顾不上顶上有越来越多的瓦砾和泥灰落了下来,踉踉跄跄爬到了高洋身边,扶着皇帝陛下让他赶紧跑。 一听是发生了地动,四下的使节大臣们皆是脸色一变,大惊失色。 地动又称地裂,可大可小,要是不巧震塌了这九华台,那可是神仙都救不了他们了。 于是,无论是真醉了的还是筵席上装醉的,皆抖擞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一提衣袍,脚下生风,拼命往宫殿门外跑。 “四弟!四弟!”孝琬眼前都是纷纷掉落的断木瓦砾,他被大哥孝瑜拖着往门口跑,可还不断回头喊着子莫。 九叔没往外走,他径直就找到了子莫,见她没有受伤,便拉着她一同往外面跑。 “哎呀!”子莫听闻身后有小孩跌倒吃痛的叫声,便也不顾形势危急,说了声让九叔先走便甩开高湛的手兀自回头了。 “长恭!!”高湛也想回去,他的小厮们方才发现跟丢了主子早就吓个不轻,这下找到了他还哪肯放手。 子莫在一片灰蒙蒙的尘土飞扬之中,发现地上跌倒之人,乃是方才跟在南朝刘宋使节身后的小仆,他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正匍匐在地上。 “小心!”刘宋的那个使臣居然也没走,就在那个小仆人身边,看到上面又有东西砸了下来,居然拿自己的身体覆在那少年身前。 “当心!”子莫飞身上前踢飞了一盏掉落下来的巨大的宫灯,然后伸手接住了将要砸到那使臣身上的瓦砾块,看看地上的两人,不禁觉得稀奇。 被人保护在身下的小仆人看一切安好,微微睁开了眼,探出了脑袋。那少年很清秀,方才险先丧命,倒也不害怕,看到子莫笑了笑,拍拍那个挡在他身前的使节,示意让他起来。 那个使臣倒也听话,一看有人救他们,便立马站起身来,看到是萧子莫救了他们,作揖施礼。 “这里不安全,先出去再说吧!”子莫话音未落,顶上那根雕龙横梁似乎也在颤动,发出了锯子锯木的声响。地面晃动得更加厉害,一阵剧烈抖动之后,那浮龙横木便沿着子莫先前划出的剑痕断成了两截,直直砸下。 萧子莫慌忙之中一手将这二人往外推,一边翻转身形躲开了落地的巨木。尘土飞扬,子莫几乎看不清周遭的环境,直觉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快砸到了自己脑瓜子顶上,躲避不及,萧子莫伸手一抓,将那东西截住握于掌中。 。。。。。。她以为又是瓦砾,可那东西竟四四方方,触感生润。 扬尘落下了些,地动也减弱了。那不远处的少年从使臣身后慢慢张望了出来,看到萧子莫手中之物,眼放光彩。他拉拉使臣的袖子,轻声说道:“爱卿,快看!传国玉玺当真是现世了。。。。。。” 子莫低下头,果然握于她手掌之中的是枚四方的玉玺,质地白润通透,玉上扭绞五龙,上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宿敌 北齐天保八年,大齐国宴之上,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桩,邺城发生了地动,地动山摇地震塌了半边九华台。 这历时上百年的修筑时候耗费了千万劳力的赵朝古迹就这么毁了,举国为之抱憾。 憾事一桩,可这事偏又传得比光阴流梭还快,这便是因为第二桩。 九十九座台观,唯独塌了这九华台。而塌了的九华殿的横梁之上,落下了失世已久的稀世至宝——传国玉玺。 说到这传国玉玺,当年南下的司马氏族就曾昭告天下,他们将这象征天下大统的印章带到了新都城健康,以彰显正统。可这东晋到底不是西晋,到了南地,这温香软玉的国风越演越烈,纵然有桓温三度北伐的壮举,妄图以一己之力力挽东晋山河日下的困境,可终究无力回天,司马氏渐渐偏安一隅,那枚玉玺更是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了。。。。。。 此地动一震,倒是震出了这件历史悬案了。 原来如此。。。。。。此玉玺一直都在邺城,且被石虎藏于这九华台上。 北齐民心大振,此乃大齐皇朝天命所归之征兆! “这玉玺就这么生生震到了北齐皇帝高二郎头上?”总有好事之人想要刨根究底问个究竟。 “没有没有!哪能呀!就高家二郎那德行,他有何能耐让玉玺生了灵气避世两百年后自动现出真形,还,还落他头上!!哈哈,不可能不可能!”说道的人喝了口酒,挥挥大手,揶揄嘲笑。 “那是。。。?”听到兴头的酒桌上的几人皆是满肚子好奇。 “这事儿,可是刘宋史臣范逸芳亲眼目睹所述,这传国玉玺,的确是自个儿砸到了一个小将手中。那小将名唤高长恭,年方十六,是高家长房四子,文襄皇帝高澄的儿子!那小儿武功盖世,还貌比潘安呢!不,据说这长相,是赛过潘安!!” “哈哈,你也太夸张了!有那宠臣慕容冲美?” “唉~你可别不信。我们马队的头头可是算得上号的人物,他朋友多路子广,这些啊,都是那晚参加了北齐国宴的部族使节告诉他的!要是不信,你们自个儿到处打听打听去问问,我要是一句假话,那真是天打五雷轰!”那壮汉举三根手指,青天白日地说到激动之处就发毒誓。 坊间流言大多如此,每经过一个人的口,便多添了几分酱醋进去,描绘地更加栩栩如生,好似大多人都亲眼见过一样。而玉玺之事更是平地掀起滔天骇浪,一波盖过一波。很多人说得早已经比刘宋使臣范逸芳劫后余生后在大殿上向北齐皇帝和其他使节大臣陈情时候夸张了不知道多少了。 这里,是邺城外的一个边境驿站,扼进出邺城的要道。凡是从都城里出来的,或是打算进邺城的,都会在这里歇歇脚。于是几个南来北往的做生意的或是装作是去齐国做生意的人们正没事聚在这里谈天说地。说来说去,绕不过玉玺现世的事情。 宇文邕仍旧是一身白色衣袍,披风遮面,连赶着几天的路,脸上稍显疲倦。 “公子,马匹已经打点好了,即刻上路都行。”身边的侍从给他买了马匹,便来回他。 “恩。吃完点心,即刻就动身。”宇文邕的心其实早就飞回了长安,三哥飞鸽传书送至他手里已经是父亲病危的第五日,他心急如焚,就算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也不知道能否及时回去送父亲最后一程。 这中间必有小人作祟的缘故吧!照着他师傅佛图澄的推算,他的父亲宇文泰的大限之日应是在这年的寒冷之日。可现在才六月啊。。。。。。 兄长的书信中看得出朝中形势紧迫,定是宇文护那厮太过咄咄逼人了。 宇文邕要不是听到了驿站中的过客都在谈论国宴之上传国玉玺的事情,他一早就收拾包袱上路了。但。。。。。。宇文邕听到那些过路人口中谈论的事情,便耐下性子细细听起来了。 “那如此说来,这东晋司马皇室为了笼络人心,早失了玉玺可偏要说这东西在健康城中,搞得建康时常不太平。南陈与刘宋为了这至宝兵戎相见都不知打了几回了,原来还真是冤枉了老刘家的皇帝了,这东西原来压根不在南方!” “是啊是啊,你说司马氏撒的这个弥天大谎,不就为了重振人心。想当初那东晋名将桓温三度北伐,曾一度兵临长安收复洛阳,可终究时不与他,三次皆未能收复北地重回西晋天下大一统的局面,就这样,耗尽了汉室最有可能一统南北的气数!时不我待,着实可悲可叹!现在想来,到底是东晋早失了传国玉玺,未是天下真命之主!” “好个天下真命之主!如你所言,那玉玺岂不是择了明主。。。。。。” “这可不是!”先前跟大家伙说得脸红脖子粗的大汉见众人都听得兴起,便一拍桌子打算发表一番高论,心中所感此刻不吐不快。 “且慢!兄台兄台,你我皆是贩夫走卒,走乏了在这歇脚于是侃侃而谈几句。山野草夫,这时局之事于我们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天命之主的。。。哈哈哈,大家不可太过当真,点到即止点到即止。。。。。。” 众人一听,相识而笑,心领神会,便又开始扯些有的没的。那大汉抬头一看,这驿站里人来人往的三教九流之辈已经在自己那桌酒桌旁越围越多,里三层外三层他都还没察觉便已经围拢了这么多人了,便也估摸着自己这嘴是快了些了,再口无遮拦怕是要惹祸上身,便也不说了,把余下的话过着煎饼粗茶都咽到肚子里去了。 天命真主。。。宇文邕坐在偏旁一角,只听不语。 其实,传国玉玺便是宇文邕此番前来邺城的目的之一。 遗世之传国玉玺再现,此乃天下即将统而为一的预示。他宇文邕如若能得天机,便会助西魏国运如虎添翼。 玉玺现世的时间和地点都如师傅之前所言,只可惜他为了避开宇文护派出的使节,无法跟着西魏的人入宫进入九华台。当夜,他又收到长安来的加急书信,宇文邕都还未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一骑孤骑出了邺城。 玉玺不能得见,宇文邕倒也并不生憾。天意授权之说在这个少年心里只是一种说辞。现在不在西魏,日后待兵强马壮了夺过来便是。他更有兴趣的,是一个人,一个在邺城中的人,一个他师傅口中与他并列双子战星,横空出世于这同一时代,日后必定会为这个天下与他争个你死我活兵戎相见的人。 此人,是他命里的克星,天生的对头。 犹如他的父亲宇文泰之于东魏的高欢,他这一世,也会有这么个宿命般的对手。 神僧佛图澄曾说过,天狼双子星临世,必定掀起腥风血雨,天下将为易主。 天狼双星,互为敌手,互为对头,而又相互呼应,辉映整片天宇,给这个时代带来不可预计的变数。 宇文邕便是那天狼双子星中的一颗,另一颗星星,落在了齐国的邺城之中。 他来邺城一是寻玉玺,二是想寻寻他命中注定的对头,看来,两样都似乎落空了。。。。。。 他此刻寻思着,那传国玉玺砸到的那个小将高长恭,应该就是那另一颗战星了。 如是这样,那那晚与他比斗的萧子莫呢?又是何人? 宇文邕没来由地一下又想到了那个与他年纪相仿可浑身血煞之气的人了。 他跟着佛图澄学了那么多年,相人相面也颇为通晓。那少年长得恍若月宫谪仙,应是心性柔善之人,可身上的煞气之重,真是世间罕见。一般人煞气太重克六亲,可天底下孤煞之气最重的偏偏又有可能是最贵重之人,即为九五之尊。。。。。。 宇文邕想到这里,不免又忆起当晚的情景。 他转念一想,想到萧自莫如若不是他命中的克星对头,那也许,他们改日相见还能成为朋友。。。。。。想到这里,冷冷地做在驿站一角的宇文公子,便不禁笑了笑。 “公子,都打点好了,可上路了否?” 侍从来催,宇文邕点头起身出了驿站。 他蹬上黑马,尘土滚滚,直奔长安而去。 这是他第一次来邺城,也是他第一次见着他这一世命中不可回避的宿命对手。 再与他心中挂念的那人相见,便又是过了好长时间。 南行 六月,初夏。 子莫乘一叶扁舟顺流而下,高山流水,苍翠欲滴,满目如诗如画的江南美景。 “公子,我被这船晃得想吐!咱们何时可以到建康呀?”熊三儿好不容易改了口不叫大人了,但是坐在船尾,使命拿荷叶当蒲扇扇着还是被南方的日头晒出了一脑门的汗,脸色煞白,用他自个儿的话来说就是这趟南行是他的劫数,像他这种彪悍的北方汉子会折在这区区乌篷小舟上,人生耻辱! 呕~~~~~~~~~ 耻辱归耻辱,熊三儿还未来得及喝口陈蔚然给他递过去的水,就又扶着船檐吐得如同怀孕七八月的妇人。 “客官啊,莫急莫急,等划过了这条支流便入了秦淮河了,老朽这小破舟也只能送大人们到这里了。等换了大船,便不会如此难受了,哈哈哈。”摇橹的船夫哼着山歌,一边行舟,一边安慰熊三儿。 “长者莫怪,我家兄长实在是自小便畏水。您这小舟自有小舟的妙处,这远山如黛的诗画景致,若不是轻舟顺流而下,便失了味道了。”子莫在船头,两边青峰娟丽,碧水潺潺柔情,纵然有个大汉吐了一路了,倒也丝毫没有煞了风景。 “公子这厢是去建康?”船夫戴着斗笠笑着问道。 “是,晚辈去建康探望远方亲戚,顺道赏赏这南土的风情。”子莫答得顺当,而船夫也是笑笑便不再多问了。 倾城少年,只带了两名仆从,不坐大船却偏要搭这小舟自支流绕路进建康,其中缘故,船夫自是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边摇着船撸,一边喝着节奏唱起了歌:“ 管清罗荐合。 弦惊雪袖迟。 逐唱回纤手。 听曲动蛾眉。 凝情眄堕珥。 微睇托含辞。 日暮留嘉客。 相看爱此时。” “咳咳,我说你这唱的什么曲子,纤手娥眉的。”熊三儿吐个上气不接下气,还非要和船夫耍脾气。 “哎呀,客官看来真是北方人士,这首曲子都不懂。这乃南梁才子何逊所做的咏舞妓诗,辞藻瑰丽,手法精妙,建康城里的文人墨客谁人不知,大兄弟,你啊,应该多读些诗书了。。。。。。” “你!。。。。。。”熊三儿踮着发软的双脚起身欲说个道理,可这小舟乘着波涛上下翻飞一般折了个弯便越驶越快,看来是快要汇流入秦淮了。 “客官们坐好呀~快到建康了!”船夫撑起了长竹蒿,吆喝了一声。熊三儿死死抓着笑呵呵的正襟危坐的陈蔚然的手,两只眼睛瞪得牛大。浅滩急流,这活宝估摸着是又要吐了。 “早知道你如此不熟水性,我就带林子新来了。”萧子莫使着坏心眼还要逗弄那彪形大汉,熊副队长拼命捂着嘴巴的手一松开想要辩解,就又呜哇一下吐了个底朝天。 哈哈哈哈哈。。。。。。船上其他三人皆是一阵哄笑。 萧子莫一路着实不太厚道,出了邺城,觉得筋骨都松了松,便不时拿脾气憨厚的老实人熊三儿开玩笑。 她虽一早就把传国玉玺献于二叔高洋,可邺城内一时风波难平,她领了份差事出来走走也好。 总比被二叔派的细作一天到晚盯着,还有被前朝老臣寻着机会逮到她就谈什么家国君臣心怀天下来得强! 何况她来得是江南,建康,真是求之不得。 传国玉玺一现,萧子莫周围有太多的蠢蠢欲动和明谋暗算。被那刘宋的书生使臣范逸芳一番 絮絮叨叨,这本该砸得这儒生脑袋开花的玉玺竟成了是自个儿生了灵气偏要掉于子莫手里。 绘声绘色,栩栩如生,听得萧子莫狠狠横了那范大人一眼。瞧着大殿之上二叔高洋的精彩丰呈的脸色,萧子莫哭笑不得。当时在场的就她,范大人,还有个侍童。范逸芳此话一出,谁还会听子莫辩解,所谓有苦难言,有冤莫辩,只差六月飞雪。 这个范大人,不是读书读多了脑子一根线,便是嫌子莫命长,有意使诈呢。 “想当年,我祖父兵败逃至五将山,姚苌逼他交出这传国玉玺而不得,遂缢杀他于静平寺中。。。。。。。不想我今日能亲眼见着玉玺重现,真是叹时运造化,命运弄人啊!”苻坚得见玉玺,一席话说得众人皆是心生百味。 刘宋与南陈互疑对方私吞了这方玉玺,如今看这北齐皇帝案台上的这方至宝,想想都五内郁结,真真是明刀暗枪白打了这些许年。。。。。。 “长恭,这玉玺说来与你有缘,你这样便交予朕了,可心有不甘?”二叔一手抚着子莫上呈之玉玺,一面压着眉毛笑着问她。 “臣高长恭,乃大齐子民,皇上之子民,虽机缘巧合,但也是长恭任皇宫羽林卫骑都尉一职,有保宫廷上下安危之责在身,才得以在废墟之中得见这方至宝,实不敢有任何僭越,望皇上明鉴臣之忠心!” 萧子莫抱拳下跪行礼,一番话说完还重重磕了个头,掷地有声,长磕于地不敢起。早知道这范逸芳如此麻烦,她就不该白耗那些力气,让这书生被砸地重度昏迷也省得他胡言乱语!什么事情但凡经过这读书人之手,便是麻烦!还生生杜撰成了是传国玉玺自个儿跑她手里,这番话,真不知会让二叔对她动了几回杀意。 哎!萧子莫偷偷横那范逸芳一眼,这人居然看她在瞥他,便故作姿态地交握了袖袍下的手,默默转开了头,一派无辜的情状! “恩。。。。。。长恭侄儿之忠心,朕自当明了!你我本就是一家,朕能得这玉玺,也是长恭侄儿相助!好啊好!高长恭听封!” “臣在!” “高长恭为朕寻得传国玉玺有功,特封长恭为开府仪同三司,今日起代朕去往南地督办黄玉石采办一事,钦此!” “谢皇上,臣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萧子莫又磕了三个头,才敢起身。 “长恭啊,这黄玉只产于南方,又是修复九华台不可缺少之材料,朕将这差事交托于你了,你可受累了!” “臣定不负皇上所托!长恭领命!” 高洋突然起意,杨愔都不免狐疑地皱皱眉头。文宣帝怎会突然让高长恭前往南朝? 于是,萧子莫急急忙忙,奉旨出了邺城。 孝琬自是放心不下子莫独自前往,可又不能一同前去,拉着子莫关照这个关照那个,似乎她这些年就没离开过家一样。 九叔叔差人给子莫准备了一车的干粮衣物,连葡萄酒和琉璃杯这等奢侈玩意儿都装上了,子莫一看吓了一跳,九叔这是恨不得她被绿林大盗洗劫一空好早点打道回府的意图啊!赶紧收了收那珍贵东西,塞回车里,从中间只挑了几样实用的衣物药品,便让侍从原车赶了回去。 子莫寻思着这九叔这次怎得不来送行了,细细一回想,大概是那天地动之时独自甩了九叔便跑回去救人了,这高湛心思极细,一连几天也不来找她了,便是因那事儿生气了吧。 算了,她回来再和他赔不是。如此想着,子莫轻装上行,身边带了陈蔚然与熊三儿两人。羽林卫的事情都交由身体已无恙的林肖如,他虽未官复原职,但手下御林军都知道他是蒙冤下狱,便也都服他。想来离开这些时日,羽林卫并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我家四弟承蒙二位多多关照了!”三哥还在和他们二人嘱托着,似乎子莫是初次出门的孩子一样, “河间王请放心,我二人即便是豁了性命,也必定保高大人周全!”熊三儿抱拳,应答道。 “我们去采购黄玉石而已,你当是去冲锋陷阵了?”萧子莫一拍熊副队的胳膊,把他们拉上了马车,挥挥手与三哥道别了,“三哥,我即刻便会回来的,放心!” 子莫笑着,拉车的马被陈蔚然赶着,叮当叮当踏开了步子,把高府和孝琬留在了身后了。 高孝琬心里的感触大概子莫是不会明了的。他总是这样被四弟留在身后,明明他才是哥哥,去为高家遮风挡雨的不应该是他吗? 子莫转身朝孝琬挥手让他回去吧,孝琬却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回去的意思,一直驻足送出了很远很远。 子莫偷偷回望了几次,直到三哥的身影变成了很小的一点,但还是立在那里。那种分别场景犹如烙印,千回百转,不知怎么的,引得她都有点想哭了。 “大人,高大人?你莫不是要哭了吧?哎?我们高大人这等生猛汉子怎得今日如此柔情寸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人你与新婚小娘子生别离呢?”熊三儿瞧得倒是仔细,大着嘴巴便开始拿子莫开玩笑,说完抱着胳膊哈哈大笑。 。。。。。。。 子莫抽抽嘴角,把这揶揄的话给记下了。接下来的一路南行,熊三儿终是得了报应,也明白他家高大人如何睚眦必报,小鸡肚肠。。。。。。 建康 “到建康咯~~~~~~”船夫一声吆喝,长竹蒿一够,小船缓缓靠近码头的长堤。 将缆绳一抛,绳子缠住了渡头上的木桩,被纤绳牵引着,萧子莫所坐的小舟慢慢在一片烟雨朦胧中到达了彼岸。 “谢谢了,船家。”子莫掏出钱袋将银两递给了船夫。 “客官,慢走啊。”头戴斗笠的船家将子莫他们送到了渡头,又解开了缆绳,一撑竹蒿,向水面中心滑去。 子莫和陈魏然搀扶着摇摇晃晃足下几次踏空的熊三,终于上了岸。 建康此时正是傍晚,河面上起了一阵雾气。 回望,那叶扁舟,那位哼着清调徜徉山水间的长者,惬意地悠扬融入了这片水墨画般的景致之中,几只鸬鹚跟着船夫的调子,扑腾翅膀低空徘徊,一头扎入水中,随后,鼓着腮帮子从水里钻了出来,爬上了小舟,吐了大鱼出来在甲班上。船家赏了鸟儿一些小鱼,便又悠然自得地往水中心划去。 秦淮河上大大小小游船如织,即便河上覆盖上了一层薄纱似的烟雾,也遮掩不了河上点点渔火灯光,袅袅丝竹乐响和画舫船上女子们的笑声。 扁舟上的鸬鹚也和船夫一起站在船舷之上,似在欣赏这秦淮河上千秋万世的繁华与水乡韵调。 “唔!什么味道!”熊副队被陈魏然和萧子莫搀扶着,上了长堤,依旧摇摇晃晃,好似脚都踩在云端之上,浑身都软绵绵失了力气。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南梁皇帝最爱兴建佛寺,你鼻子也坏了吗?这不就是善男信女虔诚焚香的味道。” “呕~~~~~~~~~~~这味道也太香了!我不行了!”熊三扶着堤岸的石墩子再次吐得昏天暗地。 “大哥,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就先在建康城中找家客栈歇歇脚,让二哥缓过来了我们明日再去市肆。”子莫说道。 “好,那就听三弟的。”陈魏然往肩膀上提了提似乎要晕厥过去的熊三,和子莫一同往建康城中去了。 细细的鹅卵石铺出来的市肆小道,两边皆是沿街设铺的城中百姓。城里房屋多用全木材质修筑,虽低矮,可设计精巧,小而玲珑。飞檐翘角,雕花刻鸟,融入在一片水烟氤氲中,多的是柔情似水,温柔缠绵的味道。一路的花香,还有木香,远处山寺钟声阵阵,子莫走着走着不禁出神地游弋在这片梦回千年的江南景致中了。。。。。。这里,和千年后的南地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别样。 “哥哥,这朵花送给你吧~”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凑了过来,手里递出了一朵白兰花。粉白的花蕊,馥郁香味,小姑娘抬着红扑扑的脸颊,正笑眯眯地让子莫把花收下。 “这。。。。。。”子莫看着那个小姑娘,她手里挎着一篮子的白兰,这分明是她上街来卖的,“小妹妹,这花你是拿来卖的吧。多少钱一朵,我买了吧。” “不是不是的。”那小姑娘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这是送给哥哥的,不收钱。”小女孩一脸天真的模样。 “可。。。” “你拿着吧,这是郑儿送给哥哥的。” “你叫郑儿?”子莫接过了那朵白兰,嗅了一下,说:”谢谢郑儿了,真香。” 小姑娘的眼睛好像扑闪的星星,脸更红了,羞答答地说道:“哥哥和白兰好相衬的,郑儿在建康城里这么久,从没看到过像哥哥这么好看的人儿。” 噗嗤。。。陈魏然憋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刚才好像已经吐晕过去的熊三也微微抬起了搁在陈队肩上的脑袋,半垂着眼睛讪讪说道:“。。。。。。三弟,你就收下吧。人长得好看就是到了江南也是这般讨得好处呀,这丫头看上你了,要不三弟就带了回去吧。。。。。。”说完,看萧子莫一副要收拾他的模样,又眼睛一闭装死过去了。 “大哥。。。。。。二哥他病得不轻,我们到了客栈给他找个大夫瞧瞧吧。”子莫拧着熊三后背上的腱子肉,疼得熊三龇牙咧嘴。 “哥哥们是要找个客栈歇息吗?”郑儿骨溜溜转着乌黑的大眼睛问道,“这儿我熟,郑儿给哥哥们推荐个好客栈吧!保证价格公道又环境好。” “哎?你这丫头还真是人小鬼大的,还会兜生意啊。是不是黑店啊,是黑店哥哥们才不去。”陈魏然这个老江湖和郑儿打趣着,郑儿已经一把拉过子莫的手,自顾儿朝前走了,“哥哥别听他们说郑儿坏话,那客栈可是我的舅母开的,全建康数一数二的宾至如归地段好。要是后面那两位叔叔觉得郑儿说谎的话,那大可不必去了~我带着哥哥去我舅母那儿住,自是格外好啦,对了对了,我让舅母做招牌菜鸭血汤给哥哥喝吧,两位叔叔们请自便~” 。。。。。。陈魏然扛着熊三对视了一下,两人均是一副不会吧我才没有那么显老的尬尴情状。 哈哈哈哈,萧子莫丝毫没给陈熊二位大内高手面子,牵着小丫头的手被她逗得笑得前俯后仰。建康城里家家户户起了炉灶,饭香酒香还有子莫熟悉的菜肴香味。这烟雨江南,仿若大梦了一场。 “舅母舅母~”银铃般的叫声让柜案后面的一位账房先生探出了脑袋,那人一瞧,便跑了出来,“郑儿啊,你舅母刚出门赶夜市去了,她说反正没什么生意不如去热闹。。。。。。”掌柜一边说着,抬头瞅到子莫一阵眼睛放光,“郑儿啊,这几位公子是何人呀?” “哦~这都是我带来住店的客人,这位哥哥是我的好朋友,他要间天字号上房,位置要最好的,后面那两位大叔就要间偏房好了,不要太寒酸了就好~”郑儿拉着子莫的手,笑得可爱,像是完全没看到那两位“大叔”铁青着脸心有不甘。 “公子,这店位置偏僻了些,且没什么其他的客人。。。我看。。。。。。”陈魏然轻声道。 这家店铺在建康城御街闹市的后巷,比起临街的店铺,的确冷僻了不少。 “无事,清静有清静的好。”子莫随着郑儿上了楼,熊三被陈魏然搀扶着歇息在偏房,子莫自个儿一间房。那间房比陈熊二人的房间大了一半,也难怪熊三从门外打量了一下就气得直嚷嚷。 “小丫头你欺负人啊,明明一个客人都没有,凭什么不给我们大的!” “哼,我家客栈就这一间上房,你想住哪儿?和哥哥一间房?”郑儿冲熊副队做了个鬼脸,“大叔你不害臊!” “什么~~~~~~~~~~”熊三晕船都还没缓过劲,又差点被郑儿气得脸变猪肝色了,激动得挥挥拳头,幸好陈魏然一把把发怒的大汗拖回了房间,不然北齐的羽林卫跟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动手,传出去真是让人笑话的。 子莫笑盈盈得看着这个女孩,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丫头刁钻聪明得很呀。 郑儿见子莫看着她,便不好意思得低下了头,说道:“我家舅母的客栈生意是冷清了些,可是舅母做的东西是真的很好吃的,还是哥哥是觉得郑儿骗了你们,生气了?” “没有,没有的事。这客栈虽然冷清了些,不过也正好,我喜欢安静些的地方。我二哥有些晕船,身体不舒适,自然脾气也差了点,你就不必挂怀了。”子莫安慰她。 “恩!这客栈就是因为平时没什么客人,所以收拾得都很干净。哥哥这个房间南北通透,空气好得很呢,要是去了临街的客栈,可没有这么好的房间!”郑儿做在茶桌旁的长凳上,给子莫倒了杯茶水,“舅母做生意是很规矩的,就是因为客栈没在御街上,所以鲜有人问津。哥哥,你喝水!” “多谢。”子莫接过茶水,是茉莉花茶,酒盏和所泡的花茶都是上好的。 “哥哥是北方来的吗?” “恩?是。” “行商吗?” “正是。” “那明个儿哥哥要去哪里吗?郑儿可以做向导!”郑儿坐在子莫的对面,托着脑袋呆呆看着。 “郑儿!你个小丫头在哪里呢~~~~~~郑儿!”还未等子莫答上话,楼梯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急促的脚步声后,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站在了房门外,”哎哟!!!!!!!这这这这是,这是老王说得今晚来的贵客?!!” 来人正是郑儿的舅母,客栈的老板谢氏。 子莫都不知道这位妇人是如何移动的,就发现她好像一阵风般刮到了自个儿的眼前。 “郑儿啊。。。。。。你这是从哪儿邀来的天上仙子啊。。。。。。”喜出望外,子莫的手被她紧紧抓住了握了起来。 “哎呀舅母,这位哥哥是我从城门那边请来的贵客啦,人家初次来江南,你别吓坏人家啦!!”郑儿不好意思地推了推已经定住的谢氏,护在子莫前面,生怕子莫被舅母给看化了。 “哦,呵呵呵,对不住啊这位公子,我,我这妇道人家真是失礼了,我开店这么多年,南来北往的人见多了,像公子这般俊俏标致的还真是活到老了头一遭,莫怪莫怪呀!”谢氏不好意思地笑笑。 “舅母,你这客栈一年有大半时间都空着,只有筑巢的麻雀哈燕子啊会来这儿叽叽喳喳叫叫,你还真好意思说自己南来北往的人看多了~~”郑儿撅撅嘴。 “哎呀你个尖牙利齿的死丫头,越大越不好教养了!你个小娃娃,这样刁蛮当真是让人家公子看笑话!”谢氏戳戳了那丫头的脑门,惹得子莫又开始发笑。 “好了舅母,别愣在这里了,我和哥哥可是夸口说你的厨艺一流了,你今晚可得亲自下厨给贵客们弄些好吃的,不然,人家真以为我是小骗子帮你这门口罗雀的小店张罗生意呢!” “死丫头,什么门可罗雀,你这话说得你舅舅都能被你气活过来了!!呵呵呵,公子哈,别听这丫头胡说,她这张嘴巴最锋利了,不饶人,哈哈哈,不要听她胡说啊,我们这里就是清净哈,环境好!环境好!公子你等着啊,我这就下去做几样建康的特色菜上来啊,您到时候吃了一定说好!!”谢氏一边说,一边就笑呵呵地下楼准备晚膳去了。 “麻烦老板了,我有个兄弟似是水土不服还有些晕船,请也给他另外准备些膳食送上来。”子莫交代了一番,那谢氏不住点头答应了便下楼了。 谢氏走到楼梯口,朝子莫房间里望了一眼,冲里面的郑儿喊道:“死丫头,你还不下来!客人要歇息了,你说得没完没了打扰人家公子休息了!!” “哦。。。。。。”郑儿听了,恋恋不舍地看了子莫一眼,便往房门外走,“哥哥,我明个儿再来找你,郑儿带你去城里走走吧。” “恩,好。”子莫点头。 郑儿看子莫应允了,便开心地转身关了房门一蹦一跳跟着舅母下楼了。 “丫头,你可是正经人家的黄花闺女,可别看这公子长得月宫仙子一般你就。。。。。。出了事你那双亡的父母还不半夜找我来算账!!” “哎呀舅母!你说什么呢!!我可还是小孩子家家,你这人嘴巴太不积德了呢!!” “什么小孩子家家,隔壁家的莲儿还不是只长了你三岁便被人家娶了当填房了,你不是小,你是性子太野,每天在闺阁里呆着学学女红多好,偏要满大街晃荡。” “舅母真是唠叨!!不知道的人家以为您今年都八十高寿了呢!“ 呸!我可不想活得这么老和老妖怪似的,把你嫁出阁了我就去下面找你舅舅去,一个人守着的这小店面可真够冷清了,还有你这丫头每每说话能把人气个半死,我遭罪哦!” 子莫听着楼道传来的二人的说话,喝的花茶都差一点喷到了桌上,哈哈哈。。。。。。 交易 “哥哥!”一大早卯时刚过,小丫头郑儿便蹦跳着进了子莫的视线。 熊三头绑着一块巾帕,脸色倦怠,靠在床头憔悴得像蔫了的白菜。 “哎哎?这大叔怎么比昨个儿还瘦了一圈?” “去去,丫头骗子没好话,这位熊公子昨晚又吐又拉一夜了,你舅母我正愁我会不会被人告了官了。” “哈?” “这公子吃了我下厨做的东西才成这样的!哎,可我不都煮了新鲜的食材了,怎么这样了!” 子莫坐在一边,待请来的大夫给熊三把了脉,便上前询问。 “公子啊,你这位兄弟是不服这江南的水土,又吃了太过荤腥油腻的食物,才会肠胃出了毛病的。”郎中说道。 “油腻荤腥?夫人,我昨晚让你给我兄长做的五谷小米粥没做吗?” “哪会啊,我早就遵从公子的嘱咐给熊公子送了五谷粥了。”谢氏急了。 “三弟,这事不怪老板娘,是二弟他。。。。。。”陈魏然都不好意思回头看了眼侧卧的熊三,“二弟吧。。。。。。他嘴馋,说豆粥没味道,硬要吃我那份清蒸鲈鱼和五花蹄髈。。。。。。郎中说得荤腥,应该就是这个吧。” 陈队自个儿都不好意思了,萧子莫脸板得长长的,她真没料到这平日里龙精虎猛的熊三居然还这般顽童似的心性。 “二哥,你今个儿别跟我们出去了,好好休息。我会让谢夫人熬了药给你送来,这次二哥可得好好吃了,不能嫌不好吃啊!” “哈哈。。。。。。”郑儿第一个儿笑出声来。熊三藏被窝里脸更红了。 子莫正欲离开,熊三突然拉住子莫的袖子,说:“大人,熊三误事了。。。。。。”熊副队羞愧难当,声音几不可闻。 “不打紧,你先歇着。陈大哥跟着我也是一样,只是到时候玉材买妥了,你得有力气帮我搬货才行。” 萧子莫笑着拍拍熊三的肩膀,然后由郑儿和陈队一同出发去了专贩矿石的市肆。 一路上,郑儿像只小鸟一般叽叽喳喳,跟子莫介绍着建康的名刹古迹,山水风景。有这女孩陪着,子莫觉得他们倒真像是游山玩水来得。 建康的玉石集市,货通四方。黄玉多产自回纥,而北朝与回纥关系一向紧张。这玉材在北方千金难求。倒是在南地,商贾云集,还有西北边民贩了玉石沿长江而下进了建康,子莫一进市场,便看到了不少黄玉。 “陈大哥,我不懂这石材优劣,你出面做主跟可信的商家订了货即可。” 陈魏然点头,穿入密集市贸人流之中。 子莫与郑儿站在集市一角,并未露面。 “哥哥是因为自个儿长得太好看了,所以不想和那些北方来的大胡子回纥人打交道?”小丫头眨着眼睛,拉着子莫的手嘟囔着。 “小丫头,你这张嘴巴怪不得你舅母都要讨饶,古灵精怪的。”子莫拧拧郑儿的脸颊,拉她站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萧子莫倒不是自恋到了郑儿说的那个份上,而是一路以来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从支旁小流坐轻舟直入建康,子莫也是为了以策万全。被尾随盯梢的感觉似有似无,断断续续地让她不确定是她太过多疑了还是那些人已经把他们跟丢了。吃不准,于是子莫索性避人耳目,住了谢氏这样的客栈了。她在北齐国宴上露过脸,又因着传国玉玺之事,麻烦惹了一身,到了建康自是能不出面就不出面了。 “三弟,谈妥了,明日晌午,就可交货。”陈魏然去了半柱香的工夫便回来了。子莫点点头,拉着郑儿一起离开了。 陈魏然一走,身后头旁的商铺后面就钻出个脑袋,那人鬼鬼祟祟瞧了子莫他们一阵之后,就转身回去找人了。 “没看错?”一个满脸黑痣的男人咬着一杆旱烟坐在一车草垛子上。车停在玉石市场外的荒山边,人迹罕至。 “绝对没看错,买黄玉的是整个画像上的,叫陈魏然。我看过画像一次,差点还以为记错了,可我跟着他看到这人与那美人儿汇合,我就一下子确定没跟错人了。二当家,我敢肯定那美人儿就是这张画上的!”那小卒子指指那黑痣男手中的另一张画,那画上的人儿一貌倾城,旁处还写了三个字:高长恭。 “我说。。。。。。这小子真长成这样?”吐了口烟圈,那人露了口黄牙。 “是!比画上还美了一百倍!” “切!混小子!你当你爷爷我眼瞎啊!比这还美一百倍的,这还是人嘛!!”烟杆子一把打那小喽喽脑袋上。 “二当家,我没说谎!你自个儿看了便知!这三人可是南地的绿林道上正等现宰的肥羊,大家伙都在找他们仨,特别这个高长恭,杀了他就值黄金万两啊!现赶上的大买卖,当家的我们可别漏了啊!要是被别的道上的人捡了便宜,我们可真是要后悔死了!” “去!这还用你说?你这么聪明你怎么不是当家的?” “是是是。。。”小喽喽忙赔不是,“不过。。。大当家的吩咐了,说这**追杀令出得很是蹊跷,都没有个靠谱的源头,他们仨似是北朝的显贵,得罪人了才被人在南地出了暗花,大当家叫我们别蹚这浑水,要是被大当家知道了。。。。。。”那小卒子念念叨叨。 “你烦不烦!屁大的事情这般叨叨,小心我缝了你的嘴!恩。。。。。。不过让大当家知道我违命的确不太好,而且这高长恭长得把秦淮河两岸的女子都比化了,杀了可惜!” “是!是整个道理!不过那项上人头值万两黄金,两难呀!” “嘿嘿,不难,不难!我们不杀这人也不把他劫上山那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黑痣的匪徒吞云吐雾一番,心里有了主意。 “不杀他也不劫上山?二当家,那我们可怎么领这暗花?” “过来~”黑痣黄牙的男人冲那小卒勾勾手指头,说道,“你去告诉臧质臧大人,我这边手上有个稀罕货,是他杀遍南蛮部落都找不出来的绝色!两万两,我只要两万两黄金,就能把那美人儿绑他府里去!之后叫那美人如何乖乖听话当个好玩具,那可都凭臧质大人一贯的好手段了,哈哈哈!” 笑声猥琐,小喽喽一听心领神会,伸出大拇指直夸二当家高招! 臧质,其父为刘宋皇朝开国皇帝刘裕之妻弟,位高权重且是南朝宋朝的一员虎将。他属于戚贵公子,少好鹰犬,喜欢赌博,而且还有个众所周知的嗜好:爱男色。 领兵讨伐南蛮之时,所获牲口战俘均不充公。但凡俘虏中有年轻英俊的美貌男子,便会将其没入府中充当玩物. 迷香 夜,月黑风高,子莫房间后窗的竹影沙沙作响,晃来动去,好像在外面舞动的枯爪。 子莫转了个身,房间里不知何时升腾起一股燃香。 檀香?这房间一面依着小山脚,蚊子是多了些,不过后半夜了,谁这么勤快半夜还起来点了熏香? 她是被隔壁的呼噜声吵醒的,陈队和熊副队住的房间实在是小了些,于是白天和谢氏提了要求换个和子莫房间相挨的客房。午夜梦回,被这呼噜声吵得又有了回到军营睡大通铺的感觉。 塞北万里雄浑戈壁,天苍野茫,不知道小乙他们如今过得怎么样。。。。。。 窗外的月亮被重重的乌云遮盖着只能露出些许微弱的时有时无的幽光。 门栓咯吱一声响,然后后窗的山风吹得窗棂吱吱作响。 不对,子莫警觉地在黑暗中抬了抬眼。 又是一阵扑鼻的浓香,子莫提气握了握拳头,心口一阵绞痛! 居然有人把迷香掺和进熏香中先燃了些许时辰,她的鼻子居然没有嗅出来! 隔壁又是雷打的一阵呼噜响,子莫顿时醒悟过来,陈熊二人平日里根本没有这样睡死过,她大意得很啊!! “当家的,差不多了,就算是林子里的老虎估计现在也能撸它的胡须了,我足足下了半两的药呢!!我家独门配方,以前俺们祖辈是猎户,进出山里都会先熏熏,嘿嘿,叫妖半癫,妖怪闻了都乖乖迷晕在一边!!” “去~开门,话这么多!” 门外悉悉索索,一把匕首挑了横栓,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 两个人,直朝她的床边过来。她的包袱行李都放在桌子上,目标很明确不是为了打劫。 子莫运了气,五内如同干涸的溪流,咬了牙关才让手脚不至于僵硬。这二人武功不高,所用迷香倒是珍品,败类!! 子莫把所有真气运至手心,就差他们来到身边便给个当头一击! 一步,两步,两个黑衣人和床上所躺的萧子莫皆是屏气凝神,千钧一发之际。 “哥哥~~~~~~~~~~~~~~~”猝不提防,子莫自己都被郑儿突然推门进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门是两个小贼从里面虚掩的,郑儿急急忙忙一撞便扑倒了在了地上。 小丫头家家半夜闯男子的房间所谓何事?郑儿其实是想来告诉子莫那姓熊的大叔大概是狂泄不止于是拉脱水了晕倒在了茅房,她上个茅房被吓个半死,丢了魂一样跑过来找她的哥哥,结果,房间里的黑衣人又把小丫头怔得眼睛和铜铃一般。 “哎?”郑儿趴在地上眨了眨眼。 “怎么这个丫头还没晕!!”一提匕首,两个黑衣人转过了脸朝郑儿扑去。 子莫起身抬腿一个横扫,重重踢在了贼人的背上。 哐当一声,被子莫踢到的贼人重重撞在了桌子上。 “别动!不然我割破她的喉咙!”郑儿一瞬间就被匪徒抄了挟持在臂弯里,刀子抵住了她的脖子。 子莫正欲说些什么,另一个黑衣人趁机扬手一洒,好像胡椒粉一般的一把粉末朝着她的脸孔覆了过来。子莫没来得及屏住呼吸,只是肺腑里火烧火燎的感觉,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便黑了过去了。 阴沟里翻船。。。。。。她心有不甘。一把被那黑衣人扛在了肩上,那人破了靠山的后窗,便跳窗而出。 隐约有刀剑相击的声响,似乎是陈魏然赶来了,与那挟持郑儿的贼人打斗起来。 还好,郑儿会没事的吧。 脑袋似乎被灌了铅,越陷越深的黑暗中断了任何思绪。 。。。。。。 梦里,她回到了塞北的苦寒之地。与大家伙一起打猎一起骑马,围着篝火喝酒,有个边民士兵还唱起了她听不懂的歌谣。然后那些景象与她越来越远,周遭的人儿慢慢变得缥缈,只有她一人被丢在一边,伸出手却够不到。 “别走!”萧子莫猛地睁开了眼睛,四周不是天高地阔的北塞,也不是她借宿的冷清客栈,金碧红缎,她的上方是红木雕花床梁,香风阵阵,子莫一闻到香味就感到头疼。 这是哪里?子莫托着脑袋欲起身,支起上身,却发现身体又瘫软了回去。脑袋敲在了床褥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哦~美人醒了?”房间门倏然开了,进来个矮个子的身披朱色大袍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尖嘴猴腮,子莫看得哆嗦了一下。 “哎呀呀,美人真是冰肌玉骨,睡着的时候便如同仙子下凡,这醒了,便是只抬抬眼的光景,我便找不到东南西北了!真是妙人妙人啊!!”说罢,便要扑过来了。 嘶,子莫手腕翻转,捏了个兰花指,一根细如发丝泛着冷光的金属线便隔膜着来人的胸腔和脖子,将那欲要倾轧下来的身子挡在了离子莫几寸远的地方。 “你。。。。。。!你怎得还有力气?!!”中年男人大惊失色。 “这香是好香,你看我没一下切断你的喉头便知这迷香是起了效的。不过,你也太心急了些,如此猴急可是要要马失前蹄。”子莫拉着那人的喉头,让金缕线陷入他的肉里,此刻她根本没什么多余的力气,若不能一下威吓住这个色急的男人,估计等会便会是她马失前蹄。 “这是哪里?”子莫的双眼皆是杀气,她是仰躺在床上,用金缕线勒住那个男人的脖子,将这形势控制在自己手里。 “嘿嘿,美人。。。。。。你这人美,没想到武功也是极好呀。我真是大意,要是趁着你睡着的时候,帮你换身衣裳,那便好了。。。真是大意呀。。。。。。”来人此刻也渐渐从惊慌中弄清楚了状况,子莫有能力反击,可这厢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唬得了一时,可时间长了必将占不了上风。花了两万两黄金得来的金贵人儿,臧质想着等这美人醒了来点刺激的,不想,还吃了暗亏了。 不过,臧大爷阅人无数,他看着身下那张绝尘脱俗的脸,色向胆边生,竟壮着胆赌子莫没有力气把他真的摘了脑袋了。 上方的男人又靠近了些,子莫胸中强忍痛楚提了口气,绞紧了金属丝,细小的口子沿着臧质的脖子蜿蜒着流淌出了一些血,子莫说道:“这位大人,你别小看我这手里玩意的妙处,可软可硬,别说是我,就是个稚童用得得法也能轻易把你的脑袋当瓜儿削了,你当我唬你吗?” 压低了嗓门,子莫一勒臧质的脖子,顿时更多的鲜血咕咕而出。 臧质这才意识到了危机,双手撑着床褥,一点点抬高了身子,努力想要站起身子,嘴里嚷嚷:“别别,美人儿,你别黑了心了下狠手。。。。。。我也是苦主,我花了大价钱买了你了我怎知你是被人给劫持的!他大爷的丧天良的劫匪,说是半道上捡到你的。。。。。。” “放屁!”子莫又勒了勒那好色狂徒的脖子,她最见不得这种空口说白话的下三滥东西,一时还真想拧了这颗脑袋再做打算。 “别!哎呀你千万别!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可别动气哎!!我,我今个儿还四十大寿呢这位公子!求求你手下留情,可别给我喜事办成丧事了!!我也是这建康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啊,这,这你不愿意,我便放你,如何?我放了你吧!!我臧质可是一言九鼎,如何?” 臧质?。。。。。。子莫觉着这名字似有点熟悉。 侧耳一听外面的动静,真有鼓乐喧天,鞭炮齐鸣的声响。 “外面这是什么动静?”子莫问道。 “我不是说了嘛,我今个儿大寿呀。原本想着今晚来个双喜临门的。。。可不想。。。”那双老鼠般的眼睛滴溜溜在子莫身上打转,萧子莫卯足了力气在那男人身上瞪了一脚,然后拧着对方脖子上套着的丝线,才勉强站起了身子。 那男人吃痛后仰着倒退了好几步,就这样被子莫压制在了点了红烛的圆桌台上。 “带我出去!我便不杀你!你敢反悔,我让你诞辰变忌日!!”子莫压低了嗓子威吓道。 劫贼 “公子,我这就领你出去!你。。。能先松松吗?”臧质指了指套在脖子上的金缕线,笑得谄媚,“公子放心,我虽爱美色,但也懂强扭的瓜儿不甜,我立马带你出去,马上,如何?我说到做到!” 子莫瞅这一脸奸相的小人,实不放心,便捻了捻手中细线,说道:“就这样出去,到了府外,我自会放了你。” “哎哟喂!”臧质一听立马哭丧了脸,“美人啊,你看你把我弄成这样,一脖子血和杀猪似的,还要拿绳子拴着我出去,你说你让我这张脸往哪里搁?我今天可是大摆寿宴,整个建康城中的显贵可都在呢!公子,你也给我留点脸,成吗?”那男人悲恸非常,秃鹫般的鼻子皱缩成一团。 “美人儿,不,不是,是这位公子,你要如此不放心,大可以拿把匕首顶我腰上出去,好不?这明摆着的丢人现眼可不能啊,你总不能让全城百姓明日起笑得我祖上坟头都冒烟吧!啊~公子,你看。。。。。。”臧质死皮赖脸讨价还价。 子莫被迷香迷晕也已经有大半日了,外面又是掌灯的时辰,她得赶紧回去才行。 “行!你若玩什么花样,我必让你后悔!”子莫收了手中金属线,抽出了臧质挂于墙上的短刀,抵住男人的腰:“走吧!” 臧质暗骂了一声见鬼了,用了足足七八个时辰的西域摄魂香,一般男子别说是抵抗,即便是意识清醒都是难了。臧质用这个驯服过不少抓来的俘虏,他真没料到竟还有对此香不奏效的人!这香好用,药劲足以让野马都被驯得服帖,可也有忌讳,用香之时,旁人不得进入,得紧闭窗门让药性在房间里熏足了时辰。臧质掰着手指等了这些时候,原以为今晚他就可抱得天仙美人快活了,不曾想。。。。。。 臧质阴冷地咬了咬牙口,抬眼看向台案上的红烛蜡台,说道:“公子,我去取下院门钥匙,我们这番光景,我看我还是亲自送公子你出去不劳烦旁人的好。” 子莫点头,她刚才与臧质拉扯间,衣襟松散,前襟微微敞开,又是被熏了迷药的缘故,此刻手脚松软不说,两颊绯红,连说话都带着被她死命压制下来的喘息。 臧质从案台上摸出了把钥匙,子莫见他没有说谎,下意识松了口气,可就在她放松的一刹那,臧质猛地抬腿往后一踢,子莫闪避得快才未被踹倒在地,那男子紧接着便一转那红烛的蜡台,咔擦一下,机关触发。 脚下一陷,萧子莫提气飞身闪避,头顶上罩下来的大网也被她用手中金属线切了个大洞,电光火石间,她竟也同时让天罗地网般的第一波机关扑了个空,未掉落于陷阱中。臧质眼睛一红,拧转烛台,几枚冷箭从不同方向朝她射来,要不是子莫蹚过北塞战场上的骑兵阵法,这些机关,足以让人束手就擒或者当场毙命! 竟敢使诈!子莫死死盯住那个男人。 她恼羞成怒,凭着一时之气飞扑向臧质,无信用之小人,她先剁了他的脑袋再做打算!! 臧质眼瞅着萧子莫如同罗刹般直奔他而来,一阵战栗慌乱之际,触动了另一边的烛台机关。 顿时房间之中最为凶戾的机关发动,环绕着房间的一排弓弩自动上了弩匣,进入弩道,然后力道凶猛且喂有毒药的短弩在顷刻间万支齐发,好像狂风骤雨般袭来! 那阴骘的男人还未得偿所愿,本就不想杀了萧子莫,这万弩齐发的机关眼看就要将那美人儿射成马蜂窝,臧质心头一紧,立马打开了房间里的暗门,朝着外面喊道:“来人!快来人!!给我立马停了这万弩阵!!” 弩阵触发了,要想解除,只能由人从外边的机关卸了自动装弩入道的匣子。臧质刚从暗门探出了半边身子,只觉肩膀一沉,整个身子便被人拧回了房间,他一个踉跄后仰着倒去,而视线中一道白影如同过隙白驹擦着他的身侧便翩然跃了出去。臧质押解玩物的房间在别院的阁楼之上,子莫也没做他想,直接翻身而出,一席白衣,似乘风白羽,轻巧落地。 “啊!来人哈~~~~~~~~~快来人~~~~~~~~~~爷爷的美人跑了!!给我追!!给我追!!让他跑了本爷爷要你们全都脑袋落地!!” 子莫听到身后是那个男人抓狂的吼叫。 她一手捂着臂膀上的伤口,一边不停歇地朝着外面奔去。萧子莫受了伤,两只弩箭正扎在她的左臂和肩胛骨上,鲜血嗤嗤往外冒着。这臧质看来真是南朝的高官显贵,子莫逃到外边发现这宅邸还真是和皇宫差不多大小。守院的兵士们听到臧质的大喊,纷纷集结过来,将子莫逼到无处可藏。而前院舞乐喧嚣,子莫想到浑水摸鱼或许还有机可趁,便朝着前院奔去。 戏台上的南戏正演到高潮迭起之际,前院的宾客们也都喝得半醉,一边听戏,一边谈天说地,恣意畅快。 “我说,这寿星臧大人可去哪儿了?好半天未见他人了。” “哎~来来来,这臧大人能去哪?嘿嘿,还不是这个!”另一人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钩钩小指头。 “哈哈哈,这么快便去风流了?我说这臧大人也真是太耐不住性子了,寿星自个儿跑了,把我们晾在一边。” “可不是!不过听说院里的小侍们说这个可是真绝色,怪不得臧大人哟~” “哼,绝色绝色,现在出个平头正脸的小倌便说是绝色!我看啊,除了那前燕的亡国皇子慕容冲,其他都是吹牛吹的!” 范逸芳是个书生,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不感兴趣。他只是碍于臧质的身份,来送了贺礼喝几杯清酒便打算交差回去。听到这儿,脑海里倒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回风流雪,轻云蔽月,那北齐文襄皇帝之四子,真当得起绝色二字。 正想着,靠戏台子的那边厢似起了什么骚动,范大人端着茶盏站起身来朝那里张望着。这一看,碗里的茶都被他泼出去了一半!高长恭?!他怎得会在此处!! “抓住他!!”一众士兵举着大刀追了过来,尾随着萧子莫冲入筵席之中。设了上百桌圆台寿宴搭了戏台的前院,上一会还在觥筹交错之中,此刻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时而有受了惊吓的达官夫人看到明晃晃的刀剑,失措得四散逃开。 大红柱子搭起的戏台子上停了锣鼓之声,唱曲的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愣愣得站在台上,原本热闹非凡的宴席一片杯盘狼藉。 几个追得紧得士兵一跃堵住了萧子莫的去路,大刀劈将过来,扫倒了一片桌椅,子莫体内血气翻滚,喉头动了动,似有腥味翻腾,单手擒拿将那攻上来得士兵挑翻在地。 她低头看了眼臂膀上已经开始发黑的伤口,不知道这是何毒,来势凶猛。在房间之中倒还清醒,此刻两眼一阵阵发黑。 臧质站在高处喊着:“给我活捉了他!给我活捉了他!” 便有更多的士兵和家丁们围拢了过来。 寿宴上的宾客们此刻都躲避在一旁,做壁上观。 见此情状,议论纷纷。若刚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此刻待看清来人面貌,竟都瞧出了端倪。 被臧质府中士兵正在缉拿之人,一身白衣,长长黑发垂散至腰,束发散了,凌乱却丝丝擦着脸庞更显妖娆。 肩背上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裳,赤红的颜色似是绽放开了两朵妖花,又像是艳冶的蝴蝶翩然落于那人的肩膀。。。。。。月下,他孑然一身,被重重包围可依然桀骜冰冷的神色,以一敌众毫不乱了阵脚。红唇微抿,双瞳泛着氤氲水汽,如玉的肌肤一直延展到微微敞开的衣襟,不知不觉,周遭的视线便全都牢牢钉住在了那人的身上,移转不了分毫。 此等惊世绝艳,怪不得臧质即便毁了自己的寿宴,也要将这美丽的猎物活捉了去了。。。。。。 建康城里哪里来得这等广寒谪仙!周围之人见子莫被士兵们围而攻之,似有不敌之状,不禁唏嘘一片。这等人物,今晚恐是难逃了臧质的魔爪了,着实可悲可叹。 子莫渐渐力不从心,她知道弓弩上的毒走遍了全身,真是没了前路。 “嘿嘿,美人儿,跟我乖乖回去吧!大爷我会好好待你的!你本就中了摄魂迷香,现下又中毒已深,你有通天的本事今个儿也是飞不出去了!不如死了心,我臧质也是这南朝数一数二的人物,绝对亏待不了你的!!” 萧子莫气得一阵哆嗦,使出全力将傍身的匕首冲着那矮个子的卑鄙之徒投掷了过去。铿锵一下,匕首擦着慌忙弯腰闪避的臧质的发丝飞了过去,在那男人头顶上划出了一道血痕,便直直插入后面的寿宴圆台上。 范逸芳一拍脑袋,疼得龇牙咧嘴。他居然没在做梦,这北齐皇子高长恭还真的就跑到了南地,现下还进了这好色凶狠得整个南朝都出了名的外戚臧质府里! 臧质位高权重,曾经履历战功。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朝臣敢惹恼了他,就算是当今皇上因为年幼的缘故,也只能恭恭敬敬喊他一声舅父。稚子登基,靠的是不断平衡众王爷与外戚之间的势力,而双方均拥兵自重,当今天子小小年纪,着实不易。 范逸芳见萧子莫快要抵挡不住,正欲大喝住手,可有人却快了他一步。 全身的力量都在抽离萧子莫的身体,她都觉得自个儿是大限到了。 只是她想不到,此次南下,却会这般殒命。 说不上什么宏图大略,可终究就这样死在一个卑鄙狂徒手中,子莫是心有不甘的。三哥要是知道她这般客死他乡,会是何种情状。。。。。。 年轻爹生前嘱托,她终究是办不到了。保不全高府兄弟手足安危,顶着高长恭的名号更是做不到光耀门楣为国捐躯在那战场之上,看着周围的一群鼠辈,着实死得窝囊! 萧子莫想着,口中一股腥甜,居然呕了一口血。 与子莫僵持的士兵们见有可趁之机,纷纷一窝蜂围拢上去,子莫想到被活捉了会折在那臧质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脑中一热,绞了金缕线竟是套向自个儿的头颅。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想这般也许才不会辱了高府满门。 冲动之时,子莫竟没发现她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双手还未使力便被人牢牢握住,然后身子也飞快得被拽了过去。 天旋地转,子莫下一刻竟是跌进了一个人的怀中。双手被缚,整个人都被困于那人的臂弯之中。 “你这般求死,不止是臧质,我看了,都心疼呐~” 轻声软语,子莫抬眼看去,那男子一身红衣,如漆双目,面如白玉,眼角眉梢皆是邪气。薄唇微启,魅惑一笑,仿若修罗地狱的彼岸花开了遍地。 “刘。。。刘子业!”臧质眼睁睁看着自个儿的美人儿被别人抱了个满怀,自是一阵灭顶妒意。他蹭的跳了出来,哆嗦这段手指着他们,“你,你你你,你给我放开!!刘子业,你敢染指我的东西,胆大包天!!” 刘子业,永光王爷。当今陛下刘昱的表兄,前孝武帝之嫡子,若不是他愿意将这刘宋的王位拱手让于仅仅十岁的刘昱,现今的天子宝座必是这个刘子业的了。 “呵,舅父大人高寿,我原是来贺喜的,可没想一进了舅父的府邸便见到了这出好戏!当真是没有白来呀。。。。。。”手指轻轻擦过子莫沾染了鲜血的唇角,摩挲着怀里人儿的脸颊颈侧,萧子莫使了全力可也挣脱不开,气得喉头又是一阵血腥涌了上来。 “你大胆!他是我的人!你居然敢上门明抢!!”臧质一说,周遭之人皆小声议论,这永光王爷还真是明抢,还是欺门入户地明抢! 可两边都是强权之人,谁都不好惹,那天仙似的公子刚要奋力反抗,就被刘子业点了穴位又按回了怀里。 臧质和刘子业均是嗜色之人,臧府的寿宴搞到这般田地,众达官显贵们也是齐齐噤声谁都不敢得罪。 范逸芳看着被刘子业抓住的萧子莫,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兹事体大啊,他竟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找皇上去搬救兵。 子莫此时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她万般羞恼之时竟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张熟面孔,那颤巍巍缩着脖子,一脸茫然失措的不正是上个月还在九华台上的使节范逸芳!于是,子莫倒是冷静下来了,她朝着范大人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可是,正说着什么。 “舅父,你看美人儿都被你弄成这样,他自是不愿跟你的。你这美人恩也是无福消受的了,呵呵,不如就当做你大寿的回礼交于我吧,我这便带他回去,好生养着,兴许舅舅以后还能在我王爷府里远远瞧上几回呢!” 刘子业跋扈得很,一番话说着根本就是没有和臧质商量得意思。子莫正积极地和人群里的范逸芳挤眉弄眼,这个书生木讷得很,子莫反反复复讲了许多次了,也不知道这个范大人看明白了没有啊!她正面部表情十分多姿多彩着,脚下一腾空,整个人居然被刘子业拦腰抱了起来。 子莫死死盯着这个抱着他的肆意张狂的邪魅男人,喉咙里吱吱呜呜骂了半天却没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个刘子业连哑穴也把她点了,当真是刚出了狼窝便进了虎穴!! 子莫还不住回头看那范书生,真不知道他又没读懂了她的意思,急得更是脑袋一阵阵晕眩! “站住!我这臧府你以为是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臧质怎肯罢手,一声令下,四下的兵士们将刘子业他们团团围住。 刘子业站定,和外面的侍从使了个眼色,神态自若。 随后便从府外涌入了好几百人,这些人的装束与臧府的兵士不同,个个竖着大红腰封,身着锁子甲盔胄,手持长戟压得臧府的兵士们不敢动作。 “舅舅,今日你大寿。这血溅当场的事情便不要做了吧,不然,明日上朝,皇上又该怪我太过跋扈了。我们各退一步,你收了我的贺礼,我便把这美人儿带走了,礼尚往来,如此这般,也是一团和气!哈哈哈哈哈哈!” 刘子业大笑着抱着萧子莫踱步出了臧府的大门,留下臧质在后头气得眼冒金星。 臧质让人打开那个大箱子,里面竟是几件冬衣,气得他一脚踹在木箱子上,嗷嗷大叫:“刘子业!!老子绝不放过你!!” 迷惑 天微亮。 永光王爷府的厨娘打开了后院的小门,迎进来个俏丽的十来岁的小丫头。 那女孩着一身碧色的袄裙,笑吟吟的,似乎这个季节里沾着露水的初露的小荷嫩叶一样。 “郑儿这么早便来了?”厨娘接过小丫头手臂上挎着的竹篮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鱼和几节水漉漉的莲藕。 “恩,舅母说您与她说了,要上好的鲜鱼与莲藕炖汤,这不我就一大早便给嬷嬷您送来了嘛~”郑儿与这厨娘甚为熟稔,一边说,一边背着两只小手从厨房里踱着小步在院子里东看看西瞧瞧。 “呵呵,你这个丫头真是能干,这么重的一篮子东西就自个儿拿来了,你舅母也不帮帮你啊。” “不用,郑儿力气大着呢。。。。。。”郑儿转着乌溜溜的眼睛跳上院柱的大石墩上,抱着柱子像是在玩耍,其实探着脑袋踮着脚往内院观望,“嬷嬷,这王爷府里可是哪位王妃要生了罢,怎么还要做这莲藕鲫鱼汤?” “瞧瞧,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年纪小小,似是什么都懂一样。呵呵,难道这非得做了月子的人才能喝这汤?”嬷嬷在灶台边收拾着篮子。 “那不然是做什么?舅母说您可是叮嘱她连着几日都要煮这汤,可苦了我了~今个儿一大早就被舅母从被褥里拖出来说是您千叮万嘱了。”郑儿来这王府也就两三趟,不过她人小却记性好,“嬷嬷,春华苑那边儿是有什么贵人住着吗?好热闹呀。” 刘子业的府里均是锁甲兵士,那春华苑是王爷府的偏院,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守卫。今天郑儿登高一瞧,那里的侍卫满满当当站满了苑外的几层台基。 “哎哟小祖宗,你别唧唧喳喳的,这王府里的事情岂是你能嚼舌根的.”嬷嬷把郑儿从石墩子上抱了下来,把篮子交于她,“诺,把篮子拿好回家吧~别去外面瞎嚷嚷哈,你也该有点轻重,这王府的王爷是何等人你这小丫头也敢打听?” 郑儿嘟嘟嘴巴,说道:“哦,那嬷嬷我走了。”她小手一翻垫在篮底的荷叶,从荷叶底下抽出一大团白玉兰,“嬷嬷,这花今个儿我采多了,你帮我收点吧~要不我拿到街上去卖到晚上都卖不完。好嬷嬷~~~这花放房间里又漂亮又提神,那边厢的王妃娘娘若是闻了也肯定喜欢,安神养胎又能舒畅脾性~~~~~~~~~” “死丫头,嘴儿可真多话的。行行,谁叫我和你舅母是老街坊,行了行了,多给你两个铜板,买糖去吃吧。” 嬷嬷塞了钱给郑儿,送了小丫头出门,便把后院的小门关上了。 此刻,天际才露了晨光,将刘子业的永光王爷府照得通亮。 萧子莫摸了摸自己的伤口,两处弩伤均包扎好了。她下床走了几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窗外来回巡视的守卫们分了好几个班次,把这个房间布防得固若金汤。 “干什么的!”门外侍卫盘问道。 “侍卫大哥好,我是后院的厨娘,因着王爷的吩咐特给房里的贵客准备了鱼汤,你看。。。。。。” “去去,快些出来。” 房门开了,进来一个和谢氏差不多年纪的妇人,双手端着个红木托盘,子莫一眼便瞧见了托盘上的白玉兰。 “公子醒了啊,真是太好了。老奴依着王爷的吩咐给公子炖了补身体的莲藕鲫鱼汤,这汤清润,最适合大病初愈的人喝了。”那妇人忙不迭将鱼汤端了出来,鱼肉鲜美,莲藕清香,子莫看了还真觉得肚子饿了。 “谢谢大姐。”子莫接了汤碗,便大口吃了起来。她已经久未进食了,想着昨晚的那个红衣男子必是个比那臧质更加难缠的人物,便打算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哎呀,公子也真是奇人,昨个儿我给公子来送吃食,您还一动不动的。。。。。。”想那厨娘也是个性子直的人,看子莫吃得津津有味便不假思索说了出来。 。。。。。。子莫放下汤碗,笑笑:“许是那郎中配的药好吧。” “是是,公子这倒是说得是。王爷是从宫里请的御医连夜来给公子诊治的,公子被王爷抱来这春华苑的时候,可是嘴唇都变了颜色,还吐了好几口血呢!” “咳。。。。。。”萧子莫听不得那个抱字,差点没被鱼刺梗得又要吐血,“大,大姐,这白玉兰好漂亮,是你采来的?” 细细瞧着那捆玉兰,和郑儿当时送于她的一模一样,可她也不敢多想,陈魏然和熊三不知道现如今怎样了。 “这个呀,是我老街坊的小侄女一大早塞我的,那丫头精灵鬼一个,想着我买了她就不用上街一朵朵吆喝了,呵呵。公子是不喜欢吗?” 萧子莫一听心里大喜,忙说:“不,不是,我很喜欢。” “喜欢那便留下吧!吴妈,你这鱼汤和花都甚得我的美人儿欢喜,下去领赏吧~” 门咯吱一下从外面推了进来,萧子莫和吴妈皆是吃了一惊。厨娘忙行礼,那男子示意她下去,那吴妈便谢恩后走了。 门从外掩上,房里只剩那个红衣男人和萧子莫。 “美人,你醒得可真快呀~到底是习武之人,臧质给你用了几种迷香,再加上西域的箭毒,不过几个时辰,你这倒便能下床了?”刘子业的衣袍擦着萧子莫的后背,从她的身后慢慢弯下了腰,倒没再靠近,只是一手捧起子莫垂散至腰的几缕发丝,像是在闻什么花香,将那青丝摩挲着自己的鼻尖嘴角,声线懒懒的,似是咬着耳朵说的,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周遭已经弥散满了缱绻暧昧的味道。 “那得多亏王爷,费心救了在下。”子莫没有动,她依着昨晚的情况,已经知道这个男人绝非酒囊饭袋,现下她自己这番元气大损,如若急于一时,吃亏的怕是她自己了。 那男人嗤笑了一声,慢慢坐在了子莫身旁:“美人如此温驯,可是愿意从了我了?”刘子业慢慢握上子莫放在桌上的手,那双勾魂摄魄的长长眼眸带着欲火跳动的光泽。 “王爷,你误会了。在下感谢你昨晚的救命之恩,不过并没打算以身相许。你我都是堂堂七尺男儿,我要感谢你自是会用别的方式,也希望王爷别强人所难的好。”子莫一脸倨傲,她若愿意虚以委蛇,也许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不过。。。她看着这个红衣男子,突然不想这样做了。 “哈哈哈哈,美人真是直爽,连骗我的假话都不愿意说了,哈哈,甚好,甚好。其实我还在想着,看你昨晚的刚强性子,你若说好,我是该先把你压在那榻上趁你虚弱把这事儿坐实了好还是该加强了守卫以防你拖延时间只为金蝉脱壳的好?” 子莫一听,沉吟了一下。这男人当真难缠,怕的便是这种人,手段果决且心细如发。 “王爷给在下解了围且医治了在下,并非趁人之危的小人,在下也不愿意虚情假意说些好听的哄王爷。在下虽然卑微,但也是个血性之人,绝不会任凭他人欺凌。”子莫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可刘子业顺着她的手腕摩挲着的手指还是让她哆嗦了一下,猛地一下抽出了自己的手,脸不争气地红了。 “呵呵。。。好个豪情万丈的天仙一般的美人啊。。。不过臧质府上可有不少像你这样的铮铮汉子,被那老家伙拿着**与迷情香可都驯成了什么样子了。你倒好,跑出来大闹了他的寿宴,还宁死不屈的模样。要不是本王怜着你这俏模样寻遍大江南北也找不着几个,你现下就该领教那种尊严被欲望碾碎成尘埃的味道了。。。。。。”刘子业意味深长得说着,突然一手扣住子莫的腕子猛地将人拖拉到了离他近在咫尺的地方。 呼吸可闻,子莫整个身子都僵了。伤口在隐隐作痛,她秉着气想远离些,可那男人的脸却又靠近了一些。 “美人,你可曾尝过那种销魂噬骨的味道?呵呵。。。这就脸红了,看来是没有吧。。。。。。食髓知味,你若是尝了,便会离不了了。男人与男人那又如何,这人都有七情六欲,即便是圣人那也有思着另一人的时候罢。何必这般束缚了人的天性,又何必时时约束了自己的手脚。情爱本就是锥心的毒药,尝了,你会忘不了,以后,也离不了。。。。。。你这般可人的模样,却如此不解风情的,可让人如何是好。。。。。。容我教教你吧。。。” 红衣男子的声音低沉着,缓缓向子莫吐着气。双唇一边喃喃轻语,一边微微侧转了脸庞,将他的唇靠近。 萧子莫居然一时觉得那男人的瞳孔里有似有什么钩子,一晃神被抓了个正牢便逃脱不了。 她一片混乱,那男人的低语如同蛊惑的妖魔,心下觉得不对,可又拿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萧子莫只觉得那人的脸越来越近,居然近到她已经来不及出手狠狠将他击倒在地上。 “王爷!宫里来人了。”门外侍卫通报。 “混账!”刘子业正将手心里的猎物拿个正着,却不想不偏不倚这时候有人来打搅。 子莫立马缓过神来,一蹦三丈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迷了心窍! “美人,这好不容易的情调便被恼人的杂事给扰了。不过,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你好生修养,本王晚上再来看你罢。。。。。。”刘子业心里得意,他知道他救了萧子莫,这神情倨傲其实感性多情的人儿自是记着他的恩情,于是索性软软磨着,倒乐得玩起慢慢猎玩的游戏。果不其然,比起臧质的强硬法子,这样温水煮青蛙的法子,看来效果甚好! 子莫脸色一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真是惊讶于自己的天真,因为这个纨绔王爷救了她回来便心下自然而然留了情面了。。。。。。!居然被逮了个可趁的机会! 这个男子心思甚深,且是擅于摆布他人想法,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个中高手。萧子莫定了定神,开始在那一捆白玉兰中寻着里面有无什么线索。 仔仔细细将花儿里外翻了一遍,竟无什么可疑的地方。莫非那不是郑儿送来的? 萧子莫正寻思着,掰开一朵花的花瓣,竟发现里面用细线似是扎了什么图案。 “二更。。。。。。熊三。。。” 悱恻 要到二更。。。子莫好吃好睡如同正在行军的士兵抓紧了一切时间进行修整。 没想到那个范逸芳到底是把她传达的话给送到了谢氏的小客栈里。 其实萧子莫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北齐和刘宋虽说现下交好,双方近年来也鲜有兵戎相见的时候,可她到底也顶了个文襄皇帝四子的名头,真让人宣扬了自个儿被掳了入戚贵王府的事情,借着这个由头,不知道能生出多少风波。 范逸芳能私下暗暗将事情办了,也算是她在九华台上没白白救了他一命,想来这人还算厚道。 入夜,子莫早早用了晚膳,佯装是睡下了。 陈熊二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行踪,子莫心里定了一半。大概真是受伤不轻,她迷迷糊糊躺着,便沉入了梦乡。 身边似有什么动静,她的脸颊上好像被羽毛扫过了一样,从眼角一直到了鼻梁,唇边,痒痒的,子莫皱着眉头抿了抿了嘴。 呵。。。。。。耳边居然有一声轻笑,然后衣襟里面一凉,子莫顿时一下清醒了过来!双眼一抬,那红衣的男子便躺在她的身侧,居高临下看着她,萧子莫惊得一把挥开已经探入她怀里的手,正要弹起身子逃出来,可那红衣男子显然预料到了她的动作,只是俯下身,死死扼住了子莫的手臂,高大的身体整个倾覆下来,便将身下的人儿圈在了原处,无法挪移分毫。 “你。。。。。。竟也是给我下了什么药!”子莫大怒。 “嗯?什么药?你是说我该不是也给你下了那般让美人儿动弹不得情潮翻涌的迷药?这个。。。你也太小看本王了,本王想要得到什么人儿需要学那臧质老头子的样,用那些下作东西吗?你这样说便是让我伤心了。。。。。。该罚!”垂下了头便是一口咬在了子莫露出的脖颈上。 嘶。。。。。。萧子莫顿时手足僵硬倒吸了一口凉气,恨不得拆了床柱子一棍子打晕了这个放浪之徒才好。 “住手!你既然与那臧质不同,这下又是在做什么?你不是说了不会强人所难?!!”子莫咬着嘴唇说道。 “嗯。。。。。。你哪里见得我是在强迫你?你如此安心在我的偏院便睡着了,这不是请君入瓮,装着无辜其实是盛情相邀?”刘子业舔舔嘴唇,两手撑在她的身旁笑着说道,墨黑的发丝垂在大红的衣袍之上,花开荼蘼,极尽了冶艳浓丽。 子莫一时气得脖子都憋红了,骂道:“无耻!如若不是你给我下了药,我怎会这般人事不省!!” “这你便错怪我了,我永光王爷何时对床榻上的人儿用过那种东西。我的可人儿都说,他们看着我便觉得我就是那最烈性的迷药了。。。。。。不过你在臧质那里中的毒甚是伤身,需得好好休养,所以御医大概是在你的药汤里放了几味安神助眠的药材了,你可不能胡乱就推到我的头上。。。。。。”声线悱恻缠绵,带着低沉的慵懒性感的味道,子莫脸上一阵阵发烧,她今个儿算是吉凶难料了,胸中光火,可是偏又使了力道还未能挣脱开来,倒又是被刘子业擒住了手脚,埋首在她的颈肩一阵啃咬。 子莫心头流血,眼睛湿湿的使劲憋住了声响。 刘子业纵情正酣,突觉子莫不动也不说话了,似是想到了什么,便是狐疑地抬起了头,细细打量:“美人儿不高兴了?恩。。。。。。。都是男子,你可别干什么嚼舌头自裁的事情啊,我可受不住怀里的人死了半截的倒霉事儿。”刘子业这般见惯风月之事的,倒也耐性极好,把衣襟稍稍给子莫合了合,手也安分了。 “既然都是男人,你倒是放了我!别趁着我重伤未愈,便趁人之危!”萧子莫愤愤道。 “呵~~你可真是当我糊涂了,若待你身子全好了,我这偏院怕是困不住你了罢~~~~昨晚就看得出你身手极好,怕是你痊愈了,被人擒了手脚压在下面的便是我了吧~~~~~~不过你若喜欢在上面,我倒是无妨!” “谁会压你在下方!你休得胡言乱语了!!”子莫真是没见过这种没羞没躁的,跟这人说话,她自己倒是先面红耳赤得很呀!! “那美人儿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刘子业又衔起子莫的一缕发丝玩弄起来。 “我便是说了,那也是假的。你觉得告诉你了有意思吗?”萧子莫眼睛一横,没理他。 “哈哈哈哈哈~~~~~~~~~~~美人儿你真有趣呀,我这王爷当了二十几载了,从未在床榻上遇到过你这般有趣的人儿。。。。。。我是真钟意你啊,不想放手了,跟着我罢,我一辈子都不会亏待于你的。。。。。。”热热的气息喷在子莫的鼻侧,萧子莫心中暗骂见了鬼了,可也实在是眼下没有别的法子,该死的熊三!怎么还没有丝毫动静!! 刘子业搂着子莫的腰又是一阵动手动脚,就在萧子莫真想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之时,突然房门外有了动静。 “王爷,王爷。”又是侍卫来报。 “何事呀?”刘子业来了脾气。 “王爷,不好了,臧大人带了好几千的人到我们王爷府外挑衅,说是要王爷你把他的。。。他的人还给他,不然。。。” “不然怎么样!” “臧大人说他要放火烧了我们王爷府。。。。。。” 侍卫还未说完,刘子业腾地跳下了床,一理衣服,随手束了长发,把门打开了:“半夜三更这臧质是诚心想搅我的好梦吧!把他们拦在府外,进来一个杀一个,我看谁敢在我的府里撒野!!皇上白天还关照我说什么以和为贵,要我多让着点这老头,他倒是当我刘子业包子脾气,闹得我王爷府鸡飞狗跳!去,把人都给我叫起来,带上家伙,让那臧老头知道现下这建康城可不是他横着走的地方!!” “是!!”侍卫领命退下。 “美人儿,你等等我罢,我去先把那个老头子打回去了,再来陪你聊天罢。。。。。。很快~~~~~~”刘子业抓着萧子莫的手又是亲了一下,子莫狠狠一甩才甩开,那嚣张的男人哈哈大笑便关上门出去了。 拿起床上的被子使劲擦着自个儿的脖子肩膀,萧子莫恼得头发都快烧着了。该死的,她何曾这般窝囊过!! 一急,眼睛又红了,鼻子泛酸。。。。。。明明早就过了动不动就哭的年纪了。 萧子莫这边厢正恼得抓心抓肺的,忽听侧旁的窗户上有动静,一看,一张苍白的没有血色脸孔突兀得映在那里。 子莫倒吸了一口凉气,正欲大喊有鬼啊,便见那大脸一下扎破了窗户纸,凑了进来:“大人,是我呀,高大人,我呀呀呀~~~~~~~~” 子莫下床一看,这不是熊三!!两日不见,怎得成了这副模样。两只眼睛都挂着眼圈凹陷进去了,原本健硕的脸上的横肉都消了。。。。。。 “熊三!!你可来了!怎么晚了这么多,你还成了这副模样?” 熊三小声说道:“大人,你过来些,门外守卫有些多。” 待子莫凑近了窗户,熊副队说道:“大人,刘子业的府上守这别院守得极严密,我是瞧准了府外有人闹事的机会才得以接近,外面还有七八人守着,我们先暗自干掉这些人溜出去再说。你叫几个进来,其他的我在外面解决。” 子莫点头,两人里应外合,终是出了那苑子。 和谈 萧子莫与熊三二人趴在宫檐之上,观望王府外的情况。刘子业的人马全调于大府门外与臧质对峙,而臧质的人倒是把永光王爷府围了了水泄不通。 “啧,看来要另寻个出去的地儿。” 陈魏然已在城门外的驿站等待接应他们,熊三说建康城里现在臧刘二府剑拔弩张,二人之争搞得全城鸡犬不宁。 “那范逸臣没说些别的?”子莫问道。 “那个范大人说大人您对他和他家主人有救命之恩,这次掳劫大人之事纯属误打误撞,不想臧质和刘子业就是平时里有不少宿怨,这次又赶上这事儿,自然是轻易不肯罢手的了。范大人说请您赶紧离了这建康回了邺城,到时候您一走,杳无音信的,这二家的事态也算平息了。” “他家主人?”子莫还在疑惑地动之时她也就救了这范逸芳和一个小侍童,难道?。。。。。。 “刘子业,你快把小美人给我放出来!乖乖交于我那便罢了,如若不然。。。。。。”不远处脖子上扎了密密一层绷带的臧质气急败坏,指着那红衣男子骂骂咧咧。 “臧质,平日里我念着大家亲戚一场还喊你一声舅舅,你这扰人清梦的还特意大晚上赶来我府上骂街,真是白瞎了你父亲为你挣的大好前程了。” “放屁!爷爷我为这个宋朝江山出了多少力,打了多少胜仗可是你这个黄口小儿知晓的,爷爷我在征服南蛮部落的时候你小子还在泥地里玩泥呢!!现在仗着有沈庆之柳元景这几个老东西撑腰你便以为能让我也乖乖任你摆布?做你的春秋大梦!!” 臧质破口大骂。 “沈庆之。。。柳元景。。。?”萧子莫暗暗念叨。 “大人知道他们?” “只听过几回,我虽长年在北塞,但这江南一带与能与我师父斛律光相抗衡的名将不多,这沈庆之和刘元景便是刘宋朝屈指可数的四位老将之二,这刘家的王朝可都有他们的汗马功劳.” “如此说来,这永光王爷还当真来头不小了......大人,我们快些离开吧,这臧质和刘子业均不是善茬,我们在这里势单力薄,如若失了这个机会,再被抓回去,大人......你要是出了事,我熊三真是万死不辞,可怎么和河间王爷交代啊!”熊三眼睛上挂着青黑的眼圈,甚为懊恼。 “行了,我也是大意了,会被贼匪用了迷药便掳劫了去,错不在你。” “可是大人。。。。。。”熊三不好意思地瞥了瞥萧子莫外露的脖颈,脸色一阵发红,“大人,都怪我无用,一坐了船就人事不知。高大人你平日里是何等人物!如今却这般受了折辱,当真是我熊三无用。。。。。。” 子莫意识到那熊副队方才是在看着哪里,便一把捂住自己的颈侧。 “熊副队。。。。。。”子莫侧着脑袋眯着眼睛。 “大人何事?” “你方才在那苑的窗户边呆了多久?” “。。。。。。就一会。”熊三低了个头。 “一会是多久!”子莫逼问。 “。。。这。。。” “说实话!” “就大概。。。半柱香的工夫。。。”熊三嗫嚅。 “你。。。。。。!”萧子莫涨红了脸,瞪大了眼。 “大人大人,我不是有意听墙角的,其实我二更便到了,只是那刘子业一直都未离去,门外侍卫又多,我只能。。。。。。大人,我保证,今晚的事我绝对不会和旁人说,连陈队主我都不说!” 。。。。。。萧子莫抖了抖手,正欲一把把那只熊拍下去,底下的嘈杂声突然戛然而止。子莫一瞧,居然是一乘明黄轿撵到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本来正欲大打出手的两队人马噗通全都跪了下来。 从那撵上下来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龙袍加身,由一个公公搀扶着,走到刘子业与臧质中间:“爱卿们都起来吧~朕听王公公说,这夜还深沉,我家皇兄的府院便被舅父的人给围了,朕怕朕若睡到明个儿天亮,以后都没人在朝堂上帮衬着朕扶持朕了,朕可不想失了二位左膀右臂呀。” “皇上,臣该死,竟劳皇上大驾了。”刘子业说道。 “皇兄与舅父的事情本就是朕的事情,在外君臣,关了门我们便是一家人,哪里如此客套。舅父,你也听朕的话,把人马都收了罢,朕也不急着回去歇息,我们一家人一同入内叙叙家常,如何?” 那小皇帝竟也是气势凛然,几句话便把这形势逆转了。 他看看臧质,臧质愤愤盯了眼刘子业,便咳嗽了一声,让手下收了兵。三人一同进了王爷府,小皇帝被众人簇拥着,年纪小小但也天子威仪。 “这小皇帝。。。。。。”子莫觉得眼熟。 “大人,别管这些了,我们赶紧走吧,臧质围府的人马都收兵了。” “你先走,我去寻了我的金缕线便会追上你们。” “什么!这怎么行!!”熊三拉着正欲转身的萧子莫。 “你先回了客栈,告诉谢氏和郑儿,我入住过她们那里的事情臧质迟早会查到,给她们一些钱做补偿,让她们把店门关一阵子避避再说罢,你在城门外等我,我定会在天亮前出城与你汇合。” “可是大人,你这伤势我怎么能让你独自再去犯险,我陪你去吧!”熊三死拉着她不放。 “熊副队!” “是!” “即便我现在再不济,你也得服从上级的命令!再者,刚吃了你带来的疗伤的药丸子,我觉得好多了,无需如此担心,我命大着呢,去去就回,一下子就赶上你了,你还是先回客栈打理我吩咐你的事情。” “可是大人。。。。。。” “还有,记住刚才你答应我的事情!若是有第三个人知晓今晚的事情。。。。。。”子莫压低了嗓子威吓道,“我便把你到了江南一路发怂,最后还拉肚子拉晕在茅房的事情宣扬出去。。。。。。” 什么!熊三显然被子莫的话震慑到了,壮汉满脸决绝头如捣蒜。 然后,两人分开行动,子莫飞檐走壁,循着刘子业和小皇帝的踪迹,爬上了他们所在厅堂的顶上,揭了几片瓦,子莫借着屋内光亮,分明看到那小皇帝便是当日九华台上被范逸芳护于怀中的小侍童。 怪不得范大人愿意帮她。。。。。。 “舅父,你不问所掳之人路数便闹得满城风雨的,这你便不对了。” “我如何不对!皇帝侄儿,这美人儿可是花了我两万两啊!!这刘子业巧取豪夺,还在我寿宴之上,你让我如何咽下这口气了!”臧质一脸不服。 “皇上,听你这口气,你似是知道这美人的来路?”刘子业坐于一旁,问道。 “这倒未可知,只是听闻那人在舅父的寿宴上受伤后还以一抵百,勇不可当,便知不是泛泛之辈。舅父如若那时真的伤了他性命或是当了寻常俘虏圈养于府里,怕是日后会引来不小的麻烦。到时候,朝堂之上,那些老臣又该数落我们刘家子嗣妄图享乐,毫不顾忌社稷,是要断送了祖上辛苦得来的天下了。” 小皇帝一副老成持重,句句说得臧质老儿没了反驳的余地。 “皇上,哪里会如此巧,随便抓个美人便是他国的皇亲国戚!如若是,那人早便说了,何必被我逼至那种情境。”臧质坐在哪里,狡辩着。 子莫一听,不由苦笑。被人下了如此重的迷药醒来便连说话的机会都没了,哪里来的表明身份。况且,这老头卑劣至极,即便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估计当时也是绝不可能放了她的,恐怕到时候会被藏得更深。 “皇上这一说,臣倒是想到一件事情。”刘子业缓缓站起身,从旁的什么地方拿出了一件东西。子莫一瞧,那不正是她的金缕线嘛。 “这是臣给他治伤的时候取下来得。当时,臧。。。。。。舅父大人便是被东西绞得几乎没了性命吧。作为武器,极稀罕,臣已给手下的教头看过,使这细如发丝之物的据闻有名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北齐大将斛律光。” “什么?那美人儿绝不可能是斛律光!”臧质一听到斛律光的名号,脸色大变,子莫觉得他大抵是在战场上吃过师父的亏吧。 “呵呵。。。舅父大人,我自然知道那美人儿绝不是斛律光。不过,他能有这件武器,很有可能就是与那落雕都督相熟的人了。我虽也爱他美色,不过倒是对他的来历也忌惮三分,你可好,竟然为了这事儿半夜带着人马杀到了我的家门口,这其中的原委舅父你去细想一番,便知侄儿我绝不是横刀夺爱,也是替舅父你考虑思量了的。”刘子业真是能人,一番话堵得臧质有气都出不来了。 萧子莫看着屋里的金缕线,倒也没算白来,省了她四处做贼翻寻的力气了。 “王爷!王爷!!不好了~~~~~~~~~”一个侍卫从门外大声通报。 “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那个,那个春华苑的贵客不见了。留守的士兵们现在才醒,说是被人给袭击了,似是有外来之人来接应。” “什么!”刘子业一听,脸色大变。臧质一听,更加着急,嚷嚷着:“黄口小儿,你连人都看不住你啊!要是逃了,我的两万两黄金你得加倍补偿给我!!” 刘子业也不理他,径直出了房门,朝偏院去了。 子莫光顾着看刘子业与臧质二人的动静,再低头却猛然发现那小皇帝循着屋顶的漏光正抬头盯着她那里。不好!子莫赶忙遮掩上翻开了一角的屋瓦,只剩一条缝,朝里望。 那孩子倒也不慌不忙,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回头看了眼放在桌台上的金缕线,便唤了公公,一起出了房门跟着刘子业去往春华苑了。 呵呵。。。。。。子莫惊得出了身汗。这稚童天子,还当真是不一般呐。。。。。。翻身进了房间,收好了金缕线,子莫急急出府去了。 她正欲往城门那边赶,却发现御街后面起了火光,这是。。。。。。郑儿家客栈的方向? 追兵 萧子莫到那儿的时候,火光冲天。起火的正是谢氏的客栈。 十来个街坊拿着一桶桶的水正在往上泼着,可杯水车薪,根本没有什么效果。 子莫一阵心焦,四下张望,竟在街边的排门旁看到了熊三,他怀里抱着的人,不就是郑儿? “怎么回事?!” 熊三一见是子莫,哭丧着脸说:“大人,我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我从里面好不容易把这丫头带了出来,还有口气,可她舅母和那个王掌柜已经。。。。。。” 子莫托过郑儿的脑袋,小丫头嘴唇干涸,脸色土一般的颜色。她微微睁开了眼睛,看来人是她心心念念的人,便一下泪如雨下:“哥哥,舅母他们死了。。。。。。那两个坏人说我们肯定知道你的来历,这样必定能引你出来的。。。。。。可郑儿怎么会知,我连哥哥的名讳都未问过。郑儿知道哥哥是有身份的人,是不会随便告诉郑儿的,可是他们就是不信。。。。。。” 萧子莫看着怀里的女孩,满心愧疚。 她以为是郑儿年纪小,一直便哥哥哥哥叫着,也从来没有追根究底过,却原来是这般心下了然。 “郑儿,是我的错,我连累你了。。。。。。” “哥哥,舅母一直抚养郑儿长大,说等郑儿出闺阁了就去找舅舅了,其实郑儿想以后带着夫婿儿女一同孝敬舅母得,没想会这样。算命的先生说郑儿八字不好,孤克六亲,只有舅母不嫌弃我,可是还是被我害死了。。。。。。。”说着,那天真的眼睛暗淡得没有生气。 “别说了,都是我的错!”萧子莫托着郑儿的脑袋,抱在怀里,对熊三说,“那是何人?陈魏然当晚没有解决吗?” “当晚,陈队虽中了迷药,可也擒下了两人。一问之下,这两人是和县西梁山上的山匪,竟是跟着我们一路进的建康,细问之下,还是黑风寨的。” “那便如何?”子莫两眼皆是杀气。 “大人。。。。。。”熊三附耳轻语道,“这西梁山一直是兵家要地,我朝几十年前南征之时与宋朝大军在此地也是几次鏖战,当时还是您祖父高欢亲自带的兵,可战场之上,胜败也是兵家常事,据闻一次形势危难之时,受过这黑风寨大当家的恩情,神武皇帝被那山贼头头救了以后,当下就与他结拜做了兄弟,此后那山匪头头还安全送了您祖父回北地。宋孝武帝刘骏知道此事,哪肯罢休,派重兵去围剿了这黑风寨,还在对面的东梁山上设了驻山兵营,即便如此,这黑风寨竟也屹立不倒存到了现如今。 “竟还有此事?”子莫从未见过这个祖父,大概也是这高氏皇朝鼻祖根本不屑见她这个有伤家风的私生子,年轻爹怕她难过也甚少提起这位太上皇的生平事迹罢。 “是,陈队主听了名号当下便犹豫了,那两个贼人便趁机逃了去。本以为他们该得了教训便回山去了,哪里晓得竟还折回来帮这臧质做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情!”熊三怒得握紧了拳头,“大人,方才我进屋救郑儿之时,已经当下处决了一个了,可另一个跳窗跑了出去,大人,我们还是赶紧离开才妙,这逃走的山贼怕是去搬救兵了!我本已经打算先去往城外了,可又想着这丫头不知如何安置才好。” “带上她!”萧子莫二话不说,抱起了郑儿。 “大人?你当真?”熊三虽先前打趣过让子莫收了郑儿,可眼下这火烧屁股的节骨眼,多带一个人多一分风险。前有狼,后有虎,当真凶险。 “自然当真,我若现下为了自个儿逃命便舍了她一个孤女,以后如何让六千羽林卫喊我一声大人。莫多言了,赶紧去牵马。” 萧子莫正说着,突觉自个儿胸前的衣襟竟渐渐湿了,一低头,发现是郑儿正拼命拽着她的衣服埋头在哭。 稚嫩的肩膀因为哭泣颤动地很厉害,可她没发出一点声音,咬着嘴唇用子莫的衣袍捂住了小小的脸。 “郑儿,别害怕。我若是活着,你必也死不了。”萧子莫一把将郑儿抱上了马背,小丫头红着眼睛摇头说:“哥哥,你能让我跟着你,这般为郑儿着想,我即便死了,也不怕。” 子莫拍拍她的小脑袋,缰绳一抖,身下的马匹嘶鸣了一声,便迈开了大步,与熊三的那匹马一起飞奔向城门而去。 萧子莫和熊三的马儿一上了御街,便发现从东西两端同时杀出两队兵士,长长道上尘土飞扬,竟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走!”子莫快马加鞭,直直向北门突围。 “要出城的快些排队啊,臧质臧大人有命,今个儿提早便要关了这城门,要出城的赶紧来这儿排队。”守着北门的士兵们收到了上级下达的命令,正排查着欲要出城的行人。比着臧质让人画的画,把出城去的人一个个帽子斗篷都摘了,瞧了个仔细。 子莫一骑骏马,快如闪电,气势如虹划过长道。 快关城门,快关城门!!!臧大人说即刻便关城门~~~~~~~~~~”不远处跑来一个传令兵,竟像是和子莫他们赛跑一般跑了过来,一面高声呼喊。 熊三长剑一抽,也不管死活朝那传令兵一扫将他挑下了马匹,守门的人一看大惊失色,忙不迭齐齐来了七八人一起从两边推了城门就要把门合上。 “滚开~~~~~~~~你爷爷我要出建康,谁敢挡道~~~~~~~~~”熊三来了脾气,从后腰掏出一把板斧,一边挥舞着一边大吼着给萧子莫开道。 城门前有一排士兵举着长矛指向他们的方向,欲要将他们的马匹挑倒。 熊三几板斧砍倒了一排,子莫一手抱着身前的郑儿,一手一拉马笼头,那马四肢高抬,一跃而起,一下腾空跳过了障碍,在城门半张半合间似乎一阵烟般蹿了出去,熊三的马紧随其后。 “滚开~~~~~~~~~~” 萧子莫身后马蹄声阵阵,臧质的人马和刘子业的锁甲兵,竟也冲出了建康城门,紧逼着一路追来! 山阴 黑灯瞎火,山路崎岖。 几支冷箭擦着萧子莫的臂膀飞了过去,一旁的熊副队手握长剑锵锵两下将后方袭来的利箭斩落。一路跑来离了建康城几百里远,可追兵也不罢休,还是死死咬在他们后头。 “大人,陈队怎会还不来接应我们?”熊三心中着急。 “他便是去想了其他什么计策吧,陈魏然一向比你我考虑得周全。”萧子莫他们未能在接头的地点看到陈队主,熊三担心是不是他出了事情,可追兵将至,又无暇顾及,便只能马不停蹄。 “该不是被那几个王八孙子抓了吧?”熊三吹胡子瞪眼,调转马笼头似要和追兵拼命,“我解决了他们,省得如此像疯狗般追咬我们!” “陈队若是被抓了,那臧质早就吆喝开了,何必这般苦苦咬着我们不放!”萧子莫伸手一抽旁边熊三的马儿,那马便是腾地一下回拨了方向,朝着前方离弦的箭儿一般射了出去。 “哎呦!好你个畜生,不听大爷我的调令,居然跟着大人一块儿编排于我!集市上的贩夫说你是一等一的良驹爷爷我才买的你,如你这般不听话,我出了这险地便将你卖给屠夫!!” 那马儿嘶鸣了一声,似乎是听懂了熊三的话,撒开了腿跑得更快了,山道幽暗,阴阴魅魅。熊三的马似是一路狂奔进了下坡道了,那大汉和马儿斗着气,猝不及防身子前倾竟是像打滚一般一下狂冲着钻进了树林子里。 “啊~~~~~~~~~~~~~~~~~~~” 萧子莫听到熊三大叫,便夹了夹马肚赶了上去。 前面是个岔口,萧子莫看路边的灌木林子破了个大洞,便也带着郑儿下去了。那里是一片野林子,几棵银杏树儿参天,似有上千年了。 子莫循着熊三的声音,看到了那大汗正抱着一条腿蹲在地上。 “无事吧?”子莫将郑儿抱下了吗,小丫头昏昏沉沉,似是在发烧。 “哥哥,我没事。。。。。。”郑儿不想成了萧子莫的拖累,摇着头。 “熊副队,你呢?” “大人,这畜生当真是听得懂人话,我一骂它,还给我失了前蹄,一下子摔到这种地方来了!这可如何是好,我的右腿大概是折了!追兵要是以为我们还在大路上还好,要是也进了野林子,我们可是。。。。。。” 子莫看看这林子,问道:“这岔口原是往盱眙的方向去的吧?” “是,直上扬州路好走,可这龟孙子们如狼似虎地追着我们,怕是这条道儿不可行。左边那道儿是去徐州,我们来时走的是水路。” 正说着,林子外边一片火光冲天。 “抓住高长恭!臧质大人有令,活捉这北齐皇子高长恭,大人重重有赏!” 马蹄凌乱,应是有大波人马正在逼近。 “大人,怎得这便露陷了!”熊三被萧子莫扶着躲在几棵大树后头。 郑儿听得那些追兵的话,睁开疲累得快要粘合上的眼,看着子莫的侧脸,心头悸动,又低下了头。 “熊三,过来,我们朝这边走。”子莫抱着郑儿,扶着熊三往林子密处跑去。 而野林子外的大道上陆续来了几匹高头大马,随后还有一乘红木雕刻窗棂的四角挂了针刺荷花香囊的马车。 “刘子业,你可别和大爷我邀功!这高长恭已经被你放跑了一回了,你别紧赶慢赶得过来坏事!!”下马的臧质一脸阴骘,他从那前来通风报信的山贼口中猛地得知那人便是高长恭岂还能坐得住! “舅父,陛下已经说了让高长恭自行离去了,你胆敢抗旨?!”刘子业驭着一匹黑马,也翻身下马,他也使了手下来追这美人儿,可一听说此人便是高长恭倒是顿觉事儿不妙。臧质原本就在此事上吃了憋,现下又哪里肯放过这斛律光的徒弟。 臧质带兵征战多年,与北齐未修好之前原本就最憎恶两个人,一是那当初的征夷大将高澄,二便是落雕都督斛律明月。高长恭这倒好,新愁旧怨都碰上了。 “给我把这山丘翻过来了也得抓住这高长恭!大爷我要用那小美人讨回他们齐朝白白占了我们好几十年的地方!他那皇帝叔叔若不答应,嘿嘿,爷爷我就学那苻坚,养了这倾国倾城的皇子做我的小倌人!我看他们北齐到底丢不丢得起这颜面!!” 臧质一脸狠戾,调来了手中的大半人马团团围住了这片山壑,他因为个子矮小还被高澄在战场上讥笑过,如此想来,他舔了舔嘴唇,誓要拿那萧子莫出了恶气了。 “哎呀舅父,你这话说得外甥女我都心惊胆战的,不是说那人是个世间罕有的美男子吗,舅父这似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样子可吓坏楚玉了。。。。。。”娇滴滴的一声嗔怨,马车上下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 “嘿~我说刘楚玉你一个妇孺大半夜的跑这里来这是做什么?敢是看舅父我生擒那高澄家的王八小子?”臧质手握马鞭,也不客气。 “哎哟哟,舅父这是和我弟弟真为了那高长恭闹上了脾气,连带着我也一同遭了秧?”刘楚玉凤眼流转,半嗔半笑,“舅父,这皇帝陛下也是担心您气急攻心的,我弟弟又一个劲恼了您的脾气,这才让我这妇道人家一同跟来看看的。这高长恭呢,能抓便抓,找不到了。。。。。。” “屁!我臧质在这自个儿的地盘上,还能有抓不到的人!你休得煞我威风找我晦气!” 说罢,便带着从东府城抽调增补过来的士兵冲入那林子之中。 “哎。。。。。。怎得对我如此凶神恶煞。”绢丝的帕子缓缓带着香风扇过刘楚玉花儿一般的脸庞。 “姐姐,你家里的面首们可还等着你回去呢,竟大半夜的站在这儿喂蚊子,当真是中了邪了。”刘子玉把楚玉扔在了后面,也钻进林子里。 “哼,就容你金屋藏娇,偏让人跑了闹得整个建康人尽皆知,还不准我来这里送送那绝世美男,以表我刘楚玉对他的倾慕之情?当真是霸道!”山阴公主轻摇罗扇,一手挥着蝶恋花图案的斯帕,扭着小蛮腰也要弯腰往那道边的野林子钻,可那荆棘灌木似是有意找她的麻烦,她一走过去便勾住了那双刺了花了的精致小鞋。 “哎呀~”刘楚玉娇滴滴一声轻唤,随身的丫头于是上前搀扶起她,玉足纤纤,一路追着前头巡山的汉子们倒也真是其心可表,盛意拳拳。 “公主啊,我们何苦来这吃苦呢。。。。。。您看您的脚都快肿了,我们还是回府吧。”楚玉的丫鬟劝道。 “你知晓什么?就是这个女子长那个女子短的,最好把我圈在那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才要趁着这机会好好看看那风华绝代的人儿啊。他们男人纵横四海的,说去了哪儿便去了哪儿了,我呢?虽已经府里有了一众可心的人儿,可每一个不都瞧着我有公主的名头,便油头粉面刻意讨好着,你这丫头出门去个市集怕是都能听到大街小巷上把我刘楚玉当个**荡妇肆意编排我的罢,这反正名声也就这样了,我可不在乎,倒是这同时能让臧质和我弟弟都折了他手里没辙的美男子,我才要赶来瞧个究竟!要是错过了,这虽天大地大,但我刘楚玉就是那笼子里的金丝雀儿,只是看着外面大偏飞不出去啊。。。。。。快,扶着我。” 刘楚玉正欲搭着丫鬟的手,可倏然一道风声从她头顶落于后脑勺,她身边带出来的丫鬟便应声倒地了。山阴公主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人从身后用匕首架住了脖子:“公主殿下,既然你如此看得起在下,在下可否请你帮个忙?” 突围 银杏大树底下,刘楚玉瑟瑟抖着看四下无人便将地上留下的男子的外袍捡起来裹在了身上。天煞的高长恭啊。。。。。。山阴公主羞愤难当!她刘楚玉竟被人要挟着解了一身罗衫,而那人只要了她的衣裳,然后对身无一缕的她看都没看一眼,便走了。 楚玉两眼泛红,咬了咬下唇,那便是高长恭?!真是绝代风华,当得起世间无双!可偏又如此将她视作敝履,眼神中竟丝毫没有贪恋她美色的分毫之意。虽说不上江南第一美女,可刘楚玉也自认风流无双,是这建康城里排得上号的,可偏这高长恭居然如此羞辱她! “来人啊~~~~~~~~~~快来人啊~~~~~~~~~~~~~~~”刘楚玉在林子里大叫,惊起树上大大小小的鸟儿。 萧子莫将熊三扶上马,抱着郑儿上了马车,然后一挥马鞭,把刘楚玉的马车也给“借”走了。 “哥哥,你好漂亮。。。。。。”郑儿脸蛋红扑扑的,不知是发烧烧红的,还是被萧子莫的一身女装给迷到了。 “咳,小孩子家家莫胡言乱语了。趁着山路平坦好好睡一觉吧!过了这地儿就到了北徐州了,我们再一路北行,只要出了扬州,那便是出了宋境。”萧子莫轻轻拍着郑儿的身子,安抚小丫头进入梦乡。 可郑儿枕在子莫的腿上,睁着眼睛也不睡,圆溜溜的杏眼仔细从下往上瞧着,满脸惊艳:“哥哥,你比我娘亲还好看啊!跟天上抱着玉兔儿的月宫仙子一样!” “你这丫头,还身子不适发着烧就这般笑话我起来。我若是那月宫仙子,那郑儿岂不是抱于我怀中的小兔子了?” 萧子莫挠着小丫头的咯吱窝,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过话的郑儿绽开了笑颜,脸色好了些。 萧子莫用自己的玉簪子将长发全部盘于耳后一侧,穿了刘楚玉的水红曲裾深衣,虽比一般女子高了些,可深红的曲裾边绕着她袖长的下肢包裹出了三道波浪般的绕膝,收紧了里面的深衣,而下面的深红裙袍便如鱼尾一般长长拖曳松散开来,倒掩了子莫的这副男子躯体,曲裾裙袍勾勒出曼妙线条。 “郑儿可没笑话哥哥,郑儿只是觉得上辈子积了福报,能今生遇到哥哥。。。。。。”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个玳瑁蝴蝶发钗,伸手够了够插在了子莫的发髻上,“这是我娘亲留下的,哥哥戴上,太好看了。” 萧子莫伸手摸了摸,本想取下来,可看着郑儿一脸期待的模样,便只正了正那发钗,别在了发间。 “熊三,沿途可还发现陈队留下的记号吗?” 驾马车的熊三驭马折驶向北徐州的路上,有意外的收获,陈魏然如萧子莫想的那般,也去向这个方向,且沿路做了不少记号。 “有啊,我沿路发现了好几处他留下的记号,陈队做的记号,我不会认错了,看来我们算是又凑一路上了。” “甚好!”子莫掀了马车帘子往外张望,赶了一晚上的路,已经是天际露白的时候了,“我们到那泗水与汴水交汇之处做船而北上,到时候即便宋兵紧咬着不放,也难搜查了。” 萧子莫他们驾着马车走的官道,一路上时有商贾的车队来来往往,熊三转头红着脸一手驾马,一手把帘子给子莫重新掩上:“大人,你回车里吧,你这一露脸,我怕咱们又被山匪盯上。” 熊三表情局促,纵是他也受不了翩翩少年一下成了个美娇娘。 “我说你脸红什么!”萧子莫大大咧咧坐于熊三儿一旁,闷闷道,“没想到这番南下竟是逃着出了建康,倒是我江湖阅历尚浅,领导无方了。想这黄玉也没采办妥了,回了邺城不知道如何交差了。” “大人,这道不必担心,陈队主先行,便是向着要办妥了这差事,才会与我们分头行动的。” “什么?你说陈魏然已经才买了玉材带上了路了?” “自然,陈队主这人你别看他闷葫芦,话不多,办事可心思全着呢!您一不见了,我只会急得如同那无头的苍蝇,他可一边打探了您的下落,一边便大清早去办妥了买卖,雇人将黄玉运出了建康,妥帖着呢。还跟我说,要我熊三就算自己脑袋落地也得把您给带出了城去” “幸好啊。。。我英明神武得这次就办对了一件事,把这陈队主带上了。。。。。。”萧子莫慵懒得靠在马车上,嘴里叼了根顺手摘的柳条,一路来风景也算鸟鸣山翠,子莫松懈下来便一副天高皇帝远做人逍遥自在的松垮模样。过往商贾的马车上有些个眼尖儿的频频侧目瞧着这美艳不可方物的人物偏没规矩地斜倚在马车边上发懒的,还有的赶着马车打从身边经过还要借着问路搭讪的。次数多了熊三恼了,把萧子莫打发进车里去,让她天没暗呢就别出来。 这样又是走了一天,三人也不打尖也没歇脚,马不停蹄地到了扬州城外。 萧子莫不打算进城,而是在城外找了个愿意即刻便开船载他们出这地界儿的船家,摸着夜色到了埠头。 但到了那儿一看,埠头上但凡往北的商贾船只都被严查了一遍,宋兵竟是一只小船也不放过的。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熊三趴在芦苇丛中问道。 “不慌,这臧质大概是把所有往北去的水路旱路都布防了,我们三人这样渡船太过明显,这城外的埠头看是不行了。” 子莫塞了那船家老汉一些碎银子:“船家,今晚雾气重了看是不好行船了,我这兄弟早就听说这自古扬州出美女,想去见识见识,不知道这城里最有名的烟花之地是在哪里?” 老汉本还觉得他们三人行迹有些诡异,正狐疑着,现下听萧子莫一讲,再瞅瞅一旁大汉龙精虎猛的模样,顿时摸着小胡子笑了:“哎丫丫,这位相公,你这。。。。。。守着天仙似的人儿还要去那地儿?真是羡煞旁人了!” 熊三怒目圆瞪,吼道:“休得胡说!这是我家主人!” “哎。。。啊啊,是是是,老汉失礼了。我说这一朵鲜花咋得插牛粪里。。。。。。”船夫一搭熊三的肩膀,边走边说,“来来,这位壮士,你也莫伤心,这扬州城里啊可是美女如云,你家主人都愿意让你去开开眼界了,你可别辜负了她的一番美意!”然后,那老头熟稔得掰着手指头和熊三说着扬州城最有名的青楼,如数家珍。 扬州自古便是商贾汇聚,南来北往必经的枢纽之地。京杭大运河在此时还未全线挖通,可运河在这段儿已经是纵贯扬州城而出,还汇合了划分地界南北的淮河,一城聚水,《释名》云:“扬州州界多水,水波扬也。”此似为扬州名字之由来。 进了城里,子莫让熊三儿乔装了一番,把郑儿办成了个小书童,让他拿着银两雇了艘画舫船,然后又点了几位佳丽和熊三儿一同上船。游船戏水,这本就是扬州城中的青楼最行俏的节目了。游船如织,且可一路驭船去了淮河之上。 萧子莫看着那几个青楼女子纷纷上了船,熊三儿让郑儿提着包裹一派大爷派头,挺着将军肚摇着纸扇还真是有嫖客的模样,心里暗笑,便也跟着那些女子一起上了甲板。 他们的船刚松了缆绳,只听旁的一艘画舫游船突然有人高声嚷着:“**!你给我过来!!你这不诚不实的老太婆,小爷我平日里给了你这么多银两,怎得平白无故欺瞒我!!我要的是你们这儿最漂亮!最漂亮姑娘你懂吗!!感情你是一边收银子一边便把次货全塞我船里了!” “哎呀汤公子啊,老奴哪敢呀!这春花秋月冬梅夏荷就是我这里最美貌的姑娘了,你怎么能冤枉我呢!” 岸上的**摇了摇罗扇,喊着冤枉。 “胡说!这般货色都算是最漂亮的呢!那那个糙汉子船上的妙人儿可是皇母娘娘了?!!” 那个纨绔公子手指一点,直直指着萧子莫的方向。 子莫一惊,岸上的人都在往她那儿瞧着,便用衣袖遮了面,弯腰进了船舱。 “别慌,你现在可是花了钱游湖的大爷,出什么汗呀!”萧子莫看熊三一脸僵硬的样子,让他缓缓。 “大人,那小子的船似是追我们后头呢。” 子莫往后一瞧,另一艘画舫船还真是直直跟在他们后头。 “敢问姑娘,这后头的那位公子是何人呀?”萧子莫细着嗓子柔声问着船里的姑娘们。 那几位烟花女子盈盈一笑,挽着帕子羞答答回话:“这位夫人,那是扬州刺史汤惠林的侄子汤宝汤少爷。他是玩遍了这扬州大小场子的,一听这声音,便知了。” 。。。。。。萧子莫一听,心下一计。她正愁过不了淮河上的关防,这汤少爷便是自个儿凑上来的法宝。 险境 淮河边上的守军得了十万火急的军令,但凡过河北上的船只全都不得放行。 堤岸上的商贾怨声载道,都纷纷打听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军机大事,违令者,斩!” 淮河边境的驻军握着大刀,横眉怒目,吓跑了一堆急着过河的人。 “兵大哥,这我们都干等着,过不了河,那边那只游船算是怎么回事呀?” 一个商人不服气,探着脑袋朝河中张望,伸着胳膊指指点点。 恩?那宋兵朝水中一看,还真有艘画舫船。 “船中何人!休得过去北岸!今晚全面封锁了水道了!如有违令者,杀无赦!”岸上的守军朝着河中大喊。 “你爷爷的,没看到是小爷我呀!好狗不挡道!”画舫船的船舱中出来个人,岸上的士兵一瞧,这就是扬州刺史的宝贝侄子汤宝?! 汤刺史膝下无子,这侄子汤宝便是他过继过来续香火的。 “原来是汤大人!”驻军头领看着是汤宝,便脸上赔着笑,可心里一点不敢大意,这汤宝就是个色胆包天的无脑蠢货,臧质大人下的命令是任何船只都不可过,要是放过去一只就让他掉脑袋的事情他还如何卖这纨绔子弟的人情?便一边行礼一边示意手下划了两只多桨快艇靠近。画舫船本就是游玩用的,而这宋兵的水军则是南朝的利器和优势部队,那多桨快艇一下水便快速逼近了游船。 快艇上的士兵跟汤宝抱拳说道:“大人,上面下的是死命令,小人们不敢违抗!请速回城内!” “嘿!你们几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一定要下爷爷我的脸是不?”汤宝想到船舱里的天仙人儿还等着他带大家伙去北岸玩玩呢,便怒火攻心。 汤宝对天发誓,他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儿。什么花魁头牌的,只配给那位仙女儿提鞋的份了。他没想到那绝代佳人会邀他一块儿游船,他若是在这儿被这帮兵士们杀了面子,可还如何让那美人垂青于他呢! “我舅舅可是扬州刺史!你们是不认识小爷我吗?!这淮河的道儿船来船往的何时有封锁过,我看你们今晚是逮着个机会故意要爷爷我难看吧!”汤宝是色从胆边生,哪里还管得了那么许多。 “启禀汤大人,并非我们有意刁难,只是事关重大!”快艇上的一个士兵拿出了一张通缉画像,展开了让甲板上的汤宝看,“这便是臧质大人让我缉拿的人,此人是北齐的细作,一路从建康逃到了扬州,正欲要渡河北上。此人还乔装打扮成了女子模样,不知道汤大人船上可有这么一号人没有?我们要上船搜查。” 士兵说完,就要将绳索套于画舫船上,想要跳上甲班。 这。。。。。。汤宝正觉得那画眼熟,只觉身后嗖嗖几下凉意,刚上了大船的宋兵竟被打下了水了。 岸上的头脑一看不对,那甲班上持剑的红衣女子身材高挑,那脸,和画上的人有八九分像! “来人!此人便是臧质大人要抓的人,给我把他们包围起来!不要放跑了!!” 正说着,驻守淮河一岸的宋军岗哨后方传来了哒哒作响的重重的马蹄声,火光冲天,接着便有大队人马冲了进来。 那主事儿的宋兵督军一看,立马单腿跪下躬身行礼:“小人见过臧大人!见过永光王爷!”他一抬眼,便看到刘子业身边还有一个女子,雍容美艳,一个士兵匍匐在地上当脚踏子让她踩着下马。 “见过山阴公主!”那主事儿的军头又是一行礼,发现那公主全然没反应,一路跑着冲到了岸边。 “高长恭!!你给我回来~~~~~~~~本公主的衣服岂是你说脱了就脱了的~~~~~~~~~~~~”山阴公主这一嗓子,萧子莫正和宋军打斗的剑都打滑了两下。 “快!带着郑儿上快艇!” 萧子莫让熊三儿带着郑儿上了快艇先行,而自己垫后把其他的宋兵打下了水。她只是站在另一只快艇之上随着淮河水顺水而下飘荡,水流湍急,渐渐和朝着北岸驶去的熊三和郑儿的那只小艇拉开了距离。 萧子莫自然吸引了宋兵全部的注意力,有跟多的士兵上了小船朝她的那只船包围过来。 臧质在岸边,拉开了弓箭。 刘子业看他瞄准的是河中央的萧子莫,一把抓住了大弓,转了那箭矢的方向。臧质那一箭便设在了载着子莫的小舟上。 “你做什么!”臧质一箭射空,两眼喷着怒火。 “舅父,我们是要活捉他!你若是一箭射死他,那千里迢迢一路追踪着来扬州,还有何用?!” “哼,能活捉固然是好,可若是让他跑了,日后要抓他可是难了,不如让这高澄的小崽子死在这淮河里,也杀杀戍守在睢州的那斛律老匹夫的威风!!” 搭弓上箭,竟是两支齐发。 子莫在水中已被宋兵的轻舟团团围住,她的小船随波而下,淮水汹涌,周遭漆黑看不清水情,她这样在水上与人打斗还是首次,宋军水师不愧是威名远播,萧子莫踩着小艇上下颠簸,鲜有站稳的时候,可那些宋兵在舟上如履平地,虽武功平平,可一个个都是水战的好手。要是被打落下水,子莫胜算更小。 萧子莫在水中央与几十个宋兵酣战,忽的一记冷箭朝着她的面门而来。 横剑一挡,那支冷箭被子莫打落在了船上。 随即另一支冷箭竟擦过她的臂膀,手臂上顿时漫了一片血色。 “高长恭!识相的快快投降!你是离不了我宋境的,如若不然,这淮河,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舅父!你若执意要杀高长恭,我即刻便向陛下禀告!。。。。。。” “呵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刘子业,你若是想在这人违抗我的命令,我这手中的所握的三十万大宋水师,可是不会认你这富贵王爷的!” 臧质阴狠得看了眼刘子业与刘楚玉,完全不将二人放在眼里。 臧质是刘宋王朝四元老之一,且是手握重兵的老将!刘子业虽得其他二位元老的支持,可在这淮水边,也只有忍气吞声干着急的份。 臧质让手下人手持弓箭列队于水岸边,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可万箭齐发。 千钧一发,带着郑儿的熊三已经渡河到了对岸。他在那河岸山丘之上看着河心的萧子莫,急得连声大喊:“大人!!大人!!快过来啊,大人!!坚持住!!熊三儿这就来救你!” 郑儿也急得一边哭着一边大叫:“哥哥,你快过来呀哥哥~~~~~~~~~~~~~” 萧子莫在下风处,听得了一些声响,便知熊三和郑儿安全了,倒也放下了心。 宋军一字排开在南岸边上,无数弓箭都在调准角度对准了她。 子莫一边与重重包围上来的宋兵水师对垒,一边对着岸上的臧质喊道:“臧质,我就算今天命丧于此,也绝不苟且求活!不为其他,只为我高长恭,不屑向你这个卑鄙无德之人讨饶!!” 河中央的人儿虽穿着绯红女装,可恣意豪迈,气概万千! 刘子业与那山阴公主虽嘴上嚷着让人下河去抓了来,可此刻倒也生出了一腔情怀。 “这高长恭,当真是英雄气概。。。。。。”楚玉喃喃自语,她本爱他的容貌,而此刻,心如小鹿乱撞,这是她许久未有过的感觉了。 臧质抬手,随即便要万箭射向目标。 可忽的对岸芦苇荡中火光冲天,照亮了北岸的大片高地。 “说得好!!这般气概,才当得起文襄皇帝的儿子,我斛律明月的徒弟!!” 一片嗖嗖嗖的如同疾风骤雨的声音,竟是从子莫的身后射出来的箭雨滑向宋兵的阵营! 包围她的宋军们应声被射下了水中,子莫回头一看,那身后的高地岸边竟火光通明,大队的人马驻守与北岸之上,旌旗被夜风吹得飞扬,那旗帜上刺绣了两个字:斛律。。。。。。 师傅!萧子莫心头满是激动。 密密麻麻的从北岸射向南岸的长箭扎满了堤岸,似是给臧质的人马划出了一道红线。 “斛律光!你欺人太甚!我大宋之地,岂容你放肆!!”臧质看着自己被射杀了的人马,自是七窍生烟。 北齐的军队多为骑兵,马上弓射自是精良。且北方军队多用重兵弓弩,射程远,威力大,臧质的人马顿时都被困于对岸的射程之内。 “呵呵,臧质老弟,许久不就,看你安好,我便放心了!刘远景与沈庆之两位元老都解甲归田,此后我斛律光在这战场上便少了两位旗鼓相当的对手,你啊,臧质老弟,你可不能也脱了战袍回去养老了,不然。。。老夫就太寂寞了!” 上头的落雕都督正在和臧质说话,一边的陈魏然抛出了长长的绳索,在激流之中套住了河心的载着萧子莫的快艇。几个兵士一同用力拉着,子莫的船一点点靠近了北岸。 “老匹夫!我臧质可不会放过你!定要在战场之上将你斩杀,以洗我今日之耻辱!!”臧质举着大刀朝对岸大吼大叫,而一转眼的工夫,子莫便平安被陈魏然他们拖到了岸上。 “高大人!请高大人原谅属下无能,此时才带着斛律将军的人马来相助,让大人受苦了!”陈魏然跪下向子莫赔罪。 “陈队主,此次南下我全靠你搭救了!陈队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把陈魏然扶了起来,萧子莫看到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有熊三儿的,还有郑儿的,心下全是暖意。 往高处看,一身战甲,骑于一匹壮硕栗色马儿上的,不正是已经七年未见的师傅嘛! 斛律师傅风采不减当年,只是胡须眉毛稍微花白了些。。。。。。 依稀记得当年年轻爹领她进了斛律将军的府门,落雕都督也是这般一脸笑容打量着她,还声如洪钟得说道:他斛律光从来不收女儿家入门的! “师傅!”子莫慢慢走到师傅的战马旁,恭敬跪膝行了大礼,“徒儿不肖,许久未见师傅了,还劳师傅您千里迢迢来这儿救我。” “恩。。。。。。”马上的将军捋了捋胡子,说道,“正是!丢人之极!这哪儿收来的衣裳,穿得男不男,女不女,搞不清楚的人还以为我斛律将军收了个女徒弟,着实面上无光!” 子莫抬头,看着斛律光,两人一对视,师徒两人均是哈哈大笑。 ”师傅,您老人家什么都好,就是太小看女子了!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也可有番作为!” 子莫牵着斛律光的战马,与落雕都督一起徜徉在淮水的岸边上,师徒劫后重逢,自是说不完的话语。 护犊 李祖娥的宫殿中,自鼎中飘出熏香袅袅。 皇后一身杏色袍裙,雍容华贵,纵是生的太子高殷现如今也已经十岁了,可那艳姿风采,高洋是怎么瞧都瞧不够的。 上天对他不公,可早年全部的怨怼都因为这个女人的不离不弃而化成了绕指柔情。他能装疯,能卖傻,能将前朝皇族元氏后人全部拉去杀了喂鱼,能与手足尔虞我诈,踩着叠成高台的尸骨往上爬,可是满天下他唯一放在心坎上,大声吼一句都怕伤着的人儿,便是她了。。。。。。 “祖娥,你真好看。”高洋往皇后的发鬓上别了朵芍药花,一手举着杯盏,盏中是和了寒食散的药酒。 “陛下说笑了,我这个年纪,哪里还比得过新入宫的妃子们。”李祖娥低头一笑,她嫁于这夫君之时,所有人都说她李祖娥是命背,偏要嫁于这丑郎君。 只有她自个儿明白,她嫁的夫君,是全天下待她最好的。 “皇后。。。今年便是天保九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眼,朕已经登基了九年了。”高洋将寒食散一饮而尽,搂着李祖娥入怀,两人相视柔情,如同天底下这最恩爱的夫妻。 “皇上,现在四海升平,您又春秋鼎盛,陛下得上天眷顾必定寿比泰山,福如东海,陪着臣妾和殷儿过这岁岁朝朝。”祖娥安静地靠在夫君的胸前,万分依恋。 “朕知晓自己的天命。朕一早便说过,这天保便是一人只十年之意,只做这十年皇帝,朕也足够了!此生没白活一场,圆了宏图大志,还有你这样的妻子陪伴,朕甚为知足。。。。。。”高洋抚着皇后的背脊,说道,“只是我儿殷儿还小,你若失了我,靠殷儿,真是不知。。。。。。” “陛下!臣妾不准您再说这样的话!臣妾怎会失了您,陛下可要陪着妾身一辈子的。测字之说本不过就是当玩乐的游戏,陛下自个儿戏言天保是十年之意便罢了,在泰山祭天之时,那岱庙天贶殿的老道儿的话您可曾记得,他说是三十,陛下,您能当这天下之主三十年呀!”李祖娥水葱般的手指绞着高洋的衣裳,美人眼含泪光,深情凝望。 “三十,那便是十年十月十日。。。。。。祖娥,朕为了你和殷儿,也想与天争一争。这江上是我从大哥那儿争来得,朕不想,不想只做了这十年皇帝便还回去了。。。。。。朕这登基的数年,有谁敢说我不如高澄!!” 高洋这话与李祖娥只说了几日,南方的探子便传回了消息,高长恭安然无恙从建康回来了。 笔砚被高洋推翻在了案台边上,墨汁沾了一大片宣纸。 “不是说刘宋的军队撵着他都到了淮水边上了,为何。。。。。。安然无恙?” “陛下,斛律光连夜从睢州行军千里到了南衮州一带,救了高长恭一命。” 呼。。。。。。高洋背着手踱到了杨愔身旁。 “丞相,传国玉玺之事,你如何看?不妨直说。” “皇上,其实这玉玺到底是谁找出来的,并不重要。” “如何不重要?” “高长恭虽有过人之处,但并无帝王之相!”杨愔躬身道。 “为何?” “为帝王者,杀伐果决,高长恭是良将之才,可太柔善,所谓妇人之仁难成大事之气魄,臣以为陛下就此事太过多虑了。” 。。。。。。高洋狐疑地转头盯着下跪的杨丞相,笑道:“杨相啊,自从国宴时高长恭手持传国玉玺现身于地动山摇塌了半边的九华台废墟之中,邺城中顿时人人议论纷纷,甚至不少前朝时候一同随我父王打天下的老臣们都嗅到了天地变色的味道,高长恭虽鲜有和这群老臣子们接触,可人心向背,朕可是心中清楚得很啊。他们虽都怕我,不敢当着我的面说当年东柏堂大哥遇刺之事,可是借着这次机会,不少世家便又暗地里忙不迭接触起了我大哥的儿子们。。。。。。呵呵,杨愔啊杨愔,你该不会也是两边倒的草吧。。。。。。” “皇上!臣一心一意跟随陛下万死不辞您是知道的!老臣不敢有一点异心,请皇上明察!” 杨愔惶恐得把头死死磕在地上。 他杨愔十年前就横了一条心了,当年舍了高澄,现如今哪还有脸再回去讨好长房一门!而且他杨愔自认当年的选择没有错!北齐十年,已经达到了他心中的盛世之治了!他杨愔无憾! “杨相,我若疑心你。。。自是不会和你说这番话,来来,杨相请起。”高洋扶起了杨愔,拉着他的手坐于龙案前的三级台阶之上。 高洋拉着杨愔的手,似是同甘共苦的知己兄弟。 “杨相,我这一生虽有不幸,可大幸之唯二便是有你这个弘农名门的丞相在我落魄之时便对我青眼有加,你还长我十来岁,说来,我心目中也只有你这个知己兄长,对我从来无半分嫌恶,朕。。。一直铭记于心。。。” “陛下客气了。老臣是个谋士,只知选明主,尽毕生之力护之,壮我朝江山社稷,于他,臣并无其他思量。” “朕便是喜欢你这点,胸怀天下,不徇私,不谋利,铜墙铁壁,不是你认定的便凭着金山银山也打动不了你!” “臣惶恐。” “朕和你说过,朕只能做这十年皇帝,现在。。。。。。时日不多了。。。” “皇上!事在人为!臣会为陛下觅得良医,一定会让陛下的身体。。。”杨愔拱手急急说道。 “不必了。。,杨相的好意朕领了,这是这身子,朕自个儿明白,天意如此,朕对此生十年功绩了无遗憾。只是。。。若是朕不在了,我儿高殷便全仰仗高相了。”高洋居然作了个揖,让杨愔顿时起身不敢受礼。 “皇上,听老臣一言,寒食散性烈,那方士的丹药也是饮鸩止渴缓一时之病症而已,陛下不要再服用了。。。。。。” “不行,朕现在一日都离不开了。不过着烈酒一起喝下,朕便腹如刀搅,且丝毫吞不下膳食。喝了酒,吃了药,朕才觉得,朕还可以撑些时日!杨相,朕便是现下去了,朕也不觉得可惜,只是皇后和我殷儿。。。。。。我是忧思他们。虽已立了殷儿为太子,可朕自个儿便是越过大哥等了龙位,朕的诸位弟弟们,藩王诸侯拥兵自重,常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在朝中声望极高,且在三省六部之中党羽众多,省内之人多是服从他们的人,朕原本想立他们为太子太傅,在朕百年之后便于杨爱卿一同立为顾命大臣,削了他们的兵权,杨相可在二人之中使些平衡之术,便也能保我儿的皇位,可没想,半路杀出了高长恭。。。。。。” 高洋眼中怨恨尤深, “皇上,高长恭尚且不成气候,羽翼未丰。且臣看着,即便他是天授真命,他自个儿也未必有这个做皇帝的心。便是封他个闲散王爷做做吧,如若还不放心,便赐了他块偏远的封地,让他离开邺城便罢了。。。。。。”杨愔说道。 “杨相,你这是变了心意,想要放过那高长恭了?”高洋不满道。 “皇上,上天既然让他活到了现在,便大抵真是天意使然了。皇上,臣是为陛下,为太子考虑,臣认为在此事上得饶人处且饶人,放高长恭一马,也算是为了当年东柏堂之事赎罪。。。。。。” “赎罪?杨愔,你若不是杨愔,朕现在便立马让人斩了你!”高洋大怒。 “皇上饶命!皇上,臣不想您操之过急,把这高家四子逼上了绝路。他此刻无心夺帝位,若是过分了,只怕是物极必反,反而给太子殿下招了祸患。” “大胆!杨愔,你今日之言,够朕杀了你满门!” “皇上!老臣死不足惜,可老臣不能看着陛下走入死胡同!高长恭手中无兵权,更未被封王,他手下的羽林卫实则九成的人马还是听命于皇上您的,陛下您不能为这玉玺便乱了步调!” “不不,杨愔,你不懂。。。。。。你不懂啊,朕有预感,此人不除,我儿日后必遭大难。这事儿,朕自个儿会安排。你便先退下吧。。。。。。朕乏了。”高洋拖着宽松的大袍,在空寂的大大的大殿上走着,抬着头,目光凝聚在虚空的一点上。 “是。。。。。。臣先退下了。”杨愔提着衣袍颤巍巍站了起来,他自知高洋主意已定,他已改变不了他的心意了。 其实杨愔岂会不知,高长恭并非池中之物。 只是,当今陛下失了耐性,一味寻思着永除后患,这便是难有十拿九稳的事儿。 那高长恭若被逼到了穷途末路,那时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便是不可知了。。。。。。杨愔摇着头,满是悲叹。 接风 萧子莫的马车还未入邺城,便在城外遇到了领着一队骑兵踏着滚滚尘土迎面飞驰而来的九叔高湛。九叔面色煞白,神情急促,见到子莫一行人,一跃下马,急急将刚从马车中下来的萧子莫一把抱在了怀里。 寒香扑鼻,子莫只觉得九叔高大的身影在她的视线里投注下了一片阴影,尽在眼前的九叔的玄色衣袍,带出了擦着鼻尖的一阵微痒。 “斛律将军已向皇上奏明,你在建康受到宋军一路追击直到淮水,险象环生,几次命悬一线!” 九叔的拥抱紧得让她一阵晃神,印象中,高湛一向淡漠倨傲,任何事情都泰然自若,几乎不太会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反应,便是有,那也绝不显露在脸上。萧子莫知道九叔疼她,可这个拥抱,让她对其中的程度似又明白了几分。 “九叔,我没事。都安然回来了,你别担心。。。。。。” 以前是高澄,现在是高湛,他们都是这般真心疼爱她的。 萧子莫看着九叔与年轻爹足有九成像的脸,心中氤氲开的的是感激和温情。 记得年轻爹以前去尼姑庵看望她,若是发现她又与其他的小孩子吵架推搡磕破了皮,胳膊腿上起了油皮,便也会这般抱着她紧紧的,放浪公子,偏搂着个小奶娃一个劲伤心擤鼻涕红眼睛。这高澄再跋扈张狂,当爹当得是毫不含糊的。 “没事便好。。。你随我回长广王府歇息几日吧,我从宫里请了最好的御医,给你瞧瞧。”九叔拉着她,让她随着他上马。 “九叔,我没事,再说后面这一车的黄玉还要交于皇上交差呢。恩。。。。。。熊副队和陈队也劳苦功高,我正打算让他们和我一起回高府给他们一些犒劳。。。。。。”萧子莫支支吾吾,不肯上马,她三哥一定在家里等急了,而且马车里的郑儿她还没安置妥呢。 “陈队主,你将高大人刚才说的事儿都去安置妥了回报,熊副队,你将高大人的随身行囊带回高府和河间王爷说一声,便说长恭要在我府上小住几日疗养身体,皇上那边自有我在呢,黄玉会一块不少送入宫中。”高湛扫了一眼其他人,转头对子莫说道,“这样安排可妥当?” 。。。。。。萧子莫只能干笑,看来她是盛情难却了。 “哥哥?”从马车的窗棂探出一张怯生生的小脸。 她看看萧子莫,再看看高湛,似乎是被高湛眉眼间的威仪给吓回去了,小手扒着窗棂,不知道说什么好。 “郑儿乖,你随着陈叔叔和熊叔叔一起先回高府,那里会有人安置好你的。别怕,熊叔叔会和家里的人说明一切的,我三哥可是个宽和的人,定会好好待你的,哥哥我养好伤,不出几日便回去了。”子莫知道为难郑儿了,人生地不熟,她又不好一起带着去长广王府。 “这是哪里来的小丫头?和长恭你亲近得很呐?” 高湛打量着马车里的小丫头,年纪尚小,倒是天生丽质的美人胚子,若是再过几年,也是美人儿一个,与长恭倒是也般配的。。。。。。 高湛没来由得便想到了这些,一想到这些,胸口郁积了几天的不畅便又排山倒海般翻涌了出来。他长广王本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俾睨天下,凡尘琐事于他而言不过是无关乎痛痒的尘埃。 锥心,刺骨,何时种的孽缘,只是饮着他的痴狂一路着魔得生长,等他回头细想,竟只记得那人的泪眼,拥抱,和着那晚月色清冷下的绝尘脸庞。 “九叔,这是郑儿,是我在建康结交的朋友,她被我连累没了去处,我便带她回来了。”萧子莫安慰了郑儿几句,又让熊三好生照顾妥了郑儿,便跟着高湛走了。 高湛很清楚,他于长恭大概便是九叔。 或是一个长得很像大哥高澄的有些特别的叔叔。 可在他心底滋长了些什么,无人知晓。高湛只能独自隐忍着,任他如野火燎原,杂草般拼命掠夺了心田,也只能独自品尝。 他这段时间收到的暗报,上面的一字一句都如同在他的肺腑上挖开了一个个口子。臧质,刘子业,这两人为何一直撵着长恭到了淮水边上,斛律光没上报,而他,却是知道得分明。 他想对长恭好,将他一分一秒都掖藏在怀里,让他们就这样天荒地老。。。。。。高湛午夜梦回只能苦笑,高湛啊高湛,这是什么业障! 这孽障如同鬼魅萦绕心间,解不开,甩不掉,越锁越深,让他画地为牢。 痴恋他的女子无数,他竟为了这种不伦苦恋折了腰?有心终被无心伤,可他愿做扑火的飞蛾,哪怕长恭便是他的业火,燃成了尘埃又如何? “长恭。。。。。。你瘦了。。。”高湛与萧子莫同乘一骑,将子莫圈在胸前怀中。 若是换做别人,萧子莫必定有了异样的感觉。 可那人是高湛,子莫回头看着那张脸,忆起年轻爹当年的音容笑貌,便觉得她还是那个野惯的被处处关爱的孩子,摇摇头,憨然一笑:“九叔叔自己才是瘦了,你骨头都硌到我了。” 高湛脸一红,便没有说什么。他往马鞍后移了移,臂膀依然圈着子莫,还越来越用力,身子绷直了,如临大敌。 高孝琬一早接到子莫的飞鸽传书,说是晌午便可到了家中,迟迟不见人影,没想,马车终是来了却是熊三和一个女娃娃。 “河间王爷,高大人随着长广王殿下去了长广王府,说几日便回来。这是他托我带来安置的小丫头,大人在建康和这丫头颇有缘分,又是看她孤苦无依,便是前途凶险也一并带来了邺城,望王爷给这丫头一个安身之处。”熊三说道。 高孝琬一脸惊讶地看着郑儿,郑儿也看着他。 小丫头虽一路奔波,有些不服水土,不过倒也激灵,着一身嫩黄袄裙,羞答答嫩生生给高孝琬行了个宋朝的大礼。婉若晨露,澄亮清新。 “呵,这个丫头倒是挺知书达理的,讨人喜欢。我家四弟带了回家那便是客了,来人,给郑儿姑娘收拾一间房间。。。。。。” “大人,郑儿只是跟着哥哥来做丫鬟的,可不敢冒充什么贵客小姐的,房间不必了,这里能收下郑儿,赏我一口饭吃,一个地方睡觉,郑儿便知足了。哥哥他救了郑儿,郑儿想一生伺候他,能让我留下,郑儿便感激不尽。。。。。。” 熊三看郑儿那个样子,也是心疼,拉拉郑儿的小身子骨,轻声说道:“你个丫头,谁让你来做丫鬟的,高大人要是回来知道了还不骂我!你这般田地说来也是被我们连累的,何苦再这样?” “郑儿平日里便干惯了粗活的,乡野小丫头一个,真是不敢在这里被当做上宾待着。我帮哥哥收拾一下房间吧,他回来了便能住了!”郑儿居然已经给自己派了活儿。 高孝琬看着小女孩懂事得很,便叫来了翠娘,交代了一下,带着郑儿进去了。 翠娘瞅瞅郑儿,嘟囔着她家公子居然已经到了会带女娃儿回家的年纪了,似乎受了蛮大的打击,听得孝婉和熊三儿不由憋笑。 “我四弟没事吧?我听宫中的传闻,似是斛律将军行军赶到了才无事!四弟他行事谨慎,怎得惹了这等祸害?”高孝琬担心四弟,便问起了熊三。 。。。。。。熊三这人天生直肠直肚,要不是子莫在路上再三关照要是回了邺城胡说八道就把他在建康昏倒在茅房的事情抖出去,他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跟河间王都交代了。 “这个。。。大人行事已经很谨慎了,不过大概是我们三个人生地不熟的,被人盯上了盘缠,才会闹出了后面的事情。。。哈哈哈。”熊三大笑着打马虎眼。 高孝琬心里生疑得看看熊三,虽说他们此行的确带了不少银两,不过臧质和刘子业都是何人,会眼睛盯在那些盘缠上? “熊副队,你也劳累奔波了,且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你看你不如随我进去一同用了饭再走吧!你们这一路都是日夜兼程反餐露宿的,熊副队你看着也比上路的时候消瘦了不少啊!”高孝琬知道这个熊三为人耿直,便也想再趁机多问问他家四弟在建康的事情。 “啊?这个。。。不必,不必了。。。我。。。我回去交差呢我。。。”熊三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笑笑,结果肚子倒是不争气得咕噜噜响了。 。。。。。。熊三摸着肚皮尴尬地看看高孝琬,拍着腹部骂道:“嘿,你个破烂东西,在建康爷爷我吃什么都给拉得干净,一到了自个儿的地方,路上吃了那么多干粮倒还这般咕噜噜叫!存心的啊!!” “哈哈哈,熊副队也不必推脱了,快进来吧。你一路上为了护我四弟周全,想必也吃了不少苦了,劳苦功高,我先代我四弟,好好犒劳下熊副队,不必客气,请!” “这。。。河间王爷如此客气,那我熊三便盛情难却了。。。叨扰叨扰!”熊三拉着马车便随着高孝琬一同进了府。 席上高孝琬好酒好肉招待了熊三,心里藏不住什么话的熊三喝得迷迷糊糊间,其实自己事后也忘记自己说了些什么了。。。。。。 和亲 九叔请的御医是宫中最好的郭太医。 那老头捋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轻咳了一声,和萧子莫一个眼神交流,收了子莫垫在手腕处的脉枕放进药箱中,老神在在捏着笔开始写方子。 “郭太医。。。我侄儿他的病情。。。。。。”高湛看一脸淡然的老太医闷头写方子,不免心急。 “没事啊没事~长广王殿下不必心焦。。。高大人他只是长途劳累,身上的外伤虽有治疗可有感染了的迹象,服些消炎散瘀的药草即可。”郭太医眯着眼睛,乐呵呵,好像一尊弥勒佛。 “可是。。。。。。” “九叔,我说了我没事的,只是你太过虑了而已。”萧子莫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什么没事!你刚才嘴唇都不见什么血色,几处外伤虽有包扎,这不还不是没有愈合嘛!” “殿下~高大人年轻力壮的,这偶尔受个小伤无妨的,而且高大人龙精虎猛的,这身子骨结实着呢!喝了老朽的药啊,很快便好!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萧子莫看看身边这御医老头,顿觉有趣,举着水杯看着郭太医发笑。 高湛被他这么一说也就无话可说了,吩咐下人拿了方子下去煎药。 正说着,府里有人通传,说是宫里来人来请九叔,让他立即去宫里一趟,皇上有要事找长广王相商。 “何事?”九叔问道。 下人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两人,说不知到底是何要事,不过皇上找人找得急。 “九叔,你便去吧。你这府上,我熟,又有吃的又有喝得,我饿不着。等会我会乖乖吃了郭太医给我煎的药就睡上一觉。” 萧子莫已经把自己如同猪一般的日子都安排好了,九叔听了,便点头出去了。 太医方子刚写好,呼呼往上吹了两口,纸上的墨迹干得有点慢。 郭太医是神武皇帝那会的随军军医,这老头和高欢交情甚好,被封太医令,掌管太医局。萧子莫一看这老头肥厚的身躯,便知他这是多久没有扛着药箱奔波出来行医了。 “恩。。。。。。唇红齿白,眉眼俊秀,真是有你爹的几分风采。”郭太医见子莫在瞧着他的圆圆的肚子,便和他打趣道。 “呵呵,郭太医过奖了。”子莫接过方子,吩咐了门外的下人拿去煎药了,见郭太医起身欲走,便赶忙从身后帮他把药箱扛起,让他能把药箱带顺利得套在好像怀孕了几个月的身子上。 郭太医笑呵呵看着子莫,摸摸两撇胡子,出门前关照:“药要准时吃,你虽体质特殊,对你所施的催情之药没有当即显示该有的排山倒海的力量,但也集聚在了你体内,排出要些时日,慢慢调理才行,你不可因为身无异样就大意了。” “哎?!”萧子莫被他一说,怔了怔,她以为是自己意志坚强才尚有余力抵抗,可不想是这个原因? “郭大人,我体内那些余毒未清?”子莫不解,她在斛律将军的军营中已经找了军医治疗了,只说是气血不足而且弩伤入骨。 “这浴炉散啊,不是这么好解啊,如若不然,也不会有不行那床笫之欢便有人筋脉逆行而亡的事情了。”老头说道。 “啊?!这么严重!”子莫拉着太医的手不让他走,她真是不知这臧质给她下了如此险恶之物,“那可怎么办?!” 老头甩甩袖子,甩不开萧子莫的手,摇头抬眼说道:“你这般不相信老朽的医术,那便自个儿找个勾栏院把这毒解了吧,拉着老朽做甚?” “不不不。。。不是。。。”子莫赶忙松开了自己的爪子,还陪着笑帮郭老太医把衣服袖子给理平整了,“郭大人,我这全仰仗你了!”子莫双手作揖,鞠了一弓。 “恩。。。。。。药要按时吃,你体内余毒入了脏腑,每日亥时会有些体内热潮翻涌,丹田气滞,全身盗汗的迹象,你要是睡不着也不必慌张,过了一个时辰就会好的。” 萧子莫一听,觉得这仿佛是练功走火入魔的迹象,心头一紧便又拉着郭太医不让他走:“郭大人。。。这毒,会否让人神志不清?”子莫很慌张。 郭太医嫌她年纪轻轻便如此啰嗦,说道:“这最该神志不清的时候你都忍了,区区余毒是奈何不了你的。不过记得,不可喝酒,不可多食一些上火畅血脉的食物。记住,不能饮酒,酒是大忌,这迷药要是遇到烈酒,药性反弹,你便自求多福!” 御医一说完,拔腿又要走。 萧子莫还没做完心理建设,死命攥着那老头不放人:“郭大人,郭大人,我若是喝醉了是会暴毙而亡?” “不见得如此厉害!” “那会如何呢?郭太医,你可要如实告诉我呀!!” “哎呀烦死了!你这也是神武之孙?一点果断也没有!不就一点破春药就叽叽歪歪没完没了!实在不行,你一个大男人随便找个人来泄泻火不就行!!” 。。。。。。郭老头理直气壮一吼,萧子莫被惊到了松了手。 “郭大人,我还未娶妻呢。。。我不行那苟且之事。” “哎呀呀,这点出息。。。。。。好吧好吧,给你个东西,你留着,万一被我不幸言重了,你拿出来使使。”郭老头嘟囔着怀中拿出个锦囊,红色锦缎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花,挂在他个肥厚的老爷爷身上,子莫都不知道里面是何物了。 “拿着!万分紧急了才可以取出来,里面自有良方。”然后一转身,又要溜走。 “大人为何这些如此要紧的话现在才和我说?”子莫把他肥肥的身体的掰了过来。 “啧。。。你若是要我告诉全天下的人你中了浴炉散,我现下就就如你所愿。。。。。。”白胡子老头瘪瘪嘴巴。 “不。。。不必了。。。万不可说出去。拜托了!”萧子莫躬身行了个大礼。那郭太医便终于脱了她的魔爪踱了出去。 这元老太医自是不同了,要是找个寻常郎中肯定瞧不出个中端倪。恩。。。。。。九叔十万火急叫她来府上就医,该不是早知晓了? 不会吧。。。。萧子莫拍拍自个儿的脑袋,耸肩躺塌子上去了。 那日,子莫很听话得喝了两贴药汤,睡下了。 半夜,门外似是有脚步声。 看门外的影子,应该是九叔。高湛刚从皇宫里回来吧,他举起手似是要叩门,可停滞了会便只是在门外叹了口气,也未敲门便慢慢走远了。 九叔这是遇到何事了? 子莫不禁想到该不是自己在他府上小住的事情让皇上责怪他了吧。 自从玉玺重现之后,高洋便对她更加视如肉中刺眼中钉了。她师父在军营中提醒过她,他们这一路南下有人暗中使绊,被打劫去了臧质那儿也不是偶然。高长恭的性命值黄金两万两,这可不是一般人出得起的暗花。 子莫听了这些,心下也有了一些推测。斛律师父说邺城危险,不如让她就这样留在南方的军营中,有斛律将军照拂着她,借口说是重伤未愈养他个一年半载的,皇帝那边也找不出抓她回去的理由。 萧子莫明白这个计策应是对她自个儿来说最安全的。但是,邺城之中还有三哥,还有高府满门。她若是拖着便留在斛律光的军营中,怕是在高洋心中将她视作这觊觎皇位,狼子野心的念头更重。她倒是无事了,大哥三哥还有弟弟他们就怕被二叔迁怒了。爹爹高澄虽在世之时并未真正登基,可是治国有方,统御这朝廷整整二十载,便是二叔登位后竭力排除了高澄的党羽,扶持了自己的力量,可这长房的势力也不是说清了便清干净了。高洋对他们这些高澄的子嗣们颇多忌惮,也是意料之中。 两万两,萧子莫从不知自己的头颅会值这么多的金子。 若真是二叔,这便是对她真的下了杀心了。。。。。。 萧子莫怨责自个儿怎么就是这么个生是非招事端的闯祸胚子呢!她捂着薄被心里戚戚然。三哥许久未见,不知道是否安好? 子莫喝着郭太医开的药,一转眼便在长广王府住了五日了。 王府上这两天很热闹,家仆们忙里忙外,甚是喜庆的模样。 不过看着九叔经常长吁短叹,看着她似乎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模样,更加好奇。 那日,子莫逮了个高湛身边的小厮,问王府上这是何事,为何到处张灯结彩的。 那仆人本还支支吾吾,说王爷不准他们胡说。子莫软磨硬泡,那小厮终是露了口风,原是皇上几天前给长广王赐了亲事,九叔要成婚了! 萧子莫一听,原来还真是喜事! “九叔娶的哪位千金呀?”萧子莫问道。 “是与柔然联姻呢我们王爷,是前柔然可汗阿那瓌的孙女邻和公主。” 痴心 邻和公主,姓郁久闾,名叱地连,为前柔然大汗阿那瓌之孙女。 九叔高湛的确已经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他比高长恭长了四岁,要说在那个朝代算是单身贵族,钻石王老五,几乎朝中显贵但凡家中有千金的,应该都和这位长广王殿下提过亲。 可高湛眼高于顶,每次都借故说自己朝中事务繁忙,无暇顾及婚姻大事而拖到了至今。 这婚事,是萧子莫在建康之时,高洋与苻坚大汗商讨下来的。 苻坚在国宴结束后也并未离开邺城。一是商讨了柔然与北齐共伐突厥一事,二来便是定了两国联姻的事情。 高湛在期间虽有耳闻,也有杨愔跟他敲了边鼓,可他已经委婉与杨相推辞了,宗室之中,尚有未婚配的王爷世子,不是只有他一人。可论相貌权势,还真没谁能和长广王相伯仲。于是,苻坚似是就瞧准了高湛了,最后拍案与高洋定了一份让人嗔目结舌的厚礼送于北齐,便将此婚事定下了 没错,就是如同国事般商讨,等定了,九叔才被皇上叫去了知会了一声,这亲事便是铁板钉钉。 邻和公主与长广王联姻,北齐和柔然的关系必然更为亲近,而邻和公主作为前柔然大汗之孙外嫁,苻坚所给出的嫁妆也是让人惊诧不已——战马十万匹。 这十万匹战马,足够装备一半北齐的军队。 北齐,北周,柔然,突厥,大燕,这些北境之国都是以骑兵作战为长。所以,战马,那是那个时代最为珍贵和需要的军需必备物资储备。 北齐地处中原之地,所有战马都是花了巨资从草原国家购入。而如果战时与哪些个游牧民族关系不善,那么,强健的战马资源就成了握在他人手中的皇牌,纵是开高了价格,那些国家也愣是不会把马匹往外卖。 萧子莫明白这十万战马意味着什么,也就知道纵然贵重如长广王,这亲事,也不是他能退却的。但愿那柔然公主贤惠温柔,姿色出众,那也算是与九叔相配了。 因为婚事是苻坚大汗来了邺城才与高洋定下的,因此,这公主和十万战马的嫁妆还都远在万里的柔然的草原之上。苻坚要求北齐去迎亲,要长广王高湛从邺城去往柔然迎来新娘邻和公主,并一同带这十万战马的嫁妆回来。一来一回相隔万里,且是十万战马作为嫁妆带入邺城,萧子莫光想想就觉得那送嫁的队伍和押运战马的场面便是史无前例,震撼相当,九叔这喜事办得也算是空前绝后了。。。。。。 萧子莫知道九叔心中无奈,可年轻爹,还有祖父高欢那时候,也多的是为了和外族联盟而用嫁娶来巩固双方关系的事情,想着大概是高湛性子又倨傲,让人这样硬逼着娶妻的事情,多少心中郁闷得很吧,才会连日总在王爷府的听雨台边独自酌着酒吧。 “九叔,那柔然公主必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九叔不必太多担心。”萧子莫走到高湛旁,安慰他。她这辈子没打算娶妻,所以也无法理解个中滋味了,便只能这般肤浅得说着。 高湛放下酒盏,醉眼迷蒙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冷冷地苦笑了一下。 “我苦的不是要娶这蠕蠕公主。”高湛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时光飞逝,萧子莫往江南这一来去,回到邺城竟已经是入秋了。雨落残荷,寒意丝丝有些入了衣裳。 “那是。。。。。。九叔有心上人了?”萧子莫没来由得看着九叔的样子,说了这么一句。 高湛怔了一下,眼眸幽如寒潭深不见底。秋风卷着一片落叶落于水中,水波圈圈绽开,撩起一阵阵涟漪。 “是哪家的千金?恩。。。看九叔这为难的样子,莫非是平民女子?”萧子莫撑着自己的脸,双手支在石桌子上相当好奇的模样。 。。。。。。九叔不语,闷闷将杯中的酒又一饮而尽。 饮得太急,喉头一辣,高湛咳嗽起来,犹如他心中的滋味一般吐不出来又难以下咽,只叫把他逼得不知道该如何放了自个儿一马,放了这心无欲念的高长恭一马。 “九叔,你别喝了。安瑞和我说了,说你这几天也不出门,就天天呆这里吹凉风喝闷酒的,你还要去柔然迎亲,虽还有大军随行,几位迎亲官一同前往,可你是新郎,要是病了,可怎么好。”子莫给九叔轻轻拍着背,帮他顺气,然后将高湛扔于石凳上的披风给他披上了。 手一凉,竟是九叔反手便把她的手牢牢捏在掌心,拉入怀里。 “长恭,我若是成亲了,你还会这般时常来陪我吗?”高湛的声音很轻,可刚好能穿传入子莫的耳中。 她此刻前倾着半边身子努力站稳了才没有一头扑过去,她怕压到了九叔叔,便使劲抽了抽手,可高湛纹丝不动,没有松手的意思。 萧子莫觉得九叔的眼神甚是逼人,便低头又努努力,手反而被高湛用两只手捂了起来,好像是怕她跑了一般。 “九叔,我哪里都不去,九叔叔若是觉得孤单了长恭就会来陪您聊天解闷,对了还有下棋,虽然侄儿我这棋艺真是不怎么样的。。。。。。”萧子莫虽觉得她现在和高湛的样子,有点怪怪的,可见九叔这般伤感的模样,她的心也不自觉紧了起来,那生离别绪的滋味着实弥漫着,将她也一同萦绕其间。 以为九叔一摊手是要松手了,可却又慢慢扶着她的手挪到了他的脸侧。高湛看着那双白玉般儿的纤长的手指一阵心迷,着了魔般便微微低头将脸颊贴到了那只手的手心里。。。。。。 萧子莫半俯着身子,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厮磨,一阵异样。从她的角度看去,高湛云发低垂,倾泻般缠绕她的手腕,如同很多枝蔓纠结攀附,终其一生盘根错节,难舍难分。而那形状优美的鼻梁山根的线条,描摹着萧子莫熟悉而又陌生的惊丽绝艳。高澄爹也长这样,可眉眼间从未在她面前显露出这般的缱绻迤逦的妖冶之态。 穷尽一生倾语诉情,纵枯了花叶落于芳尘,也要相锁孤注永生。。。。。。 萧子莫不期然于高湛眼神凝于一处,她猛地心头一颤,掌心蜷缩,心跳得好像失了章法,她一定,一定是乱了心智了,脸红得让她无地自容,只能垂下了眼帘。高湛这般姿态不知道心中念的那人是何等绝姿,让九叔他竟双眼满是痴狂。 “王爷,河间王爷来了。” 安瑞一声通报,听雨台中的两人均是一惊,如梦初醒。 安瑞身后的高孝婉老远就看到了亭台中的的两人,他呆呆看着那里,久久没说出一句话来。他知晓长广王对四弟是不同的,可眼见这般状况,高孝琬心底扬起的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垂于身侧的手握紧。。。。。。被他刻意埋藏的那心底的酸涩和痛苦,如同一直以来都被冰封尘蒙的种子,破土而出。 “三哥!你怎么来了!!”萧子莫自知刚才自己荒诞且又失态,难掩局促,便快步跑到了孝婉边。 “哦。。。我,我心里记挂四弟的伤势,便过来看看你了。”孝婉拍拍子莫的肩膀,见四弟未消瘦,便满心欢喜,问道“好些了吗?” “呵呵,没事的,我本就受的皮外伤,九叔叔太担心小题大做而已。”萧子莫笑着看向高湛那儿,长广王殿下早就恢复了一派冷寂孤高之神色,好像刚才那痴情人儿是她自个儿的幻象而已。。。。。。 “是嘛。。。那便好。”高孝琬看到高湛冷冷看着他们,便拱手和他行礼,“九叔,我家四弟在府上诸多叨扰了,现下长恭身子无恙,我想先带他回去了。”高孝琬自是不肯再留长恭在这长广王府上。 高湛拧了拧眉头,没有做声。 “这个。。。九叔叔,我从邺城回来还没回过家呢,家里奶娘和先生都是念我念得紧,我便把郭太医给我开的药一并带回去吃吧,九叔叔您迎亲事宜在急,长恭不敢再在府上劳九叔操心了。。。。。。” 萧子莫也行了一礼,高湛看她那又是作揖又是道谢的一派疏离自个儿于千丈的样子,不禁心头都是怒火翻涌,冷冷看了眼高孝琬,挥了挥手,淡淡说道:“好吧,你便先回去吧。。。。。。我空些了再去找你。” 萧子莫听九叔这话说得别扭,便干笑着说:“九叔有事差人来高府找我便是,我会来长广王府陪九叔叔的。” 高湛眼波流动,心也软了一下,便点点头,让安瑞带着他们收拾了东西回高府去了。 迎亲 时光荏苒,萧子莫喝着郭太医的药,一下子就过了半个多月。 然后,那方子的药倒是还没喝完,向二叔高洋告的受伤未愈不能上朝的病假倒是过了期限,一大早,子莫换了官袍,又得了宣召,硬着头皮不想去也得去上这早朝。 “公子自当小心啊,有什么事了,推脱了说抱病在身就好。”刘管先生和奶娘一同送她上了马车,又叮嘱道。 “恩,知道了。”其实除了这浴炉散的药性还没解,萧子莫的外伤都已经好了,拆了绷带,只有淡淡的伤口痕迹。 “哥哥,郑儿给你做了莲子羹,早点回来~”郑儿摇着小手,招呼她下朝了便麻利回家。萧子莫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躲家里听奶娘唠嗑,陪郑儿玩耍,也自得其乐。 翠娘与郑儿投缘,好像对待女儿一般教她女红厨艺,还给郑儿做了几身入秋后的衣裳,萧子莫看他们其乐融融便也没有要郑儿别呆在她这儿做这使唤丫头的打算了。 “哥哥,刘先生还说今天要教我写字的~”郑儿跑到子莫的马儿旁,拉着缰绳给她牵来了马。 “呵呵,那好啊,等我回来便看看你写得好不好。”子莫一抖缰绳,马儿拉开了步子,风驰电掣般朝着皇宫而去。 风吹起的子莫的麾袍一角,擦着一旁矮矮的郑儿的鼻尖而过。小女孩眼睛闪闪发光,仰着头凝视着,双手合十,万般憧憬嘟囔着:“哥哥好帅呀。。。。。。” 啪,翠娘的手拍在了这看呆的小傻子头上,自豪得说道:“那是自然!公子可是喝着我的奶水长大的!” 到了止车门,萧子莫将马儿交给了小厮,自个儿则望见前头三五成群的上朝官吏中竟有个着暗红斗篷的男子,身姿挺立,其他人见着他了,都借故靠拢了过去,又是攀谈又是作揖。 “嘿,这慕容冲还真不把这北齐皇宫当陌生地儿了,说来就来的。” 大哥孝瑜说道。 “慕容冲?他还在这儿?”萧子莫还真是没想到。 “恩,苻坚可汗在这邺城一住便是三月有余,这慕容冲自然也是留下了。他倒是不见外,皇上说他可以随着苻坚大汗一同上朝堂来商议两国联姻之事,于是今个儿这北朝第一美人就又露面了。。。。。。” 呵呵。。。萧子莫不知道说什么好。 九叔与邻和公主的联姻真是让两国关系锦上添花,如今这交往之密,都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只是苻坚可汗今后是偏安一隅还是心怀天下。。。。。。不得而知。 似是感觉到后头有人在议论他,慕容冲偏转了头来回望。 秋天空气微凉,碧空如洗,枝桠上落着花瓣旋转飞舞而下,那人眼眸凝盈,青丝如水,朱唇轻启,微一点头,竟是在和他们仨打着招呼了。 。。。。。。 “大哥,你和慕容冲很熟?” “没有没有,慕容公子高冷得很,我没见过他几次。” “那是三哥你了?” “怎么可能,慕容冲见到我便称我河间王爷,眼睛可是从来都往我头顶上看的,估计我长什么样,他现在还没记住呢。。。。。。” “那是。。。?” “三弟,慕容冲大概就觉得你长得和他距离近些,便还看你尚且顺眼吧。。。。。”大哥孝瑜解释道。 呵呵。。。子莫干笑着,忙不迭躬身也和那慕容冲行了一礼,他和这人也真是才有一面之缘,更是谈不上交情了,他大哥真是会揶揄她。 朝堂上,苻坚,慕容冲和几个柔然臣子列席朝上,商讨的依然是迎亲联姻的事情。子莫看到了九叔,便笑着和他颔首示意,高湛冰封的脸终于有了一些暖意。 子莫站了两个多时辰,这迎亲队伍的规格,人数,彩礼,出发时间都差不多一一确定下来了。就在她以为她已经被忙得挪个位置都嫌浪费时间的二叔高洋给忽略的时候,龙椅上的高洋突然歪着头扫视着朝堂,道:“长恭,我长恭侄儿可在呀?” “臣在!”萧子莫一步跨前,躬身施礼站于中央。 “哦~侄儿在啊,哈哈,朕自顾着商议这联姻之事了,还未得空问起长恭现如今伤势如何,朕真是忙糊涂了。。。。。。” “谢皇上关心,臣伤势已无大碍,请陛下放心!”萧子莫公事公办地回答道,心里想着太太平平早点下朝可以回家睡大觉。 “恩。。。我长恭侄儿真是强人哈!几万刘宋大军追着我侄儿跑,也未能伤到长恭分毫!实乃艺高人胆大,壮哉壮哉~~”高洋挥着袖子,一边阴阳怪气与那苻坚夸着她。 “正是,正是!高大人的确少年英雄,想想臧质那淮水岸边几万水师还抓不到一人铩羽而归的模样,可是贻笑大方!!”苻坚在一旁同夸着她,听得萧子莫有点不好的预感了。 “大汗也如此欣赏我这长恭侄儿吗?真是与朕心意相通啊!甚好!”二叔探头问着杨愔,“这个。。。杨相啊,我们去柔然的迎亲大臣都找齐了吗?” “回皇上,臣连夜拟好了名单,请皇上过目。”然后杨相上呈了奏章。 高洋一丝不苟看起了名录,捏着胡子问道:“我记得这杨连忠是杨相的族弟吧。。。” “是,是老臣的族亲,懂礼乐识大仪,饱读诗书,行事周到。”杨相道。 “哦。。。他比你小了几岁?” “是,去年刚过了六十大寿,臣虚长他两岁。” 。。。。。。 “哈哈哈哈哈。”苻坚在旁听了开始开怀大笑,“皇上,恕本汗无礼了,杨相啊,此去柔然一行万里,路途上经过荒漠野林,风吹日晒舟车劳顿不说,这路途上的毒蛇猛兽便也时常出没,让人防不胜防。敢问您那族亲六十高寿,此去柔然可是还打算回来邺城吗?哈哈哈。”苻坚仰头大笑。 “恩。。。杨相,这个杨连忠的确太老了些,且一把老骨头了还真是难以胜任这迎亲重任。”高洋附和。 “陛下,老臣也是想了一宿,着实找不出更适合的人了。” “怎么没有啊,这不是眼下正有一个?”高洋眼光一扫,视线便直直盯在了下跪的萧子莫身上。 。。。。。。萧子莫的直觉总是灵得如此让人哭笑不得。 兜了个圈子,看来二叔真正要说得可是这个了。 高湛的眼眸中似是燃了星光,而一旁的高孝琬则心中大喊不好。 “皇上,臣弟伤势未愈,着实不适再这般长途奔波,不如由我。。。。。。”孝婉自动请命。 “哎~河间王,臣交于你的也是重任呀。上次国宴之事,你替朕办得妥妥当当,朕这次便把这婚嫁大礼的诸多事宜也交于你了,河间王可一定要安排得当,待邻和公主一入邺城,便能感受我大齐的上邦风尚!”二叔满脸期许,语气笃定,不容高孝琬半点质疑。 “皇上,臣愿随长广王殿下一同前往柔然迎接邻和公主。”萧子莫不想三哥再做辩驳,便抢先说道。 “恩。。。好!好啊,长恭侄儿如若愿走这一趟,自是让我北齐迎亲队伍更添上邦风采,让沿路的蛮邦番夷大开眼界。可汗,你看这可好?” “大好!哈哈,我看这高大人也是迎亲大臣的不二人选啊。”苻坚说道。 于是,萧子莫下了朝来,就成了九叔的傧相了。 “什么?!哥哥又要离开去柔然了?”郑儿一听便要哭的模样。 “好郑儿,我知道你心疼哥哥,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萧子莫摸摸郑儿的头,她自个儿才当真是叫苦不迭呢。 “公子,你可知此趟迎亲前路凶险异常?”刘先生捶了捶自个儿的老寒腿,“我老了,不然,真想陪公子去啊。。。。。。” “我还想陪着公子呢,公子,把我带上吧!”翠娘忙不迭道。 “郑儿也要一起去,我要陪着哥哥!!”小丫头也拉着他急忙说着。 子莫看着他们三人,放下手中理的行李,笑道:“你们的心意陪着我就够了,既然前路不平坦,带着你们我反而放不开手脚。奶娘,待入冬了,你别忘给郑儿做几件暖和的冬衣,她还没在北方呆过呢。还有刘先生的护腿,也都一并做了吧。对了,奶娘可喜欢塞外的毛皮,我到了柔然给带些回来孝敬您?” “公子这话说的,折煞我了。。。。。。公子你带什么给我奶娘我都开心。。。。。。” 屋子里和乐融融,似是一家人一样。 高孝琬轻轻扣了扣房间的门,心里别样愁绪。 “三哥,你怎么来了。” “我想带你去库房看看,家里有的你想要带什么便都带上吧。柔然北寒之地,到了那里,想来已经是冬季了。。。。。。” “恩。”子莫点头。 高孝琬摸出铜钥匙,试了几次都还未把库房门外的大锁给打开了。 子莫上前,发现三哥的手竟是颤抖得厉害,便按住孝婉的手说:“三哥,我来开吧。” “长恭。。。。。。”高孝琬松了手,却是紧紧环住了子莫,脸颊边湿漉漉的,三哥的眼泪,把她的头发都打湿了。 。。。。。。记得看到孝婉最后一次这般在人前哭泣,便是在年轻爹的灵堂上了。 “三哥,好哥哥,你哭得这么伤心,我可以为你是又想做回那三天不打上梁揭瓦的熊孩子了。恩?” “咳,胡说八道!我何时做那上梁揭瓦的事儿了!”高孝琬红着眼睛反驳。 “嘿嘿,我们那小时候偷鸡摸狗的事儿还做得少吗?你记得你娘那儿的红玉串珠,被我们偷出去几回?你娘的丫鬟每次都喊打喊杀的。” “你说的是香儿那丫鬟?她早几年就出府嫁人了,说起来她可真是。。。。。。”孝婉垂下眼帘,一阵神伤,“后来爹没了,我们便再也没有这般无忧无虑过了。我做不了闹天闹地的小霸王,而你,也为了家里几次快把命豁出去了。。。。。” “长大的代价。”子莫帮他擦了擦眼泪。 “呵。。。。。。长大的代价吗?长恭总是这样,让我这三哥总觉得自己一点不像兄长。”孝婉说道,“我真想替了长恭,我不想你再受一点点伤了。” “三哥便是因为我又要去柔然所以心疼吗?” “哪会不疼呢?你天天喝着药,居然一去竟是万里之遥,你如何让我放心!” “三哥,你这是质疑我的实力。我记得我七岁那年便将你一举拿下一场比斗定乾坤了。如何,你是还想试试?” 萧子莫拍拍胸脯,朝三哥钩钩指头。 “呵。。。。。。整天汤药不离口的人也该消停了些,我要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呢。”高孝琬被她逗乐了,又认真说道,“明抢易挡,暗箭难防,建康的事儿你忘了?” “忘了~我伤早好了,你要检查一下吗?”子莫借故又要扯开衣襟,惹得三哥果然红着脸背过身去了。 “三哥,你这反应真好玩,自小就这样害臊。” “谁害臊?!”孝婉一恼。 “你呀你呀,还有谁~。” “别闹了!”孝婉退开了。 “那你还哭鼻子?再哭鼻子我就真脱了衣裳了~”子莫玩得兴起了,反正这男人的身体她觉得无趣极了,大家还不都一样。 “高长恭!” 萧子莫才知道,她三哥生气起来还挺可怕的。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双手一把被紧紧握住,高孝琬的脸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呼吸可闻。 便是这样从小便打闹惯了,可那顺着鼻息扑面而来的灼灼热气还是不自觉地让萧子莫觉得脸上发烫。 熊孩子的反应太过激烈了。。。而且,萧子莫第一次看着高孝琬的眼神会有心惊肉跳的感觉,对了,刘子业那晚也是这般看她的。 出塞 “我。。。我是说长恭你不小了,总是毛毛躁躁让人笑话。。。”高孝琬放了手,难言尴尬顺便还帮萧子莫理了理衣襟。 萧子莫顺着高孝琬的手指看去,脸竟比刚才还红了些,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一起低着头,额头都快撞到一块去了。 “孝琬,你和长恭开着库门不进去在干嘛呢?”元仲华手里捧着佛珠,瞧着他们古怪的模样,怔怔说道。 “啊!娘,你怎么出来了。。。。。。我,我带着四弟去库房找些东西,他去柔然,路途遥远,想着应该需要。。。。。。”高孝琬一阵心虚,打开了库门,转头叫萧子莫一同进去。 “孝婉,你四弟需要什么便让他自个儿挑,娘叫丫鬟叫了你几次了,今天让你支出时间来我这儿一趟,你怎么东躲西藏到这儿来了?” “哎?大娘找三哥有事吗?那三哥你快去吧,库房门都开了,我自己进去看看,等挑好了,我叫家丁过去找你便好。”萧子莫看大娘面有恼色,连忙说道。 高孝琬大概知道他母亲找他是什么事情,不想去,可是他娘都舍了佛经不念跑到这个犄角旮旯来找他了,如若再反抗,怕是四弟也一起被他母亲责罚了,便点点头,不甘不愿走了。 “你这孩子!让你见一下侍郎家的千金,你也推三阻四!你这个年纪了,你到底打算如何?”大娘一边走,一边斥责。 “娘,我还小呢。” “小?你哪里还小?你爹这个年纪都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了,你呢?真是要气死我吗,你是高家的嫡子,你大哥不长进便算了,你是也打算如此混沌过了日子将来待我去了地府见到你爹被他责怪我持家无方了?”元仲华听了,不由语气更重。 。。。。。。萧子莫回头看了眼三哥,她心里突然空了一下。孝琬原来也是要娶妻成家了,时间过得真快,他们的确都不是孩子了。 孤零零的落单的感觉突然搅得她心里有些难受,她其实搞不懂这是为什么。大概,儿时的伙伴,如此多年的依靠,孝琬在她心里早已经变得不可缺少。 库房里黑洞洞的,门外的微光照到角落里正在织网的一只蜘蛛,蜘蛛网还缺了一角,可那只蜘蛛却逃开了。子莫用手点点那张羸弱的小网,本就缺了一角,还被她用手指给戳破了,子莫苦笑了一下,她该如何去补这个窟窿?漫漫北上柔然之路,大概有的是时间吧。 铁器,绸缎,谷物种子,迎亲的队伍中,给柔然公主的彩礼装了整整八辆马车。 高洋命通直散骑侍郎段深与行台右仆射段懿各率一万兵士护送迎亲队伍北上柔然,规模之大,场面之隆重,前所未有。 段深与段懿是开国元勋段韶的嫡子与长子,高深长相英俊且有其父之风,年少却官阶已在兄长段懿之上。 启程之日,四位迎亲大臣驾高头骏马列于浩浩荡荡的迎亲长队的前面,左右是手持槊幡的仪仗骑兵,风吹旌旗铺展,上面刺绣的大大的齐字雄浑遒劲,龙飞凤舞,似一条苍龙盘于之上。 黑压压的兵士着银甲战袍,手握长槊列兵于迎亲长队两旁。要不是高湛坐的大红马车喜庆得摆放在最中央,后面还有着礼袍的礼官手捧大婚用的礼器跟于其后,官道两旁的老百姓看着这阵仗,差点以为这是出兵讨伐而非去迎接什么公主了。 “九弟,朕便等着你带着邻和公主与那十万骠骑一同平安回邺城了。”高洋相送于城门旁,嘱托着长广王高湛。 “是,臣弟必不负所托。”高湛行礼后上了一骑按了大红马鞍的宝马,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便出了邺城了。 萧子莫是四位迎亲大臣之一,走在最前头,本就引得夹道相送的邺城百姓纷纷瞩目。而不想那慕容冲,偏还要挤到她身边,赶着马儿并驾齐驱。 一时间这珠联璧合的二人,差点就让邺城的御道堵了个水泄不通。如痴如迷的少女妇人们,为了一睹这如梦似幻的场面,也无惧被两边护送的兵士所伤,纷纷如潮水般追着队伍往前涌动,推推攘攘,本该一刻便可行完的路程,直到了晌午才挪移到了那城门口处。 “那位骑着高头大马的美貌大人是谁呀?” “那是北朝第一美人慕容冲公子呀!这都不知?” “不是不是,我说得是慕容公子旁边的那位,他穿得可是我朝的官袍,竟是我们邺城的人?” “那是文襄皇帝的四子,长恭殿下!你瞧瞧便算了,这长恭殿下我可是心仪很久了,你就速速退散吧。” “什么?!我。。。怎么今时今日才知道我大齐还有如此一位犹如天人的皇子啊。。。。。。长恭殿下,我,我等你回来~~~~~~~长恭殿下,请保重啊~~~~~~”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争先恐后的少女的呼唤声。 萧子莫不经意撇过头来望去,视线所及之处便引来痴狂的兴奋的尖叫。 子莫额头冒汗,再一转头倒还看到人群中的三哥和郑儿他们了。 她眼中含笑得凝视他们,微微颔首与挥手的郑儿道别。三哥这样看着他,隔了很远,可是两人这样相看着又好似近在咫尺。 “三哥,放心,我会回来的。”子莫的嘴唇动了动,三哥好像看懂了,动情得一个劲点头。 “啊~~~~~~~~~~~长恭殿下对我笑了。”那个方向的女孩子顿时晕倒了一大片,还有人拥着迎亲队伍一路送出了城外十里远,朝着马队抛洒着鲜花与香粉,那日的邺城,冷秋敛尽,格外得撩动人心。 一路朝北,过了雁门关,便是塞外。 萧子莫在关隘高处看着气吞山河的长城蜿蜒高山峻岭间,不禁心神动荡,拜服在这雄浑豪迈万世积淀的气魄之中。 “看来高大人也是个喜爱登高众生小,俯瞰苍生俾睨天下的人啊。。。。。。”一旁的慕容冲看着她的神色,笑着说道。 子莫说道:“我与众生皆为沧海一粟,何以俯瞰,何以小众生?只是不自觉得叹服天地辽阔,历史洪流之激荡,世事沧桑之迭起无常。” “呵,高大人一番话说得似是看尽了千秋万世一般寂寥,我只道高大人身怀绝技,武艺了得,没想到这胸中情怀,竟也如此绝尘于世间了,让人自叹弗如哈。” “长恭便是信口说说,其中这个中滋味,想来慕容公子会比我铭心刻骨得多,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萧子莫沉浸在这长城内外万树枫叶齐黄,一片逶迤连绵如画长卷的波澜壮阔中,便一下直舒了胸臆。忽听身旁一声叹息,惊觉自己失了言,子莫抬头便望见那双赤红凤眼滴血似是在悲啼。 “慕容公子,在下失礼了。。。。。。刚才言语冒犯,在下不是说公子你。。。长恭真是无心。。。”萧子莫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长恭大人说得好!我慕容冲一生桀骜,世人唾我怜我,可这都与我无一丝一毫相干。原想这成王败寇,我大燕兵败山倒国破家亡,便是身首异处以命殉国也是与人无尤。我慕容冲十岁便封了中山王,官拜大司马,统我大燕兵部万千兵马,可转眼却成了以色保命的阶下囚笼中鸟世人眼中的玩物了,辱我的有,骂我的有,嘲我讥我的更是遍地皆是,我早就习惯了,以为自己无泪也无痛,倒是不知为何,高大人这两句话似是把我这十几载的云泥两端的岁月都道遍了。。。。。。想来好笑,竟有点感慨你我不过一面之缘,可世间如此懂我之人大概难找其二了。” “不敢。。。长恭是一时妄言了,慕容公子可千万别放在心头。”萧子莫看着慕容冲悲戚之色,心里也戚戚然,她真是无心说的,不想真是一针见血戳到了慕容冲的心头伤疤上。 “长恭,你们在聊什么呢?”九叔也踱步登高来到了他们身边。 “九叔,无事,我和慕容公子闲聊而已。这金秋季节,风景真是一片大好,九叔你快看!”子莫拉着九叔远眺,慕容冲转侧了身子,平复了心绪,旁人看来,又是似仙似妖近在眼前可又遥不可及的人儿了。 “大哥,你看什么呢?”城墙下,段深段懿两兄弟正在命兵士们整理辎重,出了关外,便少不了遇到四处打劫的游牧骑兵,一路上便不会太平。 “没什么。。。。。”段懿低下头,佯装不在意。城门上绛色披风飞扬,撩动了段大公子的心底情思绵绵纠结萦绕,那人,便是慕容冲了,本闻不如一见。 只在雁门关歇息了一日,迎亲长队便出了关,朝着位于漠北中心的柔然可汗庭进发。 柔然可汗庭位于阿尔泰山北侧,位于一千多年后的外蒙古境内。 柔然与突厥以阿尔泰山为界,分立两侧而居。 飞雪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萧子莫不经意间居然想起来了毛爷爷的杰作,不禁莞尔。她可不能再信口乱说,显得自个儿文采风扬。 出了关外,便是漫天飞雪。这雪,一下便是一月有余。 “今年的飞雪比往年都来得早,大概这就是汉人说的瑞雪兆丰年,长广王殿下来迎娶公主的吉兆。”慕容冲一直都在大队人马的前头,与萧子莫并驾齐驱,时而与子莫聊着天南地北的见闻趣事,时而与子莫切磋着武功路数,两人关系一日千里,倒似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了。 高湛一直都被礼官们包围着在马车里商议嫁娶大礼的细节,待长广王殿下得空驾了马儿到队伍前头找长恭,竟发现这漫天雪地之中,这绝代双骄倒真是相得益彰,互相辉映得连天地都全然失去颜色。素裹的连成一片的天地没有界限,只是无边蔓延着,成为那双璧人的背景和衬托。 他在后面便听到周遭的兵士和礼官们窃窃私语,说是这两人领着迎亲队伍一路前行,怪不得招了这草原上的马贼一路。赶了一波,又来一簇,也不看看这北齐的两万大军是不是吃素的,便全都好像闻着了腥味的猫儿,撵都撵不跑。 高湛心中早就不悦,此时更甚,但碍于周遭均是闲杂人等,他隐忍着不好发作。于是忍着忍着,忍了一路,又天气极寒,高湛的哮喘到了栗水便发作了。 又赶上大雪封路,前方草原上均是没到了膝盖的积雪,于是安营扎寨,在栗水边迎亲队伍修整三日。 栗水支流已经是被冻得一动也不会动了,哪里还有什么干净的水能饮用喂马的,于是段深让几个兵士在河中挖了些洞,取了冰块回去等化了就能用了。 高湛的病多半是气急攻心,可偏那萧子莫又浑然不知。她觉得九叔叔不理她,自是身体不适的缘故,于是跟着段深去砸冰取水,一来给九叔煎药,二来给她自个儿煎药。。。。。。 虽是北漠腹地,天气冷得掉渣,可萧子莫每到半夜便全身蒸腾的感觉让她不敢一丝怠慢。于是,煎药煎得熟能生巧,取了冰化了水煎好汤药就自己一碗,九叔一碗,准时送到。 九叔见她如此,便心下有些舒坦了。这哮喘倒也缓和了许多。 那一日,子莫又给九叔端去汤药,九叔正在炕上看书,知她进来眼睛也没抬一下,把药喝了放下碗也不理她。子莫瞧着九叔脸色比前两日好了不少,便笑眯眯地说道:“九叔叔,你没事了吧,脸色好了许多呢!快说说,为何总是臭着脸孔不理我呀?我还原想着好不容易下了那么大的雪,与九叔叔一同去打雪仗呢。”子莫最近越发孩子气,她是觉着九叔娶妻了便是大人了,便越看越觉得与高澄爹爹相像,像这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撒娇的性子便也一并带出来了。 “咳咳。。。。。。”高湛原先见子莫进来看自己,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心里吃着醋叫着劲,可子莫这么一说,他倒是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咽住了几乎背过气去。 “九叔,你没事吧!九叔九叔,你别吓我呀,我去找御医!” 看着子莫转身就要跑出营帐去,高湛一把把子莫拉了回来,看着那双不曾结了污垢染了尘埃的眼睛,笑着摇摇头。千般滋味万种悲愁,他高湛是前世欠了他的便让他这辈子还清了吧。 他是当他叔叔也罢,如何不解他的心意也好,他高湛便也不能让长恭失望,纵然心中全是斑驳血迹,可也只能涌上眉头又下心头,丝丝入骨,至死方休。 呵呵。。。。。。他这是在跟谁怄气?他家长恭侄儿能有那般见着慕容冲貌美便动了爱慕之情的心思,他也不必这般生不如死憋着痴情几近发狂。 “我没事,你不要这么火急火燎的,毛毛躁躁,让人笑话。”高湛舒了眉头,清浅一笑,“段深与段懿比你长不了几岁,他们的父亲段韶与你师父斛律光不甚和睦,这次你只是迎亲大臣,皇上未放兵权给你,他们已经在暗处笑话你了,你再这般孩子气,只怕他们更加轻看你。” “没事,看轻便看轻了,我才不要和他们计较。九叔你身体重要,要是有个好歹,那个柔然的公主还不哭成泪人,我看这整个柔然和北齐都不得安生了。”子莫给九叔倒了水,恭敬递上。 “那你呢?若我有事,长恭会伤心吗?”高湛问道。 “自然,九叔有事我怕是要哭死了,九叔叔和。。。。。。恩,和我的父兄一样,不过,事实上您便是我的亲叔叔呢,我这颠三倒四的真是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呵。。。。。。我便知道你会这么说。。。。。。”高湛听到了答案,心里也不知道是释然还是如死灰般灭了念想。 “那九叔乖乖喝药了吗?我问了太医说您心中似有愁绪,才会引了这哮喘之疾出来,万事看开,切莫钻了牛角尖了。”萧子莫一边说,一边见高湛起身似要出去,便拿了一旁的大麾给九叔穿上。 “恩,知道了,你宽慰我起来似是年长了我很多岁一样,老神在在的,刚才说着要打雪仗的也不知道是谁了。”高湛撩开了营帐的帘子,外面碧空似洗,烈阳高照,雪终是停了,可厚厚的积雪在阳光下更加剔透晶莹,如同冰雕玉琢的仙境。 “九叔,外面凉。”子莫搀着他。 “没事,你陪我一同去外面走走,这万里素裹的漠北也是奇景,不去看看可惜了。我身子没事,只是郁积于胸,现在想明白了,便不觉得胸闷了。” “恩,那好。九叔,我们去河边看人滑冰吧,这一带还有几户放牧的人家,小孩子们都在那里玩呢,好不热闹。”萧子莫眼睛闪闪发光。 “。。。。。。好。”九叔八岁便是那国子监的优等生,这种小玩意,他实在看不出能让萧子莫如此一脸期待的原因在哪里,不过,他还是点点头,与侄儿一同往栗水河边去了。 天地间亮得晃眼,早就结冰的河面闪着冰冷的寒光。 几个身穿皮草戴着皮帽的孩子,子在河面上追逐打闹,脚上绑着自制的长长的木踏子,被别人的雪球击中了便停下来鸭子走般挪移几步,待重整旗鼓便又飞也似地用滑冰板在河面上快速移动,手中还满是大大小小的雪球,当做武器,追击着小伙伴们。 嬉笑声传得老远,孩子们闹腾成一片。 九叔驻足望着,指着河中央说道:“这便是你喜欢的游戏?那你便下去玩吧,我看这些孩子应该会与你会很投契。我便在岸上看着你们玩吧,你若是乏了,我就领你回家。。。。。。” “哼!九叔你这是在笑话我吗!”萧子莫恼了,抱臂转向一旁生闷气。 嘭,一道白影在眼前一闪,便冰凉地砸了她一脑袋的雪。 。。。。。。 子莫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状况,顿时铺天盖地的拳头大小的雪球便齐齐朝着他们两人丢掷了过来。萧子莫都已经准备好被砸成雪人了,可一阵旋转,竟是躲进了高湛的怀抱中。 “哈哈哈,岸边的哥哥姐姐,你们别光看着呀,也一起来玩吧!!好玩得很呢~~~~~~~”河中央的孩子们把他们两个当做了目标,齐齐开炮,一阵雨点般的雪球密集攻击后,两人抬头时候发现彼此的眉毛上都挂了雪花了。。。。。。 “呵呵,长恭怎么这副模样了?”高湛拢拢子莫身上的披风,又伸手轻轻帮她抹掉了鼻尖眉梢挂着的晶莹的小雪粒,九叔动作轻柔至极,仿佛他指尖碰触的是世上最容易破碎的稀世珍奇。 肤如冰雪眼眸似漆,雪片朵朵粘附在九叔本就脱尘的脸上,更如雪峰顶上的冰雕般一尘不染。可九叔却又这般对她宠溺得笑着,如此反差,便又无端让她心跳快了好几拍。 不好!她这是犯了什么毛病了! “喂!你说谁是姐姐呀!!”子莫躲闪九叔的目光,佯装气不过,卷卷袖子准备搓几个大雪球好好对付这帮小崽子,可刚一错开身便又被九叔拉了回去了,九叔便这样保持着刚才保护她的姿势拥她入怀,耳鬓厮磨,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 “九叔,是累了吗?”子莫一动不敢动。 “是,九叔累了,长恭能让我靠靠吗?”声音破碎低沉,宛如在悲泣。 “好。。。。。。好。。。九叔累了便靠着长恭歇歇吧。。。”子莫不敢去看九叔的脸,只伸手似是安抚得拍拍九叔的背脊,高湛云发倾泻至腰,三千青丝缠着她的手指尖儿,根根绵长,段段缱绻。 “长恭。。。。。。”高湛的睫毛微微抖动,流下的晶莹液体分不清是眉眼处的冰晶融化的雪水还是他流的泪滴。 这便放下吧。。。。。。在这荒芜的万里冰封的北漠,在这冰冻三尺的栗水河边,他高湛便此刻尽了他的痴想与狂念,今后,便不再想也不再念。他是九叔,长恭是侄儿,和和睦睦,团团圆圆。 只是,让他在断了心念之前,这个拥抱,真想岁岁朝朝,一生一世便能这般相拥直到地老天荒。 禁锢的无法流淌的栗水河畔,玄色麾袍的男子紧紧将怀中的人儿怀住,生怕他似是变了羽毛飘离了身边。 蹉跎了时间,凝注了光影交叠。 不远处,慕容冲骑着骏马仿佛也是被凝固进了这个画面。 他看了会,扭转了马笼头,兀自离开了。 等子莫和高湛一同回营,已经是该吃晚饭的时间。 这是迎亲队伍在这里驻扎的最后一晚,前面的路便要日夜兼程直到柔然可汗庭。于是段氏兄弟和九叔商量后,便决定晚上全队吃顿好的,鼓舞一下士气。 长途跋涉两月了,大家伙皆是欣喜。 于是点了篝火,烤了肉食,又有美酒给大家一同品尝,整个营地在这冰天雪地中热闹非凡,暖意融融。 子莫一看旁人有和她敬酒的,便像火烧屁股一般找了借口推脱然后挪到别处坐。 可她换个地方,就又有人上前来劝酒,这样挪来挪去子莫都快累了,便吃了几个烧烤馒头说身子不适回营帐内了。 最近几日大概是长途跋涉身子疲倦,那浴炉散的毒便势强了,半夜反应明显得很啊,萧子莫一感到自己下半身那个物件硬如烙铁,她就欲哭无泪了。这可怎么是好! 子莫化了一些冰块,开始给自己煎药。前些日子因为赶路,她每日只能吃上一贴药,看这情形似是药效不够了。 也不知道还要喝多久才能全清了那媚药的毒,郭太医那个老滑头每次问了都吱吱呜呜,让她坚持。这坚持来坚持去都快三个多月了,喝药喝得想吐! 萧子莫给炉子扇着火,等药咕咚咕咚得在里面慢慢沸腾。 “哦?高大人这是吃饱了还是外面的饭菜不合胃口就进来自己开小灶了?” 子莫抬头一看是慕容冲进来了,也不生份,拿她的营帐当自个儿的地盘,找了个毛皮榻子便坐了下来。 “慕容公子说笑了,我这哪里是开小灶,煎药,煎药呢!”子莫一边卖力扇扇子,一边说。 “。。。。。。这是什么药?”慕容冲揉了揉鼻子。 “哦。。。我在江南的时候受的皮外伤还没有好,这不是赶路赶得辛苦,便又有些隐隐作痛,就想起来吃药了。” “金疮药?” “恩。。。差不多。。。”子莫点点头。 慕容冲半卧在萧子莫的暖和的皮毛榻子上,没再说话。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炉火,似是有什么在他瞳孔里跳动着。 “长恭,你这是伤又犯了?”九叔竟然也进来了。他刚刚找了一圈营地居然都没看到侄儿,便想到是回了营帐了。进了帐内,一闻到药味,便不自觉紧张起来。 “哎?九叔你怎么来了?”子莫一起身,九叔便抓着她的肩膀前后瞧着,说道:“这是旧伤又犯了?在哪里,是肩膀还是胸口的弩伤发作了?”说着,九叔竟然手忙脚乱得拉开她的衣襟想要去瞧。 子莫吓了一跳,逃也似地避开了九叔的魔爪。高湛看子莫的反应,自个儿也愣了一下,发现他还真的是乱了分寸全然没了章法,便赶紧定了定心神,收了手。 “咳。。。。。。高大人应该没事的,长广王殿下不必担心。” 要不是慕容冲出声,高湛还真没看到这营帐内还有第三人。 “慕容冲?你怎么会在这里?”高湛挑挑眉,眼睛里不是什么友好的情绪。 “呵,我一直便都在这里呀,陪着高大人煎药好一会了,是殿下你心急如焚,自动把我忽略了。。。。。。”慕容冲半睡半卧得眨眨眼,看得高湛很想立马就将这男人丢出帐外。 “夜深了,你也该回自个儿的营帐了。”九叔对慕容冲说。 “恩,这便是下逐客令了?那好吧,长恭,明个儿上路了我再找你啊,上次那个蓬莱仙岛的故事我们才说了一半呢。”慕容冲似是要激怒高湛,故意抛了个媚眼才离开。 慕容冲走后,高湛才对子莫说,这慕容冲应该要多加提防。苻坚回柔然的队伍在他们后面两日才离开邺城,可偏偏这慕容冲跟着他们便一同来了,其中到底什么目的,还不可知。 “可慕容公子说是给我们引路的,这草原一旦进了冬季,还真是分不清什么方向。” 子莫说道。 高湛横了她一眼,说人家对她和颜悦色的她便全然当别人是真心朋友了,这种性子,迟早是要吃亏的。 被九叔一顿教训,子莫的药也煎好了,她喝了药,被九叔打发着早早上床睡觉。高湛给她平平被角,吹熄了营帐内的灯,便离开了。 痴恋 两月有余的长途跋涉,柔然可汗庭近在眼前。 越靠近北漠腹地,出现的突厥游兵也越来越嚣张。三五成群,手里拿着马刀,吆喝着长调,常常从地平线上突然出现,突袭着迎亲队伍极尽挑衅之势,而当段深和段懿派出了小队人马追击,便又好像闪电般一溜烟跑了。现在正值大草原上冰冻萧索之季节,那些小股突厥人的游兵是见着有商队马队便先探虚实,再行那杀人越货的事儿。不过,在北齐整整两万的正规军面前,螳臂当车,于是这一路,倒也有惊无险。 钩月,蒙古草原的天空丝丝幽蓝,巧笑倩兮。 离柔然可汗庭只有半天的距离,天微黑,段深说前方是隘口,天亮了有柔然的人接应他们过去才好,便命令大队就地安营扎寨,天亮了进可汗庭。 一连半月风餐露宿,日夜行军赶路,冰雪冻结的大草原物资及其贫瘠,长途跋涉,大部队早已经劳累不堪,且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无论是那两万兵士还是押运彩礼的士官都松了一口气。段氏兄弟都下令命属下们不准饮酒,不准放松戒备,不过,这种时候,打着瞌睡睡得横七竖八的兵士们大有人在。 萧子莫一有机会就又开始捣鼓自己的药罐子了,扇着破扇子,这一路下来,她的营帐内就时不时传出药味儿,于是段氏兄弟的手下更暗地里笑话她像个弱不禁风的千金之躯了,药罐子一路带着走。这迎亲之路除了与那慕容冲一起招了不少麻烦,其他方面毫无用处。远不如段氏兄弟到底将门虎子,这斛律光教出来的好徒弟啊,中看不中用罢了。本来还听闻文襄四子,戍边北漠,更是在国宴之上力克突厥大将,连传国玉玺都自个儿落于此人之手,还想着是如何的人物,看来,真是名过其实,大抵连那羽林卫骑都尉的职务都是皇帝陛下看在文襄皇帝的面子上施予的恩惠。。。。。。 如此种种,在那迎亲队伍押运物资的将士中传播得沸沸扬扬。 更有甚者,说高长恭便是和慕容冲无异,自是仗着一副好皮囊才能气焰嚣张。听得高湛气恼不已,虽重重责罚了几个妄言之人,可悠悠众口,怕只怕这般严惩不过是更加坐落了那些流言蜚语。于是子莫替那几人求了亲,不过那些个段家兵也并不买她的账。 两万兵士,皆是段韶的嫡系部队,也只有段深段懿两兄弟才调度得动。北齐建朝以来,慕容绍宗守北境,斛律明月防南境,而这段韶的兵马则是布防京城的,段家军兵强马壮,有段老将军一人执掌兵马元帅印,听命于高洋。 说起来,她的师父斛律光打仗是顶尖好手,可这为人处世上倒是有点欠圆滑,得罪了这个得罪了那个,反正祖父高欢手里带出来的三元大将,都是彼此看不惯彼此,势同水火。但是只要面对斛律光,段韶和慕容绍宗这对冤家都能联手起来只要能把她师父处之而后快,可见,做这落雕都督的徒弟是多么不招人待见了。。。。。。 “长恭,长恭你没睡吧?”营帐外九叔问道。 “没有,九叔你进来吧。” 萧子莫裹了裹袍子,见九叔一身冰凌立在那里。 “九叔,你去哪里了,怎么落得一身的雪?”子莫帮九叔脱了袍子放在火边烤。 “给你的。”高湛把一朵雪莲放在了子莫面前。 。。。。。。“雪莲?!九叔,你居然还能采到这种东西,你。。。太厉害了!”子莫这是第一次对高湛露出了完全五体投地的表情。 高湛刚刚才有些放下的情念因着萧子莫那迸发着无限崇拜的目光,顿时摇曳喷薄着搅得心里悸动了一下,扭转了头去,轻声说道:“这没什么稀罕得,我看天气极冷又是朝阴的坡面,便去找找了。。。。。。你煮了一块吃了吧,加到这郭太医的方子里,药效会更好。” 九叔指指萧子莫正在煎熬的药,一把就想摘了那雪莲花瓣投入其中。 “哎呀,不可以,九叔九叔,这花稀罕得很,反正我是还没见过呢。我现在不舍得吃,我先放着吧,等它枯萎了我再煮了吃。”萧子莫一把夺过,把花捧在掌心,美滋滋喜欢得不得了。 。。。。。。高湛看着盈盈火光边的侄儿,不由又叹了口气。 他有时候真是糊涂了,要说长恭稚嫩,可他九岁便戍边北地且一身铮铮铁骨回来了,说他老成,可偏偏又总是干着这般孩子气的事情。不懂,他不懂。就好像是个难题,解不开猜不透,好像一个谜语,总是给了他这个自负自傲之人无尽的遐想和惊喜。 “长恭,这花若是喜欢便先放着吧,不过三日之内就会枯萎了,所以别放太久。若是枯了那药效也就减退了。”高湛理理子莫脸边的发丝,眼神里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恩,九叔你真是厉害,什么都知道。”萧子莫佩服得发自心底。 “久病成良医,我的身子在诸位兄弟中是算弱的了,经常来个突发之症,听着太医们念叨着这个药那个药,我自己也看了些医书,便略知晓些。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行医施药起来也就更加准确。” “九叔真是什么都会啊!平日里只是觉得九叔琴棋书画都极有造诣,没想,你还是个良医呢!”子莫一脸自豪,与有荣焉。 “呵,什么良医,不过是自求多福罢了。” 子莫看着高湛一脸落寞的表情,知道他一直对自己身子孱弱诸多忌惮,便一抱九叔的胳膊说:“九叔,我回去教你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吧,延年益寿,灵得很!” “呵呵,延年益寿?你倒是哪里学来得这妙法子的?我可不知道斛律将军还会教门下弟子此等拳法。” “哦。。。。。。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活了很久了呀!咳咳,老生是妖怪变得,现下已经有一两千年的寿命了,殿下你可别小瞧了我!”萧子莫扮着鬼脸对高湛说道。 “哈哈哈,你这模样可不像千年道行的老妖,倒似小鬼刚投的胎,没一点端庄模样。”高湛揉着子莫的脸,两人打打闹闹,叔侄辈分都不见了。 恩。。。。。。她要好好想想这太极拳是怎么使的来着?她以前在公园里可是跟着老年人学过的。。。。。。子莫靠着九叔守在炉子边,眼皮打架,想着想着昏昏欲睡起来。 高湛一动也不敢动,感觉到身边人儿的头压在他的臂膀上,便更加小心翼翼。 他从小便心性孤高,诸多兄弟,倒是从不见有谁和他如此亲近的。在哥哥们都骑马练摔跤的年纪,他便要喝着药在旁看着,连那春天里的柳絮都能让他病症发作,胸闷得好似要死去了然后又活过来,如此反复,阴冷变成了他的本质。 “长恭,这般陪着九叔叔直到老去可好?九叔叔一点都不想放你走啊。。。。。。“高湛不自禁侧转了脸庞,然后着魔般将双唇轻轻压在子莫的额头上。他的眼睛里只有那张宛如花瓣的红唇,可是他不想让靠在肩上的人儿滑落,便看着,不再动作。 “嗷呜~~~~~~~~~~~”远处一声狼的嘶鸣,已经陷入梦想的萧子莫惊醒过来。 “哎?最近怎么那么多狼叫?”子莫一脸睡意。 “草原的冬天连畜生都难熬,便是闻着我们这边的食物味道了,就跟过来了吧。”九叔说着给子莫倒好了药,让她喝。 “九叔,你怎么还没去睡呢,夜色很深了,明日里要是见着柔然公主了脸色不好可是会让公主嫌弃的!”萧子莫打趣道。 “呵呵,她嫌弃我才好,那便不用成亲了。” “啊?什么?”子莫喝着药只听到高湛一阵嘀咕。 “没什么,你喝了药便歇息吧。”九叔出了营帐,子莫听到不远处又是一声狼叫,竟是狼群吗,听着不是一头两头的叫声,竟是此起彼伏,遥相呼应。。。。。。 天亮了,柔然那边来了接应的人,大军整装出发,过了关隘,便是柔然可汗庭。 子莫望着草原上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穹庐毡帐,已经咋舌,而当她看到在那天苍地茫的天地间居然还有座黄琉璃,重檐庑殿顶的皇宫,更是瞠目结舌。 那宫殿巍峨雄浑,如天外来物般突兀地伫立在那里,面朝南方,似是正在朝中原远眺。 宫檐翘角,宫铃声清脆飘散,阵阵远扬。 “呵,好笑吧。哪个北漠民族不是随着四季变化到处迁徙放牧,可我们苻可汗偏要在这儿修筑了宫城。”说话的是慕容冲。 “这是照着长安的未央宫?”子莫怔怔问道。 “你去过长安?” “自是没有,不过,这宫殿可真是漂亮。。。。。。” 苻坚从长安流落至漠北,一个外族统御柔然,却心向长安,剑指中原。与北齐联姻,大概只是他野心勃勃的第一步。 哒哒马蹄声近,一骑红装英姿飒爽,立于迎亲队伍对面:“我是邻和公主,哪个是我的夫君?我是来见我的夫君高湛的。”快人快语,说得一众人面面相觑。 “何人?”九叔玄袍自马车里轻缓流泻,待他抬起头,扬起脸,那公主瞬间红了小脸,满眼皆是痴恋。 月华 苻坚苻可汗在迎亲队伍到达后的两日,便也从邺城回到了他的可汗庭。 当晚,便在宫中大摆筵席,宴请了九叔与随行一干迎亲大臣。 邻和公主眉眼带喜,苻坚一看便知前可汗的掌上明珠是少女怀春了,看看落座的高湛,捋着胡须不禁大笑:“长广王殿下,我这妹子可是从小便和我一同长大的,她是前可汗阿那瓌的心头肉掌中珠,你娶回了家可一定要好好待她呀!” “哎呀!大哥,你说什么呢!”邻和公主娇羞得满脸通红。她虽与苻坚不是血亲,可前可汗阿那瓌收留了流离失所的苻坚,并力排众议扶持着这个氐族前秦遗孤坐上了柔然可汗的大位,对苻坚而言可谓恩重如山如同再造。苻坚对这位邻和公主自然视如亲手足,不,前可汗已经过世,托付给苻坚的便是这位公主,自然是比自己的妹妹更加疼爱和看重。不然,这十万战马的嫁妆,便不可能横空出世了。 “本王自会好好对待邻和公主,请大汗放心。”高湛神色自若地回了一句,他只知道这十万战马必须顺利运到邺城,而邻和公主,这两天便开始紧紧缠着他,让他有些心烦不已。 “嫁妆本汗已命礼官备妥,只是这十万战马之多,不知道长广王殿下需不需要柔然派兵一同押运回齐国?” “多谢可汗,这次前来,陛下特命段深段懿两位年轻有为的将军率两万精锐来护送,应该万无一失,不劳烦大汗了。” 高湛与苻坚说着场面上的话,然后又将段家兄弟引荐给了苻坚大汗,大家的话题便到了问候段韶老将军,例数近年来的战事上。 “哎呀,可汗,你们男人怎么总说打仗哈攻城哈这样无趣的话题。”一旁的邻和公主娇嗔道,这明明是她远嫁前的家宴,怎么又成了谈国家大事的地方? “哈哈哈,好好!大哥错了,好妹子,你就要出嫁了,大哥祝你一路顺风,到了邺城与长广王和和美美,哈哈哈,早得贵子!”苻坚宠着邻和公主,笑道。 “恩!谢谢可汗!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事想求可汗应允。我过几天便要去北齐了,来年的那达慕大会我怕是参加不了了。。。。。。想想便是以后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不知道大汗能不能圆我这个心愿,让我在这大草原上再领略一次那达慕的盛况!”公主说着,两眼红红甚是感伤。 一去万里,女子出嫁便是终身随夫。入了王爷府,哪里还有在这草原上纵情驰骋的畅快随意。 苻坚也是一阵低叹,然后朝身边近侍下达了命令:“公主远嫁,全柔然可汗庭为庆祝公主婚事,便于近日举行一场盛大的那达慕大会!赛马骑射,歌舞美酒,全都要有,全柔然子民都要热热闹闹,让我们的公主高高兴兴出嫁!” “是!可汗!” 柔然臣子得令便下去筹备了,子莫看着邻和公主激动至无语的表情也是甚为感动,这那达慕大会是游牧民族的传统节日,一般都是在水草丰美的六七月举行,是草原上最为重要的日子,每逢那达慕,那游牧民族的各种体育竞技活动便会轮番登场,好客的人们拿出美酒佳酿招待四方来客。而现在是隆冬,苻坚此番心意,让子莫看了都动容。 接下去的酒宴上,觥筹交错,又是因着马上要举行那达慕大会,大家翘首以盼的劲头都出来了,喝得更加兴起,都希望一领这每年才有一次的草原盛况。 慕容冲一身锦衣狐裘,雍容华贵,美艳无双。子莫不说话,听着大家的高谈阔论,然后一抬头便见这慕容公子举着酒盏于席间扬眉凝目,朝她倾头莞尔勾了勾唇角,将一杯美酒一饮而尽,举着空杯敬于子莫的方向,微微舔了舔唇,行云流水般的一套动作看得子莫脑袋都嗡了一下。 这慕容冲是在干什么? 子莫干巴巴笑着,也举起酒杯回敬了一下,不过脸颊潮红,手里的酒杯还稍稍颤抖了几下,酒也洒出了两三滴。这酒不能喝,她倒了满杯不过是用来装样子的,酒盏放到唇边,佯装一下,其实滴酒未沾,都倒了在了一旁。 慕容冲眼尖,脸上表情一时间精彩纷呈。 他这番情态现于人前,居然还有人能定住心神而不着道的。。。。。。哼!着实让人又气又恼!慕容冲仰头又饮了一杯,看来他是小瞧了这个高长恭了。 慵懒地托着腮帮,将酒盏置于唇前暧昧舔舐了杯口,慕容冲似是不肯服输,挑眉又朝子莫飞了个媚眼,销魂蚀骨,百折不挠地继续着他誓要把子莫迷得晕头转向看她乱了分寸将酒饮下的宏图伟业。 “噗!”旁坐的段懿喝酒喝得居然呛到了,一口酒喷了出来,段深忙唤人带他大哥去换身衣裳。 高湛与苻坚正畅谈,突然觉得上方的苻坚似是走了神,顺着大汗的眼光看去,原是在瞧慕容冲。而慕容冲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于是继续眼波似水,和对面的萧子莫暗送着秋波。高湛一旦发现这人竟然勾搭的是自己的宝贝侄子,便脸色顿变,起身离席,一把将萧子莫手中的杯盏夺了下来。 “九叔?”子莫脸红得可疑,看着高湛怒视着她,便好像做坏事被发现的学生一般,摸摸自己的脸,结结巴巴说道,“我。。。酒。。。我,我没喝!” 这话说出来,九叔怒意更甚,萧子莫一拍脑袋连忙补充道:“我刚刚喝了点,就一点点。。。。。。”她不这么说,这满脸绯红可怎么掩盖得去呢。 “行了,你随我先回去吧。这酒宴你本就不该来的。”高湛蛮横拉子莫离席,与苻坚告退了一下,便匆匆离去。 慕容冲意味深长看着离席二人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到苻坚正打量着他,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喝起酒了。 倒是邻和公主,她一脸不解得看着高湛和子莫离开,满心狐疑。 “这人是谁呀?我觉得长广王殿下很在意他。而且,他怎么长得比慕容哥哥你还好看。。。。。。”邻和公主拉了拉慕容冲的袍子,问道。 “这是高长恭,你未来夫婿的侄儿。不过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他比我好看?那种小孩儿家家的如何与我比?”想他慕容冲还从未在色相二字上输过,他若有心,谁逃得出他的手掌?这样想着,慕容公子满脸更是郁闷。 夜,还未融去的积雪随着北漠的大风飞扬,点点沾在朱色大麾上,便化作晶莹寒露,打湿了慕容冲的衣裳。 慕容冲举着酒盏靠在宫殿回廊的廊柱上,极目远眺,那满月似有似无被烟云缭绕,看不透,却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凤凰,你这一路来也跟着北齐的迎亲队伍快两月有余了,真是毫无破绽可寻吗?”苻坚大汗身披裘袍款款而至,问他道。 “是,高长恭可没你我之前想得那般容易对付。武艺高超不说,那性子也是不好捉摸。长广王高湛又时时在他左右,顾他顾得甚为周全。我若莽撞出手了,到时候无成功的把握又打草惊蛇,要再下手便是难上加难。”慕容冲义正言辞地回道。 “是啊,这文襄四子若是容易对付,那文宣帝便也不会将此事与我共谋。呵呵,这北齐兄弟相残,叔侄不同心,看来这大好江山社稷便也是不会太平。”苻坚俯视草原,那里是茫茫原野,自是比不上长安千家万户灯火通明的繁华。不过,苻可汗看着底下的大大小小的毡帐,满腔都是壮志雄心,这长安,他必会回去,而逐鹿中原的波澜壮阔中,也必有他苻坚的盛世篇章。 “凤凰,高长恭必须要除。那小子,不出几栽,便会成为我们南下的阻碍。现在高洋与我们做了这笔交易,我们为了守信,也为了今后的大业,不可放过。” 慕容冲举着酒杯横眼看着苻坚:“大汗何意?是说我故意放水不杀那高长恭?” 俊颜微嗔,更是染了几分倾世之色。 “呵,凤凰你的心性我打小便是知晓的。眼高于顶,能让你看在眼里的人少之又少。我听闻你与那高长恭颇为投契,你是故意接近他也好,是情不自禁也罢,我只是想提醒你,大局为重。”苻坚在慕容冲十五岁的时候便已经放了他出后宫,此后便封了慕容冲一个太守的官职,作为近臣伴在苻坚左右。慕容冲听着苻坚言辞中的暧昧和对他知根知底的调调,便不禁火气上涌,他慕容冲现在便是在用自己的实力卖命,他不会永远做卖身的奴才的。 “哼,这事我自有打算,你既然把此事交给我,便无需操心。你只要记得,成事后,你便要封我骠骑大将军,并将手中的骑兵精锐赤血铁骑部交予我统领!”慕容冲一跃下了斜倚的回廊立柱,踱步走过苻坚身旁,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苻坚应允,他一言九鼎。 凉风吹散了夜空上头的如烟云雾,月色如华,水般流淌。 那一夜,众人皆是万般心思各异,千般思绪缭绕。萧子莫叹了口气,打开了房间的窗子,看着一轮光华倾斜,淡然神伤。 为谁神伤?子莫竟一时间脑海里浮现了九叔,三哥和慕容公子的影像,走马灯一般,害得她以为自己是毒已入脑。 吃药吧,萧子莫告诉自己药是不能停的。 这一个个,一桩桩,和如今的她又有什么扰得不能平静的缘由吗? 战书 为了给远嫁北齐的邻和公主送行,积雪未化的柔然可汗庭举行了一场盛况空前的那达慕大会。马头琴声悠扬,柔然女子载歌载舞,巫女们对天祈愿洒着甘露,念着子莫听不懂的咒语。 赛马,骑射,摔跤,套马,这寒冬的大草原上因为那达慕大会的欢愉和热情扭转了四季。 北齐的士兵们看着各种各样的游戏和体育竞技甚为刺激,便也摩拳擦掌,和当地的柔然人一起上场一较高下。 子莫是个吃货,看着随便走几步就可碰到新鲜别致的柔然美食真是欣喜不已。 她不碰马奶酒,其他的奶酪,牛羊干肉,奶豆腐,奶干,酸奶,全都来者不拒,手里捧着一包包的小吃,晃悠得不亦乐乎。 在邺城太拘束,这里大家都玩疯了,人声鼎沸,谁还会注意到她萧子莫是如何得乐不思蜀吃得快迈不动步的模样?甚好。。。。。。子莫突然觉得二叔待她也不算太差,古国柔然真是谜一样的充满了魅力的国度,能来一遭,也是赚到。 呵。。。。。。慕容冲在不远处瞧了子莫一上午,倒是真觉得这高长恭人前和人后便是两种模样,不,该说是两个人了。人前循规蹈矩老成持重,不冒尖不跋扈八面玲玲地谁都不得罪,可人后便是现了原形,天高地广任意逍遥,一副闲云野鹤快活似神仙的情状。 “高大人,你喜欢这干肉吗?”慕容冲递了一大包干肉脯出来,吓得正专心致志消灭零食的萧子莫差点咽住了背过气去。 “咳咳咳。。。慕。。。慕容公子。。。你。。。咳咳咳咳,怎么,怎么来了。”萧子莫捂着嘴巴,连话都说不全了。这那达慕大会,九叔一大早便被邻和公主拉着一同去玩了,刚还看到苻坚大汗也带着近侍和他们一同在观看摔跤比赛呢,怎么慕容冲会在这里出现? “高大人,慢慢吃。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的人物,岂能为了几包干肉便毁了形象?”慕容冲讪讪笑道,还伸出芊芊玉指帮子莫擦了擦嘴角。 啪,子莫窝着坐在地上的身子弹了起来,膝盖上堆叠的小吃都掉在了地上。 “慕容。。。慕容公子,我想我吃饱了,我还是去看看别人比赛好了。”子莫擦干净了偷食偷得满是油光的唇瓣,不过那样子更像是在擦拭慕容冲的手指拂过的痕迹。 “恩,我和你一起去。高大人对这里不熟吧,你想看什么,我带你去啊。”慕容冲跟着子莫。 。。。。。。哎,作为北齐的迎亲大臣高长恭,萧子莫认为此处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便是不通情理且无助于两国间的邦交社稷了,可。。。。。。她瞅着慕容冲那张脸,便觉得浑身不太自在。大概是这北朝第一美人昨晚的酒后媚态太过入骨,子莫便没出息了。 “那,多谢慕容公子了。。。”子莫一板一眼地抱拳作揖道谢。那恭谨的样子看得慕容冲挑了挑眉毛:“高大人真是前后判若两人啊,真是让人甚为惊喜。” 慕容冲负手直言往前走,听得子莫怔了一下,问道:“什么?” “没什么,高大人那肉干还要吗?”慕容冲手指勾了包肉脯,在子莫眼前晃了晃,看得她口水又来了。 柔然和突厥均为马背上的民族,且常年保持着养马驯马繁衍优良战马的传统。 大会场地中央,一声号角鸣动。 然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了人群滚滚,都朝着那个地方挤去。 “这是怎么了?”子莫不解。 “呵,精彩的要开始了,快过来,套马比赛可是那达慕最精彩的赛事了!”慕容冲说着便拉住子莫的手,牵着她朝前头奔去。 。。。。。。子莫用用力,没能抽出来,还被慕容冲报复性地拧得更紧。 子莫把心思放在与慕容冲角力的腕子上,猛地一声尖锐骨哨,抬头便被由远及近的万马奔腾的场面震撼了。马背上参赛的精壮汗子们,冰天雪地赤膊上阵,腰上绑着彩带,手上挥舞着绳套,吆喝着竞相朝马群里冲去。野马群受了驱赶,便都撒开了蹄子如风般在栅栏围成的圆形场地中疾驰。勇士们要在比赛中套住不受驯服的烈马,而马儿则根本不想臣服在人类的缰绳之下,于是,这场人马大战,酣畅淋漓,甚是痛快。 一个头绑红色头巾的勇士,已经旗开得胜率先俘获了七匹烈马。那一匹匹皮毛锃亮的彪悍马匹一被他套住,便似乎感受到了这个人的力拔千钧的力道和威武强悍的气势,也就乖乖顺服,被他一匹匹拉到了马栏里成了他的战利品。周围的人们高声欢呼,喝彩叫好,这个勇士更加神采飞扬,驾着马匹绕场一周,志得意满。 “这人好生厉害。”萧子莫不禁说道。他在北漠看过别人套马,马儿是有灵性的动物,如果它不服你,便是长鞭铁爪也不一定会臣服。 “恩,这是柔然部族有名的勇士多伦,年年在那达慕大会都会拔得头筹。”慕容冲跟子莫解释道,一边朝四周慢慢靠近的暗卫使了个喝止的眼色。 穿过黑压压的人群望去,果然苻坚也在这个赛场的高处位置观摩着套马比赛。 多伦做着胜利的手势巡视全场,看到可汗带着邻和公主也在看他的比赛,更加高兴,双臂挥舞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多伦视线突然停驻在了公主双手紧紧拉着的陌生男子的脸上,那是北齐的长广王。。。。。。这就是邻和公主将来的夫婿?! 勇士突然调转了马匹,大力且凶狠得挥舞起绳套,他双目如炬,里面跳动的是愤懑的怒火。 长绳如同蛇一般飞出老远,这次多伦的目标是一匹通体淡金的骏马。那马毛色在一片银色雪原上更显不凡,淡淡的,似乎暖日的光。 “多伦勇士加油!今日里这黄兔子都出来了,你可一定要驯服它~~~~~~~~~~~”子莫身边有人在朝场地中央呐喊着,甚是激动。 一看多伦发现了那匹淡金的马儿,其他参赛的选手便也齐齐朝这匹马奔驰而来。这黄马脸像兔子,因而得名。它是马群中的异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野马,两年前到了这可汗庭附近,然后便和这里世代繁衍生息的马匹生活在了一处。可汗庭的野马群均是黑色和栗色的马匹,而这淡金马儿一来,甚是醒目,好几次人们都设了套要抓它,可这畜生非常聪明,几次都让柔然人扑了个空。往年的那达慕大会,这金色马儿也不知道是躲在何处,并不食人洒下的诱饵。现在大雪封了草原,这马大概也是饿了,便随着马群吃了干粮,被诱进了大会赛场。 赛场上的勇士皆以这匹淡金宝马为猎物,一同撵着拼命追赶,场面格外惊险。黄兔子跑得极快,而且耐力十足,就算被轮番驱赶着在赛场上不断左冲右撞避开绳套,也丝毫不见它显露疲态。萧子莫看得目不转睛,为那匹淡金马儿捏了把汗,连在底下和慕容冲一边掰着腕子都忘记了,手心都是汗。 套马的赛场边缘用木头桩子围起了一丈多高的栅栏,一般马匹被逼入绝境也只会倚着栅栏嘶鸣,抬起马蹄子抵抗,可那匹黄兔子还真是与众不同,眼见着就要被多伦的绳套套住,竟然猛地一踩雪原冻土踏着木桩子腾空而起,似是鱼跃龙门,金灿灿的马儿凌厉一跳稳稳落地逃出了圈地! 围观的人们四散而逃,那淡金马匹疯魔一般撒开蹄子便横冲直撞,似乎是在为了刚才所受的耻辱而进行报复,顿时乌压压的人群慌乱成了一片。 “啊~~~~~~~~~~危险~~~~~~~”子莫听到了一声尖叫,她发现栅栏边的孩子很多,混乱间竟跌倒了好几个,全都傻傻得哭着趴在地上,眼巴巴看着那匹野马似乎烈焰一般向这边猛扑过来。 “啊~~~~~~~~~~~~”旁边已经有人一边惊恐叫着一边死死捂住了眼睛。电光火石间,萧子莫脚尖点地,如同疾风骤雨倏然翻身跃上了黄兔马的背,那马可从来没被人骑过,更加疯狂,前肢高抬,一声嘶鸣,四肢乱蹬,似乎想把背上的人颠了下去。子莫死死抱住马脖子,双手用力,就在淡金马匹将要踩到那几个孩子的时候用手劲把马前身整个拉起了稍许,那黄兔子真是有灵性,丝毫未踩着地上的小孩,后足配合着一蹬,腾空而起,长长得跃过了有人摔倒的地方。 子莫抱着那马儿又狂奔了几十米才稍微减缓了速度,那马长哮着,跑得越来越稳当,倒也不像之前那般焦躁了。 待子莫驾驭着淡金马儿停下了步子,四周已经有持着戈矛的柔然士兵冲了上来,子莫摸了摸马儿的鬃毛,安抚着它让它不必害怕。 “长恭!长恭你没事吧!!”九叔骑马追了过来,他眼见着子莫跳上了那匹烈马的背,也等不了苻坚派兵过去帮忙,便独自驾着一匹马追了过来。 “九叔,我没事。”子莫下了马背,摸摸黄兔子的头。 邻和公主,苻坚和段深段懿一群人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高湛紧紧抓着子莫的臂膀,前前后后瞧着,那眼神便是紧张得如同稍一用力便会碎了一般。而淡金马儿温顺地呆在一旁,啃着地上的小草芽儿,和刚才的暴烈样子完全两样。 邻和公主默默低了低头,此情此景,她有些不悦了。 “高大人,这马是被驯服了?”慕容冲骑着马儿闲庭信步,款款而至。 “啊?恩。。。大概是吧,它好像能听懂我的话,便也对我不凶了。”子莫拍拍黄兔子的背脊,笑道。 “哈哈,高大人真乃奇人啊,这便让这畜生收了野性了!”苻坚说道。 “大汗,这马儿和我长恭侄儿有缘,高湛恳请大汗把这匹宝马赠予我长恭侄儿,不知可否?”九叔说道。 “这。。。。。。”苻坚看了眼那淡金马儿,奔了一路,那马脖颈的鬃毛上已经分泌出了一层如同血般的汗液,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天马,珍贵至极。。。。。。 “大汗,万万不可!这黄兔子是我柔然的宝马,怎可轻易就赠了他人!”说话的是骑马而来的勇士多伦,他看着黄兔子乖乖立于子莫的身旁,已经不悦,又听到高湛在向苻坚讨要那匹马儿,便更是恼怒。北齐的王爷便很了不起吗?为什么柔然就要这样将珍贵之物悉数奉上,可汗庭最美的邻和公主要走了,难道连宝马都要带走?!多伦看了眼邻和公主痴痴的眼神,便更是不肯罢休。 “我们柔然的宝物都是天赐神物,怎么能平白无故就交于异邦人的手中。长广王殿下,我看殿下作为我们邻和公主的夫婿,北齐的天潢贵胄,自然是人中翘楚,骑射武艺必也是个中高手,如若长广王真心想要这匹宝马,那便不如这样,我多伦向长广王殿下下战书,如若殿下能和我比三个回合,且赢了我的话,那我多伦便心悦臣服,我柔然一干勇士也心服口服,自愿将这天赐宝马赠上,如若不然,这宝马送去北齐也是明珠暗投,宝剑蒙尘,暴殄天物!” “多伦!”苻坚喝止了一声,他自然明白这多伦的心思,邻和公主远嫁便让这柔然部族的铁血汉子伤了心了,现在是趁着机会便要和高湛光明正大比上一番才肯咽下这口气了。 “多伦,你干什么呢!什么和你比试,区区一匹马儿,长广王殿下会为了这个和你动手吗?!”邻和公主甚是生气,虽还未过门,但已经一边倒地偏袒起了未来夫婿。而她的态度,便更是戳中了多伦的脊梁骨,那汉子怒目瞪着高湛,杀气四溢。 多伦是柔然部族长老之子,在部落中身份很是高贵,苻坚虽是大汗,可是如若太过偏向北齐一边,便有些落人口实了。再说,十万战马已经备妥,这天文数字一般的马匹已经是柔然向北齐进贡的最大的诚意了,如若连黄兔子也让他们带了回去,未免是太吃亏了些了。苻坚思忖着,一时间便也踌躇该如何平息这个局面了。 高湛脸色很是难看,两眼皆是愠色。这番被挑衅,他若怯战便是给大齐蒙羞了。拉了一匹高深手下的马,长广王正欲跃身上马,突然,缰绳被人夺了过去。 “大汗,这位勇士,我九叔与公主的大婚在即,如若这般比斗有些许差池,那便是于大齐和柔然都不利。在下骑射武艺虽赶不上我九叔的万分之一,可也担了这迎亲大臣的职责便要为我九叔这新郎官分忧不可。”子莫单手一抖马将绳,便飞也般纵身上了马匹,“北齐高长恭,愿代长广王接下这多伦勇士的战书,如何比,在哪里比,悉听尊便!” 萧子莫抱拳行礼,器宇轩昂,将多伦的宣战接了过去。 平局 多伦看着与他说话的萧子莫,那人面容比着慕容冲更多了几分脱尘之色,如不是细细打量了身形,多伦差点以为这接下他战书的是个女子了。。。。。。 “哈哈哈哈,这哪里来的公子哥,你叫长广王九叔,便也是那北齐高家的皇子了?哎呀,我多伦在这可汗庭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你现在跑出来接我的挑战,虽说是勇气可嘉,可到底是有勇无谋啊!哈哈哈,北齐无人了吗?要你这个如花似玉的人儿来和我比武功骑射?”多伦言语间皆是戏谑之色。 高懿气不过,又想在慕容冲面前出出风头,便想接了多伦的话,改由他来应战。段深阻住了他大哥,摇摇头,说道:“大哥,切莫冲动。这多伦的骑**湛,你和我,未必有十成的取胜把握,高大人在九华台能胜那突厥大将,便是实力不可小觑,爹爹自那日起也时常与我说起长恭殿下,我们便先静观其变吧。” 段懿认为这高长恭不过是沾了文襄皇帝的光,要说到北齐年轻一辈的俊杰新秀,那必是他们段氏兄弟无疑。而这人又是那斛律光的徒弟,便一路以来听着兵士们的闲言碎语也不阻止。将帅领兵靠的是威望,士兵们看着这高长恭面容妖娆,且身无长处,便暗地里难免小瞧了去了,此番比斗,高长恭若是再不敌,强行为长广王出头,那也是咎由自取,到时候拱卫京畿的军队之中便再无文襄四子乃当世豪杰的说法了。这驻京大军是他段家人的天下,今后,便会是他段懿的掌中之物,不能任由一些夸大其词的传闻动了军心。高长恭败了,他们兄弟二人再为护长广王上场去应战,便更是大功一桩。 这么想着,段懿倒也不急着冲锋陷阵了。 “此言差矣,这黄兔子本就是长广王殿下为我讨要的,你若不服,便由我来来讨教一二,何来的有勇无谋?莫非,多伦勇士便是怕输,于是不敢与我交手?”萧子莫岂会不知这多伦绝对是武艺卓绝的高手,可若不激他,这汉子便是盯住九叔不放了。子莫知道九叔性傲,可又真是哮喘顽疾在身,若豁出去比了,结果可是不妙。子莫心疼九叔,又不想让九叔叔被人看扁了去,才自个儿硬着头皮上。 “哼!这位高大人好大口气!”萧子莫的话对多伦而言绝对是火上浇油,怒道,“如此这般,那我便与你比试三局,若我输了,这黄兔马便是你的,你大可带着回北齐,若是我赢了,那又如何?” 多伦是赌了口气,于是无法找长广王的茬,便找萧子莫的晦气、 “哦?我输了。。。。。。?那便任凭处置!”萧子莫丝毫不肯落了下风,神态自若,飞扬一笑,倾国倾城。她若未战便先留了后路,那便在气势上先败了一程,不如破釜沉舟,让对手占不了便宜。 子莫双脚夹了夹马肚,便御马奔走在冰原之上,麾袍如蝶翼般招展,竟看得一众人都呆了。 “长恭!谁准你这般胡闹!”高湛跨上马便去追赶子莫。 “长。。。长广王殿下!”邻和公主看着高湛离去,狠狠瞪了眼多伦,便也骑上马去追了。 哼!多伦捏紧了手里的缰绳,和苻坚行了一礼便也离去了。 剩下慕容冲和苻坚还在原地,苻坚看看慕容冲,慕容冲也看了眼苻坚可汗,事情到了这般田地,倒是皆出乎二人的意料了。 “我看多伦倒是给咱们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苻坚跟慕容冲耳语。 慕容冲微微侧转了脸,回道:“大汗把暗卫都撤下吧,我自有良计。”说完拉转马身,也驾马驰去。 北齐皇子高长恭要和柔然勇士多伦比试骑射武艺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可汗庭,那达慕大会顿时更加热闹非凡。时间定在了那日晌午,冰雪高原,烈日当空,冰棱反射着灼灼光华。 时间和场地是多伦定的,人们一听说大会上还有这趣事儿,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柔然的老老少少均蜂拥而至,连北齐来的押运彩礼的兵士们也全都人头攒动得围观在赛场旁。 “嘿,你说这长恭殿下能赢吗?毕竟虽传闻他武艺了得,在国宴上打赢了突厥将军,可这一路来就只是游山玩水的,也没见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这啊,大概就是言过其实了,人家是堂堂皇子,又戍边北漠,如若回了邺城不搞出些惊天动地的美谈来,那可如何让众人信服做这个禁军骑都尉?说来说去,不过就是皇室贵胄,是你我这种平头老百姓不能比得啦!” “恩。。。。。。当初听闻他如何英姿飒爽为我朝挣了颜面,且还得了传国玉玺,我还一阵向往想见见是如何的英雄人物。不过这还真是。。。。。。美则美矣,似少了些威仪。” “啊~~~~~~~~~~~~~~~那便是高大人了吗?当真比我那日在迎亲队伍里看到的还要英俊不凡!快看,快看!”北齐的几个段家军士兵窃窃私语,却不期然被一旁挤过来的柔然少女们吓了一跳。 “高大人加油啊!!!!!!!!高大人加油~~~~~~~~~~~”热情的柔然少女顶着周围人的异样眼光,往场地里扬着彩带,卖力地给子莫鼓舞士气。 “我说你们有没有弄错?应该给多伦加油才对吧!”姑娘们的立场不坚定果然让其他人诟病。 “切。。。有什么关系。这多伦每年都是那达慕大会的冠军,输了这次的冠军也没什么可惜的。倒是这北齐的长恭殿下,这该修了多少年才能在这可汗庭得见一面这倾城容貌的人啊,我原来还羡慕我们公主,嫁了如此英俊的长广王殿下为妻,如今看了,这长恭殿下才是北朝第一美人啊。。。。。。” 少女们说着,将观众席的一角都染上了粉色的背景色调。 。。。。。。旁人看着这群花痴,只能无奈摇头。 “我说,这北朝第一美人该是慕容冲吧。”方才议论子莫的北齐士兵悄悄说道。 “这个嘛,论长相我们长恭殿下倒是真的不输那个慕容公子。只是慕容冲成名已久,想来见过高大人的人也不多,其实我这一路上都偷偷瞧了好几回了!”另一士兵说着脸红了一阵。 “瞧什么?” “这高大人真是比化美人无数,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像他这般的美色。。。。。。” “喂!想什么呢痴痴呆呆的样子!我看其他人一点没说错,保不准这突厥大将便是因着高长恭的美色,才会输掉比武的!!”大力地拍了把那脸红羞涩得士兵,其他兵士皆很不屑。 段懿听着手下们的话语,内心不觉便畅快得很。 长相俊美何其有幸,而如若过了,便如同慕容冲一般会反被姿色所累了。 高长恭面容太过冶艳,若是拿不出十足十的实力,便只会见拙在自己的外貌之下,世人看他的目光也只会停驻在他的脸上,且他日后无论做什么,便都压不过绝世之貌带来的光环。世人会爱慕他,会倾情于他,会竞相追逐他,但是,却不会有人真正敬他,畏他,这对一个男人来说,何其悲哀。 呵呵,文襄四子又如何?段懿冷笑。 “啊~~~~~~~~~~~~~~~~~~~长恭殿下太厉害了!” 段懿埋首片刻的工夫,场外已是一片雷动。 什么? 段大公子抬起头,这局比的是骑射,没有靶子,两人骑马追逐的是野兔子。 两只野兔,谁先抓到兔子便是谁胜。 多伦御马狂追,自信满满一箭便要射穿一只兔子。射兔是他的拿手好戏,在草原水草丰盛的季节他便是猎兔的高手,何况是在冰原之上? 雪白的冰原,雪白的兔子,这场,比的是骑射技术。 萧子莫弓拉满弦,干起了她一向颇得意的行当,在半道上截住了别人的箭,然后兔子便又溜走了。 “你。。。。。。!”多伦一脸震怒!话不多说便又去追撵,子莫就跟着,他射一箭,子莫便跟上一箭,多伦射出的瞄准兔子的利箭全部半道截成两半,钉在了冻土之上。。。。。 “好箭法!”围观的段家军中有人不禁叹道,看着旁人叱责的眼色,便把后面那句不愧是落雕都督的徒弟这句给咽下去了。 “啊~~~~~~~~~长恭殿下真是箭法无双~~~~~~~~~~”支援子莫的柔然少女们顿时沸腾,多伦冰天雪地之中气出了一脑门的汗了,怒言:“你阻我射兔子,自己便也赢不了我!现在你我二人皆射光了箭筒中的箭,这局便是平局!” “那倒未必!”子莫一抖缰绳,身下的马如闪电般蹿了出去,待将要追到那只兔子,子莫猛地一勾身子,竟全身几乎贴地,只用一只脚挂在马鞍上,身子一探,便如猎鹰般猛地俯冲下去,待她回转身子上马,手里已经抓了那雪白的小兔子了。 “多伦勇士,这局,便是我胜了!”子莫回头看向后面,另一只兔子,已经在她表演马术的工夫,刨了个雪洞遁土了。 。。。。。。 多伦惊愕。 四周一片无声,然后是雷鸣般的叫喊和鼓掌声。 “长广王殿下,你真是有个好侄儿啊!我苻坚在这草原之上二十余载,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身手了得的人物!”苻坚叹道。 “。。。是,长恭真是智勇双全,我这个九叔都自叹弗如。”高湛面上皆是动容之色,他刚才看着萧子莫代他与多伦比试,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此刻望着场中那风采卓绝的马背上的身影,更是情动不可自控,这是长恭第一次这般为他,知道他高湛心比天高,可实在不济无法上这战场,便如此奋不顾身顶了他,护他,护他一向自傲且又自卑的尊严。 多伦看着周围山呼海啸般为萧子莫叫好的人们,更是不甘。他看着苻坚和公主的方向,回头与萧子莫道:“第一轮算你赢了,不过这段第二轮和第三轮比试我看你是胜不了!” 子莫笑笑,说道:“勇士请讲。” “第二轮按照我柔然风俗,便是击鞠。”多伦说道。 击鞠便是马球。 子莫一听,绕场一周,朝着围观人群说道:“诸位可有哪几位愿帮长恭的忙?长恭不甚感激。”萧子莫一抱拳,于那人群中相邀一同参加马球比赛的人,顿时一阵骚动,不说那些热情的柔然少女,便是柔然本部族的壮汉和北齐的兵士也纷纷涌过来,要求与子莫一同打这马球赛,于是,现场竟有些失控了。 因为太多人要求加入萧子莫的队伍,她从中挑出来共同作战的队友便花了些许功夫。 萧子莫先谢过厚爱她的姐姐妹妹们,然后筛选了一批柔然勇士和北齐士兵。 “你打过马球吗?”子莫问一段家军的士兵。 “没有,不过身体壮硕!”那个兵士自信得拍拍一身腱子肉。 子莫抬抬眼,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觉下肢被横扫而过,然后咕噜一声四脚朝天摔坐在地上。 “这位兄弟,你下盘不稳当,击鞠讲求人马合一,上了场后,驾马冲撞和拿球杆子攻击都是允许的,你这样难免人仰马翻。”子莫将那人扶起后,那人倒也服气,其他的士兵们也纷纷点头,他们本是看好戏来的,不过第一局的比试看得人热血沸腾,柔然人一向以骑射著称,看萧子莫如此精彩得赢了,倒是很扬眉吐气的感觉,便都放下成就要求来帮忙。 “高大人,我来帮忙如何?”子莫转头,竟是段深。 “段大人,你怎么来了?”子莫知道段韶与她师父不甚和睦,便一路上这段氏兄弟也是对她疏离得很。这段深倒是不偏不倚,段懿暗地里给她抹黑使绊子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段家军中传了一路她便是个绣花枕头兰稻草的流言,便是这段大公子搞的鬼了。 “这击鞠,我以前便玩过,且高大人现在也需要像我这样的熟手,大家同为朝廷效力,我可不能袖手旁观,看着大人被那柔然人欺负。”段深指了指旁的方向,那便是多伦的队伍,他的马球队早就已经找齐了人马。该说,他是有备而来,这马球队便是他一早便有的了,才会找子莫比这个。 “恩,那便谢谢段大人了。”子莫作揖感谢。而段深一来,他手下的善于此游戏的人便也汇聚了,萧子莫的击鞠队伍正式成型。 慕容冲看着那多伦的马球队,发现了两个暗卫,目露凶光,眼睛一直盯着高长恭,便和苻坚耳语:“可汗,你不可心急,在击鞠赛上动手太过显眼,且若是成了,长广王必然怪罪于柔然,到时候联姻之事若作废,这失必大于得。” “凤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比赛一结束,便是他们回邺城的日子,你既不动手,我也只能如此。”苻坚语气淡然,可言语间皆是帝王的从容沉稳不容置疑的霸气。 慕容冲怔了怔,作揖低头说道:“可汗,你若不信我,便让那些暗卫去行事,只是事情暴露,而若高长恭又逃过一劫,那到时候就是鸡飞蛋打的事情了。长广王甚是袒护那高长恭,可汗应该也知晓。比赛还有第三局,你就如此不信我吗?” 。。。。。。苻坚沉思片刻,挥挥手让近侍去那击鞠队换下了两个人。 号角吹响,马球比赛开始。 击鞠赛精彩非凡,激烈异常,因着双方都是拼了各自国家的颜面,便也是如同沙场交锋般厮杀凶猛,毫不留情。 人仰马翻,被球杆挥落下马的人接二连三。 段懿真不知道这个二弟是如何想的,竟去帮高长恭,愤懑地坐于席上。 二比二,是个平局的分数,还有一小会便是比赛结束的时间了,如若高长恭再赢了,这第三局便不用比了。 多伦心急如焚,而子莫不慌不忙将球传于段深,段深带球过马,又稳稳把球传到了柔然那边的危险区。 段深手下一挥月杖,球被多伦截了下来,那多伦刚想一个远距离传球给队友,可中途却觉人影一闪,竟是萧子莫中途突入,手持月杖把那七宝球控于马下,然后调转马头,朝着门柱飞驰而去。 “拦住他!!!!!!”多伦大惊失色,在子莫身后强追不舍。 二马并驾齐驱,多伦也不客气,用马身冲撞,用月杖当做武器攻击。二人在马背上打得难分难解,子莫被多伦缠住的时候,高深便护球一路跟着。这位段二公子果然是玩击鞠的高手,和萧子莫这种球技不行全靠武力硬拼的调调不同,段深是攻防有度,除了多伦被子莫牵制住,其他的马队人员便是都由他在掌控。 子莫避开多伦的一击,月杖一挥舞,刚好把段深掷出的七宝球在半空击出一个弧度。 一道优美的线条,球儿飞入了门柱! 赛场计时的沙漏应该已经流下了最后一粒沙子,可结束的锣鸣并未敲响。子莫还在看着那个沙漏,多伦已经一鼓作气抢了七宝球全队厮杀回去。段深猛地拉转马笼头回防,可已经被多伦一个远距离进球攻破了门柱,不偏不倚,嗡的一声,比赛结束的锣声响了! 竟然是平局!! 场上欢呼声四起,这是那达慕大会有史以来最刺激最精彩的马球比赛了!双方战平,那便是还有第三局比斗的机会!! “第三局,我与长恭殿下比喝酒!!”多伦此言一出,萧子莫傻了。。。。。。 毒发 多伦第三局原本要和子莫比的是摔跤。 不过,慕容公子替可汗传话,第三局在晚上的篝火宴会上进行,比的,便是斗酒。 萧子莫顿时脑子空白,这让她情何以堪。 “好啊~~~~斗酒!上最好的马奶酒!”场边的人们欢呼雀跃,这前两局比赛杀气腾腾的,直让人紧张,没想到这第三局是比喝酒,大家皆松了一口气。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 柔然世代游牧为生,这爱打猎,爱喝酒皆是天性。 多伦一说斗酒,人们皆是鼓掌叫好,以为这多伦和萧子莫是不打不相识,从斗殴变成了友谊赛。只有萧子莫知道,这当真是要了她的亲命! “如何?高大人这一脸发憷的模样便是不同意?”多伦故意问道,他本觉得这慕容冲是在逗他,可如今看子莫变了脸色,倒心下大喜,莫非这酒还真是他高长恭的命门?! “好!那便斗酒!”子莫不能服输,点头。 她与段深谢过,便回了自个儿的住处,慌慌张张,摸出了郭太医给的锦囊。 “郭太医啊郭太医,救命的菩萨!”子莫一边念叨,一边打开了那红红绿绿的锦囊,里面有张纸条,摊开来,只有一个字,子莫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还是她不识字? 那张纸上工工整整写了个“忍”。 呸!子莫一把把纸条揉成一团丢到了墙上。 该死!别让我回去!子莫快把那锦囊扯破了,郭老头这个混账! 有人敲门,子莫深呼吸几口气,开了门见是九叔。 “长恭,你的酒量我是知晓的。”九叔担心地看着沾点酒就喊他爹的子莫,不禁满心忧虑,“不如认输吧。” “不可,既说了是比斗三局,我未比便先认输,莫说是在北漠,就算是在邺城里,我高长恭也是丢不起这个人。”子莫在戍边驻军中六年,岂会不知这男人拼酒就如同真刀真枪拼命,只不过她先前都有机会作弊,而这次。。。。。。 篝火灼灼,仿佛给这个草原渡上了烈阳的颜色,星子挂在洗尽铅华的天边,安静地明媚眨眼,远处的天际与这片冰火交融的旷野连接成了一线,如同给那达慕大会的上方笼罩上了一层最奢华的帐幔。 人们载歌载舞,美食美酒便像天边的星星一般随处可见。 苻坚握着邻和公主的手,入席于篝火晚会的上方席位,他环视四周,说道:“今晚,将是柔然可汗庭最美好的夜晚。因为,明天我们最美丽的公主就要启程远嫁,而今晚的歌声舞蹈与美酒佳酿,都是为了她而践行,柔然的子民们,请大家一起举起酒杯,为我的妹妹,为我们柔然最美丽的公主,送上我们最美好的愿景,同饮!”苻坚举起盛满了美酒的琉璃酒杯,四下皆是一片祝福声,柔然子民共畅饮,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庆祝。 “高大人,请!”多伦邀萧子莫一同上了高台。 在大会中央的台子上放了张矮桌,上面是两个大酒坛子,他朝四周一抱拳说道,“今日我多伦能与高大人比试,也是十分尽兴。这是我柔然上好的马奶酒,今日里我多伦便与长恭殿下痛饮不醉不归,谁先喝得仰头倒下便是谁输,哈哈哈,如此这般权当是给晚会助兴!” “好!好!”四周皆是一片呐喊欢呼声。 萧子莫顺着多伦手指的方向看去,环绕台子一周的均是未启封的酒坛子,顿时脑门疼了一阵。 “多伦,你可不能这般无礼。”坐于苻坚身侧的邻和公主突然起身道,“这长恭殿下是北齐的迎亲大臣,明个儿便要随着长广王殿下一同启程回邺城,你今晚如此与他拼酒,喝坏了身子耽误了行程可如何是好?” 公主摇了摇可汗的袖子,嗔怨道,“可汗,你看这个多伦,真是只凭着自个儿的脾气,一点不管不顾大局了。” “哈哈哈,公主还未嫁人,便担心起耽误了大礼的日子来了!”下面有部族长老借着酒劲起哄到,四下里便是一片哄笑声,听得苻坚笑着摇头,公主跺着脚脸都红了。 子莫看看九叔,便知是他去求邻和公主说情了,九叔一片护犊之情,子莫感恩于心。 “恩。。。公主说得也是在理啊。。。不过如若是这样,可如何是好呢?”苻坚俯视着下方。 “不如这样,多伦勇士与高大人不以谁喝得多为胜,便瞧着是谁喝了整坛马奶酒后,仍然能百步穿杨,这便也能分出个高下。”席上慕容冲提议道。 “恩,这好,这是个好办法。”其他人皆认为此法子可行。 多伦看看慕容冲,又看看可汗,便也点点头。他第一轮在射兔比赛上,被子莫稀奇古怪的法子搅了局,本就输得很不甘心,现下又有比试箭法的机会,便也觉得合理。 一开那酒坛子,多伦仰头便如同牛饮水般举着酒坛子大口往自己肚子里倒着。 “好!!!!!!!多伦勇士真是好酒量!”众人都是鼓掌声加油声。 “高大人!你不能输了呀!!高大人加油!”底下看热闹的人中还有兴致勃勃给萧子莫助威的。 子莫心里一横,这从喝死到只要喝完这一坛子,她也算是侥幸逃出一劫了,便也开了封条,举过胸前,高高仰起头,将那马奶酒一饮而尽。 马奶酒是活血驱寒的佳品,子莫闭着眼睛一干而下,胸口顿时血气翻涌。马奶酒本是后劲强烈前味醇厚的酒种,可没想居然在她身上力道如此凶猛。草原上的寒夜本就冰冻般的温度,而子莫的身体热得如此厉害,她揩揩额头的汗珠,心凉了一片,封住了身体几个大穴,只求现下可别出了什么状况。 她和多伦站在高台上,两人均搭弓上箭,瞄准了百米开外的一处胡杨树上的风铃,谁先射下那铃铛便是谁赢。 草原上的夜风吹得那铃铛在胡杨树的枝桠上仿佛精灵一般绕着细绳线儿舞动,一串叮叮当当的声响乘着夜风传出了好远。 子莫蹙着眉头,凝神视于那一点。 她的视野已经开始出现叠影,那小小风铃如同魔魅般在她眼中诡异地左摇右晃,铃声传入耳中竟也是扰得心神一阵阵恍惚。子莫拉满了弓弦,却未先发制人一箭中的将铃铛先射下,屏气凝神似是伺机而发。 多伦也是全神贯注,今晚的风儿有些猛烈,那小小的铃铛不断颤抖着发出了脆弱的声响。铃声和着草原上猛烈的风掠过的呼啸,篝火晚会上竟一时间静得诡异。 突然,一道白光划破了平静。多伦射出的利剑刺穿了似乎凝滞的空气,在人们的千万道瞩目的视线中如同破开天空的闪电,朝着铃铛击去。 那枚箭直抵目标,铃儿被利箭刮擦着反转了一个方向旋转,可却并未掉落下来。多伦大喜之后便知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子莫眉间滚下一颗汗珠,蜿蜒着流下她俊秀的鼻梁,然后晶莹如露珠挂在她的鼻尖上。 咻的一声,那箭石破天惊裂空而出,子莫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一人,一箭,还有她眼中那唯一的目标。 滴答一声,是她鼻头的那滴汗珠滚落于地面的声响。 然后,是铃铛与箭激烈胶着而起的一串撞击声响。 她的视野中,是倏然落地的铃铛猛地撞击冻土的影像,击打起粒粒雪花飞絮。。。。。。一瞬之间似有千年万年那般漫长。 呼。。。子莫长叹一口气。如释重负,眼前便又是重重叠叠,白茫茫似乎快要断线的频道。 啊~~~~~~~~~~~~~~周围顿时爆发出了一片整耳欲聋的欢呼声,人们激动的叫好声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上显得格外浩瀚和雄壮。 苻坚微微摇了摇头,他是惜才之人,若是高长恭身在柔然,他便是如虎添翼,该有多好! 慕容冲两眼只是直直看着高台上的萧子莫,他除了震愕,也不知道该如何洞悉自己内心那排山倒海般涌上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究竟是什么了。分明中毒已深,那酒也是穿肠毒药,可为何这人却这般如同神祗似的不肯露了一丝破绽出来!为了护他九叔高湛?为了护那个欲将他杀之而后快的北齐王朝?他不懂。。。。。慕容冲手中酒盏落地,只是茫然苦笑。。。。。。 九叔眼睛微微湿了,他是性子冷漠之人,记不清这眼泪是多少年没有这样沾湿了他的脸庞。于是如今满腔的如烈火燃烧般的激动与欢喜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长恭这一战是为了他,而他心里很清楚长恭如今该是怎么个处境,如何隐忍着也要赢下了这一场。他看过郭太医的方子,那都是凉血疏通的药,解毒,还有排淤。高湛虽不知道这到底针对的是何种毒,但是他知道这饮酒绝对是长恭此刻的大忌。 长恭。。。。。。高湛一时满世界只有那高台上的高长恭,便也没有理会在旁轻唤他的邻和公主,缓步朝着高台走去。 子莫用弓支在地上才不至于失了意识瘫倒在地上。 喉头腥甜难,血气翻滚,子莫方才绷紧的四肢此刻越来越失了她的控制。仰头失神微微踉跄,多伦欲搀扶,却发现萧子莫已经被身后的高湛扶住了腰身。 子莫微微侧头,看到是九叔便有些安心地笑笑:“九叔,长恭的箭法还是没给你丢人呢。” “是。。。。。。长恭的箭法便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高湛的手覆上子莫的额头,热得烫手,感到身前的子莫似乎是失了力道已经越来越重得倚在他胸前,高湛也并未做他想,拦腰抱起了子莫,便走下了台子。 周围一片轻轻的抽泣声,看着他们两叔侄。邻和公主更是有些呆了。。。。。。 多伦奇怪地看着他们,跟上来问道:“高大人这是怎么了?” “我侄儿根本不善酒性,平日里小着几杯就会认不得人,方才那么重的份量,怕是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高湛这样一说,人们更是议论纷纷。这高长恭都已经醉成这样了,居然还能获胜,真当是箭术奇伟。 多伦一听,沉下了脸,有些沮丧地坐在地上,他真是输得心服口服! 子莫觉得自个儿是腾空而起的,待发现是九叔抱着她将她放在了床上,便有些慌张。 九叔用手擦着她脸颊上的汗,寒香扑鼻,搅得她头一阵阵愈来愈疼,高湛的发丝还似有似无擦着她的脖子与耳朵更是让她不可自抑得发出喘气声。 “九叔,你出去!我自个儿歇歇便好!”子莫一把拉住高湛的手,猛地把人推到了门口,高湛只知道他毒性复发,想搭脉给她瞧瞧的,却不想被下了逐客令。 “长恭,我帮你瞧瞧吧,郭太医的方子是给你解什么毒的?为何吃了那么久还是反复得如此厉害?” “不用了九叔!你早点去休息,我也要休息了!我只是不胜酒力,那马奶酒对我来说太烈性了些,没有事情!你不要耽误了明天的行程,早先歇息吧!”萧子莫把九叔推出门外,然后一把把门反拴上了。 “长恭?长恭,你开门呀!”高湛不依不饶,不想门外传来了邻和公主的声音。 公主撒娇着与九叔说明个儿便上路了,要让子莫好好休息不便打扰,子莫又在房内说自己是醉酒了睡一觉便没事打发九叔回去,高湛这才心事重重被邻和公主拉走了,说是明天早晨再来看她。 子莫在房内运功强逼乱窜的真气回归正位,一时半会总算找回一丝清明。下腹的感觉让她如同万蚁啃噬般销魂蚀骨,若不是自个儿强行用意志压制着,大概真是会闯出泼天大祸来。 子莫运功过了子时,把最难熬的时辰撑了过去,然后嘱咐苻坚宫内的内侍给她煎了一碗药,纵然端着碗的手都是一阵虚脱的痉挛,她还是将药汤都喝了。 魔魅 早晨,高湛想来看看子莫到底怎么样了,结果发现房间里没人。 “我长恭侄儿去哪里了?”高湛抓住一个侍从便问。 “启禀长广王殿下,高大人卯时不到便出门了,似是去看那黄兔马了。多伦大人亲自送了那宝马过来。” 高湛一听便出了可汗庭的皇宫,循着哒哒马蹄声,在白雾霭霭的冰原山坡上找到了子莫。 淡金的马儿,雪白裘袍,那人微垂眼帘,笑吟吟地轻抚黄兔的马鬃,身姿俊逸,晨曦穿透原野的雾霭,似是格外怜惜得铺陈在那马背上的人儿身上,微微笼罩,光华灼灼。 “长恭,身子无恙了吗?”高湛牵了马笼头,将马定在那儿,抬头望向子莫,高湛的双眸极美,孤寂却不冷漠,如融成暖流的寒川,只是蒙上柔情便刹那间摄人心魄。 “恩,让九叔担心了,昨晚睡了一觉,今天便觉得轻松了很多。”子莫双唇殷红,眼眸中似有盈盈水光,较之往常平添了几分妖冶,看得高湛有些失神。 “是吗。。。。。。即刻便要与苻坚可汗辞行回邺城了,我们回去吧。”高湛帮子莫牵了缰绳,拉着黄兔马在自己身侧缓缓并排前行。 子莫坐在马上,看到九叔的墨发之上皆是点点寒露,伸出手,轻轻顺着那发丝抚了下去,高湛身子微微一个轻颤,侧头看着作怪的子莫。 “九叔,我的斗篷给你,可不能弄湿了头发,会着凉的。”说着便解下了自己的斗篷,给九叔披上,认真擦拭干高湛的头发后,还支起斗篷的帽子给九叔戴上。 “你自己呢?”高湛的脸在帽檐之下更加深刻,眉眼鼻梁如同镌刻。 “恩?哦。。。我,我没事,我早上拉着马儿跑了一圈,热得要命!”子莫为了更有说服力,还死命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看着九叔的眼睛直直盯在她胸口处,低头发现自己用力过头,衣服竟拉得歪歪扭扭,于是不好意思捂着衣领傻笑。 高湛微微摇头,目视远方。雾气浓得仿佛置身云端仙都之中,分不清方向,看不到来的路,也不知道该去向何方。 “长恭,如果此刻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你可愿意伴着九叔一直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四周皆是白茫茫的雾霭,朦朦胧胧,如同梦境一般。高湛已经知道这一世便也放不了手,挪不下心头,明明知道答案,可他,终还是问出了口。 高湛声音低沉婉转,倾诉衷肠,空山鸟语,恍如这便超脱了尘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啊?”萧子莫正热得难受,一时愣神竟也不是听得很明了。 “我只希望就这样你我二人长相厮。。。。。。。” “殿下~~~~~~~~~长广王殿下,你在哪里啊~~~~~~~~~”雾中传来邻和公主的声音,高湛拧了拧眉头。 “九叔,公主来找我们了,大概是等得心急了。”子莫笑道。 高湛一脸凝霜看看她那副嬉笑的样子,抬手在黄兔子的后腰上狠狠拍了一把,然后那马儿载着萧子莫闪电般冲了出去,马背上子莫的惊呼声响彻天际。 “九叔叔,你使诈啊~~~~~~~~~~”已经看不到人影的子莫一边在马背上颠簸,一边嚷嚷。 高湛面无表情两眼都是戏谑的神色。 “长恭呢?怎么不见了?”邻和公主找到了高湛,明明听到了子莫的声音却没看到人影。 “遛马去了,他总是走神,我稍微罚了他一下。”高湛的嘴角溢满了宠溺疼惜的笑,他的双眼更是朝着那早已没了人影的雾中眺望,视线凝结于一处,似乎连魂儿都不在身上了。 “长广王殿下。。。我是代可汗来找您的。。。都备妥了,我们。。。我们启程吧。”公主轻轻拉了拉高湛的袖子,低头轻语道。 晌午,雾散去了些。 邻和公主泪眼婆娑与苻坚和部族长老们一一道别,便上了大红的车辇。 浩浩荡荡,回去时候,迎亲队伍多了十万战马,更是气势如虹。 段深和段懿将人马分作四队,前后两翼分开护卫,他们收了消息,突厥会有小股游兵在他们回城路上伏击,虽不放在眼中,但是以策万全小心为妙。 萧子莫坐于黄兔之上,与长广王一同拜别苻坚可汗与一干柔然大臣。看到慕容冲与多伦,子莫抱拳:“多伦勇士,感谢你割爱,这宝马我会好好待它的。还有慕容公子,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望兀自珍重,他日有缘必能重逢!” “说得好!也望高大人珍重!我们有缘再见!”慕容冲抱拳回礼。 高湛下了命令,一行长队逶迤数百米开始离开柔然可汗庭朝邺城的方向返回。 “凤凰,接下去的事情你可安排妥了?”苻坚看着北齐迎亲队伍离开的方向,问道。 “是!臣只要游兵两百即可。” “记住,切不可伤了公主。你的目标,只是高长恭!”苻坚沉吟。 “遵命!”慕容冲抱拳领命。 北齐的迎亲队伍回程之上带有十万战马,突厥人看着这块肥肉打从自家门口而过不可能不眼红。小股散兵突袭便是不可少,慕容冲也是瞧准了这点便想趁乱行事。 呵。。。。。。高长恭,我们不久便会相见,倒还真是有缘!慕容与手下两百柔然骑兵皆换了一身突厥游兵的行头,黑布缠面,一挥马鞭,骑兵小队绝尘而去,追赶着北齐迎亲队伍。 跋山涉水,从柔然可汗庭出发已是走了三日。这几天,有人发现高长恭大人总是在半夜时分偷偷出了营帐,不知去了哪里。 禀告了段深段懿,高湛便也知晓了。 “段大人,我长恭侄儿最近身子似乎有些不妥,你们不必挂怀,交于我处理便好。”高湛让段氏兄弟不必宣扬,安心布防便可。这几日出了柔然可汗庭的地界儿,突厥的游兵骚扰便也一日比一日多。大抵是看上了那十万战马,若有机可趁捣散了队伍,那战马之多,到时候便是追也追不回了。 “是!”段深回道。他本也不想惊动长广王,不过他大哥段懿似乎甚为介意,在晚上跟踪这高大人出过营地两次,可都是半道上跟丢,于是便不肯罢休了。 那日,夜幕又再度降临。段深命令全军驻扎在一处雪山脚下,邻和公主身份尊贵,便也不似来时那般日夜兼程了。 萧子莫还是如以往一般,一旦队伍停下了脚步,就一个人呆在自个儿的营帐内煎药,然后运功调理。 气运周身,用内力压制毒性流转,这样便一直到了深夜。 亥时越近,体内便有激流如滔天巨浪翻滚一样冲刷着她的五脏六腑,直冲得她脑门发晕,丹田处更是滞涨快要崩裂的感觉,全身如堕泥潭,深陷不可自拔。 她裹了一身裘袍,看四周似没有人,便出了营帐。 高湛站在远处观望了许久,见子莫朝营地后面的山坡走去,便也跟了过去。 可惜,萧子莫能发现段懿,但今晚却不一定能发现高湛。 她已经身形有些踉跄,就着外面冰冷的空气急急喘息了几口气。毒发的猛烈性一天强过一天,双耳时不时就有嗡嗡鸣叫声,五感也比之前弱了不少。 郭太医开的方子药效已经日渐示弱,这毒一旦反攻的确是力拔千钧的劲道。子莫一向秉性坚忍,耐性和自制力都极好,可即便如此,她能感到有什么像那脱缰的野马随时都可能撕裂她的身体挣脱开了禁锢,然后化成业火将她整个吞没。 草原上冰雪已经开始消融。 他们如今走过的地方是突厥和柔然势力交叠的地界,这儿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图木尔涵,便是千湖之国的意思。 这个季节,从地下涌上来的泉水汇合了山间的雪水涓涓融于大大小小的湖泊之中,如同一颗颗珍珠镶嵌在整个山野间。 子莫脱了衣裳,将发丝绾起,全身浸润于湖中。冰肌玉骨,婀娜的后背线条从脖颈一直延伸到腰际。她热得似在火中炙烤,而水则是千万年冰雪消融而成的刺骨之寒。虽不能解毒,可是至少,她的脑中又开始有了丝丝清明。 纵然湖水冷得好像生铁,可萧子莫身上的皮肤是因为高温而出现的红热,汗珠爬满了她的前胸后背,额头不时有汗水滑落。到了亥时,更是在周身氤氲起了一层水雾,远远地看,那水里的人儿真如落于凡尘的天人,身边仙气弥漫。 萧子莫在寅时下了山,此刻便是最寂静的时分,除了偶有几只鸟儿发出怪叫,便是守卫的士兵都拿着长枪在营地边睡着了。 可偏偏,她却在营地外见到了九叔。 高湛似在那儿站了许久,身上都是寒夜的露水。 “九叔,你怎么在这里?冷吗!”子莫急急上去,想去掸落高湛肩上凝结的霜露。 伸出的手却被九叔一把握住,抽不出,九叔的眼睛似是魔魅,对上了便是一阵恍惚。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语气冰冷,高湛一旦生气起来便是不容置否的态度。 “没有,怎么可能有。。。我。。。”萧子莫话还没说完,却发现九叔上前一步,居然直接将她圈入了怀中。 子莫本能得一步后退,可高湛紧紧箍住了她的腰身后背,竟是也逼近了一步,四目相接,呼吸可闻。 这。。。。。。萧子莫浸泡了寒潭水的身子立马又燃起了温度。而更加让她不可接受的是,明明是她九叔叔的高湛此刻却如此暧昧得与她相拥。 双眸似水,泛着决堤之澎湃汹涌。 子莫微微颤了颤身子,她轻轻动了动嘴唇,却丝毫没有声音发出。 唔!一阵天旋地转间,竟然发现是高湛覆住了她的嘴唇。 怎会这样?顷刻间毁天灭地般的震愕居然让她忘记了该有的反应和动作,僵硬地垂着双手任凭高湛将她紧紧揉入怀中托着脑袋抵死纠缠。 直到高湛得寸进尺,竟然撬开了她的唇瓣探入口中攻城掠地一般啃噬,她才猛地收回心神,重重抽出了双手推攘着。 可不想九叔久久压抑的深情此刻便如溃堤的潮汐,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哪里会肯放手,便是使出了十倍百倍的力气也要得偿所愿,一解相思之苦。 子莫被一番撩拨,体内毒性再次翻滚,那毒丝丝剥离了她好不容易集聚的力气和心神,四肢开始不听使唤得瘫软了起来。 不好。。。。。。她咬着唇舌想让自个儿清醒过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到底咬的是她自己的还是正在与她唇舌纠缠的高湛的了。 高湛只觉得怀中的人儿温香暖玉,竟还有阵阵喘息,便更失了理智,他能感觉口舌间的腥香,于是非但没有停止动作反而被刺激地更加疯狂起来。情潮涌动,久被压抑苦苦折磨,已经由不得他去想什么后果。 “九叔!”萧子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两具如同藤蔓般缠绕在一起的躯体分开了些,抬手挥了过去,清脆的一记耳光打在了高湛脸上。 高湛捂着自己的脸颊,似是嗜血的修罗被剥开了外壳满脸皆是狠厉。 “九叔。。。你在干什么?”萧子莫捂着自己的衣襟,口中都是腥锈味,咸咸的,还有眼泪流入了口中。 红肿的嘴唇上有殷殷血迹,那泪滴似是落在高湛的心尖上,竟让他也瞬间冷得彻骨。 “长恭。。。我。。。”高湛看着子莫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正欲解释,可忽然察觉子莫身后的草丛微微晃动了两下,他居然看到一双碧绿的野兽的瞳孔露了出来。 高湛眼看着那狼已经腾空而起,根本来不及提醒如同失了心神的子莫,便一个箭步猛扑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前面:“小心!” 萧子莫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便已经是血红一片。高湛肩头一片殷红,一只巨大的草原狼把九叔一口咬倒在了地上。 “九叔。。。。。。”她看着鲜血淋漓的九叔,脑海中陡然闪现了那日爹爹气息全无躺在棺木之中的画面,两相重叠,子莫心中血气翻涌。她凝神一掌击向了那头大狼,竟刹那恢复了四散的内力,将那死死咬住九叔不放的狼拍出了好远。 呜。。。。。。那狼鸣叫了一声,翻滚着在地上挣扎起来,恶狠狠盯着子莫,还想反扑。 一声尖锐的骨哨响起,那狼好像是得了什么命令,便也不恋战了,转身跑入了草丛之中失了踪影。 萧子莫慌忙将高湛抱入怀中,九叔的肩部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伤口几可见骨。 “长恭。。。你没事吧。。。。。。”高湛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执着得抬头问她有没有事情。 “九叔。。。九叔,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去,我们一起回去。。。。。。”萧子莫突然想到的全是高澄死时那满身满脸的伤痕,眼泪不可自制得滚落,滴滴打在高湛没有了生气的煞白脸上。她的双手在颤抖,僵直而慌乱得把高湛背在身上,咬了咬牙,往营地而去。 营地里的守卫见了他们二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而邻和公主恰好也走了出来,见到一身鲜血的高湛惊叫出声,众人合力把高湛抬入了营帐之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子莫似乎脱了力般,呆呆看着躺在帐中的高湛,久久不能言语。 唇边竟还有血的味道,有九叔的,还有她自己的。。。。。。这是怎么了。。。! 一片兵荒马乱之间,段深的探子突然来报,东西北三个方向有三股不同的游兵队伍靠近,人数只有几百,可是来势汹汹,一看便是朝着迎亲队伍而来。 段深分派手下小队去迎击游兵,而他带着部队刚出营帐不久,子莫便听到了一阵骨哨声,和刚才的非常相似,然后,在营地马厩中的马儿便齐齐的一阵阵嘶鸣。 “段大人!不好了,有野狼进了马厩袭击战马,那些战马似是发了疯,不停挣扎,有些已经睁开了缰绳跑了出去了!”段懿的手下来报。 “什么!”段懿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带着人马便要出去追赶走失的马匹。 “不可!长广王殿下重伤,你也带着手下出去了,我们这里还有野狼,要是也受了袭击可如何是好!!”邻和公主拦在了段懿面前。 “段大人,公主说得是,你留在这里指挥大局,由我带着一个小队骑兵出去追即可,现在形势复杂,你这个将帅可不能自个儿离了营地!”子莫一身污迹,可情急之间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长恭说得极是,那便段大人坐镇大营,由长恭去追了那些马儿回来吧!长广王殿下还没醒,请务必多派些守卫来守在帐外!”邻和公主拿着帕子坐在榻边不断给陷入昏迷的九叔擦汗。 段懿如此也是没有办法,便叫了一队骑兵跟着萧子莫出营。天刚露了鱼肚白,子莫领着一小队士兵,循着战马奔散的足记,朝着草原后的山林深处奔去。 赔罪 “长恭呢。。。。。。”高湛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段懿和邻和公主,公主喜出望外,扶起了高湛让他靠坐在床上。 “殿下,你可醒来了!我们都快急死了!”高湛的锁骨处绑着厚厚的绷带,伤口很深,止了好几次血都没有止住。 “长恭呢。。。。。。”高湛微微碰了碰干涸的嘴唇,继续问道。 邻和公主看看段懿,段懿瞧瞧公主,低头上报道:“高大人。。。离了营地出去追回丢失的战马了。” “什么?!”高湛激动得朝榻边挪了挪身体,一阵剧痛让他脸又白了几分。 “殿下,你切莫乱动啊,你须得静养,这伤口才刚上了药,止住了血,若是再裂了。。。。。。”公主撑着高湛的身子不让他下床。 “段懿!你是怎么回事?你和段深二人才是领军将领,为何让长恭去涉险?!”高湛字字凌厉,咬牙切齿似要吐血。 “不。。。不是,殿下,是高大人自个儿说要去的。我二弟已经领兵前去迎战突厥的游兵了,您又伤重昏迷,本打算由我去追回战马,可。。。” “是啊是啊,不是段大人让长恭去的,是长恭他自个儿。。。”公主以为高湛喜怒不行于色,哪里想到他发怒至此。 “段懿!” “臣在!”段懿跪在高湛榻前。 “命你火速派出一半人马前去找寻高长恭,若是我侄儿受了一点伤,我便拿你是问!下去吧!” “殿下,这么做太过冒险,若大营空虚有人袭击可如何是好,且这里还有战马。。。。。。”段懿说道。 “段懿,十万战马也抵不过高长恭一根汗毛,何况是谁的性命!我要长恭安然无恙得回来,如若找不到他。。。你便提人头来见吧。。。”高湛一脸阴骘,眼中皆是丝丝狠厉,吓得邻和公主怔怔地松开了抓着他臂膀的手。 高长恭在他心中的分量竟重到此般田地吗? “是!”段懿满头皆是汗珠。 萧子莫驾着黄兔,命兵士们将追到的战马赶往一处。 一阵尖锐的骨哨声传来,刹那间惊起林中的鸟儿四散。 子莫抬头看着林子四周,现下还没有什么异样。已是日落时分,夕阳只能照着山林微微发着金光。 “你们几个先赶着这群马回营地,其余人随我殿后。”子莫觉察到有什么正在靠近,便分开行动,护战马要紧,自个儿留下吸引敌人的注意。 “是!”小队中的多人将战马栓成一串,赶着追回来的马儿直奔营地而去。 “高大人,前面有埋伏吗?”一个士兵觉得林子里似有古怪,日头已经下了山,周遭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异常萧索。 “有人带了火折子吗?”子莫问道。 士兵中有人摸出了一个火折子,子莫命人每人捡了山中的干柴,捆成了火把,点燃。 “大人,这是野兽。。。?” “嘘。。。。。。”子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往周围扬了扬火把,万籁无声中似有微微的呼吸声。 “狼!有狼!!”一个士兵大声惊叫,而他刚一出声喉头已经被一头一跃而起的灰狼咬住,从马上掉了下来。 瞬间马儿嘶鸣,几个兵士往周围胡乱挥舞着刀剑,本来隐藏于林间的野狼们将他们几个团团围住,露了真面目。 “大人。。。?”兵士们相互拥挤着被困成一团,这野狼群居然有意包抄他们,真是未有所闻。 “都用火把护身!这火对野兽,还有些威慑!”子莫觉着这些畜生很古怪,完全不像是饿极了便攻击他们的队伍。 “滚开!滚开!!”一个兵士看着自己被一群眼冒绿光的野狼困住,心生恐惧,乱了手脚,竟不顾队形想要单枪匹马突围出去,他一动作,两边对峙之势便失了平衡,黑暗中一声惨叫,野狼咬倒了那个士兵,争先恐后朝他们进攻。 子莫一边用火把的火威慑着狼群,一边抽出了长剑狠狠劈将过去。她现在只是绷着一根神经便是不要命得能杀多少只狼便是多少只,又是黑夜。。。。。。 狼闻着被咬死之人的血味更加猖狂,密林之中一双双碧绿的眼睛闪着幽光。 “嗷呜呜呜。。。。。。。。。。。。”领头的一只仰起头朝着半空嚎叫,似在得意得狂笑。 人狼之间厮杀了大半场,突然林子里又是一阵骨哨! 子莫飞也般一勒缰绳便调转马头朝骨哨的方向直追而去!那是有人在控制着这些狼,如果没有猜错,那人便在哨声的源头方向。 黄兔异常矫捷,踢翻了几只窜起欲攻击子莫的野狼,载着子莫出了狼的包围圈。 萧子莫一声令下,带着余下的一干人如同飓风般疾驰而出,直直杀向那个哨声传出的地方。 若干匹马儿在前面狂奔,而随后跟着的是一队狼的追兵,子莫左手挥舞火把,右手横劈竖刺挑落了前头堵截的野狼。 这有些诡异的奔命之途,由子莫率着一干兵士从林子的那头往更加深处驰去,后面蜿蜒的皆是数不清的狼,死死追着他们,丝毫不肯罢休。 呵,看来还真是找对了地方。 子莫所驭的黄兔马风驰电掣,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她这次要来个釜底抽薪,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有能耐。 子莫俯身马背,黄兔更是加快了疾驰的速度。如同一道利箭,眼前隐隐有了匿藏之人的身影。 紫衣微动,萧子莫皱皱眉头,发现那人,竟是个一身罗衫的蒙面女子。 手中的剑顿了顿,她正在犹豫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旁跃出,黄兔马四肢一顿,仰空抬起前蹄,避开了那只畜生的袭击。 “呵呵。。。北齐居然还有人能跑到这儿来找我。。。英雄出少年啊。”那声音如同调了蜜的毒药,妖冶且魅惑。 “你是何人!”子莫手持长剑,那个女人躲在树后,前方有数匹灰狼威胁着发出吼声不让子莫靠近。 “你自顾都不暇了,还问这么多作甚?”女人盈盈笑声倏然远去,子莫一抖缰绳便要追上前,那女子拿出一个小小的骨哨又放于唇边。 子莫右手一推,手中佩剑直直飞出,竟快了一步,待那女人还未吹响哨子便直接把那小东西从她唇边刺落,骨哨被一道银光穿透而过,割断了她脖颈上的绳子,被长剑钉在了地上! 。。。。。。那女子深吸一口气,僵直站于那里,她不曾想过这个美貌男子如此身手,毁了她的骨哨,却没有伤她性命。 子莫正欲上前,可侧旁的密林中却忽然飞来两道流矢。 她御马闪避开,可一回头却发现那紫衣女子不见了。 只一会工夫,周围来了百来号黑衣蒙面之人,皆是一副突厥骑兵的装扮,围于子莫的左侧,而右侧,还有几头野狼龇牙咧嘴嚎叫着不肯退让。 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子莫苦笑,胸口浊气似又升腾,看来这一路与野狼搏斗,又是到了夜深时分。 慕容冲驾着马匹在最后头,他看着子莫一身长袍上皆是血迹斑斑,不由得皱了皱眉,难道已经受伤了? 他这一路跟踪而来,也是甚为不解,为何有如此多的狼群出没,且明明都是突厥人的装扮,可唯独他们这些人被狼群当做了目标。 他带出来两百余人,进入了这个地界后便是不是受到了野狼的夹击。游兵队伍一时人马四散,追着高长恭到了这里便只有这些人马了。 慕容冲眼色一暗,他既然已经和苻坚约定了,便不可手软。如果失手,他恐怕再难有掌握兵马的机会。复燕是他一生的夙愿。。。。。。看着高长恭如此一人负伤被围,他虽有动摇可终不能忍自己的妇人之仁。 一打手势,手下的人便齐齐围攻了上去。 萧子莫赤手空拳,挡了几招,肩头被伤,可也趁机夺下了对方的兵器。 子莫自知不敌,好在那紫衣女子的几匹野狼没了骨哨命令,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就不分对象,只要是有人动了身形,便扑上去撕咬。 歪打歪着,萧子莫倒是这才有机会驾着马儿一路飞驰逃出了包围。 愈往林子深处逃去,树木就愈浓密,枝桠刮着她的双手脸孔,划出了一道道口子。 林子两边不断有狼跃出扑来,后面尾随她的追兵惨叫声不断。 慕容冲持剑杀了好几只恶狼,眼看着带出来的骑兵将士却都一个个命丧畜生的口中不禁两眼发红,他需要那赤血铁骑部!他很需要!可为何天意如此弄人! 萧子莫身下的黄兔马儿一下蹿出了林子,猛然停驻了疾驰的脚步,竟一路滑着到了悬崖边上。子莫探头看向下方。。。好险! 一箭寒光射来,子莫拿剑一挡,擦伤了手臂。 从那林子里出来个人,身下的马儿踱着步,在微微去了阴霾的月空下露出了身形,向她逼近。 “突厥人?” 那人不说话,只是举着弓箭,拉开了弦。 子莫看着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愣了愣,说道:“是慕容公子?” 慕容冲拿弓的手顿了顿,他原不想这般自个儿动手杀他的。。。可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他低头哑然一笑,一手除了面上的布,说道:“高大人如何知是我?” “慕容公子眉眼绝艳,看过一次便知晓了。”子莫抿了抿嘴唇,勾笑,“为何杀我?慕容公子和我有私仇?” “没有。”慕容冲一脸冰霜般冷峻之色。 “那便是苻坚大可汗的主意了?”子莫又问。 “高长恭,苻可汗与你也无仇怨,不过你也该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且在九华台上太过震主,你如此招人瞩目,居然还不低调行事,处处冲锋上前,你也怨不得他人!”又是一箭射出,只是这慕容冲看着悬崖边的人正如同往常一般笑着对他,便不知为何手指轻颤了一下,箭羽迸发而出却威力减了大半,又被子莫用手中之长剑截落。 “那便是我二叔想杀我?”子莫自言自语轻轻呢喃,看着身后的悬崖,不禁悲叹,“二叔他何必这般对我,我从来没有忤逆之心,处处尽力,不过是想报高澄爹爹的养育之恩。。。。。” 萧子莫抬头看着弯弯的弦月,山间凉风徐徐,她凄然一笑,觉得自己真是什么都没为高家做到。 “大人!不要与他废话,直接乱箭射死便好!”慕容冲手下说道。 慕容冲一抬手,让他们皆把手中弓箭放下:“放肆,没我的命令谁敢轻举妄动我便杀了他!” 慕容冲放下了弓箭,拿起一把长剑,下马与子莫说道:“我敬佩你是英雄,给你两条路走,一是自我了断从这里跳下去,二是与我决斗,你若杀了我,你便可以离开,旁人休得阻拦!若是你输了,我抓你回去见可汗,苻坚可汗惜才,你若是肯为柔然效力,大可以在漠北一展才华!!” “慕容大人!你这。。。。。。”柔然骑兵议论纷纷,这本就是要高长恭一条命的事情,怎么在慕容冲那里倒变卦了。慕容冲这不是要杀他,而是在劝诱高长恭归降。 萧子莫看着慕容冲,也下了马,抱拳道:“谢过慕容大人,你一番苦心长恭受用了。不过如若我输了,便会自我了断从这里跳下,不劳烦诸位,我高长恭生是高家子嗣,死是北齐亡魂,不敢一丝一毫数典忘宗,背移初心!” 慕容冲心中一片激荡。 若他前燕亡国之时,有这样的人愿护国至此,何惧灭国之殇?! 子莫抽了剑,与慕容冲便是生死较量。 慕容冲师从苻坚,且学了不少外家功夫,功夫自然不逊子莫。而此刻月上中天,子莫全身便是一阵内力涣散,四肢无力起来。 一招招互博,慕容冲早就察觉了对手的异样。他已经想让这高长恭同他一起回漠北了,可这死脑筋偏又如此执拗,当真让他气恼!便又招招横劈而过,气势之汹涌打得萧子莫应接不暇,连连朝着崖边后退。 寒光凌冽,子莫持剑与慕容冲的剑相抵角力,可无奈手臂血丝汩汩,已经发颤起来。 “你认不认输?”慕容冲气声道。 “我死了那便是输了!”子莫已经毒发,轻声说道,凄然一笑。 慕容冲更是气极,举剑正要猛劈下去,突闻身后一声惨叫,竟是那野狼也追到了这里! 那些狼没了人的控制,又是啃噬了一路的血肉,嗅到了四处血气弥漫的香味,像是失了控,见到有人马便扑将上来。 “当心!”萧子莫一剑刺向飞腾而起朝他们扑过来的大狼,哪里想到慕容冲背对着后方,此刻那狼便是被剑扎了一下便猛然撞在了慕容冲的身上,慕容冲脚步一晃,便顺着滚落的石子滑出了断崖,整个身子俯冲而下! 子莫伸出手想抓住了慕容冲,自个儿便也被拉着飞了出去,待她反应过来,两人同挂在悬崖上,她的手抓着岩壁,一手抓着慕容冲。 “高大人,今日你我之间便要死一个!天意相助于你,我慕容冲也无怨言,你放手吧!” 慕容冲看着脚下茫茫一片,心中决然,上天终究是这般待他,罢了。。。。。。 “你。。。。。。说什么丧气话!天无绝人之路。。。。。。你的手下会来救。你。的。。。”其实子莫早已经使不出什么力气了,只是想着自己毒发活不长了也就算了,这慕容冲若是有人还能救他上去那也是好的。 可不想,上面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有些能跑的也被狼群追着逃走了。 一时之间,惨叫声渐渐远了。。。而这样挂于崖壁上的两人皆是面无血色,天苍地茫,子莫看看下面的慕容冲,微微笑道:“慕容公子,对不住了,我看,我们是要一起死在这里了。。。。。。”说罢,眼前一黑,手上的岩石便松脱了,两人一同坠了下去。 子莫昏昏沉沉似是觉得过了很久,手指慢慢动了动,竟然抓到了点泥土。 “高长恭?高长恭?” 听到有人在叫唤她,子莫微微睁开了眼睛,竟然是慕容冲。 “没死吗?”子莫声音几不可闻。 “没死!我们这是什么狗运,居然挂在了树上,高长恭,你没事吧?”慕容冲拍拍她的脸,见她又晕了过去,便把她拖到了一处岩洞里,用树叶接了点水去喂她。 他慕容冲一向运背,没想到这次居然大难不死,真不知道是自己命不该绝还是沾了这个高长恭的好运了。。。。。。 慕容冲将水送到子莫的嘴边,可是子莫失去意识嘴巴也张不开,水便顺着嘴角全流到了外面。 慕容冲沉思了一下,便自个儿喝了一口,俯下身子贴着嘴唇把那水度到了子莫口中。 “咳咳!”子莫如火烧般的喉头一阵甘润,她想要更多,便不自觉抬起了手臂压着慕容冲的后背想要更多,舌头也翻卷着探入其中。 慕容冲先是惊得想撑起身子,可低头看那人脸颊潮红,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如同挣扎的蝴蝶拍着翅膀,便心一沉,猛地用力亲了下去。唇舌纠缠,**慢慢溢出了子莫的唇边,奢靡冶艳。 亲了很久,子莫有了些神志便睁开了眼,然后被吓得一声惊叫,猛地推开了慕容冲。 慕容冲怔怔看着她,然后坏笑着擦擦嘴角,说道:“高大人醒了?” “恩。。。。。。我。。。我失礼了。。。抱歉!”萧子莫有了意识,便能清楚感到自己身体里的热浪一阵高过一阵,头晕目眩,竟然开始留念起刚才与慕容冲唇舌纠缠的感觉。她猛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敢去看那人。但是随之而来的状况便是没顶一般,全身血液都直冲向下腹,子莫怕得咬紧了嘴唇,不再发出一点声响。 慕容冲眼中的颜色渐深,他靠近了子莫,拉开了自己的衣襟,顿时岩洞内春色旖旎。 “你。。。。。。”萧子莫一开口竟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中带着喘息,便转过头都不敢说话了。慕容冲在干什么? “高大人,你浴炉散的毒是何人下的?你日日便是靠着这药汤和内力在强行支撑吗?” 慕容冲俯下身子,将子莫笼罩于下方,轻轻啄着她的唇瓣说道。 子莫一听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她一脸疑惑得看向慕容冲。 “不必问我为何会知晓。实不相瞒,我刚被苻坚带入后宫之时,性子也比那野马还桀骜,呵呵,他身边之人为了让我顺服对我下的药那便不是一种两种。浴炉散的药效,让我毕生难忘,那日我进了你营帐,闻了你煎药的味儿,我便知晓你是中了毒了。” 慕容冲伸手缓缓解开了子莫的衣服带子。 “你。。。。。。你早就知道,便是故意。。。?”子莫怒目而视。 “是,是我让多伦与你斗酒的,我知晓你毒发,便有下手杀你的机会了。”慕容冲坦诚答道。 “呵,悬崖上你便可以杀了我,何苦和我比武?!”子莫愤愤道,可身体真是一丝力气都没了,抬手都不行。 慕容冲垂首也不回答,慢慢解开了自己的中衣,冰肌玉骨,勾魂的身体曲线从锁骨处直直牵引到了下腹。。。。。子莫觉得刺眼,死死闭上眼睛。 “你毒发算来已经是第五日,这药还有个名字叫六日散,明天的亥时你若还解不了毒性,便是死路一条。”说着,又是一阵悉悉索索解衣服的声音。 他往下压了压子莫的身子,萧子莫火热的身子顿时凉了一片,甚是舒服,可当自己的衣衫尽被褪了下来便是不可自抑得颤抖了起来。 “走开。。。。。。!”子莫咬紧了嘴唇。 慕容冲拧过了子莫的脸,轻声说道:“高大人也不必嫌弃我了,这里四下无其他人,你便将就着先用我解了毒再说吧。我知晓你性子清傲,看不上我这破败的身体,可你毒发也是我一手促成的,我可不能看着你这样死了,想我慕容冲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高大人,你忍忍,一会便好。。。。。。”说着,身子便贴了上来。 子莫一阵抽气,而嘴被堵得严严实实,慕容冲熟稔得在她身上游走,带起一阵阵战栗,一时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 身上的男人嘴唇游移在她的脖子胸口,然后是下腹。子莫瞬间好像被雷劈了,满眼都是惊恐之色。 一阵爱抚,慕容冲抬了头,看子莫并不领情,便突然讪笑道:“莫非高大人是想在下方?” 说罢,便眼神一深,抬起了身下之人的身子,将自己灼热之处靠近了过去。 。。。。。。萧子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仿佛暴风雨之中的一叶扁舟,不断被洪流冲击着猛烈地颠簸,从浪尖拍到了水底。她几乎不能呼吸,好像是死了,可是身体的热度高得又把她烫醒。她哪里都痛,五脏六腑都是痛的。慕容冲沉醉着与她纠缠在一起,抵死缠绵,而唇舌又不断舔过子莫身上的伤口。殷红的血,斑斑点点,摄人心魂,浓艳得销魂蚀骨,这岩穴外的一切,仿佛都已灰飞烟灭。。。。。。 信物 萧子莫醒的时候,慕容冲居然在帮她穿衣裳。 她一下挥开了那人的手,身体是倏然传输上来的裂痛,子莫脸羞红,只能低下头愤懑地理了理自己的中衣。 慕容冲眨了眨眼睛,也就识相得不去碰她了。看萧子莫似是头顶上的天空都塌陷的模样,不禁冷冷言道:“我自以为长恭大人你英雄气概,俊伟不凡,想必更有胸襟气度,不是一般人能比。不过是想帮你解毒而已,你若是宁可毒发身亡也不想我碰你,那就是我慕容冲趁人之危了。高大人毒解了,内力也恢复了吧,如果要动手杀了我,现在就可以动手。我慕容冲的确自作孽不可活,你要杀我,我也无法可说。” 说着,他抽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拔出了刀刃,塞进子莫手里,然后拉着子莫的手搁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萧子莫更是气闷,一下抽出了手,把那把匕首打落于地上,愤愤说:“你本就知道我不会杀你,又何必如此。你不杀我倒是无法回去交差,眼下竟还有心思琢磨这些。。。。。。你有心放我一马我岂会不知,但是你昨晚也实在是。。。。。。!”子莫说着咬了咬唇,脸便又是一阵红白交错。 呵。。。。。。慕容冲挑眉勾笑,捡起了匕首重新放回身上,从后探头看着子莫说:“高大人好生温柔,还担心起我来了,真是一夜夫妻百日。。。。。。” 慕容冲没羞没臊地微微往前吹着气息还要逗弄子莫,却被萧子莫反手扼住喉咙压制在岩壁上,慕容冲一惊,但是看着子莫的脸毫无杀气只是在恼怒,便摊手任由子莫发脾气了。 “慕容公子,我们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昨晚之事便是你知我知,如若是有第三人知晓,别说是我,就算是你日后在柔然也无立身之处。你还是好好想想回去如何陈情,而不是在这里与我纠缠!”子莫正色言道。 “恩?”慕容冲这种风月高手,岂会不知道萧子莫义正言辞不过是在收拾了自己已经支离破碎的颜面,于是也不担心子莫真会下手,只是任由自己脖子被人扼着,轻描淡写说道:“是啊,我这一夜之间便连那赤血铁骑部都丢了,下次有机会掌握兵权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赤血铁骑部?”子莫皱皱眉头,“那还真是让慕容公子的雄心壮志打了水漂,可真是抱歉了。不然,我们现在再名正言顺得打一场如何?或许你赢了我,还能抓我回去换。” 萧子莫挑衅道。 她觉得这慕容冲真是面目甚为可憎,便是这般瞧着眉眼间皆是点点暧昧丝丝摄魂柔情便看得她五内郁结,好像这便已经被他玩弄于鼓掌间!本就满腔怒火,看那人眉眼含笑更是恼得捶胸顿足,杀不了这男人就是打他一顿也是好的! “这怎么可以,想我昨晚也是没了节制,要你要得有些过分了,你又是初次,必定此刻身体万般不适。。。。。。”慕容冲岂会让人占了上风,于是便又开始占子莫的便宜了。 “你!”萧子莫血气上涌,当真很想一掌拍过去灭口了事。 手举在半空抖了一阵,萧子莫长叹一口气,放开了慕容冲,捡了地上的外套便头也不回走了。 他们掉落下来的地方是一处大树林,竟还有小路出去,看来,不用担心被困在这里和后头那个男人饿死于一处了。 萧子莫担心其他人的情况,便急急走着,走了一阵发现慕容冲还跟在后头。猛地驻足,回头说:“慕容大人,你要是想拿我换什么铁骑就快些动手,如若不是,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切勿再跟着我了。你和我立场不同,让别人瞧见我们一块便是要生事端。” “哎?看来高大人还真是冷情之人,想来一夜缱绻,竟然换来你今日的冷言冷语,冷心冷面。”慕容冲掩面垂目,委实楚楚可怜。云鬓垂落,也不束起,任由山风打得丝丝凌乱,低头落寞之色,和着不经意间的一声叹息,便折了落英无数。若是有旁人看了,还真当是要以为萧子莫与他一夜风流,便形同陌路了。 。。。。。。子莫眼角都不禁抽了抽,她惹得是何方妖孽!明明是她吃亏,为何倒成了她有苦难言! “慕容公子,慕容大人。。。你休要再惺惺作态了,你想如何便说吧。凡事皆可商量,可只有一桩我不会答应的。我绝不会背弃北齐跟你回柔然的,况且,你和苻坚可汗的关系天下人皆知,你若是对昨晚之事还不肯罢休,一定要说出去让我难看,那你自个儿的处境便也好不了多少。”子莫一脸愠色。 。。。。。。慕容冲缓缓抬起脸,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和冰冷,原本不羁的狂浪都收了回去,一脸又是往常的倨傲了。眼底有什么流淌着,似乎是一抹伤情之色。 “高长恭,昨晚之事看来还真是折了你这北齐皇子的面子,让你悔不当初了。那便甚好,我慕容冲本就是下作之人,自讨没趣也就罢了,偏还要没脸没皮。是我设计于你,又污了你长恭殿下的清誉,你说要和再打一局我看也罢了,我想你功力恢复了,便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了,如此不甘,你杀了我就行了,此事烟消云散。不过,我慕容冲与苻坚是何关系,与你高长恭无关,与天下人无关!与长恭殿下你比,我输得只是运势而已!你也休得再把那人拿出来折辱我!” 慕容冲说着,便眼中一片血色。 “慕容。。。慕容公子,方才我说错话了。。。”萧子莫看着慕容冲的神色心中一紧,顿知自己口无遮拦了。其实这慕容冲可以对她下手的机会无数,一直拖到了此刻,看来也是被逼得没了退路。昨晚她早已经四肢无法动弹,用她一条命换了心心念念的兵马大权,这才是一心想着一飞冲天重登权利顶端的慕容冲应该做的,可他没有,早在断崖之上就不忍心杀她了,还一直拖着时间劝她投降,这番心意,她怎会不懂? 子莫慢慢靠了过去,看着慕容冲负气的背影,缓了语气说道:“我一时间便造次了,只是因为从未遇过此等情况。。。。。。冒犯了。。。” 慕容冲转过头,看着萧子莫,冷哼了一声,道:“便是初次这番状况,你也该对我改改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怎么,我在你眼里便是如此轻贱?连朋友都算不上?” “不是,我早把你当朋友了!”子莫说完,又觉得非常尴尬。 什么朋友会变成他们这样的状况? 萧子莫看慕容冲居然微微笑了一下,便拧着的心也放下了。慕容冲此人若不是刚巧生于大燕家国败落之际,便是封王拜相逐鹿中原的枭雄俊伟之一,何来会被她此番言语相讥。的确,慕容冲除了运势,是不比高长恭差在哪里。或者说,如是她萧子莫轮到了这般际遇,便是能不能舍了那份傲气,便也不好说了。 “不要这般可怜兮兮看着我,好像似在怜悯于我。”慕容冲抬手拧了一把萧子莫的脸,说道。 “哎呀!”子莫吃痛捂着自己的脸颊,顿时眼泛泪光,她五岁开始便没人能欺负得了她了。想想自小便是尼姑庵里的小霸王,回了高府那熊孩子高孝琬也不是处处只能被她欺负了!真是世事难料!她居然也落到了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份上! 切!萧子莫的脸被拧得又红又烫,也不再去理慕容冲,转头走了。 不多时,林子外的大路上马蹄哒哒来了一队骑兵。 萧子莫与慕容冲一起躲在草丛里,一看,是那突厥人的队伍。 “大人,前方人马已经将一队北齐骑兵围困,里面似有北齐的领军将领,那人叫做段深。” 一个小兵卒匆匆来报。 “哈哈,段深?恩,那不是大名鼎鼎的北齐名将段韶之子,真是天赐良机,待我擒下他,到可汗面前封功受赏,便也少不了诸位兄弟的好处!!”那骑兵头领一声大笑,手下突厥人都挥舞着大刀一片口哨吆喝。段韶自高欢南征北讨之时,便是神武皇帝的左膀右臂,声名远播用兵如神,东魏北齐与突厥人打的大小战役,很多都是段韶领兵将突厥人赶回了荒漠。 那群突厥人抖了抖缰绳,绝尘而去。 子莫看着林间道上尘土滚滚,便心里一急,想要追着那些突厥人而去。 “你干什么?”慕容冲拉住她。 “段深被包围了,现在肯定孤立无援,我跟上去帮他多解决几个突厥人也好。”子莫说道。 慕容冲抿抿嘴,看着一身狼狈的萧子莫,心里叹道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正要跟她说就算施展轻功估计也无济于事还是省点力气的时候,身后的小路上居然传来了马蹄声。 淡金的健硕马儿从林子里现出了身影,好像是一抹日色,无比俊逸,见着了萧子莫更是一路狂奔而来。 “啊!黄兔子乖乖,你怎么来了!”萧子莫也格外激动,她以为自己堕崖的时候那马儿也一定被野狼给伤了,早逃走了,没想到居然还下来下面找她!当真是热泪盈眶,子莫觉得她的动物缘真是奇好,以前是小白用羊奶喂她,现在还有这匹忠马千辛万苦来寻主,子莫一把扑过去抱住了黄兔马的脖子,拥抱得好像久违的亲人重逢。 感动了一阵,子莫翻身上马,然后伸出了手朝慕容冲递了过去。 “啊?”慕容冲怔了怔。 “上马呀,你莫非想一个人走到晚上还是想这样一瘸一拐地走回柔然可汗庭?你先跟我走吧,到了有马儿的地方再悄悄偷一匹就可以回可汗庭了,现下四处都是突厥游兵,你只有一个人,我不放心。”子莫刚才在山路上才看出慕容冲的左腿有些折了,虽然掩饰着但是身子重心都不是太稳当,想必是坠崖时候摔的,也不知道他昨晚是怎么把她个大活人搬进穴洞里的。 “咳。。。。。。”慕容冲活这么大了头一次发现他自己居然会脸红,凤眼流转,伸手抓住子莫的手翻身上马,紧紧抓住了身前之人的腰肢,轻轻说道:“你这人我倒是服了,比我还本事,以后回了邺城可少祸害些姑娘啊。。。。。。” 萧子莫被那双手搂得一个颤栗,但是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抖缰绳,根本没听清楚慕容冲在说什么,便飞也似得追着前面的突厥游兵而去。 在一片高地下方,子莫发现了段深的队伍被重重围困。 想来这段将军出来也是已经一天一夜了,早已人马疲乏。那些突厥人忌惮与段深布防在前头的弓弩手,倒也不敢靠近,于是只围着,可是突厥人已经越围越多,而这里离北齐大军驻军之地已经有些距离,这援军不来,段深只能山穷水尽。 如此对峙,一直到了天又微暗。 突厥人士气高昂,游兵们松散得驾着马儿挥舞大刀向中间被围困的北齐骑兵叫阵。 子莫眼疾手快,抽出了金缕线,一跃而起,目标是突厥游兵队伍最外层的一个骑兵。此刻前面似是段深与突厥人的前锋正打得如火如荼,便吸引了其他突厥人的注意。子莫身形矫捷,快如闪电,一把捂着马上之人的嘴巴勒住他的喉咙将那人扑下了马,慕容冲默契地一拉那突厥人的马匹,便把一人一马带到了高地下坡处。 “问你老实回答!” 那突厥人却抿着嘴巴不肯回答。 “你们到底多少人?” “。。。。。。”那人还是不说话。 慕容冲掏出了匕首打算了断了他,子莫不让他动手。 “为何等到夜黑才动手?”子莫早就心存疑惑。 “等。。。”那突厥人戴着头盔,只露出了一双狡黠的眼睛。 “等什么?” 那人还是不说话,接着就又是狼叫声隐约传来。果然。。。。。。 “那狼是何人指示?” 那人只是看看他们两个,闭上眼睛一副任凭处置之状。哼!子莫一掌就打晕了这个突厥人,她手气还真好,偏偏挑了个硬骨头。 慕容冲想动手了解那人,子莫却突然俯下身闻了闻那个突厥兵身上的味道,好香! “脱了他的衣服!”子莫说道。 “什么?”慕容冲瞪大眼睛。 “你穿他的衣服,这狼便不会袭击你了。大概狼就是闻着突厥骑兵身上的特有味道来区分敌我的。你骑着那匹马先回柔然吧,你既然不杀我,那接下去就是突厥和北齐的事情了,和你无关,你先走吧!”子莫对慕容冲说。 “那你怎么办?” “你别担心我了,我又不像你,腿折了,带出来的人马也没剩下的了。我现在毒也解了,段深虽被围困,可是加上有我高长恭从外面里应外合,谁包抄谁还不一定呢!你别在这里碍事了,被人看到我怎么说?”子莫一把解开那个突厥人的腰带就要脱那人的衣裳。 “慢着!”慕容冲拨开萧子莫的手,说道,“不牢高大人大驾了,我自己来。不过你这话能说得不这么难听吗?又是在奚落我了。” 慕容冲看着毒舌的萧子莫,知道是在赶他走担心他,便嘴里抱怨着心里还是美滋滋。不多时,慕容冲换了那个突厥人的衣裳,闻了闻,说道:“果真是一股特殊的香料味道。” “恩,那便不远送了,慕容大人保重!”子莫一抱拳,就要送瘟神。 以为人已经走了,哪知道突然耳畔温热:“长恭,你可不能忘了我。” 萧子莫猛地弹开了一段距离。 “不过说了也没用,得留些什么才行。”慕容冲狡黠地眨着眼睛自言自语,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拉开衣领,居然掏出个很小很小的挂坠。 “凤凰泪,我先皇过世前给我的,你收下。” “不要。”子莫怔了怔,一口拒绝,“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下!” 再说这算什么?春风一度的信物吗?!! “哼。。。。。。”慕容冲眼中稍有愠色,转念一想,便正色道,“你高长恭的命是我放的,你毒发也是我以身相许给你解的?怎么,你便如此想送我回了柔然便一了百了了?” “那。。。那要如何?” “你欠我人情!一个大大的人情!这便是你欠我的信物!以此为证,你还我人情了,再把凤凰泪还我不迟。”慕容冲一番话说得天经地义,大义凛然,子莫一时间居然被绕晕了。 “戴上!”慕容冲拉过萧子莫,就把坠子戴于她胸前,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不可食言,你欠我慕容冲的,就要日后还我。这,便是信物!”说完,还想把坠子藏到子莫衣襟里去。 子莫一抖,挥开他的手,自个儿把玉坠子收进去了。她发现自己遇上了克星,没错,这个慕容冲就是她的天生克星。 “恩!那我回去了!对了,还有这个。”慕容冲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响箭给子莫,“你一人也不是八臂金刚,别太逞强了,还是叫援兵吧。” 子莫看看那个响箭,说道:“你呢?” “我带出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有命的也早就逃回去了,还能像这黄兔子一般来找主人吗?呵。。。。。。放心!”慕容冲又拧了把子莫的脸颊,才翻身上马,回头冲子莫一笑倾城,然后抖了抖缰绳,走了。 。。。。。。萧子莫蹲在原地,一阵脱力,她脸似乎肿了,好疼。这个慕容冲是把她当馒头捏了吗?想她堂堂高长恭居然也有今天,真是世事无常...... 凯旋 萧子莫用了慕容冲给的响箭。 段懿派出的大批人马正兜兜转转四处找不到萧子莫的人,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西边天际一声炸响,北齐军队匆忙集结赶到。 段深浑身都是伤,不过幸好,萧子莫比他更加一身狼狈得找到了他。衣服上的血迹都是过了夜的,黑乎乎晕开了一团一团,明明是斑斑污渍,可却像是绽开了朵朵妖花。看着那人长身玉立,身形轻松矫捷从突厥骑兵外围杀入进来,段深长长舒了一口气,高长恭啊高长恭,这种地方,他究竟是如何找到了这里的? 萧子莫以一敌十,虽不至于歼灭突厥好几百人的游兵队伍,可是被围困的北齐士兵们似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进攻和防守都更加积极,一时之间士气大震! “我劝你们赶紧回了突厥老窝的好!你们的援兵,应是没什么用了!”子莫扶着段深向突厥喊话。 “哼,黄口小儿兴口开河,等会看我军将你们杀个片甲不留。”突厥游兵头头不服,挥着大长刀说道。 “你不信也罢,等会了待你们那援兵到了自个儿看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那控狼的骨哨已经被我毁了,那群狼崽子正四处乱奔,见着人便咬了当夜宵吃,我看你们也有几两肉,倒是够那些饿狼充饥的了!” 。。。。。。那突厥游兵头领看了下四周,哈哈大笑:“你便是见了那地万女巫毁了集狼哨又如何?只要那些野狼寻着血味儿到了这里,那便是你们的死期!我们突厥人自有秃疮花制成的香料护体,何惧那些野狼!” “地万女巫和集狼哨?原来那个女子叫地万呀,这还真是要谢谢这位将军的赐教!那味道便是秃疮花制成的香料。。。。。。”萧子莫抱拳一笑,那突厥人才猛然发觉自己被套了话了,不禁更加恼怒,子莫看着不远处,说道,“集狼哨一毁,我看那狼就是闻着血味肉味才肯行动的畜生,不免有些怠工拖延。。。。。。不好意思啊,这位将军,我看,便是我们这边的援兵先到了!” 众人一看周围,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将所有人都围了起来,马蹄声不绝,旌旗飞展,上面绣着一个齐字。 “狡诈!你们中原人皆是蝇营狗苟无胆鼠类!竟是套了我的话去还用缓兵之计!”那个突厥游兵头子气急,看着手下的兄弟或被弓弩所伤,或已经被砍落下马,他在一片火光冲天中光着膀子绷紧了一身腱子肉,吼道,“你们北齐有种便与爷爷我单挑!你们谁敢!便是那段深几个回合也败下阵来,哈哈哈,除了阴谋诡计,你们中原人便也使不出什么杀招了!!” “好!将军快人快语,刚才也告知了我们不少的事情,我与你单挑,你胜了我便放你走!可好?”子莫驾着黄兔子踱步上前。 “高大人,我们合力抓了这个蛮夷便好!”有人出面阻止,子莫一抬手,仍旧上前。 “好!总算还有个有胆量的!不过你这小鸡身板螳螂臂的,真不知道能接下爷爷我几招!”那突厥人编了一头的小发辫,往上抬了抬自个儿的头盔面具,露出一张彪悍的脸孔,晃着大刀说道,“我叫思磨,阿史那思磨!” “高长恭!”子莫抱拳道。 “什么?”那壮汉惊了一惊,上下仔细打量着萧子莫,“你就是那北齐国宴上打得我族亲,突厥第一勇士阿史那失了还手之力的高长恭!!” “哦?那位阿史那兄弟竟还是你的族亲?这可真是巧。。。”子莫拔出了剑。 “呵,那个草包白白顶了第一勇士的名号,不过就是凭着生母显赫才能露了头角,待我打赢你,那第一勇士便是我的囊中物了!”思磨双腿一夹马肚冲上前去,刀刀力拔千钧,气势如虹,似乎大山压顶。 子莫横刀立马,稳如泰山,一抖缰绳,御马迎战,瞬时两匹马儿嘶鸣,飞驰擦身而过,兵器在马上相接,发出嗡嗡鸣叫。 一个横扫千军,子莫下腰避开过去,右手长剑一挥,刺得思磨也是慌忙躲闪。他的手下死的死,伤的伤,早就被齐军控制了形势,他只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死也要死得荣耀。 思磨知道大势已去,可是灭了这高长恭他即便死了也可以留下美名,便一鼓作气从马上一跃而起,使出全力向子莫扑了过去。 “高大人!小心!”段深与那思磨交过手,知道他的力气非一般人能比,紧要关头,子莫屏气凝神,握紧了手上的长剑,竟也迎了上去。 “哎呀,高大人怎么不躲呀!”段深的一个手下不解,着急说道。 “长恭殿下真是猛人。。。。。。”段深感叹着,说话间,子莫和思磨一招短兵相接在半空中便蹦出了火花四溅,双双撞开了几步,下了马来。思磨比起萧子莫往后踉跄了更多,他竟然在力量上输了!不肯作罢挥着长刀又攻了上来,眼前只是身影一晃,子莫的剑便抵在了他的胸口上,“思磨大人的力气与那位阿史那勇士不相上下,不过,我看论气魄和胆量,倒还真是你略胜一筹。” “哼!”思磨懊恼得扔了刀子,其他士兵团团围住他五花大绑,他们终于把突厥前来进犯的游兵主力给消灭了,士兵们一片欢腾。 于是,高湛在营帐中忧思了整整两宿一日,便在第三个失眠的夜晚,得到了萧子莫已经在回营路上的消息。 高湛颀长的身子微微晃了晃,这失而复得的感觉,如获至宝。 长恭回了了,回来了。。。。。。眼前竟又黑了一阵,邻和公主看着高湛倒下去的身体,用自己的身体撑住了高湛的身体,不让他有一点碰伤。 高长恭便是比自个儿的身子还重要吗?公主轻轻抚着长广王的发鬓,含泪轻语。 子莫回了兵营,第一件要事便要把秃疮花的事情告诉了随行军医,野狼到处肆虐,被那女巫召唤了集于一处,可又没有遣散的命令发出,要是没了粮食一路尾随着迎亲队伍便也是祸事。 “高大人,你这一身伤痕累累,快让郎中给你包扎一下吧!”段深细细看了子莫一身的污痕,笑道。 “这。。。。。。”子莫突然想到她已经两三天没有洗澡,身上有血痕,泥土的污渍,然后衣摆在掉落山崖之时还被勾破了。。。。。。不期然忆起昨夜的事情,萧子莫脸便灼热起来。 拜别了段深,回了营帐。 回了自个儿的地方,一入账内竟是邻和公主在等着她。 “公主怎么来了?” “长恭殿下。。。。。。我,我是来和你说说,你九叔自你离营帐以后便是两宿都不眠了,他身上的伤口都还未好,你便先去见见他,让他安心了可好?” “九叔?” 子莫猛地忆起那晚之事,便脑海中走马灯似的,引得身子一阵微颤。 “长恭?” “恩,我,我等会便去看望九叔。我先换件衣裳。”子莫知道自个儿的表情有些僵,便也木讷地点点头。 “好!”邻和公主出去了。子莫取了一大桶水,擦拭着身上的伤口,慕容冲便是属狗的,咬得她本就破了皮的肌肤上还红紫一片。 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子莫站在九叔的营帐外面不敢往里面走了。 “长恭,你九叔听闻你安然无恙的消息,已经喝了大夫开的药,睡过去了,你便也先去休息吧,等明个儿再来见他!” 萧子莫一听邻和公主这样说,如释大负,连忙回去了。 胡乱吃了些行军干粮,头一沾到枕头,她也来不及细细想什么前因后果,便沉沉睡了过去。梦里,慕容冲说她欠了他好大一个人情,而九叔则拉着她的手,不断说着什么,可那声音竟然缥缈得如同天外传来,她根本什么都听不清楚。然后九叔的脸变得不断逼近,不断逼近,最后死死咬住了她的脖子,一瞬间,九叔竟然化成了一匹巨大的狼,用利齿撕开了她的头颈。 “啊~~~~~~~~~”子莫一转身,便从床榻之上跌落了下来。 头敲得晕了一阵,手扶上榻子,竟然是一场梦。 “长恭,你没事吧?”萧子莫坐在地上,有人扶起了她,转头一瞧,竟是九叔叔。高湛嘴唇干涸,眼睛深深凹陷,这两日不见,恍如过去了千年万年。 子莫抽出了自个儿的手,缩了一步。 “九。。。九叔叔。。。”萧子莫挪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不敢去看他的眼。 “长恭!”高湛的手指骨节都捏得泛白,可他偏偏瞧见这萧子莫与他倏然保持了距离,想要靠近她的手便是举到了身前便不敢再去碰触。 “殿下,长恭已经回来了,你便是放心了吧。段大人说我们要拔营启程了,长恭也是有很多东西要收拾,我们这便先回去吧,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公主从帐外进来了,高湛拧着眉头看着萧子莫,子莫明白九叔是在担心什么,便微微点点头说道:“九叔,公主说得是,突厥人刚撤兵,四周还有狼群出没,这里不能久留,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安然回到邺城再说!” 高湛脸色缓和了些,便也点头,在公主的搀扶下,回去了。 再次启程,北齐大军损失了几百的兵士,但是战马倒是都保住了。萧子莫身上多处刀剑伤口,也不敢给军医上药,便是旁人看了也不免生出是非波澜,于是自个儿绑扎上药了一番,在有伤口和没伤口的都裹了一层绷带,也算是遮了丑了。 全队人马不再逗留,全力急行军往邺城赶去。进了雁门关,过了长城,便又是另一番景象。子莫在马上回头看了眼当初他们出关时候一起登高远眺的烽火台,只是短短数月,便物是人非,倒是又让她生出了一阵叹息。 大军一来二去便是四个来月,终是那年年末,迎亲队伍回到了邺城。 文宣帝御驾亲临,在邺城城门外给他们接风洗尘。他握着高湛和邻和公主的手说他们是一对璧人天作之合,给了段深段懿一些赏赐夸奖他们领兵有方。不期然,居然还看到了高长恭。。。。。。高洋的脸色席卷过一阵刻骨阴冷,然后又哈哈大笑,跟旁人说着这高长恭怎么去了趟柔然似乎又变漂亮了,此话立刻引来众人哄笑,而段深则为子莫请功说道:“这一路来击退突厥游兵肆扰,多亏长恭殿下,请陛下也封赏于高长恭。” 高洋低头看了眼那段深,以为是段韶之子必然对高长恭隔阂颇深,没想到居然这般还偏向了过去。 “呵呵,自然,自然!”高洋捋着胡子,皮笑肉不笑,冷冷说道。 大喜 萧子莫时隔四月终于又看到了三哥,这次她甚是激动,抱着三哥都快哭了。 “四弟,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不会又是负伤了?!”孝婉抓着她的臂膀站定,从头到脚仔细瞧着。 “才没有,我如此骁勇的汉子岂会受伤?”子莫拍拍自己的胸膛,结果传来阵阵痛楚,“咳,呵呵。。。”萧子莫与孝婉正说笑,看到大娘也在旁,便上前行礼请安。 “长恭辛苦了。。。远去柔然路途遥远,回了家来便好好休息吧!皇上赏赐了绸缎绢丝给你,我已经让下人送去你的屋里了。”元仲华一身素衣,脸上的笑容次次都是一个弧度,高澄爹爹在世的时候她虽内敛但还是能看出些喜怒哀乐的,而如今,便是天天拜佛念经,除了孝婉的事情,其他的便都是入不了她的心。 子莫看后头还有二娘三娘与两个弟弟站于一处都来迎接她,便朝大家微笑着颔首,说道:“我做衣服的料子出发前都从库房里拿了些了,这些皇上的赏赐都分给弟弟们吧,还有二娘三娘,你们先挑里面花色好看的做裙子,那些锈了牡丹揉了金线的,我穿不合适。” 二娘一听立马一脸堆笑,大哥的母亲极爱美,虽常被大娘叮嘱要恪守妇道,便是老爷走了就得有个样子,不过,能生出风流大少高孝瑜的宋氏,怎么会和大娘一般心性。 “哎呀长恭,你这一说,二娘我还真记起自个儿还没添冬衣呢。那我不客气了,呵呵。。。。。。”宋氏美滋滋地下去选衣料了,三娘点头笑了笑,便也一同下去了。 “谢谢四哥!”五弟延宗和六弟绍信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不少,子莫摸摸他们的头,让他们回去挑些绸缎给自个儿的娘。 元仲华看着子莫,眼中阵阵复杂神色。 “长恭还真是好孝顺,每个娘亲都照顾妥了。” “这。。。长恭从小便没有娘亲,这哥哥弟弟们的娘亲便也是我的娘亲,长恭都应孝敬。大娘,若不嫌弃,那绸缎绢丝中最华贵的理应是给大娘的。。。” “不必了,我粗茶淡饭缩衣节食惯了。你爹爹走了,我便要这样给他吃一辈子斋,念一辈子佛,他日到了黄泉路上,才敢去见他。”大娘说完,便喊上丫鬟,走了。 萧子莫看着她冷冷的背影,东魏的公主当真是天生的威仪,难以靠近。就算她在这高府住了那么多年,可和元仲华有关的记忆便全是微笑请安和礼尚往来的客套。 “长恭,我娘是这个性子的,你别见怪。”孝婉知道他娘亲经常脸色不好看,便打圆场。 “怎么会,大娘的笑容从来都只是给爹爹爹的我岂会不知呢。不过我觉得大娘这样自苦了些,便是开开心心地爹爹在九泉下才会安心呢。”子莫说道。 “恩!所言极是,人生苦短,万事便应该顺其自然!”孝婉说道。 “顺其自然?”子莫听三哥这么说,突然想到她这一路北上的经历,她这往后该如何和九叔相处才算是顺其自然?那慕容冲日后遇上了便又是如何才不算是刻意为之? 子莫皱皱眉头。 “长恭,你有心事?”孝婉问道。 “才没有,我怎么会有心事?心事早被我提剑砍碎了扔我高府门口喂狗了!”萧子莫一脸顽劣地笑,说实话,什么都没有她回家开心,便让那些疑惑和难题都止步于此吧,她先要好好去品赏一下三哥给她准备的佳肴,这一路风餐露宿,她就光记得那中药味了。 “三哥,我要吃很多好吃的,蹄髈,烤鸭,蒸鱼和桂花酒我全都要尝一下!”萧子莫心里想想就淌口水了。 孝婉看她一脸饿狼扑食的模样,不由发笑:“你不是受伤要忌口嘛,怎么又开始忍不住了?” “我好了呀三哥,我不用忌口了,你不会给我全弄了素菜吧!”萧子莫大惊失色。 “好了?。。。。。。”高孝婉记得长恭出发前带得最多的便是那药方子上的各种药材了,面有疑色得瞧着子莫,“瞧着气色是好了不好,似乎人也轻松了,看来这郭太医便是不同,妙手呀,改日你该去好好答谢人家一番,虽说是九叔的面子,可我们自个儿也得有所表示。”孝婉解了自己身上的毛领袍子给子莫披上,眉眼凝华,他家四弟几月不见更显风流倜傥。 “咳。。。三哥说得对呀。。。我改日一定登门好好答谢这个郭老太医。。。”萧子莫被他家三哥一提醒,拳头握得紧了紧,那忍字龙飞凤舞地便又忆起在她眼前。 回了邺城,见到了三哥,翠娘,郑儿还有刘先生,萧子莫才算真的是回了家。 年末了,邺城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瑞雪兆丰年,而九叔与邻和公主的大婚便在那年春节之前礼成。 萧子莫跟着三哥孝婉一同去喝了杯喜酒,九叔喝得烂醉,遇到个大臣族亲敬酒便捧起了酒坛子一饮而尽,来敬酒的官员大多吓了一跳,以为这长广王平时冷傲淡漠,今个儿是要成婚了太过高兴,便都闹成了一片。 “长恭,我们也去敬杯酒吧,你看大哥这个傧相做得多尽职,这席上一半的贵客都被孝瑜哥哥斗趴下了。”孝婉举着酒杯笑着说道。 “恩。。。大哥真看不出还是海量!真是服了。。。。。。”若不是大哥给九叔挡酒,便是轮番敬酒的人都能把长广王给喝死。 萧子莫与高孝婉一同斟满了酒杯朝九叔走去。高湛捧着一坛酒子酒,谁来了都仰头灌上几口,甚是豪迈。 萧子莫看着九叔那个样子,不知怎么的低下了头,九叔肩膀上的被狼咬的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哦~长恭和孝婉啊,哈哈哈,怎么,你们也来给九叔我道喜了?”高湛苦涩得拧拧眉头,眼睛瞧着这个薄性的高长恭,便是回了邺城一月有余没来见他了,他要和那公主成亲了,便是如释重负该出现来喝喜酒了? 高湛还不待子莫他们敬酒,便闭眼仰头倒了一大口进嘴里,他这不是在喝酒,根本就是想把自己灌死了。 “九叔,你喝得这么急等会该醉了!”子莫想上前一把夺下九叔的酒瓶子,可孝婉却拦住了她,说道:“九叔叔今天是新郎官,多喝一些也是高兴,你可不能拦着呀!” “对!孝婉说得对!邻和公主天姿国色,生性温婉且对我一往情深,真是。。。。。。恩,真是如皇上所说与我天作之合!!哈哈哈,娶此娇妻我高湛真是夫复何求呀!”九叔似是已经喝醉了,拎着酒坛子一边笑一边摇摇晃晃,身子靠在了萧子莫肩上,“长恭,来,你也一起喝!!” “长广王殿下与邻和公主真是天作之合,祝殿下与公主百年好合!”众人见着高湛今日里兴致如此之高,便也纷纷站起一同向高湛祝酒,长广王府里张灯结彩,吹锣打鼓,北齐的达官贵人济济一堂,无一肯错过了这场喜宴。 九叔叔还是举着酒瓶子,见谁和他敬酒他就喝,笑着笑着,笑得比子莫这么些年见过他笑容的次数还要多。 高湛揽着子莫的肩膀,趁着熏醉,摇摇晃晃靠着不让萧子莫离开他身旁。 “九叔叔,你别喝了,让大哥帮你挡酒便可以了,邻和公主还等着你呢。”萧子莫说道。 “呵,没事,公主在西厢房呢,我等会便过去找她。这高朋满座的,我可不能辜负了大家伙的美意!!”说罢,一个高氏外家族亲便一脸谄笑地举着杯子过来了,他来和九叔劝酒,劝了三杯,还不罢手,又倒了一杯给高湛,子莫愣愣站在一旁便是看着九叔这般胡吃海喝地便也是看不过去了,明明郎中都和他说过,贪杯是九叔的大忌,喝多了便是要气疾哮喘,九叔真是喝得过了! “这杯,我待九叔叔喝吧!”子莫伸手拦过那人递来的酒盏,却不想又被孝婉接了过去,“这杯还是我来喝吧,九叔和四弟都不宜饮酒呀。。。。。。” 孝婉一饮而尽。 “河间王殿下好酒量哈哈!你还记得我吗?我啊我啊,二爷爷家的老幺,你前年还在家宴上见过我的呢!”那位族亲好像和三哥还不怎么生份,一看到三哥便咋咋呼呼粘了上去,举着酒杯笑呵呵说道。 “哦。。。哦哦哦,是是,是敬德叔叔啊,我记得,我们这一别也快两年了,可好?” “好着好着呢,我跟着父亲去了封地,这不是赶着长广王殿下大喜才回邺城来的嘛,哈哈,许久未见,河间王殿下和令堂冯翊公主便还都安好吗?” “好好,牢叔叔挂心了!二爷爷可好?你们一家去了清河近年来便少有走动了。”孝婉实话实说,这位叔叔是祖父高欢的从父弟乐安王高岳之子高劢,字敬德,以前便也是族亲中支持长房一门的中坚力量,自从爹爹高澄遇刺,乐安王便举家去了封地,显少回邺城。 。。。。。。高劢一听这话,心里虚了一阵。他此次回邺城一来是喝高湛的喜酒,二来也是想回来看看这些年来高澄一脉是否有了起色。他们家当初全力依附文襄皇帝以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可不想却落了个奔走荒僻野地避难的下场。避了这些许年,他父亲乐安王也老了,也该是他回来多和宗家走动走动,联络一下感情了。 “孝婉啊,来来来,这叔叔得和你趁着这大喜的日子好好叙叙旧。这好不容易遇上了,又是久别重逢,叔叔我便今晚拉着你不走了,一定要和我这孝婉侄子好好说道说道,光阴似箭啊,想当初,敬德叔叔我可是还抱着你一起骑马射箭玩的呢!”高劢拉着孝婉不放手,相见泪两行的动情模样,倒是让三哥也推脱不了了。人情冷暖,想当初,这乐安王一家便也是自身难保才连夜逃出邺城的吧。 “三哥,你便陪叔叔去喝酒聊天吧,这里有我照看九叔呢,大哥也在的,没事。”子莫说道。 “哦?这往年都没看到呀,这位殿下是。。。。。。”高劢问道。 “这是我四弟高长恭,他是去年才回的邺城,一直在北塞戍边,叔叔你没见过的。”孝婉说道。 “。。。。。。高长恭?哎呀,这便是长恭殿下?”高劢盯着子莫一阵猛瞧,他便是在封地听得从邺城来的朝中好友讲了文襄四子偶得传国玉玺之事才更加确定了回邺城的念头的,此番一瞧,更是满脸惊艳。 “这四侄儿长得真是俊俏。。。俊俏呀!想我高家真是代代出俊杰,好,好!”高劢夸着,想到自个儿得先和高孝琬这个长房的嫡长子解开了心中嫌隙才是当务之急,便也没和子莫聊了几句,拖着高孝琬去一旁角落细述衷肠了。 剩下子莫扶着九叔叔立于席间,上前来敬酒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子莫一连挡了数杯便打起了酒嗝,看着还在席间大杀四方千杯不醉众人皆醉他独醒的大哥孝瑜便更是排山倒海地一阵佩服,一个爹的生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长恭,我醉了。。。你扶我回西厢房可好?”高湛低头轻轻说道。 “哦,好。”子莫扛着九叔叔的臂膀,便离开了厅堂。待孝婉转头找她,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觥筹交错,热闹非凡。河南王高孝瑜喝倒众人,不少朝中显贵都纷纷败下阵来,不少倒地就呼呼大睡,还有的不服气硬要举着酒坛子再和孝瑜喝,也是自找教训了。 席间,有个银发白袍的男子甚为扎眼,他既不与大家一起玩着酒令,也不去挑战那所向无敌的千杯不醉高孝瑜,只是安静坐于一隅,细细观察着长广王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叫和士开,河北人士,先祖是西域胡人,长相不同于中原汉人,银发,深目高鼻,却深谙汉学,自小便聪明伶俐学识广博,与长广王高湛在北齐的最高学府国子监便是同窗,高湛封了长广王,他被任开府行参军。 呵呵。。。。。。新娘邻和公主明明是在东厢房,这长广王殿下大婚之夜是要做什么呢?和士开一抖折扇,便也不动声色跟了出去。 谋士 厅堂里划拳拼酒的声音渐渐落于身后,子莫扶着高湛往西厢堂走。 九叔似乎是真的醉了,依在萧子莫身上,踉踉跄跄,头垂着,那长长的发丝轻轻擦着子莫的脸颊脖颈,有些发痒。 “九叔,为何这西厢房都没有人?公主呢?怎么连个仆从都没在这里伺候着?”子莫打开了房门,将高湛搀扶进了屋内,见九叔似乎头疼得厉害重心都不稳,便把他放到床上躺好。 “我想喝水。。。。。。”高湛半阖着眼睛看着上方的子莫的脸,眉眼间皆是化不开挪不了的刻骨痴恋。 子莫一对上高湛的眼睛,便急忙移转开来,这一个多月刻意回避,她便是想自己冷静了理理千丝万缕已经让她摸不着理不清的思绪,可是,以为已经豁然了,便觉得九叔要成婚了,那日的种种偏差与事端大概只是一场阴长阳错的意外,可不想,此刻这样单独相处于一处,她终究心里还是泛起了万千涟漪,不知道是失措还是慌张,萧子莫拿着水壶的手竟有些出汗。 她为九叔倒了一杯水奉上,九叔稍稍撑起了身子,接了水杯抬起臂膀眉心不禁拧紧,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萧子莫想到大概是九叔叔的肩膀上的伤还没全好,就坐在床边扶着九叔喂他喝水,九叔喝了那么多的酒,脸色不好,子莫说道:“九叔的伤口的确是没好吧,你怎么喝那么多,要是又起了炎症如何是好?” 高湛低头静静喝着子莫端到他唇边的水,一点点,好像只是在用薄削的唇瓣慢慢抿着,他微微抬眼,便是和萧子莫四目相接。 九叔经常一脸凝霜寒冽,可是谁曾想过他只需眉眼染晕上些许迷离温情便是春回大地的浓烈妖冶。 亦如那晚,亦如现在。。。。。。 子莫一惊,九叔离她如此之近便让她倏然支起了身子转身便要往屋外走,一边说:“九叔 我去找人过来给你喝些醒酒药吧。对了,公主的丫鬟是叫珠儿对吧?我。。。我,我去找她来,你看怎么那么大意,连洞房花烛夜在哪里过都弄错了,我立马去找。。。。。。” 话没说完,却是身子被人从后抱了个满怀。 “长恭,你便要如此躲我一辈子吗?我是怪物吗?让你如此害怕。。。。。。”身后,是九叔的胸膛,还有眷恋得垂头搁在她颈窝里的九叔的脸庞。温热的气息吹着她的耳朵,熏红了她的脸庞,竟让子莫全身忍不住得微微战栗。 九叔的脸擦着她的耳鬓,这般亲密让萧子莫这一个多月来不曾忘却但故意忽视的不安慢慢环绕着几乎要把她在这种巨大的荒唐之中击倒。 “九叔,我是长恭啊。。。我是你的侄儿长恭。。。你,是喝醉了吧?”子莫抬上手要去掰开高湛环住自个儿的手,可高湛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量,手指骨节泛白,任子莫如何用力,任他手臂上的伤口都在隐隐裂开了,还是不肯松了分毫。 “呵。。。。。。长恭,你当是九叔我疯了吧,是吗?如果真是疯魔了那也好,我便不用日夜受这般煎熬。你是我的劫,我的痴,我的狂,我高湛此生为人独独想要守候终身的业障,我恋你恋得不可自拔想你想得几欲成狂,我日日梦魇都是将你占为己有一生一世相厮相守。。。。。。长恭,我除了这样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说罢,竟一低头死死咬一般啃在了萧子莫的脸颊脖颈上,好像那头冰原上已经失了理智的苍狼。 呜。。。萧子莫一阵吃痛呜咽,使了全身的力气将身后的高湛甩开,高湛料到她会挣扎,竟也发狠得任凭她如何抵抗也不肯分开。萧子莫武功在高湛之上,要是全力别说挣脱开就是杀了身后的那人都可以。可听到九叔因为肩膀的伤被她击到而闷声哼了一下,便不知为何心软了下来,高湛垂着他的眼帘,半阖着眸子,眼中是灼人温度又夹杂着如丝绝望,他不知道他该如何收场,便是长恭恨透他了一掌杀了他才好。 如此想着,他不管不顾,抱着子莫又是一阵痴狂得啃咬,从嘴唇,脸颊,下颌到那让人一阵发软的脖颈,无比贪婪又如此绝望。 萧子莫闭着眼睛拼命忍耐,双手握着拳头指甲掐着掌心几乎戳出血来,好像是在赴死一般 呵。。。。。。高湛看着怀中人儿的模样,凄苦笑着,又像是悲泣,不再动作,只是慢慢把他的脸贴在萧子莫的脸侧,压抑喘息:“长恭,你杀了我可好。。。。。。?” 滚烫的眼泪从高湛眼尾滑落,顺着想贴的脸庞流到了子莫脸上。 萧子莫被这滚烫的泪滴更是灼烧得无所遁形,她轻轻叹息,只是盯着脚边的尘埃,没了力道:“九叔,千般不是万般不该,是我的错,可是我们真的不可,你饶了我可好?” 高湛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两眼是万念俱灰的绝望:“你可真是我大哥的好儿子,文襄一脉的希望。。。。。。寥寥数语便把我的龌龊心思打到了十八层地狱去了!哈哈哈,你便是厌恶透了我了吧,想让我别污了你文襄四子的名声,你的锦绣前程,是吗?” “长恭只求高府一门平安即可,根本没想过什么锦绣前程。九叔叔,你放手吧,你我此生便是不可能,除非乾坤逆转天地变色,我当做你我之间便是什么逾越都没有过,我们还是叔侄,你还是我九叔,我还是你的长恭侄儿可好?” “不好!”高湛竟然如此决绝。 掰过了子莫的身子,面对面抬着她的脸愤愤说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和你一起,这便是绝不可能?这便要我抱憾终身?” “。。。。。。我便不明白,你我何时到了今日的地步?”子莫双眸似星,看得高湛难以自抑。 “呵呵,你不明白,大概我也是不明白的。都是男子,且你还是我的侄儿。大概,是你第一次在那寒梅清线月色氤氲中抱着我哭着喊我爹爹的时候,或者是我瞧着你的马车出了邺城都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的时候,也可能是你每次与你的哥哥们嬉笑打闹而我只能独自立于一旁做着你那生疏万分的九叔叔的时候。。。。。。”高湛声音婉转,委委低诉,“长恭,我真希望我不是你的九叔,这样,也许你还能多接受我一分吧。。。。。。” 萧子莫想好的千言万语还没说出便被凝在了喉间,她该如何和他说,他们便是不可能。这样不该,也不可,更是万万不能。可是看着那一向桀骜孤冷的九叔满脸都是不曾停下的眼泪,她竟然语塞了。纵然知道她便是铁石心肠要让九叔断了念头才好,可那些冷冰冰的规劝之言她也是一时说不出来了。 子莫定了定心神,低下头和九叔说道:“九叔,天色晚了,你去公主那里吧,洞房花烛夜,你不能这样。” “呵!你便是觉得有了个邻和公主绑着我,你身边就会少了我这个**烦?”高湛捏着萧子莫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 “九叔,你明日里如此明理冷静的一个人,今日怎么如此糊涂?你是堂堂长广王,你娶了公主回来她便是你的妻子,这与你我。。。。。。这与我何相干?”萧子莫被逼得冷了脸面。 “好个不相干。。。。。。那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这当然相干。我不想要她,我要的是你,我朝思暮想的都是你,我便要你和我一同长相厮守!”高湛大概真是酒劲上了头,竟然如此说道。 “九叔!”子莫一脸通红。 “长恭,我们两个离开邺城好吗?我不当长广王,你也不是那高长恭,我们离开这里,随便去哪儿都好,江南,北塞,西域,你喜欢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了好吗?到那里,你不是我侄儿,我也不是你九叔,好吗?长恭,只要你陪着我,别再让我一个人,好吗?”高湛似在乞求,声音里是他自己都陌生的卑微。 “。。。。。。九叔,你这是何苦?”萧子莫不可置信看着这个这个一向高高在上不动神色的男人。 “你不肯?为何?为了那高孝琬还是那高府?”高湛蹙眉道。 “。。。。。。九叔!你醉了!别再说了,我去找下人过来给你醒酒。”子莫刚要朝门外走,而高湛便又拉着她不让她离开,萧子莫有了准备便也没有那么轻易又被拉了回去,只是和高湛纠缠着,手腕被高湛握在手中。 两人拔河一般,此刻,门外突然起了敲门声。 高湛和萧子莫皆一愣,子莫趁机抽出了手。 “何人?”高湛正色问道。 “殿下,公主在东厢房等得久了,怕您喝酒多了会伤口复发,让奴婢过来找您。”门口丫鬟怯怯说道。 萧子莫一听便知是九叔有意骗她来这西厢房了,又气又恼。 “你便先回去吧,我知道了。”高湛语气又回到了平常。 “是。。。。。。”丫鬟退下了。 丫鬟一走,萧子莫也忙不迭离开。 “长恭,你颈上出了血,回去抹点药。”高湛幽幽补了一句,故意提醒她道。 萧子莫一摸自己的脖子,真是有血,心里又知道这高湛是故意引她来的西厢房,便是又气又恼,脸红白交替变了颜色,也不敢再回头,直直迈出了房门。 高湛看着子莫头也不回的身影,心中怆然,缓缓走到床榻边,手抚过子莫方才坐过的地方。。。。。。他这是何苦?便是如此把他吓跑了,大概日后连见一面都没了指望。 高湛忽听得窗外一阵轻微响动,厉色道:“谁?出来!” 窗外那人怔了怔,便大大方方站在了门外。那人衣袍一摆,恭敬跪于高湛面前,磕头道:“臣和士开见过长广王殿下,殿下万福!” 高湛见是他,收了脸上的颓色,坐于桌旁的圆凳,给自个儿倒了杯水,冷冷看着他,也不叫和士开起来。 “你不在前厅堂喝酒跑来这里是听本王的墙角吗?” 高湛与和士开同窗多年,虽知道此人才高八斗却心术不正利欲熏心,不宜深交,可的确这和士开甚会揣度人心,省时度势,高湛欣赏他的才学,且在政务与朝堂斗争中也时常有用得到这和士开的地方,便这些年留此人在身边当做了谋士。不想,今天会让他知晓了此事。高湛目露杀意,实在不行,他也只能杀了此人了。 “殿下,小人只是喝得熏醉来透透气,不想。。。。。。” “不想什么?”高湛压低了嗓音。 “呵。。。。。。不想堂堂长广王殿下今日大婚一人灌着闷酒便是为了此等不能与人说起的不伦恋情。” “放肆!”高湛一拍桌子,大怒道,“和士开,你不要以为与本王同窗多年就可这般胡言乱语口不择言。本王顾念与你的同窗情谊,且珍视你的才华才会任用你,如不是本王一力提携你,你早被陛下遣出了邺城!” 文宣帝高洋一直都不太待见这个和士开,丞相杨愔也对此人诟病颇多,和士开能捞个行参军做做已是高湛的面子了。 “是!殿下对和士开的提携之恩形同再造,属下对殿下的大恩大德感恩于心不敢有一丝忘却。便是因为殿下对小人来说如此重要,小人今日里才想跟长广王殿下直谏!殿下听了,若是还想杀我,和士开死而无憾。”和士开又重重磕了一头。 “你想说什么?想说我高湛痴恋自己的侄儿是背伦弃德,十恶不赦?想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烛火照得高湛的双眼明暗交错,眼底有暗流澎湃。 “不!臣想说,殿下爱恋高长恭,不是不可,而是现在不可。” “哦?你倒是说说,何为现在不可?”高湛挑眉看着这和士开。 “臣认为,高长恭大人绝世风采,殿下倾心于他便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到底叔侄名分在外,殿下若只想靠着一番痴心苦苦等着长恭大人,盼着日后他对您也能心有所倾,那便是要抱憾终身的。” 。。。。。。高湛何曾没有想到这样的结局,可是,他除了一番痴心苦苦煎熬还能如何呢?还能凭着他长广王的那点权势强迫他长恭侄儿就范吗? 高湛眼底流过一阵暗潮,他猛地阴骘得抬眼盯着和士开,说道:“和士开,你今天居心叵测便是要和我说的是这个?” 和士开一笑,他怎会捕捉不到高湛那一瞬之间的念头呢? “殿下,您明明是聪明人,为何这般看不透。您和文襄皇帝,当今陛下都乃一母同胞兄弟,娄太后所生的大齐正统,为何就没有考虑该如何掌这江山,便是掌了这美人?” “大胆!和士开,你说话真是越来越没有王法了,若是让旁人听了传入我二哥耳中,我高湛还不被你所累!” “殿下,今日里没有第三人,只有我君臣二人!您为君,我为臣,臣和士开如能早日见得殿下您登上大宝,他日便是身首异处也是含笑九泉!” “住嘴!你不用等到他日了,今日我便让你身首异处,死了到那乱葬岗成了个无头冤鬼!”高湛威吓道。 “殿下,早登大统不光是为了您能一偿所愿,今后您与长恭大人出双入对便无人敢指摘半句,这便也是为了长恭大人。天下之大,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即便高大人跟着您流落他乡,你们怎么逃得过悠悠众口,史官们的口诛笔伐?!”和士开拱手跪于地上,不卑不亢直言,没有意思退却,“殿下,您该为高大人想想,长恭殿下文韬武略,天生俊杰,可当今陛下却并不重用于他,似是要抹去了他的绝代风华,殿下,高大人这颗明珠,要想扬名天下,能建功立业,靠的也只有您这位明主了。到时候,您和长恭大人珠联璧合,便是大齐君临天下建下千秋伟业的时刻。。。。。。臣和士开,愿有生之年得见陛下您一统南北重建中华帝国,此生无憾矣!” 又是重重磕了一头,和士开久未抬头,但是,他心中已知,他胜了,高湛已经不想杀他了。 “待我君临天下,长恭他当真会心甘情愿相伴于我身旁?”高湛起身立于房间暗影下,抬头看着窗外,似是在问和士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着。 “是。高大人最珍视的,无非是长房一脉的骨肉亲情,您登了大宝,又施恩于高府,他对陛下便会不同了。” 高湛自视甚高,原以为没什么是他真的愿意赌了一切去要的,没想到那高长恭便是他和士开的福将。是那高长恭戳到了高湛的命门上,让那心深似海的长广王愿意豁出去一搏,如此,他和士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夙愿,便也有了指望。 孽恋 天保九年的那年春节,萧子莫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数夜都噩梦缠身。 梦境中,是那个千湖之国的幽暗冰冷的洞穴里,有一具热得灼烫的男人的身体与她正交缠在一起,慕容冲。。。。。。? 那人抬头,却是九叔! “啊~~~~~~~~~~~~~!”萧子莫发出一声惊叫。 这么大的动静偏院的房间都听到了,翠娘和郑儿歇于一处,听到子莫喊魂一样的叫声,急急穿上衣裳破门而入。 “哥哥你怎么了?”郑儿跑到了子莫的床边,看她满脸都是汗水。 萧子莫转头愣愣看着郑儿,小丫头个头高了一些,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建康在邺城过的年,想来必定也是想念她舅母想得紧。北方气候还是与江南有所不同,一入冬郑儿脸上就红红的还裂了口子,翠娘心疼得很,这几天虽用特制的药粉给她敷了面,可嫩嫩的小脸颊上还是薄得露出了血丝。 她萧子莫怎么能这样六神无主,还要让郑儿为她操心呢? “没事没事,哥哥我刚才又梦到了草原上的狼。。。。。。一场噩梦而已,没事。”子莫摸摸郑儿的头。 “公子,我说我们元宵节去寺庙里拜拜吧,你从柔然那险山恶水的地方回来就时常睡不好觉,保不准是在荒山地里被什么邪祟给缠上了!”翠娘说道。 “好。。。。。。我也正想出去走走,郑儿来了邺城那么久,哥哥我都没有好好陪你,元宵节一起去,郑儿,翠娘,刘先生,大家伙一起!”子莫笑笑。 郑儿开心得拉着子莫的手,见萧子莫一直捂着自个儿的被子,便想拉开,说:“哥哥不热吗?浑身是汗还捂着被子。” 子莫吓一跳,忙不迭拉开了郑儿的手,脸红了一阵。 翠娘看在眼里先是愣愣,看萧子莫那一脸臊红的窘迫模样,疑惑得一愣后便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乖郑儿,你哥哥他现在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你还非得去揭他的短,来来来,我们走了。” 翠娘饱含深意看了子莫一眼,拉起郑儿的手就往屋外走。 郑儿不解地看看子莫,再看看翠娘,问道:“哥哥是怎么了?他做了什么坏事了?” “不是不是,你哥哥啊就是想媳妇了。”翠娘回说。 “翠娘~~~~~~~~~~~~~~~~~!”子莫真是又羞又恼,然后一看自个儿床褥上湿漉漉了一片,捂着脑袋埋首起来。 萧子莫笨手笨脚收拾了自己的床褥,在翠娘古古怪怪的笑容中低头用着早膳。门外急急忙忙来了熊三有紧急要务上报的通传,子莫便让熊副队进来了。 “大人,不好了。”熊副队今日在羽林卫当班,看来是宫中出事了。 “何事?”子莫放了碗筷,这才大年初四,到底何事如此让熊三如此惊慌?想来她连三十晚的皇宫家宴都未参加,便是一连好多天没有进宫去了。 “皇帝陛下。。。陛下他好像突然得了失心疯,内侍说他今早突然饮了许多酒,然后平日里喝醉了就是砸烂东西,今个儿居然扒了自己的衣裳,然后从珍兽院里牵了头梅花鹿,便。。。。。。便裸了身子骑了上去!” “什么?”子莫站起了身。 “这还不算什么,陛下他说他要微服私访,他要体验民生疾苦,任谁都拦不住啊,骑着那头鹿就出了宫来!我们挡都挡不了,那史进上前想劝说几句,便被皇帝陛下以挡驾之罪狠狠抽了几时鞭子,羽林卫其他人谁还敢拦呀,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想来找高大人。” “现在陛下在何处?”萧子莫背脊都冷了一阵,这二叔平日酗酒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一旦酒后做了出格的事情,便也有杨丞相劝阻着,这次怎么闹成了这样?! “陛下在刚出了长春门,正在御街上呢!” “我们走!”子莫起身出门。 “长恭,我和你一同去。”三哥孝婉不知道何时已经立在了门外。 “恩。”子莫点头,便直直往御街那边去了。 本来这正月初四是邺城百姓逛庙会的日子,集市御街上人潮如涌,好不热闹。 萧子莫老远便见一圈羽林卫封了整条街道,老百姓不明真相,指指点点,只道是出了大事了。 “高大人,河间王爷”陈魏然看到他们来了,上前拱手行礼。 “陛下呢?”子莫往四处张望,可没看到高洋的身影。 “陛下。。。。。。陛下在那里呢。。。。。。”陈魏然往上面指了指,子莫吸了吸鼻子,眯着眼睛看到,这条街道最高的一栋塔楼上,有个赤条条的男子正攀爬在顶层的木栏上,摇摇晃晃,一步一步沿着栅栏走。子莫再仔细一瞧,那分明就是当今的皇上二叔高洋。 “怎么还不上去!围着下面看有什么用!”萧子莫着急非常,猛地一瞧和高孝琬皆是重重抽气,二叔一国之君居然这般现于闹市之上,真是荒唐! “杨相来了,杨相来了!”一旁有人通传,便是杨愔怀里抱着大大的毛裘袍子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喊着,“陛下呢,陛下如今在何处呀!” “丞相大人,陛下刚才一路骑着那梅花鹿便从宫中飞奔出来,他似是觉得自个儿在腾云驾雾,便是日日侍奉在旁的近身侍卫也不认识了,有人上前阻拦便狠狠抽打,还有侍卫被。。。被陛下夺了佩刀砍伤了。” “哎!”杨愔一听就重重摇头,他早就说过这五石散不得服用,不得服用,饮鸩止渴终究是要出事情的! “你们不要围着了,快些派人上去搭救陛下吧!陛下他是饮酒过度已经产生幻觉了,要是他一个不小心有个闪失,你们这些奴才万死也难辞其咎呀!”杨愔晃着花白的胡子,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看着这北齐盛世基业才不过十载,莫非,真是天意已定了吗!! “杨相,我带人上去救陛下下来,你便在下面和陛下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吧,陛下虽意识不清,但兴许还是认识杨相你的,”子莫上前和杨愔说道。 杨愔一看来人是她,摸着胡子眼神一阵闪烁。终究心下思量了一番,想来这时候也没其他人比高长恭更能胜任了。 “好好,这便有劳高大人了!”杨相说着,走到了塔楼底下,冲上面喊着,“陛下~~陛下,我是杨愔啊陛下,您在上面,觉得风景可好吗?” “陈魏然,带几个兄弟跟我上去!”萧子莫快速冲进塔楼,高孝琬紧随其后却被子莫挡了下来,“三哥,你在下面即可,要是陛下有个闪失,担罪责的有我就够了。你是高府的一家之主,你不能上去。” 三哥急了,想说未何每次都是让他这个做哥哥的藏于弟弟的身后,可是他看着萧子莫一脸决绝满眼赤城,便就犹豫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子莫的身影,长叹了口气。他不稀罕做这长子嫡孙,若是能放开了手脚与长恭一同冲锋陷阵才是人生无憾,畅快淋漓得多。 “哈哈哈,杨愔啊,我的大臣相杨愔啊,你怎么来了~~来来来,你上来同朕一同来观赏这美景可好?真是登高万物小,天下如此之小哈,哈哈哈。”高洋一脚跨出了木栏,坐于其上,半边身子垂挂着,晃来晃去,看得下面的杨愔兜着他身子晃动的方向跑来跑去。 萧子莫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悄悄接近到了塔楼的最上一层,藏身于拐角的墙后。她不能惊到高洋,更不能伤了二叔,只有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塔上有人给杨愔做了个手势为信号,让杨愔继续与陛下聊天,萧子莫他们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高洋分散了注意力的瞬间。 杨愔一见,暗暗点头,然后又抬头和高洋喊道:“陛下!你先下来,这儿啊,还不是全邺城最高的地方!!陛下要登高,臣改日陪着陛下去白马寺可好?那里依山傍水,才是。。。才是真正远眺的好地方!”杨愔大概是上了年纪了,或者是他太过关心于高洋,嗓子颤抖着,声音嘶哑。一边说,一边竟偷偷往子莫他们藏身的地方瞥了几眼,惹得高洋也不住地顺着杨愔瞧的方向打量。 “哎!”子莫刚要探出身子,发现高洋竟然在回望。二叔这不知道是不是疯魔了,言行举止癫狂间居然还是保持着平日里的十万分警觉。 “杨愔啊,你在瞧什么呢?是眼睛抽筋了还是朕的身后有什么东西呀?”高洋挂坐在塔楼顶上,看得下面的文武百官皆是一脑袋的黄汗。 “陛下!您快下来吧陛下!!”有些臣子吃不住这让人心惊担颤的一幕,已经双腿发软跪在了街道上,一边磕头一边求高洋下来。 高湛得了高洋举止失常大闹街市的消息,与族叔高归彦高将军一同赶到。 高归彦为神武皇帝高欢的族弟,封平秦王,因讨伐候景之功,拜领军大将军。长广王与平秦王一来,街市更是被封锁得滴水不漏,密密麻麻的全由军队驻守了几个出口。 “哎呀呀,这是谁呀?恩。。。。。。?”高洋瞧见了底下的长广王,细细盯着口中呢喃,“这是大哥?”高湛脸色骤变,慌了手脚般蹭得一下起来又光脚站在了细长的木栏上,引得底下的人顿时一片大惊失色。 “陛下,不可呀,不可乱动呀!!” “大哥,你也来看我?来瞧瞧我这痴儿如何丑相百出的吧哈哈哈!大哥,我立马下来跪拜于你,你休要生气啊!等我,等我!!”高洋呵呵笑了一下,居然身子一扑就要直直跳下去。 “啊!!!!!!!!”底下有上了年纪的臣子发出悲鸣,有些个捂着胸口做瘫软的模样。 萧子莫怪不了那么多,也箭步上前飞身扑出,电光火石间也不知道抓住了什么,反正用了全力便不撒手。 子莫运气不错,两手都抓住了高洋,而那赤条条的二叔手被子莫拉着,脚在半空中胡乱蹬着,踩到了塔楼下一层的一点点突出的飞檐之上。此情此景,底下之人皆是重重舒了一口气。 长恭身边的羽林卫也赶紧帮手,七手八脚要一起用力把高洋拖拉上来。 “是你。。。。。。?”高洋失了焦距的瞳孔中现出几分凌冽的目光,“长恭侄儿啊,你来救朕?” “是,陛下请一定要坚持住,不可松懈,属下们即刻便救您上去。”子莫的手被高洋死死抓着,但那二叔身子瘦得都只有一层皮了,手劲自然更加不济,慢慢从抓着她的袖管滑到了手掌,子莫只能自个儿咬着牙反手勾着高洋的手掌。 “快,沿着这条街面去收一些帐篷厚毡帐过来!十万火急!有敢阻拦者杀无赦!”高湛咬着牙关,下了命令。于是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扫荡过庙会的集市街道掀起阵阵嘈杂,士兵们打得小贩们人仰马翻,也不解释,收了帐篷毡帐便走,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何事为何要挨家挨户洗劫了他们了。 “殿下,军库中也有帐篷。”高归彦说道。 “我怕来不及。。。。。。”高湛眼睛死死盯着上方,他就知道这种时候那个傻子定会身先士卒的。 高洋看清来人是高长恭,竟然恢复了一丝清明。低头看看脚下,脸上有了恐惧之色。 “陛下,不要慌张,马上就可以上来了。”萧子莫说道。 “长恭侄儿啊。。。。。。竟然是你救我。。。。。。”高洋茫然一笑,下一秒竟自个儿送了手,一声咯噔的木条裂开的声响,高洋踩断了塔檐。子莫脑中一片空白,探出身子一拉,够到了高洋的臂膀,同时,整个视野里竟都是二叔不怀好意的笑。 他是故意的? “长恭大人!!!!!!”羽林卫中的其他人想拉都拉不住,高洋与萧子莫一同堕下。 “长恭!!!!!”高孝琬悲恸地喊出了声,双手只是紧紧握着,脚下似有千斤重,却挪移不了分毫。 “给我兜住了!!不然我要你们人头落地!!!!!”高湛命士兵们联结了搜刮来的毡帐如同大大的渔网撑开了由好几十个士兵拿着接在下面。士兵们仰头看着二人掉落下来的方向,改变着站立的位置,如临大敌,这接的是皇帝陛下的性命,更是自个儿的性命。 短短数秒,萧子莫在空中似乎飞腾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似乎还听到了二叔的笑。 他自己死了,还得一定要拉她垫背了才如此开心? 子莫便是不懂了,她做了什么让二叔这般舍了自己也要拉她同归于尽? 撕拉的一声布帛破裂的声响,子莫眼前一晕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高湛冲上前,死死抱住的是萧子莫,而高洋被一众文武大臣们围拢着,哭爹喊娘,纷纷又是磕头又是喊着谢天谢地。 高孝婉看着九叔怀中的子莫,见高湛红着眼睛笑了笑,便知道四弟得救了。可他手掌心被自个儿的指甲戳出了血来,这才觉得疼痛非常。他的胸口好像裂开了一样,想靠近,想紧紧抱着长恭感受他的呼吸和脉搏,可是他发现自己除了一动不动除了呆在那里便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原来是个如此懦弱之人。不但懦弱,还很胆小。 他以为自己只是碍于爹爹留下的重担于是处处忍让,任岁月磨平了他年少轻狂的棱角。而如今看来,他便是早就变得那么麻木,他忽视自己早就情根深种的孽恋之心,用哥哥的名义打着幌子,便是因为害怕。一边害怕自个儿的疯狂会让长恭远离他,于是便安分守己做着那完美的哥哥看长恭处处以他为先而洋洋得意着。到头来,他便是连那痴心妄想的高湛都比不上,他做不到,他做不到撕了自己仪表堂堂道貌岸然的面具,和长恭说,很早很早,他心里便是这样对他有了非分之想。。。。。。 保密 翠娘说萧子莫一定是中了邪,大过年的用自个儿的脑袋在御街的青石板上砸了个坑出来,不傻也会呆三年。。。。。。子莫想说那是一孕傻三年,和她这种差点以身殉职的北齐优秀公务员没有什么关系。而且身为郎中令的郭太医都说她和二叔两人都没什么事情,主要是九叔的防范措施救了她,也救了皇上。 子莫看着那个肥肥圆圆似乎几个月不见又圆润些的郭太医又拿笔老神在在出现在她的面前开着方子,便狡黠一笑,吩咐翠娘下去进厨房给她做些好吃的,托着腮帮坐在郭太医旁边,冲他饱含感情笑了笑。 她还没得空去找这老匹夫算账,这人便自个儿便撞上来了,怪不得她! 。。。。。。郭太医抬头受了子莫眼中煞气的威吓,有点心虚地微微咳嗽一下,捏了捏胡须:“高大人这身子骨精壮,脑部也没有什么瘀伤,不用担心!按这方子煎药去吧,老朽先告退了!”圆滚滚的身子还没挪离凳子,就被子莫抓住一把按了回去。 “有郭太医妙笔回春,我自然不担心!不过我看郭太医你不止医术了得,连那书法也是修习得极好,妙笔丹青啊,想当初我看到那个忍字,真是连心肝肺都疼到一块去了!”子莫越说越激动,一把扭住老头肥肥的胳膊,眼睛喷火。 “哎哟哟,高大人切勿动火,切勿动火,稍安勿躁!这。。。。。。这老朽也是看大人你初次遇到这种事儿,六神无主的,才会想到弄个锦囊给你的,虽说这锦囊拆了是没什么用。。。。。。不过你说说,戴着我的锦囊是不是让你安心不少啊。这人啊,最怕就是先被病魔在意志上击垮了,这浴炉散本就不太好解,我这不是先给你吃个定心丸嘛!”郭太医一番辩驳,居然也是滔滔不绝。 “呵呵。。。。。。这么说我应该感谢郭太医了?”子莫松了手,趁着老头又想跑,揪住郭太医的几根胡须拉了拉,胖胖的老头吃痛得捂着下巴一脸委屈的模样。 “嗨,你说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居然这般待我,我给你爷爷看病的时候,你爹高澄都在数着蚂蚁玩呢!哎哟,快放手快放手,疼死我了,我这一把胡须蓄得可不容易,赶紧给我松手!” “不放!你个老泥鳅,亏我这么相信你,把你的锦囊和藏宝一样一路藏着,紧要关头拿出来一看差点被气背了过去!你这不是存心诓我不是!哼!”萧子莫一说起这件事情,就更加耿耿于怀。连带着那日与慕容冲的事情都被迁怒到了心宽体胖的郭太医身上,捏着老头的胡子就是不肯放。 “我说小祖宗!长恭殿下!你讲讲道理啊倒是,老夫刚才替你把脉,早就特意留心了你之前中的毒了,那毒早就已经清得一干二净了,你居然还为这事来和我斤斤计较,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说你说,我给你开的药哪里有开错?让你老老实实服用我的药,不要落下,不要喝酒,不要破例,你都做到了不是都康复了吗?!锦囊之事我也是一番苦心。。。。。。你听我的话耐心喝药,这锦囊就是个护身符用来安你的心的,哪里需要你去打开呀!” 说到这里,郭太医突然狐疑地盯着萧子莫。胖胖的脸上那绿豆大小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才发现了子莫那不太平常的遮遮掩掩的神色。 “啊!莫非你根本不是喝药好的?!”郭太医惊呼出声,吓得萧子莫两手掰着他胖胖的脑袋,一把捂住老头的嘴巴,力气大得好像要把郭太医灭口一样。 “唔唔唔,唔唔唔!”胖胖的老头快要窒息,他憋红了脸让子莫千万不要激动,他这年过半百习惯喝茶晒药的身子骨经不住这蛮力如厮的折磨。 “唔唔唔,唔唔唔唔。”郭太医使劲摇头又使劲点头点头,好像要说什么。 “那我松开手,你不许大喊呀!”子莫说道。 看郭太医点了点头,子莫把手松开了。 呼。。。。。。胖老头差点窒息,好像缺水的鱼,大口呼吸了一阵,拍着自个儿的胸膛,顺了顺气。 “哎,文襄皇帝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你说说你,不就找人做了那事解了毒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需要这般一惊一乍,可把我差点闷死了!你上的是勾栏院还是勾引的良家妇女,这跟我没半分关系,你勒着我干嘛?!”郭太医撑着肥肥的身子,给自己倒了口水渡渡气。 “。。。。。。勾栏院?”子莫惊魂未定,听郭太医这么一说,悬着心又定了下去。对啊。。。。。。她怎么就这么没长进,一听这老头怀疑就以为什么都被人知道了去。呵呵,她这脑袋瓜子何时能和武艺一样精进就好了。 萧子莫发现胖老头的确被她勒得狠了点,就连忙上去跟郭太医陪不是:“咳,对不住啊郭太医,你知道我这人就是脸皮薄了些。。。。。。我这还有妹妹弟弟住于一处的,要是被人听了去,我怕失了做兄长的威仪,对不住。。。。。。”子莫笑着给郭太医拍拍厚厚的背脊,帮他顺气。 “哎!你就这么点出息!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爹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那风月场所早便是他流连忘返的地儿了,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看看你,中个春药还守身如玉的,你想让人给你颁贞节牌坊不成?真是笑死人了!!”老头不忘数落着萧子莫。 “咳,长恭没这么想过。不过,长恭总是觉得人非兽禽,不该只顾着寻欢作乐就胡乱苟合,待有了深爱之人,才觉得行那周公之礼才是妥当。” “酸腐!啧啧,你这小小年纪谁把你教得如此酸腐!我看文襄皇帝年轻时候就甚为推崇儒学,他给你请的教书先生也是南人吧,把你教地可真够一板一眼!”老头摇头晃脑,卷卷袖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脖子生疼,他刚才都以为要断了。 “太医大人觉得我酸腐也罢,觉得长恭不成材也罢,只是,晚辈脸皮甚薄,且实在不想让他人知道了此事,所以恳请郭大人能否替在下保守秘密,不要声张才好。”子莫作揖。 “这个。。。。。。我郭某人活这么大岁数,可从来没乱嚼舌根的毛病。再说,你高长恭大人也是神武之孙,文襄之子,堂堂的天潢贵胄呀,我郭某人没这么大胆子把你的事情当做谈资说于他人听了去,哼,我可不想再被人再勒断了脖子。。。。。。”胖老头气呼呼地飞了个白眼,想来子莫手劲是真不小。 “多谢郭太医,长恭刚才得罪了。。。。。不过长恭还是想恳请郭大人,就是。。。如果九叔叔同你问起此事,你能否就说我是喝了药然后便清了毒的。我知道九叔他对我甚为关心,又与郭大人你交情匪浅,日后如果问起。。。。。。”萧子莫最担心的莫过于九叔知晓此事了,她知道她避不了高湛,但是也绝对不想因着这事再多生枝节。 “呵呵,总算说实话了。其实你就是想让我替你瞒着长广王殿下吧。哎,我当初若是想让殿下他知道此事,那时候便不会有意打马虎眼替你遮瞒过去。不过我虽未告诉他实情,但殿下他懂医理,你那方子他看了便也知晓了几分。” “什么?!”子莫脸色一变。 “不要这么慌张,也只是几分,便是知晓了余毒未清,倒也摸不准到底是何毒。你那点小九九小心思,还是藏得住的。不用难为情,哎呀,我说你男子汉大丈夫,别跟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一样一提此事就脸红了一阵阵的呀,老夫看着都替你臊得慌。” 呵呵。。。。。。萧子莫点头不好意思笑笑。 郭太医一背药箱,终于能走了,临出门还关照子莫:“对了,我说高大人,你呀虽然这骨骼清奇,孔武有力的,但是也不能仗着自个儿年轻就乱挥霍了。一会中毒一会用脑袋破地的,你能有几条小命?” “是是,让郭太医奔波了。” “恩恩。”胖胖的老头神气活现得捋捋胡子,趾高气昂出了门,其实他是一听说子莫和皇上一起从高处落下,昏迷不醒,才看好了皇帝陛下再来高府看萧子莫的。不过好在子莫年纪轻,醒得也比高洋早。这头一遭的确是高湛花了重金用了好大的脸面才把郭太医请来给子莫看病,可这一回,郭太医倒是自个儿屁颠颠一路坐着轿撵便来了。不为其他,就为这个高长恭着实有趣!他郭槐乡也算是高家皇族的老伙计了,从高澄被神武皇帝抡着笤帚打屁股他就在了,如今,他看着高家的孙子辈中就这个高长恭最为有意思,不治他治谁呢?!有着神武皇帝当年的神勇之力,可没这位开国皇帝的步步为营精于算计,有文襄皇帝的率性而为,却没他爹高澄的那身子臭脾气,呵呵,着实难得,难得!郭太医抖了抖肥肥的肚子,扭着圆咕隆咚的身躯艰难钻进轿子里,笑嘻嘻地走了。 “公子,太医说什么了?还有大碍吗?”翠娘回来说道。 “没事了,我好着呢。”子莫看郑儿跟在翠娘身后,便知晓是大家伙去出游的时辰的,便收拾了一下,牵着郑儿的手一起上了准备好的马车。 “郑儿,现在邺城里还冷,你怎么不多加件衣裳,子莫把一件稍小的袍子批在小丫头身上,毛茸茸的裘皮从脑袋下面一直垂到到了脚面上,裹得郑儿和一个小球一样。 郑儿许久没有这样细细看着子莫,脸红彤彤,害羞地说道:“哎呀,哥哥把我裹得和个粽子一样,等会下了马车,人家还以为我没长腿呢。” 噗!沉默寡言的刘先生本来在马车上一边小酌着烧酒,一边看着书的,被小丫头的话逗得书都被酒喷湿了一些,惹得翠娘大笑。 “哈哈哈,谁说我家郑儿没腿的,没腿那也没什么,等会哥哥我抱着你爬到白马寺的顶上,怎么样?!”子莫笑道。 郑儿一听,脸更加红了。翠娘揉着郑儿的脑袋,让子莫别再逗弄人家小姑娘了,真是越长大了越会使坏,这样嘴上抹油的倒是真像风流丞相高澄的儿子了。 身世 这白马寺,是佛教传入北魏后,由皇家出资修建的第一座寺庙。 一年到头香火兴旺,木鱼咚咚,佛音绕梁。善男信女手持燃香,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虔诚地拜上山顶上的寺庙大殿。 “哥哥,这佛寺好大啊!我以为建康的佛寺已经够多的了,原来邺城的寺庙建得那么高那么大!”小郑儿呼哧呼哧爬到了半山腰,红着小脸在寒冷的空气中吐着白色的气团,搓搓手回望来时的路,蜿蜒而上,不知不觉下马车的地方已经小成了一个点了。 “小丫头你都没爬到顶,也没看到那白马寺的大殿门,怎知这寺庙大得很啊?”翠娘此刻上气不接下气,走不动了,让刘管先生在路边捡了根树枝一前一后拉着她。 “嘻嘻,翠娘你们听听呀,这寺庙的影子都还没看到,这撞钟的声音便已经从山顶传到了山脚,一声叠着一声,传得漫山遍野都是,这样的寺庙不大,那就没大庙了。” 郑儿机灵得很,一溜小跑,冲在了最前头,一边还和后面的翠娘解释着。 “公子啊,这丫头和你小时候一般聪明,且她比公子你刻苦勤奋地多,我交于她的功课是一天都没落下的,着实和某个长大了便野了性子,不肯用功的纨绔子弟不一样啊!” 刘先生有了新学生,便使劲数落子莫这个万年后进生。 哈哈。。。。。。登高中的萧子莫又被先生点名了,几个小跃步,抱起前面的郑儿,飞一般喊着冲啊,就一阵烟似地跑得人影都没了。 “啊~~~~~~哥哥跑慢点!”郑儿扒着子莫的背看自个儿一下就到了好高好高的地方,吓得用小手把两只眼睛都捂起来了。 “到了。”子莫拍拍郑儿的背,把裹着小披风的毛茸茸的小丫头放下。 哇。。。。。。郑儿一转身,碧蓝天穹之下,便是雄浑的寺院山门。大门里边,一次从前到后分布着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清凉台,和毗声阁。寺宇大殿为单檐歇山式,东西面阔约5间,南北进深四间,雄浑庄严,气象万千。 “公子,这香你好好拿着,进了大殿得恭恭敬敬,认认真真拜,知道吗?”翠娘给每人都准备了香,带着他们先进了天王殿。” “文殊菩萨在上,信女翠娘,今日特意带了我家公子前来敬香。”翠娘一边嘀咕,一把拉着子莫跪在蒲团上,“我家公子啊生性纯善,可就是最近流年不利,总是遇险,信女万分担心,望菩萨佛法无边,保佑我家公子平平安安,逢凶化吉!”翠娘持香一个头重重磕在了地上,连磕了好几下,抬头见子莫还呆呆看着她,便拉着子莫一同跪拜,一边念叨着我家公子不懂事,菩萨莫怪莫怪,一边等子莫磕完头把香插到了贡台上。 子莫心里想着这当今皇帝要杀她,怕是菩萨也是爱莫能助的吧,不过翠娘盯着她,于是便恭恭敬敬从大殿那端一尊尊拜过去,直到把宝殿里的三尊菩萨都拜了个遍。 “恩恩,公子认真拜就对了,接下去去天佛殿,弥勒菩萨也是慈悲为怀的,公子你要心生敬畏,不可儿戏。”翠娘领着萧子莫,还要管着刘先生和郑儿是不是也恭敬礼佛,便一个大殿一个大殿磕过去,到了接引殿,可把人累个够呛。 子莫靠着郑儿,郑儿也歪着头靠在子莫身上,两人均懒洋洋松散散伸着胳膊腿坐于那殿后门的大银杏树墩子上,再也走不动了。 山上凉风四起,吹着叶子悠闲盘旋着飞舞到人的肩上头上。嘻嘻,小郑儿脸上粘了了片小叶子傻乎乎和子莫笑,傍晚夕阳柔软,子莫觉得这便是最美的时光。 刘管先生坐在草上,还想掏出酒壶小酌几口,一个脑袋压在他的肩膀上,一看是翠娘,有点无奈地撇撇嘴巴:“刚才还那么中气十足的,这下好了,还睡着了。”刘管摇摇头,他一路拜过来膝盖都跪疼了,这女人就是麻烦! “呵呵,翠娘不说话的时候可是真漂亮啊。。。。。我觉得我家翠娘都不会老呢。”子莫看着他们俩,笑道。 “公子,你休得胡说了,这女人啊读书少,她会当真的。等会醒过来又该吆五喝六的上蹿下跳。”刘管先生嘴上那么说,人倒是一动不动让翠娘靠着。 接引殿后面有道小门,是白马寺外殿和内殿分开的界限,一般游客便是到了接引殿就要止步了。 一众沙弥披着袈裟急急忙忙从他们面前走过,进了小门里面。子莫往内张望了一下,看来里面是做法事的地方。 “哎呀,郑儿你说可惜不可惜,这白马寺真正好玩的是在那小门里面,这寺庙只有外殿四重宝殿供游人游玩,其实后面的内殿还有钟鼓楼,法宝阁,藏经阁,齐云塔院,六祖殿,碑刻等藏着呢。”子莫托着腮帮看着来来往往格外忙碌的沙弥们,有些失望。她眼睛不住往小门后面愁啊愁的,难得来一趟,那什么藏经阁的都不能去一下课真够吊足了子莫的胃口的。 “哥哥哥哥,可是后面不准闲杂人等进呢,我们等下就该回去了,翠娘说晚上给我们做好吃的。”郑儿一看子莫那小眼神飘的就知道大龄多动症少年萧子莫是又要开始不安分了,准备拿好吃的稳住萧子莫那一颗已经不安分的心。 “啧。。。。。。我们偷偷溜进去看看吧,怎么样?!”萧子莫眼睛亮闪闪地提议。 “啊?可是。。。。。。”郑儿还没说完,就被萧子莫一拉小手拖了起来,“嘿嘿,翠娘,刘先生,我郑儿妹妹说她还没去许愿井呢,你们先歇着,我陪着郑儿去许愿了再回来~”萧子莫大概是太久没玩了,那兴致高得郑儿都呆了,用小妹妹当挡箭牌,一把抱着郑儿撒开步子就跑了。 “哎?!公子,公子!!你,你早点回来呀~~~~”翠娘挥着手帕在子莫身后唤着,可怜萧子莫和冲锋一样,早就没影了。她抱着郑儿绕着寺庙的古树转了几个圈,然后就停在了红砖漆墙的一堵围墙外面。 呸呸!萧子莫往手掌心吐了两口唾沫,准备活动一下筋骨往白马寺的内殿里爬墙。 “哥哥,哥哥?”郑儿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拉拉子莫的衣角,有点错愕地看着萧子莫,仿佛是被这位平日里仪表堂堂成熟稳重的美男子还能如此撒泼般的举动吓到了,她没料到她心中的几乎完美的哥哥竟然还有这么调皮的模样,顿时看得眼睛都忘了眨。 “怎么了?”子莫问她。 “真要爬进去吗?” “当然,那道门都被沙弥守住了,我们不爬墙难道还挖个洞吗?”子莫不以为然继续活动筋骨,她小时候最爱和三哥一起爬树攀墙壁,正打算回味一下,突然想到郑儿爬不了,一拍脑袋,罢了,含泪决定把这份怀旧的乐趣先割舍下,便又把郑儿抱了起来,嗖地一下施展轻功,瞬间就轻松跃过了矮墙,犹如一片羽毛,风吹落地的声响。 。。。。。。郑儿连惊呼声也没发出,就已经和子莫一起溜进了寺庙的内殿,一切发生的太快,小姑娘除了眨着眼睛已经没了反应。 子莫怀里拦腰抱着郑儿,捂着她的小脸,看有人来了,便藏身在一棵百年古树的后头,等人走了,便拉着郑儿的手,两人徜徉在几乎没有游客往来的偌大的白马寺的内殿院落中,怡然自得,穿梭在用鹅软石铺成的小径里。东转西转,看过了碑刻,溜到藏经阁里头,然后见没什么武功宝典都是各种梵文经文萧子莫便又人不知鬼不觉溜出来了,满满的得意感,子莫驮着已经走累的郑儿,摘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植物枝条给她,虽说这大冬天也没什么花,但是白马寺的古树都长得甚是稀罕,就是只有叶子,郑儿小丫头也捧着一把绿叶很开心的被子莫背在背上。 郑儿玩累了,手里攥着各色枝条,本来还哼着江南小调,慢慢垂着头趴在子莫的背上睡着了。 呵呵,萧子莫回头看了眼哼哼唧唧已经打瞌睡的小丫头,想着时辰不早了,便打算回去了,一路急急走着,便到了齐云塔院。 这齐云塔院里面礼佛声阵阵,且都是女子念佛的声音,想来这便是白马寺有名的比丘尼道场。子莫看里面燃香缭绕,也没仔细往里面瞧,她五岁前便是住在那尼姑庵里,打从齐云塔院门前过,心中不禁有往事种种浮光掠影般闪过。一个愣神,子莫竟然撞在了一个尼姑身上。 “哦弥陀佛。”那比丘尼施了一礼,子莫赶紧连连道歉。 待她抬头,那尼姑约莫三十来岁,眉眼细致,竟很眼熟的模样。 “善哉善哉,施主是来内殿做法事的吗?佛门清净地,请勿乱闯。”尼姑说完,转身便要走。 “静慧师傅?”子莫不禁叫出声。 “你是何人?”那尼姑转了头,回身看着子莫,竟也认不出来了。 “静慧师傅。。。。。。我啊!我小时候便是经常有你带着我的,你还记得吗?我啊。。。。。。。”子莫一时间激动地都说不全话。 想来十几年前,这位静慧师傅也是才十几岁刚入门的小尼姑,庵堂的师太就经常把子莫打发给静慧照料,想想她本就年少出家,根本自己也是个小丫头,难为她还要带着个小奶娃。 “。。。。。。肃儿?。。。你是高肃,高孝瓘?”静慧师傅竟也一时看呆了。 “是啊,静慧姐姐,是我啊!孝瓘见过静慧姐姐!”子莫躬身就要行礼,静慧赶忙搀她起身了:“受不起,受不起啊,高大人,一介贫尼,着实受不起您的大礼。”静慧也不曾想过分别十几载,居然还能有缘再相见。想想自己年少出家,居然还能和这个孩子如此有缘分,便是激动万分。 子莫也是万分动容,虽说这静慧在庙中也不是贤妻良母般照顾她,被子莫弄烦了也会吆喝几声,可尚在襁褓中的子莫便是由这个尼姑一路抱大的,还有半夜饿醒了也只有静慧会拿羊奶喂她,点点滴滴,不曾忘记。 “高大人,你如今已经十八了吧,日子可真快呀。。。。。。眼瞅着当初那个孩子,如今这般又高又大,静慧心中。。。真是。。。” 静慧师傅抹着眼泪,她当初嫌子莫那小捣蛋鬼吵,影响她修行,可子莫出了庵堂她何曾不惦记呢?后来高丞相遇刺东柏堂,主持师太怕有什么牵连,便也不准当年知晓那事的尼姑们再提起,她倒是想来看看子莫,可出家人到底是不便的。 “师太她老人家还好吗?我真是许久都未去看望。”子莫还记得那师太慈眉善目的,不过想来自己那些年还是不甘于留在这个时代的,所以到处挑事,看谁不顺眼就使劲折腾,一被别人说尼姑庵的孩子就冲上去与庵堂外的山野孩子打架,也是让师太忍无可忍了,被一封信给逐出来了倒也是与人无尤,幼稚得很呐。子莫想起那些年月,便忍不住笑中有泪了。 “师太她安好,劳你挂心了。想想真是恍如大梦一场,那时候的肃儿,这般大了。。。。。。你娘要是看到,也能含笑九泉了。”静慧从来都没有提起过子莫的娘亲,只知道以前便是与静慧住一个禅房,所以师太才让她照顾子莫。 萧子莫也从来没打听过这个早早离开了人世的母亲,如今这一想,便也更多思念上了心头。 “师傅,我娘。。。。。。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啊?我爹从来没提起过她,我知道庵堂里的师傅们也不愿意提,倒是我这般大了,还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亲娘的底细。” “你娘,是个绝色女子,也是苦命的女子。我知道她是从江南来的,不知是遭了天灾还是人祸,一路饥寒交迫晕倒在了我们庵堂外的。师太见她可怜,收留了她。不怕你笑话,我啊,一开始一点不喜欢你娘。她是带发修行,入了佛门清净地也不过一年多,修为浅得很,可师太啊,很是偏心于她呀,呵呵,我那时候年纪轻,有事没事就欺负一下她,你娘她老实,也不告状,就会哭。”静慧拉着子莫的手,笑着说,像是回到了那些时光。 “呵呵,后来呢?” “你娘虽说是逃难到了北地,不过言行举止啊看得出绝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识字,写得一手好字,知书达理的,虽然入庵堂的时候穿的衣服破破烂烂,可那小脸一抬起来就让我们这些小尼姑都看呆了。。。。。。肃儿,你长得真像你娘,真的,倾国倾城的,你娘眉眼间还带着很重的忧愁,跟师太说她就想出家,什么尘世间的事儿都不想理了。师太和她深谈过后,便答应她如若带发修行了两年,她还想剃度出家就答应她。你娘于是天天吃素礼佛,真是想把这大好青春岁月都常伴青灯古佛了,可后来,老天爷愣是没放过她呀,谁会想到堂堂的高澄高丞相会因为外游遇了暴雨来我小小庵堂里避雨呢?” “。。。。。。避雨是避出麻烦了吧,我知道我爹那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定是他强迫我娘亲的。”子莫翻着眼皮说道。 “呵呵,谁说不是呢。高澄是何许人,我们整个小庵堂不被他只手遮天翻了过来就是哦弥陀佛了,不过,你爹也是知情识趣的人,他也是在你娘身上下了一番苦功夫了,可不是你想的强取豪夺。”静慧笑着说。 “当真?”子莫挑着眉毛怀疑,她年轻爹还懂一些浪漫迷倒少女心的招数的? “可不是,你娘她一开始是害怕得不得了的,不过,像你爹这样的男子天底下有几个女子会不动心?况且你爹没有强迫她,一直都温言软语磨着,也不见得失了耐心便逼迫你娘,我们这些出家人一边偷偷数落你娘风骚媚骨不肯寂寞,冷言冷语嘲讽她,其实谁心里不是憋着一股子醋意,哈哈,不是我说,你爹那套本事真是石头看了都会心动呢。而且,高大人还是这权倾朝野大权独握的丞相,年少英俊,一表人才,他若是看中了谁这般求着,又怎么能不如愿了呢,这不就有了你了。” 子莫抬头看看天,听了年轻爹和尼姑娘的浪漫故事,她觉得事情没她想得那么狗血。郎情妾意的,也算是自由恋爱,一下子对这事也没觉得那么尴尬和不堪了。正想继续问些其他事情,只见一个尼姑过来叫静慧师傅进去了。 “肃儿啊,我这便先走了,今天各个庵堂的尼姑一起聚在齐云塔,是有事儿。赶早不如赶巧的,才能与肃儿你再别重逢哈,我佛慈悲,今日里见你平平安安,我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改日里便去庵堂里再坐坐,看看师太吧,师太当年撵你,也是无可奈何。。。。。。你可不要放在心里。” “不会不会,我知道是我惹是生非扰了佛门清净地,师太才让我爹领我走的。我日后定会回去看望诸位的,望静慧姐姐也要保重身体啊。”子莫作揖,目送静慧回去齐云塔里边了。看着还在酣睡的小丫头郑儿,子莫心里舒畅了一块,她多年的心结这便也是其中之一了,想来这身体的生母也是因为爱着爹爹才生下的孩子,便好受了很多,背起郑儿,想往回去的路上赶,怎么知道,有人在小路上喊她,正奇怪呢,居然看到三哥孝婉搀着大娘一同出现了,哎?怎么那么巧? 法事 “长恭见过大娘,见过三哥。”萧子莫知晓大娘一向最厌恶她和三哥没大没小没长没幼地胡闹,于是一边眼角眉梢和三哥打着暗号,一边恭敬向大娘请安。 “恩,不必拘礼了。”大娘拿着帕子咳嗽了一声,这寺修在山顶上,冬天的风是有些寒凉。 “长恭身子都好了吗?我还和娘说叫你一同来的,可我娘怕是你有伤在身不好出门,便没有去叫你。”孝婉看到子莫同在这白马寺,真是喜出望外。 “哎?是嘛,我也是不知道大娘和三哥也来白马寺拜佛啊,不然大家一起来岂不是更加热闹!”子莫笑着说道。 “长恭是和翠娘一同来拜佛的?”孝婉看着一边睡得熟熟的郑儿,问道。 “恩,是,三哥呢?陪着大娘来上香?” 。。。。。。孝婉看看子莫,又看看元仲华,似乎有些尴尬,说道:“我陪娘亲来一是拜佛的。。。。。。二来再过几天便是爹爹的十周年忌日,我们在这白马寺的内殿给爹操办着法事,长恭,你好多年都不曾回家了,今年才过年又为了救圣上而负伤,所以。。。。。。后天才是正日子,原本是打算到那天再叫上兄弟们一同来拜祭爹爹的。”孝婉面露难色和子莫解释着,大娘转了转身子,又咳嗽了一声,说道:“长恭既然来了,就也一同留下给老爷守夜吧。这里风凉,我先回佛堂去了。” “是,母亲慢走,我和四弟即刻就过来。”三哥送走了大娘,高兴地拉着子莫的手,“我娘喜欢清静,二娘三娘往常被我娘呼来喝去地怕了,便是来白马寺做法事也就由我这个儿子侍奉左右尽犬马之劳,幸好你也来了,不然我正愁这几天可怎么过呢!”高孝琬眉开眼笑,她母亲不是拜佛就是让他跪在爹的灵位前一番教训祖训,然后三句不离要他娶妻生子的事情。 “恩,我今晚就陪着三哥一起给爹爹守夜,这样孝婉就不会孤单了。”子莫笑笑,抱起郑儿,她先要把小郑儿,翠娘和刘先生送回家。 “哥哥不同我们一起回去吗?”郑儿揉揉惺忪睡眼。 “恩,哥哥要给爹守夜,等过了爹爹的忌日再回家,这几天郑儿就好好听翠娘的话,好好听先生的话,知道吗?”子莫把郑儿放到了马车上。 “公子,你要注意身体啊,山上夜里凉,多穿几件衣裳。”翠娘叮嘱着,马车便下了山,回高府去了。子莫又回到了白马寺,守门的小沙弥见是河间王爷领着来的,便大开方便之门,子莫不用翻墙了。 爹爹的法事在内殿东侧的玉佛堂里操办,沙弥们满满坐了一个大殿,身披袈裟,手持木鱼,口中念着经文。燃香缭绕,上方台子上放着爹爹高澄的灵位。 子莫点燃了香,跪地拜了三拜,时光如梭,一转眼便是十年过去了,而爹爹的音容笑貌清晰依旧,犹如只是昨日里的事情。 “爹爹,长恭很想念您。。。。。。爹爹生前教诲,儿子不敢有一丝一毫忘怀。”子莫微微红了眼睛,恭敬给爹爹上香。 “子莫,我们先去用些素斋吧,等吃了斋菜,入夜了就要给爹爹来守夜了,到时候有什么要和爹爹说的再讲给爹听吧。”孝婉拉着子莫出了佛堂,到了清凉台,这里是白马寺接待贵宾的地方,要不是高澄爹爹来此做法事,是不会敞开门供人使用的。 钟鼓楼的钟声伴着夜幕重重传出,凝重,深远。 大娘,孝婉,子莫一同跪在蒲团上,手里拿着佛珠。身后的沙弥念的不知道是大悲咒还是地藏经,木鱼唱经声袅袅。 她,三哥,大哥,五弟,六弟都挺好的,不知道爹爹如果真的在天有灵,会感到欣慰吗? 逝者已去,留给生者无尽哀思,在佛堂中一跪就是几个时辰,不知不觉到了子时。 “娘亲,你快去睡吧,这里有我和长恭守着。”三哥扶起了已经双腿麻木的大娘,看她脸色苍白,便让大娘回去休息。 “恩,那好,记得给你爹上香火,蜡烛也要管住了,不能烧完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大娘絮絮叨叨,被三哥头如捣蒜终于送回了房间。 夜色静谧,和尚们法事做了三巡,便也都陆陆续续下去了。 萧子莫见三哥靠在佛堂柱子上睡着了,便轻轻上前给爹爹接了香。 “嘶。。。。。。”子莫笨手笨脚,居然睡意深沉间迷迷糊糊被蜡烛烫到了手背。 “长恭,你怎么了?我来好了,你怎么不叫醒我,手没事吧!”三哥一听到子莫抽泣声就醒了,看到他宝贝弟弟捂着手掌又甩又跳,瞌睡虫都不见了。 “呵呵,三哥,没事没事,我就自个儿笨,我看爹爹都又要笑话我了。”子莫不好意思了。 “你别捂着,给我看看,红了没有?”高孝琬似乎那蜡烛是烫在自己手上,不依不饶定要看看那里有没有烧伤了一块。 “没事,你看,就一点点,正好,给我醒醒瞌睡。” “不行,你总是四处受伤然后忍着,这可不能藏着掖着。”三哥说完,子莫的手就被三哥大力地掰了过去。自打爹爹过世后,孝琬便一改年少轻狂的秉性,老成持重,凡事忍让,少年当家,很多很多事情原本便不是原先的那个高孝琬所能承担的。可偏偏,三哥独自都挑了下来,任多少风浪和重担,他都荣辱不惊,家门极盛而衰,多少人情冷暖,皆是这个少年云淡风轻担了下来。子莫以为三哥便是已经转了性子了,可此刻倔强地握着她的手,满眼都是急切的烦躁神色,倒是又有些像儿时的那个熊孩子了。 剑眉星目,一脸倨傲,萧子莫还记得初入高府之时,这个少年郎就是高高抬着骄傲的头,连看都不去看她一眼,满眼不屑,还拉着延宗故意挑衅说要把她的小白给吃了。 “呵呵。”子莫不禁笑出了声。 “古里古怪笑什么?”孝婉一边帮子莫吹着烫烧的手,一边抬头看着她。 “三哥是熊孩子,哈哈。” “什么?!”孝琬闻言一怔,脸色变了变,随即气哼哼地连耳朵都可疑地红了起来。红烛照得佛堂明明昧昧,他离着心爱的长恭那么近,那么近。长恭好看极了,恍如入画了一样。他知道自己打小便喜欢这张容颜,小时候只觉得弟弟那么漂亮,想和他一起玩耍,一起嬉戏,看他疼了,他也疼,看他笑了,他便也开心。如果说这是被色相蛊惑了,可他的长恭远远不止有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孔。爹爹去世了,谁能这般无怨无悔一去北塞七年代行皇子之职戍边。他家四弟没有享着什么天潢贵胄的福,倒是被高府的荣辱累到了如今。 “四弟。。。。。。你受苦了。”孝琬的眼睛很亮,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样清远如寒星。不过,现如今,那眸子里更多的是一种淡淡的愁绪和柔情。 “三哥,你怎么那么说,我觉得我不苦,真的。爹爹也是知道的,你看,你这样泪眼婆娑的,爹爹都该显了灵来笑话你了。”子莫拉拉孝琬的手,一同坐下,便是又促膝长谈起来。他们两兄弟这样可以安静说话的机会很少,想来如此这般熬着慢慢长夜一起随意聊着,天南地北,快意洒脱着,就是那年因为比武两人一起被爹爹罚跪高家令堂的时候了。 儿时往事,子莫戍边七载家里的各种际遇,无所不谈。两人聊着聊着,天一下子就是快亮了。 子莫说得累了,渐渐靠在三哥的肩头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待孝琬发觉,她已经完全睡倒在了三哥身上。 高孝琬看着子莫的睡容,不禁抬起手,犹如羽毛般万般爱恋得抚摸过她的脸。他不敢多用一分力气,也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怕吵醒了此刻在他怀中的人儿。 “长恭。。。。。。”高孝琬轻轻唤着,垂下头用自己的脸贴着弟弟的脸,好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不敢有一丝松懈和怠慢。 三哥把自个儿的外袍盖在子莫身上,一丝晨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进了佛堂。蜡烛燃得嗤嗤作响,孝琬抱着子莫,任由时光穿梭而过。 卯时过了,元仲华的丫鬟来佛堂,从门缝里便看到相拥而眠的两人,吓了一跳。她匆忙转身,也惊到了孝琬。 “哎?天亮了吗?”子莫揉揉眼睛,她睡得很香,全身还很暖和,一看,是三哥的袍子。 “三哥,你可别着凉了,怎么尽顾着我了。” “不打紧,你睡得那么香,我看着也开心。”孝琬笑笑,一脸宠溺让子莫都低头不好意思起来了。明明就是个熊孩子的,做什么兄长的表率。 子莫吐了吐舌头,见三哥叫住了门外的侍女,那是大娘的贴身丫鬟吧,似有什么事情说,便和三哥打了招呼,自己先回房间洗漱去了。早上还有一场法事,她得先把睡眼朦胧的样子拾掇一下了,不然会被大娘教训。 连着两日法事,到了第三天,就是爹爹十周年的忌日。二娘三娘,还有大哥和弟弟们都来了,白马寺主持亲自披着袈裟开坛念经,朝中不少达官显贵也络绎到来。那日,高家的叔叔辈的王爷们也都齐聚白马寺,其中便有九叔叔。子莫不经意抬头便和高湛打了个正面,和哥哥弟弟们一起披麻戴孝给九叔叔行礼,便把头埋下去了。 二叔高洋让公公传了懿旨,给了高府一些赏赐,说是他身体尚未康复,便不能前来。 毗声 这是在高澄爹爹十周年忌日的晚上素斋宴上,子莫跪了一整天,饶是铁打的都有些吃不消,一连三日都熬通宵,连肩膀都硬了,端着饭碗用筷子夹豆腐都能用力过猛掉下来一大坨。努力了三次,一旁的九叔默默把豆腐放到了她的碗里,子莫脸色微妙得很,道谢后捧起饭碗低头吃饭。他们中间坐了个乐安王高劢,子莫没有看这位叔叔,都知道他被夹坐在中间还被九叔直接绕过后的神色是多么地精彩纷呈。 大娘哭了一天,二娘三娘扶着她进房间歇息了。三哥还留在佛堂,他是嫡长子,自然更加受累。 许多达官显贵都只是来露脸祭奠一下高澄爹爹,早早便走了。叔叔们给爹上了香,不少也回去了,此刻留下来吃素斋的只有六叔叔高演,九叔高湛,乐安王高劢和族亲高归彦高元海等人。萧子莫今日一天都未见到三叔和七叔,想当初爹爹死时,他们二人义愤填膺,如何这么重要的日子倒是不来了? 子莫离了邺城太久,她便问了三哥,可三哥沉默不语,说是找个机会再告诉她罢。 饭后,清凉台上夜色如水,朗月星空,萧子莫知道六叔和九叔一同在顶楼上观月谈天,便早早回了房间,好好松弛了一身骨头。白天一动不动跪着,跪到子莫看着爹的灵位牌就想哭。她突然觉得爹爹在笑话她了,生前对他不恭敬,老想着偷了爹爹放在别院的古董打包袱跑路天高地阔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现在就该好好罚罚她了。 高澄爹爹最爱风花雪月的情调,这庄严肃穆悲悲啼啼的事儿,爹爹怎么会喜欢呢?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子莫这一场法事做下来,倒是把这点想通:爹爹此生虽是万般遗憾,但是,他是绝技不会想要看到自己作古后,一堆子嗣围着他的灵位伤春悲秋,哀声再道的。她以前未想到这点,便也是经常沉陷在悲恸中不可自拔,不曾想,孝婉的那份坚强,才是能让爹爹含笑九泉的事情。 用热水泡了个澡,子莫挑了几份好吃的点心打算给三哥送去,此时门外有小沙弥前来带了口讯说,河间王爷在毗声阁楼等着她。 到了毗声阁,却是九叔叔在阁楼里。 子莫转头便要走,可小沙弥却先她一步关了阁楼的门,离开了。 “九叔,你这是做什么?”子莫三番五次被高湛骗,着实觉得这样单独见面更加尴尬。 “便是你三哥叫你就乖乖来了,若是和你说是我找你,你会来吗?我大婚后你是有多久对我避而不见了,记得吗?”高湛负手背对着子莫,站在毗声阁的廊台上,月光在地上拉出了长长的高湛的身影,清浅寂寥。 “恭祝九叔新婚大喜。。。。。。”萧子莫嘴巴刚一动,蹦出了一番自己都觉得不太合适的陈词滥调,高湛猛地回头,那眼睛里的怒火和悲苦让萧子莫赶紧把嘴巴闭上了。 “两个月零二十三日,整整两个月零二十三日。。。。。。若是我今日不叫你前来见我,你就是打算二年,二十年,都不会与我相见了?”高湛没有看她,依旧转身看着半空的圆月。 “九叔,见了又如何。。。。。。也许不见了便会慢慢放下了,你不要如此固执好吗?” “固执?哈哈,这倒是我贪恋且执迷不悟了?” “九叔这是何苦!堂堂长广王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萧子莫笨拙得很,她现如今真不知道该如何对着九叔了,说着说着自个儿都恼了起来,拔高了嗓音,在孤寂的阁楼里显得如此苍白和绝情。 “呵呵。。。。。。”高湛没说话,也没转身,只是发丝被夜风吹得轻舞,模糊了脸庞。他一动不动,久久地,犹如一座雕塑,直直看着高悬的月亮,身体轻轻颤动着,不知是发抖还是低泣。 子莫慢慢走到了高湛身边,她看了看九叔消瘦的脸,不像是新婚燕尔,倒是丢了魂儿一样。九叔太像高澄爹爹,子莫知道该硬起心肠可终究是做不到,只是看着他紧拧眉头的神色,便隐隐不忍了。 “九叔叔瘦了。。。。。。”话都没讲全,高湛便又牢牢抱紧了她。 “放开!” “不放!” 萧子莫皱皱眉头,闻着贴着她鼻子的九叔肩膀上的伤药的味道,想要发作狠狠甩开他可又一下抽离了力道。 “长恭,九叔叔魔怔了。如若你不杀了我,我便会这样纠缠你一生一世,你怕吗?”高湛仰起头,猩红的眼睛似乎入了魔一般与她对视。痴狂,占有,还有不可控制如同野马般奔腾的欲望,子莫全身凉了一下。 “是吗?你怕我了。。。。。。”高湛神色冰凉,可全身都烫得有点吓人,手指爬上了子莫的下骸,把她的头高高抬了起来,“以你高长恭的武功,杀了我易如反掌。可是,我知道你做不到,你不敢这样。倒不是你不忍心,而是你怕连累了高孝琬,还有你那些兄弟。”高湛猛地推了一把萧子莫,子莫恍惚间吃不住倾轧下来的力量,一时间被高湛圈在了怀中,身后是廊台的柱子,身体便贴在一起,挤得她的后背抵在木头上,一阵发疼。 夜色旖旎,这绝不该发生在佛门清净地的暧昧情状,让萧子莫都不敢抬头去看不远处的佛殿庙堂。 “我没怕你,现在也有一万种办法打晕了九叔叔逃出去。我不会杀你,可也不是因为你是长广王,更不是怕连累了孝婉哥哥和高府满门。九叔叔何苦这样咄咄逼人,逼我与你撕开了脸面,便是我动手伤了你你又是打算如何?九叔,你性子太过决绝,你何苦这样逼我又是何苦这样逼你自己?我伤了你你便会断情绝念以后与我恩断义绝?” “不,你若伤我一分,我便会十倍要你还回来。我要你尝尝我这种万劫不复魂不附体的味道,不论你爱不爱我,你都是我的。”高湛的唇擦过子莫的脸,引得她背脊森森发寒。 “长恭,我很可怕是吗?呵呵,大概我这种模样,便是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看到的。。。。。。是你,是你让我发现原来目空一切的自己,居然是这般性子的!” 嘴唇狠狠贴在子莫的唇上,然后一记耳光打在了高湛的脸上。 长广王捂着自己的脸孔,发狠地笑道:“怎么不是胸口啊,长恭,你一掌震碎了我的心口,便没人这样对你了。”高湛还想扑将上来,可被子莫点了几处穴道,九叔叔面如冰雪,满眼怒气,愤愤道,“好啊。。。。。。不愧是高长恭啊,你还真是有对付我的手段!!” 被子莫点了穴道的高湛被扶着坐在了阁楼地板上,萧子莫舒了口气,自己也缓和了一下情绪,等身子不再发颤了她轻轻擦擦九叔脸庞的伤痕,运功帮他在背部顺了顺气。 “九叔,你别瞪着我生气,我点你的穴道只是想让你心平气和听我说说话的,等会就给你解开。” “呵,你还有话和我说吗?”高湛转了脸,气极。 “我知道我说话不算话,三番四次避开你,就是下了早朝看到你都绕路走的事情伤了你的心了,可是,九叔要的我实在给不了,我不知道该如何。。。。。。九叔叔,我待你是和兄长一般的。” “哦?可是和高孝琬一般?”高湛挑眉问道。 。。。。。。“这和三哥什么关系!”萧子莫生气地站了起来,“九叔你总是阴阳怪气扯我三哥做什么?三哥是三哥,你是你!” “哦?的确是!我是我,你三哥是三哥,如若你能像对待高孝琬一般待我,我此生也无遗憾了。。。。。。” 萧子莫无语,她看着九叔,然后脸色一阵慌乱。她绝对不能让九叔叔乱了自己的心思,她对三哥便是敬仰,青梅竹马的兄弟之情为何被高湛一说,倒是生出了许多旁的意思?! “咳。。。。。。九叔如是这样说,便是想和长恭如手足般相处了,其实九叔叔比长恭没有长几岁,与孝瑜哥哥一般大,你待我如兄弟,我就敬你做最爱戴的兄长。”子莫这话说得结结巴巴,她觉得高湛的眼睛似乎一下子就看进了她自己的眼睛里。 “长恭啊,你就是喜欢自欺欺人。你如何对待高孝琬我比你自己更清楚,而我,也绝不可能和你兄弟情义。你要么杀了我,要么,你能永远都躲开我。。。。。。”九叔叔勾唇一笑。 子莫听了他的话,心里凉了一大截。她坐在九叔身边,目不转睛看着高湛。 “我记得九叔在栗水河边和我说过一些话。。。。。。” “是。”高湛回答。 “那时候便是这般意思?”子莫后知后觉。 “当然。” “可我记得九叔说要和叔侄情谊的,为何。。。。。。?” “因为你高长恭不该对我如此之好,还替我上阵与多伦比试,好不容易死了的心便又不可自拔了。”高湛看着萧子莫欲哭无泪的表情倒是心情一阵舒畅,于是一用力任凭僵直的被点了穴道的身子向地上倒去。 子莫眼疾手快,把九叔直直倒下的身子揽进了自己的怀里,高湛趁势附耳在她轻语:“长恭那晚在千湖之国的如玉般在水中氤氲的身子,直至今日还是夜夜入我的梦境,我忘不了,也不相忘。于是时时刻刻想的都是如何才能让我一偿所愿,心心念念。” 高湛呼出的一口气息让萧子莫耳朵都啥时红了起来,手一缩,高湛差点就撞在了地上。萧子莫使了使力气,把九叔扶好重新让他靠在廊台木栏上,脸孔埋得很低,她知道自己的脸快要滴出血来。 “九叔。。。。。。跟踪我去了湖边?” “是。我那日开始便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长恭,我再也不能把你当做的我侄儿,没有你我生不如死,你若不及时阻止我,我一定会做很多不择手段的事情,只是为了得到你。” 钟鼓楼的钟声一阵盖过一阵,萧子莫出神。 撇头看到高湛的唇鲜红欲滴,还有些伤痕,想来是自个儿情急咬的他的。 子莫很久很久都没说话,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了。 暗夜里,周围很近很近,很久,子莫听到旁边的高湛似乎呼吸得有点急。 借着月光,看到九叔叔的脸色苍白地好像一张纸一样,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飞快地给九叔解了穴道,九叔绷直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了下来,靠在了子莫的肩头。 “九叔,是不是气疾发作了?我一时间忘了给你解穴了,时间长了血脉有些滞胀了,不要紧吧?”萧子莫看高湛喘着气,心里有些着急。 九叔摇了摇头,倚在子莫的怀里,拉着她的手说:“没事,你便肯这样让我靠着休息会就好了。我不动,你也别动好吗,就这样安静地让我睡一会。。。。。。” 高湛的眼底有温情脉脉流动,萧子莫犹豫了一阵,点点头,便抱着九叔靠在柱子上,两人相依着坐在了阁楼地板上。 “九叔,你瘦了。”萧子莫情不自禁说了一句。 高湛抬手抚着子莫的脸,看萧子莫脸僵了一下,便又收回了手,眼中都是自嘲的神色:“长恭只是这么说了一句,我便觉得这些天日日夜夜的煎熬便都值了。为何会这样?呵,我怕长恭以后即便要我去死,九叔叔都会甘之如饴的。” “我怎么会让你去死?九叔叔只是太固执了,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不,我的心思何曾看不通透,只是长恭你自己,处处逃避,到处口不对心。” 萧子莫长出一口气,也不想辩解了,便让九叔靠在自己的身前,让他呼吸顺畅些。 很久,萧子莫望着那轮明月,才缓缓说道:“九叔今晚找我便是想试试我,试试我对你到底有几分情面,是吗?” 。。。。。。高湛倏然一笑,转头把脸贴到了子莫的耳侧颈旁:“长恭原来这般剔透玲珑,怪不得大哥在世的时候最钟意的孩儿是你,而不是那高孝琬了。” 萧子莫撇撇嘴,把脸挪开了些,她对这个长广王真是无可奈何了,微微摇了摇头,子莫对月长叹,很重的一阵唏嘘。 “长恭恨我吗?”高湛问她。 子莫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能爱我吗?”高湛又问。 子莫震愕地低头看着他,所见他的双眼都是痴痴的爱恋,萧子莫话到嘴里又咽了下去,她居然连句狠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是因为九叔的眼神太过凄然,还是因为他的脸太像爹爹。 然后一直无言,子莫让九叔靠着,任由月亮自中天沉落到了地平线。 子莫听到门外悉悉索索的开锁声。 “好快啊,原来已经卯时了。”高湛倒是后悔吩咐那沙弥卯时一到就来开门了,他应该让小和尚晚些来的。 高湛起身,却见子莫僵了身子还靠坐在地上。 “怎么了?”九叔蹲下身子问道。 “没事。。。。。。没事,我就是身子有点麻了。”子莫扶着栏木起身,高湛到底是个大男人,且比她还高了不少,这几个时辰做着九叔的靠垫,萧子莫此刻想站起来倒是有点困难。 “我帮你。”高湛的手和蛇一般便缠了上去,萧子莫不争气地又是一阵脸红,她恼地一把推开九叔,便自己出了门去。 “长恭,你一晚上去哪里了?”毗声殿前,子莫居然一头撞见了三叔和大娘。 。。。。。。“我。。。我。。。”萧子莫再次语塞。 “长恭他陪着我呢。”九叔站在了她身后,像是算准了时间。 对弈 公元559年开春,二叔高洋的病症加重,多日未上早朝,政务都由杨相全权处理。 太医忙得团团转,连本来三天两头往高府跑的郭太医也很久日子没见过人了。 子莫那日在毗声殿前被大娘看到她与九叔共处了以后,大娘对她的态度更为冷漠,言语间甚至带了些刻薄。不经意间,还能从下人嘴里听到关于她这个庶出子想方设法巴结拉拢长广王,处心积虑要飞上枝头变凤凰。高长恭是个私生的庶出之子,即便再怎么建功立业,出身就是与高孝琬差了一大截,子莫不懂大娘是如何看待她的,所以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往她要和孝婉一争高下的局面设想。 萧子莫和三哥解释过,其实三哥倒也没发什么脾气,他们兄弟的感情不是这么容易挑拨的,萧子莫是什么样的人,高孝琬自然是明白不过的,不过,子莫看得出三哥是生气的,她又不能说自个儿被九叔骗去还关了起来这才在毗声殿留了一晚,于是无从辩解。孝婉让子莫离九叔远些,子莫嘴里应着,可她知道这真的很难。九叔叔的性子已经日渐偏激了,她故意避开他,他做出来的事情就更加执拗,不如多陪陪他,也许九叔会有想通的一天吧。 “长恭要去长广王府吗?”孝瑜突然冒了出来,吓了偷偷摸摸准备溜出门的子莫一跳。 “大哥?哦,是,我,我今天当值,要去宫里。”子莫贼头贼脑,她和九叔约定了每过三日就去陪他下棋,只是下棋,这样,九叔安安分分,不做什么让她为难的事情。风一般刚想刮出门去,一把纸扇挡在了子莫的面前,那扇子上有个半抱琵琶的美人,所描诗句大概也是关于月亮雪花和美女的。 “高大人?”孝瑜的眼睛好像半月,笑得弯弯的。 “大哥,你别挡着,我急着出门。”子莫夺路而出,结果都被身形矫捷的大哥好像拦截良家妇女一般一脸坏笑拦下来了。 孝瑜摇着扇子拉着子莫在一处隐蔽的墙角边蹲下,眯着狐狸眼笑道:“真是当值吗高大人?” “哎。。。。。。大哥你明知就别故问了,再说大哥你从小就和九叔叔交情好,不也三天两头往九叔那里跑。我就是陪他去下棋的,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子莫被孝瑜笑得心虚。 “恩,我是吃醋啊。。。。。。” “什么?!”子莫心拧了一下,大哥他该不会。。。。。。萧子莫没孝瑜这么多花花肠子,心一慌,脸就绿了。 “哈哈哈哈,我家四弟可真老实。”高孝瑜本来打算只是戏弄一下他家四弟的,看他这个神色,便知道这实情他猜得八九不离十,高湛心思深沉,可终究是一腔痴念压不住了。他四弟哪里是长广王的对手啊,怕是被吃得死死的了。 “四弟啊,长广王殿下可是棵梧桐树,他是祖母娄太后亲出,出身尊贵,且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当今皇上甫一登基,便任九叔为尚书令,任司马,然后一路高升到了太尉,据闻皇上还有意在百年之后任九叔为摄政大臣,到时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呵呵,你这关系攀得极妙啊!” “大哥!”子莫掸开了孝瑜放在她肩头的手,站了起来,极为恼怒,“别人不知我是如何的人那也罢了,为什么连大哥你都这般想我?你是觉着你四弟我就是这般蝇营狗苟想攀附权贵的小人,还是不择手段妄想一飞冲天?” “长恭啊,大哥不是觉得你是势利小人,可是锦绣前程,飞黄腾达,哪个人不想?我们文襄一脉落寞了,你高长恭风采绝代,且智勇双全,你若有了九叔这个靠山,今后前途将是不可限量,大哥我怎会不解呢?这实乃人之常情,到时候你位极人臣,可不要忘了大哥我呀。”孝瑜说得云淡风轻,可字字都扎进子莫的心里。 “大哥,我以为你和三哥都是懂我的,没想你也和大娘一般这般揣度我。我知道你这番话便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什么大好前程,飞黄腾达,四弟我知道自己的位置,我答应过爹爹,无论何时都以孝婉哥哥为先,我敬重三哥,也知道兄弟同心。大哥不必忧虑我是处心积虑结交九叔,野心勃勃,妄图欺辱了三哥。”子莫说完,便负气转身要走。 “长恭长恭,四弟,四弟,大哥说错了,你别生大哥的气啊。”孝瑜绕到她面前,拉着她微笑着赔不是,“四弟啊,孝婉这些年支撑家门不容易,他当年是如何得年少意气,你看看他现在,恭恭谨谨规规矩矩地可和从前判若两人了,他这么委曲求全为了什么?你我都是知晓的。大哥不是不信你,只是这皇室之家说来显赫,可人情更是薄得和一张纸一般,大哥只是怕四弟你天赋奇才,不愿屈于人下。。。。。。处处以孝婉为先,着实是委屈你了。” “大哥,你多虑了。我从未有什么委屈,也并不觉得三哥不如我。长恭并无大志,最近与九叔叔走得近些。。。。。。是因为他在柔然草原上为了救我,被野狼咬了一口,至今都还没好呢,长恭是知恩图报的人,不好置之不理。”萧子莫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她性子直,脸孔是藏不住的尴尬和心虚,高孝瑜早就明白了,不过,他自小便知多言必失。他虽是大哥,文襄长子,却不是嫡子,太过显山露水和出色那都是会惹祸的。于是流连风月,潇洒自在活着,倒也是很合他的性子的。高孝瑜无心去给自己找什么麻烦,非要把这事戳破了让四弟难堪。 “恩,那便好。大哥老实和你说,大哥我也不喜欢这压抑的高府,可是唯独孝婉,大哥我是会护他一辈子的。长恭可不能欺负了这个老实人了。” “大哥,我自小便知道你偏心了。。。。。。长恭我也是老实人,不见得大哥你这么亲厚于我。”子莫有些生气,大概这自小一起长大的便是不同吧,和大哥三哥比起来,子莫与孝婉一起生活的时间其实只有两年。 “呵呵,你呀,把我的孝婉抢跑了让那傻小子每天粘着你到处跑,还说我偏心?啧啧,大哥我自打你进了高府开始,就被亲爱的孝婉弟弟给冷落了呢。”孝瑜夸张地捂着胸口,那好笑的模样引得子莫忍俊不禁。 因为大哥,子莫到长广王府的时辰晚了些。 安瑞引着子莫进了内院,说九叔正在品茶,等了她很久了。 穿过回廊,看到来人是一身皇妃装扮的邻和公主。 粉色的罗衫裙袍,发髻上金钗珠花,比起在草原所见的公主更加美丽端庄。不过,公主眼眸深沉,没了往日的飞扬,多了一份初为人妇的矜持。 “长恭,你来陪九叔叔下棋吗?”邻和公主与子莫说道。 “是,王妃殿下许久不见了,长恭给殿下请安。”子莫行了一礼,她最近虽常来长广王府,但是这位公主却是九叔大婚后今个儿第一次露面,大概是邻和公主所住的东厢房和这个地儿有些远。 “呵呵,长恭好生疏远啊,见你九叔九叔叫得甚为熟稔,怎么到我这儿连声婶婶都没有了。”邻和公主倒也不急,堵着子莫的路并未走开。 安瑞低头咳嗽了一声,邻和公主拿着帕子佯装没听见,她直直看着子莫,仿佛萧子莫的脸上生出了一朵花来。 “是,长恭失礼了,长恭见过九婶,不知道婶婶来了邺城后是否一切习惯?” “当然习惯,长广王殿下待我极好,日日相伴,夜夜缱绻,新婚燕尔,我只求自个儿的肚子挣点气,能给你九叔早日诞下子嗣,那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邻和公主这话说得子莫脸都不禁红了一下,原以为她嫁来中原,心直口快的性子该是改了,没想这快人快语还是本色不变。 “是,婶婶的心愿自当早早达成。” 萧子莫与邻和公主说着话,安瑞倒是着急了,王爷吩咐过王妃不准来这儿的,要是让他知道邻和公主有意找高长恭的麻烦,便是又要生好大的是非。这两人的事儿别人不知晓,安瑞可是什么都看在眼里。 “王妃殿下,王爷今日和高大人有要事相商,时辰不早了,小人我便先带着高大人过去了。”安瑞看似在和王妃知会情况,可其实邻和听在心中便知道这狗奴才是在赶她走了,细细瞧了眼子莫,冷哼一声,便走了。 “高大人,请,王爷也该等急了。”安瑞带着子莫又到了听雨亭,九叔自个儿摆着棋子,脸上波澜不惊,其实他早早就知道他等的人来了。 子莫坐到了九叔棋盘的另一边,大概是她来得晚了,九叔无聊,便一人执黑白两色棋子,自己和自己下了起来。等子莫到了,棋盘已经放得满满的,都快下完了。 “呵呵,九叔叔这棋自己和自己下得都比和我对弈的精彩,我看我以后还是少在九叔面前献丑了。” 九叔闻言,没说话,放下最后一子,眼波含情似嗔似怨:“你倒是迟了连个道歉也没有,还琢磨着变着法子想避开我,是吗?” 咳。。。。。。子莫无言以对,只能假装没听到研究着棋路。 “九叔,这白子都被困成这样了,是没有回天之力,便是输定了吧。”子莫是真心来学棋艺的。 “不见得,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精妙之处嘛。。。。。。我来教你。。。。。。”九叔不知道何时站到了子莫身后,俯身垂眸,衣袂翩然覆于子莫都身上,执起子莫的手,指尖交缠,共挑起一子,九叔的手牵引着子莫的,把那一子落于棋盘一处。 “九叔,我先走了,已经是晚膳时分了。”子莫慌乱一挥手,棋盘上的棋子被扫落了一地。 。。。。。。“你便是觉得我真当是每天让你来陪我下棋的?”高湛端起茶碗,却并未去喝,而是狠狠掷在地上,黑子,白子,还有茶盏的瓷器碎片,一地狼狈。 子莫回头看着九叔满脸的怒气,回道:“九叔,我陪你也不是让你这般待我的。我说了,我待你如兄如父,你说我若不杀了你你便会百般纠缠于我,那我今天也告诉你,你若不杀我,我也决计不会让九叔你称心如意!”说完,萧子莫转身便要决然离去。她太天真,为什么以为这样顺着九叔就会让他回心转意。 “站住!”九叔在身后喝道,“呵呵,高长恭,怎么不继续委屈自己陪我演下去?你是可怜我同情我,于是便觉得这样三天两头来府里找我我便会满意?你真是可爱啊,以为流一点点血让饿狼每天吃一点解了馋,那头狼就不会再有兽性?哈哈哈,我告诉你,你这样只会勾得那头狼更加丧失心性,闻着血的香味便会天天琢摸着如何才能撕碎了你!” 萧子莫气极,反正她已经这样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也未再做他想,拂了拂袖子就要离去。 “高长恭!”身后的九叔早已经满脸寒霜,杀气四溢。 “九叔,今天已经晚了,我先回去了,九叔也早点回屋子吧,河边风大。” “站住!我今个儿找你来是有事情要告诉你。”九叔喊住了她。 子莫顿了顿身子,转身立于原处,并未回去。 “你最近不要入宫了,皇上状态不妙,你能避就避,羽林卫那边也不要去了,权当旧病复发告假在家闭门几日吧,待事情过了,再去宫里。”九叔理了理长长的袖袍,眸子好似冰棱闪着寒光,正色说道。 子莫听了,也知道九叔的确是一番好心,便也收敛了些怒气,作揖和高湛行了礼:“多谢九叔提醒,长恭先退下了。”刚要走,高湛在身后几不可闻,轻轻说道:“以后便还来吗?” “长恭旧伤复发,需要静养几日,待伤势好了,再来陪九叔叔下棋吧。”说罢,萧子莫穿过长广王府的兰苑,离去了。 弑兄 萧子莫回了高府,夜色深沉,她用了晚膳,眉头紧皱。郑儿吃饭的时候便一直看着子莫的神色,知道她心事重重,便只管给自己的哥哥添饭,也不说话,平时吵得和麻雀一般,现在却安静地像只小兔儿。 “公子,晚上早些歇息吧,累人的事儿多,人啊,睡足了精神气儿足了,就觉得麻烦不是麻烦了。”翠娘收拾了碗筷,给子莫扑了被褥,带着郑儿便出去了。 “翠娘,这几日怎么都没见刘先生啊?”萧子莫问道。 “那迂腐老头啊,他说最近身子骨酸胀得很,要回老家一趟松松筋骨,前几日打了包裹就出门了,也没个准信,现在也不把公子当主子了,随意离去,等这老东西回来了,公子你可要罚他。” “呵呵,刘先生他有兴致出游就随他去吧,年纪大了,便是想故乡了。不过刘先生不是老家都没人了吗?还有祖屋在南方吗?” “谁知道呢,这个老东西,仗着自个儿有点学问就嘚瑟得不得了,我平日里问问他,那模样啊似乎我就是个多管闲事的粗俗之人,你可不知道啊公子,这老家伙你越是敬他他都越发没了规矩!”不提还好,一提翠娘一肚子牢骚,萧子莫安慰着翠娘,帮刘先生讲了几句好话,说先生他其实背地里还夸过翠娘漂亮什么的,结果夸得翠娘脸红了。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子莫便关了房门,看着窗外星光点点,心绪倒也平静了一些。 子莫刚要睡下,却听到窗外脚步急促,几个侍婢匆匆走过。 “夫人跟你说了要看紧王爷的,你怎么这么不长记*********婢不知,王爷说他有要务要去皇宫,说要是误了事情拿我是问,便让我给他开门。。。。。。” “你个小丫头,自作主意,这下闯祸了吧!河间王爷已经入了宫去好几个时辰了,此刻都还没有消息!你说这可怎么办事好!!”一个丫鬟训斥着另外一个,子莫一听从床上一跃而起,开了房门,叫住了那两个侍女。 “我三哥怎么了?到底出了何事?” “见过四殿下。。。。。。”两个婢女跪下行礼,子莫觉得眼熟,应该是大娘身边的丫头。 “免礼了,你们方才说的可是我三哥出了什么事情?”子莫的确这一天都未见过三哥,不想是孝婉进了宫了?皇上病危,他现在入宫是去做什么?! “这。。。。。。”两个丫头面面相觑,面露难色,其中一个大概便是刚才闯了祸被训斥的那个侍女了,见子莫有心管这事,便磕了一头说:“回禀四殿下,今个儿河间王爷不知道何事与大夫人吵了一架,然后夫人便把他锁在了房里。奴婢也不知道是何事情,只是负责看着那把钥匙,可是。。。。。。王爷说他今日非入宫不可,便吓唬小的说如若不放他出来,要,要重罚我,奴婢害怕,还是把王爷放出来了。。。。。。”那个小丫鬟说着眼睛都红了一圈。 “我三哥为何要入宫?” “奴婢不知。。。。。。”小丫鬟摇摇头。 “你呢?你也不知道?”子莫问了另外一个。 那丫鬟年纪稍长些,脸也熟,跟在大娘身边有些年头了,她低着头,然后轻轻说道:“奴婢其实在屋外只听到了只字片语,似乎是大夫人叫王爷不要意气用事,老爷。。。文襄皇帝遇刺一事已经过去了,对了我还听到大夫人和王爷提到了元玉仪,对,就是元玉仪。后来我听王爷便很生气地说他要去报仇,说不能就这么放过了。。。。。。” 报仇?!。。。。。。子莫全身震了一下?怎么回事?当年失踪的元玉仪是找到了,三哥是知道了爹爹之死与二叔有关,于是怒气攻心入宫与那高洋算账去了?! 不,三哥行事不会这么鲁莽。萧子莫定了定心神告诉自己不要慌,可是,转念一想爹爹遇刺对他们兄弟几个,对孝婉,对高府是如何的灭顶之灾,如若三哥有了证据便是按耐不住进了宫去也并不是不可能啊。 三哥。。。。。。子莫想得出神,也不知道那两个丫鬟是何时走的。她今日里根本不当值,以她的身份没有高洋的宣召便也是入不了后宫的。不管了,萧子莫一想到孝婉失踪了好几个时辰便心惊胆战,她已经没了爹爹,不能再失去三哥。 陈蔚然那日是在当值守夜,他与其他兵士巡了一圈回到羽林监,便听有人提起说方才高大人来过。 “高大人?他不是才请了几日的假,旧伤复发了吗?”陈蔚然起疑。 “是啊,不过高大人似乎是觉得陛下近来病重,不放心宫中守卫,便亲自过来巡查了一遍以策万全吧。”一个兵士答他。 “那人呢?高大人呢?”陈蔚然刚从止车门那边巡逻过来,并未看到有人出宫。 “哎?啊。。。。。。应该是早就出宫了吧,高大人离开都半柱香的工夫了。” 陈蔚然顿感事态不寻常,他看了今晚守卫的排班册子,发现是史进亲自带人守在了陛下养病的太和殿外。 不妙。。。。。。陈队长出了羽林监,叫来了手下心腹,那人快马加鞭,出了宫门直直赶往长广王府。他知道今夜宫内必出大事,他虽原本便是长广王安排在羽林卫的眼线,可这么长时间来的共事,陈蔚然也是决然不想这个高大人出事的。高湛三令五申让他盯着高长恭,不让高大人在宫内出现,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岔子了。 “陈弟,出了何事了?”被降了官职的林肖如林大人今夜也当班,见陈蔚然脸色不善便问道 “林大人,今晚宫中可能要出事情,是和高大人有关,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相帮?”陈蔚然问道。 “高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何来相帮一说,有事要我肝脑涂地都可。”那林大人也是性情中人,陈蔚然与他相交多年,自然是知道的。 萧子莫翻看了羽林卫的排班名册,今晚守卫最多的便是内殿的太和殿,高洋便也应该在那里。他问过羽林监的人,高孝琬的确在夜色未落前便入了宫了,去的便是内殿。不管如何,子莫绕开了巡逻的宫中守卫,偷偷潜入了后宫。 这是死罪,可是,她一定要带高孝琬离开,其他,萧子莫便不多想。 太和殿灯火半明半昧,奇怪的是本应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羽林卫却久久未见人影。 子莫一步步走向大殿的入口,心里有声音在告诉她,这件事情蹊跷得很,三哥如果真的做了什么弑君的事情,这个宫里不会这么安静。 那丫鬟去的是大娘的别院,又为何要从她门口经过?! 因为孝琬失踪而乱了阵脚的子莫的心里突然拂过一丝清明,可她的脚已经一步踏入太和殿中,身后的殿门猛地齐齐关拢,她竟成了瓮中之鳖了! “来了啊,长恭侄儿。”古琴声阵阵,檀香袅袅,宫殿上方位上,出现了正在抚琴的高洋。 。。。。。。“二叔好雅兴,只知道二叔你病危,可不想原来是这般等着我呢?”子莫也不再跪了,她知道她今日里怕是有来无回了,跪与不跪,没什么差别。 “呵,长恭倒也是英雄气概啊,士可杀不可辱?哈哈,知我今日必杀你无疑,也不肯跪下求我饶了你。好,好啊!到底是我大哥引以为豪的好儿子!有胆魄!”琴声重重断遏。 “二叔要杀我之心,长恭明了,求饶说情也是徒劳。只是长恭不曾想过,二叔为了杀我,机关算尽还唆使了大娘与你同谋,我现下只想知晓我三哥在哪里。”子莫拔出了手里的剑,直指向高洋。 “哈哈哈哈,长恭侄儿啊,没想到高孝琬那个草包在你心中还真是千斤重啊,你连自个儿的命都不顾了还想着你三哥,哎,此番兄弟情义,真是让人感动啊!”高洋佯装了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他眼眸深凹,全身除了硕大的袍子,更像是个骨架。 “三哥他已经出了宫了吗?”子莫冷冷看着高洋,发现自己真是多问了,既然大娘会应允了二叔来骗她入局,那么自然三哥会没事的。 “他呀,是在宫里,不过不是在我这儿,他去找他的祖母娄太后了。”二叔抖了抖宽大的衣袍,坐在一个案台边,说道。似乎子莫指着他喉咙的剑是个摆设一般,丝毫不见恐惧之色。 “二叔,你真是病入膏肓了吗?便是死了也要拉我一同下去?” “是!你高长恭还活在这个世上,我便是死了也不安心!我啊,一想到你这个文襄四子,天命授权的高长恭还活在这个世上,动摇了我北齐的基业,我便食不知味也不能寝,哎。。。。。。长恭啊,你认命吧,二叔带你一同下了地府,去找你爹,哈哈,到时候我们把之间的恩恩怨怨都算算,我不怕被你爹索命,他该死,你知道吗?他该死,你也该死!!” 高洋恶狠狠地一把推翻了案台,任由台子上的酒壶杯盏都砸碎在了地上。 “为何要骗我来此处?”萧子莫问他。 “呵呵,因为改了其他地儿总是出了差池,你命大啊,长恭侄儿,我竟然三番五次都杀不了你。今日好了,你持剑入后宫行刺便是铁证如山的事情,任由你再狡辩都是坐实了无从脱罪。对了,你可以在我叫侍卫冲进来之前杀了我,到时候,那便是文襄四子大逆不道弑杀君主,不光你,你们高府满门都是连坐之罪。哎。。。。。。我答应过那个元仲华的,不动她的儿子,不过,你若一剑刺过来,倒是连我都没办法了,哈哈哈。”二叔仰头长笑,笑着笑着,尽然咳出了一丝血来。 “不过,我的时间倒也不多了,高长恭,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想我能在合眼之前帮殷儿了解了你,我也是死而无憾了。”高洋笑笑,抬手朝着外面击了击掌。 高洋让史进带人藏匿在太和殿外,待高长恭落了圈套便以三声击掌为号,到时候数百羽林卫便重重包围整个宫殿,将预谋行刺的高长恭捉拿在当场。 “人呢?!”高洋不禁重重又击打了几下手掌,可是,任由他手都拍疼了,还是无人冲进殿来。 “二哥,别费劲了,殿外你的人都被我支走了。”高洋转头,身后重重帐幔的阴影处,走出来的竟然是九叔高湛。 “九弟。。。。。。”高洋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他千算万算,却原来还是算漏了这一招?! “九叔,你怎么会在这里?”子莫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可不想竟然是九叔来了。 “呵,我为什么来?你听着你三哥遇险便奋不顾身闯宫进来,我呢,知道你遇险岂可还能坐壁上观?”高湛轻轻说着。 “。。。。。。九弟,你竟然。。。。。。?哈哈,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我的九弟居然。。。。。。我是你二哥呀,你为了救他,你便也是深夜闯宫了来,是也想弑君吗?!高洋披散了头发,满脸癫狂,似哭似笑,看着高湛。 “二哥,你我本不必这般见面的。可你到底太过执着,非要杀了高长恭不可,我念你是我二哥,已经前嫌不计了,但是你便是自个儿死了也得拉着他下去,我便不能坐视不理。”高湛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黑得沉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报应啊报应啊!大哥,我当年杀你,今日却又落了九弟手里!!哈哈哈,这真当着是报应!!”高洋手舞足蹈,在偌大的殿里转着圈高声大叫,“九弟啊,当年我杀大哥之时你并非是不知情的,可你选择了站在了我这里,沉默不语,不偏不倚,两不相帮,这高长恭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你如此护着他!!你为了他连我们多年的兄弟情义也不顾了吗!九弟!二哥何曾亏待过你!!二哥何曾亏待过你!!”高洋满脸失落和绝望,他冲到了高湛面前,大声质问着。 “二哥,你不曾亏待过我。只是,今日我要杀你的确是逼不得已,其实你时辰不多了,我本该好好送送你的。可你最不该的便是要杀那高长恭。你我兄弟情义,可比不了他在我心中的万分之一。二哥,你快死了,告诉你也无妨,我高湛此生唯独爱的便是他了,他生我便生,有谁想要杀他,我便可以为他杀了任何人!”语毕,殿内是一枚针落地都能听到的安静。 “孽障。。。。。。高长恭,你这个孽障!”高洋回头万般鄙夷地看着子莫,猛地抽出了怀中的匕首向子莫猛刺过来,子莫提剑去挡,可近在咫尺,高洋的胸口却从身后被一剑刺穿了过去,滴滴血渍顺着那剑锋滑落,像在她脚边开了一朵朵血的花朵。 高洋满眼狠厉,干枯的手拧着她的臂膀,跪倒在地:“高长恭,我恨我自己十年前为什么就不狠心杀了你!九弟。。。。。。你会后悔的。。。。。。” 高湛不言,把剑拔出,又是带出汩汩喷溅血污,高洋仰面倒去,高湛扶着他慢慢用手把他未瞑目的双眼合上了:“二哥,你还是不懂我,我高湛此生没有一个悔字,我只有痴。。。。。。”说毕,便抬头直直看着萧子莫。 萧子莫全身阵阵战栗,她看着高湛,看着二叔已经断了呼吸的尸骸,手中的剑已经悄然落于大殿地上。。。。。。 “九叔,你为何能为了我做到如此地步?!弑兄是大罪,你想如何脱身?!”萧子莫纵然见惯了战场上的腥风血雨,修罗沙场尸横遍地,可也禁不住此刻心脏如同被什么重重撞击得一下一下仿佛要被敲裂了魂魄。她不懂,不懂高湛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曾认识九叔,飞蛾扑火般的毅然决然,玉石俱焚似的狠辣果断,让子莫看着九叔便从心底发寒。 “你先从后殿的侧门出去,林肖如会接应你。我如何收场,你不必担心,我既然能杀了他,便不会束手待毙。”高湛抬头看她,双眼猩红,如同这幽深禁宫中的鬼魅。 “林肖如?他。。。。。。”子莫皱眉。 “他知晓你今晚会有难,便想报答你当日的搭救之恩情,你回去便当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安排妥了一切我们再见面。”高湛也不言,把二叔的尸体拖到了龙榻之上。 子莫重重抽了一口气,转身翻出了殿后九叔进来时便开了的侧殿门,融入一片诡秘的深重夜幕之中,如九叔所言,林肖如在不远处接应她,有林大人安排,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阻碍。 “陈蔚然。” “属下在。” “去常山王府一趟,把我这封亲笔密函交于我六哥,便说我在这里等他。” “殿下,这里太过危险,不如。。。。。。” “不必,杨相到早朝时分才会入宫,离天亮还有些工夫,够了。”高湛用布抹着地上的血迹,说道。 “属下领命。”殿外的陈蔚然飞身失了踪影。高湛擦了大殿,也给高洋擦干净了脸。 萧子莫回了高府,一夜未眠。早晨时分,听侍女说三哥已经回来了,原是祖母娄太后见他久未娶妻,便下了懿旨给孝琬为他定了一门亲事,孝琬一听便不服了,和大娘闹了起来之后还偷偷跑进宫中找祖母理论。。。。。。子莫听了只能摇头,大娘便是运筹帷幄的好手,当即便生了一计,顺了二叔的心思要把她除去。 萧子莫等着宫中的消息,不知道这事情到底是如何了,皇帝死了这样的大事便是根本不可能瞒了过去。她没出房门,坐立不安静候消息,直至晌午过后,终于从宫里传来了皇上殡天的噩耗。 文宣帝高洋因病逝于公元559年三月十九寅时。 驾崩之前密宣了常山王高演与长广王高湛一同进殿听宣,且留了遗昭,将皇位传于太子高殷,命其即刻登基继承大统,命常山王与长广王为摄政大臣,杨愔为丞相,辅佐幼君。 三月二十一,文宣帝的遗体在灵堂只停柩了两日便发了丧。 三月二十三,太子高殷即位,改元乾明,成了北齐第二任皇帝,封皇后李祖娥为皇太后。 暗流 邺城,开春,柳絮纷飞。新帝登基,施新政,减苛税,外物复苏生机勃勃之景。 高殷性格宽厚,推仁政,大赦天下。乾明元年,似乎唯独这萧子莫心事重重,这改朝换代,犹如是她在推波助澜了一样。 高府内气氛也是暗流汹涌,大娘应是心虚,在佛堂中深入简出,文宣帝驾崩后与萧子莫都没见过几面。 其实子莫心里并没有记恨她,二叔拿孝婉威胁大娘,想来她也是没有办法。 湖面上波光粼粼,春风拂面。不过萧子莫托着腮帮子愁云惨雾一片。 “人是我杀的,你如此这般模样是做什么?”九叔把船停驻在湖中央,看着她。九叔辅佐新帝日理万机,太和殿一别一月有余,这还是第一次约子莫私下见面。 朝堂之上,长广王殿下位列群臣之首,与常山王高演手握重权,三部六省人员调动频繁,上位的大多是两个摄政王爷的亲信。 萧子莫知道高湛他日必定登上九五之位,阴谋阳谋皇权争斗,她是如此想置身事外的,可千算万算,她萧子莫何曾想过,高湛却是为了救她才杀了文宣帝高洋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你动手杀他和我动手有什么区别?。。。。。罢了,九叔叔舍命来搭救我,我还说这样的话,太不知好歹了。所幸,九叔你没事。。。。。。”萧子莫叹了口气,她先是担心九叔会不会因为这事儿被她连累,后来见局势稳定倒也暗自细想起来,内殿弑君,且还能联合常山王将此事遮盖地天衣无缝,扶了高殷上位,不耗一兵一卒便独揽了前朝大权,连杨愔都被蒙在鼓里不敢妄动,高湛就是高湛,这番滴水不漏的布局安排,子莫此刻看着他倒是想问什么都问不出来。 “怎么了?长恭这样看着似是看着陌生人,是有什么想问我吗?”高湛任由小船顺着湖水顺流飘荡,他的心里是欢喜的,他知道长恭这人极其重情,此番搭救他必定会让他铭记自己一生的恩情,又因为有了这个共同的秘密,长恭与他便似乎多了一层千头万绪的联系,便是想断也断不了了。 “九叔你。。。。。。”萧子莫欲言又止。 “长恭想知道我是如何脱身,还偷天换日拉拢了六哥扶了太子登基?” “不是,我一点不想知道。”萧子莫果断摇头,皇权之争盘根错节,九叔高湛必定不是一时起意,也不是一朝一夕便与六叔高演连成一线,她萧子莫一点不想知道其中内情,卷入越深,便是步步深陷这漩涡般的斗争越深,虽然此事是因她而起,但是一定不会因她而终, “是吗?长恭这答案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九叔抬手将垂至脸侧的一缕发丝撩至耳后,动作柔缓,犹如阳春三月涟漪轻泛,抬头微微笑道,“长恭对那九五之尊的宝座就没有兴趣吗?” “没有!”萧子莫再次坚定摇头。 “哈哈哈哈。。。。。。”高湛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捂着肚子不停发笑,小船被他弄得轻轻斜侧,似乎都要被笑翻了。 “九叔,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觉得人生在世,活得开心自在才重要,可不是每个人都想着做皇帝的!“子莫说道。 高湛点点头,他便也想活得开心自在,可没了眼前的人儿,他便开心不起来,所以,权倾天下虽然耗费了心神些,可还有个好处,那便是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无需顾虑,不再受世俗约束。 “做这天下之主的好处,长恭大概还不知道呢,要不要尝尝?”高湛扶着船舷,慢慢靠近了子莫身边,水光潋滟,五彩斑驳。 萧子莫眉头皱了皱:“九叔,你可别乱说,我到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生不出什么做天子的念头来的,我只懂舞刀弄枪,哪来的这般心思。” “恩。。。。。。你高长恭就是这般淡泊才难办啊,你说,若是能用一个天下换你对我的痴心该有多好,我一定倾尽所有,只为你夺一个天下把你送到那高高的皇位上,然后便仰视着我心爱的长恭如何俯瞰众生小,这倒也是妙事一桩。” 子莫盯着高湛越来越近的眼眸,撇头错开了几乎要贴合的面庞:“九叔,太和殿一事你这样涉险救我,长恭无以回报,可也没打算。。。。。。” “我知道,我也没指望你以身相许。”高湛轻松便说出了让萧子莫张口结舌的那四个字。 “九叔,你舍命救我,我毕生不忘,今后我高长恭定也会为九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的命便是九叔的,九叔你要便可随时拿去!” 高湛伸手捂住了子莫的嘴:“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要什么,你最清楚不过,不给,那也别用性命胡乱起誓,老天爷听着呢!” 高湛指指万里无云的晴空,笑道。 。。。。 萧子莫窘迫地低头看着湖面,水中的倒影如她的心一阵阵泛起水晕。 “九叔。。。。。。”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我心甘情愿得,你还是做你那个逍遥自在的高长恭,我还是做我那阴谋诡计的长广王,只要你明白我的心,不再拒我于千里之外,一切的一切,我来承担。”说着,高湛缓缓从身后拥住了她,头轻轻靠在子莫的肩上,没有用力,可比任何一次都让子莫感到难以挣脱,温柔地让人心疼。 “九叔,我不需要天下,也不要九叔你为我承担什么,便是九叔你好好的,我便安心了。”子莫在高湛耳边轻语。 高湛加大了力道,流连地侧头将脸颊贴着子莫的脸上,这是长恭他第一次没有推开自己,高湛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用的。如果,他这样便能满足了该有多好,让这份情徘徊在此刻也算美好迤逦的暧昧境地。可惜,淡薄寡欲的长恭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痴念早已经让他没了退路。他收不了手,也不想收手。能完完全全让长恭属于他的时机还未成熟,所以。。。。。。他缱绻地俯身在子莫的颈侧,引得萧子莫一阵僵硬,便强忍住没了其他动作。高湛等的是一个让长恭抗拒不了,也无从抗拒的时机。 “四弟,你回来了。”孝琬似乎有意在等着子莫。 “是,三哥还没用饭吗?”萧子莫看着一桌子的菜和整齐摆放的碗筷便问道。 “恩,我们兄弟两个很久没一起用膳了。”三哥夹了子莫最爱的菜给她。 “你去见九叔了吗?”孝琬问道。 萧子莫一怔,微微点了点头。 “长恭,九叔他。。。。。。居心叵测,他和你我不同,你不能全信他。”三哥说道。 子莫惊讶得抬头看着三哥,孝琬为人仁厚谦和,很少这样会在背后非议他人。 “三哥,我去见九叔,不是你想的那般如旁人说的,什么攀附权贵一飞冲天,你可千万别。。。。。。” “不会,旁人诬蔑你的话我岂会听呢。只是。。。。。。” “只是什么?”子莫问道。 孝琬低头掩了一下眼中的尴尬,高湛对长恭的不伦之情他不是看不出,可这话该如何和四弟说呢?孝琬想到高湛的心思,便又想到自己,高湛是叔叔,可他却是长恭的三哥,他此番道不出九叔的畸恋,也更是无法承认自己内心的荒唐。 他能说他不想让四弟去见九叔,是因为他的心里会犹如翻江倒海的醋意淹没?! “你便小心就是了。如今二叔死了,新帝年幼,朝中大权被六叔九叔所控,应明哲保身才是。 “是,三哥说的在理。”子莫也知道自己不该和这皇权争夺牵涉太深,可若是让三哥知晓九叔是为了她才杀了二叔,而她又是为了三哥才闯的皇宫,这笔糊涂账,到底又该如何算呢? “对了,我要成亲了。”孝琬突然闷声说道。 子莫手里的筷子倏然落于地上,从她指间滑落。 “这么。。快?长恭恭喜。。。恭喜三哥。”子莫嗫嚅着,这成亲的消息她不是第一次听到,可这次真到坐实的时候,却让她的心实实在在痛了一下。 “恩,我投降了,我拗不过我娘,连祖母娄太后都下了懿旨了,要我即日完婚。” 三哥的声音几不可闻。 “。。。。。。不知,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如此有福气可以嫁给三哥?”子莫颤着声音,又逼着自己一定要欢欢喜喜。 孝琬放下了碗筷,起身看着窗外:“是我母亲的侄女,我的表妹,元紫儿。” “是。。。。。。紫儿表妹啊。这还当真。。。当真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恭喜。。。三哥。。。”子莫不知道自个儿这逐渐哽咽的嗓音,便是怎么回事情。眼睛红了,强忍着收了回去,可鼻子又有些酸涩。 “长恭。。。长恭和大哥最会耍赖了,便是都不知和哪家姑娘好了也不带回家来,害得我每天被长辈指责,说我们长房一门竟到了这般年纪便没一个娶妻生子的,害得我成了这几个兄弟中最先挨这一刀的了!真是。。。。。。真是狡诈!” “三哥你说大哥便好了,何必说我。大哥若说要娶,哪个邺城中的姑娘不愿意嫁啊!我这。。。。。我这又不讨人家小姐喜欢,谁嫁我呢。。。。。。”胡言乱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萧子莫完全没有头绪。碗里的饭菜吃不出问道,似乎牵绊了那么多年的至亲之情生生断了一样。 只是娶妻,正常不过都事情,她为何好像要和孝琬生离? “三哥,我,我吃饱了,先回屋了,郑儿,郑儿等我教她功课。”萧子莫不知自己何时出的那屋,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走。 孝琬盯着窗台摆放的兰草发呆,似乎不知子莫已经离开。 睫毛微微抖动,眼泪便像晨露一般滴落在草叶上,滑到了茎脉处,融到了盆泥中,了无影踪。。。。。。 兰陵 仲华念着佛,让孝琬侍候于一旁,高孝琬书写着大喜之日将到访的宾客名单。 “朝中权贵显要皆要请来,这毕竟是高家长房嫡子成婚,还有杨相,常山王和长广王也务必要邀来喝杯喜酒。孝琬,你被封为这河间王便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官衔爵位从那时开始也没见升迁。。。。。。” “好了娘,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会好好安排妥当的,你别操心了。你孩儿我胸无大志,当个闲散王爷,我乐意!” 孝琬提笔在一封封请帖上写着,头也不抬。 元仲华瞧着自家儿子那张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的脸,放下手中木鱼,站起身,说:“孝琬,你这性子不像我,也不像你爹,倒是像极了我哥哥孝静帝元善见。” 高孝琬听了一下笔,愣了愣,便又执笔疾书,说:“像舅舅那也挺好。” “呵,你知道你舅舅他为何丢了皇位丢了江山?” “母亲,这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还不是祖父和父亲挟天子以令诸侯,舅舅有心重夺大权,可形势比人强,纵他有大志,也无力回天。”孝琬不懂母亲说这些是做什么,孝静帝便是北魏气数将尽之时由祖父高欢扶上位的,到父亲掌权之时,皇帝还姓元,可这江山却是高家打下来的,也早已在高家人手中。 “是啊。。。。。。你舅舅他文武双全,有胆有谋,别人称他有孝文之风,若生在北魏盛世,必是流芳千古的一代明主,可惜。。。。。。他生不逢时。”元仲华拿着佛珠,缓缓倚窗而立,“如若老爷未死,孝琬你今时今日定是东宫太子,何必做这小小王爷,忍气吞声,可叹我儿也是不逢时宜。” 高孝琬把笔搁于砚台,为母亲披上袍子:“娘,孝琬让你失望了吗?” 元仲华反握住孝琬的手,说道:“娘亲是心疼你,我儿文韬武略,若不是大势于我高府不利,何必处处自掩锋芒,现如今倒处处让你四弟抢了风头?” “娘,你便是对四弟太多成见,他不是这样的人。” “呵,我儿宽厚,便是什么都相信别人。孝琬啊,防人之心不可无,娘便是看多了这皇室之家无骨肉亲情的惨剧,为何我的孩儿你这样单纯呢?” “娘亲,说起四弟,孩儿便要说说你了,现在家里流言四起,皆说长恭处心积虑攀附九叔,,不少还都是侍奉娘亲的奴仆,你让下人这般非议,可让一直为我高府上下殚精竭虑的四弟如何想?” “孝琬,娘我可没让下人故意非议那高长恭,可他所作所为,所图所想,便是府里的下人都看出来了,为何偏偏你却视而不见呢?”元仲华握紧了孝琬的手,目光尖锐似乎直直看到了孝琬的心里,“那高长恭的娘是个祸水,生的儿子便也是个祸害,自他被老爷接进了府里,我便知,这家里会不太平!” “娘,你瞎说什么?长恭他也未得罪娘亲你啊,为何如此折辱四弟?!”高孝琬甩开了母亲的手,甚为不悦。 “哦?我胡说?孝琬,你看看你自己,你是有多少年未和为娘我发如此大的脾气了,一提到你四弟,你就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看来我还真没说错什么。” 。。。。。。高孝琬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便要走:“天也不早了,儿子我先回去了,请帖我会明日拿来给母亲过目的。” “孝琬,你自小便待你四弟如珠如宝,我觉得你便也是和你爹一般,喜爱美色而已,又是弟弟,便也不觉得什么,想着你长大了会自个儿想明白的。不过,看来是我低估了那狐媚女子所生的孩子了,她迷惑了老爷,让老爷为了她在你祖父病榻前苦苦央求了几天几夜,而那高长恭迷惑了你,你连为娘的话都渐渐听不进去了。。。。。。” 高孝琬重重抽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他母亲:“娘,你今天说的都是什么?儿子我听不懂!” “不,你听得懂,字字句句你都懂,娘老了,这些让你厌的话我本可以不说,可娘不能看着你被那高长恭唬得团团转,兄不像兄,弟不似弟,没了规矩!他今日可以这样迷惑你,让你对他百依百顺,一边又使尽了手段勾结高湛,明日他大会用他那张脸去迷惑别人,你就不懂他图的是什么吗孝琬!你重情义,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可人家呢?你高孝琬这个河间王他估计还不放在眼里呢!” “母亲!”孝琬大吼了一声,他忍无可忍,“你把四弟当什么人了母亲?你也是看着四弟长大的,怎会说出如此可怕的话来?娘,你到底怎么了?你和四弟间是发生了什么争执了?” “傻孩子,我与你四弟能有什么过节,只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把自己那点恋弟之情藏得很好吗?你以为你让玉枝那日在白马寺万佛堂看到你们相拥而眠的事儿不告诉我她便会对我守口如瓶了?孝琬,你太轻信别人了,你说你连一个丫鬟都治不了,何来威信接你父亲的家业?堂堂神武皇帝嫡长孙,连一个丫头都知道对你阳奉阴违,你如何与那心思诡秘的高长恭一争长短?“ 。。。。。。 元仲华一字一句,说得高孝琬如遭雷劈,震愕当场,竟百口莫辩。 呵。。。。。。原来母亲便是什么都知道了,原来害得长恭名声不善的罪魁祸首是他啊!高孝琬知道他母亲的厉害,说不定便已经对长恭下过绊了吧。 “娘,我和紫儿要成亲了,娘也别为难长恭了,四弟一向敬我是兄长,处处以我为先,未是娘想的那般。他不知我的心思,我也一辈子都不会让四弟知晓的,更别说什么他迷惑我唬弄我的话了。娘,四弟是真心为高府满门着想的,我知他的性子,不是狼子野心不择手段之人!” 元仲华见自己儿子痛苦万分的模样,叹了口气:“冤孽啊,要我说你爹当初就不该带他回来。不过罢了,幸而你已经开始拨乱反正,也自个儿知道自己应该做的正事了,这事,就这么过去罢,你以后有了妻儿,便会知这胡闹般的感情不过是一时的鬼迷心窍。男子汉大丈夫,前程功名才是最重要的。今日,我不该说的也都说了,也望你与你表妹成婚后,恩恩爱爱,别再胡思乱想。 孝琬点头,跪下,给母亲磕了头,便摇摇晃晃出了佛堂的门。 母亲口中这胡闹般的感情正一下一下钝钝撕开他的胸口,没有血,却已经倾尽了他的所有。 春花烂漫,萧子莫憋着一股劲蹲在家中,看着里里外外张灯结彩的,三哥忙进忙出,很是茫然。 “哥哥,你伤心什么呢?”郑儿用柳条结了个花环给子莫戴上,安抚似得顺了顺萧子莫一脑袋乱糟糟的毛。 “哪有伤心啊,你哥哥我春困而已。” “春困会眼睛都是血丝吗?郑儿小,你可别骗我!”小郑儿换了翠娘新给她做的春装,嫩绿的衫儿和新发的院子里的芽儿一样,歪着脖子瞅着子莫。 “哎。。。。。。郑儿你这丫头到底几岁了,你怎么什么都懂啊!”子莫抱着郑儿坐在她的膝盖上,“你说这三哥也成亲了,以后恐怕大哥二哥也快了,这高府里要找个人陪我瞎胡闹,大概就郑儿你了。”子莫有种淡淡的忧伤。 “哥哥你不成亲吗?”郑儿眨着大眼睛问道。 “哎?成亲?。。。。。。”萧子莫想了下,她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恩,成亲,哥哥不想成亲?” “。。。。。。倒不是不想,不过。。。功未成名为就,男子汉大丈夫还没立业哪里能成家。。。”子莫吞吞吐吐。 “哥哥,是先成家再立业,我看哥哥你就是花心大萝卜,和河南王爷一样,倒是亲兄弟呢!”小丫头撅着嘴巴说。 “胡说!你哥哥我可从来没什么花花肠子!只是。。。我这庶出子,无功无名的,便也没什么闺阁中的千金看得上我。” “果然哥哥是天潢贵胄,今后娶的妻子便也是千金小姐什么的。。。。。。恩。。。。。。那我一辈子都想做哥哥的丫鬟,跟着哥哥好吗?”郑儿托着小脸,眼神坚定。 。。。。。。“那怎么行,郑儿以后也要嫁人的,一辈子做我的丫鬟。。。。。。” “不要不要!我就要跟着哥哥!”郑儿二话不说就扑进萧子莫的怀中,抓着她的衣襟久久不肯放手,“哥哥便是我一辈子认定的人了,我为奴为婢也要跟着哥哥的,你在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家。。。。。。郑儿是还小,可是郑儿不是不懂,我。。。。。。我能跟着哥哥你浪迹天涯也满足的,以后哥哥娶了哪家的小姐,我一定也尽心尽力服侍着,不敢有一丝怠慢!哥哥你可别撵我走把我嫁出去了。。。。。。”子莫看着郑儿连眼泪也急了出来,用手擦了擦小丫头的眼角。 “郑儿,你便和我的亲妹妹一般,什么为奴为婢的,傻丫头,说什么傻话。我高长恭活着一日,便一日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以后啊,你看中了哪个俊俏的公子,告诉哥哥,哥哥我一定。。。。。” “我谁都不要,我只要哥哥。哥哥可以不要我,但是不能把我推给别人了。” 萧子莫看着固执的丫头,摇摇头。 “郑儿,若哥哥我一辈子都没娶妻呢?” “那我就做哥哥你一辈子的妹妹,相依为命,你老了,由我服侍你照顾你,哥哥就不必害怕孤零零的了。”郑儿嘟着小嘴,一脸倔强。 “傻孩子。。。。。。”子莫摸摸她的小脑袋,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郑儿软软的,还很暖和,好像一只小猫。 两人一同坐在池塘边的回廊上,任由时间蹉跎,天边的日头从中天缓缓沉到了西头。 一个府里的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四殿下,皇,皇宫里来人了,你快去接旨吧!” “啊?圣旨?”子莫还没回过神。 “是啊,是和四殿下有关的,您快去吧。”小厮急得不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萧子莫赶紧拉着郑儿去接旨,公公见子莫来了,便展开了圣旨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文襄皇帝之四子高长恭文韬武略,忠孝仁义,封兰陵郡王,任荆州刺史,钦此!” 萧子莫抬头,公公看着她:“恭喜兰陵王爷了,还不接旨?” “谢皇上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子莫领旨谢恩。 “四弟,恭喜你了,终于封了王爷了!”大哥上前高兴地看着那圣旨,拍着子莫肩膀笑道。 “四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出生入死的,早就应该有这个爵位了!”二哥也是一脸开心。 “长恭。。。。。。好事啊,我,我们今天一起庆祝一下吧,五弟六弟也一起来,痛痛快快喝一顿!”三哥比自己封王那时候还要开心。 “好!我也要给四哥庆祝!”延宗蹦蹦跳跳的,很是活泼。 二娘看着兄弟几个欢欣鼓舞的,有些怨怒地看了眼自家孝珩,轻轻念叨着:“每天就知道画画,被自个儿弟弟抢了先了还高兴,真不知道在开心些什么?!” “呵,你家孝珩这个老实人怎么和长恭比?我那个傻儿子还不是围着他的四弟傻乎乎的。。。。。。哎。。。。。。想着要封王了,倒是没料到这么快。”宋氏拿手绢抹着唇角,走了。 元仲华看了眼花团锦簇被兄弟们簇拥着的萧子莫,眼神阴冷,那晚明明就去了太和殿的高长恭,活着回来了,死的竟然是高洋。这庶出子的本事真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长广王高湛与这高长恭可绝不是泛泛之交。 刺史 并州,位于今山西太原,中原十三州之一,领太原、上党、西河、雁门、乐平、新兴等六郡,仍治晋阳。 刺史,中央放任于地方上的监察官。上可与皇帝直接议政,下可调度一州兵马,监察地方上的官吏郡王,剿匪平动乱,一州行政事务军机大权囊括其中。 “兰陵王,朕便把并州的一方太平交予爱卿你了,你要帮朕好好守着我们大齐的西北门户啊!”高殷坐在皇座之上,小小年纪,龙袍加身,初登大宝,可也持重稳当像模像样。 “是,臣定当身先士卒死而后已!以报皇上隆恩!”子莫身处御书房,她要去并州上任,临行前来和新帝辞行。 “免礼免礼,兰陵王爷不必如此多礼,长广王时常和朕说你身怀大略,堪当重任,朕也相信长恭哥哥你定能治理好并州。”高殷蹦下龙椅,他长得像他母亲李祖娥,清秀俊美,见四下也没什么闲杂人等,便说完了正事开始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拉着萧子莫的手,说,“长恭哥哥,你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朕每天都被九叔和六叔逼着勤政,很多日子没有好好去花园里看看呢。” 高殷一脸孩子气的纯真,萧子莫笑着点头。 “长恭哥哥去过江南是吗?”高殷问道。 “是,臣前段日子奉命去过建康。” “真好啊,朕也想去江南看看,人家说一方水土一方人,建康人杰地灵之地,想必会有很多书上说的小桥流水,才子佳人的故事。”高殷年纪虽小,可气质温柔,一点都没有狠厉之气,像是在憧憬着,一边说一边两眼闪光。 “陛下有的是机会去,江南有很多风土人情是我们北朝所没有的,自然是应该去见识见识。等陛下再大些,我想常山王和长广王也会很赞同皇上去江南游历的想法的。”萧子莫陪着高殷走在御花园的九曲回廊中,因子莫要去并州任刺史,皇宫的羽林卫骑都尉一职再由林肖如林大人担任,子莫对林大人能官复原职也感到很高兴。 “长恭哥哥,你武艺超群,朕若是下江南,你能陪着朕一起去吗?” “皇上有命,臣自当遵从。” “这不是朕作为皇帝的命令,是朕自个儿小小的私心。朕一直都很仰慕长恭哥哥,那日在九华台国宴上,长恭哥哥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了那突厥勇士,真是让殷儿我大开眼界。后来,朕便经常打听哥哥你的消息,知道哥哥你无论在江南还是漠北都是骁勇非常,就更是佩服哥哥你了,想着都是一个祖父,怎么殷儿就没有长恭哥哥这般本事。”小皇帝满脸敬仰地看着萧子莫,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陛下,陛下现在刚登基,日理万机,臣这功夫呀也不是一朝一夕便练出来的,陛下想习武或者想游历,都是有机会的,臣去了并州也不过三月,等回来便教陛下武功如何?” “好!太好了!我还一直犹豫长恭哥哥是否会答应呢!”高殷眉眼都是笑,他想以后自己长大了能是个文武兼修的好皇帝,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父皇的好皇帝。 “皇上,你怎么在这儿啊?”高殷和子莫正聊得开心,杨愔急急忙忙像是在御花园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他们。 “杨相啊,朕在和兰陵王爷散步呢。”殷儿天真得笑笑。 “杨相,长恭见过杨相。”也许是许久没仔细看杨丞相了,花甲之年的老人头上尽是华发。 “兰陵殿下多礼了,怎地就带着陛下来这冷僻角落了,害得老臣看御书房没人,便一阵好找。”杨相擦了擦脑门的汗,意有所指,子莫知道杨相是不相信她的,不过她光明磊落,也不惧杨愔怀疑。 “杨相,是朕要兰陵王爷和我一起游御花园的。兰陵王马上要去并州了,朕临行前想和他好好聊聊,还想着让他回来后教朕练武呢。”高殷解释道。 杨相正了正神色,看看萧子莫,缓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不过说起王爷你上任并州刺史一事,兰陵王此行路上又要辛苦了,新官上任,监察六郡政务军机本已经是千斤重担,现在还要担负起依着两位摄政王所提的护送宇文护之母阎姬回周朝一事,实在是让兰陵殿下你太过操劳了。” 杨愔对长广王和常山王所提的释放人质求两国交好之策并不苟同,有异议也在所难免,萧子莫拱手道:“杨相关切之情,长恭领受了。如若将这些北周皇亲放回长安能让并州一带的百姓不再受战乱之扰,长恭受些辛劳也是甘之如饴。” “呵,想文宣帝在世之时,先皇志清四海,是以沙塞之外,虏马无迹,辽碣以东,夷车共轨。百蛮畏威,三吴慕义,天下九州,克宁者八。他甫一西去,谁料我大齐竟要放人质和宇文护那小贼谈和之境地,真是。。。。。。让老朽我顿感可悲可叹啊。” 杨相摇头捋着长须悲叹,子莫倒是知道他与二叔情谊深厚,说得倒是气话多了些了。 “杨相,北周三年前建国之后,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萧子莫就事论事。 “哼,区区一个宇文护,扶了黑獭之长子登位改了西魏国号,自以为劳苦功高,我看他便是狼子野心,那宇文觉小儿凡是躬亲不能,下道御令都要宇文护这个大司马首肯,真是贻笑大方。北周本末倒置,我看气数也该尽了,和不和谈也无妨。”杨相说得义愤填膺,句句有弦外之音。 子莫只笑笑不语,她知晓杨相便是认准了她也是那乱朝纲行谋逆的一丘之貉。 “杨相既然有事与陛下呈报,那长恭便先退下了。”子莫向小皇帝行了一礼,走出了御花园。 高殷看着子莫走远的身影,拉着杨相的袖子说:“杨相,朕觉得兰陵王为人磊落,并非是心怀不轨的歹人,杨相为何如此待他?” “皇上,高长恭与长广王交情匪浅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便是这兰陵王的封号也是长广王上了奏章上呈给陛下的吧,并州刺史拥兵自重屯军一方,皇上您不可不提防,他高长恭若是忠孝仁义之人,日后陛下再亲厚他不迟,今日我们势单力薄,长广王与常山王咄咄逼人,陛下与老臣一定要步步为营,不可有一丝马虎。” 杨愔牵着高殷的手,步履蹒跚,殚精竭虑,他只愿有生之年不辜负文宣帝生前所托,让高殷坐稳了皇位,清君侧,稳朝纲。 “杨相,辛苦你了。殷儿无用,文不成武不就,全赖杨相相帮于我。” 小皇帝稚嫩的身子穿着厚重的龙袍头戴龙冠有些吃力地走在芬芳吐蕊的御花园中,他便是知晓自己没有退路的,登基成帝就注定了他一生都在为了这个九五之位背水一战。他是高洋的儿子,他是北齐之主,尽管还是个孩子,可是他知道自己便是没什么权力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成王败寇,或是为天下之主,或是成阶下之囚,甚至丢了性命。他羡慕兰陵王爷,不为其他,只为他那豪情万丈纵横四方的情怀,如此的畅快。兰陵王是雄鹰,可以自由翱翔,而他高殷生来就是黄金囚笼中的脆弱小鸟,何时能见见江南水乡的温婉柔情,就已经是痴想了。 “杨相,六叔和九叔他们若是执意要我的皇位,我便把皇位让于他们吧,杨相你这么大年纪了,应该善始善终急流勇退,也到了告老还乡好好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不要为了我和他们斗了。父皇死了,殷儿不想看到杨相你为了我。。。。。。”高殷和杨愔好像祖孙两个,踏着青青小径,淡淡说着。 “皇上!皇上以后不可说这样的话!皇上是天命真主,怎可屈从在那些乱臣贼子的淫威之下,皇上不要担心,虽然如今常山王和长广王连成一气,我们势弱了些,难免有些被动,可是,他们二人是为利而合,必当也会为利而散。皇位只有一个,陛下若是退了,他们两个之中也只有一人能做这皇帝!” “杨相的意思是。。。。。。?”小皇帝抬头疑惑道。 “分而治之,他们两人面和心不和,高湛阴狠手段高演也是有颇多忌惮的,若是让他们两人鹬蚌相争,我们便可渔翁得利。到时候,两败俱伤,陛下的龙椅自然会坐得稳当。我杨愔完成了这件事,以后去了也能见先皇于九泉之下。”杨相跪在高殷面前,正色道。 “杨相。。。。。。朕真是三生有幸,有杨丞相如此护我。”高殷见四下无人,竟面对着杨愔欲跪下磕头,吓得杨愔赶紧说着使不得把小皇帝扶了起来。君臣二人皆热泪盈眶,皇权之争,向来都是生死之斗,杨愔压了自个儿的身家性命,破釜沉舟。 萧子莫即日便要离开邺城前往并州。 高孝琬把自个儿的婚期延了几日,就说是还没准备妥当,其实他压根不想让子莫看着他成婚。 ”三哥,我便要去并州了,没能喝你和三嫂的喜酒,真是对不住啊。”萧子莫说得就是违心的话,她宁愿不看,不想。 “长恭升迁是好事啊,三哥我高兴得很,索性去并州三月便可回了,到时候三哥给你接风洗尘!” “好,一言为定!” 萧子莫拜别三哥,接了提着大大的行礼包裹出来的郑儿,把她抱上了马车。 “郑儿你好好听王爷的话,好好照顾王爷,不要给他添麻烦。”翠娘和刘先生送到了府门口,挥手告别。 “恩,郑儿会好好照顾王爷的,翠娘和先生放心。”小丫头探出马车的窗口,笑着说。 萧子莫一一拜别家里的长辈,到了二哥那儿,说:“二哥,我听皇上说你封王加爵的日子也在这几日了,恭喜二哥!” “多谢长恭,二哥其实闲云野鹤惯了,每天作画也乐在其中,倒是难为四弟替我思虑颇多,能让皇上想起我这每日沉迷书画从不过问朝堂之人,长恭居功至伟啊。”二哥一笑,如同透彻的晴空般干净。 “长恭啊,三娘真是多谢你了。”王氏站在子莫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喜不自禁。 大娘轻轻咳嗽了一声,王氏收了笑脸,默默站在了偏旁。 “大娘,三哥快要成亲了,我也没什么贺礼,便从并州回来再补上吧,望大娘原谅。” 子莫心里坦荡,并未记恨她,可越发这样,元仲华便越发觉得这高长恭深不可测,其心不可揣度,便越发生了嫌隙和提防。 “呵呵,长恭加官进爵真是光宗耀祖,日后定要和我儿孝婉守望相助,共同光耀门楣才好。” “大娘说得是,我和诸位兄弟手足同胞,自然守望相助。我们高家有六兄弟同心,日后必定不愧父辈荣耀。”子莫从容答道。 “四哥,你去并州带些好吃好玩的给我,听说那里离周国很近,可要捎些土产给我啊。”延宗蹦跳着抓着子莫的衣摆,撒娇着说。 “好,一言为定!”子莫摸摸高延宗的头,宠溺地说道。 上了马车,便又是一段旅途。身后的三哥眼神黯然地看着子莫离开,子莫佯装没看到,但是其实连孝婉的一丝皱眉一声叹息都落进了心里。她此生只能是他的四弟了,那便要让三哥开开心心的,娶妻生子,做一世无忧无虑的河间王,诸多彷徨,诸多忧伤,还有许多的明刀暗枪,只有她知晓便好。 晋阳 萧子莫身为并州刺史,先巡察了上党、西河、雁门、乐平、新兴等几郡,除暴安良,剿匪平寇,肃查贪腐,一时兰陵王高长恭之名在并州一带的百姓中口口相传,广为美誉,凡是新刺史大人巡察之所经郡县,百姓竟自发夹道欢迎。为民除害,爱民如子,兰陵王爷秉公清廉的美名深得民心,都说新刺史大人所到之处有冤伸冤,百姓得见青天,贪官人人自危,萧子莫要离开了,有贫苦百姓持果篮相送于城外,依依不舍。停停走走,萧子莫一行人最后在离开邺城两月后终于到了并州府城晋阳。 晋阳太守王百一在晋阳城门外领一郡县大小官员迎接新任并州刺史莅临。 “王大人,你看这天也不早了。。。。。。这兰陵王爷是不是今个儿不来了?”一个身宽体胖的官员抹了抹脑门上的汗,从公鸡打鸣等到了日头高照,他自个儿掰着手指数数都有好多年没这么辛劳了。闻鸡起舞,那都是没有几房姬妾暖床时候的事情了。 “哎,等等吧,这新刺史啊他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路来可闹了不小的动静。你今天迷迷瞪瞪回去喝茶听小曲了,没给自个儿搏个好印象,明个儿这兰陵王爷扒了你的官袍你可别和我来哭。”王百一当太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装孙子,什么时候该当老爷,烈日当头,可是,就是把血都晒出来了,还是得恭恭敬敬不是? “咳。。。。。。是是,下官失言了。不过这兰陵王爷也真是,身为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他堂堂的文襄皇帝四子,吃那个苦做什么,居然还真的带人把并州六郡给巡察遍了,盘点了府库收账,整治驻兵屯守的军风军纪,连个小小贫农赤奴的拦官道喊冤都要理个半天,想当初这文襄皇帝来我们并州的时候,听说送了个绝色佳人就打道回府了吧?要不,我们这次再试试。。。。。。?”那个胖乎乎的官员轻声和王百一念叨着。 “呵,你这脑满肠肥的也就这点主意了,文襄皇帝爱美人那是谁都知晓的,当初送的那佳人也算是我晋阳一绝了,你如今还能找出这么个妙人儿?美人不美人的这姑且不论吧,当初我们郡县府衙里的账本可是还都是清水的呢,能和现如今比?你啊,我说你太贪了你还别不信,总以为这邺城里的王爷皇子都忙着你斗我我斗你根本没空理我们地方上的事情,还不信邪,以为每次都塞些个好处给莅临巡察的官员就行了,这下好了,这不就来了这位还真爱多事的兰陵王了?你给人家塞什么?真金白银的人家稀罕吗?他可是两位摄政王爷亲自推荐给当今皇上的,听说打小便铁骨铮铮在漠北跟着慕容元帅打蛮夷游兵的,刚正得很呢,你等着被抄家吧。”王百冷哼一声,扶扶袖子,说道。 “哎呀,别呀,可千万别,王大人,王太守,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可不能这样啊!再说我们这些人不都是跟着太守一步步到了如今的田地?王大人,王大哥,你可别再吓唬弟弟我了,我胆子小啊!”被王百一这么一说,那官员顿时精神抖擞也不乏了,颤巍巍拉着太守求情,“要不,我立马挨家挨户去找个绝色佳人来?这有其父必有其子。。。。。。说不定这兰陵王爷也爱这绝世佳人?” “行了行了,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心里打鼓了。打起精神好好等着,等刺史到了看你这么孝敬也能攒个脸面。我王百一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等见着人了,自然也就知道该使什么法子了,你这里咋咋呼呼也没用!”太守翻着白眼看着这不成器的家伙,胖乎乎的男人低头一个劲哈腰,正在他支支吾吾的时候,官道上出现了一队兵马,骏马开道,旌旗飞扬,仔细一瞧,真是新刺史来了。 王太守身形矫捷,越过众人一个头磕在了刺史大人的轿撵前:“臣王百一,见过兰陵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其他大小官员也眼明手快,齐齐俯首在地上,诚惶诚恐,重重叩首行礼。 外太守低眉顺眼,五体投地,那头磕在官道石板上的声响萧子莫坐在轿撵里都听到了。 “免礼,王太守请起。”传出来的声音如朗月清风,珠玉落地,王百一谢恩起身,稍一抬头便和身后一众官员齐齐震愕原地,他没敢完全直起腰,于是半鞠着身子便直愣愣盯着眼前的这个兰陵王爷,竟有些呆了。离得太近,王百一自然比后面的郡县官员们更加回不过神。 眉眼似画,长发如絮,深似点漆,唇若朱丹。眉似远山黛,眼若水波横,这分明是描绘绝世女子的辞藻正油然而生在一众恭候多时的郡县官员心里,而这般美貌的男子着一身绯色四爪衮龙蟒袍,英气勃发,神色清傲,当真是冶艳不可方物,可他偏又将这种绝世容姿糅合在了蓬勃英武与不凡气度之中,当真是看得人如痴如醉,恍如入定了一般。 “王太守,兰陵殿下一路奔波,是否已经安排了住处?”跟随萧子莫巡察并州的亲兵护卫长车严提醒他道。 “啊?这。。。。。。失礼,小人失礼了,殿下长途跋涉,属下竟然怠慢了!该死,该死!”王百一不住鞠躬作揖,他的确是什么场面都见过了,可唯独是没料到这文襄四子竟能比化了大江南北的美女无数。 “请,请。”王大人为萧子莫一行领路,而身后的其他官员们还有不少都已经看傻了眼了,面面相觑,这兰陵王爷怎会生得如此好看!那之前还要说找个美女行贿赂之事的胖胖的县令不禁狠狠掌了自个儿的嘴巴,啧,该死的他是在做什么梦啊,兰陵王爷自个儿都长成这样了,他去哪里找个能让王爷一见倾心的给他!哎!当真是劫数到了!!脑门上的汗便更加多了起来,抖了抖长满肥肉的脸颊,心惊胆颤。 王百一晚上在自个儿府邸摆了接风宴给萧子莫,然后子莫并未列席。丝竹绵绵,舞姬身姿妖冶,白天被晒得哭爹喊娘的地方官们搂着美貌姬妾沉醉地魂不附体。 等了许久,久久未见兰陵王高长恭的身影。 一桌子佳肴美酿等来的却是万年寒霜脸的车严持佩剑通传兰陵王爷有事不来的讯息。 “兰陵王爷先去府衙看望阎氏了,各位大人自便即可。”严护卫面无表情,两眼煞气。 温香软玉的宴席上顿时升起一阵肃杀之气。 “这。。。。。。”王百一一脸尴尬,说道,“这王爷也忒心急了些,何必如此着急呢?明日下官陪同兰陵殿下前往即可啊。” “王爷说此事兹事体大,他自己先去看过才放心,便不牢王太守了,诸位大人不要扫了兴致,请自便。”车严说完便走了,留下一圈准备溜须拍马的官员不知如何是好。 “太守大人,这兰陵王爷不好办呀。”一个地方官起身说道,所谓无欲则刚,他们倒是不知如何下手了。 “不急。。。。。。不急。这高长恭如何刚正不阿,总归是有弱点的。大家莫慌,莫慌。”王太守负手绕着圆桌转了一圈,捋捋胡子细细思量。 “太守,这宇文护的老娘该不会胡说八道吧?”有人问道。 “哼,逆臣贼子宇文护的家眷,难道还要我们好吃好喝当太后娘娘供着?怕她做什么,你也太胆小了。”王白一狠狠瞪了那些无胆鼠辈一眼,说道,“李大人,你府库里的账目可都重新誊写好了吗?当务之急,是账目不能乱!”王百一问的就是那个从白天起就战战兢兢的胖胖的大人,他是晋阳郡的大司农,掌管钱谷之事,姓李,因为身材肥大,不少人私下叫他李肥满。 “是,是,早就已经命人在三日前便连夜誊抄完毕了。我前前后后算了几遍,都对得上账目,应该无迹可寻,王大人放心,放心。”李肥满嘴里嚷着放心,可他却是最不安心的一个。他做这假账目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每年有上级官吏来例行监察,也都顺利过关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竟然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早知道当初就该及时收手的,可是人心无度啊,有了一次,便有两次,然后一次过关,屡试不爽,这便慢慢有了如今的大窟窿了。 “恩,那便好,你不要慌张,这兰陵王也是年少气盛,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路来便是敲锣打鼓耍耍威风,我们静观其变就好,毛毛躁躁反而坏事。” “是是,下官知道。”李肥满忙不迭点头应道。 “大人,屯军营地那里有小王将军,应该也万无一失吧?”席上有个官员问道。 “自然,王千冠是我外甥,他早就听了我的安排去整顿军中事务了,当然不会有什么差池。”晋阳屯军五万,可谓是数量不少的地方驻军。并州位处周国和齐国军事布防的边境要地,驻军自然规模不小,而领军的骠骑将军王千冠正是太守王百一长姐的儿子。 “听闻兰陵王出身行伍,我怕以往那套怕是蒙不了他啊。”又有人心事重重说着。 “军饷军粮的调度都有人去改了账册了,若你说的是兵器一事,我已经中午便派人去了军营,通知千冠连夜铸造一批质量上乘的给守军士兵用,到时候,那高长恭便也是驻地一日游,让那些手持好武器的士兵前来迎他,便也发现不了什么的。”王百一一番运筹帷幄,听得在场官员连连放心点头。 人质 晋阳郡县的府衙只有几个小吏在昏黄的烛火下抄抄写写,看到有人进来,起身询问来历。 车护卫亮了王爷令牌,几人惶恐下跪。车严身后那人撂下斗篷帽檐,纵然光线晦暗,可惊人姿色顿让整个室内蓬荜生辉,小吏们哑了一般只是伸手指了指里面的方向,告知来人扣押宇文氏女眷的地方。 通往地下的小道黑暗阴湿,萧子莫只听说是人质一直都在府衙里看管着,倒没想条件如此恶劣,和关押囚犯的地方并无二异。 几十年前,宇文泰逃出了关中,他慌忙出走,未来得及带走一些宇文氏的女眷,其中,便有当今北周大司马宇文护的母亲阎姬和姑姑宇文氏。此后,宇文泰在长安拥立元宝炬为帝,建立西魏,与东魏势如水火,这些女眷就长年被禁锢在了晋阳。 谁都未料到,宇文护如今成了北周新贵,把持朝政,呼风唤雨,连八柱国中的独孤信和赵贵联手想除了他却失手,反被坐实了谋反的罪名而丢了性命。宇文泰三子孝闵帝宇文觉与大司马宇文护起了冲突,被迫退位,一月后被杀,宇文觉新扶了上位的宇文泰庶长子宇文毓便也是大权旁落,处处受制于人,剩下的六柱国与十二将军为代表的关陇贵族集团,现如今也是无人敢和宇文护挑明了起冲突。宇文泰一世英豪,大概也未想到他过世之后,自己的儿子们便这样过着忍辱负重的日子。 一间阴暗的屋子,有个老妇在油灯下纳着鞋底。 她衣着简陋,可神情傲然。听到有人来了也不起身,倒是坐在草堆上的几个年轻些的女眷跑了过来,抓着牢房的木栏子,急急想看清来人样貌。她们一见不是府衙小吏,也不是晋阳太守,更是喜出望外。 “大人,大人,你来放我们出去吗?”一个长相柔媚的妇人头发上还有几根草秸秆,两只眼睛都是喜悦的光。脸上鼻尖都是灰扑扑的,一张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在油灯的晦暗光线下游离着空洞的视线。宇文嫣是宇文护的姑姑,也是宇文护在给北齐的书信中屡次提起的一个女眷。她是宇文护父亲的最小的妹妹,当年被关押之时才豆蔻华年。 宇文嫣凑近了瞧着萧子莫的脸,一下怔住了。她也是被关得太久了吗,见到个男人居然就这样看呆了,傻傻愣在那里,紧紧握着牢门的手不由地紧了紧,一股异样的暖流从脚底徐徐升了起来,一直流淌到她的心里。这间折磨了她那么多年,那么多个日夜的地下囚室里仿佛前所未有绽放出了活着的光彩和希望。她多大了?当年被北齐官兵捉住之时她才十二,现在便已经整整十八年过去了! “阎夫人,宇文夫人,在下北齐高长恭,奉旨来护送诸位回长安的。”子莫寥寥数语,让这个根本不透气的地下室里万籁俱寂,随后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连成了一片。那些在这个地方整整被折磨了那么多年的妇人们相拥着哭成泪人,萧子莫让车护卫开了牢门,一个个宇文家的女眷鱼贯而出,踏出牢笼一步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阎夫人,请出来吧,在下给诸位准备了住处。阎老夫人如果行动不便的话,我让我的护卫背你出去。”子莫看到那老妇身边有根粗粗的木棍,大概就是当拐杖用的。 阎氏听了这话,才慢慢抬起头,她看了看萧子莫,笑了一下,待那双鞋底纳好了,才收了手里的活,慢慢移动了身子。 宇文嫣回来搀起了阎氏,说道:“大人,我嫂嫂在这里呆久了,腿脚有风湿便不太能走动了,大人莫怪她。”宇文嫣怯怯说道,她习惯了这个晋阳府衙里的人对她们百般羞辱,折磨虐待,真害怕阎氏便要惹这大人不高兴了,便急急挡在阎氏身前说道。 “恩,那便慢慢扶着阎夫人出去吧,车护卫,帮老妇人把桌子上的针线和鞋底都拿上,等会送到阎夫人的房里去。”子莫微笑说完,便请阎氏先出了牢房,让车严收了收囚室里女眷们的东西。 宇文嫣扶着阎氏,回头偷偷瞧了眼子莫,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这位高大人真是个好人啊。。。。。。她便没见过这么宽和的北齐官员。 “嫣儿,你等会和嫂嫂我一间房吧。”阎氏拍拍宇文氏的手,说道。 “恩,等会我给嫂嫂你替换一下衣裳。”宇文嫣点头。 萧子莫带着一群周国女眷入住了晋阳的驿站,王太守邀子莫去他的太守府入住,萧子莫拒绝了。 那些女子久未见天日,见着了好吃的好玩的顿时又是一阵恸哭。萧子莫命人去街上买了些女子的钗珠衣物,还让客栈烧了热水给她们清洁身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贵公子带着妻妾出游了,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的女子围了子莫里三层外三层好几圈,都频频行礼道谢。 “大人,这北周的女眷我们送还便可,不必侍候得如此周到的。让那宇文护知道,还以为王爷你怕了他了。”车严持刀,眼带寒霜,在他眼里,周国和齐国便是死敌,这周国的女子便也是异类。 “车护卫,两国交锋不斩来使,何况是敌国的女眷,她们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里已经受够了苦楚了,现在可以回家,便让她们好好打扮一番,体体面面见家人,这也算是北齐的浩荡皇恩了。”子莫说道。 “兰陵殿下真是宅心仁厚,不,应该说是菩萨心肠,我车严便没见过如殿下这般的皇孙贵胄,遇到您真是她们的福气!” “车护卫,你我以后共事的时间还长,便不必如此生份了。拍马屁的事情便留给别人做吧,我知晓车护卫你武功高强,有空不如陪我喂喂招,我许久未和人过招了,觉得身子骨都迟钝了不少。”子莫笑言。 “是!属下遵命。”车严领命道。 车严是子莫封了王以后的兰陵王手下的亲兵首领,随行王爷身边保护其安全的护卫长,性格冷峻,武功高强,就是性格一丝不苟,对萧子莫毕恭毕敬。子莫刚封了王爷,还完全没有那架子端着,倒是车严时刻板着一张万年石头雕出来的脸孔在她眼前左一句遵命右一句谢恩的,分分秒秒提醒着萧子莫不可太随意了。 第二日,王太守没想到兰陵王一行会先出发去了长安,顿时松了一口气,本来还怕打造兵器的时间不够,现在算来,鱼目混珠还可以多锻造些好的武器以防万一。等兰陵王回来,把好的那些派发给士兵,等兰陵王走了,把一部分铁器卖了出去换些真金白银,然后让司农李大人动动脑子,就是又有进账入了荷包了。 王太守笑逐颜开,兰陵王到底年轻,且是天生的金枝玉叶啊,一些门门道道他未必会知晓,强龙难压地头蛇,王爷大人还是乖乖回邺城享福的好! 夜,长安,未央宫。 北周皇帝宇文毓坐于宣室殿的龙案旁,挑灯夜读,一边誊抄着汉学史书。 “陛下,司空大人来了。”一个小公公跑进来通传,宇文毓点头,说:“即刻宣司空进来。” 小太监退下后,宣室殿便进来一人,身材颀长,相貌堂堂。他比萧子莫两年前在邺城集市中见到时候高了不少,褪去了少年时的几分青涩,眉眼深刻,轮廓棱角分明。他的眸子黑如夜幕,可又淡雅如雾,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倨傲清冷疏离之色。 “臣宇文邕见过陛下,陛下万。。。。。。” “好了好了,四弟,这里又没有旁人,你行什么大礼!”宇文毓招手让宇文邕近到身侧,“坐下吧,宇文护的老娘快从北齐放回来了,他这几日盯我便没这么紧了,我们兄弟好不容易有机会说说话,便别见外了。”宇文毓把书简放于一旁,遣退了旁人,只留兄弟二人秉烛夜谈。 “是,皇兄。我近几日在朝堂上也听闻了此事,想来北齐便是幼主初登大宝,便想释放了人质和宇文护那奸贼签下不战文书,换几年的太平。” “呵,连高家人都知道要休战便要求那宇文护,我这个皇帝终究在齐国看来也不过是傀儡啊!”宇文毓感叹着,不禁皱紧了眉头,郁结难舒。 宇文毓长得非常清秀,比起宇文邕多了不少儒雅的味道,身形瘦削,清润如玉,可人不可貌相,宇文邕深知他们兄弟便没有一个柔弱胆怯之人,三哥宇文觉自登基后便一心筹谋破了宇文护夺权揽政的格局,可壮志未酬身先死,被宇文护识破在先毒杀在后,连赵贵和独孤信两位柱国都被牵累其中而死。现在是大哥宇文毓坐了皇位,可他们兄弟便都明了,宇文护不除,他们便只是傀儡政权。 “皇兄,宇文护最近虽依着您的意思在全国通行了诸项新政,似有和皇兄你妥协之意,可是他迟迟不肯交出军权,便是贼心不死,皇兄您可一定要提防着。”宇文邕说道。 “四弟,我怎会不知他的野心。三哥被毒杀后,他宇文护便是顶不住朝廷重臣的悠悠众口,才会扶了我坐了这个皇位,可他安的是什么心,其实昭然若揭。现如今,柱国和十二将军中,竟也无人肯为朕正朝纲了。。。。。。”宇文毓一声叹息,独孤信与赵贵大将军的死,着实震慑了不少想拨乱反正的重臣。 “皇上,臣弟今夜前来,便是想告知皇兄一个好消息。”宇文邕轻声说道。 “是何好事说来听听.” “柱国大将军侯莫陈崇有意助皇兄一臂之力,只是二位柱国被宇文护杀害在前,侯莫陈崇将军说要谨慎行事,望陛下您能沉住气。” “太好了!柱国他若真愿意与我们兄弟同仇敌忾,真是周国之福啊!你替朕传话给柱国将军,有他这句话,朕便是什么气都忍了,一定要好好等着时机,定杀那个宇文护奸贼措手不及!” 宇文毓双眼坚毅,在这重重十四殿的未央宫中盼着天明。 未央 长安东门,延喜门。大雨瓢泼,泥泞积水的黄土道上渐渐清晰了北齐押送人质来的一队人马的身影。 宇文护翘首以盼了十几载,真到了近在眼前,竟也握了握拳头,淋在滂沱大雨中,双眼只直直盯着前面,也顾不上一脸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大冢宰,你小心身子,属下在这里等候便可,大冢宰你等在宫中便可了呀。”近侍给宇文护打了伞,油伞被巨大的雨点打得颤颤巍巍,似乎要破了一样,几个人给宇文大人打伞的打伞,擦衣服的擦干衣服,冢宰大人竟然比他们这些下人跑得都快,稍不留神就发现大人他都跑到了城门外。 延喜门的守军待命于城门上,弓箭手林立,北周士兵漆黑铠甲,全副武装,弓拉满弦,寒光逼人。无论是东魏还是北齐,与他们的关系都犹如天敌,从来没有亲王规格的北齐使臣来长安,更别说带来的是大冢宰的母亲,不容有失,万不能有一丝懈怠。 车严警觉地驰马护在子莫前方,抽刀,子莫示意他退下,并驾着马儿似闲庭信步继续前行。雨水落在这马上人儿周遭,水气氤氲,愈近了,城门上的弓箭手不禁交头接耳了一番:这来者不是北齐的兰陵王爷吗?怎么像是个女人? 丝丝漆黑发丝被雨水淋得贴着子莫脸庞,瓢泼大雨大得都让人睁不开眼睛了,天地间仿佛拉起了一块巨大的垂帘,朦朦胧胧,却越是让那张倾城容颜如此突兀和扎眼。 萧子莫下马,上前抱拳说道:“阁下可是宇文护宇文大人?” “是,正是,你可是兰陵王爷?敢问我母亲现在何处?”宇文护擦了把脸上的雨水,焦急地朝后面张望。他便也是震惊于当初打得那突厥第一勇士成了众人笑柄的高长恭怎会生得如此美姿色,可什么都比不上他的老娘回长安重要。 “就在那辆马车里,大人可过去看看。” 萧子莫都还没说完,那中年汉子便一溜烟跑出了好远,满地的水花四溅,可宇文护丝毫也没在乎黄泥污了他的袍子,竟然直直跪在了那辆马车前方:“母亲,护儿来恭迎您回家了!娘亲!!您受苦了,儿不孝啊!!”倾盆直泻的雨水,把宇文护声嘶力竭的哭喊声盖得断断续续。子莫不禁回首,那阎姬已经下车,淋着大雨,与自己的孩儿紧紧相拥。 十几载的分离,割不断母子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 狡诈凶狠如宇文护,也有这般肝肠寸断的孝母之心。两母子生离死别后再聚首的悲恸,仿佛老天都在嚎啕哭泣。 好不容易旁人劝住了哀嚎哭泣不止的两母子,宇文护也回过神发现北齐的兰陵王和他的亲兵都还驻足在城门外等候着他缓和了情绪。 宇文护让人侍候着自个儿的老娘,擦了擦眼泪,抱拳说道:“兰陵殿下一路辛苦了,风大雨疾,怠慢了!请速速进城!我在皇宫给殿下一行准备了接风筵席,感谢王爷对我周国女眷的厚待!” 宇文护命人开了城门,带着子莫一行人朝着未央宫前去。 “高大人,高大人。。。。。。”子莫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是宇文嫣。 “宇文夫人何事?”子莫驾马至马车旁。 “大人,外面雨大,到未央宫还有些距离呢,你便也来马车上避避吧。”文宇嫣说道。 前面的宇文护坐在轿撵上,听着动静也探出头来看了看,宇文嫣比他还小了十年,可姑姑便是姑姑,当年他父亲过世的时候,唯一不能心安的便是小小年纪便被北齐扣做了人质的小妹,这番回来了,他也算是了了父亲的心愿。 “嫣儿,兰陵殿下是北齐使臣,与我们女流一同挤辆马车便是失了体统,等会入了宫护儿他会安排妥当的,你不必担心。”阎姬拉了拉宇文嫣的手,说道。 宇文嫣脸红了一阵,看着子莫微微点了点头,便放下帘子。 未央宫内,一殿倚着一殿,重重深宫,气势恢宏。 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 萧子莫驭着马儿,跟着宇文护进了未央宫,已是入夜时分,子莫抬头望着雨后轻烟缥缈缠绕的明月,竟也游离恍惚起来。 未央宫建于西汉,汉高祖迁都长安,这西宫变成了主宫。其周回二十八里,前殿五十丈,深十五丈,高三十五丈。店内有宣室,麒麟,金华,承明,武台,钩戈殿等,还有寿成,万岁,广明,椒房,清凉,永延,玉堂,寿安,平就,宣德,东明,岁羽,凤凰,通光,曲台,白虎,猗兰,无缘等殿。 宫殿殿台基础用龙首山的土堆出,殿基甚至高于长安城,巍峨雄壮,回首望向来时的地方,竟能看到皇城外长安城中万家灯火的华丽景象。如梦似幻,这,便是名流千古的未央宫了。。。。。。 宇文护见天色不早,便先安排了萧子莫一行歇息于永延殿,北齐众人皆被淋成了落汤鸡,于是沐浴更衣便是头等要事。 “兰陵殿下,今日在下怠慢王爷了,王爷一路辛苦,便今晚先歇息于这殿中,明日再给殿下接风洗尘,您看如何?”宇文护接回了老娘,顿时心情都甚为愉悦,便也对萧子莫十分礼遇。 “谢过大冢宰,今晚便这样安排吧,我想我的手下也乏了,便早些歇息,劳烦大冢宰了。”子莫谢过。 “殿下客气了,我宇文护今日能再见到我的老母,兰陵殿下也是劳苦功高啊。”宇文护抱拳作揖谢道。宇文护一世枭雄,他自命不凡,真心会感谢他人的次数掰着手指都数得出来,此次便是发自肺腑的,他的老娘仪表端庄,接入宫来,也未有先前他想的那般憔悴污秽的惨状。 “大冢宰言重了,长恭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想来是我皇帝陛下仁厚,不愿看到大冢宰之母年事已高,还要受苦,也是希望两国能摒弃前嫌,休养声息,给两国百姓谋个太平盛世,长恭不敢冒领了这个功劳,冢宰大人谬谢了。” “哈哈哈哈,兰陵殿下真是过谦了!母亲一见我便和我说殿下你是如何善待了这一众女眷,如何宽厚待人,母亲和姑姑她们皆是对你赞不绝口,真是让我大感意外。老实说,我自小与你们高家打交道便是在那战场之上,我们宇文氏与你们高家便是宿敌,我想着你们此行便是为了和谈两国休战之事,本来心里便还有诸多芥蒂,不过,兰陵殿下这胸怀气魄倒是让我吃惊,北齐高家何时有了如殿下这般器宇轩昂君子坦荡之俊杰了,真是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宇文护摸着胡子,笑道。 “冢宰大人真是谬赞了,长恭愧不敢当。如果冢宰大人能为两国百姓而着想,化干戈为玉帛,便也是万世流芳的功绩,大大的好事一桩啊。”子莫说道。 “是是,殿下所说我也正在思虑。能不动干戈,握手言和,我便也觉得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不过毕竟我只是一朝之臣,这大事啊,我还得等我们陛下应允了才能答复殿下你呢,不急,不急,兰陵殿下在长安呆上几日,便有分晓了。”宇文护说道。 萧子莫知道宇文护心里尚未完全拿定主意,便拉了北周的皇帝出来推脱,便也微笑点头,说了几句场面话,回了殿中歇息。 永延殿中水汽缭绕,萧子莫让宫人取了热水,倒入大大的浴桶之中,淋了大雨,她也该洗洗了。 衣衫尽褪,湿了干干了又湿的中衣有些狼狈地粘附在皮肤上,萧子莫慢慢剥落了里衣,坐于盛满热水的木桶中央。 倏然一阵异样的抽气声,子莫听得真切,喝道:“谁?!” 头顶梁上有悉悉索索的一阵急促声响,子莫暗叹不好,竟是这宫殿里藏了刺客?头上玉簪抽下当做暗器直接朝着那个方向甩了出去,梁上之人扭转了腰背刚要逃离便顿觉后腰心一阵酸麻就脚下一个踉跄,仰头摔下了横梁。 巨大的水花飞溅的声响,萧子莫皱着眉头看着那个梁上君子居然直直掉到了她的浴桶里,捏住那人的喉咙直接提出了水面,那人气都还没喘匀,被人扼住了喉咙拉了上去,喉咙里灌入的一口水便被捏了出来,喷了子莫一脸。 墨发披肩,水顺着玉般的脸颊一直流淌,蜿蜒滴落在那人的锁骨,胸膛。。。。。。热气蒸腾,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眸清冷中带着愠怒,四目相接,做梦都不会想到居然再见面是这样的场面。 宇文邕耳边嗡的一声,他顿时发现自己竟然不只是呼吸不太顺畅了。 “文雍?”萧子莫看着那张脸,纵然许久未见了,还是脱口而出。 宇文邕被箍着脖子尴尬点点头,他也是想都没想到这北齐送了人质前来的使臣会是此人。原来他便是文襄四子高长恭啊,堂堂的兰陵王爷居然曾经和他卯足了全力抢过一只五文钱的红风车,人生际遇,大概便是如此荒唐。就如他今晚本是来刺探北齐使臣与那宇文护的谈和状况的,谁想就成了这样? 宇文邕与宇文觉都觉得宇文护这老贼便说不定是要做卖国的事情,于是他趁夜潜伏在这宫中,以为能拿到大冢宰里通外国的证据。 “王爷,王爷!”门外车侍卫在喊。 “何事?”子莫假装镇定回答,一把把宇文邕按回了水里。宇文邕在水里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惊叹着这貌如女子的高长恭手劲怎么越来越大了。 “刚才我听到您殿内似有声响,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车严警觉问道。 “无事,刚才我自己打翻了水,现在已经没事了。车侍卫你也早点休息,这一路辛苦了。”子莫回答。 “是,王爷也请早些休息。”车严退下了。 宇文邕撑着浴桶在快要淹死的一瞬猛地抬起了头,终于能呼吸了,他脸都憋红。” 萧子莫看着他,说道:“文雍大人果然不简单啊,你这到底是夜行入宫的刺客还是这未央宫里的主人?” 宇文邕脸色尴尬,他做事向来持重,还从未洋相出尽的时候,反问道:“兰陵殿下便觉得我是什么呢?怎么也不找人抓我?” 哎?萧子莫愣了愣,转头看看外面,然后又看看眼前和他一起泡在浴桶里的男人,脸色有些尴尬,这叫她怎么回答? 该说她是太过从容便觉得当日和她抢风车的文雍不会害她,还是她此刻这个模样喊了侍卫进来自个儿都会觉得太过窘迫了? 想到这里,萧子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看一丝不挂的自己,然后再看看对面的那个男人,突然满脸都是怒色:“你给我出去!这是我泡澡的水,你居然也来糟蹋一下!!” 可汗 “高长恭!” 萧子莫正站在永延殿前仰头望天,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是宇文邕。 哎。。。。。。子莫轻叹一声又回转了过来继续望天,长安的天是蔚蓝的,可她等的信鸽飞出了两日还是没有回来,不止邺城那对宇文护所提的联姻之事杳无音讯,更头疼的是这宇文邕宇文大人自从那晚被她从永延宫扔出来以后,就日日找她比武。 “接剑!” 子莫伸手一勾,接住了宇文邕扔给她的一柄宝剑。 “我就不信了,我师父亲自传授于我的武功居然会连连败在你的手里,昨天你出的那招我已经破解了,今天就再来比过!”宇文公子舞起剑花,势如破竹,朝着子莫刺去。 萧子莫一动不动,那剑锋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定在了咫尺的距离。 “你怎么不还手?”宇文邕提着剑张望着萧子莫的神色。 “比了也是白比,宇文公子武艺高强,可却身在深宫,便是从来没和人用性命相搏过的。招式精妙花俏,可其实没有杀气,你就是再和我打几十场,也是一样的结果。”萧子莫转头淡淡说道。 “你。。。。。。!”宇文邕脸色突变,他从来没被人如此小看过。他虽不是宇文家的长子嫡孙,可父亲宇文泰自小便夸他“成吾志者,必此儿也”。他何曾受到这样的轻视? “高长恭,你是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对手?”宇文邕双目皆是愠色,他便是不服气! 萧子莫转头,看宇文邕抓着那柄宝剑气得发抖,又想起邺城郊外他为个风车赌气一定要争个长短时候的模样,说:“你武功并不弱,可毕竟是天潢贵胄,便是有个大内侍卫陪你比斗也必然不敢动真格的,杀心未起,你又如何能赢得了我?” “好你个高长恭,倒是比我长了两年便开始用这种口吻教训我了,我是皇室子弟没去过战场,便是深宫笼子中的金丝雀了,你呢?你还不是一脸傲然地端着兰陵王的姿态,睥睨天下?我听说你也是最近才封的王,便说得好似久经沙场一样?你说杀意,那我倒是问你,如何要对一个只是相互切磋过过招的人动了杀意?” “宇文大人说得好,所以你我不是在沙场相见,你又何必整日提着剑找我比试呢?宇文大人坐下吧,刀光剑影地不如一起饮个茶便罢了。”萧子莫落座在殿前的石桌旁,用长袖掸了掸石凳子请宇文邕也坐下。宇文邕气恼地瞪瞪眼睛,把宝剑入鞘拍在了石桌上,冷哼了一声。 “那日永延殿相见,着实有些尴尬,长恭那日失礼了,宇文大人有些介怀,天天想打我一顿出口恶气,我便也是明白的。”子莫给宇文邕倒了杯茶,提起了那晚之事,宇文邕端着茶盏,看着茶叶片儿在水中翻飞,不禁脑中又有什么奇怪的画面浮现,脸恼得又红了一些,放下茶盏说:“那次是那次,比武是比武!一桩归一桩,我可没你说得如此小气!” “好好,是长恭又说错话了,在下以茶代酒,向宇文大人赔罪了。”子莫将一杯清茶敬于宇文邕,然后一饮而尽。 “这。。。。。。赔罪也不必。不过要我前嫌不计,那你便告诉我你为何会如此厉害的秘密!”宇文邕挑着眉毛兴致十足,“我对你的身手真是很感兴趣,想我自小也拜师学艺,丝毫未有怠慢,勤勤恳恳每日闻鸡起舞,便也是不相信那些宫内高手会与我较真过招,才会到了邺城找人练练身手的,这不,一找,便找到了你和你的弟弟了。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即便我拜了北周最厉害的师父,可还是屡屡在和你交手之时输得一败涂地,可否赐教?”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子莫云淡风轻,她方才数着天上掠空而过的飞鸟甚为焦躁,可现在有这宇文大人陪着说说话,也没那么无聊了,一壶清茶,难得闲暇。 “高长恭!你拐弯抹角说我无能!”宇文邕年轻气盛,觉得这兰陵王阴阳怪气又是在揶揄他。 “宇文大人记得那日我和你在邺城河边的竹林里比试,你和我过了几招才被我制住的?”子莫问道。 “足足有好几十招,而且不是我自夸,我的武功招式明明比你的更为精妙,你先前可是一直处于下风的。”宇文邕答道。 “是,的确是这个状况,你输我,便是输在最后一招。” “对对对,你那制住我的奇招真是让人防不胜防,且出手稳准狠辣,让人豪无还手之力,简直是一招定乾坤啊,敢问这究竟是什么路数啊?” “杀机。”子莫回道。 “什么?”宇文邕皱眉。 “你先前那几十招占了上风,可你全然都没想过取我的性命而是要把我制服,因为你是和我在比武,而我,趁你不备洞悉了杀你的最好时机,这就是杀机,你说,你怎会不败呢?” 。。。。。。宇文邕一愣,被萧子莫的一番话说得没了话语。 “那敢问,我如何也能这样洞悉杀机来个一招制胜呢?”久久地,宇文邕才这么问了一句。 “现在的宇文大人并不适合这样的法子。”子莫说。 “为何?”果不其然,宇文邕靠近了些满脸疑惑。 “宇文大人没有杀念。”子莫回道。 “这。。。。。。萍水相逢何来杀念。” “是,这便也是我和大人你的不同。学习如何杀人和真的杀人便是天壤之别。” “你杀过多少人?说得刀山火海蹚出来的一般。”宇文邕不屑,这高长恭也是文襄皇帝高澄的四子,瞧他细皮嫩肉的样子,不也就天天在那王爷府里享福? “不记得了,不杀人便会被杀,哪里会去数这些?一开始是控制不了,完全都是保护自己的本能,等午夜梦回觉得自个儿双手都是鲜血,床头还有游魂飘荡,便渐渐明白如何使出有杀念之剑却不再草草取人性命了。”萧子莫那时候才几岁?她被噩梦吓醒翠娘就跑进营帐里抱着她哄她,说那些都是该死之人。可其实两军对垒,并没有什么该死之人,沙场上只有不够强大之人,你够强大,一个威吓就已经震慑对方又何必一定要把他斩于马下?杀人诛心,攻城略地最高的境界便是不战而降人之兵。 “你是领军之将?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宇文邕问道。 萧子莫听闻只是笑笑,领军之将便不会有那种身如蝼蚁随时会被倾轧成碎渣的恐惧,只有小卒子,身不由己又无力自保的小卒子,才明白赤手空拳冲锋在前的无望和决绝。也只有这样的小卒,才最能懂得如何寻觅每一个让自己存活而消灭对方的时机。 “我什么都不是,如果可以,我便也想如宇文大人这般学习武艺便只是为了强身健体,精进功力。我情愿大人你手中刀刃永没那种杀念,这样就是功德无量了。”子莫拿起茶壶,给宇文邕的茶盏满上。 宇文邕喝着茶,眼睛却狐疑地看着萧子莫。这人不过比他大了些许,便说话故弄玄虚,如同师父佛图澄般尽说些没头没尾的话语,真是来气! “我呀,就觉得你便是天赋异禀,天生的习武奇才罢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故弄玄虚说什么杀机杀念,你要说我比不上你就直接一些,何必如此兜圈子。”宇文邕闷闷不乐,他觉得这个人便是和其他人不同,无论是为草包弟弟抢风车的时候,还是现在与他侃侃而谈,帮他这个对手琢磨着落败的原因。 。。。。。。大概这兰陵王没把他当做什么竞敌,才会毫无城府都告诉了他? 宇文邕这么一想,更为不悦了。 “司空大人。”有个下人过来向宇文邕通传消息。 “何事?”宇文邕问。 “这。。。。。。”那手下犹豫地瞧了边上的萧子莫几眼,欲言又止。 “说罢,兰陵殿下是我北周的贵客,不必隐瞒。”宇文邕说道。 “是!司空大人,今早突厥木杆大汗突然亲率几百人的时节到访我周国,现大冢宰和一干大臣已经在皇宫外迎接了。” “突厥大汗?”宇文邕也甚为惊讶,看了看边上的子莫,拱手道,“兰陵殿下,在下有要事先行离开了,多谢王爷的好茶。” “宇文大人请自便,不送。”子莫也回礼道。 目送着宇文邕和他的手下急匆匆离开,萧子莫心里升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突厥虽与北周关系密切,可像如今这般大汗亲自到访长安却也是不多见的,而且时机赶得真巧,偏偏就在齐周二国拟互结合约之时。。。。。。这事必有蹊跷。 “车护卫!” “是,王爷有何吩咐。” “今日落日之前,务必护送那几个文臣使节出了这未央宫,挑几个精干的亲兵留在宫中,其余兵士也分批出宫去,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我命他们出宫在长安城中采办一些土产想要带回邺城。” “王爷,是不是现在情况有些危急?如若是这样,您也应该尽早离宫啊!”车严说道。 “车侍卫,互结和约的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我怎能现在就走?你不必担心,照我的话行事便可。” ”是!属下遵命。”车严领命下去了。 萧子莫看着未央宫上的天空,很庆幸自己把郑儿留在了晋阳,并未把她带来了这个危机四伏之地。 地万 旋转着的突厥舞娘好像盛开在殿中的绽放的草原上的花。 妖娆浓烈,虽然用面巾遮盖着自己的脸庞,可露在外面的深邃动人的眼睛,在翩然起舞纱裙飞扬之间就夺得了全场的瞩目,异域风情,别具一格。即便是周国人,他们看多的也是一同出征的突厥的男人,而女子,还是如此婀娜美妙的突厥姑娘,自然是引得不少人大开眼界,垂涎三尺。 舞娘的着装虽然不至于像后世那般露出丰满的胸线,可上身包裹紧致的纱裙还是勾勒出了她们更加高挺诱人的女性曲线。突厥女子的舞姿奔放,自由,撩人的性感,勒紧的腰肢盈盈一握,袖长的玉腿在半透的衣料中朦朦胧胧。而最中间的紫衣女子在这群舞姬中则最为抢眼,波浪的长发描绘着风情万种,眼波流转波动了心绪万千。下腰,回眸,一声浅笑,眼睛亮得都像夜空的星星。 啊。。。。。。殿中不禁响起众人异口同声的叹息声。 如此尤物,这个木杆可汗不知道是要把她进献给谁了。。。。。。 音乐的节奏从舒缓逐渐明快起来,女子们的旋转也越来越快。几位女子犹如挪移的花火将跳动的节拍带入筵席之间。 红衣,绿衣,粉衣,蓝衣,黄衣的女子按照木杆的指示,纷纷投入到了在场的北周几位达官显贵怀中,一个下腰顺势倒去,然后让那些早就垂涎已久的男人们喜出望外接了个满怀。 紫衣的女子随着节奏,舞动到了宇文护的面前,宇文护的眼睛中闪着火花,可毕竟是堂堂一国冢宰,也不色急,只是打着拍子看那女子围着他跳了一圈,然后那紫衣姑娘就舞到了宇文毓和宇文邕的面前。 木杆可汗可真是精打细算,原来用那女子只是让大冢宰眼馋,而实际要讨好的是皇帝陛下吗?有人抱着美人看好戏,不知道花落谁家,留有悬念却更觉美妙。如今宇文毓已经在朝中得到了不少文臣谋士的拥护,传闻柱国大将军候莫陈崇也在背后大力支持皇帝陛下亲政,而扶了他上位的宇文护现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以为平了一个宇文觉便可以稳坐钓鱼台,可事实上宇文毓才是真的大智若愚,步步为营,用新政改革不断削弱了大冢宰在朝中的权利和地位,拉拢了关陇集团的贵族亲信。如果长此以往,即便宇文护不肯放手交出兵权,其他柱国和十二将军也会逐渐摆脱他的控制,那么文王宇文泰死后以辅政之命控制了这个国家数载的冢宰大人便是镜花水月的下场。 看来突厥人是粗中有细啊。。。。。。不少人都对木杆这个蛮子大王刮目相看,他用个美貌的舞姬就提醒着冢宰大人,他若与北齐结亲,那么突厥这匹野狼就换个主子认认,说来换成了周国的国君做为靠山,突厥人不是反而得了便宜了嘛。一石二鸟,这木杆可汗看来真是被宇文护要和北齐缔结和约的事情给逼急了。 曲子一阵长调悠扬,犹如奔跑的天马消失在了地平面下。戛然而止的音符,一瞬间换来的是宇文邕的温香满怀。四座皆愕然,怎么是他呀?!宇文邕也似根本没有想到,任凭那妙人儿横陈在怀里,朝他扑闪着眼睛散发着灼灼的迷人目光。 萧子莫看了一眼那个女子,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哪一点让人觉得熟悉。 宇文邕愣着,不敢动一下,身子都被压得僵了,而身边的宇文毓最早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四弟,美人在怀,看把你傻的。” 皇帝陛下的一番话让四下无声的宫殿顿时发出一阵哄笑,有人打趣宇文邕喊着:“司空大人,别愣着了,那女娃娃看上你了,快抱他回你的寝宫吧!” 这一起哄,宇文邕脸色更加尴尬,抬头朝兰陵王所坐的方向看去,见子莫也在朝他笑,感觉异常古怪。 木杆咳嗽了一声,他明明嘱咐地万要倒入宇文毓的怀中的,怎么这个女子偏偏就这么不听话!一个宇文邕能有什么用,他不过是个小小司空! “皇帝陛下,冢宰大人,我家的舞姬失礼了,跟二位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请陛下还有冢宰大人不要见怪才好!”木杆可汗起身抱拳说道。 “呵呵,我看这舞姬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知晓我与冢宰大人情谊深厚,便是许了谁都会伤我二人的和气,便会找了我四弟,好啊,我看甚好。君子成人之美,这位舞姿婀娜的姑娘便是我家四弟的了,冢宰大人意下如何?”宇文毓顺水推舟言道。 “。。。。。。陛下圣明,你我君臣二人同心其利断金,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舞姬,既然这个女子喜欢司空,那便投其所好,让司空大人好好待他吧。”宇文护疼着一颗揪起来的心脏,恬不知耻说了一番没脸没皮倾诉衷肠的话,便是还算圆满地把这场争锋给先掩盖下去了。他喜欢这个紫衣服的女人,非常喜欢,因为宇文护在这个女子眼中看到了与普通女子不同的桀骜和不凡。甚少有女人有她这样的眼神,挑衅,高傲,甚至还有一丝俯视众生的倨傲。犹如一头狼,一头永不被驯养的狼,蓬勃的生命力和魅力,不是一潭死水,没有唯唯诺诺,这是个喜欢强者,不,该说是喜欢王者的女人。 “你起来。”宇文邕小声嘀咕着,推了把那个紫衣女子。 可那紫衣姑娘像是根本听不懂,笑吟吟得更加用力把臂膀纠缠在了宇文邕的脖子上。 萧子莫一早就知道那紫衣女子看中的是宇文邕。 因为,再多的掩饰和伪装都抵不过一个款款深情的眼神。 只是,不知道那女子为何钟情宇文邕。或者,她是对那宇文邕一见钟情,情至深处自然流露。或者,她和自己一样,知道这北周真命之主便是此刻小小的司空大人,不过这又怎么可能? 宇文邕见那姑娘越缠越紧,不免涨红了脸孔有些气恼,可又不敢大力怕伤到了那个女子,便压低了嗓门吼道:“你成何体统,快些起来!” 大家伙本就艳羡着宇文邕的艳福,现在他一说话,声音虽小,可还是引得大家交头接耳,捂嘴偷笑。 木杆可汗和宇文邕说道:“司空大人,这位女子叫地万,她可不是一般的舞姬,她是个天女。” “天女?”大汗一说,更加引得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这女子除了外貌惹火妖娆,竟还有其他过人之处?” “是啊,她是我突厥部落收留的天女,擅长用巫医之术给我的子民治愈顽疾。不光是懂巫医之术,她还会占卜卦象,给大家传达上天的意志,可说是我们突厥一族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哎呀,原来还是位巫女啊。。。。。。”众人皆议论纷纷,为这位突厥女子的不同寻常而大感好奇。 “大汗,既然这位地万巫女如此了得,你把她带来长安,且让她留在这里,岂不是夺了您的心头爱了。”宇文护说道。 “这位巫女,是我木杆献于北周的大礼之一,她留在周国,必然会帮助周国趋吉避凶,逢凶化吉,可以说,她是比我进献的那几千头牛羊更为珍贵的礼物!”木杆抱拳说道。 宇文护长叹一口气,横着眼睛看了看还在宇文邕怀里不依不饶的地万,这样的女子他却不能光明正大地拥有,的确是遗憾,不过,只要那地万留在长安,他宇文护便有的是法子得偿所愿。。。。。。 “哈哈哈,可汗如此客气,这么重的礼物,这可是让我周国上下倍感荣光啊。我们周国必定对这位地万姑娘礼遇有加,绝不为难她,大汗大可放心。她想要跟随司空宇文邕,那便即日搬入司空府中,司空大人也一定会。。。。。。” “慢着!”突然有人出声抗议,众人一看,竟是这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到的宇文邕。 “司空大人所为何事啊?”宇文护问道。 “什么搬入司空府?我便何时是要收她入府了?莫名其妙。”宇文邕全然没了好脸色,也不管那女子还挂在他身上,便一下站起了身,地万踉跄了一下,摇晃了身形,娇弱无依,看得众人又是心头一跳。 “我要跟着你嘛~~~~~~~”猫咪般撒娇的声音,女子玉臂长伸挂在宇文邕的脖子上,水袖落了一大截,白嫩的肌肤看得人身心都在晃荡,还万分无助地搂着宇文邕撒着娇,便是旁人都看得心也软了,脾气都没了,全长安的姑娘都不及这地万一人的风情媚态。 宇文邕低头看着这女人,竟是会说话的,还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纠缠他,脸绯红,抓住她的胳膊放下,没想到下一刻又如蛇般缠了上来! “你身为女儿家,就不懂点廉耻吗!!”宇文邕说的是这话,可脑子里唯一的感觉是此刻高长恭正在看着他。无稽之谈,还搬入司空府与她同住,简直荒唐! 行宫 “不嘛,我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你居然不让我住你那里,我好伤心~~~~~”地万似乎一下子全身都软了,抱紧宇文邕的腰,倾身上前,我见尤怜。 “我。。。。。。我警告你,再不放手我便不客气了!”宇文邕公子居然辜负美人恩,横眉怒目,让其他人是恨得牙痒痒。一边是美人儿软弱无骨欺身上前,一边是人高马大的宇文公子汗流浃背,坐立不安,好像那女人身上有刺儿一般,一亲近他就要被扎死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世道真是让殿内众人红了眼直晃脑,想得到的得不到,得到的还非得死命往外撵的,真是存心要气死人啊。 “地万巫女,司空大人的府邸尚有些小,你便住进去了也是怠慢了您这位贵客,不如,由我给巫女在未央宫中划出一块殿宇作为您的占星行宫,夜观天象,为我大周祈福观星,占卜国运,你看如何?”宇文护此言一出,很多大臣也都颇为震惊。北周的国师是佛图澄神僧,可这位神僧深入简出,甚少过问朝中之事,当年宇文泰请他出山封为国师,此后便一直居住于长安城外的佛图寺。平日里佛图澄热衷译经讲学,行医治人,除了那次替文王宇文泰卜卦占后事便再没透露过什么天机。说国运犹如天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红尘俗世碾转,该有的机缘便会来,该来的凶险也避不开,凡事问个凶吉不如坦然处之,顺其自然。 于是,别说是现身皇宫,这北周的皇帝一年能见到这佛图澄一面也得看机缘了,宇文护把持朝政后,神僧更处处置身事外,唯独对他收的入室弟子宇文邕还是甚为疼惜,宇文邕可以三天两头去佛图寺内毫不见外,这也应了文王在世之时说的这宇文邕与佛有缘了。如今宇文护这般安排,将地万接入宫中还赏了行宫,这便是要她一来行钦天监的差事,为周朝趋吉避凶,二来,如此秀色可餐的美女名正言顺地安放在未央宫内,不落人口实却又引人浮想联翩,冢宰大人果然是老谋深算啊。。。。。。 宇文毓看着大冢宰这便忙不迭开始在未央宫中为这地万巫女挑选行宫,冷笑了一声,看向宇文邕说:“四弟,巫女来历不凡,身怀异能,乃世间高人,她要住你的小小宅邸你倒是不乐意起来了,颇为小家子气!还好冢宰大人思量周全,才不失了我周国的体面,你便抽些世间,帮这位地万姑娘将行李送入行宫之中,带巫女熟悉一下环境,安排妥当了,才可去办其他的事情,可知道了?” 宇文毓的一番话,宇文邕算是听明白了。他看看眨着眼睛不依不饶的地万,也明白硬推是推不掉,那便不如先将这女子安排入住了未央宫,宇文护是何人,他想要的女子自然有千万种办法驯服,到时候也就不用苦恼如何脱身的事情了。宇文邕看着地万的小脸,想着宇文邕那老贼的手段,刚才明明非常恼怒的心情顿时又生出几分怜惜。哎,好好的草原不去,为何偏要来这盘根错节的未央宫。。。。。。 “谢过皇帝陛下,谢过冢宰大人!木杆代表地万,代表我突厥千万子民感谢周国的厚待!”木杆可汗还未等地万答应,便抱拳恭敬行礼,连声道谢,似是有了突厥部落的女子做了这北周的后宫之主一般。其实,宇文护的心昭然若揭,这未央宫现如今是谁做主?还不是这冢宰大人宇文护。木杆的大礼献得及为合冢宰大人的心,北周不缺一个如花似玉的后宫女子,可的确是缺少一个会窥探天机且艳压群芳的地万。 地万失望地放下了手,她瞅瞅木杆可汗的眼色,只能恭敬行了一礼,说道:“小女地万谢过冢宰大人赏赐行宫。” 地万眼里的不甘,萧子莫清楚看在眼中。谁都知她倾心于宇文邕,可她是一件礼物,只是一个小小女子,只要送礼之人和收礼之人高兴,谁会在乎那件礼物的心情。子莫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可却引来地万的注意。那女人看向子莫的眼神非常诡异,全然没了方才的柔情蜜意和百依百顺,狠狠一瞥,似乎萧子莫便是与她有化不开的仇怨。 “王爷,这突厥巫女认识你?”车严问道。 “不知,我也觉得她似曾相识,可是想不起是哪里见过了。”子莫说道。 “我方才便觉得这女子看王爷你的眼神似有古怪,还以为是和王爷有什么瓜葛,没想到她倒是倾心于宇文邕啊。”车护卫知道子莫是个不爱摆架子的主子,时日长了便也熟稔起来,没有那么多的客套话了。 “你啊你,见到个女人看我几眼便是有瓜葛了?若这地万倾心于我,我看这木杆可汗可是要恼羞成怒了,他这美人计用得极妙,我们和周国缔结和约一事,我怕是要功亏一篑了。地万巫女只需透露一些天机,我想便抵得过我国使节前言万语。” “王爷为何如此悲观,如果王爷同意与宇文嫣的婚事,我看此事还有转还的余地,只是,着实是难为王爷了。” “何出此言,我倒不是厌恶那宇文姑娘才推脱着不肯同意联姻之事,信鸽放出已经过了三日,可毫无回音,我担心的是邺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子莫皱了皱眉头,出来已经三月了,一直奔波碾转于并州各郡,便是想写封家书也很难实现,子莫牵挂家里老小,而想到三哥便已经是成亲了罢,心又不期然抽了一下。 “王爷想家了吗?我们此行也肃清了贪官污吏,整治了地方政务,也不虚此行。如若北周犹豫不决,我看我们还是。。。。。” “恩,明日若还没回音,那我们便辞行回国去。只是,如此这般宇文嫣姑娘大概会心里不好受,宇文护又是当面提的亲事。” “王爷,你可真是多情之人,连那宇文嫣的心情都照顾妥帖了。莫非你还真喜欢她不成?”车严直言问道。 “几面而已,这喜欢不喜欢从何说起。只是我看着她便生了怜惜之情,一个女子苦尽甘来在牢狱之中熬了如此多年着实不易,若是能嫁个良人,那也不枉此生。” “王爷,那你娶她不觉得委屈?您若愿意,邺城中哪个姑娘不是巴巴地为你为奴为婢,你何必要个人老珠黄的也不怕膈应着自己。”车严一向上下有别,规矩有礼,很少如此刻这样逾越了身份。说完,看看子莫,觉得自己真是喝了几杯就大胆了,“对不住啊王爷,我。。。。。。” “罢了,车护卫很少这般快人快语,倒是酒后吐真言啊。说来,这宇文嫣虽然比我年长些,可性格颇为温婉。我也这般年纪了,回去了高府便就是天天被人催促成亲的事情了,有时候我也会思虑,天天要我哄着,宠着,要我这般那般要我全力以赴的女子我便是娶不了也给不了的,不如,找个如宇文嫣这样的,起码,不会斤斤计较,不会争着抢着什么都要,她很简单,只要温言温语,相敬如宾,相伴到老,也许,我的负担和亏欠也会少些。”子莫这话便是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可却不期然这样说了出来,自己都听着奇怪。她不能和车严说她不知道此生她会不会爱上一个女人,所以她根本不想娶妻生子。可若不娶妻生子,那么别说三哥会觉得奇怪,就连九叔叔便也绝对不会断了对她的念想,说来说去,她竟然对宇文嫣存了这般满心都是利用的自私心思,真是说出来就又羞愧了几分。她何曾不知道宇文嫣的苦楚,可听到宇文护提亲竟然心里生了一些侥幸,或许便这样大义凛然说是为了国家联姻而娶了她了,当做权宜之计,不得不说子莫对自己的盘算第一次感到心惊。 。。。。。。车严琢磨着看了子莫一眼,举了酒杯抿了口,低声说道:“王爷这话说得,便是知晓心中之人此生得不到也想不了,打算草草过了此生便好?” 一针见血,萧子莫晃了晃神。没想到车严刀法凌厉,连见地都如此锐利。正当子莫苦笑之时,宇文护端着酒杯来到了子莫面前,笑盈盈说道:“兰陵王爷对于联姻之事可考虑周全了?” “这。。。。。。冢宰大人,实不相瞒,我尚未得到来自邺城的消息,不知是否路上耽搁了,可否通融几日。。。。。。几日便可。”萧子莫不想失了这次难得的与北周心平气和谈和的机会,几十年来两国战火不断,死伤无数,一有战事边境百姓尸骨累累,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想就此放弃。 “可以,当然可以!我很欢迎兰陵殿下在我未央宫中多做几天的客,我的母亲时常和我问起下人们对殿下你的日常起居可还侍候周到,王爷可千万别见外,有什么不足之处只管吩咐下人便是。”宇文护对老母亲相当孝顺,子莫千里迢迢安然护送了阎姬回国,宇文护便是心里记了这份恩情的,看子莫并没一口回绝之前所提的条件,便也宽限了几日,让子莫等邺城那边的决定。 忠心 那日给木杆可汗接风洗尘之后,萧子莫在未央宫中等了又多了四五日,不止邺城中还是没有回音,连这长安的动静都有些古怪。宇文护一连数日都没再露面,而三天两头跑来要和他比武的宇文邕也没有再进来这永延宫。北周禁军说是要保护齐国使节的安全,加强了永延宫的守卫。萧子莫岂会不知这宫中戒严的规矩,一是怕外人潜入,二是防备宫内之人潜出,而他们眼下,明显是后者,被困在了此处。 “车护卫,还是没有打听到什么吗?那些在宫外的兄弟呢?”子莫问刚回来的车严,她急需知道如今的状况。近日只要子莫让侍卫通传她要见宇文护的消息,回复都只有冢宰大人日理万机,国事繁忙,兰陵王爷稍安勿躁,不日便会相见的草草应付之语。 “王爷,我想尽办法都没从周国侍卫中探得情报,而我们先前出去的兄弟本来安顿在驿站的,原来约定每隔三日便联系一次,可如今却断了联络,该不会是。。。。。。被宇文护那老贼抓了吧。” 子莫捏了捏拳头,负手站起,立于殿柱旁,沉思片刻,说道:“这应该不会,我高长恭还在这未央宫中,便是最好的人质了。宫外的兄弟应是发现情况有变,在驿站中太过招眼,所以就隐匿了踪迹。” “这些奴才真是胆大包天,王爷你还在宫中,居然敢不听命令擅自行动,不思营救倒先顾着自己了,王爷,请您恕罪,全是车严平日里管教无方之责。”车侍卫皱着眉头,抱拳跪在地上求子莫恕罪。 “不,车侍卫,你带领的这帮兄弟甚是有勇有谋,他们见形势不对,带着那几个不会武功的使臣先躲避了起来再作打算,我想也是为我们日后脱困于保存力量,何罪之有?我不会责罚他们的,车侍卫请起吧。”子莫扶起车严,继续说道,“我看宇文护的确是有了别的盘算,我原以为诚心放了他的母亲便能化解一些两国的宿怨,可也着实轻视了突厥和北周的关系,木杆可汗一来我就应该出宫的,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了。” 车严看子莫眉头轻皱,抱拳请命道:“王爷放心,虽然我们留在宫中的人手寥寥无几,可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只要王爷一声命下,车严带领着这几个兄弟愿为安全护王爷出这未央宫宫而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车严铁骨铮铮,做这兰陵王的护卫长官也是因为在边境的行军作战之中军功卓然身手了得才得以提拔,他出身不高,可忠肝义胆,子莫手下的亲兵大多都是这车严亲自从行伍间带出来进了邺城的,一路来在并州各郡肃贪整顿之时帮她平息了各种事端,看得出纪律严明,且都是个中好手,萧子莫觉得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位得力干将,也的确是幸事一桩,拍拍车严的肩膀,说,“我听说你在战场之上所立的功勋足以升任将军之职,可惜门第未及,便只能屈就于参军,如今更是屈才,只能来我这儿做个侍卫长官了,想来,车侍卫一定是心有怨言的吧。他日,如我有机会,一定举荐车大人再入行伍任高位,领兵打仗,横刀立马,峥嵘岁月,那才适合像车大人这样的英雄气概!” “王爷抬爱了!车严出身卑微,一直都和一众兄弟在穷乡僻壤里讨生活,有一餐没一餐,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了,朝廷发了告示要招壮丁入伍,我和弟兄们觉得至少在军中卖命还能有口饭吃,死也死得其所,算是为国捐躯,所以行军打仗之时未敢贪生怕死,浪费了朝廷的米饭,没想到,还能有朝一日入邺城成了兰陵殿下您的侍卫,车严和兄弟们都视王爷您为再造父母,怎敢有任何怨言!王爷要赶我们回军中,莫不是嫌弃我的兄弟们出身不好,平日里打打闹闹扰了王爷的清净了?”车严惶恐道。 “不不不,车侍卫多虑,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车侍卫应该有个更好的前程。”子莫解释道。 “小人贫民寒门出身,不做贩夫走卒谋个一官半职已经是光耀门楣了,何来屈就之说。其实车严对能任兰陵殿下的侍卫一职是觉得三生有幸的,王爷您是文襄皇帝的爱子,文韬武略才华过人,且心怀宽厚体恤下属,车严和一众兄弟真心愿意追随殿下,舍生忘死,赴汤蹈火,不敢有一丝埋怨和不忠!若有违今日誓言,必当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说完,车侍卫一头磕在了宫殿的地砖之上。 子莫只是有感而发,觉得车严这样的铮铮汉子在军中领兵会更能施展才华,只是一说,倒是让车严大为不悦了,跪在地上,磕头请愿。 “好了好了,车侍卫,本王知道你对我的一片忠心了,起来吧起来吧。要我说出身门第便是自个儿不能选择的东西,我大齐的兵制太过死板,只让高门子弟任军中要职,而如车侍卫这样的有才干的人倒是被埋没了,真是暴殄天物。” “王爷,这从古至今人便是分三六九等的,您这话可是有违圣人言了。” “圣人之言便也是有局限的,切不可妄自菲薄了。”子莫笑言道。 。。。。。。车严见过不少人夸赞他能干,可如这兰陵王爷一般一句话便直达他胸怀的真是从未有过,让他常有不甘可又无法对抗现实的无奈像是得到了解脱。车严甚是动容,单腿跪于地上,抱拳道:“王爷!你别让我起来,车某下面这些话真是发自肺腑,不吐不快。车严从来心高气傲,未曾真正服过谁的,若不是出身,车严便也觉得自个儿是封王拜相之才,可今日,我这一跪却是真心实意要跪殿下您的,圣人有言,士为知己者死,我车严书读得不多,便是想出人头地才在军中挑灯夜读学了几年的圣贤书,道理懂得不多,可是这忠义两字我便记得最深刻,有王爷您今日这一句话,以后就是皇帝封我个大将军做我也不要,王爷,我车严誓死追随您!谢王爷今日为车某正名!” 车侍卫是个热血汉子,情之所至,含着热泪,重重对子莫磕头。萧子莫叹了口气,她便知这门第森严的北朝,便是折辱了很多才情满怀的人的,怀才不遇,何等悲哉! “车侍卫啊,我们两个今后便也算是自家兄弟了,以后无需见外。凭着车大人的本事,必定会有鹏程万里夙愿达成的一天!所以不要轻言什么肝脑涂地,舍生忘死,我高长恭不想死在这未央宫,也不希望手下的兄弟为我填命。想来车侍卫也知道我是入军守过边塞的,其他本事没有,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所以,到了紧急关头,车侍卫带着诸位兄弟自个儿能顾个周全就好,我还没酒囊饭袋到要别人为我挡刀剑的地步,知道吗?”子莫坐于圆凳之上,喝着茶水,扶起车侍卫,说道。 “可是。。。。。。王爷您是千金之躯。。。。。。我等侍卫便是要拿性命来保护王爷的,王爷这样说便是瞧不起我们的本事啊。” “我高长恭若是牺牲了你们几个,独独自个儿逃出去了,我才是觉得面上无光!一来说明我兰陵王领导无方,折了手下的性命才仓皇逃命,二来,你也说了日后会誓死追随我,这样便轻易死了,那我今后找何人对我如此忠心呢?所以与共与私,记得在我手下做事,一定不可愚忠,要多多用用你那智勇双全的脑子。”子莫打趣说道。 “是!属下遵命!”车严恭敬回道,想了一下又说,“王爷如此说来便是不想硬闯出去?” “自然,我们几个才几条命,这未央宫有多少守卫?事已至此,不如先探得这皇宫的地形通道再做谋划不迟。北周的侍卫巡岗似乎与我大齐的也相似,如若侍卫不肯透露口风,那这永延殿的婢女也不少,实在不行,车侍卫便卖卖笑,喊几声好姐姐,拿些女子喜欢的东西讨讨好,在这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永延宫里,和善解人意的宫女们打情骂俏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咳。。。。。。车严明白子莫的意思,不过脸色还是尴尬了一下,没办法,王爷吩咐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好,虽着实不太懂这些,可听了倒也有些明白了。看看自家王爷那张颠倒众生的悠闲喝茶的脸,觉得主子就是主子,看平日里清心寡欲的,倒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个中高手吧,于是看子莫的眼神更加钦佩起来。 两日后,未央宫十四殿的布局位置都明了了,包括通往各个大殿的通道入口和朝宫外去的几个宫门也都在一张地图上标示得清楚明白。 子莫正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守卫薄弱的地方,作为可能突围出去的关键点做着安排,门外突然传来争执声。 “司空大人,冢宰大人有命,谁都不许入内打扰兰陵殿下。” “你给我起开,没长眼吗?也不看看我手里的是什么,就挡了本大人的去处!”说话的是宇文邕。 “小人该死,小人不知司空大人有冢宰大人的令牌才敢阻挡,司空大人请!” 殿门开了,宇文邕入内看到子莫许久时日未见,安然无恙,终于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露出了微笑。 世仇 “兰陵殿下,大冢宰在占星阁等我们,请!”宇文邕也不多做口舌,执手便想带子莫出了这永延殿。 “司空大人,这。。。。。。任何人不得离开永延殿的命令可是冢宰大人勒令再三的,小的们不敢违背!妄大人您体谅!”守于殿外的侍卫看宇文邕想带兰陵王离开,果然拦住了去路。 “放肆!冢宰大人的令牌就在我手里,现在他正在占星阁让地万巫女给我北周占卜国运,便是有关乎国家运势的大事要请兰陵王爷过去,你们谁敢阻拦?若是耽误了时辰,错失了窥探天机的时机,我看大冢宰如何饶得了你们!” 宇文邕抬出了占星阁地万巫女的名头,果然那些侍卫脸色一变,神色踌躇。只是短短几日,那宇文护便划出了通光殿赐给了地万,将宫殿改名占星阁,且夜以继日按照地万的要求,给宫殿加盖了一处高数丈的观星台阁用来给巫女夜观天象,工事之大,连如今的皇后娘娘看了都说这莫非未央宫是要易主了吗?地万身份超然,不是后宫嫔妃但其实冠绝三千佳丽,没有哪个宇文毓的妃子看到冢宰大人不弯腰行礼的,可地万习惯了草原上的生活,见到宇文护也行不好周国的礼数,只是微微颔首照样深得宇文护的偏袒和宠爱。 “这。。。。。。地万巫女占星不都是在深夜?这。。。。。。日头还未落下呢?”侍卫结结巴巴嘀咕着。 “起开!地万巫女何时占星这是你们该拿主意的吗?”宇文邕趁着侍卫还在发愣,风风火火拉着萧子莫便一路从永延殿里闯了出来。 通光殿在后面,子莫看过未央宫的地图她记得方位,看宇文邕并不是往地万巫女那里走,便轻声说道:“你带我去哪里?若是私自放我出未央宫,这宇文护可是不会放过你。” “咳,还真多谢兰陵殿下为我操心了,不过以我今时今日的本事,要放你出未央宫怕是爱莫能助,不过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见了你便知晓了。”宇文邕说道。 “我便知道宇文护怎么会将他的令牌给了你,宇文邕大人是从地万巫女那儿拿来的手令吗?”子莫问他。 宇文邕垂着头也不看他,这高长恭真是多管闲事,自个儿自身难保了还管这管那! “你可真是婆婆妈妈,凡事求个结果就成,何必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宇文邕说道。 “地万对你的一往情深便也算是细枝末节微不足道的事情了?看来男儿多薄性的话还真是对的。” “说得你自个儿便不是男子一般!我千辛万苦带你出来倒成了我的不是了?我说你高长恭别以为小时候抢了我个风车如今武功又在我之上便可以这般教训我了,长我两岁倒是兄长架子!我宇文邕可没你这号哥哥的,你等着吧,我日后必定胜你千万倍,让你再不能在我面前颐指气使的!”这宇文邕还是这般脾气,看似沉稳其实便是火爆性子,孩子般执拗且不争个输赢就是不肯罢休,争强好胜,可谁说做大事的没几分硬气随波逐流便能爬上那独一无二的天子位呢? 子莫轻笑了一下,点点头,也不和他争辩,宇文邕看这高长恭居然是一脸宽和地似乎在包容他的无理取闹,不由光火,大声在子莫身后说道:“我日后必定会让你正眼看我,把我当做旗鼓相当,让你万分头疼的劲敌!我说到做到,你能这样俯视我的机会也只有现在了!!” “好好!我高长恭万分期待宇文邕大人的扬眉吐气。到时候,可希望宇文大人能念在往日情分上,给我留些情面啊。” “什么情面?你便处处出尽我的洋相你还想着我给你留情面?门都没有!”宇文邕俊逸冷傲的脸上一和子莫斗嘴就会露出少见的顽劣神色,快人快语,很像儿时的三哥。 噗!萧子莫跟在宇文邕后头,忍俊不禁,想来离他能摆脱宇文护的控制而终荣登大统还有些时日吧,到那时,大约他们真是没办法这样无所顾忌地攀谈了,就如同她和三哥,长大了,再没了童年时光的随心所欲,三哥常常顾左右而言其他,而她萧子莫又何曾有勇气说出心底的话? 萧子莫一路想着,不禁有些晃神,抬眼一看,他们已经来到了北周皇帝宇文毓的行宫,宣室。 “这。。。。。。”子莫看看宇文邕,他已经叩开了大殿的宫门,里面没有其他人,一个身材颀长的清雅男子着龙袍负手站于龙案旁,听到有人进来了,看到他们两个淡然一笑。 “高长恭见过。。。。。。”子莫的话还没说完,宇文邕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观望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拉着她进入大殿后就把宣室的门关上了,说,“我皇兄特意遣退了身边的人让我带你来见他,你就不要再讲些场面话了,如今这形势你大概是不知晓吧,周齐两国在晋阳剑拔弩张的,大战随时一触即发。” “什么?!为何会这样!”萧子莫着实吃了一惊,如若是这般状况,那宇文护将她软禁起来倒是解释得通了。 “千真万确,兰陵王爷大概久未收到宫外的消息了吧,宇文护知晓你将身边的亲兵大部分都遣散出了未央宫,疑心你便是要跑,就把永延殿圈禁了起来。”宇文毓说道。 “陛下,长恭此行是真心诚意想要与周国讲和的,并未心存什么盘算,冢宰大人所提的联姻一事也已经如实禀告了我国皇帝陛下,只是迟迟未有回复,我便也是无可奈何了,将手下遣散出宫是怕突厥可汗有心挑拨怕形势有变,便做了此等安排,可本王还是在这皇宫里等,还真是不曾料想几日工夫为何就有这般变化!”子莫叹道,她本是觉得事在人为,也许齐周两国的宿怨便是会有转机,可她一心求和,反倒弄巧成拙了? “朕相信兰陵王爷的诚意,其实北周也对与齐国结束频繁的战事共谋发展有相当的意愿,可惜。。。。。。”宇文毓沉色道,“朕为了安抚突厥人的担忧,已经在前朝提出突厥,北周与北齐三国共同缔结和约,这样一来,突厥便不必担心失了周国的保护而成为北齐的目标。” “三国共同缔结和约?”子莫想了一下,点头说,“皇帝陛下这一建议甚是可行,本王认为突厥人若是能不进犯我北齐边境,烧杀抢掠无辜百姓,那这和约倒是比北齐和北周的双方协定来得更妙,木杆可汗若是同意,我北齐也可为突厥人的商队大开方便之门,互通有无,那真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啊,何故可惜了?是木杆可汗便不同意?” “不,木杆可汗并未反对,可倒是柔然那里先有了动静。” “柔然?”萧子莫恍然大悟,这柔然与突厥应是世仇,苻坚的可汗之位是前可汗阿那環传于他的,而阿那環可汗便是在怀荒镇被当年的突厥大将木杆所败,重伤不治撒手人寰,留下了孙女邻和公主,如今,邻和公主是九叔高湛的明媒正娶的妻子,突厥若是与北齐讲了和,这国仇家恨,柔然人大概真是理不清放不下的吧。。。。。。 “如此说来,邺城那边始终未给我答复,便是苻坚可汗给我朝皇帝陛下施加了不少的压力和阻力了。。。。。。哎,看来这化干戈为玉帛,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柔然和突厥在草原上也打了几百年了,要放下成见可不是朝夕间便能有的信任了。”子莫摇头说道。 “你只知这柔然部落与突厥部落的恩怨,大概还不知道这宇文氏和慕容氏的仇深似海吧?”宇文邕说道。 “宇文与慕容?”子莫问道。 “这宇文氏和慕容氏说起来颇有渊源,都是鲜卑中的三大部落之一,我宇文部鲜卑的形成要追溯到一位叫做葛乌菟的首领,他在一次打猎中拾得了一枚上有皇帝玺字样的玉玺,认为是上天授予,当时那个部落的习俗称天为“宇”,称君为“文”,所以自称宇文国,并以其为姓氏,此后数百年宇文部与拓跋鲜卑部落关系密切,可相反,与慕容部鲜卑则是不断争斗,一连有数位首领宇文莫圭,宇文逊霓延,宇文乞得鬼,宇文逸豆归连败于慕容部手中。后来,在一次决定性的战役中,宇文部最终被慕容部所建立的大燕政权灭亡,宇文部流离失所,这才迁徙出了故土,逐渐往中原一带离散。可说来也是因祸得福,如今我北周的宇文氏便是逸豆归的后代,当年灭我部族的大燕已经灰飞烟灭,可我大周,却据守长安,这不得不说是世事无常,沧海桑田。” “。。。。。。还有如此渊源?”子莫问道。 “正是,而你便也知晓,灭了大燕的就是当年的前秦后裔如今的柔然可汗苻坚,慕容鲜卑的子嗣们战败后苟延残喘,靠着慕容冲出卖那一身色相而求得在苻坚手中存活至今,当年的大燕何等威风八面,可如今前燕皇族为了活命便是在苻坚面前摇尾乞怜,用北朝第一美男慕容冲的皮囊换来一族的立身之地,苻坚也当真是善待了这些战败的燕朝降虏,燕国废帝慕容暐,其叔慕容垂,其弟慕容泓至今都在柔然可汗庭享着王候公爵的俸禄,想来真是让人唏嘘,苻坚接了十三岁的慕容冲入后宫,这些慕容家的人便真当自己和苻坚真是一家人了,臣服于灭国之敌的面前,还觉得与有荣焉。。。。。。我倒是真好奇那慕容冲自个儿便是什么感受?如此兄长叔父,便是恨不得没托生于慕容家吧?” 。。。。。。子莫突然什么都说不出了,她未曾了解过慕容冲的这些事情,如果不是今日宇文邕这样一说,她大概终不懂那男人背负的究竟是什么。。。。。。 “兰陵殿下,你认识那慕容冲吗?怎么脸色不好?”宇文邕说道。 “这。。。。。。见过几面。”子莫打着马虎眼。 “哦?只是几面之缘吗?宇文毓不说话,宇文邕满脸狐疑问道。 子莫脸上表情抽了一下,问道:“宇文大人和我说这慕容冲可是如今这形势与他有关?” “自然,如今率领着柔然赤血铁骑部支援晋阳北齐守军与我大周国在边境两军对垒一触即发的便是这慕容冲了,真不知道他此番是来报慕容部与宇文部的世仇,还是来救你的。” 此言一出,萧子莫怔在了当场。 “柔然这一掺和,可如何收场才好!”子莫重重说道。 “是,所以今天我皇兄叫你前来便是为了这个。” “不知皇帝陛下有何妙招?”子莫抱拳说道。 宇文毓翻开了龙案上的纸卷,上面是一纸协议,且有北周皇帝的玉玺盖印。 “这。。。。。。皇帝陛下是想私下与我北齐缔结和约?”子莫惊讶地问道。 “是,若是其他人来,朕也不会如此轻易便下了这道和约,但是朕相信兰陵王爷,王爷为了黎民百姓着想,此番心思与朕一样,我齐周二国先缔结和约,双方在边境撤兵,缓和了如今的千钧一发的局面,待日后安抚了各自的盟国,再让突厥和柔然也修缮关系那便容易了。齐国如今说是我大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接了兰陵王爷你入宫佯装讲和在先,又偷袭了晋阳边境的武器军库在后,如今柔然和突厥均有人马在中原,如果开战,战事势必燎原,想我大好中原河山又该破碎凋零,百姓尸骨成山,朕便心痛不已。朕以大周皇帝的名义在这里跟王爷你立下誓约,北周并未做偷鸡摸狗的勾当,即便是宇文护那个奸贼,我看他亲娘刚回身边,便也没心思做这些偷袭齐国军营之事,如若只是误会,还希望兰陵王爷带着和约尽快出宫解释一切!”宇文毓说完,封好了那封卷轴,郑重递于子莫面前。 “在下高长恭,代齐国万千百姓谢过周国皇帝陛下英明,陛下仁善之心,必当造福万民!”子莫恭敬行礼后,接过了那和约。 宇文邕正要带子莫离开,忽听门外却有了动静,有人在高声说道:“这大白天的,保护皇帝陛下的人都去哪里了!!岂有此理,宣室之外竟无守卫,皇帝陛下可在哪里!!” 殿外嚷嚷的正是宇文护,子莫和宇文邕看着来不及离开了,便翻身上了殿梁之上,藏了起来。 屠龙 “大冢宰。。。。。。” 宇文护进入宣室,如入自个儿的地方,毫无谦恭之态,倒是宇文毓,站起身来颔首。 “陛下,你的近身侍卫呢?”宇文护似乎也习以为常,大摇大摆坐在龙案旁的榻子上,随手翻阅起宇文毓放于案台之上的奏章书卷,信手拈来,毫无君臣之别。 “哦,朕今日觉得天气闷热,心烦气躁的,听着外面的侍从人来人往便不觉无法聚精会神,看也没什么旁的事情,便吩咐他们退下歇息了。” “哦?”宇文护听了,捋捋胡子,看了一圈宣室,跟身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招呼了十多个冢宰的心腹属下站于宣室外,随后有个太监模样的下人端进来了一碗莲子羹,唯唯诺诺放下后便又退了出去。 “陛下,臣也觉得近日来天气烦躁,皇上日理万机,废寝忘食处理政务也是费心费力了,便特意命御厨准备了江南的特产莲子做了清羹,精心熬煮,务必请皇上要尝上一尝。。。。。。”宇文护指了指那碗食物,说道。 “。。。。。。这,真是劳冢宰大人操心了,朕平日里也没什么可忙的,无非便是看看闲书,弹奏古琴解解闷子。”宇文毓脸色不佳,便是那宇文护从来没做过这般还特意熬煮了什么莲子汤来孝敬他的事情,觉得甚为古怪,于是说话的语调都陡然紧张了起来。 宇文邕捏着拳头躲在梁柱之上,紧紧拧着眉头,似有不详的预感。 “呵,皇上真是过谦了。陛下你年纪轻轻便有雄才伟略,登基方才一年在周国上下推行的新政便已经数不胜数,朝野内外哪个不说皇上您是当世明君,可惜。。。。。。可惜,便是有我这个乱臣贼子处处拘束了陛下,对吧?”宇文护笑着,可眼中寒光凌冽。 “大冢宰!是谁这般挑拨你我君臣之间的关系的,朕一定重重。。。。。。” “好了皇上,这里什么外人都没有,就只有你我二人,不如开门见山吧。”宇文护抖了抖衣袍,毫不避讳地坐于龙榻之上,连仅有的一丝伪装也没了。 不好!萧子莫额头之上泌出了细细汗珠,这莫非是要逼宫?!她和宇文邕对视了一下,殿外都是宇文护之人,她又是北齐使节的身份,要是暴露了,两人无故出现在周国皇帝的宣室殿,大概对宇文毓来说解不了燃眉之急反会害了宇文邕被陷害个包藏祸心通敌之罪! 宇文毓定了定神,看宇文护这般六亲不认不讲情面的模样,便也心里有了底了,说道:“大冢宰,你当初扶我上位之时便也是答应政务之事可放手让我处理部分的,改革周国对百姓有利,对朝廷有利,对冢宰大人你也是有利的,不知道大冢宰是听信了谁的胡言乱语,便觉得朕是有忤逆之心,朕出身为庶子,能得偿所愿一登大统,都是冢宰大人的庇护,感恩之心常有,冢宰大人万不可。。。。。。” “哈哈哈,宇文毓啊宇文毓,此时此刻,你还能这般低声下气求于我,这般沉得住气临危不乱的,倒是老夫真走了眼了!老夫当初觉得你不过是一介书生,只会做做纸上文章便没什么胆魄,今日看来,你比你那宇文觉更加有勇有谋,他只知明着反我,而你,阳奉阴违,只是当了这一年皇帝,前朝后廷便培植了不少元老重臣忠心于你,如此手段,比那宇文觉对老夫的威胁大得太多!!罢了,老夫看来是不杀你也不成了。。。。。。” 宇文邕一听这话,便一个激灵就要跃身下去,被萧子莫牢牢擒住了一边的胳膊,子莫对他摇了摇头,他现在下去不但救不了宇文毓,反而搭着自己也一块进去。宇文护要找个傀儡做皇帝有的是宇文泰的儿子们可以选择,宇文邕如今一没兵权,二没贵族集团做靠山,宇文护杀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宇文护,你当真是胆大包天了!不论你如何一手遮天,朕今日便还是皇帝!你居然擅闯朕的宫殿想要杀朕,你可瞒得过满朝文武的悠悠众口?!”宇文毓怒道。 “哈哈哈哈,皇帝陛下,谁说是老臣我要弑君?哪个人看到今日我进了这宣室殿了?皇帝陛下你是被人毒死的,大概是敌国间谍,也有可能是哪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子也说不定,你过世后,老臣会矜矜业业彻查此事,然后给诸位拥戴您的元老重臣们一个交代的!皇上您这年纪轻轻的一代明君便是天妒英才啊,哎!实乃我周国之大不幸。。。。。。” 宇文护惺惺作态,打了个手势,便进来两个大汉,作势就要抓住宇文毓把那碗莲子羹灌入下去! “大......”宇文邕亲眼见到兄长被屠戮,岂能忍住,他喉头涌上一阵腥味,猛地就要冲下去。可大哥二字还未喊出,身子便僵硬着失了动弹的力道,他怒目圆瞪,怔怔看着萧子莫,眼睛里满是铺天盖地的怒火。 “你大哥若要你帮他,早就朝我们呼救了。。。。。。他心性如此之坚硬,你可不能辜负了他的苦心。把眼睛闭上吧,如若受不住,我便把你的五感都封了,这样,你便能少些痛苦。。。。。。”子莫覆在邕的脸侧耳语。 。。。。。。有眼泪已经从宇文邕的眼角滴落,他红着眼睛木木摇了摇头,他要看着,要听着,要把下面的一切一切都记住,记住大哥此刻说的每一句话,他做的每一个挣扎,等他有能力了,等他有机会了,一分一毫都千倍万倍还于那该千刀万剐的宇文护! 子莫见他如此坚决,便也没封他的五感,两个大汉已经上前想要捉住那宇文毓硬灌,被宇文毓一下喝止,他说道:“我自己会喝,不用你们动手!” 那两个大汉大概也没想到平日文弱的宇文毓会有如此气魄,便被震在那里,等着宇文护的命令。 宇文护看看一脸决绝的宇文毓,挥挥手便让他们退于一边。 “我死前想知道你为何如此快便改了主意了?你当真想自个儿当皇帝?”宇文毓问大冢宰。 “是,我想当皇帝,但我要当得可不是这小小周国的皇帝,我宇文护,将是天下之主,这四分五裂的泱泱中华十年之后便会统而归一,而结束这群雄割据之局面的,定当时我北周国主!”宇文护挥了挥宽大的袖袍,踱步靠近宇文毓,眼中都是蓬勃的野心。 “哈哈哈,人人都说你宇文护深谋远虑,心机诡谪,可没想被个突厥送来的小丫头说了几句便被哄得脑子都发了热,北周一统天下,周国君主登天子之位的话,都是那地万卜卦告诉你的?” “是,地万巫女通灵鬼神,能窥天机,她把占卜的结果告诉于我我便等不了了,我今年已经是半百之年了,还能有几个十年?” “哼,那种黄毛异族丫头的预言都能相信,我看你便是被色相冲毁了头脑,自取灭亡!”宇文毓指着宇文护的鼻子骂道。 “啊。。。。。。哈哈哈,你说得没错,我是喜欢地万那丫头,不过,我宇文护可不是酒囊饭袋,凭着她的美貌便能蛊惑于我吗?。。。。。。宇文毓啊,看在你也是满腹才华可惜未能施展便要急着去黄泉投胎的份上,我便多说两句吧。你可知你父亲宇文泰当初建立西魏之时,国师佛图澄做过占星。” “略有所闻,可惜父亲当时并未透露其中的玄机。”宇文毓说。 “佛图澄曾说白虹贯日,荧惑守心,天分二象,天狼双子战星临世,北齐与北周两国今后一统天下成中华正统的机会是二八分成,我北周才是当之无愧的天命所归。可惜。。。。。。其中一颗天狼双子战星去了北齐,转世便对我大周国运产生动摇,如果没有这个战星降世,我大周一统天下便是稳操胜券的事情。” “双子战星?佛图澄说的莫非是我父王宇文泰和北齐的神武皇帝高欢?”宇文毓问他。 “你父亲当初也是这么猜测的,以为杀了高欢便能夺得天下,可不然,佛图澄还说过一句,这战星威力极大,有逆乾坤之能,西魏元年他还未托世,自然不是那高欢。我北周谁杀了他,谁就是天下之主!” “呵,宇文护,那么你如今便是依着地万女巫的指示找到了那颗去了北齐的战星,杀他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便迫不及待想篡夺皇位,成那天下之主?”宇文毓笑道。 “皇帝陛下真是聪明,寥寥数语就能知悉其中缘由。地万巫女所做占卜与当年佛图澄的预言几乎一样,而这高僧的预言连你都知之甚少,可见地万便不是道听途说的。” “你不止是要弑君,你还要杀高长恭?”宇文毓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哦?陛下啊陛下,你可真是当时诸葛,你便也觉得这兰陵王便是我北周一统天下的唯一阻碍,降世到北齐的天狼战星?” 子莫闻言,眉心紧拧,她看看慕容冲,原来危在旦夕的还有她自己。冷汗顺着脸颊流入脖颈,她有金缕线在身,若是此刻下去绞断了宇文护的脖子,一来救了宇文毓,二来为周国除了这个大奸大恶的权臣,三来也似乎解了自己的危难。可。。。。。。如此多的时间,宇文毓屏退的侍卫便再没出现过,可见这宫中根本没有皇帝陛下自己的人,她杀了宇文护容易,可要一并拔出宇文护多年经营的早已经根深蒂固的势力却是难事,她一个外人,且如今齐周二国战事一触即发,此时此刻由她动手在内宫刺杀了周国权臣宇文护,就算宇文毓有皇权在身,有心相帮,可众口难平,宇文邕这个把她带来宣室殿的人便是通敌叛国的罪名难以免去了。 如何办。。。。。。是救宇文毓还是。。。。。。 “哈哈哈哈,你宇文护居然也是无胆鼠类,引了北齐使节入宫却中途听了妖女蛊惑之言,便失了操行,想要投机取巧夺了皇位且除了降世战星,宇文护啊宇文护,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真是老了吗?”宇文毓仰天大笑,嘲讽于他。 。。。。。。宇文护哪里受得了此番揶揄,怒目而视,对着那两个大汉说道:“给我把汤灌下去!” 宇文邕浑身发抖,骨指节捏得似要爆裂,一大滴汗水混着眼泪直直从他鼻尖落下,啪嗒一声朝下面滴落。不偏不倚,刚好打在了宇文护身边的近侍身上。 “谁!”宇文护的侍卫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这点动静岂会放过。拔刀朝上面看去,一根几不可见的细细金属丝线勾住了那人的脖子,子莫应声跃了下来。 同时,两个大汉便左右架住了文弱的宇文毓,拿起了莲子羹往他嘴巴里倒去。 侍卫们一听里面有异动,蜂拥般拔刀进来,护在宇文护身前,围住了萧子莫。 “你。。。。。。你居然在这里!”宇文护见来人竟是高长恭,一时之间也惊讶非常,突然心生一计,高喊道,”来人啊!北齐兰陵王是混入我未央宫的此刻,方才他刺杀了我国皇帝陛下!拿下他!格杀勿论!!” 子莫的金缕线所及之处都是应声倒下的北周大内侍卫,宇文护连连后退,他也是久经沙场之人,可没人有能耐把这无形的杀人利器使到离他如此近的地方,萧子莫想着反正也是百口莫辩,不如就先杀了宇文护再申辩不迟,于是连连将金缕线缠卷延展招招攻向宇文护的身上。 撕拉一声,电光火石间子莫以为她击穿了宇文护的胸膛,可没想金属线仿佛是碰到了什么坚硬之物居然反弹了回来,宇文护的衣袍在胸前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里面闪着暗暗光泽的是一件防身的甲胄。 朝着宣室殿而来的士兵越来越多,子莫看杀宇文护已经失了时机,便也不恋战,为了将人都引出去她飞身撞开了窗户,往外面逃去。 “给我追!!给我追!!”宇文护差点丢了性命,恼羞成怒,指挥着手下全冲出去追杀子莫。 一时之间,宇文邕看到下方没了旁人,只有蜷缩在角落的似乎痛苦抽搐的大哥宇文毓。 “大哥!你没事吧!”宇文邕脸上都是眼泪,他嘶哑着喉咙用全身的力道让自己挪移了一分,他便是此刻直直跌了下去也就罢了,他怎能这样苟且偷生! 宇文毓听到宇文邕的声音,用泛白的手指撑在地砖之上,拖着身子慢慢爬行,将自己挪得离宇文邕近了些的地方,只是些许距离,可是宇文毓又吐出了一口血,双眼也是殷红,好像要又汩汩血泪流淌下来。 “邕,你别动,也别说话,你听我说!大哥我从登基便知晓自个儿一定会有今日,我便是能多活一日便想着多为我周国出一份勉力,我的改革新政推行得还算顺利,其实已经无憾了。。。。。。” “大哥!”宇文邕哽咽说不出话来。 “邕,你一定能忍人所不能忍,做人所不能做之事,父亲和北周的基业便以后便全靠你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要静待时机,切不可像我和你三哥那般冒然出手反而招致杀身体之祸!宇文护是何等凶狠之人,你应该更明白了,日后,没有一招必胜的把握,你决不可动手杀他,你答应我!”宇文毓抬着眼睛朝着那个昏暗的梁上的角落,说道。 “。。。。。。是,我答应你!”宇文邕喉头都是腥的,眼泪模糊了他的眼睛。 “邕,我早就知道我有今日,已经将遗照偷偷送出宫外交于柱国将军候莫陈崇手中,他若知我不测,便会连同其他几位忠义的老臣上呈奏章,要宇文护立你为帝。。。。。。” “大哥,我!”宇文邕全然没想到他大哥吊着一口气,满嘴都是鲜血的却是这样把周国交托给了他,一时之间更是无法言语。 “你听我说,父亲从小便说你是我兄弟中最能寄予厚望的,我,还有你三哥,都已经把该铺都路都铺好了,你一定要学会忍!宇文护要扳倒他便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事情,可你一定要做到,你一定要学会忍辱偷生,守拙藏愚,你一定要答应我!!”宇文毓像是用了最后的力气咬牙说道。 “是。。。。。。我做得到!”邕泣不成声。 “我今日真是要感谢兰陵王,要不是他,我以前苦心安排的一切怕是都作废了。依着你的脾气,你今日也早就被宇文护给杀了,我周国就真的无望了。。。。。。你要记住,你无时无刻都要记住现在这一刻,以后,若是看着自己的亲大哥死在面前,便是没被点穴你也绝对不能出面,任何事情都要学会先自保,你明白吗?”宇文毓垂着眼帘,声音越来越轻,“答应我,你先要自保,答应我!” “是,我答应你,大哥!”宇文邕说道。 “高长恭啊。。。。。。真是勇猛无双,他若是真如宇文护所言,便是那能逆乾坤的战星降世,倒是以后必会成了你的敌手,让你很头疼吧。。。。。。邕,凡事要以国体和我宇文家为重,你明白吗?若是以后要你杀了那高长恭,你办得到吗?”宇文毓突然凄然一笑,问道。 宇文邕闻言,胸口猛地抽了一下,他愣着,久久没说话。 “邕,你办得到吗?你无论办不到还是办得到,都要记住今日大哥和你说的话,成王者必须无血无泪,无心无情......” 宇文毓也不等宇文邕的回话,用最后的力气沾了嘴边吐出的鲜血,用手指书写与地砖之上:传位于邕。 等宇文邕回过神,想好了如何回答他大哥,却发现宇文毓早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猛地一下跳下了殿梁,原来穴道已经解开了,他疯了一般冲上前扶住了宇文毓抱在怀中,可是怎么叫大哥他都只是垂着头一动不动。 “大哥。。。。。。”宇文邕看着地上所书的血字,顿时心如锥刺,他大哥便是用毕生的力气把这个国家托付给了他了。 乔装 萧子莫如同过街的老鼠,也不知道被一队队周国的内宫侍卫给撵到了未央宫的哪个角落了。 但愿车严能及时从永延宫突围出来才好,和他说了十万火急之时要先考虑自个儿能全身而退,不要相互成了负累。 呼。。。。。。萧子莫翻身上了九曲回廊上的斗拱旁侧隐蔽了身形,下面是举着火把的长长一队侍卫匆匆鱼贯而过。 “快!把整个皇宫翻过来也要把高长恭找出来!!”领头的一个侍卫高声喊着,敦促后面的人快些跟上。 待他们走远了,子莫才跳了下来,然后施展轻功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夜幕之中她尚有藏身之机,要是等天亮了,自身疲惫不说,要找个地方躲起来都难,所以,今晚必须得出未央宫! 未央重重十四殿,每个殿宇之间便有一道道宫墙隔开,现如今更有重兵把守在每座殿宇的出入要道,子莫已经忘记了趁着夜幕翻过了几座宫墙,东躲西藏,居然有些摸不清方向了。 “给我搜!大冢宰有命,格杀勿论,但绝不可放兰陵王出宫!!”东西两个方向同时有火光隐隐闪现,子莫一转头,发现来时候的路也被堵了!没有办法,她轻晃身形靠在了那座殿宇的门旁,轻轻往里推开了一丝小缝,不期然间门猛地朝里打开然后有人将子莫一把拉了进去,殿门又马上关得严丝合缝,仿佛就从来没打开过。 萧子莫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用手反钳住那人,却听得一声女子的惊呼。 “疼!” 听声音,很是熟悉! 子莫放开了那人的手,借着外面的光线仔细一看,的确是那宇文护的小姑姑宇文嫣。 “你。。。。。。?”子莫还未说完,宇文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就拉着子莫进了内室。 “夫人,夫人,大冢宰大人正在命小人追捕刺客,不知夫人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门外有侍卫问道。 “你们吵什么?吵吵嚷嚷打扰我歇息了!这里什么人都没来过,还不快走!” 宇文嫣回答。 “夫人,我们搜查到了这里便没了刺客踪迹。。。。。。会不会。。。。。。” “放肆!我明个儿大早还要去城外的佛图寺为老夫人上香祈福,尔等居然如此叨扰,明个儿不能为老夫人抢到头香,你们可担待得起吗?”宇文嫣怒道。 “是。。。。。。属下告退。” 外面的火光逐渐离得远了,子莫从宫殿的帐幔后头出来,拱手谢道:“多谢宇文姑娘搭救,不过我此刻身份多有不便,就不打扰了。”子莫说完,就想翻身跳出窗户,继续逃命。 “慢着!我听说了,冢宰大人要对你格杀勿论,说你刺杀了皇帝陛下。别人兴许会信,你以为我会信吗?你出去就是死路一条,就算你武功再高,你能杀得了多少禁军?”宇文嫣拦住了子莫的去路。 “可是。。。。。。你我孤男寡女,我若藏身在此处,若是让宇文护知道的话恐怕对你也不利啊。况且。。。。。。”子莫想说提亲之事,不过碍于颜面,还是没说下去。 “王爷,我便是个除了那座地下牢房的四面墙便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女子,没羞没躁地想要和王爷你共结连理,你若是反而对我生了芥蒂,那宇文嫣真是要了无生趣了。” “宇文姑娘,我可不是为了这事情!若是事情没有到了这般田地,我本打算我国皇帝陛下若应允的话便娶了姑娘的!”子莫脱口而出。 “真的?!” 即便宫殿里没有掌灯,可适应了黑暗的子莫还是看到宇文嫣刹那间眼底有泪花涌出。 “够了,有你这句话我宇文嫣便够了,今生无憾!”宇文嫣摸了摸眼角,说道,“你稍等片刻,很快就到三更了,我一到时辰便要带着宫女去佛图寺给老夫人抢头香,到时候你便可以一同蒙混出宫了!”宇文嫣这个平时细声细气的柔弱女子,此刻却异常镇定,跟子莫说着她的计划。 “这么巧?如今这种戒严的时候难道宇文护还会放你出去吗?你可别为了救我犯险。” “不会,冢宰大人即便再怎么狠厉,对待他的母亲却是从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忤逆的,况且此事我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王爷你便是命大,连菩萨都保佑你呢。”宇文嫣笑着说。 “那。。。。。。便有劳姑娘了!不知,我在永延宫的手下可有什么状况,姑娘有听说些什么吗?”子莫担心车严他们,她一个人还能蒙混出去,若是车严被抓了,那可真是头疼。 “王爷不必担心,大冢宰集中人马全力搜捕你,等他想到去永延宫抓人的时候,已经早没了那些北齐侍卫的踪迹了。” “那便好。。。。。。”子莫欣慰说道。 “王爷,时辰不早了,你也需准备准备我才好送你出宫。”宇文嫣打量了下萧子莫的身形,从内室翻箱倒柜,不久就翻出来一套衣衫。 “这是。。。。。。?”子莫瞅了瞅,发现竟是套女子的衫裙,素淡洁白。 “让王爷受委屈了,可去上香的都是宫中女子,若是王爷不换套行头,怕是躲不过盘查。”宇文嫣抖开了纱裙,拿着在子莫身上比了比,满意地说,“我便知凭王爷的容貌穿上女子的衣服也是倾城国色,一定美极了!” 。。。。。。萧子莫看看那件衣裳,再看看似在想象什么的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宇文嫣,面色局促。 宇文嫣一抬头,便看到那人在尴尬地看着自己,低头垂目,鼻息可闻,突然脸一红心都慌了。 “王爷生气了?嫣儿是不是太逾越和放肆了。”宇文嫣退开了一步,心如小鹿乱撞。 “不会,不过我终究是男子,穿着这种衣衫,总是不伦不类的,没有真正的女子漂亮。” “王爷的美貌颠覆众生,模糊了男女之别,我觉得王爷您是这世上最美的人,怎么会不伦不类?”大概是黑夜,或者是殿内没有太亮的光,宇文嫣说出了她此生最大胆放肆的话语,说完,手指都在颤着,可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愉快。从遇到了这个人,她才觉得自己没有白白活着,也没有在那不见天日的牢笼中白白熬了近二十载。此般邂逅,即便兰陵王对她再没别的情愫,可她仍然感恩上苍,谁说茫茫人海能相逢相遇,便不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萧子莫本想说些什么,可她看着宇文嫣一脸幸福和憧憬便只是默默拿过了那件衣衫,往内殿去换了。她怎会不懂宇文嫣的心思,可那个女子不过只是想守护心中所爱的人,不强求不妄图占有,这般胸襟,难道还不能让她在心里留个美好的念头吗? 罢了,子莫不知道对宇文嫣是出于怜爱还是惺惺相惜,不舍得伤她的心,也不知道这是一份什么样的心情。 萧子莫第二次穿这女子的衣裳,自然是比第一回熟稔了许多,不多会便从内殿出来了。 宇文嫣站起身,只是呆呆看着,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走到了子莫面前。 “若王爷是女子,这普天下的男人都会为您疯狂的。。。。。。感叹上天造物之神妙,王爷这样的人便是本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呵呵,宇文姑娘今晚说的话便不太像平日里的你了。平日里多看几眼就脸红的人,今晚可着实是妙语连珠啊。”子莫笑着,觉得自个儿好像被调戏的大姑娘,笑呵呵的。 宇文嫣闻言,脸红得滴出血来。是啊,她这是怎么了?什么规矩分寸便都不见了,居然还说出这些没脸没皮的话来。 宇文嫣转身抚着自个儿的脸,烫得很,待心情平复了些,时辰也快到了。 “姑姑,我们几个都准备妥当了,马车也来了,可否上路了?”有个宫女手持宫灯在门外问道。 “好,你们先上马车,我随后就来。”宇文嫣给子莫轻轻描了眉毛和朱唇,然后挽了个常见的发髻,把一根珠钗戴在了子莫的发髻上。 “王爷,等会拿好这腰牌,不要出声。” 子莫点头。 马车的车轱辘碾压着皇宫地砖上的声响在夜深人静之时特别清晰。 “来者何人?为何深更半夜出未央宫!给我上车搜!”一个侍卫欲挑开车帘子,被宇文嫣大声何止。 纤纤玉手,拿的是宇文老夫人宫中的腰牌。 宇文嫣露出了脸,正色说道:“你们不知道今日是我为老夫人去佛图寺祈福的日子吗?居然敢挡驾?” 侍卫一见是宇文嫣,也顿时恭敬不少,拱手道:“姑姑,我们也不想叨扰了您,可是现在未央宫情况紧急,实属无奈,请让属下上马车搜查。。。。。。” “什么?这一个个宫女都是老夫人亲自挑选了八字的福禄童女,是要去国师那里为我大周国祈福许愿的,你们这些个臭男人居然想上车搜查,也不怕污了佛祖的眼睛!闪开,休得再无理取闹!”宇文嫣发怒得放下了帘子,侍卫为难地看看领头那个,那个头领倒是眼明手快,已经在刚才往那马车中扫了一圈,的确都是女子,也就点点头同意放行。 子莫听着宫门大开的声响,不免松了一口气。 晨曦的风微微吹起马车窗棂上的帘子,只是惊鸿一瞥,那车窗边的美人侧影就看得人忘了呼吸,白衣胜雪,云发丰艳,蛾眉皓齿,恍如幻影。 等马车驶得远了,有个士兵才还过神,自言自语道:“我们未央宫有这样的宫女吗?。。。。。。” 地万不耐烦地听着木杆的念叨。 “地万,你听到没有,你要好好伺候大冢宰,别把心思再放在那些不相干的人身上了!什么宇文邕,不过就是过眼烟云,即便做了皇帝,那也是短命鬼!” 地万玩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侧卧于占星阁的窗台上,根本没把木杆可汗的话放在心上。 “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是谁救了你那被猎人屠戮地几乎灭绝的狼崽子!地万,你说过要报我的恩情,你听到没有!!”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每天都念叨好几遍了~~宇文护不是很听我的话吗,这样还不够?”地万飞了一下大大的眼睛,可爱又艳丽。 “恩。。。。。。我就是怕你收不住心,不知道自个儿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们突厥以后就靠你在这长安做照应了,你可得提起精神!” 木杆可汗还在絮絮叨叨,可地万身旁那只似乎已经熟睡的大狼却警觉地站起了身,然后绿油油的眼睛盯着皇宫外的方向。 “呜。。。。。。”那只狼竖起了背脊的长毛,似是察觉到了异样。 “怎么了,艾萨克,有什么不对?”地万问道。 那狼迎着晨间的风,使劲闻着味道,突然裂开了嘴巴,露出獠牙,低低嘶鸣发着警告。 地万懂它的意思,她不可置信地站起来眺望宫外的方向:“不可能,那人根本不可能逃到宫外去的!怎么可能!!” 可狼依旧嘶鸣,而且四肢用力伸出尖锐的爪子不断刨着地面,身体后倾,欲做攻击之势。 “混账!高长恭可真是命大!”地万气急败坏,提起裙摆就和那头大狼一同向阁楼下走去。 “地万,你去哪里!!”木杆可汗对这个越来越目中无人的丫头很是生气,在后面叫着。 “去收拾我们突厥的克星!高长恭真是那天狼战星,我可不是为了哄宇文护才胡说的!若是让他活着,北周命数会有变,而我们突厥更是风雨飘摇之间!” 紫衣女子骑在那头足有一只豹子那般巨大的狼身上,从通光殿的基台上直接跃了下去,那只猛兽几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打劫 马车一路颠簸,启明星在淡蓝色的天际浮现之时,宇文嫣带着一众宫女已经到了佛图寺。 她带着众人刚进了寺庙的大门,就有一众官兵重重围住了寺庙。 “这是做什么?”宇文嫣让子莫先行进入,自己则挡在外头应付那群尾随而至的官兵。 “启禀夫人,宇文大人听说夫人您今日带了宫女来为老夫人祈福,便是不放心诸位的安全,要属下们贴身保护!来人,把这里好好保护起来,不可放一只苍蝇进去,没有我的命令,也不可放任何人出来!”那兵头也不客气,似是没瞧见宇文嫣的脸色,遣重兵守住了寺庙。 “你。。。。。。!如此大不敬,我可是要。。。。。” “夫人,如今北周与齐国在边境正两军对垒,一触即发,佛图寺离周齐两国的相接之地只有几十里,大冢宰也是担心夫人和一众宫人的安危,冒犯之处,请夫人见谅。”兵头拱手低头说道。 哼。。。。。。宇文嫣知道是宇文护怀疑她了,也不再多做纠缠。她走入佛堂之中,跪于金漆佛像之前,恭敬跪拜后接过签筒,默默祈求着什么,然后求了一支签出来。 “替我去把签文解了。”宇文嫣将那支签交给了子莫,轻声说道,“后院北边有道小门,虽崎岖偏僻了些,可能翻过这座小山,然后一直朝东边行进,就是边地了。” “。。。。。。多谢!”子莫接过签文,说道。 “保重!”宇文嫣指派了几个宫女将贡品呈献于佛前贡台上,趁机遮挡住了子莫离去的身影,正在往里张望的官兵被混淆了视听。 穿过三重佛殿,子莫终于找到了北边的小门。 后院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老和尚在趁着晨曦的微亮,打着水井里的水。 长须寿眉,鸡皮鹤发,井边还放着一把笤帚,也不知道偌大的北周国师道场,为何清晨只有一个如此年长的老和尚独自在打扫寺庙。 萧子莫知道自个儿此刻不该有片刻逗留,可刚越过了那个老和尚,就听一声闷响,好不容易被提到了井口的水桶突然如同断了线般直直往下坠去,被呼哧呼哧摇着的辘轳挣脱了老和尚的手,飞快转动着往相反的方向越滚越快! “小心!”子莫也没多想,顺势一把上前单手便固定住了那水井上的辘轳把手,然后见老和尚两手都是拉水桶时候起的红印,便摇动着辘轳把手,把那桶水给打了起来。 “哦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多谢施主。”老和尚双手合十,谢道。那和尚年纪很大,可一双眼睛在长寿眉下熠熠闪光,很有精气神儿。 “不谢,在下只是借道,还望不要打搅了大师。”子莫说完,帮老和尚把那桶水倒入了一旁的大缸里,转身就要走。 “猛虎下平阳,牛马受灾殃。”和尚在子莫身后念道。 “什么?”子莫回头。 “你手上的签文说的便是施主你能逢凶化吉之意。”老和尚长须舞动,似要乘风归去。 子莫拿起那签文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一字不差。 “多谢大师指点!有缘再来这佛寺聆听大师指点!”子莫惊叹于老和尚的未卜先知,可周围嘈杂声渐起,看来不能再多逗留,拱手道别后,便出了那道小门。 老和尚看着子莫离开,过去又用一把大大的铜锁把门给锁上了。 兰陵王高长恭。。。。。。我们日后还会有缘再见的。 佛图澄拿起笤帚继续清扫着后院的一片片落叶,任凭官兵把他的道场围得水泄不通,他一天的晨课还是从打扫开始。 “师父师父,大冢宰派来的人说要见您。已经闯到前殿了。”一个小和尚跌跌撞撞,袈裟都歪在了一旁。 “老衲说过十年之内不出这佛图寺一步的,凡尘俗世于我何干?不见不见,若是硬要闯进来,便说我在入定打坐,他们有兴趣陪着我这个老和尚不吃不喝呆一天的就放他们进来吧。” “师父,我已经说了,可来人说和小师弟有关,说一定要和您当面商讨。” “邕儿?。。。。。。他是出了事了?”佛图澄听了才把笤帚放在了一边。 “是,似乎宫中出了变故,小师弟。。。。。。我偷偷听说小师弟他要登基成皇帝了!”那个小沙弥说得唾沫星子乱飞了。 “如此之快!这。。。。。。”佛图澄想到了先前离开的高长恭,心想此事必定与他有关,双子战星汇聚,便会影响彼此的命数,纵然他被封为神僧,能窥探天意,可也无法参透这其中的玄机。宇文邕是真命之主,这是他一早便卜算到的,可参不透为何还会有北齐高长恭这颗异星降世,犹如妖星横扫天野,然后与宇文邕的命主之星遥遥相望。他本也觉得早日除了高长恭才是对天下苍生,对国家社稷有利之事,但似乎高长恭命数之大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方才他是有心试他,命主之星明明是个异端祸星,可高长恭却又如此心善仁厚,真是不同寻常,让人寻思不透。福兮?祸兮?佛图澄越是到了臻入化境的地步,越是明白凡事不可强求,他打开了小路放那高长恭离开,便是想看看到底这是何种天机。 萧子莫顺着山路,在密密的丛林间行路。 一声骨哨的声响,子莫陡然记起草原之上的经历。 果然,悉悉索索的声响,好像有东西贴着茂盛的植物在伺机而出。 “姑娘!你别动!”子莫刚想拔出匕首,就听后头有人一声大喊,然后脑门后被带起了一阵风来,凉意过后,是一只狼受了攻击后呜呜叫着又逃入了密林里。 子莫转过身,看到那搭弓射箭的男子眼睛发直。这是个猎户,背后的背篓里还装着受伤的小动物。 “多谢这位大哥。”子莫说话声音很轻,尽量简短着,毕竟是男儿身,再怎么能在容貌上装扮,可音色上还是与女子不同。 “不。。。。。。我是举手之劳!我。。。。。。我叫阿勇,我就住那边的村子里的!这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居然出现了狼群,姑娘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怎么这么早就独自在这山里呢!!你要去哪里?孤身一人没有伴儿吗?”阿勇语无伦次,他平时就知道打猎,大概在山里几个月得时间还没刚才一会儿说的话多。 他远远以为是看到了山中的妖精,可等那女子一转头,他便惊出了一脑门的汗,这哪里是什么魑魅魍魉,这是天上的仙子还差不多! “我去肆同镇,投奔亲人。”子莫轻轻回答,肆同镇是与北齐晋阳距离最近的周国边地了,她说完看了眼那猎人,不知道有没有惹人怀疑。 “啊!我家也在肆同附近,我陪姑娘去吧。”猎人自告奋勇。 萧子莫觉得萍水相分,牵连了这个人便是罪过了,可她一想到这一路定会有通缉她的告示,若是一个人孤身上路定会引人注意,于是点了点头。 阿勇欣喜若狂,猎也不打了,领着子莫下了山,进了官道,突闻背后马蹄阵阵,萧子莫异常警觉,这马蹄声沉重且异常有规律,不像是什么寻常的商队赶路,倒更像是训练有序的骑兵行进。 她一把推开那猎人,让他躲入路边的草丛中,自个儿则飞身跃上了路边的大树,将身形隐蔽在枝繁叶茂的树冠里。壮实的马匹用铁蹄敲打着路面行进的声响都在一下下鼓动着子莫的心,这马,定是好马!天刚微亮,山雾缭绕。如同仙境般只能隐约看到数丈外的模糊影子,这种四下无人的荒僻之地,不打个家劫个舍萧子莫都觉得对不住自己。 去肆同镇若是用这强壮的军马大概夜色降临之时便可到达。子莫心里一横,她便是要抢马!她一想到晋阳那边十万火急,宇文毓死前还要把休战的和约给她,便也是想着少些战火纷争,可以少些枉死的百姓,就觉得她能早一些赶回晋阳就能挽回些如今的危机! 那几匹马虽然卸掉了战时的铠甲,可是膘肥体壮,只看个轮廓便知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不出一会工夫,马蹄声越来越近,雾霭升腾,越来越着靠近了子莫藏身的地方。 阿勇都不知道那姑娘躲到哪里去了,竟一下子好像消失了一样。这座山头四季皆有浓重的山雾,老人常说这是座灵气凝结的山脉,便是连佛图澄都把自个儿的道场建在了这个山头上。方才他看到山野间的白衣姑娘,别提多惊讶了,只是后来看到有狼群要袭击她,才会出手相救的!阿勇习惯了捕猎动物,此时也是藏得很好,偷偷扒开了一些草叶打量着,一阵风吹过,微微吹散了一些周围的霭霭山雾,阿勇又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娘亲啊,他今天这是走了什么运了!方才遇上一个恍如天仙下凡的女子,而如今那驾着大马奔驰而来的最前头的那个男子居然美得也不像个人啊! 这叫什么?!对了对了,他老家隔壁的老秀才便经常说的什么天人之姿!什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什么玉树凌风仪表堂堂,什么倾城绝艳,举世无双!雾气被风吹着变换着形状,慢慢又在那队马队周围凝结了一些,彪壮健马,仿佛腾云驾雾,上面坐着一个即便明知是男子也让人看得目不转睛的人物,阿勇掐了一下自个儿的胳膊,他莫非今日是撞了邪了!! 猎人的脑子里正在往外蹦跶着一些他平日里写都写不出来的词儿,而一个白影突然从天儿降!萧子莫的举动把方才扬起陶醉之情的阿勇吓得魂儿都散到了九天之外!那位姑娘是要做什么!! 阿勇也顾不得许多,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萧子莫举着匕首倾轧而下,打算一招打下那马背上的人抢了最好的那匹马儿便走,可那马上之人身手也了得,受了突袭在马背上向后一仰躲开了子莫的袭击。 “大人!”马队中的其他人勒转马身将那受袭之马匹围在了中央,阿勇不知死活冲了过来,被一击倒地。 战马受了惊,在原地打转着马蹄子带起尘土滚滚。山雾将整个大道仿佛淹没在了一片云山之中,子莫与那人过着招,可却没能细细看到那人的面目。 听到侧旁有阿勇的呼救倒地之声,子莫飞身足尖点过马鞍打算先救阿勇,可谁知手腕被马上那人擒住,然后重重拉了回去,不偏不倚就胯坐在了马背之上,她想着哪个不要命的敢这般近身袭击她,正要全力反击,可有张脸倏然靠近在了几乎顶上她鼻尖的距离,子莫僵了一下,瞪着眼睛差点失了平衡摔下马去,那人反应迅疾,伸出手懒着子莫的腰肢从后面托着她,于是萧子莫打劫不成还面对面被那人抱了个满怀。。。。。。 “高大人,你趁着天未亮雾气浓重便行打劫之事,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慕容冲讪笑着,用鼻子顶了顶她的鼻尖。 萧子莫哭笑不得,幸好周围的雾气够重,才把她的窘状给遮掩了许多。 “慕容冲。。。。。。你怎么在这里?” 晨光初露,照得山雾氤氲间那张本就惊艳决绝的脸孔更加如梦似幻,子莫着一身素白女装,柳眉丹唇,美眸如同宝石般灼灼生辉。她自个儿根本没觉得有什么,可慕容冲看得便是如坠了梦境一样。他不觉伸手抚着子莫的脸,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沉声说道:“我来接我的娘子的。” 戏弄 “啊!你们便是夫妻吗!。。。。。。真是。。。。。。真是登对啊!!”阿勇被慕容冲的手下打趴在了地上,可不知道为何,子莫还茫然无措之中倒是阿勇先艰难地抬起头来不屈不挠地喊了一句。 “大胆!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阿勇被呵斥了一声,然后那人抬起脚又要朝阿勇身上补上一脚。 “住手!”子莫看看慕容冲,脸是烫的,单手一撑,翻身下了马来,阻止道,“这是我朋友,放了他吧。” 慕容冲使了个眼色,阿勇被放开了束缚,子莫替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扶他起来,说道:“这位兄弟,误会了,这都是我朋友,来接我回去的。” “回家?你是说去肆同小镇?” “。。。。。。是,方才多谢兄弟你搭救了,在下还有急事在身,又有朋友前来接应,所以。。。。。。不牢大哥你相送了”子莫不好意思拱手言道,她能随慕容冲快马加鞭赶回晋阳,便想不需要麻烦这位猎户了。 “呵呵,应该的,应该的,所谓小别胜新婚,这个。。。。。。我也不好意思妨碍两位呢。”阿勇一边说着,一边左顾右盼看看方才把他打倒的慕容冲的手下,心里料想这美男子必是来历不凡的,连属下都如此厉害,当真是和这天仙似的姑娘极为般配啊。阿勇有些失落得重新从草堆里把装了猎物的背篓背上。 “这位兄弟,你误会。。。。。。”子莫听得一脸窘迫,又无从解释,可慕容冲偏又越发得意,拉着子莫的手,朗声言道,“啊,娘子啊,爹娘在家等得我们一定着急了,我们这便即刻上路吧。” “胡说什么!”萧子莫瞪了他一眼,可谁知描眉勾唇的子莫这样的表情做来竟也是风情万种,似怨似嗔,看得慕容冲心神摇晃。 “好娘子,时间紧迫,我们便先一同回去再慢慢理论吧~你父母所提的万两黄金的聘礼之事,我一定会兑现的,求你了,别再离家出走了好吗?为夫我好生心痛啊!”说完,慕容冲的凤眼眯着狡黠一笑,子莫瞠目结舌,好像白天撞鬼一般看着这个编故事完全不需打腹稿的俊杰。 看看阿勇垂头丧气更加沮丧的表情,又的确不好解释什么,子莫沉思了一下,掏出一锭金子跟那猎户说:“阿勇兄弟施救之恩,在下毕生难忘!本该把这钱当做是兄弟你带我出山的酬劳,可又怕你觉得被怠慢了不肯收。。。。。。这样吧,我看你的背篓里还有好几只受伤的小兽,就当做是我把你今日打猎来的动物都买了,这样你省得去找买家了。” “这。。。。。。这也太多了!我背篓里就两三只兔子和一只野鸭的,不稀罕,不值钱!你这一个金元宝我都能买好几个宅子了!”阿勇果然摇着手拒绝,他便没看到过出手如此阔绰的人,还是个女子! “兄弟,我的确急着赶路,你便不要和我客气了,收下吧。”子莫把金子塞到了阿勇手里,然后接过了阿勇的背篓,说,“上天有好生之德,狩猎这些小东西不如拿着我的钱去做些生意吧,兄弟多多保重!” 子莫也不再多言,背着那个背篓翻身上了慕容冲的马。 慕容冲殷勤地伸出了手真和对待女子那般想拉一把子莫,子莫也不理他,轻功卓然,翩然一跃便上了马背,坐在慕容冲的后面。 慕容冲缩回手,笑笑,说:“娘子,一路颠簸,坐稳了!”然后一勒缰绳,便调转了马笼头,朝来时的方向折回。马儿嘶鸣,带起路上尘土滚滚,一骑孤骑载着两人便飞奔离去。 慕容冲的手下被甩在后头,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这番潜入北周是来接应被困于长安的北齐兰陵王的,方才还当这慕容大人何时欠下的风流债呢,怎么半路杀出个武功高强的女子,可听着听着又发觉不对劲起来。这女子是谁呀?!为何这便回去了?! “傻子!这便是北齐兰陵王高长恭,还愣着干嘛?还不快些跟上!”慕容冲的赤血铁骑部中有人在那达慕大会上见过子莫,方才一时还未想起,只是觉得眼熟,现下一想倒是完全明白了。 听那人这样一说,其他人拉着马笼头,赶紧都翻身跃上彪硕的大马,一挥马鞭,快马追去。 这便是高长恭?!!追随在慕容冲身后的柔然人个个脸上皆是震惊之色。当时长广王来柔然可汗庭迎亲之时,草原上的确有不少少女口口相传着一个叫高长恭的北齐皇子是如何美丽出众,可看惯了慕容冲,不少人都觉得那不过是女人们的夸大其词,如今一见,当真是让人惊讶不已。一身女装着于身上,出尘绝色毫无违和之感,细细想着,竟觉得此人如是换身男儿装束必定也是英气勃发,俊美非常,当真是罕见! “这。。。。。。没想到兰陵王居然长成这样?我听说他武功高强,且在那达慕大会上箭术也是拔得头筹,真是没有想到啊!”一边驾着马匹飞驰,一边还有人嘀嘀咕咕。 “人不可貌相!当初可汗把我们赤血铁骑部交于慕容大人之时,你们不也看他如此相貌,便不服他吗?!”说话的人叫多利,是多伦勇士的弟弟,那达慕大会上他原是去看兄长夺冠的,没想,却看到了高长恭如何技压群雄。也是他,方才提醒了一众二张和尚摸不到头脑的赤血铁骑部的兵士,告知了原委。 “慕容大人看来和那兰陵王交情颇深啊?”还有人呷着味儿说道。 慕容冲方才如此暧昧,毫不避嫌,两人又生得如此样貌,现在琢磨起来,真是引人遐想。 “这便不是你我该过问的事儿了,苻坚可汗把我们交于慕容大人手中,便是要我部成为我柔然进入中原的刀锋利器,而如今北齐易了主,长广王殿下才是能一言九鼎说话可作数的人,我们与长广王精诚合作,灭突厥入长安挥兵南下指日可待,兰陵王又是长广王殿下最看重的亲信心腹,只要能成功带他回去,完成了任务,其中的曲折就由你日后吃饱喝足了再慢慢细想吧!”多利说完,转头看看那人,夹了夹马肚,离慕容冲和子莫的那匹马儿更加接近了一些。 悠长山道之上,最前方的马上一个绝色男子一马当先,将其他的马儿甩在了后面,他身后还坐了一人,白衣素裹,衣袂飘飘,乘风飞扬,恍如瑶池天仙。 “娘子,你坐得稳当吗?为夫的束腰都快被你扯烂了,你别不好意思呀,牢牢抱紧我便成了,老夫老妻的,害什么臊?”慕容冲这便是调戏得上瘾了,不依不饶。 萧子莫要不是怕这山高路陡的她便一定横腰劈了过去定叫那慕容冲嘴巴老实些,不过碰到慕容冲湿漉漉的衣衫便知他肯定是披星戴月日月兼程来周国接应她的,想着也就决定忍了。 “你头发上都是夜露呢,等会到了边境先找地方歇歇脚吧,此刻周国一定严加布防了,我们也需要从长计议。”子莫抬手擦了擦慕容冲发尾的寒露。 本来嬉笑的慕容冲一瞬间身子震了震,他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垂下头,眸子明亮地好像夜空的星子闪了闪希翼的光。 “长恭是担心我吗?我是男人,没事的。”慕容冲正经地说道,其实心中都是掩盖不住的欣喜。 “我也是男人,知道就算是男人夜以继日风餐露宿也是会累的,况且宇文护的边境守军相当强悍,的确需要筹划一下该如何混出边卡回齐国。”子莫转头看着山路下方的长安远景,这便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千年之后依然名声斐然的古都。高台楼阁鳞次栉比,正中央那块方正的地方便是历经浮沉的未央宫。。。。。。 “你在看什么?”慕容冲问子莫。 “长安,我这是第一次来,可是,却已经神往很久了!”子莫回道。 “你喜欢未央宫?若我以后入主长安,我便把未央宫送你吧。”慕容冲随口便接上,子莫听了看了会慕容冲的背影,不禁想笑却转念一想没有笑得出来。要是其他人这本该是个笑话,可是,他是慕容冲。 “你也相当皇帝吗?”子莫问道。 “恩,这是秘密,你得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慕容冲淡然答道,似乎就是在开着玩笑。 “做皇帝,做天下之主,便是要挑起天下众生的重担,如此殚精竭虑,为何大家都想着那宝座呢?”慕容冲的手下似乎刻意与他们保持了距离,不紧不慢跟着,子莫与慕容冲这样说着话,也不会让旁人听着去,路途颠簸,萧子莫倒也把自个儿平日里想的话都倒出来了。 “哈哈,胡说!什么成为天子就是殚精竭虑的,这样的好皇帝那是几百年才有一个的,人人都想当皇帝啊,那就是想要当享尽荣华富贵,操纵苍生生死的皇帝,高高在上,睥睨天下,顺我者生逆我者亡,这是何等肆意畅快之事!便是做神仙都没有这样的痛快吧!要是每个皇帝都殚精竭虑,天天想着为他人谋福祉,这皇帝啊还真是没人要当了。” “那你呢?你相当皇帝也是想尝尝统领万物,高高在上,不敢有人拂逆的痛快?”子莫问他。 慕容冲驾着马儿,抖了抖缰绳,让马跑得更快了些。 山风吹着两人的衣袍,风声呼呼的似乎在鸣叫。 很久,慕容冲的话才被夹带在风中传到了子莫的耳朵里:“我想洗掉自己一身的耻辱,告诉世人,我慕容冲便是能屈能伸的男人。” 更替 子莫在肆同小镇外趁着夜色把从阿勇那里买来的小动物涂了点伤药,放生了。 “长恭殿下真菩萨心肠,那几只兔子这么肥,宰了吃了我看也能解决一下今晚的温饱啊。。。。。。”慕容冲蹲在子莫身旁,一脸遗憾地看着肥兔子和野鸭子陆陆续续摇摆着肥硕的身子从背篓里跑了出来,然后蹦跳着扎进茂盛的草丛中,不见了。 故意做作得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子莫看着慕容冲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了个馒头,递给他说:“诺,你拿着吧,后半夜我们便要越过边境直接往晋阳城赶去,一路凶险,不吃饱可不行。” 其实慕容冲和他的手下们都是有军粮带在身上的,不过能把子莫一路珍藏的干粮骗出来,慕容冲啃着那个干巴巴的馒头,甚是满意。 “你不饿吗?我们一起吃吧。”慕容冲掰开了那个馒头,将另一半递给了子莫。 “大人,水开了,牛肉汤面要做你的那份吗?”两人不远处的身后,是赤血铁骑部的那几个柔然人在搭帐篷生火,不知道谁这么不走心,如此没眼力劲地把正在使诈的慕容冲给不留情面地戳穿了。 。。。。。。子莫一把夺过慕容冲的半个馒头,打开水壶坐在草地上,就着白水过着干馒头啃了起来。 呵呵。。。。。。慕容冲不好意思笑笑,转身似乎回了帐篷那然后不多会又跑回来了。 “给你,光白馒头什么好吃的!”慕容冲抢下那半个馒头,把器皿中的热腾腾的牛肉汤递到了子莫手中。萧子莫也不客气,端着汤就喝了起来,一整天都未进食,她的确需要补补元气。 “慢点喝,宇文护在未央宫不给你吃的了吗?看把你急的。”慕容冲伸手顺顺子莫脸侧的发丝,整整赶了一天的路,那几匹天马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子莫也不搭理他,把一碗肉汤都喝完了,才把空碗递回给了慕容冲,说:“谢谢慕容大人了,呆会到了三更我们是要趁夜翻出肆同镇的城墙的,这个小镇虽小,可却是周国的军事要塞,若不是这里离晋阳最为接近,我是绝对不会选这里度边境的。慕容大人也多吃点才好。”子莫擦擦嘴角,正色说道。 “慕容大人,慕容大人的,好生见外呀。。。。。。长恭可有带着我给的玉佩?”慕容冲伸手就去扒子莫的衣领,萧子莫后仰了一些,被慕容冲的举动搞得有些狼狈,尴尬得看看身后那些正在围着篝火进食的柔然骑兵,双手捂着领口,急急说道,“带着呢带着呢,你便这样毛手毛脚的也不怕你的手下看了笑话?” “不怕,我干什么与他们何干?”慕容冲凤眼流转,生出几分顽劣,笑着说道,“拿出来让我看看,我好久没见了,还真有些想念。” 子莫听他这么说,觉得甚是可气又有些好笑,明明是他应塞给她的,如今还说什么甚是想念的。从胸口把那块凤凰泪掏了出来,慕容冲靠近了些,低着头细细瞧着,还用手抚摸着带着子莫体温的石头,甚是满意,眼里还都是留恋欣喜的表情。 到底是他的家人留给他的物件啊,子莫看着慕容冲的神色,说道:“我把凤凰泪还于你吧,你说我欠你的人情,可我回去后细细琢磨了很久,到底是没想通我哪里欠你了。这事情根本就是我吃了哑巴亏了居然还是我欠你了?” “哎呀,堂堂的兰陵王爷居然还学会耍诈了?哎。。。。。。果然痴情不寿,世间男儿皆是薄情寡义之人啊,原先想着长恭你便不一样。。。没想到。。。”慕容冲的眼睛极美,凤眼长挑,微微侧了脸庞低垂眼眸,睫毛就在他的眸子上打下了浓重的阴影,好像折翼的蝴蝶在哀伤地舞动蝶翼,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你不也是男子?劲会胡说八道。”子莫撇开了脸,转向一旁。 “恩,那便你才是娘子,我这男儿可是痴情得很,绝对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慕容冲得意微笑。” “你。。。。。。”萧子莫与这人斗嘴便从来讨不得便宜,耳根红了红,继续说道,“可是凤凰泪是你家传的东西,你便这样送于我了,你父皇母后该怪责你的,况且,我记着呢。。。。。。不带着这石头我也不会忘记。”萧子莫这话说得很轻,好像是从舌头底下一点点挤出来的。 “记得什么?”慕容冲转头挨着子莫问道。 “记得我欠你恩情。” “还有呢?” “记着我以后就要还于你的,要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还有呢?”慕容冲越离越近,几乎贴着子莫的耳侧,萧子莫哪会忘记那晚的事情,如此暧昧,脸早就蒸腾起灼灼热气。 “没。。。。。没了!”子莫倏然站起了身,又低头看看一脸期待的慕容冲,干咳了两声正色道,“你不是带着柔然铁骑来晋阳支援我北齐军力的嘛,为何却犯险来了周地?” 慕容冲看着子莫话题转得如此生硬突兀,便低头轻笑了一下,也不再为难于她,说道:“我带着赤血铁骑部来晋阳,一是让周国不敢轻举妄动,二来,便是要安全带你回去。这两样一比较,竟然还是接你回去来得比较重要,看来,你这刚一封了王果然如传闻般甚得器重和厚爱啊。” “是皇上对我抬爱了,想来我这趟去北周并未有什么建树,反而还被当成了弑君的刺客,如今周齐两国在边境如此危机之局势,也是我办事不力啊。”子莫闷闷言道。 “哦?未当得那宇文护的姑父还真当是办事不力啊。。。。。。你这人,就是心里没自己,你还真想娶了不成?” “娶了,为何不娶?你可知周齐二国每年兵戎相见便是要死多少无辜的百姓?男儿大了自当要娶妻生子,何况那宇文嫣也是相貌端庄堂堂宇文皇室之后,配我这个娘亲都不知为何人的庶出子绰绰有余了。。。。。。”子莫一说起这事,倒是有点恼,她本想化干戈为玉帛,了了两国之间的战事,可如今这般状况,宇文护岂肯善罢甘休,还好宇文邕应该未被发现吧,化解两国仇怨的事情只能等着宇文邕登基亲政了。 “你便心里就没有自己吗?娶了便娶了,我可不知道你高长恭是这般惺惺作态之人!”慕容冲皱着眉头,满脸不悦。抬头看了看夜空,气呼呼的。 。。。。。。 两人之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子莫不语,慕容冲仰头也不再说话。 突然,子莫想到了什么,问他:“连你都知道宇文护提出联姻的事情了,为何我国皇帝陛下迟迟没有给我答复?” “呵,你高长恭大人舍己为人,大义凛然想为国捐躯,可也得想想身旁之人可否应允。” “何人不应允?。。。。。。是九叔叔?”子莫脱口而出,说完,看慕容冲愣了一下便低头不说话了。 “高大人,你离开邺城也有三个来月了吧,是否对最近邺城中的皇权更迭一无所知啊?”慕容冲眨着眼睛,似是知道子莫定会摇头。 果然,子莫震惊至极,拉着慕容冲问道:“什么?什么皇权更迭?我不过离开了三月,我朝新帝才刚登基,何来皇权更迭?!!”她本来便奇怪为何送回宫中的消息会一点都没有回音,如是皇宫之中本就出了变故,那就说得通了。 “着急了?你是担心那个稚童皇帝,还是你家九叔?若是那个新帝高殷,那么他如今已经不是皇帝了,而是废帝,为济南王。如是你家九叔,那你更不用担心,如今是常山王高演为帝,你家九叔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升任为太傅,隶尚书事,京畿大都尉,手握拱卫京畿的重兵,把持了北齐朝堂。你这番回去,凭着你家九叔对你的器重,定是飞黄腾达一路平步青云的,到时可别忘了我这个小小的慕容冲啊。。。。。。”慕容冲故意拉长了语调,仔细打量着子莫的神色。他以为这高长恭便是长广王高湛一边的人,这番变化,这兰陵王应是喜上眉梢。况且,去柔然迎亲的一路,他慕容冲不傻不瞎,怎会看不出里面的些许猫腻,溧水河边叔侄二人的相拥一幕,他深埋心底,可历历在目。 萧子莫握了握拳头,真是没有想到,她不过离开邺城这些许工夫,六叔和九叔便已经迫不及待了!耳畔似还有高殷临行前谆谆嘱托,住她马到功成,能了解与周国的连年战事,让国家修生养息富国强兵。殷儿还说自己要励精图治做个好皇帝,清政治,富社稷,让百姓安居乐业,创盛世之繁景。。。。。。 子莫哀痛地闭起眼睛,眉头轻蹙,长长叹气。一个皇位,终究是兄不似兄,弟不像弟,血亲不是血亲,哪里不是阴谋算计? “你这一别三月,北齐的年号便从乾明元年变成了皇建元年,兰陵殿下你是否有山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怀啊。。。。。。”慕容冲看子莫并没些许欣喜之情,更加好奇,戳戳子莫的胳膊,问她。 “皇权更替太过频繁,并非盛世之象。。。。。。虽二叔处处想将我赶尽杀绝,可平心而论,其子高殷却是难得的明君之材,若是能推行他的主张在我齐国上下整顿一新,我国必是一番新气象!真是可惜了殷儿如此的心性与建树了!狭隘,九叔和六叔便是太过狭隘!!”子莫愤愤言道。 “哈哈哈哈,高长恭大人一番话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啊!那高殷的父亲处处要诛杀于你,如今他的皇位旁落你倒是替他可惜起来了!还诟病你那二位叔叔心胸狭隘,我看啊,便是你这脑袋瓜子不同寻常,不太一样!”慕容冲大笑起来,“你这一说,我便又想起了你跟我说的这做皇帝就是劳心劳累的辛苦活,可不是谁都想做的荒唐话来了!高长恭啊高长恭,你竟会做如此想,真不知道这稀奇古怪的想法是像谁学的!哈哈哈哈,天下人若都和你这般想,那便定是一番新气象!”慕容冲很久没这般畅怀过,和这高长恭说话,倒是觉得心胸都开阔了不少,世人皆说成王败寇,可他高长恭偏说这皇帝位不是每个人都稀罕的。 “那长恭你稀罕什么?”慕容冲仰头倒在草地上,看着一颗流星从头顶上倏然划过。 “。。。。。。亲人安好,岁月平和。”子莫淡淡回答。 “好个亲人安好,岁月平和,但愿长恭殿下这一世便能平平淡淡与世无争的。”慕容冲笑道。 城门 子莫靠着树,只睡到了二更时分,便听到了周围似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警觉地起身,慕容冲已经举着火把让手下拔营启程。 “这是我们在千湖之国遇到的狼群?为何也到了周国了?”慕容冲那次被狼群突袭地毫无防备,搞得全军覆没不说还和子莫一同摔下了山崖,他这次也相当警惕,趁着狼群并没有发动进攻而只是躲避于草丛之中监视他们,立刻下命火速撤离。 “大概是因为这次是在周国的地盘之上,那狼群的主人怕发了命令攻击,这些狼会误伤了周国的士兵,突厥人知道如何趋避这些狼的攻击,可周军和我们一样,大概这些畜生被下了命令进攻,便是闻着味道就咬的,到时候免不了又是混战一场,抓我们几个人倒是搭进去大半周军的性命,也并不划算。如今它们只是在找寻我们的踪迹,我们已经被发现,后方的周国军队应该会闻讯立马赶来!” 子莫坐于慕容冲的马后,如今全力撤离,马儿奔腾得快如闪电,她也不再避嫌,为了让马跑得稳当且再快些,双手紧紧抱着慕容冲的腰肢,尽量伏低了身子。 “等会你来驭马,我带人上城楼暗杀那几个守门的士兵,等门一开你便全速冲出肆同镇去!”慕容冲转头交代道。 “不,城墙之上还是由我去才行,我的轻功和暗杀功夫都比你强,待得到我的暗号,你们便开城门突围出去。”子莫驳回了慕容冲的提议,那种说一不二不容置疑的坚定口气听得慕容冲又可气又可笑,他高长恭就是这点非常让人恨得牙痒痒,平日里文质彬彬谦逊有礼的翩翩公子模样,一到这种冲锋陷阵的时刻,便总是把人鄙视了一通然后狠狠踹在身后,什么刀山火海的事情都由他自己一马当先。 “娘子啊,你看看你那身秀丽曼妙的衫裙,想上那城楼都会有点碍手碍脚吧。。。。。。我看你便不要如此骁勇了,夫君我。。。。。。”慕容冲还在调侃子莫,可身后便有重重的马蹄声逐渐迫近。 “大人,周军应该是有大支部队跟上来了。”多利策马在慕容冲身旁说道。 “全力冲出肆同!一会你随我上城门把弓弩手干掉,其他人便开了城门让兰陵王先走!”慕容冲正色道。 “是!”多利领命。 马蹄如擂鼓一般,子莫看到肆同小镇便是已经时至三更还是灯火通明,心里明白这周国早就得知了他们的行踪。 “来者何人!快快下马束手就擒!”城门之上有个胡子拉碴的守将举着大刀向他们喊话。寒光逼人,两侧是一排弩箭手搭弓上箭瞄准下方。 慕容冲还未下马按照计划带人冲上城楼,子莫一拍慕容冲的肩膀,轻声说了句保重,金缕线应声便挂上了城墙。 “长恭!”慕容冲看着子莫借力便悬身上了数丈高的城门,万分紧张,一勒缰绳停驻在了城门旁。 “杀了他们,我们便冲出城去!”多利挥舞着弯刀带着其他人正面迎战冲上来的周军,赤血铁骑部个个都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柔然骁兵,以一抵十,趁着子莫在城门之上牵制了弓弩手,杀开了一条血路。 “大人,再不出城,等后面的周军赶上来了我们谁都走不了!”有属下提醒慕容冲,可慕容冲看着子莫还在城门之上久久不愿先冲出城去。 萧子莫身形翻飞,削断了根根还未射出弩道的长箭,搅得肆同镇的城墙之上遍地都是截截断裂的泛着寒光的箭头,被袭之周军看着那人一身白色衫裙,明明是一介女流,竟然有如此身手,守军人数虽多,竟也一时被威吓在了当场,不敢轻易靠近 “好个胆大包天的女子,你究竟是何人!”那个守将大声喝道。子莫并不搭理他,微微皱眉身形飞闪钻入重重守军的人流缝隙间,与一排排还未反应过来的士兵擦身而过,如鬼如魅眨眼间的工夫便将利器贴上了那个周国将军的喉咙,沉声说道:“让你的手下开城门!”字字皆如刀剑相撞般铿锵,威严非常。 这是男子?!!那肆同镇的守将顿时又陷入一阵惊慌失措之中。 慕容冲带着柔然铁骑冲开了守军的防线,城门近在眼前。可待他们想抽出门栓打开大门,却才发现这肆同镇不愧是军事重地,用的便不是一般的城门。杀了守门的周军,根本无济于事,因为这门无法从下方打开,重达千斤的大门是吊索控制的,机关应该在城楼之上! “你。。。。。。你究竟是何人!”汗珠挂满了那个守将的额头,居高临下远眺,马道之上已经有长安来的援兵的身影,在夜幕深沉之中逐渐清晰。 子莫搅紧了金缕线,看着下方慕容冲还是没有离开,继续威逼道:“开城门!”血汩汩顺着丝线滑落,这种钝刀子拉肉的感觉,比一刀下去更加让人恐惧和胆颤,那人感觉着细细的丝线埋入自己的颈中,支吾着终于撑不住,看援兵也不远了,大手一挥,喊道:“开城门!” 城楼下的士兵迟缓了一阵,见守将汗如雨下,项上人头都快要保不住了,便拉开了吊索,徐徐将城门放下。 “走!”多利挥着马刀斩倒了蜂拥而上的周军,撵着慕容冲的马儿一同踏上了出城门的道路。 “多谢!”子莫也不多言,金缕线一松,双足轻点,飞身跃下了城楼。 “给我射!别让他跑了!!”那守将刚捡回一条命,便憋红着一张脸命手朝着下方开始放箭。 箭如雨下,可偏偏那诡谲的人影如同烟雨中的幻影一般朦胧,夜色中犹如鬼魅如风飘移,踩着城墙借了力道,飞檐走壁。 慕容冲驾着骏马一边前行,一边转头回望。 而萧子莫如同算好了时间和马儿的脚程,从那城墙之上翩然跃落,她竟然能倏然落于慕容冲的马背之上,不偏不倚,如御风而行。 “这。。。。。。”城门上的周军将士扶栏遥望,那人竟然轻功如此了得!北齐或是柔然有如此武功卓然的女子吗!! 慕容冲只感到身后带起一阵清风,扬起了他垂于背后的乌黑青丝缕缕,随后一双手扶于他的身后。 竟然不知不觉间,那人又回来了。。。。。。慕容冲眼眶微微红了些许,他不敢立刻发出声音说些什么,他怕自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说起话来便是一副悲啼的哭腔。抽出一只手紧紧回握了子莫的手,抓得紧紧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你可总算回来了!若是没回来。。。。。我便。。。。。。”慕容冲咬咬嘴唇,后半句淹没在他的哽咽中。 “你便如何?”子莫问他。 “我便从晋阳带百万大军过来踏平肆同镇也要把你抢回来!”慕容冲大声说道。 “周国援兵已在身后,恐是容不得你去搬救兵了。况且我的身手你竟然如此信不过,真是枉费我在悬崖救你一遭了。”子莫抓了抓慕容冲的衣服,她嘴上无半点动容之情,还在嘴硬着,可心里是柔软的。 “。。。。。。悬崖那次你当真觉得是你在救我吗?”慕容冲好不容易涌起的情丝千缕柔情万种瞬间就被这个不知好歹的高长恭给堵回去了。慕容公子的性子远比外貌刚强,被人三番五次打压,那人还是这高长恭,任他们明明是在逃命的路上,口中呼呼灌着冷风,可也决计要和子莫把这糊涂账好好算算了!慕容冲死命拉过子莫的手怀在自个儿的身前,萧子莫本还能和身前的人保持合适的距离,这么一来,就是她紧紧拥着慕容冲了,撒手不是,不撒手不是,任凭子莫本事再高,人在马背上,也是不得不低头。 “好好,慕容大人救了我!是我狂妄了,我不敢了,慕容大人饶命啊。。。。。。”子莫能屈能伸,不和这小气的男人斤斤计较。 前面有几个柔然骑兵还借着窥视敌情偷偷往他们这边瞥着眼睛打量,萧子莫拧不过倔强的慕容冲,赶紧低头讨饶。 “呵,高大人真是急智。”慕容冲气消了,可还不愿意放手,单手驭着缰绳,另一手仍然紧紧握着子莫的手。 晋阳已经近在咫尺,抬头可见城门和上面的守军。 柔然人以为胜利在望,吆喝着挥舞马刀冲了过去,大喊着:“开门啊,我们是柔然赤血铁骑部,特奉北齐长广王殿下之命随慕容大人去周国救了兰陵王回来!快给我们开门!!” 声音之大,传遍了晋阳城外的旷野。可是,城墙之上的守军只是往下观望着,随后便跑回城中似是去汇报情况,并无开门的举动。 “怎么回事?为何这些北齐人不开门?”有柔然骑兵仰头张望着,他们便是几日前从晋阳出发的,应该不至于会认不出他们。 稍后,漆黑的城门之上亮起了火把的光亮,有个尖脸长须的男人佯装眼神不好,眯着眼睛往他们张望了好久,才扯着嗓子说道:“大胆突厥细作,冒充柔然勇士还说接了兰陵王回来,想来便是要我等打开城门好趁机攻入我晋阳!居心叵测啊,实乃居心叵测!!” 方才一月不见,子莫看着这王百一在城门上捶胸顿足皱眉叹气,一副痛心疾首之状,心里思量着当初自个儿不把这祸害办了反倒先去了长安,便是自己马失前蹄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到了。 死地 “这狗东西王百一!我以为除了他那个敢在军营中为非作歹的外甥王千冠他便能有所收敛,这倒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慕容冲愤愤道。 “你把他外甥除了?怎么除的?”子莫问他。 “拖出去赏了四十军棍,那王千冠看着人高马大,没想还没到四十下,便翻着白眼没气了。一府城守将总兵,居然耐不住这点军法处置,真是笑话!”慕容大人轻描淡写道。 。。。。。。 “你可知王太守年过半百还无子嗣,那外甥是原想过继来续香火的,你可好,斩草又除根,怪不得王百一会如此狗急跳墙。”萧子莫早就知道晋阳太守和驻军的贪腐一事,只是晋阳位置特殊,动一发而牵全身,如果她这次能顺利与北周达成和谈协议,那么回来便可以大刀阔斧把晋阳的烂洞一捅到底,要把一城太守和总兵全部治罪,可想会牵连出多少下面的大小官员,这样别说政务,就是军机大事也会有所耽误,慕容冲倒是好,来了个釜底抽薪,王百一还没制住,先把他的宝贝外甥给打死了。 “你怎么有权进晋阳的驻军军营惩治总兵?”子莫纳闷。 “说来话长,我如今与高大人你也是同僚了,贵国皇帝为显与柔然结盟的诚意,特封我做了骠骑大将军,而柔然可汗则命我统御赤血铁骑部众进入中原,为大齐效命。” “什么?这样一来,岂不是与北周摆明了势不两立的境地?!怪不得宇文护后来根本不再考虑和谈之事!六叔为何要这样,高殷所提的与北周化解矛盾的主张,其实甚有远见!一国之策怎可朝令夕改!荒唐!”子莫握了握拳头,皱眉道。 王百一看这城门下的慕容冲和高长恭两人根本无所畏惧,似乎在打量着他这个上下蹦跶的跳梁小丑,不禁更加脸色狰狞,扯着嗓子喊道:“突厥细作,再不离开晋阳城门三里之外,我便命人放箭了!!”王太守知道下面那个就是前去北周谈和的兰陵王高长恭与前几日将他的外甥在军营中阵法的慕容冲,脸色狰狞恨得咬牙切齿,他知道自个儿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外甥之仇不可不报,而他也只能将这些人堵在晋阳城门外,来个借刀杀人了。 “看来这王百一是不打算让你我回晋阳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高大人作何打算?”慕容冲回头微微一笑。 萧子莫叹了一口气,回身眺望,从肆同镇鱼贯而出的北周军队已经如烟尘一般从后方弥漫过来。冲在前头的应该是突厥骑兵,吹着口哨,挥舞着马刀,势如潮涌。 “慕容大人,没想到你来搭救于我,却被我连累了。。。。。”子莫的眼前是千军万马,而她和慕容冲的赤血铁骑部众只是区区几人。 “连累什么?若不是我一时鲁莽杀了王千冠,你长恭殿下自然也不会在这晋阳城下被小人暗害。其实是我害了你了。”慕容冲拔出了手中之剑,身后的柔然铁骑也抽箭转过了马身正面迎敌。 “你不问问我,为何不上城楼杀了那王百一强行进城?”子莫问慕容冲。 “那日我在悬崖边让你跟我回柔然,你是如何回答我的,我记忆犹新。宁可一人迎战千军万马,以身殉国,你也不会强行突围北齐的边塞城池,在周国和突厥人面前上演齐国自相残杀的让人耻笑的场面。况且王百一会这样在城门上露面,必定是抓了你的弱点了,你该不会还有人质在晋阳吧?” “是,我把随行的一些仆从留在晋阳了,还有郑儿。。。。。。” “郑儿?那又是谁?” “我的小妹妹,她是吵着要去长安的,可是我怕太过凶险。”子莫说着声音微微低了些,说话的工夫,周军与突厥人已经一字排开,围在了子莫他们的面前。 “哈哈哈哈哈,我道是谁呢从我周国逃得如此之快!原来是我北朝第一美人慕容冲啊!怎么,不在苻坚的营帐内好生伺候着,怎么跑到齐周两国的边境来了~~~~~~~~柔然没人了?苻坚连你个男宠都派出来了?”骑在一匹枣色大马上的突厥人披散着头发,一身精壮,吆喝着号子将马勒止了停驻在离慕容冲的马只有数十米开外的地方,一把明晃晃的长而直的马刀轻松地扛在了一边的肩头上,看到了慕容冲,似是旧相识。 子莫感觉到慕容冲听了此言了周身不觉震了震,虽然谁都知道慕容冲的前程往事,可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看来是结了旧怨的对头。 “大胆!”慕容冲身后的铁骑部持武器摆开了阵型,马蹄磨着地上的沙石,对准了那个突厥人。可子莫明白,那人是有意激怒慕容冲的,敌我双方人数悬殊巨大,由少数那方先沉不住杀入对方阵营之中,必死无疑。 “慕容。。。。。。”子莫刚想让他冷静些,可不想慕容冲不紧不慢抬手阻止了身后的部下,说道,“木杆可汗想来也是山穷水尽了,在草原之上屡屡被我柔然部攻克了要塞,险些阿尔泰山的领地都不保,这是垂死挣扎?举国迁到了长安想投靠宇文护了吗阿磨世子?” 那突厥人闻言脸色铁青,他是木杆可汗的侧室所生的儿子,与慕容冲在草原之上便对战过几次,原想着这慕容冲最忌讳别人翻他的旧事,必定会自投罗网,没想这小子今日如此收得住脾气! “给我杀,不要放过这里的任何一人!”阿磨世子举起马刀,对着身后的大军下了命令。 千军万马,如火如荼。 “想来我与高长恭你也能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倒是痛快!”慕容冲说完,一抖缰绳,也不再避让直直迎向突厥人。 晋阳城楼上的王百一看着高长恭和慕容冲的人马犹如沧海一粟很快被淹没在突厥人与周军的人海中,狞笑着心中升腾起大仇得报的畅快淋漓,自言自语:“千冠啊,你自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大人,兰陵王和慕容冲虽在我晋阳没有露过几面,停留时日也短,可也有不少士兵是认得他们的,大人如此紧闭城门置他们于死地,怕是日后。。。。。。”有个副将在王太守身边低声说道。 “哼,哪里有兰陵王?你见到兰陵王了?慕容冲便也是被周国大军追击到了我晋阳城外已经奄奄一息,苻坚难道还问我要人不成?!”王百一想着这城下那杀外甥的仇人已经被砍成前段万段,便觉得解气,旁人的话何曾听得进去。 “可是大人,我听说这慕容冲他们是从肆同镇那边的关卡强行闯关进入我晋阳城下的,肆同镇守军便有几万,铜墙铁壁,万弩倚城墙居高临下,一触即发,可谓固若金汤,可他们区区几人便突入到了晋阳城,若是兰陵王。。。。。。若是这柔然人想强行冲关进入城中也未尝不可,可他们却宁可孤身对战阻挡城外的周军,大人,同气连枝啊,望大人三思!” 进言的副将原是总兵王千冠手下的,他对其中的曲折一清二楚。只是晋阳这地儿已经烂成了一片,他一个小小副将,太多时候都是敢怒不敢言。看着晋阳城下几千周军围城,而太守为了私仇却闭门拒入,也不派人支援,实在是让人心寒! 王百一眯着贼溜溜的眼睛,看着身披盔甲低头抱拳的那名副将,脸色沉了沉,冷笑道:“李将军,你在千冠的手下也同事了多年了,居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着实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给我滚,带着你的那几个手下有多远滚多远,若是再让我看到你,别怪我手下无情!”王百一狠狠拍着城楼上的护栏,看着厮杀声一片的下方,吹着胡子,就想等着周军退了看看慕容冲和那兰陵王还能剩下什么尸骸了。敢动他王百一,敢杀他的外甥?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便是他们自找的!! 王百一在城门上盼着慕容冲尸骨无存,可城门下周军和突厥骑兵组成的包围圈中央,却是萧子莫在混战之中独自驾着一匹突厥战马,把那名阿磨世子劫持为人质护其他人于最前方。 “都给我退开!”子莫高声喝道,厮杀得尘土飞扬的旷野中,柔然赤血铁骑部众已经被几倍于他们的敌军各自冲散包围,此时,才在逐渐退去的人潮之中看到了彼此的身影。 慕容冲一马当先率柔然铁骑拉开一字阵型与突厥骑兵正面较量,可周军的人数实在太过庞大,渐渐地,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周军冲上前来打算挑着长戈想要逐个将他们挑落下马,寡不敌众间,这高长恭也不知道何时飞身下马冲入了敌军之中,被卷入混战中找不到踪迹了。 只听得厮杀声,打斗声,赤血铁骑部众都是骁勇非常,打得战马嘶鸣一片刀剑拼杀的金属颤栗之响,慕容冲不知道杀了多少敌军,自己身上沾满了暗红的血色,竟也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敌军的,顾不上这些,他心心念念的是那人的身影,甚至,连倒在地上的尸体他都没有放过。他慕容冲在战场上从来没牵挂过自己的那条性命,可如今,比要丢了他自己的命还要慌张。。。。。。 “长恭。。。。。。”慕容冲呼出一口气。他便知这高长恭没这么容易被抓住的,擒贼先擒王,他原来是抓阿磨世子去了。 “你要杀便杀!我阿磨绝不投降!你杀了我,照样死在这晋阳城外!!哈哈哈”阿磨世子脸上强笑着,可额头皆是青筋站起。他得了地万的消息,说这高长恭已经逃出了长安,往肆同镇而去,如若杀了这高长恭,便不止在父汗之处可以扬眉吐气,就是在大冢宰地方也能受到器重,阿磨看清楚慕容冲马后之人是个女子,还想自己追错了方向,可一想能杀了这个慕容冲也是好事,且已追至晋阳城外,不杀个人仰马翻如何回去较差?可他不曾预料到,那女子身手了得至此,他阿磨率千军万马反被人制住,想来活着回去也是颜面尽失,无立身之地,心中又懊又恼。 子莫把武器抵了抵那阿磨的脖子,这突厥人就是个硬骨头,如若这世子不怕死,她也的确是功亏一篑,甚是头疼! “不过我死前,能否问下姑娘的名讳。想我堂堂突厥王子,竟然败于一个女子之手,想来姑娘你也不是寻常女子!”阿磨正色道。 “世子客气了,在下北齐高长恭,并未是什么女子,因离开未央宫形势所逼,才换了女装。”子莫也不欺瞒,回答道。 “哈哈哈哈,原来阁下就是兰陵殿下!那我便放心了!我阿磨一没追踪错了人,二来也没有败于女人之手,这突厥世子的名誉算是保住了!那我也死而无憾了。。。。。。高长恭,你三番五次与我突厥为敌,我突厥勇士必然不会放过你,日后战场相见,你可不会再如此得意!众突厥勇士听着,你们不必管我,只管进攻,这高长恭和柔然骑兵早就已经寡不敌众,招架不住!尔等不必理会我,一定要提着高长恭和慕容冲的人头回去复命!!” 萧子莫没想到这阿磨还是个猛人,居然赴死之心如此坚决,倒是有些失措,举着匕首看着周围的敌军又有逼近之势。 “谁敢伤高长恭,我让他有来无回!”城门之上突然箭如雨下,射杀了不少包围着子莫的周军应声倒下。 子莫惊诧间抬头一看,竟然是九叔立于城门之上!众多弓弩手箭指城下,晋阳城门被打开,有一支骑兵奔驰而出,朝他们被围困之处而来。 九叔居然来了晋阳。。。。。。子莫一时百感交集,后撤的周军很快被撵了回去,而趁着子莫不注意,阿磨用手中暗藏的武器朝子莫面目攻去,城门之上的高湛大惊失色,慕容冲也调转马笼头向子莫疾驰过去。 子莫走神之时险被偷袭,幸好用手阻挡及时,只是被刺穿了手掌,阿磨翻身下马被他的手下拉上了马背然后一群突厥人策马往周国方向而去,逃离了晋阳。 就范 萧子莫的左手被匕首贯穿了扎了个洞,血汩汩顺着指尖滴了一路。从晋阳城外一直滴到了王百一的太守府中。 九叔一言不发,皱眉看着子莫流着血的手,比他自己被捅了个窟窿还要愤怒。可惜,他长恭侄儿伤得便不是腿,要不然,他一定会一把抱起了他将他完全锁在自个儿的怀中。 王太守的一家上下也不知道被九叔押去了哪里,偌大的太守府,上上下下没有其他人的踪影。九叔让人守在府外,说要给子莫疗伤,可子莫看看九叔的脸色,心口比那伤口更让人发憷,何时开始她看着高湛的神情就会心里打鼓?明明方才在城外千军万马她都未曾胆颤过一分。 九叔眼色沉了沉,看坐在一旁的子莫垂首一手捂着伤口既不说话,也不吭一声,便转身从房间的柜子里取出了药箱,将一堆瓶瓶罐罐和绷带都堆在了桌子上。 “我家长恭真是男子汉大丈夫,血都流了一路了,连句疼都没有。”高湛冷冷先开了口,拉出了长长一截绷带见那血还未全止住,看上去镇定,其实早就乱了手脚,直接就想要绑了上去,凑近了一思量,发现自个儿是忘记给子莫上药了,又把绷带扔到了一旁,从那一堆药罐子里取出了一瓶出来,打开盖子就要给子莫敷上。 “九叔。。。。。。这是解毒的,金创药在那边。”子莫用眼神瞥了瞥,示意高湛那瓶红色瓶子的才是。 高湛抬头看了看他家侄儿,长恭在对他轻轻笑着,似在讨好。 高湛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药搁在了桌子上,却突然两只手拉起子莫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长恭的手心有个窟窿,就好像也捅在他的心口上。可是,他一边疼着一边却气愤非常,为了什么北周与齐国的和谈,他居然连写了几封书信用飞鸽传回邺城,为了大局要和宇文嫣和亲。 真是为了大局吗?高湛七窍玲珑,聪慧异常,所思所想本就比寻常人细了许多,长恭是如何斟酌的他心里太过明白了。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高湛捧着子莫血迹斑驳的双手,放在面前,抬眼看着对面的人儿,问道。 “。。。。。。出师不利,没有达成谈和之事,倒是火上浇油,怕是以后两国仇怨难解了。”子莫避开了高湛的视线,说道。 “真的?”九叔不让子莫有些许避让的余地,扯了扯子莫的手让那人的离得自个儿的更加近。 高湛以为自己是最熟悉长恭的身形相貌的,可他在晋阳城楼上却差点没认出来那沙场之中巾帼不让须眉的白衣女子竟是他家侄儿乔装的。 云发用珠钗随意绾起别与一侧,几缕青丝拂面,红唇柳眉,长恭本就多情勾魂的眸子画了妆容后更是美得没了章法了,高湛只是凑近了看,便有些情不自禁,不知不觉将脸又贴近了些。。。。。。他在思念长恭的唇,长恭的发,长恭的一切。。。。。 “九叔!”子莫眼看高湛的唇就要贴了上来,便惊得站起了身子。手还被高湛紧紧握住,牵扯了一下,疼得倒吸了冷气。 高湛觉得手心一热,竟是血又从长恭的手心冒出来了,赶忙打开了那瓶红色的药瓶子,慌慌忙忙洒了些上去,拉出绷带的一端,紧紧缠在了子莫手上,一圈又一圈,要不是子莫提醒他,手都快被包得不见了踪影。 。。。。。。子莫看着自个儿被包得好像球一般的手掌,看了看九叔,高湛有一丝尴尬,转过脸说道:“我甚少做这些事情,包得不好,要不还是传唤了郎中过来吧。” “不必了,这样挺好的,起码不流血了。”子莫低头说道。 九叔又救了她一次,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只是,看到这长广王,她心中便是如同揉碎了一池的斑驳光影,光怪陆离,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如何反应。九叔成家后,越来越沉稳了,脸孔也褪去了青涩,正是这样,也和高澄爹爹在子莫心中的影像越来越重叠。她敬他,重他,而九叔每每救子莫于千钧一发的危难之中,当真是恩重如山的最亲的亲人,可是。。。。。。只要一想到九叔要的便根本不是这些的时候,她心中着实是有些忌惮和害怕得,面对面,她放不好自己的位置。太过疏远了,她怕九叔伤心,辜负了九叔的恩情。太亲近了,便是这般如同周身都是说不明道不清挣不脱解不开的名为**的桎梏锁得她根本喘不过气。 “你在怕我?”九叔叔突然说道。 “。。。。。。九叔真会说笑,我高长恭何曾怕过什么?九叔言重了。”嘴上如此说着,可子莫却不禁往后退了些许。以为隐藏得很好,却竟然这样被说中了心事无所遁形,子莫难掩一脸的窘迫。她在怕什么? “不,你就是在怕我,长恭这般打扮,还露出如此羞怯的神色,真是让本王情难自禁。。。。。。”高湛像是逮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伸手挑起了子莫的脸,得寸进尺,又靠近了些。高湛一身金线刺绣的黑底蟒袍着身,坏笑着勾着子莫的脸,而萧子莫描眉画唇,本就比高湛矮了一头,今日还着了一身女装,不知怎么的在气势上便弱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现在细细一打量,倒是发现是九叔有些不同了。九叔高湛往日里冷若寒梅,即使秉性凌冽也只是发散着阵阵暗香,清冷孤傲,拒人千里,眉眼间就仿若世间不存一物能让他倾心一样疏离。而如今,那双深邃的眼睛灼灼似是装满了野心,犹如有烈火在冷若寒霜的眸子里跳动着,里面还有诉不尽填不满的欲望,居高临下,皆是锋芒,纵是轻佻笑着,也难掩一身霸道。 “九叔,我听闻了宫中的事情。如今六叔才是皇帝,那殷儿和杨相呢?”子莫问他。 “长恭,你可真是会扫兴,你不该先恭喜九叔我终于掌控了朝野上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让长恭你回了邺城也再无后顾之忧了。”高湛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子莫的下颚,淡淡说道。 “九叔,难道这些都是你安排的?是你唆使了六叔篡位?”萧子莫转开了脸,又往后退了一步。她应该先和九叔道谢的,谢谢他不远千里及时赶到了晋阳救了她,可是,如今听着九叔的话语,她内心油然而生的只有惊惧。 “呵,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长恭为何这般看着我,难道你不懂这杨相和高殷便是根本没信过你,处处提防着你,在他们眼里,你与我,与六哥都是无异的。”高湛坐下,倒了杯水,悠然自得。 “我不知道他们如何看我,可高殷是个尽心尽力的明君,假以时日,一定是个好皇帝!” “假以时日,六哥他便也是个好皇帝!而且,会是个于你我无害的好皇帝!”高湛吹了吹茶水的热气,抿了一口,继续说道,“长恭啊,你上阵打仗骁勇无比,可对于权谋之争,便是太过妇人之仁!你以为高殷年幼,不会处心积虑追查二哥之死,可难道杨相也是老糊涂了吗?杨相这半年来忍气吞声,隐忍不发,其实早就已经私下追查到了不少线索了。长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当时安排得再周全,只要有心去排查,可到底还是有蛛丝马迹可以寻的。你想放他一马,人家可没把你想得如此宽洪大量。依着你的性子,最后输得一败涂地的便是我们了,对了,还有你那一心要维护的长房满门,到时候,你的仁义道德只是送了你身边的人陪着你一起丧命而已。” 子莫怔住,她早该知道,那件事不会就此随着二叔的死而一了百了。 人不是她亲手杀的,可终究二叔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 就像蝴蝶效应,她没有弑君,可是,高洋和高殷两代帝王都是因着她的关系而被九叔拉下了马来,如今,六叔成了皇帝,而最终,九叔会称帝。 “怎么。。。。。长恭是怕了我了?”高湛问道,挑起眉毛,没了往日的清傲,眼底都是阴骘和霸道。 子莫看着九叔,摇了摇头,走近了些,垂首问他:“九叔,是长恭把您逼到了这个份上,让你不择手段去做些原先根本不屑管也不屑争的事儿,还是你韬光养晦,为的就是今时今日这样的机会?” 高湛举着茶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哈哈哈哈,高长恭啊高长恭,其实你便也是个心思剔透的人,你只是会装糊涂,其实别人的心思你料得倒是都一丝不差啊。。。。。。”九叔笑得很凄冷,眼睛里都是决绝的味道。 “我说这话让九叔伤心了吧。。。。。。”子莫叹了口气。 “伤心?无妨,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你高长恭才能伤到我的心。若我说是前面那种,你打算如何?如若是后面那种,你又当如何?”高湛步步紧逼,把子莫逼到了墙角,拦住了她的去路。 “无论是前种还是后种,我高长恭欠九叔的便是都已经还不了了,我说过,九叔若要我赴汤蹈火,我便也在所不辞定当还九叔的恩情。只是,如若是后种,长恭也只能冒犯九叔大逆不道地说一句,皇权之争自古以来便没有完胜之人,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关系,九叔你智慧过人,必当也知晓国之大患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手足之争内耗尤大,九叔三思。。。。。。” 子莫咬牙便将心里的尽数说出。 高湛一言不发,只是圈着子莫在墙边的狭小地方,也不动,看了许久,才慢慢说:“九叔小看你了,以为你只是将才,还想我大哥是为着你的容貌才偏爱你的。。。。。。呵呵,你倒是如何知晓我也想要那皇位的?” “你那日联合了六叔一起隐瞒二叔的死因,便是用皇位做了诱饵迷惑了六叔吧,可这不是长远之计,你们二人因利而合,因利而分,实属常情。即便九叔你是诚心臣服于六叔的,可是谋逆篡位的事儿一旦开了头,就不知道哪里是终结了,六叔如今做了皇帝便会对你顾虑重重,九叔,我说得是不是?”子莫眼底都是悲哀,她看着高湛,她宁愿那时候自个儿便被二叔杀了,也许,这个寒香扑鼻的冷傲男子,现在还是那般疏离淡远地过着该过的日子。 “没错,你说得很对。可是,我想做皇帝,初衷也不全是要为你遮掩。”高湛答道。 子莫疑惑间,高湛猛地压低了脸,把子莫的脑袋抵到了墙壁之上,鼻息可闻,然后覆了嘴唇狠狠碾压着子莫的唇角脸颊,重重说道:“我想要你,大概只有成为九五之尊,我才要得起你。。。。。。” 高湛意乱情迷,似是压抑了许久才稍微得到了一些解脱,他不隐瞒也不编什么谎言,而正是这样的赤裸裸的直白,才让萧子莫心里又乱得没了头绪。 “九叔,你怎么就是这样执迷不悟了?你说你是为了救我,也许我还能稍微对你好些。”子莫强行推开了一些高湛,而那个男人的迷乱模样,看得她不知道究竟是该同情还是该怨了。 “对我好些?你即便对我好些,那也只是同情和怜悯罢了。我高湛要的东西,无论是你这个人,还是你的心,都会自个儿夺过来的,不需要你念着我对你的恩情。长恭,你不是女人,而我要的,也不是一个因为想着报恩就曲以委蛇的高长恭。”高湛说完,拉开子莫的臂膀居然又倾身下来。 房间里响起了一阵清脆的耳光声。 “高湛!我会是为了报恩就屈以委蛇的人吗!你真是太小看我了!本打算好好谢谢你今日的救命之情的,没想到你竟这般得寸进尺,道谢也就免了,你若再这样我便不手下留情了!”萧子莫收了手,看了看高湛脸上的红印子,发现自己手受了伤,力道也用得不算大,想着九叔也不会受什么伤便夺路而出了。她和九叔没有撕破过脸,今日若不是他太过分,子莫决计不会出手打他的。 “长恭。。。。。。这是你第一次没叫我九叔,其实我心中还有些暗喜。不过,你能这样打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我高湛是你拒绝不了的,你记住,下次我再这样碰你,定是你高长恭乖乖就范的时候了。。。。。。”九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冰冷决然,像是在和子莫宣战。 开了门,外面已然是初升的一片晨光,可太刺眼,而且根本没有温度,寒意透凉。 杀伐 长广王高湛亲临晋阳城,捉拿了横行霸道一手遮天的晋阳太守王百一,城中人人称快。王百一此人在晋阳任太守十载,早已成了地方上的一霸,百姓敢怒不敢言,太守以下地方官员大多同流合污官官相护,而晋阳五万驻军长年被克扣粮饷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武器库存严重不足,不少还是滥竽充数的次等兵器,真若是和北周打起仗来,后果不堪设想。 高湛雷厉风行,竟将府城晋阳之中的数百大小官吏一律拿下,严加审讯,罪轻的发配边疆,罪重的直接斩首于城外。军营之中也查出不少贪污受贿的武官,九叔丝毫没有犹豫,便全都军法处置。 黑夜,子莫登上了晋阳城门。城门上高湛倚栏远眺,他一日工夫就杀光了晋阳城里大小贪污官吏百来号人,城中菜市口法场血流成河,太守王百一受的是五马分尸之刑,双手双脚和头颅被扯成了零碎的尸块,惨不忍睹。 “九叔,如今晋阳危在旦夕,如若宇文护现下便直攻晋阳城,你这翻查处,府城军营中无可用之人,可如何使好?”子莫看着千疮百孔的晋阳,满心忧虑。九叔手段之狠辣,让晋阳官吏人人自危,如若此刻周军攻城,怕是军令政令都无法传达。 “怎么?你气消了?”九叔答非所问,没回头却直直问道。 子莫站在那里并未话语,九叔又说道:“王百一闭城门不出,晋阳驻军无人敢出城营救你于危难,致使长恭你命悬一线,这晋阳官吏罪同叛国,死罪理所应担。若是长恭担心的是周军和宇文护的动向,那么你也大可放心。宇文毓一死,未央宫不可避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宇文护没有亲自出马追杀你至晋阳,可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九叔仰头望着星夜,对岸的肆同镇依稀在月色下可见城墙轮廓。 “如何不能?我看那宇文护便是运筹帷幄,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中。平息一时的波澜,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九叔,可惜宇文毓已经被刺杀,他临终之前交托于我的和谈协议便也似是一张废纸了,现下宇文护宣称我高长恭是刺杀北周皇帝之人,日后他一旦重新掌控了长安的局势,必定不会放弃觊觎我北齐领地,欲用报仇之名屠戮我齐国子民,想来我此番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两国再起战事,不知道又要牺牲多少边境百姓的性命。”子莫懊恼非常。 “长恭,宇文护本想拉拢你,许你个姑父大人做做,可你偏又不领情,宇文护此等野心勃勃之人,你当真以为他签署了谈和协议便会鸣金收兵,以后与我北齐和平共处?便是杨相当初让高殷制定连横北周的国策,那也不过是想多争取些时间来扫除身边的障碍而已。只有你,拳拳之心。”九叔回头笑了笑,似是在调侃子莫的天真,问道,“一日不见你的踪影,还以为你已经策马回邺城了,怎么,找我有事?”高湛回头邪邪一笑,明知故问。 “这种时刻,我怎会一走了之!晋阳如被周军攻打,我万死难辞其咎。晋阳不论是地方官员还是城中守军,早就已被虫食蚁蠹,如若大战真的迫在眉睫,我必然身先士卒死而后已,虽面对千军万马想来也是螳臂当车,可也总算是以身殉国,倒也不算憋屈。”子莫握了握拳头。 “以身殉国?呵呵,兰陵王爷真是气吞山河,这下便又要把欠我的恩情一笔勾销了吗?。。。。。。”高湛勾笑着走了过来,说道,“留着你那条命吧,你高长恭多的是为国效劳的地方,小小肆同,方圆不过百里,要逼退那里的周军又有何难?” “九叔有办法?”子莫问他。 “肆同镇位置极为重要,扼进出长安的咽喉,可驻守之人马从未超过一万,而周国也极少从这个方向攻打我齐国,长恭可知为何?” “肆同镇只是个小镇,屯守万人驻军的兵马粮草已经是肆同的极限,北周在此处大多只守不攻,离我晋阳虽近,可几乎不发难晋阳,这也是因为这边境小镇供给有限之缘故。我冒险从肆同镇突围直奔晋阳,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子莫说道,可她终究疏漏了一点,大坝决堤源于一蚁之穴,晋阳驻军虽多,可也耐不住长久的侵蚀和腐蚀。她引来了大批追捕之周军,而晋阳,空有一道城门。 “正因如此,我们更要争取些时间好好整顿一下这晋阳的驻军,拖得久些,便是于我北齐有利。”高湛负手站于月下,夜风吹得长长的衣袍鼓风而舞。 “可肆同镇集结了如此多的周军,便不可能一时半会退去。” “他们会自行退去的,长恭放心,我今日对那些贪官污吏斩立决,连武将也不放过,便是有此等信心。” “九叔有何妙招?莫非,已经派人潜入肆同烧了他们的兵马粮草?!“子莫上前问道。 “哈哈哈,长恭看来也是与我心意相通啊,你今晚愿意找我,便是想商讨此事吧?如若九叔我没有人手前往,你兰陵王便又要打算一马当先,以身犯险?” “九叔真是神机妙算,长恭的一点点心思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子莫低头说道。 “高长恭,你身为堂堂兰陵王,可凡事亲力亲为,甚至还让王爷亲兵先逃出未央宫而自己却身陷险境,这般做法不知道是你太过狂妄还是太过荒唐!你身为主子可叮嘱手下们要先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天底下便也只有你高长恭做得出来如此没有章法的事情!“ 子莫一听,愣了愣,忙不迭问道:“九叔可是遇上我的亲兵们还有车严护卫了?”子莫本就在心里纳闷为何晋阳城中没有车严他们的下落,听高湛一说心急问道 。 “车严趁乱潜出未央宫后便找人于我禀报了情况,我这才十万火急离开邺城到晋阳寻你。虽已经命慕容冲的赤血铁骑部去长安接应你,可我还是不放心。待车侍卫带着你的亲兵们和那几个使臣文官出现在我面前,我当真有些哭笑不得!那几个老东西有惊无险,太平安稳地在我面前,唯独长恭你倒是失了讯息了,听侍卫们说这还是你的嘱托,当真是荒唐!” 高湛愤愤说道,他便是从来不知道这高长恭的脑袋里装着什么,总是如此匪夷所思,让人不知所措! “九叔,未央宫中,要论人多,那我带再多的人去便也是多不过周国的禁军的,所以数百人与长恭一人无异。再者,那些使臣们皆是上了年纪的文臣,长恭与其说是要护他们周全,不如说是我嫌他们会拖累于我,所以早早便送出了宫早作了打算。长恭若是能逃出这未央宫,这北周皇宫的重重十四殿便是能耐我何,若是到时候终究出不来,我想纵然牺牲了我属下的几十条性命,那也是枉费!还不如先放了亲兵们一条生路,毕竟,论身手,他们个个都不是我的对手,又何必要拉着手下们填命?长恭便是如此狂妄轻浮之人,望九叔不要责罚他们。”子莫恭敬抱拳跟九叔行了一礼,义正言辞,看似张狂,其实句句都是在给属下们开脱。 高湛皱了皱眉头,轻轻叹口气,他便知道这高长恭就是如此秉性。 “车严和你的那些亲兵玩忽职守,胆敢丢下你独自回晋阳,看在你替他们求情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念他们也都是有能之士,便让他们戴罪立功去了。 “这。。。。。。你派他们回了肆同烧周军的粮草军营?!”子莫惊道。 “正是!” 萧子莫站在九叔身边,也抬头向远处眺望。肆同小镇影影绰绰,如同沉寂在梦寐之中,还没有半丝动静。 “长恭是在担心?”九叔问道。 “不,我相信车护卫和他手下兄弟们有勇有谋,既然能从未央宫潜出,又平安离开长安回了晋阳,他们必然能担此重任!”萧子莫驻足凭栏远望,似是等着什么好消息。 高湛撇头看着子莫,问道:“你就这么有信心?” “是。”子莫坚定答道。 高湛突然一把拉过子莫的手,两人面对面离得近了些,徐徐说道:“长恭为何对他人都满腔热忱,肝胆相照,唯独对我,却从来未曾这样过?这个车严是,那个慕容冲也是。。。。。。”高湛语气暧昧,里面有那么多纠葛和怨怼,深眸流转,如月色缱绻流泻。 萧子莫正要说些什么,刹那间对岸的肆同小镇火光冲天。 即便离得有些远,可鸣金警示之声,人来人往一片杂乱之象还是尽收眼底。 “九叔,车严他们得手了!”子莫高兴地抓着高湛的手说道。如今已经是深秋,肆同镇中必然储备好了到来年开春的过冬之粮,军需粮草乃守军之命脉,即便有长安来的补给,可杯水车薪,根本解不了肆同驻军的燃眉之急!只要对面的小镇自身难保,晋阳就有了喘息的时机! “是,如你所言,你的亲兵之中的确有可委以重任之人!”高湛淡淡说着,一片火光之中,敌军粮草化为乌有,可长广王所有的欣喜和感怀却全都来自子莫不经意间紧紧拉着他的手。 他的野心可以包罗这天大地大,可又小得只想要这样一双相携的手,如若能到尽头。。。。。。 高湛嘴角有笑,像是无限动容,又似无限感伤。轻轻回握着子莫的手,他只想停驻在这一刻,地久天长。 中秋 晋阳之危,因为车严带着子莫手下的亲兵混入肆同镇而解了北齐的燃眉之急。高湛念在车护卫他们毁了周军粮草有功,便功过相抵,也就不再追究子莫的亲兵们在长安护主不力的罪责。 另一方面,宇文护似乎在未央宫中也陷入了困局,多方角力,他一时半会也无心再在边境兴风作浪。 中秋,子莫带着郑儿和一众死里逃生的使臣们又回到了邺城。 几个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长安的上了年纪的使臣不禁老泪纵横,到了子莫的轿撵前拖着手用袖子抹着眼泪鼻涕,哭哭啼啼说道:“兰陵王爷啊,这厢对亏你格外照顾了,不然我们几个老家伙是要客死异乡,进了那未央宫就该上黄泉路了。” “是啊是啊,我们这些老家伙真是多亏殿下了。。。。。。殿下自个儿犯险,却先顾着我们几个老东西的安危,真是来世要做牛做马才能报答殿下了。”此次去周国和谈,杨愔派出的都是在宫中资历颇深的使臣,个个是饱读诗书恃才傲物的老学究,今日这番感激涕零,看来真是被宇文护都全城搜捕和一路追杀给吓得不轻。 “大人们客气了,长恭空有一身武力,别处便也派不上,危急之时理应先护诸位的安全的。大人们免礼,免礼。”子莫出了轿撵,扶起了诸位向他行大礼的老先生们,说道。 老臣们见子莫真心谦让礼待他们,便受宠若惊,他们面面相觑,想到之前在背后议论纷纷这高长恭身乃长房庶子,虽武力过人可恐怕是趋炎附势之人,如此非议而如今受了大恩,便感到自愧不已。 “殿下,老臣惶恐啊!老臣一路上就觉得殿下您便是虚有其表之人,还暗地里对殿下你诸多揣测,如今想想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该死该死!”说完,一脸悔意,连连道歉。 “诸位大人们,所谓不知者无罪,高长恭是如何的人,其实我并不介意别人揣度。我只相信听天命尽人事,长恭授命带领大家出使周国,有了危难必然先护大家伙的周全,也算是职责所在,诸位大人真是多礼了。”子莫拱手回礼道。 “不不不,像兰陵王爷这般深明大义之人,老臣们着实是自愧不如,且真是万幸能和王爷您一起共事啊!望今后老臣们能在王爷用得着的地方多为王爷尽份勉力,报答王爷今日的救命之恩!” 有个老臣如此说完,其他人也皆是作揖鞠躬齐声说道:“老臣愿为王爷效劳,为王爷尽份勉力,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情。” “大人们请快起来,长恭受不起!”子莫被这些花白了头发的老夫子们如此毕恭毕敬的样子给弄得手足无措,一个个搀扶起了他们,皇帝的御驾也到了。 明黄的轿撵,羽林卫开道,浩浩荡荡,只是龙撵之上身着龙袍的不是那个明眸善睐的小小少年了,子莫看着一阵神伤。 “长恭哥哥,朕以后想去江南游历,见识下大江南北的风貌,你陪朕去可好?”长恭耳畔回荡起出行前高殷的话语,好像一只小鸟的叫声,充满了朝气。那孩子会是个好皇帝,可是,老天似乎给了他一个时机,却根本没有给他时间。 “长恭,看到皇上也不行礼?!”高湛上前,拉了拉子莫的袖子轻声说道。子莫被一提醒,才发觉自个儿失态了。和一众大臣高呼着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行了君臣之礼。 “起来,起来,兰陵王爷一路辛苦了!”高演亲自扶起了子莫,笑着说道。 “臣惶恐,未能与周国缔结和约,想来还引了一场风波。”子莫低头说道。 “长恭此言差矣,缔结和约乃是我北齐有容乃大的姿态,是大国风范,而他宇文护竟然趁着我朝使臣入未央宫谈和而诸多阴谋算计,还妄图挑起两国之战事,便是他周国毫无风度和诚意。天下人皆可知到底谁是上邦之风尚,谁才是蝇营狗苟的艰险之辈,兰陵王爷不必挂怀和谈未成之事,能从长安安然回到邺城,这便是长恭你的本事啊!” 六叔笑容明朗,拍着子莫的肩宽慰着她。萧子莫点头,明白高演是不想为难她了,便也坦然笑了笑。 神武皇帝高欢子嗣之中,高澄爹爹,二叔高洋,六叔高演,八叔高淯,九叔高湛,和十二叔高济皆是祖母娄昭君所生,可谓一母同胞,血脉相连。高澄爹爹性格跋扈,二叔狠戾,九叔冷酷,八叔早夭,十二叔性子又太过懦弱,其实六叔才是娄太后所出的孩子中性格最为正直的那个,比起高殷,其实高演更堪当大任。六叔的才华不输高澄爹爹和二叔高洋,他常年在朝中担任要职,且在二叔因为病痛而最为癫狂无法理政之时,帮着杨愔丞相劝解和辅佐皇帝,深得朝中元老和大臣的支持。大概九叔便也是明白这点,所以,想方设法拉拢了六叔,并顺理成章扶了高演上位,子莫看着龙袍加身的六叔仪表堂堂,风姿卓越,便觉得高家满门的确是尽出俊杰。可惜,人才凋敝之皇族易于颓败,可若是相反,如同这北齐高家一般子嗣后代个个便都是雄才大略的人物,那便又是物极必反的另一种状况了。六叔代替了高殷,可他是否知晓,不多时日,九叔便又会把他代替了。。。。。。 尽管,这事情的起因,似乎都是她这个不知道是福将还是灾星的高长恭。 “明晚便是中秋佳节,长恭能回到邺城真是太好了!到时,一定要和河间王爷和河南王爷共赴晚宴。”高演和子莫说定,便召了九叔与一众使臣一起回宫了。 “长恭明晚回来吗?”九叔被皇上宣召回宫禀报晋阳的情况,临走前还在宽大的袖袍下拉着子莫的手轻声耳语。 “自然会去的,皇上的命令不敢不从。”子莫反手抽出,正色道。 “是吗?那一言为定。”高湛魅惑一下,转身离开。 “兰陵殿下,告辞了。”使节老臣们纷纷随高演回宫,作揖经过子莫身边与之告别。子莫一一回礼作别,不多时,身边就只剩下车侍卫和一众亲兵了。 “车大人,你们这次劳苦功高,兄弟们都辛苦了,便都先行下去歇息吧,我自个儿回高府就成。”子莫坐到了马车上,后面坐着的郑儿羞怯地露出了小脸,方才有皇帝的御驾在,她藏在车里都不敢出来。此刻听到外面没有其他动静,才敢出来观望一下情况。 “大人,我们是你的亲兵,怎么可以再丢下您一人让您自行回府,莫非王爷您还在责怪属下们,如若这样,请王爷责罚!”车严说完,单膝跪于地上请罪。 “属下护主不力,请王爷责罚!”亲兵的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于地上。 “不是,车护卫和诸位兄弟都起来吧!本王并没有丝毫责怪之意,在长安之中也是本王自己下的命令,又怎么会怪罪大家呢,起来吧起来吧。”子莫想扶起车严,可这个男人也是倔脾气,他听子莫的话一察觉未央宫大乱便带着剩下的留在宫中的兄弟自行离开。事后探到竟是北周皇帝宇文毓被杀且说是兰陵王动手刺杀之时便懊恼得肠子都青了。一路久未寻得子莫的消息便已经后悔不迭,幸而兰陵王安然无恙被柔然的铁骑救出了周国,不然,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如今,他无论如何不肯再擅离子莫的身边。 “车侍卫,你也知晓,我和诸位兄长弟弟们同住,你们若是声势浩大地送我回府,不免太过惊扰。”子莫道出其中原委。 车严一寻思,的确,高府之中现在是由河间王高孝琬当家,兰陵王爷新封为王,还未有自己的府邸,若是冒然有亲兵入驻,难免惹人不悦。 “如若这样,那车严便先带着属下们回去了!王爷有任何吩咐,都可传唤我们!”车严和子莫告别后,便带着手下离去了。 终于周围都清静了。 子莫驾着马车,拉着小郑儿往东阳门外的家里赶。 “哥哥,我们是要回家了吗?”郑儿拉开马车帘子,咬着一个黑米饼,说道。 “是啊,我们回家。”子莫扬了扬马鞭,马蹄声轻快。 “真是太好了,我在晋阳的时候害怕死了,以为那个王百一会杀了我就再也看不到哥哥了。”郑儿吃得讲话都含糊不清了。 “对不起啊,郑儿,这次是哥哥我失策了。” “嗯嗯,不是,我其实更担心王百一会对哥哥不利,幸好,哥哥被慕容哥哥救了,还有长广王殿下,虽然长广王对其他人都凶巴巴,不过对哥哥倒是真的很好呢。”郑儿一边吃,一边嘴巴还不停着。 。。。。。。 子莫回头看着嘴巴周围沾着米粒的小郑儿,伸手从她嘴里拿下颗黑色的干米粒,问道:“你几时管慕容冲叫哥哥了?还有这米饼谁送的?” “就是慕容哥哥送的呀,可好吃了,哥哥你要尝尝吗?”郑儿从身子边的小包袱中掏出了一块米饼塞到子莫嘴边,子莫愣了愣,就着郑儿喂她的方向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吧。慕容哥哥说这是他家乡的土产,中秋快到了,特意让我带回来的。”郑儿说道。 。。。。。。子莫嚼了几口,味道清脆糯甜,的确不错。想起留在晋阳的慕容冲,不知道心里那是什么在缓缓流淌。 “慕容哥哥可以和我们一起回邺城就好了。”郑儿嘀咕。 “你才见了人家一面就慕容哥哥了,郑儿也是个朝三暮四的姑娘啊,以前可是只叫我哥哥的。”子莫佯装生气。 “才不是呢,慕容哥哥虽然很好也长得好看,可是在我心中哥哥你才是第一好看和第一好的!!不过。。。。。。慕容哥哥在晋阳的几天给我买了好些好吃的好玩的,所以郑儿觉得不叫他哥哥好像过意不去呢。”郑儿噘嘴说。 子莫听了,哑然失笑,郑儿这丫头也太容易收买了,慕容冲真是好手段呀。 锦袍 马车到了高府大门前,大红的绸缎扎成的花团还高高挂在府门的牌匾上。 子莫探出脑袋一看,门口一左一右的两尊石兽雕像亦是如此。 哦,对了。。。。。。三哥已经成婚了吧?三哥在她去并州前便说过的,她怎么忘了? 子莫嘴里咬着还剩一半的黑米饼,低垂了眼眸,几不可闻长出了一口气,勒了勒手中的缰绳,把马车停在府门前。 “郑儿,下来吧,到家了。”子莫揭开了马车的帘子,小郑儿抱着一个软绵绵的包裹,不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刚才还嘟囔着慕容冲买了好多好玩的给她,一时半会居然就这样在马车里倒头睡着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子莫想着,无奈地摇摇头笑笑,便探身从马车中把这丫头抱了起来。 子莫一手抱着郑儿,一手拿着行李正要上前去敲门,高府的大门便倏然从里面打开了。一看,竟是三哥。 “长恭!你可回来了!”三哥孝琬有些不耐烦地甩开了身边缠得紧紧的女人,大步上前握住了他四弟的肩膀,喜上眉梢。 “咳。。。。。。”大娘跟在后面,缓缓出了府门,看到自己儿子如此没有记性,全然忘了之前答应她的事情,拿帕子捂着嘴干咳了一声以作警示。可偏偏高孝琬被逼着完婚后便没一日舒心的日子,现在见到心心念念的四弟回了家,哪里还顾得上如此之多,全然没有把身边新婚娘子和后面脸色不善的元仲华放在心上。 “三哥。。。。。。我回来了!”子莫动容地点头回应,兄弟两个一别数月,看到了彼此才有了一家团聚的温馨和感动。 “哎呀,这便是四弟啊!当真是如传闻般,世间少有的绝色美男!” 两兄弟还来不及叙旧,就在三哥身侧的那名女子走近了看到子莫便用手捂着嘴巴惊叫了出来。子莫的视线越过孝琬落在了后方那个打扮华贵的年轻女子身上,笑着说道,“三哥,你别光顾着和我说话了,还没给我引荐三嫂呢!” “咳!”元仲华还未等孝琬开口,便实在看不下去了。自家儿子见了弟弟就得意忘形,而这个不长进的新入门的媳妇也是毫不知道嘴上要把门,没羞没臊初次见面便称起了自家小叔子为绝色美男!当真是要气死她! “长恭啊,这便是你刚入门的三嫂元氏,以后大家便是一家人了。你一向敬重你三哥,以后自然也要孝敬你三嫂才是。”大娘上前说道。 “是,长恭见过三嫂。”萧子莫恭敬作揖,元紫儿傻傻发笑频频点头。这元紫儿是大娘的本家人,其父为元仲华的弟弟,生来风流成性,虽如今早已经不是北魏元氏天下,可似乎大娘的本家兄弟大多挥金如土,大手大脚惯了,便都是仗着大娘这个嫁入高家长房的公主而觉得元氏天下依旧。五弟高绍德斗蟋蟀摇骰子的许多恶习还不少都是跟着这些前朝旧贵学的。 “呵呵,四弟真是多礼了。。。。。。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可不要和三嫂太过见外了。”元氏巧目倩兮,顾盼生辉,似是流水绵长眼神轻扫过面前的绝色男子而不禁心如小鹿乱撞。高孝琬诚然是俊朗非凡,可成婚已经两月有余,这高家嫡长子似乎如同根木头般不通情调,乏味得很,元紫儿也就在姑母元仲华面前端庄持重些,其实性本爱美色,更何况眼前是满邺城都找不出的如这高长恭一般的绝色。 高孝琬看着元紫儿巴不得一口吃了自家四弟的神色,不禁恼怒,挡在子莫身前挽着自家四弟的手往里走:“四弟,郑儿乏了,你让人先送回偏厢房歇息吧,我们两兄弟叙叙旧,我听说你在长安被那宇文老贼困住,差点出不来了。” 说着,旁若无人,把元仲华和元紫儿留在了身后。 元紫儿望眼欲穿,她如此美人,竟然没被那高长恭放在眼中,而那个榆木疙瘩高孝琬也是将她视若无物,真是快要撒泼跺脚跳了起来,要不是还有元仲华横眉冷对瞪着看她,她那已经藏掖不住的脾气似是要冲顶而出。 “紫儿,你是如何服侍你家夫君的?成婚这几月来你说你们相敬如宾恩爱有加,我看未必吧?”元仲华满脸寒霜。 “姑母,我,我尽力了。孝琬啊,他天天说朝中有事要忙,三天两头便到了深更半夜都未见回来呢。我总不能天天等个通宵。。。。。。除了那晚我听姑母的给孝琬的酒食中下了些迷情的药才让他碰了我。。。。。。那次他醒来还大发脾气,几天未见人影,从那以后啊避我好像避瘟神呢!” “胡闹!!”元仲华气急,一甩帕子就不理这新媳妇走了。 “哼,为什么都冲我发脾气?还以为自个儿是这北齐的准皇后吗?没那太后的命,偏有做太后的心!”元紫儿也不甘示弱,在后面嘀嘀咕咕。 “说什么!” 元仲华回头呵斥了一声,那身后的新媳妇吓得如同受了惊的野兔。她以为自个儿的姑母年岁大了保不准眼花耳聋的,没想到元仲华比她这不长心的可耳聪目明多了。 “姑母。。。。。。我,我胡说八道的,你,你别生气!”元紫儿自是怕这姑母大人的,她现在嫁入高府,一切前程尽在这个婆婆的掌握之中,而她家里还有好赌成性挥霍无度的父亲和兄弟要供养,如若真惹恼了元仲华,她可如何是好? “叫你收敛一些学着做个贤妻良母,我看你是装了几天就心痒难耐了!你别以为这还是在元府!你那不成器的父亲管教不了你,嫁入这高家,就由我来管教你,由不得你胡来!!”元仲华若不是禁不住自己弟弟的千般恳求万般讨好,她是绝技不会让孝琬娶这个侄女的。父亲好赌成性,不思进取,女儿便也是毫无皇家子嗣的威仪。 哎。。。。。。元仲华捂着嘴巴轻咳了几声,沮丧摇头。魏皇朝的拓跋氏衰败至此,真是让人感伤于心。 子莫陪着三哥一边吃着月饼,一边把酒畅谈。三哥似乎是憋了好几个月得话怎么说都说不完。 待下人来通传,便是月升天际,要入宫赴宴了。 “长恭,三哥拉着你说了好一会的话,你长途跋涉回来我都没让你回去歇息会。。。。。。真是三哥糊涂了!”孝琬这样说着,其实他一点都不糊涂。他成了亲,而长恭与九叔愈走愈近,他是害怕,怕如若不这样见缝插针和长恭说说心里的话,以后,他们便会越来越没有话可以讲。 “怎么会呢,以前我在塞北戍边,三哥可是三天两头都会给我写信的,我们兄弟也是天南地北无话不讲,如今,我是在外边的日子越来越多,也没能给三哥写封家书,是长恭怠慢了。望兄长恕罪!”子莫恭敬低头行了一礼,她句句肺腑,如若能回到那些两小无猜的时光,她愿意一辈子都那样和高孝琬打打闹闹。 “长恭。。。。。。”孝琬不禁双手紧紧握着子莫的手,眼底隐隐泛着水光。有些时光,便是穷尽了一生便也再难觅那些味道,有些情愫只能随着时光越来越深地埋入心房,有些遗憾,随着时间流淌越来越成了光阴似箭的伤。如果,他趁着年少无知,肆意张狂,跟长恭说一句他视他为毕生至宝该多好。。。。。。他愿意为了他做一切,他愿意的。 “三哥,你怎么了?”子莫看着高孝琬,觉得三哥欲言又止。 “我。。。。。。我成亲其实是。。。。。。” 三哥话才说了一半,门外有个小厮通报:“殿下,府外有长广王殿下的人送来了礼物,说是给长恭殿下的。” 高孝琬和子莫皆是吃惊,孝琬命那人入府来,那小厮将一个叠得齐齐整整的包袱交到了子莫手中,说:“兰陵殿下,安瑞总管让我紧赶慢赶出来的,说是务必要在中秋宴之前送过来。”那小厮一脸笑容,郑重将那份礼物递上。 子莫瞅瞅那包裹,再瞅瞅三哥,见孝琬一脸狐疑,便也不见外地将那包袱打开。 雪白银线滚边,冰蓝色的绸缎衣料,上面的龙凤虎纹用银线暗暗绣得平整密实,映着光线针脚细密平整,光是这衣物上的刺绣,便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得出来的。 “这。。。。。。长广王怎得送我这个?”子莫问道。 “这,这小的哪会知道。安瑞总管在一个月前就下了订金了,让我们衣坊的工匠日夜赶工才 做出了这件银丝虎纹锦袍,兰陵殿下快试试合不合身吧,若是合适,小的也好回去复命。” 那件锦袍一抖开,满屋子如映雪辉,一片通亮。 “这。。。。。。这衣物料子也太贵重了,你拿回去给安总管吧,就说我穿官袍赴宴便好。”子莫着实想不通九叔这是干什么,又把那件价值不菲的袍子给塞回了包袱中。 “哎呀,这可万万不可。安总管可是有言在先,兰陵殿下若是不收这件衣服,就是小的没把锦袍做好了,别说得不到赏钱,就是我们衣坊能不能继续开下去都是问题呀,王爷行行好,千万可别不收啊!”那人一脸慌张,就差跪下来讨饶了。 子莫知晓九叔性子,便是怕她不收才让这人拿来高府。她收了收衣裳,点点头,便让那人回去复命了。 “九叔真是有心,连赴宴的衣裳都替长恭备了。说来,这也是长恭封王后第一次赴宫中的宴席,的确是该郑重些。。。。。。”孝琬看着那件衣服,只觉满目刺眼寒光。他高湛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行事便也越来越张狂。 “那我先去和翠娘他们说声我回来了,然后和大哥一起去宫中吧。三哥等我,我去去就来。” 子莫离开了三哥的房间,匆匆回了偏院。翠娘抱着子莫一阵欣喜,说她长高了,还长大了。到底是封了王爷,和以往便是不同了。子莫说自个儿想穿翠娘为她做的衣裳去宫中赴宴,可翠娘看了那件九叔送的锦袍,说自己现如今做出来的衣裳着实是配不起子莫的王爷身份了,让她还是不要失礼,既然长广王如此厚礼,就不要辜负了。 冰蓝锦袍,暗绣昭昭,如玉公子,出尘无双。 争执 “兰陵殿下,恭喜恭喜。”子莫着九叔送的冰蓝绸缎锦袍,许久未入宫了,走在皇宫里,不时有赴宴的官员上前作揖行礼道贺。 “兰陵王爷,大喜啊大喜!王爷日后平步青云,可要多多关照老夫啊。”又是一个,来人是司空马大人,子莫笑着说同喜同喜,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人说的是什么喜? “三哥,新婚大喜的是你吧?为什么这些元老大臣都来和我恭贺?莫非,是大哥也要成婚?”子莫看看三哥和大哥,一脸疑惑。 “哎呀呀,你大哥我人微言轻,在朝中就一身轻松两袖清风任了个虚职,即便是不幸被你言中要成婚了,那也不会让这些墙头草如此趋炎附势呀。”大哥摇了摇扇子,风流情态,调侃说道。 “不是吗?那我是有什么喜?”子莫自言自语,看看三哥,三哥也摇了摇头。他虽说为了躲避家中的元紫儿,经常借故说是要处理公务,其实,自从六叔和九叔把持了朝政,他和大哥的官阶虽有所提升,可其实是明升暗贬,反而渐渐失去了手中的诸多实权,真的成了闲散王爷,每日只需闲云野鹤四处找找乐子就大可过日子了。 仙都苑外,是良工巧匠一砖一瓦雕筑出来的仿江南园林景色。小桥流水,引漳水河的水化作潺潺溪流绕着宫苑丝般淙淙而过。子莫上了那座石桥,举头望向那一轮圆到了极致的明月,中秋佳节,本应该和翠娘他们秉烛夜谈,可惜,今晚是要浪费良辰美景在这官场的应酬场面上。 仙都苑本是二叔高洋在世的时候命人修建的。九华台因为地动毁了半边,后虽已经被能工巧匠修缮一新,可自此宫中之人便似乎对九华台有了诸多芥蒂,怕是进去又遭了横祸一样,于是二叔便命人开始建造这仙都苑。几百工匠日夜赶工,把这仙都苑造得既有九华台之雄伟,又多了许多水乡取景的绵柔细腻,刚柔并济。此宫苑如其名,琼浆玉露汇于一处,亦如广寒宫宇遗世而独立。平日里水雾如烟锁重楼,今日缈缈丝竹乐声阵阵入耳,繁繁密密宫灯齐掌如是银汉下九天。 “长恭,你看什么?”三哥走到小桥上,问她。 大哥还未入了宫苑便似是见着了什么熟人,追着一群宫婢就不见了人影,留下子莫和孝琬看着这皇宫中的美景。 月儿是毫无缺陷的满圆,可似乎在她心中,终究已经遗失了很多很多。子莫指指那轮圆月,笑着说道:“三哥,还记得吗?我刚入高府的那年中秋,爹爹陪着我们一家人一起过节,说谁要是把桌子上的月饼都吃了,爹爹便会满足那人的一个心愿。” “自然记得,爹爹在家过中秋的机会不多,那次,是我们几兄弟最开心的一年了。”孝琬忆起此事,脸上也倏然绽放了笑颜。 “后来你记得是谁赢了可以和爹爹许个心愿?”子莫问他。 “自然记得,不就是长恭你吗?看你那瘦瘦弱弱的样子,我和大哥都吓了一跳,没曾想你这么能吃,大哥似乎都快吃吐了呢哈哈哈,还是没有比过你。”孝琬与子莫立于竹林一侧,秋风微凉,月色皓亮,宫苑前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官员,正在殿前互相寒暄着,他们两兄弟倒是不急着进去,似乎这夜色万里,满月当空,清净寂寥之一隅,更能一抒胸中怀念至亲的情怀。 “是啊,我赢了。可惜,爹爹却没能兑现他的诺言。”子莫淡淡说道。 那年,高澄爹爹志得意满,踌躇满志,说就算长恭要月亮他都会命人去摘了来,而子莫只说要爹爹常常回家,能伴着他们几兄弟长大。高澄爹爹听了后发了愣,随后摸着子莫的脑袋满是动容,说他以后便是下了朝就要早早归家的人了,因为,大丈夫一言九鼎,更何况是对心爱的儿子的承诺,他如何能失言呢? “长恭,这么多年了,我便知你没有放下。爹爹过世后你便没有过过中秋,真是何苦呢?其实说起来,我们兄弟几个就属你对爹爹的感情最深,连我这个高家的嫡长子都不如你这般念着爹爹想着爹爹,真是惭愧。”孝琬叹了口气。 “大哥和三哥,五弟都有娘亲,而我,却只有爹爹。我怎能忘怀?三哥,你就当做是我冥顽不灵吧。” “长恭,我们的爹爹已经死了,他已经不在了。你即便再思念他,也不该混淆了一些是非黑白将他人当做了爹爹去爱戴。”孝琬负手望月,意有所指。 “三哥。。。。。。你是在说九叔叔?”子莫看着三哥,孝琬不是第一次这样含沙射影地提醒她。 “自然,放眼看去,有谁还能让我家长恭不分曲直就一心一意帮衬于他,又有谁能野心勃勃如爹爹当年那般手握大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手就遮了邺城的天际?” “三哥。。。。。。” “长恭,你可知你不在邺城的这段日子,都发生了些什么?逼宫,废杨相,九叔所作所为无所不用其极,狠厉至极。你可知那些老臣为何今日都巴结于你?杨愔被废之时在前朝之上怒斥九叔,还连带着痛骂你这个长房四子也是一丘之貉日后必定为祸我北齐社稷,九叔听杨愔辱骂于你便命人当场打了他二十板子,可怜杨相三朝元老,一把年纪,在朝堂上当场便被打吐了血晕死了过去。”孝琬说着,愤懑难当。杨愔如此重臣,竟被九叔打折了腿,真是让人悲愤交加。 “什么?杨相居然受了如此重的刑罚?他现在何处?”子莫在晋阳之时,九叔完全没有提起此事,她以为杨相跟着高殷去了济南封地,竟不想事情已然到了如此地步。 “他在。。。。。。”孝琬还未说完,有队宫女打着宫灯从不远处袅袅而来。宫女之中有一人乘着轿撵沿着鹅卵小路越走越近,轿撵上面坐的人竟是九叔。 “长恭,宴会便要开始了。你和河间王爷还在聊什么这么有兴致?”高湛老远便看到了他们,他见子莫穿了他送去的衣裳,不禁心情大好。邻和公主在府中说也要一同前来,可高湛一露不悦之色,她便也很快作罢了。高湛只想这筵席上有这一人陪着他便足够了,旁的人便是多余的。 月色皓白,竹林斜影之间,那人一身冰蓝,只是眉眼流转,所及之处便如同光华轻掠,不惊心动魄可早已无声无息间攻城略地了一片。高湛下了轿撵,信步来到子莫身边,执起她的手。 “长恭,你今晚坐于九叔身边,快些走吧,皇上该等急了。”说完,拉着子莫便朝着宫苑大门走去。 “长恭。。。。。。”高孝琬看着两人离去,万般滋味萦绕心头。高湛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孝琬脸色深沉。 中秋之宴歌舞升平,好不热闹。一朝天子一朝臣,席间多了不少新面孔,想来便是六叔即位后,新提拔上来的心腹了。 六叔高演坐在大殿的正中央,举杯邀各位大臣同饮,觥筹交错,君臣同欢。 萧子莫看着列席于下方位的大哥和三哥,再看看自己竟然坐在九叔的身边,而且还在皇帝位的东上首的席位,不禁有些如坐针毡。 “长恭为何左顾右盼,像是很坐立不安。”高湛明知故问。 “九叔,我虽已封王,可是这宫中筵席之上我根本不可入席于此位上,真是逾越了,九叔还是让我回去坐吧。”子莫轻声说道。 “何来逾越?我说你该坐哪里就坐哪里,谁敢多说一句?”高湛端着酒盏,抿了一口。子莫看着九叔的样子,便是知晓他如今目中无人,以往执拗孤冷的性格转移到了这争权夺利的朝廷,就是一意孤行。 “我回去了,免得让人闲言闲语。”子莫放下酒盏,正要起身,可猝不及防在案台之下被九叔死死抓住了手腕,扼住拉进了九叔的掌心。 “你要是敢挪个位置,我会让你知晓我的脾气。”高湛目视前方,淡淡说道。 “即便你如今不同往日,你便也应该给陛下几分面子,如此胡来,也不知道日后朝中大臣在背后如何非议于我!”子莫抽了抽自己的手,高湛纹丝不动。 “谁敢非议,我便让他好看。。。。。”九叔喝着热酒,可浑身散着寒气。 子莫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着九叔像极了高澄爹爹可比爹爹要冷酷无情的侧面,说道:“谁若非议于我,你便个个都打得他口吐鲜血,当堂昏厥?” 。。。。。。 高湛怔了怔,但是仍然没放手,慢慢转头,看着子莫,目如秋水,寒意凌厉:“谁告诉你的?是你三哥?” 萧子莫没有说话,她也只是直直看着九叔,两个人针尖对锋芒,一触即发。 “兰陵殿下,此次去周国涉险,真是辛苦了,来,朕敬你一杯!” 皇帝宝座上的高演突然笑呵呵地举杯说了一句,打断了两人的对峙。话传入子莫的耳中,二人皆是一愣收了收心神,才让她和九叔的僵持暂时结束。 王府 “臣谢过皇上,臣无功而返,多蒙皇上不弃,自罚三杯,先干为尽!”子莫恭敬举杯痛饮三杯。 “哈哈哈,长恭真是爽快!虎父无犬子啊,大哥当年可也是海量啊!”高演举杯与身边的顺成皇后相视而笑。 “皇上谬赞了,论酒量,还是我大哥孝瑜最有父亲的风范。”子莫转头看着席间的孝瑜哥哥笑着说道,高孝瑜本默默喝着佳酿,似是与墙角的哪个宫女正在眉目传情,一听长恭点了他的名,才猛然回神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一端酒杯站起身来向皇帝陛下祝酒:“臣这不肖子孙,只学了父亲的好酒贪杯,却丝毫也没习得家父的经世之才,今日如此良辰美景,着实只有这酒量方可为皇上的中秋宴助兴。来人,给我来三坛子好酒,长恭自罚三杯,我该自罚三大坛!” “大哥。。。。。。”孝婉攥攥大哥的袖子,可高孝瑜低头轻轻摇头。 “好!原来河南王爷如此气概啊,朕当真是今日才知晓!快,给河南王上最好的酒!”高演一听孝瑜如此说也来了兴致,命身边的公公搬来了最好的美酿。 “哈哈哈,早听闻河南王爷好酒量,可小人从未有机会与王爷您一较高下,今日如此好时机,独饮不够热闹,不如由皇上命臣与河南王爷斗酒,热闹热闹!”席间有人站起身来和六叔禀报。高演性子宽和,许多大臣也就丝毫不见外了。 “如此甚好!君臣同乐,只是由你们两人比酒量就单调了些,不如这样,我们来行酒令,孝瑜当令官,谁输了谁喝,要是朕输了,朕也要自罚一杯。不过,无论谁输了,河南王爷这个令官就要陪着也喝一杯!如何啊?”高演初登皇位,志得意满,兴致高昂。他这游戏规则一说,众大臣皆是拍手赞同。 子莫原是想多给自家大哥一些崭露头角的机会,现在倒是不由担心起来,和孝婉一样忧虑地看着大哥。这如何是在行酒令,便是大哥一人要轮番与一殿的大臣比酒量。 “甚好!皇上这主意极妙!那臣便不客气了!”似乎正中孝瑜下怀,他拢起袖子,打开了尘封的一坛佳酿,先给皇上和皇后满上了酒杯,又逐个让诸位大臣倒满了酒盏,最后,捧在怀中给自己倒了三大碗。 酒令开始,整个仙都苑就如同开了瑶池蟠桃盛宴,殿中只闻吟诗作对之声,嬉笑怒骂皆成文章。高演与臣下同乐,依着孝瑜给的酒令赋诗一首,当真是武功文章无一不通,让诸位大臣赞赏不已。如此觥筹交错间,和乐融融,北齐宫中难得一见的上下同心,君臣无束。 六叔性格随和,不喜铺张浪费奢靡无度。筵席间没有顶级的西域香薰熏得人昏昏沉沉,也无靡靡之音一片莺歌燕舞。可正是这恬淡雅致,更加让这仙都之苑高雅脱俗亦如天上别院。 清醇佳酿,曲调风雅舒畅。皇帝身边也少了很多妖冶嫔妾,只有六叔的正妻顺成皇后一人做于他的身旁。 虽是这邺城皇宫中每年都有的宫廷筵席,可这个中秋之宴却别开场面,平和安详。没有人担心一句无心的话语得罪了君王而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二叔在世之时,虽乖戾跋扈之性情让他在开疆扩土的战场上声名远播,可也着实在前朝后廷中枉杀了很多人。特别是在他身体状况每况日下之时,更是如同疯魔了一样肆意虐杀了不少身边的大臣,官员们每次入宫伴驾都是提心吊胆如坐针毡,唯恐一个大意就人头落地。如今,皇帝位上换了人,宫中也有了新气象,不少大臣笑逐颜开,六叔比高殷更得人心。 酒过了三巡,子莫纵然运气好可也轮到了几回,已经喝得让九叔暗暗看她,怕她又对着他喊爹爹长爹爹短。子莫迷迷瞪瞪,高湛思量了一下,挪了挪自己的位置,离得身边的人更加近了些,似乎长恭稍稍软了下身子都能倾倒在他的怀里,半侧着身形,那冰蓝的绸缎衣料似有似无会轻轻擦着他的衣角,长恭偏着一边的头托着腮帮,发丝垂泻,纵是轻轻把玩在掌心,那已经半醉的人儿也没了往日的警觉,看着仍在继续的游戏而不自觉。想来这高演想出来的行酒令的游戏倒也是真不错。高湛脸色犹如春回大地,寒冰般的脸孔倏然绽开了微笑。 行酒令一直持续到了月上中天之时,许多大臣有的捂着嘴巴,有的捂着肚子,慌不择路,还没来得及和皇帝陛下禀报,就夺路而出一脸痛苦匆匆去解决自己的尴尬。 “这。。。。。。哈哈哈哈。”那些败下阵来的大臣的窘样引得其他人哄堂大笑。高演和他的皇后也是摇着头笑,皇帝陛下扫了一眼这个大殿,原本坐得满满当当的筵席如今居然只剩下一半人还不到,而高孝瑜,两颊染了绯色,可仍然步履稳重,谈笑风生,当真是不得了! “王大人,再喝杯吧!别人说你才学斐然,乃我北齐第一大才子,今日里吟诗作对不过七八回,你就对不上了?这可不行,皇上还等着您出口成章,留下名流千古的诗句呢!”孝瑜端着个大碗干向一个捋着胡子不断摇头的老头,那老头看着那越凑越近的大碗,如临大敌,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一样。一看着那满得快要溢出来得酒碗,那位大人便觉得两眼发花,什么名流千古的诗句,他如今连酒水里自个儿的倒影都看不清了。。。。。。 唔!王大人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股反胃直冲上来,抱拳借着位置和上方的高演行礼,忙不迭说道:“老。。。老臣无用啊,恳请皇上和河南王爷见谅。。。。。。唔。。。老臣,老臣。。。失礼。。。。。。”王大人到底也是侍奉了三朝君主的元老了,如今头晕眼花间也已经顾不得许多礼数,端着袍子捂着嘴巴直直冲向了大殿门口,也来不及寻什么茅厕了,见着黑漆漆的地方就冲了进去,远远地,还能听到传过来得作呕声。 “哈哈哈哈,河南王爷啊,你真是厉害,这王大人平日里如何一板一眼拘谨之人,如今也被你喝得丑态百出了。我怕这明日里早朝,朕的朝堂里便是剩不了几个能下床的大臣了。”高演笑道。 “陛下,臣今日里也是借着酒劲诸多失礼了,望陛下和诸位老臣都不要见怪才好。”孝瑜风度依旧,似乎方才喝的都是白开水一般,气不喘话不乱,子莫迷迷糊糊看着依旧风流潇洒的大哥都不免打了酒嗝开始崇拜起他来。这酒量,着实天赋异禀,让人不五体投地都不行。 “皇上,河南王爷如此海量,着实不该浪费了此等才能。想我中书省每年接待来我朝纳贡觐见之属国番邦也不下百余次,蛮邦风俗便是以酒论英雄,我省中大小官吏屡屡苦不堪言虽拼尽全力可还被说道是无气概,老臣斗胆说一句,若是河南王爷愿意屈尊来我中书省履职,想来今后必无番邦敢小看我北齐。”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伙都酒喝多了,皇帝高演称赞着孝瑜海量,而席间有一大臣便起身直抒胸臆有感而发,争着抢着要大哥发挥天赋异禀的特长去为北齐的外交大业做出一番贡献。 那老臣说完,同是中书省的几个大臣皆是回想往事不禁泪眼婆娑,然后再充满期待看着河南王。满怀希翼,彷如孝瑜就是未来的希望。 “恩。。。。。。河南王爷贵为文襄皇帝长子,身份不凡,可长年一直无拘无束闲云野鹤,并未在朝中各部之中任职,如何啊河南王爷,不知你肯不肯给诸位大臣一个面子去中书省?朕可不强人所难,要是坏了王爷平日里的雅兴,朕可是于心不忍。”高演说道。 “臣,谢皇上器重!多谢各位大人抬爱!”孝瑜先前并未喝红的脸此刻红光满面,眼睛炯炯有神。长房一门,现在除了长恭和孝琬当职外,他高孝瑜也终是有了自己能一展所长的地方。中书省专责北齐外交事宜,他高孝瑜最爱与各路人马打交道,既不死板又合他的性子,何乐而不为呢?每日寻花问柳,流连风月,围着酒杯和女人转圈可日复一日毫无建树的日子终是让人生厌,看到自己的弟弟都各有所长,他何曾没有失落和心焦过? “甚好,那朕便先口谕封河南王高孝瑜为大鸿胪,明日即下圣旨,有河南王爷坐镇中书省,想来我北齐外事必是一番新气象,朕拭目以待!”高演点头赞许。 “臣谢皇上恩典!”孝瑜谢恩,然后抬眼看看子莫和孝琬,喜上眉梢。 大哥领了差事顿时更加畅怀,他又前前后后和几位中书省的同僚大臣对饮了几杯,又端着酒碗来找子莫,子莫托着腮帮子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大哥兴致高,九叔也不在旁边拦着,子莫喝得人事不知前最后记得的画面便是自己手中倏然滑落的那个酒碗。 今晚大哥找了个称心的差事,以后必可以大展拳脚,子莫觉得她生命陪君子也是理所应当。 似乎有人带着她坐在轿撵上行了一路,夜色微凉,可那个怀抱很暖和,子莫本能得缩着身子往那人怀里挤了挤,然后那人更加密实地给她裹了麾袍,抱得更紧了。 睡了一阵,也不知道多久,子莫是因为喉咙觉得要冒烟而渴醒的。 “水。。。。。。”她不禁喃喃。 那人听了,起身倒了杯水扶她起来,将水杯放到了她的唇边喂下。子莫觉得一股清流滋润了喉头,没那么难受了,也就慢慢睁开了眼。 她被人抱着坐在床上,背后靠着的居然是九叔的胸膛。 子莫一个激灵倏然起身离开了些,问道:“这是哪里啊?” 子莫看着这个房间,布置华丽,陈设家具精巧,竟是她在哪儿都没见过的。 “自然是你自个儿的家了,这是你的兰陵王府,喜欢吗?”九叔说道。 一夜 “我的王府?”子莫吃了一惊,下床仔仔细细绕着房间转了一圈。花梨木大床,雕花红木窗棂,上方的紫檀木架子上左右相称放着一对龙凤玉盘,而另一面墙上则是挂着一幅绢本长卷画图。 子莫揉揉眼睛,靠近了去看。那挂于墙上的画卷描绘着一男一女,在水一方缱绻相望。女人容貌清丽脱俗,姿态袅娜,情态逼真,满是深情凝望。而那男子器宇不凡,眉眼俊俏,简单工笔描摹出的线条寥寥几笔就将那人的音容笑貌犹如活生生跃然其上。 子莫酒也醒了,她自小虽书画不精,可家有二哥高孝珩这个每天作画就可不知世上时间流转的书画奇才,耳闻目染,如今见了这幅画,不用细细鉴定便知是价值连城传世之宝,要是让二哥看到必定不眠不休,会早晚三柱香恭敬膜拜这幅神作。 “九叔,这幅画是。。。。。。?”子莫惺忪睡脸,直直看向坐在床边的九叔。 “洛神赋图。”高湛慢慢答道。 “什么?!洛神赋图?那岂不是是东晋顾恺之的真迹?”子莫汗颜,她一定要把这个事情告诉二哥,二哥一定会开心坏的!如今顾恺之的真迹都在江南,在这北地能有此流传千古的名家真迹,当真是让人赞叹不已。 高湛斜倚着身子,对这个毫无情调的木头桩子高长恭已经只剩叹气。不过好在房内旖旎烛光,寸寸打在那个站于画前痴迷欣赏的人儿身上,衣蓝如水,肤若玉质,与烛光暖色辉映成调,高湛双眼渐深。 “九叔,好好的画怎么会截断了一块,真是可惜!”子莫伸手慢慢摸着画的边沿,这是从一幅巨大的长幅中裁剪下来的,想必整幅完整的画卷更是雄浑惊人。 “因为这是洛神与曹植在洛水初遇时候的场面。他们二人一见钟情,洛神赋最为美丽也最为精彩的一段,我便只喜欢这段。”高湛回答。语调清冷,慵懒低沉,九叔也像是醉了一般,把腿搁到了床板上,任由自个儿的长袍倾泻在那雕花的大床上,似是乏了,用手撑着额头,侧着身子半卧在床上。黑发与他身上的麾袍容为一色,皆是灼灼光华,美得凌厉绝艳。 “恩。。。。。。后面的故事便是洛神与曹植情深缘浅,难续旧缘。果真是因缘天注定,也只能深情错付了。”子莫瞧着画中的人儿感慨万千,全然没发现九叔已经挪到了她的身边。 烛影摇曳,子莫看着高湛的脸,一时心悸。 “若我,便是忤逆了上天也要把握自个儿的所爱。”九叔的身影笼罩在子莫上方,光影交错,两人的轮廓五官都如入画一般。 “长恭,我把这一世都交于你,我只想要你许我一夜。。。。。。过了今晚,赴汤蹈火,刀山火海,我高湛也绝对甘之如饴。”九叔呢喃,低垂下了脸,手指冰凉拂过子莫的脸,如堕梦魇。 “你。。。。。。你醉了吧!九。。。。。。九叔!”子莫一惊,她完全着迷于墙上的画卷,竟是全然忘了此刻的处境。九叔说这是她的王府,她何时有了自个儿的王府了?三哥呢,大哥呢?为何是由九叔把她接到了这个地方?! 四目相接,眼神胶着。子莫竟一时晃神之间被九叔大力横抱而起。 “九。。。。。。”萧子莫眼前场景倏然交错,被高湛扔到了那大床之上。 雕花的黄梨木大床剧烈摇晃,子莫伸手欲推开那个男人,可也不知道九叔哪里来的如此大的力道,居然反扣住了她的手腕拉过头顶扣在了掌心。 呜。。。。。。嘴唇倾轧,带着唇齿相撞的疼痛。高湛的手也熟稔地摩挲着子莫的衣裳,竟已经猝不及防滑进了她的衣襟之中,惹得她一阵战栗,全身汗毛直竖。萧子莫手忙脚乱,只觉本就喝酒过头的脑袋如同要裂开一般痛楚,她仗着自个儿武艺高强且也是男子便根本也没把九叔的频频逾越太过放在心里,此刻如此狼狈不堪真是让她始料未及。她千军万马都不曾怕过,为何此刻心底却被恐惧和耻辱吞没。 “九叔!你若不住手,这回可不是一记耳光如此简单了!” 高湛的唇一寸寸往下挪移在子莫的脖颈之上,啃噬着亲吻着如饥似渴。 萧子莫的嘴唇已被咬破了皮,尝着自个儿的血腥味声嘶力竭喊道。 高湛怔了怔,突然冷笑了一声微微抬了头,****迷醉了他的心,染上了他的眼,眸子里皆是焚身赴火的决绝。子莫心头一惊,余下的话竟哽咽在喉头。 “这次我便不会再停手,你高长恭大可杀了我。我只有死在你手里,今后才会断了对你的念想。不然。。。。。。不死不休。。。。。。”说完,在子莫的震愕之中单手拉开了自个儿的外袍,玄色的袍子滑落了九叔的双肩,然后如同流水般长长地铺成了在了床榻与地上。 九叔清冷薄削的嘴唇邪邪一抿,给他原本太过冰冷疏离的容貌平添了迷乱人心的惑人风骨,褪去了衣裳,他跨坐在子莫身上,漂亮的线条从高湛的肩颈一直延伸,原来被衣袍遮挡住的如画笔勾勒的身形便是展露无遗,中衣大敞着,男人居高临下只是看着子莫的脸慢慢染上惊慌失措的红晕。他似是有些满意,俯低了身子,露出了前胸后背的一大片躯体。高湛的肩背上有细细的汗珠爬在白得没有一丝杂质的肌肤上,烛光摇晃,影影绰绰,九叔邪如魔魅,勾笑着,身子不安分地更加贴紧身下的那人。纤长锁骨,不禁引人再往下挪了挪视野,子莫从未想过她居然和九叔如此坦诚相见,而她,刚才还险些迷了魂般在仔细打量。 不好!萧子莫咬咬嘴唇闭紧了眼,可还没等她清醒些,高湛大手一拉,便让她觉得胸前一凉。中衣被拉开,冰凉的唇游走在子莫的胸前腹下,她大力挣脱出了自己的手,拉拽着九叔的头发,可这并不影响高湛大快朵颐的兴致。这具躯体,他想得太久,念得太久,如今能这样触碰着,亲吻着,高湛甚至希望将那人完全融入自己的血肉里,占有一分一毫,将那每寸肌肤和头发都烙印上他专属的标记。如同宣泄着自己早就盈满的欲望,高湛的动作越来越疯狂,原本冰凉的唇和身体也逐渐起了高热,烫得让子莫拼命扭转着身子,想从这男人身下逃了出去。 萧子莫宁可自个儿是不清醒的,与慕容冲的那次是她情非得已。且毒已侵骨,当时脑中一片混沌,即便清醒后那桩丑事历历在目,可终究是事后才有的那种羞愧与理智。 如今不同,子莫感受着高湛的牙齿啃咬着她的肩头前胸,痛楚与莫名的异样感在翻天覆地的羞耻之中如同拉锯一样同时折磨着她所有的神经。高湛双手游离抚摸着她渐渐渗出了汗水的肌肤,甚至,已经越来越张狂,九叔身下那灼热坚硬之处贴着她的腿,搁着衣物在一下下如此激烈清晰地跳动着,越来越高昂。高湛已然快要控制不住,忍不住了甚至会抬着身子先在她的下身磨蹭,重重顶着,每一下,子莫都会如同被匕首捅到了要害处,害怕地眼冒金星,手心冒出了冷汗。 萧子莫已然失了先前的气势,如此荒唐的场面,叔侄两个只着寸缕在一张床上做着如此苟且的事情。萧子莫真不知道自个儿为何还不屏住了一口气息便全力打过去,将这肆无忌惮在她身上发泄着的男人打得奄奄一息,滚落到地上。 她不懂为何丝丝战栗之感竟如同虫子般攀爬上了她的四肢和脊梁,难道酒真能乱性?还是这具身体是她自己都不了解的冲动和易被撩拨。 高湛突然停顿了动作,猛地抬头看着身下的那人。 长恭居然有了反应?! 高湛欣喜若狂,如同无望的爱恋得到了回应。本来便是已无退路的他,像是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丝生机,也许,也许长恭也爱他?。。。。。。 高湛猛地又将唇紧紧贴在子莫的唇上,碾磨了一番后喘着气息,说道:“长恭,其实你也不全然把我当做九叔的是吗?你告诉我,是因为你我二人的叔侄关系你才拒绝我的对吗?”高湛眼神中迸发的是勃勃生机,犹如陷入绝地的野兽发出的生的渴求。 “胡说!我何曾对你有什么不伦之情!”萧子莫怒目而视,她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下那物的荒谬变化,一时更加恼怒。 “是吗?不然。。。。。。这是何故?”高湛居然一下探入子莫的里裤之中,将那物紧紧握在手中。 疼痛和被碰触的感觉让子莫差点双眼发花就要惊叫出声,死命咬着嘴唇手中握紧了床榻的褥子,萧子莫眼里有什么在涌出。 没人明白她的感受。。。。。。这便已经不是床笫之事,子莫看着那张酷似高澄爹爹的脸,有什么美好珍贵的东西在分崩离析。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做回九叔叔和侄子长恭,为什么一定要把她逼迫到如此境地!九叔如此特别,音容笑貌乃至一颦一笑都像极了高澄爹爹,看着九叔,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萧子莫便觉得自个儿的爹爹还活着,于是九叔性子再冷酷桀骜,再心机深沉,子莫还是怀揣着满满的敬意,三哥三番四次说不要相信他,可是自己的心从来没有偏离。。。。。。屡次三番以为他能放手,原来是她太过不懂这个男人的内心。她不想杀了这个疯子,她只想杀了她自己。她恨自己,做错了许多事情,承了不该承的人情,软了不该软的心,大概这对有心之人看来,便是欲拒还迎。九叔便坦荡荡表露了心意,可她却不敢毅然决然与他割袍断义,让他死了那心,终究,便是因为她知晓高湛以后会得了北齐天下便生出了投机取巧的心。 她有太多的机会疏远这个男人让事情扼杀在萌芽的襁褓里,可她犹犹豫豫拖泥带水以为不那么绝情才不至于伤人于无形。 她应该也有许多的机会,哪怕早早被二叔杀了也就不需要承九叔如此多的恩情以至于纠葛至深,到了如今已经千头万绪难说分明。 她便不该来到这个不属于她的年代,想要做得最好,想要不辜负高长恭的盛名,可结果,便是将好好的兰陵战神毁到了这般田地。。。。。。 她不想累了高府累了三哥,她希望做到爹爹生前所托的那般,其实不过就是她对高澄有愧于心,根本不是什么孝德之心。如若不是她当年如此冷眼旁观置身事外,以为旁的人不过是与她不相牵连的一千年前的虚影,高澄对高洋或许早该有了防范。 萧子莫啊萧子莫。。。。。。你不过是活该! 子莫双眼紧闭,然后眼泪如同决堤。 她自从来了这个遥远的北齐,便从没有这样哭泣。 兰陵王不需要流泪,他流的是血,为这个激荡雄浑的时代画下浓墨重彩的英雄诗篇。 而不像她,这种时候既无心杀了高湛,更没有力气杀了自己。 子莫气息欲来欲粗重,她忽的醒悟过来运气汇聚丹田,然后真气到了下腹便倏然消散,无影无踪。萧子莫猛地睁开眼,看着那个上方的男人,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居然也对我下药?” 。。。。。。 “什么下药?我高湛可从来不做这种事情!”高湛停止了动作,双手抚摸着子莫的脸,眼泪沾湿了高湛的手,冷了他的心。 “你哭什么?你不杀我莫非是因为不能而不是不想?”九叔皱了皱眉头,眼神皆是凝霜般的寒气。 子莫不语,她咬了咬嘴唇,根本不想再说些什么。 高湛灭顶的情念因为子莫的眼泪儿而被犹如泼了凉水稍有退去。突然,他满脸惊愕地发现子莫脖颈间的那根细细的红绳子。 凤凰泪太小,而绳子又长得很,所以高湛方才根本没留心看到挂于子莫颈上,又垂落在塌子上的那块小小的玉珏。 高湛伸手捏起了那块玉,又狠狠拉断了那根悬着玉的红线,惹得子莫抽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翻来覆去拿在手中仔细看着,高湛突然目如漆夜,似有业火燃尽一切:“你是为了这块玉的主人才不愿意与我一起?” 萧子莫一惊,其实眼中的惊慌已经全然收入高湛的眼底。 <ahref=http://www.qidian.com>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做绝 “回答我!这是何人的?”高湛脸上妒意密布,似是乌云压顶,双手大力得擒着子莫的肩膀,可久久都没有等到回应。 九叔看着子莫倔强地撇着脸,任由眼泪流下她的眼,滑过脸侧,最后落入了劲窝。如同那块不知道谁相赠的玉玦,在他毫无察觉之时与长恭贴近着,肌肤相亲。高湛如同要疯魔,双手勒得青筋都根根站立,他在等着一个答案,哪怕是句谎话。可他的长恭呢?却死死盯着雕花的床梁,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视如无物,只是看着虚空中的一处。 是。。。。。。向来都是如此。 他高湛如何深情,如何苦楚,如何用尽了一切的力气,祈求他给他一点施舍和怜悯,而这自恃清高的兰陵殿下便是怎么都会漠视他。 爱,得不到回应,盼着念着似乎遥遥无期。 欲,早已经脱了控制,可他宁可苦了自己,也怕伤了心上人。 他们之间早就已经不需要这块隐隐约约的遮羞布,他说过他不容拒绝,千思万想后还是想顾全长恭的颜面。建王府,送衣裳,他做了自己想为心爱之人做的一点一滴。丝丝缕缕,点点滴滴,高湛以为自个儿可以看着长恭今后各自欢愉,但求一朝巫山云雨。可如今,他突然认清了自个儿的心,情如剧毒丝丝入骨,念已锁魂今生沉沦。他这炼狱中的孤魂,便不能让长恭如此云淡风轻,轻描淡写只字片语便轻易带过了他高湛在他生命中的匆匆数笔,他不是过客,便是玉石俱焚,长恭这颗被他亵渎了的美玉,定也会刻上深至魂魄的关于他的记忆,于他高湛,是爱,是恨,都会毕生铭记,至死不忘。 修长的泛白的手指轻轻擦过子莫的脸庞,高湛低头在身下那人的脸上喝着暧昧如丝的气息。 “我根本没想过趁人之危,即便是被你杀了,我也不曾想过算计你。不过算了,长恭大概如今也听不进去。这药,是不是我命人下的,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我改心意了。。。。。。” 高湛如同示威般低头碾磨在子莫的唇边脸颊,然后在子莫耳侧咬着她的耳垂轻语:“我不要一席云雨,因为我要一生一世都霸着你。我不再放你自由,因为我要完完全全占有你,一辈子都将你锁在我这里,从一丝头发到一缕锦衣,你从头到脚都会有我高湛的烙印,从此以后都是我的所属领地。长恭,我不会再求你,再让你记得我的恩情。我会对你做一些你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因为那样,你便是恨我也会恨到骨子里,从今往后,我便不再是对你高长恭来说可有可无,只是拿来尊敬的九叔。。。。。。如若你无法爱我到死,那便换做恨我入骨,我也算是让你不曾忘记!” 子莫听了这话,才偏转了一些目光,看着那个邪魅地让人恐惧的男人,咬着牙关,很久才挤出了两个字:“疯子!” “哈哈哈哈,我便是疯子。不过你记住,是你,是你这个忠孝仁义正气凛然的高长恭逼疯我的。兰陵殿下,今后在外,你便是我的好侄儿,在内,你就是我高湛一生都不会放开的禁脔。 寂静诡异的房间内,是子莫的下身衣物被大力撕裂的声响。布帛破碎,暴露出来的肌肤让萧子莫冷得凉透了骨髓。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已经有血渗出了她的嘴角。 不这样死命咬着,她大概会怕得惊叫出声。 高湛的躯体不着寸缕贴着她的,激烈地交缠鼓动着,似乎急于寻求一个出口。 “我会杀了你!”子莫睁开眼睛,正视着那张脸。 “呵,你以为凭我对你的了解,我会不懂用什么办法牵制你才最能卸了你高长恭的武力?”高湛一脸冷笑,舌头舔过了自个儿的唇,急不可耐强硬将身体挤进了子莫的两腿之间,抬高了腰身,毫不犹豫又不留情面地挺身冲了进去。 “啊!!!!!!” 一阵凄厉的叫声在万籁俱寂的除了房内二人便再无他人的兰陵王府中。 门外种的是从西域移植过来的曼陀罗,虽未到开花的季节,可在异域开放出来的花苞便是到了邺城都还未凋落。 那间透着烛光的房间,随着夜色流淌而逐渐幽暗下去。奇怪的两具身体重叠而成的影子投射在窗棂上,有着异样的诡秘和冶艳。 一下一下,叫喊声伴着呜咽从那间房中传出,似乎是花儿都难以再忍受,微微晃动,花苞终是被夜风吹落在了地上,滚了一地,沾了泥。 。。。。。。 一夜,疾风骤雨打碎了一池深秋的残荷。枯黄的,只剩下萧索。 天微微亮了,九叔合了合衣袍,给子莫斑驳的身体上盖上了被子。 “我知道你便永远不会原谅我了,不过我不后悔。”手指顺着子莫的脸滑到了她的下颌,垂头讥诮道,“便不是女子,可别寻死觅活的。” 听了这话,萧子莫空洞洞的眼睛溢出些了愤怒和生机,哪怕是深深的恨意,也比暗如死灰让高湛松了一口气。 高湛勾笑了一下,理了理衣袍转身就要离开,可倏然却被床上的那人一把扣住了手腕,力道如铁钳般坚硬。 回头,居然是长恭半坐了起来,单手把他拉回了床边。 两人身子一靠近,高湛的喉咙就被掌握在子莫的手中。力道渐大,高湛脖颈上站立了青筋。 他没见过长恭如此狠绝的表情,惊讶之间想到长恭真有可能了结了他,却是凄然一笑,认命闭上了眼。 萧子莫没有见到高湛恐惧,却只有淡然赴死的从容表情,胸中怒火更是激烈,骨节泛白,一分分加大着力道。 她此刻脑中什么都没有。没有想过杀了这人如何善后,没有想过两人之间旁的恩怨情仇,没有许许多多的往事如水,交织成洪流,更加没有什么高澄爹爹的教诲和高府一门的荣辱兴衰。有的,不过就是喷薄而出的怒和仇。 为何情与念偏偏要化成利剑如此焚身赴火?这样也算是爱,那她宁可就此了结。 高湛嘴唇发白,已经呼吸不上来。 他本就有哮喘,如此一来整张脸就全然失了血色,密密的细小汗珠渗出了他的额头。 萧子莫手掌心碰触的肌肤正在慢慢变得冰凉,那不带一丝血色的肌肤全然没有昨晚染上情潮后的艳丽颜色,苍白,孤冷,如同溧水河边的冰原,奄奄一息。 “长恭。。。九叔累了,让九叔歇歇吧。。。。。。”动了杀念的子莫的脑海里本是苍茫一片,可慢慢浮现上来的居然是他们二人在溧水河边相拥的画面。 她那时候以为九叔的拥抱和爹爹没有什么区别,于是等她那时回到营帐中发现自个儿的裘袍上被沾湿了一片,还以为是从树枝上掉下的融雪。 “九叔,既然那时便累了何苦再这般执着?你为何事事都要做绝?!”萧子莫两眼通红,眼泪流进她的嘴中,好咸。。。。。。 九叔自然已经不能说话,他似乎是听到了子莫的话,又似是没有听到,迷离之间微微睁开了眼,长恭在哭,他把最心爱的长恭弄哭了。。。。。。真是活该,的确是活该。高湛啊高湛,你那冷如寒铁锐如刀锋般的性子便不配被爱。 高湛眼前一黑,垂下了头,闭上了眼。 萧子莫看着缕缕青丝掩面的那张脸,眉眼低垂,没有生气,便如同噩梦惊醒般飞快将手从那脖子上抽离。她收回了自己扼着九叔喉咙的手,高湛的整个身子前倾然后直挺挺压在了萧子莫的身上,一动不动。 萧子莫的心脏非常清晰得一下下鼓动,声音大得似乎能从她胸膛里跳出来。 她不是心软,而是这样的九叔太像太像高澄爹爹被刺杀后抬回家中放于灵柩里的场面。 灰白的脸色,紧抿的嘴唇,然后是无论如何叫唤都不曾再睁开的眼。 子莫僵硬地把手放在了九叔的身上,像是探究着什么,一边愣愣叫着:“九叔。。。。。。九叔?” 。。。。。。 日上三竿,已尽晌午,孝琬被娘亲昨夜早早叫回了高府,而大哥又因为太过开心而贪杯,回了家还四处发着酒疯,于是他根本无暇顾及子莫究竟是何时回的高府。 “什么?长恭还没回来?”孝琬跑到偏院,见到一脸愁容的郑儿才知晓自家四弟竟是夜不归宿。 “是啊是啊,哥哥从来未这样过呢,我好担心。”郑儿拧着自己的衣角,比一旁的翠娘更加焦急。 “哎呀我说郑儿,王爷他是去看新的兰陵王府了,有什么可担心的?也许是看着王府太气派,所以先自个儿试着住住呢,住着好,便接我们过去了!”翠娘想到不用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便开心坏了,这里虽有三殿下时常照应,可终究是处处看人脸色的。 高孝琬听得这话,心里更是堵得慌。他堂堂长房嫡子,却连凤阳门处正在修造的府邸是他家四弟的王府一事都不知情。中秋宴后皇上才说这是赏赐给长恭的,可据说从买地到委派工匠修造便都是九叔一手安排的。长广王的心腹和朝中司土木的大臣便都知晓此事,所以在入宫赴宴的途中才频频贺喜,知晓他家四弟是要独立门户。唯独他,还有长房的其他人,都被蒙在了鼓里。 高湛这招计策真是高明,知晓长恭是心系高府的,便赠予他宅子让他离开了这里。长恭离开,自然就应了之前关于他家四弟趋炎附势善攀附的传闻,如此一来,长恭怕是要与家中兄弟都生了嫌隙了。 “我去找他回来。”孝琬甩了甩袖子,拔腿出了房门。 <ahref=http://www.qidian.com>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小产 邻和公主听说一夜未归的高湛被安瑞总管给接了回来,也不顾着自个儿怀孕八月即将临盆,让婢女搀扶着便挺着硕大的肚子急急到府门口接应。 马儿嘶鸣,安瑞勒了勒缰绳,将马车停在了长广王府大门口,随手擦擦脑门上溢出的一头的汗,让门口的看门小厮过来搭手将昏迷不醒的高湛抬下了马车。 “这是怎么了?王爷这是怎么了!”邻和公主眼看着被抬下马车的高湛面无血色,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一样,顿觉天都要塌陷了下来。要不是旁边有侍女搀着她,险先便一个踉跄载倒在了地上。 “启禀王妃,昨晚王爷从宫中回来由于饮酒过多,醉倒在了外面,都怪小人思虑不周,未能及时接王爷回府才出王爷出了此等差池,安瑞真是罪该万死!!”安瑞狠狠抽了自个儿两巴掌,一边让其他下人赶紧将长广王抬进了府中,并且早已经在将高湛接回来的路上带了一个太医回来。 安瑞安抚着邻和公主,而太医和小厮们便早已经跟着被抬回来的高湛进府里去了。王爷脖子上掐痕太深,若是让旁的人看到,那安瑞总管方才的一番谎话便要轻易被戳穿。 安瑞拦住了邻和公主一探究竟,既不让她细细瞧高湛伤势,也不让她往那辆马车边上靠。 宿醉会变成这样?!邻和公主匆忙间虽只粗粗看了一眼,可她夫君的样子便是只剩下半口气了,怎得如此严重! 萧子莫坐在那马车中,马车窗棂帘子遮得严实,她纹丝未动,让九叔僵硬地靠在她身上,便这样一路颠簸把他送回了府里。即便知道高湛已经被接回去了,可她半边身体还是僵的,这副躯壳中魂魄离散了一大半,她是谁?在哪里?现在她是要去哪里?。。。。。。指节泛白,伸手却发现自己满身密布的都是掩盖在衣物下的不容于天日的痕迹,即便是这只手,都似乎污秽不堪。 车夫好奇得看看子莫,见她也没什么反应,也没说要去哪里,于是又看看边上的安瑞总管。 邻和公主本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扶着自己的肚子要回府了,可她以为那马车上没人了,却猛然回头生出了疑惑,怎么那马车上还有其他人?! 安瑞赶紧挡在王妃面前,给那车夫使了个急急的眼色,那坐在前头的马车夫心领神会,一抖缰绳,拉转马笼头赶着车便驶远了。 车儿颠簸间,原本掩实的马车窗棂帘子竟飞开了些,虽是惊鸿一瞥,可邻和公主还是借着余光看到了那半边比化美人无数的完美侧脸,那人美得天地失色,这,不是高长恭吗。。。。。。 突然肚中一阵绞痛,邻和公主一脸痛苦捧着自己的肚子。 她完全没时间和力气去弄明白其中的前因后果,没办法去问问旁的人,为何长广王消失了一整夜却是昏迷不醒被高长恭带回了王府。她不是傻,不是瞎,高湛是她最最亲近和最爱最爱的男人,她明白她的夫君欲盖弥彰可其实丝丝缕缕见不得光可偏又深入骨髓的情愫,她以为她不说,她和高湛这政治联姻的夫妻便可以相敬如宾一辈子。于是,邻和公主即便半夜时分听得高湛午夜梦回呢喃了什么她也权当自己是做梦了,可是。。。。。。噩梦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不是什么铁证斑斑的事情,而只是她的直觉。一个女人最为本能的直觉,但是顷刻间便已经洞悉了一切。 “我。。。。。。我肚子好痛。。。。。。”邻和公主面色泛白,额头有冷汗蹦了出来。这是她的头胎,她以为自个儿不会怀上高湛的孩子的,可是,却在高湛一次醉酒后竟意外有了。这,完完全全就是上天对她的恩赐,是她至高无上的幸福。可如今,下身似乎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在顺着大腿根部滑落下来,腹腔之中更是锥心刺骨地疼。 怎么办?她不可以没有这个孩子的。。。。。。怎么办?她不可以没有高湛的! 邻和血崩,很快下身一片殷红。她眼睛往上翻着,慢慢瘫倒在了地上,只听得周围一片侍女的惊叫和下人们七手八脚围着她说着些什么。 老天爷啊,她邻和不可以没有这孩子的!老天爷啊,可怜可怜她吧。。。。。。她不可以失去高湛的!不可以。。。。。。谁都不可以抢走她最爱最爱的夫婿。 那一日,长广王府中四处奔走的都是背着药箱的成群结队的太医。 郎中令郭太医让人抬着轿子,也紧赶慢赶用他那圆不隆冬的身子一路小跑着到了高湛的房间。他听了其他太医的会诊结果,翻了翻高湛的眼皮子,用银针一针下去后高湛就猛地喘上来一口气,渐渐,脸上也有血色了。 见这状况,郭书恒太医令也如释重负。幸好这高家皇族的好色是有传统的,诊脉后他便估摸着这长广王的病症便是阳气大损之后又被强行扼住了气脉使得筋脉逆行气血阻塞所致,还好,他还来得不算晚,不然,这长广王还真是说不好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郭太医收了收银针,寻思着这邺城中会有哪家姑娘让这冷情冷性的高湛这么动了心。 安瑞看自家王爷终于大口呼吸起来,热泪盈眶,感激涕零,差点就跪倒在了地上给郭太医磕头谢恩了。想到另一边的王妃和小世子那里也形势不容乐观,万分严峻,便抹抹眼泪鼻涕,恭敬作揖说道: “太医大人,我们王妃娘娘对王爷的病情太过心切,竟然一时悲伤也马上要临盆了。孩子才八个月啊,郭太医,您也给看看吧。那边都乱成一锅粥了!” “什么?!”郭书恒转头看看躺在床上的高湛,再看看眼泪鼻涕横流的安瑞总管,摇着头叹气说道,“怎么不早说!快带我去看看!” 邻和公主所住的院落早已经里里外外被手忙脚乱的下人们塞得水泄不通。侍女们如同一锅粥,终究不知道是要听谁的,端水的撞着了捧着脏衣服的,殷红的水四处飞溅,而血腥味则是阵阵飘散。 邻和公主的房间中还有女人的惨叫和稳婆的声音。 “王妃娘娘,你用力啊!孩子快要出来了!你再用把力气啊!”稳婆如此说一声,邻和咬着帕子便发出了一阵悲鸣,听得人胆战心惊。 郭太医一步进了房内,见到那床榻之上皆是血迹,触目惊心,一把起开那老稳婆,也不避嫌,看着邻和早已经血流成河的下体。 “是谁让你们如此接生的!王妃要是丢了性命谁来担责任!!”郭太医转身向一旁的几位太医呵斥道。 “大人,是王妃殿下自个儿说先保孩子的。。。。。。臣已经告诉王妃了,如此风险机大,稍不留神顷刻就会没命!!”旁的一位太医低头说道。 郭太医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草原上的年轻女子,问她:“王妃娘娘,您这是何苦啊!您还年轻,没了这胎,您大有时日再为长广王添丁延续香火的,何苦要这样!!” 邻和满头皆是虚汗,她让侍女拿下了咬在嘴上的巾帕,虚弱得说道:“郭太医,我这孩子你可一定要帮我保住了!他是我和长广王殿下的孩子,请一定一定要答应我帮我保住他!太医们说了,这是个男婴!他以后会是殿下的嫡长子,我邻和能产下他,便此生无憾了,你,一定一定,要帮我保住他!哪怕是让我丢了性命!!”邻和面无人色,嘴唇煞白,但是她直直盯着郭太医,像是在做最后的嘱托。 “王妃啊,这孩子才八个月大,您还是小产,生下来便也不见得能活到哪一日的,您这是何苦来哉!!”郭书恒见过痴狂的,没见过如此不要性命的! “不。。。。。。他是我和高湛的孩子,他一定会好好的!你不会懂,他是我的全部!如果没了这个孩子,我这辈子便是活着也了无希望了!!我求你了郭太医,我求求你了!我求。。。。。。求。。。。。。”邻和说着便气息顿时弱了下去,可她像是怕郭太医不答应,一只手死死拉着郭书恒的,不肯放。 人心都是肉长的,此情此景,郭太医只能长叹一口气,安慰得拍拍王妃的手,说道:“臣知晓了,臣定当尽全力保住这个孩子。”郭太医这样说完,邻和才闭上眼睛松了手。 血流如注,王妃其实早就已经耗了大半条命。可为人母的天性便是如此伟大,纵然是油尽灯枯,可还是拖着一口气,想把孩子产下。 “快,给王妃用强心丹,一定要让她撑到孩子呱呱落地。”郭太医命人用药。 “大人,强心丹一下,王妃怕是油尽灯枯得更快啊。。。。。。”旁的太医说道,毕竟这是长广王的王妃,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如何担得起。 “听我的,此刻不用强药,怕是孩子也保不住,王妃也得血流尽而亡。既然王妃执意要孩子,那我也只能如此了。” 郭太医这样说着,床上躺着的邻和公主欣慰地微微点头。但愿等她的夫君醒过来,看到这个新生的孩子,即便她死了,也能在那个男人的心头留下一点点属于对她的柔情和愧疚。 片刻后,邻和终于在弥留之际听到了新生婴孩的嚎啕大哭之声。 “王妃殿下,是个男婴,虽然身形小了些,但是哭声有力,颇为健康。而且您看,长得真是俊俏,多像您和王爷啊!”有侍女抱了孩子给她看,邻和公主无力却又满怀欣慰地笑了,点点头:“这孩子真漂亮,的确像王爷,真是太好了。。。。。。纬,纬儿。。。。。。我想给这孩子取名为纬,高纬。。。。。。不知道王爷会不会也喜爱这个名字呢。。。。。。纬儿,真希望你现在就跟娘亲说你喜不喜欢娘给你取的这个名儿,恩?毕竟,我能给纬儿的,便也只有这个名字了。。。。。。” 婴孩不住啼哭,才不过十八芳华的邻和公主叱地连的人生便徐徐落下了帷幕。 听云 马车的车轱辘碾压着上山的狭小山路,马车夫看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便吆喝着马儿挥着马鞭加快了上山的速度。 车里的那兰陵王爷闷不吭声,似乎不在车子里一般,要不是这王爷殿下好不容易终于想到了要去哪里,估计他这时候还驾着马车在邺城里不断绕着圈子。不知道这兰陵殿下是怎么了,高府也不回,问他去哪里也不答应,只是让马车不断跑着,跑得天都黑了,马都乏了,却始终像是天地没有尽头,回路遥遥无期。 那小厮是安瑞总管吩咐下的,一定要把兰陵殿下安全送到他想去的地方,并且要回去及时通报王爷的落脚点。 “殿下,这城外的静云庵中可是有王爷的故交啊?怎得殿下突然想去那处了?”马夫也是赶了一天的路,憋了一日没和人说话了,本就听闻兰陵王谦和有礼,待下人也是宽厚,看子莫撩起了马车帘子,呆呆看着山上的暮色山景,便不觉好奇问了出来。 静云庵竟是这样盘旋在云山怪石之间的出尘之处,为何小时候她便没发现这地儿的遗世独立呢?怪不得娘亲到了这里便想避世而遁入佛门,青灯古佛,剪断世俗三千纷繁,不再自扰,不再纠葛,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王爷?”马夫疑惑地看着一脸出神的兰陵殿下,觉得王爷美是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可神情太过落寞,便是悲从中来,似是想要羽化而去。 “王爷,您该不是要出家。。。。。。?”那马车夫话一出口,便自个儿打了自个儿的嘴皮子一下,忙不迭赔罪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胡言乱语说些什么呢!王爷莫怪王爷莫怪,小人昏了头了,王爷便是要出家,那也得上白马寺那样的大佛寺,怎么能去比丘尼道场呢!。。。。。。呸,小的又该打了,真是蠢人说蠢话啊!什么出家!王爷,王爷,小的这么如此冒犯,王爷恕罪啊......”真是说多错多,那马车夫很不得咬了自个儿的舌头,抬手又打了自己一下。 。。。。。。子莫看看那个马车夫,叹了口气。 是了,她如今便是要找个地方出家也不能到这尼姑庵啊,萧子莫已经不是女人了,为了那些事儿寻死觅活隐世出家的事情,她如今做起来似乎有些不伦不类,称不上烈女,更不是大丈夫所谓。 “罢了,这里又无旁的人,你说了便说了吧,我当你没说过,不会责难你的。只是,你若回去了多嘴多舌,那便别怪我不饶你了。”子莫看了那马夫一眼,权当威吓。 “是是是,多谢兰陵王爷宽容大度,不治小人的失言之罪。小人回去定老老实实,绝不胡言乱语,胡说八道的。”马夫点头满口答应,他是安瑞总管手下的,也知道回去总管定会问这问那,可兰陵殿下只叫他不许胡言乱语的可没说不准透露是来了这庵堂了,所以,他一点也不犯难。 马车停驻在那青瓦灰墙的庵堂前,车夫代子莫去扣了扣庵堂的门,一个小尼姑打开了庵门,问了来人之意。 车夫也不知是怎么说的,引得那小尼姑频频越过车夫往远处的子莫的方向眺望,脸红得一阵又一阵,然后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念了句哦弥陀佛又合上了大门,跑了。 “如何?”子莫问回来的车夫。 “哦,那小尼姑已经去通传了,我说兰陵王爷您要见住持师太。”车夫回道。 “恩。”子莫点头,她看着庵堂门口挂着那块牌匾,上书白云庵三个字遒劲有力,可惜在山风骤雨的寝室之下,年复一年,已经不如她婴孩之时所见那般清晰和色彩鲜明。 静云庵的木门吱拉一下倏然大开,一个上了年纪的师太领着庵堂上下的一众尼姑出了门来,恭敬行礼于子莫面前:“贫尼见过兰陵王爷,王爷大驾光临,未曾远迎,望王爷见谅!” 子莫转头看着最前面的那个主持师太,十年如一日,那师太竟没有变了样子,子莫一见便恍如回到了从前,她胡闹顽劣,无忧无虑的时光。 “师太请起,诸位师傅们请起,长恭不请自来,冒昧打扰诸位清修了,失礼,失礼。”子莫搀扶起了住持师太听云,师太眉目慈祥,亦如当年,不曾改变。 “王爷啊,自从贫尼在白马寺见了您,回来后便和住持师父讲了您如今一切安好的事情,师太可是日日盼着您能来看看我们呢。。。。。。太好了,王爷您终是来了。”静慧擦拭着眼泪跟在住持师太的身后,喜不自禁。虽说出家人需斩断红尘情缘,六根清净,可这小小的静云寺里曾住过一个兰陵王,她们也是与有荣焉,想想自小便一口口羊奶喂过的,怎么能不生出感情,不牵挂在心呢。 “让师太挂心了。。。。。。长恭也是时常会忆起这里。想起这庵堂里的大槐树,我小时候便调皮捣蛋也不知道砸碎了多少鸟蛋让师太痛心不已,还和这山野里的猎户小孩胡闹厮打,给师傅们惹了不少麻烦。。。。。。年少无知,望师太要原谅长恭当年的不是。” 听云师太微笑着摇摇头,苍老的手握着子莫的,温暖了子莫泛白冰冷的手:“王爷今日里故地重游,若要回忆往事,那便随老尼进去里面坐着喝口茶慢慢说吧,夜也至了,山风大,不要在门口诸多礼数了。” 子莫本就有此意想在这庵堂住些时日,可是又怕佛门清净地便诸多不便,现在听师太也不避嫌,便求之不得点了点,然后便让车夫赶着马车下山回去了,自己随着一众尼姑入了这清幽的庵堂。粗茶淡饭,避开俗世纷乱,子莫闻着庵堂里熟悉的木香,还有庵堂后面的钟楼撞响,才似乎还过了一些神回来。 当年,她还不是如今这般狼狈的高长恭。 当年,她只是赤条条来,准备赤条条走的来去无牵挂的游魂。何曾想过,原来此世,情殇至此。何去何从,她竟也遥遥无望前路不知通向何方。 山里的风像是有着精魂,大槐树如同认出了她,在风中沙沙作响,似是为她悲戚。 “大树啊大树,你还记得我吗?”子莫轻轻将额头靠于那比她人大得多的树干上,轻贴着脸庞,好像寻找着倚靠。 “师父,王爷他是怎么了?明明刚封了爵位,且是朝中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啊,为何如此这般。。。。。。“静慧师太端着茶托本是想给子莫送些吃的,可发现人在后院的萧瑟山风夜色中抱着老槐树惆怅,便不觉问了一旁的听云师太。 “哦弥陀佛,凡尘俗世三千烦恼,挣不开解不了,你我便是出家人,王爷来,我们便是从小伴着他长大的亲人,王爷走,这庵堂照样木鱼声声,礼佛诵经,不必庸人自扰。王爷福禄双全,只是一时之间有了难处想不太开罢了,这清幽之地,能让他记着念着,也是在结缘,让他有个平心静气好好避避的地方,这也是有福报的。。。。。。” “是,师父说得极是,静慧太过探究表象了,真是修行不够,哦弥陀佛。”静慧师傅说着, 便把茶托端进了子莫的禅房里。师太让子莫住的那间禅房便是她小时候住过的,以前,都是静慧师傅和子莫一间房,如今,子莫身份不同,已经是成年男子,听云师傅能让子莫入住这庵堂已经是格外开恩,而静慧师太则暂时与其他小尼姑同住。 “王爷,赶紧进来用膳吧。乡下地方,都是出家人的吃食,王爷不要见怪。”静慧招呼子莫进了禅房,也不去看子莫脸上的泪痕,倒是让恍如梦游般的萧子莫才发现静慧在房中等了她许久而有些惊慌失措,抬手掩了掩眼角,点头应着。 “不会,这庵堂里的馒头极好吃,还有泉水甘甜,小时候不觉得,长大了才发现市井街市之中难觅这样的美食了。”子莫一天没有进食,她不说话,其实的确身子也是有些不适。粘腻的触感,然后身体里传来的钝痛让她只要一想就不禁皱眉。 静慧其实观若明镜,但是她只管给子莫的茶碗中倒着新沏的茶水,也不多打听。听云师太说得对,兰陵王爷与这静云庵堂是有缘分的,自小便出生在这里,她们这些六根清净,早早断了尘缘的人却与这兰陵王爷颇有渊源。他愿意来这里,便是信任这儿,相信这佛门清净之地能度化他的遭劫,抚平他的愁绪。世事多起波澜,起起伏伏,何必事事追根究底非要问个起承转结,若是静婉还活于这世上,看到自个儿的儿子如今这般情状,该如何安慰这孩子呢? 静慧细细想着,坐于禅房炕上,看着子莫吃得甚是专注,笑着说道:“王爷,你可知道你娘亲的名讳?” 。。。。。。子莫嘴里塞着馒头,摇了摇头。她便是千古难觅的不孝子,真是连娘亲的名讳都不知道,“好像我小时候依稀听得别人议论我娘亲之时都叫她静婉,不过我知道我娘是静字辈的,便应该是法号吧。” “是,静婉是法号,不过你娘亲的俗家名讳也是有个婉字,这静云庵堂里的人啊,还真是没多少人知道她的底细的,一来你母亲来的时日不长,而来性子清冷便不愿多与人提过往之事,不过我师父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些你母亲出家前的身份来历,王爷既然重回这静云庵,便也可多和听云师太她老人家打听打听,以前,您的父亲是不准我们这里任何人提起此事的,但是,王爷您是他们的亲生子,我想主持师父定会念及殿下您的思母之情的。” 子莫点点头,知道这静慧是瞧出了她的落魄模样,便想让她转移一下心神,多多想想自个儿母亲的生前往事和来历,也可解解心中的郁结,便轻轻点头,说道:“静慧姐姐,您不必一口一个王爷的,我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顽劣不堪,胡作非为的,哪里有点什么规矩和皇族的样子,你还是叫我长恭吧,我一回高家祖父便给我改了名字了,姐姐你叫我长恭就行了、” “是,长恭殿下既然这样说了,那静慧以后就不那么拘礼了。长恭啊,你比小时候的性子好多了,如今这般谦和有礼,宽厚待人的,你母亲若是在天有灵见了你如今这般出色,真是该有多高兴啊。不是贫尼唠叨,你小时候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可你的身份在那儿啊,谁敢打你?呵呵,于是搅得我们整个庵堂都不安生啊,师太好不容易让你爹爹带着你走了,可是,你一离开,这整个静云庵就好像空落落的,少了什么,安静得我们都不习惯了。没人吵闹了,没人爬树调皮了,别说是人,就是那院子里的老槐树那年都掉了不少叶子呢。。。。。。” 静慧笑着红了眼睛,抹了抹自个儿的鼻子,说:“人啊,便是这么奇怪。出家人道是看破俗世,可终究是草木都会生了情念,更何况是人呢?你在这庵中呆了两年零八个月,我便烦了两年零八个月,天天想着要是没你打扰清修可好了。可你走了,余下的岁月我倒是成了时常记挂想着自己一手喂着羊奶长大的娃娃成了什么样了。。。。。。长恭,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怎么凶你的吗?” “静慧姐姐,我又不是天生的神能,如何把嗷嗷待哺时候的事情记得如此清晰?哈哈,我便只知道爬上那颗老槐树然后往来来往往的下面经过的人的脑袋上弹小石子是我的拿手好戏,静慧姐姐可被我戏弄过?” “哎呀呀,可算是说到这点子上了!长恭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啊,真是让贫尼我一肚子气啊!你哪是用小石子弹我,你那次是用鸟粪打得我!你说你可不是混世小魔王?哎,想起来我这眼泪又要出来了,哈哈哈,这可怎么得了啊,你那时候真是怀得让人牙痒痒!”静慧师太提起往事,真是笑中带泪,而子莫也是笑逐颜开,顿时打开了心扉。 庵堂中的禅房一角,子莫与静慧相视而笑,最初最真,其实每件事儿都历历在目,只是今非昔比,提起来便是又一番滋味。 长广王府中,高湛似是昏昏沉沉睡得不知道时月。 悠扬的琴声阵阵,恍若梵天仙乐。 高湛皱了皱眉头,慢慢睁开了眼,视野朦胧,看到房间里有人,慢慢聚拢了视线,一头银发垂至腰际,原来是和士开在抚琴。 “水。。。。。。”高湛喉咙沙哑,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琴弦微震,乐声戛然而止,和士开喜出望外,几步跪倒在了高湛的床边,往门外喊着:“王爷醒了!快来人啊,王爷醒了!” 震怒 铜镜昏黄,高湛让安瑞扶他于镜台前坐下,执起牛角梳,想把自个儿披散的头发梳起来。和士开和安瑞都上前想替长广王殿下代劳,可高湛眼眸冰冷一抬,让两人都识相退开了些。 “长恭呢?” 安瑞都还来不及告知高湛在昏迷的这两日里府中发生的大事,王妃过世了,世子诞生了,可一切悲报喜报都被高湛的这句话哽在喉中。 “启禀殿下,长恭殿下没回高府,他让车夫送他去了郊外的静云庵。”安瑞回道。 “静云庵?这是大哥在长恭小时候私藏他的地方吧。。。。。。我要去找他!”高湛似乎食髓知味,摸着自个儿淤痕未退的脖子,像是全然忘了自己才刚苏醒过来且差点丢了性命,待有条不紊用白玉赞束起了头发,理了理衣袍,便起身朝着房门外而去。 “殿下!殿下,您可不能这时候送上门去啊,安瑞我求求您了,王府里可不能再少一位主子了!您自个儿不把自个儿的命当回事,可小世子出世才两日,他已经没了娘亲了,可不能再没了您啊!!王爷,您可不能去!!兰陵殿下正在气头上呢,说不定杀意又起。。。。。。”安瑞一看高湛如同着了魔一般一心便念着那高长恭,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眼泪鼻涕横流,又是哀求又是磕头。 和士开见此情形也跪倒在地上,同安瑞总管一起劝诫高湛:“殿下,您如今已经心愿达成,兰陵殿下他能最后关头手下留情且叫了安瑞总管把您送回了王府,说明他对您并不全然是恨意,您应该了解高长恭的性子,如此乱了伦常之事,若是他人,必然早就丢了性命。殿下,此时不宜再进一步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逼得太紧,怕是要功亏一篑了。”和士开拱手跪于地上说道。 。。。。。。高湛回转了头来,长身站立,缓缓转过身子,泛着寒光的眸子扫过那银发的西域长相的男人和士开,随后,又把视线挪移到了安瑞身上。 “什么小世子?。。。。。。邻和生了?”高湛问道。 “是。。。。。。王妃娘娘她生了。。。。。。是个男婴啊,王爷,您当爹了!王妃虽只有八月便早产了,可是太医们都说这孩子身体健康且食量极大,定能平平安安长大的!安瑞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爷您有后了!”安瑞红着眼睛磕头不住道喜,高湛似是做了一场梦般,对于自己已经升任成了一个孩子的爹爹,他竟然一时之间也有些愣神。 “邻和呢?”高湛继续问答。 “。。。。。。王爷,王妃娘娘。。。。。。她。。。。。。”安瑞哽咽了几次才吞吞吐吐把话说完。“王妃娘娘是早产,血崩不止,她为了给王爷您续后,说是不要性命也要生下您的孩子。。。。。。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王妃她看了小世子一眼便。。。。。。断气了。。。。。。”安瑞低头死死磕在地上,眼泪不住倒流。 高湛的心抽了一下,不似刀刺,却是一阵茫然和麻木之后的钝痛。对于邻和公主,高湛没有什么爱情,可是,他也不是无心之人,明媒正娶的妻子,一个全心全意盲目爱着他的女人,一个为了给他生下孩子而没了性命的女人,即便不爱,可是愧疚和悲伤还是生出来了满满,萦绕心头,不住弥漫,高湛突然想起他在邻和公主怀孕的时间里,也就只去看过三次。 那个一身红衣,还没到迎娶的时候便自己穿上了嫁衣,一匹骏马神采飞扬地来到他的面前,说要看看日后夫君的那个草原上的大胆女子,洒脱肆意,本应该不是这邺城中的笼中鸟,可偏要卸下一身骄傲和张扬,乖乖将自己束缚在这王府里,默默忍受冷落也一定要陪在他的身边。。。。。。 邻和爱着自己,高湛岂会不知?可他们很像,很像。。。。。。爱着自己所爱的,轰轰烈烈,焚身赴火,不择手段。哪怕玉石俱焚,也没有丝毫后悔和退让。 “邻和。。。。。。你便是一定要这样让我记得你一辈子吗。。。。。。”高湛喃喃着,走回了床边,坐下,“孩子名字取了吗?有奶娘喂着吗?” “是是,我已经给小世子找了奶娘了,吃得饱饱的,绝对不会饿着小主子的。至于小世子的名字,王妃临终前给世子单名取了纬字,不知道王爷是否应允。。。。。。” “准了,便叫高纬吧,邻和知我性子的,她为了生这个孩子连性命都不要,我怎么可能连这点小小的事情都不应允呢。。。。。。王妃的丧事要大办,要办得风光体面,至于柔然那边也要知会一声,毕竟邻和是阿那衮的亲孙女,如若柔然有人要来送丧,便尽快把他们接到邺城。” “是,小的遵命。”安瑞磕头,看高湛挥挥袖子让他退下,便擦了擦眼泪起身出去了。和士开以为高湛也让他离开,正欲起身,却被长广王喝住:“和士开,本王何时让你走了!” 高湛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些,透着威仪。和士开才转身,听到这话,忙不迭又回来跪下,一头银发垂在胸前,高鼻深目,在他脸上打上了斑驳阴影。 “和士开,你怎么会在此处?”高湛问他。 “臣听闻王爷昏迷不醒,一时间心急如焚,便一直守候在王府中,万幸,王爷安然醒来。”和士开恭敬作答。 “哦?是如此吗?你方才说我心愿达成,似是安瑞跟你交代了不少事情的来龙去脉呀。。。。。。”高湛起身,坐在离和士开更近些的圆凳上,和士开低着头,只能看到高湛绣龙盘凤的衣袍下摆一角。 “这。。。。。。王爷,臣自认是王爷的心腹,王爷与长恭殿下成了好事,属下也是替王爷高兴,如若王爷是怪臣多嘴多舌,那臣出了这房门便不会再多说一句,望王爷原谅属下失言之行。”和士开倒也不避讳,当时给高湛出了主意如何谋江山谋美人,如今主子达成了好事,他倒也不遮遮掩掩,抱拳说道。 “呵。。。。。。”高湛看着和士开一副成竹在胸便是不会拿他如何的样子冷笑,问道,“安瑞自小便跟着我了,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最清楚不过的。和士开,你很聪明,可本王有时候需要你这样的聪明人却也讨厌你这样的人,你知道为什么吗?”高湛声音愈冷。 “臣。。。。。。愚钝。。。。。。” “本王喜欢下棋,可不喜欢自个儿变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任由摆布。和士开,你很聪明,你知晓本王得势便是你得意之时,本王谋了天下便是你平步青云的日子,在这点上,我与你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是。。。。。。”高湛低头,眼中皆是狠厉,抬腿就是狠狠把和士开蹿翻在了地上,那个银发的男人捂着胸口应声倒地。 “你是太聪明,便自作聪明!!你竟然给高长恭下了药来让我得偿所愿?你可知本王身边多的是聪明人,可像你这般将本王都算计在内的人却是绝对不会留在身边的!!”高湛指着地上的和士开暴怒。 。。。。。。和士开一听,知晓高湛心细如发,自己的盘算已经被察觉了,慌忙回身跪在地上爬回了高湛脚边,低头磕在高湛脚边,一边死死拉着长广王的衣袍下摆,求道:“殿下,属下知错了!属下自作主张想助殿下一臂之力,不想反而激怒了兰陵殿下害得殿下犯险,属下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殿下!”和士开一脸卑躬屈膝的样子,甚是可怜。 “你的确该死,不过,你该死不是因为害我犯险,而是那晚之后,我和长恭之间那点唯一的情分都被你的小聪明给毁得干干净净了。。。。。。高长恭至此之后对我便是全然的恨意,你可知你使的下作手段是在折我高湛的脸面!!”高湛恨恨说道,说到暴怒之处,抬手又是给了和士开一个耳光,把这只狗一样的奴才打离了自己都身边。 和士开嘴角殷红,牙齿咬破了嘴唇。 可那男子仍然倔强得爬回了高湛脚边,猛磕头谢罪,不肯松开高湛的衣袍下摆,匍匐在长广王的脚边,不住求饶:“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属下真是自作聪明了,可臣下也是不忍看殿下受那相思之苦啊,殿下近日又是为兰陵王造了王府,又是为他定制衣裳,臣真是觉得此情感天动地,殿下如此俊杰不该受这般苦楚,才。。。。。。” “你才想了如此伎俩让我得了长恭的身子便是达成了愿望?”高湛想甩开和士开,可无奈和士开死都不愿放开,不住拉着高湛的袍子,抱着他的脚跟求饶。 “殿下,臣知晓您那晚必是情到深处难自制,可您若是什么法子都不想,这兰陵殿下岂会乖乖就范?我知晓王爷您便是用自个儿的性命豁出去不要也不愿意伤着这长恭殿下,可是王爷啊,你们永远这样周旋而没有丝毫进展,臣下看着都替王爷您鸣不平啊。。。。。。大丈夫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殿下您有所求,那么就由臣下替王爷您下这个决断吧。殿下想要高长恭,那么一要强权,二来,便不可这样靠脉脉温情来让兰陵王动心。殿下,高长恭不是闺阁女子,您不越雷池一步,他今后便永远都会是您的侄儿了,您可甘心?” 和士开极其懂这高湛的心思,而心思缜密如这长广王,怎么会不知道和士开说得句句在理。可是,即便如此,高湛还是选择做个蠢人,想一点点让那铁石心肠的长恭动心,慢慢磨着,苦苦央求,只是不想看到如此刻这般鱼死网破后的残局。他强要了长恭,然后一晌贪欢,剩下了什么? 长恭对他没有爱吧。。。。。。如他那晚所愿,便只有恨了。。。。。。 若那时候,长恭杀了他他也是没有怨言的。而这便是和士开最担心的,高湛用情至深如此,也是他当初出谋划策之时全然没有预料到的。。。。。。长广王不可死,他满心的念想便只有这个了。出身卑微,这蛮夷的血统让和士开无处施展才华,唯独高湛欣赏重用于他。高湛说得没错,他的荣华富贵平步青云靠得就只有长广王的前程社稷了,他和士开如同狗一般,用最卑微的姿态阿谀奉承,无所不用其极,然而想用今后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给自己正名的,细细想来大概就是自小那被戳着脊梁骨背负的杂种的骂名。呵呵,和士开苦笑着。 他挨了一脚,吃了记耳光,胸口闷疼,脸孔辣疼,可他还是匍匐在高湛脚边,拉着高湛的衣服句句戳中了长广王的心思 高湛低头看了眼和士开,从和士开手里拉出了自个儿的衣角,让那人继续跪在地上,自己则坐回了圆凳之上。 “如你所料,本王已经不是长恭的叔叔了,长恭也不会再认我这样的叔叔,和大人,你的好计谋本王可要好好谢你呀!谢谢你助本王达成心愿,自此之后见到高长恭就得退避三尺不然便又杀身之祸?恩?”高湛挑眉问道。 和士开知晓高湛刚才发出了心中怒火,算是消了点气了,立马恭敬低头回答道:“王爷,长恭殿下既然那日未杀你,那么以后他也决计不会再杀你。不过,殿下既然已经做了,那便无需再为破镜难圆的问题而操心。殿下,高长恭不是女子,殿下要他长伴身边并不需要举案齐眉明媒正娶,臣之前和殿下说的话殿下应该记得,您有了大齐的江山社稷,兰陵殿下便是您的毋庸置疑,况且,您应该知晓您还有很多办法让兰陵殿下他求着您。”和士开坦然说了一些旁的阴谋诡计。阴谋阳谋,阿谀奉承,都是和士开信手拈来的好戏。 “呵。。。。。。长恭的草包三哥最近是又有什么动静?”高湛问道。 “是,臣下一直派人盯着河间王的一举一动,他最近和朝中原本支持长房一门的旧贵走得颇近,连原来长居封地的安乐王爷也频繁出入邺城,每次来了都会与高孝琬碰面。”和士开回道。 “人啊,便应该知晓自个儿的斤两。我这个孝婉侄子便是自小被我大哥宠坏了,以为有个高家皇室嫡长孙的名号就以为自己不凡了。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也是顽固,到了如今也想着长房一脉才是传承我高家大业的正统,贼心不死啊,二哥一死,就又都蠢蠢欲动起来。” “是,王爷说得极是。不过,也亏得有这些人明里暗里给高孝琬壮胆,有事没事就给这河间王敲敲边鼓,煽风点火让这小王爷不知道东南西北还以为自己才是那东宫太子的命了,我们倒是也正愁没有牵制兰陵殿下的法子呢。”和士开肿着半边脸,见高湛露了笑意,便也得意回道。 “。。。。。。长恭对高孝琬感情颇深,你让下人监视着即可,有什么风吹草动便来禀告我,不可再擅自有什么动作。”高湛俯视了一眼和士开,勒令他不能再善作主张,和士开不停点头领命,他一早便知高孝琬在他的全盘谋划中至关重要,如今果然看到了效果,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了。 和士开见高湛点头了,才敢起身,拜别行礼后,捂着胸口朝门外走。 “和士开,那晚中秋宴上如此多的大臣,你到底让谁给长恭下药了?”高湛在他身后问道。 “殿下,允许臣给殿下卖个关子,殿下日后必会知晓的,此人是一心一意投靠长广王殿下您的,臣觉得他日后也必能为殿下的大业出力。”和士开抱拳说道。 偶遇 听云庵的后山,山雾缭绕。 月下青烟,水流潺潺,玉质窈窕,青丝高挽。小小的庵堂后面藏了这么个别有洞天的温泉,对萧子莫而言真是一场温柔至极的邂逅。 静静地躺在那里,四周是山风随性而起婀娜舞动的旋律和倩影。 竹影妖冶,银河璀璨,人生如此倒是圆满,温温的水荡涤着身子,抚慰着曾经慌乱没了章法的思绪,皮肤上的各种斑驳痕迹,也似乎在一点点治愈。 尼姑庵中不是没有打了热水里里外外仿佛自虐般冲个干净,用长长的指甲挠着抠着,都差点固执得伤了自己,要不是静慧师傅在门外及时提点了一句,说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毁伤?子莫大概真会头脑一热做出些失了理智的事了。 既然是一身皮囊,为何又如此耿耿于怀难以放下?她自小也是听着木鱼咚咚佛音绕梁赤着小脚爬上大树整日里看庵堂里的出家人打坐念佛长大的,今时今日为何会这般失了常性? 是这她太过于执着伦常,还是高湛于她太过不一样? 低头望着一池泉水,那个人的影像居然悄然浮上。这分明就是高澄爹爹的脸,为何她一眼便发现那神情笑貌却是高湛的,而爹爹从未如此丝丝暧昧笑得让人浑身发烫。 “混账!”子莫一拳挥在那水中的影子上,横在头上的松树枝桠噗通一声掉了个松果下来,砸进了温泉池子里,然后又浮上。一圈圈涟漪荡开,终究水面上不见了那个应该千刀万剐的男人影像。 呼。。。。。。子莫长叹一口气,她也是该闹的都闹了,不该恼的也恼了。把自己放逐到了这个深山老林数日,避世谁都不见,连庵堂的禅房门都甚少出,这样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似乎高长恭就此消失。可其实,三哥,翠娘,刘先生,还有郑儿他们应该已经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吧。。。。。。 半仰着靠在水池的边沿,天边的星子忽闪着,似乎近在眼前。 又有几颗松果落在池子里,咕咚咕咚,掉进去又浮上来,甚是有趣。子莫伸手捞了颗过来,形状奇巧,成熟的外壳已经裂了口子,子莫掰开一些,里面还有松子。 可惜太硬了。。。。。。 萧子莫把松子放在手心遗憾着,冷不丁有只小小的爪子伸了出来,猝不及防一把就抓过了那几颗松子,然后,松树枝桠轻轻晃了晃。 抬头,竟然是只嫩黄的松鼠站立在那枝头上,吃掉了抢去的几颗,意犹未尽地睁大眼睛看着萧子莫。 就说松果怎么老是砸到这个水池里! 原来是这小东西。 那只小东西和山野里其他灰不溜秋看到人就溜走的松鼠不太一样,皮毛锃亮,泛着光,且看子莫也盯着它也不害怕,露出两颗大门牙吱吱磨了两下,似乎是还没吃饱呢。 “呵呵,你倒是不客气,我剥的松子你也不给我留几颗。”子莫天真的笑脸好像会发光,树上的那只小东西一下就看懂了,然后迈着短短的小腿又靠近了些许。 鸡毛掸子一样的尾巴扫来扫去,欢乐的样子溢于言表,让人萌化了心。 “好,好,我看你是饿了吧,和主人失散了?那我看你这么通灵性的份上,就免费请你吃些好吃的吧。”萧子莫甚是客气,站起身子来,在苍翠的松树之上摘了好些个松果,然后又细细掰开了外壳,把松子取出来招待那个深夜的访客。那小东西真是犹如一只小小的精灵,会接过子莫递上的松子,双手捧着用大门牙去掉外面坚硬的外壳。 “哈哈哈,你可真是被你主人给养坏了,明明会剥壳,可是却不知道怎么采摘松果。”子莫笑得没心没肺的,头枕着胳膊趴在温泉边,树上有一只犹如精灵般的小家伙大快朵颐,树下那人长发覆过肩背,发尾沾湿了浮在泉水里丝丝如同水藻涤荡。 月影清浅,可不及那人一分一毫的风姿绰约,恍如仙。 韩子高背着包袱,他的的确确是迷路了。身为南人,此番进入北境路途颠簸,只身一人,盘缠早已经用尽不说,明明是向人问了进邺城的路的,可却绕来绕去竟然走到了深山里,更深露重,寻不得歇脚的地方,连他怀中一直窝着的小羹都不见了。哎,大概是真饿了,自个儿跑去找吃的了。 “小羹~~~小羹~~~~~小羹啊~~~~~~~~~~快些回来吧,你在哪里啊~~~~~~~~~~~~~快些回来啊~~~~~~~~~这个山里危险得很,你小小年纪,打不过豺狼虎豹的~~~~~~~~~~~~~~~~” 子莫正和那只小松鼠玩得高兴,一粒粒剥出了松子然后递给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吃,不亦乐乎。风中渐渐传来年轻男子的呼喊声,似乎是在找人。子莫和那只松鼠都警觉地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忽的那只小东西便不再理会子莫手中的食物,摇着尾巴嗖嗖几下就蹿过松鼠的枝桠,然后蹦到了地上。 “哎?你去哪里啊?”子莫看着小小的玩伴逃走了,甚是失望,又怕这小东西遇到什么危险,于是也起身出了温泉池子,随意在身上搭上了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袍。衣服松垮,并未严丝合缝高高竖起了领口,只是随意缠上了腰带垮着,湿漉漉的长发也是用发带半竖在一边,萧子莫赤着脚跟着那小东西出了洞。 “哎呀小羹,你可把我好找!你去哪里了呀!这北齐的山野可不比我们江南的山岭,秋天便如此寒冷,你要是走丢了回不来,我可要担心死了~~~~~~~~” 子莫才刚出了洞口,就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人抱着那只方才同她玩耍的小松鼠亲昵着。那只松鼠也不生份,见到那人便几下蹿上了他的肩背,贴着那人的颈窝子团着长长的尾巴甚是欢喜地钻在那人的衣服里,眯着眼睛磨着牙齿,似是在笑着撒娇。看来,便是找到主人了。 。。。。。。萧子莫呆呆看着,有些失落。 那年轻男子似是察觉到了子莫的目光,便朝着那个方向抬起了头,一时语塞,也一动不动驻足观望。 子莫面前的这个男子非常好看,清秀异常。虽衣着简朴,可气质儒雅,风采卓然。其实如若不是方才呼唤的声音已经透露他不是个女子,光看那张精致秀雅的脸孔,还当真是赛过不少女子的美貌。 即便是用这副兰陵王高长恭名流千古的美男子的长相与这个人一比长短,也只能说是各有千秋,不分伯仲的。 两人吹着山风互相欣赏,子莫打了个喷嚏,方才察觉她这一身装束还赤着脚丫子全然是没了礼数和章法的。不免轻咳一声掩了掩尴尬。 “这位兄台,那只松鼠是你的吗?”子莫才开口问道。 仿佛兮轻云之蔽月,飘飘兮流风之回雪。 大抵凡人第一次见到洛神之时的感觉便是与他此刻相似吧。。。。。 韩子高以为自己是遇到了神仙,正愣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听子莫先说话了,才回过了神,忙不迭回道:“是,小人韩子高,这是我自小便养着的松鼠,名叫小羹,不知道大人是。。。。。。” “小羹?”子莫又看了看那韩子高肩膀上的小松鼠,小家伙真是名字都可爱,而这个男子,似是有所耳闻。韩子高。。。。。。? 阿嚏!山风吹过,子莫和那对面的男子都齐齐打了个喷嚏。两人相视了一下,都尴尬笑笑。 “兄台今晚是打算夜宿此处?”子莫问他。 “不不不,在下是本打算进邺城的,可是却问错了路,就不知不觉进了这深山了。实不相瞒,身上干粮也吃完了,甚是狼狈啊!兄台不要见笑,我家小羹肚子饿极了,才会叨扰了兄台的。”韩子高谦逊回道。 “我也不住这里,只是来山上泡泡温泉池子的,我倒是知道哪里可以歇脚,你若不嫌弃的话,我来带路吧。”子莫见那男人风尘仆仆的样子,且那只小家伙皮毛上也是沾了寒霜,如若一整晚都在这个深山里过夜,到底是可怜得很。 “真的?”那男子一听喜出望外,他以为今晚别说填饱肚子,就是找个暖和的地方睡个觉也难了,没想到小羹这精灵鬼到处乱跑还给他们找到救星了,笑着拱手行礼道:“那小弟多谢兄台照拂了,万分感激。”韩子高身上早没了盘缠,就想着步行入了邺城四处打听一下也许就能找到要来投靠的人,没想,越走越远,入了林子,还迷了路,本以为真是前路波折,可终究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还撞到了这么位恩公! “稍等片刻,待我整理一下。。。。。。”子莫说完,韩子高也心领神会,看看那位恩公的青丝垂于胸前,长袍裹着可肩颈胸口都露了一些,底下还有一双虽不比女子玲珑可也秀气十足的赤足踩在那长满青苔的岩石之上,不觉脸上又开始泛红。待子莫进了山洞,他摸着小羹转了身子,仰头看着另一侧的天空,似乎这样,他才不会看着洞口联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ahref=http://www.qidian.com>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夜宿 子莫带着韩子高回了听云庵堂,尽管尼姑庵中住了个兰陵王爷已经是破了规矩了,结果去山上一趟又带回来一个,住持师太多少是有些为难啊。静慧姐姐见子莫似乎神色清朗了不少,大概是与这偶遇的年轻人投缘,又是逗着小松鼠,又是相谈甚欢地走着山道回了庵堂,便偷偷拉了拉听云师太的衣角,让住持师父格外开恩,留下这长恭带回来的朋友小宿一夜,也算是让长恭在这皆是女子的庵堂里有个作伴的朋友吧。 进了听云庵的两日,静慧和听云师太怎会没有看出这长恭冒昧来访必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了,看他一副消沉模样,浑浑噩噩,也不怎么说话了,想想儿提时候的他,心里是疼惜的。但身为出家人,能做的也就只有为那孩子多念几遍心经,为他在佛祖面前多求求福报了。 “罢了,今晚便吃些素食,歇脚在这里吧。只是我们听云庵实在不方便收留陌生男客,望这位施主明日一早便能起身上路,该去哪里便往哪里去吧。”听云师太念了哦弥陀佛,便应允了子莫让那饥寒交迫的韩子高留下来了。 “谢过师太,谢谢,谢谢!”韩子高只求今晚不要路宿山野便好,没想到还能有素斋填肚子,真是高兴坏了,不住道谢拱手向静慧和听云师太作揖,待素斋上了桌子,原本躲在自家主人怀里的小羹一溜烟便顺着韩子高的胳膊蹿到了桌子上。静慧师太心细得很,还给他们准备了一小碟花生米。子莫看着转身离开的暗地里还偷偷打量那只松鼠的静慧姐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韩兄,坐吧。你家小羹都吃上了,你便也别多礼了。”子莫请韩子高坐下,方才一路来只是听闻这位韩兄弟是从江南来的,北上寻亲,半路丢了盘缠,还被人指错了路才误打误撞进了山。看着小羹方才吃了不少松子现在也是捧着花生米吃得底朝天,想来这位清俊的公子必定也是饿极了。 “这个。。。。。。兄长你也吃呀,你怎么不动筷子?”韩子高美目盈盈,如聚水光,抬头眨着眼睛看着子莫,甚是惹人怜惜。江南水土便是好,这位小兄弟的皮肤白莹玉琢地,似是能掐出水来。 “这是师太专门为你们准备的,夜如此深了,早就过了用晚膳的时候了,你不必客气,我不饿。”子莫笑着答道。 “如此这般。。。。。。那小弟我便不客气了,兄长莫怪,莫怪!”说完,韩子高左右开弓,一手抓着馒头,一手端着茶碗,吃得呼哧呼哧地,与那小羹的吃相甚是相似。 呵呵。。。。。。子莫不禁偏头偷笑了一下,自从逃难似地上了这听云庵,萧子莫还真没开怀过一刻。这个韩子高真是个有趣的人,性格伶俐又有渲染力,看他吃得这么满足开心,连子莫的心情都一扫阴霾,似乎人生很是圆满。 “兄长你笑话我啊?不过没关系,我呀,知道我吃相难看,哈哈,不过我真是饿极了。第一次来北方,我绕来绕去走了不少冤枉路呢,以为快进邺城了就可以松一口气,没想到找个人指路都能指错了。。。。。。不过万幸的是,遇到了兄长你啊!”捧着个大白馒头的韩子高露着虎牙盈盈笑道,眼睛闪闪发光,那情状和捧着花生米的小羹真是异曲同工之妙,惹得子莫用袖子捂着嘴巴又开始偷笑。 韩兄弟很善言辞,一路来知晓子莫长了他两岁,便开始一口一个兄长,也不见外。叫着叫着便顺口得不得了,喊子莫兄长便也是喊得驾轻就熟,丝毫不像才刚认识了几个时辰。 “你去邺城是找亲人投靠吗?家中没人了?”子莫问他。 “是啊,小弟我是会稽山阴人,自小家境凋敝,本想一家人也可以互相依靠扶持过日子,可不想半年前发了一场大水,我家中被冲倒了土坯房子不说,家中的父母兄弟又在随后的瘟疫里全都丢了性命。我命硬,才侥幸活了下来。。。。。。”韩子莫眼神暗了一些,嘴巴嚼着白面馒头垂下了头,稍稍平复了下心绪又抬头说道,“我前些年听说家中有个二叔很早便来了北方谋生,在邺城里落了脚,似是做教书先生的,我实在没办法便想来这里碰碰运气,如若没找到我家二叔那也无妨,我有手有脚,邺城如此富庶之地该有我谋生的地方。” “韩兄弟真是豁达,吉人自有天相,我想你必能找到你的二叔的。邺城中私塾也不多,我帮韩兄弟多打听打听,也许会有些眉目。”子莫安慰他道。 “真的吗?!我今天真是遇到贵人了!真是多谢兄长了,多谢兄长!!”韩子莫也不见外,一听子莫要帮他找人,便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放下茶碗一手便紧紧拉住子莫的手,握着重重地挥了几下。 萧子莫看了看自己的手,被他人紧紧捏着,本该有些忌惮,可其实她大概真与这韩子高颇有些投契,竟然也不见怪,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像是多了个性格清朗的弟弟,也就任他拉着自个儿的手了。 “不必道谢了,我们也算是有缘了,深更半夜,去后山泡个澡都能遇到,说来,要不是你家小羹,我想我们也遇不上,你要谢就谢它吧。”子莫笑着抚摸了一下松鼠的尾巴,小羹扭了扭小身体,甚是娇羞。 “恩,的确,要不是有小羹引路,我怎么会遇到兄长呢!小羹啊,我每天好吃好喝都留给你,你还真是有灵性呢,让我遇上了兄长这位贵人,对了,敢问兄长尊姓大名?” 。。。。。。“高孝観”子莫住在这听云庵内,确实是高孝観。 “高。。。。。。”韩子高抬眼意味深长看了看子莫,随后便浅笑了一阵,拿着馒头继续吃着。子莫给他碗里加了些素菜,这韩子莫年纪不大,可瘦削得很。一路大概也是风餐露宿有一顿没一顿的,吃得狼吞虎咽,手指都根根颀长,与他的那张脸孔一样,甚是骨感。 吃完了,小羹和韩子莫都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高大哥,我也是冒昧打扰兄长歇息了,多谢兄长款待,我们都吃饱了,便下去歇息了。高大哥也早些就寝吧”韩子高将小羹揣在怀里,毕恭毕敬鞠了一躬,然后开了房门转头便要离开。 一出房门,大步右拐。 。。。。。。 “回来。”子莫迎着深夜的冷风,打了个哆嗦,提高了嗓门把那出门的小兄弟叫住了。 “兄长何事?”韩子高问道。 “你走错了,静慧师太给你安排的是西边的柴房,你穿过前面的廊子再朝西边拐一下弯便到了。”尼姑庵里给子莫腾出一间房间来实属不易,又不能深更半夜再挪出一间房间来,所以,韩自高本该去住的就是这庵堂的柴房。 “哎?如此这般啊。。。。。。穿过前面的廊子,再。。。再西边。。。。。。高大哥,我有一事不明。”韩子莫抱拳一丝不苟问道。 “说吧。”子莫裹了裹身上的衣裳,这贯堂风真是冷啊。 “敢问大哥,这西边是在哪边?我过了这廊子,是敢朝左走呢还是往右边?”韩兄弟倒也坦白,恭恭敬敬问出心中所惑。 。。。。。。子莫一时语塞。 “莫非你是路痴?”许久,问了一句。 “路痴?何为路痴?”韩子莫一脸不解。 “你从你家乡来,走了多久才到了这邺城的?”子莫又问他。 “不长,先搭了船过长江,然后便是凭着我的感觉走了,实在寻不到路才问问当地的老人家来指点迷津,这不,才走了七八个月便到了。” 七八个月?!萧子莫慎重思量了下,下床拉了那个韩兄弟进屋,重新把门关好。 “韩兄弟,今晚你还是住我这屋吧,柴房于你而言太远,且若是你分不清南北西东摸错了房间,我料想我明日便会被听云师太打出这尼姑庵。”子莫说的是实话,虽说她也不太情愿与别人共住一屋,但是想着这小兄弟人也是本分的人,且禅房中本就有两张床,便不要多事了。 子莫理了理自己的被褥,分了条铺盖给那韩子莫。 “高大哥,我们萍水相逢,你怎得待我如此之好,这可叫我如何报答你。。。。。。“韩小兄弟美目泛着莹莹光华,怀里揣着小羹,甚是动容。 “睡吧睡吧,看你这样,我便想起自个儿小时候也是这般倚靠父亲兄长的,时光如水啊,今日里能这样陪着我无忧无虑畅所欲言的也只有你了,就当我捡了个弟弟回来吧。”子莫躺在自己的床上,淡淡说道。虽庵堂宁静,可萧子莫自问这两日内心翻江倒海便是没有平复过。可不知怎么的,在山中见到了小羹,偶遇了这韩子高,说了一阵,也笑了一阵,竟然慢慢疏解了许多。家中兄长幼弟不知如何了,她这般不告而别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实在不该了。 “恩,大哥!你真是如同我的亲大哥!子高以后便喊你哥哥了,子高没了亲人,没想到到了邺城还未找到二叔便已经遇到了这般待我好的哥哥你了,我韩子高真是有福之人啊。。。。。。” 烛光燃到了尽头,禅房内渐渐昏暗。 韩小兄弟兴高采烈又和子莫床头夜话了一番,说这说那,说东说西,从江南的莲藕水菱说到会稽山阴的兰亭古道。 “对了,大哥,我家乡的黄酒可好喝了!你应该去我们会稽山尝尝!”韩子高说得兴高采烈,而子莫闭着眼睛听他说着这些,有一下没一下应着,恍惚间进了梦境。 “恩,我喝过。”子莫答道。 “哎?真的?邺城也有这种酒吗?这黄酒可是我家乡的特产呢!”韩子莫纳闷,别说北地,就是建康都少有这种酒。 “我喝过。。。。。。梦里喝过。。。。。。人生不过是大梦一场,梦里清浅花似锦,梦醒落花泥染身,我便如此只愿在美梦里大醉一场,乐得逍遥。”子莫悠悠叹道。 “大哥,你若这般喜欢美酒,就真该去品品会稽山的佳酿。我们那儿不光有美酒,还有不少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歌赋呢,我看大哥也是喜欢舞文弄墨之人,改天我带你去我家乡游历一番,你便知晓我说的了。”韩子莫咕咚转了个身,托着腮帮说起家乡之事甚是兴奋。 “恩,好。我跟着你再走个一年半载便也能到了会稽山阴了。到时候我便不走了,住在那儿,深山幽谷,自有一番味道。” “哎?大哥说真的?”韩子高半信半疑。 “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便不必如此较真。” “恩。。。。。。大哥真是句句在理啊。”韩子高对那人的胡言乱语也是一脸叹服之样。 “会唱你们那儿的小调吗?”子莫问他。 “会啊,不过大哥你居然还知道我们家乡的小调?真是见识广阔啊!” “唱几句听听吧。”子莫说道。 “呵呵,我唱得不好。”有人憨笑。 “没关系,唱得不好我便当做树上的乌鸦在乱叫。” “哎呀,那小弟得好好唱了,不能让大哥把我比了乌鸦了。”韩子高也是兴起,在黑乎乎的禅房里哼起了家乡的调子。 唱得走调,可越地之韵律一脉相承,竟是跨越千年也亘古不变的。子莫眼角有泪光,幸好房间里很黑,不会被看到。 古道兰亭,黄酒韵调。 萧子莫那晚果然做了个美梦。关于以前,关于一切美好。 然后梦魇终于放过了她,那晚,那个男人的身影没有再出现在她的恐惧和污浊的梦境里。 韩子高的哼歌声还没停,可轻轻的酣睡的声响已经响起。 高大哥应该是有心结吧。。。。。。 韩子高侧着身子借着外面的丝丝月光打量着子莫沉睡的脸,看得出神。 下山 清晨,子莫在一道晨曦和高孝琬的大声叫门中醒了过来。 那个同宿一房的韩子高已经早早起了床,门开了一条缝,不偏不倚照在子莫迷蒙的眼睛上。 “开门,主持师太快开门啊!四弟,四弟!你在吗?!” 静安庵的门板被高孝琬几乎都拍烂了,四弟失踪了两天三夜,而孝婉也几乎寻遍了邺城上下,打听了所有可以打听的人,找遍他家四弟可能会去的所有地方。有人说那晚中秋筵席之后,看到长恭与长广王高湛同行去了兰陵王府,他便在去了大门紧闭的兰陵王府,进了里面只看到安瑞总管安排的下人打扫着里里外外,一问三不知。而孝婉又去了长广王府,白绸高挂,居然是高湛的王妃因小产过世,王府上下皆是悼唁之声。 高孝琬进了灵堂吊唁了一番,却未曾见到高湛的身影。欲入内苑,可听闻下人说王妃过世,长广王太过悲伤而拒绝见客。高孝琬就这样又被挡了出来。 心急如焚,四弟何曾这样无声无息地无端失了踪迹?四弟常去的酒楼,街市,哪怕是他只夸过一次那儿的云吞好吃的街边小铺,高孝琬都去打听了一番。杳无音讯,似是全然失了踪迹。高孝琬在这两天两夜间,度日如年,他不知道一向心大得能容下天地的四弟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遇险?遭了横祸?!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万般无奈无计可施之时,翠娘的眼泪和郑儿的哭啼声更是扰了高孝琬的心智。 倒是回府不久的刘管先生,沉思了片刻,说了一句:“河间王爷可知晓,我家公子在被文襄皇帝接来高府之前,住在何处?” “四弟搬来高府之前的旧居,我早已经找过一遍了,翠娘领着我去找的,但是,那里到处都是蛛网厚灰,显然四弟未曾去过呀。“高孝琬叹了口气。 “呜呜呜,死老头,这还要你闷葫芦那么久才想出来?我啊,早就陪着孝婉殿下去旧居找过我家公子了。。。。。。可是。。。。。。可是。。。。。。”翠娘的眼泪好像崩塌了,她从小带着长恭,便没有见过那孩子一声不响就离家出走的事情。一想到是被人掳走了还是暗害了,翠娘就整夜睡不着觉。 “翠娘,我家哥哥为什么不要我们了。。。。。。呜呜呜,是郑儿不乖吗?!”郑儿平时看着人小鬼大,说话头头是道,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便全然是一副小孩子的脆弱无依的模样了,耷拉着眼皮,哭得红肿肿地,然后与翠娘相拥抱着哭成了泪人了。 “烦不烦!还没听我说完就哭得天崩地裂的!”刘先生把书一拍桌子上,站起身来继续说道:“老奴我被文襄皇帝请来教长恭殿下读书认字是在殿下三岁的时候,那时候,翠娘和殿下也是刚搬入旧居的,老奴所说的殿下的旧居并不是指那里,而是殿下他三岁入邺城之前所居之处。”刘先生慢慢说道,“老奴想,长恭殿下若是有心想避开我们去哪里安静片刻,那么那个鲜有人知的儿时故居就是个不二选择了。不知道河间王爷是否知道这个地方?” 刘先生一番提点,听得高孝琬茅塞顿开。孝婉频频点头,还没等刘先生说完拔腿就出了房门。 “王爷可是知晓我家殿下去哪里了?”翠娘跟在身后问道。 “等着我的消息吧,若是长恭在那山上,我便是绑也把他绑回来!堂堂兰陵王爷,居然不回家逃去尼姑庵里避世,看我如何教训他!” 话虽是如此,可真待高孝琬见了子莫,便完全把那番要教训不孝弟弟的豪言壮语抛到了九霄云外。似乎是失而复得的至宝,高孝琬一把拥着四弟,眼角隐隐有泪光。 “三哥。。。。。。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子莫还未洗漱,披着外衣刚打开了禅房的门便见孝婉站在了门外。她突然生出了一阵心疼和内疚,三哥胡子拉碴,眼睛下都是青色的眼圈,他该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都找到了这儿来了。。。。。。 “长恭啊。。。。。。两日了,你整整不见了两日了。。。。。。幸好你在这里,不然,我真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了。。。。。。”高孝琬一字一句,说得如释重负又如同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覆在子莫发上的手在微微颤抖,声音哽咽,断断续续。 这是高孝琬,她的三哥,即便她不告而别,可满心满念都是担心她的安危想方设法要找到她的三哥。这是她的家人,这个遥远的时空和千年之外的国度,她不是一缕孤魂的理由和凭仗。 她是萧子莫,他是高长恭,她到了这里有了新的身份和新的家人。尽管这个让她接受和认同的过程,来得有些漫长和迟到,可是,她不想再像失去爹爹高澄那般,等永远都错过了,才意识到什么对她来说是最重要和不可缺少。 大力地回抱住三哥,子莫的眼泪就流到了孝婉的衣服上:“三哥,我让你担心了。长恭真是糊涂了,总是随着性子干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完全没有考虑周全啊。” “四弟。。。。。。?”孝婉听到子莫啜泣之声,隐隐应证了心里的猜测,长恭更本不是随性之人,他看似玩世不恭嘻嘻哈哈,其实相当谨小慎微,为了周围的人更是不敢有一点点疏忽,如今不告而别离开了家中到这庵堂里且又如此悲恸,必是出了什么事情了。高孝琬心中作痛,皱了皱眉头,慢慢拍着子莫的肩背,如同安抚着一个脆弱的孩子,孝婉什么都没问,他只是怪自己,如果他更有用些,如果长房一门能回到父亲在世时候的那般鼎盛局面,也许四弟便不会受这些委屈的。 两兄弟似乎生离后重逢,相拥而泣了很久。 “哦弥陀佛,兰陵殿下,既然河间王爷来接您回家了,那便还是随你哥哥回去吧。小小庵堂,只有粗茶淡饭的,怕是长久以往也对殿下您身子不好。山中又凉,住久了必定不习惯啊。”听云师太在一旁劝解子莫,早早便下山回家得好。 兄弟两个感情笃厚,静慧师太见子莫抱着哥哥嚎啕大哭,不再神游之状,便也不禁放下了心,说道:“是啊是啊,主持说得对,以后王爷想游山玩水大可以再来庵堂小住,可如今天也越来越凉了,王爷穿着单薄,要是再在这里住几日啊,保不准咳嗽会愈发严重,还是听你哥哥的话,回家罢。” 子莫听了,看看孝婉,再看看两位师太,便点点头,拉着三哥进禅房,收拾起自个儿的东西了。 “哎呀,大哥是要走了?”韩子高清晨起了大早,刚从后院耍了套强身健体的五禽戏回来,便见小小禅房中多了一个陌生脸孔的男子。那男子金冠裘袍,器宇不凡,见他进屋,也正看着他。 “这是何人啊长恭?”高孝琬看着那容貌不凡的韩子高,也甚是好奇。 “这是子高啊三哥,我昨夜在山上遇到的,他来邺城寻亲却不想迷了路走入了山中,我见他孤身一人无处歇脚,就带回了庵堂投宿一宿的。”子莫和高孝琬说道。 高孝琬转头打量着这绝世美男,他家长恭的相貌已经是堪当翘楚,也见过这北朝第一美男慕容冲的姿色,没想,这荒郊野岭的,还能遇上这么一号人物,玲珑剔透,风华婉约,虽打扮若显贫寒,可风度翩翩,一身雅致,无人能出其右。 “小兄弟是江南人士?”高孝琬问道。 “是,在下是从南方来的,鄙姓韩,名子高,见过这位大人。”韩子高抱拳恭敬行礼,他称呼自家四弟为大哥,却恭敬称呼他为大人,真是亲疏有别,看似谦逊,其实待人处事不卑不亢,还有几分清傲之色。 “小兄弟多礼了,既然长恭收留了你,你便也是朋友了。我们这便要下山了,不知道小兄弟你有何打算?”孝婉看到韩子高也不生分,做在子莫对面的床上,便问道。 “在下是想进邺城的,我要找个故人。不过昨夜我和大哥想谈甚欢,也算是好兄弟了,所以现在邺城中除了我那位远亲,又多了大哥这么位可以仰仗的人,如不嫌子高碍事,不知道大哥可否带着子高一同下山呢?”韩子高真不见外,微微笑着向子莫问道。 萧子莫看了看孝婉,又见子高一脸期待,的确两人也是颇有缘分的,便点头答应了:“好,既然子高兄弟不嫌,那便请和我们一同下山吧。”萧子莫知道这韩子高盘缠用尽,孤身一人举目无亲,还有他衣服兜里里的小羹,若是把他们扔下,到时候又是饥寒交迫之境地,她也着实于心不忍。 “谢谢大哥,谢谢谢谢!”韩子高相当高兴,围着子莫打转连声道谢。高孝琬看着这美貌男子与自家四弟相当熟稔,再看看两人同宿一晚的禅房,心中有些异样。 “韩兄弟是来投亲的?”孝婉在马车之中问那韩子高。 “是啊,家乡发了水灾,家徒四壁,没有办法才北上来找远亲。”韩子高回道。 “哦?不知道小兄弟家乡何处啊”孝婉又问。 “会稽山阴,小地方,小地方,大人您应是没有听过吧。”韩子高自谦说道。 “会稽山阴?越王勾践起势之地,那里可是好地方,人杰地灵,尽出谋臣智将,自从陈霸先割据一方与刘宋对峙而立建了陈国,会稽山一带便是陈国的属地了吧?”高孝琬言语中皆是试探。 。。。。。。韩子高微微一笑,回答道:“是,大人您真是见识广博,连在下家乡那种小地方大人都如此了解,真是佩服,佩服!” 子莫一听,不禁也看了韩子高一眼。陈国大片地域地处岭南和广州,在这个时代还是山丘连绵闭塞蛮荒之地。相较于占了建康为都的刘宋,陈国与北方甚少来往,更为神秘。 “恩,听闻陈国开国君主已经让位了,如今即位的便应该是陈武帝的侄子吧。。。。。。叫陈。。。。。。?” “我国国君单名一个茜字。”韩子高接上说道。 “对!便是陈茜。呵呵,韩兄弟果然是陈国人啊,如此千里迢迢到了邺城,实属难得啊,难得!” 高孝琬满意笑道,韩子高则笑得生硬了些。 子莫看看三哥,真是一脸敌意。陈国与刘宋时常兵戎相见,可与北齐并无相犯,孝婉这般,倒是让子莫摸不到头脑。 寻亲 回了高府,翠娘和郑儿看到子莫安然归来,迎上来便将子莫拥在两个很温暖的怀抱里,郑儿最近虽然个子蹿得老快,但是还是够不到她家哥哥的脖子,只能踮着脚环着子莫的腰。 “哥哥,你可回来了!郑儿以为自个儿惹哥哥你烦了,所以哥哥不要郑儿了。。。呜呜呜。。。”郑儿眼泪鼻涕横流,眼睛红得像小兔子,拿小手擦了一下,无奈流得太多,还是有不少顺带挂在了子莫的衣衫上。 “公子啊。。。。。。你打从两岁起翠娘我便带着你了,你,你可从来没闹过离家出走这一出啊,这是怎么了?啊?被坏人绑了还是受了什么伤了?!你有什么事儿可一定要告诉我啊,不要憋着,不要闷着。。。。。。虽说翠娘我没什么用,可是,可是我一直都把公子当自个儿的孩子,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可怎么活?”翠娘从来都没说过这些,子莫自然知晓翠娘心里便是早把她当自己的孩子了,可是碍于身份,总是以下人自居,如今这般说了出来,便是此次真是吓到了翠娘了。 “。。。。。。翠娘,郑儿,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我回静云庵去了,去瞧瞧住持师太,还有照顾过我的静慧姐姐,探望故人,旧地重游,自然流连忘返,也忘了早早和家里打声招呼了,要不是三哥上山来找我,我还在那儿闲云野鹤多住几日呢。”子莫搂着翠娘的肩膀,一手抚着郑儿的小脑袋,她此刻心里是五味杂陈的,是啊,她如今是高长恭了,不是孤魂,不是过客,自然,这里也不是什么不相干的遥远的时空。她在这里,有家,有家人,她身上的担子,岂是说逃避便能逃避? 孝婉看着子莫如此宽慰着家里的人,心里才是百感交集,欲言又止。没有谁比他更加想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知晓子莫方才说的都是宽慰他人的话,到底出了何事,孝婉虽不知道,可他家子莫怎会中秋筵席之后便偷偷上了山去什么旧地重游拜访故人?高孝琬看着一屋子的人,默默坐下,也不多言语。有时候,他真想回到过去,就他和四弟两个人好像两只野兔子一般任意玩耍,无忧无虑,也不必顾得旁的许多,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只有他们二人,没有许多不相干的人和事横在他们中间。。。。。。 他真想拉着他家四弟的手去个只有他们二人的地方,好好把他心里想说的话都吐个干净,可此时,此地,一屋子的人都七嘴八舌,只有孝婉静静坐在一旁,喝了口水,揉了揉自个儿的眉心。悬着的心落下了,他觉得很乏。没日没夜到处找长恭,见了面却还来不及问清楚,便带着一个生人上了马车,于是一路碍于有外人在场,孝婉也不能再说些什么。 高孝琬说的那个外人,便是此时安静站于房门旁的韩子高。 韩子高看着子莫与家中女眷重逢,也是满脸欣喜。长身玉立,面容如玉琢般透着灵气。方才从马车进了高府他便难掩一脸惊诧,此时虽已经恢复如常,可里里外外打量着这苑子,看着屋中的萧子莫,心里也绝非表面那般平静。韩子高未曾问过子莫姓甚名谁,以为好心相助于他的子莫便是邺城中的富家公子,没想,马车竟然一路驶进了凤阳门,然后便入了高府。 凤阳门内的高府便是文襄皇帝高澄的府邸,住的自然就是文襄帝的后人,韩子高抱臂张望着屋里屋外,莫非这便是人算不如天算? 知晓他刚一口一个大哥叫着的竟然是北齐的皇子,感慨命运弄人,韩子高眼眸里有些深藏着的思绪。 屋里的侧门吱拉一声被推开,从厅堂后面的内屋中走出来了一个人。 刘管先生满脸拉碴胡子,似是刚得知了子莫回府的讯息,便急冲冲收拾了一下从自己的寝室中赶来。 “先生。。。。。。”萧子莫唤道。 子莫眼中的刘先生两鬓已经灰白了,瘦削的身板,两眼似乎有泪光。 明明是满脸激动,可进了屋里,又不自觉板起了脸,硬着一条腿一拐一拐走到了子莫面前。那严厉的神色仿佛儿时她调皮捣蛋,先生便会掏出一把戒尺来雷声大雨点小地打在子莫的手心上,问她还敢不敢不读圣贤书尽知道出去贪玩了。 “先生,我回来了。。。。。。” “知道回来了?男子汉大丈夫便要顶天立地,更要能屈能伸!何事如此乱了阵脚,想要一走了之?”刘先生向来说话犀利耿直,被他点破,子莫怔了怔,点头答道:“先生说得是。。。。。。是长恭无能了。。。。。。” 刘管先生岁数不大,但是自从陪着子莫戍边塞北六年,风湿和腿寒的毛病就一直缠着他,时时发作。虽然刘先生从来不说,只是随身带着暖身的酒,可子莫却知刘先生若是病发了便会整晚睡不着觉,疼得受不了,便喝酒挑灯看书,这样看一宿是一宿,眼窝深陷,本就瘦削的先生更加驼了身板。想起第一次见面,子莫只能在那摇篮中咯咯傻笑,不能言语,而刘先生文绉绉地朝着还是小婴孩的自己介绍自己,那时的刘管虽不年轻英俊,却是满腹经纶文质彬彬,他何曾有如此苍老?刘管和翠娘一样,把最好的年华都倾注在了自个儿的身上,对他们,她何曾有过什么回报。。。。。。 “哎呀,我说你已经晚来了,没有恭迎公子回家也就算了,铁青着脸还教训上我们公子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什么顶天立地能屈能伸,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公子是上山游玩探访故人去了,你胡说八道什么!”翠娘一把拦在刘先生和子莫中间,似乎免得子莫受欺负一般,刘先生应当是一宿没睡,听着翠娘的大嗓门便开始换了无奈的表情一脸叹气。 “无知妇人,公子便是从小被你这般宠坏的!”刘先生手指指了翠娘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我无知妇人?那你是什么?!你啊你啊,快说,这么晚来,是不是昨个夜里去哪里鬼混了天亮才回府?!”翠娘出言相驳。 “你。。。。。。你又胡言乱语!我何曾出府?” “哎呀糟老头,你可别不承认,是和郑儿要好的守大门的丫鬟说的,你今早鸡打鸣了才偷偷溜回来的!” “你。。。。。。!” 刘管和翠娘这对冤家正吵得热闹,一个人影闪身而出,然后咕咚一声跪倒在了刘先生面前。 “二叔!你怎会在这里啊二叔!你不是和我爹写信说你在邺城的私塾之中做教书先生吗!!害得我好找啊!!” 子莫一看,上前之人竟是她自己带回来的韩子高。二叔?莫非刘先生就是子高兄弟北上要投靠的远亲? 相较于韩子高的激动万分,刘管显然一脸震惊和不可置信。他干涸的嘴唇抖了抖,嘴巴开开合合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二叔啊,我啊,子高啊,韩子高!你还记得我吗?小时候你小住我家的那段日子还教我读书写字过的!”韩子高握着刘先生的手,无比动容。 。。。。。。“子。。。子高啊!是是是,我怎么给忘了!这不是,这不是我的侄儿子高嘛!不得了啊,如今,如今这般大了!!想当初,想当初我离家的时候,你才。。。。。。你才到我胸口,真的,真的。。。。。。到这儿来了呀!殿下,你怎么和子高在一起啊!!” 刘管先生颤抖着双手搀扶起了韩子高,似是百感交集,又似手足无措。 “二叔,我在山中迷路,全靠这位大哥照拂于我,不然,昨晚我就在山里冻死了!”韩子高说道。 “这,这样?你一人来了邺城?!”刘先生问道。 “是啊二叔,你写信给家父时候说在邺城教书为生,营生不错,侄儿家中去年遭了大难,我。。。。。。我家中就剩下我一人了,实在没有法子,想起在北地还有你这么个亲人,才会不远万里来邺城寻你!” 千言万语,韩子高竟误打误撞寻得了刘先生,甚是激动,紧紧拉着刘管的手,不愿放。 “怎会如此之巧?居然韩兄弟要找的远亲便是刘先生吗?”子莫也甚为惊讶。 因为这两人的相认,原本回来高府便围绕着子莫的话题和注意倒是全转移到了那二人身上,郑儿抱着子莫的腰,一边抹着鼻涕一边小声嚅嗫说道:“哎?这个漂亮的哥哥怎么是刘先生家的亲戚吗?刘先生家里原来还有人吗?” 哼,翠娘听了这话,也用手绢摸了摸自己红肿的垂泪的眼睛,有些不甘地说道:“远亲啊,是远亲!你看看刘管那个糟老头哪能有这么,这么出挑的晚辈呀!再说,郑儿你可不要胡说,论相貌,论风度,还是我家殿下更为俊秀,刘管他有这么个侄儿,真是祖上冒青烟了!”翠娘便是嘴上不饶人,刘先生与韩子高相认,便不会再教训子莫了,她也乐得再和这个古板的老头较劲,想起子莫必是还没用膳,叮嘱了几句,便去厨房烧菜做饭了。 不多会,翠娘领着郑儿陪子莫去用膳了,一桌子好菜,说是她家公子肯定在山上粗茶淡饭地给饿着了,不过两日,脸都瘦了一圈。子莫笑着说是山上仙气缭绕,不食人间烟火也不觉得饿,看韩子高和刘管先生久别重逢,似是有很多话说,便叫上三哥一同去了膳堂,留下刘先生和韩小兄弟二人在屋中,让他们好好叙叙旧。 韩子高颔首送子莫他们离开房间,没有了旁人的视线,恭敬跪在地上的那个俊美男子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大咧咧坐在了刘先生身边的圆凳上。提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韩将军,你怎么到此处来了?!”刘先生一脸惊讶,还有不少惶恐。 “刘皇叔,我也没想你竟然来了这文襄皇帝的府邸,成了北齐皇子的教书先生。这些年你渐渐失了与我们的联系,我们陛下可是惦记得紧啊。。。。。。”韩子高语气讥诮,抬眼盯了盯刘管先生。 远方 “这。。。。。。陈武帝当年与我有言在先,助我逃离宋境潜入这北地,我必相助陈国夺回建康,一统江南,但陈国不得干涉我在北地的行动,即便如今是文帝即位,当年之约定也应当奉行,韩将军,你突然入邺城寻我,可是坏了规矩了!”刘先生负手正色与那韩子高说道。 呵。 韩子高讪笑,理了理一身风尘仆仆的寒酸粗布衣裳,怀中的小羹跃上了他的手心,扫着尾巴被韩子高递到了圆桌之上。那里有水,小松鼠悠然自得喝起了韩子高方才倒的那杯水。 “刘皇叔,我到邺城之中来是奉我家陛下的旨意,有事相商。还以为要找到皇叔你要耗些力气,没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说,这是不是天佑我大陈?此乃天意。哦,对了,还要感谢你家长恭大人。。。。。。”韩子高看着刘先生脸色不悦,得意地抿嘴笑着。 “韩将军,你有事便快些说,说完了赶紧离开邺城。你可是南地出了名的俊杰,况且你的容貌与那慕容冲齐名,像你如此的人物突然凭空在邺城之中冒出来,难免引人注意。你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地,时日一长必然引得他人觊觎,无端给我这不起眼的教书先生引来麻烦啊!”刘先生似是相当厌烦,坐在那圆桌边,挥挥手让韩子高快些说。 “我朝陛下想。。。。。。”韩子高压低了声音,刚要附耳将那计策讲给于刘先生听,可门外似有黑影掠过,刘先生抬手制止了韩子高,问道:“何人啊?” “先生,我是小碧,长恭殿下让我来喊先生和韩公子一同去前厅用膳。”丫鬟在门外答道。 刘管先生听了,看看韩子高,那小子正一脸得意地笑着,似乎早就知晓他那待人热情的高大哥必会好好款待他似的,丝毫无一点拘礼的样子。 “二叔,既然高大哥如此盛情,我们便不要让他多等了,菜凉了可不好吃。再说。。。。。。侄儿我还真的是饿了呢。”韩子高说完,顺手抄起桌子上的小羹就往怀里塞,几步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朝丫鬟笑了笑,说:“小碧姐姐,劳烦你带路。”韩子高玲珑双眸勾魂似地泛着多情余光,看得丫鬟姐姐居然浑身酥了一阵。 “是,是,公子请随我来。” 亏得小碧还分得清东西南北,低着头殷勤地给韩子高带路。 刘先生坐于屋中,摸着胡须长叹了一口气。他避了如此之久,以为陈霸先死了,此事就此作罢了。可没想年轻气盛野心勃勃的陈文帝终究还是来找他了。 陈朝有恩于他,他不可不还了这人情。可是,如今的他早已经被漫漫岁月涤荡了当年满腹的仇怨,愤怒,仇恨,皇位,权势,似乎已经慢慢抽离了他的身体,变得那么无足轻重。他也曾处心积虑想要接近文襄皇帝的嫡长子高孝琬,因为只有像高孝琬这样的高家嫡孙才离得那权利的宝座欲近,可他阴差阳错却成了高澄之庶子高长恭的授业恩师。人算不如天算?是啊,有多少前尘往事不可诉,化为烟,他以为就此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当年的一腔激愤壮怀,如今犹如他花白的头发与岣嵝的身形,虽一身铮铮傲骨,可早已不复当年。他已经不是那个刘宋王朝赫赫有名的建安王,也不是当年的那个沉湎于那成王败寇的追逐之中的刘休仁,他如今的名字是刘管,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 “子高,你既然是刘先生的远亲,也算是刘先生唯一的亲人了,为兄可不能怠慢了你了。来来,这杯酒敬于你。”萧子莫很是高兴,可不想瞥见刘先生板着一张脸似是心事重重,心里想着刘管先生平日里两袖清风,孤家寡人惯了,虽然有月俸供着,可是毕竟也从未打算过什么要照料家中晚辈的事情,突然出来个韩子高不远万里来投靠他,必定是为了安置晚辈的事情烦恼吧。 “刘先生,你可给韩兄弟安排好了今后在邺城中的生计了?要不要我帮忙?”萧子莫笑着问刘管,不想刘先生脸色更是青了一圈,张口便说:“我家侄儿在邺城中呆不长,呆不长。。。。。。” 韩子高抬眼瞥了眼先生那边,抢过话来:“高大哥,好啊好啊,我正愁在这邺城里找不到活呢,大哥你一番好意的,小弟却之不恭啊。你看我二叔,真是嫌弃我嫌弃到不行,说我一没文采二没武功,留在邺城最多干干贩夫走卒的活,不如拿些银两就回会稽,刚才我还在房内和他说呢,怎么我刚来就撵我走,真正是气煞人了!”韩子高故作气恼状,委屈地垂了垂小鹿般长长的睫毛,看得同桌的翠娘和郑儿都是心生怜爱。 翠娘一想到那刘管平日里严苛死板不近人情的模样,更是替韩子高打抱不平,搁下筷子便说道:“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不远万里来投靠你,有你这样撵人家走的吗?你是良心被狗吃了吗?!我就知道你这个老头子杀千刀的就是不讲情面!韩小弟啊,你二叔他不留你,你就不理他,你和我家公子也有缘分,是我家公子带回来的,就是我们这里的人了,你可别听这糟老头的,有事情我替小兄弟你做主!这老头要欺负你,赶你走,可没门!” 席上也没有旁的人,翠娘便拿出了这一遇到和刘先生挑衅吵嘴的事情就特别文采飞扬器宇轩昂的劲头,一番话说得气盖山河义薄云天。 “无知妇人!你知晓什么?!”刘管赶不走韩子高地苦,不想这翠娘还跟他撑对风舟。 “你敢再说我无知试试?!”翠娘最恨刘先生欺负她不识字,十几年了,每次吵着吵着就绕回到这个地方,然后唇枪舌战,似乎吵出了一番套路。 韩子高愣愣看着筵席上二人吵得不可开交,这是当年的那个建安王刘休仁?他听闻过这个文武全才的建安王的丰功伟绩,可没听说过他竟也会和个江湖义气十足的大婶闹得不可开交,脸红脖子粗。。。。。。据情报所得,刘休仁自从孤身逃离了宋境,便未曾娶妻生子,全家四十八口都被宋孝武帝刘骏赶尽杀绝之后得陈朝相助才得以逃命。韩子高好奇地看看人过中年但风韵犹存的翠娘,微微笑着,想着这刘皇叔也是换了喜好了。 “子高兄弟,刘管先生是想着不给我添麻烦才让你回家乡的,他孤身一人在邺城呆了这许多年,你能来找他,其实他心里是开心得紧的,韩兄弟可不要怪你二叔了。”子莫给韩子高的碗里添了些菜,笑着说,“找活干的事情不急,你先在我这个偏苑住下吧,反正如今三哥当家,他大气得很,可不会和你斤斤计较呢,是吧,三哥?”萧子莫给三哥抬着轿子,一边笑呵呵地瞅着孝婉。 孝婉瞧着自家四弟那副如同小时候一般既狡猾又调皮的样子,看他不似原先那般心事重重了,心想多一个人多双筷子,既然长恭与这个韩子高有些渊源,还能纾解他家四弟的烦闷,那留下来倒是也无妨,不过。。。。。。 “韩兄弟,你当真不会武功?”高孝琬盯着韩子高,问道。 “这。。。。。。”韩子高看看他的高大哥,再看看这河间王,索性爽朗一笑,抱拳说,“略懂一二,山里人,时常需要做些粗重活,农田里的收成不好,便会上山打猎谋点营生,所以,找了个乡野老师傅学过一阵,三脚猫的工夫,权当是进山里的时候防身用了。” 呵呵。高孝琬举着酒杯盈盈一笑,这韩子高真是有些胆识。知晓他不是近日里失魂落魄的四弟,若是满口谎话日后被拆穿便更是难看,索性大方认了,他倒是也拿他没有办法。 子莫听了惊喜地看着韩小兄弟,说道:“韩兄弟原来还习武啊,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为兄这两日迷迷瞪瞪地,也是看走了眼了,本来还想着让三哥给你安排些跑堂的活干,看来真是我小看子高了,失礼了!”萧子莫喜出望外,瞧着韩子高纤细的文弱样子,想不到还是练家子,又有些蠢蠢欲动想和人过过招了。 “大哥你谬赞了,小弟真是三脚猫的花架子,吓吓匪徒和野兽的,岂敢担起大哥你的夸赞呢!”韩子高甚是受宠若惊的模样,谦和摇头,恭敬作答。美玉无瑕,那男子温润地犹如子莫在江南所看到的那一幅灵气卓然的水墨画,远观近瞧,皆是慑人的舒畅。 筵席之上说说笑笑,想到刘先生与家人久别重逢,除了当事人刘管之外其他人皆是喜上眉梢。 “对了!哥哥哥哥,你的兰陵王府建好了吗?!哥哥已经去看过了吗?很漂亮很漂亮吗?郑儿可以去看看嘛?”小郑儿吃完了一碗饭,嘴边还粘着一粒饭,突然说道。 。。。。。。萧子莫的笑容僵在嘴角。 兰陵王府?! 子莫突然屏住了呼吸,她似是又回想起了什么。 “郑儿啊,你哥哥哪里都不去,就和我们大家住在高府。那兰陵王府再漂亮,也不比这家里好。这里有许许多多陪着你大哥一同长大的家人,要是你哥哥搬出去了,岂不是让家里冷清了嘛。”孝婉此时还未曾打探出些什么,不过,凭着直觉,他知晓那新王府里必然是发生了什么让他四弟不堪承受之事。他不会让四弟离开这个家,不会。。。。。。 郑儿虽小,可她见着她的长恭哥哥脸色不佳也觉着自己是说错了话,便抹了抹自个儿的嘴巴,乖巧地说道:“恩!哥哥不喜欢那个新王府,那郑儿也不喜欢!郑儿只要呆在有哥哥在的地方就好。郑儿要和哥哥,翠娘还有刘先生永远在一起。。。。。。” 郑儿一番话引得翠娘开心地摸摸她的后脑勺,孝婉和韩子高也宠溺得朝这个机灵可爱的小姑娘笑了笑。 永远在一起吗? 萧子莫想到了那座宅子,想到了高湛,想到了今后要走的路大概遍布荆棘和危险,不过,她如今也有那么多重要的人和东西要去守着护着,顾念他们的安危,顾念他们的处境,她能做的,大概就是无论伤成了怎么样都要挡在他们前方,然后转头依然给他们一个完美而又坚强的微笑,可以让这些陪着她的人安心而又骄傲。于是,子莫看看三哥,有看看郑儿,对着那张天真烂漫的脸重重点了点头,笑笑。 刘管先生没抬头,可永远二字还是传进了他的耳中,刻在他的心里。 永远是多远?比如家破人亡为了复仇而入北地的那会,他只有近仇没有什么远方。 文襄皇帝意外被刺导致了大齐皇权旁落而使得他机关算尽的策划终究贻笑大方,于是复仇的计划也一延再延搁置了十年有多,他当初所能见的远方大概也是北齐兵至建康,刘骏子嗣被屠血染刘宋皇城的殷红景象。 可是,血染的猩红究竟有什么好瞧?比不上塞北的山野苍茫,比不上夜深人静心绪静谧的星空辽畅。。。。。。他刘仁休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看看几本迂腐的古书,喝几口浓烈的浊酒便会如此心思坦荡,无所他求了?不是忘了当年的家仇,是他不该在这个家里,在这个孩子身边呆太久。一点一滴,点点滴滴,如同水击石穿,让他这块心思叵测的顽劣的石头,居然柔了心肠。他原本要接近的便是最有可能入主东宫的高孝琬,而绝不是出身卑微连神武皇帝高欢最后一面都没资格见到的兰陵王。可却又是这个他当年压根瞧不上的孩子,这些年无声无息间改变着他人生的方向。 是什么阴差阳错,步步牵引,让他这个亡命天涯之人,将身家性命和日后的期望全都殷切托付在了那个看似玩世不恭其实大仁大义的孩子身上。即便是北塞苦寒,六年之颠沛流离,也让他从未动摇。 如今的永远,如今的远方,刘管脑海里闪现的竟然是那孩子一身黄金甲胄,威风凛凛君临天下的盛世景象。 筷子倏然落地,刘管自个儿都被自己的所思所想给怔了一下。 “先生,你怎么了?”子莫问他。 “不。。。。。。没事,没事,人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这拿筷子啊,都拿不住了。”刘管摇着头,笑笑。 猎苑 车严听闻兰陵王爷回了高府,带着子莫的亲兵浩浩荡荡赶了过来。 守门的侍卫不让进,于是排列整齐守于王府外。车严等在门外,高孝琬和元仲华出来遣散他们也丝毫没了反应,威风凛凛,整装待命,犹如兵俑。 “。。。。。。这成何体统,就这么杵在大门口,赶也赶不走!”元仲华知晓这是高长恭的亲兵,自然更是不悦。 “母亲大人,你先回去吧,我已经让四弟过来了,他们见到四弟,自然就会听命离开的。”孝琬禀报母亲。 “哼,什么呀,你可是堂堂的河间王爷,他们这些下人居然敢对你的话充耳不闻,堵在大门外是存心想和我们过不去吗?母亲,你说是不是啊?”元紫儿没事找事,因为孝琬对她经常视若空气,于是她不请自来,也来大门口凑着热闹。 元仲华冷哼了一声,拂袖转身离去,正巧撞见紧赶慢赶急冲冲过来的萧子莫,子莫看到大娘恭敬唤了声,可元氏是愈见愈不气顺,也不应声,由元紫儿搀扶着冷着脸便径直离去。还是元紫儿,看惯了高孝琬那毫不解风情的木头桩子,甫一瞧见自家的这位小叔子就觉眼前一抹亮色,勾得心砰砰多跳了几下。元紫儿悄悄回头,甜甜一笑,欠身与子莫行礼。子莫正有些尴尬,见三嫂与自己相当客气,便也微微一笑,哪知元紫儿一见倒是如遭雷劈般一愣,随后失魂落魄地猛地扭转回了脸,急急快走了两步,好似逃跑。 为何她嫁的人便不是这倾城之貌的高长恭,想她空有风情万种,奈何便是明珠暗投,高孝琬那呆子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好! 子莫觉得三嫂甚是怪异,摸摸自己的脸也没觉得那里粘附了什么青菜叶子白饭粒。 “臣见过兰陵王爷!” 门外的车严瞧见了自家王爷的身影,带着一众亲兵齐齐下跪。 “车侍卫啊,我不是让你不要来这儿嘛,咋么这么大动静!”也难怪大娘脸色如此不悦了,这手下们的确有僭越的地方。 “王爷!您让属下们乖乖待命,属下都照办了,可是属下刚听朝中传言您在中秋宴后险遭劫难,似有歹人趁着王爷您孤身夜行欲行谋刺之事,车严一听真是觉得自己万死难辞其咎啊,所以一得到您回府的消息就带着兄弟们前来保护殿下了!”车严持佩剑抱拳说道。 。。。。。。他何时遇了行刺了?!转念一想,定是高湛觉得他平白无故失踪了三日,若是不找个什么亦真亦假虚虚实实的流言来盖过去,到时候必有更多流长蜚短。 高湛这个禽兽当真是心细如尘,做了那等乱人伦坏德行的事情还有精力去把尾巴掸干净了。 子莫脸一白,捏捏拳头咬了咬牙关,上前把车严和前面的几个亲兵扶了起来。 “诸位兄弟都请起来吧,我已经无碍了。虽有小小波折,不过这几日我只是去了童年故居小住了下,没有及时知会各位兄弟,当真是长恭思虑不周了。长恭多谢诸位挂心。” 子莫抱拳谢过,亲兵们不甚惶恐,车严见王爷如此轻描淡写,可看脸色着实不佳,消瘦了且憔悴了许多,便恭敬请命道:“王爷,先前属下是觉得王爷在高府中也有侍卫保护,如若驻扎在府中会让王爷为难,可是如今殿下遇险,虽免我等属下保护不周之罪,可也足以说明王爷身边缺可信的人手保护王爷,车严毛遂自荐,请王爷留下车严,护王爷周全!” “属下毛遂自荐,请王爷留下属下,护王爷周全!”众侍卫又齐刷刷跪在府外的石板地上,腰间佩剑铿锵撞击着地面,煞是威严。 “不行!你们都。。。。。。”子莫刚要喝令他们回郊外的驻地,倒是一边的高孝琬上前劝阻道:“四弟啊,严侍卫和一众兄弟都是一片赤诚护主之心,你便应允吧。只是我母亲喜欢安静,若是府中一下多了如此多的守卫,怕是会不安生。。。。。。” “多谢河间王爷体谅!车严来之前也已经思量妥当,若是王爷应允我们留下,那便将人手分成几个小队,我们轮流交替在王府中执行守卫之执,每次五至十人,不会惊扰到府中老少作息,望河间王爷也帮我们劝劝长恭殿下,准许我等随行。” “车侍卫,高府中有我三哥的守卫,已是十分安全。。。。。。” “长恭啊,车侍卫说得是。你也已经不是身无官爵的人了,免不了惹些对头敌手,若是总是这样毫无顾忌单枪匹马的,的确是会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母亲那边我会去说明的,她老人家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这次你杳无音讯几日,母亲也是很是担心,日日在佛堂念佛为长恭你祈福的。你便不要再推脱了,让车侍卫他们随行,你去了哪里三哥我也放心些,便如此定了吧。”高孝琬拍拍自家四弟的肩,让他不必过多顾虑他这个兄长的颜面,比起一些做兄长的脸面,他家四弟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 其实更让高孝琬担忧的是,即便多方打听,可中秋筵席之后长恭究竟跟谁去了哪里,高孝琬至今没有眉目。看来对方真是滴水不漏,透了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消息出来想要混淆他的视线,可他知道事情必然没有如此简单。最有嫌疑的九叔高湛,给发妻邻和公主送了葬,据说日日在家逗弄着新出生的世子高纬,连着几日都未上朝。 “三哥,这样的话,长恭实在不敬了。。。。。。明明这府中最尊贵的是三哥你,怎么一群侍卫日夜守护我呢?。。。。。。”子莫满脸愧疚,他说过要事事以三哥为先的。 “长恭啊,你年纪不大倒是顽固得很,这几日失了音信的人是谁呀?不就是你兰陵王高长恭殿下嘛,看起来你这兰陵王的处境可比我不妙,三哥我不在乎以谁为先,兄弟之间不必这样,你有人护着,三哥我不能时时在你身边,便也心安了。我们两兄弟间不必讲这些。” 明朗微笑,三哥眼中都是包容和暖阳。 ”三哥。。。。。。长恭真是让你担心了。”子莫回望着孝婉,他此生有高孝琬这样的哥哥,当真是三生有幸。 “好了好了,让车侍卫他们回去收拾一番便进府来吧,我会让下人安排好的,你现在也是堂堂的兰陵王爷了,还有手下一众亲兵要指挥,以后可不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孝婉拍拍长恭的肩,甚是宠溺,“还有这几日为兄都为你在朝上报了病假,说是偶感风寒,小休几日就可入宫上朝了,明日便是最后的期限了。幸亏及时找到了你,不然皇上要是发觉事情蹊跷,严查了下来,为兄我可是欺君之罪啊。”孝婉说着调皮笑了笑。 呵呵。。。。。。子莫憨憨一笑,幸亏孝婉及时找到了他,不然他听着佛经吃了素斋一时没回过神便这样入了空门可怎么得了。那不是要害得三哥被治欺君大罪? 牵一发而动全身,自他入了高府的门成了真正的高长恭,便是肩负许多责任。幸好,他及时醒悟了,知道了这生,这死,这荣,这辱,便已经不是全然系着他一个人。这不是儿戏,这不是家家酒。虽日子不如他儿时所想,潇洒自在回转身来一秋又是一秋,无悲无愁。可细细想来,他从小便备受呵护,家中父兄无一不对他关怀备至,这样的时光,可也算是无悔无憾。 “三哥,你放心吧,四弟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虽然还有些许脑子犯浑的时候,可我保证,再也不干什么离家出走的傻事情了。。。。。。天大的事情,三哥会帮我的我知道!”子莫也调皮笑笑,好像两小无猜的童年时光。 孝婉郑重点头,笑着说:“对了,忘了告诉你,皇上明日是去皇家猎苑打猎,文武百官要一同伴驾去猎苑,你。。。。。。身子应该无大碍吧?”三哥虽然要传唤太医入府给子莫做个周全的检查,可子莫再三退却,孝婉既然没有硬逼着四弟交代这几日的来龙去脉,自然也顺着他的意思没有叫郭太医前来。不过,他家四弟在那庵堂之上嘴唇煞白,面无血色的样子他历历在目,仍然心有余悸。 “不,不碍事的三哥,你看我壮实着呢,怎么说得我似乎真抱病了一般?”子莫不好意思笑着,其实他真是怕三哥再深究下去,难道真要说那晚是遭了刺客行刺了? 好在高孝琬是进退有度的人,他绝不会为难自己的宝贝弟弟,见长恭有些尴尬,面露难色,便微笑了一下,嘱咐长恭晚上早些歇息,便转身进去了。 “王爷,明日里属下陪您一同前往!”车严上前一步说道。 “车侍卫,你也真是僭越了。我只是区区王爷,哪里有这么大的架子带自个儿的亲兵进皇上的猎场。皇家猎场有大内侍卫和御林军重兵把守,你若要陪同,只能守在入口处。” “那属下们便守在入口处静待王爷。”子莫的亲兵回答得整齐划一,像是下定了决心定要寸步不离此后都跟着自家王爷了,不容子莫再推三阻四把他们形同虚设。 “那。。。那便好吧。” 见自家王爷应允,车严高兴地带着其他兄弟领命回郊外驻地收拾东西。兰陵王爷不是重权重利之人,即便先于兄长有了自个儿的亲兵队伍,可只让他们日日虚耗着领着饷银呆在城外的驻地,为的也就是怕兄弟间生了嫌隙。车严吩咐了属下们要谨言慎行,进了高府决不能给兰陵殿下平添了事端。 腊月,寒风刚起。 也不知道皇上高演是起了什么雅兴,带着朝中文武百官,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旌旗招展,到了皇家猎苑狩猎。羽林卫严正以待,大内高手遍布,将整个猎苑保护得滴水不漏。 山道 “王爷?。。。。。。噼噼,王爷?。。。。。。高大人?长恭大人!”熊三捏着嗓子猫着腰叫魂似的在子莫身后叫了很久。 啧。。。。。。子莫挑眉,四周张望了一下。好在今日里皇上御驾金銮鸣锣开道,文武百官浩浩荡荡,一支长队蜿蜒前行在通向猎苑所在的目泉山山道上,也没什么旁的人注意到这熊副队和兰陵王在打什么暗号。 拉过马笼头,子莫慢慢放慢了所驭身下坐骑黄兔子的步伐,不紧不慢和熊三儿走到了一块了。 “熊副队,许久不见,你身板又圆了一圈,可这嗓子可是和小猫叫一般越发温柔了呢。”子莫嘴角一勾,欺负熊副队老实巴交。 “哎呀,高大人你果然封了王爷便不认识我等下人了,这话说得真是。。。。。。我要小姑娘得大人您这般美男调戏,还不开心地晕过去!”熊三儿捏捏胡子,故意揶揄道。 咳。 子莫垂眼看了看马侧旁那挺着壮实腰板走得虎虎生风的熊三,罢了,这糙汉子几日不见能说会道得也算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典范了。 “何事快说,你可知道大内侍卫暗通亲王可是死罪,这么多双眼睛瞅着你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陈队正呢?还有林都尉和林子新,怎么一路都没瞧见他们两个?”子莫问他。 熊三儿依旧大大咧咧,抹了抹鼻子,轻描淡写说道:“陈队正?哦,你说陈大人啊,他早升官了,现在的羽林卫骑都尉就姓陈,可不姓林了。殿下你不知?” 子莫一听不禁哑然,他自从封了兰陵王,便卸下了禁军骑都尉一职,亲王不可与大内禁军私交过密,且他曾任禁军骑都尉一职,自然更加要懂得避险,便故意疏远了与熊三儿陈魏然他们的关系,可也是觉得林肖如从新坐上了骑都尉的位置,想必大家也是各自安好,着实没料想陈魏然却爬升得如此之快,且顶替了林肖如。 “当真?林大人是又出了何事?”子莫急急问道。 “出事倒是没有,不过啊,高大人你一离开羽林卫,后面的事情可是波折非常。杨愔丞相当初说要整顿政吏,于是黜免了不少虚有其表靠阿谀奉承上位的官吏。此乃正风之好事啊,可惜啊,矫枉过正,也给了有心之人可趁之机。史进之流被废除了羽林卫的职位勒令出宫,而林肖如大人却也因为林子新这个经常摸鱼的小混蛋而被连累让人打了报告了,林大人不忍心子新被罚,于是自个儿辞去骑都尉一职,愿意与林子新那小子一同受处置。接着,不就成了羽林卫不是当初的羽林卫,十张脸孔俺有八张不认识的地方了。。。。。。想想真没劲,老子也想不干了。。。。。。”熊三说得垂头丧气。 怪不得自己一路来也觉得这次护驾出宫的禁军侍卫多是生面孔,原来是中间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 “熊副队啊,这做大内侍卫又不是拉山头当土匪,你可别意气用事。再说,陈队正可不是还在吗,还当了骑都尉,有他罩着你,你升迁指日可待呀。”子莫笑着打趣道。 “他啊,您可别和我提他。一提这个陈魏然我就更加来气,想我熊三儿也是江湖阅历颇深的人物啊,着实不想就在这个虚伪小人身上看走了眼了。这人啊,越是一派斯文,越是虚伪得很。想想以前还跟他称兄道弟当自家亲兄弟的日子,臊得我都要把自己眼珠子抠下来了!”熊三儿是个粗人,大概真是与陈魏然嫌隙颇深,说着不禁就往山道边啐了口唾沫。 “你可该不是眼红人家比你有能耐吧?”子莫存心堵他的。 “呸!我中了哪门子邪要眼红他?!”熊三儿一激动就没上没下没规没矩的,不过他倒知道子莫不会生气,只是担心是否被人听了去,转着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就继续压低嗓子跟上子莫的黄兔子,在马边说,“殿下,你可是不知这陈魏然要排除异己了打算谋这骑都尉之位的时候那股劲儿有多狠多绝,我与他共事多年,硬是没看出来一向温吞慢热的他能有这股狠劲啊,呵,人家说不定压根就是把我们这些人当傻子呢,什么兄弟,要是兄弟,就不会想方设法把子新和林大人都逼出羽林卫,让他一人做大了。而且,我估摸着他就是上面有人,压根就不是个什么寻常大内侍卫。”熊三最后暗暗道。 。。。。。。子莫皱了皱眉头,刚要详问,便听前方的御驾慢慢停了下来。子莫骑在马上侧身问了句:“如今林大人和子新在哪里?” “殿下,他们二人正在邺城外的驻军营地里当普通杂役任人欺辱呢,想必日子定是不好过的。”熊三便知这长恭大人是有情有义的,虽不共事了,可同僚之情还是不忘的。 “我知晓了,近日便会派人去找他们,你也别垂头丧气的,这放眼看去,羽林卫中还有你熊三儿在,也不枉我在这羽林军中耗下的心血精力,要是连你都离开了,那我和别人说曾经做过这六千羽林卫的统领,可是还有谁信啊?!呵呵。”子莫轻轻拍了拍熊三儿的肩膀,安慰他道。 熊三儿看看马上的那个美貌男子,有些热泪盈眶。 “王爷,哪日我们去山海楼再喝两杯吧,这次我买单,我请王爷你喝,好好喝个痛快!我以为我这辈子结交了几个铁杆好兄弟,也就没啥可遗憾的了。没想,这陈魏然不是东西啊,林大人和子新又被赶跑了。。。。。。我,我拿殿下您当兄弟,你。。。。。。你可别笑我粗人不懂规矩和分寸。。。。。。” “熊大哥,我们在江南同生共死的,我就从来没把你当外人,如今更是没有。你也应当知我性情,如若再客套就是真的生疏了。有其他的话以后便去高府知会我一声,你说你做东,那我便不客气了。”子莫说完,和熊三儿相视一笑,拉回了马笼头,与羽林卫的队伍拉开了距离。 子莫不知道前方的队伍为何停下,便驾着马儿上前去了。 “臣。。。。。。臣高殷见过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辆朱红的马车像是久候在泉目山的道边,看皇帝的銮驾来了,才急急上前恭迎。 来者何人?子莫好奇之中眺望。一看,用那瘦弱的身子独自跪倒在堆叠了一地落叶的山道上的人,竟然就是废帝高殷。 子莫一时之间竟无法将他与那个龙袍加身,小小年纪便坐拥九五之位的少年天子联系在一起。 瘦得没了血色的脸孔,忧愁满布的双眼,以及,比他在位之时更加殚精竭虑的远没了孩童天真的神情。 “哈哈哈,济南王快快请起,快请起。”高演下了皇帝轿撵,单手将那瘦骨嶙峋的孩子搀扶起来,似是慈祥地摸摸高殷的头,说道,“济南王怎得如此早便来这里侯驾了?哎呀呀,一身衣裳都被露水沾湿了。” “臣。。。。。。臣寅时便来了。。。。。。不早,不早,便只是恭候了两个时辰,皇上便来了。”高殷毕恭毕敬,高演站着,就完全遮挡了他瘦弱的身形。 古代一个时辰便是三个小时,高殷被废后便被软禁于别院,久不得与朝中大臣见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六叔如此这般让前废帝在这寒冷萧瑟的夜晚山野里等了他一夜便是为了正皇权,表身份。这苦命的孩子只当了一年的皇帝,但是大概今后要用一生去为这短暂的巅峰而付出代价,如果,他能有可以称为一生的时光。 “殷儿啊,今日里朕想与诸位大臣,诸位皇亲国戚一同同游猎苑,好好松弛玩乐一番,你便不用太过拘礼了。朕听闻你箭法不错,等会可要好好展示一下!”高演似乎对高殷的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甚为满意,拉起那孩子的手,信步往前走。 高殷的箭法不错? 萧子莫不禁摇了摇头。二叔在世的时候便曾经因为还在太子位的高殷不善骑射而重重抽过他三鞭子,结果,落下后遗症,高殷自此对骑射便甚为恐惧。 “皇。。。。。。皇上谬赞了。殷儿是最不善骑射的。。。。。。殷儿,殷儿打从八岁开始便不敢独自骑马了。”那孩子一脸恐惧,脸色又苍白了些,很是畏缩。 “哈哈哈,这可如何是好啊,骑射乃是我高家创家立业的拿手本事,你身为我高家子嗣,怎能如此不堪重任呢?无事,等会,朕会亲自派几个骑射高手好好教导你如何精于此道,济南王便不必忧心了。”高演哈哈大笑,而高殷则是无可奈何点了点头。 据说高殷被废后,他母亲李祖娥便被禁足于原先的宫殿之中,他们母子无法相见。而高殷最大的帮手杨愔则是被秘密囚禁于宫外某地,朝中有人曾多方打听,可仍未有杨相下落,甚是诡秘。想来,如此孤立已经被废除的高殷,对于当今的皇帝陛下来说,对这孩子的忌惮其实远远多于旁人所想。名正言顺曾近继承大统的文宣帝高洋之子,还有三朝元老北齐肱骨之臣杨愔的誓死效忠,即便他只有十三岁,即便他已经被废,可在高演的眼中,大概,这根本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得面色发黄的可怜的孩子,而是日后摇身一变振臂高呼便能轻而易举让天地变色,朝野之中风云顿起的祸患。 子莫似乎隐隐有些预感这高演为何今日要来这猎场了,心中泛起寒意。 重见 泉目山位邺城西面,山缓野阔,方圆十里皆是寻常百姓不可轻易靠近的皇家禁地。而高演只率一百多的侍卫进入了猎场,其余禁军皆守于猎场外。 皇帝陛下心情大好,换了一身明黄骑装,而随侍御驾而来的文武百官也纷纷换了行头,窄袖束腰,形如胡服。各个正正衣帽,摩拳擦掌,欲在新帝面前一展身手,用精湛骑射博得皇帝欢心。 北境诸国,哪个不是靠了马背上的功夫夺了天下?高演文治武功皆不弱,登了大统之位虽不过半年,可四海平顺,国立日兴,正是他志得意满之时。唯独只有一件事情日夜萦绕在他心头,让他坐立不安,似有隐忧。今日里,不知能否顺了他的心意,永除后患。。。。。。 “陛下,老臣惶恐,老臣愿成为皇帝陛下的马前卒去将那些猎物引来,供陛下射猎!” 拍马屁也是门极其有讲究的技术活,有理有度会察言观色。一个长了山羊胡子的大臣毛遂自荐跪在高演面前,毕恭毕敬要去干那抛诱饵引野兽的活儿,听得其他围着皇帝陛下做群星拱月状的臣子们皆是一愣!高啊!他们就怎得没想到还有这招! 初冬,本就不是惯例的狩猎季节。一入猎苑,寒风萧索,有几只孤鸟在头顶的天空掠过。别说是大点的猛兽,便是小小的野兔也见不着几只。若是这般败了皇帝陛下的兴致,那岂不是做臣子的罪过?!大臣们面面相觑,只怪自个儿怎么不抢先他人一步献了这个殷勤?众大臣凝神观望着皇帝陛下的反应,不敢一丝马虎。 “恩。。。。。。已入初冬,这猎苑的确不如夏日里水草丰茂,遍地猎物了,这位爱卿的主意。。。。。。极妙。”高演缓缓说道。 “臣愿为陛下效劳!”高演话一说完,一众大臣便全都伏头磕跪在地上,如同被风吹倒了一片。 萧子莫撩开了营帐的帘子,换了身骑马的装束。一抬眼,却只觉浑身被抽离了力道。几百来号人突然跪倒了一片,于是他的视野中便全然是对面那人的身姿影像。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剩下愣愣看着,全然没了旁的反应,天地间的其他惟余莽莽。 为何高湛也会来了猎场?! 长广王高湛束玉冠,着绛黑暗纹骑装,依旧冰雕雪封的脸庞,只是更加瘦削,勾勒着更为犀利深刻的线条。眼眸深似幽潭,深不见底。长身傲立,无悲无喜。属下给他递上了一件斗篷他接过披于自个儿身上,一举一动,气韵形神皆如寒川之水,落于冰棱随即又化成了凝霜。 呵出了一口暖气,化开的白雾缭缭,方才让人知晓这邪魅俊美之人便也是食五谷历尘劫的凡夫俗子,而非没血没肉,失了七情六欲的冰雕一桩。 凡世之中三千红线方能织一世妖娆,而他,唯独一点朱砂印于心上。 最为无情也最为情殇,如痴如狂,已入了万劫不复的魔障。 高湛似有什么感应,不经意偏转过了脸庞。 天苍地茫,那人如此出乎意料地便立于眼前。他想象过再见,可未料,总是如宿命般牢牢锁住了他的全部心神和视线。让他魂牵梦萦,如遇魔魅一般痴狂。只一眼,高湛便露了心神动摇之状,眼神中有惊喜,也有哀伤。竟也只知道呆呆看着,忘了此刻该向高演行礼而不是这样遥遥相望。 他们在那晚之后,便是最亲密之人了,也是最难再见之人。高湛真希望此刻他的长恭能笑着再唤他一声九叔,不过,在看到长恭煞白的脸色之后便知晓他怎么能大白日便做起了美梦? 笑,高湛如同勾魂摄魄的魔物一般极尽妖娆勾唇一笑,可那笑,又有着没人能懂的哀伤。。。。。。看着朝思暮想之人,默默温情渐被吞噬在涌动的情念之中。 如若不能爱他到死,那便让长恭恨他入骨。他高湛言出必行,看吧,他做到了。他的长恭此刻的世界中也只有他高湛一人。一抹异色,魅惑迷离染上了高湛的双瞳。他的长恭果然还是回来了。。。。。。如他预料的那般,长恭根本无法逃离他的身旁。瑞安派去的马车夫回来便禀告了长恭的下落,而他如此辛苦地忍着没有前去打扰,也不过是想让长恭有些许喘气的时间。他懂他心爱的侄儿,心思恪纯又本分善良。那晚的事情便如同是毁了他一般定是让长恭几欲疯狂。他要的是个活生生的高长恭,他要的是个认清了现状的高长恭,哪怕他恨他,唯有这样,此生,才有可能将他锁在自己的身旁。。。。。不是叔侄,而是情人,天长地久,暮暮朝朝。 即便相隔了那么远,光是看着那张倾倒众生的高长恭的脸,销魂蚀骨的滋味便已经在高湛的身体蔓延。高湛不禁邪邪舔了舔唇角,似有痴狂,又有几分挑衅的味道,子莫全身冰凉,脑海中翻天覆地皆是那晚的情状,不禁握着拳头身子却瑟瑟发抖,耻辱铺天盖地,几乎让他失了控制。 “九弟,你们在看什么呢?” 高演好笑地看着愣在两端的长恭与高湛,玩味地问道。 一语惊醒了萧子莫,他倏然回过神才发现他竟然在御驾前失态至此,高湛也赶忙下跪行礼说道:“臣弟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子莫还未及开口,便听高湛先开口领罚。 “哈哈,长广王和兰陵王都起来吧。想必是诸位大臣皆要当朕的马前卒,两位王爷也有意要替朕分忧吗?” “臣弟也愿为陛下效劳!” “长恭愿为陛下效劳!” 两人异口同声。高演听了,得意洋洋。 “恩,好好!众位爱卿皆是对朕忠心耿耿,心意可嘉。不过,朕倒是有了合意的人选了。殷儿啊,朕以前便听二哥说你身为高家子嗣,便是胆子太小,有负身为神武皇帝之孙的名号啊。。。。。。朕便想着趁着这好机会,让你做朕的马前卒,好好练练胆量和骑术如何啊?” 高殷本跪于偏旁树下一角,一听这话便微微抬起了头,小脸泛白,额头微微渗出了冷汗。他看到高演一脸期待地正视着他,那眼神,不容半分拂逆和拒绝。没想到这次狩猎,六叔便是打定了主意要为难他。凭着他的骑术,别说引诱猛兽出来供皇帝狩猎,便是让他骑马赶上小鹿也是让他犯难的事情。不过。。。。。。这做与不做已经不是他高殷说了算的事情了。 “是,臣遵命!” 小小的孩子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定定神,便由皇帝侍卫牵了匹马来,艰难地翻身上了那匹有他一人高的大马,在马背上颤颤巍巍,马儿走两步,就好像要摔落下来。高殷的马背上系上了几袋肉食和干粮,便是用作一路抛洒来诱猎物出洞的。山间冰寒,若是有饿极的猛兽嗅了味道出来,那也只能靠着济南王的运气了。 。。。。。。大臣们暗地里互相看了看,恍然大悟。有些曾受高殷在位之时封赏和蒙受杨愔丞相恩情的大臣,皆只能无奈摇头叹了口气垂下头。他们若是有异议,怕是会火上浇油让高演更为迁怒济南王。全天下都知道这废帝的存在是当今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高殷说是禅位,其实是被高演和高湛的军力团团围住了宣和殿被迫写下了退位诏书。如若没有祖母娄昭君的一力庇护,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也不会在此山中做这小小马前卒。 众人看着高殷摇摇欲坠的身影,各怀心思。 “臣。。。臣去帮帮。。。。。。”有个与杨愔交情甚好的老臣红了眼眶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可却见一个人影挡在前方。 “陛下,臣骑射甚好,斗胆想与陛下一较高下,不知道是否能有此荣幸?” 被阻拦身后的老臣子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睛,看到那人正是兰陵王高长恭。 “哈哈哈,长恭啊,难得你如此有兴致啊,朕都还未开口你倒是自告奋勇了!好!正合朕的心意,实不相瞒,朕早就听闻你武功高超,骑射更是得了落雕都督斛律将军的真传!今日便要好好比试一番,看看是你这落雕都督的关门弟子本领高强,还是朕更甚一筹了!” 高演很少展露武功,可是神武皇帝高欢的儿子们其实各个都是文武双全。当年祖父高欢便是投于尔朱荣的手下四处讨伐,屡屡建了军功才逐渐得势。即便成了大丞相,在东魏时期也是长年南征北讨领军打仗,年轻爹高澄以权谋见长,可其实自小便是在军营中长大,小小年纪就跟着祖父四处征战了,而像高洋,继位后也是御驾亲征战功显赫。比起汉族皇朝的文治,北地的皇朝皆是马背上打下的天下,比起文采,更看重武治。高家虽是汉族,可长居北地,早已沾染了鲜卑人的习俗。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是南人之弊,骑马射箭才是让北朝之人热血沸腾的真本事。 高演神采飞扬,看着身边这主动请缨的兰陵王,不禁兴致高昂。脚踩金灿灿的马镫,翻身上了马背,一抖缰绳,说道:“长恭,朕听闻你曾赢了突厥勇士,在柔然可汗庭又力克柔然勇士,今日里倒是要显显真本事,让朕看看我高家如何得人才辈出,代代俊杰!” 说完,高演一抖缰绳绝尘而去。 “臣遵旨!”萧子莫也不谦让,翻身上马,一拍黄兔子的脖子,便如同离弦的箭紧紧追上前去。 这。。。。。。原地站立的大臣们也赶紧上了各自的马匹。皇帝陛下与兰陵王爷要比试骑射,真是盛况空前啊! 眼看皇帝陛下与兰陵王绝尘而去,陈魏然立马勒令大内侍卫也齐齐上马追上陛下,以策万全。不经意间却暗暗看了看长广王高湛的眼色,低头示意了下,便调转马笼头,领着侍卫也跟了上去。 落马 高殷将马背上的肉食小心翼翼抛洒在了山野小道上。冰冷的空气,隐秘的林子深处,高殷有些害怕,抹抹东红的鼻子,颤巍巍地四下张望了下。还是没有野兽出没的痕迹,高殷瘦小的身子在马鞍上有些歪斜,紧紧拉着马缰绳,扯得身下的马匹都不痛快得喷出了一口热气,哑声嘶鸣,然后马头左摇右晃,马蹄子乱踩在碎石小路上,似乎颇为焦躁。 “马儿啊马儿,你,你乖点。。。。。。乖点,我快坐不稳了,我。。。。。。”高殷哭丧着脸,手抓着马的鬃毛,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曾经他因为骑术不精的事儿被父皇责罚过三鞭子。那狠狠的三鞭子落下,非但没让他的骑术精湛起来,反而让他落下了一到马背上就浑身发抖还讲话结巴的毛病。 他真是无用,生于帝皇之家,身为高家子嗣,却连骑马都不会!他。。。。。。高殷满心自责,可抬眼却与藏匿在枯草堆里的一双大眼四目相接。 马似乎感受到了来自那里的威胁,更加踩着蹄子到处乱蹬! 高殷的脑海里是空的,他会死吗?他过了年才十三,他都没有娶妻!他。。。。。。他不想要皇位,他不想要这天下,他只想活下去,带着母亲和杨先生远走高飞! 眼泪簌簌,高殷缩着身子,捏紧缰绳想后退,可那匹马与他一样害怕,嘶鸣着,看着那野兽一点一点从枯草堆里钻出了脑袋,朝着一人一马露出了尖厉的牙齿,喉头咕噜噜发出**难耐的声音,让高殷发颤得更加厉害,而马失了控制,只是凭着本能后退几步,根本不敢撒腿逃跑,唯恐那野兽冲上来就是一口撕咬。 四下无人,大概根本没有人来救他了! “殷儿!低头!” 一声大喊,高殷的身子顺势扑倒,紧紧抓住马的脖子! 头顶上是初冬的阴霾天空,为何眼前会划过一道刺破晦暗的明亮? 马的嘶鸣伴随着中箭后的野兽重重落地的声响,那狼不像狼,犬不似犬的东西,在地上发出阵阵呜咽。高殷睁开紧紧闭着的眼睛,发现自己并没被咬破了喉咙而是那只畜生打滚着从地上爬起来退后了几步。 高殷看着眼前受伤的豺,它腿上中了一箭,正龇牙咧嘴朝着他露出凶相。 一拉马笼头,高殷也不管会不会骑马,就往回拼命驾着马儿奔驰。 迎面传来了越来越清晰的哒哒马蹄声,凌乱交错。高殷看着那淡黄骏马如同穿梭而来的一道暖阳,马上一绝色男子举弓搭箭凝神屏气,向他奔驰而来。 “长恭哥哥。。。。。。?”高殷喃喃自语,长恭哥哥来救他了。。。。。。有人来救他了!高殷仿佛看到了天降神兵,前方便有生的希望,更是捏紧了缰绳死命赶着马儿让马再快些跑。 “殷儿,你慢些!”子莫方才真是凭着直觉和手感便横空射了一箭帮高殷脱险,其实他们相距甚远。子莫借口说要和高演比试骑射,其实,只是想快些找到高殷的踪迹。而高演一路来追着野兔鹰隼似是忘了还有济南王进了老林子为皇帝陛下抛饵食之事,着实耗费了子莫不少时间。待听得远处马的嘶鸣,便已经是此番情状了。 原以为不过是独自觅食的财狼,没想,高殷却是引来了豺群。 惊慌失措的高殷在前,子莫竟渐渐看清跟在他马匹后面的豺有好几十只,大大小小,一路吃着地上的碎肉块,涎水横流,追着高殷不放。 “坏了!”子莫暗道不好,定是殷儿慌乱中未扎起口粮袋子,引了猛兽出洞,他自个儿倒成了诱饵了。 举箭凝神瞄准,一记开弓之声然后是一只欲扑上马背的豺应声被扎倒在了地上。豺群凶猛,喜群居,个子不大可比狼凶猛,团队作战可说是所向披靡。寒冷的严冬,本就缺口粮,这些畜生见了一路不断掉落下来的肉块更是绿了眼睛,紧追不舍。 “皇上,兰陵王爷就在前面!似是寻到了什么猎物了!”子莫身后,有侍卫高声喊道。随即,大部队的马蹄声重重传来,高演带着文武百官由禁军开道也往这边而来。 陈魏然发现前方不远处不仅有正在搭弓上箭的兰陵王,还有慌忙往回跑着的济南王高殷。慢着,他身后跟着的是何东西?!待看清,陈魏然高声喝道:“前面有豺狼!” 这一大喊,着实吓了那些高演身后的大臣们一跳。他们本以为皇家猎苑中最多便是羚羊麋鹿了,即便是有野兽,那至多也就是下人豢养着让皇帝陛下开开心的狐狸山猫之流,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定是这个季节别的山头都缺了口粮,这豺群见这猎苑里还有野兔野鸟便拖家带口翻了山头悄悄混了进来吧! 好多马似是嗅到了危险,焦躁不安,纷纷嘶鸣起来。高演也是面露惊愕之色,他是想着让高殷那没用的东西丑态百出,且受尽屈辱做他的马前卒。一来好让那些心中仍有他想的臣子们断了旁的念头,二来,也是试探下这废帝的意图,看他是真服还是假意退位。可不想这小儿竟引了这般东西前来。 “保护好皇上!别让那些畜生靠近!”身后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子莫听到不少弓弩上膛之声。 “别开弓!”萧子莫一边驭马去接应高殷,一边转头喝令道。可声音都还未传远,便有数枚冷箭擦着子莫的身子寒光逼人越了过去。 他便料到是这样!这弓弩便根本不是朝着豺群去的! 电光火石间,子莫拉弓同时射出两箭,追着弩弓流星般滑了出去。 箭矢相撞,擦出铿锵的金属断裂的声响。 高殷睁大眼睛只看到一片寒光,脚下马镫一时踩空,身子便天旋地转从马鞍上掉了下来! “殷儿!” 子莫用箭当匕首,冲入豺群之中,护滚落在地的高殷免被猛兽撕咬。 高湛目如寒冰,狠狠斜睨了一眼羽林卫的方向。他知道高演前来猎苑的意图,其实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若是这冷箭没伤着高殷却伤到了长恭,他可不会就此罢休! 一抖缰绳,长广王驭马冲上前去。 高演也驾着御马朝着前面飞奔而去。陈魏然勒令所有羽林卫收了弓弩以免误伤到皇帝陛下,抽出刀剑与那群饥饿的豺群做正面较量。 毕竟豺狼虽饿得凶相毕露,可还知道寡不敌众的道理。那些野兽见越多越多的人包围过来,便也不做缠斗,叼了几块口袋里的肉便迅速撤了,留下一地狼狈。 子莫下马将昏迷的高殷扶在怀里,擦着他脸上的伤口不断叫着他的名字。高殷额头有处很深的伤口,气若游丝,子莫如何拍着他的脸都叫不醒。 高演见兽群撤离,便让护着他的羽林卫靠后,自己走上前,也叫了济南王两声。见高殷没有反应,便仔细打量着他全身上下,不觉惊讶。 那小儿迷迷瞪瞪,身上除了掉落下马的撞伤和擦伤,竟然没有别的伤口,仔细往地上一瞧,便见两枚长弩箭从中折断了插于地上。而旁边还有两支稍短的羽箭,斜扎入土中几寸,若是比量一下角度,便会惊异于这羽箭的方向竟是从那折断的长弩箭中间穿过去的! 这。。。。。。必是那兰陵王所为了。 高演负手站了起来,不自觉细细看着那此刻万分焦急的高长恭。 如此身手,真是惊艳决绝,比之斛律明月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也难怪九弟如此器重他了。。。。。。 “太医!皇上,请快传太医吧!”子莫捂着高殷的胸口竟然发现他没了心跳,一时间很是心焦。 “来人,传太医前来,且听朕的旨意,在猎苑西门搭个为济南王行医诊治的营帐,今晚朕便在这猎苑过夜了,长途跋涉赶回宫去,朕怕是济南王的身子会吃不消。”高演拂袖说道。 “皇上宅心仁厚,乃天下之福!乃我等臣子之大幸!”大臣们跪地替高殷谢恩。其中真有为高殷担忧的,更是重重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郭书槐太医被宫中小太监用马车载来之时,发现猎苑西门的那处帐篷外大小官员林立,交头接耳,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大人李大人,怎么样啊?” “嘘,别挤我,你不也看着嘛!” “我看不到啊!看得到还用得着问你?!!” 几位大人大概是偷窥得太过专注,所以连后面来人了都不知晓。一个个如同三岁的孩童般踮着脚伸着脑袋,撅着屁股沿着帐篷门帘堵成了一圈。 “咳!”郭太医摸摸胡子,轻咳了一声。结果,那些大臣充耳不闻。 。。。。。。郭太医也不着急,拎着药箱踮起胖乎乎的脚,也伸长脑袋往帐篷里瞄了瞄。 “看什么呢?”郭书槐问旁的那位大臣。 “嘘,没看见皇上脸色都变了嘛,这兰陵王爷真是石破天惊的奇人啊!” “什么?那高长恭又出何事了?”郭书槐没听闻是这小子受伤了呀? “不是不是。。。。。。兰陵殿下倒没出事情,不过没承想殿下他好这口啊!啧啧,也难怪,长得如此倾城绝艳,哪个女子也赛不上他啊!”那个大臣似是自言自语了一番,转念一想抬头看了看侧旁,一伙人才醒悟过来是太医来了,纷纷收了脑袋,点头示好。 “郭太医,你可来了呀!” “恩,这不十万火急把我叫来了嘛!诸位大人看得尽兴了?”郭书槐说得周遭一群官员脸红。 “哎呀郭太医,您赶紧进去吧。这济南王从马背上掉下来了,昏迷不醒,刚才还没了气息!”有位大人提醒道。 “什么?没了气息?!”郭书槐一听方知事情大了,也不通传,掀开帘子便冲入营帐之内。 大大的床铺之上,只见一个绝色男子俯身在一少年上方,低头狠狠用自己的唇按在那少年的唇上,然后很快又起身,双手交握按压在昏迷不醒的少年胸口上,一下一下,反复按压了几回后,又深吸一口气低头埋了下去,毫不忌讳。 “殿。。。。。。殿下你在作甚?!”郭书槐一时结巴。 “我说了是渡气了!谁还在叽叽喳喳!”给高殷做着人工呼吸的萧子莫一声怒吼,脸都绿了。 事发 郭太医用针灸给高殷的脑部散了淤血,听说济南王算是保住一条命了,围在营帐外的众大臣也散了。山间的夜风凉,高演轻咳了两声,众人皆劝皇帝陛下保重龙体,于是前呼后拥,高演看了眼昏迷的高殷,悻悻然离去,回自个儿的营帐去歇息了。 萧子莫松了一口气,他第一次这样实践心脏复苏的急救措施,原本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还真的成了。。。。。。 拿起桌上的一碗茶水,子莫一饮而尽。原本一分钟要做一百多次的胸外按压,因为总有那么多灼人的视线和闲言碎语而搞得他分了心,累得满头大汗,连到底施救了几次都忘了。 “殿下,您这奇怪的施救手法是和谁学的呀?居然能让失了脉象的济南王重获生命,真是稀罕啊!” “好说好说,还是郭太医的银针刺穴的手法精妙。如只是有了脉搏而颅内血液沉积,殷儿这次怕是醒不过来了。”萧子莫给高殷换了块敷着额头的面巾,擦了擦他额上的污渍和汗水。 “恩,那老朽和兰陵殿下的医治手法便是相得益彰啊!哈哈,老朽前些次怎么没看出殿下您还有行医的天赋啊?”郭书槐打量了子莫一番,一副孺子可教的赞赏眼光。 “不,长恭根本就不会行医,方才只是急了,又见你郭大太医来得比蚂蚁还慢,要是断了气,就是神仙也难救了,才会出此下策的。”子莫揉揉自己的胳膊,他不但手按压得生疼,估计刚才那惊世骇俗之举,更是明个儿天一亮便会传得整个北齐朝廷上下都沸沸扬扬。 “哈哈,兰陵殿下嘴巴还是这么不饶人,这是怪老朽来得慢了吗?没法子呀,山高路陡,老朽上了年纪了。”郭太医捋捋胡子,把银针收进药包里,说,“想来兰陵殿下也没有意思要弃武从医,改投老朽门下做个悬壶济世的郎中了,那不如把刚才那独门绝技教于在下如何?” 子莫愣了愣,没想这圆圆胖胖的太医是个如此开通之人,倒是有点惊讶于郭太医的胆识。到底是医者,方才他如此大胆妄为,郭书槐一点也没有如同旁人般大惊小怪,倒是一下就接受这种与中医迥异的手法。 “郭太医,我觉得您老真是独树一帜,乃奇人。”子莫发自肺腑称赞道,引得肥圆的老太医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老朽和殿下您比真是凡夫俗子一个,哪里担得起奇人这称号啊?论独树一帜,长恭殿下真是让老朽我自叹弗如啊!” 咳。。。。。。子莫听得出郭太医又在揶揄他,便摸摸鼻子,搓手坐了下来。帐篷在夜风四起的山野间,便升腾了一股寒意。卸掉了身上的一件麾袍,子莫随手将袍子盖在躺在床上的高殷身上,站起身说:“郭太医,长恭先下去歇息了,劳烦您多看着点这孩子,还有帐篷内就先别烧炭火了,殷儿这样重伤的人,经不起浊气侵袭。” “浊气侵袭?长恭殿下是说烧炭火会有浊气?这。。。。。。真是见解独到,哎呀呀,长恭殿下?长恭殿下?你慢些走啊,你再陪老朽聊聊你那些真知灼见如何?”胖胖的郭书槐探着脑袋叫兰陵殿下再陪他聊聊天,他原以为这个王爷也就打仗勇猛些,使得都是些力气活,没想还是个见识广博之人。 “郭太医,夜深了我先回去了,殷儿就由你照顾了。关于施医救人之术,长恭还真是外行,下次有机会还望和太医您好好讨教一番,到时候望郭先生不吝赐教。”子莫抱拳和郭太医客套了一番,看了看床榻上的高殷,转身离开。 郭太医明白这救人心切的兰陵殿下此刻若是再留在这营帐内,更是落人口舌,便也心领神会送子莫离开,一边还不忘拉拉子莫的袖子,满眼都是兴致盎然之神色:“殿下,可说好了,你得教老朽那套神奇的急救之术的!一言为定,失言者小狗!”郭老先生真是老顽童,还伸出小手指比着,生怕他赖了去了。 子莫看他那副真是被勾了馋虫般的求知欲头,正色小声道:“太医不怕辱了斯文,失了礼数?” “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里来的辱斯文一说?若是伤风败俗就能把个死人给救活了,我郭某人还真是愿意有伤风化一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郭太医真是让长恭敬佩,实乃医者父母心。其实手法简单得很,就是胸口外压,让心脏重新跳动起来,然后从口腔灌入新鲜空气,如此反复,停了脉搏的人便可重新有了生机。”子莫说完,转头出了营帐。 “胸口外压。。。。。。心脏跳动?灌入空气?”郭太医喃喃自语,不自觉松了紧紧抓着子莫袖子的手,一出神,就被那人如同一尾游鱼般滑入夜色之中溜走了,等太医老先生抬头还想问何为空气之时,兰陵殿下早就不见了踪影。 “跑得还真快,切,不信你这惹事的主儿以后不八抬大轿请我过去给你瞧这瞧那的,看把你个小娃娃嘚瑟的~”郭书槐不甘心得摸摸胡子,瞪了一眼,也回营帐继续照顾高殷了。 泉目山上气候冰凉,夜已经深了,子莫在回自个儿营帐的路上除了几个巡夜的侍卫,也没见着什么旁的人了。寒夜萧索,那些白天受了惊的大臣们必定是早回了营帐内好酒暖炕歇息下了。皇帝高演的营帐在正中央,明黄的营帐,绣着蟠龙的门帘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真命天子,人中之龙,便大多是连个孩子也容不了的。皇家门第,骨肉血亲,淡薄得让人寒心。 子莫自知他今日之举,大概又触了龙颜。高演一心要除了高殷,永绝后患,可他高长恭又硬生生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敢于天子作对,他并非吃了雄心豹子胆,而是看着高殷就这么奄奄一息,他束手旁观,实在于心难安。 罢了。。。。。。事已至此,便不做他想了。 萧子莫走到自个儿的营帐前,守门的侍卫不知道是去哪里开了小差,营帐前也无人看守,想来夜深人静,也是开了小差去哪处喝酒取暖了。无奈摇头笑了笑,子莫伸手刚要去撩门帘,可猛然背后冒出了一个人影,环手竟揽了他的腰,一手更是捂在了子莫的嘴上。那人比子莫高了一头,如此前胸贴了后背竟然还不知死活倾身将重量压到了他的身上,简直狂妄! 哪个贼人如此大胆!萧子莫怒火中烧,金蝉脱壳反手柠住了那厮的胳膊将那人拉转到了前方,干净利落抬手便锁住了那人的喉头,倒要看看谁敢在他身后鬼鬼祟祟如此嚣张! 。。。。。。冷汗攀爬上了子莫的后背,他箍着那人的左手居然微微颤了一下,手掌心的肌肤与那人的头颈相贴,似曾相识的感觉。漆黑的邪魅双眸,似是寒冰下窜动着的暗火,那人的脸像是一道符咒,一对上,便这样让他全然慌了手脚,失了步调。 哑然失了声响,那晚他也是这样箍着他的脖子几乎送他去见了阎王!还是那张脸,像极了高澄爹爹,可如今看来,勾起的一幕幕一桩桩却全是他恨不得撕碎了然后烧光的荒唐!他居然还敢这样来找他?高湛当真是丧心病狂! “长恭,你有这般想我吗?见了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高湛嘲弄般轻笑,眼中毫无惧色,只有痴狂。 萧子莫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劲道因为恼怒又加重了几分。他该如何和这高湛算清楚一笔笔糊涂账,才能让这男人不再在他面前如此轻慢和放浪?!拿捏了一下手中的力道,萧子莫像是思量了许久,才渐渐松开了那扼住喉头的手。 “九叔,长恭重手重脚,你有要事深夜来找我商议,也不该从背后出来,万一侄儿我伤了你,可如何是好?”子莫定了定心神,慢慢放下了扼住高湛的手,云淡风轻间拉开了与高湛的距离,不卑不亢。 呵。。。。。。高湛一愣,收起满脸调笑,正色细细看着他朝思暮想的长恭,觉得,他便又是小瞧了他了,高孝琬能说服了长恭回来,长恭定是下了一番决心,又怎会轻易被他给惹恼?可偏偏越是那一板一眼的忍耐克制的模样,高湛越是想把他的假面撕下来看看他内心真实的情状。他们便是最亲近的人了,长恭的一切本就应该毫无保留地都给他的,无论是哭还是笑,都应该由他去品尝他的喜怒和悲伤。为何,又这样生疏得似乎陌生人一样?高长恭绝对不是恭谨古板的木头桩子,他对于刻意疏远的人,才会这样恭敬客套,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一夜,他高湛如同销魂蚀骨入了天堂又进了地府一样刻骨铭心终身难忘,他说了,要他的性命也无妨,可岂容你高长恭轻描淡写侧转身背便将他忘掉! 高湛莞尔一笑,垂头挑眉倾身说道:“长恭,你一别半月,身上的伤可是全好了?” 萧子莫血色上涌,脸在寒风中陡然成了一片嫣红,气得牙齿不禁在红唇上咬出了血印,他的手握得咯咯作响,指甲都差点戳进掌心里。 子莫怒不可遏,几欲发作,可有一队士兵却偏巧举着灯笼从远处靠近。 “谁在那里?”领头的侍卫提着灯笼一阵好瞧,才发觉是长广王殿下和兰陵王,自知冒犯,赶紧下跪请安,“属下冒犯,请两位王爷海涵。”夜黑风高,侍卫们也是不曾想两位殿下有此雅兴在这地儿谈天说地,夜话家常。 “无妨,诸位巡夜辛苦了,皇上的安危可是国之根本,山郊野地,诸位小心谨慎些也是理所应当,起身吧,不必行礼了。”高湛说道。 “多谢王爷体恤!小的们职责在身,保护皇上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且有长广王殿下的赞许,小的们真是万死不辞,以报王爷赏识之恩!”侍卫们知道长广王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讨好着毕恭毕敬拍足了高湛马屁。起身后,领头的那人看长广王身后正是那今日里有了惊世骇俗之举的兰陵王,一时好奇便多嘴问了一句,“两位殿下怎得还不歇息?听闻兰陵殿下今日里为救济南王也是渡了不少真气,想必一定乏了吧?” 领头的侍卫一说出口,其他侍卫的脸皆红了。兰陵王这等姿色,便是没有亲眼看到只肖想一番便足以让人脸红心跳,难以自持,更何况,此刻殿下他便是真人站于面前了。孤冷黑夜,也淹没不了这位殿下的绝色风华。此件事是诸位大臣官员亲眼所见,绘声绘色,更有不乏才华横溢的文史大臣口口相传,比之宫闱秘闻更是让人遐想无边,倾城之貌,骁勇无双,如此惊艳绝伦的兰陵王爷便是有不寻常喜好?流言蜚语,更让人对这位美人王爷无限好奇。 。。。。。。子莫便知他今日里是惹了事端,不想那些做八股的臣子们远比他想得八卦无聊,竟传得已经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了。 高湛面如寒霜,看得那侍卫不禁低下了头,隐隐有了他多嘴多舌会掉脑袋的预感。 “呵,这位侍卫说得极是,本王来找兰陵王爷便是要向他请教这施救渡人的妙法的。。。。。。望殿下不吝赐教。”说完,高湛大手一挥,竟拉起子莫的手,直直往山涧边走,留下原地一众守夜的侍卫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你做什么?!皇帝陛下也在此处,你难道真要闹得收不了场?!”子莫呵斥道。可纵然他再用力往回攥,也收不回被高湛死命握在掌心的手。 高湛的黑色裘袍被风鼓起,宽大的袖子如同漆黑的蝶翼,肆意在狂风里飞扬,亦如那个男人,魔魅,张狂。 “我见了心爱的长恭倒是糊涂了,要不是侍卫提醒我,我倒是忘了还有兰陵殿下口对口为高殷施救这桩事儿了!”子莫心神恍惚慌乱间竟身形摇曳被拉了过去用力甩在了一棵大树之旁,高湛勾着唇角,倾身靠近,说道,“长恭殿下如此菩萨心肠,为何不救救我呢?” 不由子莫分说,高湛的唇就放肆得重重压到了他的唇上。 黑夜还是那么浓烈,只是那个灼热到避无可避的吻,和双手环抱着他的力道,就已经让身体淹没在噩梦般的回忆里。这唇,这手,这靠近的躯体,哪怕只是呼吸,已经充斥着他其实根本不可能忘掉的记忆,排山倒海,将欲念和恐惧,交织着灌入他的身体。高湛在用每一个动作,每一下亲吻和呼吸,诉说着他的疯狂和焚身般的决意。 萧子莫看着尽在咫尺的男人沉溺的表情,他居然像被抽离了力气无法将他推了开去。牙齿狠狠咬在唇舌间,也不知道是谁的血溢了出来,铁锈味于是盈满了口腔。 纵然有殷红的血裹着银丝从嘴角溢出,高湛仍然无所顾忌,誓死纠缠,萧子莫仰着头,正如高湛所说,杀了他才能一了百了,至死方休。他睁开眼,看着高湛的绝决和痴念,红着眼不知道眼角的溢出的泪液是为了他自己还是如同做困兽之斗的高湛。 高湛觉得脸侧微热,似有液体滑落,微微离开了些,用手擦着子莫的脸,笑着,却淡淡哀伤:“长恭,你看我又让你难过了,这样,你会越来越恨我吗?。。。。。。恨我也罢了,不过,不要忘记我。。。。。。” 高湛紧紧拥住了子莫,将脸垂下,竟一点点顺着泪痕擦着子莫的唇角脸庞,似是亲吻,却又缱绻万千。 “九叔,到此为止吧,就当是长恭让您深情错付了,下辈子,我还你便是了。本就是错爱。岂可孤注一生?”萧子莫话语冰凉,他不知自己怎会还能如此冷静说了这样的话语。 。。。。。。高湛如梦苏醒,突然睁开了意乱情迷的双眼直直看着子莫,随后,擦着斑驳血迹的唇角,开始自嘲般地大笑,“哈哈哈。。。。。。下辈子还我?高长恭,真没想你对我绝情至此。罢了,这是我高湛最后一次求你了,以后,我不会再为难于你,尽做些让你觉得难堪的事情。不过,你记住今日所说的话,他日,你定会收回此言来求我!”高湛面如凝霜,正色道。说完,转身便离去了。 萧子莫正了正衣袍,用山涧的水洗去了唇边的血迹,待心绪平复了些,便也往营地走。他不知道,就在山涧的另一边,高孝琬骑着一匹骏马日夜兼程才刚赶到了皇家猎场,一身寒霜湿了外袍,手里的灯笼早已落地打翻在了野地之上。星星烛火被夜风吹灭,可河间王爷的胸口起伏,似是野火燎原。 他太笨了,为何早没有揣测到就是高湛的缘故才让四弟一夜未归随后便销声匿迹离家去了庵堂?!他太笨了,早就知道高湛对四弟心怀不轨为何他就不能多留些心好好将四弟护在身旁? 他不但是笨,而且更是无能!堂堂文襄一脉,却要让四弟为了顾全大局身处如此肮脏不耻的局面之中而无人能成为他遮风避雨扬眉吐气的屏障?!! 高孝琬脸色苍白,他向来与世无争,可第一次为自己的手无权势,软弱无能而感到悲怆。。。。。。 长恭为了这个家已经承受了太多,而他,高孝琬,到底为他做过些什么? <ahref=http://www.qidian.com>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暗涌 公元560年,冬,北齐皇建元年。 孝昭帝高演领文武百官一行数百人至皇家猎苑狩猎。 本是君臣同乐的好事,可却发生了两件会被史官撰写入册的事情。简单说来,便是山路颠簸,且冬天里万物凋敝,马也失了前蹄,还是两次。 先是济南王高殷诱猎物不成,反被豺狼追赶,不慎之间跌落下马,险先失了性命。幸好郭书槐太医妙手回春,且有兰陵王高长恭从旁协助,济南王昏迷了将近三天三夜,才苏醒。可惜,这位命运多舛的前废帝落马时候后脑着地,纵然太医施尽了回春妙术,可醒来后便痴痴呆呆,早已不复先前的聪慧,遇人不识,只知道痴笑,结结巴巴,满嘴胡言,似是心智也一下回到了几年前,似是襁褓中的婴孩,只知道吃喝拉撒。被囚昭信宫的文宣皇后李祖娥听闻此讯,恸哭不已,哀嚎哭泣声传出昭信宫,闻着伤心,见者掉泪。一些心向高殷的大臣们也是满腹扼腕,前废帝高殷这便是真的没了希望了。。。。。。 至于这第二桩事件,便更为严重。 皇帝高演在打猎归来的路上,御马竟不知被什么邪祟吓得失了控制,在幽深的山路间一记跃跳就将天子颠下了马背!高演当即滚落山道,睁着眼睛但目光空洞,吓得侍从们六神无主,慌了手脚。兹事体大,数百文臣武将也只知道跪着磕头,皆是急成了一片。山间阴森,竟然能让御驾都受了惊,不少大臣都当即失了主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幸好,有皇帝陛下的胞弟,右丞相高湛,临危不乱,将陛下遇险后的事宜安排得紧紧有条,指挥有度,终是让厄运连连的狩猎队伍惊慌失措间安然回了皇宫。 郭书槐太医三朝元老,妙手仁心。也亏得他一路来都精心伺候在皇帝陛下身旁,才让陛下在回宫的路上便清醒了神志。大难逃生,此后一月有余,皇帝陛下便是养病在宣德殿,朝中事务全权交于了长广王高湛处理。朝堂之上,高湛代天子行政事,赏罚严明,无人敢不从。平原王段韶、平秦王高归彦、领军刘洪徽三人掌京畿兵马,当初全力支持常山王高演与丞相杨愔相较量,如今,鼎力支持右丞相高湛全揽朝政,虽皇帝高演卧病榻久不入朝堂,但文臣武官各司其职,兵马拱卫京畿,未有一丝乱象。 高演即位后,高湛本就已经升任右丞相一职,而皇帝高演堕马事件之后,更是无人能出其右,权倾朝野上下。泱泱北齐皇朝,俨然是瞬息万变,悄无声息间便像是又变了天。 北境冬夜,邺城中的街市即便还是红通通的灯笼挂于夜市两侧,还是免不了寒意逼人的萧索。 街道上远远近近少了不少摊贩的叫卖,子莫绕过了街角,从侧门进了山海楼。 “公子,您可来了,您约的朋友可在包房内等了许久了。”小二一见是熟客,便熟稔地迎了了上去给子莫带路。 这些天,朝中气氛诡异,连着三哥孝琬都很少呆在家中,早出晚归,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事情。子莫每日上朝都会见到九叔,而九叔亦如那晚所言,恪守分寸,亲疏有度,便像是他们之间是最最普通的上下级一般,就事论事,也没有旁的什么刁难和挑衅。萧子莫按部就班上朝,然后太太平平下朝回家,日子一晃便是两月,临近新春佳节,该是除旧迎新喜庆非常的时候了,可子莫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安起来,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本想找个机会与三哥好好商议一番,可孝琬见了他便刻意绕开了话题,似是不愿与他多提如今朝堂之事。子莫寻思着大概三哥也在这种风云莫测的宫廷斗争中伤透了脑筋,便不想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带回家中,也就识相地不再多说。车严日日护在子莫身边,像这般让他自己出来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萧子莫约了熊三来这酒楼,也是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班亲兵的如影随形,施展了轻功和显然不是酒囊饭袋的身手,才能赴约的。 熊三见子莫推门进来,放下了手里的花生米,喝了口酒咂咂嘴巴站起来,说道:“哎呀大人,您可真是贵人事忙,我都等了半柱香的时间了,还没吃晚膳,实在等得肚子饿,这不就先吃起来了!呵呵,莫怪呀莫怪!” 子莫叹了口气,摇摇脑袋,示意熊三随意即可,撩了袍子坐于那酒桌旁,说道:“什么贵人事忙,还不是那车侍卫太过小题大做,以为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书生了,整日里提防这个提防那个,我要是今日里再不显显本事,真是要被当做闺阁小姐整日里护于家中,大门不得出,二门不得迈了。”一边说着,子莫一边给自己斟了酒,一番话说得熊三哈哈大笑。 “哈哈哈,大人,我看你便还是听那车侍卫的话大门不出的好,您啊,到哪里都招事,这狩猎之中,我听长恭大人您的名人轶事,可是听得我面红耳赤,简直都不敢认了哈哈哈!”熊三拍着子莫的肩膀,哥俩好得一点都不见外的模样。 。。。。。。子莫摇摇头,又独自悲怆举杯饮了一口酒,问道:“那日你被陈都尉安排在了猎苑门外,是没瞧见济南王的状况,生生没了口气,他才多大啊!” “长恭大人,您真是菩萨心肠!”熊三拍着胖胖的胸脯打了个饱嗝说道,“这别说以前那文宣帝怎么对待您,就说济南王那小娃娃也不过是顺手推舟封了您个老早该封的兰陵王,大人您啊,犯不着这么为个不相干的废帝如此牺牲,您可知道那些个大臣侍卫如何议论于您?这。。。。。。我都不敢讲了?啧啧,大人啊,您是什么身份?又如此。。。。。。一表人才!您啊,您养尊处优不就好了!” 熊三一边为子莫抱不平,一边苦口婆心劝这位风华绝代的皇子殿下可不能太冒了头了。 萧子莫哪里会不知道这种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可他看着高殷失了气息的样子,就会想到那晚高洋的鲜血喷洒在他脚边的回忆。二叔执意要杀他,反被九叔杀了,他知晓这其中症结便是他高长恭了,又如何能冷眼旁观高殷也死于非命呢?! 他不是有愧于高洋,可是,高殷这样心怀正道的孩子,也着实不该被抹杀在一场骨肉血亲的相残惨剧里。 子莫是这般想的,可是,一想到如今的高殷半疯半傻的模样,他又沮丧地端起一杯酒来,灌入喉头,还想倒那第二杯,手中的酒盏就被熊三给夺了下来,说道:“高大人啊,我懂你如今的心情,可常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济南王能捡回一条命可是全靠你了,你啊,也别想太多,你得往好的地方思量。这济南王虽然傻了,可是,他这命也算是保住了!他一个傻子,谁还会去顾虑他是不是那个被废除的皇帝啊,他不傻,反倒是时时刻刻都有性命之忧,如今这样,说不定就是最好的了!” 熊三人粗,可说出来的话倒是一点不粗。一语中的,将子莫锁在心中的苦闷解开了一些了。萧子莫笑笑,倒了杯酒与熊三碰了碰酒盏,真心叹服道:“熊大哥,你可是长恭进了羽林卫后结交的不可多得的真心朋友了,平日里看着五大三粗,其实要长恭说,你可是粗中有细,重情重义,这种时候,也只有大哥你一句话让我醍醐灌顶,不再庸人自扰了,长恭敬你!” 熊三听得心里乐滋滋的,碰碰酒盏也一饮而尽。谁说不是呢,黄金万两易得,真心兄弟难求,而且还是兰陵王这样礼贤下士,会真心以待的皇室贵胄,更是世间难求。 “殿下啊,不过如今您也苦日子快熬到了头了,以前文宣帝处处针对于您,您当真是步步为营,一不小心就是杀头的罪孽。如今,长广王殿下手握大权,他又是一直以来视您为亲信,以后飞黄腾达的日子啊,兰陵殿下可要多提携熊三我啊!”熊三乐呵呵说着玩笑话,可不想反倒让子莫的脸上阴云密布起来。 萧子莫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酒也不喝了,独自起身踱步到了窗台前。 “熊大哥,近日内宫之中,你可听闻有什么异动?”子莫淡淡问道。 “异动?你可是说皇帝陛下的宣德殿有否什么动静?”熊三问道。 “是,皇帝陛下一病两月,就算是落马受惊,也早该有康复的音讯,可是前朝后廷皆只听闻皇上卧病榻的消息,那日郭太医说是皇上断了肋骨,需要静养,这一静养,便似是杳无音讯。” “恩。。。听殿下这么一提,也的确是不太寻常。不过宣德殿那边陈魏然最近派的都是新招入宫的侍卫,像我这样的老伙计,可是夜夜巡外殿的命了。”熊三摊手说道。 “陈魏然?。。。。。。”子莫脑海里倏然把他与那晚高洋被杀之时,高湛安排子莫离宫的情状联系了起来!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子莫一直以为,是陈魏然发现了他闯宫遇险于是通知了长广王高湛前来搭救,因为入宫救人,三哥孝琬还没有这样的权势。可如今若是反过来思量,这陈魏然一早便是九叔安插在羽林卫的眼线,那么,也全然合情合理! 。。。。。。子莫抓着窗棂,久久没有言语。 他原本看不懂高湛,现在才发觉,他身边的人啊,一个个的有几个是他能全然看透的? “熊大哥,你帮我个忙可好?” “何事,殿下请说。” “我想让你打探下皇上近日里的状况,他的伤情究竟如何了,为何还不能上朝!皇上两月未露面,这朝堂,都似乎换了乾坤了。。。。。。” 熊三一愣,他知晓兰陵殿下言中之意。朝野内外,无人不知当初逼宫之时,常山王高演与长广王高湛是孰强孰弱,虽二人均在朝中威望颇高。可常山王高演因得平原王段韶的支持而控有护卫京畿的驻军之力,长广王高湛便是如此,也不得不以常山王为先,拥立高演为帝,而自个儿则成了右丞相。可如今,平秦王高归彦,领军刘洪徽则早已经与长广王连成一气,而平原王段韶,似乎立场也有些摇摆不定。 “殿下,您似乎并不乐于见到长广王大权独揽啊?” 熊三纳闷问了一句。 子莫动了动嘴唇,却无言以对。 你要记住今日之言,他日你必然会收回此言前来求我! 高湛那日之言,绝不是儿戏。 甚至,他已经渐渐明白,九叔到底是何意。。。。。。 除夕 那一年,礼炮声声除旧岁,一晃眼,高长恭二十了。 三十晚上的团圆饭总是格外让人期待,子莫帮翠娘挎着菜篮子,陪着翠娘一路东瞧西逛,还回了趟老宅子,出来四邻八舍的,瞧见翠娘回来那更是热闹非常,簇拥着七嘴八舌说开了。很快,子莫篮子里都塞满了东西,一手还拎着两尾鲜鱼。这一路上总有人塞东西给他,似乎翠娘和整个街巷的摊贩都熟,见着子莫,说起来也算是老街坊了,也不多礼,热情地好像自家的晚辈过来省亲一样,不是夸他长得好,就是夸他长得好。。。。。。大概还当真是夸不出其他了。 “长恭殿下长得真是俊啊,哎呀,翠娘啊,殿下可有婚配了?”一个和翠娘熟稔的老街坊硬是塞了两包豆腐到子莫的篮子里,一边紧紧拉着子莫的手笑逐颜开细细瞧着好像能在他的脸上看出朵花来。 “当年殿下他住在这弄堂里的宅院里时,才这么大吧!真是。。。。。。太快了!一眨眼的工夫啊!”那位豆腐摊的大婶连连感叹。 “谁说不是呢!想当年啊,我家殿下最爱挂在我的胸口喝。。。。。。撒娇啦,哈哈哈。”翠娘差点又当街说些子莫小时候的童年轶事,不过思量到她身后的男子好歹也是王爷了,便及时收住了口,子莫松了口气,点头微笑。 ”哎呀呀,长恭殿下这般容貌,这上门提亲的千金小姐可已经踏破了门槛了?”那大婶拉着子莫的手一脸苦恼,“哎,可惜我豆腐西施出身低微啊,不然我女儿蓉儿那也是天姿国色的,和长恭殿下也说是青梅竹马!给殿下做个偏房。。。。。。也算登对啊!” 豆腐大婶越说越开心,子莫眼瞅着自己都快要被那大婶硬拉进豆腐坊做上门女婿了,跟在身后的车严快看不过眼要一步上前保护自家王爷,还好翠娘赶在车严前面就已经眼疾手快拉着子莫夺路而逃了。 “西施啊,我们府上三十团员饭都快开桌了,这还有还多东西没买呢!对不住啊,下次,下次我再来和你唠嗑!” 幸好翠娘力气也大,生生把子莫给抢了回来,飞奔着就一溜烟领着子莫逃跑了。 身后的豆腐摊大婶挥着手帕让子莫以后要常常来,孜孜不倦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做偏房。 “蓉儿?那个小时候一把就推倒我的女孩子?”萧子莫细细回忆了一下,他平时不太出那宅院,但是豆腐西施家的女儿是孩子王,也有几次领着一班孩子会来院子外叫叫嚷嚷,让子莫出去和他们打打交道。 “噗,殿下还记得啊!就是那个凶巴巴的丫头啊,没想到殿下你当真还记得她啊!这郎有情妾有意的,不如。。。。。。?”翠娘故意使坏贼笑着说道。 “嗳~多谢翠娘你的美意了,我之所以记得,完全是那丫头力气大得像一头牛,我堂堂一个男子汉居然打架输给一个小丫头,你让我如何不记得?”子莫笑着,大概这是他童年时代与人打架的唯一败绩了。 “哈哈,那蓉儿也真是个倔强的姑娘,她是听人说新搬来的小公子长得比她好看许多,她不服气才会找你的,一看啊,还当真是比她好看,气不过就跟你打架了。” “还有这事啊?我怎么不知晓?”子莫一听乐了,这小丫头当初壮实得和头牛一样,在一班男孩子中间又高又大,子莫那时候还未跟随斛律先生习武,哪里是她的对手啊。 “哈哈哈,这呀,也是我事后和西施大婶聊天时候说起来的。西施当初听说她女儿把高丞相家的公子给打了,吓得不轻呢,哭哭啼啼,唯恐你和你爹爹告状了去。不过,我就和她说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这有什么,我家公子脾气好得很,通情达理的,才不会和一般小孩子般撒泼打滚到处告状。我家公子谦和温善,从小就懂事,是我见过最好的孩子了。。。。。。”翠娘说着,看了子莫一眼,眼神中都是自豪的光,暖暖的,洋溢着母亲对孩子才有的情怀。 “翠娘便是太依着我了,长恭哪里有您说得那般好,我不和爹爹告状,那是因为被个女娃娃打倒可不是光彩的事情,长恭可也是要脸面的,说不出口啊!”子莫一边走,一边和翠娘说笑。翠娘伸手抚抚子莫额前的发丝,疼爱地笑笑。 车严带着几个侍卫不近不远跟在后面,街上人流湍急,可他们也不敢一丝懈怠。尽管兰陵殿下之前仗着自个儿武艺高强就偷偷撇开他们,可车严已经和手下兄弟说了,把王爷跟丢了一次是失职,跟丢了两次是失面子,跟丢了三次应该直接去死! 面对车严如此激烈的态度,子莫也只能让步了。为了一众亲兵们的面子和身家性命,他和熊三儿喝酒谈天回来就和车侍卫保证,自个儿不会再偷偷开溜了,只是一定要跟着别太显眼和扰民了才好。车严大功告成,满口说好。于是,子莫和翠娘在前边走,车严他们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暗中保护。 “车侍卫,王爷他拎着两条鱼不嫌腥味?”一个小侍卫偷偷上前嘀咕道。 “你懂什么?我们王爷享受天伦之乐,那鱼怎么会腥!“车严义正言辞训斥了一番手下,殿下他挎着菜篮子和两尾活鱼的背影也是英姿飒爽的,车侍卫这样训话着,惹得来往路人频频捂着嘴巴偷笑。 砰,天空的远处炸开了一个礼花。夜色渐渐暗了,可年味越来越浓烈起来。 圆圆的桌子摆开,团圆饭向来都是一家人一起吃的,今年也不例外,因为多了三嫂,饭桌上更加热闹。而今年大娘因为膝下添了个儿媳妇,也难得神色和悦。 “长恭,来,你爱吃的红烧鱼。”大娘元仲华微微起身,竟然手持筷箸给子莫的碗里添了菜了! “大娘,长恭自己来就行了!大娘您也吃。”子莫当然是受宠若惊,自打进了高府以来的第一次,他怎会不诚惶诚恐? “长恭啊,二娘也没什么好谢谢你的,以茶带酒,和你干一杯!”二娘一看大娘夹完了菜,也起身向子莫祝酒,连带着一边好不容易从中书省领了假回家的大哥孝瑜都被二娘使着眼色叫了起来,举起酒杯与二娘一同向子莫敬酒。 “。。。。。。这,长恭真是不敢当,何德何能让二娘和大哥谢我什么?”子莫匆忙起身也举了杯子,一番话还没说完,三娘竟然也攥了攥二哥孝珩的袖子,也一起起身举杯多礼起来。 “大家这是做什么?长恭是家中四弟,何来让诸位哥哥向我敬酒的道理,长恭敬二娘,三娘,还有大哥二哥!” 子莫心里奇怪,手上倒是不敢一丝怠慢,把一杯酒干了干净。外面鞭炮声络绎不绝,翠娘的团圆饭还在偏院等着他。本想不过和往年般来这边用膳不过是走个过场,反正大娘没吃多少就又去念佛了,所以以前是连凳子都做不热的。等这边散了,子莫便会冲冲赶回偏院,吃翠娘准备的团圆饭,那里,才是热气腾腾的正餐。没想,大娘今日里似乎兴致不错,连带着二娘三娘都喜气了不少。看来,三哥娶了媳妇,是让大娘她开心了。 “长恭客气了!长恭如今在朝中是如日中天,今后还需多多照拂你的哥哥们啊!”大娘喜笑颜开,将酒一饮而尽,用水红的帕子摸摸唇角,说道。 “是啊是啊。”三娘不善言辞,但是看看子莫,又转头看看二哥,殷切的眼神让子莫恍然悟出些什么。子莫看看大娘,大娘竟也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四哥四哥,母亲们都说如今四哥是我高府中最得势的王爷了,皇帝陛下和长广王都对四哥你信赖有加,赐了王府不说,还指派了亲兵来护卫哥哥你,有四哥您在,我们高府一定会恢复爹爹活着时候的荣耀!四哥四哥,是吗?”高延宗突然放下筷子,一手拉着子莫的手,一边兴奋说着。 “这。。。。。。诸位母亲过奖了!长恭何来这番作为能光耀门楣,这样的话真是让长恭臊得慌啊。。。。。。” “不是吗?可是四哥,我身边的丫鬟都说,长广王可是对四哥你格外器重啊,连那兰陵王府都是九叔他特意向皇上请旨日夜赶工为四哥你建造的。”延宗一派天真,听子莫自谦起来,竟也不住发问。 “住嘴!小孩子家家,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话。”孝婉先前一言不发,只是低头饮酒,此刻,竟突然发作凶了五弟一下。 延宗耷拉了脑袋,委屈地慢慢坐下,三哥很少这样凶神恶煞的,今日里居然比大娘的脸色都可怕。 童言无忌,可子莫心里却是听到此处也狠狠抽了一下的。兰陵王府,九叔,他实在不愿此刻想起诸般回忆,不过岂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四哥,我说错什么了吗?”延宗拉拉愣神的子莫的袖子,子莫看着怯生生的延宗,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安慰五弟道:“延宗没说错,是三哥不对,三哥怎么能在三十晚上这么凶呢?延宗别怕,四哥我啊,帮你出气!” 子莫说着举着酒杯递到孝婉面前,说道:“三哥,五弟他还小,你可不能这么凶他,再说一家团圆的日子,有什么不能说的,来来来,这杯算是我迟到的祝新婚大喜的酒了,三哥三嫂成婚时没喝上,如今,该好好补上了!” 子莫把酒一杯递给孝婉,一杯给了元紫儿,恭敬祝酒,然后一干而尽。 “呵呵,四弟好生客气啊,那三嫂我便不客气了。”元紫儿欣赏着子莫眉眼间的勾魂摄魄,看着美男缓缓抬头将酒一口饮下,然后顺着漂亮的喉头滑入那具诱人的躯壳中,再往下,她不禁脸稍稍红了一下,不敢再往下想。 这场团圆筵意外地有些长,元仲华也并未吃了几口就回了庵堂。 只是五弟和六弟都吃饱了,小孩子看外面的烟火漂亮,便嚷嚷着一起去看烟花。 “好啊,那便一家人一同去看吧?”大娘点头微笑说道。 一家人登上高府假山上的亭阁,举目远眺,邺城的上空五彩斑斓,辉映得如同白昼一样。除了高澄爹爹,一家人都在。的确已经有很多年的三十夜没有如此热闹了。 <ahref=http://www.qidian.com>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嫉恨 礼花一朵接着一朵在空中炸开,绚烂的色彩在子莫的双眸里交错辉映,如同斑驳的星宇。孝琬站在侧旁,不禁转头,他的四弟灿如星辰,美如幻影。凝视的目光流转,却不经意间撞上了母亲元仲华的。 高孝琬倏然低头,如同做错了什么一般。 “孝琬啊,母亲有串佛珠落在了佛堂,你去帮我取来吧。”大娘轻声嘱咐。 “是,儿子这就去拿。”高孝琬转身离开了亭阁。 “孝瑜,快看啊,那朵礼花真是漂亮的,紫色的紫色的!”二娘性情热烈奔放,举着帕子指向半空,大哥在中书省任职后如鱼得水,二娘自然是万分高兴。 “是啊,娘亲,那礼花如同你那般,真是国色天香,风韵卓然。”大哥揽着自家娘亲的肩膀,比二娘高出了好几头,风流佳公子哄母亲开心起来那也是嘴上抹了蜜糖一样。 “哎哟哟,孝瑜啊,你这张嘴巴三娘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啊,就该好好教教我家孝珩这个榆木桩子,他真是除了书画能勾他的魂魄其他真是。。。。。。”三娘拉着二哥看着烟花,满眼皆是宠爱的责备之色。 “娘亲,你这说出来不是让大哥笑话嘛!大过年的,你能不说这些吗?”孝珩怨道。 “你呀,有你大哥一半机灵我就心满意足了!你别整日在房间中捣鼓那些文房四宝,多和你哥哥出去见见世面,认识些姑娘,娘亲我便心满意足了!”三娘皱了皱眉头,甚是担忧。 “哈哈,原来是三娘开始为二弟的婚事着急了。”孝瑜笑道。 “三妹啊,你可千万别让孝珩跟着他大哥了,孝瑜他认识的全不是正经姑娘,莺莺燕燕的,这还是不认识的好!”二娘心直口快,数落着自家儿子,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子莫也跟着笑了起来,大哥中秋晚宴后便很少呆在家中了,中书省中事务繁忙,河南王爷坐镇中书省,一下子就从闲云野鹤流连风月变得矜矜业业,乐在其中。子莫也为大哥开心,孝瑜哥哥天性聪慧,只是没能找到施展才华的地方而已。 “长恭啊,陪大娘去池边走走散散步吧。”一只带着玉镯的手轻轻搭上了子莫的手肘。子莫一看是大娘元仲华,愣神过后,便恭敬点头,搀扶着元仲华一路朝池边走。 邺城今日里万分热闹,无论是官宦人家还是平民百姓都在放着烟火。园林小径蜿蜒,鹅卵石铺在小径中央,高府上下大多都去亭阁上观赏礼花了,园林池边倒是显得格外冷清。 明月今晚一点都不孤单,因为有许多的花朵点缀在她的身旁。哪怕只是瞬间就陨落了,可月儿与漫天的花火还是绘了一副明暗交错的锦绣画卷,美轮美奂,绚丽得不似真的。看,大娘都这般慈眉善目地拉着他的手漫步在小径上,似乎天底下最最普通的母子一般。子莫有些欣喜,也许他的努力便全不是白费的。 “大娘是有什么话对长恭说吗?” 池边月朗气清,水面波光粼粼,有些微微的风拂面,子莫解下了自个儿的麾袍,轻轻披在大娘身上。 大娘低头看着那件麾袍,抬眼看了看萧子莫,说道:“兰陵殿下就没什么想问老生的吗?” “大娘何出此言?长恭哪有什么要问大娘的?大娘您是长辈,虽不是长恭的亲生母亲,不过是三哥的生母,爹爹的结发妻子,大娘您这样说便言重了。” “是吗?您兰陵王爷如今承蒙皇帝陛下和长广王的器重,越过孝琬做这一家之主也是指日可待,真是不想问问老生一些来龙去脉是非缘由?”大娘脸上是冷冷的笑,狐疑地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倾城倾国,却也让她这个高贵的冯翎公主如芒刺在背。 “。。。。。。长恭不知大娘所说的是何事的来龙去脉,长恭只知大娘这些年辛苦持家,对父亲情深意重,满心满念都是为三哥思量,若是说有什么曲意委蛇,行将就错,长恭也知晓定是大娘万不得已,为了三哥不得不为之。”子莫其实明白,元氏便是和他提的当年府中丫鬟故意骗他入皇宫找三哥实则一脚踩入二叔所设陷阱之事,只是,死的却是二叔。这结果,也许在大娘看来,便是他高长恭与当今陛下,以及九叔高湛连成一气利害一致的证据了。 元仲华凝视了子莫许久,随后惨淡一笑。她还能说什么?这高长恭的心智可是她的儿子孝琬可比的?他一早便知当年是高洋拿孝琬的身家性命为胁迫,让她这个大娘帮助设计诱高长恭入瓮的。不过,这高长恭只猜对了一半。顺水推舟,她为了自己的儿子,全然没有后悔过这样的举动。 “长恭殿下大仁大义。。。。。。元氏实在心怀感激。”大娘说着,竟要弯身行礼。 “大娘不可,大娘是长恭的娘,岂可拜我?况且我与三哥自小兄弟情深,长恭是实实在在敬重诸位兄长的,心中也无丝毫怨言,大娘不可为往事耿耿于怀,况且长恭根本不是如此心胸狭窄之人,长恭知晓当时大娘的处境,大娘若是这般揣测长恭的用心,也着实是不把我当儿子了。”子莫搀扶起了大娘。大娘心思深沉他一向都是知晓的,不过,原来方才筵席上的和乐融融是为了如今的请罪所做的铺垫,子莫不禁苦涩一笑,有些酸楚。 “既然心结已经解了,老生也没有什么惴惴不安的了。长恭啊,我家孝琬生性淳厚,封了王爷十几余年也只是空有个名头,如今,朝中能仰仗的便也只有你这个弟弟了,你可定要在陛下和长广王殿下面前好好为你三哥谋划一番好前程啊!老生。。。。。。求你了!”大娘今日里似是下定了决心,竟第二次又要给子莫行礼,要不是子莫眼疾手快,这让人见了真是荒唐至极。 “大娘,您这是折煞我了。长恭何德何能能受您如此大礼啊!三哥向来行事稳当,朝中大臣皆称赞三哥不愧是长房嫡子,不失父亲在世之时的风范,至于朝中任命要职一事,自然是皇帝陛下与身为右丞相的长广王的事情了,长恭人微言轻,如何左右此等大事?” 子莫即便费劲了口舌,可在大娘眼中,不过都是推脱之词。 是啊,连弑君的谋逆大罪都能一起担了,说这些话,如何让元仲华相信他? “长恭殿下既然如此说了,老生也不强求,池边风凉,老生有些不适了,先回庵堂礼佛了。殿下也不必送了。”元氏将身上麾袍解下还于子莫,自己便徐徐沿着小径往回走。大娘的眼中收回了急切之色,依旧是冷冷的骄傲。 “大娘,我送您。。。。。。” “不必了,前面有侍女会等着我的,殿下请自便。”子莫话没说完,便被大娘冷清的音调打断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子莫倒也希望有这样一位凡事都替自个儿着想的母亲,可惜,他没有这样的福分。即便费尽了力气,在这个家中,他还是那个来路不明心思叵测的高澄私生的野孩子。 苦苦一笑,烟火还在肆意染红和点亮天际。 真漂亮啊。。。。。。璀璨得如同绽放了便落败的一点点的希翼。原来大娘根本就不会接受他的,虽然他早就知道。 “哎哟~” 子莫正沿着鹅卵小路往回走,一声娇嗔,身边花丛微颤,竟跌出个人影。伸手顺势一接,他是练武之人,如何会眼见那人失了重心狼狈摔了一地。 温香软玉,一股脂粉的香味扑鼻,手中触感柔软温热。一声礼花炸开在半空,子莫怀中竟然抱着的是一脸娇羞的三嫂元紫儿。 三嫂两眼的欣喜与爱意让子莫心头猛然一惊,双手随即松开,然后便听元紫儿重重还是摔在了地上。 “呜呜呜,疼死我了。”元紫儿被扔得猝不及防,揉着自个儿的腰肢不住叫疼。 “三嫂,你没事吧?我不是有意的。”子莫满心自责,如何接个女人就谎成这样? 撑着三嫂的胳膊,把元紫儿扶了起来。三嫂衫裙上沾了泥渍,满脸殷红,仰头看着那美貌男子的关切神色,心中大喜,于是更加娇喘连连,似乎风中弱柳般踉跄地靠在了子莫的胸前,一手拉着男子的衣袖不肯放开。 到底是行军打仗的将帅之才,高长恭远比她想象得健硕伟岸。宽阔的胸膛劲瘦的腰肢,元紫儿依靠着一时心如小鹿乱撞,全不顾他们叔嫂之嫌。如此貌美的男子,还武功高强,驰骋沙场,所向披靡,这如何让女人不心动啊? “长恭。。。。。。我,我若是嫁的是你该有多好?”元紫儿脸上烫烫的,似是酒气上涌。可她的心里更热,砰砰跳动着。这种激烈碰撞的感觉才能让她觉得她不是一潭死水,她是活着的!她为了父亲兄弟嫁入了高府,可为什么又让她遇到了高长恭?!元紫儿如此想着,也不多思量,一把搂住了子莫,埋头轻声怨责道。 。。。。。。 “三嫂,你说什么?”子莫猛地推开了怀中的女子,元紫儿猛地后退了几步,险些又摔在地上。 痴怨的眼神,湿漉漉地看着眼前的那个无情的男人,呢喃着:“四弟,你不喜欢我吗?我。。。。。。我知晓你我不可能,可是,可是我真的喜欢你啊,你能不能。。。。。。”女子慢慢靠近,在凉风中和着迷乱的爱意又贴近了子莫,仰头踮起了脚尖,两眼除了意乱情迷,便也没了其他什么。殷红的唇直直朝着那个男人好看的嘴唇靠近,她如此娇艳欲滴,应该是个男人都无法拒绝这种诱惑吧。。。。。****也贴了上去,元紫儿知晓自己哪里最有魅力,便故意扯开了些衣襟,顿时艳色无边。 “三嫂,你醉了,长恭有事不能陪您赏景了,你早些回去吧,三哥会着急的。”萧子莫轻轻推开了些元紫儿,却没有方才那般用力,情态云淡风轻地似乎方才元紫儿只是和他在话家常般平常。 “你。。。。。。”元氏失望地看着子莫,两眼是羞愤之色。 不等三嫂让路,子莫便夺路而出,将元氏留在了原地。 “我还入不了你的眼吗?高长恭,你心里装着谁啊。。。。。。”元紫儿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恨恨说道。寒风吹冷了她胸膛的爱火,眸子瞬间泛起了寒意,里面装着的那是属于女人的不甘和恨意。 <ahref=http://www.qidian.com>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夜探 “哥哥~”小姑娘的声音和银铃一般,兴奋跃起,就像只兔子扑到了子莫的怀里,软软的一团。 哎?。。。。。。萧子莫愣愣看着挂在自己胸口的小东西,显然还魂不附体,目光涣散,让郑儿充满期待的眼神逐渐狐疑起来。 “哥哥?。。。。。。你怎么了?大半夜的,有鬼追你吗?!”小丫头伸出小手在子莫眼前晃了晃,嘟着嘴巴问道。她家哥哥错过了翠娘准备的丰盛晚膳不说,还神色异常。好奇地往子莫身后探出脑袋看了看,邺城中的烟火表演已经落幕,月朗星稀,子莫来时的路一片黑漆。 “没,没事。”子莫拍拍郑儿的脑袋,局促笑笑。 “郑儿,大年三十和殿下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你不是留了银耳羹给殿下当夜宵,才让我陪你一块儿来接他的?”韩子高肩上的小羹看到子莫也蹦蹦跳跳。 “啊!对了对了,翠娘煮了好多好吃的,哥哥这么晚才回来,就当做夜宵吧!”小郑儿揽着子莫的脖子,挂在自家哥哥胸前,晃来晃去,亦如韩子高肩膀上的小松鼠,让人忍俊不禁。 噗!子莫忍不住摇着头笑了,一扫方才的阴霾,点头往偏苑内走。 “烦劳子高兄弟了,天寒地冻还陪着郑儿出来等我。”韩子高将小羹藏于胸前,一袭青衫,闲淡悠然。 “殿下客气了,我一介布衣在这王府里混吃混喝,连我二叔都说在下百无一用了。可我也和二叔说了,这原本想着书生再没用,到那私塾里教些小娃娃读读诗经也是能勉强混口饭吃,可不曾想,二叔如此高就,竟到了这高府中成了殿下的先生了。这不,邺城人生地不熟,子高也是不济,今时今日也未觅得份好差事出府去自谋生计,让王爷笑话了。”韩子高拱手谦言。 “这是什么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刘先生与我情同父子,原以为先生家已无亲人,如今你孤身一人来邺城投亲,自然便是我高长恭的客人了,何来如此生份!韩兄弟也别去别处寻什么生计了,不如由我请子高兄弟做郑儿的授业恩师如何?郑儿也这般大了,虽以往刘先生也会教他识字,可这丫头闹腾得很,刘先生也有年纪了,我本就担心郑儿闹到先生,让刘先生不得安生。如今,有韩兄弟这般良师,也省得我再去别处为郑儿觅先生了。”子莫拍拍郑儿的背,小丫头乌溜溜的眼睛瞧瞧韩子高,又看看抱着她的哥哥。 “哥哥,我个小丫头读什么书啊!旁的夫人身边的侍女都说我便是被宠坏了,明明一个丫鬟的命,可总是无法无天的,在哥哥地方也甚为放肆没有一些规矩。郑儿。。。。。。这几日便想和哥哥说,以后会去厨房帮厨,可不能奴婢不像奴婢,仗着哥哥对郑儿好,就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郑儿说着,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呵,郑儿姑娘,你这便是让韩某人好不容易谋了的好差事鸡飞蛋打呀,哎!”韩子高微微皱了皱眉头,佯装失望。 萧子莫笑着说:“是啊,郑儿,你看韩兄弟没个差事每日被刘先生数落你于心何忍,要是真不想让我白白为你请了位先生,可一定要好好念书,哥哥可看得出我家郑儿天生聪慧,若是有好先生教导,定也是能七步成诗的才女!”郑儿看着谪仙般的哥哥这样满怀期许地看着她,当即脸被红得像是苹果。然后又瞧了瞧给她打气的韩子高,立马不再消沉,眼睛闪闪发光,重重点头,誓要不负哥哥厚望! “哈哈哈,那便这样决定了吧。我家小郑儿要好好读书,做个才女!然后子高兄弟又有了谋生,当真是一举两得!”子莫挠着郑儿的咯吱窝,一大一小笑成一团。韩子高挑了挑眉毛,看这兰陵王高长恭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北齐高家自从神武帝高欢发家立业之后,叱咤北地,挟魏天子后又取而代之,高家子嗣无不手腕狠辣,杀人如麻。这高长恭的性子真是与众不同,刚柔并济,待人宽和且心地仁善。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兰陵王高长恭殿下。 陈国皇帝曾得到潜伏在刘宋王朝的暗探来报,据闻传国玉玺在邺城皇宫再现,正是天崩地裂落于这高长恭手中。而北齐文宣帝高洋正是因此事将这高长恭视为谋权夺位的天定之人而欲除之而后快,可惜,文宣帝死了,可这高长恭倒是步步高升,似有一飞冲天之势。这北齐皇宫的风云莫测,真是瞬息万变,他能在这高府之中逗留下来,的确是幸事一桩。 子莫安排好了郑儿的事情,见韩子高文采斐然,对教习郑儿读书一事也是尽心尽力,便也对府中的事情全然放心下来。正月初五,他等待了好久的熊三终于给他带来了口信——皇帝被困,外称伤重,实为软禁! 夜。 月黑风高。 子莫爬上皇宫的屋檐,脸上所戴的鬼面泛着寒铁的光芒。 高演所居之承德殿外侍卫林立,可院内却烛影稀疏,透着窗纸闪着点点微弱的光。 “你确定陛下他今晚下榻此处?”子莫身边是熊三儿,探着脑袋,趴在子莫身边也居高临下往承德殿张望。 “何止今晚,陛下他自从猎苑负伤回来,便没有出过这承德殿!”熊副队受子莫所托,近日便伺机打听内廷之况,亦如子莫所料,高演名为养伤,实则被软禁于承德殿中,别说后宫嫔妃不得入内,连皇帝身边的太监都被逐个换了个干净。 子莫探身欲翻下宫墙,熊三儿急急拉住了他:“殿下,不可以身犯险!如若长广王已然能控制宫闱软禁皇帝,那你这样孤身夜探无疑是火中取栗!您向来不是如此激进之人,为何这次。。。。。。?” “熊大哥,长恭自有万不得已的理由才如此冒险!你先行离去,如若东窗事发,也不必前来相救。”萧子莫下了决心,翩然跃进围墙内,脚尖点地后便如离弦的一支冷箭拉开步子隐去身影向承德殿而去。 “殿下!”熊三拦阻不及,懊恼得一拍脑袋。这多事之秋,也不知道该不该给兰陵王传达这个消息,以为殿下也是深思熟虑向来懂得明哲保身之人,不想此次如此冲动,真是让他忐忑难安。正在熊三左右为难之间,几队羽林卫从不同方向朝这边巡夜靠近,熊三一看不对,拉上自个儿蒙面的黑布,也只能急急躲避。 承德殿内,满室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味道。 高演神色疲惫,似是抬起眼皮就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几。。。。。。几更了,小德子?”虚弱的声音夹着高演微弱的喘气声在这座冷若冰窖的皇帝寝宫里飘荡。 “启禀皇上,二更了。”太监尖细的嗓子恭敬回道,却忍得高湛皱起眉头。 “你这奴才是何人?朕身边的小德子呢?!把小德子叫来!”高演甚是不满,尽管脸色煞白,强撑起身子都已经累得冒出了虚汗,可还是龙颜大怒,指着那个进来的太监大怒道。 “启,启禀皇上,小德子在皇上伤重之际,未能尽心侍奉皇上,已被长广王殿下命人杖责后关了起来了。”那小太监见高演满脸怒气,也有些心虚,说话都结巴起来了。 被长广王杖责?。。。。。。高演一听,顿时明白所谓何事,喘着粗气,瘫软在了龙榻之上,高演的眼睛空洞洞地盯着梨花红木制成的床梁,像是认命般闭上了眼。 九弟啊九弟,你当真是如此狠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日二哥被杀,他便应该想到有朝一日他便也是这般情状!怪谁呢?只怪他见了那皇帝之位尽在咫尺,也全然顾不了什么兄弟情义手足之情,活该,哈哈,当真是活该!! “六哥是好多了吗?大呼小叫,九弟我老远便听到了。”应着那子莫万般熟悉的声音,承德殿的殿门被陈魏然倏然推开。子莫借着掀开的承德殿顶上的琉璃瓦的一角,看到进来的正是身披玄黑毛皮麾袍的高湛。 “呵,九弟又来看望我了,真是兄恭弟谦,实乃我高家之幸啊!”高演说得咬牙切齿,狠狠盯着立于殿内的高湛。 “六哥何出此言,前几日来看六哥,你还只是没日没夜昏睡着,今日看来是坠马所受之伤大为好转了。”高湛也不恼,挥挥手让那侍候一旁的小太监退下了,又示意陈魏然也可退下。陈魏然恭敬退于殿门之外,从外面把门合上,自己持刀立于承德殿外。 高演看着这陈魏然对高湛之言丝毫不敢违抗,更是气愤难当,郁结于心,喉头腥甜,几欲吐血。他当日便不该应允了高湛撤换羽林卫骑都尉之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九弟啊,你当真是心机深沉,我为何那日会信了你的话,与你狼狈为奸!”高演长叹一口气,枕着龙枕,苦笑摇头。大错已铸,何以回头? “六哥,二哥之死本就是意外,你可误会我了。当日里,你便也是赞同我提之言才答应二人联合之约的,我并未欺骗于你,这皇位,你也已经坐了整整一百八十天了!”高湛欺身靠近龙榻,居高临下,淡淡冷笑。 “哈哈哈哈,狼子野心!自小,便因着你高湛是母亲早产所生时常生病,我们一众兄长便以为你长广王天运不济便倍加怜惜,大哥二哥与我虽互生嫌弃,可从来都没有人排挤过你!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之中最为心狠手辣的便是你!”高演似是用尽了力气,大声喝道。 烛火跳动着,低下了凝脂般的泪滴。 相残 “六哥,你我兄弟何必如此?九弟我自小便甚为仰慕六哥,论文采武功,六哥实乃众兄弟中的翘楚。大哥桀骜,虽也聪慧可免不了时常顶撞父亲而让父亲大为不快,哪像六哥你,翩翩君子,宽和大度。”高湛坐于龙榻旁,娓娓道来。 “哈哈!咳。。。。。。咳咳,好个翩翩君子,宽和大度!九弟,你便是如此嘲讽我这个对二哥不忠不孝之人吧!我如何君子?如何大度?帮着你隐瞒二哥死因,帮你谋朝篡位,最终不就被你这个小人过河拆桥!!”高演说得一时之间有些气急,竟不住捂着胸口重重咳了几口。六叔坠马伤的是肋骨,可见依旧没有痊愈,只是用了些力气咳嗽几声,便疼得面无血色。 “六哥,你此话差矣。弟弟我当时并未骗你,二哥的身体早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他日日服用那寒食散,不过是强撑着多在这世上留几日好安排好身后事。杨愔所做之革新,无非就是冲着你我几个掌权的亲王来的。这可不是杨相一人出的主意,而是二哥深谋远虑早就安排好的事情,就待他百年之后高殷即位便开始大刀阔斧拿我们这些兄弟开刀。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六哥,我不信你便会甘心。当初你我二人不连成一气,只怕今日被革权发配出京便是铁定的事实,既是如此,你偿了这做皇帝的心愿,可哪还有诸般怨气无处发作?人各有命,六哥,该是认清现状的时候了。” “你要我认命?你是打算让我写下禅位的诏书?呵呵呵,九弟啊九弟,你为了这皇位可真是机关算尽。你先是佯装臣服助我上位,而后暗中勾结权臣,连段韶等人都一一被你网罗,九弟你真是厉害啊!六哥在此事之上真是甘拜下风,当初杨愔一心辅佐二哥而背离大哥而去,我便知道这良臣效忠之心是何等难得!我不过在床上躺了两月,你便一一拔了我的眼线,剪去我的党羽部众,此等手段,若是大哥还活着的时候不是你年纪尚小,我看大哥一早便会把你当做劲敌而除了去!”高演捂着胸口,气愤难当,两眼猩红。 “大哥不会这么做!依我看,大哥便是太口硬心软,才会横死在东柏堂。若是当时他能有二哥一半的铁石心肠早早提防,今天的江山社稷岂是你我兄弟可以染指的?” 子莫听到东柏堂,提着琉璃瓦的手指微微抖动了一下,继续聚精会神听着二人的对话。 “你。。。。。。你知晓当年之事?”高演问他,当年高湛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因着身体不佳,时常称病呆在长广王府中。那时大哥一人独揽朝政,众弟弟们皆是俯首称臣,二哥那时候只敢装作痴儿以免遭来横祸。 “我不知,可大哥太过霸道,怕是把其余的弟弟们都逼到了墙角。大哥哪会料到那个在他面前讲话都结巴的二哥会如此手辣,一不做二不休,一招借刀杀人就扭转了局势。要我说,除了后来被二哥暗中杀害的三哥和七哥,我们活下来的兄弟个个都是二哥的帮凶,杀大哥的帮凶!”高湛的黑色衣袍,笼着烛光投下浓重的大大的一团黑影,让龙榻上的高演脸上立刻浮现了惊恐之色。 原来三叔和七叔已经死了?! 子莫顿时悟到为何他塞北戍边回来之后三哥便从来没和他提到过这两位叔叔了。当时也的确只有这两位叔叔才敢对前来祭奠爹爹的高洋横眉怒目。 “胡说!你胡说!我可毫不知情!我可没有帮着二哥。。。。。。咳咳,咳咳!”高演一边拼命否认,一边又剧烈咳嗽起来。 “不是吗?原来是九弟我错怪了六哥你了。都怪弟弟,怎么忘了六哥你是父皇口中的正人君子,众兄弟的表率了!当年你冒着生命危险独自进宫劝解酒醉后的文宣帝,让他在酩酊大醉之时未能如往常般诛杀贤臣,可是一直为朝堂上下口口相传,那些大臣真是对六哥您感恩戴德,视为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六哥也是那一年被二哥升任为大司马的吧!”高湛说着,抖了抖长袍,径直坐在了那龙榻之上。 “你。。。。。。你想说什么?我高演行得正坐得端,以德服人!哪像你,不择手段卑鄙无耻!”高演似是笼罩在了死神的影子里,捂着肋部,往后退去。 “六哥,九弟我自小身子孱弱,文治武功在众兄弟中并不出色。可我自认有一点倒是毫不输人,那就是识人。。。。。。”高湛说着,顺势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双眸,笑容浮上了面容,可让人胆战心惊,“二哥死时,我之所以会想到六哥,一来自然是六哥你在朝中的声势强于我,二来,是因为我早就知道六哥你够贪心。” 高湛狡黠一笑,帮高演理了理盖在身上的被褥,可一伸手却让高演更为害怕。 “六哥可知为何短短时日,你在朝中尽失人心?连母后都不帮你了?”高湛慢慢问他。 “为何?!为何?!母后是最疼我的!母后一定是会帮我的!定是你!定是你高湛阻止了母后不让她老人家来看望我!”高演大叫着。他心中最大的疑问,就是高湛如此谋逆,为何母亲娄昭君会默许! “不,你误会了六哥,母后那里我一早就通传了,也讲了来龙去脉,可母后说不愿见你让我处理即可。”高湛笑了笑。 “胡说!我不信,我才不信!你定是没有如实告知她老人家,不然她不可能对我如今之状况充耳不闻不管不问!!”他们兄弟共同的母亲武明皇后娄昭君虽是女子,可德高望重,若是知道她一向疼爱的六子受了如此苦楚,定会搭救于他的,高演摇着头愤愤道。 “我没胡说啊六哥,你昔日是母亲最疼爱的儿子,可惜,你所作所为实在是让她老人家太过失望。母后她说她早就知道你当初逼宫是想杀了高殷的,可因着她的关系,才勉强留下了高殷。原以为你登上了皇位便会又是那个宽容仁善的演儿了,谁料想权欲让人蒙了心迷了眼如此丧心病狂,当众羞辱高殷让他冒险投喂野兽不说,竟然还设计要杀害二哥的儿子,母亲说,如此逆子,真是面如佛陀,心如蛇蝎!她养育了如此多年,今时今日才看清了你的真面目,真是让她肝肠寸断,日夜寝食难安!六哥,母亲都这般伤心欲绝,对你失望透顶了,你说,她还会来看你吗?”高演眯起眼睛,笑着说道。 高湛微微举着手,颤抖着,好一会才从嘴里吐出了清晰的话语:“高。。。。。。高湛!你,你居然如此设计害我!!” “六哥,我何曾害你?是你自己害了你自己,我不说,自然有其他大臣把那日猎苑之事告诉母后,只是九弟也不曾想,六哥你会对一个小小高殷如此忌惮,杀鸡焉用牛刀?还如此费尽心思要把济南王除了才安心。六哥,莫非这做皇帝的滋味,果真如此让人欲罢不能,一朝称帝,便想万世千秋都留在那高高的九五之位上?九弟我真是心痒难耐,真想立马尝尝那做天子的滋味!”高湛压低了身子,语带威吓。 “你。。。。。。!”高演哑口无言,他顿时知晓那日他安排暗杀高殷的羽林卫早就已经是如实招了。他身边,早就已经都是九弟的眼线。 “高殷不过是落马,他已经被救活了!母后和那些听了你谗言的武文百官必然会得知真相!高殷他是不慎落马,那诬陷我的侍卫你可敢叫他来和我当面对峙!”高演也是穷途末路,失了往日从容风度,明黄中衣渐被汗水浸湿,愤恨之中,也顾不上折断的肋骨,猛扑上去,竟一把将高湛扑倒在了龙榻前的地上,双手死死揪住高湛的衣襟,气急败坏,“九弟,我俩当初便已经约定,皇位归我,你为丞相,兄弟二人联手开创我大齐盛世!你如今这样出尔反尔,我当不成皇帝,你也绝不可能坐上皇位!呵呵,九弟,你今晚前来,无非是要我交出传国玉玺,好让你名正言顺地登基!搜了大半个皇宫,你便是毫无所获吧!”高演压在九叔身上,恨恨道。 “殿下!”守在门外的陈蔚然听得殿中异响,在门外唤道。 “九弟,当日你我二人扶那高殷上位再行计策,为的也是名正言顺地得到那方受命于天的传国之玺,你今日里可以杀我,可你以后会永远都再难觅那宝物的踪影,名不正言不顺,你这谋朝篡位的长广王终是让天下之人笑话。其实,我可以告诉你那方玉玺被我放于何处。不过,只有你我二人之时我方才信你,告知实情。” “好,六哥你肯说,我便相信你。陈魏然,你退下,不准守于殿外听我们说话!”高湛竟下命道。 “殿下!这甚为不妥。”陈魏然已然知晓殿中情状,岂肯离开。 “退下!”高湛喝道。 门外的陈蔚然沉默片刻,转身离开。 待侍卫走远了,高演笑着甚为满意:“九弟啊,看来你真是铁了心要做皇帝,既然如此。。。。。。六哥我便成人之美,告诉你玉玺在何处吧?”高演慢慢压低了声音,低了头去,似要将秘密告知高湛。 电光火石间,子莫却见高演的手上拉过了龙榻上的瓷枕。 “。。。。。。!”一声危险堵在子莫喉头,只听重物撞击脑袋的一声闷响传来,他手心全是冷汗。 怎会如此?他本是进宫来探高演的病况,不能让九叔称帝便是他夜访皇宫的目的。本想助高演一臂之力,可不曾想如今却是这番情状! 他该如何?让高演杀了九叔?!如此便是一了百了?! “哈哈哈,你去了阎王爷那里,我便告诉你!”高演面目狰狞,又高高抡起了坚硬的瓷枕,又打算重重砸去。 子莫执佩剑,动如脱兔,欲闯入承德殿。身未动,承德殿外忽起一阵邪风,卷起残叶,竹影摇晃, “哈。。。。。。六哥你手真重。。。。。。”九叔发出了微弱的声响,语带讥诮。 “我若不是受了伤,方才你便送你去见父皇了。不要担心,哈哈,我第二下必然会解决你的痛处。” 瓷枕举过头顶,一阵尖厉鬼叫却萦绕而起。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凄惨连绵,让人毛骨悚然。 高演大惊,举着瓷枕惶恐张望四周。窗外狂风大作,竹影扫摆,如鬼如魅。 “什么东西,什么邪祟!”高演大惊。 “六哥,想必是死去的高殷的鬼魂来找你索命了。。。。。。”高湛头破血流,被高演压制着竟还邪魅笑着。 “闭嘴!你给我闭嘴!高殷还活着,你别诓我!我知晓他未死!他未死如何会来索命?我知晓我伤重之时,你便是日夜让人在这承德殿装神弄鬼,弄得人心惶惶,如此我才会伤势反复,高烧不断,拖至今日还未好转!最该死之人便是你高湛!!”高演几近疯狂,蓬头散发,目龇欲裂,又卯足全力举起瓷枕朝地上的高湛头上砸去。 鬼面阴森,两道黑影几乎同时跃入承德殿之中。一道寒光直指高演喉头,而鬼面人手中似是有无形之剑,横劈而断高演手持之钝器,而后把直逼六叔要害的致命一击化解于毫厘之间。 瓷枕落地,碎落一地。 高演怔怔看向周遭的两个黑衣人。一人蒙面,一人脸带鬼面,烛火斑驳,鬼面甚为恐怖。高演本就心虚,一对上那张狰狞面具,便两眼上翻,晕了过去。 “嘿嘿,小兄弟功夫不错。”那蒙面之人声音苍劲,可并不年轻。他说着摆开了架势,将尖峰对准了子莫。 “阎老先生,他是我侄儿高长恭,不是你的敌人。”高湛额角流出的血已经有些干了,他捂着额头慢慢从地上起来。 大义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长恭殿下,落雕都督斛律明月的关门弟子,殿下手上所持之软兵器莫非就是传闻中的金缕线?” “是又如何?!” 子莫手上绕指而过的莹莹丝线细而柔韧,悄无声息缠着那蒙面人的利剑锋刃盘旋而上,将那把力拔千钧的寒铁之剑制于一步之外,那蒙面人反手用内力催动剑柄旋转,剑花翻滚闪着刺目寒光欲绞断金缕线,子莫身如云雀提气跃起,闪避开那凌空而起的一道寒光。那蒙面人竟会御剑之术!子莫收拢指尖的金缕丝线,那人站于原地,只是催动那柄长剑与子莫在半空中飞速过了几个回合,待长剑被一掌击了回来便腾空而起接住了武器,一招白鹤展翅犀利袭来,势如破竹,竟让萧子莫连番退了几步。 “住手!”高湛冷冷喝道。袭来之黑影倏然折转了方向,收回攻势落于地上。 “长广王殿下,不必担心,这长恭殿下我看也是想与老夫我交交手,毕竟对手难寻,哈哈哈,高手惜高手嘛!”那蒙面的黑衣人听出高湛言中怒意,笑着收回了长剑。 萧子莫一手绕过金缕线,背靠宫柱,攻防皆是被动之地,他竟然会在与人单打独斗之中败下阵来,真是始料未及,这高湛究竟是何处寻来了此等高手! 子莫惊愕之间,陈魏然已然闯入殿中,看到高湛额上血迹恍然才知他是何等护主不力!走到高湛面前,单膝下跪道:“殿下,属下来迟了!罪该万死!”说完,一头重重磕在承德殿的地砖之上,铿锵有声,丝毫没有敷衍和作态。 没想到陈魏然对高湛竟是此般忠心不二,他俩主仆之间的情分必然不是一朝一夕间的事情。子莫不禁看看高湛,高演说得不错,高湛心机深沉,他要做的事情,他要布的局,行一招而料十步,岂是随随便便就会让旁人看清楚的。陈队主入羽林卫已有数载,高湛若是数年前就有心在内廷之中安插这样的棋子,其谋略和城府,当真是比张扬跋扈的爹爹,忍辱负重的二叔,还有见机行事的六叔都要来得可怕和高明了许多。 “没事,是我支开你的,你何罪之有?况且,我知晓这承德殿一直都在阎老先生的掌控之中,自然也就不怕六哥他做些什么傻事了。”高湛似乎感觉到了子莫的视线,瞥头看来,二人视线在半空交接,惹得萧子莫一皱眉便挪转了目光。 陈魏然起身径直走到了那个蒙面人面前,抱拳低头说道:“谢师叔及时赶到救了长广王殿下!” 那黑衣人一听哈哈大笑,顺手拉下了自己的面巾,竟是个耄耋老人,鹤发银须。 “哈哈,你个小徒儿请我出山便是让我来保护你家王爷的,我阎罗老者是何等人,一言九鼎岂能失信于你这个黄口小儿?你这谢来谢去的,真是婆婆妈妈!况且,没我出手,那边的那位小兄弟定也不会让你家王爷横死在这承德殿的。”那阎罗老者的一番话倒是让其他二人都直直看向子莫的方向。 萧子莫顿时脸孔一阵烧热,幸亏面具未除,不然这尴尬窘状可如何掩饰才好?!该死,他来这承德殿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高湛死了于他不是大好?为何这般乱了阵脚! “是是,师叔教训得对!”陈魏然连连点头,对那老者恭敬非常,那蒙面高手竟是陈魏然的师叔。陈魏然面朝子莫拱手谢道:“长恭殿下,多谢你搭救王爷,本来我还以为你是。。。。。。” 事已至此,萧子莫只能在面具之后暗自叹了口气,单手除了面具,还礼道:“不必,我才是不知为何会在此处做了些多余之事。我虽刚才帮了你家王爷,可若是他要杀害六叔,我高长恭也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血亲相残本就是逆天之行,高家已经有太多的骨肉屠戮,多行不义必然是折北齐的天数,我出手便是这样的初衷,可不是偏帮了何人!”萧子莫即便移开了视线,也知道高湛正盯着他看着。他不想看到九叔此刻那一脸的暧昧不明,眼神中丝丝入骨之情愫会让他浑身难以自处。 他说了,他没有偏帮于谁,更无需存些什么别的妄想。高长恭生于大齐,长于大齐,此生效忠于大齐,齐国天下太平黎明百姓安居乐业才是高长恭毕生所愿。爹爹高澄生前未见的大齐盛世,如若有人能实现,无论是谁登上这天子的宝座,他高长恭都愿忠心不二。哪怕是二叔当年咄咄逼人要将他斩草除根,萧子莫都未动过什么谋逆的念头。今时今日,他为何会在这承德殿,为何会如此担忧九叔做了皇帝? 原来,竟是他自己,怕了。。。。。。 呵。。。。。。萧子莫自嘲地发笑。他终不是什么圣人,一己私念,步步紧逼,终是让他由畏生了别的念头,差点便行将就错,移了始志,忘了初衷。以为凭着一己之力,阴谋阳谋,改天换地,然后成王败寇。可其实高湛登基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事情,除非,方才他手中之剑是朝着六叔刺去。 可他,终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想通了这些,子莫便也不多逗留。 “九叔,你和六叔之事我权当不曾看过听过,但是六叔你要找人医好他,不可伤他性命。你已然把持了朝政,要一纸禅位诏书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便也不要为难六叔了。传国玉玺丢了还能再找,六叔他不想说你也不能为难于他。是你设计害他丢了皇位,他砸破了你的脑袋也算是扯平了。一报还一报,堂堂天子便应该有容人的气量。话尽了,长恭告辞。”萧子莫戴上面具,高湛却上前一步,问道:“你不是来阻止我称帝的吗?如今杀了我便还来得及。” 陈魏然一听顿时脑袋一僵,直直拔出了剑护在一旁。他家殿下便是如此偏执之人,所作所为离经叛道,却固守着他自己的原则和赤诚之心。高湛不是好人,却是他的大恩人,他陈魏然为长广王行事不问缘由,不管对错,只有从命,舍身忘死,这便是他的使命。 “九叔,杀了你也许能让我高长恭高枕无忧,可如今大齐朝野上下已然认了你高湛为天子了,六叔重伤,如果你又一命呜呼,到时候整个北齐大乱,四方贼寇而起,北齐国运堪忧,百姓堪忧。我虽不是才高八斗,也懂祸起萧蔷,当年二叔如此待我我都未曾有动作,如今,我怎能如此做?不是我胆小懦弱,这北齐高家从不缺擅于权谋内斗不休之人,而是各个都太过出众,才会造成了如今骨肉屠戮的惨剧。我高长恭不才,做不了杀伐决断骨肉相残的事情。九叔,愿你登基之后能做个贤君,多为百姓考虑,多为高家之人考虑,高氏一门皆俊杰,希望后人追忆起我高氏子弟,皆是战死与外敌相抗的战场,而不是这自家人手中。一门凋敝,王朝终将长久不了。” 子莫转身离开,鬼面挡去了他脸上多余的绝不该让高湛看到的落寞表情。打开承德殿的门,外面是沿着飞檐倾斜的丝丝月华。 风凉,吹动子莫的发丝,擦过面具,背影傲然,可谁知他心头愁绪。一声叹息,这便好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要来将前程恩怨清算一剑断了高湛的念头也绝了自己的苦愁。可是,看着九叔轰然倒地便情不自禁出了手。萧子莫啊萧子莫,你原本应该还有机会的,原本过往都可成烟云,不必再夜夜如鬼魅入梦般让他心生悲戚。他是恨九叔的,可那种揪心般的痛是由何而生缘何而起?是因为九叔太像爹爹,还是他一路走来已经与九叔纠葛难清分不清是恩还是仇?到底是九叔欠他的多还是他欠九叔的比较多些?这实在是天晓得的事情。 面具下的倾世容颜只余悲凉,抬头望去那天边的弦月。今后如何,便都是天意了,他既然拿不起剑来让他和九叔之间的恩怨情仇泯灭于生死相隔的两端,那么,无论日后情状,便都是他萧子莫咎由自取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不连累了身边人便好。 子莫提气翻身便悄无声息跃到了宫殿之上,独留身后的高湛看着殿门外子莫消失后的那片虚无夜幕出神着。 “殿下,长恭殿下这是何意?他今晚前来想是来帮高演的。。。。。。”陈魏然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高湛抿了抿唇,摇了摇头,但并未言语。 “哈哈哈,看不出长广王殿下也是有趣之人,竟还巴巴盼着别人杀了你。”阎罗老者摸着胡子哈哈大笑,“想来是我在深山之中闭关久了,这凡尘俗世里的东西啊,我是不明了了!” “师叔,您老人家虽是长辈,可也不能在长广王殿下面前妄言了。”陈魏然提醒他的师叔说道。 “无妨,阎老先生是我请来的贵客,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本王不会介怀的。”高湛收了目光转身说道,“感谢老先生这段时间一直在这宫中帮本王办事,劳苦功高,本王先谢过了,待我登基之后,一定如之前所约定的封老先生为国师。如今事情已经妥了,老先生可回我的长广王府,本王已经给老先生另辟了别院,一定让下人好好侍奉阎先生。”高湛拱手说道。 “殿下不准备杀这高演了?”阎罗老者反问道。 “是,他死不死已经不重要了。禅位诏书我已命人拟好,当下形势,六哥他不愿意让位也得让位,失了母后和段韶的支持,他便是拔了利爪和尖牙的老虎,只是不足为惧的病猫一只。” 。。。。。。“既然王爷这样说,那老夫便从命了。先走一步,告辞。”话音未落,那老者已经犹如一阵黑色旋风般消失得不见了踪影。阎罗老者武功已臻化境,若不是陈魏然三跪九叩回门派请他,这样的世外高人是绝不会入世的。 “王爷,兰陵殿下在您生死攸关之时现身护您,您必然是开心至极的,只是,高演不除,恐是有后患。。。。。。”陈魏然看着地上的高演,动了杀意。 “陈魏然,长恭说得没错,一门凋敝,最后衰败的是我高家的江山。六哥是因为心胸狭隘才失了人心,我若如法炮制先杀了他而后登基,必然也是落人口舌。扶他到榻上,请御医过来给六哥好好看看。”高湛缓缓说道。 “是,属下遵命。”陈魏然懂高湛的脾气。高长恭只是没有袖手旁观,殿下便已经开心成了这样。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可是长广王殿下,他便是两样都占全了。 决意 乐安王高励坐于小阁楼的偏角,这处酒肆生意清冷,二楼雅座更是无人问津。 小木楼梯咯吱咯吱被踩得作响,高励啜着一口粗茶,刚吞到喉头便觉味道不对头,皱着眉头又对着杯碟吐了一小口出来:“啧,什么东西!菜园里采的草叶子也比这茶叶嫩些。”高励甚为不满,想他父亲清河王在世之时,在封地是一方霸主,来了邺城也皆是请安送礼之人,可父亲走了,神武皇帝高欢走了,北齐的皇帝臣子都换了好几拨了,而他在朝中权贵眼中自然是趋炎附势才会又回了邺城! 哎。。。。。。高励举着杯盏,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穿梭,但愿今日能得偿所愿,等来贵人。 “公子,这边请。”小二才下楼没多久,又上来了,似乎还带了个人。 高励不住探着头张望,待看清那伙计身后之人是河间王高孝琬,这才大喜之色。 “殿。。。。。。公子啊,我可把你等来了!”高励喜出望外,几次三番相邀高孝琬前来商议大事,可这河间王推三阻四犹豫不决,以为这高澄嫡长子便是安于现状了,正叹这长房嫡长子竟如此甘于平庸没有一点其父枭雄之气概,恨铁不成钢啊,没想,高孝琬今个儿却赴约了。 “叔父,让您好等了。”高孝琬面色不佳,眼窝泛着乌青之色,似是好几日未歇息好了。 “大侄子,好说好说,只要你肯来便好,来了便好啊。”高励给高孝琬道了杯茶,那硕大的茶叶渣子在水中漂浮,看得高励甚是心烦,挥手让小二下去温壶好酒,往外张望着看清楚走廊外没人,便把厢房的门关上了。 “怎么?当今陛下也为难你了?我可听说此趟猎苑狩猎那根本不是猎野兽去的,天寒地冻,皇上啊,猎的是同胞骨肉!”高励压低声音试探道。 “不。。。。。。六叔倒没为难我,我因着母亲身子不适,告假晚了一日才赶去猎苑,到那之时。。。。。。到那之时,济南王已经坠马,我也只是伴驾在猎苑宿了一宿便回来了。”高孝琬说话吞吐,高励便觉察出其中似有隐情。 “殿下,你今日来这儿,可是已经下定决心了?”高励问他。 高孝琬沉思片刻,问道:“叔父,你。。。。。。为何寻我?你知我虽封王十几载,可手无一兵一卒,你寻我共谋大事,即便我答应了,对于你而言,也未曾有什么助力啊!” “哎,孝婉侄儿啊,你该知道为何你封王多年却手无实权受尽排挤!你也该知我先父高岳当年携家眷上下二十余口连夜出邺城避至封地不敢返邺城一步最后郁郁寡欢老死在那里所谓何事,我知晓你在顾虑什么,可时至今日,你若还是不信叔叔我,我也是无话可说!”高励说得甚是动容,两鬓依稀白发,当年高澄身亡,他一夜之间从春风得意到随父仓皇逃离,十几载的风风雨雨,也只有乐安王自己心里明白了。 “叔父,你对爹爹,对高家长房一门权权赤城之心我高孝琬感恩戴德,多谢叔父对长房一脉不离不弃,当年父亲枉死,我知晓也差点累得叔父一家,如今时过境迁,叔父在封地好好做你的王爷,为何要重返邺城?为何还要给孝婉这种虚妄的念想,重夺大权,叔父可知如今这对于我高孝琬来说便有多难?!” 高孝琬冷冷言道,岁月流转,北齐还是祖父高欢打下的江山,可皇位,早就与长房一脉越行越远,与他高孝琬失之交臂。 哼!高励以为高孝琬已经想通了,准备放手一搏,没想前来赴约却尽是些丧气话,一时气滞,举起杯盏狠狠掷于脚下,茶水泼了一地,杯盏粉碎,高励愤而怒视道:“高孝琬啊高孝琬,我算是看明白了。让你做个顺风顺水的富贵太子你倒是合适,江山社稷要得你父亲捧到了你手心里才能让你如意,呵,我高励真是愚不可及,想着文襄皇帝如此英雄一世,他与前朝公主生的嫡子必当也有天纵之才,是可托付大业之人,没想到竟然如此苟且偷生懦弱无能!算我高励有眼无珠,算是我时运不济,你若是要向皇帝告发我便去吧,说不定你告我个谋逆之罪还能加官进爵,多得些封赏!”高励失望至极,平时巧舌如簧的乐安王,左右逢源,从不得罪什么人,可如今竟气得额上青筋战栗,双手发抖,捂着胸口悸动不已,脸更是白得如同一张纸一样。 “叔父,您怎么了?”高孝琬看高励脸色不对,忙扶着他坐下,可高励甚是动怒,推开高孝琬自己一屁股重重坐回到了凳子上,平时里看着圆滑狡黠的八字胡子不住颤动着,里面夹着几根白须。高励已近花甲之年,靠着在封地的产业爵位本也可以高枕无忧,朝中大臣皆说定是高励挥霍无数,花光了其父清河王高岳积攒的家业,于是落魄潦倒又来邺城溜须拍马想结识些新贵。 其实,高励一不好色,二不贪酒,清河封地盛产矿才,虽不及邺城富饶,可百姓上缴之赋税相当丰厚。乐安王在当地声誉甚好,自己洁身自好不说,膝下一双子女更是管教得知书达理。高孝琬派了可信之人前往清河探了高励虚实,探子如此回报,让孝琬倒是吃不准这乐安王到底是怀了何种心思回了邺城,更是为何几次三番和他谈起眼下局势便似有弦外之音。 他是高澄一脉的嫡长子,朝中多少大臣为了附和文宣帝高洋的心思,将他视为避之不及的祸害,如此多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两袖清风,中庸之道,辱不可使他恼怒,荣不会让他心喜,他甚至已经忘了,年少轻狂之时是如何得心高气傲。。。。。。 “叔父,孝琬该死!”高孝琬撩起长袍前摆郑重跪于高励面前,“旁人皆说你乐安王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一有动静便两边倒,实不可信。可孝婉觉得,时至今日,还念念不忘匡扶长房一门要帮我高孝琬的人,除了叔父天下便难觅第二人了。叔父怒孝婉不争,恨铁不成钢,孝婉有心试叔父之心意,激怒了叔父,实在不该!请叔父消消气,不可为了此事动了心气,若是叔父病了,普天之下,可谁还能帮我高孝琬一雪前耻?!” “你。。。。。。?殿下,你是有心试探于我?”高励闻言,惊讶之余连忙起身扶将起了跪在地上的高孝琬,连声道,“殿下不可拜我,万不可拜我,高励是何身份,哪里担得起殿下您的一拜呢!我也是年事已高,竟然分不清殿下说的是是真话还是假意了,哎。。。。。。老了老了呀,我真是恨不得再年轻几年,若是我能早些年回来邺城,能帮助殿下你。。。。。。该有多好!”高励不住摇头,紧紧抓着高孝琬的双手。 “叔父,孝婉不过是一介落魄皇孙,文不成武不就,身无长处,封王十几载只是混吃等死何曾有过什么建树,乐安王啊,你凭什么就把你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押在我这个不成气候的人身上?孝婉没有铁血手段,不曾有什么勃勃野心,这十几载,我只是忍气吞声,只是想着息事宁人,叔父,您何曾需要我这么个酒囊饭袋来帮您起事?” “殿下啊。。。。。。”高励老泪纵横,徐徐弯下膝盖,跪在了孝琬身前,任高孝琬如何扶他都不起来,“殿下忍辱负重,老夫何曾不知道殿下是如何苦楚,今时今日,我高励若是为了一己私欲想要改旗易帜趁乱起事殿下当视我为贼寇,出了这门便可将我这老贼报于朝廷抓了去,可是,我高励若是与我父亲一样老死清河眼看文襄皇帝骨血就此没落,百年之后我高励去了九泉也是无颜见我的先父和文襄皇帝的。当日文襄帝突然遇刺,先父清河王带着全家老小逃离邺城,这事直到他弥留之际还在耿耿于怀,父亲他一直和我说,他一生重情守信,没想,却在如此紧要之时却只能遁出邺城弃殿下您不顾,说他实在无颜,毕生之憾!我高励怕死,在封地躲了如此多年才敢再入邺城找寻殿下您,殿下不信我也是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高励低头蜷着身子一直跪倒在了地上,地上有先前砸碎的杯子泼上的茶水,此刻,还滴落了乐安王高励的眼泪。 “叔父,叔父,你先起来说话,孝婉真是错了,我不该揣度叔父你的!您老先起来,不然,孝婉也只能跪在您面前和您赔不是了!”高孝琬说完也对着高励跪下,老的眼泪横流,小的也低头恭敬跪着,如此这般场面,倒真是让人潸然泪下。 高励平复了心绪,想着这门外有脚步声,该是小二热了酒上来了,便也抹干了眼泪,两人坐回到了酒桌旁。小二热敲门进来,放下了酒壶便走了,高孝琬而后检查了走廊外也没旁人,便放心把门又合上了。 “叔父啊,您对家父还有孝婉的权权之心,孝婉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好!若是成事,孝婉必当封叔父为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殿下,这些都是后话,其实老夫能看殿下拨乱反正重登大统便余愿足矣,此生无憾了,若是要殿下答应我什么条件,那我宁愿立刻就回清河,此生不再入邺城半步。”高励正色道。 “叔父,难为你了,明明可以在封地做个安乐的一方霸主,可为了我却偏要编造些祖业落魄,入京巴结的名头,朝中权贵大臣皆低看你,如此费尽心思,孝琬真不知道当还是当不起叔父的重望啊。”高孝琬说道。 “当得起!凭着你文襄嫡子,神武皇帝嫡长孙的身份,我高励便是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老夫先前是怕啊,怕殿下您性子仁厚,又忍让大度,只怕不会被我三言两语便打动。我知晓要殿下下了决心也不是易事,所以三番两次让人捎了话让殿下斟酌清楚,殿下不愿,我高励也只能回那清河不再强求,殿下若也有此意,那我倾尽祖业也要帮殿下把这江山给夺回来啊,文襄皇帝离那皇位一步之遥,便这样饮恨而终,如若他的儿子便从此拜服于他人脚下,让我等当初辅佐文襄帝的老臣们如何瞑目?!好了,这下好了。。。。。。殿下您终于想通了!”高励欣喜,苍老而肥胖的双手紧紧握着高孝琬的,双目熠熠生辉。 “叔父,眼下朝中局势复杂,虽六叔失势,可长广王步步为营已经笼络了大部分权臣,我不是怀疑叔父的眼光和手腕,可是,若想起事,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的。”高孝琬说道。 “殿下不必担忧,老夫会出面来和殿下商议此事,必然不是一时兴起想以卵击石,只要殿下点了头,老夫便会为殿下谋划一切,殿下稍安勿躁!”高励正色道。 “那。。。。。。便有劳叔父了!”高孝琬起身,弯腰深深拜于高励面前。 “殿下,老夫之前和您提起此事殿下都是避之不及,老夫可否问个明白,殿下为何改变了心意了?”高励问道。 “叔父,孝琓不求飞黄腾达,龙袍加身,可若有人因着高家不复从前荣光而欺门踏户,作践于我高家之人,我高孝琬便是肝脑涂地也绝不会退缩半分!父亲已逝,可高家还有我这个嫡子在,何曾会让人欺辱于此?!”高孝琬狠狠将那酒盏拍落在桌子之上,热酒激荡洒出了大半,高孝琬双目皆是殷红怒色。那日猎苑河旁,高湛身下所覆之人他看得明明白白。 长恭如此牺牲,他还有何面目佯装不知每日混沌度日?忍辱负重?是可忍孰不可忍! 登基 年后数日,立春,孝昭帝高演终于拟定了禅位诏书,以身体不适对朝政心力不支为由传位于其胞弟长广王高湛。 公元561年,北齐王朝迎来了自建国之来第四位皇帝,史称北齐武成皇帝。 高湛先率文武百官在神坛之上封禅祭天,而后大赦天下。 蔚蓝天宇,文昌殿飞檐翘角,琉璃瓦反射着阳光灼灼生辉,白色地砖铺成的广场前皆是跪伏之百官。 “告祭礼成,请即皇帝位!”礼官站于文昌殿台基之上,奏曰。 礼乐起,左丞相和士开领众大臣鞠躬,三拜,平身,乐止。然后再三拜,平生,乐声循序反复奏起,与群臣朝拜的步调归于一处。 礼乐止,文昌殿前鸦雀无声。 有一人着龙袍,戴冠冕,缓缓走过蟠龙雕花柱的护城河中央。 十二道玉质长旒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摇晃,长眸俯瞰,睥睨天下,这是他的江山,这是他的天下。而他的长恭此刻正跪伏在那一众朝臣之间,并没有执手与他并肩。 倏然有些彷徨,文昌殿前跑来一个小太监,低头躬身让高湛搭着他的手将天子引向用大红绢丝铺陈的丹陛。丹陛中央雕龙附凤,与高湛拖曳于身后的长长曳地龙袍似是融于一处。 台基之上,天子缓缓挥动袖袍,高声道:“众卿平身!” 顿时,山呼之声从大殿前如惊雷乍响:“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乐鼓吹,百官随新帝进入文昌殿中,待天子着衮冕升御座,将军卷帘,尚宝卿捧御宝置于案上,拱卫司鸣鞭,众臣三跪九叩,百官上表称贺。 邺城之中百姓听闻新帝登基,商贾农户可减免赋税一年,苦刑劳役之人无重罪皆可大赦,喜出望外,奔走相告,市井集市间也是一派喜色。不少人家在门口点燃了爆竹,鞭炮声声,传入宫中与礼乐互相映衬,更添喜气。 登基大典繁复窘长,待即位大礼毕,已是华灯初上。 高湛在大典之上改元为太宁,封独子高纬为太子,封孝昭帝高演的太子高百年为乐陵郡王。一切尘埃落地,待仪式终了,满朝文武才面面相觑,终察觉了其中不对头的地方:新帝未封皇后,有皇无后,历朝历代前所未有。 “陛下。。。。。。老臣斗胆有一事上奏。。。。。。”一老者垂首握笏板出列上奏,可话没说完整,却见高湛已然离了御座像是未听到他的话般转身向后殿走去。 看着高湛的背影,那位大臣甚是惶恐。 “这位大人,即位大典已经礼毕了,皇帝陛下也有些乏了,大人们稍事歇息便可入席陛下在九华台设下的晚宴了,请诸位大人移步九华台吧。”高湛御前的太监下了台阶与那大臣提醒道。 “这。。。。。。是,臣谢陛下赐宴。”那个大臣自觉处境尴尬,便也只能就此打住,周围百官起身持笏三三两两退出文昌殿,交头接耳,私下窃窃私语。 “礼官们实为失职,怎能让新帝无后?” “是啊是啊,实为不成体统!传出去真是让我大齐沦为诸国笑柄!” “诸位大人不知啊,此事的确也不能怪礼官们,我新皇登基之前,刚失了王妃,即位大典将至,宫中礼官们自然是呈了不少名门闺秀的名册上去让陛下挑选,可是。。。。。。”一位似是知晓内情的大人压低了嗓音给众人解疑道。 “如何?我皇竟是一个都挑不上?” “皇帝即位,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自然是不能少的,可皇上啊在大典之前只允了掌管内务的大臣挑了几十名身世显赫容貌娟丽之女子充斥后宫,封了贵嫔,夫人,贵人,淑媛,淑仪,修华,修容,修仪,婕妤,荣华,允华等位分,也算是安了各家高门氏族的心,可任是礼官们如何上书求皇上封后,陛下都不为所动。我看啊。。。。。。”那大臣捋着胡须故卖关子。 “您看如何?”周遭之众大臣皆疑惑,纷纷探着脑袋似是要听出个惊天的秘密来。 “我看。。。。。。我看我们的陛下自然是与那早逝的王妃鹣鲽情深,难分难舍,陛下顾念旧情,又初登大宝,自然不急着立后了!” 听闻此言,众人也是点头赞许。于是纷纷释然,有称赞当今陛下情深意重乃当世之表率的,有暗暗窃喜这后位空悬,自家族中之女入宫尚有封后之良机的,也有门中族女已然入宫封了位分的更是欣喜若狂。皇帝终要立后,那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宫中的嫔妃们自然是前途似锦了。一时之间诸位大人们各怀鬼胎,暗流汹涌。侯爷将军们暗地里打着盘算,表面上自然还是要满脸容光,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勾肩搭背往九华台而去了。 萧子莫一身蟒袍曳地徐徐跟在诸位大臣们后面走着。 跪拜了一天,他未抬头细细打量,只是亦步亦趋跟着其他的大臣们拜着那百步之外高高天子之位上的高湛。 虽不愿正眼瞧得分明,可不经意抬头还是能看到那御位之上龙袍加身,戴冠冕而玉旒垂面的那人。高湛还是成了皇帝,这本该他一早便知晓的事情,却影影绰绰变得如同梦里的情境。他该如何?欣喜或是悲切?如今九叔为君,他为臣,日后处境真当是吉凶未料,险象环生。 不经意叹了口气,无奈一笑摇了摇头,当日下不了手,今日便不该忧愁。 “四弟怎么了?陛下初登大统,你似是不太高兴?”孝瑜先前还和中书省的同僚相谈甚欢走于前方,不知何时已然在子莫身侧了。 “大哥怎么又折回来了?我以为你早到了九华台了。”子莫叹道。 “哈哈哈,身手了得的兰陵殿下此番夸赞于我,可是让我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长恭自己神游何处啊,连我来了都不知晓。”孝瑜笑道。 “大哥,你也别拿我打趣了。我这又跪又拜一天了,脑袋和身子都昏沉,只想早早回了自己府里歇息才好,不过。。。。。。” “不过陛下设宴,满朝文武无一人缺席,你兰陵王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大哥这话你得小声点说,什么勉为其难?让旁人听去了传到皇帝陛下耳朵里,怕是弟弟我又开罪了当今圣上。”子莫拉着大哥的袖袍又走慢了些,拉开了与前方大臣们的距离。 “哎?我记得我们兄弟之中九叔叔最疼爱的便是长恭你了,何时会有开罪一说?哈哈,莫非是长恭知道皇帝陛下对四弟你格外开恩,皇恩浩荡,便不觉谨小慎微起来,免得让人说你仗着有陛下撑腰,便目中无人?”孝瑜调笑道。 “大哥!你。。。。。。”子莫刚要和大哥发几句牢骚,虽说只是兄弟间的玩笑,可在他听来,倒是字字句句都戳在了他的命门上。 “大哥,四弟若是不舒服,便还是让他早点回府歇息吧,晚宴之上人多嘈杂,想来四弟便也是不想参加的。”说话的是高孝琬,他方才离了文昌殿便说有事要让子莫先走,没想此刻倒是赶了上来。 “三弟,你可不能如此惯着四弟,今日九叔新帝登基,如若四弟一人不给陛下颜面不告而别,可想而知文武百官会如何作想,这可不是任性妄为的时候。” “陛下那里,自然有我来解释。四弟不擅饮酒,还是早些回去吧。”孝婉平日里温雅如玉,没想今日却毫不退让,执意要子莫回去。 子莫看着大哥三哥争执不下,也是看得甚为突兀。 “打住打住!二位哥哥何故这般争执?我何时说了不去赴宴了?”子莫问道。 “是啊孝琬,我们四弟何故不去陛下的筵席?他可没说不去。”孝瑜问道。 高孝琬一听子莫说要去赴宴,心头怒火中烧,眉间怒色而起,重重问道:“你当真要去?” 子莫愣神,不知三哥何故如此脸色,不谙缘由点了点头,没想,他此举让三哥怒意更甚。高孝琬上前一步,正要发作,乐安王高励循声而来,急急喊道:“哎呀河间殿下,殿下,你让我好找啊!何故走得如此之快,方才聊得正是欢畅,一转眼就把老夫给撇下了。” 那乐安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叫住了忍不住光火的高孝琬。 “叔父大人安好!”子莫和大哥孝瑜见了高励前来恭敬行礼。 “同好同好,大殿下,四殿下安好。”高励笑眯眯的,一派喜气,顿时高孝琬凶神恶煞的样子也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二位殿下怎么还没去九华台呀?新帝登基特设的宴席切不可迟了去,要是迟了,陛下可是会觉得你们这些侄儿不够恭敬的。”乐安王笑呵呵道,一手顺势拖住了高孝琬的袖子。 “是,侄儿即刻便去。”孝瑜拱手道,说完,拉着子莫便要一同走。 子莫看看三哥脸色不妙,又不解其中缘由,便只能傻傻笑了笑,和三哥道:“三哥,那我先和大哥过去了,你也要快些来才好,方才想着你为何走得如此之慢啊,原来是陪着叔父大人逛皇宫了,如此甚好,叔父大人久未回邺城了,是该陪着多走动走动。”子莫拱手与乐安王施了一礼,想着三哥不悦便也是因着怕他又醉酒失态而动了肝火,回府和三哥开导一番便可,就先跟着大哥往九华台去了。 高孝琬垂目,手蜷成了个拳头,紧紧握着,眉目紧拧。 “殿下啊,您答应过老夫什么?忍!您如此大动肝火我虽不知其中缘由可却着实为殿下您的性子担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其一,能喜怒不露于色为其二,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忍他人所不能忍,没有把握之前切忌显山露水,大白于天下!”乐安王沉声道。 。。。。。。高孝琬似是领了其中要害,知晓他便是此刻强行拉着四弟回去那高湛便也不可能对长恭放手,高湛已然成了天子,他此刻不能忍,和皇帝撕破了脸面也只是让长恭落人口舌成为笑柄。 是,他必须忍!即便肝肠寸断,痛心疾首,他也只能忍着,忍到那能一触即发一举成功之时,方能救长恭于水火! 更衣 九华台,修缮一新,原本垮了半边的楼宇高台由八百工匠赶在新皇登基之前重新筑起。 子莫看着那曾经因地动而断壁残垣的台阁如今重新屹立,不禁驻足台基而观望。 “如何啊四弟,这修补宫台用的黄玉石便是当年你从建康带回来的,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便是春去秋来四载光阴,想当初你刚从北塞而归,我们兄弟久别重逢,府中上下哪个不对四弟你惊为天人?真正是时光如梭!”孝瑜摇着香扇信步走上台基,来到子莫身旁,说道,“当年那场地动甚为骇人,犹如蛰伏之苍龙破晓苍穹,九华台筑了两三百年了,朝夕间只剩残垣断壁,那时文宣帝命你下江南采买玉石无非也是难为于你,玉石进了库房便堆积数载,这九华台荒废已久,在二叔手里可未见有任何修缮之举啊。” “大哥所言四弟知晓,四弟便觉得这地动坍塌之地是否意寓不吉,所以宫内并未修复,六叔在位之时便命人修筑了仙都苑了,富丽堂皇,不输于九华台,我便也未曾想这古楼台还能有焕然一新的时日了。” 黄玉石砌入断隙之间,雕刻出徐徐盘龙的图案,九华台原是褐墙红瓦,如今这般镶了黄玉游龙上去,在这掌灯时分便透着莹莹通透之光,上雕龙形似要腾云驾雾,活灵活现。 “二叔和六叔忌讳,我们当今陛下可不视这九华台为煞气不吉之地,当初长恭在这里扬威于诸国大使之前,又如有天助得以让那传国玉玺重见天日,这样的地方,可说是我大齐灵杰汇聚之所,要我说啊,这九华台重筑得好呀!”孝瑜勾着长恭的肩膀,一起慢慢往正殿门走去。 九华台内早就歌舞升平,甚至有臣子以箸敲着杯盘,在殿中开始吟唱歌调。这派热闹,当真是花团锦簇。 “九叔登基,看来甚得人心。”子莫立于殿外轻轻说道。 “的确,当初高殷与杨相要削权于诸位高门氏族,特别是手握兵权的氏族门第,自然是受阻重重,让诸位权贵甚是不满了,幸而六叔与九叔能将这场劳师动众伤筋动骨的变革及时勒止,才能让我大齐重回一派祥和和乐融融之象。”大哥言道。 子莫望着殿内觥筹交错满脸荣光的勋贵们,不自觉叹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改或不改,不可依着和乐融融而论,爹爹在世之时便说要变革,结果被二叔改了回去,高殷和杨愔说要变革,却又被六叔作废了。我北齐数度易主,徘徊在朝令夕改的境地已然十余载,这不是幸事啊,你看里面大殿之内鲜卑贵族满目狂妄,汉臣却郁郁不可忠言,此时盛景,不过是陛下他与武装勋贵们的一时妥协。” 孝瑜摇着香扇回头诧异看了自家四弟一眼,言道:“四弟啊,你让大哥我说什么才好,你这不世之材,竟然都被你这好看的皮囊给掩盖了!” “大哥,我自言自语的,你听听便算了,毕竟妄言朝中之事到底是不恭敬,我们快些进去吧,免得被他人非议。” 子莫瞧着里面热闹,便也想趁着里面喧哗悄悄列席其中给九叔捧捧场面,甫一入了九华台,有人举着个酒杯就一下撞在了子莫身上。酒水洒了些出来,那人满身酒气一抬头,还直勾勾盯着子莫的脸不放了。眯着眼睛凑近了瞧了个分明,像是出了躯壳的魂魄巡了半个天际才回来,随即拉着子莫的袖子哈哈大笑大声嚷嚷道:“哎呀,我道是月宫的仙子下凡来此处给我朝陛下祝登基之喜了,这瞧了半天不是兰陵殿下嘛!殿下啊殿下,你为何姗姗来迟啊!” 醉酒的那名官吏是个汉人,姓黄,平日里谨言慎行的可不知道今日喝醉了成了这副模样。 他这一醉不要紧,一声吆喝倒是让殿上之人的注意力都挪到了子莫身上了。高湛举着酒杯,身边美貌姬妾环绕,可也一动不动眼里只剩下想浑水摸鱼偷偷溜进殿中的兰陵王了。 “黄大人,这月宫的仙子还在那广寒宫里教那小兔子捣年糕呢,黄大人未见过,长恭也没见过,若是得见了月宫仙子的真颜,我想黄大人也不会拉着我的袖子把我当那天仙了!长恭汗颜!”子莫低头拱手道。 萧子莫一番话惹得众大臣哈哈大笑,这黄侍郎平日里是个拘谨的人,不知何故今日里甚是无度,连喝了两壶烈酒,走路虚浮,也顾不上什么礼节风度。 “哎?这月宫仙子当真比殿下你还美貌?啊。。。。。。还会捣年糕?这,黄某人真是闻所未闻啊,实在是学识短浅,孤陋寡闻!这,殿下如何得知这仙子在广寒宫还会干这事啊?”黄侍郎的确是醉了,虽说是君臣同乐的筵席,可他勾着兰陵王的半个身子,东倒西歪还念念叨叨的模样恐是不知惹得上座的高湛觉得碍眼了。 和士开打量了一下高湛的脸色,便心领神会离了席位走到那侍郎身边,笑着拉过黄大人执着酒壶的手,笑道:“黄大人啊,你本就不胜酒力,怎得不少喝些呢!” 黄侍郎拧着眉毛转头看到了和士开,满脸不屑,嚷嚷着:“我与兰陵殿下说话呢,你不要多嘴!你。。。。。。你走开!”那黄侍郎甚是恼那和士开,如今喝醉了便真是毫不遮掩对这靠着谄媚阿谀当上了左丞相的和士开的厌烦,大力猛地一挥,拉着子莫臂膀的身子东摇西晃踉跄了好几步。和士开武功不行,可眼明手快,恰到好处又犹如不偏不倚地来了场意外,抬手把那黄侍郎手中之酒壶倒扣在了子莫的胸前衣襟之上。 一股温热的酒水泼面而下,子莫身上酒味散了开去,还飘起了酒香。 嗅着浑身酒气,让人哭笑不得。往日里都是他喝醉了惹出事端,今日天理循坏,他倒成了苦主了!子莫看着滴答滴答顺着衣襟流下的琼浆玉液,觉得幸而不是泼在背后,不然他当真要让这场事故成了兰陵王的千古笑柄不可。 “哎呀!这可怎么得了!”黄侍郎见自己闯祸,仿佛清醒了些,一脸惊慌。孝瑜赶忙掏了自己怀中的丝巾出来给自家四弟抹酒渍,不过可想而知是杯水车薪,帕子都浸湿了子莫的衣摆处滴下来的酒更多了。 “大哥,别忙活了,这帕子是人家姑娘送你的定情之物你用来给我擦酒可是会让人家姑娘伤心的。”子莫看那粉色的丝帕便知大哥怀里的物件可是都有来历的,这身衣裳是不能穿了,就别糟蹋姑娘家的心意了,便笑着说道。 “恩,这帕子擦也来不及了,得换身,不如你先回。。。。。。” “兰陵殿下,后殿有歇息的地方,我命内侍给您送套衣物过去吧,这筵席才刚开始,殿下换身衣裳再来给皇上助兴也是一样的!”和士开忙不迭说道。 子莫看看那和士开,又瞥了眼高湛的方向,尚未列席便打道回府也的确是不该,一身衣裳,换了也还便当。 “那有劳和大人了。”子莫说道。 和士开笑逐颜开,吩咐道:“来人,带兰陵殿下去后殿换身衣裳,这黄大人也醉得厉害,扶他下去上碗醒酒汤给他。” 几名内侍听了和士开的命令上前,侍女带着子莫出门拐到了右边台基,而黄侍郎由两个太监搀扶着出了大门往左边走,一边还痴痴抬头看了眼天空中银盘似的大月亮,不住回头嚷嚷:“殿下,殿下,真如你所言,那月亮里真有只兔子似在捣着年糕呢!殿下乃神人啊!” 黄大人手舞足蹈,兴奋雀跃不已。 子莫低头哈哈大笑,摇着头跟着婢女到了九华台的后殿之内。 “殿下,衣物已呈放于案台之上,奴婢告退了。”侍婢见子莫并未要她伺候更衣,便识相退出了后殿之外,把门从外合上,幽幽烛光,拉出了屏风后的一道颀长身影。 这后殿甚是幽静,两排烛火点在案台之上,影影绰绰。子莫见婢女出去了,便拉开了自个儿的衣襟,那件浸淫了美酒的衣服早就沾湿了他的中衣,粘附在了他的胸前。随手将衣袍卸于地上,走出屏风,案台上有婢女打的一脸盆的水。将那面巾在清水中涤荡了一下,撩起拧干,然后随手擦着前胸腹部的酒渍。 眉目低垂,鼻尖一点如坠珠光,那张侧脸极美,因周旁无人,那张倾世容颜难得的温润静谧,收了一身肃杀冷傲。 天若有情天亦老,天神般的风采卓然便是悄然绽放在那人的眉宇之间了,神来之笔,也难临摹他万分之一的倾城绝艳。 美人如玉,如雕似画,青丝垂腰,单薄中衣透着烛光盈盈勾勒出衣衫中的线条,朦朦胧胧,也最为让人心神荡漾。角落暗处的高湛不禁喉头动了一下。 “谁?”子莫喝了一声,撇过侧脸看着那边。那角落处的动静很轻,似是一阵轻叹,可他今晚滴酒未沾,清醒得很啊,不至于这样的警觉都失了。 呵。。。。。。高湛幡然醒悟过来自个儿是被抓了现形了,便不免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无奈笑笑从那昏暗一角走了出来。 “九。。。。。。陛下?!”子莫一怔,猛然拉起自个儿的衣襟,随手拉过那侍女放于一旁的替换袍子披于身上。 “长恭,别,别这般把我当豺狼虎豹了。。。。。。”九叔居然上前几步,大力从背后紧紧环住了子莫的腰身,蜷着身子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说话的声音很低,轻柔得如同像是一只怕受到伤害的动物一般,近乎乞求着嗫嚅。鼻息喷在子莫的后颈处,一阵战栗。 “陛下,放手!你何时进来的!”脸红得已经发烫,可他决计不能像个小丫头般在高湛怀里又哭又闹,他真是大意。 “长恭,朕今日登基了。”高湛像是根本没听到子莫说的话,垂头贴着子莫的脸庞,自言自语。 “臣恭喜皇帝陛下!不过这与我是何关系?!”子莫不依,恼怒得抓着高湛环在他身上的手,想要甩开身上的那人。 “当然有关系,朕是皇帝了,你我以后在一起便无人再会指摘半句了!”高湛如同在撒泼耍赖的孩子,如何都不肯放开手,一边兴高采烈嘴里说了这么一句。 萧子莫正全力和意乱情迷的高湛较着劲,倏然听得这一句,脑中便轰然如落下了惊雷般呆呆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好一会才醒悟过来高湛方才说的是什么了。 。。。。。。 “你说什么?什么叫你成了皇帝,你我今后在一起便无人敢说半句?!”萧子莫两眼皆是错愕,回头看着九叔,那人漆黑双目泛着莹莹光彩,似是喜悦又平静如常。根本不像是个酒后疯癫的模样。 <ahref=http://www.qidian.com>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请命 九华台只是在后殿侧旁数百步的距离,可此刻子莫耳畔早没了那百官相聚一堂把酒言欢的喧嚣。 内殿很静,烛台上的蜡烛嗤嗤地似要燃尽了生命,摇曳着火光瞬息间冒出了巨大的花火,然后又猛地暗了下去,化成了一缕缕青烟成了灰烬。 子莫死死盯着高湛的眼睛,在那里,他没有看到一丝丝轻薄的玩味和挑衅。 九叔居然是当真的,那表情,无比真挚和虔诚。似乎是在祈祷的赤子,倾诉着他最诚挚的夙愿和初衷。夜色如幕,可却不如高湛的双眸那般幽邃。烛火给他的眼睛镀上了一层红铜之色,恍若魔魅。 “。。。。。。你是疯了。。。。。。”子莫看着那张酷似爹爹高澄的脸,说得一字一顿。 高湛眼中的神采如那燃灭的烛火,又有如扑火的飞蛾,因雀跃划过的星子般的一时忘情又慢慢覆上了一层他往日里习以为常的坚冰。 抿了抿唇角,高湛更加紧地贴近子莫的脸颊,在他的耳畔沉声说道:“我为你入了魔障,跌得白骨森森狰狞面貌,而你呢,依然就好像那九天之上的天人,一身孤傲,只是这般冷冷讥笑。。。。。。你早该知晓我已疯狂,疯狂地即便落入地狱也想和你一道!”说着,一把拧过子莫的下巴便把脸贴了上去,唇上厮磨啄咬,情迷痴狂。子莫血气涌上面颊,一挥手便没再留情,重重将高湛击倒在了一旁的榻上。 “你。。。。。。!”高湛捂着被击之处,在那榻上满腔怒火正欲发作,只见子莫正了正衣襟,却收了神色恭敬答道:“臣更衣已毕,谢陛下借后殿给臣打理衣冠,臣告退!”说罢,转身便走到了门旁。 “站住!”高湛在后面喝道。子莫顿住了身形,可却长身伫立,并未回头。 “朕未立皇后,你可知晓是何故?”高湛反问道。 “皇上顾念与亡故的王妃之情,并未急于立后,朝堂上下皆传为佳话。”子莫高声回道。 “呵,朕是欠邻和很多,可说到底,朕心中的皇后只有一人,只是,朕知晓这样不可。” “皇上既知不可便应该早收了心思,你可是要长恭往后不再相见于陛下,陛下才能折返了心意?” “好个折返心意?。。。。。。。朕今晚若想留下你,你可要如何?”高湛起身,在子莫身后幽幽说道。 “恕臣不能从命!陛下定要强人所难,今晚这后殿之中,便是我高长恭殒命之地!”子莫冷冷答道。 “好个恕难从命!长恭,你居然用你自己的性命威胁于我?”高湛怒道。 “臣不敢。。。。。。可陛下与我着实是已经一错再错,长恭不敢想,我与陛下这般下去该如何收场!长恭妇人之仁,那晚如若铁了心杀你便没今日进退两难的境地,堂堂七尺男儿,却要这般以自裁相威胁,想想也着实是失了豪气,甚为局促。” “好啊,长恭终究是后悔了。。。。。。你后悔没有杀了我!”高湛叹道,声音中满是悲凉。 “九叔,我向来待你如兄如父,第一次见九叔,我便把你错认成了父亲,九叔,如若长恭已然成了你了魔障,你现如今可选两条路——一来立即杀了长恭,以后阴阳两隔九叔的孽障便是解了;二来,长恭会请命前往边塞戍军,以后不再入邺城,这般,也算是不枉我与陛下如此多年的叔侄情谊,请皇上应允!”子莫说完,倏然转身,毅然跪在高湛身前,低头请命! 他不该如此心存侥幸,犹豫不决间让九叔对他的心思已然到了这个田地,深入骨髓印入骨血,这份情,这份孽,他偿不起,便也只能这般来个痛快!萧子莫跪着,慢慢发现高湛低下了身子,慢慢也跪在了他的面前,两人面对着面,可子莫却着实不敢抬头去看九叔的脸。 “如兄如父?。。。。。。长恭,你说谎。。。。。。”高湛缓缓说道。 “臣何故要说谎?若是臣对陛下多愿意亲近几分,那也是因为思念故去的父亲而觉得看到了九叔就仿佛看到了先父。臣求陛下给臣一个准信,到底是不是要臣死,望陛下给臣一个答复!” 。。。。。。高湛便这样一动不动看着子莫,久久没有说话。手缓缓抬起拂过了子莫耳鬓旁的几缕长发,他的长恭眉头紧蹙,眼神坚毅地盯着身前的地上,如此倔强。 “罢了,看来朕今晚当真是留不得你了。。。。。。” 夜深似水,子莫听得那人如此说道,心下了然,然后甘心地闭上了眼睛:“臣请陛下给臣留具全尸,便说是臣酒后失足落水而亡,不然难免让臣的兄长和亲人太过伤心。望陛下应允。”子莫恭敬磕了一头,其实,他有太多的不放心。 “长恭,既然你着实不肯委身于我,之前你明明可以杀了我保全自己,今日这般求死,何苦?” “长恭那日未能下得了手,便是知晓九叔多年来对长恭诸多庇护,才能让长恭活到如今。臣是恩怨分明之人,虽是双手染了诸多鲜血,可着实不想屠戮任一生灵,何况,是九叔你。。。。。。” “你想清楚了?”高湛再问道。 “是,臣想得很清楚。”子莫毅然回道。 高湛冷冷看了地上跪着的子莫很久,击了击掌,不知道何时从那屏风的后面出来个端着酒壶的侍女。 高湛取过酒壶给子莫倒了杯酒,说道:“西域奇毒,喝完后半个时辰内便会昏厥进而暴毙而亡,没有外伤。”高湛递过了那杯酒,放到了子莫面前。 “谢陛下。”子莫接过了那盏酒,来不及也不能再回忆种种过往,太多牵挂和不舍,只是徒增悲伤。 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便接过了杯盏将要一饮而尽。突然,高湛却拂过了衣袖,把子莫手中的酒杯挥落在了地上。 那酒盏落于后殿的地面之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酒中的汁液泼洒了一地。 子莫不解,抬头怔怔看着高湛。 “傻子,一次上当不成还想来这第二次,你倒是也不想想我何曾会赐你毒酒?!”高湛挑眉骂道。 这。。。。。。子莫低头又看看那杯酒,猛然间像是悟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然后满脸通红恼怒至极:“九叔!你,你居然又如此。。。。。。无耻!!” “长恭啊,亏得朕好心提醒你,你居然还骂朕无耻?!呵呵,朕倒是该让你喝了那杯酒,看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我龙榻之上的模样。”高湛讥笑道。 “你。。。。。。!”子莫咬着牙关真是羞愤至极,也怪自个儿愚笨,依着九叔的性子,他怎会让他这般求死了之! “臣倒是真不解,陛下用惯了那下三滥的手段为何刚才不让臣喝了那杯酒,羞辱一番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是更称陛下的心意?!”子莫方才一心求死没想反倒遭了戏弄,心中怒火中烧不免说话也不再约束。 “胡说八道!朕和你高长恭说过,朕从未用过什么下三滥的法子来设计于你!我要是想用那种法子,有的是机会在你来我长广王府之时药你十回八回!”高湛也是气急,大声嚷道。 “你。。。。。。!我高长恭便是不该每每看着你像极了我的爹爹与你亲近,才生了这般天理不通的事情!” “天理不容?好个天理不容,那你倒是告诉我,我高湛愿意拿性命来爱你,何曾天理不容?我不过就是爱上了一个男人,我此生不过就是独独爱上你高长恭!!” 。。。。。。两人皆是气急败坏,皆是开门见山,打开了天窗说亮话,反倒都吐出了心中郁结之气。置气般的骂声之后,后殿之内是一枚针落地都可听见的安静。 “陛下这般便是不想让臣死?”许久,子莫问道。 “你若死了,我高湛活着做什么?我一定会随你去的。”高湛如是回答。 “陛下厚爱,臣无以回报,只得以有用之身戍守我大齐疆域以报效皇恩。臣明日便会上陈奏疏,恳请皇上应允,臣。。。。。。先告退了。。。。。。”子莫行礼后起身,打开了后殿的门。 “长恭,我改不了你的主意了吗?”高湛坐于榻上,冷冷问道。 “臣主意已定,望皇上明鉴。”说完,子莫便独自离开了后殿。 萧子莫离开后,那屏风后却出来了另一个人。那人银发长垂,高鼻深目。 “陛下,你怎得今晚不留下兰陵殿下?这一日夫妻还百日恩,陛下已经与那长恭大人有了第一次了,多有几次,兰陵殿下必然不会如此排斥了。。。。。。”和士开慢慢走近,说道。 高湛目如冰霜,看得和士开低下了脑袋。 “这第一次也是拜你所赐,如今,居然又给朕出这样的主意。长恭不是那勾栏院的小倌,容人这般冒犯。你真当我是舍不得杀了你的头剁了你那条三寸不烂的舌头?”高湛眼中泛起寒意。 “是,是,臣真是自作聪明,自作聪明!”和士开连声谢罪,而心头不禁起了些诡秘的思量。 男人在世不过贪恋两样东西,一为权势二为美色。有了这两样,便会喜不自禁不能自已。比如他和士开此刻终于心愿达成位列朝臣之首,由那出身低劣的胡商之后成了大齐的丞相,当真是光耀门楣让他尝到了一洗前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滋味。可陛下。。。。。。他原以为陛下定会用那杯酒将高长恭留下,可方才他在后面却字字句句听得他心里起了害怕。高长恭不过是他激高湛夺皇位掌天下的一贴药引子,虽说这药引猛烈了些,可着实就是美色惑心,让陛下得到了尝尽了那便是成了药渣。可和士开此刻心中有了疑惑,似乎陛下对高长恭的心思远不似他先前琢磨的那样! 高长恭竟能如此左右陛下的心意,而陛下,竟愿意把性命都交于他? 和士开不禁看了眼那滚落于桌角旁的酒壶,生出了几分后悔,后悔方才怎么不把真的毒酒给高长恭备上了。。。。。。 龙骧 前往睢州的路途山高水长,萧子莫轻装骑行,走了一月,才赶了一半的路。 “殿下,再不快些我看我们无法如期到斛律将军处了。”车严跟着萧子莫下马小憩,把马儿栓在子莫的黄兔马一边,两匹马皆是日夜兼程,早饿了肚子,看到山间新出的嫩芽不免低头便啃,黄兔子似是嫌弃车严的褐色马儿,鼻子哼哼唧唧,还噴了口气。 “黄兔子,切莫如此霸道,大家今后便是兄弟手足,共赴沙场,切不可如此小气计较。”子莫摸摸自家马儿的鬃毛,这柔然草原上的宝马进了中原还是如此心高气傲,原先整日在高府里好吃好喝喂着,如今真带它出来了,良驹有了用武之地,可偏它这脾气与当初在那柔然可汗庭时的一般无二,嚣张狂野,别人的马儿休想近它身旁。 “嘿嘿,这车侍卫啊,你的马儿不也被黄兔马嫌弃了,可见这人啊,话别说得太满才好,昨晚在那驿站,是谁冷嘲热讽说我的小黑体态粗鄙,浑身腥臭,这才让这殿下的马踢了一脚的,哎呀呀,到底是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说的?”熊三辞了羽林卫的差事,便没了品阶,说是就算跟在子莫身边去做个兵卒子,也好在那个深墙宫苑里当什么劳什子的禁军了,处处规行矩步,哪里有在行伍间肆意洒脱,况且,陈魏然已经不是当年的陈队主,大家兄弟一场,好聚好散,比日日在那禁军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好!况且,这里还有林肖如大人和林子新一道,熊三便是觉得这出了邺城天高地阔,瞬间胸怀也敞亮了不少。 “你。。。。。。!”车侍卫与熊三性格南辕北辙,自然说话也是投机不了。一路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好了好了,两位哥哥都消消火,我的黄兔子便是这等暴脾气,真是让大家的良驹都受气了,来来来,一人一个栗馒头,消消气。”子莫其实也是借花献佛,那馒头是林肖如包裹中的,此刻拿出来真是喷香扑鼻,格外让人嘴馋。 “谢过殿下。”熊三和车严接过子莫递来的吃食,互相横了一眼,拿着馒头坐树下兀自吃了起来。说起来,这两人就好像水火不容,天生命格便不对盘吧。从几人汇合,一同随子莫出邺城便开始互相看不过眼了。 “长恭殿下,为何我们不走水路呢?这舍近求远,陆路可比延江而下多废了好些时日呀。”林肖如着一身白袍,面孔干净斯文,只是在下巴留些许胡子,看起来儒雅而不失沉稳。林大人原也是面如冠宇,虽三十多了,可任羽林卫骑都尉之职时也是玉树临风,难得的美男子。因和林子新一同被罚没在军营里做了一阵杂役,子莫让人疏通了关系带出来之时,胡子拉碴沧桑满面,想必在那里也是受尽了折辱了。林大人说不相忘兰陵殿下搭救之情,便并未剃光了胡子,留了一簇似是要留作纪念。 相较林大人一向沉稳的为人,那在羽林卫之中整日插科打诨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便有些猖狂的林子新如今犹如改头换面。这次的跟头摔得不轻,还连带着自家叔叔大人林肖如都连累了,当日见子莫之时哭得甚是狼狈,青涩少年成长便在一夕之间。 “叔叔大人有所不知,熊副队啊,他不识水性,我先前听羽林卫中的兄弟说,那熊副队上次同长恭殿下去江南,整整吐了一路,水土不服不说,还害得长恭殿下要反过来照顾他,险些落入险境。”林子新小兄弟恶作剧般看了眼熊三,嗓门爽朗一字一句清楚说道。 “嘿,你个小崽子,前几天看你还规规矩矩,以为你改了性子了,还真是出了邺城不过几日便显了劣性了,爷爷我当时怎么苦口婆心求殿下去救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子的?真是白眼狼啊,居然敢说我什么不是水性,你听谁说的!”熊三立马就发现车严咬着馒头满脸玩味看着他,似是在打量他那掉入水中捞都捞不上来的虎背熊腰,熊三最爱面子,偏偏在对头敌手的车严那里被林子新给折了面子,立马满脸血红,站起来追着林子新绕着林子跑。 “熊大哥,你和子新别跑远了,这地界可是齐宋交界之处,兴许你俩跑远了就入了宋境了。”子莫看着那两个顽童喊了一句,熊三也在气头上,追着那子新小朋友和野猪撵着山鸡一般,飞也似的在小灌木间兜兜转转,好不热闹。 “殿下,别理他们,他们愿意闹就去闹吧,子新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他一向心高气傲的,在罚做杂役之时整日垂头丧气,心如死灰,如今能跟随殿下一同去斛律将军的驻军之中行军打仗正是意气风发啊,随他们玩去吧。”林肖如打开了水囊,给子莫递上,笑着说道。 子莫点头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又将水还于林肖如,说道:“诸位兄弟如此众志成城随我去守南疆,长恭真是感激不尽。南地虽说富庶,可到底是行伍之间行军艰苦,与拱卫京畿的差事是不可比的,其实各位兄弟大可以留在邺城的,不必跟着我南征北讨。”子莫在高湛登基的第二日,亦如当初所言那般,就将奏章呈上。三哥孝琬在上朝之时方知此事,满脸震惊, “兰陵王高长恭,识怀温正,骁勇善战,既然爱卿一番忠心报国之心,那朕便允了卿之所奏,封长恭为龙骧大将军,以策卿投军报国拳拳赤诚,此番出京代天子以巡四方驻军,望卿不辱皇命。”高湛在朝堂之上如此说道。 代天子以巡驻军?龙骧大将军?!那不是与师傅斛律光,段韶等老将齐肩?且他此番出京倒成了手握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了,子莫皱了皱眉头。他看了看上方宝座上的高湛,高湛挑了挑长眉,勾唇一笑,这龙骧大将军的名号他已经赐了,就看他高长恭够不够胆量接了过去。若是接了,那便放他出邺城。若是不接,便乖乖留在这里哪里都不用去。 皇恩浩荡,算上戍守北塞十余年的慕容绍宗,这大将军之位本朝便只赐封过三人,高长恭,是这第四人。 “臣谢皇上隆恩!”子莫心一横,心想先出了这邺城再说,领命。 “皇上英明!从今往后我大齐再添一员虎将,我朝之辽阔疆域,必当固若金汤!”朝臣们下跪齐声称赞。这高长恭向来是将才,如今被封了龙骧将军,与斛律明月,慕容绍宗,以及拱卫京畿的段韶段老将军可谓齐肩,虽也瞧出了新帝对兰陵王的偏爱,可文襄四子着实堪当重任,少年间便入行伍,堪称皇室表率。于是众臣纷纷贺高湛如虎添翼,举贤若渴。 “呵,笑话!我父亲大小战役数百战才得个大将军,那高长恭何德何能!”在下面愤愤不平小声嘀咕的便是段韶的长子段懿。 “闭嘴!朝堂之上岂容你个稚子咋咋呼呼。”段韶横了自家儿子一眼,轻声呵斥。这长子性格鲁莽,从柔然可汗庭回来后便对这高长恭甚多微词。不过这封赏之事着实突然,此前并无半点风声。段韶看了看皇帝高湛,又瞧了那兰陵王一番。新帝心深似海,才登基,便已经有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打算? 子莫原想形单影只投靠了师傅斛律明月就好,没料想临行倒成了将军出巡的场面。怀中掏了那高湛所赐的符节,这兵符可调动其他大将麾下至多三分之一的兵马,说白了,原先泾渭分明的三方驻军因着他高长恭的封将而打破,这其中的此消彼长,一时之间还难见分晓。 “殿下,您是代天子巡驻军,要我熊三说便该先调了那段韶的三分之一的兵马出来摆摆威仪也好。您没瞧见送行之时那段家大公子的脸色着实是霜打的一般,和平日里两副脸面。陛下真是高啊,不懂声色便把这段家父子的权给削了。”熊副队追这那林子新跑了几个小山坡,汗流浃背,但是到底是那林子新少年敏捷,见追不上,只能悻悻回来了。坐那树底下,见子莫看着那符节,便随口说道。 “熊副队有失恭谨了。段老将军手握重兵并非一朝一夕,虽皇上封了殿下同等之官阶,可目前也只能是投石问路之举,如若殿下便以为可以撼动根基深厚的段家父子便轻举妄动,那到底是鲁莽了。”林肖如纠正熊三说道。 “林大人是觉着陛下是拿我高长恭在行改弦更张之举?”子莫问道。 “并非不可能。朝中军权三分,而哪一个都是跟随神武皇帝南征百战的元老,陛下他需要自己可依仗之人,而不是被朝中手握军权的勋贵们牵着鼻子而行。” 。。。。。。“他可依仗之人?”子莫看着那枚兵符,喃喃自语。 “陛下,我虽觉得这熊某人粗鄙,不过有件事情倒是说对了。此下南行,我们寥寥几人,着实不太平,况且殿下临行了还让我把大半的亲兵留下保护高府的安全,这巡驻军的大将军只有我们几人陪同,真是不妥。”车严说道。 “你们不知,我原是打算独自一人去投靠师傅的,哪里想过其他,如今到了斛律师傅那里大概还得细细解释一番,不让师傅以为我是去削他的兵权才好。”高湛行事诡谪,如此一番大为封赏,倒是让落雕都督看到他高长恭了都要疑心几分,还敢收留他于南疆守军之中吗? 萧子莫正犯难,倒见那林子新飞也似地跑回来了。 “殿,殿下!前面,前面有事端!”那林子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回来通报。 萧子莫这边厢似又遇到了麻烦,而那边厢邺城中的高府里,郑儿正哭得鼻涕眼泪横流,说是韩先生的教书时间,可其实那学生哪里有心思好好念书,肿着眼睛头搁在小桌子上,窸窸窣窣都是这丫头掉眼泪抹鼻涕的声响。 韩子高可怜那本被郑儿的眼泪打湿的书籍,拿起一旁的巾帕往那张泪痕遍布的脸上按了按。这不擦还好,一擦便如同决堤的江水,整个溢出了眼眶。 山匪 “小丫头啊,这兰陵殿下离开邺城也不是一次两次,大丈夫纵横四海,哪能每天陪着郑儿你过家家酒呢?你呀,便是太会和你的长恭哥哥撒娇了~”韩子高像安抚一只小兔子一般轻轻顺着郑儿的毛,可郑儿摇着脑袋嚅嗫道:“才不是,长恭哥哥这次和先前几次都不同。。。。。。”一边说着,眼泪又一颗颗好像珍珠般滴落下来。 韩子高怀里的小羹顺着自家主人的手跳了出来,蹦跳到了郑儿肩上,郑儿瞅着可爱的小家伙,嫩嫩的小手抓过那毛茸茸的一坨,捧在手心和小羹眼泪汪汪对视着,然后俯头贴着小羹的身子难过地说道:“这次长恭哥哥与以往都不同,他定是遇到什么事了,才会突然要离开的。”小羹的大尾巴柔柔得扫过郑儿哭红的鼻尖,暖暖的一团,让小姑娘感到了些许安慰。 “遇到什么事了?这长恭殿下可是和郑儿你说过些什么?”韩子高细细问道。 “不,长恭哥哥这次什么都没说,要不是皇上圣旨下来家里的人才知道哥哥他被封了将军,要出远门,别说我,就是翠娘和刘先生都不知道哥哥要代皇帝陛下去巡边疆的驻军,可就是因为什么都没说,郑儿才觉得,才觉得这次是那么不同寻常。。。。。。也许,哥哥就是打算再也不回来了!呜呜呜呜。。。。。。”小丫头才说了几句完整的话,就又裂开嘴巴仰头哭得极其悲壮。 韩子高看了眼那被郑儿攥在手心里的小羹,表情哀怨似乎毛皮都要被哭湿了,不免心疼。 “好了好了,郑儿乖啊,郑儿乖,这完全就是你这个小丫头胡思乱想阿,你想想,长恭殿下如此疼爱你,把你当做掌上明珠一般的,你可见过有谁请像我这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学富五车的先生来交个女娃娃的?没有吧,所以说你家长恭殿下定也不会如此狠心就一去不回了,你这每天以泪洗面的人家不知道还以为郑儿的夫君跑了呢!人小鬼大。”韩子高轻轻拍了一下郑儿的脑袋,算是教训她了。 郑儿听得脸蹭得红了,抹了抹眼泪,满脸天真问道:”韩先生说真的吗?我家哥哥真的不是扔下郑儿不要了?” “自然了,你想想,这高府便是殿下的家,就算外面再好,鹏程万里也有想落下脚歇息的时候,长恭殿下累了,自然就会回来了。”韩子高听得那高湛颁的诏书,那哪是封了高长恭将军,根本便是把这兰陵王变成了驻守边疆的三军将帅避之不及的鬼见愁了。持兵符便可调动任意大将麾下的兵马,怕是这兰陵王到哪里都是巡无可巡,哪方驻军都不会把他留下,到头来还不是得打道回府,乖乖回家。 “先生说的是真的?”郑儿仰头眼睛睁得圆溜溜地问道。 “自然,韩先生我如此才高八斗英俊不凡,像是会骗你个小丫头的人吗?”韩子高眯着眼睛满脸堆笑。 。。。。。。“韩先生的确英俊不凡,不过在郑儿眼中,只能排个第三!”小郑儿红着兔子般的眼睛,比划着三根手指直直戳着天际。 韩子高一时语塞,脸僵了一阵,随即微微转了脸色慢慢问道:“自然,在郑儿心中,这长恭殿下必然是天下第一美男,不过为何先生我只是第三?” “因为第二被慕容哥哥给占了,先生只能排第三!”郑儿快人快语,论起心中美男,自然也神采飞扬。 “谁?!”韩子高问道。 “慕容哥哥呀!北朝第一美人你不知道?郑儿在南地都听说过慕容哥哥大名,怎得先生不知晓?” “慕容冲?!你还识得慕容冲?!”韩子高突然拔高了音量。 “自然,慕容哥哥对郑儿可好了,还捎人带来过很多好吃的,不过今日里也不知道慕容哥哥在忙什么,许久也未有音信了。”郑儿掰着手指数着慕容冲给他带来过哪些好吃的,韩子高一边听着,眉头微微蹙起,随后又狡黠一笑。看来陈国到底与北齐路途遥远,虽是早早便收罗过高府一门的情报,可还是疏漏了许多。慕容冲那种人,会与高长恭交好,若说只是因着惺惺相惜那便是有些可牵强!以为高长恭离开了邺城只留下个性子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的刘皇叔他倒真是白忙活了一场,没想,这世事往往比预料得还要有趣啊。。。。。。 “先生在笑什么?好像一只狐狸一样。”郑儿说的是沉思中的韩子高。 “哎?哦,先生正在痛定思痛,自身容貌如何才得了天下第三的名号,着实让人扼腕痛惜啊!不过郑儿,你再多和先生说说你家长恭哥哥的事吧”韩子高拧了把郑儿的脸蛋,笑着说道。 “郑儿跟随哥哥的时间不长,要说哥哥最亲的人,那肯定便是翠娘和刘先生,他们可是从哥哥小时候就伴着长恭哥哥的,郑儿只是小丫头,每日除了逗逗哥哥开心,便没有其他的用处了。。。。。。哎,郑儿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丫头了。。。。。。”小姑娘摸着小羹的粗大尾巴,倒是不哭了,托着腮帮子,伤春悲秋。 呵呵。。。。。。韩子高哪里会不晓得这事呢?可是,刘皇叔对他爱搭不理,根本不会与他多说几句。 “那郑儿啊,你说长恭殿下不会回来了可是知晓其中一二?”韩子高再问她。 “什么一二?郑儿不知。只是郑儿有些感触罢了。”郑儿小大人般说道。 “什么感触?” “女人的感触,先生便不是女子,不会懂!”郑儿义正言辞说道。 “。。。。。。”韩子高一把抢过小羹塞到了自个儿的怀里,翻了翻丹凤妙目,他便是不该和这个丫头浪费这许多的感情! 风吹得山道两边的蒿草在摇曳晃荡,那蒿草的味道甚是浓郁,北地少见,在这两国交界之地,倒是漫山遍野随处都是。 “啊。。。。。。”熊三闻不惯这味道,俯身在那草间,不经就皱了皱鼻头,一个响亮的喷嚏还没打出来,林子新火速把熊三那张血盆大口给捂上了。 “嘘,别出声!”林子新十万火急把大家带来此处,便是看到了一群山匪裹挟了好多个年轻姑娘。 “这些人真是可恶,一群大老爷们将那些个女子如同待宰的羔羊赶上山,还蒙眼绑成了一串,这便是将人当牲口贩吧!”车严说着,拔出了刀,他素日里最看不惯欺压妇孺之辈,此时只想杀一个是一个,剐了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 “慢着。”林肖如把车严的刀又按会刀鞘之中,说道,“这地方,应是宋境了,不过离齐地也不过几个小山坡的距离,何以有如此众多山贼出没?那些女子必然是这些匪寇用来交易卖钱的,齐律严苛,而宋朝法令也是严禁此种勾当,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这般浩浩荡荡地把人押上了山,必然是一方山大王了,我们如此草率出手,怕是救不了那些女子,反而陷自身于困境。王爷大概不知,这山匪聚首可多可少,有些个人数众多的山寨,可敌一方驻军。若是再占据了有利地形,将那山寨筑于易守难攻之处,便是官府派了官兵来剿匪,也是牺牲颇大却收效甚微。”林肖如所言非虚,特别是在两国交界之处,因着一国之军队不可轻易越境,也给剿匪留了莫大的难处。 “唔,唔!”熊三趴在草丛里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前面那赶着一众女子的山匪,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便支支吾吾想要出声,使劲眨巴着眼睛,奈何林子新少年臂力奇好,以为这熊三是对着蒿草又起了反应,只是死死捂住,也没多去搭理。 “那些女子我必须救,只是冒然出手反而不妥,拔草要除根,他们此刻必然是往山寨赶了。也不知此地是哪儿了?”子莫转头看了看身旁之人,大家被林子新带着翻了几个山头,只知道十万火急,这山连着山水连着水究竟跑到了何地了,还真没人知道。 “唔唔唔,唔唔唔唔!”熊三挣扎得更加使劲,硕大的脑袋拼命左摇右晃,脸也被憋红了。 “子新,放开他,你都快把熊大哥给闷死了。”子莫不经意察觉了这熊三的窘况,赶紧提醒道。 林子新恍然大悟,一松开手,熊三便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不愿浪费工夫,赶紧说道:“殿下殿下,我瞧见那个该千刀万剐的龟孙子了!” “谁?你说你瞧见谁了?”子莫问他。 “您忘了?便是在那建康之中为了找到殿下您,在郑儿舅母家杀人放火的那个宵小!” “什么!”子莫大惊,他那日在建康最为懊恼之事便是让两个贼匪入室劫持顺手给卖了,偏还不知道对方的长相!那两个贼寇胆大妄为,回头还找了郑儿的舅母报仇,害得郑儿无家可归成了孤女。 “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在这里被我撞上了!”萧子莫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作响,对林子新说道,“子新,你跟着他们,看他们上了哪个山头回来禀报我,不要打草惊蛇。” “是!”子新猎户人家出身,尾随兔子狐狸都不是难事,何况是这么一串长长的队伍,轻松跃入野草丰茂之处,便翩然似是野兽入了林子,不见了。 “殿下,我们这次才带了几十人出来,若是这贼寇势力庞大,我看我们先去睢州见了斛律将军,请落雕都督调遣兵马随我们剿匪更为妥当!”林肖如见子莫义愤填膺,怕是兰陵殿下冲动了,劝道。 “林大哥说得不错,的确是带足了兵马较为妥帖,可那些被押上山的姑娘,怕是等我们从睢州回来便已经不知被卖去哪里了。这事情,十万火急,不可耽搁!”子莫回道。 壁立千仞,山风旋转在这连绵山壑间,在那不远处的沟壑天堑之后,有个犹如镶入山峰之上的寨子。那山寨最高之处迎风展开了面龙幡,黑风二字赫然入目。 攀岩 西梁山,位于和县县城南,由大陀山和小陀山组成。西梁山与芜湖东梁山夹江对峙,像一座天设的门户,故称“天门山”。自江中远望,水色空蒙中东、西梁山,色如翠黛,修妩静好,形似峨眉,故又名“峨眉山”。 此山又有“天门八景”之称:天门晚泊月辉映,似是蟾光碑水中的“天门夜月”;淋浴晨曦薄雾里,浮鱼晨曦色映金蚕的“博望朝霞”;矶头下面潮声大,却应回声唤渡人的“陈桥唤渡”;参差怪石悬佛像,俯首江流此回旋的“万庵观澜”;碧霞宫里雪飞晴,红装素裹看江景的“龙宫熏雪”;云阁飞来峭壁上,远近皆闻两三声的“云阁疏钟”;暮色秋雨细漾蒙,烟波浩淼白浪滚的“荻州幕雨”;西梁山下柳阴堤,悦耳黄莺枝上啼的“柳岸春莺”。 萧子莫手捧和县县志阅览得津津有味,这之上将此处描绘地如同人间仙境,而夜幕已至,子莫随着县志上的地图到了那江边,的确良景婵婵,八景虽未细品,但一轮皓月当空,空山鸟语,甚是轻灵。 “殿下,这县志上的地图与我们所处之位置的确一致,看来子新所探得消息皆是属实,那帮人,就是黑风寨的!” “是啊,那天堑之后就是黑风寨的所在,可惜,鬼斧神工,便是独有一条不知哪个年代开凿出来的陡峭石阶可盘旋而上直通山顶,其他通道嘛。。。。。”林子新无奈摇了摇头,“大概只能如同那鸟儿一般插上翅膀飞上去了。” 林子新探了消息便回来禀报,而车严也说要去和县打探一下,回来时顺便还带了本和县县志过来,上面绘声绘色描绘了一番西梁山的美景。美景的确是美景,可惜,悍匪霸山多年,恐是有游人看了,也未必有这个胆量靠近这一带。 “殿下,恕林某人多嘴了,这西梁山的黑风寨在此地盘踞多年,当初宋世祖孝武皇帝刘骏便是亲自率了大军来围剿过这西梁山,可是耗时耗力不说,那宋军更是损失惨重,一线天的通道久攻不下搞得宋朝皇帝颜面尽失这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把来围剿的官兵安置在对面的东梁山上,宋帝当初是希望围而不攻,给这贼寇些许威慑。可如此多年下来了,黑风寨和东梁山上的官兵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足以见这黑风寨是颗难拔的桩子啊!殿下以为如何?”林孝如说道。 “林大哥的意思啊,其实我们大家都懂。当初啊,我也是这么和殿下说的,这西梁山黑风寨的寨主与我神武皇帝有八拜之交,在宋境助神武皇帝逃跑才会被那宋帝带兵围剿,想来这山寨中人应该也是江湖中人侠义心肠。那时候陈魏然还是我兄弟呢,他便也是因着这层原由当初心软放跑了那两个宵小,没想遗祸无穷,倒是生了后面杀人放火的事端出来。今日撞到这黑风寨又行天理不容的勾当,不止是殿下,就是我啊,要是就这么闭着眼睛过去了,着实心里难安。况且,任由这山寨仗着当初与神武皇帝八拜之交的轶事扬名立万却行那种猪狗不如的行径,我大齐天威何在?岂不是助纣为虐,皆为天下人耻笑!殿下你说是也不是啊?”熊三拍着胸脯说道。 林肖如和熊三皆一脸着急看着长恭殿下望他定夺,可萧子莫没出声,把那地图细细瞧着,翻着那本和县县志在月下推敲着什么。月色朦胧,不过依着东西梁山相对而成的天门架势,倒也不难比对这山寨的位置。 “殿下?”熊三和林肖如各执一词,辩驳不下,倒是看那长恭殿下不慌不忙,瞧着那江边一处瀑布呆呆望着,没说一句。 “殿下在瞧什么?”车严凑近了也往那边看去,那处瀑布也是天门山一奇景。碧泉翻涌倾泻而出,如那九天银河,又如万马嘶鸣,江面上因这瀑布的冲刷,似是起了一层蔼蔼水雾。 “你们等我,我去去就来!”萧子莫撩起长袍前摆塞进自个儿的封腰里,卷了袖子,把县志整齐叠于包袱一角,然后就下水往江中央而去。 “哎呀我的妈,殿下你做什么去啊!”熊三趟进水中跑了几步才把已经下入江中的子莫拦住,一张大脸起了褶子,这长恭殿下怎得如此邪性!这是要作甚? 子莫从水里起来,让熊三让让路。 “你们便在此处等我,我要把那烧了郑儿家杀了郑儿舅母的混账捉回来。”子莫又往水里走了两步,发现那衣袍浸水了甚是重,开始解了腰封脱了靴子,将那外面的长衫脱下叠成豆腐一般的小块,寻思着找了块垫马鞍的羊皮包上,如个行囊般顶在自个儿脑袋上,然后拨开江水又要往深处游去。 “等等等等!殿下殿下,你这是干什么!你莫不是新仇旧恨交杂,太过恼怒而脑子不好了吧!”熊三和萧子莫最熟稔,满脸惊愕挡在子莫面前抬手试了试长恭殿下额上的温度。 “去!你才脑子不好了!”子莫挥开那熊三的手,他一半人已经泡在水里,这熊三还死命拉着不让他走,甚是烦人。 “熊三说得没错呀,殿下你这是做什么?这江水刺骨,殿下想要下水游泳可也不是挑这个时候,请殿下速速上来吧!”车严和其他几个随身侍卫也是手忙脚乱,不过不像熊三这般粗枝大叶敢直接上前与殿下动手动脚,便站于江中浅滩上围着子莫不让其离去。 “阿嚏!”子莫一个激灵,汗毛直立。撒气似地拍了下江水,溅起水花无数,可车严和那几个侍卫仍像木头桩子,杵在水中不动分毫。 “你们别拦我,和你们磨叽的工夫说不定我都能到那黑风寨了!嘶。。。。。。这水真冷!”子莫顶着自己的衣服绕过那几个侍卫依旧往江中心游去。车严熊三他们面面相觑,见拦不住就只能也都下了水跟着子莫朝着江心游去。 夜色浓重,江水极冷,因着那瀑布不断冲刷,水便如同要溢出来般不断向四周扩散,越往江心游,阻力越大。 萧子莫游了一会,回头看那几个木头桩子依然都跟着,低声问道:“你们跟来做什么?林大哥,你带着他们几个都回去岸上等我。” 林肖如虽是极力反对便这样孤身犯险上黑风寨的,此刻倒是丝毫也不犹豫,紧紧跟在子莫身后,回道:“殿下不回去,我们也不回去,殿下要在这江中畅游多久,我们几个便舍命陪君子。” “你们跟着我也没用,我便不是来夜游的,你们既然随我出来,便该从命。”子莫说道。 “殿下,属下不让你去那黑风寨是怕殿下有危险,既然殿下心意已决,那我们几个誓死保护殿下,您今日就算要去这江底的龙宫做客,也要带上我们一同前往。”林肖如也不含糊,答得斩钉截铁。 。。。。。。子莫不语,待游到了那瀑布之下,几人都顿觉似是有千军万马从上方冲锋而下,水流湍急,耳边如有战鼓齐鸣。 “殿下啊~~~~~~~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熊三平日里嗓门最大,可任由他那破锣嗓子如何嘶吼,在那瓢泼水声下,传入他人耳中,犹如蚊鸣。 萧子莫也不回答,把自个儿的衣物绑缚于身后,接着其他人便看到子莫从腰封之中抽出了一截寒光凌冽之物,如丝如线,可却密密缠于子莫腕间掌心。 “殿下,你这该不是。。。。。。?”车严疑惑间,已见那截看似软绵细密之物被长恭殿下手臂一挥便如同一道流光蹿上了瀑布之间。那线极细,要不是被甩出的那头晃荡着绕上了瀑布之旁的岩松之上拉得那奇松身姿岣嵝不断微微压了压枝头,还当真难以瞧见那丝线究竟是被抛向了何方。 子莫用手拉实了那吊挂于松岩之上的金缕线,一提气,便身姿矫捷跃离江面。 “殿下小心啊!”其他人立于那瀑布之下皆是看得胆战心惊。他们未曾想长恭殿下游至这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底下便是要这般逆流而上。水大浪急,他们呆在下方已经感受到这瀑流倾泻而下的千钧力道,更何况是尽尽凭着一根细线便想迎头而上?! “你们回岸上等我,这瀑布应是唯一上那黑风寨的捷径了,宋兵擅水却未曾想过逆着瀑布攀岩而上,想来也是千难万险,别跟着我了。”子莫说完,也管不了底下的人有没听到,便提气继续攀着光滑的岩壁往上。耳边如同雷声轰鸣,那冲刷下来的水流如柱,撞得人挣不开眼睛。 “熊副队,这殿下为何如此执着?不过是个小丫头的亲眷,殿下为何如此啊?”林肖如皱着眉头不解问道。 “林大哥,你别问我,我们这长恭殿下性子便是如此了,你以为这事范不着他如此上心可他偏就扭上了。你以为这殿下天生贵胄他眼高于顶,其实却是真的血性男儿说一不二呢,想当初你的事情他便也是二话不说便记下了,着实人不可貌相,我便是服了,不过话说回来,跟着这样的人物才有趣嘛!”熊三似是自言自语,水声激荡,他笑了笑。 熊三水性着实不好,这游入江心全依仗林子新用半个身子带着他才到了这里。脸色泛白,不过看着攀岩逆流而上的子莫,熊三脸上皆是叹服之色,似是对这涛涛江水也没这么恐惧了。 “这可如何使好?我们不能让殿下一人深入虎穴啊!”车严甚是焦急。 林子新抬头看着那绕于遒劲苍松之上的细细丝线,突然心生一计,说了句稍安勿躁便一头扎入江里。咕咚咕咚冒出了些许水泡,就这么沉入深深的江水里。 不多久,这林子新便从江底提了几条长短不一的缆绳上来,得意说道:“我心想着这江面如此湍急,保不准有沉船破舟一类浸入江底,果不其然。大家各凭运气了,身量轻点的大概还能爬上那瀑布之上,要是重点。。。。。。自求多福吧。” 几个人听得林子新一番话便是心领神会低头笑了,熊三儿看看自己身板,再看看那被水浸泡了不知道多久的破烂绳子,顿时脸上都是窘色。 “哼,尽是欺负我水性不好,爷爷的,反正我不管,摔死我自认倒霉得了吧,快些给我,我就不性了我上不去。”熊三扯过一条其中的绳缆,绑在自己身上。 待子莫收回金缕线终于眼前成了一片开阔,他浑身滴着水便知是上了这山峰之顶了。放下背后的包袱,换上了稍干些的衣服,这天险之后的风景果然是另一番惊艳之色。夜还是深沉,不过不远处应该就是黑风寨了,红彤彤的灯光亮了一片,不知道的便还以为是哪个繁华之处的商埠。 “哎呀你快些走,都这个时辰了你毛手毛脚还在这里寻什么野果子,让你去拿的花生桂圆倒是一样都没准备齐全,误了拜堂入洞房的时辰,可是会被二当家打死的。”子莫躲入一处树丛中,见到有两个女子神色匆匆赶路。 “可是,小姐说要吃果子啊,我也不敢不从,她的脾气。。。。。。”另一女子满脸委屈说道。 “行了,这过了时辰小姐就该和大少爷圆房哪里还会吃你采的什么果子!黑灯瞎火你也敢来这地方,这山上的水刚融了冰了,你这没用的东西一脚踩滑了摔下这万丈高的瀑布去,我看你有几条小命?!” 两人走得很匆忙,言语间子莫得知她们是山寨上的使唤丫头,今晚他还赶了巧了,这黑风寨的大少爷今晚要娶妻,这可是大日子啊,平日里杀人放火强抢妇女的,这大喜的日子,他怎么能不去凑凑热闹给他们添添喜气?!子莫尾随在那两个丫鬟身后,倒是省了一番工夫,不多会,黑风寨便到了。 燕凛 黑风寨不愧是宋境内首屈一指的大山寨,据说今晚是大当家的独子成婚,于是这山匪齐聚一堂,大喜酒宴便排了偌大的场面,浩浩荡荡一眼望去应有上百桌了。 萧子莫翻身上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他本不想这样藏在树上畏畏缩缩装成只猴子,看着下方托着果盘茶盅走来走去去的婢女们,也许一个手刀下去就能换身装束混入其中。不过。。。。。。装成个女人在此等财狼虎穴之中到底还不如蒙面夜行来得方便。 “呵呵,燕少爷真是一表人才啊,我们小姐嫁于他当真是幸运!”一个小侍女端了花生干果向后面的苑子走去。喝酒的贼匪们都在前厅院前摆开的酒席之上闹成了一片,而络绎不绝的婢女们则穿梭在那花垂门间,端去的都是礼器喜袍。 子莫打那树上张望得好奇,这按理说这个时辰都快洞房花烛了,怎得连喜袍都还没换呢,唱的是哪一出?不过,倒是很清楚那后头的四合院内便该是新人们的洞房了。 这黑风寨的老大当年因与神武皇帝高欢结拜,而在江湖中号称八千岁,这名号甚是霸气,于是这黑风寨建得也是威风八面,寨子从高处望去城墙连绵,子莫幸而是从峭壁的瀑布攀爬而上,不然这沿寨而修的筑防工事倒是不带着千军万马过来恐难入一步了。这山寨的确也不像是寻常的绿林匪窝,看着那依着山势而起的壕沟,整个寨子又是藏身在那车马辎重难以运入的山道天堑之后,易守难攻,固若金汤,便是放眼整个北齐,也没几个城池能得这样的天时地利了。这哪是什么山寨,分明便是一座军事要塞。 婢女们大抵便是觉得这树下静谧,便放慢了步子在子莫藏身的那棵大树下偷偷讲起了话、 “我们小姐也是相貌姣好呢,不知道少爷是在赌什么气?好好地连堂也不愿拜,衣服也不换,刚才若不是莫老爷强行绑着,还真不知道今天这喜事怎么办了。” 小丫鬟以为四周没人,便垂着头笑言道。 “嘘,别让莫老爷的人听到了,不然,扒了你的皮,说不定,老爷一气之下便把你和那些今日绑来的小娘子们一道儿给卖了,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旁边有人吓她道。 那女子显然是被吓到了,赶忙噤声,迎面却撞在一个醉汉的身上。 “哎哟,这是谁家的娘子啊,好生俊俏,哈哈哈。”那醉汉捏着酒壶,满脸熏红,轻佻上前,欲要做那非礼之事。 “做什么!你可瞧清楚了!我们是这寨子的人,你可别轻举妄动!大老爷生前可是有立下规矩的!山寨之内便是一家之人,妇孺皆不可欺!”另一女子生辣喝道,听得那醉汉一泠,似乎清醒了几分。 “呵,是啊是啊,这破规矩。。。。。。得了得了,遇上你们这种泼辣娘们算我倒霉,该干嘛干嘛去!我不找你们晦气,嘿嘿,爷爷我现在要个女人还不简单?后院柴房那些娇滴滴的娘子要又几个就有几个,哈哈哈。”那醉汉也不纠缠,说着,便东摇西晃撞开了那两个婢女往别处去了。 这王八蛋,就他了吧! 子莫正愁抓不到个可以探口风的,便一拉面巾蒙上了脸,打从那两个走远的婢女上方跃过,追着那男子去了。 “嘶。。。。。。怎么突然有风?”树下的婢女皆觉头顶一阵寒意,可树枝只是轻晃了一下,飞舞下来数片落叶而已。 说是柴房,其实,那柴房下面有个相当大的地下牢狱。 那个醉汉果真就是去找白天被带上山的良家妇女的,解了腰带,脱了裤子,犹如入了兔子窝的豺狼,本想饱餐一顿,可却从后面被人狠狠踢青了腚子。 “谁啊!他奶奶的!”那醉汉刚抬头正龇牙裂目发作,却是迎头被重重一击,眼冒金星,喝进去的酒都从喉头打得倒涌了出来。 “二当家!我只是抓个玩玩,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想着反正今个儿这货色多,不就让我先。。。。。。”那人求饶着还没来得及提裤子,就又是迎面一拳,待他连鼻血都出来,才抬头眯着淤青的眼睛,看到那人便不是什么二当家,而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你是何人?!”那小子显然对眼前的状况没有什么清醒的认识。他一发现眼前之人并非这山寨里的匪首,居然还失了畏惧之色,又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这里可是黑风寨?别说是黑衣人,便是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何人如此不要性命,敢擅闯这八千岁修筑的寨子?不请自来还是从天而降! 子莫抬腿便是一脚,那醉汉仰面跌去,四仰八叉,景色甚是不雅。牢房中的姑娘皆是用衣袖捂脸,又怕又羞。 “我让你说话你才可说话,多说一句,我便。。。。。。”捏紧了拳头提到那犯太岁的山匪眼前,那拳头不是斗大,可威力生猛,于是,那醉汉酒吐了一半,醒了一半,提着自个儿的裤腰点了点头。 外面锣鼓喧天,昏暗的牢房里面萧子莫细细审问着那个依着墙墩靠坐在角落的倒霉蛋。 “如此说来,你们大少爷是因着要给其父送殡才回来这黑风寨的?”刀尖挑了挑那醉汉的脖颈,那山匪双手提着裤腰,没敢再动一动。 “是,是,大爷,我们这少爷人清奇得很,有少爷不当好几年前就跑山外头去了,这些年杳无音讯的,燕老大实在不行了才到处托人找他回来的。” “呵,你倒说说他如何清奇了?”子莫眯眯眼睛,问道。 “我们这少爷啊,自命清高!你说他不就是天生的山匪嘛,龙生龙,凤生凤的,何必矫情~” 子莫拿刀柄捶了那家伙的脑袋一下,喝道:“说重点!” “是是是,他呀,就是和我们二当家过不去,看不得二当家赚些真金白银给大家花花。你说这黑风寨名声鼎沸,又有那东梁山的官兵就在那江对岸虎视眈眈的,我们这山寨如此多人总也是吃喝拉撒的,总也得弄些营生吧!如今这西梁山还有谁家商队敢过呢,这不莫二当家才想着为大家谋些生路,做些买卖。。。。。” “什么买卖?打家劫舍强抢妇孺?”刀子滑着那厮的喉头,这还当真是一本万利的营生。 “不不不,呵呵,我们劫的便是外来和县的孤身女子,来路不明的,人不见了也不见得惊动官府。其实我们黑风寨啊,要地有地,要人有人,本来也不必如此窝囊,不过没办法,我们寨有寨规,不可扰了和县百姓,只能做些鸡零狗碎的小买卖了。”那人露着牙齿无耻笑着,嬉皮笑脸间又被揍了一拳。 “我看八千岁的家业传到你们这帮龟孙子手里怕是迟早要废了,那大少爷叫什么?黑风寨如今可是他做主?” “我们少爷?他,他叫燕凛,是我们过世的大当家的独子,不过虽说是独子,可大当家过世了,他又如此多年不呆在这黑风寨了,大爷你也该知道这人走茶凉的道理,要不是三当家四当家几个叔叔辈还敬着他是少爷一定要他做寨主的位置,我们莫二当家早就是这寨子里的老大了。” “如此说来,今晚成亲的是你们少爷和莫老二的闺女了?”子莫问道。 那山匪一听,频频点头:“大爷说得没错,就是这么个事情。其他当家要少爷继承寨主的位置,可二当家不可能同意,眼看黑风寨里都快窝里斗了,这不联姻就是最好的法子嘛!大当家由少爷来做,他是莫二老爷的女婿,大家不就一家人了!”那贼眉鼠眼的家伙一脸欠扁又开始嬉笑。 “胡说,那燕凛既然离家多年不愿子承父业,如今怎会为了一个寨主的位置便受制于人?”子莫惨无人道地又是把那山匪一顿好打,那醉汉捂着肚子讨饶喊道:“大大大爷明鉴,不过是我们二当家耍了些手段,扣住了少爷带回来的在外面结交的几个生死兄弟,所以他才肯就范的。” “你们少爷这些年在外面做什么?生死兄弟?”子莫挑了挑眉毛说道。 “大爷别误会,我们少爷啊,不知怎么的据说是投军去了。还投的是北齐的军队,他啊,跟着那齐人部队去了西北边塞,还一入行伍许多年,你说说这可真是奇事啊!他还真当自个儿是齐国的皇亲国戚了,高欢落难时候与我们黑风寨套交情,回了北齐可见有给我们山寨什么大大的好处?前大当家活着的时候有暗暗送来些真金白银,可是年数久了,这齐朝的皇帝都换了几波了,哪里还有人记得我们这小小山寨?不卖些个小娘子难道还巴望着那高氏皇族每月供给我们军饷不成?着实笑话!。。。。。。”那小山匪也是被打怕了,看子莫眼神不善,便不敢再嘴碎,自动闭嘴。 “那几个被你莫二当家扣住的人呢?” “在,在。。。。。。大爷。。。。。。你饶了我吧,我我可不能让你放跑他们,他们几个跑了,大少爷说不定也飞了!我会被二当家。。。。。。咔擦!”那山匪一手拉着裤腰,一手作势往自个儿脖子上抹了抹,子莫眼露笑意,那山匪觉得那黑衣人虽看不到脸,但那双眼睛细细看来真是极美,还没来得及回过神肚子便又是重重挨了一拳,蜷缩在了地上。 拉起那人的衣领,子莫把他拖向地下牢笼的深处,问道:“那些人便是在这里面吧?” “你怎么知道!” “你能开这牢笼的门,必然是你们二当家的信任之人,你腰上的钥匙可有两串呢,把裤腰给我攥紧了,再让爷爷我看你那肮脏玩意儿信不信我剁它下来?” 。。。。。。那人看着黑衣人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甚是杀意密布,不知道这是结过什么梁子,眼下又不是这人的对手,只能装成死狗任由子莫把他拖着走。 “对了,这个小哥,你可曾跟着你二当家在建康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呢?”子莫一边走一边缓缓问道。 那人脖子一缩,眼珠子转了转,抬头笑着说道:“没没,哪能啊,我个小跑腿的,哪能去什么建康,再说,我们山寨可是与那刘宋皇室势不两立的,去那地方做什么!呵呵,大爷您是建康来的?” 子莫横眼冷冷盯了他一下,那人立马闭上了嘴巴,脑袋上却已经冷汗涔涔了。 第二层的牢笼门一开,子莫循着幽暗的火把的光,发现那笼子关的就是丁四,阿徒纳他们几个。眉头轻蹙,未发一言却早已经有些哽咽。意料之外,又似乎情理之中。子莫看着这几个过命的战友,慢慢走到了那牢笼前,北塞苍茫岁月又碾转浮现在眼前。 “来者何人?是敌是友?!”小个子的阿徒纳走上前警觉地问他道。几人在牢笼之中一脸狼狈,蓬头垢面,似乎已经被关了一些时日了。 “是我啊。”子莫一把拉下自己的面巾,露出了脸。 。。。。。。牢笼之中昔日的战友皆是一怔,全然没有料想到来者竟然是他高长恭! “高长恭?!”子莫身后突然一声惊呼,然后那被子莫拖来的山匪也顾不上其他转头就撒丫头蹿到外面,还未来得及反关上囚笼之门高喊出声,脖子上便凉了一阵,窒息感让他重重跌在了地上,挣扎着,可脖子上的所缚之物越来越紧,别说大喊,连呼吸都上不来气了,四肢乱舞,可依旧被子莫左手一抬便用金缕线重重拖回了到了脚边。 “好记性啊这位兄弟,既然未曾去过建康,你可怎得认出我?!” ----------------------- 莉莎建了个本文的群,贰叁一伍扒伍伍一贰 逼供 “呜,呜呜。。。。。。”那人被绞得顿时失了言语的能力,讨饶都不可,脸从红发紫后又转了青,子莫撒开了些绳口,问他:“想说实话了?” 那山匪拼命点头,子莫这才松了些手劲,那差点被金缕线绞下了头颅的贼匪瘫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气。子莫弯腰从那人的裤腰带上攥下了一串钥匙,上前将那囚笼打开,阿徒纳他们与子莫久别重逢,几个汉子红着眼眶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要用那最朴实的战友间的礼仪来个大大的拥抱,可是看着那人一张美得惊心的脸孔,又想到这高长恭身份便是与他们几个有云泥之别,便伸出了手却迟疑了一阵,思量后索性单腿跪下抱拳行礼道:“多谢殿下相救!” “这。。。。。。诸位兄弟与我久别重逢,怎得如此生疏了?莫非一别数载,便是形同陌路了?!”子莫用力搀起几位昔日故交,他们多少年未见了?那日从漠北回邺城,高长恭刚满十五,时光荏苒啊,如今,他已经到了弱冠之年。拉过几位昔日战友,萧子莫给了阿徒纳他们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壮怀激烈,不肖言语,便全在这生死与共的情谊之间。 阿徒纳和丁四他们被这一个毫无嫌隙的拥抱弄得眼眶通红,丁四这虎背熊腰的汉子生生眼角流了泪水下来,怕别人笑话,抬手揩了揩脸颊,说是这地下室中何时烟味大得熏人。 说谎都说不像,阿徒纳抬手又捶了一下丁四,引得其余人都笑了。 “对了,长恭殿下,你如何到了这黑风寨了?您是知晓小乙哥哥有难?”有一生涩少年问道。子莫仔细打量了一番,忆起那少年是当时北塞军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兵卒,叫六子,当年他入伍之时比九岁的子莫还小了两岁,而燕小乙作为兵头时时把他如亲弟弟一般带在身边,如今果然也跟着上了黑风寨了。他离开之时那六子还小,如今蹿了个子,也是英气勃发的俊朗少年郎。 “对了,这里便不是我们好好叙旧的地方!”子莫收敛心神,转身逮过那正欲匍匐在地上慢慢溜走的山匪问道,“那日在建康,你看我逃脱,便带着另外一个贼匪对我投宿之客栈放火杀人,是也不是?” 那贼匪看着这玉面罗刹满眼怒意,不消一时三刻便要将他千刀万剐,赶忙摇着手喊冤似地辩解道:“殿下,殿下!您明鉴啊,我,小的我也是听命于人,可不是小的要去干这事的!小的。。。。。。小的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那便是莫老二的主意?”子莫问他。 那山匪愣了一下,在即刻被杀和出卖老大的抉择间痛快地选择了后者,头如捣蒜。 “是吗?。。。。。。”子莫看那山匪不像是诓他,便又一把拎着那人的衣襟把他从地上攥了起来,然后和丁四他们说道:“诸位兄弟先随我上去,我们再做打算。” 于是,从囚笼中逃脱的一班难兄难弟便出了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经过那些被掳女子的牢房,子莫上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姑娘们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稍安勿躁,你们信我,便在此处等我,我定会保全诸位姑娘,带你们安然脱身。” 那些女子看着那黑衣人的脸庞,便是一阵好瞧。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是此时此景若是这番话出自个面目可憎之人的口中,便定是没有这般神奇的效果。 “公子万万要当心,妾身们等公子前来搭救。”然后,牢房中的被掳女子们皆是袅袅侧身福了福,优雅端庄,面色羞红,早没了先前的惊慌失措。 于是,子莫手里像是拎着只野兔般拎着那山匪的衣领,带着一干昔日战友出了柴房。 那是一座假山的后头,虽说不是万般安全的地方,但是这假山便在那花垂门的侧旁,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倒是盖过了他们几人藏身的声响。 “说,当日你们为何在建康劫我?!”子莫继续问那山匪。那贼匪衣衫凌乱,连裤子都不得空系上,甚是狼狈。 “当日是我们见殿下你长得风姿绰约,如天人下凡,这才起了歹。。。。。。歹念!” “胡说!”丁四还未等子莫有所反应,便斗大的拳头一拳砸在了那山匪脸上,立马那儿起了淤青,看来这混账的确今晚便是劫数到了,谁见了他都有施暴的念头。 “哎哟哟!”那山匪掩面呜呼出声,被子莫一把提了起来,那山匪顿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留下泪水横流的眼睛。 “知道了吧?别藏着掖着,知道什么便说什么,我这些兄弟便也不是吃素的,你困他们那么久,若是还不老实,我不动手,你也活不过今晚。”子莫说道。 “是,是,各位爷爷,小的什么都说,但求饶恕小的一命。小的也是仰慕黑风寨的威名才上山的,原本以为这是四海义士相聚的地方,本也是一身正气来投靠八千岁的,可是。。。。。。求爷爷们绕我一命可好?”那山匪求饶道。 子莫抬头看看那个已然脸肿成猪头的贼匪,点头示意让他往下说。 “事情说来也是简单,我和还有个兄弟是随着莫二当家去建康做买卖的,半道上接到了悬赏长恭殿下一行人的暗花,因着看过殿下的画像,所以在玉石市场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也怪不得小的是不是,谁叫殿下人中龙凤,便是与众不同,老远就跟了殿下一阵,随后便汇报了我们二当家。” “那暗花可是要我的人头去抵?为何却又把我交给了臧质?”子莫问道。 “是,那暗花我们原是想拿,毕竟是笔大买卖,可,可当时燕大当家还未过世,他得知暗花的事情,是要我们黑风寨的人不可为难长恭殿下的,说这八千岁和神武皇帝当时可是八拜之交,齐国高氏后人便不是我们黑风寨的敌人。”那山匪既知这来人是高长恭,便也倒是生了些脑筋,前后不忘提起那黑风寨与北齐皇室的渊源,也算是想给自己讨些脸面。 “呵,于是这暗花拿不成,便把我转手卖了给那臧质?你们莫二当家可是好足智!”子莫叹道。 “殿下,小的当时也是劝我们二当家万不可如此啊!可是。。。。。。二当家便是猪油蒙了心了,这钱财本是身外之外,可是,可是我们穷不是?我们需要钱不是?这不就。。。。。。”那山匪一看子莫怒上眉头,便抬手也不去提那裤腰了,狠狠扇了自个儿几巴掌。 “杀人放火也是猪油蒙心了?”子莫冷冷看着那厮如跳梁小丑做戏。 “这。。。。。。这不是臧质逼得紧,我们也是唯恐事情败露被大当家责难,才狗急跳墙。。。。。。!” 阿徒纳前前后后也听出了些门道,他们居然敢把长恭给卖了?捋了捋梳成了了小鞭的胡须,从腰间拔出了明晃晃的一柄弯刀,用衣袍擦拭了两下,便一用力圧住那贼匪的脖颈就要一刀砍下。 “长恭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那山匪叫得如同杀猪一般,幸而阿徒纳另一手已经死死捂住了那人的嘴巴,才未惊动周围的人。 “阿徒纳,放开他,我还有话问呢。”子莫说道。 刀口已经切开了那厮的后劲脖子,血顺着那人的头颈汩汩流下,吓得那人魂飞魄散,不住点头,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若老实说了,我便把那日的事情算在那莫老二一人身上,你若是还想隐瞒,我这兄弟的刀子即刻送你去投胎!”子莫说道。 那山匪哪里还有抗辩的余地,早没了先前的嬉皮笑脸插科打诨。 “我就问你一件事,为何你们莫二当家与那臧质如此相熟,我不信他们二人便是那次在建康才结识。你们去建康原也是为了找臧质,是也不是?” 。。。。。。 那山匪额头上这才蹦出了豆大的汗珠,他被阿徒纳的刀子压制着,眼睛密布红丝,被子莫的眼睛盯着,却突然心虚得地下了脑袋。那人哆嗦的嘴唇欲言又止,连着重重呼出了好几口气,似是做着那天人交战,却突然讪笑着回道:“小人一介卒子,怎会知晓此等大事?二当家让我等做什么那便是什么,殿下莫要高看了,高看了小的。。。。。。”一番话吞吞吐吐,竟然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 “阿徒纳!”子莫闻言便重重喝道,于是上方那弯刀被抬高了后便凌厉往下砍去。 “等一下!”那山匪惊呼出声,而刀子已然入了他的皮肉几寸,若是他再晚些讨饶,该是削入骨头了。 那人打颤着抬头看着高长恭那张倾倒众生的脸,只道自个儿今日是遇到了阎王判官,着实隐瞒不了了。 “是,臧质大人与我莫二当家交情匪浅,是多年旧识。臧质好色,而我们莫当家又是干着掠劫女子的营生,自然一拍即合,不瞒殿下,我们黑风寨掳来的女子好多便是送往建康的!”那人怯怯说道。 “荒唐!黑风寨与那刘宋官兵对峙于东西梁山,却以如此肮脏的交易暗通款曲?你们大当家知是不知?!”子莫问道。 “自是不知的,过世的燕大当家是八千岁的儿子,与那刘宋朝廷自然是势不两立。不过,燕大当家,燕大当家是个重感情的人,与二当家三当家他们都是穿开裆裤的交情,情同手足,即便知晓莫二当家的营生,可为了全寨上下的生计,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没办法,毕竟这买卖可比在这山寨里自个儿种菜种果来钱快呀!当然,他自然是不知晓二当家和建康那边的关系了。”那人偷偷打量着子莫的脸色,哭丧着脸说道,“殿下,大慈大悲的长恭殿下啊,小的可是什么都说了,让二当家知晓了我可是要被扔下山沟喂狼的!殿下你饶过我吧!呜呜呜呜!”那人只觉今晚真是劫数难逃啊,他挨了打还挨了刀,血也流了,话也讲了,为什么那玉面修罗还是直直盯着他,看着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再说一遍?”长恭挑着眉毛压低了头看他。 “哪,哪一句啊?”那山匪转着眼珠子,一副懵懂之状。 “你刚说的那句。” “我刚说的是。。。。。。殿下饶过我吧!”那山匪悲怆至极,俯头磕在地上。 “不对,你说的是二当家和建康那边的关系。”子莫缓缓说道。 “哎?”那人面色一泠,骨碌碌转了转眼珠子,强笑着说道,“这,对,对!我说的是二当家和建康那里与刘宋权贵的买卖关系!” “哦?真是买卖关系?”子莫又问道。 “当,当然!不然殿下以为是什么?莫二当家长得甚是不堪,他决计入不了臧质之流的眼的!” 那人信誓旦旦,胡扯着一通,任由血黏糊糊得沾满了他的衣襟,可是居然还能说出如此讨打的话来。 呵。。。。。。子莫轻笑,松手放开那山匪,起身和阿徒纳说道:“宰了他,你们羯族人最爱烩全羊。我记得你说过,这全羊得开膛破肚然后把肉片片破开再拿到火上烤才入味,许久不见,你那刀子还耍得开吗?” “自然是愈加炉火纯青,丝丝入味绝不留一寸好骨好肉!”阿徒纳揪住那厮的头发,抬手就直插着他的大腿而去。一声破开长空的惨叫还没发出喉头,那山匪就被阿徒纳一掌击晕过去。 “长恭,这厮不死也废了,我们先去救小乙吧,他真当了那莫老二女婿就麻烦了!”阿徒纳看着那昏死过去的山匪说道。 “不,逮住这厮也算是我运气好,他誓死也不能讲的话才是我真正想问他的!他佯装怕死,可却以为我只是吓唬他,刚才那下足以让他再好好斟酌一番到底是自个儿的命重要还是他二当家的秘密重要!六子,阿徒纳,你们几个先去救小乙出来,我把这厮处理好了便会去和你们汇合。对了,一定要小心,燕小乙看到你们安然无事定然不会再被束缚了手脚!”子莫说道。 “是!” 阿徒纳带着六子便朝着那花垂门后的四合院去了。 不消片刻,那被用了酷刑的山匪清醒了过来,见子莫居高临下看着他,顿觉挨了一刀的地方更加钻心地疼。方才是还未痛得彻底便被打晕过去,如今醒来那伤口的痛处更是让他两眼发黑,脑子发昏,直疼得撕心裂肺。 “我,我便不知道其他!你要杀便杀!”那人倒是知道自己生机渺茫,便一撇头似是打算舍身取义。 “呵呵,兄弟好生情怀啊,先前你说你也是慕名来了这黑风寨,是仰慕八千岁的仗义,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骨气。”子莫揣着阿徒纳的刀子,慢慢说道。 那人不响,似是横了心不再多说什么。 “莫老二对你许了什么锦绣前程高官厚禄?你这样死都守着他背弃黑风寨勾结刘宋朝廷的事情,以为官兵收了寨子还能封你个将军的位置做不成?”子莫冷不防问道。 子莫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缓不急,徐徐而至却又一语中的。那地上躺着的山匪闭着眼睛越是死死咬着着嘴巴怕是泄了什么天机却越是心虚灵敏,那话如同一发利箭直戳他的心底,脑子还全然是发昏的,可嘴巴却已经直直惊呼道:“你怎知晓?!莫是北齐收了什么风声?!” 那人瞪圆了眼珠子猛地出声,可话音刚落却猛然知道他这是着了这高长恭的道了!不禁握起拳头狠狠一把捶在了地上,双目紧闭,暗叹他怎会蠢成如此! “风声没有,只是本人心中疑惑,如今,多谢你全给解开了!”子莫笑着拱手道。 “哎!”那人重重叹了一口气,懊恼非常。 “你说都说了,即便如今喊人来救你,莫老二也不会留你了,不如反过来思量,你与我合作,我还能保你条命!”子莫说道。 “你当真不杀我?”那人转头问道。 “我说话算话,你若能交代莫老二与那刘宋朝廷图谋勾结之事,我便必当留你性命!你能不能活便看你自己,机会在眼前,我劝你可别错过!”子莫正色道。 那人看着子莫,心想着横竖都是死,这高长恭便也是北齐的王爷,他如今既然探知了这黑风寨即将要发生的变故必然不肯善罢甘休。莫老二若不是因他是与刘宋官兵接头的线人早该除了他了,况且他知晓得的确太多,孤注一掷,就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押注在那刁毒狠辣的二当家身上,的确是不妥。 那厮捂着伤腿,心中千回百转终于定了定神色,说道:“莫老二与臧质谋划了许久,待燕老大去世后便将黑风寨交到宋兵手中,解除东西梁山对峙了几十年的窘况。臧质许了莫二当家什么东西我不清楚,反正于我,定是可以升官发财,从此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哦?你可相信?”子莫问他。 “我信,为什么不信?!总比干巴巴在这黑风寨上苟且度日地好!”那人说道。 “黑风寨易守难攻,即便莫老二要打开寨门欢迎宋兵,我看那些官兵也不一定敢上来,臧质是如何信了你们的诚意?”子莫又问道。 “黑风寨历代当家都知道这上山寨的路可不止那一条一线天,凡是山寨,必然建筑之前都会修条逃生的暗道。”那山匪回答。 “如此说来你们已将暗道告知那宋兵?” “不,燕老大临死前如何都不肯告诉莫二当家,二当家这才千辛万苦寻来了燕凛,让小姐与他成亲,这看着是要为了大当家的位置联姻,其实,按着寨规,寨主夫人和寨主一般都可知晓那暗道的所在位置。这才是莫老二要把女儿嫁于少爷的原因!” 子莫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莫老二真是狡猾地赛过狐狸,一环扣着一环,怕是燕大哥自己根本也没预料到他的真正用意。 “你们和宋兵相约的日子在何时?”子莫问他。 “四月。。。。。。四月初六。就在明日傍晚!” “什么?明日?你们莫二当家也真是有这魄力,他如何确信明日就可拿到暗道的地图?”子莫皱眉问道。 “这事早有谋划,若是明日拿不到那地图,宋兵便围而不攻。大军压阵,寨中刚失了大当家早已经是人心涣散,再有宋兵围山那时候必是人人自危乱成一团,那燕凛便是不想交出那暗道的地图怕是为了寨中的众人也会乖乖就范。你该知晓我们山上什么都好,可唯独物资匮乏,官兵上来怕中暗箭,而我们下不去便是在寨中苦挨,以往宋军围寨那当家们都是早就得了风声的,储备了粮食物资,可这回。。。。。。”那人说着噤了声。 “这回,是里应外合,根本无从得知这个消息,怕是今晚上喜宴喝得烂醉如泥的人,到了明日傍晚便会从床上被吓得醒过来,宋兵大军将这西梁山重重围困,来得还不是和县和东梁山的那些地方驻军,而是数目可观从那建康而来的刘宋王师!”子莫替他说道。 “是。。。。。。领兵的是宋之名将沈庆之和永光王爷刘子业,二师齐聚,说是定要把黑风寨这个扎在宋境许久的桩子拔干净了方会罢休!” 内斗 子莫听了那厮的一番话,沉思片刻道:“既然是莫老二与臧质的关系,为何来攻山的却是刘子业与沈庆之?你可还瞒了我什么?” “不不不,小的自然是全都交代了,我都这样了,还相瞒于殿下,到头来可是两头都不靠岸,那不是要弄死自己吗?!”那人捂着自己的伤腿,讷讷说道。 子莫看着这人浑身沐血的样子,从怀中掏出了一瓶金疮药,丢了给他。那山匪万没想到还有疗伤的药可得,竟然感激涕零,眼巴巴看着子莫,哽咽道:“殿下,殿下啊,您,您真是这大罗神仙转世啊!慈悲为怀,不与小的斤斤计较,小的祖宗十八代都对殿下感恩戴德!”那厮一手捏着那金疮药,泪涕横流,快要呼天抢地。 子莫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人才猛地意识到了不可忘形,便点着头收敛了些。打开药瓶子,洋洋洒洒往自个儿腿上放了那许多的药粉。 萧子莫原也想不到那日建康客栈之中迷他的药,此刻看那人在往伤口敷药,便问道:“那日在客栈你们用的那是何物?” “哎?”那山匪倒着金疮药的手一抖,抬头怯怯看了子莫一眼,心里犯嘀咕,莫不是这玉面罗刹又忆起了那日之事,该是杀心又起?又惊又怕间,拖着伤腿恭敬跪于地上说道:“殿下饶命,那,那日的迷药的确是我雷老四家中祖传之物,这物药道猛烈,习武之人如是有了察觉那也已经是药侵入体了,叫妖半癫。” “妖半癫?可有防范之法?”子莫大约也是被药得怕了,便是空有一身武力却的确不识什么药理,明刀易挡,暗箭难防,每每被人暗算了他可是有苦难言且着实窝囊。那郭槐忙得很,说是会同他探究医理却是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在这里既然逮住了这人便也打探起来。 “这。。。。。。不瞒殿下,这妖半癫是小人祖上研制的奇药,历经多年,当初若说还有什么可防可解的对症之方,可到了小的这代,便只知道拿来熏熏山间的獐子鼠虫之类的。小的后来把这药告知了莫老二,他如获至宝,于是每次去劫掠之时便都让小人戴上。。。。。。” “哼,你祖宗若知道你便是这样使着这药,该不知道作何感想!”子莫冷冷言道,随手把那地上的男子又拖了起来,说道,“你既然血已经止住了,就跟我去见燕少爷,把你知晓的一五一十老实告知其他的当家的,我便算你将功折过,不会再为难你。”说完,便把那血泊中的男子单身提了起来。 “啊?!殿下,殿下不可啊,您居然让我去和莫老二对质?我,我非被他杀了不可?”雷老四吓得双腿发软,若不是子莫提着他的衣襟,这人便瘫软在了地上。 “有何不可,我要你把今日之事清清楚楚告知众人,莫老二勾结了宋廷要把黑风寨荡平,你若是还念着当日上山投靠八千岁四海结义的豪情就该洗心革面当众戳穿那莫老二的诡计!”子莫喝道。 “殿下啊殿下,您饶了小人吧!小人告知于殿下您不过也是想赎回自己的一条性命,长恭殿下,您本就不是这山寨之人,何苦费这心思?!便是与那燕少爷过往有些交情又如何呢?这黑风寨虫噬蚁蠧早已经风雨飘摇岂是朝夕间便能更改的?。。。。。。您要着实对当日之事难以释怀,我带你暗自去抓了莫老二可好?” 雷老四说得苦口婆心,子莫把他领子拎高了些说道:“呵,这般模样了还懂得审时度势,莫老二找你去与那宋兵接头看来也是有些眼光!” 雷老四被看得心虚发慌,他便不懂这大军压阵即刻便在眼前,高长恭这富贵骄子可是脑子不好,为何偏要趟这浑水了!一边哆嗦一边不断想要往后挣扎,可子莫哪里肯放了他,丁四又拦住那山匪的退路,于是无法,便只能一路瘸着腿被带往了四合院的方向。 那雷老四看自己着实是没了退路,首鼠两端的手段根本无法施展,心下了然,知晓这与那莫老二撕破脸面已经是避无可避,眼见就要被拉到燕少爷眼前,想起方才这长恭殿下问他的事情,便说道:“殿下,小的着实怕死,所以小的想和殿下明明志,且向殿下表示一下忠心!望殿下等会一定要保住小的这条性命,无论如何,小的真是将功折过了!”那山匪抬头说道。 “哦?你想如何表你的忠心啊?”子莫问他。 “殿下方才不是问我防那毒物迷药侵扰之法?” “对,可我记得便是你说年代久远早已经失了对症下药的方子了。” “是,对症下药的没有,可其实这些东西便是提防第一,真是中了那也只能听天由命,最好的毒物迷药起效都在顷刻之间,便是有那解药怕是也没办法服用了。” 子莫觉得他说得在理,便一边走一边让他说下去。 “殿下,我这里便有件宝贝,是颗珠子,遇毒化色,您只要看它起了变化便该知是有人下了黑手,您把那珠子含在口中,就可以避凶驱邪可护身解毒!”雷老四说得煞有其事,似是其心可表的模样。 “呵呵,肖小无赖。你莫非还想说你家还有海龙王的避水珠不可?你这泼皮,如此狂言当真让人想宰了你!长恭殿下说不杀你便不杀你,可要你这贼匪挖空心思跟他献宝?!”丁四听不过去,从后面讥笑道。 那人一听倒是怒目圆瞪似是受了什么侮辱,竟然还伸出一条胳膊往后够去,似要与丁四打架的模样:“你可骂我,可不能说这珠子的不是!它的确是世间罕有之物,你自是不懂!凡是毒物迷药都有相生相克之物,可是若到了察觉之时还来想法子应对那便是十万火急也来不及了,这珠子妙就妙在既可避也可解,世间难求,珍贵无双!我雷老四把这家传的宝贝当祖宗供奉着,连莫二当家面前我都没有提过一句,今日居然被你耻笑,我。。。。。。我!”那山匪瘸着腿似是气愤难挡,而丁四早就看不过眼就想一把从子莫手中把那厮接过去一顿暴打,胡言乱语便是打得太轻了! “好了好了,我便是要你去指证莫老二,没想把你当成弃子寥寥断送你的性命,你家那祖宗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我高长恭可不能把它当祖宗供奉着,我怕那珠子落我手里倒是委屈它了。”子莫说着便见对面有人走来,提起一口气手中攥着那山匪就和丁四一同用轻功跃上了房顶。 那四合院内突然像是起了什么躁动,一路上也未看到阿徒纳他们带燕小乙前来,子莫便在那屋子上观望下面的情状,原来敲锣打鼓热闹非凡的喜宴也突然停了下来,越来越多的吃着筵席的人便往这个四合院涌来。 “大胆!赶来这儿搅和我莫老二闺女的婚事!当初应该一刀宰了你们这些小崽子!”那四合院的新婚洞房之中出来几个人,四面被持刀的山匪围拢逼迫着走到了院子中央,那几人正是一身新郎喜袍的燕小乙以及阿徒纳,和六子等人。 “长恭殿下,那黑痣黄牙的便是莫老二。”丁四说道。 那人面目狰狞,其貌不扬,不过辨析嗓音,的确是那晚进客栈的匪徒之一。 “燕少爷,我尊你是燕老大的独子,好心好意把自己的女儿嫁于你,还想着两家结亲以后山寨之中和乐融融,怎么,你居然还想着逃走?!你当我莫老二是什么!”那莫老二一口黄牙参差不齐,如今面露凶相,极其狰狞,双目殷红,散着恶鬼一样的戾气。 “是啊,燕少爷,你这便是太不懂事了!二当家自是没有亏待你,你这样就是无情无义!”旁边有山匪大声斥责燕小乙道。 “燕凛,我们黑风寨以义相聚,以信立足于天地,我莫老二一退再退再三忍让,都是看着燕老大的面子真是仁至义尽!当初老三老四老五他们还说我是欺侮于你年轻,八千岁是你祖父,这黑风寨定要交于你打理,好!我莫老二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把自己的亲闺女许配给你,大家瞧瞧,老三老四你们几个当家的瞧瞧!这个小畜生他自小就悖逆,离开黑风寨一别数年也不见回来,本就是没心没肺毫无情义,现如今这般勾结外贼打算言而无信,让我如何再忍下去!”说着,莫老二从旁人手中抽出了一把长刀,似是义愤填膺。 一番话说得几个上了年纪的山匪头头皆是摇了摇头,叹气间似事对燕小乙的所作所为甚是寒心。 “凛儿,你答应你父亲要留在山寨的,难道只是唬弄我们几个老头子吗?你倒是有话和叔叔们好好说,为何要这般胡闹,大喜之事搞得你莫二叔叔如此丢了脸面,你可是真心要背弃祖业?这黑风寨可是八千岁的心血啊!”说话的是个两鬓白发的男子,比起莫老二的杀气毕露,他好言相劝,甚是维护燕小乙,“小乙,你快些速速和你莫叔叔认错,让你旁边的这些朋友放下兵器,大喜的日子,你定要这样全然不顾大家的好意?” “四叔叔,我知道你是真心想让我承父业才会苦口婆心相劝于我,可燕凛决计不能与这莫老二同流合污,先前答应成亲本也是要救我这些生死兄弟才做的权宜之计,如今,我燕凛不会屈服一步,更是要相劝三叔四叔五叔,莫老二心怀不轨做事狠辣伤天害理,要是诸位当家和兄弟就为了能在这黑风寨享受富贵任由他胡作非为,那我祖父必然不能在九泉下瞑目!”燕小乙一番话说得甚是坚决,听得在场的众人皆是面色不好看。 站在前头那几个垂目叹气的应该就是其他当家,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莫老二把控这黑风寨的财路子,说到底,他们知晓二当家发的是何财,可是,这是山匪窝,没吃没喝为了气节难不成要他们去做乞丐? “哈哈哈哈,大家听听,大伙儿听听!我们这燕大少爷可真是八千岁的好孙子!高风亮节啊,真是正义气凛然!我说,他便不该生在这土匪窝子里,我们这些做叔叔的皆是鸡鸣狗盗之辈,哪里被他瞧在眼里啊,也对,他如此多年不回来,宁愿给那北齐高家戍守北塞也不要来享我们的不义之财,真当是出淤泥而不染,豪情盖天!哼!你祖父与那北齐神武皇帝结了兄弟,你这般卑躬屈膝讨好齐国怎得不跑去邺城跪在那城门外大喊你是八千岁的孙子,看那北齐的皇室贵胄是会给你封侯拜相还是送你个封地宅府!老子我挖空心思赚那些金银也是与寨中兄弟有福同享,你个小兔崽子何故看我如此不顺眼了!就是你老子在世的时候他也从不说我什么不是!” 莫老二提着刀子上前,一副委曲求全痛心疾首之状,听得其余之人也是面色不平。到底是人都要脸面的,莫老二一番话把众人心中的不满都引了出来,燕小乙既然心不在这山寨,甚至从骨子里鄙视他们这些三教九流,那自然是不会与众人同心同德了! “行!你不当老大,那就另选他人!看在你是燕老大的儿子八千岁的孙子,我们兄弟就放过你准你带着这些兵痞子下山!可是你要把暗道地图交出来!且发誓永生永世不可出卖黑风寨!你要发下毒誓!!”忽的人群里有人高声如此提议,这一嗓子喊出,竟然得来了不少赞同之声,那莫老二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窃喜之色。 “不行!暗道地图是我父亲交托给我的重要之物,我燕凛可以不做这个大当家,但是也绝对不可让莫老二做!更不能把地图交于这个小人!”燕小乙怒目斥道,这话让周遭之人更是不满,只当这燕少爷便是要与黑风寨众人为敌。 “燕少爷,你可别太得寸进尺,我们敬重你也是看在你父亲和祖父的面子,我们敬你三分,可不是让你把我们踩到泥地里任你捏圆搓扁了!大家上,他们不过几人,我们把这些小兵卒子抓了,不怕燕大少爷不把地图交出来!!”又有人恰好在人群中起哄,一时间似是引燃的导火索,四合院中张贴着喜字,可转眼就成了匪徒乱斗群架的厮杀之地。 “住手!都给我住手!燕少爷是大当家的独子,谁敢动他便是与我张老四过不去!”那方才护着小乙的四当家抬手喝道,可是场面已经失了控制,不知道是谁趁乱先往别人身上砍过去了第一刀,一声惨叫,便是乱斗厮杀的号角。 人群中有人目标明确,提刀招招是冲着阿徒纳和燕小乙他们而去。阿徒纳和六子他们被人数众多的山匪隔开,而燕小乙独自抵挡几个大汉的轮番进攻,交战空隙间,莫老二眯着眼睛一刀便要朝着燕小乙的腰窝子捅出。 电光火石之间,莫老二觉得头顶上有个黑影掠过,他手里的刀子离着燕小乙也就几寸远,可他自个儿的脖子上却先突然凉了一阵。 “莫二当家,别来无恙啊!”有声音从莫老二背后款款传来,温润沉稳,如月华倾泻,好听而又有些耳熟。 微微低了低自个儿的头,那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之上,莫老二吓得把手上刺向燕小乙的刀子收了回来,接着似是束手就擒般乖乖扔了右手的兵器,可同时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垂下左手从袖子之中抽出一把短而锋利的匕首就狠狠插过自己的肋侧反手捅了出去! 刺中了!莫老二欣喜若狂想要再扎进去些,可刀子却不能再往后推去,纹丝不动,便被固定住了那里。 汩汩鲜血从子莫的掌心顺着刀刃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温热殷红!这莫老二到底是老奸巨猾,一时疏忽竟逼得他空手接了白刃。 “长恭?!”燕小乙看到子莫单手握住了那向后方刺来的刀子,另一手架在莫老二脖子上的刀刃却是毫不偏移,打开了几个与他缠斗的山匪,来到子莫身边夺过那把匕首并一脚踢倒了那莫老二,大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众人停止了混战这才发现莫二当家已经被一陌生男子所擒,那人面如冠玉,极其好看,竟是有一瞬让人忘了形势而只被他的长相吸引了。 那人长身玉立,左手却是血腥一片,玉般的修长手指染着浓烈的嫣红,说不出的艳冶夺目。子莫觉得疼,一手把刀架在那莫老二头颈上,另一手却抬起凑到嘴边舔了舔掌心的那道深入骨头的伤口。 霎时间,周遭是万籁俱寂,连近在咫尺的燕小乙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十三岁便与这高长恭相识,向来都知道这人生得难辨雌雄地好看!那时候大家年纪都小,大家对长恭的相貌便更多是谈资,这数载过去了,小乙听阿徒纳说是长恭救他们出了地牢便是心中一热,多想立马见见这曾经戍边北漠的北齐皇子。北齐皇家的相貌在诸国皇族中堪称翘楚,这一别多年,他料想长恭必定也是早没了青涩年纪时的女相成了相貌堂堂英武不凡的名声赫赫的兰陵王。 细细瞧着,燕小乙真是感慨造物主的神奇之处。高长恭眉眼间便是更加精致,本是英气勃发的壮年男子的年纪可又为何偏偏生出了如此勾魂摄魄的味道?!倾国祸水,不知怎么的燕小乙脑袋里冒出了这四个相当不恭敬的大字。 “哎呀!”很突兀的一声大叫,然后是有几片碎瓦落地的声响,子莫抬眼一瞧,墙头上的丁四拉着那雷老四终于是下来了。只是丁四不知怎么的,是屁股着地,好像是连人带着瓦片滚落下来的。 军机 终是有人在那倾世之容的男子刀下发现了莫老二的狼狈姿态,收了收心神大喝道:“你到底是何人?如何潜入我们黑风寨,意欲何为!” 这声大喊振聋发聩,终是如一发穿云箭,到底把众人丢了魂儿般的失态之状驱散了。缓过神来,才发觉除了那燕凛和那帮子兵痞护着那美貌男子,连那雷老四也浑身是伤却与那挟持莫二当家的男子站于一处。 “北齐高长恭,见过诸位黑风寨的兄弟!”子莫一手仍然握刀抵在那莫老二的颈口,受伤之左手抬起,抱拳施了一礼。 “高,高长恭?”众山匪怔了怔,还是那张姓的四当家恍然大悟,惊呼出声:“高长恭?便是那引得传国玉玺隔了百年现身于那九华台上的兰陵王高长恭?!”张老四上前一步说道,满目惊喜。 先前那莫老二还搞不清楚所来何人,如今歪着脑袋朝后面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顿时鼻尖冒汗,暗叹大事不好,这高长恭莫非是识破了建康之事是他所为,如今寻旧仇而来?!真是蹊跷! “是,不过传国玉玺现身之事实属巧合,对于当家所听之传闻长恭真是惶恐!”子莫微微颔首示意,谦逊说道。 “兰陵王高长恭?那,那不就是神武帝之孙,文襄皇帝之子?!”周围山匪皆是大感意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实在不明白这北齐王爷生更半夜偷偷上了他们的黑风寨作甚,而且这高长恭从何而来?百年不朽之城寨,为何竟让这兰陵王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既然是北齐来的贵人,本该以礼相待,不过王爷您是不请自来,且如此喧宾夺主扰了我们山寨的结亲喜事,此番不是贵宾所该有的行径吧!”一个山匪头子腰间胯着一条狐狸裘皮,大摇大摆走了出来,看了眼子莫刀口下的莫老二大声指责道,“你虽为北齐皇室,可到了这黑风寨,如此挟持了我们的莫二当家是何道理?!是北齐皇室终是想起了在这西梁山还有你们神武皇帝的八拜之交想来趁着八千岁之孙大喜来讨杯喜酒喝喝,还是你这小小年纪的高长恭便根本没把我们这山寨放在眼里,肆意而为,恣意挑衅!如若是前者,我劝殿下放了我们莫二当家,诸位兄弟共敬殿下一杯酒,当殿下是远道来的贵宾,如若不是,呵呵,我们黑风寨上的兄弟倒也不是吃素的!” 说话的是黑风寨的三当家,他瞅瞅那燕凛与这高长恭显是旧识,挑了此刻潜入山寨,真是让人不得不防。 “三哥,不可如此冲动,兴许长恭殿下是凛儿的朋友,此次前来是共贺新婚燕尔。”张老四劝那腰围狐狸皮的男子,拦住了欲上前来的三当家的手下兄弟。 “四当家说得没错,我的确是燕少爷的旧识,不过此番冒昧来访扰了燕凛大哥的好事却是误打误撞,望燕大哥不要怪于长恭才好。”子莫侧脸朝着燕小乙笑了笑,三分顽劣七分真挚,倒是把燕小乙看得自觉羞愧起来,他在从军之时便是从没和人说过他的真实身世,想来以前和这高长恭说的都是他自个儿胡编乱造的,被这样一提,脸色微微红了一阵,低头轻轻咳了一声。 “既然如此,长恭殿下来者是客,你可以留下讨杯喜酒喝,可却不得再造次,速速放了我们莫二当家,这黑风寨之中的事情是我们寨中兄弟自个儿做主!你即便贵为北齐皇室,也不得乱了我们寨中的规矩,越俎代庖,帮着燕凛这背祖忘宗的不肖东西胡乱出了主意!”三当家说道,眼见着如此多人的阵仗之中,还轻易被人拿住了莫老二,着实丢人现眼,不肯再相让。 “三当家莫急,我此番前来倒也不全是为了燕大哥的事情。请诸位当家听长恭一言,这燕大哥与莫小姐的亲不可结,而这黑风寨的当家之位更是不能让于这莫老二,暗道地图自然更是万万不可交!”子莫说得斩钉截铁,听得周围山匪都是震愕之色。而那莫老二忽的狠狠一抬眼,心中气恼万分,这高长恭怎得偏要在这节骨眼冒出来! “好大的口气!黄口小儿居然敢对我们黑风寨吆五喝六,我看你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既不恭,就别怪我们欺负你!来人,给我拿弓箭过来,我看倒是这高长恭的刀子快,还是我李三儿的箭快!你敢伤莫老二,全然不给黑风寨诸位兄弟脸面,那就别怪我不给你那皇帝爷爷面子!我今晚便要拿你这北齐王爷的血来祭我们黑风寨的寨旗!”李三当家脾气爆裂,高长恭敢如此拂了他的脸面当真是让他血气上涌,命人取箭要来个生死相拼,不管不顾起来。 “谁敢伤他!便先杀了我燕凛!”燕小乙大喝一声,一把挡在了子莫身前。 “且慢,老三老五,你们不要如此莽撞,这二当家还在人家手里呢,既然今夜这高长恭会上来我们黑风寨,必然也是事出有因,我们便当是给八千岁个面子,让高长恭何故如此作为辩解一番可好?”张四当家是个冷静之人,他知晓黑风寨其实是开罪不起北齐皇室的,可是江湖中人便最不得容忍被人轻视了去,高长恭不肯退了一步,这老三也是火气上头没了下台的阶梯,于是便又上前做起和事佬,一番相劝倒是让那莫老二着急非常,暗自思忖这场面不失了控制可叫他可如何脱身才好! “长恭谢过四当家为我辩驳,诸位黑风寨的兄弟,我抓这莫老二是为了黑风寨的生死存亡,决计不是为了自己一人的私利!”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满腔狐疑。子莫见状,便继续说道:“今晚入了黑风寨,误打误撞间长恭得了一个惊天的消息,本来也着实与长恭并无切身关系,不过,燕大哥与我是故交好友,战场之上的生死之交,听闻燕大哥回了黑风寨之后的种种遭遇又想到我祖父神武皇帝与黑风寨八千岁的结义之交,想着这黑风寨与我北齐皇室却是有大恩大义之情,便鲁莽前来欲告知诸位当家此事,这才冲撞了各位当家,望诸位不要计较!”子莫说道。 “呵呵,长恭殿下说得如此神秘,可是何事?何事要劳殿下的大驾,擅闯山寨还当众挟持了我们二当家?”有人在山匪中挑衅言道。 “对啊,先放了我们二当家!我们莫二当家对山寨劳苦功高,何故要受你的百般凌辱!”有人大声附和说道。 子莫瞧了那边的一伙山匪一眼,刚才在那屋顶之上他便留意了他们,应是莫老二的亲信,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是煽风点火,随着莫老二的心意。 “三当家,四当家,五当家,我便不是山寨中的人,我所言的也许你们未必会信,所以到底如何,该信不信我,还是先让雷老四将方才所说的话再一五一十告知于诸位当家和山寨中的兄弟吧。”子莫回头看了一眼丁四身后的雷老四。 雷老四顿时如芒刺在背,那么多人都盯着他,丁四让了一步,那雷老四便在众目睽睽下走上前,咽了口口水,干巴巴看了子莫一眼。 “你说吧,方才如何说的现在便如何告知在场诸位,不必忌惮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子莫颔首说道。 “这。。。。。。这,莫二当家已经和刘宋朝廷勾结了,今日结亲之事不过是个伎俩,为的是骗少爷拿出暗道地图,他好带着宋兵来屠寨子。。。。。。”雷老四这番话说得倒是干净利落,寥寥几语便直戳要害,讲得众人都是心头一惊。 “住口!你个雷老四,往日里我是如何待你,一力提拔信任于你,没想你便是这种疯狗!诸位兄弟,看看他这一身的伤,必是被这高长恭带人百般折磨这才熬不过依着别人教的话前来污蔑于我!”莫老二直起膝盖想要站起身来,嘶吼着急急为自己辩解。 “你给我老实点!”阿徒纳一把弯刀从旁的方向横劈过去,把那莫老二的项上人头裹在了那弯弯的刀刃之中,这才让那莫老二老实了些不敢再乱动。 几个当家一愣,看了看雷老四的样子,也是心有疑惑,便说道:“老二与我们都是穿开裆裤的情谊,高长恭,你别以为收买了个雷老四就可挑拨于我们,你说老二私通官兵,可得拿出真凭实据!” 呵呵。。。。。。莫老二一听,放心了,他贼溜溜的眼睛转了转,随即说道:“诸位兄弟,我们不愧是几十年的过命之交,我莫老二得兄弟们如此信任,就算今天杀身取义也是在所不辞。要我说,你们污我通了宋廷,我倒是心中疑惑你高长恭为何如此向着燕凛?莫非知晓这燕少爷得了我山寨暗道的秘密便急不可耐上了山寨来打探虚实,其实是你北齐对我西梁山垂涎已久,而燕凛对卖寨求荣投向那北齐皇室也已经是心生向往了吧!对了!这高长恭如此简单便进了我们山寨,想来必然是有内应,我的揣测,大家必然已经有所料想了吧!” “闭嘴!满口喷粪,看我宰了你!”阿徒纳和丁四急了,提刀便要砍去。 “住手!”子莫拦住那二人,瞧了那老狐狸一眼,倒是感叹起莫老二的急智,与那臧质当真是一路货色,狡诈至极。再看看那雷老四,脸色如猪肝一般难看,想来他一听说要来和莫老二对质便立即退怯倒是有些道理,这揭发之事何其之难,据实相告却也不见得有人信了。 “长恭,这莫老二真当出卖了我们黑风寨?!我还以为他是急着坐上大当家的位置才逼迫我与他女儿成婚,背后居然藏了如此惊天的密谋!怪不得父亲对我说这暗道的地图便是不能交于他,而父亲过世之后,莫老二三番五次又试探于我。”燕小乙自然是一听便明了这事是真的,只是旁的人被两边的话搞得却分不得真假了。 “你父亲真的如此说过?”四当家问道。 “自然是真的,四叔叔,你是叔叔之中最为明理的,我燕凛信得过这长恭殿下,他好心好意来报信,我们便不该再执迷不悟!叔叔们与莫老二多年交情,肯定念旧情,但我父亲临走前才说,这莫老二心术不正,他便是太过看重兄弟情义不肯翻脸才会让他在这寨中越来越肆无忌惮!想来祖父那时候威风八面的黑风寨成了如今这般,他是心生悔恨!如若我真为了投靠权贵而出卖黑风寨,这暗道的地图我拿到已经些许时日了,要是北齐想来攻占西梁山,今日便不是这长恭殿下自个儿前来了,我大可以让他带着齐军浩浩荡荡自那暗道而来打个措手不及,何苦这般被团团围住好言好语还不被大家所相信!”燕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得很多山匪皆是思忖着是这个道理。 众人正在左顾右盼之间,张老四身后急急跑来一个手下凑近悄悄汇报了一些什么,四当家当即脸色一转,与其他两位当家说道:“前方探子来报了,的确是有宋廷王师朝着我们西梁山日夜行军逼近,大概明日傍晚就可到达我们西梁山!” “什么?!明日傍晚?!!这。。。。。。这可如何是好?!”此话一出,许多先前还怀着侥幸之心的人顿时方寸大乱。 “老二,你居然真的串通了那宋廷?!”李老三一脸怒气皱着浓眉愤愤说道,手里握着一根抽牲口的鞭子,粗臂膀子一抖,那打牲口的鞭子便甩在地上直抽得啪啪作响。 “老三,老三啊!你,你可得听哥哥我好好和你解释一番。。。。。。我。。。。。。”莫老二自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谁知道竟然突然蹦出个高长恭,而这张老四向来与他不是同路,没想片刻工夫居然立马派人去探了消息!当真是杀得他措手不及,“这,这宋兵袭寨也许,也许只是巧合,老三,你不要听人挑唆,我们可是,我们可是歃血为盟的兄弟啊!我们。。。。。。”莫老二张着一口烂牙结结巴巴,他知晓老三凶狠,且没什么耐心。 “住手!”那柄鞭子正如蛇信子般朝着莫老二身上缠去,忽的一个穿红衣的娇小身影却蹿到了子莫身前,吓得子莫驾着刀的手赶忙往后抽了抽,果不其然那是一个年轻女子,还是身穿新娘喜袍的年轻女子。 虽李三当家及时收回了手,可鞭尾还是抽到了那女子的身上,一声呼痛,一旁的燕小乙身子未动,可眉头却皱了皱。 “叔叔们,我爹爹的确是让淑儿从凛哥哥身上打探密道的消息,淑儿先前还不知道是为何,方才在屋内听了这些许时候已经心下了然,各位叔叔,各位兄弟,我爹爹若是真做错了,可现如今也着实是未把黑风寨的秘密透露了出去,也算是未铸成大错,是也不是?!淑儿恳求三叔叔,四叔叔,五叔叔,还有,还有凛哥哥,饶我爹爹一命吧!”那女子必是莫老二的女儿了,燕凛的新婚妻子,子莫细细看她,眉眼玲珑甚是娇俏,与那莫老二甚是不像。她楚楚可怜,眼角含泪,说话间余光假装不在意间却瞥向了燕小乙。 子莫嘴角勾了勾,那莫老二却狠狠看了眼他的女儿,心想着这泼出去的水啊养不熟的狼,前脚刚和燕凛成婚后脚便把他这亲生爹爹给卖了向那燕凛讨好! “燕凛,你看如何是好?叔叔们方才错怪你了,现下这莫淑自个儿都说了是老二蓄谋已久,我们几个老东西真是越来越糊涂了!你说,你说这老二留便留,杀便杀,我们等你一句话!”山匪中有人点头赞同,可也有几个二当家的亲信手下却偷偷使了眼色慢慢往后退着,妄想全身而退,岂料,刚转过身却被张老四的人逮个正着,然后又被逐到了大伙面前,质问道:“几位兄弟去哪啊?莫不是想给那宋兵报信说你们老大被抓了?” “不不不,我们。。。。。,”那伙人话还没说全了,却是被李老三一鞭子抽得鬼哭狼嚎。 “老子心头光火,与这老二我有结义之交,打死他我怕被人戳脊梁骨,倒是你们几个,既然还想反出黑风寨,那便让我把你们抽筋拔骨,然后抛尸给野狼!”这李老三下手极其凶狠,鞭鞭抽得那几人皮开肉绽,血花四溅。 “二当家救我们,二当家救我们啊!我们不要什么荣华富贵了,二当家快些救救我们兄弟啊!”惨叫声不绝于耳,那伙人疼得满地打滚,莫老二也是知晓他穷途末路了,转而抱拳跪于地上讨饶:“诸位兄弟,燕少爷,还有长恭殿下!我莫老二此生做了许多错事,最最不该便是亵渎长恭殿下之威严,且一时贪念想要将黑风寨出卖给宋廷!可是,望各位兄弟念我已经一把年纪,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莫老二转了一圈,眼睛骨碌碌地最后落在了燕小乙身上,拖着他的衣摆哭丧着说,“凛儿啊,虽说你自幼与我不和,可是我家淑儿,我家淑儿是一心对你的!你看看,我这老东西心怀不轨可是淑儿对你着实是痴情一片!你们堂也拜了,洞房也入了,莫非你真要我这岳丈的命不可?!”一双眼带血丝的眼睛看了看哭得梨花带雨的喜娘莫淑,又瞧瞧一旁的燕小乙,甚是摇尾乞怜。 “我燕凛本已经无计可施,幸好长恭殿下及时赶到,这事情,全有殿下做主!”燕小乙抱拳朝子莫施了一礼,说道。 得了,转了一圈,这成百双眼睛便又盯回到了子莫身上。 萧子莫一手血迹斑斑,另一手拿刀抵着那莫老二的头颈直到手都发酸了,这事情终是水落石出了,宋兵已然不远,大难当前,而这建康遭劫郑儿丧亲的始作俑者也终是落在了他的手中了。 “长恭殿下。。。。。。我莫老二对不住你!”莫老二看着子莫的神色便是满头冷汗转身跪拜赔礼,“那日建康之事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拂了天颜我。。。。。。” “这事不急,我们便先来说说宋兵来犯之事!”子莫说道。 “殿下,我莫老二愿意弃暗投明,我愿将功折过,我愿舍身取义我愿。。。。。。” “当真?!”子莫冷冷言道 “什么?”莫老二结结巴巴茫然问道。 “二当家真愿舍身取义?!” “这。。。。。。”莫老二看看四周皆是被控制了形势,他自己的手下兄弟不是被李三抽得血肉模糊便是已经低头认怂不敢再认他为头头了,心想着眼下不丢了脑袋那才有转圜的余地,便讨好笑道,“自然,自然!长恭殿下尽管放心,我莫老二也是在黑风寨长大的,我当时是被臧质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如今大梦初醒啊,什么高官厚禄锦绣前程,那宋廷真灭了我黑风寨,我莫老二便还算个屁!他们哪里还会把我放在眼里!” “莫二当家所言极是,其实我们只需把你囚禁起来,那来犯的宋兵见你迟迟没有任何消息便肯定会疑心于你,你能托出黑风寨的暗道地图那是你对他们的诚意,若是你未交出地图,那些宋兵劳师动众一路到了西梁山却发现被你莫老二耍了一阵,你想想日后你出了这山寨可还有什么活路?”子莫问道。 。。。。。。“是,殿下说得是!我先前那背信弃义出卖兄弟之举的确是该五雷轰顶天打雷劈,只是。。。。。。只是宋兵此次前来绝不肯无功而返,我怕,我怕要是我莫老二久未露脸失了与宋军的联络,到时候他们便是认定了山上有变,到时候无所不用其极,我怕我们黑风寨也是支撑不了许久。。。。。。” “放屁!老二你这是说我们杀你不得,那宋军王师还能为了你个山匪头头儿拼了死命了?!”李老三抽着鞭子走上前来,他倒想试试这个老二的头颅摘还是摘不得! “且慢!三当家,这事情原委我方才让雷老四已然说了个大概,可是,我想二当家与那臧质才是图谋颇深之当事人,我想听听这二当家哪里来的这般信心便是觉得我们杀不得他了!” 莫老二哆嗦着正躲在莫淑身后,听高长恭这般说来,立即回道:“长恭殿下,您的确是心思细密之人,雷老四他随是接头之人可是许多症结他便也是不懂的!殿下和诸位兄弟可曾想过为何宋廷已有几十年不动我西梁山了,只是佯装对峙,可是如今却能这般下得了本钱将我这二当家都买通了?!” “还不是你这个无情无义之徒见财起意失了当初结义之情!你妄为我们黑风寨的头领!”李三狠狠一鞭抽在地上喝道,吓得那莫老二瑟瑟发抖。 “不不不,我莫老二岂是这种眼孔浅薄之人?若不是臧质当真许了我许多,我哪里肯这般投诚?!长恭殿下有所不知,这真是事出有因,且着实与殿下与北齐有莫大的关联!” “与北齐与我有关?”子莫眉头微微一皱,他还真没料到莫老二竟还有这般理由。 “如何关联?”子莫问他。 “殿下,我知晓如今我莫老二还敢与殿下讨价还价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可是我得罪殿下在前,杀人放火有眼不识泰山,小的是想。。。。。。” “往事不咎?呵,你杀的是郑儿的亲人,我此刻答应不了你。你想说便说,不想说嘛。。。。。。”子莫抬手把刀拉近,威吓道,“你莫要错估了你的份量,宋军不会拿你当个筹码,我高长恭自然也不会,手起刀落我便是图个痛快,那又如何?!” 莫老二一怔,看着这高长恭便是不好揣度之人,行事乖张不按常理,他先前以为他貌柔年幼便开罪在前,如今已然被牵制住了手脚他若还想活命当真还是认栽了好。 “是是,殿下莫要生气,我都坦白,我都交代!我便都说了,再由殿下衡量这些消息是不是值当!其实宋廷突然下决心定要拿下山寨,是因着西梁山地势显要位置特殊,且在今后对齐作战的时候有着至关重要的用处!” “对齐作战?呵呵,宋国这是打算与我齐国开战?”子莫笑问道。 “长恭殿下不要以为我是胡编乱造,殿下可知早在臧质买通我之前,北周已经与刘宋签下同盟之约,一起把矛头指向齐国了?!” 子莫听了此话,才发觉兹事体大,示意让莫老二继续说。 “宋廷哪里敢与北齐一对一地较量,但是有北周先派了使节与那刘宋示好,然后两国一拍即合便是有了一致伐齐的约定!一个从东南,一个从西面,这两个国家一旦联手,长恭殿下必知其中的厉害。而西梁山,不偏不倚就在周宋两国连成一气的对北齐会形成的包围线上,殿下,您说,臧质用来买通我的价码还会少吗?!”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是抽了口凉气,这西梁山竟然不知不觉间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如此说来,宋兵此次劳师动众倒是在情在理。 “莫老二,你这黑风寨的二当家做得可甚是得意,这等机密要事都被你知晓了,我看那宋廷的小皇帝和北周的柱国将军便都该由你当了!”子莫喝道。 “殿下有所不知,当初臧质想要收买于我,我也是疑心为何他们肯这样优待我,便留了些心眼四处搜罗了些消息。莫老二不才干得都是拐卖妇女的生意,可是越是那青楼之地我这耳目便也越容易探得消息。直到我知晓刘宋朝居然敢毁了与齐国的不战之约转而想和北周联盟我才信了臧质的话!” 场面沉寂,真没想到,这攻伐黑风寨之事竟然还牵出了周宋私下结盟的大事!燕小乙上前问子莫,说道:“你可信这莫老二?他狡猾多端,兴许是为了活命编了谎话骗你。北齐兵强马壮,且南境有斛律将军驻守,谁敢轻举妄动?” “不,刘宋朝一直安于江南一隅,除了他们不是齐国的对手,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后方有陈国这个掣肘。而陈宋两国常年交战,为的,却是一方玉玺。皇权正统,才能天下归心。” “殿下真是明白人,传国玉玺就是江南二国干戈难平的症结所在!如今。。。。。。”莫老二抬头看了看子莫,没敢说下去。 “玉玺重现了,还在邺城之中,若说陈宋二国便是有了默契,决定偃旗息鼓那也是合情合理。”子莫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北周与那刘宋决定何时伐齐?” “这。。。。。。听说便在近些时日了!如若臧质没有亲自来剿匪,他应该是。。。。。。”莫老二犹犹豫豫说道。 “臧质会亲自带着水军渡过淮河偷袭我南境驻军,而北周该当下便在集结军队图的应是晋阳!”子莫眉头紧皱,说道,“若是东西两面战局陷入胶着,这被宋兵攻下的西梁山便是最好的由南北上入齐国疆土的塞口,他们,真是好筹谋呀。。。。。。!”萧子莫未曾料到阴差阳错间他竟得了这等重大讯息,而紧要的是,晋阳和睢州必然还全不在状态之中,未曾有任何防范之心,一旦北周和宋朝的奇兵突袭,必然措手不及人心惶惶先输了阵仗!再如若边关城池被围,失了到邺城皇都上报军情之人,恐怕后果更是不可料想! 北伐 南朝宋的两万精兵正日夜兼程往西梁山进发。宋兵红色征袍外束纸胄,比起北朝的那些铁质战甲,这支轻装部队显然更为灵活轻便。 到了东梁山,沈庆之依着所测地形山势便又调整了骑兵与步兵的数量,这该是吸取了宋孝武帝刘骏当年御驾亲征之时因为不解这黑风寨的显要地势一味用强兵反而马失前蹄的教训。 山道狭长,陡峭蜿蜒。到了西梁山脚下,沈庆之便让骑兵驻扎下来,除了纵队前方的将领,后面的精兵皆是步兵。骑兵倒也不是随便安营扎寨,堵着上山的入口围了一圈,似是宋军在这通往黑风寨的入口处先设了一道关卡。 风和日丽,长蛇般迅速攀登向峰顶的宋兵队伍之中,有个身着绛红战袍的年轻男子骑于马背上与沈庆之并驾齐驱。 “才不过五月,这怎得太阳就开始毒起来了?西梁山啊西梁山,穷山恶水多刁民,连这日头都如此刁毒!”说着,这领兵之将居然兀自从腰间抽出了把纸扇,潇洒抖开,然后堂而皇之抬手撑起挡在了额前,似乎怕被晒化了。。。。。。 “王爷,老夫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领军之将腰间只可佩剑,你怎么又把在建康城中用来装腔作势之物都戴来了?还不快放下!”沈庆之皱着眉头,压低了嗓音侧身说道。 那一身戎装的年轻男子听了呵斥也不怒,挑眉勾唇轻轻一笑,无奈收回了手倒是没把香扇收起来,而是顺势摇晃着带来一阵清风给自己解了解热气。 马上的两位将领皆是头戴盔胄,身着战甲,可纵然一身肃杀的战袍加身,也丝毫遮掩不住那轻摇纸扇的年轻战将一身轻佻狂浪之气。沈庆之若不是念着这是他好多年前老眼昏花收下的徒弟,一定抬脚一踹把身边的这个浪荡公子给踢下马去。 “子业!”沈将军横眉怒目喝道。 。。。。。。那马上似是来游山玩水的公子哥终于知道恩师发怒了,于是有些扫兴地合拢了纸扇插回束腰里。 “恩师莫怒,这不是还在半山腰嘛,依着我们与那莫老二的约定,如今这般时候,黑风寨上定是醉死了一片,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是决计想不到我们此次要去扫平黑风寨的。莫要如此紧张,子业陪着师傅信马由缰就好。” 那年轻人微微一笑,眉眼间便都生了奢靡艳色,花开荼蘼,极尽妖娆。无端端不过是个浅笑,倒是眼角眉梢皆是入骨三分的风流姿态徐徐荡漾。大战在即,还能闲庭信步的王爷大约便也只有眼前这位永光王爷刘子业了。 哎!沈庆之转过去了脸面,一声轻叹,都是他收的好徒弟啊!他是带刘子业出来建功立业扬威沙场的,可这王爷大约是这般纵情惯了,走在这可说是生死攸关的一线天的山道间,便也能生出柔肠百转的销魂味道。。。。。。他是教不好了,随意吧! 沈庆之放弃管束身边的刘子业了,倒是开始勒令手下步兵加快行程且提高警惕,越是狭窄的山道,越是要小心翼翼,虽说此次是里应外合,可是这回便不是只为了剿匪,事关宋周联盟共同伐齐的大计,万万马虎不得! 遥相南方王朝这几百年间便也只有东晋的桓温三次北伐顺利渡过长江,收复洛阳大有统一中原之势,而如今的南朝,便是偏安一隅,若没有这次周国相邀共同讨伐齐国的契机,满朝文武哪里还有什么北渡长江收复北地的雄心! “子业啊,知晓这次剿匪我为何要带你一同前来吗?”沈庆之御马轻轻问道。 “师傅看我在建康太闲了,便定要我来刀口舔血~”刘子业抬头看到道旁灌木枝桠上停了只黄肚子的翠鸟,甚是稀罕,便饶有兴致和那只鸟吹了个口哨。那鸟呆呆看了那笑得风骚的刘子业一眼,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胡闹!我自小就教过你男儿应当在沙场上建功立业锻炼体魄心志,你十三岁就随我上过战场,那时候我看你镇定自若指挥有度着实对你有殷切希望,可不想待老臣们一力在先皇面前举荐你为储君后倒是让你性情大变了,整日沉溺在那温柔乡中不知道勤勉度日,花天酒地沉沦声色之间,终是让先皇失了对你的期盼,立储之事一拖再拖这才给了那些外戚可趁之机。他们趁着你先皇急症而逝未曾立储君便要拥戴那陈淑妃之子为新帝。你啊你,你若那时能沉住气,如今怎会只是个王爷!”沈庆之开始老生常谈,其实这番话刘子业听得已经耳朵长了茧子了。 “师傅,我知道在您眼里我便是不成器,可你口中的陈淑妃之子便是如今的皇上,虽年幼,可师傅也不该再拿这些陈年往事出来说了。我刘子业虽是嫡出,世人皆说是我大度将皇位让于皇弟的,可师傅也应该知晓我那时候若是不让,皇弟的母妃身后有外戚权臣,臧质这一干人等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子业比起江山社稷,的确更爱如花美人,胸无大志做个闲散王爷便有什么不好,师傅和柳将军你们也不必抱憾了。” 刘子业仰头看着山间景致,说得天宽地广,气得沈庆之倒是眉头一皱,八字胡抖了抖:“荒唐!你是皇后所生,刘宋朝名正言顺的继位之人,想当初我们几个因与陈国开战兵力不少牵制在外,不然怎会让外戚作威作福胡作非为!你倒是想得开啊,江山美人让你选你倒是一点都不犯难!”沈庆之斥道。 “自然,这美人如同世间景致,可遇而不可求。臧质如今虽换着法子于我处寻事,不过,他也就是狂吠的狗没那个胆子咬人,师傅多虑了,您整天想着匡扶皇室正统,不如就顺着我的性子莫要让我离了那温柔乡才好,欲仙欲死,方才是我刘子业必生所求!”这么不知羞耻的话从这刘子业口中说来有条不紊,耳根都没有红了一下,沈庆之抬起手亮出鞭子但又顾虑到周围的兵士便又愤愤放下了。 “大逆不道!先皇若是听得你此刻说出如此不孝之话,必当无法瞑目啊!你既然如此不舍得建康的美人窝,怎么又随我出来了?”沈庆之问他。 “师傅的命令徒儿是莫敢不从的!”刘子业甚是讨好得作揖说道,“再者,这西梁山离着齐国不远,想来与建康又是另一种风俗景致,子业跟着师傅多出来走动走动,历练一番长长眼界也不是坏事啊!”刘子业坦坦荡荡,一番话便是挑明着说他是来游历的,什么功勋战绩,他都没放在眼里。 齐国啊。。。。。。刘子业转头朝着北方眺望了一下,那让他魂牵梦绕的美人儿便该是在那北方。 “王爷,其实我此番带你出建康还有别的用意。”沈庆之沉声说道。 “哦?师傅说来听听。” “这黑风寨位置极佳,若是能攻下此处作为我朝北伐的战略要塞,那是易守难攻,且屯足兵马粮草不日便可挥兵直上!臣和北周的宇文护商议过,他们自西北,我们从南进发,最后便是要把洛阳城从那齐国手中夺下!若是真到了那时候,这攻破洛阳城的不朽功勋定是能给王爷你带去千秋万世的威名,桓温北伐第二次才得了洛阳,而王爷你若一战而定乾坤攻下这座城池,别说建康皇宫中的那年幼的皇帝,便是臧质之流的外戚也无力回天再阻我朝皇权归于正统!” “师傅你要我去打洛阳城?”刘子业听到此处,竟迫不及待问道。 。。。。。。刘子业的反应有些出乎沈庆之的预料,怎得一点都无倦怠推诿的神色,反而,反而两眼放光? “正是,若王爷觉得麻烦,可以由我代劳,待破了城,由王爷带兵入城便可。” “不不不,洛阳。。。。。。这可是北齐的重要城池啊!听闻那高长恭已然被封了兰陵王了吧,若是洛阳被犯,这北齐该会派谁出战呢?”刘子业喃喃自语,神色喜不自禁,一扫之前的慵懒之色,很是激动。 “王爷?你说什么?”沈庆之正欲皱着眉头欲要问个清楚,前方便有探子来报说是有了情况。 一边宋兵在西梁山脚密密驻扎,而在山背面的万丈瀑布之下,是一潭月照江心的滔滔江流奔腾往东流淌。 慢慢地,有几个人影浮出水面,往岸边游来,浑身湿漉漉便爬上了江岸。 “阿嚏!”熊三儿气而不馁摔断了一把绳子还是落得个石沉江底的下场,林肖如和车严潜水到下面把他拉上了好几次。可这熊三真是熊脾气,看着林子新终是如同猴子般成功爬了上去便不依不饶,说要去保护兰陵殿下于是愣没给其他几人省下去水底捞他的力气。 天亮前,林子新出奇地去探了一回黑风寨竟然毫发无伤返回来了,此时此刻,熊三给自己绑了根绳子,正要开始第七百八十三回的攀岩历练。林子新说不用再爬了,王爷已经找到了!十万火急,他们要赶紧按着长恭殿下的吩咐去做,晚了,怕是什么都迟了! 结义 子时还未至,几个当家的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前院闹闹哄哄,便披了袍子出来房间。 “老五,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三当家看来来往往都是收拾着包袱的黑风寨中的女眷,便问一旁的五当家。 “小凛说是要先送妇孺们下山。老三,你赶紧和我一起去聚义堂吧,老四已经过去了,说是宋兵不会等那吊桥修好了,他们也根本信不过老二,怕是那老二不与他们接头没有得到那暗道地图也无妨了,少爷说宋军过不了多久便会对我们黑风寨动手!” “什么?!”李老三一搭腰上的狐狸皮草,双目圆瞪,急急朝着聚义堂而去。 子莫站在聚义堂前,一群年轻女子皆是袅袅娜娜在他跟前扶了扶身子施了一礼,说道:“多谢恩人救命,小女子无以回报。” “诸位姑娘起来吧,是这黑风寨的燕当家知晓手下胡为之事,便命人放了大家回家,在下只是顺水人情,望诸位姑娘一路顺风,快些下山吧!”子莫说完,示意一旁的丁四把这些女子带走了。 身后的聚义堂关着大门,里面是燕小乙和几位当家正在秉烛夜谈。何去何从,子莫只愿小乙能说服了诸位当家,不要白白在这里折了性命。 “殿下,那些侍女和老妈子都让我们通过暗道送走了,还好宋兵主要围在山麓一侧,那江水环绕的暗道出口如今还是安全的。”阿徒纳上前禀报。 燕小乙自己召集了几位叔叔辈共商大事,而暗道地图却交给了子莫,说是等当家们下了决心再行撤离怕是人慌马乱已然来不及,于是子莫带着丁四阿徒纳他们开始把寨中人手调度了起来,男人准备了弓箭刀枪全副武装,而女人们收拾了细软先行离开山寨。 聚义堂中不时有争执之声传出,丁四他们也不安地皱了皱眉头,问道:“殿下,那些老顽固若是执意要与山寨共存亡可如何是好?他们山大王做惯了,若是下了山让他们就此散伙各谋前程,那还不如杀了他们!” 子莫忧心的也是这点,眼见山风更猛,天上彩云被吹得快如脱兔般游走天际,萧子莫转身在聚义堂门口踌躇之后便抬手要叩门进去。 哐当一下,门未叩,倒是里面的人把门打开了。 “燕大哥。。。。。。”子莫见燕小乙面色沉凝而后面的几位当家也是表情深沉,以为是未能谈妥,便上前还要帮燕小乙劝说那几个当家。 话未出口,四当家的手下已经执起腰间所配的号角,一阵长鸣响破天际,号角声绕着山谷扶摇直上,绵绵不绝回荡在山谷之间,气势震天。随后黑风寨中所有男丁便都齐聚在聚义堂前,山门外黑风旗帜被高高挂起,弓箭刀枪配于身上,战甲盾牌全副武装。堂下山匪赫然是誓死守寨之状,子莫心下了然,可也不再多说什么,这些山贼们若是在此生死存亡的关头还能拿起武器与山寨共存亡,倒也是豪气盖天热血犹在,不枉黑风寨当初之威名。 “兄弟们,我们黑风寨这十几年来享着八千岁给我们留下的威名在这西梁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风光光太太平平便是得了前人不少隐蔽,如今,我们好日子到头了,宋军大将沈庆之要来伐寨子,他们要来荡平我们黑风寨,诸位兄弟说,我们是战还是不战!” 堂前好几千山匪噤声片刻,便纷纷举起手中武器高喊:“战!战!我们要和宋军拼了!” “好!我李老三谢过各位兄弟不忘当初结义之情!可是,这次宋兵不会和我们明刀明枪而来,他们会跟我们来阴的,放火放毒,这五月的西梁山,便是我们黑风寨失了天时的倒霉日子,兄弟们怕吗?若是怕了,我李三当家即刻便可放他下山,我准备好盘缠恭恭敬敬送诸位弟兄返乡回家!以后做些小买卖,隐姓埋名就当这黑风寨是昨日黄粱一梦大家好聚好散!” 闻言,众多山匪中有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声。 “当家的,你这是在小看兄弟们的胆量!这里上山投奔黑风寨的哪个不是义盖云天一腔热血的壮士,你要我等隐姓埋名做贩夫走卒岂是看不上我们兄弟了!既然享得起黑风寨的福,我们大家伙便都扛得起黑风寨的罪!有谁怕得,那便出来跟着寨子上的女人孩子一同下山,反正我是不会走的!死也要死在山上!誓死守寨!!” “誓死守寨!誓死守寨!誓死守寨!”群情激昂,如同生死大战前的誓师大会。 “好!兄弟们既然如此齐心,我李老三也算无愧黑风寨先祖,无愧八千岁当初立寨的威名。兄弟们,如今老二背叛山寨已然成了阶下囚,燕凛少爷不愿接下大当家的位置,在这个关乎我黑风寨百年威名,生死存亡的时候,我李老三便斗胆替我们黑风寨这上下好几千的兄弟做个决断!这黑风寨的大当家的位置由我们几个老东西思之再思,决定交于北齐兰陵王高长恭,望长恭殿下临危受命能承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嘱托速速带着众多兄弟下这西梁山突出宋兵围困之境地,天高水远,我黑风寨人在便寨在,寨子即便此刻毁了,我西梁山的兄弟在,便是祖上基业犹在!” 说完,李老三,燕凛,张四当家和其他几个当家竟然是猝不及防转身抱拳单腿跪在地上向子莫拜了一拜,喊了句:“大当家可否承命?!” 萧子莫哑然,震愕当场。他想扶起李老三,可那壮实的大汉便是腿下生根了一般一动不动发不肯起来,直言道:“长恭殿下,你若是做这个当家我们便是兄弟,你的吩咐我莫敢不从,你若是不承命,那我们便是在跪这聚义堂的先祖之魂,黑风寨被我们几个无能之辈弄到此般境地,真是愧对列祖列宗,跪死在这儿也与人无尤!” 子莫看李老三一脸决然,便和燕小乙说道:“燕大哥,你是八千岁的孙子,你在我高长恭何德何能论资排辈也排不上由我来做这个当家的,你让堂下的这些打算与黑风寨生死与共的兄弟如何作想?” 燕凛一听,倒是起身了,转头面朝堂下的众多兄弟喊道:“我祖父八千岁与这位兰陵殿下的祖父神武帝高欢便是八拜之交,我燕凛便是与这高长恭相交多年且也是生死兄弟!如今宋兵压阵,他们看我们黑风寨如同眼中钉肉中刺,不除去无法安寝,诸位兄弟,我们以逸待劳关起寨门享受好日子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方才说了,不愿意留下的大可以离去,而我燕凛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如此多的勇猛之士便平白无故死在宋军的阴狠招数之下,我燕凛愿投效兰陵王高长恭殿下,今后唯长恭殿下马首是瞻,诸位兄弟若是肯一道追随下了这西梁山也是赫赫一支虎狼之师,驰骋沙场,纵横中原!而不是毕生困在这方寸之地做这窝囊的山匪!何去何从,兄弟们便立刻给燕凛一个答复!” 那黑风寨的山匪们如何不知堂堂黑风寨当家们为何会跪于那北齐王爷跟前的道理。黑风寨孤木难林,即便横在这宋境之中如此多年,可终究也是日渐势弱终到了如今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战死,便是寨毁人亡日后黑风寨空留传说,如若各自散了或是杀下山去成了流寇,难免不会被官兵追撵得四散逃离分崩离析的局面。投靠北齐皇室,倒着实是一条明路!山匪为军,一展抱负! “我等兄弟愿随当家们投效兰陵殿下!今后以殿下马首是瞻,纵横沙场,扬名中原!以兰陵殿下马首是瞻,纵横沙场,扬名中原!”几千山匪山呼海啸,又随着燕凛抱拳单腿跪下,齐声呼道:“大当家!大当家!大当家!” 萧子莫眼见如此状况,难再推诿,便抱拳重重说道:“高长恭临危受命,此刻接下这黑风寨大当家的重任,多谢当家的和各位兄弟的器重,如若能带着各位兄弟脱离困境,日后必当视诸位为手足,生死与共,不负今日结义之情!” 一旁已经有人端上了一碗酒水与一把明亮的匕首。 子莫取了匕首,划破手指,鲜血滴入酒水之中,然后一干而尽。身后几位当家和燕凛也是如此歃血,堂下好几千的山匪皆是取了碗来盛酒痛饮而尽,随后将碗狠狠砸于地上,如若有违今日誓言,必然粉身碎骨天诛地灭! 宋兵探子在丑时回报,说是黑风寨中灯火通明,旗帜高悬,想来寨中山匪已经是全副武装有了防备。 沈庆之捋了捋胡子,笑道:“他们有这个胆子愿背水一战,那老夫便也不可让他们失望!传令,给我趁着风势放火箭,点毒烟!” “是!”副将得令,开始命手下将士发动攻势。吊索桥一侧,宋军准备好了千支火箭,大量的毒烟,那黑风寨虽寨门紧逼,可远远看去却像是有不少山匪待命于那岗哨碉楼之上,影影绰绰,不少长长的戈矛长戟沿着山寨的护墙露出头来来来回回游弋。 “呵,任他黑风寨如何严阵以待,也是防不了这乘风而至的火攻烟熏了!”沈庆之一抬手,万箭齐发,闪着火光,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天堑朝着黑风寨中射去! 告密 黑风寨里皆是山上木头修筑的房屋碉楼,被宋兵的火箭一点,顿时整片山头火光冲天,那上百年的屋梁雕柱都在火星四溅之中蔓延了火势,浓烟滚滚,与宋军燃起的熏山毒烟和于一处,更是昏黄一片。 “燕大哥,我们快走吧!别看了,这地儿,只是我们暂时舍的,日后必然会回来!”子莫在暗道口,劝慰不断回头观望的燕小乙。 “恩!”燕小乙点点头,和子莫一起低头进入了一直朝下延伸的一处通道。 后院柴房,莫老二等人被人带出了地牢,也朝着暗道的方向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咳咳咳,为何这么快宋兵就攻过来了!我,我都还没出面呢!!”莫老二不可置信地看着陷入火海中的黑风寨。这是他要和宋廷交换的筹码啊!为什么此刻会被大火烧成了这样!人呢?人都去哪里了!他还没交出暗道地图呢,他都还没和那宋军来场交易呢,为何,为何成了这样! “莫二当家!你别做梦了,宋军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什么交易啊,你还真等着那宋廷会封你个大大的官做?告诉你吧,大当家说了,宋军那也不过是拿你探我们黑风寨的虚实,你身为二当家如此轻易就把山寨给卖了,那宋军自然知道攻伐黑风寨的良机已到,所谓。。。。。。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要不是赶巧了大当家到了黑风寨,我们寨子上下好几千的兄弟那是真成了炭火中的猴子了!”被子莫派去接莫老二出地牢的山匪俯低了身子,拿湿布捂着口鼻,一路穿梭躲过坍塌的屋棚子,也算是身手矫捷,果真是如猴子一般。 “大当家?哪个大当家?!”莫老二看着这熊熊烈火烧着的地方,不似那些刚从地牢中被放出来的手下般跑得如此麻溜,反而皱着眉头完全无法割舍这让他能一飞冲天的地方。黑风寨,他的黑风寨啊!他花了多少心血和精力来争了这个二当家的位置,又是如何想着用这山寨换他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西梁候啊,他的西梁候!!臧质那老东西许了他的侯爵,应了他的一切,为什么就这样化成泡影了。。。。。。 “哪个大当家?是那李老三还是燕凛?!”莫老二在火海中执意问道。 “不不不,大当家既不是李三当家,更不是燕少爷,我们黑风寨的大当家今后便是北齐兰陵王爷高长恭了!我们现在下了山去也不是山匪了,兰陵殿下说我们大家伙今后便是西梁军了,可跟着王爷南征北讨。二当家,你别留恋这买卖了,要不是莫小姐在燕少爷面前跪着求情,哪里会把你放出来了!” 那山匪也是倒了血霉了,被燕凛派来开地牢放莫老二那伙人出来,结果没想这莫老二磨磨唧唧没完没了,毒烟是毒烟,火蛇四处蔓延!一个不小心,对面宋军的第二波攻击便又开始了!沈庆之似乎害怕这第一波的火箭还不足以将黑风寨燃为灰烬,便又调来了弓箭手,趁着南风猛烈,开始再一次凶猛袭击。 “高长恭?!!怎么是他!高长恭怎么成了这黑风寨的大当家?!!你们疯了你们!我,我莫老二为这黑风寨花了多少心血,我给大家伙洒了多少金子银子你们这些白眼狼你们不知道吗!为什么是他做了大当家?!!天理不公啊!我呸!什么大当家!!我莫老二使了那么大的力气花了如此多的心思,结果得了什么?!那高长恭做了大当家还会有我的好吗!!哈哈哈哈,真是天理不公啊!!”莫老二怔怔盯着满地的火蛇顺着风势在这即将崩塌的寨子中间喷着蛇信子,他居然连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了,猩红了眼,满目不甘和愤懑。 “不行,我要和宋军继续买卖,我得告诉他们这寨子早没人了,他们中计了,我得赶紧告诉他们去暗道出口追捕那高长恭,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做不成大当家,那也得是封侯拜相!” 莫老二似乎魔怔了,他挖空心思可却鸡飞蛋打如何受得了这般境况! “二当家!你回来!你做什么!!”那小山匪着实看不懂这是个什么状况,那莫老二一听说高长恭成了大当家了,居然也不跑了,如同失心疯般朝着山寨的大门跑去,迎面全是如同流星般的火箭,那莫老二蹿得比兔子还快,居然就这么喝醉了酒般东倒西歪冲入了刀山火海之中,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割断了萧子莫之前让人布防的机关绳索,顿时寨门洞开,一阵游荡在山谷间的毒风便是贯堂而入! 噗!莫老二只觉胸口一热,吐出一口鲜血。这战场之上的毒烟便是用硝磺,砒霜,烟煤,石灰大蒜等混合后点燃焚烧,莫老二此刻剧毒入肺腑顿时两眼发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山崖对面那一排排拉开了阵仗火箭齐发的宋军兵将。 “宋军的将领给我听着!我是这山寨的二当家!你们答应我的!!你们答应攻下山寨就封我做个西梁侯的!!我告诉你们~~~~~~~~~~~~那山寨里的。。。。。。”莫老二气急攻心,又是毒烟入了喉咙,嘶吼着嗓子声嘶力竭可不禁第二口鲜血又喷了出来! “将军!对面黑风寨的大门开了!可是未见什么山匪出来啊,怎么似乎只有个半死不活的老头扒在那门缝边呢!”副将叫来了沈庆之,刘子业用香扇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勉为其难也是上前观战。黄色的硝烟熏得整个黑风寨便是火光冲天可是浑浊不堪,里面除了火海,在对岸看居然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黑风寨中的人早跑了!你们中计了!高长恭早跑了,你们都中计了!!!!”莫老二捂着喉咙嘶鸣,可嗓门已经被烟熏哑,又是逆风大喊,吊索桥对面的宋军闻若蚊鸣,不过隐隐约约的确也听到了几个字眼。 “这,二当家这是疯了!他。。。。。。”后面藏于一旁的小山匪见此状况惊恐万分,也顾不上莫老二,掉头跌跌撞撞跑向暗道,他得赶紧告诉当家的们,二当家失心疯去与那宋军处告密了! 莫老二的眼前已经猩红,他七窍流血,可也顾不得入骨剧痛,往外爬着,一遍遍嚎叫:“高长恭跑了!山寨早就空了!你们中计。。。。。。了!”面目狰狞,莫老二以为自己终是会看到那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可迎接他的却是一发火箭。箭矢穿过背脊扎入莫老二的心肺,然后火点着了他的绫罗绸缎貂皮围脖。莫老二临死前只是用手指拼命抓着泥土,可任他怎么扒拉,他终究没能从土里扒出他的锦绣前程。他的眼睛直直看着那对面的宋军,而沈庆之却连地上那摊正在熊熊燃烧的是个什么东西都还没看清。 “刚才那人说了什么?”沈庆之皱眉反问身边的副将。 “这。。。。。。方才那人好像说。。。。。。跑了?!”那副将歪了歪脖子,怔怔看着同样不得其解的沈庆之。 两人大眼瞪小眼之际,刘子业却愕然一击掌,飞一般跳上了旁的坐骑,一勒缰绳,青丝在夜色中飞扬跋扈,喝道:“前军跟我火速下山!不得有误!” 随后,马踏山石,长鸣一声便带起尘土滚滚,宋军中的前路兵马便整装随着刘子业往山下进发。 “子业!你做什么去?!”沈庆之在他身后大喊,可那脱兔般的永光王爷愣是化成了一阵烟开始消散在那山中暮色之间,只有沈庆之的咆哮声响彻天际。 “我逮美人儿去了!~~~~~~”刘子业的回答乘着山风慢悠悠飘荡回来,他吆喝着,使劲挥着马鞭子,一扫之前的颓废慵懒,音调绵长还有说不清的风骚兴奋的味道。听得那沈庆之打了个寒颤,不可置信地举起马鞭子戳着黑洞洞的山色抖了两下,气急了喉头才滚出了几个雷打般的字眼:“你给我回来!!! 可那刘子业带着前军火速转移了阵地,哪里还等沈庆之把他抓回来,副将见沈将军一把年纪映着火光满脸通红几乎是要吐出口血来,便在旁低头沉思一番,说道:“将军,方才那山匪似是提到了一个人。” “谁?!”沈庆之瞪着铜铃般的大眼似有吞人之势。 “高。。。。。。高长恭!”那副将虽不是顺风耳,可到底比沈老将军耳朵灵光些,而沈庆之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顿,又想到方才刘子业说的美人儿,立马茅塞顿开! “不好!”沈庆之看着一片火海的黑风寨,细细听来里面竟是没有一点人声悲鸣哀嚎,那山寨之门洞开,比之前更能窥探寨中的境况。 “中军听命!随我下山追捕逃出黑风寨的流寇山匪,后军即刻搭设浮桥,待探明黑风寨之况速速回报!” “是!”宋军兵分三路,可沈庆之心中倒是大感意外,这高长恭他虽未相识,可早有耳闻。斛律明月之徒,北齐兰陵王,还未在战场之上交手可不想竟在剿灭山匪平乱之时冒出了这个北齐皇室!到底是意欲何为?莫非北齐已经对宋周联手之事早有提防?! 如此一琢磨,沈庆之想抓住这高长恭的心比刘子业都要来得急切。如果让高长恭逃脱,真是后患无穷,一招疏漏那便是节节败退的下场! “这子业如何识得高长恭?我以为他便是日日沉溺于温柔乡英雄冢,没想,倒是对他国的后起之秀还能如此明了!”沈庆之问一旁的副将,副将转头看自家将军一副果不其然那小子还是可造之才的目光之中有些为难地轻咳了一声,低声回道:“将军那时在边境与陈国作战,应是不太知晓,王爷对高长恭不止耳闻,当时在建康城中,王爷把高长恭带回了王府。。。。。。虽留宿了只一晚,不过臧质将军就因为这事才要烧了永光王爷府的!” “什么!!!!”副将脸红着说完,果不其然便是沈庆之炸雷般的咆哮。山道急行军的宋兵们大约是听惯了沈庆之的破锣嗓子,倒是很有秩序地只顾下山,只是夜已深沉,沈将军的虎哮之声却是惊得西梁山上鸟禽四起,夜不能寐,呜呼哀哉! 盘查 淮安镇,前头村。这是个平白无故没什么外人去的小村庄,不过,最近这村子很热闹。因为先是来了一伙流寇,倒也没杀人放火,只是抢了不少粮食牲口便风一般走了。接着便是追捕流匪的官兵来了,一开始来了好几千人,驻扎在村外,因为得了消息说是那山匪北上,便也都渐渐撤离了出去。 那些山匪据说是几千里外的黑风寨的,宋兵剿匪,漏网之鱼,居然跑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山野小镇来打家劫舍了。这村子里世代住的乡里乡亲哪里见过这阵仗,被吓得好几天足不出户,看外头慢慢没了盗匪,也没了官爷,便又开始回复到往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里。 天一天天热了起来,还没到晌午,山里的日头就有些毒。 黄大妈手里拎着两大篮白馒头,过了一座小山坳,村里人都知道她儿子媳妇在村外的田埂劳作,所以一路上不少人和她打着招呼说是这么早就去送饭了倒是没人注意她手里挎着的篮子中的吃食分量可是多了不少。 过了那黄土小路,就要到了。黄大娘加紧了脚步朝着前方抬头张望。可背后马蹄声哒哒,老妇回头一看便是一群巡山盘查的宋军从她身后驭马急急而来。老妇心有悸动,不过佯装不察,依旧不紧不慢走着。那些官兵均是红袍绿甲,前面一队骑兵,后面是手持长戟的步兵,一路马踏沙石,似是赶着十万火急的任务。尘土滚滚,从黄大妈身边疾驰而过,老妇抬手掩着口鼻,以为便这么擦身而过了。可那队军爷都已经跑出了好远,不知怎么的,为首的那个年轻大人却是突然拉了拉马缰绳,引得身下的战马长鸣一声,停驻了脚步。那男子回身朝着黄大妈看了一眼,整队宋兵便这么停止了行军。 那年轻将军着一身絳色战袍,不似一般武将般的虎背熊腰,从背后看身量俊逸而又翩翩风度,高大的骏马被他优雅调转了马身,徐徐折了回来。如若不是身披战甲,还真似是富家子弟跑这乡村僻壤踏青来了。回眸一望,嘴角噙笑眼泛波光,直直看着路边的乡野老妇,又瞧了瞧她篮子中的吃食,竟兀自朝黄大妈款款而行。 咳。。。。。。黄大妈的心吊到了嗓子眼,砰砰砰跳个不停。也着实庆幸自个儿已经到这个年纪了,要不再年轻个几岁,魂儿都会被这个美貌将军勾了去,那男子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岂止是直勾勾,根本只是一眼便剜了人的三魂六魄去了,这架势岂是她这样的乡野妇人消受得起的? “军爷。。。。。。”黄大妈挎着篮子微微扶了扶,跟刘子业施了一礼,也不敢抬头,只是老老实实挎着篮子低头盯着自个儿的脚尖。人人都说那黑风寨的流匪已经朝着北方去了,掳劫了村民的粮食便四散而逃,可不知为何,这宋军中的一支便还是在这前头村游弋徘徊,将这方圆不过十几里的地方搜得寸寸泥土都翻了过来。今儿真是赶巧了,她怎么这会儿就碰上这些官兵了! “这位大娘是要去哪里啊?”刘子业从马背上微微侧了侧身子,掀开了那篮子上所覆的帕巾,白馒头松软喷香,刘子业似是看得眼馋,居然还顺手捞了一个拿到唇边鼻尖嗅了嗅。 黄大娘被居高临下看着,不免有些慌张,老脸挂着笑,怯懦回道:“老生是去给田间劳作的儿子媳妇送吃食的。” “哦?大娘好福气啊,这么多白馒头,可是田间有你的好几个儿子和媳妇吧?”刘子业捏了捏那白面馒头,邪邪笑了笑。 “军爷说笑了,老妇我便只有一个儿子。不过是因为最近村子里事多,一会流寇作乱,一会又是军爷们进进出出要抓山匪的,所以老生寻思着新出炉的馒头便给我儿子媳妇多带些过去,也省得我一天几趟给他们送吃的喝的给军爷们添乱。。。。。。也是偷个懒。”黄大妈低眉顺目,笑着说道。 “哦?大娘真是好福气,这世外桃源般的地儿,爷我要不是赶着抓那山匪,便好好在这儿歇几天,尝尝大娘你的手艺!”刘子业拿捏着那白馒头,在上面都掐出了几个手指印,魅惑挑了挑眉毛,便将馒头放回到了竹篮子里,一挥马鞭子,便又驭马飞驰电掣般往前头而去,身后那整齐的一列官兵也急急跟上,将老妇那重重的心跳声淹没在宋军的脚步声中。 呼。。。。。。大妈听着那官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敢抬头往前看了一眼。确认官兵们都走远了,黄大妈脸色红了白,白了红了一阵,喘匀了气四面大量了一阵,这才下了田埂,往那山边的茅草屋子走去。那间屋子离着村远,这片田地本是块荒地,是她的儿子前些年才开垦出来的,种种西瓜,夏天的时候守夜没处睡,便搭了个草棚子挡挡太阳遮遮雨,没想,这次竟然还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茅草房的门儿紧闭,老妇上前扣了扣门,小声说道:“阿力,娘亲送吃的来了。” 闻言,那破得漏风的板门从内打开了,里面是个其貌不扬不过和黄大妈长相雷同的男子探出了头来,招呼自个儿的母亲进去后,便又把门给闩上了。 “王爷,这的确是那老婆子的儿子啊。”埋伏在田埂边的宋兵小声和刘子业说道,那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壳子便是没什么好怀疑的。那兵头看了看同他一起匍匐在田埂草丛间的刘子业,不知道这整日锦衣玉食惯的永光王爷是得了什么病了,率领前军一路西行没日没夜如同嗅到了鸡味的黄鼠狼一般疯狂行军。 “。。。。。。我总觉得这老婆子不对,今晚盯着这儿,本王在前面的茶点铺子歇息,有情况便速速来通报!”刘子业皱了皱眉头,吩咐属下说道。 “是,王爷!不过,沈将军刚让人送来加急军情,说是让王爷您带着前军速速撤回,山匪逃了便逃了,我们已经占了西梁山,丧家之犬不足为惧!” 刘子业瞥了那小兵一眼,高长恭还没抓到,居然让他空手而归?不屑地翻了翻自个儿的眼睛,打什么洛阳!男子汉大丈夫志不在此,沈庆之那个无趣老头怎会知晓他的乐子! 永光王爷甩甩手便走了,留下几个宋兵蹲守在那老婆子进去的茅草屋。蚊蝇缭绕,那田埂里大约是施了人粪做肥料,趴在地上便是刺鼻的味道。 “公子,你们慢点吃,老婆子我带了很多过来。”黄大妈也是心疼,那两个公子都是器宇不凡一表人才,要委屈蹲在这个四面漏风下雨接盆的破烂草屋子,吃着她做的馒头呼哧呼哧作响,真是不易。 “谢谢黄妈妈,我们两个着实给您添麻烦了。”说话的正是萧子莫,他已经很久没吃顿饱的了,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个天煞克星般的刘子业如同疯狗一般几天几夜一路追了他好几千里,哪怕他把身边的人都兵分几路支开了行动,可那永光王爷便是锲而不舍像是咬准了肥肉死不松口。 “公子啊,那些官爷还没走呢,只能委屈你们留在这里再歇一宿了,我家阿力会照顾好你们的,怎么说你们也是阿力的救命恩人,我们对两位感恩戴德,绝对不会说出去的!”黄大妈和那个叫阿力的男子皆是劝慰子莫和燕小乙,虽然知晓他们是和前些天的那帮山匪一起进的村子,可此刻倒是没有一丝害怕,诚心要把他们留下。见两母子如此为善宽和,萧子莫咬着馒头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若是黄大妈他们知晓那天夜里便是这个相貌非凡的男子一蒙面巾带着几百来号凶神恶煞的山匪把前头村洗劫一空的,真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山穷水尽,弹尽粮绝来形容刚刚接手黑风寨第一把交椅的萧子莫一点都不为过,他原想带着黑风寨的人马直接越境去往晋阳,可无奈宋兵便是追得太紧且设置了重重关卡,原先的千来人分散成了几百人各自突围,虽也分散了追兵的注意力,可那刘子业难缠都很,居然丝毫不受疑兵的干扰根本不为所动,害得子莫几次调虎离山之计形如虚设。换不择路,误打误撞进了这村子,水没喝,饭没吃,一看离着晋阳还有好长的路要赶呢又不能挨家挨户去化缘,燕小乙便也没想到这高长恭把心一横居然能干出带人抢粮食的事情来,当真是对这个兰陵殿下堂堂北齐王爷刮目相看了些。 可尽管萧子莫领着人马大张旗鼓闹腾了大半夜,却终究还是没能如愿。。。。。。听这黄大妈的描述,追赶他们的宋兵已经撤掉了不少,可是刘子业,仍然在这一带流连忘返。刘子业啊刘子业,他萧子莫该对这个永光王爷刮目相看。他以为刘子业就是个花花太岁,没想。。。。。。却是个成了精的混蛋! “大娘,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当时阿力被蛇咬了,我们也只是赶巧路过就搭救了一把。这饭也吃了,屋子也住了,其实你们便不用耿耿于怀。一来我不想给您老徒增危险,二来我需要赶紧过了关卡前往齐国,大力哥和您已经帮了我们许多,只是好人做到底,不知道可有帮我们送出去的法子?”算算日子,三当家四当家的人马若是顺利应该是在前往豫州的途中,萧子莫以为自己也能趁着黑风寨的空城计安然离开,可不想那随后追来通报的手下却说莫老二似是得了失心疯,知晓他做了这个大当家之后,便打开山寨之门向宋兵告了实情!于是一离开暗道的子莫与最后撤离的几百来号黑风寨的山匪便是被宋兵夹击着才勉强逃脱。 损失不少,而且追兵紧咬着不放,无法,东逃西窜只能边打边想,着实被动和狼狈。没有粮草,这才进了这村子打家劫舍,虽说下了命令不准伤人,可也让百姓们担惊受怕了不少!萧子莫没想到他甫一接手这黑风寨,便还真干起了匪贼的勾当,真是哭笑不得。 “这。。。。。。公子啊,恕老生直言,这进城还有些办法,可若是要越过边境去往齐国,这。。。。。。可是有些为难啊!” 引蛇 “大娘,若是为难那便不必费神了,我和我兄长填饱了肚子再做打算!大娘做得白馒头真是好吃,阿力大哥可是真有福气!”子莫夸赞道,这一篮子的白白胖胖的馒头除了有一个被捏得变形,其他都柔柔软软分外让人垂涎。 “公子喜欢便好啊,你说这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来招待贵客,我一大早发的粉儿,还热乎着呢!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这两天我家儿媳妇回娘家去了,要不然大娘一定让我媳妇给二位恩人做更好吃的!”黄大娘看这二位恩人都很喜欢她做的吃食,于是又塞给子莫两个馒头,让他趁热吃。这天仙般的公子居然还能把他中了蛇毒的儿子给救了,若不是仙人下凡何以如此救人危难?且这恩人的容貌真是她活了这把岁数都未曾见过的绝色,所以虽然这两个公子来路不明发且明显是在避着官兵,可黄大娘还是费了番心思将他们带到了这里藏了起来 “阿力哥的媳妇是回娘家了?”子莫问道。 见那俊俏的公子问起自己的媳妇,阿力腼腆地笑了一下,憨憨说道:“是啊,我媳妇不是这个村里的人,嫁到我们家许久了,这不她老家的弟弟成亲了,她前几天刚回的娘家。” “哦。。。。。。”子莫意味深长咬着馒头看了燕小乙一眼,小乙被看得莫名心慌,啃着馒头差点就哽在喉头。 “啊?”燕小乙不太明白这高长恭斜睨着是在和他打什么暗号,纳闷间,捶着咽住的胸膛给自己倒了杯水。 “小乙哥哥,你都没以前机灵了!”使眼色使得眼睛抽筋的萧子莫最后淡淡如此说道,“黄大娘有个媳妇的,然后她的媳妇如今要回娘家。” “。。。。。。你要回娘家?”燕小乙指了指萧子莫。 “不,是你!”子莫笃定回道。 噗!燕小乙刚喝入喉头的水很不雅致地从嘴里喷洒了出来,憋红了脸,怔怔看着那出鬼主意的高长恭。 谁?他?! 那晚入夜,守在田埂周围的宋兵只能看着茅草屋里的那对乡野小夫妻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然后便熄灯睡了。天不亮,一整夜都与苍蝇纠缠在一起的盯梢宋兵便去了那小巧玲珑可也算是独树一帜的乡间小客栈呈报于那永光王爷,说是那黄家人有些动静。 “回娘家?”刘子业刚起,顺顺了垂至腰间的发丝,噙笑问道。 “是。。。。。。小的们打听过,那农妇的确有个儿媳妇,不是本村的,这两天据说是那女子的弟弟成婚,所以夫妻两个一同要前去道喜。”那兵头也是权当做没有看到刘子业那下垂了帐幔的床中还有一人,隐隐约约看到那香肩半露,房中真是旖旎无边。风流太岁,刘子业在宋都建康的名声便是赫赫,没想来了这荒郊野岭,居然也能找个有风韵的女子给他暖床。 “盯住了,可别看漏了眼!本王即刻便来。”刘子业穿上了外袍,打发走了手下正欲离开房间,突然床中那人娇嗔了一声,一双纤纤玉手便捏着他的袍子不放。 “爷,您昨晚和奴家说的是真的吗?奴家我可是爷的人了,以后便日日夜夜都要对爷您朝思暮想了的。您可不能一离了这地儿就忘了艳儿我呀。。。。。。”那女子从帐幔中探出了头,双目泪光闪闪,衣不蔽体,垂首便是抹泪欲哭之状。脸色绯红,媚眼如丝,看得刘子业身子一软又回去哄她了。 “如何会忘了呢?美人儿你如此美貌,让本王一见倾心!你放心,本王回了建康即刻便接小娘子你回我的王府做妾室,那你便可日日和本王在一起了~”刘子业邪邪笑着,手指挑了挑那女子的下巴,惹得那小娘子一阵欣喜。 刘子业昨晚不过是一时兴起,跟着沈庆之在军中诸多禁忌,如今带着人马自个儿得了自由,在这穷乡僻壤能见个入眼的女子哪里还管得了三七二十一。既然如此了,他看那女子有几分姿色,便就想收了,反正永光王爷府中佳丽三千,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刘子业心想这多事的姑娘算是摆平了,理了理衣裳转身便要离去,却听那床榻上的女子轻声说道:“奴家啊,不信。王爷您昨晚都不喊我名儿,人家明明叫艳儿,可你却喊着什么长恭长恭的。。。。。。这莫非是王爷的宠妾吗?可这名儿听着也不像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 艳儿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刘子业便抬手一个巴掌招呼了过去。孱弱的小娘子哪里受得了这下,一下子衣襟半开被打倒在了床上,原想捂着脸娇嗔喊冤,可回头看到那和昨晚缠绵之时判若两人的刘子业,便是怔了怔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记着,你想做本王的女人那便聪明些!别和村妇一般长了好长的舌头每天就知道嚼舌根。本王记性不好,你是叫艳儿也罢,叫娇儿也行,本王容你跟着我那是看你伺候得舒服,可是若惹是生非吃些飞醋整日和我闹腾,我保管让你知道让我生气的后果!”刘子业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下还温柔缱绻似是翩翩多情郎君,此刻便是满脸戾气如同刀子要将那一夜春宵的女子活剐了去。那叫艳儿的女子终是吓得不敢吭声,只是雪白的俊俏脸蛋上慢慢浮起了手指印,火辣辣地疼得让人喘不上气。 一夜缱绻了无梦,可惜痴心错付人。 天还蒙蒙亮,阿力从茅草屋里出来洗了把脸便牵来了一旁拴着的牛车。然后屋里出来了一个描眉画目的清瘦娘子,穿着花袍子,还甩手抖开了一方巾帕就把自个儿的发髻连着脸颊给蒙起来了,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倩倩美眸,欲拒还迎,那盯梢的宋兵看着那老实人阿力恭恭敬敬扶着那美妇上了牛车不禁咽了口口水,再看看阿力那个五大三粗的木头桩子,心里都叹这鲜花怎么都让****给糟蹋了! 农夫只会傻呵呵笑着,说了句娘子坐好了,便唱着小调挥挥鞭子让那头老牛慢悠悠拉起了车子。 牛车赶路必然缓慢,拉着那农家的破车子摇摇晃晃好半天才爬出了田埂。看着那满脸傻乐的农家汉子和坐在那似乎随时会散架的破牛车上的阿力媳妇,盯梢的宋兵都有些尴尬。破牛车后面拉了两箱子货物,外嫁的媳妇好不容易回趟娘家,带些见面礼也是常事。不过这老牛拉破车实在太慢,这家人还不好好珍惜这唯一的牲口,往那车上愣是塞了不少东西,装不进箱子的于是就和人一起叠在那车上,什么南瓜,白发馒头,农家自个儿土产的蔬果就咕噜噜在车上随处滚动。这阿力真是个好女婿啊,去祝贺小舅子结婚把自家娘亲昨晚才送来的两只大白鹅和三只大公鸡也一并搁到了牛车上,牛车一动,鸡呀鹅呀便咕噜噜咯咯咯地热闹叫了起来,扑腾的翅膀,满车滚动的芋头瓜果,看得让人头疼。 “兵头,我们这还要不要盯着啊?王爷还不带着回撤吗?我们可是要北上做大事的,怎么整夜趴在这粪泥地里还没完没了了?”小兵支过身子抱怨道。 “去!以为就你一个人烦吗?老子我才烦呢!”那宋军兵头叼着一根草狠狠一口吐了出来,他一个堂堂宋军远征军的兵头居然被派来盯着个二百五的乡野农夫之妻回家省亲,简直是一种不能言说的侮辱!可这永光王爷是何等人?前军的指挥权便都是他的,沈将军也不在此处,真是有苦无处诉有状无处告!那兵头从地上拍了拍泥土便起来了。 “头,是可以回去了吗?”没眼力劲的小兵忙不迭问道,如释重负。 “回去你个头!王爷吩咐咱们继续盯着!等他们上了驿道再去通报王爷!傻蛋,你看看他那辆牛车这么破,到驿道上还不得等晌午啊,急什么!给爷爷我去弄些吃的来!” 盯梢的宋兵们个个浑身都散发着醉人的粪土和着青草的味道,苍蝇如影随形,久久不肯离去,而东边的晨曦微微泛起,天亮了一些。绵长古道,芳草萋萋,牛车蹒跚,车轱辘缓缓,又别有一番悠然自得的味道。 “长恭,长恭!”燕小乙看四周没人,早就受不了被女人的丝巾蒙面的憋闷味道了,便一把扯下面上覆的丝巾,他画着女子的妆容,微启一点朱唇,皱着眉头轻声喊道。 “作甚?才坐了这么点路就憋不住了?尿急?”子莫的声音从燕小乙屁股底下传来。他蜷缩在牛车上的破镶板里,那镶板盖上一块花花绿绿的大棉布,垫个垫子,就是阿力媳妇的御用宝座了。 “这牛车这么慢,长恭你是缺心眼还是觉得我扮女人没你漂亮不会引来宋兵侧目啊?居然还让阿力从驿道上大摇大摆地走?!从黑风寨出来我可是让你这个大当家带够了盘缠的,大哥你弄几匹快马不行吗?!”燕小乙抽出袖子中的手帕捂着嘴巴恨恨说道,低垂着头,声音小到只有镶板里的子莫听得到。许是这让堂堂燕大少爷扮农妇的事情太过让他恼怒了,所以燕小乙今日说话早没了以往的宽容大度,倒是言语讥诮和个刁妇一般尽是刻薄自家老大的话语。这高长恭一晚上把他扮成了什么鬼模样,他对着镜子都不忍心认自己! “稍安勿躁,我们前些时候骑的马儿够快了吧!可还不是被那宋军撵得到处跑?!黑风寨的兄弟久未操练打家劫舍都略显生疏,整日在那西梁山上尽做发财梦了,要想一血前耻,可不是几匹快马便能重拾往日威风。既然刘子业一定要死盯着我们,我也只能这样抛个鱼饵让他来咬,我们不慢,哪能让那日行百里的宋军前军也乖乖慢下来配合我们?但愿周围的兄弟们能尽快冲出关卡离开宋境才好!“ “什么?你这是拿自己做饵?!”燕小乙差点没掩饰住自个儿的男子嗓音,倒是赶车的阿力吆喝了一声小心,然后马车似是碾过了一块大石头,车轱辘颠簸,燕小乙身子重重晃了一下才没露了馅。 “娘子,你没事吧?”阿力憨憨地回头问燕小乙,关切之情让燕少爷都忍不住哆嗦一下,相当敬佩这个庄稼汉子的沉着淡定。 “没,没事,你赶你的车吧。”小乙用帕子捂着自己的嘴,强做娇声说道。 “长恭,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你以为我们黑风寨这么多兄弟让你做大当家便是贪生怕死要你来替我们挡刀枪的?!你真是太瞧不起人了!”燕小乙愤愤说道。 “不,黑风寨的弟兄跟着我下山必然是宝剑出鞘,至于这好兵器就要用到那恰当的地方。这里是宋境,用我们黑风寨几百兄弟的性命和宋国大军硬拼出一条血路回齐国,我高长恭还没暴殄天物到这个份上,你便好好演好你的阿力媳妇吧。若不是刘子业那厮看过我扮女人,你以为我愿意藏在这黑乎乎的镶板里连胳膊腿也伸不直吗?!哎,你就别抱屈了,我要是能舒舒服服坐在上面扮阿力的媳妇,绝对不缩在这黑箱子里!不止黑,还臭!看看我旁边堆的都是什么?几只南瓜还有一条活鱼,还有柿子呢,呵呵,刚才一颠似乎还压扁了几个,燕少爷你愿意可以等会来试试,比以前睡那兵卒的大通铺还惨!” 看长恭在底下如此碎碎念抱怨着,燕凛倒也气消了不少。捂嘴笑了笑,本来是想掩着点他那阳刚男儿的豪气万丈,可没想从旁处看倒也是娇羞万分春色撩人。 燕小乙还没笑完,就听侧旁有了马蹄声哒哒,马上那男子音如拨弦,不饮自醉:“小娘子笑起来真是动人,这是去哪儿啊?” 闻声,燕凛猛地转头,那调戏他的狂蜂浪蝶还当真不是别人,正是这从西梁山一路追着他们而来的宋军领兵永光王爷刘子业了! <ahref=http://www.qidian.com>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相欺 燕凛,堂堂黑风寨八千岁之孙,出身显赫,风清气正,志洁行廉。少年时候便隐姓埋名在行伍间出生入死,一腔热血,浑身是胆,铁骨铮铮,守过漠北打过马贼。见过千军万马潮水般涌来也能淡然自若短兵相接,手起刀落,谈笑间让那敌军飞灰湮灭。如此骁勇的猛士,在回头与那两眼横生秋波的刘子业王爷刚打个照面便不期然生生抖了一下,如此怯场,这,完全都不像他燕大少爷! 要说这缘由。。。。。。他燕凛活了这二十多年便没料到过他这堂堂七尺男儿还能有被个狂蜂浪蝶当街搭讪调戏的场面!这男子活脱脱一个衣官禽兽,双眼带钩,同是男人看了就觉得那张惺惺作态含情脉脉的嘴脸让人作呕!他这两眼放光,饱含遐想得上上下下打量着燕小乙,看得燕少爷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好似被扒了衣服暴露在那淫威之下!永光王爷当真是好色之名不相负,看一个村妇都能看得如此销魂噬骨。燕小乙咬着牙关才忍住没抽出藏着的匕首一刀横劈过去灭了这让人想吐的狂狼之徒! “军,军爷!我和娘子是回她娘家省亲的,敢问军爷有何事?”燕小乙转过身子蒙上了面巾,深呼吸了几口气,匀了匀气息,这才没把刀子朝刘子业的面门掷了过去。阿力停下了马车,倒是很沉着地替自家娘子出头。 “哦?敢问是去哪里啊?”刘子业还在看牛车上的阿力媳妇,他觉得那牛车上的人甚是可疑,不过,一瞧便知不是高长恭。可是,他仍然卯在那里丝毫不肯让道。 “军爷,我媳妇是东荆州的,家里拮据,便只能这般用牛车赶路了。陋车出行,本不该走驿道,可我媳妇想早些到娘家,便只能如此破车慢行挡了军爷们的道了,对不住啊。”阿力临危不惧,稳定发挥,说完还不忘和刘子业身后缓缓靠近的宋军将士们微笑点头。一个庄稼汉愣是与刘子业这样的狐狸过招都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子莫藏在牛车中暗暗给阿力大哥翘起了大拇指。 “哦~”刘子业含笑回眸又看了看燕小乙,小乙哥一个哆嗦,把头埋下了。 “这些天本王带人把前头村围得紧,也给乡亲父老们添了不少烦扰。既然你们如今要省亲,那本王就顺路送你们一程,权当是本王给这些天的叨扰做个补偿。”刘子业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可其实连后面跟着的宋军兵士们都是没一个相信的。黄鼠狼给鸡拜年,不约而同瞅了瞅那破牛车上的农妇,虽然捂上了脸,可是眉目精致,就算背影看来似乎高了些,不够小鸟依人,不过永光王爷向来博爱,如果是又对上了眼,那倒是万事皆有可能。 刘子业这别有用心的仁善宽和之举着实让他身下的宝驹都惊得喷了口热气,燕小乙一听心脏便拧了一下,高长恭昨晚让他扮女人的时候可绝对没有和他招呼过今个儿还有这么一出! “王爷,沈将军让前军速速撤回,可不能再西行!” 有一副将见刘子业玩心又起,怕他带着前军误了大事,便驭马上前提醒道。 “是啊军爷,这太麻烦了,我们俩夫妇都是庄稼人,着实不该如此麻烦军爷啊,小的受不起啊!我们牛车慢,便慢慢走,军爷们若有事,可先行!”阿力恭敬弯身请刘子业先行,刘子业在燕小乙的脸上流连好久,这才挥了挥马鞭率军前行。破牛车停在道旁,给全副武装的宋兵让开了道。 “呼。。。。。。”燕小乙长吁一口气,他看衣冠禽兽走了,才如释重负。 “大哥,你怕了?”萧子莫在镶板里都听到小乙叹了好大一口气。 “胡说!”燕小乙皱眉瞪目。 “小乙哥看来真是怕了,嗓门都大了。”子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在暗处还捡了个咕噜噜四处滚动的柿子擦了擦吃了起来,悠然自得,那津津有味的声音听得燕小乙额头上青筋直冒,一捶坐垫怒道:“行了吧老大!宋军走了,我可以换下这身该死的装束了吧!” “不行!要到前面找到了客栈歇下才行,阿力的媳妇就在那个客栈等着我们,到时候阿力接上他媳妇继续回娘家,而我们就可离开了。”子莫的声音闷闷传出。 “那还要多久?”燕小乙着实不能再忍受。 “到晚上吧,很快。”子莫安慰他道。 “当真晚上便可?”小乙有一丝怀疑,又有些头疼,攥着拳头重重问道。 “恩!”子莫应声,于是牛车晃悠着再次上路了。 牛车行得很慢,还好那间燕小乙伸长了脖子盼望了一天的客栈其实离着前头村并不是太远,就在出淮安镇以后的驿道边上。 “客官,几位啊?”客栈的小二肩上搭了毛巾冲冲跑出来迎客。这客栈不大,不过胜在位置尚好,一间上下二层带别院的精致小宅修得整洁优雅,院中载着杏花,此时正是盛开的季节,晚风吹来,竟是落了一地的粉色的花瓣。 “两位。” “。。。。。。”阿力在客栈小院中停下了牛车,还没开口,身后却有人帮他做了回答。 燕小乙和阿力皆是不禁朝后面看去,这声音耳熟,还想谁如此与他们熟稔,竟是那刘子业又出现在了客栈门口。 燕小乙恨不得大骂一句阴魂不散,可刘子业的那双眸子便又迎上了燕小乙的便不肯松开,暗送秋波,小乙哥哥此生最大的考验便在于现在他该不该拔刀相向先宰了这个王八羔子! “军爷,您怎么在这儿啊?”阿力倒是毫不慌张,笑呵呵下了牛车憨得如同那刘子业是他隔壁邻居一般。 “驿馆便在这客栈的旁边,说来真巧,竟是又遇到了~”刘子业的眉眼送情着实让燕小乙如临额鼻地狱,他得听老大萧子莫的话呀?!能怎么样!青筋直颤,可还是怒不敢发佯装娇羞把头低下。 巧个屁!这牛车赶了一天的路程要是能和宋军前军旗鼓相当,大概宋廷就该想想是不是得把这些战马当成肥猪都给卖了吧! “是是,小的的确是和军爷有缘。”阿力拱手似是拍马道。 刘子业根本不理会阿力的讨好奉承,似乎没见到前面站着的庄稼汉子,竟上前绕过了阿力,一步到了牛车旁,伸手递到燕小乙面前道:“小娘子一路颠簸,可是乏了?本王已经在此处包了间上房,且叫人备下了一桌子的上好菜肴,不知道小娘子是否赏脸啊?!”刘子业嘴上如此风度翩翩,其实根本不容人拒绝,见车上娘子对他毫无反应竟直直抓起了燕小乙的一只手要将他牵下马车。 这朗朗乾坤竟还有此般敢当着人家丈夫的面调戏娘子的畜生! 燕小乙已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他是个男子,且自幼习武,虎口指节处皆是老茧,虽说农妇的手自然也不会细腻柔软到哪里,可握刀枪的手和做农活的手到底是不同的。幸好萧子莫让黄大妈找的妇人衣服袖子宽大绵长,于是小乙手一缩,倒是没让刘子业那饿狼占得什么便宜。 “小娘子,赏个脸吧?”刘子业殷勤问道,后又察觉了什么,便回头和阿力说道,“这位大哥也是乏了吧,一起上去喝杯水酒,本王做东,既然同路如此有缘,可不能辜负了上天的美意。” 美意个屁!燕小乙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是转念想到他的长恭老大还在他的座位底下藏着呢,堂堂男儿怎可受这般鸟气!蓦地,他突然想到这长恭便不是第一次和这刘子业打交道,竟然电光火石间生出些更重的疑心来!莫不是这高长恭让他扮作女人原本打得便是此等主意?! 燕小乙如梦中之人恍然大悟,但是他领悟得有些晚了,因为刘子业竟是大力得扣上他的腕子强硬得将他迎下了马车,哪里还管阿力是否在看着,就让小二带路直接往客栈二楼上房走去。 小乙是真的惊慌失措,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都没如此害怕过,不住往回张望着阿力和那辆牛车,想喊又不敢喊,想施展武力又硬生生憋住不能坏了长恭的计策,竟是眼睛都快要泛了泪光,就差嚎啕出来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恩人!”虽说这不是阿力的媳妇,可阿力见此阵仗也是有些慌了手脚,于是趁着夜色凑近了镶板佯装整理蔬果,悄悄问子莫道。 “你让小二把牛车停放到后院不起眼的角落去,便说车上的鸡鸭会叫,怕晚上吵到客人,让他泊到清净些的地儿,我兄长说不得话,你替他遮挡一下,刘子业既然让你一同去用膳,你便先去帮帮我兄长。”子莫沉声说道。 “好!”阿力听了子莫的嘱咐,便照做了。 待小二将牛车停泊好了,一个人影轻巧得从镶板之中翻了出来。然后随手捡了个牛车上的苹果,就当做是长途跋涉后的晚餐。 “小娘子,你长得真好看!这穷乡僻壤,竟然还有娘子你这般出水芙蓉般的人物。”刘子业夸赞着,调戏着,给燕小乙面前的碗里夹了菜,扣着的手终是松开了,而燕小乙头巾下的脸色也终是发了青色。 他真没想到高长恭居然会拿他使这个美人计来钓这个宋廷的风流太岁,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他已经四年未见这高长恭了!长恭一说让他扮作妇人他先前死活不愿,后又迫于这个新任黑风寨老大的施威才勉强答应。高长恭啊高长恭,他燕小乙今日要是被这刘子业占了便宜,他便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娘子,怎得东西也不吃,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了呀?本王如此可怕吗?”刘子业见面前的娘子楚楚可人甚是撩动人心,于是手一抬便又要去摸小乙的手,燕小乙闪避,而刘子业竟是改去掀他的面巾,燕凛心惊肉跳一撇头站了起来,可没想这刘子业甚是咄咄逼人,居然也站了起来堵在了小乙面前。 “呵呵,娘子好高啊,只比本王矮了一些。”刘子业晓笑得如同一只狐狸,一边还要伸手袭向燕小乙的胸口。 “啊呀军爷使不得!我家娘子的面巾便是不可揭的,她已经出嫁,只有我这个夫君可以看她的容貌,若是让别的男子见了全貌,那便是她自幼所受的礼法祖训不可容!让她以后如何做人?!”阿力一进门便见那个花花太岁要对燕小乙动手动脚,不由一步上前冲到了小乙面前护驾起来。 “哦?是吗?这脸还不能见了?可是本王我今日便是有了兴致,不光是这脸要见,就算是这身子我也想见见!”刘子业说完竟然凶相毕露一把将阿力单手扔出了房外,随后便闩上了房门。 燕小乙见此情状实在不能再装聋作业委曲求全下去了,一抬掌便朝刘子业面门拍去。可刘子业微闪身形竟然避得巧妙,小乙当真是没想到这个花花太岁竟然有如此功夫,收掌之时手腕竟被刘子业又再次绞住,然后逼退回了自个儿胸口被禁锢住。刘子业欺身贴上前,看着燕小乙发狠的目光,暧昧了声调却又是运筹帷幄的口气说道:“娘子,让本王好好看看,娘子如此美貌,可是一路又不说话而且看来武功也很好,到底是个女子还是个俊儿郎啊!呵呵,不瞒娘子,本王其实一点都不介意你是男是女,乖乖让本王瞧仔细了,只要长得俊,本王既往不咎都收下你了!” 刘子业大言不惭更是让燕小乙头上光火,可他竟在擅长的贴身作战中会弱于下风,恼怒交加,拳法也有些乱了步调。 刘子业正逗得愉悦,后脑突然袭来一阵掌风。他被前后夹击,避开了后颈的一掌可却有把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刘子业愣了愣,不惧反笑,拖长了声调说道:“长恭殿下终是出来了,我等得花儿都要谢了。。。。。。” <ahref=http://www.qidian.com>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换装 萧子莫撇了撇嘴角,而燕凛早就已经恼羞成怒有了恨不得把刘子业对半开的意图。 “王爷好耐性啊,一路追着我们从西梁山而来,沈老将军三番五次传令让你回去却都违令而行,明知我必在附近,却是没让人戳穿了去,还这样吓得我燕兄弟让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是料到我会自个儿出来?”子莫的刀口贴着刘子业的脖颈,而那永光王爷居然兀自转了身子看了过来,见到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孔,痴痴念念。 “长恭如今竟然是比我梦中梦到的还要好看,自从那晚不告而别,你可知道我魂儿都被你勾了去,以后什么样的佳人便都成了庸脂俗粉,我喜欢的枕边人统统都会按照你的样儿来选,长恭。。。。。。几年不见,你便是愈发倾倒众生了。。。。。。”刘子业全然不顾自己是被挟制之下也许下一刻便是人头不保,抬起手,情不自禁朝着子莫的唇边抚去。 “长。。。。。。”刘子业嘴边呢喃还没发出,七荤八素眼泛流光的刘子业却突然眼前一黑,那张让他魂不守舍的美人的脸便开始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燕小乙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忍耐下去,好色成性的刘子业居然对长恭做此不要脸的宵想,恬不知耻!一个手刀横劈下去,里面灌输了他快要喷薄而出的滔天怒气!那刘子业毫无防范,只是腾地一声向前倒去,没了意识,可倒下之时却还是用力死死抓着子莫的衣襟,竟是不要脸地把身子贴了上去,好像执念颇深的恶鬼,怎么都不肯放开。 “色鬼!看爷爷我剁了你的手!”燕凛从靴子里抽出了匕首,抓住刘子业那紧紧扒在子莫衣服上的手,气急败坏说道。 “得了,把他帮我抬到床上去。他这好色痞子几年前救过我的命。”子莫阻止了燕小乙,让燕凛满脸不可置信。 “长恭!你居然留着这无耻之徒?!他率领上万宋兵追了我们一路,此刻除掉他可是擒贼先擒王啊,你犹豫什么?!”燕小乙一想到方才那刘子业的轻佻暧昧,竟一丝红晕浮上面颊,犹犹豫豫愣色指着地上的刘子业问道,“你,你真是和这个宵小有私情?!”燕小乙顿时静得如同晴天起了霹雳,震愕得嘴巴都无法闭上。 “小乙哥你胡说什么,这刘子业虽好色也不至于是傻子吧,如若在这里杀了他,你我二人要全身而退只会更加麻烦。前去晋阳路途漫漫,你要是想逞一时痛快便杀了他吧,反正这混帐东西我也看他不顺眼许久了,黏糊得像个蛞蝓,杀吧杀吧!”子莫爽快地摊摊手,那地上的高大红衣男子背朝上趴着,似乎只是睡着了,竟然被人打昏的还是嘴角勾笑,一副魇足之状。 “嘿,这死性的狂徒,我特么弄废他,让他再淫笑!”燕小乙一脚下去,踩在了刘子业的背上,于是堂堂宋兵前军大将刘子业的官袍上便有了燕小乙的绣花鞋印子。 一脚踢完,甚是舒爽,燕小乙便又狠狠补上了几脚,直踢得子莫都觉得那在地上挺尸的刘子业都快苏醒了。 房间里面怦怦直响,阿力虽摸不清状况,可还是照着子莫先前的吩咐表情痛苦地蹲守在房间门口,怯懦地拍着门:“娘,娘子啊?娘子你没事吧?!” “王爷呢?!怎么就你一个在房门外?!”门外传来几个宋兵询问的声响,果然刘子业在这客栈之中呆得太久,便已经有手下来查看情况了。 燕小乙正打得开心,猛然听到门外有动静,便一下僵住了动作。子莫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那门口的宋兵正在往里头张望,且不断唤着王爷王爷的,便一下从地上搬起了刘子业,转了个方向竟然抓着那昏迷之人的胳膊直直朝着燕小乙扑了过去。 “你做什么~~~~~~~~~~”燕小乙哑着嗓子看那高长恭所作之举简直是如临深渊之境地。先前出了口恶气而畅快淋漓的俊脸也收不住了,看着失了意识可被长恭从身后抱住不断步步紧逼的刘子业全然失了神色,这长恭是要做什么! “快喊几句!快呀!”子莫费了把力气才撑起刘子业的身躯,偏这燕小乙还不得要领只一味躲闪根本不知道配合一下。 “喊什么?你,你干嘛?!把这畜牲拿开些,不然,不然。。。。。。!”燕小乙着实不知道子莫用心良苦,居然还想逃跑,慌乱之间看到子莫抬着刘子业就要欺身上前,转身就要逃走。 “你跑什么!”子莫真是一人演足了全套的戏码,脚下生绊勾倒了燕小乙,让他睁大双眼直直朝着床榻重重倒下。然后举起刘子业就是狠狠一丢,房间里传出声床板咯吱作响的声音,还伴了声羞愤难当的声音:“王爷,你做什么~~~~~~~~~饶了奴家吧!” 呼喊声虽轻,可伴着床榻的摇晃之声,门外的宋兵倒是听清楚了里面的动向。 “呵,王爷真是好兴致~看来那农妇还真有些姿色。”两个宋兵猥琐笑着,就瞥眼看了看缩成一团的阿力,一把把他后领子拎起来嘲笑道,“你小子命好啊,你媳妇得这一晚雨露可能让你以后都吃香喝辣的了,哈哈哈,还不回去好好拾掇拾掇,明早来风光接你娘子回去吧!哈哈哈!”宋兵们见自家王爷正在风流快活,便嬉笑着下楼自己找乐子去了。 阿力在门外哭出了声,子莫听了都不禁神伤。这猪一样的队友着实是在说平日里看着无所不能的小乙哥哥了,唉,真是害他手忙脚乱,蹲在床头还得使力摇床! “人都走了你还不停手!着实是。。。。。。下流!”燕小乙一把推开压在自个儿身上的刘子业,满脸通红地起了身。他们如今三人都在那张小床上,子莫还很心细得放下了帐幔,张望门外的动静。 “小乙哥哥,你说我下流?”萧子莫皱着眉头逼视他。 “当,当然说你!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身为黑风寨新任大当家,如何能这般委曲求全失了大男人的颜面!长恭,我们便是以二人之力独斗这千军万马,我燕小乙也会舍了性命保你周全,何须这般扮了妇人勾这**上当!他入了圈套我们杀他便是,你居然还如此。。。。。。如此这般。。。。。。”燕小乙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刘子业,气不打一处来,便是一股脑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便都说了。 “呵,小乙哥哥看来在慕容将军的手下混得风生水起,意气风发惯了,说起话来愈加豪情万丈!我高长恭真是不才,让小乙哥哥跟着我便是吃尽了苦头,还让哥哥你扮作妇人牺牲这色相来迷惑他人,真是罪无可恕,该罚呀该罚!这样吧,小乙哥哥若是怕明日见了别人被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我们这就便把行头换过来如何?阿力媳妇由我来扮,你大可以恢复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去了。”子莫回道。 “当真?”燕小乙半信半疑问道。 “自然,你还不把衣服脱了?”子莫盘腿坐在床上托着腮帮子歪头道。 “咳。。。。。。”燕小乙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子莫,子莫识趣地背过了头。然后他恨恨看了眼那昏迷的刘子业,扯过床上的被子把那人的整个头都盖压上了。 身后窸窸窣窣,燕小乙脱着身上的妇人装束。子莫迎着晚风,脸朝窗外,虽然夜色已经浓了,可隔着半透的帐幔还是能看到前头院子里的杏花树被风吹得微微摇摆,落下飞舞的花瓣。 “诺。。。。。。!”燕小乙有些难为情地递过那件裙衫。子莫瞥了一眼接过,看那小乙哥哥赤身拉过被子躲在里面,看子莫挑衅的眼神愈加涨红了脸。 子莫无奈笑笑下了床,拨开帐幔开始解了自己的衣裳,青丝绾于胸前一侧,瘦削肩背,腰肢劲瘦纤曼。燕小乙猛然意识到他隔着帐子居然看一个男子的背影看得如此聚精会神,更是脸和茄子一般了,赶紧拉高了被角,挡住了自己的视线。该死的他在作何遐想?!又不是没和这高长恭赤膊相见过!别说是赤膊相见,在那军营之中他们可是好多年都一起挤在那大通铺之上!他燕凛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身正哪怕影子斜! 燕小乙把头捂在棉被里,天人交战。只听床边那高长恭走近了说道:“小乙哥哥把我的衣衫换上吧,我便是有心拿燕哥哥钩这刘子业孤身前来的,望哥哥大人大量,不要见怪!”子莫恭恭敬敬把衣衫双手捧上,立于帐幔前道歉道。 “恩,你小子知道便好!要是下次还敢这般瞒着我打鬼主意,我可。。。。。。”燕小乙伸手取过了子莫手中的衣服,念念叨叨便还想教训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几句,可倏然一阵夜风从床前吹过,那朦朦胧胧的纱幔竟是被撩了起来,原先便已经料想换了女装便是绝佳姿色的高长恭如此不期然出现在了小乙哥哥的视线之中。没有一丝丝违和,没有一点点怠慢!那身黄大妈说是自家媳妇绣了好几个月的罗衫终是露了最美的姿态。艳如夜昙吐蕊媚似水光潋滟,燕小乙一手捂着胸前棉被,一手却呆呆停滞在了半空,没了言语和反映。 “小乙哥哥觉得好看吗?那不如我换下再给你穿吧。”子莫说得一本正经,又要去解身后的搭扣。 “不,不必了,这衣服你穿合适!合适。。。。。。”燕小乙慌了神色,一把起身抢过子莫的男子衣服,下床跑角落里去穿了。 萧子莫看着床上摊了四肢的刘子业一动不动,往上看竟是一叠厚被子死死压在那永光王爷脸上,赶紧挪开。还好,虽说脸孔已经有些发紫了,不过,刘子业总算没被一床被子活活压断气了过去。 挟持 四月的晨光格外早得铺满了这家客栈的二楼客房,鸟语花香,悠然清雅。刘子业慢慢睁开了自个儿的眼睛,一夜好梦,他看到床头的那个背影,居然靥足一笑,仿佛整个世界都绽开了桃花的颜色。 。。。。。。燕小乙因为大床被这浪荡王爷给占着,所以自己只能坐在长凳上靠着桌子歇息了一夜。有床不能睡,坐了一夜,全身上下没一处是舒坦的,偏偏刘子业酣畅醒来却又是这般嘴脸!这人质没人质的样子,倒是他变成受罪的那个了! “笑什么!信不信爷爷我剜了你的眼!”小乙拍案而起,指着刘子业怒骂道。如此,背对着大床的子莫才知道床上一夜好睡的家伙终于醒了。 “醒了?”子莫转身问道。 “是,长恭睡得可好?”刘子业问得甚是暧昧,倒是毫不关心为何他现在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王爷自个儿睡得安稳便行,在下风餐露宿惯了,有个地方遮挡下便是幸事。” “长恭也是皇室贵胄,怎得如此不好好爱惜自己,若是日晒雨淋把这身子给折腾坏了,本王可是要心疼的。。。。。。” “胡说些什么!我家王爷跟你客气些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了!”燕小乙看这刘子业丝毫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自知,提刀便作势要向刘子业劈去。不过倒是也知道这狂徒现如今不可杀,便把刀抵在了那厮的胸口处只作威吓。 “呵,长恭如今便是有求于我,我若是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消受这美人恩,到时候你们回了邺城又该让我一人空余恨了。”刘子业抬了抬胳膊,可指尖还未碰触到那人身上的罗纱便又无力得垂了下去。高长恭对他用了药,可又没打算让他全然昏迷着,可见,不就是有求于他吗? “王爷真是足智多谋,不过,这求不求的大约不是你能做主的。长恭不才,心想与其被王爷你的大军追得狼狈不堪,四下逃窜,不如让王爷来带着我们同行,你觉得如何呢?”子莫一身罗衫袅袅娜娜,目视刘子业那精光毕现的桃花魅眼从容说道。语毕,刘子业一时震愕,他看着那个做女子打扮的高长恭,貌倾天下,可唯独那双眼睛却是淡如薄冰,波澜不惊。 “呵,长恭倒是思虑周详,既想挟持我,又怕在半道上出了变故,便也开始用些阴险手段?” “闭嘴!你身上那药是我下的,想你这种阴险无耻之徒,我们和你讲什么光明磊落!我黑风寨成千上万的兄弟,你们宋廷先是买通内应,后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来个火烧毒攻,要不是我们命大,如今便轮不到我在这里和你多废话!你们不仁在先,可别怪我不义!”燕小乙一人出头把事儿给揽下了,其实他不经过子莫的同意是决计不能对刘子业下药的。萧子莫平日里最恨这些手段,可是小乙说得没错,刘子业武功不弱,并且狡诈精明,现在最要紧的是安全到晋阳,其他的,事急从权。 过了辰时,刘子业的副手看着二楼厢房门窗紧闭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便心生疑惑,急急上楼叩门问道:“王爷,小的们已经整装待发,请王爷起身!”沈庆之已连夜传了军令,见刘子业迟迟不肯回西梁山据点,便索性下令要前军即刻便兵发北上,剑指洛阳。为了配合周军和宋军其他兵马的行军,刘子业的前军必须军行令止不可再耽搁时辰。 里面没动静,那副将急了,心里暗叹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仓促拍门声后,竟欲一脚踹门进去! “吵什么!爷我和美人春宵一度还不能好好歇息一下嘛!”屋内传来了刘子业的声音,慵懒中带着愠色。 “是是!属下打扰殿下歇息了!不过昨晚有军情传到,十万火急,望王爷速速带大军进发,不可耽误了大事!”门外的副将低头恭敬说道。 。。。。。。这话说完,屋内又是一片寂静,久久地,直等得那副将以为刘子业又睡着了,里面才传出了声响:“好!本王这便起身,你去牵辆马车到前院等着本王,我即刻便到。” “马车?王爷为何要马车?我们行程甚是匆忙,怕是马车要误事。。。。。。” 那副将大约也是急了,没细细思量就这么在门外规劝道。 “大胆!本王想坐马车那便是马车,你居然如此多言!”随后,便是门后传来酒杯砸碎的声响,大怒之下,刘子业的手下终是没了话悻悻下去了。 燕小乙朝门缝外看了看,果然那刘子业的属下都知道这永光王爷生性猖狂肆意,便是没有做不出的事情。如此突然要求准备辆马车,倒是也没让旁人察觉有什么异样。 “长恭,如此这般可是满意了?”刘子业躺在床上微微一笑。 “哼,厚颜无耻之辈,明明是危在旦夕不得已为之,可却偏要撑足了脸面似要做着顺水人情一般。我们殿下岂会领你的情?!”燕小乙便是与刘子业卯上了,子莫居然一句话都插不上,全让小乙给接了话茬。 “小乙哥哥,我先带着他下去,你随机应变。”子莫静候了片刻,看刘子业的手下终是牵了匹马车进了前院,停在了那杏花树下,便从床榻上扶起了刘子业,一边转头和燕小乙说道。 “长恭。。。。。。我。。。。。。”燕小乙看着那狂蜂浪蝶乖乖被长恭揽在身旁扶将了起来便有些不顺眼,而那刘子业居然还恬不知耻佯装虚弱紧紧靠着长恭不说,还一手揽在了身边之人的肩头上。他给这个狂狼之徒下的是妖半癫,是那雷老四逃下山时献宝给新任老大高长恭的。这东西干粉是迷药,而和水喝下便是毒,药。虽说这药的确制住了刘子业,可是也不是什么软筋散,这狂狼之徒竟然趁机占足了便宜! “再敢乱来,我便代殿下削了你的手!”燕小乙拔剑喝道。 “哎呀,本王可真是怕呀。。。。。。不过长恭都这般配合,难道你真要在这里大打出手,让我的属下看出端倪来不可?”刘子业答得很是得意。 “小乙,不要与他做过多纠缠,他再不下去那宋兵又该上来了。”子莫淡淡叮嘱道,便蒙上了面纱,与那刘子业下楼了。 刘子业的属下着实不懂,这不过一夜风流,这王爷怎么如此想不开便是赠了那叫阿力的家伙足足百金。不过是个农妇而已! 杏花微雨,驿站道前,已然是数千精兵整装待发。马蹄在驿道上原地哒哒踩得小石子作响,那副将等得有些心急,便想硬着头皮上去再催促一番,可一抬头,那永光王爷便已然下来了。 一抹嫣红相扶身边,罗衫曳地,风吹而起,如同涟漪轻晃。 那农妇依旧蒙面,且低垂眼帘,可总觉着便是与原先的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那直直发呆中的宋兵也说不清究竟是哪儿不同了,可王爷由那女子扶着出了客栈缓缓朝着马车走来,便如同将要入画了一般漂亮,杏花落下,此间风景,便只可意会。 刘子业由那女子扶着进了马车,而那女子居然也轻提裙角,上了那辆马车,这才使那宋将如梦初醒。 “殿下,行军之中万不可带女人!若是让沈老将军知道了,怕是。。。。。。”那人恍然大悟,敢情他们这花花太岁不是一夜雨露,而是打算直接将这农妇掳挟回家了,那百金怕是给人家丈夫的赔偿! “哦?如何不可?本王一路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有个可心的人儿照顾,你便又要去上报沈老将军了?原来此次出征的主帅不是本王我啊!如此这般,你便去通报沈将军,本王也嫌这山高路遥,吃力不讨好,那便由你领前军而去吧,本王打道回府!”刘子业一边说着,一边熟稔得抬手拥住一旁的子莫往自个儿怀里带着。 “不不,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副将看着马车中那郎情妾意的腻味着,这事情倒也像是刘子业能做得出来的,一听永光王爷如此说,便拱手回道不敢再造次。 放下马车的垂幔,驾车的宋兵卒子挥了挥鞭子。前头拉车的有两匹军马,那副将不好忤逆了刘子业又担心拖慢了行程,便特意做此安排。两匹骏马一听鞭子响,急急迈开了步子,很是生猛,拉得车里的子莫一个颠簸又晃到了刘子业的胸前,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刘子业勾笑,手虽然像是绑了铅块,可还是顺势抚上了子莫的头,顺着青丝徐徐滑落:“如何?长恭可坐稳些了?” 。。。。。。萧子莫撑了撑身子,坐直了些,看着刘子业,问道:“你当真不怕我害你?” “不怕,我知晓长恭的性子。当日我救过你,你这人便是念恩情的,如今你我算是敌手,不过你若不是万般无奈,也不会这样胁迫于我。我说得对也不对?”刘子业微笑看着子莫,成竹在胸的模样。 “那也说不准,此一时彼一时,当日你虽救了我,可如今便是两军对垒,你既然与周军同盟要犯我齐国,我便没什么私情可循。也许,我便这样杀了你,让宋军自乱阵脚,岂不是以逸待劳,也省了不少麻烦。”子莫目光清冷,沉声说道。 “呵,长恭啊,我于宋军而言不过是一道摆设,你杀了我不过让宋周同盟更加牢不可破。沈庆之不会放过你,而宋国此后与齐国便是难解之仇,我想长恭这话便是吓唬我的。”刘子业微眯着眼睛看着子莫的神色,见他不说话似是默认便又说道,“其实你若为此事烦恼,你大可以诱我倒戈,我可一向不赞同与那宇文护结盟,那厮野心之大,灭了齐国之后怕是不会把我宋国放在眼里。长恭,你需要我的兵马去解晋阳之危,不如答应我的条件,我这便破了和周国的盟约你说可好?” 刘子业目光灼灼看着子莫,他说的是什么条件,大家心照不宣。 “永光王爷可真是光明磊落,堂堂两国之约你便是说破便破?为了私欲而置国之大义不顾,王爷你可真是不羁啊!”子莫讥诮他道。 “国之大义?呵呵,我刘子业生于这天地间便是万事随性,唯有一个随心而为便是我踏足此番世间的意义。长恭若是肯让我如愿,别说什么国家大义,你想要什么便给什么。。。。。。”眉目含情,刘子业此般情状便是如同曼陀罗般迷魂醉心。 “我要你的命,你可愿意?”子莫脱口而出,而永光王爷挑了一侧的眉毛微微震愣。 “什么?”春光潋滟的刘子业有些出神。 “没什么。王爷不必费神了,我既不会做此苟且交易,也不会要你的命。既然王爷已经对我的秉性了然于心,那便不必过多相劝了。到了我要去的地儿,我便把解药给你。”子莫说完,便微微合上了眼帘不再说话。刘子业的一句话居然像是戳到了他心口最为忌讳和脆弱的地方,你想要什么便给什么。。。。。。刘子业显然不会将自己的性命相托了,不过是寻欢作乐,他这般随性的人儿便也知道用命换什么****是如此不妥,为何那人却是那般执迷。。。。。。 长恭,我只求你一夜。。。。。。今夜过后,我会把一切都给你,哪怕是我的性命,也都给你。。。。。。长恭。。。。。。 恍恍惚惚,马车突然重重颠簸了一下,子莫如同从梦靥中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是方才睡着了竟然又想到了那张脸和那个夜?! “长恭,你没事吧?”马车后面钻进来一个人,正是燕小乙。他终于悄悄上了车,可一上车便见长恭在车上闭着眼睛呢喃着什么,于是正想上前叫醒他。 子莫一脸尴尬,脸有些红。看看旁边纳闷看着他的刘子业还有对面的燕小乙,微微转头往马车外看了一眼,昨晚算是一夜无眠,他居然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打起了瞌睡,不免有些局促起来。 <ahref=http://www.qidian.com>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发兵 公元561年,五月,北齐皇都邺城收到了从梁州十万火急上呈的军情。据闻数日前有人在梁州驻军大营前吵嚷欲强闯见守军统领,来人只是一介无名小卒,说是南朝宋与北周已然联盟即日便要一同攻打齐国。那人胡子拉碴,姓林名肖如。梁州的守军统领看此人风尘仆仆且无一官半职,又甚是眼生,便命人要拖他下去大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罚他胡言乱语动摇军心! 不想,那人便是有备而来,知这扼守通往皇城要道的梁州驻军定是不会亲信来路不明之人的通风报信,于是,便有了此刻上呈至武成帝高湛手中的那一半虎符。 武成帝一见便知这是他登基册封之时给兰陵王高长恭的虎符,与他身上所佩另一半虎符能严丝合缝拼在一起。 “兰陵王如今身在何处?”大殿之上,武成帝急急问道。 “回陛下,来报信的是兰陵殿下的身边仆从,末将未曾见得长恭殿下尊面,不过那姓林的仆从说殿下此刻应该是往晋阳去了。那里兵力空虚,且是周齐接壤的要塞之地。宇文护兵犯我大齐,晋阳定是首当其冲!” “朕要前往晋阳!段将军留守邺城拱卫京畿,不得有误!”高湛竟从龙椅上拍案而起,拂袖下令道。 “皇上万万不可!” 满朝大臣闻言皆是齐齐持笏下跪谏言道。其中,尤以大将军段韶最为坚决,与高湛说道:“陛下,您九五之尊岂可亲自上了战场与那宇文护厮杀,这岂不是让那周贼笑我大齐无人?老夫虽已不是壮年,可宝刀未老怎么如今陛下要亲征却让老朽守着后方?!可是老夫已经不中用了才让陛下觉得不可依仗?”说完,重重磕了一头,当下请命道,“老臣不才,愿领手下十万兵众出邺城戍守晋阳,余下人马由陛下亲自调度,如此方可保我京畿安全。臣立下重誓,晋阳城在,臣便活,晋阳城若破,我段韶必当不再苟活!望陛下打消亲征之念,让老臣代陛下出征将那周国狗贼赶回那弹丸之地的关中!” 段韶在大殿之***手请命,铁骨铮铮,满腔豪情,听得其余武将也是热血沸腾,纷纷出列以段将军为榜样奔赴沙场。 慕容绍宗守北疆,斛律光戍守南境,而京畿之中的武将军阀皆以段韶马首是瞻,段韶位高权重,战绩彪炳,其母又为娄昭君的亲姐,股肱二字对于段韶来说真正实至名归。他一言,让不少武将也是毛遂自荐,誓要以死报国。 “诸位爱卿忠君护国乃是我大齐之幸,是朕之幸!老将军快快请起。”高湛见状,虽一心想出邺城去寻那人,可也只能如此。段韶领命后向高湛举荐了其余数名武将同他一同兵发晋阳。段韶长子段懿,二子段深被封为骠骑大将军,随父出征。 除段家父子,出征晋阳的武将还有鲜卑望族武明皇后娄昭君的兄子娄睿,副将独孤永业。如此,三日后,武成帝高湛至城门送段韶与十万齐军出邺城。 “段老将军,晋阳已然半月未有军情通传于邺城,你们此去真是十万凶险!朕重托于老将军,也望段老将军兀自保重!”快至城门外,高湛下了轿撵与那段韶并肩而行说道。 “臣多谢陛下的关心,臣虽是有些年纪了,但是收拾那帮子突厥周贼还是龙精虎猛不将这些乌合之众放在眼中,皇上不必多虑!”段韶身披战甲,拱手说道。 “是,段老将军身经百战,朕自在这邺城之中高枕无忧等着将军的捷报!只是。。。。。。前日睢州驻军的斛律光将军送来战报,刘宋朝果然与周军勾结,臧质欲趁夜偷袭我军大营,幸而斛律将军早已得了兰陵王所送的暗报有了防备,虽被放火烧了些许粮草,可并无什么大的伤亡。南方驻军与宋兵已然开战,这晋阳的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臣已然有所耳闻,此次大战,我军幸而有长恭殿下往几处驻军先行传了军情,不然我方伤亡必然惨重!” “段老将军能如此作想朕便放心了。长恭论资历军功都不可与段老将军相提并论,朕先前又刚封了他为龙骧将军,只是为彪炳长房一门履历奇功也是告慰我兄文襄的身前之功,原也未做他想,只是如今长恭他身边无一兵一卒可已然只身前往晋阳,初生牛犊不怕虎,朕对长恭的鲁莽之举深挂于心。朕不可亲赴晋阳,便是想托段老将军,若是遇到我的侄儿,望能以他性命为重,千万护他周全。”高湛此言极轻,只能让身边的段韶听个分明,可字字句句,殷殷切切,牵肠挂肚,不言而喻。 段韶闻言,抬头不禁看了高湛一眼。这九殿下向来寒霜凝冰的性子,喜怒不露于色,何曾有这般情态过?他这一脸柔肠百转,如同临终托孤,倒是让见惯世面的段韶也怔了怔神色。微微愣神后恭敬抱拳回道:“臣必然找到兰陵殿下,护他安然回来。” 高湛闻言才重重点头,如释重负。而段韶和皇帝陛下辞别后便翻身上了战马,段字战旗飞扬,十万铁骑浩浩荡荡,出发南下。 “父亲,陛下刚才和您嘱咐了什么?”驿道上,段懿便沉不住气开口向他父亲打探道。 “陛下与我的对话与你这毛头小儿何干?男子汉大丈夫不需长舌,好好地领兵打仗便可。”段韶竟是把他儿子一言堵了回去,搞得那段懿相当无趣。 “父亲,我如今也是堂堂骠骑大将军了,如何还是毛头小儿?要说那毛头小儿,那高长恭可是比儿子我还年幼了两三岁,如何竟然已经和父亲比肩成了龙骧将军了?想想我便替父亲不值,索性皇帝陛下也未下令让我段家分他京畿驻军的一兵一马,空把式放着好看而已,不然。。。。。。”段懿说着咬咬牙。 “不然如何?懿儿啊,为父说过你很多次了,为人不可善妒,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志存高远懂得看人的长处。”段韶语重心长。虽然他对高长恭的龙骧将军之位也是颇多芥蒂,今日听皇帝陛下殷切相托更是心生疑惑,不过在自家这个不成大器的长子面前,段韶还是不露声色规劝他要胸怀磊落。 “是啊,哥哥,兰陵殿下他虽还未有显赫军功在身,可你我皆应清楚,他武功高强,貌虽阴柔可心怀坦荡,勇武果敢是大开大合之人。陛下封他为龙骧将军,想必一来是壮文襄皇帝一脉的声势,二来也是希望我朝年轻一辈的武将们更为奋发,保家卫国创下功名。”段深驾驭战马在侧旁说道。 “呵,二弟真是我的好弟弟。去了一趟柔然可汗庭便时常长恭殿下长,长恭殿下短,知道的便想你是敬仰那高长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段深是拜倒在那兰陵王的倾城容貌。。。。。。” “闭嘴!”段韶一马鞭子抽在段懿所骑的战马上,马儿嘶鸣颠簸,段懿看父亲发怒赶紧低头咬着牙关把马缰绳勒住了。段韶很少这般当着众将士的面发怒斥责段懿,段氏兄弟也没想到父亲竟然会如此大发雷霆。 “你胡言乱语什么?兰陵王到底是文襄皇帝的四子,你居然如此大逆不道口出狂言?”段韶举着马鞭子怒道。 “父,父亲。。。。。。我。。。。。。”段懿不知是怎得触到了自家父亲的忌讳,可他父亲满脸震怒,且无论在军中还是在家中,一向威严如山说一不二,段懿赶紧低头道,“父亲息怒,懿儿说话不知轻重了,请父亲原谅!” “是,大哥平日里和我打闹惯了,如今在父亲面前便也没了规矩,望父亲原谅大哥!”段深也低头作揖向段韶求情,而后面的将士们只知前面统帅似是起了什么争执,大军缓了步子。 段韶看了看两兄弟,见后面大军行军受阻,便不发一言继续前行。 “父亲。。。。。。孩儿是。。。。。。”段懿还要分辨,可见父亲不再搭理,也只能拉下了脸孔的护具识相往后靠了靠。 “父亲,大哥他是无心的。他当年与长恭殿下在给当今陛下迎亲的路上有些小小瓜葛,大哥他心高气傲的,就是看兰陵殿下有些不顺眼。少年意气,父亲不是说男人有些势均力敌的对手才好成番大事嘛,大哥他有高长恭这个榜样,自然会更加奋发,父亲不该太过。。。。。。” “你觉得高长恭为人如何?”段韶竟然突然问道。 “。。。。。。父亲,儿子觉得长恭殿下为人豁达,身手更是了得,当年在柔然可汉庭,也是多亏长恭殿下才让我北齐在柔然人面前尽展风采,着实给我大齐赢了不少颜面。” “当年可汉庭的那达慕大会为父也有所耳闻。高长恭,九岁便入了北疆大军,当年,虽说有散射侍郎的职位,可文宣帝便没料到他能活着回来。慕容绍宗是被文襄皇帝高澄一手安排才会去了苦寒的北疆,此人心胸狭窄,与我和斛律光都不甚融洽,当年高长恭落入他的手里,受了什么样的苦头可想而知。深儿,一个男子武艺超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还能以色惑主,心深似海啊。。。。。。” “父亲大人,你这话说得我有些惶恐不知何意?高长恭殿下确实是北朝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可是要说他是以美色争宠之流那深儿便是万不敢苟同。况且陛下与高长恭还是叔侄,何来惑主?父亲不可听大哥平日里指摘了几句便对这兰陵王有了成见才好。” “是啊,为父也着实不敢想这里面的深意。可事实如此,倒是叫我如今也是不安起来。但愿兰陵王如你所说是个心正磊落之人,坦坦荡荡,而不是攻于心计善使手段之人,不然。。。。。。我北齐王朝必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段韶抚了抚自己的胡子,叹道。 “这。。。。。。父亲,长恭殿下必然不是为了私利而置国家大义于不顾之人,此次我齐军能在南疆防患未然也是兰陵殿下的功劳,他让人冒死送信,自己又无一兵一卒敢独赴战场,我们身为大齐将士,更该众志成城,协同抗敌,而不是在这里无端猜忌。恕孩儿无理,深儿觉得父亲此番猜测便是对兰陵殿下的大大折辱!”段深低头抱拳道。 “呵呵,深儿说得有几分道理,是为父想得有些偏了。不管如何,如今共同抵御外敌才是当务之急。高长恭若是真如你所言,敢孤身到晋阳犯险,那倒也算是对得起龙骧将军之名!为父以往只和那斛律光并肩作战过,如今换了他徒弟,倒也是想看看是否青出于蓝啊!”段韶释然一笑,传令全军加速行军。 这十万人马便有五万是重甲骑兵,而另外的是轻甲部队,重甲齐军不论是马上将士还是那高大的战马皆是全副武装,从马头一直用铁甲武装到马镫。战马上的将士也是不露脸孔,用银甲护面,只在头盔间露出了双眼。护颈,胸甲,肩甲,战靴,护腿,个个武装到了指尖。这样的部队南朝根本没有,他们行军起来气吞山河,鳞次栉比泛着金属的灼灼光泽甚是耀眼。整齐划一,长毛戈戟寒光凌冽。 若说到骑兵,后世大多会想到突厥人的彪悍。可其实在那个鲜卑文化盛起的年代,北齐高家虽不是鲜卑氏族,可是,高家人的骑兵在北朝可谓是所向披靡,称霸一方。突厥人向往中原富庶之地,屡有犯境,可都被齐军赶得仓皇逃命,在中原无处立足。说高氏皇族是突厥人的克星,一点都不为过。如此,突厥长年只得依附北周,与阿尔泰山另一侧的柔然,势成水火。 围城 “启禀殿下!司州到了!”刘子业的副将下马上前禀报,并颇有怀疑地往马车里头探了探头。虽说这美人在怀难免耗了心神,可这永光王爷一路来精神不济得厉害,行军了数十日,本来马车里还有传出王爷时不时调戏那美人儿的言语,可近日,便是只有咳嗽声了。 。。。。。。一时马车里并并无反应,透过马车帘子的缝隙,副将看到王爷俯头靠在那女子的怀里,似是睡着了,垂落的头发遮着他的侧脸,只稍稍露了些干涸的唇出来。 “王爷?!”副将总觉得似是哪里不妥,可王爷坐在马车之中命他带兵行军便可,又因为与周军约定汇合的时间迫在眉睫,便只能这般埋头赶路了。副将心下更加疑虑,正要抬手去掀马车的帘子看个究竟,竟有人从马车后面打落了他的手,而刘子业的声音传来:“既然到了司州,便在百里坡安营扎寨,宇文护不愿我们单独破城,到了百里坡便有周军的使者前来与我军汇合。” “是!”副将拱手领命,然后皱着眉头又上马带领大军往百里坡的小树林而去。 日过晌午,百里坡到了。宋军将士们也终于能在不分昼夜地行军后在山坡上的小树林里安营扎寨了。元帅营在坡北面,副将打算跟进去一同看看永光王爷状况,可刘子业却说自个儿是水土不服让那名女子搀扶着也不让他靠近。 刘子业唇色发青,萧子莫把他扶到了塌上,看他脸色不对,伸手对燕小乙说:“小乙哥哥,解药拿来。” “长恭,我们还没到肆同镇呢!让宋军入周国边境让他们两厢互疑不是我们的计策吗?这刘子业打死不肯说宋军的进攻目标,你不让我对他用狠的,怎么如今还给解药?!你可别对这奸贼心软!” “你看他这个样子撑得到肆同镇吗?我高长恭也是堂堂一国王爷,对他用阴招我已无奈,好歹也是一军之将,我若是要赢他,大可以在沙场之上两军对垒之前堂堂正正赢他!如果这样害了他性命,我高长恭有何脸面说是行得正坐得直的男子汉大丈夫?!不用多言,拿来!”子莫不免有些黑脸,他以为这妖半癫就是拿来迷迷山间畜生的玩意儿,和着水喝了至多就是散了内力的效果,结果。。。。。。刘子业一路走来快去了半条命这倒是让子莫耿耿于怀,刘子业当日在臧质府救他未必出于侠义之心,可若是恩将仇报,也着实愧疚与心。 燕小乙看子莫真动了气,不情不愿从腰封中取出了那解药。当初雷老四跟着李三当家他们分头前往豫州之时,为了向新任当家长恭殿下表明弃暗投明真诚悔过之心,献了两样宝物:一便是那妖半癫,二来就是雷家祖传的至宝化毒珠。 长恭说他行得正坐得直,绝不拿那毒物害人,而雷老四执意要献宝,眼看追兵将至,两人还是争执不下,就由一旁的燕小乙把这药收下了。而化毒珠,屡次被人暗害的子莫看那珠子剔透玲珑,又见雷老四对过往曾经协助莫老二得罪过他的事情甚是介怀,似是他不收他一点东西便是惶惶不可终日如同末日临头一般,于是就随手收下了,系挂于腰间,权当饰物。猎户熏野兽的妖半癫竟然还有如此毒性,雷老四这做猎户的祖辈当真是出身乡野?说是高人隐士也不足为过。 燕小乙塞了解药给刘子业,又伸手在他喉间一点,然后让昏迷不醒的刘子业硬生生把药丸梗了下去。异物在喉,刘子业眯着眼睛一副痛苦喘气的模样,看得子莫子对燕小乙粗鲁的动作不禁有些摇头,倒了杯水,托起刘子业的后脑勺给他喂了些水。 “咳,咳咳。。。。。。”刘子业只觉有股甘泉灌入了喉头,顿时让干得生烟的咽喉得到了解脱,药也顺着水服了下去。 见到永光王爷面色稍缓,子莫站立身躯在他榻前拱手轻声说道:“殿下一路辛苦了,长恭有劳殿下相送到此处,就此作别。若是他日沙场相见,必当光明磊落一决胜负,望永光王爷保重,养好身体我们来日再见!”子莫说完,转身就和燕小乙欲离开帐篷。 “长恭。。。。。。”刘子业微微睁开了眼,轻声喊道。可他眼中的那抹身影便是好像镜花水月,视野在如同涟漪般晃动,然后便又在他眼前消失,抬起的手无力垂落。 月,弦月。 在旷野的上空好像一张暧昧的半合的眼。 月下两道千里奔骑的影子在旷野的地上拉得很长。 子莫离开百里坡便用从刘子业身上拿来的通关兵符回了齐国。宋齐两国已然剑拔弩张,连边境的小贩们都不能随意进出去通商。 看来邺城那里该是收到了消息了!他和小乙费尽心思挟持了刘子业一路,虽还是不知沈庆之欲让前军剑指何方,可一定程度上倒是拖后了宋军奇袭的时间,让送去邺城的情报能有转圜的余地了。想来小乙哥哥那一身除了耻辱也不见得有什么旁的回忆的女装打扮应是没有白白施展了。 有备无患,然而他作为信物的龙骧将军虎符只有一个,便给了去向皇都报信的林肖如。还有几路,去睢州的熊三儿他师傅斛律光便是认识的,应该无妨。而去了其他几处与宋周二国毗邻的要塞通风报信的车严和林子新他们倒是不知道如何了,这一没信物,二没人证,空口白话,究竟是会有几个守军将军会信且做了防范那得全看造化了。 “长恭,你就这么放了那个刘子业,等他带兵攻城了你可别后悔!”燕小乙行了一路都快到晋阳了还是没把此事放下,在马背上愤愤说道,“宵小之徒,在那里杀了才好!”子莫和燕小乙一路驭马狂奔,这是去晋阳的捷径,虽然荒僻,可他们省了吃喝,便是只争朝夕。 子莫转头看了他一眼,叹气说道:“小乙哥哥,你恼那刘子业轻薄你我着实可以理解,不过那也怪不得他,要怪便怪我,是我让你扮作女装,不想小乙你便是有那倾城绝色让人拜倒了一路。。。。。。” “你?!”燕小乙听那长恭竟然打趣他,气得一张俊脸和霜打的茄子一般红了又紫,身下所骑的那匹从宋军中偷来的马儿还仿佛嘲笑他般喷了口热气,颠了他一下,燕小乙瞬间真是怒发冲冠,举起鞭子把这战马宰了的心思都有了。 “小乙哥哥,好了好了,长恭这厢和你赔不是了!是为弟的不对,你啊,便不要在此事多做纠葛了!我保证,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绝不会让黑风寨第三人知道!如何?” “此话作数?”燕小乙在月下皱眉压低嗓子问道,带着些许狐疑。 “自然作数!”子莫回道。 燕小乙目光灼灼,盯着长恭回转过来的目光直愣愣看了会,倒是还没看出什么忏悔之意,只是把自己的脸都看红了!这黑乎乎的旷野,偏是这月色和长恭都在闪着光华,一日未停下来进食歇息,小乙觉得许是自个儿的眼都花了!不禁别扭地撇开了头去,却听到前面的道儿有什么急急而来的马蹄声音。 仔细听,竟然还有小孩子哭得声嘶力竭之声。 两人颇有默契地相视一看便挥鞭驭马急急赶了上去,近了,竟是厮杀和四散逃窜的哭叫声。 “军爷!我们不是打算逃出城的!我们就是孩子病了!求求军爷给我们一条活路!晋阳被围了半月有余了,我们实在找不到活路了,求军爷饶命。。。。。。!”那求饶的男子还没说完,背后就深深扎了一刀。杀人的竟然是突厥人,那弯刀有着弦月的形状,那突厥兵骑在高头大马上,像是宰了一只鸡般把那刀子又一下抽了出来,血淋淋地甚是惊心。 “相公!!!!!!!!”被另外的兵痞按倒在地的妇人叫得撕心裂肺,可压在她身上的突厥人如狼似虎,只是撕扯着她的衣服,然后把她围住。 “哈哈哈哈,上面不让我们进城抓人,你们可好啊,居然自个儿出来了,让老子们乐一乐,等会便让你去和你男人相聚。”那几个突厥兵甚是张狂,那肆无忌惮禽兽不如的勾当看得子莫两眼微眯,杀气溢满了眉头。 剑已出鞘,快如闪电迅疾如风,那些撒野的突厥士兵压在那名妇人的身上满脸猥琐,可后颈一凉便是齐齐一剑封喉。 “何人?!”马上领头的突厥人还未出声,已经被燕小乙从后一脚蹿下了马背。狼狈在地上滚了几圈,抢着百姓包裹财务的突厥兵终察有人来搅事,举着刀子齐齐朝着子莫和燕小乙冲了过来。不过显然他们犯了子莫的忌讳,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死不足惜!如同秋风扫卷残叶,没有些许停手和犹豫,不多时,满地尸骸,只有那几个侥幸逃过突厥兵蹂躏的妇孺互相依偎着满脸恐惧活了下来。 那一队突厥兵是从晋阳城外一路追着这些百姓到此处的。虽只有二三十人,可也是精兵骁锐,自认勇不可当。明明来者是一双单身男女,可却杀得他们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 不多时,便没了刀剑厮杀之声,最后一个活着的突厥兵被贯穿了胸膛,口吐鲜血倒下,旷野又随即恢复了寂静。只有惊魂未定的老百姓悉悉索索掩面哭啼的声音。 “大嫂你没事吧?”子莫把一件从突厥人身上接下来的披风裹在了那名衣不蔽体的女子身上,女子看着那蒙面的红装女侠,顿时泪如泉涌。一番安慰,那妇人终是无力回天救回自己已经断气的丈夫,便抱着孩子和子莫他们一五一十说起了晋阳的近况。 原来晋阳被周军和突厥人已经围困了多日,从邺城新调遣来的晋阳太守王士良见十万周军千里奇袭早就吓破了胆子!前有大军压境,后无援助之兵,竟欲降! “晋阳降了?!”子莫大为震愕! “不,太守还没打开城门,便被李将军杀了。周军大怒,联合了突厥人已经攻城了数回,城内是伤兵遍地,到处残垣,就这样李将军和慕容大人都不肯降,这半月苦苦支撑,死守城门。那周军和突厥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累了,有好几日没有再攻城了!小妇人家中没有粮食了,我儿子饿得不行啊,我们是实在没办法才偷偷钻了个狗洞溜出来的!可没想。。。。。。”那妇人掩着破烂的衣衫泪流不止。 “殿下,晋阳若是失手,那齐国的半边江山便是门禁大开!偏偏援军还未到,这可如何是好!”燕小乙皱着眉头也是焦急万分。 “不,邺城援兵该是要来了。宇文护才会围而不攻。”子莫正色说道。 “围城打援?!”燕小乙问道。 “正是!”子莫一拳打在身边的枯树干上!宇文护终是露了獠牙,此番,大战在即,生死相搏! <ahref=http://www.qidian.com>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天命 宇文护坐镇大军后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肆同镇,当年一把大火被齐人奸细烧了半个小镇,如今,城池加固,粮草充沛,只等晋阳这垂死挣扎的破城洞开,便可长驱直入杀那邺城中的黄毛小皇帝一个人仰马翻! “哈哈哈,自从地万来了我未央宫,我大周真是紫气东来万事皆顺啊!”宇文护对突厥人进献的巫女甚是满意,美人在怀连出征都形影不离。 “大冢宰过誉了。。。。。。”美丽的巫女嫣然一笑,娇嗔着从宇文护的怀中看了那木杆可汗一眼。木杆可汗忙抱拳贺道:“冢宰大人天命所归,那区区高湛小儿何以坐拥中原大好河山!如今我大军奇袭晋阳,果然是打得这外强中干的北齐一个措手不及,疲于应战可到底只能是一溃千里啊!哈哈哈,地万的占卜真是通达天意,我看这北齐命数已不长矣!”木杆可汗这两年间从漠北来来回回到了长安两次,第一次是送地万进未央且坏了周齐两国好不容易即将促成的和约,第二次,便是此刻应宇文护所邀,带了突厥七万大军前来助阵周国。大周是天下一统的真命之主,天佑突厥,能自此称霸草原,狼之子民,纵横漠北。 “大冢宰,前方有探子回报,邺城来的援兵不日便会抵达晋阳城外!”营帐内有军情传到。“好哇,终是来了!是那段韶领的兵吧?”宇文护拍案而起,捋着胡子笑道。 “是!正是段家父子领兵,来了十万兵马,大部分都是重甲骑兵!”兵卒子回道。 “哈哈哈,想这高湛小儿也没其他人可以指派前来应战了,北齐三大将,斛律光此刻便是被臧质狠狠咬住决计不会来援晋阳,而那慕容绍宗,空有一身本事,可惜便是前燕叛臣,虽才华横溢,可是那高欢心胸狭窄,一向有难便赏他高官厚禄,无灾便把他搪塞在漠北让他对着前燕故土遥遥相望偏却是家国山河早不在,我看别说是晋阳,即便是我们周军打到了邺城,那慕容绍宗会不会班师回朝那都是未知之数!哈哈,段韶是独木难林,一人在苦苦支撑,他若是败了,北齐自是穷途末路!”宇文护眯着眼睛睥睨那张作战地图,自东西二魏并立,再到改朝换代周齐双雄争霸,多少次了,宇文护有多少次都看着这大好中原精华之处被那高欢的子孙们霸占着。而他宇文氏,兵起武川,雄踞关陇门阀之首,何以偏偏被堵于关中一隅?!如今天意昭然,北齐注定只是那流光花火,萤火之光如何与日月争辉?!大周必当君临天下成那不世之主! “大人,晋阳虽是北齐重镇,扼守直通皇都邺城的大道,可大人别忘了,那洛阳才是北齐的龙脉之所在。。。。。。”地万生怕宇文护破城在即,便是要把那洛阳给忘了。 “哈哈哈,天女放心,老夫如何会把这洛阳给忘了?!那桓温三次渡江北伐,只是稍稍占了那洛阳数月,便是名满江南,一洗晋朝南迁之耻!今日我大周胜券在握,必当势如破竹,不单是要拿下晋阳让那邺城中的北齐皇帝战战兢兢夜不能寝,也要让那些南人看看,谁才是能占据洛阳的天下霸主!”宇文护一捶桌案,成竹在胸。营帐之中分列两旁的武将们也是壮怀激烈,纷纷抱拳拱手喝道:“天佑大周,冢宰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哈哈哈哈!宇文护仰天大笑,他如今志得意满,周国已经被他牢牢把握。虽还是冢宰,可自从宇文邕登基之后,那毛头小子比原本想象得听话得多,宇文觉和宇文毓前车之鉴,大概真是能让那天资平庸的宇文邕老实许多。宇文泰的儿子们乏善其成,而他宇文护才是真龙之命!他之前太过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而如今,老天已经让那地万天女到他身边点破了天机,他宇文护还有什么可以顾虑! “众将士听命!段韶,如今带着十万北齐大军直奔晋阳而来!而我们周军围城打援,来多少齐军我们必将在晋阳城外大开杀戒斩杀他多少援兵!打得他段韶老虎断爪不敢再贸然进攻,而我大周,晋阳围城只是第一路,第二路大军将即刻南下攻占洛阳,断他高欢一门的气数!哪位将军愿担负攻打洛阳的重任?!”宇文护环视四周,气吞山河。 “臣达奚武,愿率南军攻打洛阳!必当一举攻下洛阳,到时大开城门,恭迎冢宰大人亲临!” “好!达奚武将军勇冠三军,是我大周响当当的一员猛将啊!当年沙苑会战前曾三骑入敌营探虚实,入那高欢的十万大军军营如入无人之地!达将军力斩陆上之虎高敖曹的事迹,如今在我大周军中说来都是如雷贯耳啊!人人皆道天下健儿达奚武啊,哈哈哈”宇文护大赞道。 “冢宰大人过誉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我达奚武等这为我大周开疆扩土的机会已经等了许久,自当粉骨碎身以报国恩!” “好!有达将军自告奋勇,何愁洛阳不破?老夫便调拨五万精锐骑兵给将军南下攻城,兵贵神速,达将军即刻启程,直奔洛阳,定要打得高家人顾头不顾尾,仓皇无措!即便那段韶带着大军来了,也是被困晋阳,分身乏术!”宇文护命道。 “是!达奚武领命!” “冢宰大人,我突厥骠骑也愿为大人收复洛阳尽一份力。斯达,阿磨!”木杆可汗拱手上前说道,然后将他的两个世子叫了出来。 “冢宰大人,我突厥四万骑兵随时等候大人调遣!”上前的斯达世子此次是第一次入中原,他是木杆可汗的正室之子,如不出意外,必当也是下任可汗的接替人。 而阿磨,早前跟着父亲木杆可汗已经入过长安,不过本想立功,却出师未捷,未能抓住逃出未央宫的兰陵王高长恭反被捉住挟持于晋阳城外。此次,他便是要一雪前耻再与齐人大战一番。 “哦?木杆可汗想去洛阳协助达奚武将军?”宇文护知晓率领大军围困晋阳城的杨忠将军与木杆不甚和睦,杨老将军身为元老柱国,此番率军进攻齐国势在必得,可对于协同作战的突厥人却甚是不满,说他们目无军纪只知道做匹夫之勇。于是原先一同围城的几万突厥大军皆被杨将军遣了回来,那木杆可汗自然是恼怒于心,不过,对于杨忠老将军便是宇文护也要礼让他三分,而突厥可汗自然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是,我突厥大军远道而来,擅长奇袭,杨老将军已经排兵布阵将这晋阳围得铁桶一般,我们待命于此也是徒劳,不如便相助于达奚武将军,洛阳乃晋朝旧都,南朝宋军可都虎视眈眈,万不能有些许闪失让宋人抢了先入城了!当然,我突厥大军听凭达奚武将军调遣,只求能随将军入中原腹地,助将军杀入晋朝故都,大扬周之国威!”斯达世子深谙达奚武好大喜功的秉性,一番话让原先相当不屑的达奚武说得周身通畅,想到不日便能率军攻克洛阳,名震大江南北,自然是挺着胸膛不置可否的模样。 “好!既然斯达世子拳拳之心,我大周自当受用突厥将士们的兄弟情义!突厥世子斯达,阿磨,率突厥骑兵四万与达奚武将军一同作战,兵发洛阳!虎狼之师,横戈立马,荡平齐境,若有敢抵抗者,杀!”宇文护手中杯盏掷地,摔个粉碎! “杀!杀!杀!”军帐之中威喝声四起,恰如蛟龙出海猛虎下山。天意昭然,大周顺天而行,必是马到功成一举成功!! 地万含笑,依着宇文护的肩膀,踮起脚尖攀附到大冢宰身边,巧言耳语道:“冢宰大人莫要忘了让达奚武将军护送陛下去洛阳!先由他开路,挡了这一路来的血光煞气,到时候大人您这真龙才可安然入住洛阳皇宫!” “呵呵呵,地万啊,你可真是老夫的红颜知己。你和老夫说的我都句句铭记在心呢!”宇文护抬手下令道,“传我口谕,我周国陛下将御驾亲征洛阳城!三军将士众志成城,拉枯摧朽,定当上顺天命下安民心,一路通达,直捣黄龙!” “冢宰大人英明!”军中武将莫不躬身称道。自从一力扶持宇文邕的候莫陈崇大柱国都被宇文护斩杀之后,谁为天子谁为臣,周朝之中无人敢有二言。 夜深了,肆同镇内大大的军营后面有个明黄的营帐。那里,才是皇帝陛下宇文邕的所住之处。 宇文护倾一国之力将国君都带离了未央宫,挥军伐齐,不胜不归! 只因天女地万的一句话:周乃天命所归,必当开创盛世。 “地万巫女深夜来朕的营帐,不妥吧?”宇文邕在宣纸上挥毫泼墨,似是没看到那深情款款凝视着他的巫女。 “何来不妥,陛下明日便要御驾亲征,地万是来给陛下践行的。。。。。。”地万痴情不改,可惜宇文邕仍旧是爱搭不理。送到宇文邕嘴边的马奶酒,被他轻轻推开了些许。 地万见宇文邕丝毫也没分心,上前凑近说道:“陛下定要先于宇文护一步进洛阳宫。那里,才是真龙盘踞之地!” “呵,我宇文邕一不信命数,二不谙天意,你这些话讲给冢宰大人听便可,于我,还不如象经棋谱有趣。”大手一挡,便又把地万推开了些去。 “你。。。。。。!”她对他一番心意,日月可鉴,他日宇文邕必当明了!地万咬了咬嘴唇,见那人依旧面无表情,只能识趣扭头走了。 烛火摇曳,宇文邕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依旧醉心于书法。门外的侍卫偷偷打量着营帐里面的一举一动,可他们却依旧只能看到宇文邕瘦削的下巴,阴冷的目光。登基一载,便是斗转星移,这些时光每一刻都如同惊涛骇浪,把他重重荡涤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地之上。 波澜不惊,似乎那巫女从来都没有踏足过这里。。。。。。宇文邕只看着宣纸上的那几个狂草。 夜凉如水,兄长死后的每一天,他便如同断了七情六欲的修行之人。除了忍,只有等。无人能看出他的喜怒,没人能窥视他的心意。宇文护当然不信他,不过对于一个只会下棋弹琴的皇帝,宇文护并不打算立即换了他。这便好。。。。。。他相信他等得下去,如同那唯一可信赖可依仗的候莫陈崇老将军被宇文护斩杀在宫门外,可他却还能默默坐在宣室殿弹了首古曲。一弦一拨,余音袅袅,声声缥缈,佯装不知。 忍人所不能忍,方能成人所不能成!他宇文邕只信自己,不达天命。 换帅 骠骑大将军段懿,一人独率三万轻骑,一马当先走在大军前面做为前翼先锋,遵从其父元帅段韶的命令,要为后方大军杀开一条血路。段懿领命之时扬言要犹如利刃破骨毁了周军的排兵布阵,一鼓作气先断了周军此次发兵连克齐国二十余城之后势不可挡的锐气! 萧子莫知道段懿的脾气,故而虽已经在驿道之上赶上了齐兵先锋军,可还不敢贸然出面与那段懿见面。他知道,见了,无非就是两句话,一是这杨忠围城,打得便是你这样的自告奋勇不自量力之辈,第二,杨忠是西魏府兵十二将军之一,如今的周国第一代柱国将军硕果仅存的一枚,你一个毛都没干的晚辈后生去单挑他?十足十是去自取其辱。 这话和那实情一样,着实是让人非常难堪。所以,子莫知道那段懿本就看他不顺眼,这话他要是冲到那齐军面前说了,真是忠言逆耳,大概段懿听着就该抡着膀子先和他打上了。此刻要是他师傅斛律光在便好了,段韶押后,斛律光打前锋,那才是稳操胜券,可将杨忠一鼓作气赶出齐国,让他们万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长恭,段懿那小子不是我小瞧他,做什么前锋,别说和段韶老将军相去十万八千里,就算他弟弟段深都比他深思熟虑。”燕小乙一身黑衣,他昨晚跟着那几个逃出城的妇人悄悄去钻了那个晋阳城的狗洞。刚回来,灰头土脸,满脸灰尘,不过抵不住他蹲在芦苇丛中对道中正威风凛凛骑马过去的段懿的讥讽。 “段韶将军是北齐军士们心中一道牢不可破的城墙。远在漠北的慕容绍宗远水解不了近火,恩师斛律明月如今被宋兵困在南疆,段老将军率皇城之师解救晋阳之危,先派去打头阵的将领必当是勇武之人,探一探周军虚实且扬我大齐威风。想来那晋阳太守被杨忠打得都快开城门投降了,现在能有小将领轻骑直奔晋阳去搅周军的局且为后方大军赢取时间,不论成败,能有那番果敢胆量去叫阵,就是鼓舞士气以振人心啊!晋阳城中的老百姓撑得必然辛苦,自然盼望段将军是天降神兵,能解危难!段懿此番前去不求一战便胜,可是若能让杨忠出战且斗上几个回合,让周军看看我大齐未胆怯,然后全身而退回来,他这先锋大将便是不辱使命了。” “这先锋大将听来不错,可原来便是这般前去挑衅又要打不赢便跑的角色,这种事情还真是适合那只会逞匹夫之勇的段懿去做。长恭你可不是小喽啰,那什么抛头露脸打前阵的累活便让给这段家小儿好了!”燕小乙抹了把脏乎乎的脸,似乎在安慰长恭,拍了把他的肩膀说道,“我昨晚进了晋阳城,里面可真是一片悲凉,食物殆尽,伤员满地,杨忠这把晋阳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百姓恐慌不已,若是不尽早解了围困,运粮食进城,我看。。。。。。” “晋阳城里必有内乱!到时候李将军他们怕是无法应对,乱民暴动反而助了周军一臂之力!”子莫沉声道。 “是啊,李将军忠心朝廷,可到底这齐国的军士们多为鲜卑人,而普通的底层百姓又是汉人。这晋阳城里的汉人平日里本就忍气吞声,如今大难当前,鲜卑人和汉人又不能守望相助,晋阳有难,而很多汗人豪族根本只是锁粮仓自顾生计,根本不会支援城中驻军。平时看着相安无事,一到打仗时候,真是矛盾立现。”燕小乙叹了口气。 “何止是晋阳,你该知晓这晋阳若失守,我大齐空有大片江山也是没用了。门庭洞开,半边江山便是落入了周国之手。究其根源,便是朝廷向来重视鲜卑贵族的利益,而汉人,始终都游离其外。国盛,他们自谋生计,国亡,汉人们也只是作壁上观。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但北齐之于很多汉人,根本不是同生共死的母国,只求不被欺凌得太过便可,苟且安生,哪里来的与国共存的勇气豪情,也根本不会阻挡外敌的入侵。” 这一方的乱世,天下割据政权更迭,有太多的生灵已被涂炭,百姓们苟且求生,恰似蝼蚁。北齐雄踞北朝坐收中原精华,秣马厉兵,却忘了国之根本在于民。鲜卑势强,然而汉人却最多。 “那长恭认为如今该如何?那肆同小镇近在眼前,不如你我二人直接去那里掳了周国皇帝前来,或者直接就绑了宇文护如何?有人质在手,我看杨忠不愿退兵也得退!”小乙说道。 “掳劫人质可解燃眉之急,只是难解周国犯我齐国之心。我们不敢正面交锋却只会偷袭掳劫,只会让周国大军认为我大齐是穷途末路只能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了。不能打败周军,让他们落荒而逃,我看周国侵我大齐之心便是不死。没了宇文邕,宇文护大可找别的皇子王爷代替,而没了宇文护。。。。。。八柱国十二将军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西魏与东魏分家之后,西魏便是府兵之制,宇文泰为柱国之首,地位超然,然而其他柱国也皆是关陇门阀的核心聚力。相比较北齐这种靠着高氏家族一家独撑局面的体制,周国则是一个由相当庞大的武将集团共生共赢产生出来的利益体。断了高家子嗣,北齐必亡。可若是杀了宇文护或是宇文邕,关陇门阀不死,北周便不会消亡。东西二魏分家之时,明明祖父高欢所创的东魏在实力上更胜一筹,时光荏苒,短短不过十几载,如今北周的实力不能说凌驾于北齐,可是光凭他们如今的兵力士气,两国的差距已经在伯仲之间。 “这可如何是好?我进晋阳之时,里面真是万物凋敝,李将军知道援军已经在了城外,可是城中一片死气沉沉,百姓们像是等着末日一般没了盼头,而守城的将士也是人手不足,只能让轻伤的将士也上了城门带伤守城!如此下去,真是消耗不下去。”小乙忧心说道。 “小乙哥哥,我看你今晚还得再去一次晋阳。便说是传并州刺史高长恭的口谕,晋阳解危之日便是新政推行之时。汉人豪族之中愿拿出仓中之粮犒劳军士的,日后可封食邑,食邑多少与此刻上交的军粮相挂钩,谁献了粮食献了多少,都让李将军命人记下!城中粮铺,愿意开门施米于百姓的,也让李将军登记在册,日后朝廷原数奉还不说,还可免其三年赋税。商贩有施善行赠粮者,兵士之中抗敌有功者,父兄之中有守城捐躯者,皆可脱离奴籍,兵户,以后成为民户,还于后代自由之身。而民户之中若有自愿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者,更会有封赏,不分汉人还是鲜卑人,只要为守晋阳城出了一份力,一律论功行赏!” 子莫一番话听得燕小乙满脸震愕,不禁对他说:“长恭啊,你这法子虽妙,可也药效过猛了些,你毕竟不是那九五之位上的天子,若是擅自改了政令,到时候那皇帝责怪起来可如何是好?况且,你今日的作为,怕是日后会给有心之人落下口舌,授之以柄啊殿下!” “我顾不了许多了。若是陛下他不同意,那封赏的食邑便从我的俸禄中扣吧。晋阳之危关乎我大齐江山社稷,落人口舌那也是日后的事了!只是有劳小乙哥哥又该委曲求全了。。。。。。”子莫掸了掸燕小乙肩膀上的灰土,那洞是野狗刨的,说是钻洞其实和遁土一般,不过也幸亏那洞极其隐蔽,才成了如今的密道。 “这倒是不打紧,不过殿下。。。。。。”燕小乙原本还打算再劝说几句功高盖主木秀于林的话儿,可看到那人一脸坦荡满目诚挚,便知此刻长恭心中根本没那么多思虑盘算,心中只有受苦受难的晋阳百姓和齐国的社稷安危。罢了,这便是高长恭,这才是他所熟识的高长恭! 一番商议,小乙又再次潜行入护城河的芦苇荡中朝着城墙的狗洞去了。 子莫也不再耽搁,施展轻功,直追段懿的前锋大军而去。他没来得及换身衣裳,于是红艳罗衫,自天而降,震得那段懿和大齐铁骑直直往后退了几步,细细看了,原来来人竟是兰陵王高长恭! “高长恭?!你怎得在这里!!”邺城之中均传高长恭出了齐国已然失踪,去向不明,他还暗忖着这人还是永远不要回来便好了,没想竟然拦住了他的道儿了。 “长恭殿下?!”段懿身后有个兵士急急下马,走到子莫面前行了一礼,满脸惊喜。他原是羽林卫旧部,因新任骑都尉清洗了一番羽林军,他便出了皇宫进了段氏父子的军队。看到旧时上司甚是欣喜,便也不顾长官段懿的脸色,下马跑到长恭跟前便是拜了一拜。 段懿身后众兵士们经一提醒,很多人过往虽并未见过长恭真面,但也是慕名已久。当年皇帝陛下去往柔兰可汉庭迎亲的路上,长恭殿下便与段家军并肩作战过。据闻王爷貌柔却骁勇,而段深将军被突厥游兵围困,也是这位长恭殿下解围。如今一见,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当今大齐新晋龙骧将军高长恭便是这位殿下啊!虽这身装束有些让人一时三刻难以消受,恍了神儿迷花了眼,但是不碍兰陵王殿下风姿卓然威名赫赫,于是银甲盔胄一时间齐齐作响,众多将士们纷纷下马抱拳行礼道:“见过长恭殿下!” 。。。。。。段懿一人在马上看看对面那人,又回头盯了盯已然全体下马向子莫行礼的兵士们,瘪了瘪嘴角,甚是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高长恭如今与他父亲段韶位列同阶。 不甘不愿地下了马,段懿走上前抱拳道:“见过长恭殿下!” “段将军客气了。”子莫抱拳回礼言道,而段懿并不买账,瞥了一眼女子装扮的子莫,自顾自便上马了,“殿下,你既然已经回了齐国,就好好回邺城吧!如今周军犯境,兵荒马乱,你啊,穿得花枝招展便不要到处乱跑了!这里有我,后方大军有我父亲坐镇,杨忠老匹夫倚老卖老着实是不知死活!殿下身份尊贵啊,皇室贵胄,堂堂文襄皇帝之后,未领兵打过一场大仗便已经是龙骧大将了。。。。。。段懿真是自愧不如啊!殿下不要拦着我的道儿耽误军机了,快快去往后方等着我军的捷报吧!” 段懿拉开了缰绳便要越过子莫而去,子莫单手一抬生生牵住了那马儿的马笼头。段懿低头瞪着眼睛,拉起马缰绳用力拉着,和子莫较量起了手劲,可那兰陵王到底只是穿了女子的衣服,论臂力,段懿竟然还输了一筹!段家大公子脸色转红,憋着力气与子莫比力,最后竟成了猪肝色。 “龙骧大将军口谕,骠骑大将军段懿下马听命!”子莫轻声喝道。 “什么?”段懿歪着脖子一脸不可置信。 “段将军请下马听命!”子莫言道。 。。。。。。段懿一脸踩到了狗屎的倒霉表情,两只眼睛一大一小细细瞅着子莫,不知道这穿得娘娘腔的家伙到底是要干什么!子莫不动如山,气定神闲,只是抬眼直直看着那段懿。目光之中的神色,不怒而威,让段懿生生憋回了一口气。高长恭平日里和颜悦色,面如桃李,何曾有过这般威严之色? 军令如山,况且,他段懿的确是官列下级。 “末将听命!”段懿怏怏下马,身后的众将士也齐齐抱拳屈膝单腿下跪。 “龙骧将军高长恭领皇上旨意,督晋阳之战。先锋军三万兵马即刻收归我高长恭麾下,段懿将军为副帅,随我共伐周军,不可有违。”子莫轻描淡写,笃定说道,听得段懿咬紧了后槽牙生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奶奶的!你胡说。。。。。。”段懿气得从地上一蹦三仗高,段家大公子何曾受过这种气,临阵之前被人收缴了军权!还副将?怒发冲冠,差点拔起腰间的佩剑就要冲了上去。 “将军,将军不可!长恭殿下乃是皇上亲封的龙骧大将,他有兵符在身,您可不能鲁莽。。。。。。”几个将士见段懿已然眼睛喷火,赶忙冲上前来前后左右架住了他,不让他与子莫动手。 “如何?段懿将军若是不从,可回去与段老将军那里告我一状!不过晋阳城危,先锋军的行程耽搁不得,敢问先锋军的众将士可愿意随我讨伐杨忠?”子莫向后方大军问道。 将士们面面相觑,随后抱拳应声答道:“属下愿随殿下征讨周军,解晋阳之危!”段韶果然制军有方,眼见先锋军大将换了他高长恭,可后面的将士们仍然军纪严明,纹丝不乱,所谓军令如山,丝毫未被段懿影响了一军士气。 “好!”子莫抬手抱拳谢道。后方有一小兵给子莫牵来了一匹战马,递上了一身戎装,低头恭敬说道:“请长恭殿下换战袍上马!” 子莫看了一眼那套将军行装,接过后揽于腰侧,随后一扶马鞍,跃上了马背,笑着说道:“不急,待大军赶到晋阳城外再说。”然后笑着看了眼满脸怒火的段懿,说道:“段副将军上马吧,耽误了行军可不好!” 段懿眼睛喷着火苗子几欲提着大刀就把这可恨的兰陵王给砍下马来,堂堂北齐大将,穿一身女装横刀立马简直贻笑大方! “恬不知耻。。。。。。!”段懿低头骂骂咧咧,咬了咬牙关气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才爬到马背上了,被子莫手里的马鞭猛抽了一记身下战马的屁股,段懿坐着的战马犹如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 “段将军威猛,抗敌心切!众将士必当以段将军为楷模,众志成城,势如破竹,横扫千军!”子莫抬手大声喝道。 “属下必当众志成城,势如破竹,横扫千军!” 身后高长恭领着大军声势浩荡,前面段懿被一匹战马疯狂颠簸着跑向了前方。日头偏转到了西边的方向,又是一日的夕阳。。。。。。 备战 天刚微微亮了,围城的周军发现距离营地几十里开外的山谷间有了齐军的踪迹。大大的军旗迎风招展,晨曦透过那个苍劲的齐字,甚是扎眼醒目。 “禀报将军~对岸山谷发现了齐军援军踪迹,该是昨晚趁夜驻扎在对面山谷的。” 杨忠虽是上了年纪,可是生龙活虎精神矍铄,摸了摸稍许掺杂了花白颜色的胡须,下令道:“三军严阵以待,不许放一只苍蝇进晋阳城!” “是!” 待阳光完全照亮了这剑拔弩张的晋阳城,擂鼓阵阵,回声响彻天际,从山谷那端如同惊雷一波波传了过来。声势震天,随着擂鼓声逼近的,还有齐军三万铁骑的哒哒马蹄之声。 三军阵前,杨忠坐于那彪硕战马之上,虽已过壮年,但是身材高大,状貌瑰伟。老将军浓眉虎目,不怒而威。战马慢慢踱着步儿上前,看着对面的齐军方阵仰头嘶鸣了一声,倒是与杨老将军用鼻孔看人的神态有着微妙的相似。 “来者何人?!”杨老将军手握一杆长,枪,银枪曳地,在那沙土地上划出了长长的沟壑。 段懿手持长剑威风凛凛出阵,驭着战马迎上前:“齐军先锋军副统帅段懿,前来收拾你们这些周贼!” 子莫换了盔甲,全副武装。不过纵然拉下了头盔上的面甲,那周军的怒气排山倒海般也是迎面汹涌而来。段大公子的一张嘴的确了不得,只是让他稍许挑衅一番,他倒是直接把火药桶给点燃了。 “哈哈哈哈哈哈,区区毛头小儿居然口出狂言!”杨忠手握银枪仰天大笑,“我看你姓段,该是那段韶老儿的儿子吧!别说今日是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来叫阵,就算是你那老爹亲自上阵与老夫我叫板,我杨忠也不会将他放在眼里!小娃娃,晋阳城早就是老夫我的囊中物,老夫守在这里,为的就是看你们千里奔波自投罗网!段韶败了,到时候,这晋阳,我看谁还敢守着城门不让我周军进去!” “周军必胜!杨将军必胜!周军必胜!杨将军必胜!”杨忠一言让周围周军呐喊声四起,刀枪剑戟挥舞,反射阵阵寒光,晋阳城外的周军有八万之众,声势震天,两军对垒与城外,寥寥三万齐军先锋军势单力薄,的确是显得寡不敌众些。 不过好在有段大公子在。。。。。。火爆脾气熊心豹子胆!段懿一听那杨老头如此羞辱他的父亲,二话不说提剑便是直冲周军方阵。 “杨老将军,这小兔崽子几斤几两,哪里劳烦大人动手啊,便由末将代劳!”迎战的是从军阵左翼出来的一员将领,提着把偃月刀迎向了段懿。 “殿下,周军之中猛人甚多,段将军会不会。。。。。。?”有副将在子莫身旁说道。先锋军一到晋阳城外便连夜背丘结营,然后天亮便到周军阵前叫阵。擂鼓喧天大摆阵势,唯恐无人知晓援军已至。段懿说这高长恭便是牛屎糊了脑袋,用三万兵马去和周军大军正面冲突。要他说,连夜潜入敌营烧兵粮打突袭,能斩几个便是几个,搅得周军鸡犬不宁人心惶惶,再来,等着他父亲段韶大军驾临便可了。硬碰硬?简直鸡蛋碰了石头,不知所谓啊! 段懿说得不无道理,先锋军本是段韶派出用来打探周军虚实的先遣部队,本不该这般用的。。。。。。不过,子莫抬头看了看晋阳城上的守军,显然城墙上的守卫们早已经眺望着外面的战况,晋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城头上不少都是带伤的残兵,眼巴巴看着阵前形势,极目远眺。 段懿长剑一横,倒是蛮力十足,那周将的偃月刀竟是一阵晃荡,笨重有余而不够威猛!段懿趁胜追击,把那周将逼退了回去。 “段将军威武段将军威武!!!”齐军将士大声助威,擂鼓再起,破晓苍穹。 雷打般的战鼓声传入晋阳城中,似是起了滚滚闷雷。本就已经破败凄凉的城中街道被这战鼓一震硬是弥漫了惊恐不安的味道,才趁着天气好想出门找些吃的百姓犹如惊弓之鸟,有跑掉了鞋子的,有丢了拐杖的,小娃娃一听到这战鼓的声音便吓得开口大声哭泣,顿时又乱成了一片。 “李将军,一大早这是何事?!周军这是准备再次攻城吗?”百姓们看到李将军穿街而过,围拢过来拉着他的袍子问道,一脸绝望。破城之日必有屠城之灾,这晋阳城,终是末日临了?! “各位,各位父老乡亲,这不是周军又来攻城!是我大齐的援军到了!”李将军身边跟着燕小乙,两人密谈了一夜,正准备上城楼观战。 “援军到了?!!!”欲四处逃散的民众闻言皆纷纷聚拢了过来。而紧闭窗门战战兢兢的街旁住户竟也纷纷探出了脑袋来张望。 “是,不止援军到了,并州刺史高长恭殿下也随大军来了我晋阳!为万众一心共抗外敌,颁了新政,请各位都来看看!”李将军声如洪钟,命人将拟写了一夜的新政分列于一张告示之上,高高悬挂于墙上! 。。。。。。 “大人啊,这上面写的可是真的?!我祖上历代奴籍,如今我若是参军守城,便可脱离奴籍?这样我的孩子便不用为奴了?!”下面有个皮肤黝黑的壮年男子首先惊呼出声,他揉了揉眼睛,真真觉得该不是他眼睛花了吧! “是啊大人,我们都是赤贫的下等人,可不是哄我们的吧?”议论声四起,本来清冷的街道上顿时挤得水泄不通。 “当然是真的。兰陵王高长恭殿下奉皇命亲临晋阳城,解我晋阳百姓大难,望我城中百姓众志成城,舍私利而行大义,无论是何族类,皆是大齐子民,同是晋阳百姓,试问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今,兰陵殿下率三万先锋军前来与那周军生死相搏,堂堂皇室贵胄尚可身先士卒,我等庶民哪里还有瞻前顾后贪生怕死的道理?!凡英勇杀敌护城有功者,无论身份民族,皆可享军功!没力气没胆量上沙场的,那便赠粮施药,一样可得封赏!”李将军见百姓沸腾,便顺势登高一呼! 城外鼓声擂动,城内民意涌动,一片沸腾。 突然有人带头振臂高呼:“横竖都是一死!只顾自个儿便是侥幸从晋阳逃了,去了他处也是苟且偷生,长恭殿下深明大义敢行此先例对我儿孙有重造之恩,爷爷我便是今日战死了也有脸去见地底下的祖宗!我身无长处贱命一条,可还有些力气!我跟着你们守晋阳打周军!快告诉我在哪里报名,爷爷我要投军!!” “我也要投军!死不死还不知道,总比一辈子做贱民得好!”另有壮丁举手附和道。 果不其然,一石激起千层浪,李将军都万没想到,晋阳城中还有如此多的青年男子愿意以身报国,拿命相拼。 看着已经损耗殆尽的守城驻军马上就能扩充人手,李将军顿时抹了抹黑乎乎的鼻子一阵哽咽。 “燕大侠,长恭殿下真是有勇有谋!我以为我大齐驻军迟迟无法进城支援,晋阳算是完了,却从未想到城中的百姓便是最强大的后援之力,我李万三敬佩长恭殿下,感激燕大侠入城相助于我,请受李某人一拜!”李将军屈膝便是抱拳一拜,燕小乙哪里肯受如此大的礼,将他扶了起来。 “李将军不必多礼了,长恭殿下冒天下之大不韪敢于这般先斩后奏推行新法,望的也是能里应外合让杨忠腹背受敌!李将军快去操练人马吧,万不可让长恭殿下白费了心血!” “是!末将领命!”李将军抱拳作揖。 那一日,晋阳城外段懿连番大战与那周军将领们打了个天翻地覆好不激烈,而城内则是全员齐动,上下一心。有粮的出粮,有力的出力,难得地生死与共守望相助。 待城外齐军边打边退,大军隐入了城外山谷之中,已然是日落时分。 “杨元帅,那姓段的小娃娃逃得倒是快,待我领兵追上他们,定把他们杀个人仰马翻,一把火烧了这毛头小子的营地不可!”左军大将上前和杨忠请命,要求趁胜追击。齐军在阵前挑衅了一整天,却未有实质性的进攻。两军将领单打独斗,各有输赢,杨忠未下令大军阵列上前包抄,而齐军先锋军也未有单兵飞骑发动冲锋之势,只是天黑了,便边打边退了回去,想来真是隔靴搔痒不甚痛快! “不,原地守城,不可再追!”杨忠却遥望山丘,抬手阻止道,“他们只出了副帅,可元帅却未曾露面,其中必有使诈。” “这。。。。。。莫非段韶的十万大军已然是全都到了,今天是故意让他儿子来我阵前挑衅以期引蛇出洞?”按行程,这段韶的重甲铁骑该不是这么快便到了晋阳的,不过段韶此人用兵如神,齐军能这般气定神闲必定是有大将坐镇! “回去!守住晋阳城,这齐军按捺不住多久,他们敢冲锋破阵,我便定要他们尸骨无存!”果不其然,杨忠并未随轻骑兵入山谷,大军依旧列阵于晋阳城外,战车巨弩变换了方向,齐齐指向那先锋军驻扎的山谷方向。反正晋阳已如探囊取物,墙头的破败旗子在暗夜中萧瑟飘零,城头只有几个伤兵颤巍巍还在往底下偷偷张望着。晋阳的人心便如那西沉的太阳,早已经倒了。。。。。。 晋阳城内,投了军的家奴壮丁们正在暗自操练。虽然与职业的正规军相差甚远,可是好在苦劳力出身的人力气便是有的,时日虽短,但是抓紧训练里面还是有不少素质出挑的。 “长恭殿下与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两日后,李将军可有把握?”夜虽然深了,可燕凛哪里还有心思去睡觉,整个晋阳城外面看来一片死气沉沉,其实里面备战正酣。每个人都当是最后的背水一战,别说参了军的壮年男子,便是妇人小孩能出力的也出来给将士们送吃的送喝的。 “末将定当全力以赴,不负殿下所托!”李将军衣不解带,只吃了几口干粮后便又去亲自操练新兵了。燕凛坐在城楼旁的石阶之上,看着下面兵士操戈,毫无倦意。 一个小娃娃手里拎着个小篮子,蹦跶着跑到了燕小乙的面前,弯弯着眼睛抬头笑着看他。 “怎么了小娃娃,你有事找我?”燕小乙问他。 “恩!”那小娃娃点头应道,然后便爬上了小乙身边的石阶,坐在旁边。 “听说你是那兰陵王殿下的侍从?”小娃娃问得天真无邪。 “对,你可有事?”小乙猜不透这孩子要干嘛,便微笑着低头回答。 小娃娃一听揭开了篮子上的帕子,对他说:“那位长恭殿下他会饿吗?这是我娘做的烧饼,很好吃的,你把这个帮我捎给殿下吧!” “呵呵。”燕小乙被小孩逗乐了,拿过那烧饼,问道,“你这么小,倒是还操心起长恭殿下饿不饿的了,你又没见过他。” “我是没见过,可是今天城里的大人们都在说这位殿下呢。我娘说,有这么位好王爷来救我们,我们算是还有希望。所以我觉得好人不能饿着了,这烧饼我都几天没吃了,陈员外平时抠门得很,要不是听说拿出自家粮食有封赏,他才不肯拿出他藏在地下室的面粉送给大家呢!诺,给你,还是热的!”小娃娃眼睛勾得如同天上的新月,看着让人一阵柔软和心疼。 燕小乙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把烧饼撕成了三份,把其中一片包在帕子里塞进了怀里,说:“这份我收下了,带给长恭殿下去。剩下的两块你和你娘吃了吧,别饿着了。” 那孩子听他这么说,低头看着那块烧饼咽了口水,便用小手拿起吃了起来。抬头看着天空,似乎晋阳城的上空很久很久都没这么漂亮过。 “真奇怪,那些坏人明明还在城外,可是我觉得我和我娘都没这么害怕了。长恭殿下该是很厉害吧!”小孩子边吃便嘟嘟囔囔。 “恩,自然是很厉害。他定是这天下最厉害的战将!”小乙笑着回答。 冲锋 第二日,轻甲铁骑再次叫阵于杨忠军前。 段懿昨个儿已经轮番上阵与那杨忠的手下战将打得天昏地暗,回了营地胳膊肩膀都是淤青,要不是碍于那高长恭的祖上是他得罪不起的,早就已经扯开嗓子骂了八百回了。 “毛头小儿,你要是想三番五次挑战老夫的耐心拖延时日,我看你便死了那条心了!你老爹是太舍得你这娃儿,用你来套我?哈哈哈,我今日便要看看你到底是有什么能耐敢如此放肆!区区三万人马也敢到我阵前嚣张跋扈?哼!”杨忠大手一挥,果不其然,周军弓弩兵排列整肃,拉弓上箭,巨大的弩车也抬起了弩床,将弩对准了对面的齐军方阵。 杨忠细细瞧着,本来驱马在前的段懿果然后退了几步,怕了。身后方阵中却有一银盔遮面之人,他单手抬起,打着手势让齐军轻骑方阵有序后退,而后面的持盾护甲的防卫方阵则穿插上来,护在最前方。半人高的包铁木盾如同一片片鱼鳞整齐累叠在最外面,滴水不漏,鳞次栉比。从军阵的后方,轻骑兵从盾后向外伸展出长达一两米的锋利槊头,步兵与骑兵结合成一个方阵前进,却纹丝不乱,徐徐前进,攻守俱佳。 “放箭!”杨忠一声令下,数万箭雨如同流星群横贯天际,万箭齐发掀起的风声犹如盘旋在半空的飓风过境。前排持盾兵士密密集合在一处,犹如一面拔地而起的铜墙铁壁将冲锋骑兵护在后方。长弩也被弩车弹射出来,最前面的盾牌被击穿后受伤的齐兵迅速被掩护到了后方,两翼的士兵补上,如此反复,待一轮弓弩长距离袭击过后,两军对垒的中间砂石地上犹如布满了秸秆的田地,密密麻麻满地都是倒插入沙土的箭枝。 弩车上的长弩已然射完,而按照周军弓弩手的人数,换了三波弩手,如今弩匣也空。周军填补弓弩的空隙,那如同堡垒般禁锢在周军阵前的齐军突然间便变换了阵型,一道骠骑风驰电掣般冲击而出,犹如一把出鞘的匕首而那孤骑就好比那匕首尖端的锋刃。银甲铁面,一马当先。齐军方阵被这道寒光牵引一同变换了阵型,整齐的队伍仿佛瞬间喷薄而出的巨浪,汹涌澎湃,如同惊涛骇浪卷上了堤岸,直直冲着周军阵列而来。 那为首的铁骑悍将抽刀指向阵前,喝道:“杀!!!!!!!!!” 杀!!!!!!!!!!!!呐喊声冲破天际,齐军迅雷不及掩耳便发起了猛烈冲锋,势如破竹,银色铁甲犹如一道刺眼的光,从地平线的那端射了过来。齐军呈箭形排列,直直插入周军的方阵,为首的那个将领骁勇非常,手起刀落间周军最前面的挑马长枪形同虚设,被砍倒在地踩踏在了齐军的战马之下。周军最前沿的阵列瞬间分崩离析,溃不成军,乱了队形。 左右两翼周军赶忙向中间聚拢,填充已然被斩开了缺口的阵型,可是那齐军领头之将便是万夫难当之勇,深入周军阵列却依然如同利斧砍骨,带着齐军飞奔深入毫不受阻,一时间竟再多的兵士冲上前头挡他都被杀了回来,殷红血路,似是战马踏着红莲铺成了一路! 于是原本有数量优势的周军竟然顾不了太多,只能不断用人海战术去迎面削缓齐军的冲锋,难以实行两翼包抄之术!这齐军先锋当真是锐不可当,眼见着就从中间劈开了周军第一方阵列,竟往着后面杀了过来!很多兵士为了保护杨忠,纷纷上前把元帅杨忠保护在了重重盾甲的后面。 杨忠他没看错,此刻冲锋在前的那银甲战将才是此次齐军的统领。那人骁勇非常,谋略过人且身手不凡,堪比当年大杀四方威名远播的斛律明月。不过,那人显然不是斛律明月。尽管戴着头盔铁甲护面,可是身量清俊,该是个后生晚辈。北齐竟还有这号人物?! 杨忠驭马手持长枪,不再受副将阻拦执意上前与那齐军统帅做短兵相接。 老将军虽上了年纪,可是宝刀未老。一柄长枪耍得威风八面,长枪掠过之处,便是一片人仰马翻。 “来者何人?!既敢用三万骑兵强闯我大周军阵,就不该缩头缩尾不敢用真面目见人!” 半空中,一柄长枪与子莫的佩剑相接便是一阵角力。子莫的手腕居然还被杨忠的一记横摆震得发了麻!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那杨忠老将军比自家师傅还年长了不少,想想倒是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出神间那杨忠横挑长枪一招泰山压顶便猛地把千钧之力朝着子莫头顶弹了过来,子莫手中佩剑生接一招,然后便。。。。。。断了! 佩剑崩断的声音让萧子莫面甲后的脸孔抽搐了一阵,有些愣神!这佩剑是段韶军中骑兵的标准配置,居然就这么断了!看着手中折了的武器,子莫心中是一片狼藉!段家军的武器该是极好的,怎么会断?如若不是这剑太差,便是那杨忠的武器太好?! 杨忠得意一笑,手中长枪更是使得如同翻飞的流火带起一阵风,喝道:“纵然你是天兵天将,今日里也难逃老夫手中的这杆银枪,陨铁所炼的神兵利器,可是你们齐军所配之兵器可比?!看招!” 一道银光又直直朝子莫胸前扎去,以为定能戳透那厮的盔甲胸胄,可那无坚不摧的神铁之枪却被定在了那处,空余一股强力,竟然被阻住了去路。 定睛一看,杨忠怀疑自个儿莫不是看花了眼!那不是金缕线?! 陨铁长枪所向披靡,只是这柄神兵利器便帮他斩杀猛将无数!唯独那斛律光,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居然擅使那剿丝般的软武器!还名为金缕线?!甚是恶心!!杨忠长枪一挑,却仍然如那陷入了蜘蛛网中的飞虫,逃脱不出也使不上穿刺之力,那马上之人手腕轻转,便似有千钧之力把那柄银枪拉了过去,杨忠哪肯放手,卯足了力气与那人角力,可倏然那几道丝线却突然收了回去,战马猛地往后踉跄了好几步,一阵嘶鸣。 “你到底是何人?!既然有斛律光的金缕线,为何又不打了!”杨忠怒道。 “晚辈年轻,岂可依小卖小与老将军比拼力气?!”子莫收回金缕线缠于虎口手腕之上,似是戴上了一副精致的手套,将护面铁甲解下后,正色说道,“晚辈高长恭,方才蒙杨老将军承让了!” 主将搏杀了一番似是对峙之势,其他众将士也各自归队,慢慢聚拢在各方统帅身后。齐军虽有伤亡,可在兵力悬殊之下能让周军损失更重些,这便是高下立现了。 方才剑断,周围的齐军将士无不心惊肉跳,没想这兰陵王还有后招!杨忠声名鹊起之时他们大多还是小娃娃,两军将领短兵相接,一对一得较量,长恭殿下居然也没落得下风,真是让犯险入阵搏杀的齐军人心大震。周军不少人直直盯着那高长恭,玉面罗刹,笑靥如花!如若不是方才一场血战,便该有多少又因着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孔而生出别的心思了。 “高长恭?你便是那兰陵王高长恭?!”杨忠沉思后问道,“好你个高长恭,佯装谈和入未央宫谋刺我大周皇帝在先,如今还敢到老夫面前耀武扬威,呵呵,斛律光是你的师傅那又如何?他当年与我算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不过你这黄口小儿在老夫面前还敢造次便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杨忠挑枪再次冲锋上前,四周也有周军团团围拢,用那长武器竟是朝着子莫所骑的战马马腿割来。 只是那些长兵器还未靠近兰陵王的坐骑,高长恭的手一抬便是从腕子间甩出了游蛇一般的东西。软糯如线,可削铁如泥,几不可见的银光点点如同涟漪一圈圈往外扩散,瞬间,上前的人马中有被割断了喉咙的,有被折损了兵器的,还有的,被绞落下马,连滚带爬。 杨忠知那软兵器的厉害,他没想这斛律光竟然还帮这东西找了传人!金缕线实数稀罕至极,可能使这方武器的人却更是要天赋异禀。 “左右两军听命!从后包抄他们,万不可让他们退回原路!”杨忠一声令下,左右两翼的周军便如同潮水转而去进攻兰陵王身后的齐军,妄图釜底抽薪。 杨忠横刀立马欲再和兰陵王短兵相接,来个一对一的较量,可没想那高长恭却绝不恋战,一声命下便调转了马身往旁侧跑去。 段懿与一副将得命,各自率一队人马分作三股力量往后头撤去。军行令止,毫不拖泥带水。原先完整的齐军队列犹如流沙从周军的重重围杀之中溜出包围圈,周军数量庞大,可纵使化成一股力死死攥紧了拳头妄图把齐军击碎在掌心,却是只觉那齐国轻骑来去如风,一得令便全力朝着后方撤离。 周军自然气不过,哪里肯放手,骑兵死死咬在齐军后面,被引开了原先的驻扎围城之地快有十几里。杨忠也是一时被吊上了心火,率大军紧咬不放,待追了一阵便觉不妥,想挥兵回撤。 “元帅,晋阳早已经发如同空城!城中驻军已然殆尽,这高长恭是我北周死敌,不可轻易放过,此刻段韶重甲骑兵还未至,不如便将这区区三万人的轻骑赶尽杀绝,砍了高长恭和那段家小儿的头颅挂于我军旗帜之上,看段韶还有什么脸面!” 杨忠虽点头应道:“轻骑随我一同杀入山谷,留我两万大军防守晋阳!日出之时,我必当手刃周国仇人,将那高长恭捉于我大周明帝墓前祭祀!” 山道迂回,这夜里连一点星光都见不着。 子莫回头看着身后盘旋的周军大军,火把好像游龙,盘旋缠上了山腰。 <ahref=http://www.qidian.com>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名动 滚石,圆木,陷阱,杨忠老将军纵然见多识广也没料到那高长恭在山中避了两宿便已经给周军埋了如此多的阻碍来招待他们。 “杨将军,这高长恭真乃阴毒险诈之人,便是故意引着我们追进山谷来,却不敢正面对决!”杨忠身边一副将已然满脸污渍,发髻乱了,盔甲脏乎乎地沾满了落叶泥土,只不过进山几个时辰,谁还瞧得出他是那周军左军大将。 正愤愤嘀咕间,嗖得又是一声藤蔓被割断的声响,然后一排巨大的竹箭便铺天般射了过来,长剑挥舞,砍断了不少暗器袭来,可身后也有不少周军士兵应声倒下。杨忠驾驭着自己的坐骑在林子中团团转着正仰头观天,可惜月黑风高,竟然是没有一星半点的星辰之辉,还是辨析不了方位。他居然被个毛头小儿耍了,还耍得团团转,夜色之中的林子处处都相似,连来时的路都找不到。 “高长恭,你个嘴上无毛的小白脸!只会和你爷爷使些阴险招数,你高祖皇帝在九泉之下都难明目!不愧是高澄那无赖的儿子,瞧你这**儿,定是你爹和勾栏院里的娘亲生的吧~~~~~~~~~~~”果不其然,落了圈套回头下山又寻不到路的周军将领急了,便是大声吼着在山谷间骂了起来,问候了长恭的十八代祖宗。 埋伏两旁的齐军将士手握重剑,银光缓缓在暗夜之中闪烁,子莫却阻止两旁将士,说道:“周军急了是好事,只是长恭不孝此刻无法为父母正名,方才他们已然触动了八卦阵,这阵法设得仓促了些,不过可以先让周军忙一阵了。听我命令,我军即刻下山回晋阳城外,一举歼灭那留守的周军!”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齐军将士这才对长恭殿下这几日来的所作所为了然于心。第一日诱战便知晓杨忠不会入山,于是第二日发起了冲锋,打得胶着之中却是退回营地请君入瓮,思虑甚详且智谋过人!这龙骧将军高长恭该是第一次领兵作战,可是战术诡谪行军强悍,真不愧是落雕都督斛律光之徒! “得令!” 听长恭令下,齐军轻骑便是即刻上马冲锋下山而去。 身后山中有慌不择路的周军将士不时传来的哀嚎声,此刻听来甚是痛快!段懿本以为那高长恭连着两夜不让众人好好歇息一会挖坑一会设伏只是想拖延时间等待其父段韶的重兵压阵,没想,还有这幺蛾子! “大人果然文韬武略,连八卦阵都懂得!”段家军中已有旁的将领回头看看那鸡飞狗跳的寻不到出路的周军而对长恭殿下感佩于心,心悦诚服道。 “兄弟过奖!长恭若空有张面皮,那可不就让周国人说中了去!”子莫一抖缰绳,飒爽姿态一马当先冲于军前。那将军闻言佩服地笑笑,长恭殿下的确是太过美貌,如果不是今日里有幸得见他的领军才华,如此美人,谁不沉湎于他的容貌! 子时,便是兰陵王与晋阳守军李万三将军约定的时间。 城外守军当真是退去了不少,据城楼上的守卫禀报,三个时辰之前周军元帅杨忠已然挥兵带着大部分周军入了城外的山谷了,似是追着那兰陵王的轻骑而去。 这便该是殿下他为了解晋阳之危而设下的圈套。城中都是新招的汉人兵士,算上还能上阵杀敌的城中驻军共有一万余人! 城中有敲更的老头举着灯笼打着梆子在那万籁俱寂的晋阳城中喊道:“子时了~~~~~~~~~子时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晋阳城外留守的周军不禁抬头看了看天,哪里来的天干物燥!夜空中乌云密布,似是要来一场狂风暴雨。 抬头望天,却是不期然间有道道火光从城楼之上飞腾而下! 唔!中了火箭的士兵捂着胸口应声倒下,而疏忽懈怠正昏昏欲睡的留守周军才如梦惊醒,这晋阳城中的守军居然对他们发起了攻击! “设防!设防!给我架起攻城梯,破了晋阳不论老幼一律诛杀!”周军大怒,在城楼投下的石块箭弩的攻势之中,怒火中烧又要攻城,扬言将晋阳城踏为平地。 “去你奶奶的!”城头上的新入伍兵士光着膀子,搬来了巨石,狠狠往下砸着想要爬上来的周军,有些周军刚爬到了梯子顶端冒了头,就被一个大汉抄起一个锅盖拍了下去。这些背水一战的老百姓听周军要屠城都急了眼,还管什么兵器,拉弓开箭略显生疏,舞刀弄枪忘了套路,倒是扛来岩石沸水,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往周军的身上招呼而去。 惨叫声不断,攻城梯架了三次,三次均被城楼上的大力士给推开了去。 李将军手起剑落,一边指挥城上驻军开弓射向城外的周军,一边也被这新入伍才训了两天的新兵们的打法给看懵了。还好这些壮丁斗志高昂,无论用的是什么武器倒是都奏效。 “上战车!”周军将领一声令下,那巨型的重甲战车便被搬到了城门前。那战车之上有金属包裹吊起的一根巨木,待缓缓推到了城门前,周军士兵数人一拉机关,那巨木弹出如同一记重锤重重锤在了晋阳城的城门之上。 声音之大,振聋发聩,犹如平地一声炸雷。 “啊!!!!!!!!!!!!娘亲,你在哪里啊,娘~~~~~~~~~”城门几欲破裂,城内百姓四散而逃,惊恐至极。有个孩子被人流挤散了,天黑路暗,跌倒在了官道的中央,直直正对着那道大城门。 又是一声巨响,晋阳城的城门破了洞。那孩子的泪目都能看到正在城外抽刀的周军士兵的人头攒动。 “护城门!守住城门!”李将军带了一队士兵赶来补救,把城楼战况交给了燕小乙,可他到城门旁时那抵在城门后面的一个壮年男子都难以合抱的门栓子竟是已经断裂了。周军几次攻城不下,原来是从肆同大营里运了威力如此巨大的战车前来破城! 李将军眉头紧皱,他将孩子护在身后,双手握紧刀柄,做了慷慨赴死的决意。咯吱作响的断裂的巨木如同晋阳城的命运,不成功便成仁,他李万三在晋阳生活了十年,死也要死在此处! 最后一声巨响,犹如山崩地裂的一阵摇晃。 晋阳洞开,外面的周军各个杀意毕露红了眼。这战车果真好用,杨忠将军特意将此武器留于晋阳城外以策万全。 城门上的战士还在拼杀,他们两日前还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虽然已经尽力了,可慢慢开始出现了颓势,跟不上周军正规军攻城的速度。而李将军带着一众将士与城门处的周军杀得血花四溅,不可让敌军入城已然是一种信仰,每个兵士都是在用性命充当着这城墙的一部分。 “杀!!!!!!!!!”紧要关头,远处一声厮杀声,铁蹄滚滚而来,犹如奔腾江水顺势而下,滔天骇浪呈一字线迎头拍了过来。 不论周军还是城楼上的齐军皆是震愕,究竟是敌是友?! 一面巨大的齐字旗让火光冲天的晋阳城顿时沸腾,银甲铁面,那是援军到了!! “将军!援军到了!兰陵殿下带着骑兵来了!!!!!!” 一声呐喊,似是无尽黑暗处的光明。 齐军轻骑冲锋之时速度极快,如同离弦之箭顷刻便扫过周军阵前。 齐军一鼓作气便破了只有两万人马的周军军阵,被打散的周军只能与齐军骑兵做短兵相接肉搏之战,有些丢盔弃甲仓皇逃出。而在援兵的士气鼓舞之下,城内的守军也逐渐占了优势,将冲入晋阳城中的周军都斩杀当场!。 那被李将军抱起的孩子,愣愣看着城外的厮杀,也不哭了,只是被李将军交回他母亲怀中之后还不言不语有些呆愣。 “孩子,你说话呀,你是不是吓傻了!”那位母亲很是着急。 “娘亲,长恭殿下真好看啊。。。。。。我方才看到他的脸了!好像,好像云端的天人一般呢。。。。。。”小孩子软软说着,一扫这数月之间战争,饥荒,生离死别给他蒙上的阴霾,两眼闪着点点的星子般的光芒。 公元561年五月二十三日,兰陵王高长恭引杨忠六万大军入晋阳城外的山谷,设阵将其困在山间数个时辰。而同时率齐军三万轻骑联合晋阳城中的万余百姓守军共同抗敌,将周军留守在晋阳城外的围兵绞杀殆尽。待杨忠率军赶回,已然是回天乏术。他兵分十万大军成两路已是战术上的错误,留守一路全军覆灭,而回救之军在城外正好与段韶的重甲援军狭路相逢,两军一触即发当即拼杀于当场。 杨忠被兰陵王诱敌入山陷阵在前,被段韶雄兵斩断退路大败于后。杨忠领残兵退出晋阳一路逃至肆同,而段韶领军追击其后直至周齐两国边境。至此,历经数月的晋阳围城之难才算告捷。此役,老将段韶依然稳如泰山,不愧为大齐三将之首。而另有一人也是盛名渐起,实为后起之秀。其在晋阳之战中的骁勇善战,敢立新政而让晋阳百姓上下一心的事迹更是被山西河北一带的汉人广为传诵。 兰陵王高长恭,貌比天人,不败之战神!他不止是骁勇,那惊人的美貌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晋阳大捷那日,兰陵王高长恭除铁面轻装入城,城中百姓夹道欢迎,见其面竟一时鸦雀无声。 “兰陵殿下必当是天人下凡助我大齐千秋盛世!殿下乃不世之战神!”人群中忽闻得一人惊呼如此出声。其他百姓皆点头赞同,于是街道两旁的百姓竟齐齐都跪伏在地上,磕头道:“兰陵殿下乃不世之战神,殿下千岁乃天人!!!!!!!!” 山呼海啸,晋阳一带至此无人不知兰陵王高长恭。 洛阳 洛阳,位于洛水之北,水之北乃谓“阳”,故此得名。北据邙山,南望伊阙,洛水贯其中。东据虎牢关,西控函谷关,四周群山环绕,雄关林立,故而有“八关都邑”之称。九州腹地,十省通衢,历朝历代洛阳都是诸侯群雄逐鹿中原的皇者必争之地。而此刻,达奚武为统帅的六万周朝大军协同五万突厥骁骑一同穿山越林,昼歇夜行,已然到了洛阳一带。 “哈哈哈,斯达世子,我们跟着达奚武南下算是来对了地方,这洛阳一带真是富庶,这一路而来,哈哈哈哈,快瞧瞧,肥牛肥羊应有尽有!快赶上我们部落一年的收成了!”世子身边的突厥武士梳满头小辫,肩扛一把弯刀,嘴上还叼着刚从那山下村庄抢夺过来的烤鸡,一嘴油腻腻地挺着胸膛吆喝了小调。他得意洋洋往后回头一瞅,突厥齐军浩浩荡荡,队伍中间居然还有突厥兵赶着一群群牛羊。 “别忘了,把能抢的粮食也都带上!反正我们人手足够,陪达奚武去围攻洛阳不过就是举手之劳,重要的是那些牛羊干粮!多囤些,冬天的阿尔泰山可是什么吃的都没有。”斯达世子挥着鞭子赶着马儿小跑了两步,他们此刻处在连绵的山脉之间,斯达驭马立于山头之上,苍松遒劲,河山雄浑,不愧是尽收中原精华。 “大哥,你在看什么呢?”阿磨世子见斯达聚精会神若有所思,便驭马过来一同远眺着山下。翻过这座山便是洛阳城了。翠山环绕,而洛阳城犹如一颗明珠镶嵌其中,洛河从中贯入,水色映着阳光,灼灼生辉,不愧为九州之都。 “哼,想我突厥兵强马壮,骁勇非常,可却从未占有过这中原富饶之地,这里的人脑满肠肥,胆小如鼠,倒是过着酒足饭饱的安逸日子!待我率大军进洛阳,这些齐人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阿磨满脸戾气,如同一只狼一样恶狠狠盯着山下的富庶之地,说道。“这话你可不能在周人面前胡说八道,坏了父汗的好事有得你受的。”斯达提醒他道。“呵呵,弟弟知道,大哥你放心。只愿地万的肚子争点气,都道长安快一年了,也不见得个什么后宫位份的封赏,我看父汗也是太相信她了,要我说,就该多送些我们突厥的公主过来入未央宫,到时候,生的皇子都流着我们大突厥的血脉,哈哈哈哈,何愁我部族的未来!”阿磨笑得有些恨恨地,他那次千里追击逃出长安的高长恭立功没成反而在大军面前脸面丢尽,于是倒不寻思是自己技不如人,反而对地万也心有不满,所谓小人,大概就是这样的性子了。 “你长点脑袋,宇文氏若是那么容易让子嗣流有我突厥的血脉,以前嫁入未央宫和亲的公主就不会死得不明不白的。宇文泰狡诈,而宇文护说是拿我们当兄弟,其实也是把我们当成武器驱使!父汗说得没错,只有流有我们突厥血脉的大周皇子诞生,我大突厥才可高枕无忧,以后,这大好的中原富庶之地,就是我突厥部落的家了!” “呵呵,大哥想得倒是妙。地万那姿色在我们大草原上倒是艳压群芳,可我看除了宇文护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宇文邕对她可是视若无睹,别说皇子,就是什么皇妃侍妾的位份都不知道何时能有着落了!一个巫女,到底是没有我突厥公主来得尊贵,那小皇帝如何看得上她!” 阿磨世子正在后面的山头思忖着如何让这宇文邕娶个突厥部落的公主然后生个流有突厥血统的狼子,而前面周军大军阵营里的宇文邕埋头正研究着一种古怪的棋子,名为象棋。 自从这新帝登基之后,每日便是这样,埋首在御书房里,把木头刻成了扁圆状,还用刀子在上面刻出了兵马车象将的字眼,分别用红黑两色的颜色各自涂上一套,摆于横竖交叉的棋盘之上,然后,便是捉摸着这新奇的东西该是如何下更有趣了。“陛下!”达奚武在马车前觐见宇文邕。“何事呀?”宇文邕转头抬了一眼,那达奚武惺惺作态,明知他御驾亲征不过就是个摆设,还总是过个要塞关卡便亲自上前通报战况军情,让他来做个决断。“陛下,我们即刻就要入洛阳了!”“那又如何?走了一月有余如果还不到,那不是鬼打墙?”宇文邕一本正经调侃着,低头继续捉摸着他自己创造出来的玩具。“陛下,洛阳军防不严,我们若是来个奇袭,不日便可直入城中占据洛阳行宫,只是,冢宰大人与宋国的沈庆之有约在先,两军无论谁先到洛阳都当屯兵城外,有个围城之约,待两家都到了洛阳才可一同攻洛阳。”达奚武回禀道。“既然是冢宰大人与宋国的约定,自当遵守,不然宋人还不指摘我大周言而无信?况且,这洛阳行宫寡人是不敢独自占着的,人杰地灵九州神都的行宫,寡人自当恭敬守于旁,让冢宰大人亲自来了方可入内,达将军,你说是也不是?”宇文邕看了那达奚武一眼,两人皆是心照不宣。宇文护让杨忠十万大军围困晋阳,似乎剑指齐国首都邺城,然而另一路却是重兵绕路到了齐国的大后方,直捣晋朝旧都洛阳。宇文护便是宇文护,他是早就想好了蚕食齐国之计,邀宋军共同从西南方割据齐国的重镇关塞。 “这。。。。。。陛下真是多虑了,您乃我大周一国之君,末将本该相助陛下先登这洛阳行宫,不过既然那沈庆之还未到,宇文护大人也尚未启程来洛阳,那末将便先把这洛阳给团团围了!紫气东来,洛阳乃晋朝旧都,汉室之正统行宫,到时候我大周协同那些南朝汉人共入洛阳皇宫昭示天下,人心自当向周,而齐国,便是众矢之的,诸国群起而诛灭之!”达奚武握拳说道。“将军既然运筹帷幄那便去办吧,还需问朕做什么?朕这里还忙着呢,围城驻营之后别忘记让人给朕再找些好的木材,我这象棋似乎还少了些什么,棋子少了些,不好玩啊。。。。。。不好玩!”宇文邕说着,一手执棋子继续琢磨起来,嘴角噙笑,两眼死死盯着棋盘上的棋子,意犹未尽,甚是陶醉其中。 大内之人都说这个皇帝玩物丧志,如今一瞧真是果不其然!洛阳行宫近在眼前,可他倒是觉得那什么象棋比入洛阳皇宫昭示天下一统的皇权更为重要,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啊!明黄的马车帐幔已然放下,达奚武在外面摇了摇头,轻蔑地看了眼马车里正伏案摆弄棋子的宇文邕,挥挥袖袍便要走。 “慢着。”马车里的宇文邕突然叫住了达奚武。“陛下还有何吩咐?”达奚武回头问道。“达将军围洛阳之余,可别忘了那在洛阳城东的金镛城,此城虽小,可却是至关重要。”宇文邕缓缓说道,细长手指推着一枚棋盘上的棋子,往前进了一步。“末将愚昧,不知道皇上说的金镛城是如何重要。。。。。。?”达奚武拱手问道。“呵,那里有种楠木,在我们关中可是不得见的。朕听说楠木便是做棋子的不二材料,反正那些突厥兵一路来四处抢掠物资闲得很,便不如派去金镛城,给朕找些做棋子的材料吧!”宇文邕说道。 。。。。。。达奚武皱了皱眉头,原想说不妥。但是想到宇文邕到底是大周皇帝,这洛阳行宫都留了出来给大冢宰捷足先登了,给他去城东的小镇找些木材也不算是难事吧!“末将遵旨!”达奚武领命后便离开了。他以为宇文邕是真的对冢宰大人臣服,不过当他打开地图看了洛阳的地形,却是心头一惊。那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金镛城何止是至关重要,这小城如同是伴在洛阳城旁的堡垒,北依邙山,地势高亢,在那城中可俯瞰洛阳全城,若是有敌军以那里为据点挥兵直下,便是猛虎下山离弦之箭的阵势!再瞧瞧那依旧一板一眼摆弄着象棋的宇文邕,达奚武眼中顿时把昔日的轻蔑一扫而光。 六月十三,洛阳城中集市上车水马龙,一片繁华。洛阳守军的军营驻扎在城北,守军将领肖毅挺着将军肚把一群柔然人从军营中赶了出来。 “去去去!这都什么年月啊!奇事年年有,今朝格外多!我堂堂大齐洛阳守军大将居然还得听你们几个咋咋呼呼的?哈哈哈,什么?晋阳被周军围城了便要从我这边调军粮?我说你们柔然人区区个赤血铁骑部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当今陛下封那慕容冲为骠骑将军不过就是给个脸面,还真上纲上线了?哎。。。。。。怪不得前几日有个小贼敢闯我军营说周兵宋军不日便会攻城,让我小心提防,还有还有,前几日还有好几千的山匪敢在我营外叫嚷说是要我给他们点军粮,说他们是兰陵王高长恭手下的西梁军,千里奔波让我帮他们解解粮荒!”肖将军说得真是满脸不可置信,眼睛望天就差找个算命的给他看看为何最近他总能碰到个这些怪事了!西梁军?他入行伍也二三十年,这名号?不好意思,做梦的时候都没听谁说过呢! “哎,真是天有奇象啊,一个两个全是看中我洛阳繁华似锦,富甲一方。我说,你们柔然敢情去年那阿尔泰山的雪下得太大把你们的牛羊都冻死了吧,若是饿了便往邺城朝我们陛下要封赏去!我这里啊,没有!一个两个全和乞丐似得张口和我要这个,闭口又要那个的,我这大将军还能不能安生了?!我洛阳乃是九州神都,荟萃中原之精华!就凭周国那些肖小也敢攻我洛阳?呵呵,当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不知死活!你看看那是什么”肖奖军踮起脚尖抬手一指,多利和其他几个铁骑部部众不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金碧辉煌,宫宇层叠,遥望如巍峨仙宫,还有天上的彩云如影伴随。那,便是西晋的故都洛阳行宫。 “你们这些蛮夷,懂什么叫天照祥瑞,神都之地,自有神力相互,即便是有什么祸事,那也定能趋吉避凶!不是我自吹自擂,别说是区区晋阳,便是例数中原之内大小几百城池也没有一座可与我洛阳相媲美!这里风调雨顺,自有天佑,你们几个柔然狄夷便不要在这里指手画脚了!哼,恕老夫我不送!”肖将军做为个土生土长的洛阳人,出身于汉室之正统故都的荣耀混入骨血,洋溢在眉眼之间。高高抬起了他骄傲的头颅,拿两个大大的鼻孔正对着柔然勇士们。别说是什么晋阳被围,就算是邺城被围又关他何事?洛阳是洛阳,与其他地儿的穷乡僻壤可不同! 多利叹了口气,他们随着慕容冲大人千里奔来以为这洛阳与晋阳该是守望互助,没想。。。。。。粮食是借不成了,而晋阳那儿的李将军也早就与他们失了联络,真不知道战况如何。 多利不再多言,领着其他风尘仆仆的柔然勇士出了守军的营帐。慕容大人说如若调粮不成,那便先赶回晋阳,他慕容冲是驻守晋阳的将军,即便身死,也不可弃城而逃。 军营外的大树下,小小的白花随着风优雅地旋转飘下,落了一地。那里,有个着绛红战袍的男子背着手俯瞰洛阳。“大人,如您所料,此趟来洛阳我们算是白走了一趟。”多利拱手上前说道。慕容冲凤眸长挑,缓缓转过身来,眉眼间的冶艳让满树的纯白花骨朵都似乎娇羞了颜色。脸颊瘦削,一脸倦色。他率着柔然铁骑是为了调借军粮而来,以为有了粮草晋阳还能多支撑些时日,可是,功亏一篑。慕容冲眼色一暗,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母国破亡之时似乎也是这么个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局面。不过,已经不同了。那年,他才六岁,除了躲在母后怀中哭泣,眼睁睁见着皇城被践踏得满目凋敝外,毫无作为。如今,他已然能执剑拉弓上马杀敌。也许挽回不了颓势,可他誓死一拼也算无怨无悔。 “上马,回晋阳!”慕容冲翻身上马,一挥马鞭,疾驰而出。“大人,我有一言。。。。。。”多利策马与慕容冲并肩道。“我知晓你要说什么,晋阳不过是齐国城池,我慕容冲何故如此。”多利见他的心里话被一语中的,低头点点头,却更加小声说道:“大人你本该志向高远,实在不该辜负了天命!”多利是实实在在的柔然人,可他跟在慕容冲身边多日,同生共死并肩作战,早就结下了同袍情谊,赤血铁骑部如今是慕容冲,他便认定了这个首领。 “多利,你虽不是我族亲,可我也早把你当成了兄弟。如今你们随我一同奔赴晋阳,便是回去赴死一般,你可曾害怕?”慕容冲问他。“士为知己者死,多利不怕!”“。。。。。。好个士为知己者死,说得好!我慕容冲大概是被人传了傻气,明知是死还是这般愚蠢非常。可是投机取巧明哲保身的事情我做得太多,我累了,我是个男人,也想轰轰烈烈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不顾一切一回,不论代价是什么,我觉得这样便是痛快的!”风声疾疾,慕容冲已经带着铁骑部入了官道,朝着洛阳城门而去。“大人。。。。。。”多利不禁看了看慕容冲的侧脸,那张脸孔还是美得不可方物。可慕容大人脸上的神色却是与以往在柔然可汉庭的时候大相径庭了。说不出区别在哪里,只能说是种勃勃的生机融入了这个北朝第一美人的眼角眉梢。信念吗?他只知道慕容大人怕是一直用仇恨支撑着他的过往岁月吧。 即刻便可出了洛阳踏上回城的路了,可城门上突然被迎面飞驰而来的箭弩扎得咚咚作响。“趴下!”慕容冲一个俯身挂于马侧才躲过了偷袭的流矢,而城中之人顿时拉开了嗓门一片惊叫。这突发的变故,让人两脚发抖吓得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密密麻麻的周军高举旗帜开始朝洛阳城逼近,若是有人在城门外环顾四周山头便会发现,这洛阳,被围了个结实。周军为黑色战袍,这黑压压的连绵的一片,似是乌云遮天蔽日,挡住了阳光。 “不好了~~~~~~~~~~~~周军大军围城了~~~~~~~~~~~快关城门!!!!!!!!周军大军围城了~~~~~~~~~~~~关城门~~~~~~~~~~~~~~~”有前哨兵卒扯着嗓子骑马从远处飞奔而来,城门守兵连滚带爬到了城门后奋力推着将重重的大门合上。 嗖地一记强弩,那传军令的哨兵竟被从马上一射而下!弩,箭洞穿了他的眉心,血糊了他的脸。 “啊!!!!!!!!!”女人的一声尖叫,让人头皮发麻。这天照祥瑞的洛阳,霎时犹如落了地狱。 公元561年六月十三,洛阳与金镛城皆被围困。城中守军几次想送求援书信出去,可是那信鸽皆是有去无回。突厥人擅射,打下来的飞禽便是架在火堆上烤成美味。 而此时,晋阳收复已有半月,百废待兴。城中的小孩们见到李将军都问那个貌比天人的高长恭殿下是去哪里了,他们几个还没见过长恭殿下,特意过来瞧瞧这传说中的北齐第一美人。 “北齐第一美人?”李将军正帮一家商户翻修屋顶,回头擦汗乐呵呵说道,“你们几个小娃娃太没规矩了,长恭殿下是天潢贵胄,哪里容得你们这般调侃。”“不是乱说的,晋阳城的人都这么说的呢!况且听说兰陵殿下人可好了,在晋阳的几日都不摆什么架子,和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也很喜欢和小孩子玩游戏。”几个小娃娃手里拿着蹴鞠,敢情是来找兰陵王踢球来的。 “哈哈哈,长恭殿下便是太没架子了才让你们几个娃娃都这么念着他。不过你们来晚了,殿下前几日便离开晋阳了。”李将军说道。“哎?殿下回皇都了吗?”小孩子失望至极。“不,他大概是去找人了。”“哦。。。。。。那慕容大人回来了吗?”一个小孩又问道。李将军干活正忙,可偏偏那孩子又不依不饶,便皱着眉头问道:“如何?慕容大人我可不记得有陪你们玩过啊,找他何事?”“李叔叔,我爹爹说慕容冲是亡国之人,和我们大齐不是一条心,他出城借粮许久未归,定是弃城逃了,您说是也不是?”小娃娃疑惑问道。“胡说!慕容将军杀出重围一路去了洛阳,哪里是什么弃城而逃!他虽不是齐人,可是共事一场,他的为人我还是知晓的!小娃娃,回去告诉你爹,慕容将军是我们晋阳的人,大家如今能活下来便更要团结,不可妄自非议,柔然人千辛万苦替我们奔波,即便如今我们大家都脱险了,也不可妄议他人。”李将军义正言辞说道。“哦。。。。。。知道了。”那娃娃低下了头不好意思起来。“是吧,我就说慕容大人长得这么漂亮不是坏人的!长恭殿下如此好看就是个大好人!”另一个娃娃得意说道。这句话便是让那些本来还为兰陵殿下离开而失意的小孩子们顿时兴致盎然,七嘴八舌说道:“这慕容大人是北朝第一美人,而我们长恭殿下也是齐国第一啊,他们到底谁更美些?”一个机智的孩子抛出了个千古难解的话题,小娃娃们顿时犹如麻雀,吵得不可开交。 李将军在屋顶上被吵得头都要炸了,抹着汗说:“你们几个小娃娃可真够多事的,谁比较美见面比一下不就知道了,叽叽喳喳什么!”然后回头继续干起木匠的活了。“可是他们能见面吗?长恭殿下和慕容大人都很忙的样子啊。”有多事的小孩仰着头嚷嚷。“见得着,长恭殿下去洛阳了,要是慕容冲还在那里,便是能见面的。”李将军自个儿都觉得他是干活干累了,和一群孩子说的都是什么?摇着头无奈一笑,而底下的孩子两眼熠熠生辉,握着小拳头很是期待的模样。 啊。。。。。。慕容大人和长恭殿下见面的场景该是多美轮美奂呀!只恨他们不在场! 七夕 子莫赶到洛阳城外的时候,李老三张老四等当家带着几个兄弟正坐在晒到夕阳的斜坡上,满脸胡渣,头上身上还扎了不少干草,看来从西梁山潜逃了以后他们真是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倍受磨难。见来人翩翩仿若仙人下凡,当真是昏天暗地的世界有了一线曙光,顿时不禁满含热泪起来不甚激动 “老大!”众匪见了子莫真是两眼放光,喜上眉梢,当即抱拳迎道。 “起来起来,诸位兄弟受苦了!”子莫上前扶将他们起来。 “哎呀老大呀,你可来了!我们几个在这里可是人生地不熟的,跑了一路干粮都吃光了!想到你说不可再劫掠百姓钱财于是愣是勒紧裤腰带跑到了洛阳,原想我们也算是王爷的部下了,借点军粮不难,不想呀。。。。。。!”雷老四抹了一把老泪,上前就要抱住子莫万分凄惨哭诉,被燕小乙一把拉住拖到了一旁。 “行了行了,你那点事情在信里都说了一堆了,瞧瞧你那张脸,多少天没梳洗了,还不去拾掇一下。” 被燕少爷一挤兑,雷老四脸有些黑红,倒是呵呵一笑,抹了把凌乱的头发,满是灰尘:“这个真是那落脚的山洞太脏了,有碍观瞻啊!”众人先前都不觉得,此刻看燕凛提到,便彼此观望了一下,顿时哄笑成一片。 子莫看大家都是不甚狼狈,抱拳说道:“让诸位兄弟受苦了!长恭有负大家期望了!” “唉,殿下既然是我们的老大,便是唯殿下马首是瞻!先前逃脱不了宋军的追捕还让老大去诱敌我们就已经满腹内疚了,如今看着老大你没事情啊,我们是高兴!以后是要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大老爷们吃苦挨饿是常事,便是以前在山上太舒服了我们这些人都各个忘记自己的本分,如今这般历练一下倒是身子骨比往常轻了不少!”李三当家声如洪钟,手握长鞭豪迈一笑。 “好!诸位兄弟有这番豪情便好!你们快领我去歇脚的地方吧,我看洛阳城周围的山中也是时常有周军出没,小心为上!” “是,殿下这便请!” 四当家领着子莫和燕小乙进了一处山洞,洞口不大,可山洞却是很深,走了几个拐角便是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从西梁山下来后还能在此处汇合的这好几千的兄弟,都在这个偌大的洞府中齐聚一堂。见子莫进来,都齐齐站起身来喜出望外,七嘴八舌:“老大!你可来了!” “是,长恭让诸位兄弟多候了!”长恭抱拳回礼,李三当家把石洞中唯一的一把像点凳子的座位让给了长恭,让他上座。 “李老三也是惭愧,从西梁山下来后,虽说分头突围,可还是有不少兄弟死于宋军追击之下,另外,也有几个胆小贪生的说是习惯了西梁山的太平日子,想回家乡去!我想到殿下与我说过不可勉强,便就发了他们点散伙银子让那些胆小鬼走了,这样,便只有这些人马了。。。。。。”李老三似是有愧,说得落寞了些。 “做得好!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我看这些留下的兄弟便是真心想建功立业跟随我戎马生涯的,众志成城方能壮士移山,诸位兄弟说是也不是?!” “是!是!是!”山洞之中一片豪情万丈,而正当誓师之时,洞外站岗的山匪急急进来通报,说是有一队骑兵真朝这边而来。 “莫不是被发现了?可是周军?”李老三问道。 “似乎不是,这些骑兵皆是银甲白衣,也没立旗帜,几百人正往这边而来。” 子莫一听,便往洞外走去。看盔甲样式,竟是齐军。 那队人马近了,从马上下来一军士,脸很熟,便是先前在段懿手下的一员先锋军将士,名隋小勇,他和子莫说过自个儿原是羽林卫的,便是和子莫甚为亲厚。 他瞧见了兰陵殿下,驱马上前先行来到洞口,单腿抱拳行礼道:“隋小勇见过陛下,奉段将军之命,前来相助殿下!” “兄弟请起。”子莫扶他起来,看了看那陆续而来的骑兵,果然是五百骁骑,不多不少。 “这段韶真是小心眼,说是要用大军围困宇文护没有闲余兵力,你问他借兵救洛阳,他还真的就给了你五百骑兵!”燕小乙不免有些愤愤。 “呵,五百便不错了!我先前擅自调了他的三万先锋兵来用他没和我斤斤计较便算大度,你要知道此次出征的骑兵都是段家的嫡系军力,我虽有兵符,可是段老将军的亲兵我岂是随意便能占用的?”子莫小声和燕小乙说了几句,便带着那五百骑兵一同入了藏身的山洞。 这山洞鬼斧神工,做山匪出身的西梁山兄弟倒是真找了个好地方。 大洞的里面还有个小洞,子莫,燕小乙,李三当家,和齐军几个将士都围坐在一起交流着如今洛阳的军情。 洛阳被困已然半月,城中人心惶惶。驻军将领肖毅出城战了三次,均败。若不是周军只是围城还不想破城,此刻洛阳便是早已经遭了大难。 “他们是在等待时机?”李老三问道 “应该是等着宇文护亲临。还有。。。。。。那宋军一直朝西走便也是朝着洛阳来的,我怎么忘了,这洛阳可是汉室皇权的故都!”子莫这才明白那刘子业是在领军往哪里去。 “我就说该半道宰了那小兔崽子!”燕小乙眼睛里喷着怒火。 “杀他也没用,我们两个人难道还能独自把所有的宋军诛杀在了半路?沈庆之才是老谋深算,他和宇文护都对这洛阳垂涎已久了!” “殿下说得是!他们如今按兵不动便是等着两军集合,我方才已经去粗粗打探了一番,光是围了金镛城和洛阳城的突厥军队与周军就由十万之众,若是宋军再来,恐怕。。。。。。我们这些人便是塞牙缝都不够啊。”李老三这些天也不全是闲着,轮番派了几波兄弟出去,不但摸熟了地形,连这对方的兵力也摸得清楚。 “这倒是不怕,对了殿下,您走得匆忙,还不知道斛律将军那里传了军报,睢州大捷,宋军偷袭不成被狠狠赶回了江对岸,如今斛律将军已经奉皇上之命即刻奔赴洛阳而来!在大军来之前我们能稳住了形势,洛阳便是有救了!”隋小勇说道。 “太好了!”子莫拍案而起,他正愁这两边军力如此悬殊该是个怎么办法,倒是这个捷报让他心头一热,有了底气,“师傅来了便好啊!但愿那洛阳守军肖毅如今能知进退,不可逞强出兵反而弄巧成拙才好!” “我看便是不好!殿下不知,那肖毅连败了三战,怒不可遏,他自个儿据说负伤退守阵后,而让那慕容冲三日后领军出城再战!战书都下了!”李老三说道。 话音刚落,子莫手中的粗陶碗倏然滑落在了地上。 “谁?慕容冲?!”子莫竟然一时震愕。他以为那人早就离开了洛阳回晋阳了,虽以为是擦肩而过不可见到了,可是看如今洛阳这里的形势他原先还在心中暗暗庆幸着。。。。。。 “殿下,你可好?那慕容冲原是带着柔然兵驻在晋阳,不过听说晋阳城危,他是出来调运粮食的,可守军肖毅不肯借粮,他一来二去便耽搁了些时日,如今也被围困在城中了。”长恭殿下向来处变不惊,如此失态,倒是让李老三捡了地上的碎碗,好奇打量。周围几人也面面相觑不免满脸疑惑。 “对,对不住啊三当家,这碗你好不容易找来的吧。。。。。。”子莫说道。 “没事~破碗一个我们兄弟几人在山坡处掏来的,这地方该是个风水宝地啊,手下有个兄弟眼尖,还在家的时候跟着村里的老人学过一阵,说这里地势极好,有皇冢之象,这山间啊,定是藏了王侯将相的古墓!我们就是靠那兄弟一路寻着,才找了这么好的藏身之地,进来真是别有洞天吧!”李老三晃了晃手里的碎碗,笑着说道,“我再让那兄弟去挖挖,敢情还能找到更好的!” 。。。。。。一番话,让先前端着古色古香的碗具喝水的其他几人皆是面色一变,轻轻放下了那碗水,背脊发凉往后靠了靠。敢情,这是陪葬的珍宝啊,得罪得罪,所谓不知者无罪! 河清元年,这一年,便是多事之秋。连番战乱,从入春一直到了夏天。此间夜风徐徐,原本四五月就该开放的洛阳牡丹到了如今才完全盛放。天有异象,洛阳的百姓原先不知道有大难逼近,如今到了这般田地,便是满城的牡丹争奇斗艳也是无人观赏。 那晚,是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逢的日子。若是改作往昔,洛阳城便是花团锦簇车水马龙一片热闹。现如今,谁还有这个心思呢?萧条的洛阳街道上,只有褪了色的往日挂上去的花灯在这古都的夜色里孤零飘摇。 慕容冲登上了释迦舍利塔,城外的敌况让人心惊。长叹一声,这四面楚歌风声鹤唳的处境,难免让洛阳城中人人自危,死气沉沉。 “菩萨保佑啊,愿我洛阳逢凶化吉,早日脱离困境。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塔旁有进香的洛阳百姓三步一叩跪在寺庙前,望上天庇佑。 旁的还有城中的百姓许愿完便点燃了孔明灯,火光红艳,腾空而升。 一群群的孔明灯飘入天际,红光盏盏煞是好看。 “那是何物?!”有周军发现了天上的异况,便叫醒了将领三五成群仰头观望。 “嘿,不就孔明灯嘛!那些洛阳城中的齐人怕是吓破了胆色,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便只能这般祷告一下了!实属聊以**,呵呵,可怜呐!”周军中有人说道。 “是啊是啊,这便是孔明灯,不过就是数量多了些,我看城里的胆小鬼每人都放了一盏,才会如此奇观!待爷爷我射它下来给你们开开眼界!”说着,有一周军拉弓搭箭朝着半空射了一箭。 孔明灯密密麻麻,原本该不难射吧,可那人却发现他射偏了。穿着两盏孔明灯而过,却没有刺穿任何一盏。 “唉~~~~~~~~~什么百步穿杨,平日里尽是吹牛,如今露陷了吧!”旁的人嘲笑那个兵卒子。 “这可不怪我,风疾了些,且刚才换风向了,可不赖我的箭法!”那人虽争辩,可抵不住还是遭了周围同僚的起哄嘲笑。达奚武听外面热闹,也出了营帐,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那的确就是寻常的孔明灯便又回去了。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孔明灯又都飘回来了!”百姓们看着又回到了洛阳上空的灯盏不免失望,都说那灯飞得越远,祈愿才好实现啊!七嘴八舌都在说着这次是不是在劫难逃了,长吁短叹间,倒是无人发现有个黑影倏然似乎鸟儿般滑落在了他们头顶的那塔上。 慕容冲手里所持的灯笼掉落在了地上,火光照亮了那人的脸,一身黑衣,却仿若绽开的礼花一样让看得人头晕目眩。。。。。。他怎么会来的?他怎么会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慕容冲自问不是个容易忘情的人,但是原来在他面前什么都是容易脆裂的外壳。多久没见了?晋阳一别不过半年,可是隔着这夜幕犹如是被天河划开了到了两端。 他不是爱上他了吧?!他慕容冲只爱江山,这样显而易见呼之欲出的答案让谁的心脏几欲跳出了胸膛。 该是行礼说声长恭殿下好久不见的,可是,身体已然快了一步,待他回过神,他把那人紧紧拥在了胸前。 子莫肩膀上的伤口让这个拥抱不禁有些疼痛,但是他没推开那人。他没事啊。。。。。。心头牵挂着的重担倏然放下,子莫不禁松了口气。虽然形单影只独自站立在这孤冷夜色之中,可比他想到的情况好了不少。慕容冲没受伤,他一切安好,只是这样,他这样犯险用滑翔翼潜入洛阳便是都值得了。 “长恭。。。。。。我好想你。。。。。。”慕容冲不禁情动,手掌抚过子莫的周身。按上肩头,却听那人闷哼了一声。 抬手才发现,手上竟有血渍。 “受伤了?!”慕容冲猛地放手,怕再伤到他。 “无事,只是擦伤。周军有人瞎猫碰到了死老鼠,我当时也是心头惊了惊,还好他们没来个射孔明灯的比赛,不然,我还真是不妙了!”子莫笑着说道。 <ahref=http://www.qidian.com>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疗伤 慕容冲随便在洛阳城中找了个清幽的客栈。反正洛阳大敌当前,还能有什么住客?老板先是被两人的容貌震得失了反应,而后又发现那绛红衣服的公子还多给了银子,便在他们身后忙不迭说道:“公子啊,一间上房不用这么多钱!反正都空着,公子们随便住啊!” 慕容冲扶着子莫,伸出手向后摇了摇,让那掌柜的自在便好,他们几间房就不牢他操心了,想到了子莫的伤,便回头说道:“等会我来取些金疮药,多出的钱便当药钱罢。”说完,二人便上了二楼厢房。 子莫在房间中正用清水洗着伤口,慕容冲出去了一会又进来了,让衣襟大开露了肩膀出来的子莫不禁有些尴尬,转身间动作一滞飞快合上了自个儿的衣裳。然后四目相接,方才觉得他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多余的动作倒是让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尴尬了不少。。。。。。 子莫偏了头,轻咳一声,佯装没看到慕容冲眼神之中的异常。 “金疮药是找到了?”子莫坐下,慕容冲也跟着坐到了他的身旁。 “没,掌柜说伤药都被城里的守军搜刮去了,说是将士守城,百姓有钱出钱有药出药,连着隔壁药铺都说没了伤药。我总不能大半夜跑去和那肖毅要,便在附近给你采了些新鲜的草药。” 果然慕容冲手里拿着几株碧绿的小草,嫩绿的叶子还沾着露珠。待用茶水淋过一遍后,慕容冲便把草药塞到了自个儿的嘴里细细嚼着,一手便是按上子莫的衣襟,把那夜行衣往下拉开了些。 “做。。。。。什么?”子莫还来不及抗辩什么,那被嚼碎后的草药便敷上了子莫的肩头。清凉之感直达肤底,火辣辣的伤口便舒缓了许多。 “感觉可好多了?”慕容冲笑盈盈问他。 “恩,的确是好了很多,没想你还是个大夫呢!”子莫夸他。慕容冲的脸瘦了许多,风尘仆仆驻守晋阳大概是很辛苦吧。 “看什么?我好看吗?”心细如丝,慕容冲勾唇调笑道。 “。。。。。。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陛下让你驻守在晋阳,定是没有在柔然可汉庭锦衣玉食了。”看着慕容冲更加尖锐的下巴,子莫不禁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 “我宁可永远离开柔然可汉庭,再也不回那个地方!我是瘦了,不过却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慕容冲的手按着子莫的,脸颊摩挲着子莫的掌心,爱意缱绻。待这北朝第一美人的眼染上了美妙的颜色,便漂亮迷醉得让人根本挪不开视线。于是不知不觉,子莫的手被那人挪到了他的唇边,湿软的感觉让人如同触电。 “夜深了,我去隔壁。。。。。。唔!”子莫刚起身,却猛地被拉回了身子完全被圈在了那人的怀里,双手抵在那人的胸口,可却说不上为什么他没有使劲狠狠往外推去。嘴唇有冰凉的触感,随后却是温软湿润的感觉袭来。慕容冲的吻并不霸道,细细密密,却让人欲罢不能。春风细雨,润物无声。见怀中的人儿情潮渐起,便更深入得闯入其中,唇舌纠缠,待分开之时,细细的银丝却让两人间的呼吸都靡靡得让人脸红。子莫吸了口新鲜空气,狂跳的心脏之余让他又突然蹦出了一句:“我去隔壁歇息!” 又想逃了出去,但是肩头一凉,慕容冲俯头在他的颈窝啃咬,带起一阵阵颤栗。夜行衣又被拉开了去,慕容冲居然在用舌头舔他的伤口。 “嘶。。。。。。别!”脸红得发烫,但是,子莫纵然不情愿也不会承认,他却的的确确是沉沦在这个人的拥抱亲吻当中。 胸口的狂跳和脸颊的滚烫让他窘迫非常。可慕容冲还是紧紧扒着他强行把他压在了那张并不结实的茶桌上。再用力,那桌子都快移到了墙角。 “住手。。。。。。”声音在发颤,似乎强行压抑着什么,也正是这股味道,更让人欲罢不能起来。没了往日的笃定清冷,长恭的声音便是难以想象的勾魂。 衣襟大开,风景旖旎。 “嘘,别说话!这草药便是要和着口水才更有药效,我给你疗伤!”慕容冲是何人?他心如明镜,便是那天边的雪莲他慕容冲也能采撷。高长恭对他有意,而他对他有情!可偏偏高长恭便是个脸皮比纸薄,在情,事上被动得不能再被动的木头!是啊,就是这个木头,无畏沙场上的刀光剑影,千军万马,可却在此刻这般无措,接受不是,拒绝不能。有时觉得他性烈如火,可真是了解了却知道他柔软地让人心疼。长恭该是喜欢他的脸?无妨,谁说喜欢了颜色便只是流于表面,他们若是能在一起,长恭会是天底下最懂他的人,而他倾国倾城,却从来也没为自己的容颜得意过。只是如今看着怀中之人乱了分寸沉迷其中,他才有些喜不自禁。原来,他的容貌还是很受用的。他爱的人也沉醉在他的颜色之中,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被扔到了那小小的床榻上,子莫才清醒认识到他不是为了做这事才潜入洛阳的! “慕容冲我们谈谈,如今洛阳围城不是你我做这事的。。。。。。!”果不其然,他的话大部分被堵在了喉头,慕容冲的手段不是他个只知道四处征战的武痴好比的,腰间一软,竟然发出了无力的呻,吟之声。 脑袋轰得一声,羞愧得让人想遁地而去。他今天并未中了什么毒,药,如此情状,一时语塞,手足无措。 “今晚的风儿是刮不回去了。我们待天亮了再说不迟。”将长恭压在了身下后便宽衣解带,帐幔之中的香艳岂是凡人可以肖想。 “长恭喜欢我什么?”慕容冲轻啄着那玉一般的身体,青丝垂于腰间,搂上了那人的腰,轻声问道。 “。。。。。。不知道。”果不其然,那迟钝的人儿并没有给个迷醉人心的答案,说得很是没有风情。 “呵,那不妨以后再告诉我吧。”慕容冲也不介意,看着那人胸口还挂着他送于他的凤凰泪,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人耳鬓厮磨,待慕容冲随后用炽热的部位抵住了那个入口之时,异物有些进入后猛然胀痛撕裂的感觉让子莫本能地往后退了退身子,脑袋也清朗了不少。 身子开始发抖,因为,那次高湛这样闯入后他便许久都没缓过来。 “不行!为何这次还是这样?上次是我身子不能动弹才让你占了便宜,你可不能回回都如此欺。。。。。。”子莫欺负二字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他刚才全然没有招架之力,如今再这样说,当真是丢脸丢得不知道哪里去。 “恩?长恭想换换?你。。。。。。试过吗?”慕容冲眯着眼睛眉毛一挑甚是挑衅,气得子莫顿时脸和煮熟的虾子一般快要熟了。 “老子我什么没试过,哼,还不快过来。”一时意气,掰过慕容冲的头来就是狠狠地狂吻。他也是男人,可不能落于下风让人笑话!尽管是如孩子般横冲直撞了些,可能让这长恭殿下如此纵情慕容冲心里却欢喜得很,也不挣扎,任由心爱的人儿在他身上刻上烙印。 一番纠缠,子莫扶着慕容冲的腰打算一洗前耻,可慕容冲回头一笑脸色竟然发白了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子莫问道,他从来没在这种事上主导过,莫非是他用大了力气? “不。。。。。。不是,只是我。。。。。。有些想起了往事。”慕容冲凄惨一笑,身子缩了一缩,“我其实是很乐意和你这样做,不过。。。。。。小时候烙下的毛病,我以为都忘记了,可其实。。。。。。若是等会我吐了,你别管我。。。。。。”慕容冲勾魂一笑,可是却很是悲凉。 子莫心神摇曳间才想起这倾城容颜的慕容冲十三岁便被迫在后宫承恩直到十六,期间种种羞辱怨恨如何是旁人能懂?锥心刺骨之苦,如何说忘就忘?! 慕容冲察觉到身上之人停止了动作,以为他是失了兴致,正要露出勾魂的笑容好好安抚。可长恭却抱着他在床榻上翻转了方向,于是就成了他坐在了长恭身上。 “还是你来吧,反正我也没试过,弄疼了你不好。不过你别过分了,我要骑马的。”长恭居然红着脸一本正经交代着,话音清冷,可是语调却在发颤着。 。。。。。。慕容冲呆呆看着那人,他竟然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身体不可抑制地扑了上去,密实地纠缠在一起,慕容冲看长恭浑身起了冷汗很是紧张,便压抑着耐着性子说他刚采来的药草也可用在这事上。待细细抹了一些推入深处,又开始不急不缓开拓起了道路。 子莫被弄得两眼望天根本不敢多看。咬着自己的手背很是忍耐。大概与慕容冲相处之中并没有那么多的痛苦记忆,所以一番安抚,身子明显不再紧绷了,放松了下来。深入浅出,待牢牢契合了,慕容冲却伏在那人的肩头咬着他的耳垂问道:“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尽做些多余的事情让我更加不可自拔。。。。。。”声音竟然沙哑,然后慕容冲像是宣泄着狠狠挺动着自己的身子。多少年了,他都忘记这种被别人包容着爱护着是个什么样的味道。 “因为心疼吧,我不想看你那副模样。”说完,子莫觉得体内那物变得甚是可怕,赶紧纠正道,“反正都有过一回了,我懒,让给你好了。。。。。。”这话说得轻松,可其实他便是小瞧了慕容冲。果不其然,慕容冲的脸上有泪水滑落在了子莫的胸前,而狂野的动作与那张红颜祸水的脸丝毫也没有搭调起来。 直到公鸡打鸣,长恭都没能合上眼好好睡一觉。 待他睁开惺忪睡眼,那张俊脸居然在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一脸餍足,满眼欣喜。 “长恭醒了?”慕容冲明知故问,让人暧昧地脸红。 “恩。。。。。。”子莫翻身往里靠了靠,可腰上环上了一只手,而且往下挪着。 “时辰还早,我们再。。。。。。”慕容冲迷离一笑,低头又要温存,房间亮得让子莫晃了眼,赤着的身子露在外面便是冷飕飕地一片。一个激灵,一下把意犹未尽的慕容公子狠狠推了下去。 只听哐当一声响,守着门可罗雀的客栈,正呆呆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的掌柜被吓了一大跳。 这是楼板砸穿了?!记得上面只住了两位美貌少爷啊! 蹬蹬蹬一路小跑上了楼,一间间张望了过去,只有一间上房的门是紧紧关着的。近了,正欲叩门询问是否有事,里面有个酥软了骨头的绵长音调传来:“呜呜呜,你便是一到早上就翻脸不认人!”掌柜的老脸没来由就是红了!真想抬起去叩门的手悬在胸前,不敢再上前。 “没事吧?我就是重手重脚惯了!”子莫裹着床单一跃下来想把慕容冲扶起来。慕容冲早已经在他睡着的时候把他们二人都清洗了一番,自己换上了白色中衣,衣襟微敞着,坐在地上凤眸低垂斜睨着挑了一下眉头便是眼波连绵,看得让人着实消受不了。做出泫然欲泣之状,因为他最喜欢看长恭此刻的神色脸庞,全然都是关切之色。真是根木头啊,他慕容冲如此卖弄风情可这个傻瓜还真当他是摔疼了,一本正经抚着他的胳膊腿啊问有没有哪里磕到了。 “傻子,我一个大男人摔一下就疼可不是豆腐做的!人家这么搔首弄姿也不见得你眼馋一下,是觉得你自个儿比我还漂亮便不把人放在眼里吗?”慕容冲勾住了那人的脖子,呼了口热气道他的耳旁。 果不其然,长恭耳垂都红了。 “公子?两位公子?无事吧?这是什么倒了?还是我房间的地板年久失修破了啊!”掌柜的觉得再下去这间最好的上房可能会有些折损,床铺桌椅还是八成新的他不舍得换新的。为了他的生计着想,犹豫一番还是壮着胆子在门外问道。 房内的静谧和暧昧不其然被打破了,子莫和慕容冲面面相觑。 “你倒是不疼,可这地板被砸穿了掌柜的会心疼。”然后两人都是轻笑出声。满屋潋滟,胜过天边的朝霞鳞次栉比,嫣红了天际。 <ahref=http://www.qidian.com>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同谋 突厥人一向不是省油的灯,守在那物资丰硕的金镛城外,只能瞧着却够不到,半个月了,躁动得快要得了红眼病。 “阿嚏!”阿磨这是鼻子的毛病又发作了。远处的乌云渐渐飘了过来,风和日丽的日子到头了,倾盆大雨随时都会落下来。 “大哥,这两日我们连信鸽都没得吃了,要我说赶紧杀进去城去吧!那周军占着洛阳这头肥羊,我们也就分了这么个小镇子,死守着什么好处都捞不到,回去可怎么和部落老少交代呢?达奚武那儿都有段日子没收到晋阳城的战况了,那大冢宰自个儿都不知道是不是被段韶给包抄了,就等啊等,等个屁!等到齐军的援兵到了我们连根鸡毛都捞不到!”阿磨勒了勒裤腰带,他千里迢迢不是赶这山头来啃草的。 “哈哈哈,没想你还有和我想一块儿的时候!”斯达看着山下,说道。 “真的?那要不如立马..”阿磨等不住了,这是中原何等富庶之地,他这样的饿狼怎能守着块肥肉,哈喇子流得三尺长。 “不急,待我今晚我就去周军大营一趟。”斯达抹了抹鼻尖,说话间已经有雨点从天而降。 周军大营中,达奚武看着沈庆之给他的飞鸽传书气得胡须都在发抖,一拍案台痛骂道:“哼,宋人真是与狗无异,闻着肉香就来了,如今被齐军拦截在半道居然还让我发兵救援他!”达奚武等得是宇文护的传令,可惜,大冢宰那里杳无音信已经异常,而本来以为联手宋国万无一失的事儿,却被那落雕都督摆了一道! “将军,斯达世子来了。”营外有人通报说。 “他来做什么!”达奚武怒目道。 “斯达世子似乎是来问将军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他们守着金镛城都已经半个多月了,粮草..粮草不够了,大抵是问将军您来要粮草的。” “突厥人这些个白眼狼!”达奚武大怒间丢掷了个杯盏砸在了地上,吼道,“他们一路上抢的牛羊呢!要粮草要粮草!问他们的长生天去要粮草!!!!”咆哮声传出很远,达奚武的营帐帘子被揭起来,斯达世子探头进来一笑:“达将军正在大动肝火啊,那本世子就不便打扰了。大周天子的营帐在哪儿呢?我直接找周国陛下说去。” 哼!达奚武也不理睬斯达,小小突厥皇子他达奚武还不放在眼里。那营帐外的副将听了赶忙把斯达引向了宇文邕的营帐,他正愁这剑拔弩张的阵仗万一达奚武和突厥世子起了正面冲突可如何是好,便直直带着斯达去了宇文邕的地方。 果不其然,宇文邕还是在那里琢磨他的象棋。那棋子比前几日又多了几颗,棋盘也雕琢得更加像样了些。 “皇帝陛下还是如此悠然自得,这副从容的气度和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胆量,真是让斯达佩服!”斯达进了宇文邕的营帐,拱手叹道。 宇文邕抬了抬眼,请斯达坐下,缓缓说道:“世子何出此言?泰山此刻崩了吗?不过是风起云涌,将要来的不过是一场暴雨。” “哈哈哈,殿下说话真是有趣。藏智守拙可却句句真理,不愧是神僧佛图澄的关门弟子。” 营帐外的雨开始越来越大,从淅淅沥沥变成了瓢泼大雨。 雨点和倒豆子一般打落在周军营地的泥地上,刷拉拉直响。 “陛下不介意我上前一步说话吧?”斯达小声提议道。宇文邕看了眼守在营帐外的达奚武的手下,便点头应允。 “这可真是盘好棋!”斯达落座在宇文邕的对面,笑着说道。 “世子啊,有话便说吧。你如若真是问我来拿粮草的,那不如和我对弈一番等雨停了再回去。外面狂风暴雨,寡人就当留你避避雨。”营帐内的蜡烛都被外面灌入的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确是一场疾风骤雨。 “陛下真乃神人,每日呆在营帐内可却料事如神。我们突厥人来去如风,可不是那被人圈养的狗儿还要主人施舍口吃的!今日来见陛下自然是有其他要紧的事儿。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何事把那达奚武将军气得两眼喷火,沈庆之出师不利未能共同讨伐洛阳,这在本世子看来并不是什么坏事。” “世子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达将军如此恼怒自然不全是为了宋军。大冢宰迟迟未动身来洛阳,军中早有议论。斯达世子心中会没数?”宇文邕手捻一颗棋子,反问道。 “果真是败了?可是这里已然收到了战况?”斯达急急问道。 “如若大冢宰真是败了,世子该如何?”宇文邕问他,“这一路来你们突厥人四处抢掠收获颇丰,此刻撤军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陛下!”斯达突然恭敬作揖跪于宇文邕面前,说道,“我们突厥人虽生性自由,可却绝对不是言而无信之辈。只是,我父汗效忠的是宇文护,而我..” “而你如何?你想改弦更张效忠于我?”宇文邕眼神冰冷,淡漠得看了眼斯达。 “与其说是向陛下您宣誓忠诚,不如说,我在陛下身上闻到了志同道合的味道,我和你,都需要借助彼此的力量。我助陛下真正成为周国的君主,不再忍辱偷生做那傀儡皇帝。而我,虽是父汗的正妻之子,可我父汗好色又拿不定主意,我需要陛下你助我顺理成章当那草原上的霸主,在我父汗百年之后成为群狼之首,你说,我们是不是志同道合?!”斯达打开天窗说亮话,看了眼棋盘上的棋子,学着宇文邕的走法推了一步棋。 “世子如何认为我会与你志同道合?你不是不知道我两个哥哥的结局,寡人倒是认为我安安心心做我的傀儡皇帝还能活得长久些,如若像你说的想得太多,我怕我重蹈哥哥们的覆辙!”宇文邕拿起一颗红色的棋子,往前一步,把斯达的那枚黑棋给吞了。 “陛下不是如此之人,不用佯装怯懦。你信不过我,老实说我斯达也未必就全信你。所以,你不听听我的主意?”外面风雨正疾,达奚武的属下往营帐内偷偷瞧了几眼,可惜雨打帐篷的声音太大,只看到二人秉烛下棋,倒是没听到只字片语。 宇文邕似乎毫不敢兴趣,依旧下着象棋。 “如今宇文护来不了,这洛阳行宫便是陛下您的。达奚武千里迢迢来这洛阳,若是此刻闻风而逃定然是一世英名扫地,他不得不战,而我突厥人会占据金镛以后倾全力助陛下您入主洛阳行宫。您是要昭告天下也好,以后要割据洛阳另起炉灶,我斯达的这几万突厥军便都效忠于你!达奚武如今眼看宇文护自顾不暇,您到底是周国皇室正统,他应该明白顺势而为的道理!”斯达循循善诱,看了眼一脸平静的宇文邕。 “世子真以为这十万兵马便能牢牢踞守洛阳,甚至还起了拥我在此地割据的念头?” “有何不可!陛下大可以先入洛阳行宫而后昭告天下,周国迁都,宇文护的长安便是空城!”斯达说道。 ..宇文邕闻言倒是多看了斯达一眼,没想到这个突厥大世子倒真是个敢想敢做的野心勃勃之人。不过他并未显露太多情绪,继续推却道:“世子太过鲁莽了。况且,宇文大人对寡人还是有扶持之恩,世子不必再过多纠缠了。”说着,起身便要命人送走斯达。 “我妹妹阿史那年方十七,比陛下你小了一岁,虽谈不上天姿国色,可是端庄秀美,是我父汗的掌上明珠。陛下登基一年却还未立后,宇文护到底是不是真心扶持您您应该心里比我清楚。我斯达不再多言,陛下肯娶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并立为皇后,我斯达的母系阿克沙部落里的三十万铁骑便全都是陛下您的,您一声令下,这支我父汗都忌惮几分的精兵铁骑就只认你一个主人!”斯达右手握拳俯身放于左胸前,这是突厥人的最高礼仪。 宇文邕的眼眸中有了深色。 他的确要的便是这样的一股可做后盾的骁兵。斯达世子野心勃勃,但是这也是此刻宇文邕绝处逢生的唯一转机。 “你要我与你的妹妹生下皇子,然后让流有突厥血统的皇子将来成为周国的主人?”宇文邕问他。 “自然,我这人向来直来直往。也不行卑鄙无耻之事,要的,就是公平交换筹码。陛下,对于我这样的诚实的人,你还不能相信我,觉得我是宇文护派来试探你的吗?”斯达的眼睛闪着狼的光,他坚毅,贪婪,而又毫不掩饰自己的目标。 宇文邕十八了,这样的年龄他的哥哥们早就娶妻。 他没有皇后,宇文护不提而大臣们也没有谁够胆子说这个事情。因为宇文邕是个不知道能做几天皇位的皇帝。 “你如何知晓宇文护就会应允朕娶你的妹妹?” “呵呵,战马五万匹,如若大冢宰真在晋阳兵败,这个嫁妆他一定会收下的!”斯达笑着说道。 真是玄机迭起的一盘大棋。 他宇文邕苟且偷生就是等着一个时机。只有他羽翼丰满,重新长出了左膀右臂,他才能有资格一击必中将那宇文护除去。大哥死之前说了,从此他便不是那个简简单单能哭能笑的宇文邕了,江山社稷,父亲的基业,哥哥们拿命换过来的契机,就是让他耗尽毕生心血去实现大志容不得半点马虎的。 他没有什么小小的自私的我了,一切都是为了重夺皇权。他当初就是这么答应哥哥的,他一点一滴刻入骨血,丝毫不敢忘记。 不过是娶个皇后,他的棋局就能翻天覆地。 “朕..”答应二字应该很顺理成章地从宇文邕嘴里说出去,可是不知怎么的又被他咽进了口里。 “陛下还要考虑吗?”斯达问道。 “你我君子之约,如此大的事情,应该允我考虑。” “好!我等你的回复。不过陛下,这男子结个婚天经地义,绝不该和大姑娘上轿一般扭扭捏捏造作不已,我等不了太久,若是陛下看不上这婚事,权当我今晚只是在这儿避雨。” 宇文邕敬了他一杯酒,料定斯达也不会翻脸把今晚之事说出去。一个谋国,一个谋汗位,当真是志同道合,为利而合。 送走了斯达世子,雨还在下,倒是开始有些柔绵了起来,不像刚才汹涌。 宇文邕说自个儿要就寝了,上了床塌却是碾转反侧,久久没有入眠。再如死灰的心想到他将要娶妻而变得狂躁难安。他不知道自个儿是不是会与那阿史那公主相处融洽,可想到娶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脑袋里飘过来浮过去却是那个平日里被他刻意抹掉的身影。 那人在他十四的时候就紧紧撅住了他的心思,也许那根本只是自己的意乱情迷。他不痴情,也不觉得这怎么可能是种相思病。反正,他宇文邕在那个时候眼高于顶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却是偏偏败在了一个相仿年纪的少年手里。为了一个红色的风车,他便把那人烙印在了魂儿里。 他此生不配谈个情,至少,他如今便是不配的。 好不容易睡着了,可大哥临死前睁着硕大的眼睛直直问他,倘若以后两军对垒生死对决,你碰到了他了能不能狠下一切毅然决然杀了那个人,你到底敢是不敢的质问让宇文邕猛地从梦魇里惊醒。 他敢!他一定敢!只要那人拦了他的路阻了他夺回周国的道儿,他一定敢! 风吹进宇文邕的营帐,他的后背一阵发凉。突然苦笑,大哥那时候何曾问过他敢不敢,他问自己能不能杀了他..原来大哥只是一眼,便已经发现他要杀那人是何等之难了! 白虹贯日,荧惑守心,天分二象,双子战星将世,一个是他宇文邕,一个是那高长恭。也许注定,他们生来就是为了相斗。哪怕是个小小的风车,都要斗个难分难解,分个输赢才可。 “高长恭..”宇文邕没发现他不由自主念着这个名字,多少个绝境般的黑夜,他都会想着那个其实根本不值什么钱的在邺城桥头咕噜噜转动的风车。 长蛇 洛阳的百姓听到战鼓擂动的声音,胆战心惊。据说今天是那个亡国之人慕容冲代肖将军出洛阳城迎战周军。这大雨下了一夜,下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乌云如同连绵的幕布将这方天地重重压住,牡丹花被雨打得垂头丧气,败了一地。七夕节为了祈祷平安的孔明灯全都飘回了城里,经大雨蹂躏,早就被水冲裂了破破烂烂只有竹制的灯架子被人踢到了街边角落。 不详啊,不详!慕容冲这个不详人如何在他们洛阳?!据说他十二岁被封为中山王,领兵打的第一仗便是亡国之仗! 其实,燕国在这仗之前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可是,他慕容冲美得天地无色,都说红颜祸水,这祸国殃民的北朝第一人,便这么传得声名远播。 慕容冲率领城内的一万大军出城迎战,骑马走过城中的官道,竟突然有人从临街的排门后面扔出来一团烂菜叶,喊道:“你个不详人,都是你才害得洛阳如此的!”那烂得出水的菜叶直直砸在了慕容冲的脑门上,天还在下大雨,很快把慕容冲脸上被砸的痕迹洗去了。 那美得出神入化的长眸微瞥,躲在排门后面的那人吓了一跳,咯噔一下麻利得又把门板合上了。 “谁这么大胆!出来!”慕容冲身后的多利举剑就朝那扇排门而去,却被喝止了。 “住手,普通的市井百姓,你和他们舞刀弄枪做什么?敌人在城外,我们不可搞错了方向。”慕容冲抹了把自个儿的脸,大雨把他的战袍浇了个湿透,乌黑的发丝贴着后背,在一片雨水交织而成的横亘在天地间的巨帘中,他如同唯一一处浓墨重彩的风景。雨水划过他的眉眼,只是给这风情无限之处增了莹光凝凝,水珠顺着他的鼻梁滑过,然后又流入他的红唇白齿间,丹青描摹,似乎也很难将这绝色入画了去。满城的牡丹都凋落了,更像是无颜见到这人间绝色。洛阳城里一片萧索,只有这人鲜衣怒马,美得如此张扬。雨水汩汩打湿了那人的前胸后背,素银战甲,死气沉沉的周遭遮挡不住这人的飞扬美貌。慕容冲美得邪气,美得嚣张,单单只是他微勾的邪魅唇角,便让在街道两旁的门缝窗后偷偷张望着他的洛阳百姓们捂着胸口,暗暗骂着他真是那妖物般的不详人! 这厮进了洛阳,才让这神州古都失了天运!定是他,才害得繁花一夜尽落,天有异象,必是妖孽横行!这个灾星! “灾星!都是你害我们洛阳城的!灾星!!!”又是有什么东西朝着马上的慕容冲砸了过去,多利拔剑一挡,竟是颗鸡蛋。朝着那丢掷来的方向一瞧,居然是个趴在窗口处的孩子,他旁边的大人吓坏了,赶紧抱着孩子下来把窗子紧紧捂上。这一声灾星,似乎是点燃了众怒,官道旁突然有不少人开了窗户,然后泄愤般往慕容冲的方向扔出了很多东西。柔然骑兵拔剑给慕容冲挡去了不少,而其中还有人洒了把豆子,真是把这男子当成了妖物要驱散了。 雨还在倾倒一般下着,城外是六万周军。而城里,没有恭送勇士的烈酒,只有那烂菜叶臭鸡蛋黄黄绿绿铺了慕容冲领兵走过之处的一路。马蹄踏过这片混乱,雨水很快荡涤了这片悲凉。马上的慕容冲被水冲刷得纤尘不染,始终背脊挺拔目光清凛看着前方。 “将军,这必然是有人在城中散播流言,待属下查清了,定当饶不了他!”多利何曾受过这等屈辱,愤愤道。 “不必,我知晓是谁。不过是有人想拿我当这替罪羊,悠悠众口,百姓们害怕了,总要找个可以泄愤的出口罢了。”慕容冲淡淡说道。 “无知小民!三战三败,如何怪得到你的头上!” “就凭我是那亡国的灾星。”似乎有雨水滴落进了眼中,眼前视线模糊了一些,不过很快,就如同被冲刷后的琉璃,变得更为清明。 “将军。。。。。。”多利还想宽慰慕容冲几句,而洛阳的城门已然耸立在了面前。 “我早不在意了。灾星也罢,什么都好,反正,他。。。。。。”后面的话,多利没听清。 因为,城门被打开了,然后迎接他们的便是撼动天地的周军的叫阵声。 “哈哈哈哈,肖毅老儿是被我打怕了,派你这苻坚的娈宠来应战啊!哎呀呀,你这细皮嫩肉的,我还真怕是打坏你了让人怪心疼的!”达奚武一脸讥讽,全然没把慕容冲放在眼里。据说龙城外,十二岁的慕容冲打了一仗便让燕国输得一败涂地。然后土崩瓦解一般,苻坚的柔然骑兵踏平了这块曾经有赫赫战神慕容恪守护的燕国都城。民间早有传言,说燕国就是亡在了那灾星慕容冲的手里,他这样的妖孽会生在燕国,本就是大不吉之征兆。 肖毅居然让慕容冲出城门迎战,该不是已经为周军破城找好了理由? 呵。。。。。。达奚武起先正在为是否进洛阳左右为难,看这阵仗,他若是不破这城门杀入洛阳行宫去倒是对不起肖毅的盛情了! “陛下!待我杀了慕容冲我们便一鼓作气杀入洛阳,这入洛阳行宫可是百年难得的机缘,大冢宰未到,看来这老天还是偏佑陛下的!老臣一片忠心,定护送陛下入洛阳。”达奚武回身抱拳与那后方战车之上的宇文邕说道。 宇文邕微微颔首,大雨滂沱,他双手扶于那车撵上目视远方。那人便是慕容冲了,虽敬佩那孤骑上前迎战的壮怀激烈,不过,沙场之上,只有值得尊敬的对手却永远没有手下留情的理由。北朝第一美人吗?的确是让人过目不忘,可是论第一,他还输那人一些。 “达奚武将军,你我二人从未在战场交锋,你怎知我一定会败于你的手中?老将军如此武断,可不要马失前蹄才好!”慕容冲拔出腰间佩剑,仰头挑眉冷冷一笑。 哼!达奚武怒火中烧,拔出长剑便驭马踩着泥泞向着慕容冲冲杀前去。污浊的水花绽放了一地,马蹄哒哒,不断逼近的剑影在巨大的雨水交错密密织出的天地间更为刺目。天地为证,江山万里,耳边是号角长鸣,面前是周军大将达奚武如同饿虎迎头扑来,杀气腾腾。咫尺间,仿佛时间回到了十年前,他慕容冲能立于三军阵前,堂堂正正奋勇一战,没有畏惧,却多了欣喜。甚至千钧一发间,闭起眼,仰头面朝天际,苍天在上,他慕容冲这些年挣扎于泥泞不堪,还有这般为信念为了他人而战的胆量和勇敢,让他如同涅槃。 两剑相抵,达奚武虎目圆瞪一脸狰狞,惊讶于这个美貌男子丝毫不同于妖娆外貌的不凡身手,心头震惊之余更加使了死力非要把那剑锋逼向慕容冲的脖颈。他达奚武乃是以勇武闻名天下的领军之将,若是连个慕容冲都打不赢,他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慕容冲纹丝不乱,知这达将军急于求胜,便反而一招一式稳稳把达奚武的攻势化解。他越是气定神闲,打得不慌不忙,那达奚武便是心头上火,招数反而乱了起来。一乱,便皆有了破绽。 “这娘们一样的慕容冲没想到身手还真是了得,前面几仗的洛阳守军肖毅可都挡不住我们达将军的十招就负伤而逃了!” “看不出啊,这慕容冲有些本事!莫非肖将军派他出城是知道他如此能耐?!”本以为慕容冲不过是洛阳城兵败如山倒后派出来的替罪羊用来贻笑大方,可不论洛阳的守军还是对面的周军在阵前对垒间却开始暗自议论起来。雨声很大,却也挡不住众将士之口,本该实力悬殊一较便分高下的比斗却是打得如此难分难解。达奚武被慕容冲挡在了洛阳城外,只以一万的兵马面对六万之众的周军,打得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这多少动摇了周军的士气。 “达奚武没什么了不起!慕容将军必胜!!!!!”多利趁势举起武器,叫阵道。 “慕容将军威武,慕容将军必胜!!!”洛阳守军看着慕容冲的浴血奋战,多少将士也被感染得热血沸腾。 “我杀了你!”达奚武眼睛冒火,大喊着一个横劈就把长剑向慕容冲斩去。慕容冲不再躲闪,咬着牙生生硬接下了这一招重力,他要让那个以勇猛著称的达将军明白,他可不是取巧的无能之人!两人已经打了上百回合,在雨中皆是气喘吁吁,大耗了体力。 慕容冲已经不是那个面对千军万马瑟瑟发抖的孩子了,他不是。苻坚夺走了他的一切,清白,骄傲,尊严,不过有一样倒是那人教他的,那便是坚韧。大雨冲刷之中,手上肩上即使被刺了伤口有了血痕也是瞬间被淋得干干净净,全然忘了什么疼痛。这一仗,他是为了洛阳,也是为了自己。人这一生没有多少次在跌倒后还能够为自己正名的机会,他慕容冲,一定会守住洛阳! 面对发疯一般的达奚武,慕容冲全然忘了之前与长恭约定的只是诱敌拖延的计策,他似乎在拿性命给自己洗刷着污名。 这三军阵前,金戈铁马叱咤沙场的人才是那堂堂大燕慕容氏的皇嗣,这才是他慕容冲该活出的样子! “达将军心急则乱,你们上去帮他!”宇文邕吩咐道。 “是!”几名副将领命后,一同出阵迎战,而多利带着赤血铁骑部的几位勇士也同时出阵列将达奚武的帮手们围困了起来。 “洛阳城不可破,誓死守洛阳!!!”混战之中,有越来越多的周军上前欲对柔然骑兵实行围剿。早有洛阳守军将领看不下去,城楼上观战的肖毅原是下了命令不可轻举妄动的。可是此刻看到迎战上前的慕容冲和柔然人都如此舍生忘死而他们这些洛阳之军却只能冷眼旁观,一时也是难以隐忍,这样的缩头乌龟如何当得了?!势如潮水,阵列移动,一万洛阳之军向周军迎面冲锋。 洛阳城外战事如火如荼,而子莫领着四千西梁山匪穿过长长的地下通道直奔金镛城而去。 “老大,洛阳那儿打起来了!”有派出前去侦查洛阳战况的探子回来禀报。 “恩,达奚武好勇斗狠,他若是一鼓作气拿不下洛阳必然士气大损,洛阳守军可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达奚武的确是恼羞成怒,与那领兵出城的慕容冲在大雨中恶斗了几百回合反倒是受伤败下阵来了。”探子又报。 听这话,墓穴甬道中有旁的几个山匪吹了声口哨,幸灾乐祸说道:“哈哈哈,达奚武这下该吐血了,他居然败在个娘们兮兮的慕容冲手里,真他奶奶。。。。。。”脏话还没说完,被四当家的回头瞪了一眼,喝道:“嘴巴干净点!” 那人顿住了翻着眼睛低头发觉的确是说错了话,赶紧闭嘴。要论这容貌,他们现在的老大与慕容冲比不遑多让啊。 子莫也不理他们嘴碎,问道:“既然达奚武败了,周军可有偃旗息鼓?” “小的就是来和老大禀报此事的,周军大将战败,本应该给了洛阳守军退回城内的机会,可没想那周国小皇帝宇文邕却也来了,达奚武负伤退了下来,那宇文邕居然亲自上前指挥阵列,害得那慕容冲连番应战,我看怕是。。。。。。” “宇文邕?!”子莫皱眉怔怔问道。 “是!那宇文护不知为何会让那小皇帝自个儿来了洛阳,洛阳守军本就和周军兵力悬殊,不想这宇文邕如此狠辣,摆了巨蛇阵团团困住出城的守军,似是要把这一万人马都拆吃入腹了。” 闻言,子莫脸色一沉。慕容冲今日迎战居然遇上了这么个对手! “三当家,你带着大伙先往金镛城而去,看我信号行动。”在一处地下墓穴通道的分叉口,子莫与大部队折向不同的方向。 “老大,需不需要多带些人去帮忙?” “不必,林子新陪我一同便可。”子莫说完,混在山匪中的子新小兄弟雄赳赳气昂昂便背着弓弩出列了,如此多人,长恭殿下独独叫了他一人,真是顿觉满脸荣光。 这大概是离着洛阳城外最近的一处山头了。子莫出了地下墓穴便看到那白色的洛阳守军被黑压压的摆长蛇摆尾阵型的周军卷在其中。 城门上的肖毅已经满头是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一万兵马是洛阳的精锐啊! 宇文邕坐战车发号施令,让一旁的传令官向着几万周军传达着命令,长蛇阵变化莫测,击头甩尾,击尾咬首,而如若齐军向蛇身发动进攻,蛇身便会呈现卷动的变化,将阵中的齐军绞碎。 这个阵不难,可是六万之众的兵马能够让他宇文邕一人控制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便是非常之难!布阵不易,出阵更难,周军数量又是齐军的几倍之众,摆阵之人便是想把迎战的齐军全军覆灭。 “这周国小皇帝据说昏庸无能,整日只知游戏,看不出行军作战如此有勇有谋!”林子新对这蔚为壮观的长蛇阵一阵叹服。 宇文邕不愧是北朝高僧佛图澄的弟子,机关阵法,五行八卦,萧子莫所知道的大概只够在宇文邕面前班门弄斧。但是如今他已然没有功夫去欣赏这个迟早会碰上的敌手,长蛇阵中,被周军骑兵牢牢套住了手脚的不正是慕容冲?! “哈哈哈,慕容小儿,你猖狂不了多久了?!方才不是挺嚣张,看爷爷我把你拉下马来拖成只死狗瞧瞧!!”轮番上阵围攻慕容冲的周军副将得意非常,他趁着慕容冲与达奚武相斗在前元气大伤,便寻着齐军被长蛇阵困住的空隙甩出了个套马绳出去,接着又有其他几个骑兵也分别勒住了慕容冲的手脚,想将他拉下马来。 慕容冲一身狼藉,大雨已经停了,而血迹混着泥泞在他战袍之上开出了乌中泛红的花。眼中血丝翻涌,手脚使劲了全力可仍然被几个周军合力慢慢拉了过去。如同是要把他五马分尸,捆住手脚的绳子合力竟把他慢慢抬了起来! “慕容大人!!!!”多利和几名柔然骑兵杀红了眼,长蛇阵太过难缠,刚像冲出了个口子,可面前又被重重周军围住了。 “把你的强弩借我!”子莫抬手头都没回,林子新愣了愣才知这是和他说话呢。 强弩拉满,搭上的是狗蛋用墓穴中的玄铁熔断而制成的鸣谪之箭。普通的箭羽这样的距离根本飞不过去,狗蛋啊狗蛋,你这个天赋异禀的鬼才该不会让我失望吧!子莫心中暗暗念叨,满弦之弩,向着子莫视线牢牢盯住之处突射出一道冷光,斩裂天宇,流矢飞掠直插入阵中。 尖锐的一声金属鸣叫,鸣谪箭刺穿了那根勒住慕容冲左臂的粗绳。猛一失去支点,正卖力想把慕容冲拉下马的那匹周军铁骑马失前蹄,一个跟头往前载去,战马发出一声凄厉嘶鸣。 周军还未反应过来,又是一箭,在鸣谪声中斩断了束缚住慕容冲右臂的那根绳索。又是一匹战马摔了跟头,长蛇阵中突然起了变故。 慕容冲双手解了束缚,斩断双脚的绳索,得了自由,驭马往回看去,却是没发现这箭矢的来处。 “大人!”多利奋力杀回了慕容冲的身边,而战车上的宇文邕已然发现了异常。 “什么人!暗中使诈,有种上阵前光明正大战个痛快!!”本来已经抓住慕容冲的那周军将领气急非常,这鬼魅的箭羽从何而来,方才谁都未注意到这流矢是从哪里来的,如今更是四处乱转到处寻着出处却看不到目标。看看城门上的肖毅,那老头也是瞪着一双大眼睛全然不知所措,别说是从那城门上,就算是洛阳城门前,能这样两箭射穿阵列直直射断一根绳子的人物,便是听都没有听说过的! 周军气急败坏大骂间,又是连发的七八支箭羽射向阵列。倒不是为了射杀周军,那一排插入泥中的箭羽排成一列,似是路标在给齐军指明了方向。 “都随我来!出口在此!”慕容冲得了提示,恍然大悟驭马转了方向,带着齐军一鼓作气往那个地方拼杀。 “陛下!”传令官慌乱舞着旗帜,一边看向坐镇指挥的宇文邕,这坐辰向戌真是生门! 宇文邕站起身,直直看向那箭羽射出的方向,没错,先前两箭他也全然没有辨清出处,可那人为了帮齐军突围,连射了多箭,还是把自己的位置给暴露了! “回城!!!!!!!”慕容冲咬牙一声大喊,长蛇阵中的洛阳守军们全力杀出周军包围,肖毅打开了洛阳城门,鏖战了一整天的守军们从城门鱼贯而入。 这仗能全身而退且大败达奚武,六万周军依然被阻挡洛阳城外,不输人!入了洛阳,慕容冲两眼一黑落了马背,多利下马扶起他看到他居然是笑着的。。。。。。 “陛下,齐军入城了!我们该趁胜追击,连夜拔城!”头上包裹好了伤口的达奚武刚醒过来便急急跑到了宇文邕的战车边,他是被慕容冲一剑横劈打落下马的,醒过来只想着报仇! “不必了,洛阳这次我们是进不去了,即使千辛万苦打下来到时候斛律光的大军到了就该我们被瓮中捉鳖了!”宇文邕说道。 “为何不入城?难道我们千辛万苦到了洛阳却是只在城外张望?回去可是要被当成笑柄的!”达奚武急道。 。。。。。。“达将军,沈庆之的宋兵能拦得了那斛律光多久都是未知之数,这入洛阳行宫之事你就如此着急?”说着,宇文邕俯头低声道,“朕不急,大冢宰不急,你便是比我们还着急?” “末将不敢!末将只是敬佩陛下的旷世奇才,想着陛下若是能入洛阳行宫,日后定是声势盖天!末将这条命都是陛下您救的,我达奚武自此之后唯陛下的命令是从,不敢有一点二心!不然天打雷劈,身首异处!”达奚武狠狠发誓,向宇文邕言明忠心。 “好。。。。。。达将军的忠心我暗自记下了。那便下命,即刻拔营,我们入邙山,准备回撤周境。”宇文邕说道。 “什么?陛下,我们未败呀,为何这就走了?难道真是怕了那斛律光不成?”达奚武心有不甘。 “这洛阳我日后必定还会回来的。时机未到,朕不强求。” “陛下是说齐国气数未尽?”达奚武问道。 “自然,大冢宰一意孤行强行出兵,最终只能是徒劳的下场。”宇文邕看着夕阳沉去的山脉,笑道,“比起洛阳,朕更想去会会那邙山之中的故人。该是他来了,却是连见都不来见我一面。”宇文邕很少笑,而那笑渗着寒意看得达奚武更加心中没底。 “放心,入邙山更能让我军全身而退,这洛阳城外一马平川,斛律光最擅长围击战,他大军杀到,我军还横卧在城外,就该成那活靶子了!” “是!末将即刻便命手下拔营!”达奚武走后,宇文邕依然看着那流矢飞来的山头,似乎那处有什么奇景。。。。。。 高长恭?也对,依着那人的性子,洛阳大难,他如何会不来呢?!。。。。。。相约不如偶遇,他便知他们是会再见面的。 金镛 突厥人如预料的那般,在雨后初晴的入夜时分进攻了金镛城。 那些蛮夷极其凶残,根本不打算占城,而是如同劫掠边境一般用攻城车和投石车横冲直撞砸开了城门,然后驭马从城门缺口强行闯入,一边见人便砍见财便抢,一边用火把所到之处的民屋给点燃了。 厮杀声,惨叫声让金镛城犹如火海炼狱。 “把城门堵上!把城门堵上!”城墙上的指挥官举剑极力嘶吼着,他欲将入城的突厥人关门打狗,可这狼群入了羊圈,岂是能让人轻易驱逐的?!金镛城内守军誓死拼杀,却节节败退,刚下过雨的街道上血污横流,小溪般的血水汇聚在街边的沟渠里,染成了猩红。 城外的突厥人不甘心被阻在城墙之外,将攻城车推到了金镛城守军薄弱之处,欲在城墙之上砸开另一个入口。 一记穿云箭,躲藏在墓穴地道之中的西梁军得令出动。只见他们个个身着泛着铜绿的盔甲,着夜行衣,脸带狰狞面具,几千人犹如凭空从那地底下冒出来围在了突厥军的后方,顿时让突厥骑兵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人,这。。。。。。这该不是索命的恶鬼出了地府了吧!”城门之上奋力搏杀的金镛守将看着浑身冒着绿光的几千奇兵也是胆颤不已,城内守军死伤惨重,城外却突然又有这样的鬼兵出现,到底是敌是友?一时之间让人拿不定主意。 “给我杀!!!!!老大说了,杀敌十人之上者为伍长,二十人之上者为队正,若是再往上,就看兄弟们的本事了!”一个带邪狐面具的男子喝道。那人声音清朗,身姿纤长,正是这几日在墓穴之中操练着这支新军的燕凛。 “杀!!!!!!!”士气百倍,以后他们便是堂堂正正的军队,什伍之制,征战天下,这便是长恭老大许他们的。 突厥骑兵为数众多,但是却被这来得突然甚是诡异的变化一时搞得蒙头转向。近看那些浑身泛着铜绿的鬼兵更是恐怖,这战甲一看便是有些岁月了,脸上的面甲布满青苔铜绿,仿佛无数双铜铃的鬼眼真直直盯着他们。 “啊~~~~~~~~~~~”一声惨叫,阵列最外面的突厥骑兵有好几个被那鬼兵手中的长长戈矛勾下了战马拖曳在了地上,鬼魅们迅速围了上去,将他们扎得肠穿独烂凄厉叫声不绝于耳。突厥人最信巫蛊之术鬼神之说,他们人多,可却纷纷胆怯,纵然对方只有几千人可面对如此神怪之事,竟齐齐后撤了一些。 “将士们,这地府阴兵是来相助我们的!连阎罗王都看不了我们金镛城的惨状!!!!!给我杀啊~~~~~~~将这些蛮夷们赶出去~~~~~~~~~~~”城门上的守将一声大吼,金镛的兵士们提振了士气更加浴血奋战,将爬上了城头的突厥人又打了下去。原本已经倒向一边近乎屠城的战局,微妙地发生了改变。 “大哥!城外这是我们的人在惨叫!”阿磨提枪杀倒了一片守军,手里拎着一个装着珠宝的包裹,扭头往城外探去,跟斯达说道。 “哼,齐人这是强弩之末,我们把该抢的抢的,然后往城门那处再杀回去!来个里应外合,金镛城的守军,我要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是!”阿磨抽响了鞭子,跟随的突厥人怀里揣着抢来的钱财宝物,杀红了眼。 子莫领着齐军五百铁骑赶到金镛城外之时,交战正酣,火光冲天。西梁山的兄弟们这是第一次作战,却也是狠猛彪悍。燕凛和车严都与他说过,西梁山的贼匪们擅长山野徒步作战,稍加时日,必当能成一支强悍步兵与齐军的铁骑相得益彰。果不其然,西梁军一见那五百银甲铁骑近了,劈杀了一路,给子莫靠近城门打开了一个口子。轻骑如白驹过隙杀入围城的敌军之中,突厥人到底人多势众,区区五百铁骑不过像是划开了波浪的点水之痕,他们一靠近城门,身后又被重重的敌军封锁了。 “金镛守将,快快开城门!”子莫驭马仰头喊道。 “来者何人!!!!!”金镛城的将士疲于应战,城内的突厥敌兵已经让他们损失惨重,如何还能放来路不明的人进来!而且这轻骑队伍甚是奇怪,身后那几百将士倒是齐军打扮,可前方的领军之人却是和那地府的阴兵一样脸带鬼面。铜绿森森,面貌狰狞,这样的鬼兵领着铁骑冲了过来,让人不禁胆寒。 “将军,不可大意!蛮族狡诈,定是佯装援兵要让我们中计啊!”城门上的将士们一脸焦黑,满身是血,金镛城用一己之力抵抗四万突厥大军,早已经犹如惊弓之鸟,哪里还能从容分辨敌我。 “我乃兰陵王高长恭!还不速速开了城门让我入金镛剿灭城中敌寇!”朝着城墙上一声怒吼,战马被那人高高拉起马踏长空气势如虹,战马长鸣惊起夜色浊沉,只见那人一把揭了脸上狰狞的鬼面,露了眉眼,便抢尽了日月华韶,如同这片腥风血雨也迷醉在他的颜色之间,夜雾淡了,月亮只含情地多看了一眼,留了些余辉倾泻于那人脸上,于是这沙场果真是犹如徘徊在生死两地的边界,连着地狱,似乎也通着天。 子莫血气上涌,悲愤非常,目如寒星紧绷着脸。他平生最恨屠城之辈,城中烧杀抢掠的突厥人胆敢如此欺门踏户将这繁华的金镛城蹂躏到了这般地步!百姓的尖叫声不绝于耳,而他被挡在城外如何能不愤懑难挡,满腔悲怆! 乌黑的炼狱般的夜,金镛城的许多人都觉得是如此孤立无援。遭围城如此多天,洛阳也是陷于节节败退的境地更何况是这小小的金镛了。 守将们背水一战,突厥人攻城从来都不留活口,自然,除了破釜沉舟便没了别的念头。能有阴兵借道帮他们一把已然是老天开眼,谁都没有奢望,能有援兵如期而至,救他们这些濒死的人一把。 惨叫已然不绝于耳,鲜血和死的味道弥漫了整个金镛,纵然如此,满身血渍都数不清有多少伤口的城墙上的将士们呆呆看着城下那张高高扬起的脸,修罗的鬼面后面,如何是这样一张让人淡漠了痛楚遗忘了死亡恐惧的脸。。。。。。太美,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太美,与那狰狞的面甲犹如生生是这个世界的两个端点。太美,美得让那人站在一片尸海血场之间还清冶超脱得一尘不染,犹如挥挥衣袖就能让这片涂炭的生灵得到圆满。 兰陵王高长恭?!他便是文襄皇帝的四皇子,那貌美倾世勇武不凡的兰陵王?!。。。。。。如果那份荡涤和震撼也能化出形状,此刻便如同是有排山倒海的力量让那些苦苦奋战的金镛守军重新感到了活下来的希望。不是站在那生死一线的边缘便不可能体验这种无法名状的悸动,九死一生的挣扎,默默承受的恐惧,城内外四外之众的突厥兵,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境,全都因为这个人,这张脸,犹如被阳光刺穿的阴霾而渐渐消却。也许,他们还能活着看到明早的太阳!也许,他们金镛不是被丢弃自生自灭的地方。皇都来了援兵了,亲王大人亲自来了! “快开城门!兰陵殿下来救我们了~~~~~~~~~~”城门之上迸发出了一声大叫,充满了劫后余生爆发出的能量,终是有人来救他们了! 城门为那人缓缓开启,里面的惨状让马上之人眉头紧蹙,咬紧了嘴唇,怒吼一声:“冲!!!!”举兵器下令间,五百铁骑犹如潮水灌入金镛一路探去,所及之处,无所忌惮的突厥兵如同泥做的雕塑被削倒在铁骑的两旁。 泛着铜绿的长戟执于手中,手指关节拧紧显得那肤色更白了些。被点燃的城内房屋蹿着火蛇染红了那张玉一般的脸,有突厥人仿佛看醉了,一动不动怔怔愣在道中间,看驭马而来的人从火海间直直奔腾而起,手起刀落,一股股殷红的喷流飞溅,应声倒下间无数嫣红的花朵开在了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绝世美男策马而过的两边。 子莫左手一抬,将他的脸又遮挡在了那罗刹的面具后面。他的双手染血,只有这样的鬼面才合适此番的炼狱人间。长戟挥过之处,红莲绽放,血花泼溅,任由突厥兵想一股脑涌上去将那鬼面人包围了挑落下马,可一靠近便如同被割倒的芒草一般被杀倒了一片,没有人能活着到他的马边,长戟所及之处,都是堆叠的尸山血海。亡魂惊唳,敬畏于那鬼面人的神鬼之力,通天之能。突厥人从未见过如此骁勇的战将,许多人打着打着看着那张鬼面便不敢再上前应战,口中说着这万不是人啊,这是地狱的罗刹,这是噬人的妖邪! 风声鹤唳的金镛城内,一时之间多了突厥兵的哀嚎救命,很多突厥人干脆不打了,抱着自个儿抢夺的钱财上马便往城外逃去,边逃边喊着要回家乡。子莫领兵紧紧追在后面,于是这城里多了道奇景,人数众多的突厥兵在前面逃着,后面追赶他们的却是只有百来人的银甲骑兵。为首的那人盔胄森寒,泛着绿光可怖狰狞,仿佛从地狱放出的恶鬼正在紧紧咬着那些突厥人索命。 “世子!不好了世子,我们很多人都被杀了!沙瑟他们都吓得落荒而逃,往城外去了!”斯达和阿磨两位世子带着一队人正在抢掠府库,阿磨一听脸色骤变,喝道:“胆小如鼠的没用货色!我突厥几万之众,怕什么东西!齐军援兵万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 “世子,不是齐军,是。。。。。。沙瑟他们说不是人啊!有罗刹恶鬼进了这金镛城,将我们好多的兄弟拆吃入腹,尸骨无存!” “放屁!谁敢造谣动摇军心我第一个杀了他!”斯达转头怒目圆瞪。 “大世子,我不是乱说的,方才进城的士兵中有一大半的人都已经死了!我军损失惨重啊!那罗刹只带了五百骑兵就将我军杀得人仰马翻片甲不留,他,他面目狰狞,一身铜绿战甲,活脱脱就是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很多人都说这洛阳自古便是皇气汇聚之处,我们冒然屠城该不会犯了神颜了才会。。。。。。”那通报的突厥兵还没敢把遭了天谴说出来,就劈头盖脸被斯达狠狠抽了几鞭子。 “再敢胡说,我削了你的脑袋!”斯达让随从包好了几件看上眼的珍宝,一跃上马喝道,“随我杀去会会那罗刹,何方神圣竟有此等能耐!”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杀~~~~~~~~~~”厮杀声响破天际,金镛城门被投石器砸开了巨大的口子,再也遮蔽不上,可外面的突厥人却不是攻进城去,反是如同退潮的海水被倒逼着逃了出来。 长戟一挑那马上的突厥人被凌空刺穿,犹如一条死鱼一般被戟尖轻甩便挂在了那金镛城的城墙之上!这已经是第十个了!!已然没有突厥兵敢再挡在那鬼面人的前头,千万双满是惊恐的眼睛全都瞪着那张鬼面。 突厥兵死伤过半,而有胆小的,已然脱离了阵列丢盔弃甲,向山下而逃。 相杀 突厥溃不成军,被齐军五百铁骑追撵着从金镛城逃出一路丢盔弃甲,仓皇逃窜。 “大哥,我去和那个鬼面人较量一番,我就不信邪了!”阿磨不甘心,凭什么斯达看到那个鬼面人的身手后便勒令手下全部撤退不可恋战,他们可是堂堂草原霸主,怎可如此怯战?!” “闭嘴,好好揣好怀里的宝贝,你不是那鬼面人的对手,自寻死路可不是什么勇士!能逃出那人的追杀你再逞强可好?”斯达往后探了探,点点寒光在林间闪烁,突厥铁骑快如闪电,可那五百轻骑真是迅疾如风,死死紧追不放,忽而又有队伍尾部的突厥兵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但凡稍微慢点的,都会被绞杀在追兵手中。 “大哥!我不服气!!”阿磨吼叫道。 “不服气就憋住气,我斯达可不会枉死在这里,你若是要去送死我不拦你!”斯达只能带着兵不顾一切往前奔去。金镛城高屋建瓴,追兵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斯达犯难间,却是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林子间发出阵阵漆黑的幽光,喜上眉梢,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直直追着突厥人入了邙山深处,可却突然失了目标。燕小乙他们本该也跟在后方,可此刻林间却万籁俱寂,已近黎明,高挂天际的那颗该是启明星。。。。。。不过,为何是在西方? 天圆地方,子莫驭马仰头观天,然而星辰全无,方才从哪里冲入了这块空旷之地都分辨不出。 “殿下,怎么回事?为何那些突厥人全然失了踪迹?我们该。。。。。。”隋小勇的话还没说完,从树丛间突然弹射出的冷箭便一箭刺穿他的臂膀,将他射下了马。 “有埋伏!”子莫拦在前面,挡住不少冷箭,驭马举起长戟投入那箭羽发出的地方,可根本没有伏兵应声倒下,他竟然找错了目标?! 忽而耳边邪风鼓动,平地起风,举目四望,有隐隐绰绰的人影如同鬼魅在他们周围晃荡奔跑,看不清究竟是多少人,如同跑马灯般竟是让人看得头晕目眩!有齐军拉弓射向人影,却又是扑空了,只是白白浪费了箭枝。 “见鬼了!这是什么地方?!”轻骑之中有将士大喊,从方才困于此处,那幽暗的天色便没有再亮过一些,仿佛时间都定格在了此间。 “我们中了埋伏,是入了别人设下的阵法了。。。。。。”子莫叹道,他杀红了眼,也失了心,有人专程在这里等他,而他不偏不倚一脚踩了进去。 “那可如何是好?!”齐军将士匆忙间横冲直撞。 “不可乱动!”子莫大声喝止,然而天地摇晃间四面八方便是火箭齐齐射出,眼前也有幻像,似是有无数流火从天而降。不少轻骑将士不知哪个为实哪个为虚,纷纷中箭。 “鬼面!你该投降了!管你是人是鬼,已然入了这天覆阵,便是插了翅膀也走不了了!哈哈哈哈,你杀我如此多突厥勇士,该是把你扒皮抽筋之时!”飞鸟惊起,混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竟是有些熟识。 天覆阵?子莫醍醐灌顶,手缠金缕线突然仰天大笑:“我道是谁如此张狂,不过是手下败将阿磨世子啊!世子怎得这次又来洛阳了?我以为凭着世子你在晋阳的表现,木杆可汗便是早就撤下你的兵权让你回老家阿尔泰山放羊了呢!”子莫故意激他,引得阵外的阿磨一阵咆哮:“高。。。。。。高长恭?!大哥,那鬼面便是那兰陵王高长恭!别拉着我,让我进去杀了他!我要将他大卸八块方可解我心头只恨!”阿磨一听出是那高长恭的声音,激动非常,拔出弯刀就要闯入阵中。 “阿磨,你再多说一句朕就让人把你捆了!”宇文邕剑眉紧拧,突然冷冷喝道,天覆阵是师父佛图澄独创的阵法,高长恭应该不会解,可那人故意惹怒阿磨倒是让人生疑,好不容易才让他入了自己设的陷阱,可不能毁在这莽夫阿磨手中。 宇文邕两眼阴鸷看着那阵法,里面没了动静。达奚武命周军再次拉弓上箭,团团密布在天覆阵的周围。这个阵其实便是障眼法,外面的人可攻击阵内之人,而里面的人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道理简单,玄机重重。 箭羽密布,比之前的袭击更为凶猛。天上也有流火落下,却又是虚像。 “高长恭!你杀我大周皇帝,与我周朝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达奚武今日便要在这此手刃于你!”达奚武在洛阳无建树,正愁没有立功的机会,如今一听那鬼面便是高长恭可是来了精神,举起一把大弓便往阵内瞄去。颇为古怪的是,他还不是往长恭的身上瞄准,而是往相反的方向挪了几寸,然后得意一笑,就要开弓。 “住手!”宇文邕察觉不对,猛地一把推过达奚武,可那枝箭却是已然飞了出去。宇文邕几步上前,大惊失色,转而怒火冲天一把抓起达奚武的衣服质问道:“谁让你往那个方向放箭的!”这小皇帝一向面无表情,此刻这番情状把斯达世子都吓了一跳。 “陛下。。。。。。老臣没射错呀!何故如此大火?陛下设下的阵法,该是虚实相接的吧,南即为北,东即为西,左便是右啊!” “你。。。。。。!”宇文邕双眼似要喷火,他猛地一把推开达奚武,众目睽睽间翻身下马往阵法前跑去,留下身后一众人面面相觑。 “哈哈,陛下真是性急,那高长恭杀了陛下的兄长原想自个儿手刃仇人,如今却被你越俎代庖了,难怪陛下连杀了你的心都有了!”斯达和达奚武笑言道,正摸不到头脑的达将军转念一想,以为真是这样。就提起自个儿的大刀追上前说道:“那高长恭不死也伤了,众将士随陛下一同杀入阵中,把那高长恭碎尸万段报金镛城之仇!” 周军以为对方将领已除,举刀纷纷冲上前去,忽而一道寒光平地而起,宇文邕布阵之时挂在山壁上的铜镜发出一阵裂响,有枝箭正中那铜镜的中央。 周军大惊失色,继而一阵阵爆破声响在山谷间此起彼伏,白烟阵阵让黎明时分的山中更加视野朦胧。天覆阵周围所铺设的硝石硫磺开始起了反应,那是阵中的齐军强行闯阵而踩中了机关?! 宇文邕在一片白色烟雾间慌了神色,胸口如坠了铅般不断下沉,这高长恭竟敢如此鲁莽强行破阵?他是不是不知道死字该怎么写?!他不过就想困住他,他想赢他一回!那高长恭人呢?!人呢?!! 宇文邕急急寻着,硝烟四起,呛鼻的味道让闯入烟雾中的周军将士纷纷用面巾捂了口鼻。爆破之地并未见有齐军尸体,偌大的地方,一时不知道谁在暗处谁在明处,犹如迷宫,直待又是一箭射过那硝石掩埋之处,宇文邕才看到迎面冲来那狰狞鬼面,毫发无伤,从那白烟缭绕后面已然出了阵来。阵口所设的硝火机关各个都被突破,原来刚才是那人用百发百中的弩箭引燃了陷阱。 那人脸带鬼面,单手驭马一手执剑,杀气喷薄率身后几百轻骑电光火石间已经与周军近在咫尺。鹰击长空,气势如虹。 呵。。。。。。宇文邕面朝那汹涌而出的哒哒铁骑不怒反笑,这笑中有丝丝钦羡也有冷冷阴森,高长恭还是那个高长恭,和梦中站在邺城漳水河桥间见到的一般让他挪不开眼。手中佩剑出鞘,他心头不是那被破阵的失望,而是那人又好好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就是如此,便让他没来由得一阵悸动。这便是他宇文邕的宿敌,他命里的对手,骁勇无敌,这世上屈指可数的战将。也唯独有他,才够资格与他宇文邕在这乱世作一番你死我活的争斗。他需要这样的对手,唯有如此,这一世才是活得有血有肉。 “保护陛下~~~!”达奚武大吼一声,发现宇文邕直直站在那正面冲锋的齐军之前,便带着士兵而来想将小皇帝护在后面。 “闪开!那高长恭的对手是我宇文邕!!”宇文邕大喝一声,而子莫早已发现那两眼森寒的宇文邕竟是在阵前直直站于那里一动不动似是挑衅,果然布阵的是他!挥剑迎击,不论是谁,敢犯齐国疆域便是敌手。 子莫驭马更快冲击,眼前一丝几不可见的亮光微闪,他心头一惊,大叫不好,而刹那间已然身子一倾跌下马去。 天覆阵外的硝火并非最后的防线,待滚落下马才看到宇文邕之前还有盘丝一般的绊马机关等着让他们自投罗网。 “哈哈哈,陛下万岁,陛下万岁!!把高长恭杀了!杀了他!”阿磨以为事成,持弯刀朝着那里砍去,山间无风,硝烟仍未退散,一道银光犹如蛇击猛地将阿磨绞得浑身都麻了一阵,哀嚎一声,血溅当场! “杀!!!”落马的子莫就地一抖手中细软金属线,劈开了绊马绳链,身后齐军铁骑与周军大军瞬间融为一片,混战当场。 “宇文邕!你可真是周国的好皇帝!看我生擒了你看这周国大军是降也不降!!”子莫气急,不管不顾追着宇文邕的方向而去。宇文邕闻言,横刀立马也不逃反而朝着子莫冲来的方向迎了过去,大声喝道:“好啊!我们就在此地决一胜负,不死不休!” “找死!”子莫失了战马,飞扑上前,凌空一跃便是用金缕线勾倒宇文邕的坐骑,马匹嘶鸣,重重倒地,那周国小皇帝动作凌厉落马前已然闪开了那犹如毒蛇般的金属线的缠绕搅拧,拔剑就地一滚,与子莫对峙林中,抹了把脏乎乎的额头,狡黠笑道:“哈哈哈,你终是肯与我放手一搏了!甚好!”他突然朗声在山谷间下令道,“统统给我住手!全军听朕命令后撤百步,我要与兰陵王一对一较量!鹿死谁手,各安天命!!” 闻言,周军一片喧嚣,达奚武更是抱拳急急喊道:“陛下不可啊!陛下不可!我周军几万之众杀他们区区百人绰绰有余,陛下何故如此!!”一旁斯达世子带着重伤昏迷的阿磨也是一脸震愣,他以为宇文邕心机深沉,没想今日如此作为,也是完全出了意料! “不必多言!朕主意已定,达将军速速奉命后撤!”不同于过往那沉默寡言的样子,宇文邕态度霸道,不容置疑。达奚武见状只能默默领命,勒令大军后退了百步。 物是人非,那人确是宇文邕,不过已然不是为了个小小风车大动肝火,或是在未央宫中和他谈笑风生的那个人了。在他面前的是周国皇帝宇文邕,是卧薪尝胆厚积薄发一招定乾坤的宇文邕。是啊。。。。。。他也不是以前的那个高长恭了,和宇文邕沙场对决虽然早就是注定的事情,不过,到了眼前竟然是觉得时光荏苒,岁月到底是无情了些。 “隋将军,你率军也后撤百步,我若输了,你们不要管我,回撤洛阳即可!”子莫高声下令道,隋小勇看形势如此决绝,也不可再转圜,便领命也后撤了些。 战马嘶鸣,风声鹤唳,刀光剑影,子莫与那宇文邕的单打独斗凶险非常,两人皆是舍了命般杀红了眼。 “高长恭!你便当做今日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昔日无恩也无仇怨!别以为宣室殿之事只有你我二人心知肚明,我今日让大军撤后便是有心放你,告诉你,我宇文邕便是想堂堂正正地赢你!你若败了。。。。。。我定让你生不如死!”宇文邕持利剑横扫千军,子莫速速跃起后撤几步,打斗间二人已然进了一片密林,身边有翠竹被宇文邕招招削断。这宇文邕一年之间看来全然不是陶醉在棋盘上的博弈,武艺精进不说,出手间狠辣稳准,面无情绪。 呵,子莫闻言不禁心里苦笑,对着这个强敌他如何能心存侥幸,之前便说他宇文邕输得只是杀心。宇文护在这宇文邕的面前毒杀了先帝,以为这小皇帝是被他玩弄在鼓掌的猎物,熟不知此举已然逼得宇文邕置之死地而后生。宇文邕如今心头的狠厉,别说是杀他高长恭,便是为了目的让他杀了他自己都会义无反顾!这样的人,他若是还当成寻常比斗,那便是自寻死路! 全神贯注,子莫不再为旁的思量分心。他这是和宇文邕货真价实地搏命,搏这齐周两国的前路! 宇文邕见对手如此认真,甚是满意,纵然游走在死亡边缘,可他蓄势勃发,仿佛等着这场比斗等了许久许久,根本没给子莫稍许思量的余地,步步紧逼,手起刀落间都是杀招。子莫自然没有留手,金缕线给了宇文邕几处勒伤可也被宇文邕躲过了致命之处。看那宇文邕的神色,眉目间全是疯狂的喜悦,他倒是全然不似在战场与敌军较量,倒是在享受一场久违的酣畅淋漓的博弈。他自己就是棋子,用命为注,以这方天地为棋盘,毫不顾忌他如今是堂堂大周天子的身份,甚至都没有顾忌输赢,只是穷追猛打,使出了浑身解数。 周军几万人马远远观战,本来暗自议论的声音逐渐被这搏命的打斗掩盖了一切的非议。周军之中其实鲜少有人知晓宇文邕的本事,以为这皇帝便是被宇文护掌控的傀儡,御驾亲征也是个说辞。。。。。。居然能和那鬼面修罗战得如火如荼!别说是一众兵士,就算是历经沙场无数的达奚武也是看的目不转睛,对宇文邕刮目相看。 “陛下真当是天纵奇才。。。。。。难怪佛图澄都要收他为徒!” “陛下万岁!陛下必胜!!!!!!!”观战周军之中不自觉爆发出了士气高昂的助阵声,在山谷间叠起回荡。 人心向背,宇文邕大概自己都未料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笼络了大批周军将士的拳拳忠心,立威于军中。可他此刻全然专注在和长恭的决斗之间,似乎并未听到那此起彼伏的呐喊。 “高长恭,你可后悔当初救我?!”宇文邕又是一记缚龙手把子莫的双臂牵制在身后。 “呵,我高长恭从来不悔昔日之事!救你是看在往日情面,可这与今日你我对阵沙场毫不相干!我悔什么?你当真以为我会败吗?!”子莫手腕轻转,金缕线犹如钝刀子拉肉在宇文邕的手臂上不断搅紧,丝丝血痕,以为宇文邕会放手,可那家伙如同入了魔怔一般任由血染红了衣裳还是没有把手松开,两人面对面近乎贴身。子莫一抬腿横扫下盘,宇文邕这才后跃像是松开了一只手,可是另一只手如同蛇般绕到了子莫的背后锁住了他的肩甲,轻笑道:“你以为缚龙手只有一招?!” 哼,子莫眼角带去一阵寒光,他的金缕线也绝不是吃素的!宇文邕的长剑早就被金缕线拧成了一方废铁才会赤手空拳与他搏斗。 越打越远,周齐两军极目远眺,只能看到二人小小的身影。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声巨响,把分列两旁的将士都震得一惊,然后有山崩地裂的动静。 子莫依稀记得他把宇文邕踢了出去,可他翻身跃起之时却发现双手支撑的地方头重脚轻却失了力。 “高长恭?!”宇文邕一声大喊飞扑上去,而子莫发现自己正在飞速往地下陷落下去。金缕线突然紧了紧,上面是宇文邕拉住了金缕线的另一端了。 子莫还来不及骂那宇文邕白痴,两人便是视线一暗一起朝着无底洞般的下方落去。 金缕线是武器,那人居然单手捞了去,权当是想救他吧,可是这法子真是傻子才想得出来啊!子莫开始后悔了,后悔刚才还在心中暗自钦佩这宇文邕脱胎换骨与以前的执拗鲁莽的性子全不一样了!关键时刻,原来还是现了原形!! “宇文邕!你不要给我装死!你自个儿摆了那么多硝石硫磺来炸老子我,坏了这山中地质,如今塌陷了你倒是给我装死不成?!”子莫清醒过来,两眼一看却是入了什么墓穴里面。想想便怒气不打一处来,拖着身体爬到仰面躺得四脚八叉的宇文邕旁边,大力呼着那人的脸,愤愤骂道。 患难 “宇文邕?”子莫觉得此人不是个被人扇了耳光还能装得下去的主,于是凑近了扒了扒他的眼皮,还是不动,再靠近了些伏在胸膛听了听心跳,居然丝毫都没有动静! “宇文邕!”子莫扯高了嗓子不相信堂堂的周国皇帝宇文邕会死于这样的非命,宇文护都活得好好地,他怎么能就这样死了?!探了探鼻息,终是舒了一口气,气息匀称不像是要立马归西的模样,可是好生奇怪,怎得没有心跳?! 一只手不安分地从宇文邕的右胸迟疑地挪到了左边,然后小心翼翼地侧着脸孔往那人胸前贴耳过去,果然这人天生奇异,心脏竟是生于右侧。那心跳一下下越来越快,子莫的头再离得近些,于是那心跳的节奏也愈发快了些,如同鼓点,快要从胸膛之中蹦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没在上面打赢我便想趁着我人事不知准备偷袭?”宇文邕才刚苏醒,那人的脸贴着他的胸膛,这般亲昵让宇文邕倒抽了口气,!他们可是仇敌,即便此刻一同落难陷入困境,可是他高长恭也用不着这般关切一个敌手。 而自己随着他靠近胸口便是难掩的局促,他一向镇定自若,何曾这般心如小鹿地乱撞过,呼吸都变得急促,他都开始担心再这样下去一口热血会涌出他的喉咙,胸膛都是燥热一片,这样的情状让他原本如同死灰一样的脸色红了些。抬起手想拨开子莫的头,可一阵剧痛伴随着他的动作,闷哼一声。 子莫转头一看,那摊殷红血迹是从宇文邕的手臂上流下来的,金缕线锋利无比,他单手捞住这金属线想救子莫之时,其实已然被割得伤筋动骨。 撕拉一下,子莫很大方地扯了条战袍上的衣摆用来给宇文邕包扎伤口,说道:“我们何时成了仇敌?是我小时候抢了你的风车,还是为了掩护你背了弑周国皇帝的黑锅?亦或是我如今挡了堂堂大周皇帝宇文邕陛下称霸天下的道儿了?”很顽劣地在伤口处扎了个蝴蝶结,子莫觉得出了口恶气。 “你不用这般和我辩驳,你我二人注定是对手,即便这不是我的本意,可终究这厮杀相斗的局面无从改变。我宇文邕。。。。。。”宇文邕看着前面突然放大的子莫的脸,突然冷汗涔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是已经快要蹦出来了!于是余下的话全被卡在了喉咙间。 “你。。。。。。”舌头打了结,宇文邕看着那放大了数倍的长恭的眼睛,觉得睫毛都快戳到了他的脸,原来这人的眸子清澈得如同一汪清泉,在那里面,有他自己的脸。鼻尖快要撞到了一块,那高长恭居然还微微侧了一下脸,深深吸了口气,宇文邕自个儿都不知道为何那张形状美好的唇瓣让他不自觉滚动了喉结,身子发紧起来。 微微眯起自个儿的眼睛,子莫探究了一番这个显然钻牛角尖钻到不能自己的宇文邕,很想再动手好好打他一顿让他不要有被害妄想症,不过看他脸色苍白嘴唇发干,于是子莫伸出的手由拳头变成曲指重重弹在了那人的额头上! 额头突然吃痛,宇文邕咆哮了一声:“你做什么?!”一手捂着自己的额头,那里已经红了起来。 “呼。。。。。。早知道你这皇帝做得如此凄惨,我就不该自己走了。宇文护如此多疑,想想你这皇帝便也做得不会容易。别这么紧张,不是人人都想害你,如若不是你带兵犯齐境,我才不会和你为敌。”子莫挨着宇文邕靠着一道墙壁坐下,浑身都是疼的,到底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没有断手断脚真是好运。 “哼,你高长恭能懂我什么?你可知我这日日夜夜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之地?!你看到我大哥怎么死的,他是为了我死的!他是为了我周国江山死的!!我怎么能让他白白死了!”宇文邕猛地一拳砸在了身旁的地上,于是另一只手也流血了,可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把自己的命都敢于用来豪赌的人,怎么会不熟悉疼痛?!他宇文邕便是已然无血无泪了吧,就好像大哥临死前托付的那样。为王者能狠下心肠,断弃不该有的念想,没有谁能左右他的方向。如果那个动摇的人是他自己,那么他会把自己所有的犹豫都狠狠斩断,只留下一个能雄霸天下无敌的自己。 子莫转头看了看那宇文邕,他眉头紧锁双目沉凝,嘴角竟然还有些血渍。心中黯然不过也的确不知道能帮些什么,于是子莫伸出手指,凑到宇文邕的唇边,想帮他把血渍擦净。 宇文邕偏头躲闪,又被子莫按住肩膀抓了回来用手指指腹细细碾磨擦拭,把那干裂唇瓣上的殷红血迹擦了个干净。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宇文邕日后必能一展抱负雄霸天下,往日苦楚权当磨练,不会白白受的。”子莫宽慰他。 “呵,你倒是想得开,你高长恭难道没有雄霸天下的抱负?!”这话本是一番安慰,不过从这高长恭嘴里说出来倒是让宇文邕觉得相当不舒坦,逼近说道,“与我争天下的必然是你高产恭,也唯独你,才配作我宇文邕一生的劲敌!你如此轻描淡写,像是全然没把天下之争放在眼中。莫非你还是小瞧于我?”目露怒意,宇文邕也不管自己的手正在流血,一把扣住长恭的手,拖在胸前,双目深了颜色,掌心的汩汩鲜血顺着子莫的手腕蜿蜒流了下来。 “我不过一个小小王爷,如何有与你这大周皇帝争什么天下霸主的资格?宇文邕,你太高抬我了!”子莫甩了甩胳膊,可是宇文邕还是一动不动较劲着不肯放手,闻言甚至焦躁万分,倾身上前急急喊道,“若是你没有资格,普天之下便没人有这个资格!为什么,我就这么个心愿,为什么你也不肯把我当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对手?!”胶着间,宇文邕居然使了蛮力一把推了过来,子莫斜着身子后仰了一下,便看着上面那人的脸大大地压了下来,而宇文邕竟然不察此般姿态太过尴尬,像入了魔怔,任由着自己的身子重重压向子莫的胸膛。 “宇文邕!!”子莫猛地偏转了脸的方向,于是上面那人的呼气热热地喷在他白净纤细的脖颈上,膝盖一顶,那人发出一声闷哼放松了力道,于是子莫灵巧地从下方滚出,起身却看到宇文邕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蜷起了身子。 “你把我当做敌手也该好好分清如今的形势!我能跑能走,你呢?伤了手臂,看你嘴角噙血,应该还受了内伤,你。。。。。。”子莫方才还不觉得什么,如今说到这内伤,便是一阵生疑。两人一同落下,要伤得重些那个也该是他自己,怎么宇文邕反而还吐了血? 赶紧将脸冒冷汗的宇文邕扶着坐了起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伤得如此严重?”子莫看宇文邕咬着牙齿像是痛到了极致偏又不肯说些什么,于是四处打量,发现这墓室的一口棺椁上有个血印子,子莫一翻宇文邕的后背,果然有个凹了一块粘得战袍都红了的伤口。 “你是掉在了那棺椁之上?不,你我从同个地方一起落下,不会只有你砸到了那个棺椁之上,你。。。。。。”子莫突然忆起了什么,有些画面快得飞闪而逝,以为是梦境,现在却又清晰起来。宇文邕触地之前紧紧抱着他翻转了方向,然后用自己的身子垫在了下方。子莫两眼漆黑之前便是看到了那口棺椁,还有从宇文邕嘴中吐出的鲜血,应该有血还飞溅在了他的脸上。 这竟然不是做梦啊!子莫抬手一擦自己的脸,果然手背上有从脸上擦下来的血痕。 “你怎么不说你伤得如此严重?!”子莫一时懊恼非常,他一把想横抱起地上的宇文邕,可这显然低估了这小子的身高,于是赶忙蹲下把宇文邕背在了背上,这里无水无药,该先想着出去的,说话的工夫都耽搁了些时辰,这小子伤成这样还装作没事人儿,他差一点就被他骗了过去了! 子莫急急在墓穴之中乱转着找着出口,宇文邕本来还叫嚷着放他下来,后来终是疼得说不出话了,等走出了那间墓室,头也垂在了子莫的肩膀之上。 “宇文邕,你说说话啊,宇文邕?”走在昏暗幽长的墓穴甬道之间,子莫不安得回头叫着宇文邕,这心高气傲的人一时都没了什么反应,真是让子莫心急如焚。 “别叫,我听着耳朵疼。。。。。。”许久,宇文邕才轻轻回了一句。 子莫这才长抒了一口气,往上托了托背上之人,安慰他:“这地下墓室我熟悉,我的属下在这里打通过密道,虽然兜兜转转会花些功夫,可好歹这路都是通的,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找到出口的!你可不能死了!” “呵呵。”宇文邕费力地抬着眼皮,趴在子莫的肩头轻声笑笑说道,“我说你的这身盔胄哪里来的,原来便是从这墓穴里抢来的。你可是堂堂的兰陵王爷,居然连死人的东西也要。。。。。。”后背像是有什么东西扎进了腹腔,宇文邕其实动一下都在冒冷汗,可是他却没来由得一阵轻松。似乎是因为快死了,所以很多该细细思虑重重筹谋的东西都可以先放于一边,又好像是因为这里除了他们二人便都是死人,没有人要害他,没有人监视着他,只有这个高长恭,背着他急急寻着路,所以他像原来的那个宇文邕又多了些。这人是他最难对付的敌人,也是在他心底最能信任的人,这很矛盾,可是却出乎意料地那么顺理成章。 “这有什么,我向来百无禁忌。。。。。。你怎么那么多冷汗,是我走得太快了?”子莫一边说话想分散宇文邕的注意力,一边回头看着他的脸色,土灰的颜色,不是太妙。 “不会,我撑得住,只是很久没人背我了,兄长们小的时候都会背着我玩骑兵的游戏,那个时候,真是好。。。。。。”宇文邕果然伤得不轻,呢喃着居然说了如此柔软伤感的话,让子莫一时又有些惆怅。 “那我多背你会,权当是你哥哥在背你了,反正我也大了你两岁。。。。。。” “你不是我兄长,这话不要让我再重复说了。”背上的宇文邕突然语气一沉,打断了子莫的自作多情。 好吧。。。。。。不是便不是吧。子莫呷呷嘴,他才不稀罕有这么个喜怒无常的兄弟!墓穴之中闷不透气,也不知道在迷宫般的墓穴中找了多久的路,总算是看到了狗蛋他们之前打通的密道,子莫擦着汗喜出望外,大叫着说可以出去了!可是回头一看肩上的宇文邕,已然昏了过去失了反应。 掉下去的时候还是黎明,而出了墓穴却是满空的星辰。子莫把宇文邕放在小溪边的草地之上,用叶子接了些水给他灌下。看他后背上的血像是溢了出来,回想一下该是自己那个膝盖顶撞的动作让宇文邕折断的骨头插,进了腹腔之中顿时心头七上八下,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与宇文邕对阵沙场是生死有命,可是若宇文邕被他误伤在手中丢了性命那可如何是好?!子莫想起身上该是有一些之前慕容冲给他治疗伤口用的干了的草药,便翻过宇文邕的身子,解了他的衣裳,给他治了起来。 敷药正了骨头然后用干树枝绑缚着牢牢固定住,这种断了骨头的事情他自个儿碰上的不在少数,如今帮人弄起来也算顺手。只是这宇文邕不知道是破了哪处的内脏他便不得而知了,内伤玄奥,体内脏器出血之处他就治不了了,得赶紧让周军找到他带回去治疗才行。 给宇文邕再灌了几口水,他便咳嗽着清醒了过来。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子莫兴高采烈。 “我们出来了?”宇文邕觉得那双眼睛比天上的星子更为璀璨,一颦一笑都迷花了他的眼。 “恩!我得寻处农家安置你,让人去找那达奚武接你回去!”子莫说着背起宇文邕继续往山下走,他依稀看到林子间有烛火之光。 “高长恭,你不必如此照顾我。。。。。。我死了不是更好。”宇文邕突然说起了丧气话,让子莫不解地转脸看了看他。 “我这么让你死了,当初在宣室殿所作的一切不都白费了?你宇文邕能做皇帝不是还有我的一份功劳嘛,虽说他人不知道,可是我自个儿心里明白呢,你说,我能轻易让你死了吗?!方才还在墓室之中趾高气昂的,如今却说这丧气话,怎么对得你的哥哥?!”子莫继续往山下走,夏风清爽,让人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风中有缕缕山花的清香,还有几不可闻的那人身上的味道。一样幽淡,一样让人沉入其中没了心防。 长恭的头发轻轻擦着宇文邕的脸颊,背上的男子像是累了,缓缓靠在了那肩膀之上。 “朕十八了,回去便会成亲了吧。。。。。。” 子莫一愣,回头看了看,然后笑着说道,“恭喜陛下了,不过我今日出来得匆忙,都没带什么可以相送的礼物呢,待日后补上。” 。。。。。。宇文邕轻轻侧转了脸庞,眼角眉梢是无法释怀的忧伤,微微拧了拧眉头,说道:“朕不是要你送贺礼的,只是想告诉你,朕很早很早就有心上的那人了,只是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于朕,成亲永远不会是为了什么感情。因为朕,不配谈什么感情。。。。。。” “陛下的心上人会很难过吧,你这样牺牲自己。” “我的命都不是我自己的,何况是什么感情。。。。。。”宇文邕的声音闷闷地,他把脸埋进了子莫的发丝里。 “陛下和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要贺礼,那是为了什么?”子莫问道。 “为了让你帮我一起记住那段让我一见钟情,大概一辈子都不能淡忘的爱恋之情。这样的思慕太过寂寥,朕不想自个儿一人藏着,有你知道,我便觉得这份情意更不会被抹掉。多一个人帮朕记着,才更不会相忘。。。。。。”他说完,子莫觉得自己的头发贴了贴后脑勺,以为是风儿吹着没有放在心上。 宇文邕微微扬起了头,他的眼睛湿湿的,然后闭上了眼轻轻地吻在了那人的发上,小小的泪珠很细致地滚落下他的脸庞,然后滑进了那飞扬的青丝之上。风儿很快吹干了痕迹,等子莫把宇文邕放到了山下农户的床榻之上,那冷面的周国陛下一切如常。 酒疯 子莫远远看着,等到了深夜,达奚武终是被那个农户领着来接那宇文邕了。那庄稼人也算机灵,两头都有钱收何乐而不为。 被扶上马车的宇文邕还不住往四周张望着,他知晓长恭便在附近,虽知道他不可露面,可是就要回去了还是想着再见见。 躲在草丛后面,子莫看着宇文邕的马车轱辘滚动着碾过山道儿,不禁也有些神伤。 “咕咕~咕咕咕咕~”学了两声猫头鹰的叫声,就当做给这亦敌亦友的宇文邕送行了。 突兀的叫声,不过学得可真像。 噗~马车上的宇文邕苍白着脸竟然咧嘴闷笑。达奚武驾着马车好奇地回头看了看自家陛下,甚是不解。宇文邕绷起脸回瞪了一眼,让达奚武不敢再探究这小皇帝的诡异反应。 “陛下,将士们都等着您回去啊!也唯有陛下您才能带着大军安然返回周国。斛律光的大军已然到了洛阳城下,而陛下您失踪了一整天,臣真是心急如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达奚武没想到陛下能死里逃生,喜出望外,宇文邕此刻已然成了这周国大军的支柱,能找回宇文邕,出征的战士们安然回去的路途似乎就坦荡了许多。 “恩,待大夫给我包扎了伤口便再一同商榷,大军如今可是往函谷关的方向而撤?”宇文邕偏了偏头,问道。 “是,函谷关在两都古道之上,虽犯险,可臣觉得也是捷径!当然,一切等陛下伤势好些再做定夺!陛下你能安然回来,臣真是高兴!”达奚武老泪纵横,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那高长恭如何了?陛下可有手刃我周国仇人?!” “。。。。。。恩,朕摔下古墓便昏了过去,醒来不见人影。。。。。。咳。。。。。。”宇文邕垂头咳嗽两声,然后又有鲜血溢出了嘴角,吓得达奚武不敢再慢慢赶车,挥了挥马鞭加快了速度。 目送宇文邕的马车越走越远,子莫站起身来朝着山道挥手告别:“保重!” 千言万语,唯此一句珍重,相送于故人前程万里。 回到洛阳城外,那御敌的城门依然紧闭。 “恭迎兰陵殿下归来!!”突然之间,城门大开,号角长鸣。洛阳城头的旗帜招展,白银战甲威严挺立于城门上,齐国大军所持火把映红了洛阳上空的天际。子莫心头倏然一松,绷紧的一根弦顿时松了一些,嘴角不禁勾起,师父终是赶来了! 斛律明月率众将士出城门迎接,两厢都是风尘仆仆,说好的去江南投奔师父自此风和日丽自在逍遥?子莫看着斛律光,有些眼泪汪汪。 “末将见过兰陵殿下!”两旁众将士抱拳参见,这高长恭以一己之力解晋阳之危,又独守洛阳金镛二城,已然是传为佳话,军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近了些看,有些从未识得高长恭庐山真面的将士们更是目不转睛,仿佛都定住了身形。 “长恭啊,你这骠骑大将军可是封得极好,老夫我以为你去为江南大营是分我的兵权,结果临时变卦折了方向,倒是飞鸽传书指挥调度起老夫的手下兵马来援洛阳了!真是后生可畏啊,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前浪啊。。。。。。”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斛律师父就是喜欢一本正经开玩笑,子莫上前捶了师父一把,低声说道:“师父大人能把这么多兵马全数调来这洛阳可见真是把我当亲徒弟了!长恭感激不尽,不如日后您老回邺城阖家团聚,我替师父领兵守江南如何?” 子莫与斛律光勾肩搭背真是相见甚欢,哪里有半点拘束,而军中众将士皆是豪气盖天之人,看这长恭殿下性子如此豪爽,也是簇拥在周围哈哈大笑。周国此次雄心万丈,想横扫齐国边陲,可没想鸡飞蛋打,被这英雄少年的兰陵王反将一局,逆转了形势,也让这战神兰陵的名号响彻天下。宇文护损兵折将,反倒是成就了这兰陵王的美名! 入了洛阳,花团锦簇,红灯笼高挂檐角。许多洛阳百姓赞高长恭是战神兰陵,少女们手持花篮,用这国色天香的牡丹花瓣铺路,为长恭殿下开路。九州古都,重披锦装,都说是这文襄之子兰陵战神给这洛阳带去了运势,天潢贵胄,倾一己之力独守洛阳和金镛,在那邙山面对周军大军面不改色,与周国皇帝战成水火,如此俊美之皇子,如此彪炳之军功,如何不让百姓传为佳话,如膜拜天人般心生向往。。。。。。 “慕容冲和那些柔然骑兵伤势如何了?”在夹道欢呼的一片喧闹中,子莫侧头问那洛阳守将肖毅。 “启禀殿下,这个,这个慕容将军正在养伤,末将已然请了最好的大夫给慕容将军治病。”肖毅轻声回道。 “大雨中鏖战了如此多时,又有外伤,高烧可退了?”子莫沉色问道。 “是。。。。。。这个慕容将军的确有些外伤,高热,也的确是有些。。。。。。”肖毅不想这高长恭对洛阳城外两军交战之事如此清楚,吱吱呜呜了一会,说道,“末将等会再亲自去探望探望?” “不必了,等会我自个儿去吧。”子莫说道。 “殿下,等会恐是您没空去探望别人了,一会便是三军犒劳的晚宴,就等着殿下您回来举行。”随侍一边的车严提醒道,“属下会带洛阳城最好的郎中去给慕容公子还有受伤的柔然将士治病的,殿下放心!” “是啊,长恭,你可不能让众将士们扫兴!”斛律光驭马上前笑着说道,“这犒赏之宴没有你这勇冠三军的高长恭还有什么意思?你可不能缺席!” “对呀长恭殿下,我们还等着您讲邙山之上破阵杀敌与那周国皇帝如何相杀又如何从那地陷之处逃生的事儿呢!” “对呀对呀,我听肖将军说当时这洛阳守军已然不敌那周军所摆的长蛇阵,忽而天降神箭,给被困齐军解围不说,还指了出阵的生门,这才给洛阳守军点了明路安然退回城中。我这榆木脑袋想着,除了长恭殿下,这旁的也无人有如此大的神通了!有您坐镇,连达奚武都不敢再恋战,趁着我齐国援兵未到,已然夹着尾巴匆忙逃回去了!长恭殿下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神人之勇也!”将士们七嘴八舌,围着兰陵王兴致高昂,子莫见盛情难却,便嘱咐车严给慕容冲找了最好的大夫,自己被众将士们簇拥着前往摆席之地。 “长恭殿下万福~~~~~~~长恭殿下万福~~~~~~~~~~”少女们高呼着,无以表露这满腔心旌摇曳,那盖世的英雄啊,为何又有如此倾城之貌。手中牡丹献于那高头骏马之上的战神,花瓣纷纷扬扬,如同洛阳城中下起了花雨,皆是姹紫嫣红的芳香。 那花瓣洋洋洒洒,落在了子莫的肩头,发丝,麾袍之上,信手拈来,轻轻掸落之态,皆引得夹道两旁的人们溢出喉头的惊呼赞叹。 子莫看了看手中的牡丹花,转手交给车严道:“给慕容公子和那些受伤的柔然勇士们送去吧,这守卫洛阳他们功不可没。洛阳百姓偏颇了,可公理自在人心,鲜花赠英雄,这花该给他们。” “是!”车严接过了鲜花,往安置伤员的城中驿馆而去。 摆宴席之地竟是在洛阳行宫之外的应天门。 这洛阳宫气势恢宏,皇宫周回十二里,四面有十二门,在宫城之内,有殿、台、馆三十五所,殿堂相峙,楼台林立。宫城正门应天门飞观相夹,左右连阙高一百二十尺,蔚为壮观,真是不愧为九州神都的洛阳宫。 “长恭以为如何?这达奚武率大军不就想来一窥这洛阳行宫,还妄想占着这旧朝故都来笼络南人共抗我大齐,呵,真是痴心妄想!我一入洛阳便让大军守在这应天门外,看哪个胆大包天的鼠辈还敢觊觎我大齐的洛阳宫!”斛律光仰天大笑,众将士们也举起兵刃大呼齐国万岁,士气振奋,大块人心。大军就驻扎在这应天门之外,于是夜深了,这好酒好肉欢畅豪饮的犒赏之筵便也在此处摆开,露天而坐,热闹非常。 洛阳城中的世家女眷们端着酒壶果盘上前,给诸位将士们斟酒,还有许多洛阳的特色吃食,不止是名字里有牡丹二字,连甜食的馅里都会放有牡丹的花瓣。 肖毅此刻满脸红光,左右逢源招呼着落雕都督和一众援城将士,他知晓兰陵殿下不待见他,便省得自讨没趣,只恭敬敬酒过后便不再多了奉承之言。 广场中央的喷水池旁有一众女子着牡丹花衣翩翩起舞,花团锦簇,莺歌燕舞,真是富贵华丽,国色天香。似乎那死气沉沉如临大敌的洛阳攻城犹如隔世,肖毅太会做官,面面俱到,巴结讨好。这洛阳守军统领是肥差,且外调之将很难被当地百姓接受信赖,洛阳,其实是个让人犯难的地方。 “殿下,您眉头紧蹙想什么呢?小女再敬您一杯!”子莫的身边不知不觉围拢了好几个打扮雍容华贵的美貌女子,一看便知是洛阳官宦高门的千金小姐。 “多谢小姐斟酒,长恭酒量甚浅,不必客气了。”断然拒绝,让痴痴望着这兰陵殿下的小姐们心中更是小鹿乱撞。美貌的殿下还如此循规蹈矩,冷傲非常,剥削的唇沾了些酒气就红润欲滴,看得人心驰神往,端着酒水不肯离开,有几个兀自绕着长恭坐在了身旁。身旁香风四起,他如何不知道这些小姐们的心思,无法,端了杯酒盏离席到了斛律光的座旁,向师父敬酒说道:“师父,一路辛苦了,长恭敬您!” 师徒二人一干而尽,相视一笑。 “恩,没长恭殿下辛苦,战场上一人抵挡千军万马,战场下身边也是百花缭绕,老夫看着真是眼痒,还眼红!哈哈哈。”斛律光拍着好徒儿的肩膀打趣道,“长恭你这在洛阳一露脸,怕是今后往邺城中拜见造访你兰陵王的便是络绎不绝了,不愧是老夫的好徒儿啊,给老夫长脸!让那段媒婆看看,我斛律光人不在邺城,可有你这好徒儿在,照样给我落雕都督增光添彩!” “师父啊,你离开邺城都如此多年了,真不回去吗?段将军其实是秉公严谨之人,师父只是与他有些许口角。。。。。。” “呵,给你五百轻骑救援洛阳便把你收买了?那段媒婆还真是会笼络人心,换了别人这五百骑兵还不够给周军十万大军塞牙缝,你可真是貌赛天仙,心如榆木!” 。。。。。。“师父,您这么大岁数了,能留点口德吗?我说段将军就是因为你的嘴巴才会和你不对付的吧!”子莫皱着眉头真是甚为无奈,叫段韶为段媒婆,这便是嘴巴与身手一样锐不可当的斛律明月的别出心裁。两人以前并肩作战,段韶领兵一路追着逃兵出了雁门关,未再追击便领兵回来了,回了大营,师父的一句段媒婆千里相送无功而返犹如媒婆送嫁不辞辛劳的辛辣之言真是让那段韶好几月食不知味夜不能寝,于是两人逐渐你来我往,明刀暗枪,成了老死不相往来。 长恭摇摇头,与斛律师父继续喝酒,将士们渐渐喝高了,也逐渐没了拘束。军营之中都是豪爽之辈,于是轮番敬酒,划拳助兴,与女子们追逐打闹的游戏便都出来了。 为了让那些千金小姐们不使劲凑在他身边,子莫于是与拼酒的军中兄弟们闹成了一片。故技重施,一半倒了一半勉强喝下,无奈递上酒盏的人实在太多,竟然不知不觉便喝得步履蹒跚,看着那应天门都重叠了起来。 “哈哈哈,好多道应天门!”子莫一时高兴,指着那好多重影身子绕着圈傻傻笑着。原本与他一同拿着酒壶发酒疯的将士们怎么突然不见了踪影,去哪了?哦,居然都退到了好远的地方,如此生分做什么?往四处一看,周围的众人不知为什么齐齐后退了几步,似乎大家都低下了头,跪在地上高呼陛下万岁! 唉?怎么那么扫兴。。。。。。哪里来的什么陛下! “哈哈哈哈,天高皇帝远~~~~~~~我们不要拘束!继续喝!!!!!!!”抬手一挥,酒壶似乎打到了什么东西,下面跪拜的众将士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子莫嗓子一扯,酒气漫天,听得他身后那人脸又绷长了些。 “长恭。。。。。。!还不拜见。。。。。。”斛律光低声喝道。 然而洛阳的杜康酒醇厚芳香,入口清润其实后劲绵长。他知道自个儿不会喝酒,可是难得开心,便是贪杯一回! “你真是不长记性。。。。。。酒量如此差还喜欢豪饮。”有人在而后轻轻说道。胳膊一拧,子莫转头便撞入了一个胸膛,抬头,热泪盈眶。 “爹,你怎么来洛阳了?”大大的拥抱,揽住了那人的腰,然后不安分得手脚并用想要挂到那人的身上,像孩子般捧住了那人的脸,眼睛里闪烁的都是暖暖的光,覆下嘴唇响亮地亲在那人的脸颊上,偌大的宫门之前万籁俱寂只有那声亲吻的响亮回声久久飘荡,然后斛律光老脸儿都白了些,徒弟的酒品坏到如此境地,真是惊世骇俗,比他的嘴巴还能惹事!给手下使了使眼色,沉声道,“还不赶紧把那酒疯子拖下来!” “长恭殿下,赶紧下来!这不是。。。。。。”几个将士和着皇帝身边的内侍都上前去拖他下来,无奈这酒疯子便是来了兴致,似乎是八爪鱼一般紧紧箍着不肯松了手脚,战场上的神勇之力全用在此处了,被拖得不高兴了扯开嗓子大叫:“你们都不要拖我~~~~~~~~~我要和我爹爹在一起~~~~~~~~~~~~你们都凑开~~~~~~~~~~~~~!” 秘密 公鸡打鸣声叫得有些瘆人,那种声音就好像钻进了子莫的耳朵里,然后吭哧吭哧在里面砸出了很多的密密麻麻的小洞。子莫皱了皱眉头,好看又笔挺的鼻梁在床头落下的阳光下勾勒地如同丹青描摹。皮肤好像玉一般,莹莹发光,有双手轻轻抚过那脸颊唇角,然后有些流连地按压在那人的红唇上,恶劣得碾磨着那鲜艳欲滴的颜色都快要溢了出来。 “嗯。。。。。。”子莫挪了挪头,头痛得几乎都快要崩裂,那该死的公鸡怎么还在那么惊悚得叫着!他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和生死与共的战友们尽情尽兴,畅快淋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享之乐事!痛快! 呵呵,子莫眯着眼睛傻傻笑了笑,洛阳这地儿不错,如果斛律师父不让他跟着去睢州,他就留在这儿,然后再把翠娘郑儿刘先生他们接过来,想想倒也是齐全圆满。。。。。。 虽然头依旧疼得好像炸开了花,不过心情大好的子莫懒懒呷了呷嘴巴,似乎在回味什么。 身上好像有太阳的味道,于是心情变得非常美妙。哇哇~哇~~~耳朵里连绵地传入这种打扰清梦的声音,让人不甚揪心。方才还觉得是那公鸡打鸣,可现在清醒了一些觉得根本就是如同婴儿在啼哭。叫声绕梁,似乎就在头顶的屋梁之上,啊。。。。。。他还想睡一会。 哇哇~哇哇哇哇~~~~~~~~啼叫声居然此起彼伏,子莫的眉头跳了跳。 哇!!!!!哇~~~~~~~~~~~~~~尖利的啼哭拔高了音调,然后还从不同方向齐齐汇聚在半空中,似乎在彼此呼应。 。。。。。。 “谁家的孩子啊!!!!吵死了~~~~~~~~~~”突然炸裂的声响是从他自己的嗓子里蹦出了的,一跃而起,然后毛茸茸的东西蹿过他的头顶,子莫挠着自个儿的呆毛感觉好像世界都在和他作对一样,突然间瞪大自己的惺忪睡眼恼怒非常。 床头边,有只羽毛锃亮翠绿长尾的孔雀正瞪着滚圆的眼睛回瞪子莫。 “你看你好像头顶都冒着火光,还没睡醒?”站在屏风另一侧的男人抬手理了理垂至腰间的湿漉漉的长发,尽管隔着屏障看不真切,但是那人有条不紊拉拢了自个儿坦露的衣襟,然后拢了拢腰身,子莫眯起眼睛不可置信地定睛直直瞧着:那身形不甚熟悉,传来的声音更是让他骨头一紧。 这是哪里?。。。。。。并不是什么军帐之内!偌大的宫殿,黄玉的地砖,红木窗棂透着外面的温柔晨光。子莫酒醒了一大半,觉得头痛的感觉都似乎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哇~~~~~~~那只孔雀像是为了应景,扯着脖子又是一阵怪叫,空灵尖利,见床上那人一动不动偏转着侧脸,也顾不上遮盖前胸后背,像是冰雕玉琢一般地剔透。孔雀抖了抖身子,便打开了很长的尾羽,斑驳的黛色羽屏折射着宫殿里的暖暖阳光,像极了一朵绽放的妖花。 脸侧还有一朵小小的白色绒羽飘下,似乎下了点雪花,子莫不禁抬头看向横梁,那里还有只雪白的孔雀支起一只脚正悠闲得啄着自个儿的羽毛。看子莫在看它,似乎是来了异常的斗志,白孔雀飞舞在那横梁间,选了个舒适的位置,也把自己的尾羽打开了,好像绣满花朵的雪白羽扇。 这是在皇宫?!双手抓着薄被,子莫全身的血脉都在逆流着,然后那头痛都不算什么了,手指颤动着,开阖的嘴巴很久都没发出声响。 “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挺大声的吗?”高湛把头发别在耳后,怀抱着胳膊,走近了居高临下看着子莫。 沐浴的香气熏染了高湛的全身,子莫愣愣盯着那仿佛透着水光的头发丝儿都没干的人,如芒刺在背让人失了言语。突然掀起自个儿的被褥,看到那薄被中的风景顿时血都涌上了脑袋。 “你干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在洛阳啊~~~~~~~~~~”满脸血红,那劈开了头似的宿醉都算不上什么了!尽管大叫一声,让他脑壳子更是地震般晕眩。 “朕自然是亲临洛阳来督战的,虽然周军已退,可朕亲自前来才能定拂人心。怎么朕不远万里来这洛阳,倒是让你长恭殿下不满了?!”倾下身子,双手支撑在床上,这张十恶不赦的脸孔放大在子莫面前,猛地忆起昨晚似乎是他自个儿干了一番不可收拾的事情了! 呃! 越发凝视那张脸孔,那醉得不省人事前的画面便更是汩汩不断涌出,好像怎么堵都堵不上的泉眼,让人不忍直视,恨不得把自己脑袋里的画面全部用墨水涂黑一片。 哎!狠狠咬牙懊恼地垂脸,子莫那悔得肠子都要青的孩子气的动作真是让紧紧与他对视的高湛忍俊不禁。 “记起来了?朕很久都没听你喊我爹爹了,甚为怀念。”高湛还不忘提醒他的丑事,激得子莫腾得直起身子,然后两手使力一把揪过高湛才换上的浴衣领子一个徒手反拨便撂倒了方才高高在上满脸玩味的皇帝陛下。 。。。。。。形势顿时逆转,成了怒发冲冠的子莫在上,而方才还得意洋洋看着长恭丑态的高湛被垫在了下方。 皇帝陛下表情全无,冰封着一张脸怔怔看着这高长恭,这样的状况,让他记起有些不太好的记忆。长恭长大了,翅膀硬了。。。。。。九叔莞尔暧昧浅笑:“其实喝醉了也挺好,在朕面前想笑便笑,想闹便闹,然后生气了还会把朕这样。。。重重摔在床榻之上!”勾起的眼眸暖暖地散发着宠溺的光,子莫竟一时之间又差点把他看成了年轻爹!爹爹才不会说出如此无耻之言! 抬起的拳头一下打在高湛脸旁的床榻之上,薄薄的软被被砸出了个浅坑,拳风扫过高湛的脸庞,发丝飞舞着擦过他波澜不惊的眼睛。 “你别再得寸进尺,以为仗着有皇帝的身份就能对我为所欲为!也别以为我会一忍再忍,我到底也是个男人,你若是再逼我,小心我。。。。。。!”子莫急了,提起自己的拳头对着身下那人晃了晃,像是示威。然后狠狠瞪了高湛一眼,利索地裹着身上的被子下了床榻。 高湛慵懒地侧转了个身子,像是惬意地在床榻上晒了晒暖阳。 “这是洛阳行宫的翎羽殿,而你是朕钦点的随侍侍卫,你去哪儿啊?”身后的高湛懒懒问他。 “什么随侍侍卫!跟着你来的大内高手呢?信不信我真和你翻脸?!”宿醉后的人脾气暴躁得很,子莫出了那邺城便是龙游九天哪里还管这高湛是不是那大齐皇帝!甩甩手便满大殿去找那丢得七零八乱的自个儿的衣裳,劲瘦的肩背上隐隐有指甲抓出的血痕,和蔓草一般缭绕销魂。 “恩?长恭不想知道昨晚的事儿了?”高湛眯着眼睛问道。 “昨晚还有什么事儿?!不就是我抱着你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喊了你爹爹,并且。。。。。。并且胡乱亲了你一脸!”子莫愤愤回头道。身后那幽密之处并无任何不适,神清气爽地他为何要听这狡诈之人胡言乱语。将衣裳披上身子,蓝色的孔雀不依不饶绕着子莫争奇斗艳,好不热闹,子莫横瞪了一眼那只胡乱斗志昂扬似乎在和谁攀比美貌的孔雀一眼,往殿门走去。 “我要是女子,昨晚说不定会怀了长恭的孩子,毕竟。。。。。。巫山云雨,没想到长恭平时那么冷淡如水,放肆起来竟是如此热情似火。。。。。。朕倒是万万没有预料到,你还有这么一面?”挑眉勾唇一笑,那床上人儿的媚态丝丝入骨。 手悬空停滞在那大殿门旁,子莫怀疑他的耳朵坏了。脑海里混沌得如同云山雾海,匆匆掠过的画面,颠三倒四,甚是模糊。大步走回床榻边,猛地掰过那人的手腕,直视他的脸,质问道:“胡说什么?!我昨晚醉成那样,什么都记不清了,你便能倒打一耙?以为这样我便会心软?” “呵,长恭你倒是再使些力道,朕的手腕便能被你折断了。话说你昨晚也是这么大力地扣着我的手腕,看看,淤痕未消。。。。。。”讪笑着高湛仰头靠近子莫的脖颈,轻轻在那纤细的颈部吹了口暧昧地气息。待子莫一震,挪开了手,发现九叔的手臂上都是大力的束缚造成的痕迹。 垂头猛地退开了一步,下了床榻,子莫眼眶突然红了一阵,低低呢喃道:“不可能,你骗我,我怎么可能那么做!你胡说什么,堂堂一国之君你怎么能如此不知羞耻,用这种谎话来骗我!!反正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你扯这样的谎话根本都不会羞愧一下!!” 喃喃变成了吼叫,子莫一时间难以自持,如同突然爆发的狂风骤雨,指着高湛骂道,咆哮声在宫殿内久久回荡。屋梁上的白色孔雀受了惊吓,怪叫了一声,朝着窗外飞去,雪白的尾羽在金色的暖阳中拖出了冷傲的光弧,犹如那骤然下降的大殿中的温度,似是要凝成了冰霜。 高湛原本泰然自若的脸孔渐渐沉凝,有密密交织的伤。他猜到了这样的反应,可长恭越是恼羞成怒,越是印证了他的猜想。很痛,很伤,尽管他一直都知道长恭喜欢他的样子,不过,这样的忌讳,可能深埋在这长恭的心里,连他自己都从未真正意识到过。原来他便这么身体力行得把这不该说明道清的秘密给捅出来了,先前是一番甜蜜欣喜,可现在却是伤到了骨子里。 黯然神伤,不过很快勾着唇角,慢慢从床榻上起来,撩着齐腰的长发,缓缓把身上的浴衣脱下,媚眼如丝,邪魅笑着:“你不相信,可以慢慢检查朕的身体,从这脖颈,胸膛,到后背腰腹,全都是你高长恭留下的痕迹。对了,最重要的地方是在这儿。。。。。。你可一定要细细检查一下,虽然方才朕沐浴了身子,因为太过奢靡,我怕你醒来吓到。。。。。。呵呵,早知你如此赖账,我便全留着让你过目后再清理了。。。。。。”衣袍退到了那窄细的腰腹上,高湛的手指划着圈儿便延伸到了后方,在长恭注视着的越来越焦灼的眼神之中然后便是把最后用衣服蔽体之处露了出来,还侧转了方向,手指微微探了进去,一下一下抬着后腰,勾魂的眼神看得人脸孔都几欲滴出了血来。 “堂堂一国之君!你这样成何体统?!”子莫用衣裳一把裹住了高湛的身子,两眼都是怒火,把那人按倒了坐在床榻上,看下身遍布斑驳痕迹还露出了一截,别开眼睛把被子也盖在他身上。九叔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神色,坚冰便是坚冰,一旦化了,没了之前的冷酷坚硬,那就没了形状,一点一滴,化了水似乎消失了自己。 “九叔,你这样都不像你了。。。。。。何苦作践自己?昨晚的事儿让我想想,些许我还能记起些什么,你容我缓缓。。。。。。”子莫眉头紧蹙,他实在断片了此刻没了该有的反应。说完,便大步朝着宫殿大门走去,拉开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大吸一口气,脸上的温度下去了些。 “长恭原来真是对我大哥存了那样的心思啊。你爱你的父亲,而我却爱着你,我们真是天生一对。。。。。。”一脚踏出大殿的门槛,身后听到床榻上的高湛缓缓说道。 眼泪瞬间模糊了子莫的眼。 天边的朝霞都似乎亮地让人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看不清远方,也看不清他自己。。。。。。 探病 整个洛阳欢天喜地,北齐皇帝高湛御驾亲临洛阳,军民士气大振。于是张灯结彩,于是洛阳行宫里外装点一新,为的便是这皇帝高湛能在这古都行宫之中住得舒坦,住得满意,虽不知道这皇帝陛下到底要在洛阳呆多久,可这万象神宫,长生殿,集仙殿,瑶光殿等尘封已久的行宫内殿全都镶金饰玉,琳琅满坠。当初洛阳被围之时,倒是全然没见这本地的名族勋贵有如此多人带着家奴壮丁来守城的,只是这周军一退,名门望族达官贵人便都络绎不绝得出现了,斛律师父每日用军务繁忙推却可上门邀宴的人儿仍旧踩破了门槛,而洛阳行宫的应天门外都是人头攒动三跪九叩求见天子真颜。 洛阳真是富庶之地,进贡之物足足从宫门排到了官道儿上。出了宫门,挑担儿的家奴黑压压的就是一片,而不少大红轿撵还停驻在宫门前,子莫看到那些员外老爷不停给守门的内侍太监塞着贿赂钱,想来轿撵中的小姐必定是倾国倾城,进了洛阳行宫让皇上一见面便能封个妃子贵人了。。。。。。 “陛下还未立后,且英俊不凡,自然让洛阳城里的显贵之女都心生向往了,长恭殿下不知今早儿还有不少折子是参上来求见殿下您的,只是不知道殿下是要见。。。。。。还是不见?”跟在身后的安瑞试探着问子莫,让冷面的兰陵殿下回头打发他道:“你回去吧,我有事儿要办!。。。。。。好生伺候陛下,陛下他长途跋涉到了这洛阳,怕是有些水土不服,你给他熬些小米粥,要软糯些。”这吩咐全然多余,哪里有不被伺候周到的皇帝?可是子莫脚下虚浮,胸口和塞了石头一般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安瑞一直跟在高湛身边怎会不知其中玄妙,连他都脸色一愣,甚是意外,还没等他回过神,这长恭殿下便脚下生风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怪啊。。。。。。兰陵殿下怎么突然关心起陛下来了? 子莫没来由一阵惊慌,扯了扯自个儿的垂落胸前的发丝翻身上了车严牵来的一匹高头大马便朝着驿馆的方向直奔而去。 “殿下,您昨晚儿喝得多了些,皇帝陛下没有责怪您吧?”车侍卫一脸关切耿直问道。 。。。。。。子莫撇嘴看了眼哪壶不提提哪壶的车严,昨晚这么多人一起闹腾,怎么就没人生生把他给拦下来了!闯出的祸真是像劈开了天宇,现在关切还有何用?! 车严不禁在子莫的注视下担心地反问道:“很严重?殿下你是犯了何错触犯龙颜了?!。。。。。。不对啊,要是这样殿下您怎么能好整以暇地出行宫呢?叔侄便是叔侄,我看陛下对您真是关爱颇深,昨晚儿您那酒气真是连我们几个都闻着要逃,陛下还让您在宫中歇息,到底是叔侄啊,陛下真没把您当外人!”车严说得颇为动容,而策马在前的子莫已经脸色和****一般了,他除了抽了抽马鞭子,只能闷着一口气差点吐了口血出来。 街市上的铺子重新开张,灯笼高悬,皇帝陛下一来,便是连河水都贵了三分。 “妈妈,给我买个面甲吧!”子莫听个小孩子撒娇着指着一面墙说道。子莫顺着那个方向一看,真是挂了一墙的面具,有动物的,还有狰狞鬼面的,说来也奇,似乎驭马而过,两旁的街市上都有这样的面甲出售。 “这是做什么?洛阳何时出产鬼面了?”子莫问车严。 “殿下有所不知,这一夜之间洛阳城里兴起的新鲜玩意儿可是因着您长恭殿下呢!都说殿下您是面带这面具犹如鬼神附体一人阻挡那几万周军止步邙山之间,城中的百姓敬仰您的神勇,孩子们更是将您视为大英雄,战神兰陵,鬼面铁甲,这不许多人都想买个面具回家,说是镇宅驱邪也好啊!小孩子玩游戏都争着要当脸戴鬼面的那个大英雄呢!”车严说着满是自豪。 “呵,百姓们真是抬爱我了。要说军功,哪里是我一人的功劳。不过西梁军中的燕大哥,三当家,四当家和几千兄弟,还有熊三儿林肖如大哥他们都不愿意与我师父的正规援军打个照面,就都早早回了山上了,如若不是他们避嫌,我一定要给他们论功行赏!”子莫叹道。 “殿下,他们也是明白亲王私下豢养军队会忍人猜疑所以才不要了军功先行离开的,而林大哥熊三儿他们似乎也对官场之中的拍马奉承应酬迎合失了些兴趣,可是躲了回去偷闲去了。王爷您向来公道,就算他们没有得到皇上的封赏,您自个儿得了好处哪里会少了他们的?要我说,他们便是滑溜溜的泥鳅,如若不是我有公职在身,那场面也不见得会去。对了,隋小勇那儿我已然和他们约定了,这西梁军一事就算是大家共同的秘密,不会胡乱说出去的。到底同生共死过,那些骑兵对殿下您的本事也是心悦诚服,且说邙山一战您便是他们的头领,哪里有手下出卖上级之事,身为军人,断然不会两面三刀,失了气节,此番忠诚让我转达给殿下让您放心!”车严禀报道。 “其实倒不是想私下豢养着西梁军,只是他们当中不少都是有前科在身之人,我怕如今便急急和朝廷通报了此事到时候和在建康的宋廷又起了干戈。况且他们作奸犯科属实,我也想让他们洗心革面多立些军功才上奏折澄清才好。”子莫说道。 “是,殿下考虑周详。况且此刻的确不是您向陛下上奏此事的机会,其实殿下大概不知,晋阳一役后,您兰陵王已然是威名赫赫,名动九州了,再加上您在洛阳的战功,今时大大不同往日啊殿下,您更改慎重,朝中不少老臣当初是站在文宣皇帝一边靠着肃清您父亲文襄帝的党羽才在朝中站稳了脚的,您如今木秀于林,怕是回了邺城会遭到不少非议,遭人红眼。我原先还担心皇帝陛下亲自来洛阳怕是对您会有什么忌惮和怀疑,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我多心了。殿下,您还回邺城吗?”车严问道 。。。。。。“此事容日后再议吧,今日还是先去看看慕容公子的病情要紧。他可是高烧退了?”子莫策马狂奔,似乎要把恼人的事儿都远远甩在后面。 “恩,大夫说风寒入体,高烧虽是退了,可也要好好休养几日。说来慕容公子才是守洛阳的首功之人,四面楚歌之时只有他敢领军出城迎敌,若不是有他的抵挡,怕是这洛阳等不到落雕都督的支援。洛阳如是被占了,大军又要想办法把被占据的城池夺了过来,不知道城内外又得死多少百姓。。。。。。可惜洛阳百姓并不买慕容冲的账啊,而肖毅又是老奸巨猾,出城抗敌之事便说是他的授意安排,一句话便草草把他人的功绩给夺了去。慕容公子身份特殊,军中怕是难有人为他说句公道话。”车严为慕容冲打抱不平,他最佩服铮铮铁骨之人,于是在子莫面前多说了几句。 “无妨,我会把此事向皇上禀报。有功之人理应论功行赏,慕容冲得这份军功理所应当!” 一路疾行,驿馆很快到了。 受伤的战士都在齐军大营中有军医治疗着,慕容冲不算齐军,于是只能被安排在这荒僻之地。入了驿站,那里的差役看着久闻大名的兰陵殿下一脸谄媚,狗腿般帮子莫引路:“慕容公子真是我这儿的贵客啊,小的一点不敢怠慢,请请请,殿下来我这儿真是让我这驿馆蓬荜生辉!”说是被当成了贵客,不过慕容冲住的房间在驿馆最角落的地方,几个与子莫照过面的柔然骑兵看到兰陵殿下来了纷纷上前行礼。 子莫抱拳道:“长恭代洛阳百姓多谢赤血铁骑部诸勇士冲锋上前扼守城池,公道自在人心,北齐必然不相忘今日众勇士赴汤蹈火的大义。” “殿下客气!我们乃奉命行事,还得殿下如此厚待,实不敢当!”其实跟着慕容冲来洛阳的柔然骑兵都有怨气,不过此刻听高长恭这样说了,倒是把拉长了的脸收了些,气也消了一点。多利擅与中原人打交道,便抱拳回礼打着圆场。 与门外的柔然兵们说话着,里面的慕容冲躺在床上倒是坐不住了,这个天煞的家伙,来了便来了,在门外站着说话倒是把他给忘了! “咳。。。。。。门外是谁来了?”拖着嘶哑的嗓音,子莫以为这慕容公子此刻倒是成了林黛玉,掏出帕子来还能呕出几口鲜血来。 “我啊,高长恭前来拜见慕容公子。”子莫彬彬有礼在门前作揖。 慕容冲这两日因为风寒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又听闻北齐皇帝亲自来了洛阳设宴款待犒劳三军便有些闷闷不乐。有几个铁骑部的手下宽慰他说这北齐人忘恩负义,便是根本不值得搭救,冲锋上前之时就想到他们这些外族,有酒有肉普天同庆的时候便把他们都忘在了一边。愤愤不平中,多利倒是觉得慕容冲不高兴大多倒不是为了什么军功封赏。 “殿下,既然我们大人醒了,您便入内吧,我们去喂喂马匹,这些天也让马儿受累了!”多利拉着几个勇士一同下去了,子莫便拿出了一些斛律师父给他的银票让车严给柔然人送去。斛律师父嘴巴虽不留情面,不过心如明镜,这赤血铁骑部的功劳,援军大帅又怎么会心中不明了?只是未能公示于众,给他们名正言顺的封赏,倒是让这些替洛阳流血卖命的骁勇骑兵失望了。 子莫支走了人,便推门进入。 慕容冲后背对着他,用胳膊支起脑袋,像是摆了个仪态万千的姿势在等着他进来,让子莫低头闷笑了一声。 赏赐 “你还记得有我慕容冲吗?不是入了洛阳行宫就乐不思蜀,做你的战神兰陵王逍遥快活去了?”慕容冲头也不会,倒是知道子莫进了屋子合上房门便开始揶揄道。 。。。。。。坐下身没什么言语,其实这乐不思蜀这四个字真是扎进了子莫的心,这哪里是乐不思蜀,是满脚泥泞。 “怎么不说话?”慕容公子关切转头来看长恭的脸色,长恭容光焕发,虽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子,不过比他自己这个还受伤未愈的人来说真是不知道明艳动人了多少倍。 “你怎么脸色还这么不好?”子莫看到慕容冲的脸,走到床榻前摸摸他的额头,焦急问道。 “没事!你当我纸糊的?只是我慕容公子这两日只听闻你高长恭如何在邙山大战周军立威天下,说是你和那周国皇帝一同掉进地陷之处便吓得我面如纸色,后来幸而听闻你死里逃生才松了口气。虽是关于战况的消息我都听得真切,可那只是遥不可及的战神兰陵殿下的,与我慕容冲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心里牵挂的那人,那个高长恭却几日了都还没出现在我的眼前,你说,我如何痊愈呢?”慕容冲把子莫抚上他额头的手握紧在手心,然后慢慢挪移到了左胸前,双目凝视着日夜牵挂的那人的脸,轻轻说道,“你该早些来让我看看,这样看到你全然无恙我才可安心养病。。。。。。” “对不住,我该立马来见你的。”长恭娓娓说道,“你药喝了吗?多利偷偷和我说你都不喝大夫开的药。” “该死!男子汉大丈夫居然嚼舌根!”慕容冲脸颊一红,愤愤道,“只是觉得我慕容冲身子骨硬朗,那大夫开的药就是多余的,我不喝都会痊愈,所以便让他们倒了!”慕容冲抬眼看看子莫的神色,有些心虚。他若是病都好了,这兰陵殿下说不定日理万机都不知道何时才会来看他了吧。 “怕苦?”子莫偷偷问道。 “胡说!谁怕苦!我。。。。。。”一个吻不期然落在了他的唇上,那人闭着眼睛很专心地轻轻啄着他的唇。于是,似乎心都放晴了,岁月安好。 “你伤成这样,我担心地很,怎么能再不吃药?”只是很浅的一个吻,如同一片羽毛抚了抚了彼此的唇瓣,可是,直透心底,清流润心。 “。。。。。。我故意不喝的。”慕容冲撇头泄气说道。 “我知道。”子莫笑着回答。 “你知道?你有没有笑话我?”慕容冲蹙着好看的眉头,话一出口发觉自个儿真是被这人带得都幼稚了几分。 “没有,我想回了洛阳先来看你的,不过。。。。。。”子莫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不过,沉凝了一阵,该如何开头? “别说了,我喝药。我慕容冲最看不得别人一副关心则乱的模样,尤其是你!”一碗已经放凉的药汤被细心地盖着碗碟置于桌子一角。 “还是温的,先喝了吧。”子莫把那碗汤药送到了慕容冲的面前。 慕容冲怔怔地咬着嘴唇看着那碗发黑的汁液出神,他闻到药味儿就浑身不自在,抬头看看面前那人,似是在讨好求饶:“今日便算了吧。。。。。。下次,下次煎好的药我再喝。。。。。。” 子莫看着这人,深深叹了口气,原来还真是怕苦,于是端着药碗问道:“是要我喂你?” “哎?才不是!要喂也是我喂你!”有些脸上挂不住,一把夺过药碗一饮而尽,喝得差点把自己呛到。慕容冲经不起激将,特别是有损他男子汉气概之时尤其如此,子莫捂嘴看着他中招,然后果不其然那药苦得他咋了咋舌头 哈。。。。。。慕容冲身子一抖,吐出舌头觉得真是极苦!喝完好看的眼睛都皱到了一块,嘴巴都麻了,真是莫名痛苦的表情。 一颗小小的东西塞到了慕容冲已经尝不出味道的嘴巴里,外面裹的白糖很快化开,然后柔绵地抚慰着受伤的舌尖,慕容冲仔细尝了尝,发现是颗糖腌梅子。 “真好吃,长恭居然还会带这种东西?”他以为这拼命三郎只会打仗杀敌,意料之外,砰然心动,舌头上品尝的甜腻一直化开了萦绕在了他眉眼间,给原本苍白的脸色染上了脉脉温情。嘴唇似乎也熏红了些,比方才多了许多生气。 “想吃还有很多,我特意在路上给你买的,你喜欢就都给你!”子莫笑着把怀里的一包糖梅子都塞到了慕容冲手里,揭开了纸头一看,各个雪白圆润,让人不禁咽了咽口水。 “呵呵,不许多吃,我会让多利看着你,每喝一碗药才能吃一颗,要是药还没喝完梅子没了,我可是不依你。”子莫得意笑着,甚是顽皮。 “好好好!我省着吃,可以了吧?兰陵殿下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我一趟不容易,我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十四颗,我这是往后的七八天又见不得你了吧?”慕容冲嘴上这样说,手上倒是忙不迭把梅子重新包了起来揣怀里了。子莫一见憨憨笑笑,发现他买少了,慕容公子这眼高于顶的对这糖渍梅子倒是爱得真切。 “恩。。。。。。我这两天倒是有很多军务要和朝廷通报,是有些忙,不过后天该是有空,你若是到时身子有些好了,能出去走动走动。。。。。。听人说洛阳城后天该有个庙会!” “我一定去!”慕容冲二话不说站起身子说道。 “那也得看你身子好了没有。” “没好我爬着去!”慕容公子一脸倔强。 。。。。。。 “多利啊。”子莫突然朝着门外喊道。 “是!”多利猛地推开门直直站在外面。 “你家公子说了,后天他必须好,你请那位郎中再来一趟,切了脉再写个方子,之前的方子太苦了,让他再斟酌个能喝得下的。”子莫吩咐道。 多利抬头看了眼屋里,有些憋笑,领命后便飞快出去请郎中了。 。。。。。。“你倒是会治我!”慕容冲撇头不理那诡计多端的高长恭,生气不是,不生气也不是。倒是把兵法都用到他身上来了,气鼓鼓偷了颗梅子塞嘴里。 “呵呵,不然你怎么会老实吃药?听说后天庙会很热闹,这洛阳的百姓生活富庶,一太平便变着法子热闹一番。据说是今年的七夕因为战事没有闹腾之故,城中痴男怨女觉得不妥,官府才勒令重开庙会当是把这七夕节补上了。” “。。。。。那便说定了,我们后天傍晚在牌楼处见!” “恩,不见不散。不过你可不能病怏怏地过来!”子莫说道。 “哼,你可真是小瞧我!我慕容冲。。。。。。”慕容公子挑眉又该神气活现,不过话没说完,门外传来叩门之声。 “殿下,军营那边请您过去,说是有军机相商。”车严禀报道。 子莫叹了口气,看看慕容冲,慕容冲眼底的失望一闪而逝,他振作了精神,说道:“回去吧,我一定好好吃药,不辜负长恭殿下的梅子,还有盛情相邀。”莞尔一笑,冶艳动人。 “恩!”子莫点头。 洛阳行宫门外人满为患,皇帝高湛显然也未料到这洛阳的豪门贵族们都是如此炽烈之心,一个不见不是,允了见面他便是在那前殿足足坐了一天! 安瑞给皇帝陛下端了一碗养生茶,见高湛老半天才慢慢从龙椅上提起了身子站起来,便忙不迭上前搀扶。 高湛紧紧皱着眉心,扶着案台好不容易直了直身子,鼻尖都冒了冷汗。一天没动,动一下那处和火烧一般,当真是如坐针毡。 “陛下,您也太操劳了,那些达官贵族可没个准数啊,一听陛下您如此厚待他们,那些前脚走的后脚又带了一群族亲过来,还有许多都是官家小姐,就想着天黑了陛下若是乏了,兴许会召见几个美人入宫,能让陛下宠幸一番。这主意打得响着呢,陛下也不该太由着他们。”安瑞看着高湛脸色似乎不太好,便念念叨叨。 “呵,你越来越多嘴了。洛阳名门与那南朝皇族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朕若是冷了脸面拒人千里之外,此番危机刚过,等大军撤了,朕又回了邺城,怕是人心不稳啊!”高湛走到殿门外,看着天上的星子,淡淡说道。 “是,陛下为社稷着想,真乃贤明之主!不过那些豪门贵族求的就是荣华富贵,希望能和陛下您同气连枝好飞黄腾达,敬献贡品倒是其次,那些个大家千金们才是不太好办呀!” “没什么不好办的,他们想让朕带入后宫那朕便顺了他们的心意。朕的后宫之中三宫六院本就不少,再收几个也不会腾不出地方来安置她们。”高湛还是看着天,缓缓说道。 安瑞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可还是咽了下去。登基之时册封的妃子们都还守着空房,这又带回去那么些个,这后宫该又是多了几抹凄凉。 “陛下,奴才差点忘了,奴才方才收了邺城来的信件,是给陛下您的,上面写着是太子殿下给陛下写的书信。”安瑞摸索出一封信,恭敬递上。 高湛一看,上面的确写着父皇亲启的字样,不禁一笑,说道:“纬儿才两岁,哪里来的什么信件,必是和士开干的好事!”笑着接过了信,拆开来看了眼。 “是,奴才也是这么想的,该是和大人劝着陛下早点回邺城,可久久未得到陛下回复,便改了口气,用太子的名头给写信过来了。” 高湛也是想孩儿的,于是没把那封信揉碎了丢一边,拿在手中回头问安瑞道:“长恭呢?” “哦,殿下他今早就出了行宫,然后似乎晌午的时候便回了斛律将军那儿,正在商议追击周军之事。陛下想见他吗,奴才去传兰陵殿下过来?”安瑞问道。 “不必了,朕还有好些政务没有弄好,长恭忙就不打扰他了。”高湛其实很想见他,可他终究不知道自己如今该摆出一副什么姿态去见他心心念念的长恭。甚至于一时有些错愕和愣神,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长恭,以前觉得坐在了那高高的龙椅上便有了忤逆一切的力量,原来,此刻退缩的是他自己啊。他心中害怕。。。。。。长恭说让他想想,可并未来找他,大概,真是错上加错荒唐得无以复加。 何必呢,他在犹如牢笼的邺城皇宫里不是早就想明白了?长恭若是不愿就不要再强求了!以后给长恭许门好亲事,也许一切都还回得去吗?长恭恭恭敬敬喊他一声九叔,然后他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儿孙环绕,千古流芳。为什么偏偏要这样揭开长恭心底的禁忌和伤疤? 也许,这份畸恋就是这样到了尽头。他可以忍受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折磨,只求自己那锋芒毕露的性子别再伤他。一切的罪孽都是他高湛的,他会习惯承受的。他曾经拥有,点点滴滴应该够缅怀一辈子的。其实,一生并不漫长,他高湛到死都不会忘。 天明,朗日当空。 子莫酣睡在军中营帐之中,那软榻深宫全然没有这营帐舒服,撑了撑四肢,睡得相当熟。 “长恭殿下,陛下赐了您一些封赏。”子莫与斛律师父商量军机直到深更半夜才入军帐中歇息,听到有属下通传,不免有些不耐烦。 “封赏?我什么都不要,你让军中的兄弟们都平分了吧。”子莫闭着眼睛回道。 “可。。。。。。殿下啊,那些金银珠宝小的们还敢分分,这人。。。。。。?”营帐外传来吱吱呜呜的声音。 “什么人?”子莫问道。 “是陛下收了些洛阳的美人千金入宫,然后思量到长恭大人您劳苦功高的,便特意让内侍领了十位小姐过来想赠予殿下,皇恩浩荡啊殿下,小的们着实不敢冒犯陛下的一番心意。。。。。。”那人说得十分委屈。 “什么?!”子莫一听,差点从床上滚了下去。 登春 “这是怎么回事?!”子莫满脸震愕,一个激灵彻底被吓醒了,哆嗦着套了件外衣便跌跌撞撞翻身下床,大步冲出营帐之际,勇猛非凡的兰陵殿下屈身踉跄脚下一绊居然不幸摔了一跤,回头看,有条毯子缠在了床榻和他的腿上。 “殿下!您没事吧?那些儿美人我们兄弟一根手指头都不敢碰呢!您别急。。。。。。”门外的兵士听着动静忙不迭解释道。 头顶似乎冒起了青烟,子莫很少动怒的,但是这样一个本该清净太平的早晨却被鸡飞狗跳得搅成了一锅粥,任再好的脾气都会按捺不住。 “急个屁!谁急了!”子莫先是被吓醒,随后是被摔得七晕八素,起床气不免大了些,于是连落雕都督都大老远听到那温文尔雅的长恭殿下在惊天动地地骂人。 斛律将军的营帐内,一排美人亭亭玉立,且高湛赏的必然不是寻常的歌舞伎,若是问问她们家世,哪个不是这洛阳的高门贵族之后。 子莫背着身子,权当没看到身后那十位小姐的秋波暗送,两只眼睛咕噜噜地转着就和自己的师父求救了,他师父脾气差人尽皆知,高湛居然把这美娇娘们都送到了军中大营,怎么着他师父都该大发雷霆了吧!子莫想好了,只要斛律师父一发火,他便和各位小姐一番赔礼然后把她们怎么来的就原路怎么送回去。可等待一阵,他师父斛律光也不是凡人,虎目圆瞪,哼了哼鼻子就回了他个坐看好戏的精彩眼神。 “咳。。。。。。”斛律光摸了摸自个儿的胡子,戏虐般扫了眼面前的人,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高长恭一脸憋屈,便故作深沉,转了一圈靠近好徒儿轻轻劝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文襄皇帝过世得早,娶个三五妃妾早些开枝散叶也是应该的,收了吧!” “师父?。。。。。。!”子莫一脸被暗算的模样,而身后羞答答本来紧张万分的小姐们听到斛律将军如此英明,真是都化成了一汪春水,纷纷扶扶身子笑开了花。 “是啊是啊殿下,您就收下吧,奴才也好早些回去和皇上复命!”带着十位御赐美女们来军营的小太监眼巴巴看着脸色铁青的兰陵殿下不敢做声,看有落雕都督撑腰,才敢谄媚迎上前说道。 “高。。。。。。皇帝陛下呢?”子莫自知这封赏不是他一句话就能打发的了,于是绷着一张脸问那小太监道。 “陛下?陛下昨个儿歇息得晚了歇,还在。。。。。。”小太监话还没说完,子莫已经转身直直出了帐篷。 “殿下,殿下你回来呀~”小太监拦不住子莫,而身后的大家小姐们面面相觑,脸色窘迫,她们不该长得如此陋姿让兰陵王正眼都不打量一下吧。小姐们在深闺中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有几个脸皮薄的鼻子一酸掏出了帕子就往眼角抹去。 “这。。。。。。”这下轮到一脸粗犷的斛律将军局促不安了,这帐篷是他的军帐,死小子头也不回就走了把这些麻烦丢在他地方这可真够狠的呀!妈呀,他最见不得一堆女人哭哭啼啼,着实晦气! “给我回来!!!”斛律光一声大吼,如同狮子咆哮地动山摇,手中内力一聚随随便便就拍碎了身边的小案台,木屑飞溅,吓得营帐内的小姐们花容失色,瑟瑟抖个不停。接下来的场面更加不受控制,千回百转幽怨柔长的啼哭声随后此起彼伏从元帅营中缥缈传出,营外的将士们纷纷驻足,一脸猎奇垫脚张望着,好生热闹。 “人呢?!”子莫冲进内宫逮着个内侍便问。 “哈?”小太监被子莫单手提着衣领一脸发懵,舌头打结道,“殿下问何人啊?” “高。。。。。。皇帝陛下呢?”意识到自个儿此刻像是入宫行凶的造反王爷,子莫看着小太监发白的脸色才慢慢松开了手里的力道,脸色也缓和了一些。从应天门进来一路上就没有侍卫阻拦他,于是怒火中烧也没个缓缓的地方,看小太监满眼恐惧倒是提醒子莫怎么着都是君臣有别,他也真是一时忘形了。于是收了收怒气,脸虽然还是冰天雪地,不过拱手作揖,在旁人看来便又是谦卑有礼的兰陵殿下了。 “对不住,本王有急事,失礼了些。。。。。。敢问公公陛下在哪出呢?”子莫说道。 “哦,兰陵殿下回来啦,陛下他在登春台!”小太监刚说了这一句,本来还在眼前的兰陵殿下便如同一阵风般人影一闪不见了,留下讷讷的小太监在后面吱吱呜呜继续说着,“陛下在沐浴呢。。。。。。”不过随后便想着皇帝陛下吩咐过如若是兰陵王入宫不许任何人阻拦,要让他出入自由,便摸着脑袋想想这也不算是他犯了什么大错吧,便释然了继续拿着笤帚开始打扫。 安瑞差点吓得从椅子上掉下来,登春台的宫门被直接拍开,然后兰陵王的那张脸如同数九寒天。 安瑞匆忙迎上前,挡在内殿门外,脑子一转便是想到这兰陵王是兴师问罪来的。一脸讨好,不敢有一丝怠慢。 “殿下,您怎么来了?陛下他还在歇息,您要不要喝杯茶?”递上了上好的信阳毛尖茶想拦下他,不过被子莫抬手一阻竟被弹开了些。 “殿下,陛下是真的还在歇息。。。。。。” “安瑞,让他进来。” 安瑞还在想方设法阻拦,这兰陵王的脸色可是不好看,他如今也知晓陛下是定不会伤他的,但是若兰陵殿下想伤陛下,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可如何是好?且喊了侍卫前来兴许还要被陛下怪责,真是身为奴才的左右为难啊。不其然,登春台内却是传来了高湛的声音,轻缓而淡然,似乎全然不知道门外之人此刻满腔怒火,似要燎原。 “是。”安瑞老实让开了道儿,子莫也不客气推门便进去了里面,安瑞随后从外关上了殿门,守在了走廊外。 登春台内帐幔高垂,薄薄的纱幔如同舞动的少女的腰,曼妙旖旎,让子莫锁了锁眉心环视一周都没看到高湛的影子。 往前走着,渐渐水汽氤氲,都有些看不清了。 “当心脚下,等会跌进水里可别说是我故意设计你的。。。。。。”懒懒的声音传进子莫的耳朵里,一低头,直直后退了一步。他方才再往前一步便是要摔进那偌大的圆形温水池中了!水汽很重,池子边隐约有两个铜制的龙形喷头正在泛着厚重华贵的光。 “你可真是性子急,不等朕泡好了澡便要和朕算账吗?”高湛用玉质发簪束起了头发,凌乱随意,几缕落下的发丝正沾湿了贴在他的脸侧颈旁,露了肩膀出来,在子莫眼中,那分明还留有红印的背脊胸膛让他不禁低头撇开了视线。 “你是何意?一大早送了一堆女人给我?”子莫开门见山说道。 高湛原在离着子莫有些远的池子中央,听他那么说,倒是轻轻划开了水波,缓缓拨开池子上飘浮的药材花草,往子莫这边游了过来。近了,面朝子莫双手攀在温池边,抬头笑了笑:“受宠若惊吗?你是太开心还是嫌我赏赐的美女不够多?” “我何时要你赏赐给我美女了?你到底是何意?”高湛一向阴晴不定,子莫那晚之后的确有意避他,可终究是躲闪不及,而高湛突然间的举动真是让子莫猜不透这个人又在想些什么。 “长恭不喜欢?”高湛手指拈起温泉上的一片嫣红花瓣,在手掌间把玩着,满眼调笑。 “九叔,我离开邺城之时便和你说得很清楚,你硬要强人所难逼我,那就杀了我。如今我高长恭虽身在洛阳,可还是同一番话,别再执迷不悟了。”子莫俯头看着那湿漉漉的人,哪里有半分帝王该有的样子!那日早晨,他也是这般勾魂摄魄看着自己的,浑身靡靡印记,还故意当着他的面百般撩拨。高湛此刻又是眼波迷离,勾笑着盯着池子边上的自个儿瞧,看得子莫血色上涌,发怒不是,不发怒也不是,愤愤说道:“九叔,我们各退一步,你把那些美人都召回去吧,过几日便好好回邺城做你的皇帝。我会领军守在这洛阳,以后逢年过节会回皇城拜见九叔您,就当前事尽消。” 话已至此,子莫已经说了心中的打算,开诚布公,不想再做过多纠缠。看着那高湛不置可否邪魅挑眉看着他,不免又来了气,索性转身就要离开。 他抬脚刚要走,下一瞬却是脚底一滑后仰着摔了回去。温泉池子里噗通一声激荡起了好大的水花。水泛着巨大的涟漪漫到了池子边的地砖上。 “高湛!你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子莫喝了好几口水,等扶着池子里的台阶支起身子真是已经被没顶了好几次,抹了一把脸孔,从嗓子眼呛出了水后,他大吼。 “长恭殿下是要如何?弑君?”声音近得过分,子莫睁开眼,才发觉他扶着的哪里是什么台阶,根本就是高湛的臂膀。 “你。。。。。。你到底要我如何才开心?!!”子莫已然失了冷静,他只觉得自己和这根本不该有如此牵扯的男人越缠越紧,他不是没有挣扎过,可束手无措。。。。。。 高湛痴痴看着怀中滴着水的人儿,突然锁紧了自己的臂弯,两人便这样在水中密合地相贴着,眼圈红了一阵,似是悲伤又像是无尽的欢喜:“长恭,我以为你想成家立业了,九叔便想随了你的心愿。九叔只是想让你开心,我。。。。。。” “高湛,你这自说自话的毛病真是够厉害!你觉得我该娶妻生子了我便要听你的安排娶妻生子了?皇帝陛下,我高长恭谢主隆恩!可是你不是我父亲,我现在连喊你一声九叔都不愿意,你凭什么这样操心我的事情!”子莫已经退无可退,只是拼命发泄着,根本无所顾忌,说完用力甩开了高湛的臂膀然后就转身朝着池边而去。 “就凭我爱你!我此生别无所求,只有你。。。。。。”高湛突然伸手牢牢从身后抱住了他,就好像寻找着支撑和依靠,前胸贴着后背,全身都滴着水,可子莫却突然觉得那落在他后背上的似乎是高湛的眼泪。 “长恭当我是疯子也好,无赖也罢,九叔以后不会逼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情了。长恭,回去好吗?我不能忍受偌大的邺城没有你,我不能忍受只能在孤凄的梦中才能找寻你的身影。。。。。。长恭说什么都好,那日清晨我是骗你的,其实什么都没发生!”高湛似是下了什么决心,突然拉过子莫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那么说只是想让你内疚,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其实长恭怎么可能那样做!你对我大哥的情愫自然是孺慕之情,我是故意激长恭你的,你可万不能当真了!!” 子莫的身子泡在了温泉之中,热气裹着水汽不断蒸腾。可他却是犹如坠了冰窖,全身都开始凉了个透彻。他面无表情看着那苦苦哀求的高湛,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让他眼前天旋地转起来。 高湛最会说谎了,黑白颠倒是非不分执拗倔强向来是他的专长。其实关于那晚的事情,子莫脑海中根本还没有想起什么,这也是他避着高湛的原因。心里虽然半信半疑,可他还可以安慰自己依着高湛的性子这事大半就是故意设计骗他回去。 “长恭,你怎么了?”高湛觉得面前的长恭仿佛突然间眼眸都黯淡了下去,晃了晃已经入定般的长恭身子,急急说道,“你怎么了,我说了是骗你的,你在发什么傻?” 子莫没回答他,只是低头细细看着高湛身上的印记,用力很大,很多淤痕都像嵌进了肉里。再往下看去,那腰上还有很明显的手指印,子莫不禁把自个儿的手握了上去,当真是不偏不倚。。。。。。 高湛浑身一颤,一反常态打掉了子莫的手。两人在水中如此密密贴着,其实高湛的身子早就起了反应,子莫愣愣看着高湛如此让人起疑的举动,不被撩拨居然还退开了些去,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不禁摇着头发出一串苦笑,边笑着边往岸边走,往后仰着头似乎真是天大的笑话,笑着笑着,咸咸的眼泪灌进了他的嘴角。 “长恭。。。。。。”高湛眼中氤氲着水色呆呆看着长恭越走越远,他又让长恭难过了。那十个美人长恭没有收,天知道他有多开心。可此刻不免又有些落寞起来,长恭不爱那些女色,可他心中装得又是谁呢? 星君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咳。。。。。。我是不是来晚了?”故作潇洒的慕容冲其实还有些疲乏之色,不过到底是肯喝药了,烧退了连带着精神也好了很多。用月白缎带半束起了头发,人如繁花,灼灼其华。 “不晚,灯会才刚开始,若是早了,这日头都还没西下呢。”子莫一大早便和高湛大闹了一番然后神色恍惚湿透了衣裳出了洛阳行宫,回到军营众人虽是好奇不过看着这兰陵殿下的脸色难看非常便更加不敢多问了。那十位洛阳高门的小姐不多时便被公公带了回去,皇帝陛下大概是经不住长恭殿下的一番抗辩才把此事作罢的。将士们心里都很惋惜,这些小姐无论哪个都是动人华贵,怎么殿下如此暴殄天物呢?心里一琢磨,都觉得这男人长得太过好看也不是什么好事,这天底下还能有让长恭殿下眼前一亮的姑娘吗?太难了!他自个儿每天照着镜子就觉得完美无瑕了吧! “长恭,你。。。。。。”慕容冲走上前细细端详着面前那人的脸色,他的长恭似乎有心事,漂亮的眉目闪烁郁郁之色,想刨根究底,但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七夕的花灯犹如交织的流光十色的光带在周身流淌,他问了又怎么样,长恭何时会诉苦呢?傲然说他什么都可以解决的,这定是长恭这个一根筋又执拗的人会说的答案吧。 “怎么了?”子莫问他,夜渐渐暗了,于是树梢上河堤旁的彩灯便映照着整条街市亦真亦幻,斑驳交错。子莫突然笑了笑,这人是慕容冲呢,这是个一千多年前的世界,可是,却都是如此鲜活出现在他的身边。 慕容冲猛地拥住了子莫,让出神的怀中的人不禁回过了魂儿。紧紧把长恭锁在怀里,才能让彼此的体温证明,这一切不是虚无的幻影。 “你。。。。。。你别抱着我,别人在瞧了。。。。。。”虽说周围皆是卿卿我我出双入对的有情人,可这两个男子相拥到底是扎眼了些,而且有人已经被角落处的那两个男子的绝世姿容吸引了眼光。 “啊!那个不是兰陵殿下嘛!我在恭迎大军入城的典礼上见过他的~~~~~~~~~~”有少女高呼出声,犹如一记惊雷平地而起。 “让我瞧瞧~殿下可真是倾国倾城?”不远处有女子的声音络绎不绝,也有好奇的人们朝着他们围拢而至。 “过来!”慕容冲索性抓住子莫的手,逃也似得朝着街市的另一边夺路而去,他笑着,得意而又顽皮,全然不顾旁人的窃窃私语和目光,如同天下已然在他的手心里,紧紧拉着,相随一世,便是水远流长。 熙熙攘攘的人群被这肆意狂奔的二人逆流劈开了一条小道儿,子莫觉得慕容冲好似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他根本不躲闪他人的目光,也不理会旁的顾忌,如同被绷紧束缚的天性一下子就蓬勃而出,张狂高傲,欢快地挤开了人流还回头朝子莫笑。 一直跑到了街市一处不打眼的拐角,慕容冲靠着墙壁哈哈大笑,好像许久没有玩过的孩子,笑得没有一丝杂质。 子莫也汗流浃背地喘气靠于墙壁上,微微屈膝撇头和慕容冲对视了一下,两人不禁笑得更厉害了。 “哈哈哈,你说他们看清楚我俩没有?几个姑娘们似是看上你了,跟在后面追了好长的道儿!”慕容冲玩疯了,用双手比划着距离,脸上也跑得飞起了红晕。 “你倒是能耐,从西市一直跑到了东市,也不怕那些个姑娘跑岔了气。”子莫笑着说道。 “唉~长恭殿下若是怜香惜玉倒是可以回去扶她们一把,我看不远吧,说不定还在到处找我们呢。”慕容冲伸头出去张望着。 “行了,你别和我斗嘴了。难得美景,我们再去那边逛逛。”子莫指着洛水边的一排摊贩店肆和慕容冲说道。 西市人流拥挤,而东市更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洛水环洛阳而过,靠着洛水堤岸更有不少小贩们在叫卖着面人珠花,让佳偶们驻足流连。九孔桥连着洛水两端,这里没有寻得佳偶的单身男女都喜欢在上面走走,说是从桥阶中央的青莲锦鲤纹的石板上而过,说不定就能遇到那命中注定之人。 彩灯也是结满枝头,子莫问慕容冲:“怎么办?我们别去凑热闹了吧,刚才就引得好大的喧闹。” “不可,来都来了,怎么如此扫兴呢!啊,我有办法!”慕容冲跑到不远的摊贩处似是买了什么东西,不多久有跑了回来,往子莫面前一递,说道,“拿着!“ 结果手里的东西,竟是有些狰狞的面具。 。。。。。。“这大半夜的,你这是想把七夕变成鬼节?”子莫不想戴,哪里有人这样逛街!。 “我说长恭殿下,这洛阳城里戴鬼面的风气可是你兰陵王给兴起来的,居然你自个儿倒是嫌弃了!你看看这街上,还真有喜欢把七夕过成鬼节的!看看,可是有不少人都戴着呢!而且我方才听店家说,今年的痴男怨女还流行个摘鬼面的游戏,谁抓着谁了,且卸了对方的面具,那就是有缘,说不定姻缘就此注定!我们也玩玩?”慕容冲甚是调皮,玩心大起,把一个白色的鬼面戴在了自己脸上,而花脸的那个给了子莫。 “瞧瞧,多省心啊,我媳妇漂亮,哪能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那小姑娘大媳妇还有满大街的臭男人还不看得眼睛直了!这样盖了脸,就是想觊觎也不成了!啊,为夫真是英明!”慕容冲嘴上又开始没休止地占便宜,子莫也没恼他,任由他牵着朝着人流之中走去。 “你不觉得这样像极了黑白无常?”子莫不懂这慕容冲的审美,满大街都是比这好看的面具,就他,买了两个甚是古怪的,还手拉着手,并排走一起狰狞得过了头。 “我们买个稍微好看些的吧?这两个,太丑!像黑白无常似的。。。。。。”子莫抱怨。 “像无常才好,没人眼巴巴瞅着我的长恭,我们就做一对自由自在的无常,你说去地府可好?” “呸,慕容冲你这嘴巴怎么这么欠,好好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子莫横瞪了慕容公子一眼,可惜两个人全都戴着面具只从小小的孔里露出了余光,子莫便是凶神恶煞那慕容冲也看不到啊,骂了也是白骂。看到旁边有卖栗子的摊贩,子莫很慷慨地买了来请旁边的慕容公子吃,有东西吃了,嘴巴就该没空说话了。。。。。。 “长恭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栗子!长恭真是天下第一大能人啊!”有了吃的,果然嘴上和拌了蜜糖一样。 “原来你就是嘴馋,梅子栗子一样不落下,根本就是你什么都爱吃吧?”子莫抱臂沉稳说道。这家伙就是一个吃货!虽嘴上不饶人,不过目光倒是扫过了一排排摊点,子莫心里寻思着再给这慕容冲买些什么给他解解馋。 “我当然嘴馋了,平日里只吃些素食,单调极了,看到这么多五花十色的东西,口水都止不住!多好吃,你也吃!”慕容冲把一个剥壳的栗子往子莫嘴里塞去,面具后的脸应是笑着的。 “。。。。。。你为何只吃。。。。。。素食?”子莫不禁疑惑,可突然想到慕容冲的往事,赶忙摆手抱歉道:“啊!对不住,我不是那个意思!” “呵,长恭殿下是哪个意思?”本来颇有几分孩子气的慕容冲听子莫这么讲突然玩味似地压低嗓门靠近沉声道。 “恩。。。。。。什么意思都没有,吃素好,吃素身强力壮!”子莫怕又让慕容冲想起娈童的过往,打着马虎眼说道。 “傻子!”慕容冲伸手用手指戳了戳了那花脸面具的额头中央,转身剥了个板栗然后把圆鼓鼓的壳咕咚一声砸到了洛水中央。 有彩灯顺水而下的波面荡起了圈圈涟漪,犹如层叠的回忆。 “可不是为了那龌龊事情才习惯了吃素的。。。。。。我打从一出生便吃素,久而久之就不食荤腥。你何时见我吃过肉?便是在柔然可汉庭那种只有牛羊的地方也没有吧?”慕容冲问道,于是子莫还真努力回想了一番,可真是没有,就看到这人喝酒了!子莫老实地摇了摇头,面具也挡不住他满脸的好奇。 “想知道缘由吗?”慕容冲勾着子莫的下巴,问他。 “恩!”子莫老实得点头。全然不在意下巴被人抬着,全神贯注就等着慕容冲告诉他。那从小孔后面发散出的目光都是灼灼逼人的,慕容冲不禁内心翻涌着哎呀,原来这无趣的长恭殿下其实好奇心有些大的感慨,一边寻思着到底要不要说呢,说了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有吸引力的挣扎。。。。。。 晚风徐徐,两人戴着古怪的面具,定格了一个姿势般就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子莫心里想着你这个吃货居然还有什么理由呀,快点说快点说不说他都要急死了的躁火。而慕容冲无奈发现高长恭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比对他的倾世容颜还有兴趣的执念,不禁各自做着天人交战,一边对峙在人逐渐多了起来的洛水河边。 “相公,这两人是在干嘛?好古怪呀?!”放花灯的一男一女走到那个河岸边,被吓了一跳。 “别看!就当什么都没看到!”那男子猛地捂住了女人的眼,然后两人亦步亦趋佯装失明离开了。 咳。。。。。。子莫感觉这样的确是有些可怕,于是拉着慕容冲转身蹲下,面朝河水,用手拨了拨河水,泼了泼旁边的慕容冲轻轻说道:“你赶紧说吧,别卖关子了,这面具本就诡异了,还僵持着,真会吓到人的!” 慕容冲反手泼了水到长恭身上,看长恭殿下躲闪不及心情大好,于是开口了说道:“说出来你可别吓一跳!”慕容冲故作神秘地挥手让子莫附耳过来,子莫愣了一下,还是乖乖把身子倾了过去些,于是慕容公子凑到子莫的耳旁轻声说道,“本公子可不是凡人,我啊,是神仙!~~~~~~~“ 神仙二字捶打着子莫的耳道然后传到了好远,大概下游的人都听到了。嗡的一声响,子莫捂着耳朵觉得自个儿快聋了。一把抓住慕容冲就想把这厮扔到洛水河中喂王八得了。 “哈哈哈,媳妇放我下来!你相公我和你玩的~”没羞没躁,子莫看看周围终于还是忍住把慕容冲放在了岸上。 “我说真的,长恭可别绷着脸啊。”戴着面具,这厮怎么猜到他绷着脸的?不过,还真猜对了。 “我出生刚不久,就来了个云游四处的老道儿,他说有星宿神君降世于大燕皇宫,此乃凶相,这神君是犯了大过被罚下世的,原身是凤凰星君,凤凰星宿本就是凶星,又是被天庭罚了下来了,可想而知所到之处必有灾祸!听得我父皇母后脸都白了哈哈。”慕容冲从未说过什么自己的儿时身世,子莫以为那是亡国家仇之恨让他耿耿于怀绝口不提,原来还有这事! “那老道儿说得便是你?于是你的乳名便是凤凰?!”子莫问他。 “是啊。。。。。。那老道口中托生的星宿神君便是我,罪孽滔天,来人世历劫便是来化解过错的。。。。。。母后听了那老道的话跪下哀求,她说绝不可遗弃或者杀害了自己的亲生骨肉,问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化解。”慕容冲言语间失了先前的戏弄调笑,站起了身子,只是目视潺潺流水,低了声调。 “一定有别的法子吧!况且这江湖术士之言,怎可全信?!” “是啊,我母后都跪下来哀求了,老道儿知晓他们是不会杀我的便也是拿了东西出来。。。。。。那东西很小,说是块通灵的宝贝,叫凤凰泪。” “啊?!”子莫猛地掏出怀中戴的那玉,才知道这东西不是大燕皇室之物如此简单,刚要取下来再还给慕容冲,却又被那人握住了掌心,推了回去,摇摇头说道:“这凤凰泪不是用来化解我的劫难的,我的劫无法可解,亡国,被俘,折辱,名毁,身陷,哪一样是这小小的东西能帮我化解的?若真是神仙历劫,除非上天饶了我让我归位,否则根本无处逃避。这东西最多也就是老道儿安我父皇母后的心的,能有什么用?戴在我身上,倒是时刻让我记起儿时的一切,由你保管,我反而安心得多了。”慕容冲柔声说道。 “我真是不知道这东西的缘由,如今知晓了,可还收得下这番通灵的神物?”子莫为难看了眼玲珑剔透的玉珏。 “恩,不怕告诉你,那老道儿说这东西能帮我凤凰星君返回天庭重回仙班之位,说是可带我去我该去的地方。”慕容冲突然蹲下身子用自己的手包住子莫的,和子莫一同捧着凤凰泪说道。 “那更重要了,我还给你吧!”子莫作势就要取下来硬塞回到慕容冲怀里。 “不要!”慕容冲突然紧紧握住子莫的手,用额头抵着子莫的额头,一字一句说着,“我不想去天上,我只想一直留在你的心里。若是能像这玉珏一般贴着你的胸膛,我此生便无遗憾了!天上没有你,我哪里都不去。。。。。。” 此间情话,虽无回响,可已然如同洛水古城,绵绵千载不曾绝期。 很久很久,子莫缓缓把戴着面具的额头靠在了慕容冲的肩膀之上,眼泪在面具后面蜿蜒流淌,他看不到慕容冲的表情,可子莫知道这个不可一世的男子在和他相许着一世。。。。。。慕容冲拥着他,依偎在洛水旁。 花灯越来越多,挤满了河道。慕容冲的眼泪滑落了下巴,滴在了子莫的发上。那要面子的慕容公子直直站起身,说了句他要去买花灯一块儿来放,便钻进人流不见了。 子莫红着眼睛笑道:“戴着面具还不好意思,真是脸皮薄得可以。” 回身看着河岸上的花灯等着,好一会了,还不见人回来。 “去哪儿了呀?该不是忘记带钱了?”子莫想起方才买的东西都是他付的银两,怕这慕容冲该不是脑袋一热压根就没带荷包在身上,如今是被人家店主拉去衙门了吧!于是急急走在道上寻着。 从河岸这头一直走到了那头,也没见慕容冲的踪影。不多会,便是九孔桥了,子莫犹犹豫豫上了桥面,那桥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因着寻求良缘的传说于是拥挤的人流把桥面的石阶都盖住了。 一边被人流簇拥着往前走,一边还找着慕容冲所戴的白色鬼面。人影交错,突然子莫眼睛一亮,发现那人就在浮雕石拦旁。 “你怎么在这儿啊?!”喜出望外,子莫笑着在人群中拉住了那人的手腕,一手把他的面具除了下来。 那人竟也没有迟疑,疑惑间也摘了子莫的面具。 无数个背影虚晃,熙熙攘攘,芸芸众生之中,那两个人似乎都是错愕地震愣当场。车水马龙,夜幕中有凡俗的嬉笑打闹,于此一点,彼间音容笑貌,凝固在洛水河旁。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长恭,你怎么在这儿?”高湛缓缓问道。 复国 慕容冲跟着那个戴狐狸面具的男子进了集市外的树林子里。 “何人?”慕容冲问道,一手拿着自己的面具,一手是他刚买的两个花灯。长恭该是等急了,可来人有接头的信物,他不得不来。 “大人好雅兴,可探得苻可汗所要之物的下落了?”那个人依旧背着手没有转过身来除下面具,看信物应是苻坚那里派来的人,但一说话慕容冲不禁对这人来历有些起疑,苻坚只要他带兵入齐国相助高湛何时有过其他任务?便走上前了几步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不摘了面具?” 也不等那人回答,慕容冲伸手锁住那来人的肩膀便是一拧,那背对着慕容冲的男子显然大吃一惊,抬手忙于接招,倒是没顾得上自个儿脸上的面具被慕容冲摘了。 那人面容俊秀,高鼻美目,虽不如慕容冲的长相已然到了祸国殃民的地步,可也是实打实的美男子,两人面对面站着,身姿气度竟有几分相像。 “慕容柔?你怎么会在这里?!”慕容柔是他的叔叔慕容垂的儿子,自从前燕灭亡之后,慕容垂一家倒是被苻坚视为肱骨之臣拥军于中山。 “自然是来找表哥共商大事的!”慕容柔笑着说道。 “大事?你父亲当初投奔苻坚对抗我大燕,现在燕国灭了都多少年了,不是让你们称心如意了?” “表哥,当初投奔苻坚你也该知道我父亲的难处,幽帝根本不信任我的父亲,留在龙城只能等死!。。。。。。不过这些都过去了,我们长话短说,如今父亲有复我燕国之心,表哥可愿相助?”慕容柔倒也是快人快语,直截了当。 “呵,复国?你父亲堂堂慕容垂老将军要复国?他是复哪个国?”慕容冲挑眉轻蔑笑道。 “自然是燕国!父亲忍辱负重,如今在中山也算是储备了一些实力,复国之心日涨,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慕容氏,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冲表哥难道不想复国?王猛当日率军攻下龙城,若不是有我父亲在旁舍命相劝,当初在龙城的慕容皇嗣如今还能有几个存活于世?” “如此说来,我慕容冲能活到如今还得恭恭敬敬磕头谢恩,对柔少爷和你的父亲感激涕零?!”慕容冲脸色已然冰冷,蹙了眉头还当真就要作揖弯腰。 “表哥!你这是做什么,折煞我吗?我原以为你在柔然受尽屈辱,定当复国心切才来第一个找你的,为何要这般言语相讥?”慕容柔少时与慕容冲交情甚好,甚至于两人因着相貌有几分相似还真把彼此当成了同胞兄弟一般亲近,慕容冲如今冷言冷语,慕容柔不免有些恼怒,随即想到方才跟在慕容冲身后所见的场面,问他道:“父亲说依着你的性子,对苻坚不可能臣服,便是想把那莽汉千刀万剐都难解心头之恨吧。可你如今却对复国之事如此淡漠,莫非真的是想呆在齐国便这样一辈子了?对了,方才与你在一起的那人可是兰陵王高长恭?” 眼光如刀,剜向多嘴多舌的慕容柔。慕容柔顿了顿,僵持在那儿一会,看表哥的反应,他还需要多问些什么呢?!慕容柔一脸不敢置信地摇着头叹道:“我还当真是没料到表哥居然是如此柔肠百转之人!居然真的心系那高长恭了?!你便为了他放弃毕生夙愿,碌碌无为在他国给人卖命一辈子了?!表哥,你心可真大啊。。。。。。我以为我慕容氏中最想复国的便是你,即便踏着尸山血海也要血洗前耻的也一定是你!没想到你。。。。。。哎!”慕容柔甚是气恼,一甩袖子郁郁说道。 “。。。。。。复国的确是我的夙愿,我慕容冲每每觉得自个儿快要死了便是想着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我要重建我大燕,我要一雪前耻才苟活下来的,可是,也许你如今来得不是时候。人生处处风景不同,波澜壮阔是一番风景,而小桥流水也是另一番景致,也许,我真的是累了,我想放下了吧。。。。。。”慕容柔虽是多年不见的儿时玩伴,可是慕容冲能当着他的面敞开心扉说出这番言语,让慕容柔听了都大吃一惊,这还是那个油盐不进孤傲任性的慕容冲吗?!那个高长恭只听闻是战场上本事过人,没想到,还能这么轻而易举收了这慕容冲的心! 慕容柔打量着慕容冲,这倾国倾城的眉眼提及此处皆是化不开的深情。莫非他真是来晚了?原想着依靠慕容冲这个中山王在皇族之中的声势,帮助他父亲招揽慕容皇嗣旧部便是如虎添翼,可怎么是这番状况?!低头沉思片刻,慕容柔轻轻笑道:“表哥,若是那高长恭愿意与你长相厮守,那倒是流芳千古的美事一桩,可是表哥你不担心那高长恭乃是北齐赫赫兰陵王,且不论他是否也和你同心同德,论出身,你是亡国皇子,而他却是威震四方的当权王爷,你如此委曲求全跟随他一世,别人可如何对你指指点点?当然,表哥也许如今不会在乎,不过是从一个莽汉的娈童成了美人王爷的男宠,其实,就是换了一个委身的男人,如此看来,高长恭的确比那苻坚值得相托得多。。。。。。” 啪地一声响,慕容柔漂亮的脸孔上多了五个手指印。然后火辣的感觉燃烧了脸颊,慕容柔捂着自己的脸,怔怔看着这慕容冲。他们十几年不见了,相逢见面这便是见面礼了! “你。。。。。。!”慕容柔差点拔剑,却一把被慕容冲摁住肩膀然后抵到了身后的树干上。 “小时候你可不会如此和我说话,如今我是声名狼藉之人,连你都是如此看我了?”慕容冲的凤眸低垂威吓道。 “表哥!正因为我不低看你今日才来找你,可哪里知道你陷于儿女情长不可自拔失了自我!大丈夫志在四方你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况且你心心念念的还不是女子,他高长恭能给你什么?是王爷正妃的名分还是相守一生的承诺?表哥,你醒醒吧,世人如何攀高踩低你该比我明了于心,你沉迷于你自以为不可一世的深情,可他人呢?他们当你慕容冲与那兰陵王会是什么倾世的恋情?你自个儿比我更加明白,如若你当真便自缚一生,等着你的到底会是什么!”慕容柔抬手挥开了慕容冲的手,愤然带上狐狸面具,转身走了,离开前说道,“表哥若是转了心意,便让人送信来中山,父亲说了,燕国中山王的位置和大司马的位置永远都给你留着!这是你应得的!” 慕容冲面朝星宇,缓缓问道,“苻坚对慕容氏一直都有防备,皇叔如何有自信能举事成功?!” “就在上月,高丽出了战事,苻坚要我父亲亲自带兵去平乱,此去高丽必然会入龙城,那里是我慕容皇族的旧都,父亲一直都有在那里暗暗栽培自己的势力,只要苻坚放了父亲入龙城,我大燕国便是复国在望!表哥,回来吧,大家都等着你!”慕容柔说完,朝着慕容冲的方向郑重抱拳作揖,然后,那背影便融入夜色不见了。 慕容柔这个爱哭鬼,如今胆子倒是大了不少了。。。。。。居然还敢激他。 慕容冲勾了勾唇角,叹了口气笑了笑。岁月荏苒,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家都各自经历着蹉跎和忍耐。 夜风有些凉,慕容冲低头看着脚边的花灯拿了起来,他知晓这慕容柔说的一切都是真话,从他相陷于那人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他便是要自己卸了自己的武装。不求其他,也不管过往,他从来没有这样爱过,如同毒让他的逆鳞都剥落到了一旁。 慕容冲拿着灯笼匆匆回到了洛水旁,可已经不见了高长恭的踪迹。街上的人流潮水一般涌向一个地方。 “啊,快去看看啊,皇帝陛下正在钟楼之上为洛阳撞钟祈福呢!我洛阳真是福泽绵长之地啊!”百姓们议论纷纷,蜂拥而至。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人们跪在地上,山呼万岁,跪拜行礼。高湛执一人之手缓缓走上高台,祈福之时,皇后应立于陛下身后之右,而此刻,僵立于那里的是个让洛阳百姓频频抬头偷望的声名赫赫之人——兰陵王。 子莫在隆隆撞钟声中看着下面犹如潮水席卷的百姓,抽手却又被高湛拉近了些。钟楼上有侍卫分立两旁,什么撞钟祈福的事情便是那打仗不行可深谙人心的肖毅大将军想出来的。 为何他分明看到下面有张白色的面具,可现在如何都找不到了?慕容冲来了吗?!子莫琢磨着底下,而肖毅站在不远处却琢磨着他。皇帝陛下紧紧拉着高长恭的手,丝毫没有芥蒂一同上钟楼接受百姓朝拜不免让肖毅这种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暗处打量着皇帝陛下的举手投足眉眼神色,猛然像是悟到了什么,然后低头狡黠一笑,他似乎有些看懂了其中的门道。。。。。。 分飞 韩子高吊儿郎当咬着笔杆,手托腮帮子瞧着窗户外头的游云,叹了口气:哎,人生无趣。 不止是那高长恭离了邺城一去没回,连那皇帝高湛都出了京畿,似乎都不急着回来,他这个细作做到无事可做无诈可使的地步,当真是可悲可叹。。。。。。 “先生!”银铃般的声音传来,韩子高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这个教书先生当得太过娴熟,保不准再被这丫头缠下去都快忘了自个儿到邺城到底是所谓何事了。 “郑儿小姐又何事呀?让你写的书帖都描摹好了吗?”韩子高怀里的松鼠小羹看到这丫头风风火火跑进来,便嗖得一下爬上了窗台,兀自清闲地抱着大尾巴晒着太阳。 “先生!我哥哥来信了!”郑儿是蹦着过那房间的门槛的,小丫头很久没这么兴高采烈过,韩子高鼻子一皱,也就那高长恭能让这丫头这么得意忘形了。 “你长恭哥哥要回来了?!”韩子高试探着问道。高长恭不在,连北齐皇帝都不在皇宫,他这个细作到底是无聊了些,连带着深更半夜几次潜入皇宫都没找到什么传国玉玺,反而还被大内高手打了一掌受了伤,这更是倒霉得惨绝人寰。没想到,高湛身边还有如此世外高人,阎罗老者?此仇必报! 韩子高眼中狠厉一闪而逝,郑儿笑得和个小傻瓜一般捧着如获至宝的书信就黏黏糊糊过来了,嘴巴根本合不上。 “先生快看快看,哥哥说了,前方战事已然得胜,他安然无恙,叫我们不必牵挂!哥哥他平安无事啊!”郑儿脑门上还有汗珠子,看来这丫头该是刚从翠娘那儿过来,这么快还想到他了,这段日子他这教书先生看来没白当。 “恩。。。。。。”韩子高抬了抬眼,他早了几日便得了战报,这事儿不新鲜了。 “哈哈哈哈哈,长恭哥哥没事呢!”小丫头高高举着书信转圈着,好像一只乱转的小麻雀。 韩子高看着这丫头在自己身边咕噜噜转圈,眯着眼睛也不理她,叹口气仰头望着院子上头的天空。高长恭何止是胜了,这兰陵王是一战成名声威震天下了!连他陈国国君都传消息给他,说是能否让高长恭为陈国所用? 韩子高想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这高长恭是何人?那油盐不进高傲倔强的性子真是那高家嫡亲的好孙子啊,想要把他拉拢?简直天方夜谭!嘶。。。。。。韩子高一想到这里不免心口堵了气伤口做疼,手捂着脸也白了几分。 “哇,先生,你又肚子疼?”郑儿看着韩子高脸色又是难看,便关切问道,韩先生这几日总是无缘无故不舒服,先是肚子痛,问他便说是小菜吃坏了肚子,可是拉肚子能拉这么久吗? 小手慢慢贴了贴了韩子高的额头,郑儿这半年个子长了不少,韩子高坐着她不用踮脚已然能轻轻松松够到他的额头了。郑儿一脸凝重,煞有其事,和平时的疯丫头模样截然不同,倒把韩子高看得愣了愣。 “恩。。。。。。先生这是体虚盗汗啊!”郑儿盯着韩先生说道。 “胡说!傻丫头,什么时候学那些江湖郎中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先生我身强体壮,好得很!”韩子高额头的汗更是密布,一半是被这疯丫头气出来的。他韩子高自认轻功不凡身手更是了得,北齐大内高手他根本不放在眼中,可那什么国师阎罗老者看守着皇宫,倒是让他着了道儿了。那刘王爷劝不动,每天浑浑噩噩宁愿呆在这个高府里做个落魄老人也不听他的,便想着搜罗一番内宫找到传国玉玺带回去的念头更是落了空,他到邺城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呀,连个高长恭都离了视线范围了,郁结! 咳咳咳,韩子高想到这里咳嗽得更加厉害。他平时玩世不恭,其实心底里真是个极其要强的人,他受命于陈文帝千里迢迢到了邺城,怎么能在这里平白消耗时光?!韩子高内里有些绞痛,阎罗老者一掌打得他脏器受了损伤,尽管连日调理内息,可还没恢复。朝廷为了抓那个被国师打伤的刺客连续两日日在邺城大肆追捕,若不是这高府地位特殊,他韩子高怕是插翅难逃。 周宋二国原想暗地联手侵吞齐国南方的城池,用南渡的晋朝旧贵图谋拉拢那里的汉人豪族,进而收复失地,一步步蚕食齐国,可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齐军赶出了洛阳不说,据说如今周国边境还有两个小镇被齐军占据,冒然出军讨伐齐国的宇文护大冢宰在朝野内外非议一片,声势大不如前。出人意料地,那被当做棋子登上皇位的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却在伐齐大军中受到周军将士的上下拥戴,三路征讨大军中也只有他所在的那一路大军得以保全了主力,安然回到了齐国。这是老谋深算的宇文护全然没有料到的吧,这便是时势造英雄,风云际会,瞬息万变。 周国有宇文邕,齐国有高长恭,而宋国处江南富庶之地,守天下粮仓,兵强马壮,四国中只有他的母国陈国,偏安于一隅,积贫积弱。。。。。。苍天何时能对陈国青眼有加!韩子高胸怀壮志,他知晓这细作之事有违人情随时都可能身首异处,可无妨,他本就出身贫寒,卑微之躯只有一腔报国之情,为宏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韩子高握了握拳头,他不忘陈文帝知遇之恩,唯对母国之利事他舍生忘死。 眉头蹙紧,韩子高觉得眼前的浮云开始泛着刺目的光,郑儿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如同风儿在身边飘远。 “先生?你没事吧?你脸色怎么白得这么可怕呀?”郑儿收了收手中的信件,上前微微摇了摇韩先生,不摇还好,一摇晃韩子高顿觉天昏地暗然后眼前黑了一片。 刘管岣嵝着背,该是在外面宿醉了一夜才回来,抬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便听到郑儿的哭喊声魔音穿脑。 “哇~~~~~~~~~~~救命啊~~~~~~~~~~快来人啊~~~~~~韩先生要死掉了~呜呜呜呜呜!快来人啊~~~~~~” 刘管一听,拔腿跑去一看,果然看到房间里那韩子高摔在了地上压着郑儿的半条腿失了反应。 “刘先生,韩先生不好了!他突然就晕了!”郑儿急得嚎啕大哭,刘管执起韩子高的手腕一切脉象就知不好,轻轻捂着郑儿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郑儿,莫再哭了,要是让大房夫人那儿的人听到了又多事!来来,我把他搬到床上去,你可别再哭了。” 郑儿一听,顿觉得有道理,便点点头忍住不哭了。这府里唯一帮着他们的孝琬殿下半月前就去了清河,出外公差,自然这当家的就成了殿下的母亲了。大娘向来不喜欢他们,长恭哥哥又不在府里,还是不要太大动静为妙啊。 郑儿挂着眼泪问刘先生要不是要去外面请个大夫,她就这么一个先生呀,书没读好还把先生气得晕倒,郑儿委屈得好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刘管摇了摇手,说:“你家先生就是染了风寒,还痢疾了,身子一虚便晕倒了。你啊,去翠娘那里让她熬些补元气的清汤,记得,不要太荤腥的。” “哦!”郑儿瞪大眼睛,蹦起来就朝门外走,看到窗台上似乎已经吓坏的呆呆的小羹,便顺手一揽塞到了自己的怀中,亲亲小松鼠,带着它去找翠娘了。 “小羹,你家主人一定是累坏了,别吵他,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吧!”郑儿觉得这几日韩先生不开心,连带着这小东西都瘦了一圈了。 刘管沉下脸色看着这卧榻的韩子高,原来前两日闹得邺城皇宫翻天覆地的刺客便是他啊!好个不知死活的毛头小子! 从洛阳往邺城的道上,山高水长。高湛躺在龙撵之上,任山路怎么颠簸,都只是沉沉睡着,任回邺城的人马走走停停,一直从日升到日落。子莫驭马走在马车一侧,轻轻拂起的窗棂帘子透出九叔那张静谧却失了生气的脸,让子莫的心越揪越紧,越走越不安心。 “安瑞,你给陛下喝的是什么药?怎么到现在还未醒?”车马劳顿,走了一日,已然出了洛阳地界,护送皇帝回皇都的将士们安营扎寨,安瑞带着随行御医又来给皇帝陛下切脉。 “长恭殿下,小的给陛下喝的是这位大夫开的方子,安神助眠的,可能是陛下这几日急急行军赶往洛阳身子乏了,所以。。。。。。”安瑞身边有个长脸塌鼻的老头,恭敬和子莫鞠了鞠,说道:“见过殿下,在下是随侍皇帝陛下的御医陶冶,这方子是在下开的,请长恭殿下不吝赐教。” 这酸腐的老头,大概是听到子莫置疑他的医术了,于是笑容满面先将了子莫一军。 “陶大人,陛下只是哮喘又发作了,何以喝了你的药还未醒啊?”子莫问他。心想着这皇宫里的御医便一个个贼溜溜得和成精的老泥鳅一般,郭书槐这样,这陶老头也是如此! “启禀殿下,陛下的症疾的确是由着满洛阳的牡丹盛开,花粉飞尘惹得身子不适哮喘发作,不过这只是表症,若是陛下不是心头有郁,还有其他伤处在身,旧疾不该这般严重的。”陶老头不急不缓说道。 “其他伤处?哪儿啊?!”子莫倒是急了,话说完,安瑞古怪看了看他,让子莫猛然记起了些什么,脸色尴尬。 那老头骨碌碌转了转眼珠子,满脸狡黠回道:“这个。。。。。。陛下龙体,依下官推测嘛。。。。。。恩,该是车马劳顿,又食了荤腥之物,于是起了热毒,这个。。。。。。“ “行了!你好好调理陛下的身体便可,本王不懂那么多医理,你治得好便行!”子莫大概都知道这御医要说什么了,挥挥手让陶大夫上马车给高湛切脉去了。 脸孔一阵燥热,心中五味杂成。他说过自己不会再回邺城了,可是高湛在那晚庙会之后得了急症一下病倒倒是让他手足无措间心中更是愧疚难当。 他不欠高湛的,这愧疚感着实是多余得很,可是。。。。。。 “你要回邺城?!”慕容冲知道此事,脸色骤变。 “是,陛下这病来得迅疾,我要亲自送他回邺城。斛律将军要同时防守睢州与洛阳,无暇抽身,我得把他安然送回去。”子莫就那晚的事情和慕容冲解释了好几次,可惜,慕容公子似乎耿耿于怀,始终心事重重。 “你。。。。。。还回洛阳吗?”慕容冲问他。他看得很清楚,高湛对他决然不是简单的叔侄之情,长恭也该是明了,可惜,这多情的兰陵殿下对谁都是狠不下心肠。 “你呢?你往后会去哪里?对了,关于洛阳的战功,我一定上奏给朝廷,给你和。。。。。。” “你知道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慕容冲突然倾覆着身子盖住了那张薄薄的冰凉的唇瓣,浅尝碾磨,慕容冲一向倨傲,可他此刻充满了不安和沮丧。长恭要走了,好像也带走了他的魂魄。他自视坚强冷硬的性格,如今却软弱地差点让他哀求出来,求这个人别走啊,他受不了。 天地苍茫,似乎他走了,又是无处落脚。 “凤凰。。。。。。”这是子莫第一次这样叫慕容冲,慕容冲不由愣了一下,有双臂膀牢牢拥着他,耳廓一热,那人的唇瓣贴上。 “无论沧海桑田曾几何年,我此生认定的便是你了,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倾诉衷肠,这话从那一向寡淡的高长恭嘴里说出来,慕容冲的胸膛擂动得如同惊雷炸响。 “长恭?!你说真的?” “当然。” “你不觉得我慕容冲声名狼藉,我。。。。。。” “我同是男子,你和我在一起怕是会被世人指摘得更是不值一文,到时候你会后悔吗?”子莫反问道。 “不会!粉身碎骨,不忘此誓。”慕容冲红着眼眶,牢牢抓着那人的手,皇天后土,情意昭昭。喜极而泣,那双漂亮的凤眼染了痴情,让子莫不禁合了双眼缓缓吻上。。。。。。 “殿下,殿下!”安瑞跑到了子莫身边,叫着他。 “啊?”子莫出神间被人唤回了魂魄,定睛一看,是安瑞又跑回来了。 “何事?” “陛下醒了,到处找殿下您呢。”安瑞大概是寻遍了整个军营才发现这兰陵王正对着流淌的溪涧发呆呢。 “知道了。”子莫应了一声,回到高湛的马车旁,那陶大夫正背着药箱下了马车,朝王爷施了一礼,便又走了。 子莫作揖回礼,挑开马车幔帐,明黄的床榻上,高湛微微笑着,他支起了身子,勾勾手让他过去。 抬腿上了马车,子莫坐在那床榻旁,这御驾的马车极大,前方是八匹高头大马拉着,里面坠着珍珠玛瑙,只是里面飘着药味,不然当真是香风四起,奢华如同皇宫的内殿一般。 抹药 “怎么不过来些?”高湛轻轻勾了勾唇角,他都这样了,长恭见了他还跟见了狼一样。戏谑挑逗的眼色让子莫不禁拧了拧眉头,这叔侄不像叔侄,君臣不似君臣,到底是他逾越了,还是高湛他早就已经失了底线。 “臣高长恭见过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子莫抱拳单腿跪于高湛龙榻前,本来还是有些温情的探病,被高湛一番眼波传情,生生搅成了公事公办了。 呵。。。。。。侧卧于龙榻上的皇帝陛下一声冷笑,脸一沉,眼波横了横,他这侄儿真是越发知晓如何进退了。 “起来吧。。。。。。如果我不是皇上,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再和我见面了。”高湛拢了拢肩头所披的绣龙锦袍,微微侧转了脸庞,马车里掌了灯,他似是泄气得往后仰着头将身子靠于软枕上,于是脸没于暗处,落寞寂寥。 子莫看着他在暗处的隐忍神色不觉心里抽动了一下,缓缓起身,语气软了:“。。。。。。陛下觉得如何了?御医说你只是哮喘发作,离了洛阳避开那些盛开的牡丹就没事了。” “我避得开那些牡丹,可是避不了心头欲念,世间凡俗羁绊万千,可我高湛偏偏执着于。。。。。。”直直投来灼人的视线,落于那兰陵殿下身上,这马车中只有那一点烛火发出了微光,可偏偏那高长恭却似乎集了此处所有的光亮。青丝缕缕垂于脸侧,那王爷的蟒袍着于他高长恭身上偏偏生了千般魅惑的味道。这样盯着,胸口又如万千只虫蚁在啃食着心肠,微微作痒也在钻心蚀骨得让他痛得非常。长恭的眼只稍稍一抬,便是撩拨得情韵缱绻,似是无情,却频生波澜。这样的眉眼,这样的人儿,大概真是无从抗拒,只是像毒,怎么样都是让人饮鸩止渴,至死方休才能罢手。 他高湛若是要死,倒是想死在这牡丹花下,做鬼也风流。。。。。。痴痴地,马车之中隐隐有暧昧的香,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子莫别开了脸,又想转身走,刚一动,发现手里还有一罐药膏。这是进来之时,安瑞悄悄塞给他的。说是高湛身后的伤颇为严重,他一吃东西便痛苦难当。偏偏治疗哮喘的药汤似乎还不让这伤处安生,于是高湛怕每每如厕痛个死去活来便越吃越少,今日粒米未进。 子莫红着脸骂了那安瑞一句,这种东西找他作甚?! 可那安瑞倒是急了,差点没哭出来,说堂堂皇帝陛下难道让御医给他往那处抹药?那陛下是死都不肯的。陛下那里连他这个从小伺候大的奴才都不能看不能碰的,还能去找别的太监宫女干这事? 。。。。。。子莫于是被硬塞了那瓶药膏便懵了。进了马车,药瓶子握在掌心藏在宽大的袖子下。 “你看够了吗?大夫说你没好好吃药。”子莫红着脸问他。他那不争气的脸皮啊,不知道在害什么臊。明明在洛阳行宫之中把该说的都说尽了,他怕他做什么!叹了口气,还是坐回了到高湛身边。 “呵,这世间风景炎凉我早就看够了,唯独我的长恭,我便是一辈子都瞧不够的。。。。。。”高湛平日里不苟言笑甚至是冷酷非常,可是偏偏在这高长恭面前,惯风月,善情调,似是天生的风流做派全是为了他而生出来的。 眉头蹙着,子莫看着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告诫自个儿别和个伤患置气了。看了看桌子上的药汤,倒是喝完了,可是哮喘只是表症,高湛真正不好的该是被他藏掖在锦缎下的那里。子莫知晓那种痛,那晚他醉了更是用了蛮力了吧。也想过这是一报还一报,这高湛根本是活该,不过这报应如若是有后悔药,黄金万两他也一定买来全吃了。 “九叔,我送你回邺城,回了皇宫好好休养身体一定会康复的。不作多想,心情豁然开朗了,这哮喘的毛病一定也会好的。不过这一路去邺城道路颠簸,你又旧疾发作。。。。。。你这么硬挺着,真不是办法。”他难得对高湛语重心长,可那皇帝陛下挑了挑一边的眉毛似乎听出了这高长恭话里有话。 “。。。。。。长恭殿下何意啊?”高湛居然反问道。 子莫不禁来气,这高湛在他地方什么不要脸的事情没做过,如今跟他已经说得这么浅显了居然还给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见马车里也没旁人,便单刀直入说了:“你这后面的伤得治,药汤喝的是治疗哮喘的,御医没办法再在里面加几位药顾全你那里了,索性那种伤外敷药膏也行!可是你怎么那么别扭,让你用药还不肯了,你以为你一天两天不吃东西就能自动痊愈了?你想得太美了,就你现在的样子,你饿个半死那里还不见得好利索了!”子莫语气恶狠狠地,一来他是又羞又臊,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和这高湛还要说这档子事!二来,这的确是他的切肤之痛,也算是经验之谈。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自然对那始作俑者态度恶劣了起来。 高湛煞白的脸红了些,然后又有些发青,拉长了脸面眨了眨眼睛倒是没想到他高长恭还管起这些,定是安瑞干的好事了,不免气得一阵郁闷还有些哭笑不得。额头青筋跳了跳,不知道该发笑还是大声骂人。末了,他也算是听真切了,抬手拉住好管闲事的长恭的袖子暧昧发问:“长恭殿下这算是经验之谈吗?” 砰砰两声。。。。。。安瑞听到御驾的马车里猛然有一阵巨大的响声。他带着侍卫便冲上前去护驾,被里面的高湛厉声喝住:“全给朕退下!”陛下声音闷闷的,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嘴巴。安瑞一听更加吓坏了,这兰陵王和陛下什么纠葛他最清楚了,他是火上浇油闯祸了吧!一咬牙就要指挥着侍卫冲上马车,只听里面的高长恭说道:“都退下吧,我给陛下上药呢?安瑞,你要是想进来就自个儿进来。” 安瑞当真是想进去啊,他一抬腿手才碰到那马车的幔帐,就被一个杯子砸到了脑袋给打了出来,然后皇帝陛下歇斯底里的声音如同惊雷滚滚:“都给朕滚远点!谁过来朕砍了谁的脑袋!” 侍卫们皆是一愣,齐齐往后退去。安瑞揉着脑袋从地上起来,颤颤巍巍还在往里面张望,不过离得近了些,又被高湛喝了一头,便没有胆子再过去了。 马车的龙榻之上,高湛被子莫反拧了手臂脸朝下压制在床上。锦缎的薄被落了一地,高湛侧着脸,愤懑难当。 “呵,你高长恭倒是越发放肆!朕变着法子把你拉上朕的龙床你不依,怎么,今日倒是如此主动起来了!”高湛身子翻转被压制着,抵抗无果,于是撇着头开始揶揄身后那人。动起手来他自然不是这个兰陵殿下的对手,可是这小子今日大胆到如此地步,他倒是始料未及!只不过激他一下,倒是让他一不做二不休对他动起粗来了。子莫随手撤下床榻边的真丝幔子,撕开了竟开始把高湛的双手绑缚在床头。 “高,高长恭!你大胆!”高湛脸色铁青,他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 子莫倒是一脸凝重,像是在做什么正义凛然一丝不苟的事情,迟疑了一下便干脆掀了陛下的衣摆,开始给皇帝陛下解腰带。 “忍忍吧,有些疼。我怕你乱动,会伤的。”子莫长长出了口气,他都动了手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脸也不要了,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善终。 “高长恭!跟你说了那晚你什么都没做!你管这个闲事做什么!我让你陪我翻云覆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如此主动!胆小鬼!你。。。。。。” 高湛紧拧着眉毛死命挣扎,可他骂人都来不及了,身子一凉,他身后的状况尽收子莫眼底。 子莫看着那结痂的翻着新肉的地方,不忍撇开了头。然后吸了口气,打开了那瓶药膏,手指沾了些,往那处轻轻按去。 嘶。。。。。。高湛咬着嘴唇疼得吸气,他闭上了眼睛。这样的丑态,就如此暴露在那人眼里,像他这般无羞无耻之人都已然绝望了,只求这一切都是幻影,长恭只需看到他高湛高高在上无所不用其极的嘴脸便罢了,这样的落魄模样,倒是该如何收场? “疼便出声,你可别把嘴巴咬破了。”子莫递了块帕子过去给高湛咬着,然后看他被绑住的手出了红印子,便也顺带解开了。高湛稍稍换了个舒适的位置背朝上躺着,把脸埋在被褥间。手指紧紧抓着床褥,高挺的鼻梁皱缩在一起,眉心还有细密的汗珠。乌丝缠绕着玉般的背脊绕到了腰上,皇帝陛下也不管头发悄悄钻进了他的颈窝盖住了脸庞,马车颠簸得那里便是火烧一般,现在更是疼痛难当。 子莫慢慢涂抹着,然后又沾了药往里面探去。这旧伤口于是又撑开了去,疼得高湛脑门上都是汗水,子莫其实心里也和打鼓一样,他脑门也有汗,完全是太过紧张了。 等里里外外总算是都抹了个便,子莫才松了筋骨,一下瘫坐在床尾边上。这都什么事啊。。。。。。他干嘛要帮高湛做这些?!看向高湛,而那人正偷偷从床褥间也回望着他,视线交接,皇帝陛下倒是吐了嘴里的帕子嫣然一笑,妩媚得很啊。 “长恭,这个绑缚的姿势朕很喜欢,下次你也试试啊。。。。。。当然下次得换换,你让朕绑住你,然后也尝尝让人为所欲为可好?”语带挑衅,眼波横流,刺得子莫脸一臊红翻身便下了床。 “剩下的药你自个儿疼了便抹抹!明天的份我拿来了你自个儿抹。。。。。。我看着你涂!别想又耍诈!”说完,逃了。。。。。。长恭看着外面的天空狠狠骂了句自己是个傻子,有这个法子啊,他刚才怎么就没想到! 高湛的眼光盯着那翻起又落下的帘子,眼神中颇有些怨气。他就是存心报复这个胆大包天的高长恭的,也如他所料,长恭被他激得逃跑了。 心头怒火没消,可是难得的疼了几天的地方开始传来清凉的舒缓之感。胸膛除了怒火和不甘,慢慢被那脉脉温情填满。长恭总是这么心软,像他这样的人对他那么好,这高长恭当真是不知道他内心是如何得扭曲发狂。 何故对他如此好?他抓着那皱皱的薄被,乱成了一团。他答应长恭了,他愿意听他的只要他回来。可是。。。。。。高湛长叹了一口气,他好不容易愿意退了一步何故这高长恭像是考验他的极限般再次拉拢他们的距离。他爱他爱得罔顾一切,这心魔,可怕得步步侵蚀他的全部。 那晚,安瑞端了细细熬过的米粥给皇帝陛下呈上,见陛下终于是肯进食了,大喜。 第二日第三日还是特地恭敬去请兰陵殿下过来,递上太医开的药,一脸乞求和谄媚地眼泪汪汪目送殿下进去,然后鬼头鬼脑在马车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就怕陛下和王爷又闹得不可开交。 幸好,除了第一日的响动吓人了些,这两日都相安无事。 马车里,高湛拧着身子一边喘着粗气。他看不到患处,所以伸手往后够着凭着感觉胡乱涂。 子莫叹口气抬头看看高湛隐忍痛苦的表情,再一次看不过眼夺了药膏瓶子过去翻身上床榻轻车熟路干起抹药的事了。 高湛眼底亮了亮,憋了很久的眼泪像是要出来了,于是索性背朝天躺下,把脸又埋在了薄被之间。 终于大功告成,子莫看着伤处新长出的好肉,觉得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想着日后终是不用再干这档子事情了不免一阵感动。。。。。。 “长恭,我还有个地方疼。”高湛微微眯了眯眼眸,托着脸庞媚眼如丝摄魂一样。 “啊?哪儿?”子莫倒是毫不提防,于是被高湛牵着手便慢慢拉了过去,探向了那层层繁复衣袍遮盖的前方。全然没料想这病殃殃的高湛还能有精神抖擞成如此模样,怔怔看了眼骚包得不成体统的高湛,脸瞬间红得和猴子屁股一般,子莫猛地抽出了那只手,嗖地一下下床。 “你。。。。。。混账!”恶狠狠骂了一句,这全然就是农夫与毒蛇的教训啊!安瑞见兰陵王爷出来了,还想上前恭维两句,可是兰陵殿下冲出马车的速度倒像是屁股后头着火了,一下把安瑞撞开好远,一溜烟便没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御驾的马车里传来皇帝陛下得意洋洋肆无忌惮的大笑,那笑声传得好远,张狂间还透着邪气,久久没有停歇。安瑞哆哆嗦嗦在马车外小声说着:“陛下,陛下?您别笑得太大力,一会这哮喘之症又该上来了?” 陛下难得这么开心,周围的侍卫们也是纳闷,什么事情如此好笑啊?没人听到墙角,所以也不知其中奥妙。不过倒是一路来看明白了一件事情了,这长恭殿下当真是陛下跟前的第一红人啊,陛下一笑一怒似乎都跟兰陵王爷相关着。 子莫一阵狂奔冲到了河边,对着柳树一阵拳打脚踢权当泄愤了。他真是该死,好了伤疤忘了疼倒是又开始着了那高湛的当!他怎么能这样?!那日之后,子莫便只顾领着御林军护送高湛日夜兼程回邺城,皇帝的马车,他是再也没有靠近过了。 结党 清河,乐安王高励的封地。 河间王高孝琬正在此处征收朝廷铸造兵器所用的矿材,也算是公差,虽然这差事往年都是兵部派人来料理,然而今年左丞相何士开却把此事委任给了他高孝琬,自然亲力亲为。 乐安王府邸,高孝琬手捧茶饮目视庭院中的错落假山喷泉,心中忐忑难安, 有高励身边的丫鬟从王府后门引进来了一位神秘的贵客,着锦袍戴玉冠,风度翩翩,面容姣好。此人便是可贺敦皇后李祖娥的兄弟丹阳王李祖勋。他出身于高门氏族赵郡李氏,本在邺城之中依仗可贺敦皇后和废帝高殷也是呼风唤雨,是为最显赫的外戚之一,可惜。。。。。。今非昔比,高殷被废未济南王之后,李祖勋便是日落西山,沦落到发配出京到了光州。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高孝琬和李祖勋一见面便是相视一笑,了然于心。 “见过河间王爷!”李祖勋拱手拜了一拜,恭敬万分。 “丹阳王客气了。”高孝琬上前搀道,这李祖勋不远万里从光州来这清河,真是如高励所说,盛意拳拳。 丹阳王之后,这乐安王的王府陆续又有行踪诡秘的人物到达,都被府里的下人引入了那间内堂之中,虽也是茶水果盘糕点佳肴满桌,可那些人显然不是来这乐安王府大快朵颐。 人到齐后,乐安王便差了下人都退下,大门紧闭,家丁们守在外面,甚是谨慎。 隐隐从那大门紧闭的内堂之中传来争执之声,甚至还有人似在悲痛恸哭。 下人们不敢靠近,聚会一直从晌午到了日落时分还没结束。悄悄地,院子的木门被推开了一道小缝儿,一个男孩拉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进了这院子。 “浅月,我们悄悄去看看爹爹他们在干什么吧。”那男孩长得虎头虎脑,机灵的眼睛笑得和弯弯的月亮一样,嘘了一声,便拉着小小的女孩儿穿过假山,如同两只潜行打洞的兔子,嗖嗖地便绕过了家丁,到了那内堂的窗户底下。 “殿下,您还在犹豫什么?我们这些人便是眼巴巴盼着我大齐江山能回到文襄皇帝一脉手中,不知道盼了多久了!文襄皇帝一脉乃传承帝位之正统,自从这大权旁落之后,我大齐的气数啊,兄始弟终,已经三朝帝皇没有太子继位了,这便是不利我朝江山万世基业啊!殿下如今要做的就是拨乱反正,就不要犹豫再三瞻前顾后的,我们众人甘愿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说完,那儒士打扮的男子重重跪下,磕头请命,而堂内众人也一起下跪,高孝琬性子温软,事到如今还不肯定好起事之时,真是让人心急如焚! “殿下啊,您不想想先皇,也该为这大齐的江山社稷着想。这高湛登基以来,亲信何士开祖祖珽这班奸贼,饮酒作乐有违朝纲,将我外甥济南王高殷囚禁,当时的确是高演他费尽心思为了坐稳皇位而要诛杀我殷儿,可那高湛一向为人阴险狡诈至极,这其中定少不了他的挑唆离间之计!你别忘了当年高湛是如何挑唆那文宣帝杀了与你父皇亲近的高浚与高涣的!殿下,这不是犯上作乱,我虽是可贺敦皇后的兄弟,可却一直认为我大齐的乱象该是由殿下您来终了了!由殿下您这样的大齐正统文襄皇帝一脉的子嗣来继承皇位,才能结束这无休止的皇位之争!想我外甥高殷才能在殿下,哦,不对,是我皇陛下的庇佑下平平安安度此残生,望陛下能为天下苍生,为吾辈的夙愿而担起此番重任,不要再推托了!” 李祖勋的一声陛下叫得真切赤诚,让高孝琬心神动摇,其他人也是趁热打铁,一个个口口声声陛下万福,陛下英明,高孝琬听在耳里哪能不动了心思。这丹阳王说得没错,高湛阴险卑鄙,他如何以皇帝的身份逼迫长恭就范便是天理不容的事情!长恭执意要离开邺城,他人不知这其中缘由而他高孝琬却是明白得真真切切!他不舍得四弟流落他乡,可是高湛只要占着这个皇位,那他的四弟便是不能回家,处处受制于那个有背伦理的禽兽,他高孝琬真的不能再优柔寡断下去! “诸位如此厚爱我高孝琬,如若我登基,必当视诸位爱卿为肱骨之臣,众卿为大齐千秋万代之基业甘愿冒抛头颅洒热血之危险,我高孝琬,代先父文襄皇帝,代先祖神武皇帝向诸亲之果敢无私,谢过。。。。。。”高孝琬眼含热泪,两厢忠臣弱主,此情此景,真是闻者掉泪 “臣等先见过陛下,祝陛下早登大齐九五之位,告慰先皇在天之灵,正我大齐气数,保江山太平!”乐安王与丹阳王率聚会中其余显贵大臣,在这乐安王的府邸内堂之中,秘密集会。这若是传扬出去,何止是结党营私,温文的高孝琬这是大逆不道谋反之罪! “哥哥,陛下不是只能称呼皇上的吗?难道皇帝陛下到了我们家里了?”那小女孩踮着小脚不住往窗户里瞧,她显然还没明白她的父亲是在干些什么,不如那男孩子一脸紧张,反而兴趣十足把窗户还打开了些。 窗子嘎吱嘎吱一声响,引得里面集会之人都是面色一惊。 “是谁在窗外!”高励大喝一声,面如土色。那男孩子吓了一跳,拉起女孩就要跑,而家丁拿着木棍已然闻声围了过来。 “乐安王!不可让人跑了!!”丹阳王李祖勋最为紧张,他被发配光州说明已经是当今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别说自己这条性命,更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乐安王一脸杀气冲出了内堂,却只见被家丁团团围住的竟是两个小人儿。 “呜呜,爹爹。。。。。。”那叫浅月的女娃娃已经被吓得眼泪汪汪,这是她自个儿的家,怎么就好像捅了天庭一样?! 随后跟上来的其他人也是惊慌失措,冲撞出来见到地上只是两个小娃娃便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士廉,浅月,你们两个不是去私塾了,怎么在这儿呢?!”高励摇着头,心疼地从地上拉起了两个小娃娃,问他的一双儿女。院子中的集会之人知晓这是乐安王的一双子女,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脏才缓缓落了下来,真是吓得人差点魂飞,还未起事便已经泄露了风声,他们这些人都该人头落地死无葬身之处了! “爹爹,私塾先生说今日让我们早些回家,我见爹爹不在前厅,便带着妹妹进来偷玩了,士廉不对,请爹爹责罚!”那小男孩是高励的长子,叫高士廉,小小年纪,不过已然是一派君子风度,丹阳王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一边佯装风趣地摸着两兄妹的头说他们真是有高家皇族的不凡风度。其余众人也是附和,一派尴尬笑声之中难掩慌乱之色。 乐安王和集会众人道歉,说是自己教养无方扰了大家伙的兴致。其实这扰的,不过是犯上作乱的包天贼胆。要想作乱,一有兵力二有财势,三来便是必死的决心。乐安王高励这半年来为高孝琬四处周旋,今日前来之人便是河间王日后起事的兵力财势的保障,然后,两个小小的孩子便把他们吓得犹如惊弓之鸟。。。。。。孝琬若是精明之人,倒是应当好好思量一下他们是众志成城还是为利而合,可惜,河间王爷此刻也是一脸慌神之色,他突然想到家中的父母幼弟,没了之前的头脑发热,也是畏畏缩缩起来满脑子都是若事败之后的下场后果。 “乐安王,今日便先如此了,多谢款待,我们便先各自回去了。”事已至此,起事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事情了,众人陆续和乐安王辞别,又与河间王高孝琬恭敬作揖便又从乐安王的后门出去了。 末了,院子里只剩下李祖勋和高孝琬,高励差遣了下人给两人安排了厢房住处,说是晚上再细细商议一番,高孝琬应允,而丹阳王也是背负李氏一族的背水一战,便也破釜沉舟应下了。 人都走了,高士廉和高浅月被爹爹拉着小手牵进了内堂,让他们两个跪下。 “知道爹爹为何罚你们吗?”高励严声问道。 “女儿知错了,女儿以后不敢了。。。。。。”浅月泪眼婆娑,红了鼻尖。 “既然知错了,去母亲那儿领三下手板子,好好抄写家规,晚饭前我要看。”高励说道。那女娃娃应了一声,便乖乖出了房间往前厅去了。 高励看着跪在自己脚前的儿子,不像浅月那般畏缩害怕,反而目光坚毅似是天不怕地不怕。 “做什么?这样看着你老子我,难道是我做错了而不是你做错了吗?!”高励怒叱道。 “浅月岁数小,自然不懂爹爹你在做什么,儿子我十岁了,断文识字,妹妹不懂的我懂。”高士廉不卑不亢。 “哼,小兔崽子,你倒是说说你爹我在做什么!” “爹爹想扶一个昏君上皇位,自以为一片忠心,然而却是会连累我全家连坐之罪。”士廉一字一句清楚明了。 “混账!”高励怒不可遏,红红的手指印印上了高士廉的脸颊,然后那孩子却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端正跪于高励面前。 “爹爹心心念念匡扶正统,费尽心思劳心劳力,然后孩儿却觉得那河间王爷太过温软不是成大业之人,且今日被爹爹笼络之人都是如今在朝中失势之豪门旧族,爹爹忠肝义胆,可那些人却是为日后利益出头,如果事败,到底不堪一击迎风倒去。” 。。。。。。高励眼神深沉看着地上跪的稚子,他怒气过后看着自己聪明绝顶识人善断的儿子心生疼惜,看着他脸上的红手印,便将士廉从地上拉了起来,不禁唏嘘,连十岁孩子都看透的事情他高励为何不敢承认呢! “是啊,河间王爷是有不足,可是文襄皇帝所留血脉之中他便是正统嫡长子,神武皇帝的嫡长孙,父亲扶持他是应天命承组训!至于其他人,为利而合好过势单力薄。。。。。。士廉啊,过了这个月,你便带着你妹妹去你母亲的娘家别院住一段日子,不要回来了。你母亲我也会安置好的,若是东窗事发,你高士廉便是我一门的当家人了,要照顾好母亲,要爱护妹妹知道吗?”高励谆谆教导,摸了摸儿子血红的脸颊,笑着交代道。 “父亲。。。。。。”高士廉看着那似是愚忠的父亲,看到的却是外人不会见到的安乐王的傲骨。当年爷爷和父亲失信于文襄皇帝,父亲这次肝脑涂地也要死而后己。 “孩儿谨遵父亲之命,父亲放心。”高士廉重重磕了一头,便擦了擦嘴角出了内堂。 高励看着那十岁幼子的背影,抚着长须微微笑了笑。他高励此生大概碌碌无能,可他的士廉,将来必成大器,足以告慰祖宗先灵。 回府 天刚暗,有辆马车从那东阳门穿过,然后停在了高府门前。 若不是夜色暗沉,该有人发现这驾马的车夫其实是那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太监总管安瑞公公,正二品的大官来给人赶马车,这马车上的人自然身份非凡。 白衣玉带,风尘仆仆,虽周围没有亲兵开道奴仆随身,可不减那人丝毫尊贵气度,风流仪态,尽在举手投足之间。 “殿下,陛下让我明早儿再来接您进宫,说有事情相商。”安瑞笑眯眯得说道。 “不必了,明日的早朝我是免不了要进宫觐见皇上的,我自己去就行了,公公你如今也是大红人,来给我赶马车,到底是折煞高长恭了。”子莫刚把皇帝护送回了皇宫,转身便说要回高府,高湛也没留,只让身边的太监总管给他赶马车送他回来。 “兰陵殿下客气了!安瑞能为殿下效劳,荣幸之至!”安瑞弯腰作揖,只有这兰陵王才能捋顺了皇帝陛下的毛病,他不赶紧巴着这高长恭更待何时?讨好地作揖拜别,然后又赶着马车回宫了。 高府里正是掌灯时分,听安瑞说三哥去清河公干了,夜色晚了,想着明个儿一大早再去给大娘请安更好,便绕过了主院,直接去了偏院。 膳房里,独自用饭的崔娘听得身后的一声叫唤愣愣转过了头来,然后手中饭碗掉落在了地上。 她嘴上不说,可是王爷就和她的亲儿子一般,一别竟是半年,殿下浴血沙场,她虽是总在厨房柴房打发着时光,可是一颗心就像任何一个牵挂孩子的母亲,没有一刻是不想念殿下的。此刻除了紧紧捧着长恭的脸庞,说他又长高了,奶娘激动得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呢?! 翠娘呜咽着抱着他,边哭边笑,说长恭殿下长得又好看了,都快不认识了。原来,竟然也是离开了半年时间,子莫看着翠娘有些花白的头发,红着鼻子哭得像个孩子。 “哎呀,殿下,你看我这失态的,殿下您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把你衣服都哭湿了。。。。。。” 翠娘抹了抹眼泪收回了手,才发现她太失态了。 “什么殿下,我在翠娘地方就是长不大的孩子嘛,战事胶着,我也没空多给家里写信,让你们牵挂了。”子莫拉着翠娘一同在饭桌旁坐下,膳房冷冷清清,也不见其他人。 “郑儿呢?”膳房里只有翠娘一人在用晚膳,刘先生大概又去喝酒了,怎么连郑儿都不在呢? “哦,那个丫头在她先生的房间里给韩先生喂饭呢,呵呵,她这是没料想你这么快回来,不然哪能这么安生,早跑到门口眼巴巴等着了!”翠娘给子莫盛了饭,她眼里的殿下变得如此英武不凡,不声不响,岁月不经意流转,那个不愿意喝她奶的娃娃现在都这般大了,俊美得如同天神下凡,这邺城之中声名鹊起的兰陵王高长恭竟是她带大的孩子啊,上天真是****待于她了。。。。。。翠娘看着子莫吃饭,用身前的围裙擦了擦眼角,喜极而泣。 “翠娘,你别哭了,饭都凉了,我再给你盛一碗?”子莫站起身来要给翠娘换些热点的饭,可翠娘紧紧拉着他说让他坐下,她看着他吃便开心了,这饭冷便冷些,嚼在嘴中都是幸福的味道。 “刘先生也真是的,让翠娘你怎么一个人吃饭呢!郑儿小丫头要陪那韩子高也就算了,刘先生都这么不懂事!他回来了我说说他!”子莫看着翠娘眉眼含笑,故意愤愤说道。 “这。。。。。。刘管现在赋闲,他说自己老了没用了,不出去走动走动啊觉得都快废了,不怨他,男人嘛,哪能每天关在家里头和个婆娘一般。”意外地,翠娘居然没有拍着桌子痛骂那对头一顿,子莫好奇地打量着奶娘,把翠娘的脸都看红了。看来他这远行,倒是让这对冤家生了巧妙的变化。也是,翠娘以前老是责怪刘先生,大半都是由着翠娘要护着子莫,而刘先生则说慈母多败儿之类的。奶娘掺了几根白发的发髻之上,有一枝宝蓝点翠珠钗在烛火中莹莹发光,翠娘给子莫夹着菜,一边唠着家常,每每说到刘先生,便不自禁抬手摸了摸那枝钗,子莫看她笑得幸福,明白了大半,心中也欢喜。 “韩先生,你好些了吗?”韩子高的房间里,郑儿很孝敬地把汤勺中的米粥吹凉了,然后抬起小脸把吃食递到了韩子高面前。 噗!。。。。。。韩子高险先把刚吞入的一口粥给吐出来,一动不动盯着小郑儿,这丫头乖巧得过了头。一马平川的郑儿的胸口鼓起了一团,韩子高皱着眉头盯着那个领口,然后失踪了几天的小羹的头便冒出来了。这只小羹这几天彻底变成了郑儿的跟班,老是躲在那丫头怀里,于是韩先生孤家寡人,旧伤未愈,剩下个拐带了他家宠物的小丫头天天绕着他转来转去。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又想给你长恭哥哥写信了?”韩子高问郑儿道。 刘管这几日给他施了几次针灸不见好,说是看在陈文帝的面子上便一定会照顾到他痊愈的。可是要韩子高答应,一旦伤处痊愈了,便要他保证立刻打道回府离开邺城,结束在这里的细作任务。韩子高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可是那阎罗老者的掌法十分奇特,他便是自己运行了几个大周天居然生生吐了好些的血,万般无奈下陈文帝的飞鸽传书也到了,两个字,速回。 “嘿嘿,怎么就让先生猜到了呢?当然不是现在写,等先生好些了再写也不迟!来来,先生先吃东西吧~”郑儿笑盈盈,鬼灵精地给韩子高殷勤吹着粥,喂着。没办法,她如今虽然识字了,可是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不够漂亮,所以请先生代劳就再好不过了,每次让先生给他写信前,郑儿都是极尽拍马讨好之势,帮先生梳头发,帮先生洗衣服,帮先生端茶倒水,还有不能顶嘴。 “去拿笔和墨来,我先帮你写吧,看把你急的。”韩子高半散着长发,着白色中衣,脸有病色。 “那怎么行,先生病好了再写也不迟。”小丫头长了良心,还心疼起他来了,韩子高看着郑儿摇头笑笑,不过是刚好捡了个便宜白吃白住在高府里收集情报,这丫头倒是看他病了如此尊师重道了。 “不打紧,提笔写字我还能行。想来这些日子我在这里做你先生也没教你什么,丫头你写出来的字还是那么难看,别让你长恭哥哥笑话了,这信啊,该有我代劳。以后多练练字,姑娘家写得字该秀气,这样你日后的夫君才会喜欢啊。”韩子高随手用一根发带绑了垂下的发丝,让郑儿拿灯过来,就要在床榻上写起家书。 “先生。。。。。。还是明个儿再写吧,你今日说话怎么怪怪的,刘先生也说你不过是受风寒痢疾了,说若是平常的药方没用,过两日便找什么有祖传秘方的郎中过来再治,你怎么如今说起来像是。。。。。。先生你是怎么了?你要去哪里啊?”郑儿皱着眉头担心问道。韩子高来这府里的日子不长,也就一年的时光,可是这是郑儿的恩师啊,虽说平日里因着年纪相差不算太大,于是两人都牙尖嘴利得吵闹惯了,现在韩先生如同是要和她辞别一般,这倒是让小丫头完全没了主意。 “先生,我以后不闹了,乖乖听先生的话,先生让我抄几遍诗词我便抄几遍,可不会再气先生了!”郑儿握着小拳头,起誓道。 “呵,傻丫头,紧张什么,这地儿好吃好喝的先生我哪容易这么想不开便丢了这肥差。不过。。。。。。老家来了书信,有些事儿,我可能要回去一段时间。” “那回来吗?先生一定要回来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郑儿可是把先生当父亲看待的!” 咳!韩子高差点没被呛死,他才多大啊!他比这丫头的长恭殿下也不过长了两三岁,为何到他这里就成了恩师如父了! “哎,郑儿你可真够偏颇的。。。。。。”韩子高两眼忧郁,撇着眼睛满脸委屈。 “啊?” “我韩子高风流潇洒,相貌堂堂,果真比不上那长恭殿下?”韩子高手托腮帮子,乌黑的发丝顺到了一边的肩膀上,小丫头瞬间看的眼睛都发了光,不过却丝毫不犹豫得头点得和捣蒜一样,说道:“嗯,比不上。我家长恭哥哥是天下第一好看的,至少在我郑儿眼中就是这样地完美无瑕。” “嘿,我说你个丫头骗子定是眼睛不好!来来来,凑近些仔细瞧瞧,本少爷我的鼻子眼睛哪一处不美妙?再敢埋汰我我。。。。。。”韩子高这几日卧病在床也是闷坏了,于是使坏着揪着小郑儿的胳膊往自己那边拉着,郑儿和只小鸡仔般扑腾不开,于是开始挠韩先生的咯吱窝,韩子高捂着肚子快笑岔气了,哦,不对,是喉头腥甜,似乎又要吐血。 “何事这么开心啊?听翠娘说韩先生生病了,我还担心呢。”房门推开了,郑儿蜷着身子笑倒在床脚旁,回头看着来人,好像做梦一样,飞奔着就扑到了子莫的怀中。 “呜呜呜呜呜!长恭哥哥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本来是笑得流眼泪,没想到看到心心念念的哥哥来了,郑儿倒是真流起了眼泪。子莫抱着郑儿起来,却发现这丫头怎么这么高了,那张软糯的小脸也长开了,倒是这样贴着胸膛让他不好意思起来。 把郑儿放下,那丫头紧紧缠着哥哥的腰,胸前衣襟快哭湿了一片,看得床榻上的韩子高唏嘘不已:“哎,论我韩先生平日里如何悉心教导,到底还是不及长恭殿下的万分之一。看看这眼泪流的,脸都花了。“ “哎?!我脸花了吗?”死死扒住子莫的郑儿一听便松了手,一抬头,看着那张美如画中人的俊脸,瞬间就脸红得滴血,又羞又慌捂着自个儿的小脸扭头就冲出了房间,一边跑一边喊着:“哥哥等我洗把脸啊~~~~~~”小丫头一边跑,一边胸前还很诡异得隆起了一团,子莫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个子飞窜的郑儿,倒是真有些感叹时光荏苒。 “殿下,许久未见,子高给殿下行礼了。”双手作揖,韩子高正欲起身行礼被子莫按了回去。“如此多礼做什么,我听翠娘说你病得不轻,才深夜叨扰。。。。。。“子莫的手指无意间搭到了韩子高的腕内,其实他不是神医,这样根本是切不到脉络的,但是韩子高却是没来由地收了收手臂,反而有些怪异。 讨赏 “劳殿下操心了,我没事,只是因为吃坏了肚子,然后还感染了风寒。殿下大概要笑话我了,一个男人还弱不经风的。。。。。。”韩子高说完,用袖子掩着嘴角轻轻咳嗽了两声。 子莫觉得韩先生这气色不像是偶染风寒,但是既然他不想直言,子莫便也没有强行质问,只是笑着说道:“方才听先生说,要回家乡?可是这里住得不习惯,还是我不在,家中哪里让让高先生不顺心了?” “不不不,子高一介布衣,出身贫寒,一日三餐有食果腹我就心满意足了,况且住在这高府之中衣食无忧,被王爷您聘请为先生更是脸上有光,哪里来的不顺心呢?只是。。。。。。” “只是如何?” “哦,是这样,前几****老家会稽山那边来了书信,家中有些烦心事儿,所以不得不回去。” “韩先生不是家中已无亲眷,才来邺城投奔亲戚的吗?”子莫问道。 “这。。。。。。殿下说得是,可活人没有,那家里的祖坟都还在那里呢。村里带信来的熟人说会稽山如今不安生,母国与那刘宋国的边界又出了纷争,宋兵强征地要给那什么山阴公主建府邸于是跨了山头都把地圈到了别人家的祠堂了。。。。。。哎!”韩子高家的祖坟倒是没被宋兵给平了,可是说得倒是实话,近日来山阴公主的行宫漱玉宫一定要跨了陈宋两国的边界建在会稽山的山顶上,蛮横地圈了陈国的地方,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陈国地贫人少,宋国便是这般强取豪夺! 韩子高捂着胸口心中又是一阵不痛快,子莫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韩兄弟保重身体啊,这祖坟的事儿先让村里的乡亲父老帮忙护着,你得先痊愈了才可回家,不然这山高路遥的,让你这么孤身回去我也真是不放心。。。。。。”子莫其实对于陈国并无太多的了解,在地域之上齐国与陈国中间隔了个宋国,只知道这个国家的创立者是陈武帝陈霸先,是前朝梁国的一员虎将,梁国被刘宋王朝取而代之,而陈霸先则不屈服于宋,带着手下南下占了蛮荒之地自立为王,这便有了陈国。 “这山阴公主锦衣玉食,怎么不在建康这个富庶之地呆着,倒是跑去会稽山开天辟地建什么行宫?”子莫与那山阴公主有一面之缘,听子高说起,便顺势问道。 “哼,说出来王爷您大概不信了,这刘楚玉圈了别人家的祠堂坟地修筑宫廷的缘由啊一般人还真猜不出来!” “是何缘由?” “豢养男人!那山阴公主可真是没的说了,在建康城已然大名鼎鼎了,那宋廷之中有人上奏了皇帝对她颇有微词,于是她说她把那些男宠们移出建康那便是让人清净了!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的女子,她这一挪儿地方就挪到了我们陈国的地界之上!一个女子居然豢养了三十男子为面首,我倒是真想看看这恬不知耻的女子到底是何模样!”韩子高好看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会稽山乃是他的故土,岂容这样的女人扰了那一方山河毓秀。 。。。。。。子莫记得那日在小树林中见到的女子,秀美俏丽,两眼之中还有这个时候的女子难得的英气。没想到行事作风如此大胆辛辣。 “可惜齐国与宋国交恶,刚在战场之上打了个分外眼红,不然这事还能从中调停一番。会稽山又路遥。。。。。。长恭还真想帮韩兄弟一把,起码让那山阴公主不可如此蛮横,两国划定的国界岂是说改便改的!” “长恭殿下有这番心意,子高心领了!多谢殿下。在下虽然是一介草民,身份卑微,可是这两国边界之事自然是关系陈宋两国的大事,在下母国不会置之不理的,我陈国虽偏安一隅,可是我国君主爱民如子,定当会护好百姓的身家财产,不会让子民们流离失所的。”韩子高脸上没什么好气色,可是说到这里眼睛里有自豪坚定的光芒。 爱民如子啊。。。。。。陈文帝陈茜也是少年君主,与子莫年纪相仿,能让本国子民如此信任爱戴,定当是治国有方的明君了。子莫点头笑笑,嘱咐了几句好好养病的话,便离开了。 第二日上朝,兰陵王高长恭自然是百官争相巴结讨好的对象,子莫刚和一波大臣客套了一番,还没走几步,便又是一潮眼尖的官员把他围得水泄不通。 “兰陵殿下真是战神降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啊!老臣得以与殿下您同朝为官,真乃三生有幸!祖上与有荣焉!”其中有一文官见面便是抱拳做了个大大的揖,脸孔笑得如同开出了花儿一样,这人论年纪比子莫大了一轮不止,可此番马屁拍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陆大人过奖了!千万别行如此大礼,高长恭也是听皇命办事,不敢邀功!”子莫往前挪了几步,没想周遭的官员也是紧紧跟上,簇拥着他如影随形。 “是啊是啊,当今陛下真是英明,想当初微臣还想为何这新封了龙骧将军的长恭殿下怎会突然离京,岂知这便是天机不可泄露,有谁料到这周军的一举一动皆在我大齐天子的眼中,哈哈哈,又有长恭殿下神武过人,我大齐真是苍天庇佑,殿下乃不世功臣!” “的确,长恭殿下少年英雄,老臣早就和其他同僚说殿下乃是我大齐第一的战神,比之老一辈的将军们更是青出于蓝啊,如今证明老臣并非老眼昏花,有殿下您在,我大齐江山堪比长城万里,打得那些虎狼贼子望风而逃,快哉快哉!” 一群大臣们纷纷点头,夸赞着一战成名的兰陵王,一个个口若悬河锦上添花,根本没把其他上朝的重臣放在了眼中。 “嘁,这高长恭可真是捡了便宜了,若没父亲您的后援大军及时压阵,他哪里来的以一当百,要我说他便是运气好罢了。”段懿陪着段韶将军上朝,看到这高长恭真是威风八面,心里哪还能舒坦。 段韶看了看众星捧月的兰陵王,并未驻足,然后看了看自己的长子,说道:“你若是能这样运好,为父我于愿足矣。”然后背着手,便自顾自走了。 “哎,爹!”段懿不服气地盯了盯高长恭,心想他总有机会扳回一城,不信就等着瞧好了!段懿脸色阴沉,走了,其实一旁这会也有人拿叵测的眼神看着那花团锦簇的高长恭。 “和丞相,怎么,还不上朝?” 何士开被人叫了一头,转过身来,看到了那张狡黠的皱巴巴的老脸,眯着眼眸子正朝他笑。 “祖相,您今日里怎么来得如此之早?” 来人是祖珽,高湛所封的当今朝廷的堂堂右丞相,此人在齐国也算是历经宦海沉浮,不过跌倒一次起来一次,年岁越长,爬得越高。在文襄皇帝执掌朝政之时便已经居秘书丞之位,满腹诗书却喜欢干些鸡鸣狗盗的事情,明明俸禄不少,却是喜欢小偷小摸。连文襄皇帝让这祖大人抄写的《华林遍略》都能被他顺手偷走了几本,这卖书的钱居然是被用来赌钱了。如此之人,自然是被罢官,可是他运气好,新皇帝登基了该又想到了他,于是,起起伏伏,现在倒是成了本朝第一重臣。 “嗯,今日里来天气好啊!再者老夫料想今日朝上该有别样的风景可瞧,虽说这老眼昏花,可是我这不是赶上了哈哈!”祖珽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须,笑眯眯望着那人群中的兰陵王。 “没想到祖大人对这兰陵殿下也是仰慕啊。”何士开与这祖珽关系不算和睦,他是胡人之后,能从小门小户做到这一国左相的位置这其中滋味只可独自回味,而这祖珽别看如今是个佝偻老人,可他却是出身赵魏氏族,出身不凡且是个神童。自小,祖珽便什么都会,诗词歌赋音律书画,易经医术无一不通,这样的人,无论是年轻时候放浪不羁还是年老了性格诡异似乎都是瑕不掩瑜,何士开先被皇帝高湛封为左丞相,可是治理朝政总是难以服众,于是,皇帝便又封了这祖珽为右相。 “这文襄皇帝当年与老朽也是颇有渊源,这个《华林遍略》啊。。。。。。呵呵,是本好书!”祖珽一如往常装疯卖傻满口嬉笑,摇头晃脑便神神叨叨自个儿往前殿去了。何士开阴鸷地看了那个老头一阵,也跟着上朝。 高湛着龙袍坐在那高高的天子位上,满朝文武百官跪叩朝拜。这一日早朝,便是晋阳洛阳大战之后的论功行赏。这该犒劳封赏的将士名单早已拟定,只需左相和士开在殿上宣读。段老将军和落雕都督所率军队自然是受赏丰厚,而另有一人真是被犒赏得让人眼红。 果不其然,这皇帝陛下跟前的第一红人,真当是兰陵王高长恭莫属!高湛还在圣旨之中把先前所建的兰陵王府邸御赐了下来,这两战大胜的大功臣,皇帝赏了兰陵王王府也是顺理成章名正言顺。 子莫听着这重到不可再重的封赏,叹了口气,高湛像是要把半个北齐国库都送给他。。。。。。何士开念着念着脸色都变了变,而周围大臣听着这累牍的封赏诏书渐起议论之声,子莫心中如被什么触碰,他不禁抬头看向那九五之龙位,果不其然,与直直看向这边的高湛视线相撞。 子莫出列,抱拳跪下说道:“臣高长恭谢吾主隆恩,然长恭一人不可领受此番厚赏!臣虽手下无一兵一卒,可晋阳守军与百姓皆是臣的莫大助力,望陛下将赏赐的银两拨大半于晋阳一带的边防守城,重修城池加固防御,那里的百姓守军得陛下如此大的隆恩,日后定当更为效忠皇上!” “好!兰陵殿下高洁,深明大义且为国家社稷着想真是朕之福气,何士开,帮朕拟旨,便按长恭说的办吧。”高湛和颜悦色,顺水推舟,似乎一早便料到了子莫会如此而为,本来非议的大臣下跪高呼陛下圣明,长恭殿下仁义,一时间这兰陵王的美誉更是遍传朝野。 宣室,高湛让安瑞给他卸下龙袍换了便装,兀自坐到了龙案一侧。 瞧着杵在那边的长恭一脸生硬都没挪过地方,便勾唇笑了笑:“坐啊,你不是有话和朕说?”这长恭殿下不请自来高湛倒是意外,便细细瞧着那人的反应神色。 “臣。。。。。。”子莫抱拳欲要下跪。 “别,长恭殿下可千万别又这么一副公事公办拒人千里的模样,这里没有旁人,朕也把龙袍脱了,你若是还这么一脸生人的样子那便回去吧。公事,朕只在那朝堂之上听爱卿上奏。”高湛回了邺城,喘疾果然好了,而那私密之处的隐患也亏得那瓶药膏已经没了大碍,高湛这几日心情不错,回想一路来长恭对他的种种,笑容便是真真切切。他心爱的人嘴硬心软,其实不全是那般铁石心肠,高湛知晓这一趟洛阳他没有白去,到底,长恭现在便是在他的宫殿里。 “我想向陛下替洛阳之战中的功臣讨个封赏。”子莫见高湛如此,便直截了当说道。 博弈 “哦?洛阳守军朕都已经赏赐过了,可是有遗漏之处?”高湛漫不经心问道。 “是,柔然外臣慕容冲和他手下的赤血铁骑部众在洛阳一役中战功卓著,可却没有任何封赏!”子莫恭敬言道。 “慕容冲?朕在洛阳的几日,可未曾听肖毅说此次洛阳之战柔然骑兵立了什么大的功勋,只是提到那慕容冲来洛阳借粮,肖毅说手中也没有余粮便打发他回去了,又恰逢周军大军围城所以这慕容冲困在洛阳城中。”高湛边说着边端了个棋盘出来,招手让子莫过去,子莫勉为其难凑近了一瞧,是白玉制的。 “如何?”高湛有些得意地抬头看着对面那人的反应。子莫看看那棋盘再瞧瞧高湛,竟从那张一贯冰天雪地的俊脸里看出了几分孩子气。 其实子莫下棋下得不行,这品赏棋盘的雅兴也是乏得很,况且他如今在和皇帝陛下说的是下棋的事情吗?! 子莫压着嗓子,轻轻说道:“嗯,不错。。。。。。”说完看了皇帝陛下一眼,高湛托着腮帮子扒在那棋盘之上拉长了狐狸般的眼睛看得人浑身都不舒坦。 “你可真够敷衍。”皇帝陛下竟在抱怨。 “我本就不爱下棋,更别说鉴赏什么棋盘。”子莫如实回答。 “坐下来。”高湛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旁处取来了两盒棋子,各个剔透,也不是凡品。 子莫看着这阵仗,长出一口气,他真不是来这儿下棋。 “臣想说关于洛阳一战封赏不公,肖毅瞒报军功一事。。。。。。” “你赢了朕朕便准你的奏!”高湛甩了甩袖袍回道,邪邪一笑撒泼耍赖起来。 “这怎么可能!我可从来没赢过你!”急了,子莫手一抬就拍在那白玉的棋盘之上,没想这棋盘不止白璧无瑕竟还有一阵刺骨的凉。 嘶。。。。。。子莫不禁缩回了手,好像突然摸到了冰块一样。 “凉吗?”高湛歪头幸灾乐祸,乐呵呵说道。 “什么鬼东西,竟和寒冰一般。”玉是触肤生温,哪里还有这般冻人。 “好东西,由昆仑山的白玉雕琢而成,在历朝历代都是罕见的宝贝!朕把这个送给长恭了!”皇帝陛下和颜悦色,洋洋得意,似是天大的喜庆。 “不要!”子莫一口拒绝,瞪着眼睛嫌弃地瞧了那白玉棋盘然后嫌弃地瞧了瞧皇帝。 。。。。。。 宣室内难得地一片寂静。似乎一枚针落地都能听得真切。 呵,长恭是有多久没有这样本性毕露地在他面前直来直去?记得以前教他下棋,如若是输得太过惨烈这人便是这般情态。与平日里的沉稳持重判若两人,可他高湛就喜欢这样的长恭。随性而为没有拘束,天大地大哪里有那么多的章法规矩? 子莫说完发现高湛那直直的露骨眼神才后悔,他一着急又全忘了何为分寸和礼数。 “臣是说。。。。。。谢主隆恩,然。。。。。。”正要客套,高湛倒是摆摆手让他不要再费力地说下去。 “长恭,别说了,陪我下盘棋。”高湛也不自称朕,只是挥手让子莫过去,高湛把一盒棋子放在棋盘的另一边,然后还比了比两根手指,子莫看到这个熟悉的手势便明白高湛又是要让他两个子。他教子莫下棋的时候一向如此,说是三子对对手不够尊重,一子不让凭着这实力的悬殊根本挑不起他的兴致,说来说去,高湛就是在棋艺上相当地目中无人。 子莫也不再说什么,坐在棋盘旁照旧先行了两子。 七月的日头当空,相当热辣。皇宫里的知了都是热得受不了,在殿外的大树上叫得让人心烦。 宣室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如同寒冰一般的白玉棋盘带来了凉气,对弈之时反而让人神清气爽,心绪都平和了起来。 “这是宋国使臣昨日才进献给朕的宝物,说是酷暑之中最为有益安定心神,本以为夸大其词,一试,方知不假。”高湛与子莫对弈,自然游刃有余,期间不时抬头看着对面那人,看着长恭或低头沉思,或纠结皱眉,心中好笑又不能表露在脸上。他日思夜想的人在这里,于是似乎三分心思放在了棋盘之上,其余七分都用在看那人的一颦一笑。 子莫落一子,抬头问道:“宋国?他们竟差了使臣前来?!”这宋国联手周国才与北齐大战一番,此时入邺城难道是求和? “对,他们便是求和!”高湛也落了一子,说道。 。。。。。。子莫沉思不语,想到这晋阳和洛阳的战况惨状,周宋两国的暗度成仓,他便心头有怒火暗起。 “长恭觉得不该和?”高湛问他道。 “不,臣只是一介武将。。。。。。” “高长恭,你少打官腔。”高湛横了他一眼,将子莫的一子围住然后提起收入自己的棋盒之内,吃了! “我觉得这打与不打都是要慎之又慎的考虑,宋国此刻求和是因为与周国联盟瓦解自身难保,若让他们度过眼前危机保不准日后又背后捅刀。可是若打过长江,却又是不能冒然做的决定。多少北境的英雄豪杰艳羡南方的富庶,为一统天下便怀揣壮志挥兵南下,可是到头来别说江南,便是原本的疆土都被他人蚕食。。。。。。” “长恭的顾虑都在情在理,祖相也是如此谏言。不过这回宋国小皇帝倒是亲自写了自悔书让使臣递上,说是一时被宇文护的谗言给蛊惑才做出兵犯大齐的蠢事。宋国求和的贡品已然在来邺城的路上,赔偿我国的钱财银两数目可观,进献之物更是件件珍奇,这白玉棋盘便是其一。”高湛抚着棋盘说道。 “万事以和为贵,宋国如是真心求和,长恭也为黎民百姓不再受兵乱之苦而觉得化干戈为玉帛乃是上策。”长江天堑,若是南攻如此容易,那么历来的汉室皇朝便不会一有危难就收拾细软,坐船逃到南地觉得自个儿高枕无忧了。 高湛听了,不语,继续下着棋,久久地才说,“我也不想再战,因为我不想再让你离开我身边。。。。。。前方将士们都说你乃当朝第一猛将,可是我只想让你平平安安呆在我身旁,就是什么都不说这样陪我下下棋都好。长恭,我听说你在邙山独自抵挡宇文邕的大军你可知晓我。。。。。。”高湛吐了心思,猛地抓住子莫的手,手中所执棋子落了下来,棋盘上的棋子被拨乱呼啦啦地砸了一地,一盘残局,犹如他们之间的处境。 子莫一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高湛还要上前靠近,可见到长恭眉头紧拧冰封了脸色,后退一步正色说道:“臣还有事,先行告退了。洛阳一战中肖毅将军领兵不力,不顾晋阳危难屯粮不救且目无国法军纪,臣请陛下能慎重考量这洛阳守军将领的人选,洛阳乃我大齐重地,这次能及时救援实乃大幸,若不亡羊补牢怕日后情况更为严峻。慕容冲受封于陛下您,理应一视同仁赏罚分明,望陛下明鉴!”子莫说完,朝高湛做了揖便转身离去。 高湛双目黯然,看着子莫大步离开的背影只是愣愣对着那白玉的棋盘。 突然站起身来狠狠将棋盘推下了案台,眼睁睁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白玉棋盘砸在了地上。 “陛下,您保重身体啊陛下!御医说您不可动气!”安瑞闻声匆忙进了宣室见高湛一脸寒霜怒意正盛,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着。 “请陛下息怒!”见龙颜大怒,门外伺候着的一众宫女太监也都纷纷朝着高湛下跪,磕头道。 “滚!!!都给朕滚!!!!!!!”高湛的大嚷让离开不远的子莫紧紧皱起了眉头,那棋盘轰然落地的声响他听得真切,可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回头。既然已经做了决断,这次回来便该是好好有个了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午后,高湛大发了一顿脾气郁郁卧在那龙榻之上。 御前当值太监来禀报说是左丞相和士开求见。 “不见。”高湛手中握着一串佛珠,御医劝他要安心凝神才对他那喘疾有益,可惜念着佛经心里却是六根不净,只是更加寡欢压抑。 “陛下,和丞相说是清河那里来的加急文书。请陛下一定要审阅。”那公公又禀道。 。。。。。。高湛停了手中的佛珠把玩,翻身下榻说道,“让他进来。” 待公公领着和士开进来,高湛已经坐在了龙椅之上,挥手让四周伺候的宫女太监都退出了内殿。 “臣和士开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银发垂背,和士开恭敬在案台前跪下三跪拜。 “起来吧,这里也没旁人,不必拘礼。”高湛说道。 “谢陛下。”和士开微微一笑,起来了。 “如何啊?”高湛与那和士开心照不宣,直接问道。 “果真如陛下所料,河间王到了清河便与乐安王高励,丹阳王李祖勋私下会面,结党营私且另有三四十个地方官员参与集会,真是谋逆之心昭然若揭,请皇上即刻下旨将这群乌合之众一网打尽!”和士开参道。 “只是普通集会,河间王也算是文襄皇帝之嫡子,神武皇帝之嫡孙,出了邺城去往清河这种小地方,地方官奉承巴结也是常事!”高湛转了转手中的佛珠,挑着长眉漫不经心说道。 “陛下,有人听到那丹阳王当即便是喊那河间王爷为皇上啊!此等罪状确凿,陛下怎么说是普通集会?!且不说丹阳王本在光州,为何会千里迢迢去了清河,便是在场的那几十个大小官吏也不是清河本地的官员,不少都是从各地赶到清河专程见那河间王。陛下,您可千万不能纵容啊,他们密谋造反之心真是昭然若揭!”和士开急切说道。 高湛低头不语,只是把玩着手中佛珠。高孝琬书生意气,他在邺城之中频频与那乐安王会面早有大内探子将他的举动上报,和士开顺水推舟把去清河的差事指给了高孝琬而那河间王却还浑然不知是一场圈套。 “行了,你下去了,此事朕自有主张。”高湛避而不下令,让和士开又跪下说道:“陛下,如此欺君罔上的大罪陛下为何不治那高孝琬的死罪!莫非陛下真是想卖长恭殿下一个人情所以连带着那高孝琬的谋逆之罪都视而不见?!” “大胆!朕的决断何时需要你来揣测?!”高湛一掌拍在那龙案之上,大怒道。 “臣不敢!臣只是望皇上能以江山社稷为重,高孝琬的野心已然大白,陛下您姑息养奸定会养虎为患!长恭殿下是忠义之人,他为人臣子定当会体谅陛下的难为之处,那河间王高孝琬谋逆皇位证据确凿,陛下您将高孝琬治罪那也是秉公处理,长恭殿下知晓了,他若是效忠于陛下您,定当会大义灭亲!”和士开的眼睛冰蓝,似是一片肺腑之言道尽他的忠心。 呵。。。。。。高湛冷笑,原来他的左相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和士开,朕封你为左相不是让你来教朕如何做这个皇上的。。。。。。”高湛压着怒火沉声威吓道,他离开邺城之际,和士开便让高孝琬去了清河,期间种种高湛怎会不懂这和士开的盘算。 “臣不敢!臣只是希望皇上能公私分明以我大齐社稷为重,万不可。。。。。。” “万不可被美色迷了心智被那高长恭牵制,对吗?”高湛反问道。 “陛下既然肯提起此事,臣便冒着必死的决心定要劝劝皇上了。长恭殿下若是肯依陛下那便算了,如若他百般折磨您妄图将陛下玩弄在鼓掌之间,陛下定要断了对他的心思。陛下,您乃一国国君,切不可为了一昔爱恋做妇人之仁。高长恭乃是文襄皇帝之后,他虽不是嫡子可是如今在朝中的声势是水涨船高,晋阳洛阳大战,他兰陵王在民间更是声名显赫一时无二,民间一些粗野之人甚至不知我朝太子名讳却只知那兰陵战神高长恭!陛下三思啊,我和士开乃是陛下家臣,一生为奴为臣毫无怨言,对太子更是忠心耿耿,殚精竭虑不过是为了陛下您的家业!臣所言所行若是触怒了陛下的龙颜,请陛下降罪!” 和士开眼泛泪光,言毕,死死磕了个头在地上,高湛不响,他便低着头没有起来。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高湛说道。 和士开抬头看着高湛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向高湛行了一礼,起身离开。 “和士开。” 和士开突然听到皇帝陛下在身后叫住他,连忙转身答道:“臣在。” “右相几次上书要朕封后,可是你在后面煽风点火的?”高湛问他。 和士开跪倒在地上,几乎是哭腔:“陛下啊,我和士开哪里敢在陛下身后搞些鸡零狗碎的事情让陛下不顺心,这事情真是那满朝文武几次送了奏本到祖珽处的,臣知晓陛下的心思,可是那些人怎会知晓,天天在朝上议论一国无后乃是有违人伦有违超纲,国无主母定当社稷不稳,皇上,我已然挡了许多折子回去了,可是。。。。。。” “知道了,你下去吧。对了,祖相先前送来的皇后人选都有哪些,再递上来让朕瞧瞧。”高湛此言让和士开眼睛亮了亮,陛下这是想通了吗?顿时大喜过望,连忙点头。 兴高采烈出了宣室,和士开迎面撞上了羽林卫骑都尉陈蔚然。 “左相!”陈蔚然抱拳行了一礼。 “陈都尉。”和士开回礼道。擦身而过,和士开看到陈蔚然手中的是一卷密信,该是上陈给皇帝陛下的。 焚尽 “陛下。”陈魏然进了宣室,恭敬呈上了那卷密信。 “哦?是肖毅传来的密信?这可有趣了。”高湛勾了勾唇角,冷淡地一手抖开了那卷密信,说道,“兰陵王前脚刚参了那肖毅一本,后脚那肖毅就给朕传了密信,看来洛阳一战,这肖将军和兰陵王之间芥蒂颇深啊。。。。。。看看,这肖毅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朕讲还如此机密。” “臣也十分吃惊为何肖将军要传书来京而不是奏折上陈给皇上,不过看十万火急也不敢怠慢。”陈魏然观望了两眼皇帝陛下的神色,似乎不太好看,便长身而立低头待命不语。 夕阳西下,余辉从皇宫的窗棂间透进宣室之中,金红的颜色,在高湛脚下的地砖之上染上了通红的光晕,如同绽开了朵朵红莲,随着时间一点点流淌,宣室之内鸦雀无声,纸面上寥寥数语,皇帝陛下却看得全神贯注,没了旁的动作话语。陈魏然不敢冒然说话,于是凝滞的气氛沉得让人头都抬不起。 落日的光照也在慢慢偏移,将那龙椅之上的高湛的身影越拉越长,只是区区几字的密信,高湛却渐渐看得僵直了身体,眉目蒙上了寒霜,随后,便是如同猩红的火星将这一切刻意的冷静都烧得一干二净。地砖上被罩上了通红的颜色,仿佛有遍地的烈焰在灼灼燃烧,弥漫,焚尽,高湛突然一把将那信纸压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下,揉成了一团,死死扣在指尖,想要将这一字一句字字句句都撕裂焚烧,将那无事生非的肖毅千刀万剐! 高湛心如刀绞,倏然站起身来勃然大怒道:“陈魏然!” 龙案之上的砚台纸镇被全数挥落在了地上,殿外的宫女太监噤若寒蝉,又不知道内殿之中的皇帝陛下到底是为何龙颜大怒了,只知道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了地上。 “陛下,臣在!”陈魏然抱拳跪在地上,他从未见过高湛如此勃然大怒的神色,不禁有些胆寒,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陛下怎么此刻像要毁天灭地一般。 “你速速去洛阳,查明肖毅在信中所言之事!记住,一定要你自己亲自前往,速去速回,此事绝不可言传到第二人耳中,不然。。。。。。”陈魏然看着高湛眼中的盛怒,捡起仍在地上的密信,一看,脸色变了变,低头受命道:“是!” 陈魏然一走,高湛慢慢捡起了地上早就皱得不成样子的那张纸,摇摇晃晃走到了烛台边,哦,对了,还没到掌灯时分呢! 哈哈哈。。。。。。撕心裂肺的痛约莫就是如此,然而高湛却像是疯魔般捏着眉心哑笑着坐倒在了龙案前的台阶之上。他就是如此不敢相信这信中所言就是事实,慕容冲?长恭是何时和那慕容冲搅和到一块去的!! “安瑞!安瑞!!!!!”高湛一声接着一声大吼,安瑞公公立马一溜烟地出现了,跪在高湛面前不敢一丝一毫怠慢。 “奴才在!” “掌灯!”高湛压着嗓子,如同快要失了心神的兽类。 “是,是,奴才遵命!”安瑞大松一口气,没想到这皇帝陛下十万火急叫他就为了掌灯,真是吓死他了! 火折子嘶地一声便闪现了火光,蜡烛燃了,安瑞小心罩上了灯罩。其实这天色还未暗,烛火根本就是多余的,火光照地坐在地上的皇帝陛下的脸半明半暗。高湛似是疲了,呆呆坐在那里,一只手捂着额头,几乎挡去了他的眉眼。只有那高挺的鼻梁被一侧的火光照着,更加挺拔。 “陛下。。。。。。”安瑞慢慢蹲下身子,看着自家主子这般模样,心疼,柔着嗓子劝道,“陛下,这地上凉,您起来吧。”安瑞隐隐觉得陛下如此定是与那长恭殿下有关,可叹这二人之间的关系刚缓和了些怎么偏偏又生了事端把皇帝陛下气成了如此模样?!伸出手去扶高湛,却被高湛一把推开。 “点着了?”高湛的声音像是凝上了一层厚厚的霜,安瑞连忙点头答是。 “你下去吧。”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扶着龙案,皇帝慢慢起身,那通红的眼睛失了神采,强掩的落寞和孤寂,让他抬手间都微微发颤。 肖毅的密信很快被燃成了一团灰烬。可字字句句却都烙印在高湛的脑海里。。。。。。 长恭是为了替那慕容冲出头才会故意刁难那肖毅?不,长恭是公私分明之人,肖毅在洛阳做一方土皇帝他高湛不是不曾听闻,可联想到之前长恭的种种。。。。。。两厢对应,其间的巧合和缘由却都渐渐清晰有了眉目。 旁的先且不论肖毅在信中所言是真是假,可高长恭何曾替谁亲自来向他高湛请过命邀过功? 他从来没想过他的长恭会爱上另外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那慕容冲。。。。。。他怎配得上他的长恭! 雾霭笼罩着邺城的夜,皇城之中被烟雾缭绕地失了璀璨。 高湛久久伫立在窗前,太医说过他不能饮酒的,可此刻他只顾提着酒壶像是倾倒般往自己的嘴里灌。松散的黑色袍子敞着,露出他前胸光洁的一片,酒水溢出嘴角,然后一路蜿蜒汩汩沾湿皇帝陛下的衣襟胸膛。 在洛阳城中的妥协是他最后的卑微的姿态,他退得全然没有了底线,可却还是被狠狠推下了深渊。高长恭啊高长恭,既然注定是这般的孽缘,他高湛便决然也要搏个痛快!那金雕玉琢的酒壶被把玩着捏在高湛手中,丝丝冷笑挂在了那个半醉半醒的高湛的嘴边,将里面的酒全部灌进自己的口中,嗓子和胸膛都如同在被地狱的业火炙烤。 那长袍曳地的如同鬼魅的男子四处晃着,似乎在大大的内殿之中到处找着什么方向,走到无处可走,寻到哪里都寻不到,高湛一仰头狠狠把那酒壶砸碎在了宫殿的柱子之上。 “哈哈哈哈!”肆意而又沙哑的大笑透着凄凉,沾着邪气的眉目犹如勾魂的暗火燃尽温情和彷徨。他此生什么都不放在眼中,他只要他的长恭。既然这样,他不再顾虑了,哪怕过眼烟云,他也把他的心爱之人牢牢抓住了锁在身边。嫉妒让这个男人发狂,他心底最后的一抹忌惮和理智也焚尽在了那晚,化成了青烟献祭在那啃噬心魂的妒火和失望之间。 长恭回了邺城的第三日,三哥孝琬便从清河回来了。 “三哥,一切可还顺利?” 高孝琬看着大门旁等着他回家的四弟,恍如是在梦境。 “长恭,你真的回来了?!”孝琬此刻是矛盾的,他希望长恭回家可又不希望他这样便回了邺城,四弟在这里不得不屈服于那人的威逼之下,还不如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让他安心些。 “相公,看你说的,四弟他打了胜仗自然是回家了。。。。。。哦,对了,皇帝陛下刚下旨把那又大又漂亮的崭新的兰陵王府赐给我们四弟了,要说这光耀门楣啊,还真是。。。。。。”元紫儿打扮得明艳夺目,一直都站在长恭的身边等着孝琬的马车回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和这高府的四殿下才是一对。当着孝琬的面,翘着兰花指便在四弟的身边夸着。 “紫儿,你家王爷车马劳顿,还不快去里面把饭菜热了好好伺候着。”元仲华阴了脸孔,她觉得孝琬对自己的妻子寡恩少语,紫儿激将他一下也是良方,可是却在众人面前抬高了那高长恭而损了自家孩儿的脸面,让她对这个没有分寸的媳妇甩了脸色。 “是!”元紫儿终是肯离了子莫身旁,恋恋不舍走了。子莫浑身起了鸡皮,想起那晚三嫂的胆大包天,也不知道这大娘平日里对府中众人都是苛责万分,为什么到了这个元紫儿处就如此睁一眼闭一眼了。 “娘亲!孩儿一去半月,劳您牵挂了。”孝琬发觉自个儿就只顾和四弟团聚可是忘了母亲的殷切惦记,于是恭敬上前行了一礼。 元氏满脸慈爱,他的孩儿如今愈发得了重用,去清河采买矿材可是军机要务,他的孝琬真是扬眉吐气! 高府中很久没有如此其乐融融,大哥孝瑜今日里回了家,二哥孝珩也像是闭关完了,拿着自己的新作万芳吐蕊来给孝琬接风洗尘,两个弟弟看着三哥哥回来更是又蹦又跳,兄弟齐聚,和睦热闹。孝琬真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一呼百应,兄弟齐心,二娘三娘都如此笑着说道。 席间,三哥恭敬给每一位母亲都敬了酒,他说高家这十载风风雨雨着实不易,现如今他长大了,兄弟们也都能顶起一方天地,诸位母亲不用太过担忧,好日子还在后头,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说完,自个儿豪饮了一杯,难得的肆意洒脱。元仲华以为自己那老实平庸的儿子终是出息了,锋芒毕露,笑得合不拢嘴。 “三哥三哥,你从清河带回了什么了?我看随你回来的马车就有十几辆。”延宗吃得油光满面,问道。 “都是朝廷要我去采办的物资,已经有好几十车入了国库了,这些随我一同运来,待整理一番明日便要运到宫里去。”孝琬笑着回他的五弟。 “好哇,我们高府之中既有赫赫声明的兰陵王,又有委以重任的河间王,父亲若是在天有灵,定感欣慰!孝珩在这里祝两位弟弟今后更是前程似锦,不负父亲期望,光宗耀祖!”孝珩笑得发自肺腑,然后让其母一同展开了那卷山水丹青,万花簇拥,繁华似锦,看得人都是啧啧称赞,犹如席间便有蝴蝶翩翩起舞,花香满堂。 “孝瑜!你看看你,就知道喝酒,也不像你弟弟学学,三弟四弟如今都是身居要职之人,你也该道贺一番,真是失礼~”宋氏玲珑八面,她向来会察言观色,孝珩与其母亲在这个府里可以说是大闲人一双,可今日里在这团圆宴上都是左右逢源,怎么平日里口若悬河机灵非常的孝瑜倒是落了下风了,自家儿子自从入了中书省也甚少和大娘元氏请安,再这么下去,这高府之中的被嫌弃之人岂不是要成他们母子俩了?! 高孝瑜似有心事,被宋氏狠狠用手肘撞了一下,才举起酒杯说了几句道贺的话。 一番寒暄,母亲们都各自回了厢房。延宗和绍信因为天晚了,也各自被带离了席下去休息了。 一桌子四兄弟,整整齐齐,似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过的场面了。 兄弟 四兄弟相对而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哈哈一笑,时光蹉跎,似乎物是人非。。。。。。 不,这亲兄弟是血浓于水,一生一世的情意,如何会是物是人非? 子莫突然被心中的想法吓了一跳,看看三哥,看看大哥二哥,赶紧端起酒盏自罚似地连饮了三杯。 “长恭,你怎么了?刚才还没看你喝这么多,现在倒是发威起来,果然长恭今时不同往日,莫非我这千杯不倒的名号都要被你这兰陵战神夺过去了?”孝瑜提着酒壶,一边这样说,一边又往子莫杯中斟满。大哥笑起来桃花眼中带着流光,可惜绵里藏针,似乎话中有话。孝瑜通常都是守愚藏拙之人,一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只是今日和子莫再见面,话里话外都带了几分锋芒,让子莫只能笑呵呵地避过,佯装听不出其中的味道。 “大哥,你别灌他,他一喝醉就。。。。。。”三哥还是一如既往地护短,一把夺过了大哥手中的酒壶,不让哥哥们灌他的四弟。 “哈哈哈,幸好陛下不在,不然等会四弟喝醉了又得死死抱着我们九叔叔喊爹爹了!真是一回生二回熟,都这样乱叫出感情了吧!”三哥还没说完,大哥竟然站起身来拿香扇敲着桌子大笑着抢过话去,然后二哥听了笑弯了腰。 看着大哥二哥笑得似乎相当欢畅,子莫尴尬抽了抽嘴角,想应付着一同笑笑,可却是浑身不自在,实在笑不出来。 大概,这几年的光阴,变得最多的是他自己吧。。。。。。有忌讳了。 “大哥!你别胡说八道了,今日四弟不许喝酒,你也不许喝酒。这还没喝酒便口不择言,若是真让你施展千杯不醉的本事那还有好?!”孝琬其实听到那大哥揶揄长恭的玩笑已然脸色凌厉,可他不想忍不了一时风平浪静便会打草惊蛇,高湛是条蛇,蛇蟒之辈,妄图占皇位为真龙,可笑! 一丝戾气闪过高孝琬的眼睛,他本不该是如此色厉内荏之人,可惜,从小心怀家国的河间王却发现自个儿随着岁月蹉跎变得如此懦弱,仁慈温厚在太多人眼中成了无能平庸,辛辛苦苦守着家业只盼门楣光耀,可熟不知高湛隆恩浩荡下到底藏了多少私欲和龌蹉勾当。。。。。。老实人发起脾气便是这样突兀且失了常性,高孝琬并不笨,然后一趟清河之行是将他的蠢蠢欲动变成箭在弦上,牵连太广,由不得他徘徊彷徨。 大丈夫拖泥带水犹犹豫豫方才是大忌!孝琬劝着别人酒,可却自己仰头一口闷下了原先在孝瑜手中的那壶烈酒,看得二哥一把起来想要夺过,但是孝琬身形一闪避开了去,然后擦了擦嘴边的酒水,笑得甚是畅快! “孝琬啊,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似乎和平日里不太一样啊?”二哥问道,他熟悉的孝琬中规中矩。 “呵,自然是不同了!我们三弟如今意气奋发志得意满,如何能用往常之眼光打量,来来来,我们两个哥哥都敬三弟一杯,祝三弟啊,今后都能扬眉吐气,改天换地。。。。。。哎?错了错了,是改头换面一往无前啊!”孝瑜大笑着揽着孝琬的肩膀,哥俩好得拍了拍。 孝琬也不谦让,接过哥哥们的敬酒便一饮而尽。喝完了,孝瑜又晃晃悠悠拿着酒盏到了子莫身边,勾肩搭背道:“长恭,其实要说改头换面当是你兰陵王莫属啊!我们兄弟几个当初以为你是触犯了龙颜名升暗贬,迫不得已才出邺城去南方投靠那落雕都督,想不到,你竟然与当今陛下如此有着默契,军机处都还未收到战报,你便已经只身前往战场杀得那周军叫苦不迭,宇文护白白聪明了一场啊!大哥我在中书省真是每日都要被人巴结几回,全是想结识我这好四弟的哈哈,脸上沾光!大臣们都说如此巧合定不是什么巧合,该是陛下和兰陵殿下早就商议好的计策,要我说,满朝文武,都不如我家的四弟知晓皇帝陛下所思所想,这千古君臣之情分,便不是谁都能有此般殊荣。。。。。。” 子莫肩膀一沉,是大哥拍了怕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又是三哥抢过话去:“四弟与我们一样,尽忠职守,机缘巧合而已,绝不会如同外边那些闲人所言语般什么有意为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是周国,长恭光明磊落,若是早就有什么谋划也绝不会瞒着家中兄长至亲。陛下视我们几个兄弟一视同仁,都是长房文襄之后,可不会分什么亲疏!”酒壶重重放在桌上,孝琬说完直直看着子莫,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得到应证。 “哦?若真是这样那更是难得的君臣缘分,陛下对长恭推心置腹,我家四弟对陛下忠心耿耿!” 孝瑜挑着狐狸般狡黠的眼眸颇有深意看了看长恭,然后又看回到三哥那儿,孝琬已然恼了,脸色发红,似要动怒。 “哎哎,你们今日里是怎么了?好好的兄弟团聚就不能不聊朝堂之上的事儿了?大哥,我看这次是你不对,你怎么老是找四弟的茬?他是比不上我们三弟长子嫡孙的,可是也是我们家里人,如今他威名远播,这也是让爹爹在天之灵甚感欣慰的事情,你怎么好像酸不溜丢的,你自个儿有本事也去披甲上沙场,别以为在中书省被人前呼后拥的便把脾气带到家里来了!” 意料之外,老好人的孝珩今日里竟发作了,他终日与诗画为伴,也算是书生意气,子莫真是全没想到这平日里闷声不响的二哥竟然如此快人快语。孝珩见四弟平白就惹了一顿闲话便仗义执言,接着拉着自家四弟就说,“四弟,你别和这两个人计较,他们现如今都在官场混得愈发皮实了,在自家里和兄弟说话都是这般腔调,你先别理他们,我带你去库房找瓶佳酿过来再和他们好好算账,等会让他们自罚三杯,特别是大哥,让他喝个十倍百杯给你赔罪!” “二哥?”子莫愣愣便被二哥拖着出了房门往家里的库房去了。大哥摇着香扇还是笑眯眯的,而三哥也没拦着,坐在桌旁看他们离去。 出了房门,夜空里有爹爹在院子中种下的桂花的香气,子莫深深吸了一口,和二哥说道:“二哥,你不用替我不平,我们几个都大了,大哥觉得我投机取巧才得了虚名对我指摘几句我并不介意。” “长恭啊,兄弟情分并不是忍让出来的。即便今时今日我们做不到孩提时候的毫无嫌隙,可也该记得爹爹离世我们几个年岁尚小守望相助的情义,高家有你是幸运,我们能做兄弟也是注定的情分。大哥的话你也该回敬他几句,我看他便是不平,自小该是他和陛下最为亲近,可如今陛下最为信任的却是你。还有孝琬也是,你三哥可是待你最好的。”二哥说道。 “是,二哥说得对,我也该和哥哥们多说说自个儿的事情,总是什么都自己担着,也难怪哥哥们会埋怨我。”子莫一路说着跟着二哥进了高府的库房,里面掌了灯看便是一堆堆的陈年旧物。平日里钥匙都掌在三哥手中,子莫自然是不会经常来瞧瞧这里都有什么。今天三哥刚刚从清河运了十几车的需上缴国库的矿材回来便让这里更加拥挤不堪。 “啧,那瓶花雕在哪儿呢?奇怪了,孝琬明明说是放这里的。。。。。。”孝珩穿梭在库房拥挤堆叠的器物间,还不时自言自语。 “二哥,不急,我和你一起慢慢找吧。”子莫这样说着,然后取了墙上的灯盏也帮着一块寻。找着找着,看到角落处有用白色帆布厚厚遮盖起来的一堆东西,像是小山,便好奇走了过去。 “那儿便别找了,孝琬前几日让家丁从各厢房里收拾出来的破铜器,用旧用破的铜盆旧壶,整整上百件,好不容易才包在一块,你可别大晚上的自个儿找事情干啊。”二哥打趣说道。 “嗯,好!”子莫点头,便从旁走过。踩了一步,脚底竟有细细的金属粉粒磨着靴子。 这是。。。。。。? 心头有惑,子莫蹲下身将细粉粒摩挲在手指之间,锋利而又坚硬,让他大吃一惊,随手翻开了那堆物件的一角,里面赫然入目的真是数不清的旧铜器,铜镜铜鼎,映照着他手中所持的灯盏将子莫的脸歪歪扭扭映在那里。 他多心了?刚纳闷,却抬眼便在破铜器的后面看到了那抹逼人的闪着冰冷寒光的锋芒。 灯盏上的火苗晃了晃,他是武将,这种兵器才能带出来的寒冷光亮他如何会走眼?! “四弟!酒找到了,我们走吧!”孝珩高兴地嚷嚷,子莫震愣,二哥叫了他半天都没反应,待孝珩带子莫出了库房,他开始手脚发凉。 “大哥,你方才是何意?”子莫刚走不久,孝琬便质问大哥道。 孝瑜长出一口气,苦笑着看看三弟,说道:“孝琬,我便知道你是根本不懂大哥的用心,长恭是你最为袒护的兄弟,可你也该明白,如今大家都长大成人,各凭本事,他兰陵王连自己的府邸都有了,不日便会与我兄弟分道扬镳,孝琬啊,你也该有些城府。” “大哥,兄弟便永远是兄弟,四弟他不会变的,虽今日里他未曾在我们几个哥哥地方坦诚布公,也绝对是有他自己的难处。为人兄长,如若互相掣肘猜忌,这高家如何还是一条心?!”孝琬甚是不满,便不由反驳。 “呵,你怎知他的三缄其口便是心有隐忧难以开口?你把长恭看得未免太过简单。” “大哥,你怎么了?他是我们的四弟啊!” “三弟,在我眼中,和我穿着开裆裤一同长大的只有你和二弟,对了,还有九叔叔,他每次哮喘发作了还是我去看的他给他捎带的糖葫芦。。。。。。四弟的娘亲连姓甚名谁都无人知晓,其实,这个半路混入我们其中的四弟,你能摸着自己的胸口说你全然了解他?” “大哥!我们二十几年的兄弟你就这么轻轻松松便把四弟给摘了出去?你今日里真是奇怪,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也不必再说了!四弟永远是我的好四弟,兄友弟恭,绝不违爹爹所托!”重重捶了一把圆桌,高孝琬拉下了脸色。 。。。。。。“好好,三弟,你如若不想听我说这些,我便不说。不过大哥嘱咐你一句,成大事者。。。。。。”孝瑜收了折扇正想凑近了叮嘱孝琬几句话,突闻房门外一声大喊便猛地站起身朝外面看去。 “谁人在那房上?站住!”门外子莫将手中所拿的酒器都塞给了一旁的孝珩,二哥呆呆看着那房梁之上的黑影转头便是身边的四弟如同一道影子般飞了上去。 挑唆 几个回合,那梁上君子便在兰陵殿下手中败下阵来。 那人见绝不是眼前人的对手,便仓促而逃,子莫缠手一探将一物件从那黑衣人腰侧掏得,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人倒是逃之夭夭了便没了踪影。 站在屋顶上一看,月光打着那块腰牌发着寒铁的光芒,上书羽林二字,怪不得如此手感熟稔,竟然是羽林卫的探子。 “四弟,你没事吧?”二哥和三哥他们都在底下大叫,子莫朝着他们点点头,便飞身下了屋顶。将那探得的腰牌暗暗放入自己的腰封,拍拍手,笑着和哥哥们又进了屋子。 “这是怎么回事吗?为何有人暗暗在我们头顶上偷听?”二哥孝瑜紧张万分。 “二弟,毛贼罢了,你怎么如此紧张?”大哥方才凝滞着脸色,现在倒是故作轻松拍着二哥的肩膀笑着说,“你也该知道,如今我高府可是有赫赫有名的河间王爷和兰陵王爷,这府中今日里又有如此多的需进贡之物入了家里的府库,这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难免人多眼杂,孝瑜,我看你该多去找几个家丁守着府库才对呀,幸亏这贼摸错了地方,真是要连夜偷了孝琬从清河带回来的东西,这可就是大事情了!”巧舌如簧,平日里大哥哄得姑娘们团团转的本事现如今用在二哥身上也是效果灵验,二哥一拍桌子大呼没错,便急匆匆出去找身强体壮的家丁。 “三哥。。。。。。”子莫其实有许多疑惑想私下和孝琬说说,一把香扇却抖开了一阵香风拦在子莫跟前,让他眼前出现的是那桃红柳绿的粉黛画卷。 “四弟啊,你二哥他就知道描绘花草,这守府库的事情他哪里懂啊,你赶紧去盯着他,教教他怎么安排那些家丁们守好了岗,知道吗?”大哥相当轻佻得半挂在子莫肩膀上,晃了晃,孝琬身上的胭脂味道真是让子莫如同摔倒了在了一片红粉温柔乡中,打了个喷嚏,子莫看了眼三哥,便追着二哥出去了。 孝琬看着子莫走远的身影,坐下来独酌了一杯问高孝瑜道:“为何支走四弟,他显然还有事情和我说。“ “对,我就是支走他,让你们无话可说。” “大哥!他是我们四弟,你何故这样防他?”高孝琬气不过,径直便要离去。 “是啊,你和四弟兄弟情深,自然是坦诚布公,你现在便去吧,去和他说你费尽心思正在筹划的大计策,你看看四弟他是帮你还是帮陛下。。。。。。”孝瑜沉声道。 高孝琬听此言,眉头一皱,转身倒是把房间的门给合上了。 “大哥,你说什么呢,我真是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行,你和大哥我装糊涂没关系,但是在四弟那儿最好也有这份心思。四弟是怎么一步步到了今日的声望和地位的,是依靠你河间王吗?不,当今陛下才是帮扶他的人,也是他兰陵王所能依仗的最大的力量,三弟啊,你不要太天真了。” 孝瑜的话如同一柄剑笔直戳在了孝琬的伤口上,他一把挥掉大哥手中的酒盏,狠狠说道:“长恭他是被逼无奈的,他绝对不会依附于那人来求什么荣华富贵!长恭他不是这样的人!!”血丝浮上了孝琬的眼睛,他从来没和大哥这样恶言相对过,可是孝瑜便这样毫无婉转地戳破了他内心的担忧和困惑,让一直都憋闷着脾气的河间王如同发了怒的野兽。 孝瑜看着终是被激怒的三弟,收了习以为常的轻浮玩笑,叹了口气,安慰似地拍了拍孝琬的肩膀,轻轻说道:“三弟。。。。。。是也好,不是也罢,大哥说的无非是让你成事之前多长份心眼。我从来没想过你有这样的魄力和胆量敢做这样的事情,可是转念一想,这才是小时候励志开疆扩土守我北齐万世基业的高孝琬啊!爹爹走后,我们这一大家子都拖累你了,你如今不想忍了,想拿回原本就属于你的一切,大哥身无所长只能默默在心中支持你,说这些忠言逆耳的话,即便开罪了三弟你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孝瑜说完收了折扇,便兀自要走了。 “大哥你如何知晓的?知道多少?”高孝琬问他。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你身边办事的人有些毛手毛脚,你命人去做的藩旗图样凑巧让我看到了,幸好是我,如若是其他人你可知道会有多大的麻烦?”孝瑜淡淡说道。 “大哥。。。。。。我从小都欠你许多,其实论雄心抱负大哥何曾没有,只是我娘亲时时都压制着你和你母亲我知道。大哥明明聪慧,可是每次爹爹考我们你都故意输给我,佯装不知或是借着溜出去玩的由头让爹爹对你大失所望,你是大哥,我抢了你许多。。。。。。” “行了,别说了。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倒是都翻出来了,我听得头疼。”孝瑜心中苦楚翻腾着让他沉下了脸,站起身,正色说道,“你若是认我这个大哥就好好准备打个漂亮的翻身仗来扭转乾坤,不过依着刚才的形势,你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行。当今陛下是何等心思缜密的人,他不会给你太多的时间慢慢准备的。要么不做,要做便要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自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本就是爹爹的江山,也该是时候物归原主了!”孝琬深了眸子,斩钉截铁说道。 “三弟有此番决心,大哥便静待佳音。不过,大哥还是那句话,长恭你不可不防。” “大哥,我也再说一遍,长恭与你我兄弟一样是至亲手足,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他即便知道了也断不会出卖我!”高孝琬也是一字一句说道。 “呵,长恭若是知道你要与高湛为敌,你有信心他会偏帮于你?高湛与你,三弟真觉得长恭会选择站于你一边吗?” 大哥声音虽轻,可却是字字扎进孝琬的心里。他一腔自信和笃定突然开始动摇甚至是不确信。。。。。。心莫名便慌了些。 高湛与他,长恭到底是会选择谁呢? 这个疑问,成了高孝琬那晚之后最大的心病。他想着想着,于是更加急躁地想要把这个谜底揭开。犹如一场押了生死的豪赌,他急需要一场真真正正的较量,来让他这个一向微不足道的河间王与已经登了皇位的高湛放在一杆天平的两端,这是赌了身家性命,也是赌了男人的尊严,更是他这个本应该入主皇位的高家长子嫡孙的背水一战。 第二日,子莫去了皇宫。 “兰陵殿下,陛下身子不适,您改天再来吧。”安瑞捏着嗓子小心翼翼笑着说道。 “哪里不适?。。。。。。若是旧疾复发请了御医了吗?” “这。。。。。。殿下啊,这事儿奴才心中有数,既然殿下是有公事来找陛下的,那等陛下上朝或者宣王爷您觐见的时候再来和陛下商讨吧。” 子莫看了看这安瑞,他话中之意的确也是道理,既然那日已然毫不回头地走了,今后君是君,臣是臣,也该有个分寸度数,拿着一块羽林卫腰牌来责问天子为何派人夜探高府,是他逾越了。。。。。。 “那请安瑞公公好生照顾皇上,长恭先行告退了。”子莫转身走了,留下安瑞看着兰陵王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高湛闭门不见,埋头在那一堆奏章之中,拿在手中的朱笔听到门外的声音便悬空停滞在了公文之上。直到长恭离开,都没有动一动。一颗小小的朱砂红墨自那笔尖流下,轻轻滴在了宣纸之上,晕染了一圈殷红,犹如此刻心头。 求见高湛不得,子莫便想去找三哥。可是一直等到了下午,高孝琬都没有回府。在内堂等得心焦,于是问了家中的管事,说是三哥去了宫里,押运的马车又是二十余辆浩浩荡荡出了高府。子莫一听,去府库里一看究竟,果然连着那批破旧铜器都不见了。 “昨日还堆在这里的那些旧铜器呢?”子莫问道。 “这个啊,三殿下说送去外面融了还能打些新的香炉香鼎,便也一块儿放上马车了。哎?四殿下可是有什么旧的物件被错当了破烂货一同扔掉了?”管事的还没说完,子莫已经飞一般出了府库又往主院去了。 日头正毒,蝉声叫得正在藤架底下歇凉的元紫儿心中烦躁。挥了挥手中的帕子,她以为自个儿眼花了,居然看到那高长恭绕过回廊朝她而来。 敢情是中暑眼花了?元紫儿不禁掐了自个儿的大腿一把,发现还真不是假的! “长恭啊,你。。。。。。”三嫂风情万种香风袭人,可惜那高长恭不识好歹,眼睛都没在她身上逗留一下,就把她的话给打断了。 “三嫂,三哥呢?”这主院的最大的厢房便是三哥三嫂住得,平日里子莫压根不会从这里经过,兄弟归兄弟,哥哥娶了亲便是该避嫌的。只是子莫总觉得三哥是有事情瞒着他,定也会想尽办法避开他,想到三哥孝顺,每日早晚必会和大娘请安,而这里,就是必经之路了。他无法,才会一路跑着到了这临河而筑的回廊中。巧了,没有看到三哥,倒是碰到了三嫂。 “他呀,天没亮便出门了,忙完这个忙那个,我要不是在这里歇歇凉,看你三哥经过和他说个话,也许好几天都见不到他。”三嫂娇嗔,扭了扭身子便带着一股香气。回廊顶上的紫藤花开得正酣畅,淡淡的香味全被元紫儿身上的胭脂香给盖了过去,子莫看了看天,想走,可是又不想错过了孝琬回来。 报复 子莫不说话,元紫儿便挥着帕巾斜斜倚靠在那回廊的扶栏之上,凹凸有致的丰满身材,充满了少妇的成熟韵味,高高抬着下巴,媚眼如丝,挑逗得直直看着站于一旁的四弟。 可惜,这落于一般人眼中自然是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而落在一旁的子莫眼中,却甚是让他窘迫尴尬。 “三嫂,我自己在这里等着三哥便行了,日头毒,三嫂回房中歇歇吧。” “哎哟,这话说得,本就是我先在这花架子下面避暑纳凉的,怎么变成被你长恭殿下下了逐客令了?四弟啊,三嫂我陪你一起等会让你觉得不自在吗?”从那扶栏边上往子莫身边的又挪进几分。别说是日头毒辣,就算天上下了尖刀此刻也逼不走她。多好的机会啊,此处只有她和四弟两个人,而且,又有那么合情合理的理由,简直就是老天爷开眼,狠狠帮了她一把。 “三嫂,我不是这个意思。”若不是事情紧要他非要等到三哥当面畅谈一番解开心中的疑惑,子莫绝对不会赖着不走。 “长恭啊,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元紫儿一贯大胆,此刻更是那以自持,一把揽住了子莫的胳膊,倾身靠了上去。臂膀上传了柔软的触感,子莫一转头便看到贴在他手臂上的半露****。 “三嫂啊,我不讨厌你,不过也说不上喜欢。”利落得站起身来,子莫板着脸看着回廊一侧的曲水流长。 “为什么呀?我不够漂亮吗?还是你喜欢寡淡的女人?长恭,我从嫁入这个高府开始心里就只有你了,你不懂,自从见了你第一面,我日日夜夜就难以忘怀你。。。。。。” “你是我三哥的妻子,你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三嫂,请你自重这样的话我那日便和你说了,我敬三哥,他是我的至亲手足,因为他,我也一样敬三嫂你。”冰凉着一张俊脸,说不出的绝代风华。 元紫儿心里痛,可是眼睛却离不开那人的身姿容貌。她不明白,不过都是饮食男女,不过就是浮世云烟,她这样的女人又不求别的什么,不过是一晌贪欢怎么便如此难了?高长恭如此一张好皮囊,风流天成却是刻意在她面前一板一眼故作清高,便是瞧不上她元紫儿这样的庸脂俗粉了?恨,油然而生。 “长恭啊,你三嫂我别的本事倒是没有,对付男人嘛,还是有些花招的。我不过是想和你亲近亲近,你却如此不近人情,本来还想着在你三哥和大娘地方为你多多美言几句,看来你也是不领情了。如此这般,我倒是想看看,你三哥是有多看重你们兄弟间的情义,俗话说得好,女人如衣兄弟如手足,呵呵,不知道这件衣服破了,手足还是不是手足?” 元紫儿笑颜如花,抬手却突然拉开了自己的衣襟,挑眉轻轻示威道:“长恭殿下啊,我这人呢,自个儿活得不痛快,便也见不得别人痛快,你三哥日日给我气受,以为我逆来顺受?哼,本想这府里还有你能让我舒心没想到你如此不近人情铁石心肠。。。。。。好啊,如此的良辰美景,你偷偷跑来这里与我私会可是早就垂涎我的美色对我心怀不轨?三嫂我不做些什么岂不是辜负了长恭你的一番心意?”衣襟半开,里面桃红的裹胸都露了出来,子莫大惊失色,他全然没料到元紫儿会如此泼辣大胆。 “三嫂!你这是做什么!”猛地转过了身去,大步就要离开,如此不讲道理的刁蛮女人,他惹不起还躲不起? “高长恭!你今日敢走我便敢把这高府的所有人都叫来瞧瞧你这逼嫂为奸的嘴脸!”元紫儿威吓道,见身前男人顿住了步子心头大喜,便又绕到了子莫面前,收了方才的泼辣蛮横,柔声娇嗔,“这才对嘛,又不是要吃了你。。。。。。风月之事美妙无比,我元紫儿又没让你娶我,躲什么躲?长恭,我喜欢你喜欢得紧,快过来疼疼我!” 一把牵过子莫的手,三嫂的胸部便一抬迎了上去。 响亮的一记耳光,衣衫不整的女人瞬间被打翻在了地上。 火辣辣的感觉好像烙铁,熨上了元紫儿的脸,眼泪汩汩流出,舌头被牙关咬到,血丝和着唾沫流出女人的嘴角。 “三嫂,你欺人太甚了。”转身便决然离去,猛地背后一声尖利大叫拔地而起,是女人的死命哭喊声。 “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快来人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背脊爬上了凉意,子莫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他从来不知道三哥娶的是这样的女子。。。。。。他从来都没问过三哥,成亲了好不好,妻子对他好不好。。。。。。他为什么不早点关心一下三哥呢?心如刀搅,头也愈发得疼痛,女人的叫声和痛哭声让他觉得昏天暗地,眼前景象摇摇欲坠般混沌。 当高府上上下下的人全都闻声而来,以为是朗朗乾坤府里进了贼匪,可是家丁们手持武器赶到了那里,却看到了目瞪口呆的场面。 子莫不知道周围人都在议论什么,他呆呆的,有咒骂和啼哭声搅和得整个府邸天翻地覆,而他自己,一动不动,愧疚,油然而生的愧疚,全是对他的三哥。 不知道何时随众人到了高府的祠堂里,子莫站在一旁也不言语,任由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元紫儿哭得梨花带雨,扯着被她自己撕裂的衣衫如同遭受了灭顶之灾。郑儿死死护在子莫身前,像是一只准备拼命的小猫,小丫头不准任何人碰他的长恭哥哥一下,大娘今日里是要新账旧账一块儿算了,让家丁牢牢守住祠堂,不知道是怕外面的人进来,还是怕高长恭会恼羞成怒强闯了出去。 “娘,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光天化日之下,他高长恭居然如此放肆,闯入了我和夫君所居之处,趁着孝琬不在,居然就上前。。。。。。我不活了!我如何还有脸面苟活于世。。。。。。!”说着,作势就要往柱子上撞去!一众奴仆拉住了元紫儿,二娘拿了件袍子给衣不蔽体的三嫂披上, “高长恭!你竟然如此放肆!是我这大娘平日里亏待了你还是你三哥亏待了你!今时今日你以为自个儿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战功卓著的兰陵王,我高家便是全要依仗你了,你就这样不把你三哥放在眼中?!!你以为这高家没人能奈你何了?!“元仲华勃然大怒,她口中的罪状是高长恭目中无人。想来,大娘最忌讳的也是他这点了。 “大娘,长恭不是这种人。。。。。。”二哥孝珩吞吞吐吐还想说自家四弟要猎美色还用得着找三嫂?可是二娘使了个眼色便把二哥拖了回去让他不要多言语。 “娘,你看看,这府里到底是谁做主了?全家上下似乎只有我一个是外人,我说的话连二弟都不信了,我死给你们看你们该信了吧!!”元紫儿卯上了全力,又再次以死明志。 全家上下又再次大呼小叫着把元紫儿拉了回来,事情能闹成这样,子莫倒是抬眼看着这个女子,有些佩服她豁出去不顾一切的狠劲。 “来人!把高长恭绑起来!!”大娘在祖宗牌位前拜了拜,大声喝道。 “不行!谁都不许动我长恭哥哥,我家哥哥怎么可能去非礼这个女人?!他是正人君子,他是好人!!”郑儿这丫头撒泼打滚,一脸眼泪鼻涕,不让任何人靠近子莫,家丁为难,便面面相觑又看着大娘。 “好哇,这个高府自此算是你兰陵王做主了是吧?你身边小小的一个婢女都如此嚣张,敢在我高家宗族祠堂之中撒泼打滚,给我捆了!”元仲华没了往日的淡漠尊贵,那元紫儿既是她的儿媳,又是她的侄女,这样的亲上加亲,出了这等丑事她若是不严加惩治,今后该让孝琬如何治理高府? “郑儿,你退下。”子莫终于说话了,语调柔和地摸了摸小丫头的头,让披头散发哭得花了妆的元紫儿都不禁转过了头,他对一个婢女都如此温柔,却偏偏不肯给她半分好脸色,于是心中更为嫉妒,跺着脚又是凄厉嚎啕。 “不要,我不能让他们欺负哥哥你。”郑儿其实快吓哭了,可是她攥着子莫的衣袖就是不放手。 “翠娘!”子莫朝着祠堂门口叫了一声,果然翠娘被拦在了外面,听到子莫叫他赶忙探头出来。 “奶娘,你带带着郑儿,别让她胡闹。”子莫淡淡说着,把郑儿推了出去。 “殿下,你怎么办呀!”翠娘知晓今日河间王爷不在,这府里根本没人说得上话,也是急得要哭了。 “没事,你别担心,我什么都没做,大娘不会不讲理的。”说完,笑了笑,转身又走入祠堂。元仲华跟仆人使了眼色,那高家祠堂的大门便徐徐关上。 “来人,把高长恭给绑了!”大娘跪在高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冷冷说道。 “大娘,此事不是长恭所为,你不该绑我。”子莫说道。祠堂中一片肃静,大门一关,格外肃穆寂静。 “呵呵,不是你所为,便是说你三嫂往你身上泼了污水?”大娘转过身,笑容冰凉,“我元氏乃是堂堂北魏皇族之后,紫儿性子虽刁蛮了些,可她是我北魏冯翎公主,大齐靖德皇后元仲华的亲侄女,我独子高孝琬,大齐宗室长子嫡孙河间王的结发妻子,你得何等猖狂嚣张才敢说出此等无法无天没了家法规矩的话来!!”大娘怒极,摆于一旁的茶盏被她抬手狠狠推落于地上,眉间凝结的是她十几年来未曾纾解的郁气。 高长恭,这个从小便漂亮得出了格的孩子,没有他。。。。。。该多好! 家法 话已至此,子莫觉得他再说什么其实都是徒劳的狡辩。 想到三哥,若是当着高府上下的众人面直截了当说是三嫂觊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勾引甚至胁迫他,戳穿这一切,不过是让三哥的颜面尽失,让他今后成了笑柄。娶了元氏他已经是受苦,如果今日之事一定要有人来担责,那便还是他来吧。。。。。。子莫抬眼看看脸色铁青的大娘,突然双膝跪地,低头说道:“长恭知错,一时兴起,没了规矩,轻慢了三嫂,请大娘家法责罚!”说完,重重磕头在祠堂的青石板上。 祖宗灵位在上,高香焚烧,元仲华看着下面认错磕头的高长恭,不知怎么的心头更是恨意缭绕。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真有胆量,难道是为了她家孝琬才如此一力承当?呵,高长恭越是凛然气概,元仲华眸子中的不甘和记恨便越是如同火星跳动。 “来人,把兰陵王绑了!”一声吩咐,家丁们只能围拢过去,看着子莫又有些犹豫着不敢动手。 “来吧。”子莫站起身来,负手站于原地。 “得罪了,殿下。”几个家丁小声说了句便将拇指粗的麻绳往子莫身上捆去,五花大绑,然后将子莫绑在祠堂的大石柱上。 “任你在外面如何呼风唤雨,在这祠堂之中,在我高家的列祖列宗面前,你高长恭便是高家的孙子,你是文襄皇帝的四子,我是文襄帝的正妻,长恭你从小便没有母亲,如今犯了如此大的罪孽,我元仲华代替夫君惩治于你,你可服气?”一字一句,元仲华铁石心肠。 “服气。大娘便是长恭的母亲,既然做错了那便由长恭一力承担。”子莫面无惧色,应声回道。 “好!祖宗家法不可废,你居然能干出轻薄嫂嫂如此有败家风之事,我罚你鞭刑五十加杖责三十,你可要好好应下了!”元仲华似乎是想要打死这高长恭才能解开她心头所郁结的怒气,可是想到这高长恭如今也是声明显赫朝堂上如日中天之人,想着高湛要是日后来要人岂不是会给自己的儿子添了麻烦?索性忍了,杖责五十定是要打死人的,杖责三十,挨不挨得下就看着高长恭的造化。。。。。。 闻言,祠堂中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此等刑罚,普通人早就不死也废了,虽说兰陵殿下是有神力在身的武将,可是受完了,也指不定都什么样了! 元紫儿披头散发都变了脸色,她有些惊恐地看了眼元仲华,她姑姑平日里吃斋念佛的从来不动脾气,没想到出手如此狠辣!她吞了口口水,她。。。。。。她竟然开始胆颤心惊。 “大娘,长恭可不能受这样的刑罚!他是堂堂兰陵王爷,他。。。。。。”二哥挣着自家娘亲的束缚,忙不迭替长恭求情。 “国法家规,我高家乃是大齐皇室宗室,我元仲华难道如今还不能管教自家的儿子了?!试问,没有祖宗家法何来国法朝律?你们如今是个个都要反了吗?!”一声大喝,二哥的话被淹没在大娘的怒叱声中。 元仲华毒辣的眼光扫过,子莫心寒如冰,如此多年,大娘却是对他怨恨越深。他不解,可能此生也不会了解,也许只是一个母亲的私心,排除异己,容不得任何人威胁到她自己的骨肉。 “还等什么?我便一下一下数着,有任何避重就轻蒙混过关的举动,我就连那个吃里扒外的奴才一起打了!”大娘说道。 行刑的仆人看了眼元仲华,又瞧了瞧兰陵殿下,挥了挥鞭子无奈说道:“殿下,对不住啊。。。。。。我也是没办法。” 说完,毒蛇般的鞭子便狠狠抽了过去。 子莫仰着头,紧紧抿着嘴唇,紧锁了眉头,吭都没有吭一下。 孝珩和二娘不忍心看,低着头。 祠堂里只有鞭子抽打的声响,没有一丝哀嚎和哭喊,元仲华的手指紧紧拧着,她就不信这高长恭是铁打的! 冷汗冒出了额头,背后也是湿了一片。一身的袍子开始绽开了猩红的花朵,可那人仍然风华绝代,不染尘埃。抽完五十鞭子,竟然脸孔都没有狼狈的姿态。 元仲华微微眯着眼睛,她恨透了这张脸孔。妖不似妖,仙不像仙,曾经也有这样一副脸孔的女子即便出家也是惊艳了红尘,勾得她的夫君竟然在那尼姑庵中苟且厮混。生了这个孽障还费尽心机将这小畜生偷偷养在了外处。 牙关咬得痒痒,那五十鞭子偏偏便这样结束了。 打完后,那家丁自己都吓出了一头冷汗,忙不迭把子莫放了下来。 祠堂中搬来了刑具,挨板子这滋味,可是比那鞭子难捱千百倍! “大娘!长恭知错了,今日之事便这样了了吧!求求大娘了,您一向慈悲为怀的,想想长恭是要征战沙场的人,若是挨板子挨出了什么毛病,打坏了腿脚,他今后如何上战场杀敌?”孝珩冲到子莫面前,跪下磕头求情。 元仲华看着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高孝珩,冷笑。高长恭给这些兄弟灌了什么迷汤,一个个都如此纵容他,平日里这高孝珩可是连一句不都不敢和她说的,今日里倒是长了胆子了。。。。。。 “长恭啊,今日大娘这样罚你,你可有什么委屈和怨言?你若是有委屈便再说说,让大家都好好听听,我这儿媳妇是如何冤枉你的,嗯?”元仲华横眼扫了角落的元紫儿,元紫儿抿着嘴唇煞白了脸孔不敢做声。 “。。。。。。长恭没有怨言,是我轻薄在先,害嫂嫂受惊了,让三哥蒙羞,长恭领罚!” 前面的孝珩看着这四弟也是急得说不出话来,大娘是有心责难他,他倒是好,便是硬抗了罪名。四弟是何人啊,一家上下何人不知?如今这样无非是要护孝琬的家主声威,四弟对孝琬如此,真是至情至义,有此兄弟,还有何所求? “打!” 子莫趴在那刑具上,几十斤的板子就要从天而降。 祠堂的大门突然被重重推开,进来的是高孝琬和车严。 “王爷!”车严看到浑身带血的子莫真是心惊肉跳,兰陵殿下领兵征战以一抵百都未曾受过如此重的伤,居然在高府之中受此私刑,一脚把那旁边的家丁踹开,扶了子莫起来。跟着车严进来的亲兵纷纷拔刀,将这高家祠堂包围了起来与府中家丁对峙着,形势一时剑拔弩张让人流了冷汗。 “大胆!谁敢在这高府祠堂之中放肆!”元仲华大喝道。 “娘!你这是干什么!居然趁我不在对四弟用私刑?”孝琬一步走到他娘亲的跟前,看到血迹斑斑的青石板和受伤的四弟顿时暴跳如雷。 “孝琬,你回来了?你才出去一日,是不知道你的好弟弟背着你做了什么,你若是知道了,就不会这样和娘亲说话了。。。。。。我此刻在执行家法,谁敢阻拦便是对我高家列祖列宗大不敬!”元仲华气急,拍着案台说道! “你胡说!我家哥哥才不会去轻薄那个女人,明明是她污蔑在先!”郑儿给子莫擦着冷汗,她一边哭一边大声说道,那小丫头浑身衣衫都被汗浸湿了,翠娘也是如此,看来她们是跑了不少地方才寻到了车严和孝琬。 子莫看着那小丫头,疼惜得擦了擦她的眼泪。 “给我掌嘴!小小奴婢敢如此大不敬!”元仲华今日里也是勃然大怒,喝道。 家丁要上前,被车严用剑抵住了脑袋,元仲华见状厉声大笑,跪在祠堂灵位前说道:“反了,夫君你瞧瞧,高家的列祖列宗都瞧瞧了,一个区区庶子都这般能耐了,能带兵闯入祠堂对高府上下提剑拔刀。。。。。。高长恭,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大娘!你眼里还有没有祖宗家法!你翅膀硬了便敢如此大不敬,是谁借你的胆子!!”大娘扶着案台,喘着粗气煞白了脸色,她今日便要让府里上下都看看,谁才是这个高府的主人! “娘!你不要再这样!”突然,高孝琬大声喝道。 元仲华呆呆看着对她呵斥的宝贝儿子,苦笑。 “孝琬,你还是我的儿子吗?你居然这样对我说话。。。。。。呵呵,你知不知道你好弟弟干了什么?他这是把你当做兄长吗?我不罚他,天理何在!”元仲华红了双眼,痛心疾首。 高孝琬看着自己的娘亲,又走到了元紫儿面前。元紫儿这窟窿捅大了,大到了她自个儿都未料想的地步。不过是想看看他们兄弟反目,没想到自家婆婆倒是先来了个大杀四方活生生要废了那高长恭。。。。。。她若还说这只是误会,定也是会被生吞活剥! “孝琬啊!!!!!!我,我。。。。。。”元紫儿突然扑到了孝琬跟前,抱着他的身子便泪如雨下如同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我今日好好在回廊里歇凉,四弟突然来了,说是有事,我便没有多心,可是谁料想他。。。。。。呜呜呜呜呜!”香肩半露,眼睛哭得红肿。 “退下!”孝琬淡淡说了一句。 “是!”家丁们齐齐领命下去了,其他闲杂人等也被屏退。子莫让车严和郑儿也走,可是他们见他伤成这样死活不肯,子莫便下令让其他的亲兵们收了武器出去祠堂外面。 大大的祖宗祠堂之中更加静谧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人心头一跳。 方才千娇百媚的元紫儿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被她的夫君打出了怀抱。 “你干什么?!你疯了孝琬!”大娘心疼地扶起被打懵了的元紫儿,正要朝着孝琬怒骂,可孝琬却毫不动摇冰冷说道,“这闹剧该收场了,元紫儿,你若是想收拾了包袱回娘家,我即刻休书给你。娘,你别扶她,她什么性子你该最清楚。。。。。。”孝琬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 元紫儿双目猩红,脸从红便紫,咬着嘴唇瑟瑟发抖一声呜咽便用袖子捂着自个儿的脸庞往外奔去,从祠堂逃走了。她落魄而逃衣不蔽体,冲出祠堂后府中其余人都仿佛在她的背后戳她的脊梁骨看她的大笑话!恨意滔天染红了她的眼,她恨高长恭!她恨高孝琬!她恨这里所有的人! “娘亲,你也该累了,先回房吧,儿子还有事情处理,明日再去母亲地方请安。来人,送老夫人回房。”孝琬居然对着元仲华发号施令。 元仲华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高孝琬,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他那个向来孝顺温顺的儿子。 “你。。。。。。你连娘亲也敢忤逆?”元仲华捂着胸口,怒道。 “儿子改日再和母亲赔罪,今日之事我再晚来一步便是不可收拾了,望娘亲好自为之。”不卑不亢,高孝琬用自己的态度告诉着那个尊贵的老妇,他才是这高府的一家之主。 哼!元仲华冷着脸色鄙夷地看看一旁的高长恭,拂袖也走了。 都走光了,孝琬才慢慢走到了子莫身边,伸手想碰四弟的血衣可是又退后了一些,说道:“长恭啊,你这是何苦?三哥我的名声哪里比得上你的身子重要,白白受这五十鞭子,你这是让我情何以堪啊!”孝琬眼角有泪,子莫只是摇了摇头也没有言语。 这一日竟是这样过去了,子莫和郑儿他们被扶出了祠堂却没有回那偏院,而是被车严和亲兵们护送着去了兰陵王府。 子莫也没有料到他就这样离开了高府,本想和三哥解开嫌隙,结果却是突如其来地搬离了那里。自此兄弟分家,他另立门户。 偷听 “孝琬,你如今倒是能耐了,连夜将那小畜生挪出了偏院,怎么,怕我还去找他麻烦?”大娘问高孝琬道。 “不,娘亲自然不会了,不过我是怕我的好妻子又去惹是生非。况且他离开,应该如娘亲所愿。”孝琬泰然自若,竟然面如坚冰冷冷与气势凌人的元仲华对峙着。 “孝琬,你到底是我的孩子,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元仲华看着面无表情的自己的儿子,突然心中有些悸动。她在别人面前如何地不近人情,在独子面前,那便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懂,娘,我从小都懂,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压制大哥二哥是为了我,排挤四弟是为了我,替我订了亲事娶元紫儿进门也是为了我!可是,我根本不需要您如此费尽心思为我!!”母亲的话像是戳到了高孝琬内心最痛最忌讳的地方,瞬间怒气熏上了眉头,无法再克制地与他的娘亲平心静气说下去。 准备走了,元仲华却急急追到了门口,问道:“站住,你真要休了紫儿?” “她是娘亲你挑的,我有选择的余地吗?休或不休,还不是全凭母亲的一句话?不过,我如今看母亲你的说辞,是一定不会让她回娘家了吧?那也好,以后就让她老老实实陪着母亲你吧,我过几日还要离家一趟,省得母亲你寂寞,元紫儿还是搬到这儿和你同住吧。”高孝琬说得直截了当,那元紫儿行为不堪性格更是低劣,这样的女人能留着正妻的名分已然是他河间王的大恩,要想今后再承恩为他生儿育女那是绝不可能了。 “孝琬!你不能如此,你怎可听那高长恭的一面之词!紫儿是你的妻子,她是我北魏皇室的后裔,她血统高贵怎么可能为了污蔑一个男人就平白抹黑自个儿的名节?即便,即便紫儿她是有些夸大其词,可是,这件事情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元仲华拉着自己儿子的袖子,信誓旦旦。 高孝琬不说话,只是直直看着自己的娘亲。她的母亲尊贵,端庄,有着高贵的血统和知书达理的修养态度。她眼高于顶,不可一世,固执倔强地用着自己固有的傲慢眼光打量着身边的一切人和事。对于她来说,血缘便是立场,阶层便是态度,养尊处优的冯翎公主在最美丽青春的岁月嫁给了最翩翩风度权倾朝野的大丞相的爹爹,这走来的每一步都让她愈发完美而又严苛,向来,她的母亲眼里是不能揉进一颗小小的沙子的,如果不是长恭的出现和爹爹的横死,本就执拗的母亲应该不会把她自己逼迫到这样的地步。 伸出手,轻轻抚过了母亲已经长了皱纹的脸,高孝琬之于先前的愤怒,此刻慢慢弥散心头的逐渐成了心疼。 “娘,只怪你的儿子我太平庸,若是我像长恭那般出色,也许你不用每日都这般惶恐难安,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为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思虑太多。儿子长大了,我是个男人,我不会总让母亲为我操心的。。。。。。”高孝琬拥过母亲略显僵硬地肩膀,将元仲华揽在怀中,安慰得拍拍母亲的后背,像是在安抚着他高高在上心中清傲的娘。 “娘亲不准你和那个野种比较!他算什么?即便此刻风光,可他骨子里便是低贱的!孝琬,娘亲决不允许你如此自怨自艾!把他赶出高府也好,眼不见为净,今后便不用日日看着他在府里横行!”元氏皱着眉头,并没有软了心。高孝琬也没有再和母亲争辩什么,因为他发现,那尊贵要强的母亲,已经花白了头发了。 夏夜繁星似锦,一边是高孝琬还在宽慰着生气的母亲,另一边,元紫儿见半天都没人来和她说说话,连个鬼影都不见飘进她的房间,于是彻底着急了。 她不能就这样被打发出了高府了。。。。。。心中急切,换了衣裳重新梳理了发髻,对着镜子整了整脸上的容妆,便惴惴不安往元仲华的住处而去。 塞了那看管她的家仆几件值钱的首饰,终于是一路小跑着溜到了元仲华所住的院子外头。她是她的亲侄女,也是她亲自把她带进高府的,如今想着让高孝琬回心转意可是难了,但是她还有这个最大的靠山啊!元紫儿红肿着一双眼睛,打定了主意,偷偷溜到了元仲华的厢房门外,心如擂鼓般下了决心,便是要她跪一夜她也要求得元氏的谅解。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正要叩门,房间里传来了高孝琬说话的声音,吓得她缩回了手,蹲下身子躲了起来。 “母亲,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吧,儿子也回去歇息了。”高孝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如此晚了他居然还没回去?元紫儿捂着自己肿了的脸,不免又有恨意。这人说得似乎她元紫儿配不上他河间王,想她也是堂堂的郡主,若不是家道中落没了选择,她怎么会嫁给他?!一个孬种,白天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打她!原来他高孝琬眼中,她元紫儿便是连件破衣服也算不上! “孝琬,今日之事既然那高长恭以离开高府做了结,也就这样罢了吧。只是你日后不准再去找那高长恭,你答应我,他出了高府以后便是两家人,你可不能再和他有什么瓜葛!”元仲华要自己的儿子即刻便答应她。白天的事情她看得清楚,不由得更为忧心。 “娘亲,长恭他是我的四弟,如何叫做没有瓜葛?”高孝琬反问。 “兄弟?试问有哪家兄弟是出了这等丑事还能和睦相处的?今日你若是有半点疑心那高长恭我也就安心了,可你呢?你完完全全就是认定了你的四弟是被紫儿给陷害的!凭什么?还不是凭你对你的好四弟存的那点心思!孝琬啊,娘亲是真的怕了,你怎么就如此执迷不悟呢?你都成亲两年了,紫儿她好歹是你的妻室啊,一个男人,知晓自个儿的妻子受辱,怎么会是你这副态度?!”元仲华捂着胸口悲愤难当,又把话题转到了高长恭身上。 孝琬并不想和自己的母亲再在这个问题做过多的辩驳,便淡淡回道:“我信得过四弟。” “呵,你这不是信得过,你是一颗心都被那小野种给迷了,高孝琬,你是中了什么邪了?娶妻生子的正路你走得敷衍了事,处处念着不肯放下那野种的心思才是真真切切啊!我做了什么孽了!!” “长恭他不是野种!!”一声咆哮,高孝琬从来没有如此在母亲面前失了斯文。他的心比元仲华的更痛。红了眼睛,怔怔看着他上了年纪的母亲,“娘,你为何每次都能把我逼到如此境地?我对四弟至多只是疼惜爱慕之情,何以你说得如此不堪?!你让我娶紫儿我娶了,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如今四弟都离开了高府你到底还有何不满?!“ 一句大喊,蹲在墙角的元紫儿如遭雷劈,直了眼睛。 “疼惜爱慕之情?说得好听,那你为何不喜欢紫儿?”元仲华又问。 “母亲,元紫儿那副心性我如何喜欢得起来?”不想与母亲争吵,可是,高孝琬心痛难当。 “不,你是把其他女子都拿来和你那心爱的四弟做了比较,那野种绝色啊,试问你心中有他眼里何曾还能看到别的人的好?” 元仲华不饶人,她这般说法,听得高孝琬寒了心。 是啊,他便是处处都太过忍让没有主意,才会行差踏错到了如今的田地。 不该娶了元紫儿然而迫于母亲的威逼才低头受命,便有了今日的闹剧。 不该平庸守成,以为高府上下忍气吞声就能让一家上下都得以安生。于是,便有了四弟不得不低头就范被那高湛得逞。 他活得不像自己,不像少年之时气宇轩昂神采飞扬的自己。 失了果断担当,他终究是失了自己的心。 。。。。。。“母亲,夜凉了,你好生保重自己,早日歇息吧。孝琬给母亲跪安,我明日还要出趟远门,望娘亲这几日保重。”高孝琬恭敬磕了个头,便一声不吭走了。 “孝琬?”元仲华追在后面,可已经不见了儿子的身影。 心抽得很疼,元仲华眼睛泛着泪花。她一颗心都挂在孝琬身上,孝琬就是她的命啊!明知道这样她的孝琬会难受,可是。。。。。。讷讷进了房门,失落的元仲华掩上了房门。 院子里变得万籁俱寂,只有蹲在地上的元紫儿越来越重的抽气声。 突然之间,她像是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真是天底下的第一号傻子啊!她,她说怎么在祠堂之中当众出丑的会是她自己? 咬着嘴唇才没让任何动静惊扰了屋里的人,元紫儿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了房中。魂不守舍,手在发抖着,铜镜里,有她白天被打肿了的脸孔。 两边都是红肿的,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面目丑陋的街头弃妇。成亲后高孝琬所有的对她的种种,冷淡的,敷衍的,从未将她看在眼里的从来没把她装入心中的,一件件一桩桩止不住地奔流在她的脑中。 还有那高长恭,将她视做草芥,完全不放在眼中的模样,都在翻腾。 原来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发狂地将房中的摆设全部推倒,元紫儿从未这样恨得不知该如何宣泄出来那种仿佛扼住了她胸口的愤懑和不甘心。 眼睛中全是乱了心智的癫狂和怒火,她真是不可言喻的可笑和凄凉。 “夫人,你怎么了?” 门外的家丁听到少夫人如同疯魔般的动静都相当惊讶,互相看了眼,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状况,便上前问道。 “哈哈哈哈哈!!”屋内之人如同失心疯了,开始大笑着,接着夜空中有刺耳的一声砸响,是铜镜破碎的声音。 巧遇 崭新的兰陵王府,除了那个让子莫再也不想进去的房间,其他都是金碧辉煌处处考究。 “哇~哥哥哥哥,我昨天晚上肿着眼睛都没看清楚这里竟然这么漂亮!”连夜搬家,又是找大夫给子莫治疗鞭伤,等郑儿睡醒的时候,都已经是晌午了,金灿灿的太阳在这个新的家中如常升到了中天,可是似乎一切看起来都不太一样。 “郑儿喜欢这里吗?”子莫今天看起来比往常胖了一圈,气色如常,可上半身的绷带缠了个紧,抬手摸着小丫头的动作都硬邦邦的。 “嗯!以后不用怕这怕那,不担心别的院的丫鬟背地里说我们坏话,好得很啊~”郑儿笑了。 “翠娘!这里真是太好了,这么大的地方我可以随便去哪里吗?”郑儿开心坏了,紧紧拉着子莫的手绕着在庭院中整理细碎物件的奶娘嘟囔不停。 “呵呵,小丫头片子快去吧!你想哪里玩就哪里玩,没人拘着你!”翠娘笑着说道。手里有些针线活忙个不停。 看着郑儿终于不哭了,子莫也算松了口气。 “今天还有很多东西要搬来,这儿人来人往的,别站在这儿添乱了,去玩吧。”翠娘看小丫头缠殿下缠得紧,打发了她去逛园子。 门外有马车停下的声响,从车上搬来的是翠娘和刘管先生的旧物件,还有一只老态龙钟的白羊。子莫上前摸了摸那头老羊,小白叫唤着,被子莫牵下了车。 “殿下啊,你把它都带来了?这羊跟着殿下都是福气满满的,好吃好喝,小时候给殿下喝了几碗羊奶都能让殿下给它养老送终的!”翠娘笑着看了眼小白,眼睛中是羡慕的神色。 “翠娘,万物都有灵性,我啊,就觉得这白羊和翠娘一般都是我的恩人。” “什么恩人,我就是个下人。。。。。。陪着您的时日久了,总是不拿殿下当主子。。。。。。”翠娘低着头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笑得暖了心头。 “不许这么说,讲了多少次了。还有,您还年轻呢,可不许想什么儿子养老送终的事儿!”子莫坐在翠娘身边,帮她绕着线头,看到全家老小都开心,他倒是觉得搬入这王府是做对了。 以为没什么可以搬的,可是似乎是听了三哥的吩咐,高府的家丁连蔬果粮食都运入了兰陵王府。一直到了日落,门口络绎不绝的马车才歇停。回高府的家丁赶着最后一辆马车要走了,子莫给了那仆人一些碎银子做酬谢。 “谢谢殿下啊,那小的便收下了。”那仆人笑呵呵,知道兰陵殿下随和,便开心地收下了。 “高府中如何了?一切还好吗?河间王爷呢?”子莫问道。 “这。。。。。。这个少夫人被王爷安置去陪老夫人了,王爷他今日天一亮便出门去了,似乎是出远门,不过倒是一早便吩咐了我们来帮殿下您搬家。还说您需要什么尽管去府里拿。”家丁回道。 子莫点点头,让那仆人走了。三哥之前似乎非常不喜欢这间兰陵王府,说这是逼着他们兄弟分家,可是昨天却直接把他们送来了这里。 这其中太多的曲折原委,子莫很想亲自和三哥说。奈何三哥昨天却没有时间听,也没有给他细细说的机会。孝琬到底是不愿意听还是不想听?子莫居然一时之间有些踌躇了,长大了,成人了,为什么就有许多的情非得已与无可奈何。。。。。。 孝琬到底是要做什么?子莫心中郁郁,可看到翠娘走来,还是扯出了笑容。 “翠娘,子高兄弟可安排妥当了?”子莫想到韩子高这个病患,便想去看看他。 “早安置好了,郑儿下午还去看过他,对了,那死老头终于是回来了,还算是认识回家的路,你说他去给子高找郎中来治病这都找了几天了,我以为他是在邺城迷路了!”翠娘三句不离刘先生,绕来绕去又说上了。不过子莫看她是担心多于责备,晚膳都做了好一桌子菜,说是庆祝乔迁之喜,看来给刘先生补补身子才是正事。 “呵,翠娘今日里纳的鞋底便是给先生的吧,你可要和刘先生说啊,线头还是我给你绕的呢,这鞋子有我的一份功劳!”子莫边走边说道。 “殿下!你这孩子真是淘气,这事情可不能跟那老东西直说,不然他以为我们多稀罕他!”翠娘嘴巴里责怪着,可是脸上喜滋滋的模样子莫见了也松心。 到了韩子高的房间外面,迎面正好碰上刘管先生带着两个人出来。其中一个白脸长须,一身郎中打扮,另一个跟在后面,背着药箱手上拿着个虎撑子,见到子莫居然猛地压下了头,把脸偏转了些过去。其实那人本就戴着顶斗笠,子莫原本没注意他的脸,一动作,倒是让人不觉想探究他的长相。 “长恭殿下回来了!”刘管先生停下站在子莫面前恭敬作揖。 “是啊,刘先生这是刚带了郎中看过韩兄弟了吗?”那戴斗笠之人被那长须的郎中和刘管先生遮挡在了后面,子莫便也没有再去硬瞧他的容貌。没想到刘先生找了几天找回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江湖郎中,他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是,已经看过了,这位是许大夫,专治像子高这样的病症,针灸拔罐,推拿活血,然后再对症下药,子高是有救了。” 听刘先生这般说,子莫便和那许大夫恭敬点了点头,说道:“许大夫妙手回春,真是有劳了!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原本还担心韩兄弟的病况想去请郭太医。。。。。。” “不必不必!不劳烦那郭大人再奔波一趟了,况且啊,这回病的可不是殿下您,让御医来看子高那小子是太劳师动众了,会落人口舌的,殿下你刚和河间王爷分了家,万事还是该低调些才好。”刘先生竟然有些急,忙不迭说道。 “。。。。。。哦,对!先生说得也对,既然子高没事了,那便不去惊动那郭太医了。许大夫,真是有劳您了。”那郎中正仔仔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兰陵王,近处瞧,果然是俊美非凡。 “谢殿下赞赏,跑江湖的能有幸为殿下效劳,许某人真是万幸!”那郎中抱拳作了一揖,刘管先生便带着那两人下去了。子莫回头看看那头戴斗笠之人的背影,总觉得似曾相识,可就是此刻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了。无奈笑笑,想着还是先去看看韩子高吧,便也没有再刨根究底。 翠娘依着子莫的吩咐,从账房领了些赏钱出来给那两个郎中。那两人谢过后,便拜别了刘管与翠娘匆匆走了。 离了兰陵王府有些远了,那头戴斗笠的汉子才舒了口气,回头不住看了看。 “看什么呢?那高长恭早不见了,不过这兰陵王真是人间绝色啊,像韩子高这般的人物都被生生比下去了。且可真是人中龙凤,面相贵不可言啊,这也难怪宇文护率大军侵齐国,遇上这高长恭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呵。”那个姓许的郎中笑着说道。 “二哥,你说我是不是脑子少根筋啊!”戴斗笠的汉子不禁抬手狠狠抽了自个儿一巴掌,打得那被他称为二哥的许大夫目瞪口呆,不明所以,那汉子又道,“你说这么个人物我怎么早没想到他是北齐高家的皇室子弟,他是那赫赫有名的兰陵王!哎,我这猪脑子白长了,邺城之中这样的精彩绝伦的人物能有几个?我还自小便和他说,就他这样貌不出十年便是名动天下,必可与慕容冲齐名,啊。。。。。。” 那汉子大大叹息着,皱着眉头。 “五弟你认识高长恭?”许大夫问道。 “早认识了!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我在东凤门外摆书摊联络教中兄弟打探情报的时候曾遇到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叫萧子莫!” “萧子莫?记得记得,你说你后来再入邺城竟然就找不到他的下落了。那次你入邺城皇宫偷玉玺,便也是他救的你吧?” “是啊!就是这个萧子莫,那次他便说他是兵我是贼,结果我还想着这人矫情,明明都是行窃的,还分什么彼此,如今想来,真正是蠢得要死啊!”那汉子把斗笠一摔,露出来的脸孔果然便是那张憨中带着狡黠的书商阿五了。 “哈哈哈哈,竟然还有此等奇遇啊!你和这个高长恭原来还是旧识,怪不得方才在兰陵王府之中你遇到那高长恭好像耗子见了猫,都要找个地缝钻下去了。原来你是见不得光啊!你也是,他心机深沉报了个假名字,你便真是信了,还四处打探他的下落说要给他出书立著的,哎,阿五啊,你这笑话二哥是帮你在教中宣扬出去呢还是宣扬出去呢?!哈哈哈哈。”许大夫勾着阿五的脖子,笑得往后仰。 “去!二哥你真是,哎,我拿人家当朋友,他可好了,这把我一骗骗了十余年,这高家没个好东西!我原先还想他不是邺城中人,还姓萧,这器宇不凡的容貌出众,我还以为我找到了萧家皇室后人。。。。。。”阿五正怨天尤人地念念叨叨,被身边的二哥捂住了嘴巴拉到了路一旁,虽说夜色暗了,来去行人匆匆,可是也不能不防。 细细观望了一下四周,拉着阿五便往郊外的路走去。渐渐周围没了旁人,那许郎中才慢慢说道:“你和那高长恭是孩提时代便相识的吧,那时候这高长恭才几岁?七八岁足了吧,一个孩子他为何要处心积虑编个假名字骗你?说不定你们自此不会再相见了,叫个阿大阿二的才合乎常理,有名有姓,我看不像是个孩子随随便便随口编造的。” “对啊!二哥你真是聪明啊,我怎么又糊涂了!这名字也不像是个几岁的毛孩子随口胡说啊。。。。。。偏偏如此巧合,又姓萧。。。。。。” 阿五不住点头,觉得他二哥说得极是。 “行了,如今已然知晓他是兰陵王高长恭,我们五斗米教要查个人的往事出身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况且,他声名赫赫,相信要想知道些底细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了!”许大夫手里拿着那虎撑子晃了晃,微笑说道,“不过你身份已经暴露,没事情不要乱晃了。这高长恭到底有什么蹊跷,我会让教中兄弟去查的。” “嗯。哎。。。。。。我这亏吃大了,我当他救命恩人,什么老底都交代了!”阿五真是悔不当初啊,晃着脑袋直叹气,捶着自个儿的头被身边的二哥笑了一路。 行刺 “韩子高也是命大,没想到刘王爷居然还欠他的人情,让我们去帮他疗伤。他身上那邪门的内伤,不是有我们五斗米道的秘术,真是九条命都不够死啊。。。。。。”阿五被二哥揶揄得厉害,便岔开了话题。 夏天,邺城的暮色来得有些晚。于是那两位江湖郎中似乎漫无目的在郊外晃悠,然后差不多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又往城里走。 一边走一边还摇着虎撑子,在林荫石板小径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这高长恭其实也不精明,韩子高在他身边这么久大概他都不知道那人的底细。”许大夫摸摸胡须,说道。 “咳,这要说啊,也不是那兰陵王不精明,他是太过相信身边的人了。不过也是,刘皇叔一进高府十几载,要我说,他自个儿也是身在其中搞不清身份了,都快忘了当初为何进高府了吧?要我说。。。。。。” “大夫~大夫~~~”阿五正说着,从他们后面追上来个神色慌张的老婆子,挥着手叫住他们。许郎中和阿五回过身,那老妇便已经跑到了他们面前 “大夫大夫,我相公他从昨晚开始就腹泻不止,还呕吐,你这里可有什么灵丹妙药啊,这,我就只有五文钱。。。。。。”一个衣衫粗鄙的老妇听到小径上的药铃子声响,从后面追上了两人,焦急和那许大夫说道。粗糙的手掌中有五个铜钱,那老妇抖抖着胳膊不好意思地看着许郎中, 姓许的郎中看了看那老妇,笑着从挂在肩上的褡裢里取出了一包用草纸包好的药,递给她说道:“不急,这是土茯苓,里面还加了几味我独门的草药,解毒祛暑最好,你今晚让你相公服了,好便是好了,不好你明早再来这里等我,我还会在此处。”说完,许郎中从那老妇手中接过了一枚铜板,“药钱只收一文,我方才去贵人府里医病了,那贵人多给的银子算是给你丈夫治病了。” 老妇愣了愣,瞬间感动非常,不停扶着身子谢过许大夫,然后拿着药开心回家了。 “二哥啊,你真是济世救人功德无量啊!”阿五满怀敬佩看着二哥。二哥和三哥都是教中长老之后,这品性德行真是一天一地云泥之别啊。 “阿五,我们五斗米道是为何而存于世上?教义传了百年了,可是太平盛世呢?太平盛世还在我教长老的言传之中。。。。。。我啊,做一天郎中便要悬壶济世,算是我此生的抱负吧!” “二哥怎能如此志短?四位长老都说,这天下将大一统,会有天命之主出现结束这数百年的战火纷飞野火燎原的局面,到时候便是太平盛世了吧!二哥你可是今后的本教栋梁,你爹退了便是该你任长老了,你这郎中啊做不了一辈子的!不过话说回来,这萧梁王室的后人在哪呢,销声匿迹了那么多年,该不是长老们的卜卦出了问题?或许根本是死绝了?”阿五眉心皱成川字,他本来还心怀希望的萧子莫如今都已经证实是北齐的兰陵王了,这找人之事于是又成了大海捞针,机会渺茫。 “瞎说什么?我爹他们的卜卦何时出过错?你在外面胡说八道也就算了,回了总坛可不要忤逆了诸位长老的威严。教中本就有人看你不顺眼了,别让人又抓了把柄。” “也是~!不过我当真白白叫了那人那么多年的三哥,尊他也是教中兄长,可他却是紧要关头要拿我的命换他的命!这样狠毒之人今后若掌了教中大权那还得了?那次我安然回了教中他竟然还敢倒打一耙说我是教中叛徒,不然不会安然无恙没被齐国的大内侍卫抓住!哼,说到这个,我倒是又想到那高长恭了。。。。。。在芳尘台上还真亏他救了我,要不然啊,真是尘归尘,土归土了!!”阿五东拉西扯说了一路,等进了邺城又是天漆黑了。 他们二人进城后不再兜兜转转直接就寻着一个地方去了。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夜市热闹,酒肆食铺也是生意极好。二人并未进什么正门,而是绕到了后巷子,叩动门环,不多会便有人开门迎了他们进去。这里不是别处,正是京畿之中颇有名气客似云来许多达官贵人皆会光顾的山海楼。 入了酒楼,他们当然不是去喝酒吃饭的。由个小二模样的人领着,跟着进了一处密室,石门打开,坐在里面正小酌着等着他们二人的便是刘管先生。 “让刘皇叔等候多时。”许大夫熟稔地过去恭敬抱拳作揖,刘管起身回礼后让他们二人围桌而坐。 “说来真是有劳二位了,千里迢迢来邺城帮我,且不计前嫌来给韩子高治伤,贵教长老的心怀广阔让刘某人敬佩!”刘皇叔抱拳回礼,还给许大夫和阿五斟酒。五斗米教向来视刘宋国与陈国皆为逆贼,陈国开国皇帝陈霸先原是萧梁皇朝的重臣,后来谋逆才有了陈国。 “刘皇叔客气了,这都是长老们念及刘皇叔的旧时人情才会让我辈前来医治那陈国细作的。不过长老们与皇叔是多年好友已经让在下吃惊不已了,没想到您和陈国还颇有渊源。”许大夫举杯敬向刘管,刘管回敬。 “说是贵教长老的至交故友倒是高抬刘某人了,其实倒是贵教的长老念旧情,滴水之恩非要涌泉相报,当初我还年轻,在建康之时无非是顺手帮了贵教一把,这么多年了,我早已经不是什么王爷了,落魄老头一个,长老们还记得这区区小事,该是我要重重谢过二位。”刘管又是回敬了一杯。 刘休仁在这邺城之中经营着这名声远播的山海楼,却是口口声声自称是什么落魄老头?许大夫和阿五都是颇有深意得笑笑。山海楼的好酒好菜让人称道,扎根齐朝京畿之中十来载,便是北齐的达官显贵都是这里的常客处处捧场。有谁知道,这个酒楼的大东家便是面前的这位穷酸老书生了?而这里,更是整个北地最大的情报搜集贩卖之地。 一番寒暄,许郎中和阿五都领会了这老头的道行之高。不怪兰陵王少不经事,实在是刘皇叔深谙此道。假亦真时真亦假,有谁明白他如今到底是刘休仁还是那教书的老头呢? “刘皇叔,我们此番来邺城,除了来还皇叔的人情,还有一事相求,不知。。。。。。” “不必多虑,请讲。”刘管微笑说道。 “刘皇叔在兰陵王府之中,该知道这宋国吃了败仗,周国又不得依靠,于是怕齐军过江攻入建康,此刻正向齐国而来准备摇尾乞怜?” “是,据说都快入邺城了。两位可是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有,刘皇叔当初也是被刘骏那狗贼灭了满门才会迫不得已漂泊异乡,虽不知皇叔是否还有壮志回建康洗刷前耻,可就眼前看,就有个报仇雪恨的大好机会,不知道您是否有和我们联手的打算?”许郎中慢慢说道。 “贵教想如何行事?”刘管问道。 “在邺城杀了宋国求和使臣,让两厢反目,我辈坐收渔翁之利。”许大夫缓缓做了个手刃之势,眼中暗芒闪烁。 。。。。。。“此计甚是精妙,若宋国千里迢迢来齐国献礼使臣却被诛杀在这邺城,宋朝上下无论如何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明知打不过也得和齐军舍命一搏,可是两厢对比,高下立现。就算齐国灭不了宋国,这刘宋王朝的基业也算是损耗了大半了。”刘管称赞道。 “是,既然刘宋国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敌人,这次行动我教也想得刘皇叔暗中相助,毕竟,刘皇叔在邺城已久,如何动手,何时动手,还望皇叔到时候多为提点安排。” “呵,两位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是,能牢教中堂主来邺城为韩子高治病,先前在下就觉得颇为惊讶了。”刘管笑着摇摇头,又说道,“刘某人老了,没想大家伙都还惦记着我呢。那韩子高来邺城找我,今日里你们也来邺城找我,还给我这么棘手的差事,哎~老了老了,这怎么还越老越被人念着了。。。。。。”刘管摸着胡须苦笑着,阿五见他推脱之状,正要埋怨几句,许大夫拦下他,笑着说道:“刘皇叔太过自谦了。不过看来皇叔似乎有意置身事外,莫非皇叔在齐国多年,早就忘了当初在建康的灭门之仇了?你可知晓这次前来的宋国使臣是何人?” “何人?”刘管问道。 “正是刘骏的长子刘子业!刘子业亲自来邺城求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刘皇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刘管一听,果然脸色大变。 “沈庆之没有跟来?”刘管问道。刘子业当年深受沈庆之柳元景等一干元老支持,可不知道为什么,身为刘骏长子却让位于起弟刘子勋。 “没有,那永光王爷只率了亲兵而来,当真是这宋国的小皇帝害怕了,夹着尾巴解了武装来和这齐国俯首称臣了。刘皇叔,这难道不是上天赐予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记得皇叔膝下当时连还在襁褓之中的幼子都被刘骏给杀了吧!”许大夫一言,让刘休仁两眼深了颜色。熊熊烈火,当时他是如何才逃出那被移为平地的建安王府的?锥心之痛,让他握紧拳头不再言语。久久地,刘管平复了心绪,才问道:“听说贵教长老一直都尊萧梁王室为汉室正统,欲助其后人复辟?” 许大夫以为这刘管是恨上心头放下了戒备,没想,还知道五斗米教如此机密之事,真不愧是这山海楼的主人。 “不,皇叔误会了。我教本着匡扶天下大义的责任而立存于世,并非是为了一己私欲才想挑起齐宋干戈。齐周二国之皇权皆非我族类所建,看其做大真是不利于我汉人重回中华巅峰,我教匡扶汉室只能等那天命之人,让齐宋不合,内耗不止,也是良策。”依长老们的卜卦所言,天命之人是萧梁皇室之后,他说并未是想帮梁朝复辟,也不算是诳语。 “今日许堂主既然已经开口,我刘某人也不好再三推却。正如许堂主所言,我与那刘骏的恩怨,如今也只能找他的儿子清算了。。。。。。杀刘子业之事我便应允下来和贵教合作,只是,我有两个条件。”刘管说道。 “皇叔请说。” “一者,刺杀之事你们不可妄自行动要听我安排。二者,刘子业,你们得留着给我来动手!”刘管眼中恨意汹涌,似乎有暗火跳动。 “好!一言为定!”许大夫点头应道。 夜过子时,许郎中和阿五才从山海楼后门避人而出。 “那老头总算是答应了!差点连灭门之仇都不想报了,我看这人老了就是窝囊!”阿五小声嘀咕。 “你错了,他不是窝囊了,他也不是怕牵连无辜。是念着兰陵王呢,他不想牵连的人是高长恭。”许大夫说道。 “哦?没想到那老狐狸还有点良心。” “是啊,他心软了。这十几年,什么初衷到如今都已经斗转星移变了样了。高长恭大概真是个俊杰,可惜,是那高欢的孙子。”许大夫感慨道。 “是啊,何时我汉室皇朝出一个这样的人物,何愁大业不兴!真是老天爷不长眼了!”阿五啐了一口,又开始郁结起来怎么那萧子莫就成了高长恭了。 蜚语 一转眼,八月,桂花香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看到落在身上的小小的米色花瓣,抬头又是满街的桂花盛开。 “王爷,该上朝了。”车严自从他搬入兰陵王府后便会日日护送他上朝下朝。子莫掸了掸肩头便上了轿子,三品坐轿四品骑马,车侍卫说子莫也该摆摆龙骧将军一品大官的谱,所以,不能再信马由缰去皇宫让人轻看了。 花香浮动,勾着些许思绪。到了皇宫,许多大臣见到兰陵王都上前寒暄,繁花似锦,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然而子莫只是应承着多了几分敷衍的味道。他身边没有了三哥孝琬与大哥孝瑜,这围绕在身侧的文武大臣们都让他觉得格外伤神。抬头,武昌殿的丹陛上有一撮三三两两的人影,子莫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大哥孝瑜。 “对不住啊,长恭先行一步。”拱手和一众溜须拍马的同僚们致歉,子莫加快了步子追到了大哥身边。他已经有半月没有见到三哥孝琬了,高府不敢冒然登门,而下朝了大哥还总是远远便避开他。任职中书省的孝瑜属文官,品阶又比子莫低了不是一点两点,于是纵然一起上朝,可分列两边,私下攀谈几句的机会都是难找。 孝瑜眼色一转,似乎是碍于其他官员都看着的场面才勾了个微笑应承道:“见过兰陵殿下。” 。。。。。。“大哥,你生份什么呢?莫非我搬出去独住的事情你都怪我?”子莫直截了当说道,也不顾周遭走过的大臣们都有心观望着他们兄弟两个。 “不敢不敢,我怎敢怪责兰陵殿下您呢?殿下您自立门户,邺城百姓哪个不知道那赫赫有名的兰陵王府。你我虽同为宗室子弟,文襄之后,可是如今之高下差异,真是让人唏嘘。”大哥的桃花眼勾着风韵,可是眼底未见笑意。 “大哥?。。。。。。” “是啊,长恭的名望真是如日中天,别说我们这些侯爷爵爷了,本家之中的王爷皇子何人能有长恭之能?这般年纪便官至龙骧将军之列,原来想啊,这长得美貌便是讨人欢喜,可原来这已然不是欢喜了,皇帝陛下可是对长恭你有求必应吧,晋阳和洛阳大战这般大的功勋都拿来给长恭扬名立万之用,陛下真是用心良苦啊!这般隆宠,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羡煞旁人!”凑过来两个高姓公子,油头粉面纨绔之态。子莫看着眼熟可是叫不出名字,该是分家的公子,站在大哥的身边,甚是熟稔。 知道这两人有意挑衅,子莫冷了脸色。故意不去搭理,只是又和大哥说道:“大哥,三哥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都还未回邺城?”见大哥语气不善,便开门见山问道。 “孝琬自然是公干,你问问满朝官员皆知道的事情你怎么就不明了?如若还是不信,下了朝问问皇帝陛下,陛下说的你总该信了吧。”意有所指,子莫却是越听越糊涂。 “大哥何出此言?莫非是大娘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误会我了?”子莫还想辩解。 “孝瑜啊,我们走吧,再磨磨唧唧都快要迟到了。人家有陛下心疼着自然是不会有事了,我们几个算哪门子王爷啊,被怪罪了可是不好。毕竟陛下对着其他人都是铁面无私赏罚分明的。。。。。。”大哥还未开口,那旁的公子便如此说道。 “有理有理!我在洛阳的亲眷都告诉我这长恭殿下能让陛下恩宠得同宿一殿了,在洛阳行宫之中出入自如,让我今后在邺城中见到兰陵王都要恭恭敬敬切不可得罪了,今日看来这长恭殿下对自己的大哥都是颐指气使的可见真是有陛下荫庇不把他人放在眼中了。再这么争执下去啊,倒霉的可是我们啊孝瑜,快走吧快走吧。”另一人帮腔说道,还拖了拖大哥的袖子。 “胡说八道什么?!”子莫怒上眉头,他找三哥找得心急,没想还有如此两个嘴碎的在一边煽风点火。 “呵呵,兰陵殿下啊,你这可不能把火发到我头上啊。这可不是我造谣生事的。怎么,没人告诉你吗?俗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今朝野上下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啊,说您和皇帝陛下在洛阳一夜同宿翎羽殿,双凤相栖,颠鸾倒凤。。。。。。哦不对不对,我可真该死!”那人佯装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凑近了轻声和子莫说道,“殿下可千万不要去陛下那儿参我一本啊,我这是才疏学浅不知道怎么说话,殿下息怒。。。。。。!殿下自然和皇帝陛下秉烛夜谈,共商国事了。正所谓刺桐花谢芳草歇,南国同巢应望归,真是惊艳决绝,真正的千古君臣!我等望尘莫及啊~~~~~~”那人压了压嗓门,可一字一句清晰非常,两眼皆是嘲讽之色,虽低头作揖赔礼可是嘴角一勾尽是得意之状。 身边熙熙攘攘是上朝来的官员,从子莫身边擦着袍子而过。 他突然觉得头顶上的云彩在飞快绕着他旋转引得视线发虚了一阵。怔怔看着那个人,子莫捏紧了拳头,吓得那人生生往后退了一步。 垂目盯着脚下的那丹陛刻画,石雕泛着寒光刺着他的眼睛疼。看向大哥,大哥眼中薄凉。他喉头动了动,竟然是没有话语出声。甩甩袖子越过那几人,子莫兀自朝着正殿走了。 “嘿,还不理人了!一个连娘亲的灵位都进不了高家宗庙的庶子,也只能靠着一身子好本事巴结讨好了,我们这些分家子弟倒也没什么,只是替孝琬和孝瑜你不值当啊!这好歹也是堂堂文襄皇帝之后,原想各个都是高风亮节的,没想到他如此不要脸面,这兰陵王府据说修筑得和行宫别院一般,他回了邺城就搬进去了,耀武扬威竟敢越过你们几个哥哥独立门户,当真是无情无义啊!”方才挑衅子莫的小侯爷在身后絮絮叨叨,趁机离间着。大哥还是没说话,子莫的心却是因为这而一片冰凉。 朝上,子莫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像是出神,可是大殿上朝议的事情倒是清清楚楚在他的耳边回荡。 这一年的中秋节还未到,邺城里便来了稀客。宋国使节北上,押运了二十余辆车的粮食和珍宝作为贡物进献给齐国皇帝。 邺城中的百姓夹道欢迎,因为江南的稻米可是邺城中的稀罕物,有了这些粮食进国库,说不定连集市里的米价都能便宜几分。邺城的百姓便是如此务实,所以,之前宋朝的求和队伍心怀忐忑,进了齐国的都城后倒是发现比他们预想的场面要友善不少。 老百姓盼着谷粮,朝廷上的大臣也已然有不少被宋国特使所赠送的小小心意给改了立场,不断和高湛上书说以和为贵,早没了先前的赶尽杀绝之势,趁热打铁想要荡平江南的主战派都缓和了态度。有钱能使鬼推磨,只是不知道这宋国皇室这次下了多大的血本才让一向强硬的段家两位少将军也不再提南伐之事。 子莫看了看闷不吭声的段韶老将军,他不是能用奇珍异宝打动的人,且他一直都亲自率兵驻守在大战后的齐周两国的疆界之处近日才回了邺城,老将军不冒进也不怯战,连他也转了态度大概是周国的境况有了转变。 “皇上。”段老将军上前参道。 “嗯?老将军可有高见?”高湛在皇位之上,他目视前方,看到段韶上前,便微笑着问道。自从那日之后,子莫再没有求见过高湛,而皇帝陛下也再没有私下宣召他进宫听奉。子莫有些不放心高湛的身体,暗中问过几个小太监,不过都说龙体无恙他便也就放心了。想早点了结这邺城之中的纷纷扰扰,等三哥的事情也不再让他牵肠挂肚了他便会离开这个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地方。。。。。。皇城之外,有只凤凰在等他。今后,天高海阔,能一起自在徜徉,这等待,该是不远。。。。。。想到慕容冲前两日来的信件,子莫的嘴角勾了个欣然的微笑。 一道凛冽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遐想,一个激灵,子莫抬头,却发现并没人在看他。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目不斜视一副不经意之态,留下子莫心中觉得异样。说不出什么味道,这几日只要高湛的眼神扫过朝堂,纵然是蜻蜓点水一般掠过便让他觉得芒刺在背了。想到这朝堂的流言蜚语,子莫看了看那身处上位的皇帝,思忖着这大概便是高湛的报复了,他不就范,索性便这样弄得人尽皆知,让天下人皆以为他是处心积虑以色侍人的野心勃勃之徒。以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机谋略,如此手段他是信手拈来。可是。。。。。。胸口似乎被剐着,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莫名悲凉。 “陛下,臣先前一直主战,是因为江南乃天下富庶之地,且如今宋国士气低落本是我国一鼓作气吞并南地的大好时机。然而臣近日得了密报,周国重整旗鼓,一改疲态,若是我朝此时南攻,怕是会腹背受敌,反被周国将了一军!如此,臣如今也主和!”段韶大声禀道。 “哦?周国的宇文老贼不是说兵败以至身伤,差点就气得一命呜呼了?周国该是内忧外患之际,怎么就突然逆了颓势?”高湛捏着手指上的玉扳指,不解地问道。 “禀报皇上,周国小皇帝宇文邕趁着宇文老贼兵败,连同秘密笼络的十个国柱大将军,竟是夺了那宇文护的兵权,软禁了那老贼!且他在五日前娶了突厥部落的长公主,突厥的可汗把兵马调度的大权也交于了那宇文邕手中!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这宇文邕来势汹汹,必成大患,我朝不可不防!”段韶重重禀道。 重任 “如若这般,那这宋国来的使臣朕倒是该好好礼待了!”高湛微笑着直起身,下了台阶,缓步于分列两侧的手持笏板的百官中间,似闲庭信步,却端得威严万千。从朝堂的这端走到那端,皇帝陛下自由游弋,倨傲的眼神随意扫过朝堂上的大臣们,便让众大臣低头持笏板随着皇帝的位置而侧转了身子,毕恭毕敬,听候天子差遣。 子莫只是看着那张熟悉不过的侧脸从他面前毫不停留地走过。天子冠冕上垂落的十二珠旒轻晃,玉藻遮面,丝毫没能让高湛锋锐的目光缓和一些。他目光如炬,逐个看着朝堂上的大臣们,目光所及之处,让文武百官更为诚惶诚恐。 “诸位爱卿,宋使来朝,自当显我大国风范。如今为宋国使臣接风一事是迫在眉睫,诸位看何人能担此大任?”高湛一言,便让底下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满意地看了看四周接着说道,“此人既要恩威并施也得范着分寸,不能见钱眼开,让刘宋朝廷以为我们大齐皆是贪财好色之辈。。。。。。”皇帝陛下拿捏着说话的语速,随便就是往大臣中间投了个眼色,那处便立马点头哈腰了一片。“是是是,皇帝陛下说得极是。”哆哆嗦嗦附和着的大抵就是收宋国使臣的贿赂最多的那几位了,高湛不说破,也已经和点名差不多。 噤若寒蝉,那些个被贿赂的官员两两相觑正要跪下坦白从宽,却见皇帝伸手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个老臣的肩膀,又缓缓说道:“但也不可油盐不进让宋使以为我大齐对他们的态度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若是让他们在邺城中求告无门撞得头破血流回去,刘宋国便该下定决心背水一战了,这于我大齐,也不是什么好事。”高湛这话像是对那个被吓得面无血色的老臣说的,冲着那大臣微微一笑,那大臣当即一个激灵,立马头如捣蒜,不住赞同道:“是啊,皇上说得极是!这宋国使臣盛情难却啊,为了与我齐国讲和,真是费尽心思了,宋人如履薄冰,使臣未到邺城而这大礼便先一步到了我齐国的国库之中,看来他们已然被我朝军力吓得魂飞魄散,一心求和,一心求和!” 那老臣子听高湛这样说,立刻如释重负急急附和道,打蛇随棍上,一来顺了皇帝陛下的心思,二来也是给自己私相授受找个妥当的理由不是?话说完,高湛盯了他一眼,便兀自从那大臣身边走开了,留下那原地伫立的不知道皇帝此刻是喜还是怒的大臣心里打鼓,可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毕恭毕敬低头笔直站着。 “宋人要求和,可以!只是朕心里寻思着,宋国敢暗地里与周国连成一气妄想给我大齐背后捅刀,若是我朝收了金银财宝那便了事,就会让些南人看低,以为我朝便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所以,朕必然在宋使来觐见之时还会提别的要求!要让这些宋人知道,我大齐不可犯,若犯了,便该有自食恶果的准备。。。。。。软硬兼施,让宋使乖乖就范那就仰仗那位肩负重任的接风大臣的本事了!哎,此等能人真是难选啊。。。。。。朕也想过不如就让宋人打道回府,自此两国交恶兵戎相见也算痛快,可他们的那些礼啊,着实丰厚,抵得上我国三年上缴的税金了。。。。。。钱,朕是想收的,各位爱卿肯定也想收下,是吧?”高湛转着狐狸般的眼睛,和众大臣调侃,引得官员们朗声一同大笑,连连称道:“是啊是啊,陛下圣明!圣明!这到嘴的肥肉如何能吐了出去?” 听到这里,那些手里不干净的大臣们才是彻底松了心,更加对高湛五体投地:皇帝比他们心狠啊,既要收了人家的贡物又想得寸进尺!一边说是同意讲和,一边却是想要步步紧逼。让宋人惴惴不安时刻提防着是不是送的礼不够多,不够贵重,然后心甘情愿,殚精竭虑地陪着小心。何况当今陛下心深似海,真不知道会提出如何的让宋人心头滴血的要求来。看来,这次接风大臣可是任重道远,十足十吃力还不见得能讨皇帝欢心的苦差啊! 各人怀揣心思,猜测着,咕噜噜扫着朝上,不知道谁会这么荣幸被皇帝陛下钦点为接风大臣,然后皆是小心翼翼绷紧了身子,唯恐天降大任于自己头上。 “老臣愿替皇上分忧!”祖珽上前毛遂自荐,身为右相,倒真是满朝官员的表率。 “哦?”高湛佯装惊讶,眼含笑意,过去拍拍那老头的肩膀,又把他按了回去,“祖相,你啊,一把年纪了别什么都争着冒头,该给后生晚辈一些表现立功的机会。”高湛讪笑着说道,“况且,此趟来邺城的宋国使臣是个二十出头的纨绔王爷,你老人家怕是和这人说不到一处去!祖相你还是安心居于幕后,这差事,你干不了!”高湛揶揄着,惹得周围众臣窃窃偷笑。 祖珽弯着眼睛也笑了笑,便老实回了大臣列席的地方。 “臣高孝瑜愿担此重任!”又有人自告奋勇,出列的是河南王高孝瑜。孝瑜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可以崭露头角展露锋芒的大好机会! 高湛看了看他,慢慢摇摇头说道:“河南王在中书省中乃栋梁之臣,接待宋臣礼节不可失,不然可让那些南人看了笑话。只是接风大臣不可光顾着礼数排场,得有个名声赫赫显我大齐国威之人任之,方能昭示我齐朝人才济济,四海归降之昌盛。河南王爷在宋人来朝之际,必然是公务繁忙,爱卿你能安排好本职之事便是劳苦功高了,不必再劳心劳力。” 。。。。。。河南王目光一滞,脸上渐渐失了神采,便只能轻轻说了一声是就退下了。 “陛下!段懿愿为陛下分忧!” “段深愿为陛下效劳!” 只一会,段家两兄弟倒是颇有默契地一同上前禀道。 高湛不知道何时已经停步伫立在子莫身旁,视线越过兰陵王的肩头,看向段家两位少将军。 “段家两位少将军真是事必躬亲,乃我朝年轻一辈将领的典范啊!朕之心甚慰之。。。。。。”高湛突然低下了头,于是子莫只是稍一抬眼便见到那天子龙颜占了他的全部视野。 “兰陵殿下,你以为何人担此重任为好?”高湛竟哑声问道。 。。。。。。朝堂之上瞬时俱寂,多少双眼睛直勾勾瞧着,全然没了之前的窃窃私语暗下议论之声。 想起之前那个高家子弟挑衅之言,子莫皱了皱眉,原来真是满朝皆知。只是先前皇帝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并无什么交集所以这些官场的老油条子便权当不知道此事,一有如这般的亲密举动,各个都屏气凝神想要纠察这其中的蛛丝马迹。 “长恭不知,陛下英明自有定夺。”子莫垂目恭敬答道。双手作揖在前,刚好隔开了些许和高湛的距离。 “哦?长恭可是这次大战的大功臣,如今宋国能来求和,其中多少也是摄于兰陵王战无不胜的威名,爱卿怎能说不知晓?可是其中有什么不便担此重任的曲折原委?”高湛可不吃他这套官腔,紧逼着问道。 。。。。。。子莫抬头看了高湛一眼,那人笑着,眼中都是讥诮,似是看着什么好戏懒洋洋地立在他的面前,龙袍长长曳地,似是将子莫环绕在那衣袍上所刺绣的微妙微翘的真龙之中。 “臣不敢一人领功。此番得胜,段老将军和斛律老将军才是居功至伟,长恭后生晚辈,有诸位老将坐镇后方才可毫无顾忌放手一搏,皇上过誉了!至于宋朝使臣来朝,臣近日琐事缠身,连那来朝的使臣是何人都还未知,更别说什么曲折原委了!”子莫如实说道。 “原来如此。。。。。。”高湛目光如炬,长恭近些时日如何得罪了那元仲华又被迫与高孝琬分家的事情他如何会不知呢?想到长恭身上的伤,他心中紧了一下,随后又冷冷勾了勾唇角,他近日来也是过得不甚容易,随着陈蔚然在洛阳打探的情报络绎传回他的手中,高湛自问心中的伤痛必定是比那高长恭身上的鞭伤重了千倍百倍。可皇帝陛下还只能忍着,日日上朝,明明那惹得他肝肠寸断的人儿便在几步远的地方,他只能佯装没有看到,没有想到,没有碰到,在朝上端得日理万机喜怒深藏,内里却是几乎要呕出血来。看着长恭冰冷着脸,铁了心肠,便想到他在那人面前定然不是这般样貌。高长恭啊高长恭,一言不发在那个角落里也是刻意回避着,连视线都吝于相交,那个慕容冲真是这般的好?! “那朕便告诉于爱卿,宋国来使是那永光王爷刘子业,长恭可还相识?”高湛又问道。 子莫一愣,他看了看高湛,想说不识,可是一想到那陈魏然早已是高湛的亲信,建康之事定是早传到了高湛的耳朵里,便应下道:“臣和刘子业有数面之缘,不过并不熟稔。这接风大臣的重任,臣怕是。。。。。。”子莫原就不想再领什么锋芒毕露的差事,一听说来人是刘子业更是想退避三舍。 “哎~长恭不必过虑,朕可没想把此差事交给你啊!其实朕此刻心头已经有了上佳人选,来人,宣他上殿吧!”高湛突然回转身子登上了台阶,坐回到了龙椅之上。 众大臣纷纷好奇皇帝口中的那人是谁,便回头张望着。走近了,最为震愕的便是子莫,他哑然失了旁的表情,愣愣地盯着一步步走上朝堂的那人。 “臣慕容冲见过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慕容冲行礼之际,高湛并未看着他,只是撇头看了眼一旁的高长恭,如他所料,果然是这般的表情。。。。。。 暗火 “陛下,这。。。。。。不妥吧!”有臣子看着那突然上了朝堂的人竟然是慕容冲,便出列奏道。 “有何不妥啊,众爱卿该知如今这柔然年年向我大齐进贡,柔然可汗苻坚大王与朕可是姻亲,可汗曾与朕做过保证,今后,柔然便是大齐的兄弟,家人,齐为宗主,柔然为藩属。朕登基以来,苻大王替我大齐守着阿尔泰山东麓,抗衡突厥,牵制周国,朕这才让慕容将军率柔然的赤血铁骑部进我齐国疆域,为我朝所用。既然并肩作战,不分彼此,朕也封了慕容冲为彪骑大将军,自然他便是我齐国臣子,朕将此大任托于慕容大人有何不妥?” “陛下,臣不服!”段懿上前禀道,“陛下方才说要名声赫赫显大齐国威之人,才能彰显我****风范,这慕容冲。。。。。。将军只是外臣,且并无寸功,如何肩负此等重任?!”段懿不平,且他根本不将这慕容冲放在眼中。 “这慕容公子乃我北朝第一美人,名满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朕说他名声赫赫可有言错?况且,正因他身为外臣,如今能被齐国委以如此重任,正是彰显我国四方来朝万国归降的盛世局面,难道段小将军觉得朕说得不对?”高湛拉长了语调,反问段懿道。 “这。。。。。。”段懿听着憋屈地低下了头,其父从前侧回望了他一眼,段懿没法,只能退下了。 “皇上英明,慕容大人着实是我北朝的。。。。。。翘楚!有慕容大人为宋使接风,真是一举两得!一来既让那些南人们看看我北境第一美人的风姿卓绝,二来也是给他们个下马威,让他们知晓若要保得宋国万世太平,好好归降我大齐才是正途!保准啊,让他们以后不敢再在我国面前造次,陛下真是大智!”一个大臣用油腔滑调的声音奉承道,马屁拍得周遭百官频频点头,甚是得意,而子莫只是一动不动看着站在朝堂中央的慕容冲,心疼不已。 仔细听,四下还有大臣在交头接耳,暗地里窃窃私语:“久闻大名,百闻不如一见啊!怪不得十三岁就能让那苻坚对其痴迷不已,哎,红颜。。。。。。?” “嘘,别多嘴多舌的,陛下这是知道那刘子业好色,投其所好给人下美人计呢,你不懂便少说话,免得出洋相!” “是是是,慕容冲当什么骠骑将军啊,这以色侍人才是他的长处不是?陛下真是物尽其用啊!高,高!” 朝堂之上一时议论纷纷,有人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忙不迭交头接耳夸着皇帝英明,此乃妙计。有人看得目不转睛,牢牢盯着慕容冲不放,眼神中有贪婪也有觊觎。而如段懿少将军这般的青年才俊听了方才皇帝的一番话,满脸都是不屑。眼眸子盯了盯那北朝第一美人其中都是轻蔑,咧嘴嗤笑,心中叹道这皇帝陛下便是棋高一招:明明就是打算用个娈童外臣投那永光王爷所好,让其落了迷魂阵中被牵着鼻子走失了立场,而偏又一番高论侃侃而谈,还真当是要找个能人贤士成就国威伟业一样,真是高!皇帝如此高抬那慕容冲,这美男子以为能在齐国建功立业便是推辞也不能了吧! “嗯,看来诸位爱卿都无异议了,那便如此吧!慕容大人,你便先入住四方馆,静候宋国使臣来朝。河南王爷,关于接待礼数和宴席安排事宜便权交与爱卿了,两位爱卿要精诚合作,让贵客宾至如归,修我两国万世交好的情义!”高湛一抬手,朗声说道。 “是,臣领命!”慕容冲与高孝瑜受命道。 “是!臣自当殚精竭虑,为陛下分忧!”众大臣拜道。 高湛做在那高高的龙椅之上,笑着,目露精光。他不用看,也知道他的长恭是何脸色了。。。。。。痛快,得意,可都是稍纵即逝。接着目光中寒意四起,痛直达心底。高湛以为,这嫉恨便是让他痛的源头,可没想,他痛得却是长恭那样一心牵着那人,为他的处境而关切着,为他的忍辱而心焦着,一丝一缕的情意都那样昭然若揭。这一切的一切他统统遥不可及! 高长恭没有一刻将目光从那人身上转移,坐在龙椅上的高湛怔怔着,如芒刺在背。他的心渐渐阴霾四起,恐惧,居然是他在恐惧。没想到,已然如此深情,眼角眉梢皆是有情人间的千丝万缕。报复的快意早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唯余心痛,恨,已然自惭形愧地悄悄收起。 大臣们跪在地上已经有些时候了,可皇帝陛下迟迟没有说那句退朝,便只能跪着,不时奇怪地抬头偷偷打量。高湛目光如炬,只是看着一个方向,丝毫没有意识到此刻众臣们的窘状。 高湛的手指紧紧扣在那龙椅的雕花扶手之上,指关节泛白,似是在挣扎着强行压抑心中的滔天怒气。 皇帝陛下很想此刻便下令将这慕容冲抓了下去处以极刑,可是他知道他还不能。。。。。。 长恭从来没有如此看过一个人,原来,是真的爱的。 哪怕,他在全天下人面前戳破这慕容冲不过是个臭名远播以色侍人的身世不堪之人。哪怕朝堂之上,所有的大臣都以这娈童的过往耻笑蔑视着那人! 高长恭啊高长恭,此等不堪的亡国之人你如何能这般待他?为何啊?! 皇帝陛下恨恨从龙椅上站起,一时鬼使神差就要往兰陵王的方向走去。他不管,他几欲发狂!他只想抓住那高长恭问个究竟,这慕容冲是什么好?!高湛已然管不了许多,他以为他能隐忍不发运筹帷幄暗中筹谋许多,可是当看到这两人在他面前的暗通款曲,什么天子威仪国家大事便都成了狗屁!他管不了天下了,他也顾不上朝纲国纪,他此刻就要杀了那慕容冲,告诉所有人高长恭只是他的不可! “咳,陛下?陛下!”安瑞公公看着天子脸色不佳,且是马上要天崩地裂之状,看堂下的大臣已经有些跪不住了,都在偷偷观望。这到底是朝堂之上,天子怎可失了威严,千钧一发之际便顾不了许多,冒死拦在了高湛面前,跪下禀道,“启禀陛下,时候不早了,陛下您退朝后还得去后宫探望那些新入宫的妃子们呢。” 安瑞一言,高湛才止步在了那里。 安瑞焦急万分看着高湛,高湛杀气腾腾回看着这个奴才,过了一会似是回过神来了才缓了缓脸色,又看到下面左右丞相还有文武百官都探究地看着他的举动,便扫了眼那低头跪伏的慕容冲,转而神色一变,说道:“是啊,朕差点忘了,还寻思着是有什么事情未安排妥当,那今日便如此吧。。。。。。退朝!” 挥了挥衣袖,高湛一脸肃杀摆架转身走了。留下诸位大臣跪得腿都发麻,相互搀扶着一头雾水终于是能退朝了。 下朝,子莫追上慕容冲想问上几句原委,问他为何要如此委屈自己?且他着实不该来邺城的! “长恭啊,我与慕容大人还有要事相商,你也有要事想和他商议吗?”从后面走来的高孝瑜笑着问子莫道。 子莫只能看了那慕容冲一眼,又不好发作,周围都是下了朝的文武百官,他们二人如此扎眼,这里,的确不是长谈的好地方。 “我曾与兰陵殿下在洛阳共同抗敌,说来也算是共患难的好友了,殿下可是找我叙旧?”慕容冲见长恭一脸焦躁之色一时被高孝瑜问得语塞,便莞尔一笑解围说道。 “哦,原来如此啊,不过我怕是先要借慕容大人走了,四弟,国家大事要紧,你们要叙旧再找时间吧。”大哥说完,便带着慕容冲走了。慕容冲转身之际,勾过子莫的手,拉着他的三根手指头,微微一笑,便是相约的时辰了。 走远了,子莫仍然看着他,一言难尽。 三更,远远只有几声狗吠之声。 慕容冲在房间内睡得迷糊,听到窗外有丢石子的声音便起了身。 “我啊!”黑衣人扒在窗台上言简意赅说道。子莫看着睡得迷迷瞪瞪的慕容冲不觉来气。他辗转反侧心急上火忍耐到了三更半夜来找他,这人居然睡眼惺忪一副贪睡之状,真是憋闷。 开了门,慕容冲拉了子莫进去。 “黑衣蒙面,长恭似乎上次见我也是这般行头。”想起洛阳释迦舍利塔上的惊鸿一瞥,惊艳决绝,慕容冲便心猿意马起来。一身黑衣的长恭更像悄然现身在夜深露重的黑夜里的妖魅,没了白日里的清寂,竟也暗香浮动勾得人浮想联翩起来。 不自觉便聚拢了臂膀把长恭锁在了自己的怀抱之中,慕容的吻熨烫得人茫然失措。子莫想推开他,但是似有不舍,于是唇舌纠缠,鼻息间都是情不自禁的温热和陶醉。 两人皆是沉沦其中,便一发不可收拾,而慕容冲的动作也越发没了规矩起来,子莫这才意识到,便睁大了眼睛,急急使了力气挣脱了这种稍不小心就会不可自拔的危险境地。 慕容冲被猛地推离了几步远,呆呆看着长恭,眼中又浮上了一层雾气,戚戚然抱怨着:“高长恭你这是又有新欢了?!” 一句话,让刚喘匀了气的子莫差点没一声怒吼劈头盖脸骂那作妖的男人狗血一头。 方好 子莫在慕容冲的房中摸黑给自个儿倒了杯茶捋顺了气,似乎房间外面还有来来回回的守卫在巡逻。明明宋国的使臣还没入住到此处,朝廷倒是显得格外慎重。不知道是在防着谁半夜闯入呢?。。。。。。 想到这里,他突然愣了一阵。脑中陡然升起的猜测让他着实惊愕。 不会啊!怎么会?慕容冲被皇帝召来邺城难道是。。。。。。? “长恭~你呆呆地做什么呢?莫非真的在想那个新欢了?”慕容冲还不见好就收,从身后环着子莫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 “嘘!”子莫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口吻,将他拉上了床,放下了帐幔,回头就看到慕容冲喜不自禁如同鸿运当头的表情。 “长恭,我以为你总是不开窍呢,没想到。。。。。。”色急地扯下了自个儿的衣裳,好好的北朝第一美人嘟着一张嘴便是痴痴地逼近了过来。子莫额头上青筋直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出手了。 “咚!”床幔抖了三抖,随即便安静了。慕容冲被子莫按住了嘴巴强扭抵在床板之上,只能委屈地皱着眉头,楚楚可怜湿润了一双勾魂凤眼。 “呜呜呜。。。。。。”想着好不容易重逢了,怎么也应该先来场久旱逢甘露的欢好,结果。。。。。。慕容冲知道打不过这小子,索性也就以柔克刚了。 “放开也行,不许再干些别的!”子莫说道。 慕容冲没办法,只能先点点头。可趁着那人收回手的空隙却一把牢牢抓住,相扣着抵在胸口。 “究竟为什么要来邺城?外面天高海阔地不好吗?”子莫问他。也许全身而退能够双宿双飞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是慕容冲这样就被召进了邺城,子莫心中便七上八下起来。当初他是职责所在,所以才会护送高湛回宫,进了这个围城要想出去需要一些时间和魄力,他身不由己,可是不希望眼前这人再落到什么阴谋阳谋之中。 “好是好,可惜没有你陪着我。。。。。。”慕容冲眉眼传情,也不管黑灯瞎火,对面那人是否看得清。 “可你该听得出朝堂之上他们故意折辱于你!况且。。。。。。皇帝对你明褒暗贬,你怎会听不明白?”话到了嘴边,子莫却又咽了下去,高湛与他的恩怨曲折他要如何与人说清?而且,这人是慕容冲。 “那又如何?皇帝允我,此次回邺城事成之后是封我官至二品的,旁的人如何看我不要紧,只要能时时看到长恭,和长恭在一起便成。”慕容冲说道。 。。。。。。“官至二品?你是为了这个才来邺城?官至二品又如何,你如今进来了,日后想出去该有多难?!”子莫不禁愤愤道。 “我不出去,我哪儿都不去,我的长恭在何处,我便也在何处。长恭,我不想拖累你。。。。。。不想日后齐国的百姓说是我慕容冲引得兰陵王丢官弃家至社稷江山不顾,就为了逍遥快乐而把天命家国至于不顾,若是我能入朝为官,定能帮到你许多。” 子莫一时语塞,他方才刚要脱口而出说慕容冲是为了一雪前耻为了光复燕国而想入朝为仕的话全消散地没了影踪。心中油然而起的是说不出的愧疚和自责之情,慕容冲该是那心比天高想要一飞冲天之人,可是,朦胧夜色之中,唯见那人眼眸中点点真挚。他居然愿意为了他收了羽翼,纵然世间之人都唾弃于他,可他宁愿栖落在那斑驳繁杂的红尘枝头,便这样想陪着他。。。。。。 “怎么了?长恭是哪里不舒服?”慕容冲见子莫突然低下了头,便关切地再凑近了些,子莫唯恐被那人看到了此刻的他泪眼婆娑,于是猛地将他拥入怀中。 。。。。。。幸福来得有些突然,慕容冲愣了一下勾起唇角便笑了,抬手也环着心爱的人轻轻说道,“方才还叫我不要乱动呢,自己倒是按捺不住了?”低头,把唇印在了子莫的脖颈之上,微微的发痒,可是也没有放开怀抱,只是轻柔地相拥着,然后耳鬓厮磨。 “如果你想,你一定会成为皇帝的!万人敬仰,留名后世,扬眉吐气,让那些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都对你刮目相看不敢再有一丝轻蔑,现如今真的不想这些了吗?”子莫问他。 “不想了,世人如何看待我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之前总是觉得这上天亏待于我,独独对我不公,想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不过是我想要报复这不堪的命数,奈何天下跪伏在我脚边,对我毕恭毕敬唯唯诺诺,没有你这样的人知我懂我,陪我在身旁,天子高位之上的孤单冷寒我又如何忍耐?能和你相识相知,相守终生,我便是知足的,过往苦楚,权当是我为了遇到你高长恭所付出的代价,能如此,我无憾了。” 黑夜之中,没有什么意乱情迷的露骨暧昧。一字一句犹如露水滴落在心头的芳菲之间,子莫鼻子酸涩,强忍着才把殷红眼眶之中的泪水悄悄憋了回去。 很久,没了哭腔,才慢慢说道:“你若是想留在邺城,我竭尽全力豁出自己的命不要也会护你周全。你若是不想留在这儿了,告诉我,我送你走。”只字片语,可是听得慕容冲一时怔怔,随后,那倾国倾城的容颜之上,浮现的是心满意足的光华。收了收臂膀,更加紧地枕在了那人的肩头。他这二十余年的岁月,唯此一刻,无怨无悔,对命运感恩戴德。犹如那生不如死的过往劫难,不过是为了这一瞬的蝶变羽化。纵然往事不堪回首,前路茫茫看不到尽头,可是因为这一句长恭的承诺,慕容冲心甘情愿,让这刻骨深情化了满身的戾气,想为他相守。 “长恭,我好歹也是你的男人,入齐国为仕是不想你委屈了自己下嫁于一个软弱无能的夫君,你倒是好,把我哄得眉飞色舞的,听着好像你才是家里主事的人~”温情脉脉之后,果然慕容冲又开始言语轻佻,戏弄起了怀里的那人。 “什么话!我还不是让着你的,你倒是给我。。。。。。”子莫恼怒地支起身子,抬起头想要好好辩驳一番,可一说话,唇便被堵上了。一时之间所有的怒气和话语全都化成了绕指柔情,两个人吻得犹如蜻蜓点水,在这夏夜的黑幕之间溢满深情和温柔。 这一吻绵长,久久地才分开,子莫抬手摸摸慕容冲的脸,叹了口气,凶险未卜,但是他定能保他周全! 这般下了决心,子莫起身便要走了。 “长恭,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为何对我回邺城之事如此紧张?”慕容冲安抚地子莫七晕八素,自己倒是头脑清明,很快察觉出了其中的味道。帮子莫顺了顺他后背上的长发,问道。 子莫听后,身子微愣,便佯装没事回道:“毕竟这里是齐国,你是外臣,且今日朝堂上所见,针对你的人不是少数。皇帝为了国家大利,很有可能会让你这个外臣处处受气。且你办成了是份内之事,办不成。。。。。。” “长恭,我好歹也是大燕皇室,十三岁便是统领千军万马的中山王,夫君我如若没有本事,娘子你岂会对我青眼有加?”慕容冲又开始调笑,子莫见外面有巡逻的侍卫在走近,便也不和他争辩了,缓缓点了点,说道:“若是有为难之处便派人捎口信给我,我会相助于你。二品大官这种虚名不过是云烟,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慕容冲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说着甜言蜜语的高长恭,不禁捂着嘴巴低头轻笑。 “笑什么?”子莫皱着眉头,一时嗓音飘高,然后意识到处境就到窗外张望了一下周围的状况,然后回头压低了嗓门说道,“我走了,保重!有事让可靠之人捎口信给我!”然后蹿上了屋梁,竟然是打算揭瓦而走。 “长恭。。。。。。长~恭~”慕容冲也压着嗓子高高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房间上一点点被从里面破了个小洞,轻声唤道,“你小心点啊,可别摔了!”慕容冲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熟稔地做着梁上君子,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敬佩还是怨怼,只能呆在下面提心吊胆叫他小心。 身子勾在横梁之上,待头上的瓦片被掀开了一条缝隙,子莫掸了掸沾了灰尘的手,就要提气跃上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停滞了动作又低头对慕容冲说道:“刘子业可不是什么翩翩君子,你要小心。” 说完,子莫身形灵巧地顺着那个小洞钻了出去,有月光透过那个口子照进屋子里,洒在慕容冲的脸上,说了那么久的话,终是看清楚了一眼。恋恋不舍,全在那光华间的相看无言之中。打更的人走来,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子莫才醒悟。 “我走了!”月华如泻,子莫呆呆看了那下面的人一眼,轻轻作别,然后将揭开的瓦片又重新严丝合缝盖了回去。 屋子里又再次暗了下来,慕容冲却还是像入定般直直看着屋梁之上的一点,很久很久,都没有回过神。 岁月静好,如月华倾泻直入胸膛。 美人如斯,万物刍狗唯独情方好。 来朝 北齐河清二年,公元563年。 刚入冬,邺城便迎来了一场鹅毛大雪。 雪花飞扬,纷纷洒洒,犹如给刘子业接风洗尘的盛筵,白茫茫铺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像刘子业这样的纨绔王爷,即便是身为求和使臣也是张扬非常,高头骏马,大红披挂,风雪在他的白色裘毛领上点缀了点点剔透晶光。马上那人,带着使节亲兵逆风走在入邺城的官道之上,灰蒙蒙天地间,寒意刺骨,一点猩红,由远及近,如同一团野火。 路旁的百姓驻足,看着那行列之中的宋国王爷刘子业。虽论不上是倾国绝色,可那微微上勾的嘴角和高仰的颌骨线条,都是丝丝魅惑飞扬的桀骜之状,未有一点惶恐不安,没有些许心猿意马动摇害怕,全然没把自己的位置放于那朝贡国的卑微之上。看街道两旁的姑娘在悄悄观望着他,稍稍斜了斜眼,便挑逗得女孩掩面羞怯不已。自从刘子业入了邺城,满城风雪犹如都成了他的背景,信马由缰,端得气宇轩昂,踏雪寻梅,一抹冶色藏不了倨傲。 “呵,这便是那永光王爷刘子业?”高湛站在皇宫的城墙之上,驻足远眺。他远远看到那蜿蜒而至的宋人队伍之中,那跃动的红色甚是刺目。近了些,骏马之上的男子更是引得街旁的路人频频侧目。 “是,陛下,这便是那永光王爷刘子业。”立于皇帝身后的祖珽鞠了鞠,回道。 “传言此人放荡不羁,整日醉生梦死不学无术,朕以为是个如何得酒囊饭袋,可如今一见,胆量不凡啊!”高湛勾着冷笑,说道。 祖珽也往街道上一眺望,又老奸巨猾眯着眼睛点头也笑了笑,说道:“是啊是啊,看之前押运贡品的宋人进邺城那都是垂头丧气如同惊弓之鸟,南人性懦,没想还有刘子业这样的胆大包天的家伙。看来,要想威逼吓唬他签下割城让地的条款,还不是手到擒来的易事啊!” “那可未必!”高湛抬抬手,淡淡说道,“命人开宫门,迎刘子业觐见!” “是!”侧旁将领领命道。 东凤门开,邺城皇宫巍峨矗立在官道的尽头那端。 下马,迎面走来的接风大臣面容之绝色让这风流成性的刘子业目不转睛,眼睛中都是惊艳之色。 “永光王爷一路辛劳,在下于此恭候多时了。”慕容冲着官袍在东凤门前领礼官迎接刘子业。雪花飘落,竟也无声无息沾染了那美人一身的冰花,那魅惑人心的美眸微微眨了眨,便将睫毛之上的雪瓣抖落,化成了水雾,让这美玉无瑕的容颜更多了氤氲朦胧的美色。 “有劳大人了,这风大雪大,刘子业何德何能让如此美人翘首等候,真是三生有幸!”刘子业语带戏谑,这都还没觐见齐国皇帝便开始调戏起了眼前的接风大臣。慕容冲身后的礼官低头忍笑,皇帝陛下这个美人计使得真是绝妙!正中下怀,刘子业见到这北朝第一美人早已经五迷三道魂不守舍了,一双眼睛没有半分从那慕容冲的身上挪了开去。 慕容冲微微一怔,旋即收了不快的神色,佯装不察这刘子业的挑逗还是落落大方抬手引路道:“王爷请,陛下正在殿中等候见您。” 美人从容坦然之状,刘子业看着心中更是来了兴致。没想到北齐除了那兰陵王,还有如此绝代风华之人。于是点点头,便跟着慕容冲和礼部的大臣去觐见面圣,他的亲兵皆只能留在东凤门外,跟着刘子业进入皇宫的寥寥几个随从被缴了兵器才能一同面见齐国皇帝。 文昌殿,坐在那九五之位上的高湛微微笑着,看那宋国使臣刘子业走上朝堂。 北齐高家尽出俊杰,刘子业抬头望了望,这所言非虚,看这齐国皇帝也是一表人才,虽是一脸阴郁和精明算计,不过相貌俊美,冰冷的眉宇间风采卓绝,也算是别有一番神韵。只是被这样居高临下俯瞰着,虽是笑容满面,但刘子业还是觉得像被投射到了巨大的阴影之中,有些泰山压顶的威严,他身后之人全都低着头,战战兢兢,而唯独那前头的刘子业还敢这般盯着上方的齐国皇帝看。 “咳咳,王爷,您别这样盯着,注意礼节,礼节!”早已经有些紧张过度的宋朝礼官看不下去,拉了拉前面刘子业的袖子,低声凑近提醒道。他们是来求和的,永光王爷先前已然对那接风大臣无礼了,还这样在齐国朝堂之上逾越,真是愈加害怕,不免冷汗湿了背脊。 呵。。。。。。刘子业侧头戏谑般看了跟来的礼官一眼,杞人忧天,这齐国皇帝既然收了那几十车的贡物,哪里会有不同意修和冒然翻脸的道理。不过,这齐国皇帝看起来工于心计,怕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主儿啊! 这龙椅上的高湛和款款而来的刘子业甫一照面就相互嗅到了绝非善类的味道,高湛笑着,笑得满目深沉,刘子业勾笑,低头行礼,也摆开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宋国使臣刘子业见过齐朝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刘子业朗声行礼道,不卑不亢,似是故友重逢,两厢欣喜,与他身后弯腰低头寒冬腊月额头挂着汗珠的随从礼官们大相径庭。 有趣。。。。。。高湛抿嘴轻笑,随后抬手缓缓说道:“永光王爷多礼,从建康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到邺城,真是劳苦功高,辛苦王爷了。” “不满陛下,在下甚少出得远门,此次也是第一次入北朝之境。本和我国陛下推却道这山高路远,我刘子业怕是忍耐不了这跋涉之苦,然我国陛下对在下千叮万嘱此趟远行关乎我宋国与齐国万世修好之前景,千千万万百姓都希望两国能化干戈为玉帛自此以后四海升平,而在下又是本朝第一闲散王爷,没法子,只能由我这庸人担此重任。想来齐国陛下如此英明神武,声名远播,定是不会在两国修好之事上为难子业,让我这个做不了大事也拿不了主意的建康第一闲人乱了阵脚出尽洋相吧!”刘子业竟然开门见山如此说道。 。。。。。。刘子业如此单刀直入,又胆量过人,让列于朝堂之上的官员顿时议论纷纷。站于宋使身后的慕容冲也是一愣,方才在东凤门前以为就是个色胆包天的纨绔贵族,没想如此有勇有谋。 高湛眉头轻蹙,和台阶下的左右丞相对视了一下,便又笑着说道:“永光王爷乃是宋孝武帝之嫡长子,威名赫赫,朕也是久仰大名,王爷怎么如此自谦呢?修和一事贵国是盛意拳拳,而我齐国也是诚心诚意,这和约本就是水到渠成之举。不过王爷你风尘仆仆,远道而来,朕实在不忍心让王爷您太过操劳伤了身体,既然到了邺城,我们便要循序渐进,不可焦躁冒进。王爷你看,你身上的衣裳都被雨雪打湿了,那片片雪花都还未融化,这般辛劳,朕若是不先让王爷好生休息,然后大排筵席好好宴请一番远行而来的诸位,朕真是于心不忍啊!” 高湛一番笑言,顿时化解了方才刘子业锋芒毕露的紧张,刘子业看了看高湛,蹙眉一笑,心里思忖着便知晓这齐国皇帝没有这么简单拍板修和的事情。 “陛下英明,两国修好乃是利于千秋万世的大事,怎可草率!依照礼法,这外邦来朝,先要宴请三日,待使者们适应了本地的水土,调理好了身体,解了路途的疲惫劳苦方能议事。”祖相出列,笑眯眯着皱着一张老脸和刘子业说道。 高湛点头,甚是赞同,朝下面问道:“礼部可有把贵客下榻之处和接风宴席给安排妥当了?” “启禀陛下,一切已然安排妥当。永光王爷下榻仙都苑,而他的随从亲兵都会入住四方馆。为不打扰永光王爷歇息,中膳会让御膳房送入仙都苑,而晚上,就是隆重的筵席给宋国来的贵宾接风洗尘,到时候歌舞升平,会让南方来的王爷大人们有耳目一新之感。随后几日的行程,臣命属下也已然安排,会让宋国贵客宾至如归,不虚此行!”高孝瑜出列恭敬禀道。 高湛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刘子业听了倒是勾了嘴角别有深意笑笑。如若齐国对他们这些宋使趾高气昂冷眼相待他倒是不必如此紧张,说明他们对入了国库的珍宝财粮已然心满意足。此刻这样盛情难却的局面,这高湛便是在撑开了袋口死命把他们往里面装,到底意欲何为,倒是让人防不胜防! “这。。。。。。微臣斗胆向齐国皇帝陛下禀报,永光王爷单独入住皇宫这于理不合,我国是否可以多派几名护卫。。。。。。”先前吓得湿了衣衫的宋国礼官此刻居然异议道,说完,战战兢兢看了高湛一眼,又把头低下了。 “哈哈哈,这位大人不必紧张。我齐国乃礼仪之邦,让王爷入住皇宫之中必然是好生伺候,不敢有一丝怠慢。况且,若大人是为了永光王爷的安全着想,那便更加不用担心了,朕的皇宫固若金汤,不会有一只蚊子飞到王爷的寝殿之中。四方馆虽也是朝廷设的驿馆,可是人杂,最近邺城又有不少流民趁着大雪进入,朕也是为了王爷的安全考虑,才如此安排。你可还有异议?” 高湛陡然压低的嗓音,让那个刘子业身后的大臣惊了惊。 “这。。。。。。”那大臣还未再说话,刘子业便挡在他前头,抱拳谢道:“多谢陛下费心,既然来了邺城,客随主便,自然是听陛下的安排。” “哈哈哈,王爷真是识趣之人,朕便是愿意和永光王爷这般知情识趣的人打交道!好好!慕容大人,你身为接风大臣,王爷在邺城的这几日便全有你陪同了,贵客来朝,切不可怠慢!”高湛对殿中的慕容冲说道。 “遵命!臣自当尽心竭力!”慕容冲领命道。 “慕容大人?。。。。。。”刘子业回头看了看那出尘的美人,疑惑道,“方才在下便好奇,这北齐如何是有这样一位风采卓然的大人!这慕容大人是。。。。。。?” 高湛看这鱼儿早已经咬钩,便大大方方介绍道:“这便是名满天下的北朝第一美人慕容冲慕容大人,永光王爷可是从未见过如此绝代风华之人?” “陛下。。。。。。谬赞。。。。。。”慕容冲听了五味杂成,轻声说着。而他的声音刚一出口,就被刘子业的惊叹盖了过去:“原来是慕容冲大人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得此一面便是三生有幸,此生没有虚度!陛下如此安排,让鼎鼎大名的慕容大人来给区区在下接风洗尘真是让子业惶恐不安,不禁唏嘘,子业万死无以报答陛下的隆恩!”刘子业长吁短叹,甚是浮夸地一番表白。高湛听了甚是满意,而朝堂上的大臣都仿佛看好戏般看着,这刘子业好男色在宋国人尽皆知,果然这慕容冲便是戳了他的命门,一面之见,就已经如此魂不守舍了。 “既然慕容大人和王爷如此投缘,那也不枉朕悉心安排了!甚好,甚好!王爷,你风尘仆仆,雨雪加身,还是先入仙都苑好好休息一番吧,我们晚宴再好好尽兴一番。说来虽朕是第一次与王爷相见,但真是觉得惺惺相惜甚是谈得来,晚上,朕定要给王爷好好接风!不醉不归!” 高湛大笑说道,刘子业也是满脸喜悦抱拳应下。皇帝陛下离开龙榻,正要退朝,却发现不经意间那刘子业的眼神放松之时竟在往朝中所列的武将中扫来扫去。高湛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丝不悦浮上了嘴角。 “慕容大人,河南殿下,快带王爷去下榻的宫殿吧,别让王爷站久了。”高湛冷冷说道。 “是!”两人领命后,便带着刘子业下去了。刘子业那之前狡黠锐利的目光竟在此刻是缱绻的,已然转身,还是不忘在那一个个走开的大臣中间流连忘返,像是在寻找什么。 高湛眼光凛冽,他让长恭今日不必上朝,便是对的。 差事 仙都苑,在邺城皇宫的东侧,与芳尘台相近。 刘子业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这齐国皇宫里的风景,近处看那芳尘台更是高耸直插云霄。这还是当年被个天雷拦腰劈断的,若是还无损伤,今日里定是难以想象地壮观。 “王爷觉得我齐国的景致如何?”高孝瑜陪同在侧,问道。 “别有一番风韵,高屋建瓴,大气磅礴。”刘子业侧头一笑,毫不吝于夸奖。 “北地豪迈,江南娟丽,天南地北都是别具风格,王爷在这里如有任何衣食住行上的不适和需求,都可和孝瑜言明。王爷尊贵,孝瑜又未曾亲自去过南地,若有疏忽大意的地方请不吝赐教。”高孝瑜言道。 “岂敢岂敢,牢河南王爷费心了!齐国待刘某人为上宾,真是让子业不甚惶恐啊!”刘子业倒是沉得住气,眼见着高家皇族一个个尊他为上宾,全然没有失了常性。仿佛江南的探子回禀的那些欺男霸女,荒淫无道的事儿和这永光王爷根本沾不了边,高孝瑜沉思了片刻,便拱手作别道:“王爷,前面便是仙都苑了,本王还有接风宴席之事需要安排妥当,琐事缠身,便先告辞了,王爷行程全有慕容大人在侧,请见谅了,孝瑜便先行一步。” “河南王爷请便!”刘子业拱手作揖,送走了高孝瑜。 雪还在无声无息地下着,悄悄便积累了一地。宫中的鹅卵路非常滑,于是刘子业和慕容冲一前一后走着,从那高孝瑜离开之后谁都没说一句话。 “慕容大人来北齐多久了?在下只在江南听过大人的盛名,无缘得见没想到此次来邺城倒是能有幸见慕容大人的真颜。”慕容冲回头一笑,眉眼轻浮间便把视线从那芳尘台挪移到了身边的北朝第一美人身上,稍稍放慢了步子有意和慕容冲套着近乎。 。。。。。。为了能留在邺城。。。。。。为了心爱的长恭。 慕容冲盯着脚尖的积雪垂头深吸一口气,再抬头便是换了一副表情,莞尔一笑便将这园子里的万里冰封融得争相回春。 “永光王爷过奖了,慕容冲如今是大齐外臣,承蒙当今陛下不嫌在下才疏学浅委以重任,此乃为臣的荣幸。王爷这两日可有什么特别想在邺城观赏游玩的地方,告诉在下,慕容冲会尽心安排,让王爷不虚此行。” 雪花滑过那美人的鼻梁,落于那人的红唇之上。目如点漆,肤赛雪,慕容冲已经二十多岁了,应该没了弱质少年的难辨雌雄的中性美态,可是那身材高大的男人却是因为那眉眼之间的极致风情和精致容貌还是将性别混淆地异常自然,慕容冲一笑,根本没有故作媚态,然后看在旁人眼中已经是让天地失色的绝色。。。。。。绝色! 刘子业满眼气色,看得出神,愣愣站在雪中全没了反应。手中所撑的纸伞形同虚设。 嘻嘻!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个小太监猥琐地捂嘴偷笑,看到刘子业全然陶醉在慕容冲的美色之中,终于顶风迎雪地完成了差事可以回去和皇帝禀报了!一溜烟小跑,这小太监便不见了。从小径的分岔路里出来另外一个小厮,他朝着刘子业的方向观望了一下,又瞧瞧那雀跃不已的小太监,若有所思。 这便是北朝第一美人了,真是人间极品。。。。。。刘子业不管这肩头被飘雪打湿,脑海中怔怔间竟然将那北朝第一美人的脸与那人的脸重叠。 那高长恭的眉眼要更为清淡些,不如这慕容冲的妖娆万千,鼻子却是长恭的好看,挺拔威严。对了,高长恭一本正经总抿着唇,无牵无挂无情无念的模样,和这慕容冲这种勾魂摄魄的美人倒是两个极端,一个魅惑如妖,一个翩然如仙。想着想着,刘子业竟觉得眼前这张脸孔太过冶艳了些。 慕容冲发觉自己笑得过了头,于是场面静止在被眼前的刘子业死死打量的视线之间。 啧。。。。。。慕容冲不免光火,于是兀自抬脚便走。 “慕,慕容大人留步,方才子业真是唐突了!”刘子业醒悟过来,追了上去满口道歉。慕容冲也不搭理,两人间这厢情状倒是更让人浮想联翩,于是跟在他们二人后面的那个小厮也是朝着仙都苑走着,入殿门口被人拦了下来,便掏出腰牌点头哈腰笑着对大内侍卫说道:“小人阿福,是永光王爷的贴身随侍,望二位大爷行个方便,小的有事情禀报王爷。” 守门的侍卫看了那小厮一眼,便允他进去了。阿福进到仙都苑中,刘子业还在和慕容冲赔不是:“在下失礼了,初识北朝第一美人的风范,便失了分寸,请慕容大人万不可见怪才好。” 慕容冲一挑眉,佯装不经意地笑笑说:“王爷误会了,方才路上风大雪急,见王爷不肯先行,在下只能先走一步将王爷带到下榻之处好让王爷你好生休息,何来失礼呢?客气客气!”慕容冲倒也不失沉稳之色,对答如流,避重就轻便将方才的尴尬搪塞了过去,既然美人都如此大度,刘子业便会心一笑,侧头还配合地掸了掸肩头的落雪。 此时,刘子业才看到等候在门外的小厮阿福。 “你怎么来了?”刘子业问道。 那阿福见刘子业问他,笑呵呵地跑进来拜了拜,便起身说道:“王爷万福,那贡品入库之事小的都安排妥当了,特来禀报一声,想让王爷放心。”那贼溜溜的眼珠子带着笑,点头哈腰。 “王爷,既然您的寝殿到了,那在下便先退下了,望王爷好生休息。中膳自有宫人给王爷送来。”慕容冲拱手说道。 “好,多谢慕容大人了!有劳有劳!”刘子业也不强留,便目送慕容冲离开。走得远了,刘子业才松了浑身的筋骨,没了之前正襟危坐的模样,翘着腿仰躺在那红木榻子之上。 “嘿嘿,王爷,这北齐皇帝深知你的喜好啊,这慕容冲真是天姿国色,王爷可是想。。。。。。”阿福凑近了谄媚说道。 刘子业直起身子,狠狠拍得那阿福的脑瓜子一下,打得那小厮捂着头眼泪都要出来还得不住讨好笑着。 “齐国皇帝老谋深算啊,连慕容冲都请了来做什么接风大臣,我这入宫来便没有可以松下心的时候,他把这慕容冲塞上来,我若是便接下了可不就是正中下怀!你以为这便是在建康?老子我看上哪个是哪个?!猪脑子便少出馊主意!”刘子业骂道。 “是是是,王爷教训得是。小的真是笨死了!”阿福讨好地打了自己一下,然后想到了什么,又凑近了禀报道,“王爷,小的方才在城中找人打探过了。这高长恭大人。。。。。。” “如何?他现在人在何处?!”刘子业竟然是从榻子上蹦起来的,抓着阿福问道。 。。。。。。“王爷,这兰陵王赫赫大名,一点不难找,随便在街上找个人就问到了。原先他和河间王河南王是在文襄帝的身前旧居高府里住的,后来皇上为犒劳他功勋卓著便赏赐了兰陵王府,这妇孺皆知啊!”阿福显然对自家主子的喜怒无常很是无措,讷讷说道。 “是嘛!我以为他不在邺城呢。。。。。。这下好了!”刘子业一脸欣喜的模样,搓着手掌,来回走着。阿福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不过看刘子业的神态举动都不太寻常,便闷闷得问道:“王爷?王爷!”边叫着还用手掌在刘子业眼前挥了挥,甚是怀疑自家主人丢了魂魄的模样。 “挥什么挥!挥什么挥!你当我瞎了啊!”刘子业又是一暴栗要打过去,阿福赶紧闪开了,抱头委屈说道:“王爷您是眼睛不好啊,北朝第一美人在您跟前呢,还惺惺念念找什么高长恭!那兰陵王在战场之上可是如同鬼神般凶恶,不知道杀了多少那周国的士兵,你不知道他在我们建康之中也是被传得如那罗刹一般?建康百姓惧战,说起与齐国打仗便是说这鬼面罗刹兰陵王要杀到建康来了!” “呵呵,高长恭啊。。。。。。”刘子业翘着二郎腿又仰卧在榻子之上,像是在回想什么,“与他为敌的确是需要一些胆量,不过他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之人,百姓们那是以讹传讹,他啊,论容貌比那慕容冲不遑多让!” “啧啧,王爷啊,你这是中了什么邪?!天底下还有比那慕容冲更漂亮的人?我阿福倒是真想象不出来。那高长恭真要如此漂亮,在战场之上还需修罗面具遮脸?” “对,就是太过美貌,才需要那面具遮脸!高长恭这人有意思得很,你不会懂得!”刘子业这话说得甚是暧昧,似乎他便懂一般。阿福浑身泛着鸡皮斜觑了那刘子业一眼,啧啧舌表示他完全无法理解。然后突然灵光闪现,猛地大叫了一声,吓得刘子业一咕噜都起来了。 “鬼叫什么?!”刘子业喝道。 “王爷,王爷,我这记性啊,我怎么给忘了如此大事!方才见有慕容冲在我不敢讲,结果一来二去忘在脑后了!” “何事啊?”刘子业不耐烦问道。 “楚玉,楚玉公主居然乔装打扮成男丁跟着我们的队伍也进了邺城了!我方才在齐国的国库外看到她,吓得我命都快没了!可公主姑奶奶她竟然把我骂了一顿,说我要泄露出去就有我好受的!”阿福哭丧着脸,说道。 “什么!!!!!”刘子业这下也是如遭雷劈,坐不住了,“你们一群酒囊饭袋,公主私自混入其中,你们居然没人发现?!” “王爷啊,这怎么混进来的已经不重要了!公主她说好不容易来次北地她雀跃万分啊,小的真怕她做出什么。。。。。。”刘楚玉的名声在建康不比这永光王爷好了多少,阿福一想到万一公主在邺城也肆无忌惮可如何是好。 “你个蠢货!你发现公主了怎么不跟牢她还来我这里磨叽!我宰了你!”刘子业心急,凶神恶煞起来。 “呜呜,公主说我若跟着她她也是宰了我,小的没办法啊才来宫中找王爷想办法!”阿福很是委屈。 “她个妇道人家来邺城到底做什么?!她以为本王这次是来游山玩水的?!”刘子业气急。 “公主说她是来玩的。。。。。。王爷你办你的差事,她玩她的好山好水,两不耽误。。。。。。”阿福老实转述了一遍公主殿下的话语,然后发现刘子业脸色更为震怒。 “玩个屁!”刘子业大吼,差点把阿福从仙都苑扔了出去。 风雪 “公主。。。。。。公子?你走慢点,你等等我!”一个小厮气喘吁吁,肩上背着个行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小厮长相秀丽,细皮嫩肉,身子板小巧玲珑,被这个小厮唤作公子的年轻人也是容貌娟秀,一表人才。不过这小公子满眼好奇,根本不等后面的仆从,看到什么邺城集市中很寻常的玩意儿就迫不及待逐个试了遍,捏捏这个,玩玩那个,有些直接就抢在手中不肯撒手。老板以为这人明抢刚要喊来官兵,后面那已经应接不暇的仆从二话不说直往那老板手里塞钱,用带着南方人特有的口音陪着不是,说自家公子失礼了。当然,那小厮还没有在这里善后好,前面的年轻公子便又在另一处闯祸了。 这日子就是如此让人崩溃,最后,小红喘得好像一只狗熊,靠在那河边的柳树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看着自家的楚玉公主身如轻燕摇着手里的铃铛花环开心地跳着好像重返了八岁,白着一张脸便蹲下来了。 “公。。。。。。公子,我们玩够了吧!邺城也逛了,东西也买了。。。。。。还是回四方馆吧!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侍女小红劝那刘楚玉说道。 “回去什么呀?那里全是一股子臭男人的味道!回去都熏死!哎,你怎么这么没用啊,才走了大半天就这副德行了。”刘楚玉看着贴身侍女的一脸疲惫,埋怨着,“我们可是吃了大苦头了和那些壮丁一路风餐露宿才来的邺城!你就甘心这样打算打道回府了?” 小红捶了捶自己的腿,想到自个儿脚底板还有水泡没退呢,顿时有些悲哀地低下头自言自语低声说道:“又不是我自己要来的,还不是被公主你逼的。。。。。。” “什么?”刘楚玉反问道。 “啊!我是说我们今天带出来的银两都快花光了公主,要不就这样先回去吧,反正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建康,留着以后慢慢看不是更好吗?”小红抱着行囊讨好笑着。 “嗯。。。。。。这个也是。。。。。。邺城有点冷啊!~雪都还没停~”刘楚玉站在河边伸出手,有雪花落在她的手掌心。公主像是自言自语,愣愣看着雪花融化在她的手里,古灵精怪的刘楚玉难得露出一份恬静深邃的神情:“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很好啊,谁都不知道我是谁,我都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轻松得不得了!” “其实公主你少干些当街强抢良家美男的事情,也不至于在建康城里。。。。。。”小红轻轻念叨。 “什么?”刘楚玉侧目。 “没,没什么,呵呵,我是说这里太冷,我们都没穿冬衣呢,还是赶紧回去吧公主。要不我们去找找永光王爷,他一定会惊讶的在这里看到公主。公主不是最喜欢吓唬人了吗?”小红咕噜噜转着眼睛给刘楚玉出着馊主意。 “啊。。。。。。吓唬子业我都没什么新鲜感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呀怎么办~”刘楚玉如同个想要恶作剧的孩子,转着圈圈念念有词,小红不禁额头冒汗,公主的坏毛病犯了,指不定等会干出些什么来! “啊!”突然一声大喊,小红吓得背上的包裹都快掉了。 “怎么了公主?!”急忙跑过去问道。 “我怎么,我怎么这么笨?!”刘楚玉一副万分懊恼的模样,然后也不等婢女再说什么便急急走了。 “公主?。。。。。。不是,公子?!公子啊!你去哪里?这里不是建康啊,况且街上根本没有美男子!全都五大三粗的,你根本不喜欢的嘛是不是!”小红急了。 “嘿嘿,街上没有不代表邺城里就没有啊!哎呀,我可真是傻子呀,怎么就这么健忘呢!明明那人还欠我一身罗衫襦裙,这次就去讨回来!”刘楚玉兴致盎然,红扑扑着脸蛋,欢欣鼓舞的模样让小红非常心惊肉跳,她紧巴巴皱着一张忧虑的小脸,快要痛哭流涕了。 “公子,公子啊!我们不能在建康闯祸呀!陛下因为你独占会稽山修筑宫殿的事情已然大怒了!”小红天崩地裂之状. 刘楚玉气得脸都绿了,不理身后婢女,手指戳着天际嚷嚷着:“我乃孝武帝的长公主,有三十面首又如何?历朝历代哪个皇帝王爷不是坐拥美人无数,三宫六院粉黛,我身为公主就该从一而终跟着个干巴巴的男人过一辈子了?笑话!凭什么?!身为女子,也可巾帼不让须眉!” 小红急了,猛地一把从后面捂住了楚玉的嘴,让公主殿下切记谨言慎行,这里可不是宋国的领地。 “呜呜呜呜!” “嗯嗯嗯嗯,是的公主,是的是的,殿下您说什么都是对的!切记莫再大声说话了,我们两个女子被人盯上了可是会出事的!”两个身材娇小的细皮嫩肉的小公子有些怪异,便这样吵吵闹闹走过了集市的河畔边,衣着光鲜,并且那毫不掩饰的尖利嗓音,瞧着两人的举止和走路的姿势,那个偷偷跟了刘楚玉主仆两人一路的贼眉鼠眼的男子露齿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又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小红,你去问问,这高长恭住在哪儿呢?”刘楚玉打发婢女道。 “公主。。。。。。你真要去找那兰陵王?不好吧,我可不记得那高长恭和公主您有什么交情啊,您便这样冒然上门去,万一。。。。。。不如先去找永光王爷吧。” “啰嗦!你这一路来真是啰啰嗦嗦胆大包天啊,我堂堂刘楚玉何时需要听你这个小丫头的话了?让你去还不快去!”刘楚玉偷偷摸摸混进壮丁的队伍如此艰难才混出了建康,到了邺城这个自由地,没玩尽兴了如何能让人束缚了手脚?告诉子业,她这么多天的苦算是白吃了! 公主凤眼怒瞪,小红灰不溜丢没了法子,只能慢慢往集市的铺子边走去。雪越下越大,刚才还川流不息的街市上竟也冷清起来,扎着草蚱蜢的一个老婆婆还没等小红开口问便急匆匆收了篮子回家去了。 “哎?。。。。。。”小红没喊住那个婆婆,一看天空更加乌黑了,手工艺人和小商贩们都急着收自己的东西,谁都没空搭理她。 “这位小公子可是来邺城投亲的?”突然间,有个其貌不扬的男子站在了她的面前。 “做什么?”小红有些慌,后来想到自己现在是男子打扮,便故意粗了嗓门振了气势反问道。 “呵呵,兄弟莫要惊慌,我不是坏人,只是看这大雪冰封天寒地冻,大家都着急回家了可你们似乎还在四处问路,便想帮帮你们,小兄弟若不信我那便算了。”那人佯装要走,便把公主殿下唬住了。 “站住!”刘楚玉走上前,看看这乌压压的邺城上空,也觉得这天气寒冷地和南方不同,便说道,“你是邺城中人?那敢问兰陵王高长恭的府邸可是如何走啊?” 呵呵。。。。。。转身的男子阴险一笑,他便知道这鱼儿终会咬钩。兰陵王?敢情不止是女子,还是外地来的身家尊贵的女子,这。。。。。。可是抢手货! 窃笑一番,那男子便满脸笑容地说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兰陵王府啊,我知道啊!!两位公子可真是找对人了!这边,跟我走!”那男子很是熟稔地要帮小红拿行囊,小红攥在手里不肯,冲刘楚玉摇了摇头。 “怕什么,他难道还有狗胆敢打我的主意?”刘楚玉横了那男子一眼,在建康城里的横行霸道养大了她的胆子,初来邺城的新鲜感又让公主殿下失了常心,刘楚玉抬头挺胸便跟了上去,让身后的婢女皱着眉头干着急。 兰陵王府。 雪已然积得白皑皑遮住了那些花草的绿色踪迹。 郑儿披着自己毛茸茸的小斗篷,在雪里一蹦一跳,然后便看到有个人也和她一样在沐浴着洁白的雪花,蹲在花圃里。 “长恭哥哥?你在干什么呢?”郑儿走近了,看着长恭哥哥在积雪的草地里拔着什么,便问道。 “拔草,小白不喜欢翠娘给她喂的玉米粒子,我就来这儿找找有没有杂草。还别说,大雪天的,这里的草还真是嫩啊,也不见黄。”子莫挥了挥手,让郑儿把小手缩回去,他不用帮忙。 “噗!”郑儿竟然捂嘴笑了一下,然后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哥哥哥哥,你可搞错了,这哪里是什么杂草,府里的管家说这可是上好的幽兰啊!你快别拔了,这花农看到了还不心疼死?这皇帝陛下修园子的时候特意命人从江南找来的珍品啊,哥哥你可真是的!”郑儿笑得弯了腰,幸好这兰花此刻只是被掐了几片叶子,还没到要呜呼哀哉的地步。 “兰花?。。。。。。”子莫皱了皱眉,看着手中的几片叶子,拿起赖嗅了嗅。芳草萋萋,幽香绕鼻猛然间便清明了子莫的回忆。 “这是九头兰。。。。。。神武皇帝征战江南之时从幽谷中寻得的,甚是罕见,且北地极难栽培。。。。。。。” “长恭若是喜欢,九叔叔折下这幽兰赠于你如何?这兰花珍贵,不及长恭心头喜欢。” 蓦然那时景况便清晰地横掠过子莫的脑海,万物凋敝,唯那幽草还固执地挨着冰天雪守于那方天地,没有梅花的傲骨,柔软的叶子被雪压得趴在地上,可却绿得刺目。 “固执。。。。。。!”子莫自言自语,然后用雪把那几片他之前掐下来的嫩叶子给埋了,索性也不再找什么杂草了。 “嗯?哥哥说什么呢?”郑儿听不懂,问道。 “没什么,你今日里和翠娘不是去给韩先生收拾行李了,怎么又跑来玩雪了?”子莫问她。 “韩先生其实没什么行李,他就是关照我要好好念书,勤奋练字,下次见到我的时候若字迹还是这般难看,他便不认我这个学生。”郑儿嘟囔着。 两人并排走在雪中,风雪间又是别的一番风景。 饯行 韩子高这几天气色好了许多,能下床了便忙不迭要回陈国。子莫见苦劝无果也只能放人,于是相约晚膳给韩先生饯行。 那酒醉鹅掌,葱花鱼的菜色看得人垂涎欲滴,听翠娘说是郑儿自己烧的,子莫当即对这个小丫头抱以十二万分倾慕的眼色。 郑儿果然脸烧红,才啄了口饭就说还要去帮翠娘烧菜,用手擦擦嘴便跑了。 “呵,长恭殿下真是魅力无边。”韩子高调笑道。 “哎?。。。。。。韩先生取笑了!郑儿她是调皮些。。。。。。”一眨眼,郑儿都十四了,她已然不是那个健康城里的只有他半人高的小孩子了。子莫悄悄和翠娘商量过郑儿婚配之事,可是只要翠娘稍微和她明里暗里提到一些,那丫头便会拉下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子莫看着心疼,也就没有再和她提过。郑儿的心意,他明白,可是既然难以让她如愿,便不该一开始给了多余的希望。 “长恭殿下真是宽容之人,你越是这样谁都伤害不得越是殃及了一片,我猜殿下在风花雪月的事情上大概也如那战场之上所向披靡吧!哈哈,我韩子高来邺城后最无憾之事就是能遇到长恭殿下,虽说不至推心置腹,但也算是相识一场,这杯,我敬你!”韩子高举杯相邀,自然让一旁的子莫盛情难却,看着好友即将远行,心中怅然便一干为净。 对于韩先生的戏谑之语,苦笑,也不知道如何辩驳,便摇着头笑笑仰头酌酒。 “殿下,子高一直心中有些疑惑,这分别在即,望殿下也能对在下宽恕一二,让我将心中话语一吐为快!”外面的风雪正疾,唯有屋中的暖炉映得房中红通通暖洋洋,韩子高从初见时的落魄莽撞到进入高府后的沉稳内敛,他在子莫心中的印象大抵便是个儒雅斯文的江南才俊,貌美性和,其他也并无什么异于常人之处。只是刘管先生似乎特别交代过韩子高不可随意出去外面,他便一直陪着郑儿,教书写字,还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子莫觉得大约是刘先生担心这子高出去了再迷路,便不想让他在邺城里再四处兜转,这也算是情理之中。 如若不是最近回了邺城竟然发现外面有妇人偷偷打听韩先生,他倒是快忽略了子高也是天资卓然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啊!此刻,这美男子目光灼灼,竟有些张扬地定定看着他。与平日里的温润似不太一样。 “这。。。。。。韩兄弟是有何疑惑?”子莫问他。 “我初次见殿下,是在邺城西山之上,那时候还是秋天,我整整在山上绕了一天的路都没有寻得方向,万幸的是小羹带我找到你了。”韩子高微微一笑,甚是感慨得啄了口酒,接着说道,“乌丝倾泻,一身素衣,我见到殿下的第一面真是觉得犹如谪仙飘落在我的眼前,此情此景,子高至今难忘。“ 。。。。。。子莫愣了愣,回想起那时初遇的状况,不禁哑然,随后低头酌酒才掩了自己的窘状。遇到韩子高真是他最失魂落魄之时,于是明明是陌路之人,却只听到他来自会稽山,便觉得分外熟稔,便一路带回了高府。 “子高兄弟那日虽粗布衣衫,可是容貌出众让人过目难忘,我与韩兄弟一见如故,没想歪打正着帮你和刘先生重聚,这便是缘分了。”子莫说道。 “一见如故?长恭殿下可是觉得我面善?”韩子高今日里似乎有些咄咄逼人,非不断问下去不可。 “这。。。。。。子高兄弟出身江南,人杰地灵之地的翩翩公子,自然也是让长恭一见。。。。。。”子莫有些讷讷,觉得韩子高今日的神色真是古怪。 “倾心?”韩子高居然迫不及待说道。 “啊?”子莫震愣。他直直看着韩子高,韩子高毫不闪避地看回他。对视了一会,突然那俊俏的脸庞上露出了自嘲的神色,颇有些狡黠地咧嘴笑笑,打哈哈般说道:“原来真是我自作多情了!哈哈哈,我也真是不自量力,长恭殿下身边定是有属意的人儿了。不过问清楚也好,今后天各一方,我在邺城中毫无所得终不能连自个儿都丢了,如若这样还当真是无脸面对家乡父老,问清楚好啊。。。。。。”韩子高像是自言自语,全不顾子莫在一旁困惑的神色。 也许今后会在战场上相遇到呢长恭殿下,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日后便了无牵挂了,各为其主而已。韩子高突然收了笑,一杯酒咕噜吞了下去,任由房间中的气氛一时沉寂。 “子高兄弟,那晚长恭甚是唐突,还让韩兄弟你给我唱过一首你母国的童谣,你记得吗?” 韩子高没想到高长恭突然会这么说,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人。 “那时的长恭痛苦不堪万分混沌,幸而在西山偶遇子高兄弟有你在静云庵陪着我。说来你也许觉得古怪,我俩素味平生,可萍水相逢间我却没把你当做外人。也许是韩先生那首童谣唱得犹如仙乐,我似曾透过歌声追忆起了前世今生。。。。。。先生那时也是初遇我,全然也没怪我提的要求唐突了你,既然大家都是性情中人,先生今日里怎么如此计较起来了?”子莫笑着说道。 韩子高微愣,随后开怀大笑道:“是,殿下说得对!是子高临行之前不能免俗太过幽怨,方才子高失礼了,不如这样,我再为殿下唱一首,投殿下所好可好?”韩先生提议道。 “甚好!甚好!”子莫笑着说道。 韩子高点头,推开那承载了暗夜白雪的窗,婉约长调,空灵绵长。 “洛阳城东西, 长作经时别, 昔去雪如花, 今日花似雪。” 白雪皑皑,歌音缭缭。韩子高特别选了首南齐文人范云的别诗吟唱,诗中之情甚是应景,让人不禁心生哀伤。 一曲毕了,韩子高从窗台处回头说道:“如今离别是白雪如花,但愿他日繁花似雪之时,还能再见到长恭殿下。” 子莫心中难过,重重点了点头。 这场饯行宴眼看便满是忧伤,还好翠娘和郑儿烧好了其他的菜肴风风火火过来了。 “啊~刚才是韩先生在唱歌吗,真是太好听了!这首歌我也会呢,在建康也有人唱!”郑儿一来,就是热热闹闹的景象。 “子高啊,你多吃点,以后回了家乡可没人给你烧菜做饭了!”翠娘心疼他,给韩子高碗里夹了好些菜。 “多谢翠娘,子高回去会照顾好自己的,牢翠娘担心了。” “韩先生娶个媳妇吧,这样可以有人洗衣烧饭!”郑儿提议道。 “好主意啊,要不郑儿你跟着韩先生回陈国吧,就算出嫁了!我也不用为你的婚事操心了!”翠娘大约是故意使坏,果然郑儿一听耷拉着脑袋要哭了。 “免了免了,我韩某人高攀不起高攀不起!”韩子高也像是故意找郑儿的麻烦,居然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让郑儿嘟起嘴巴气鼓鼓说道:“哼,你别看不上我哦,郑儿再大些一定会是大美人的!到时候韩先生不要后悔才好!” “哈哈哈,我一定会后悔的~会后悔的~”小羹又是从郑儿的怀里溜出来的,这小松鼠如今跟着郑儿的时间比跟着韩子高还多,韩先生想到回去陈国又是一番波折,于是便把小羹送给了郑儿,便当是一场师徒的见证。 四个人自然比两人的对酌热闹了许多,气氛也没有僵持了,任由外面白雪如何厚重,里面的晚膳还是热火朝天一直到了深夜。 时辰不早了,郑儿喝了几杯米酒,脸都红了抱着小羹睡得迷迷瞪瞪,翠娘抱着她打算回去歇息。想到明日一早韩子高便要上路回乡,子莫也不便叨扰过晚就别了韩先生把翠娘和郑儿都送回各自的房间也打算回去睡觉了。想起后院的小白还在羊圈之中,这冰天雪地的便又起兴想着再去看看。 到了后院,黑灯瞎火的,只有子莫手中所掌的灯盏在雪地之中投入了一道红色的火光,把周围照亮了些。 羊圈上的雪有些厚,子莫用手拂掉了些,然后给那只已经垂垂老者的白羊喂了些饲料。 “小白,你冷吗?”子莫轻轻摸了摸那头羊的头,这羊养久了也是有灵性的,微微蹭着子莫的手,似乎在回应着话。 暗夜之中,突然子莫听到一声响动。 “谁?!”警觉地回过身看向王府的围墙上。被他一吼,外面传来一声女子的唉哟吃痛叫声。子莫皱了皱眉,深更半夜谁在爬他家的墙?! 子莫的亲兵听到动静,也持刀过来了。王府后门打开,几个士兵提剑就要砍了上去。 又是一声女子的惊叫,接着传来那女子忙不迭的喊叫:“我要见长恭殿下,我要见长恭殿下!” “慢着!”子莫喝道,掌灯走近,看到个小厮打扮的年轻女子摔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脸上手上似乎还有伤。那地上的女子顺着灯盏的光,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脸,顿时激动万分,也不管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扑过去便拉着子莫的衣袍一角说道:“长恭殿下,我们在建康见过的,我是山阴公主的侍女小红,你还记得我吗?” 来人正是白日里陪楚玉在邺城闲逛的小红,此刻她满身狼狈,刚才似要爬上高墙而如今连腿脚都磕破了。 “怎么又是你!和你说了闲杂人等王爷不会见的!疯婆子,什么山阴公主?!丢出去!”那当值的亲兵看来人又是不久前在兰陵王府门前大闹着不走的不男不女的家伙,顿时觉得在王爷面前丢了脸面,便下令道。 “住手!”子莫说道,提着灯笼凑近了照着那女子的脸看了看。 “抱歉姑娘,本王不记得以前有见过你。不过你说山阴公主可是那刘宋国的楚玉公主?她怎会在建康?如若当真是在建康,此刻那永光王爷和一众刘宋国的使臣都在皇宫之中呢,你怎么不先想办法差人去那里报信?”子莫问道。 “王爷王爷,你可千万要相信我啊!我,我真的是公主的侍女。今晚,是齐国陛下给我国的使臣设接风宴,宫门把守地甚是严谨,我去让人传过话,可是永光王爷那里根本无人去通传说是怕扫了兴致,要禀报要等到接风宴结束。”小红着急地泪眼婆娑,仔细看,那脸上还有掌印,好好的脸孔被人打肿了。 后裔 刘楚玉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嘴巴被一块臭烘烘的抹布塞住,因为激烈地挣扎,脸孔手腕上都是擦伤。火辣辣的喉咙,还有被死命掐过的脖子都让她既恐惧又愤怒。她可是山阴公主啊,凭什么如此对待她! 四周一片漆黑,破风的窗户偶尔还会从外面飘进来几朵雪花,没有吃的又挨打,除了火辣辣的地方周身竟然冰凉起来。 “小红不知道逃走了没有啊。。。。。。”刘楚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大概养尊处优惯的人都很难预料自己落魄时候的状况,那个尖嘴獠牙的丑八怪就为了区区二百两银子就把她卖了!这是哪里啊?起先还应该是个妓院的老鸨把她买下了,结果那老鸨前脚刚出去后脚又有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把她往黑布袋里一罩然后丢个牲口般就似乎架上了一辆破马车。石子路异常颠簸,让人几欲作呕!那妓院顶多是要她的色,可不知道这些人是打算把她带到哪里去啊! 风刮得破窗户呜呜作响,可怜刘楚玉身无缚鸡之力,可是那些男子却丝毫也没有懈怠,把她笔直地犹如一根腊肠团团捆死在那屋柱子之上连手都抬不了一下,只能寄希望于从青楼柴房中逃脱出去的婢女小红了。 破屋子中的山阴公主战战兢兢,吓破了胆子,而一辆破马车还停靠在关押刘楚玉的小破屋旁。旷野中寒风凛冽,雪花更是密密下个不停,马车后面的挡风处竟有五六个黑衣人在雪夜中烤火,篝火上烤了两只野兔,在背风处冒着香气。 “二哥,你真打算杀了那刘楚玉?”黑衣人中,有个头戴斗笠的正是那阿五。 被叫做二哥的许襄玉似乎不以为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柄匕首割了些兔子腿上的,塞入嘴中,笑了笑,“天赐良机,难道阿五兄弟还怜香惜玉起来?呵,这刘楚玉可不是善男信女,你去建康城中打听打听。” “二哥,到底她也没杀人放火。。。。。。”大老粗一个的阿五,其实心肠还挺软的。 “没法子,谁叫她要赶着这个点儿到邺城来呢?刺杀刘子业是其一,杀了这个刘楚玉嫁祸给那陈国人便是其二了。”许襄玉老谋深算之状。 “这。。。。。。二哥你是要嫁祸给那韩子高?”阿五甫一出口,赶忙又压低了嗓子。 “聪明!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许襄玉微微笑了笑。 “这可使不得,韩子高在邺城的事情还是刘皇叔告诉咱们的,你不是刚给他治好的内伤嘛,怎么一反手就想把这浑水搅合成这样?再说杀了刘楚玉必然打草惊蛇,会让刘子业有所防范啊!”阿五说道。 “所以我才冒着大雪守在此处!刘楚玉当然不是现在才杀,既要套得刘子业自投罗网,还要让韩子高这个陈国细作露了狐狸尾巴,再者,周国宋国和陈国互生了嫌隙,天下还想太平那便是难事了!”许襄玉捋着胡子说道。 “真不知道二哥是菩萨还是恶鬼,说要天下太平的是你,不想这天下太平的也是你!”阿五嘟嘟囔囔,在他看来,五斗米教的教义便是匡扶天下正义,虽说天下分治,可现世如若相安好,那也算是四海升平。“ “糊涂!”许襄玉反斥道,“你看这天下分而治之,周齐宋陈并立,塞外柔然突厥虎视眈眈,哪个不是觊觎锦绣江山妄图一统?如今这说和不过就是缓兵之计,宋国不想被吞并而齐国因为洛阳晋阳一战也是元气大伤需要囤足后备之力,你口中的太平哪里是什么太平?!” “二哥,我懂你的意思,但。。。。。。对了你说派兄弟去打探那高长恭的身世,可有眉目了?”阿五还是寄希望于那高长恭便是那天命之人,从那儿时的惊鸿一瞥到后来的救命之恩,阿五觉得老天若是长眼应选择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物为帝才是明主仁君。 “阿五啊,莫要执念!高长恭虽战功赫赫英武不凡,且也是深明大义之人,可他是那高澄与静云庵的小尼姑生的,莫说这样的身世如何号召群雄统一天下,便是高家之人都避讳说起此事,好在高长恭军功显赫,不然以他的低贱身份,要想在高家皇室之中立足都难啊!打探的人说了,高长恭的母亲是在孩子生下后不足月便被人杀了,其母身份应也十分卑微,一路漂泊到了邺城,姓甚名甚都不清楚。” “那可奇了,如此卑贱的妇人还有人要杀她?”阿五问道。 “呵,她若是安安分分做个吃斋念经的尼姑自然没人杀她,可坏就坏在她与那花花大少高澄私相授受还在庵堂里产下子嗣,高澄向来四处留情,家中早就有了妻妾,到底是争宠还是杀了那小尼姑以正家风,这便不得而知了。”许襄玉摇头说道。 “哎。。。。。。真的不是吗?萧子莫啊萧子莫,这孩子他几岁大便睁眼说瞎话?!”阿五捂了捂自个儿的围脖,有雪花钻进他的脖子里,大雪寒冬,阿五用火烤了烤手,火光映着他一脸惋惜之情。 “这便不知了,兴许是何处听来的名字便顺手来搪塞你了。阿五,我五斗米教只忠于那天命之真主,你虽和兰陵王有私交,可大局当前,你若是徇私坏了我教的大事,我可不会饶了你!”许襄玉宁可事前小人,也不想事后真拿阿五开刀。五斗米教传了几百年,教徒众多教规森严。一旦入教便生死都依教规教义,不可忤逆,不可叛教,阿五是性情之人又如此偏帮兰陵王,许襄玉不想他落个与教中元老为敌不得好死的下场。 “是!阿五自然不敢造次。。。。。。只是我觉得这萧梁后室真是绝迹多年,与其苦苦寻觅什么萧氏后人,不如为天下苍生另择明君仁主助其。。。。。。” “阿五!”许襄玉喝止道,瞧了瞧其他的教中之人正在切肉喝酒并未察觉阿五说了什么,才又压低了嗓子重重说道,“你真是胆大包天了,如此大事今日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了?如果此事可以如此草率,我教中还不大乱!今日你推荐个阿狗去造反,明日我选个阿猫做皇帝,你这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纯属乱弹琴!!” 阿五听了瘪了瘪嘴,说道:“那我们如今所作所为也不像是正义之士所为,难道这天命之主一日无法找到,我们五斗米教便总干些乌合之众搅混水的勾当?” 许襄玉听了此言,看了看那黑白分明的阿五,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快了,总坛已然收了消息,萧梁后室之人有眉目了。” “真的?在哪?”阿五睁着大大的乌黑眼珠子,不可置信问道。 “是五长老派出去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那人在百越之地。” “百越?那可是人迹罕至穷山恶水的地方啊,这萧氏皇族怎么会去了那儿?”阿五问道。 “呵呵,这萧家人当初被杀得四散而逃,宗室之中凡是男丁全被诛杀,女子也是没入官奴记录在册的,据说这逃到百越之地的是个身怀皇族后裔的妃子,也算是老天长眼吧,不然怎么说苍天选而一统天下呢?百越虽是蛮荒之地,可正因为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天下大乱之后,诸国都在争着抢着那富庶繁茂的地方,这百越啊,就无人问津自生自灭,倒成了躲避追捕的好地方了。”许襄玉说道。 “这梁朝的妃子也真能忍,这么久了躲在百越如今倒是想出来了?怎么找到他们的?”阿五心有疑惑。 “这啊,便是时运!”许襄玉割了块烤熟的兔子肉递给阿五吃,满脸得意说道,“我们该感谢这大周国皇帝宇文邕!” “宇文邕?关他什么事?听说他在宇文护出战齐国失败之后便把控了朝政,柱国将军各个拥戴那小皇帝,顺势便把那墙倒众人推的宇文护给撂下了马软禁了起来,宇文邕掌了权了,和这梁妃有何干系?” “自然有关,周国东进战败,偷鸡不成蚀把米,国力大损,而这宇文邕面对如此颓势竟然想出了后拓领地在蛮荒开地的国策。既然东边有齐国他碰不得,周国便来了个迂回,派兵前往潇湘,巴蜀和百越之地,那里人口稀少,土地荒废,有的也不过是区区几个部落小国,周国兵强马壮要占了这些蛮荒之地自然是举手之劳!那梁妃一看周国军队来了百越,这才生怕再遭加害而露了马脚。” 。。。。。。阿五听了摇了摇头,叹道:“没想这宇文邕比那宇文护老贼更为野心勃勃,且真是谋略过人有胆有识,以为大战过后周国必然百事凋敝一片颓废,没想却让宇文邕这毛头皇帝借力使力倒是成了他的大业了!事不宜迟,既然萧梁后人寻得,那便应立即从百越接回来才可。” “自然,如此我们在邺城的计划更该毫不懈怠速速完成才是,等齐国宋国回过了神,养兵蓄锐恢复了元气,那我们要想举萧梁后裔为天下之主在江南起兵便会难上加难!阿五,各为其主,你可不能转了别的念头!”许襄玉说道。 “是。。。。。。”阿五低下头应道。 雪夜,子莫披一件裘毛披风带着一众亲兵跟着那叫小红的婢女叩开了一间青楼的后门。 “谁啊~生更半夜的,我们姑娘都歇下了~明日再来吧”里面传来抱怨声。 “开门!”车燕在前面皱了皱眉头一脚便猛地踹开了门。吓得里面那个卸了妆容歪了发髻转身正要回房的老鸨蜡黄了一张脸孔,狼狈失色。 搜寻 “这。。。。。。官爷,这大雪天的,这是干什么?!”老鸨话还没说完,便被车严侍卫一把起开,兰陵王的亲兵分成几个小队朝着不同方向进入里面搜寻。 ****们也被吵醒了,还想摆摆架势妄图阻拦,都被一一撂倒在地,哀嚎声顿时此起彼伏在青楼的后院中。老鸨急了,生怕已经夜宿店里的客人们都被惊醒坏了自己的招牌,于是苦哈哈着一张脸走到子莫面前求情,近了些看清楚那斗篷下的俊脸,倒吸了一口气,竟然一把抓住子莫的手说道:“这不是兰陵殿下嘛!老身真是老眼昏花太过失礼了,失礼失礼!哦,老身见过殿下!”那老鸨皱着一张脸就要下跪行礼,被一旁的车严拖住了臂膀又拉了起来。 “客套话少说,既然知道是王爷大驾光临,你就该把那姑娘交出来了,省得我手下兄弟重手重脚砸了你的招牌可不好!”车严把那老鸨挡在外面,省得那老鸨对着王爷也能动手动脚。 “哪。。。。。。哪个姑娘啊?”那老鸨一副浑然不觉之状,倒是探着脑袋又把视线转回了子莫身上,车严抿抿嘴,拔刀就要教训这不知规矩的女人一番,哪里知道老鸨也不害怕,一拍大腿指着自个儿对子莫说道,“王爷王爷,我啊,记不记得啊,以前翠娘带殿下上街,老身和殿下见过的!” “混账!我们王爷洁身子高,如何与你见过!”车严呵斥道,倒是子莫听她说了翠娘倒是想起了什么。细细看了看那老鸨,记得他七岁之前所住的爹爹在外面找的别院便是在一家青楼的附近,有如此巧合? “怎么样?!殿下记起老身了吗?老身以前的那家怡红院可是比这家大得多了,还有高丞相经常光顾,真是风生水起,想当年。。。。。。”老鸨忆起以往风光,一脸荣耀,不过又猛然黯淡了神色,巧笑着说,“不过那都是过往的事情了。。。。。。时隔多年,殿下不记得也是应该的,那时候殿下还小,哪能记着那么清楚。不过如今王爷长大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当年的高丞相,不对,是文襄皇帝更为英俊不凡。” 子莫瞧着那老鸨的脸孔,还当真看出了几分熟稔的味道。 “妈妈,本王与你也算是颇有渊源,既然如此,你更该行个方便,你买了那姑娘花了多少银子,人交于我,银子我赔偿于你,可好?” 子莫正说着,刚才进入里面搜寻的士兵们都回来了,都是空手而归,似乎并未找到刘楚玉。 “便是她!从那恶贼手中买了我和我家小姐!!小红领着几个亲兵去了柴房,里面也是空空荡荡,早就没了人影。小红指着老鸨的鼻子骂着,想要扑上去算账。被那男人卖到此处以后,这老鸨便叫****狠狠打了她们,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眼见就要鸡飞狗跳两个女人扯着头发不可开交,车严拔剑把两边分开了喝道:“住手!既然找了王爷帮忙,便该听王爷吩咐!” 小红听了,这才气呼呼放开了那老鸨的几缕发丝儿。 “妈妈,知道本王和你说得是谁了吧。今日这人你不交也得交,那姑娘会由本王亲自来找,自然不是你招惹得起的,趁着大错未成,还是见好就收吧。”子莫劝她道。 “这。。。。。。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那老鸨求着说道。 车严看了看自家殿下,拔剑不让那个老鸨过去,子莫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让那老妇走到了自个儿的身旁。 “王爷,老身该死!老身真是太岁头上动土!”那老鸨走近了就跪在积雪的地上,子莫扶她起来,她摇着头不肯,继续说道,“王爷啊,那姑娘我以为是外乡人便花了二百两买了下来,本来是想调教一番用来接客的,可是我刚收下她一转眼就有别的人把她从我手里买走了。。。。。。不是我不交人啊!”老鸨哀怨着一张老脸,甚是为难。 “什么?!你把我家小姐转卖了?!!你你你你把她卖去哪里了~~~~~~~~~~~”小红一声哀嚎紧紧抓住那老鸨的衣裳又要拼命,老鸨欲言又止,车严费了大力把她们架开了。 快要天亮,那老鸨还跪在地上,子莫占了这后院的一间偏房,单独问她实情。 “老身不敢讲。。。。。。老身还要做生意的,王爷,您看在老身也算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份上,饶命啊!”那老鸨忧心忡忡,看来买走刘楚玉的人不是普通人贩。 “我不为难你,邺城有四个门,东西南北你给本王指个方向,如此便既往不咎,这也是看在先父的面子上,若再要不识好歹。。。。。。” “南门!”老鸨立即回道。 “车严!”子莫朝门外唤道。 “是!属下立即调遣骑兵前去追赶!保管在那帮贼人离开邺城前将公主安然带回!”门外的车严领命后便十万火急指挥调度。 士兵们都纷纷从青楼撤离朝着南门追去,子莫抬脚也要走,突然又回头问那老鸨道:“你也听到了,那个被你买来还教训了一通的是宋国公主。她在建康可是人见人怕地刁蛮,这里的生意我看你也做不成了,赶紧换个地方吧。” 那老鸨本来松了一口气的,如今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变得又青了,跪着挪到了子莫脚边拉着他的袍子哀求道:“哎呦我的老天,这可要了老婆子我的命了!殿下啊,你可得帮帮我,我这生意本就难做,再换个地方哪里还能做得起买卖,殿下,您可一定要帮帮我!” “让那公主消气也不是难事,本王可以帮你,不过这到底是何人带走了公主,我想还是得由你来细细回想一番,兴许还能想起个大概。。。。。。”子莫试探道。 “这。。。。。。反正这横竖都惹上事了,老婆子我便全仰仗殿下您了,没什么不能说的。那些来买公主的人中有一个是邺城里的混混,平日里靠买卖些情报谋生,其他几个我倒是没见过,不过他们看了货后,口口声声说是什么,对了对了,说这个女子正是韩大人吩咐找的那个,二话不说让我开个价,我看他们如此心急,便狮子大开口了,要了。。。。。。一千两。”老鸨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 “既然妈妈说了实情,那等公主找回来后由我和宋国的使臣和公主本人解释一番吧,叨扰,本王先走了!”子莫出了那后院,骑上了车严早已经牵来等候在旁的黄兔马,一路狂奔出南门而去。 晨曦微露,满城的洁白冰雪上虽镀上了暖色,可其实却比下雪之时还要冷了很多。 子莫骑着的黄兔马好不容易牵出马圈来溜一回,撒丫子一阵风般跑在最前头,车严狠狠抽着马鞭才勉强追到了子莫的身侧并驾齐驱。 “王爷,这马可真烈性,怪不得你好吃好喝伺候着却轻易不带它上战场呢!”车严一不留神,身下坐骑又被那淡黄马儿轻松超了过去。 黄兔子有灵性,像是听得懂车严的话不屑地眨了眨眼睛,喷了口热气更加跑得起劲。 “我是宝贝它。。。。。。在柔然的时候好不容易才降服它的。”回了邺城,黄兔子便和那羊圈里的小白一般成了子莫的心头爱了,眼看肥了一大圈,堂堂的柔然神马却没有用武之地。这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邺城下了大雪,这马儿便亢奋起来,在兰陵王府里每日绕着院子跑好大一圈也不肯进马圈,子莫怕它野性起了栓家里踢到了人,便终是带它出来了。 “王爷,你对这畜生都这么好,宠得上天了,看看,油光水滑一身腱子肉的,黄兔子这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在怪王爷你打仗不带上它呢!”车严抽了抽鞭子,可惜都追不上子莫的坐骑。 “呵,你可别说,它指不定就是这么想的。”子莫拍了拍身下马儿的鬃毛,淡黄的颜色犹如晨曦的光,非常扎眼,快得又如一道光芒。 两人这样闲话着,似乎风没有那么刺骨了,也没有之前那样困。不知不觉便到了一片荒郊。出南门后大多数人都会走水路,因为那是南下的必经之路。于是这里倒是没什么人来,因为再往前走也没有路,除非长了翅膀飞过一片断崖,那倒是比顺流而下来得快些。 黄兔子一马当先将其他的马匹甩在后面,子莫让它跑缓些,它还真的缓了些。突然,雪地里有黑乎乎的一堆柴火,在那冰天雪地之中还冒着袅袅的烟,应该刚熄灭不多会。后面的车严带着士兵们追了上来,下马飞奔进旁边那间孤零零的破矮屋子,里面没有人。 “王爷,这一定便是那些买了公主的人留下来的,昨晚大雪,他们不好赶路便将公主关在此处,等到早上风雪停了便又离开了。”车严说道。 “应该还没走远,追上去。”子莫一声令下,几百个亲兵侍卫又都上马,浩浩荡荡直追而去,马蹄飞溅起厚厚的雪的花,寂寥的寒冬野原发出清脆的冰裂声响,错落有致,如同迎战的鼓点。 追出了一会,后面竟有个小巧的声影骑着马儿也朝他们奔来。 子莫叹了口气,看了看车严。 “王爷,我可是把她甩下的,让她先回去收拾一下,公主我们会找,这丫头怎么这么倔强?!”车严一脸无辜说道。 “王爷~~~~~~王爷~~~~~~”小红骑着一匹马,一边朝着这边喊道,“找到公主了吗王爷!” “没有,那些人已经带着公主离开了,昨晚应该就在那处破屋子里过的夜。”子莫回头看了看那孤零零的矮破屋子。 小红一看,眼眶便红了,带着哭腔说道:“真是杀千刀的,这么冷的天,居然把公主带到这种地方来关了一夜,可怜公主平日里锦衣玉食哪里受过什么苦呀!公主初来邺城高兴得很,穿得衣裳还是从建康带来的薄衣,呜呜呜。。。。。。”小红抹了抹眼泪。 “不必太过担忧,他们既然没有动手杀了公主自然不会让她死的,赶紧追上才是要紧。”子莫驾驭着黄兔子马追赶得更凶了。下过雪,那马车的痕迹非常明显。 “殿下说得是,也不知道我昨晚让那守宫门的侍卫传话的到现在有没有通报给永光王爷了,哎。。。。。。”小红皱着眉头。 “刘子业要赶来也是后到一步,我们离得那些人不远了,若追上了本王定当将楚玉公主救下,你不必太过忧虑。”子莫说道。 “是,是,那就一切都有牢兰陵殿下了!”小红不断道谢,想着当初公主和这兰陵王的一面之缘也不是什么善缘,没想到这兰陵王还真是好人,连夜找人不说还要保公主的平安,想来昨日公主执意要去找这兰陵王也是情理之中了。 “对了,本王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未解,既然小红姑娘来了,那本王便想了解一二。” “王爷请说。” “你和公主是一同被卖入那青楼的,应该都被那老鸨绑了还吃了不少苦头吧?”子莫说道。 “是,我和公主都被那群王八蛋死死绑住扔到了柴房,我们想要反抗却被人狠狠打了一顿,如今我身子上下还都是淤青。奴婢想护着公主,自然受得伤更多些。”那婢女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小红姑娘能自个儿逃出那里,跑到外面四处找救兵?本王是觉得,如果姑娘能脱身,为何不和你家公主一起逃了出来?”子莫的话自然也引起了车严的同感。 “这。。。。。。不瞒王爷,小红身上的粗麻绳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替公主挨了一顿打后便自个儿松了。当时小红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想那么多,现在回想起来兴许是运气好,那****不长眼睛,教训我的时候不小心扯松了绳结了吧。。。。。。反正当时我松了绑立马就想去帮公主松绑,然后两人便可一同逃出,可是我才靠近公主,那个老鸨领着人便又来了,说是要看货,我一惊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公主也慌了,她便叫我先跑,要是两个人都跑了老鸨铁定会追上来到时候谁都不用走了。公主是相信小红一定会找人去救她的,所以如今我一定要跟着王爷去救我家公主啊!” 车严听了点点头,这婢女说得话在理,一人逃脱总比两个人都受困得好。 “你是怎么从柴房出来的?我看你也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子莫又问道。 “我是看到柴房的后窗户开了条缝,爬了出去,然后还挺顺利地便找到了后院的门。那守门的****似乎喝醉了,正靠在角落睡觉,我便溜了出来。。。。。。如今想来,的确是挺顺利地。”小红说道。 子莫听了,只是策马狂奔,并未说什么。车侍卫驭马在旁小声说道:“王爷,您是不是觉得有何不妥?” “其中是有蹊跷,不过我现在也说不上来什么,先找到刘楚玉再说吧。”子莫说完,拍了拍黄兔子的脖子,瞬间马儿便更快地奔腾而起,直追目标而去。 渡头 漳水河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韩子高背着一个包袱目视远方,有艘木船在慢慢朝着码头靠近。 郑儿搭了件毛毛的披风,脸蛋儿被河风吹得红通通,好冷,她搓着手掌心哈了口热气。翠娘摸了摸她冰凉的脸蛋,跟她说先回去,不过郑儿执意要送韩先生上船。 “郑儿太用心了,其实子高枉为你的先生,到现在你的字都还那么难看呢。”韩子高笑眯眯得调侃道,让郑儿有些气恼得鼓着脸帮子,正好与小羹从披风领口钻出来的脑袋有异曲同工之妙。 “噗!”韩子高捂嘴笑。 “哼!”郑儿把小羹的脑袋按回了自个儿的披风,转过身嘟起嘴巴生闷气。 “小丫头可别嘟嘴巴,会变丑的!韩先生和你开玩笑呢~”翠娘笑着拉着郑儿的手站在一旁哄着小姑娘,女孩儿长大了,心思敏锐得很,被这么一位英俊潇洒的教书先生念叨字丑,郑儿是很沮丧的。 韩子高摇摇头,倒是微笑着依然远眺漳水河面,就听站在旁边的刘管缓缓说道:“你能守承诺,老夫还是有些欣慰的。”刘先生从出门开始便一言不发,看着那艘船愈来愈近,才和韩子高说道。 “呵,全牢先生为我治伤,既然在邺城已然寸步难行,不如趁早离开,也省得给先生和殿下添麻烦。”韩子高倒是爽快,全然没有兵败而退的怅然,这份洒脱,让刘管侧目。 “我倒是小瞧你了,的确是有胆色有气魄。胜而不骄败而不馁,是韩先生得了你家主人的谅解还是你家主人另有谋划?”韩子高在邺城一呆也快两年,陈国皇帝如此痛快就将他撤下,此事在刘管眼中远不如韩子高口中说得那么简单。 “哎。。。。。。我也算是无功而返,主人见我笨拙,一来没能说服皇叔你助我国一臂之力,二来还邀功不成反而露了马脚,与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如让我回去。”韩子高说得无辜,但是刘管似乎不信。这陈国细作在这两年间不断和他提出过相助陈国反攻建康的计策,可刘管都未曾答应,甚至渐渐都回避起了和这麻烦人物见面,韩子高自讨没趣,只能专心教郑儿念书写字。韩子高先不说,这陈国皇帝陈茜会是如此轻言放弃之人? “喂~~~~~~~~~~~那边是否是要船去南边的客官啊?”头戴斗笠的船家从河上朝他们喊,看来是刘先生之前找的船到了,虽然比定的时辰晚了一些。 郑儿和翠娘听到船家的声音也凑过来瞧了瞧,这船到了就是要分别的时候了,郑儿刚才还在闷闷不乐,一想到韩先生立马就走了,拉着韩子高的袖子依依不舍说道,“先生先生,陈国远不远啊,你真的以后都不回来了吗?那郑儿是不是见不到你了啊?”小羹似乎也感觉到了分别的时刻,从郑儿的怀里钻出来,麻溜得爬上了韩子高的肩头,用尾巴蹭着主人的脸,很是不舍。 “郑儿,陈国虽然遥远,但是你记得先生我,便是咫尺之间。记得好好念书练字,觉得有长进了便给我写信。”韩子高笑着说道。 “写信?可是郑儿不知道写好了信件如何送到先生手中。”郑儿很认真地说道。 “嗯。。。。。。这样,你写好了交于你家刘先生,他知道如何寻我。”韩子高说着,狡黠地看了刘管一眼,刘管瞥眼瞪了瞪他,思忖着这细作便是不知好歹,还真当自己是告老还乡的教书先生了,净给他添麻烦! “那一言为定啊!韩先生可不能回了家乡便不理人了。。。。。。”郑儿攥着子高的衣袖很是舍不得,然而那船家撑着竹蒿已然靠岸了,粗粗用缆绳绑了木桩子便朝着岸上的人说道:“客官,这冰雪天的,这么着急走吗?等一会日头出来了将河面的冰融去些不是更好?”船夫是个络腮胡子的大汉,笑眯眯朝韩子高说道。 刘管看了看那船家,到了船边低声问道:“怎么不是六子来,我可是把定金给了他的。”刘先生找的是一个相熟的江湖跑船人,一见来人陌生便起疑问道。 “哦,刘先生吧,六子和我说了是您定的船去江南,不过昨个儿夜里,六子老婆生娃娃了,你说这也是大事情吧,一去南边就是个把月的,他如何能离开呢?这不就叫我顶了!刘先生放心!我们都是熟人!”大汉拍着胸膛甚是熟稔的模样,一边打着包票,一边将刘管先前交于六子的银票给掏了出来以做证明。 银票的确是那张银票,不过刘管看看那汉子总是有些心里不安的感觉。 “既然船到了,那先把行礼搬上去吧。”韩子高对不远处的几个壮丁说道。 “是。”那几个男子是在码头等着韩子高的,听命后就从马车上把几个大箱子搬了下来扛着陆续往船上搬去。那木船是要一路渡过长江的,所以不是什么小小的木舟。几个木箱子搬上船后,船舱里还有空余的地方,一张小矮桌,两条长凳子,对得起刘先生预支的不费定金了。 “你可没把王府里的机密东西裹挟回去吧?”刘管打量着那大大的箱子,阴沉问道。 “呵呵,先生也真是不信在下,那些都是我让人在邺城里真金白银买的土产。好歹来了齐国两年,这里器物工艺精制,锻造手法巧妙,可以带回去一些供我国工匠学习改进之用,另外有些琉璃杯葡萄酒都是西域的稀罕物,陈国宫中贵人都很少有见过这些的,子高我也算是带回去表表心意。”韩子高拦下了一个木箱,当着刘管的面打开了,里面果真是些精雕细琢的器物。 一会功夫,该搬上船的都搬了。那几个搬东西的壮丁并未下船,而是驻足站在船甲板上,似乎在等待韩子高上船。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便告辞了!”韩子高面朝大家鞠了一躬,朝着郑儿摆摆手,转身便要上船去了。郑儿和翠娘泪眼婆娑,一边也朝着韩子高挥手,一边相拥抹着眼泪。 突然,本是一片寂静的白茫茫的岸边传来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留步!船家留步!”骑兵前头的一人高声喊道,正觉得有些耳熟,细细一看竟是车严。不光是那车侍卫,长恭殿下身跨淡黄马儿也朝着这边急急而来。 “哎?长恭哥哥是来给韩先生送行的吗?这阵仗也忒大了!”郑儿一脸天真,抬头看看翠娘说道,然后笑着挥手朝骑兵队伍喊道,“哥哥,我们在这里呢哥哥!” 子莫是跟着车碾的痕迹追过来的,到了大路上的确有碾压的痕迹重叠之状。想着下雪天行迹罕至,邺城出南门后最近的一个码头就是此处了,便也过来搜寻一番。他还疑惑是何人一大清早在此坐船,原来韩子高啊!对了,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子莫抬手曳住马缰,黄兔子便徐徐在雪地上滑着步子,停下来了。翻身下马,子莫走近说道:“子高兄弟要走了啊,你看看我,忙了一夜,都忘在脑后了!抱歉抱歉。” “殿下客气了,昨晚已然给子高饯行,我也心满意足了,这大雪天的,殿下有公务在身,不劳烦殿下相送了!”韩子高嘴上虽这般客气着,可眼眸子中闪着惊喜的光。 “哥哥哥哥,你一夜未睡吗?眼睛都熬红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看着车严和一群亲兵如临大敌的模样,郑儿担心问道。 “没什么,就是有个贵客在邺城不见了踪迹,兴许是迷路或是被人带走了。我正找呢,郑儿别担心,有和韩先生好好道别了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子莫说得一本正经,结果引得郑儿和旁边的韩子高噗嗤两下都捂嘴偷笑。 “我说错了?”子莫皱着眉头不解问道。 “哈哈哈,不是,不是,殿下说得在理。。。。。。郑儿啊,为父把小羹都交托给你了,你可不能饿着它了!”韩子高捡了个大便宜,然后欢欣鼓舞地狡诈笑着。 “知道了知道了!长恭哥哥真是的,总是让人占便宜!”郑儿嘟嘟囔囔。 “殿下。。。。。。船上是否要搜?”车严已然看到了那几个大木箱子,于是在旁压着嗓子问道。 “不必了,韩先生我信得过。况且那几个木箱子是从兰陵王府一路出来的,若是刘楚玉在,刘管先生翠娘郑儿他们不会一点没有察觉。韩先生今日离开是老早定好的行程,不是一时起意。”子莫说道。 “是!那我们便去别处再找!”车严转身上马,勒令一众亲兵也上马调转了马头。 “子高,你我一见如故,也是缘分,回了陈国可不要忘了旧识,也该多来书信报平安,好让我们放心。就此作别,恕不远送了!”子莫拱手别道。 韩子高眼眸深邃,点了点头,抱拳作揖。 “殿下深情厚谊子高不敢相忘,有缘再见!”说罢,转身上了那艘船。 船夫解开了栓船的草绳子,船缓缓滑开了出去。子莫上马正朝着河中挥手道别,身后却又有大批骑兵飞奔而来的声音。 “别让陈国细作跑了!!!”领头的段懿一声发号,他后面的骑兵便搭弓上箭,一边疾驰而来,一边瞄准了那船上之人。 “什么?!”子莫拉着马头惊愕间回身,那追兵之中还有那刘子业,满脸焦躁。不光是永光王爷,阎罗老者竟也在其中。国师阎罗见船已经驶入河中,竟然提气飞身从那马背上跃起,脚尖轻点如同踏着云梯,便是向那韩子高而去。 “韩子高!果真是你!快将我妹妹刘楚玉交出来!!!!”刘子业看到从船里探出头来的韩子高便是一声怒喊,而韩子高见此情状,瞳孔骤缩,没想到还是没避开这一劫。 千钧一发之际,离着码头只有十几丈远的地方,还有一只乌蓬小周在冰面上停驻着。其实那里便是那关押刘楚玉的破矮房子所处的断崖背面。 “呵,千算万算,算不出我许襄玉的手指间啊!”船里,有人偷偷看着那码头上的状况。 “二哥!你这。。。。。。你这是把那兰陵王都算进去了!”阿五这才大悟! “兰陵王如今威名震慑天下,如若此刻不动他根基,日后必定成我主大患!”许襄玉竟然如此说道。 阎罗老者对着那韩子高眉心便是夺命一掌从那半空凌厉劈下,漳水河上一阵寒气席卷,千钧一发之间。 “韩先生~~~~~~~小心啊!”郑儿哭着大喊着,捂着自己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办。 锋芒如漳水河冰面折射的一道刺眼的光,阎罗老者蜷身后仰翻转,那掌风偏移了些,便将船篷击碎了半边。 国师又想抬手朝着船上之人击去,却发现手腕上被扣上了细如蚕丝却又锋利无比的寒白的线。阎罗老者轻功了得,一脚勾着那船沿,一脚竟定在那河面薄冰之上。于是子莫手中的金缕线拉住了阎罗老者,而那阎罗却用一只脚的力道,便迫使韩子高已在河中的船不得动弹,一阵角力之间。 国师回头对着岸边道:“兰陵殿下,你这是作甚?难道你还想包庇这陈国细作不成?” “国师大人,切莫狗血喷人。韩先生乃我府上的教书先生,你如何一来便是要一击毙命咄咄逼人?!”子莫沉声言道。 机关 “教书先生?怪不得老夫在邺城之中禁严七日搜了个底朝天还不见逮到私闯内宫之人,原来是藏在兰陵王府呢!嘿嘿,难怪难怪!”那让子莫感到棘手的老头顿时凝气于被束缚的单手之中,黄兔儿一声嘶鸣,壮实的马儿拖着步子被那阎罗老头往水边拉过去了些。子莫拧眉,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韩子高像是求证,可那韩先生却有些心虚低下了头,对着阎罗老者的掌风闪身避开,见招拆招,在那船甲之上身法敏锐。 “韩子高!将我妹妹放了!不然本王一箭要了你的命!”刘子业提剑跑到堤岸边,看韩子高与单手被缚的阎罗老者打得难分难解,取过身边士兵的弓箭,高声威吓道。 “你妹妹?你那臭名远扬的妹妹刘楚玉还霸在那会稽山头与三十面首日日寻欢呢!我抓她作甚!”韩子高也不再忌讳,既然身份被揭穿,索性狠狠朝着刘子业啐道。 “哼,不必多言,老夫我打得你经脉尽断,然后慢慢拷问公主何在便是!”阎罗老者目露凶光,一边与子莫所持金缕线缠斗,一边单手便又要攻向韩子高,子莫一时之间竟有些惶惶,心中有疑,手中动作也不免犹豫了些。虽有子莫在旁相助,可韩子高与船上的几个男子仍与阎罗老者打得难分难解,并未占了上风。 “将这个渡头给团团围住!公主不可落入陈国细作手中!”段懿喝道。数百骑兵箭指河心,且用更大的包围圈竟将兰陵王亲兵和在码头送行的翠娘郑儿刘管等人也包围在了中央。 “车严!将郑儿翠娘他们护在后面!”子莫也即刻下令道。 “是!”车严立刻命手下们排开阵势,与段懿的手下对峙在数丈远之间,佩剑出鞘,护兰陵王的家眷于最里面。 “兰陵王,你别欺人太甚!如今你自身难保,还想帮那细作脱身?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也许到了陛下面前本将军还能看在你迷途知返的份上替你说说情!”段懿见此情状,心头乐开了花,眉眼间嘚瑟着轻蔑一笑,全是巴不得火上浇油的调调。心里琢磨着高长恭竟然卷入此事之中,真是千载难逢把这眼中钉拉下马的好时机! 子莫自然不会罢手,一抽身下烈马的屁股,黄兔儿高举前蹄长鸣一声,开始嘶吼着重重往后撤着步子。马儿一用力,子莫也趁势勾住马镫收起了长长放出的金缕线,黄兔马果真神力,阎罗老者猝不及防之间后仰着身子滑下了船沿,但又很快收住了失衡的身形,靠轻功快速在结冰的河面上滑动着离开了韩子高的船。 “给我放箭!不可让细作跑了!”段懿猝不及防竟如此说道。 “不可!!!!!我妹妹还在船上!!!!!!”刘子业声嘶力竭回头喊道,可惜段懿一声令下,他手下的将士便是得了命令已然开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连阎罗老者也未料到岸上的段懿如此鲁莽,短时黑压压的箭雨如同蜂群齐齐朝着河心袭去! 一声噗通入水的声音,竟然是那船夫先跳水跑了! “啊~~~~~~~~~~”郑儿眼见那小船就要变成马蜂窝,和怀里的小羹抱成一团,发出惨叫。 密密麻麻的箭雨先是射穿了那船蓬,然后齐齐扎在船身之上。 子莫顿时也是手足无措,看到河心的韩子高等人先是躲在船蓬里面,蓬被箭雨掀掉了顶,然后甲板和船身也是成了箭靶子,已经开始漏水了。 “大人!这些箱子可使!”韩子高的手下拔刀撬开了装器物的木箱子,倒出了里面的东西,准备在船翻之时使用。然而不看还好,一看,韩子高便察觉到了在船舱角落,竟还有个不起眼的箱子放在那里。 他命人搬上船的是乌木的,与这个破破烂烂的厚重箱子全然不同。此刻,竟从里面发出呜呜丫丫的挣扎之声,有几枝箭还插入了那个木箱子。 韩子高的手下也是一脸莫名,领了韩子高的眼色讷讷过去打开了木箱,里面女子的惊叫声顿时传得老远,让岸边的人听了个分明:“救命啊~~~~~~~~~我在这里啊~~~~~~~~~救命~~~~~~!” 真真切切,便是刘楚玉的声音。子莫倒吸一口气,事已至此,韩子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刘子业箭拉满弦,指着韩子高的脑袋大喊道:“韩子高!你敢做不敢当!卑鄙小人,再不把我妹妹交出来,我叫你不得好死!!!!!!” 一波箭雨过后,那孤零零的小舟随波逐流已然好像一只刺猬,到处都是插入的箭枝。韩子高全然也是一脸莫名之状,他如何知晓这刘楚玉怎么会在他的船上?! 不对。。。。。。这船夫弃船而逃,该是早有预谋的! 此刻岸边的刘管也是醍醐灌顶,他找的船家让人掉包,这挟持刘楚玉的人意在陷害韩子高!不,恐怕这目标还不止是韩子高!! 段懿抬手让第二批弓箭手又换了上前,刘楚玉被韩子高的人胁迫着从木箱子里站了起来,这种情况,韩子高便是百口莫辩了,于是干脆拉了这山阴公主当起了人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刘楚玉是认识韩子高的,一见面便破口大骂,而韩子高倒也丝毫不退让,一甩耳光差点把山阴公主丢下了漏了水的破船。 刘子业一箭射出,而韩子高拎着那刘楚玉的衣领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去,冷冷朝着岸边说道:“若还敢动一动,我今日就将刘楚玉投河喂鱼!”韩子高已然没了往日的儒雅之气,他和这刘楚玉在会稽山果真是有不小的仇怨,被逼到绝境,他也只能如此了。他的视线扫过岸边,偏偏没有去瞧兰陵殿下的眼,两年的情意,没想便这样烟消云散。长恭殿下纵然还想帮他,也回天乏力了。只是往日的谈笑风生,变成了这样的难堪分别,他韩子高心中有愧。遗憾这谎言戳穿得太过直白,似乎连昨晚饯行之上的歌谣都成了有心的安排。 “小子,你狗胆不小啊!入邺城皇宫到底是何图谋?老夫抓了你定要将你细细拷问一番!”阎罗老者目光狠辣,方才结冰的河面早被段懿手下所射出的箭雨砸开了口子,他立在破碎的薄冰之上,听着冰层断裂的声响并不是往后退到岸边,而是一提气又朝着小船而去。 “住手!小心我妹妹!”刘子业觉得这阎罗老者似乎根本没把楚玉放在眼中,于是倾身上前正要跳下河去亲自相救,直觉身子一滞,便又被人推了回去。一道白色身影如同飞仙直直朝着那河心翩然而去,衣袂翻飞,背影便让人心神摇曳。 段懿一皱眉头没想这高长恭轻功好到如此地步,仔细瞧了,才发现是有根细小的发丝般的线儿悬在河面之上,于是那兰陵王轻轻借力便朝那已经要沉的小船而去。 韩子高是困兽之斗,他看着来势汹汹的阎罗皱紧了眉心,与这老怪物在邺城皇宫交过手,不出三十招便输得彻底,若不是他当初逃得快,哪里还有命回陈国。如今倒好,哪里还有退路。。。。。。 “不要~~~~~~~~~~~~”刘楚玉看着那凶神恶煞的老头直扑而来,吓得都没了血色。她毫不怀疑这韩子高会拿她做肉盾迎那一击,于是死死闭着眼睛被韩子高从身后束缚着拼命扭转了方向,脚和手都乱蹬着,好像杀猪一般。韩子高是想错打错着先用那刘楚玉抵挡一阵,哪里料到这阎罗老者如此不管不顾,于是拉着刘楚玉连连后退了两步。后退间,似乎刘楚玉的腿像被什么缠住了,定睛一看,韩子高倒吸了一口凉气,刘楚玉从那木箱子里出来便是双脚双手被绑,以为是什么粗麻绳子,这样一看,韩子高的一个手下不禁大叫:“那是引火索?!” 阎罗杀心正起,直面一掌被子莫从旁横截而定住,听这一声惊呼,船甲之上的数人都是一时震愕失了一瞬的反应。 刘楚玉微微睁开了眼,木然双腿落地的啥那,几人都听到了小船的一角有刺啦的一声作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终于拉出来了。 “快跳!!!!!!!!!!!!!”子莫一声大喊,双手抓住的是刘楚玉和韩子高,三人一起扎入水中。巨大的爆破便冲天而响。原本的小船从中折断被滔天的浪花冲上了半空,在火光中还有人惨叫的声响。 岸边的人马顿时骚动成一片,谁都没有预料到这小舟之上竟还有此等机关!刘子业呆呆看着河面,大喊着:“快救人~~~~~~~~~~阿福!跟我一起下去!”然后脱了外袍扎入水中。 郑儿和翠娘想要往河边冲去,被车严命人拉回,自个儿带着会水的亲兵也跳入刺骨的冰水里。 段懿没了反应,直到一旁的手下提议道立马拖些小船过来下水他才有了主意,忙不迭说道:“对,对!快去备船!快!!!!!!” 邺城的南门渡头一声惊天巨响似乎扰了这万籁俱寂的寒冬,城里的人都往这里跑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河水刺骨,子莫不太善水,于是扎入水中便没了清醒的意识。爆炸让水流翻腾,一时间汹涌无比。也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子莫只觉手脚无力,如同无底深渊他只能任由水流将他越拉越往下沉,沉得几乎要断了呼吸,突然有一股力量带着他向上浮了而去。 那力道很轻柔,却很巧妙地把他的身体带了上去。 是谁在救他?子莫想睁开眼,可却是有水又灌进了口里。。。。。。 窒息,苍白而又精致的脸孔在水色之中扭曲。 抓住他胳膊的手紧了紧,子莫被拉了过去。一时间灌入的空气让他觉得可以稍微呼吸,河水有多凉,子莫此刻也没能思考,柔软的触感,如同被包裹在一个怀抱之中,唇上相贴的,像是挥之不去又挠得人痒的水草。。。。。。 退烧 子莫做了个梦,他回去了。妈妈,小狗,窗台的盆栽,还有他特意从网上订购的带有水藻气泡图案的大大的窗帘。眼前有点点的光,然后那落地的窗户打开了一点点,有风徐徐灌进来,吹起那满是气泡的帘子飘逸得飞翔。 他应该还在水里,身子放空着,在随着波浪飘荡。 奇怪。。。。。。自从十岁那年高澄爹爹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那犹如前世的梦了。他以为他忘了,他以为自己会安安心心在这个世界过好之后的每一天,直到寿终就寝或是死于非命。 那么,他是在这场意外之中丢了性命? 有羽毛般的触感从他的脸上挪移到了颈边,接着又到了胸口。嘶。。。。。。随即而来的刺痛感又疼又麻,直直传入子莫还在混沌中的脑海,好看的眉头不禁皱了皱,手指捏紧了,人死了还能有如此稀奇古怪的触感?! 那片羽毛不安份地还在往下面挪移,一路扫着他的肋间,腹部,接着还一路朝着更加隐秘的地方而去!当最为碰不得的地方被莫名的一口吞下,子莫猛地惊醒过来,投入视线之中的并不是摇晃的水色和满目的气泡。 腰腹下的感觉让子莫血气翻涌,他根本没看清楚这究竟是哪儿反正挺起身子掀开了棉被一把拉起埋头在他两腿之间的下流胚子甩手就是个耳光打得清脆响亮。 然后守在皇帝寝殿外的侍卫和宫女都听到了那异样的余音袅袅的诡异声响。幸而子莫在寒冬腊月的冰水里泡了不短的时间,高烧也没完全退下,不然现在高湛定不是脸上只有五个手指印的下场。 四目相瞪,子莫恍恍惚惚调整了双目的焦距才看清这下流胚子还真是没了别人!高湛大敞着衣襟,用手捂着自个儿一侧的脸,长长的发丝并未拢起,挨了一巴掌于是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胸前的长发都搭在了一侧,几根发丝还密密贴在了他的脸上唇边,裸,露的肩头,松垮地只是大意地遮盖在腰腹处的衣带,还有半跪着的长长的腿,都让醒过来后的子莫的感官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呵。。。。。。你还真是敏感,非得这样才行。怎么都不醒的,太医给你施针扎了好几处大穴都没了反应,我以为你醒不过来。。。。。。我以为你要死了。。。。。。”高湛哭不像哭,笑不似笑,怔怔放下了自己的手,凄迷而又落魄地盯着眼前的活生生的高长恭瞧着,皇帝陛下的两眼爬满了血丝,唇边竟然还沾着靡靡的津液。 子莫低头不巧便看到了已然抬头的自个儿那处尴尬万分的地方,他没有穿什么衣裳,真是一,丝,不,挂便躺在了这地方,扭头拍了拍自己显然还没有恢复了正常思绪的脑壳儿,先拉过了身上的褥子把不该起反应的还沾着不明液体的地方儿给盖严实了,然后头疼欲裂,撑着胳膊掐着自己的太阳穴。 “长恭!你别死啊!”高湛嚅嗫着好像才几岁的孩子慢慢爬到了子莫的身边,光洁的膝盖和长长的腿在那明黄的床榻上印出了深深的痕迹,他执着地攀上了子莫的肩头,然后亲了亲那人的耳廓,感受到那人的体温和气息,哆嗦地张开了手臂犹豫了一下就整个扑了过去将子莫抱在了怀里,非常非常大的力气,但是又似乎怕伤到了才苏醒过来的怀里的人,于是卸掉了所有的力量,轻柔地将自己的脸贴着那人的发丝,感受到他的喘气后又滑坐在了子莫的肩头,依偎着,肌肤想贴,四肢缠绕,灼热的温度让子莫感到不适,抬手想挥开些,可是他转过脸却看到那人在哭。 高湛在哭。。。。。。? 子莫呆呆着,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泪目,蜿蜒流下的泪水,犹如崩溃的情绪毫无遮掩地涌出。无论是高澄爹爹和九叔高湛,这张脸唯独恸哭,是子莫的记忆中从未有过的画面。这人冷得彻骨,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旁人,冷冷淡淡最多的便是漠然,融入骨血的偏执和冷傲,让他的这张容颜仿佛天生就带着藐视终生不屑一顾的神采飞扬。眼泪,是丝丝剥离出来的脆弱和悲恸,任意荡涤在了这张脸上,陌生,而又狠狠击打在了子莫心中的某个地方。 慢慢捧着那人的脸,子莫居然没了之前的愤慨,轻轻帮九叔擦掉了滴落下脸庞的眼泪,长长叹了口气,已然知晓他定是落水之后昏迷不醒,高湛几欲发狂。 “咳。。。。。。长恭殿下?您既然醒了,要不要再找御医来把把脉啊?”安瑞公公其实一直都在床榻边的台阶下面打着瞌睡的。兰陵殿下昏迷不醒,皇帝陛下心急如焚连夜守着不肯离去,于是他也就随着陛下一同陪在这里。哪里知道陛下守着守着就爬到病榻之上去了,这事儿他个当奴才的该回避的,可惜两人都似乎把他当了空气,且安瑞刚才看到自家陛下被打已经心惊肉跳,就怕这兰陵王醒了看又是如此被冒犯的情状,说不好发起怒来又掐着陛下的脖子不放。所以,百般挣扎和考虑,安瑞纵然知道会被皇帝陛下责怪,还是这样冒然出声,打破了绮丽。 猝不及防,子莫竟不知道这殿中还有旁人在,猛地一把推开高湛,缩进了被褥之中转身过去了,一语惊醒,他方才察觉他心中的波澜和柔软,如果不是安瑞突然出声,他还真不知道会动摇到何境地。 高湛转头看着安瑞,目光如刀。安瑞公公一片护主之心,真是天地良心,讷讷低下了头去。 下榻取了地上的外衣袍子,高湛缓缓穿上,表情如同渐渐平复的水面,又只剩下一派倨傲。 “差人去太医院,请郭太医再来看看,就说王爷醒了,高烧似乎也有些退去。”高湛吩咐道。 “是!”安瑞领命,想想兰陵王爷该不会再冲动做些对陛下不利的事儿,便转身出去了。 大殿中又只剩下他和高湛了。。。。。。子莫背着身子拧了拧眉头,似乎是为了掩饰方才的失态和如今的窘状,开口问道:“我昏迷了多久了?” “不久,才三天两夜。”高湛从容答道。 “什么!怎么会如此之久!”子莫一听,不禁从榻子上猛地坐了起来。 “你啊,能醒过来便不错了,该庆幸自个儿命大。数九寒冬,你又不善水,火药威力又猛,御医说你落水之后定是撞到了河底的坚硬之物了,所以被捞上岸的时候气息都断断续续。。。。。。带入宫中让御医诊治之后,你连夜就发了高烧,郭太医都说你若是烧不退,让朕该给你想想身后之事,朕。。。。。。”高湛说道这里,眼眶红了红,兀自在床边走了两步,便说不下去了。 子莫着实见不得这人如此表情,急忙说道:“我这不是好了,你可别着急了。” “是啊,幸亏好了。。。。。。朕从小体质就寒,昨晚实在没办法了想到也许这土方子有效才想试试,你若好不了,朕抱着你一块死得了,幸好。。。。。。” “你是在给我退烧。。。。。。?”子莫一听高湛如此说道,想到之前两人赤身想贴的情状,不免有些愧疚,但是随即想到他苏醒时候的情状,脸颊绯红,气恼看着高湛说道,“别以为我刚醒来什么都不知道,退烧用得着。。。。。。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嘛!”后面的话没好意思说出来,子莫只是想想又开始血气翻涌,脸色通红。 “本意的确是帮长恭退烧,不过后来。。。。。。对不起,心爱的人就在如此触手可得的地方,朕一时把持不住。。。。。。” 无赖便是无赖,方才哭得梨花带雨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 子莫瞪着眼睛看着那表情轻挑戏虐又开始处处占着便宜的高湛心情顿时恢复了往常,方才什么犹豫动容便都是死里逃生后的自个儿的错觉和异样! “别生气了,朕都被你打了,就这么小气吗?”高湛轻轻坐在榻边,似乎方才都是刻意的逗弄,看子莫不快的样子,安慰道。 子莫往后挪着坐了坐,从脖子开始裹紧了被褥,其实看在高湛眼中搔得心愈加发痒,什么地方是他没见过的,这样的害羞之状才是让人欲罢不能浮想联翩啊。。。。。。不怀好意地抿了抿唇,长恭有些不经意流露的举止形态真是欲拒还迎。 “这。。。。。。落水的人可都有找到了?”子莫刻意岔开了话题,想到自己昏迷了如此久,该有多误事情! “落水的人有生有死有行踪不明的,长恭问的是哪个呢?”高湛坏笑着刻意卖起了关子,长恭能醒来他便是之前什么郁结不快都烟消云散,这里只有他们二人,高湛痴痴看着那人,和他恶作剧起来。 “。。。。。。我自然问的是船上所有人如何了。刘楚玉,阎罗老者,还有那韩子高!”子莫直言不讳说道,看着高湛戏谑的味道,正了正脸色。 “想先听哪个?”高湛笑得弯起了眼睛,万年难得一见的调皮模样。 “你。。。。。。”子莫撑着下巴顿觉头疼。 “韩子高和长恭是何关系?”高湛倾身靠近了压低了嗓门问道。他坐在床榻边比子莫还高了些,靠近了低头便能看到长恭的如画眉眼,不禁又凑近了些。 “什么什么关系!我。。。。。。”一想到这韩子高真是细作在他的府中一呆两年,子莫竟有些口舌打结。 和鸣 “韩子高可是江南有名的美男子,你真不知晓?”高湛挑着眉毛,一脸探究地问出来的话终是浓浓的醋味,子莫瞪了他一眼,一国之君不问他为何私藏细作却对什么美不美男的耿耿于怀,真是不成体统! 皇帝陛下似乎从子莫的眼神中轻易读懂了那嫌他不成体统轻重不分的意味,协肩又邪邪笑了笑说道:“朕便只是关心长恭是否又多情了,要说你有叛国之心,朕根本就不信,朕想把江山双手奉上讨你欢心你都视若敝履,若说你兰陵殿下大费周章里通外国图谋不轨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朕难道问得不对了?” 。。。。。。“韩子高真是细作?”子莫不愿相信。 “属实。不过,眼下长恭的身体最为要紧,这些事情就不必挂怀在心了。你看看你,衣裳都没记得要穿齐全了,便这样质问起朕这些许多事情来了。”高湛勾着嘴角,不怀好意笑道。 子莫被这么一说,顿时又裹紧了自个儿一些。警惕地看看高湛,然后垂目一思量这不对啊,怎么自己又待在这皇宫内殿里了! 一伸胳膊腿,子莫在榻子上四处翻着被褥。 “找什么呢?”高湛问他。 “我的衣裳!”气呼呼地瞪了那人一眼,这不明知故问嘛! 高湛若有所思看着只裹了棉被的长恭,依依不舍,很不情愿地从榻边取出了中衣递上:“这中衣是朕脱的,只有朕才能找到。”高湛今个儿心情格外好,于是耍宝般嬉皮笑脸着把他藏起来的衣裳给取出来了献宝。 啧。。。。。。子莫对这阴晴不定的高湛真是无可奈何,他这个样子哪里有九五之尊他人眼中大齐天子的模样!因为刻意的疏离,他和九叔似乎已经泾渭分明了些,可没想这稀里糊涂怎么又这样搅和到了一块!分明可以扮起脸色,可他看着高湛脸颊上的泪痕都还在,便只能无奈叹了口气,递过衣裳。 翻开挡着身子的被褥,穿上了衣裳,正想穿下面,不由发现灼灼目光还是粘附在他身上。 “咳。。。。。。”子莫皱着眉头看向那人,高湛意识到了,便笑着转过了身子好方便子莫穿裤子。 “我的外袍呢?”子莫问道。 “哎?长恭要走?”高湛猛地转过头,双手抓着子莫的肩膀。 “陛下,承蒙陛下隆恩容臣在宫内由御医诊治,如今已无大碍了。。。。。。望陛下。。。。。。” “朕不放你走。”子莫话还没说完,高湛便斩钉截铁说道。 。。。。。。“陛下不要公私不分!” “在你面前朕什么时候分过公私?!”高湛破罐子破摔,一脸义正言辞地胡言乱语。见子莫震愕又要光火的模样,便缓缓又说道,“任何公事只要和长恭有关那便都是私事!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呆在宫里又想四处去奔波,朕哪里能放你出去?出了皇宫你定是要彻查韩子高一事的来龙去脉,如何好好养伤?!长恭啊,你不是铁打的,不是每次都如此好运能死里逃生的!” 高湛一脸关切,他平日里的表情太过冷傲孤高,以至于眼角眉梢都化开了温度便仿佛换了一个人,也不知道哪个才是最本真的高湛,是冷酷的那个,还是如今这样丝丝柔情寸寸断肠的痴情模样。 “我知道,但是臣子常住于宫闱之内会落人口实。”子莫说道。 “你是怕落了别人口实还是担心见不到那人心中难安?”突然,高湛的口吻便重了起来,隐隐还有愠色。 握着子莫肩膀的手也瞬时加大了力道,让子莫愣了愣,不明白高湛所指为何。 “陛下何意啊?” 。。。。。。高湛眉头紧拧,他忍了许久这样发作倒也是一种解脱,可是,突然他竟然有些害怕,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竟让他畏缩了起来,隐忍着久久没有开口。想到那慕容冲的天人之姿,长恭对于那人的眷恋眼色,还有横亘在自己与长恭之间的人伦礼教,孰是孰非便是昭然若揭。高湛硬要迈过那天堑将长恭留在自己的身边,可当有一天他发现根本是他的一厢情愿,恐惧和慌张,顿时犹如倾盆而下的凉水将他的一切欲念和痴想都浇地透灭。心脏犹如被匕首慢慢搅动着,钝痛。。。。。。 他高湛明明不是如此怯懦之人,也想过无论如何要将长恭留在身边。可当看到长恭几无呼吸卧在榻上,他心头怀着愿用一切来挽回的愿景。于是长达数月的嫉恨,和将慕容冲调回邺城将这男人生杀大权握在掌心想要肆意羞辱的谋划全都实现之际,他却被长恭这突如其来的不测给搞得手足无措。两夜没有安眠,高湛抱着犹如尸体的长恭之时,脑海里竟然浮现如果慕容冲真的死在他的手中,长恭会不会也如同他此刻这样生不如死终身难以释怀的悲哀。高湛惊讶于自己的转变,更加惊愕于所谓情念竟然能让他这般不可理喻起来。 高湛思绪正深,低头盯着子莫的胸口,从他的衣襟之中拉出了那块玉玦,把玩在手中,轻轻说道:“没什么,朕是想着长恭等过了今晚好些了再出宫也不迟。若是长恭忧心兰陵王府中的人,朕可特允探病之人入宫来见你,可好?” 子莫不知道这高湛是怎么了,说不出的怪异之感,似乎善良地过了头。看看外面夜色已经深了,一阵折腾手脚又酸软起来,便知道这次落水实在不是什么轻伤,若伤了根本,怕是以后会有病根,便点点头,被高湛安抚着躺到了榻上。 高湛给他盖好了被褥,便轻轻往外面走去。 “九叔,你也回去好好歇着吧,陪了我两夜,你脸色不好,该累了。”不知怎么的,看着高湛孤零零走向殿外的身影,子莫竟然不假思索便如此说道。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高湛伸出去拉门的手悬空而滞,没有回头身子却微微抖了抖,脸上一阵喜极随即却又黯淡下去,他好久没有听到长恭喊他九叔了,这个善良的傻孩子还是如此容易动容。。。。。。 “长恭,我爱你,爱你爱得入骨噬心。。。。。。所以,在我没死之前,你也不能死。若是敢撇下我自个儿先走了,三生石前奈何桥边我即便只是一缕孤魂也要生生世世等着你,缠着你!明白了吧,你的命也是我的,以后若再敢轻易犯险,看我怎么罚你。。。。。。”高湛幽深的眸子只是回眸一瞥,便让子莫缩在床榻之上哆嗦了一下。似乎是看到了子莫的反应,高湛勾唇冷冷一下,便高仰起下巴又恢复了往日不可一世的模样。 “恭送陛下!”门外侍卫齐声行礼道,随着脚步声渐远,高湛终是离开了。 好一会,子莫还陷在那高湛的威吓之中久久难以自拔。越是靠近高湛便越觉得这人像是个涡旋能将人卷入其中不能自拔,冷酷的,痴情的,欢愉的,狠辣的,阴晴不定的,不顾一切不计代价的,高湛冷酷得如同坚冰可又炽热地如同喷薄而出的岩浆,不过不管是哪一面,高湛都是那样让人难以靠近,没有人能靠近他,没有人能理解他,没有人能同情他,更没有人能摆布他。。。。。。九叔的决绝让他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所向披靡,如同脱缰的困兽绝地反击于是向着目的一路高歌猛进可也是伤了别人和他自己。不过他这样的人也一定是最孤独的,犹如夜空的孤星,人们能瞻仰他的星辉,却没有人能并肩与他交相辉映。遍体鳞伤,在那遥不可及的地方散发着寒光。。。。。。许久没有这样与高湛独处了,只是一个背影竟让子莫读到如此多的联想。 想到高湛的喜怒无常,子莫皱了皱眉头,而突然意识到他满脑袋都是那高湛的举止言行,子莫更加局促难安,拉着被褥一下蒙到了自己的脸上。他为何会如此在意九叔的事情!他该是恨透这个王八蛋的!他。。。。。。他竟然对方才的相拥而泣无法忘怀,脑袋如同是卡壳了,一遍遍重复着那人抱着他的体温,那泪眼婆娑,那本应该决绝冷酷的脸庞在情绪崩塌之时自然流露的伤心欲绝不可收拾。 子莫捶着自己的胸口,犹如被那眼泪淹没了,竟然一时间难受得无法呼吸。九叔叔的痛对他来说本应该是累赘和负担,可不知道何时开始,他竟然会因为这个人的痛而感到慌神和悲哀。为他的痛而苦,为他的苦而哀,为他的哀而戚戚然,感同身受,如被牵引着,看他哭,他的心也一起滴血,发出呜咽,犹如在和鸣。心跳快了不少,急急跳动着除了惶恐更多的是悲伤,高湛的担忧和孤独便这样全然地传达给了他,让他不能静下心思冷了心肠。这样的反应让子莫心中一滞,顿时慌了神色。 他自问他从来没有留恋和深陷过高湛的痴缠,过往的一切不过都是错误和荒唐!他以为他对九叔叔的全然都是恨意和无奈,如同鬼魅,是他一切噩梦的源泉。如若是这样,那此刻笼罩在他心头的疼痛和不舍该是什么?!他不舍高湛这样清冷孑然地融入冰天雪地之中,外面夜色孤冷,而九叔又如同那颗天地间唯一的星子独自发散寒光。一抬手一回眸都是那样的哀伤和刻意的忍让,痛,竟然让子莫蜷缩了手脚,他不想让九叔就这样走。 他在想什么?!难道他还能拉着高湛让他同宿一殿同床共枕?!子莫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哆嗦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有些烫!这便是烧糊涂了吧。。。。。。死死闭着眼睛,子莫强迫自己挥去那让他害怕的念头。可即便迷迷糊糊沉入睡梦间,还是那张脸孔出现在他的眼前。 “长恭,我这儿便是你自己的家,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那个男子摸着他的头微笑着说道。 高澄爹爹?子莫微微皱起了眉头。哦,不对呢,除了九叔,谁还会这样对他啊。。。。。。 “九叔,刘先生罚我抄写字儿呢!你让我躲躲!”子莫那时候才几岁呢,淘气地顽劣笑着又趴在高湛的窗前说道。 那年梨花满树,犹如馨香馥郁的年少时光。 争风 “长恭殿下可有好些了?”刘子业眼见着这兰陵王与身后的慕容冲眉目传情,原本玩味的脸上神情一时精彩纷呈了许多,意味深长地看着那高长恭对着他身后那人一脸和风细雨,对上了他的视线便又是冰冻三尺一脸拒人千里,顿时脸皮厚如这永光王爷也着实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心中纳闷。高长恭何时对人如此和颜悦色过?莫非真是英雄惜英雄,美人惜美人所以如此投缘?说话间刘子业也不客气,径直坐于那石墩之上,本想拉近了和兰陵殿下的距离,可寒冬腊月,这冻得彻骨的地方让他一屁股下去便是由下而上的冷得抖了个激灵,可美人当前,偏还要保持一派仪态沉稳的模样,子莫和慕容冲看在眼中,皆在心里暗自发笑,难为这刘子业了! “劳烦王爷挂心了,自然是好了许多了,那日过后,楚玉公主可还安好?”子莫客客气气问道。 “这都是托兰陵殿下的福啊,我国皇帝知晓此事也是飞鸽传书甚是关切,千叮万嘱让在下定要好好谢过兰陵王爷,可惜贵国陛下似乎对王爷受伤一事讳莫如深,子业问了宫中之人皆不肯告知一二,今日里在这御花园中偶遇,实乃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人!看长恭无恙,子业的一颗心也总算放下了。。。。。。”刘子业意味深长眼波流转,来邺城几日到处想寻高长恭的所在,今日里终是得偿所愿,让他如何不心花怒放,喜不自禁?一声长恭,道尽思慕。 如此亲昵之言语,听得倒是让一旁的慕容冲都皱起了眉头。 子莫尴尬间竟然不自觉先是去看了那慕容冲的脸色,慕容大人垂首站于一旁也不言语,看子莫看他,吐了吐舌头继续化成了一团空气撇过脸去。 啧啧,自己苏醒了就想着见他,这慕容冲倒还长脾气了?!子莫拧着眉头有些憋屈,虽未开口,可这细枝末节的小情绪全落在了刘子业的眼里。刘子业不甘被冷落,便又问道:“长恭殿下可是住在宫中养伤?” “是,长恭区区小伤,奈何那日之事动静着实大了些,皇帝陛下又听了御医之言让在下定要痊愈了才能回去,恭敬不如从命,便逾越了。”子莫对答如流,轻描淡写间越过刘子业看了看一旁的慕容冲的神色,好几日了,二人都未有说话见面的机会,这番偶遇,也着实是难得,虽知晓此刻不该心生波澜,但若是那****死在那声炸响之中,慕容冲如今该是如何的情状?相守不易,珍惜眼前光景才最为要紧。他戎马倥偬常常出生入死,或许最稀松平常的见面也会是诀别,以往他还责怪慕容冲为何会鲁莽来邺城找他,此刻想来,天长地久太过遥远,如能朝朝暮暮时时相见便也已是足够。这样想着,子莫也是情不自禁,看向慕容冲的眼中又多了缱绻柔情,无心流露,然后看在有心人眼中却是万般分明。 刘子业哪肯这般落了下风,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眼那慕容冲,觉着是这北朝第一美人喧宾夺主了,便起身说道:“慕容大人,本王与兰陵殿下是故交好友,有幸重逢,自然是要好好叙旧一番,劳烦大人先回吧。本王今日不劳烦大人相陪。” 眼角轻蔑地扫过站在那里的慕容冲,不屑地说道。在刘子业的眼中,齐国的皇帝将这人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用意很是明了,以为他永光王爷好色便是投其所好,慕容冲年幼之时便艳惊四方,只是十三岁的少年便将那苻坚迷得神魂颠倒,娈童之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如今虽投入齐国麾下,可其实这以色侍人的身份是到哪儿都一样。这样的男宠如何有幸得到这兰陵王的另眼相看?他刘子业心中开始恼火。他不想落了这齐国皇帝陷阱于是这两日对这慕容冲敬而远之并未有些许不轨和图谋,可原来这慕容冲倒是眼明手快,在这齐国用一身魅惑人的本事却妄图攀附起他根本高攀不上的兰陵王,真是野心勃勃,痴心妄想。如此想着,刘子业对慕容冲又多了几分较劲的味道。 刘子业眼中的鄙夷之色慕容冲看得真切,且听得出这人话中分明有些许敌意。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永光王爷眼底的愠色,慕容冲心里一笑,还想为何突然争锋相对起来,颐指气使地,原来是托了那一脸无奈的兰陵殿下的福了。此刻高长恭正在朝他暗暗使着眼色,挤眉弄眼无非是让他万不能这么不讲义气便丢下他置之不理了。 原来兰陵殿下南征北讨大杀四方,还是会有怕的人啊? 慕容冲顽劣地挑了挑眉毛勾了勾唇角,言下之意便是谁让长恭殿下自个儿招蜂引蝶四处留情的?他慕容冲小小臣下,真是爱莫能助啊!然后,冲那长恭殿下翻了翻凤眸,转身还就要走了。 哎?!子莫大惊! 他知晓这刘子业的秉性,胆大包天无法无天,虽说是在邺城皇宫,可他毕竟是宋国使者,只有他们二人独处保不准这刘子业便贼心又起失了分寸,如若当真如此了,他高长恭狠狠教训这登徒子一顿不是,不教训他一顿也不是,这可如何是好?子莫眼看这救兵要走,心急如火突然从那秋千上蹦了起来,留步道:“慕容大人且慢!” 慕容冲定住,回转身子恭敬行礼道:“兰陵殿下有何吩咐?” “这。。。本王。。。”子莫看着那人问他,便不自觉迈开了步子往前一步,倏不知道他自个儿的腿瘸了一条,伤腿落地一阵闷痛便从下而上传了激得了他一身颤栗。子莫身子前倾,金鸡独立妄想收回那伤了的脚,可惜匆忙间东摇西晃转眼间似乎一个踉跄便要倒了身躯。 “长恭小心!” “殿下小心!” 刘子业和慕容冲几乎是同时扶住了子莫,一个搀着他的手臂,慕容冲更是一把揽住了子莫的腰背,于是子莫的头稍稍一晃,便靠到了本来还在几步开外的慕容冲的肩上。这番暧昧,让天地间的冰凉都禁不住掩面悄悄褪去。灼灼温度,看在刘子业眼中更是扎眼地很。 “慕容冲大人,你可放手了。”刘子业不免恼怒道。 “。。。。。。是,臣失礼了,兰陵殿下赎罪。”慕容冲慢慢放开了怀在子莫身上的手,他方才只是想故意气气长恭,可没想长恭还当真了。心疼地看看子莫缩回的伤腿,让一旁的侍女将子莫的木轮椅推了过来。 慕容冲收回了手,子莫笑着示意那刘子业也可以放开他了,哪里知晓永光王爷却扣着他的手腕已经情难自己。 “舍妹害殿下伤了一条腿,本王真不知如何报答才好。”刘子业眼中的贪婪之色哪里是要报答,看得人浑身无力不知如何是好。子莫便知道这永光王爷他沾不得,哪一回见面是有好事的?此刻又退避不得,急得额头都快要冒汗了。电光火石间,倒是慕容冲出手卸去了刘子业加注在子莫手腕上的力道,两人互不退让,便直接过了几招,刘子业没想到这区区他眼中的男宠身手如此不错,倒也被逼退了几步,抬眼一看这一脸冰凉的慕容冲拉过了长恭让他坐于那轮椅之上,自己笑着挡在他的前面,不急不缓说道:“永光王爷,河南王爷还在中书省等着您呢,在下对皇宫大内不免生疏带错了路,请王爷不可在此过久逗留,耽误了公事在下怕担待不起。”慕容冲,假公济私且一派堂皇,且横,插,进来搅了永光王爷的欲述相思之苦,顿时刘子业青筋直跳,心头按耐不住的火气。 “慕容大人好生大胆,区区外臣也敢如此对待本王。兰陵殿下都未曾指摘本王的不是,你倒是毫不知道礼数!”刘子业对慕容冲敌意更胜,满目杀气。他刘子业和这高长恭的事情,何时轮得到这卑贱之人来插手?一思量,刘子业狡黠一笑便又说道,“哦?慕容大人原来是带错了路了?本王以为大人您是有意带着我来大齐的皇宫四处游历一番。原本想着芳尘台,铜雀三台都是久闻大名之地今日也是有幸可亲临瞻仰一番。。。。。。可听慕容大人这番话说得,看来大齐还是对本王甚是防范啊,得了,本王知晓了,我刘子业这便禀了齐国皇帝陛下,宋国诚心求和奈何大齐国兵强马壮连个区区外臣都不将本王放在眼中,这便不劳烦任慕容大人了相陪,本王。。。。。。” “王爷赎罪,慕容大人也是替王爷您思虑,园中景致虽好,可也不能虚度了时光误了两国修好的正事了。”子莫坐于那轮椅之上,上前说道。 “殿下,本王今日便是觉得此番美景稍纵即逝,如不尽兴本王无心谈略这两国之公事,敢问兰陵殿下可有妙法?”刘子业眉眼间皆是狡黠,坏笑着看着那边的高长恭,刻意为难他。 子莫叹了口气,方才让刘子业这般难堪,若是自己走了定是会让慕容冲遭殃,便微笑说道:“既然王爷有如此雅兴,那长恭自然奉陪。” “哈哈哈,甚好甚好,本王便等着兰陵殿下的盛情相邀了,请吧。”刘子业一抬手,请道。 子莫示意丫鬟先回寝殿,让慕容冲推着轮椅,舍命陪小人,寒冬腊月开始了这剑拔弩张的在皇宫里的游荡。 “何需如此忍他?这是齐国皇宫,自然有人治得了他。莫非你还当真与他有瓜葛?”慕容冲轻轻说道。 子莫抬眼看了下这说话酸不溜丢的慕容大人,摇了摇头,回道:“亦敌亦友,他救过我一回,我下毒害了他一次,今日只是要我陪他逛逛园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顺着他些,万事以和为贵。” 二人正说着,前方几步远的地方走着的刘子业回头朗声与子莫说道:“长恭殿下,还记得那年本王初见殿下便惊为天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殿下救下了带回府中。府中之人皆说我刘子业是将王妃带回了永光王府,因为那处春华苑是本王为自个儿的正妃所留的地方。。。。。。”刘子业笑得弯着妖孽的双眼,在子莫愈加窘迫的眼神中得意勾了勾唇角,“记得你还喜欢江南的玉兰,于是本王在你走后便让人在春华苑载满了那玉兰花。如今,虽时过境迁,可本王的那地儿还是空着的,年年如此,再也没有其他的人能进到那儿居住。长恭,我刘子业在****之事上最为敞亮,你可伤我,可本王不许你相忘于我。无论是春华苑,还是本王的心,都亦如那时,只能装着你。满园玉兰,年年都等着你。” 惊世骇俗,石破天惊。 朗朗乾坤,刘子业语不惊人死不休,在这青天白日之下露骨言明。语毕,不论是方才还故作恭谨刻板的长恭还是冷眼相看的慕容冲皆是震愕当场没了反应。 刘子业还是这样的肆无忌惮目空一切,得意笑着犹如业火灼烧。他看着怔怔的高长恭与慕容冲,仰天大笑,畅快昂扬。一番直言不讳的心意表露,惹得在御花园中本来如同雕像般执岗站哨的侍卫都纷纷侧目,僵着大大张开的嘴巴,下巴几乎砸到了地上。这一定是故意和报复!子莫在心里咒骂着可嘴上已经失了言语,气得哆嗦着瞬时脸红得和番茄一样难得的陷入了久久难以回神的窘态之中。 不远处,御撵之上的高湛直直望着前方。 他戴着翠玉扳指的手紧紧握在撵上的扶手之上。他可真是自作从聪明,呵,没想到刘子业将那慕容冲全然不放在眼里可在自己的御花园中却向着长恭如此不讳地求着****之情。 一时语塞,高湛也算是马失前蹄,冷笑着抚了抚自个儿的眉心。他比之前更加憎恶这个嚣张的刘子业,可心中却也有一丝羡慕。至少这个登徒浪子,做了他一直想做可终是做不了的事情。 较量 “难得大家如此好的兴致,在朕的花园之中赏雪观景?” 若不是高湛的突然出现,子莫撑着在木轮椅上气得瑟瑟发抖的身躯,已经开始情不自禁撸了撸袖子保不准就这样把这色胆包天的刘子业扔到那御花园的池子里来个冰镇无赖! 横眉怒目,脸红得如同那茄子一般都快紫了,高湛悄悄看了一眼失了往日仪态的长恭,那绝美的脸上满是不可自制的羞愤。脸上仍然是云淡风轻,可皇帝陛下却难得地在嘴角勾了个弧度,长恭便还是这般孩子气的表情可爱许多,刘子业这欺男霸女的混世魔王,倒是有几分能耐,将这油盐不进遇水成冰的兰陵殿下都给气得不轻。 “见过陛下,子业冒昧叨扰,望陛下海涵。”占尽便宜的刘子业扬眉吐气,心情欢愉地作揖向御撵上的高湛恭敬行了一礼。 “见过陛下。”子莫和一旁的慕容冲看到来人是皇帝,也只能收了些怒气向高湛行礼。 皇帝陛下慢慢抬了抬手,御撵稳稳落地,高湛下了御撵走到那三人面前,端得是一派天子威仪,和风细雨般轻轻说道:“朕老远便看到这儿热闹,便过来看看,没想永光王爷还没去中书省啊,朕可是让河南王爷拟了修和文书准备给王爷你过目的。慕容大人,这事可是你没有办好。。。。。。” 高湛横了慕容冲一眼,眼中泛着寒意。这北朝第一美人站于这里真是光彩夺目,像是给这万物凋敝的花园平添了美景。而与他的长恭立于一块儿,更是让人不禁叹道这珠联璧合的美妙。似乎天地间的景色便都融汇在这一处了,可正也如此,高湛不恼这刘子业对长恭的唐突和冒犯,却在看到这慕容冲如此亲密地与长恭并肩而站,胸口不由得紧了紧。 好不容易压下了想要杀这男子的心,妒意却没有这么容易就消散。。。。。。带着强烈敌意的视线让慕容冲心头惊了惊,即刻恭敬低头作揖回禀道:“臣失职,臣。。。。。。” “唉~是本王在御花园偶遇了长恭殿下,久别重逢,一时兴致大好,便要求慕容大人容我先和故交好友叙叙旧情,这才耽搁了时辰,望陛下不要责怪这慕容大人啊。毕竟,他可做不了本王的主意!”刘子业笑着,在高湛面前都丝毫没有收敛和退让。不屑地瞧了眼一旁横眉竖目的慕容冲,又玩味地看了看煮熟了虾子般的兰陵王,能让这战场之上的常胜将军如此恼怒,恨不得掐死他可又偏偏动不了手,刘子业玩心大起。 呵,高湛听了,微微一笑,然后看向轮椅上的长恭,温情脉脉:“虽是旧识,长恭也得先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啊。寒冬腊月,永光王爷要游园也该先找人通报于朕才是,怎么自个儿便出了寝宫,东奔西走,若是伤势复发可如何是好?” 高湛徐徐走到了子莫面前,毫不避讳地帮子莫理了理额前发丝,子莫大吃一惊,还没后仰着身子说些什么,高湛竟自个儿站到了他的身后,让慕容冲退下些,双手扶着子莫的轮椅又和刘子业说道,“几年前,长恭与朕说的在建康搭救他于危难的恩人便是永光王爷了吧!长恭回了邺城便已经与朕说了,说王爷大恩真是不能相忘。长恭啊,你真是我齐国男儿至情至性的表率,为了报往日恩情,竟以身犯险为了救王爷的亲妹而成了今日的模样。。。。。。朕料想永光王爷必也大受感动,愿以诚相待以礼相应,化干戈为玉帛,可是如此啊?” 高湛一番话,听得那刘子业不禁挑高了一侧的眉毛。这曾经的长广王高湛,如今北齐的皇帝陛下可真是名不虚传,怪不得北齐的皇位数度碾转如今落到了他的手中是稳操胜券,他方才已然让兰陵殿下乱了阵脚,一番表白真情流露毫不顾忌世俗眼光,可被这高湛一搅合,倒成了恩将仇报了。。。。。。 “陛下不知,本王和兰陵殿下何止是故交。。。。。。本王的深情一片,方才这御花园中的诸位都听得明了。”刘子业继续暧昧言道。 “你。。。。。。!”子莫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没料到刘子业如此目中无人,恨得牙痒痒。 “哦,刚才御花园中的诸位可是指朕,指长恭,慕容大人,这些禁军侍卫和王爷你自个儿啊?”高湛摊着手反问道,“朕可什么都没听到,慕容大人和朕的侍卫们可都听到了?” “属下什么都没听到!”齐声禀道,在场的大内侍卫都拱手而行礼,说完,齐齐往后退了开去,兵刃触地,发出威武的齐齐敲击之声,整齐划一转身目视前方,一副目不斜视充耳不闻之状。威风凛凛,彪悍霸道。 原来不止在这千军万马的沙场之上,对付刘子业这样的流氓无赖,大齐的兵强马壮也是能派到用场。刘子业原是一番挑衅占了上风,没想皇帝陛下与他是棋逢对手,两人皆是无视礼法之人,大有一番谁比谁的脸皮更加厚实的味道。 刘子业一时语塞,他看了看高湛,又瞧了瞧那边的长恭早已经气得五彩斑斓的脸色,长出了口气叹这高家老九好手段啊,这是不认账吗?无赖耍不成,刘子业一时有些消沉。 原先是为着长恭与那慕容冲亲厚,两人眉目传情将他刘子业根本不放在眼中才会妒火中烧露了本性,没想这皇帝陛下一出来,似乎隐隐嗅到了更加浓郁的硝烟四起的味道。 御撵徐徐跟在那四人身后,朝着芳尘台而去。 皇帝陛下亲自给兰陵殿下推着木轮椅,其他谁还有人能占得什么便宜?于是,四人中慕容冲走于最后,刘子业安生了些,目视前方倒也不再说些挑衅的言语。 原以为这刘子业被高湛一顿教训该收敛了些,面子薄的怕是出了这样的洋相早该告退了吧,可这建康城里的混世魔王可不是白白得来的名号,他还是要去芳尘台和铜雀三台,只是多了皇帝陛下同行。 “陛下,铜雀三台乃是我宫中屯兵之地,这刘子业。。。。。。?”子莫脸色稍缓,轻轻抬头与高湛说道。 “他孤身一人便敢与朕挑衅,明目张胆对你兰陵殿下垂涎欲滴,朕若是连铜雀台都怕于给这个浪荡子看,宋人岂不说我大齐外强中干?”高湛说道。 “这个混账东西就是挑衅!非得于我难堪,以为宋人一心求和定会找个妥帖的人来,没想到却是让这个混账做了使官!” “不,朕要是宋国皇帝也会派他前来,胆色过人且不按常理出牌。不过没想他会用长恭你来挑衅于朕,朕倒是小看他了。”高湛竟然甚是赞许的模样。 子莫一抚额头,全然是头疼欲裂之状。刘子业这混账。。。。。。当初没听燕小乙的永除后患真是大意了! “长恭,你与我说实话,你可真是在建康被那刘子业占了什么好处?不然这混世的魔王怎得如此纠缠于你呢?”不期然,高湛竟慢慢俯下身,贴着子莫的发丝,与他耳语起来。 “什么好处?莫要胡说!”子莫差点一蹦三丈高,他今日里是全然破了功了,淡定从容成路人,在高湛面前都是咋咋呼呼。 “呵。。。。。。知晓了,不过随口问问,长恭莫要如此紧张。”看得这个反应,高湛反倒很是放心。安抚着子莫像是安慰着小孩子,随手便是摸了摸子莫的头,这过分熟稔和亲昵的动作自然是引得慕容冲和刘子业的注意。 芳尘台,皇帝的随从立于台基之上,从此上塔,需经过十三层盘旋而上的阶梯才可到达塔顶。子莫仰头看了看那高耸入云的芳尘台,觉得今日这高塔于他而言真是格外巍峨高耸,看得脖子都酸了。 扶着腿,子莫作势要从轮椅上起来,身子却打横了悬空而起。哎?!子莫一愣神,整个人竟然被高湛腾空抱起,挣了几下,皇帝陛下目视前方就一脚迈进了芳尘台里,面带微笑,气定神闲。 “其他人都等候在此处,朕要领永光王爷登台赏阅邺城风光。”高湛下令道。 “是!陛下!”一众侍卫和太监宫女们领命呆在塔下,而高湛抱着子莫像是抱着个孩子一脸淡然,仿佛他们叔侄二人本就该如此亲近。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还不放我下来!”子莫揪着高湛的龙袍,今日这是什么日子,一个个都趁着他瘸了一条腿便不把他放在眼里!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 刘子业没能捞到人的手还定在木轮椅上,看着高湛已然毫不生份地亲自抱着高长恭登塔,眉眼当真狠狠抽搐了一下,忙不迭从后面跟上。普天之下竟还有人的无赖功夫胜过他?!一时惊叹,又有些和高湛惺惺相惜起来。 “兰陵殿下,外国使臣当前,你该注意些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家风范。”高湛低着头谆谆教导。 子莫脸冒冷汗,七窍生烟,压着嗓子狠狠说道:“可不是你逼我的,失了皇室风范的是你吧!我一个七尺男儿用得着皇帝陛下如此对待?!你当我今日才三岁大吗?!” “不然呢,在我眼中长恭都是那个抱着我不肯放的撒酒疯的孩子啊。。。。。。”眼里含笑看着长恭,高湛心里都是甜的,“郭御医可是千叮万嘱,你的腿伤虽不痛极,可若是此刻便下地走路保不准以后便落下毛病。长恭舍得自个儿以后长短腿,朕可舍不得!”高湛笑了笑。 “谁长短腿?!堂堂一国之君,你不会差别人来背我上去?!”子莫恨恨道。 “长恭殿下想找谁背你上去?是刘子业还是慕容冲?”高湛停滞了脚步,直直看着他,眼底似有火苗跳动。 “我。。。。。。”一语中的,子莫不禁看向后面的那两人,慕容冲的脸上一片冰冻之境,而刘子业则抿了抿唇一副玩味地看着他和高湛两人。他又看回到慕容冲的脸上,竟然愧不敢当。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这回,还真是落了百口莫辩的处境。 芳尘台,碎香为屑,如临云端仙境。这儿极冷,高湛想把自个儿的披风解下给长恭披上,哪里想有人已然把一件裘毛的袍子披在了那人身上。 “这是殿下的婢女方才交予微臣的,这里风大,殿下还是穿上吧。”慕容冲从身后将那件雪白皮毛的袍子披在了那人肩上,明明知晓皇帝陛下和那永光王爷都看着,偏又转过了子莫的身子让他面朝自己,纤长手指缓缓扣上了子莫领前,不紧不慢温雅如常地把裘袍的系带帮兰陵殿下系上,动作柔缓,可那举手抬足间竟是不容置否的霸道。 末了,慕容冲凤眸长挑,微微眯了眯眼,垂首看着子莫说道:“臣乃殿下亲信,殿下可命臣做任何事情,方才便不该劳烦皇帝陛下屈尊,万一伤了龙体,微臣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语毕,之前一直收敛锋芒的慕容冲竟是气势凌厉直直看向高湛和刘子业,当中的狠戾张狂让人难以想象。 好个亡国之人,好个北朝第一美人!倾国倾城的慕容冲,既是那委身求活的娈童,也当真是那盛世大燕的中山王!之前三番四次当众羞辱于他也未见他稍有反应,没想到,此刻倒是毅然决然强硬回击了起来! 慕容冲。。。。。。原来苟且求活的日子还没有磨掉他身为慕容皇族子嗣的骄傲。有趣,有趣啊!高湛似笑非笑,只是扬了扬下巴,这入了云霄的高台便又似乎凉了几分。 舞乐 如魂游九天,子莫隐隐听得耳边鼓声擂动,可看着虚空一点,硬是半天没有回过神。一行四人下了芳尘台便直奔铜雀台而去。登高而眺,铜雀台前的操演兵马面朝上方觐见圣上,整齐抱拳向高处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高湛缓缓抬了抬手,说道。众将士听命,起身拿起放于身侧的武器,在阵列中站得硬挺刚毅,刘子业看着校练场中的阡陌纵横,这北齐的军力果然是强盛,单就场下的这些单兵素养,便是个顶个的万里挑一。这高家老九是软硬兼施,让宋国不敢再存什么侥幸之心。。。。。。刘子业环顾四周,铜雀三台当真绝妙,上有浮桥式阁道相连,施则三台相通,废则中央悬绝。铜雀在中,北有冰井,南有金虎,冰井藏粮金虎囤兵,是为邺城皇宫之主要军力囤驻之地。高湛如此大方,毫不吝于让他四处瞧瞧,该说是这高湛心大,还是根本没把他这个宋国王爷放在眼里? 刘子业不悦,于是可怜巴巴又把视线投向了兰陵殿下。只见那兰陵王从芳尘台下来后便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往日里温良恭谨的脸孔如同裂开了一丝缝隙,让人不难端详到他此刻的变化。不安,焦躁,甚至是。。。。。。害怕?! 刘子业这般想着便吃了一惊,这高长恭还会害怕?! 不自觉又看了看慕容冲,北朝第一美人的脸孔比悬崖峭壁还危险了几分,一副这时候谁敢招惹他必定让那人万劫不复的表情。 哎呀呀,刘子业心里暗暗坏笑,这游园登高台虽是他想出来的主意,可这出戏真是唱得高,潮迭起瞬息间便险象环生了。他原想和兰陵王耍耍无赖占占便宜,无意间似乎揭开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关乎这兰陵殿下,关乎这北齐皇帝,也关乎那倨傲绝美的慕容冲。。。。。。似乎想到了什么馊主意,刘子业看着那边的高长恭,邪邪一笑舔了舔唇角。 “礼乐官何在”高湛在铜雀台上问道。 “臣在。”侍候在一旁的臣子上前禀道。 “今日里朕兴之所至来了这里,那便先让兵士们操练一番那战舞吧,这舞朕想在三日后与宋使缔结合约之时展示,听闻永光王爷也是精通音律之人,不妨让王爷先过过目,不吝赐教。”高湛说道。 “是!”底下的官员领命后,传来乐师,琵琶筝弦,编钟鼓锣列于操练场两边。这平日里肃杀的兵士舞刀弄枪角斗之地竟也一时多了雅趣。 丝竹声渐起,刘子业笑言道:“承蒙陛下厚爱,那子业便有幸先睹为快了。” 鼓声急急,同在铜雀台上的的子莫听着这场下余音回荡的声响,才稍稍还过了些神色,不自觉握紧的手心松开,竟已经在这数九寒冬泌了汗了。偷偷望了那人一眼,慕容冲目不斜视,脸色冷峻。子莫着实没想到慕容冲竟然如此硬了脾气!芳尘台上,莽撞挑衅于前,幸而高湛并未大发雷霆,但也大大出乎了子莫的意料。那芳尘高台的顶上,云雾缭绕之中,子莫以为高湛红了眼定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于是当皇帝一步步走来,他竟一言不发便转着木轮椅的轱辘硬生生拦在了慕容冲的身前。都没有巧舌如簧诡辩几句,当时的动作现在想来其实是雪上加霜。 。。。。。。他遇事沉着,为何今日像是被刘子业一搅合便全然失了冷静。子莫懊恼地皱起了眉心,更不可思议地是高湛当时的反应,与他对峙了一会竟是伸手又抱他起来,说是芳尘台上的风景今日里是看不清道不明,还是下去罢免得让他着凉。 子莫僵着身子,怔怔看着高湛乖乖又被他抱下了芳尘台。直到双脚又坐到了木轮椅上,他才出了一口气。四处寻着慕容冲的身影,生怕他已经被丢下了高台跌得粉身碎骨没了踪影。依着高湛的脾气,越是云淡风轻暗处里便越是险象环生。如何是好?高湛若是要杀慕容冲他用命相抗不知道是能带来转圜的余地还是让那偏执的高湛更加变本加厉?! 如同芒刺在背,子莫从来没这样惴惴不安过。 “这便是你不让我来邺城的缘由?”慕容冲目不斜视,高仰着头,从子莫身侧而过,轻轻说了一句。 。。。。。。子莫看着他,却已然哑口无言,如同一旦错了一步便是步步皆乱了方寸。慕容冲并未等他回答,便又走慢了些,与子莫错开了距离。 觉得那人在离他越来越远,心猛地一阵抽紧。自从戎马倥偬知晓自己的一生都将在战火硝烟中血雨腥风,他就已经学会让眼泪倒流回自己的眼中。 深深吸了口气,不禁抬高了头,盯着那虚无的天空看着,心情也沉到了底。日头没什么温度,却如何这般刺眼。眼睛好酸,咬着下唇都没能收回那酸涩之感。 慕容冲要怪他,他受得起。是他犹豫不决,没有信守承诺,让慕容冲寒心。如何责怪他,他都甘之如饴。 事情已然如此,子莫心中狠狠压着的大石头反倒是那被侍卫大臣围绕簇拥着众星捧月状的高湛。凭着自个儿对这九叔叔的认识,高湛如今的反应才是最可怕的反应。 莫非。。。。。。他早已经知晓?!想到此处,子莫的心猛地一跳。与铜雀台前伴兵士起舞的鼓点合为一处。 “风萧萧兮易水寒!”舞蹈之兵士齐声喝道,舞乐声中众人矫捷之姿整齐划一,手中兵刃泛着寒光,高举垂落随鼓乐舞起,变换阵型化武为乐。虽有丝竹声柔缓悠扬和鸣削减了其中的肃杀之气,可到底与江南的靡靡舞乐相去甚远。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剑尖曳地,随而在练兵场上划出深深的刺扎之痕迹。舞蹈之兵士喝着鼓点一个腾空而起回身长击,众人跃起之风声与舞剑凌空之姿皆是飒爽豪迈,让观赏之人心中惊叹。 齐舞之长剑铿锵鸣叫,带出阵阵锋芒,犹如混沌之中终被斩开了迷雾,子莫恍然大悟,明白为何这慕容冲会被突然传唤回了邺城。。。。。。 迎面吹来了刺骨寒风,子莫额头却是冒出了汗滴。 乐声回荡,舞蹈之众人高歌合唱:“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声势威赫,如同这天际都不禁随着齐兵们的操练之声有节奏地晃动着,这便是盛世齐国,这便是北朝以武为荣的习气!大鼓一捶,通天巨响中此舞毕。方才变换着队列舞蹈着的将士们皆又回到原本站立之处,从上看泾渭分明,未有一丝差错,这便是齐军军行令止的严明。 刘子业看着,不禁作揖与那皇帝高湛说道:“陛下啊,不知道这舞蹈可是陛下有心之安排,子业真是看得心惊胆战。”刘子业两眼含笑,分明未有丝毫怯让。 “哦?王爷何出此言,可是我朝舞蹈太过粗俗,让王爷贻笑大方了?!”高湛问道。 “非也非也,此舞曲威风八面,声势震天,想必定是贵国礼乐大师耗了心血所编排,只是这荆轲刺秦太过凄凉,虽是雄壮,但与宋齐二国议和之场面有些背道而驰。况且,如今是我刘子业入朝面见陛下您,求和修好,这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歌调真是听得我坐立不安,额头都冒了虚汗了!”刘子业故作害怕,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的额角,引得周遭的大臣皆是哈哈一笑。 高湛赏识这刘子业的果敢诙谐,便笑着说道:“王爷见笑了,这舞蹈自然不是朕有意安排,只是这北境不似南朝,论起音律歌调,不免匮乏单调。来人啊,听得永光王爷的话了吗?此舞乏善可陈,速速改了,三日后定要拿出让天下惊艳之舞蹈方可行。”高湛挥挥衣袖吩咐道。 跪于一旁的乐师与礼官皆是为难之色,齐国的歌曲舞蹈向来重阳刚而去轻柔浮夸的味道,如今让他们改,不知道该改成怎么个模样,其中尺度真是不好拿捏,也没个准头啊!三日时间,真是难上加难! “陛下,不如便去了这肃杀之气,让宫中女婢尽展姿色,舞个风月可好?”旁的大臣说了一句,招来高湛的一顿眼色。 “论风月,我大齐的舞蹈如何与那水乡之旁的江南女子比较?你这是东施效颦,自曝其短罢了!” 高湛的数落自然是有引得周遭众人会心一笑,大臣们纷纷说着是啊是啊,一时又不知道该拿出点什么主意。 刘子业看了看众人,说道:“陛下,既然这舞乐是两国修好相庆用的,那便不如集二家之所长,取长补短精诚合作一番。本王此次入邺城,除了礼官,也带了乐师前来,其实子业自己也懂些风雅之韵,如若陛下不嫌,舞蹈之事就交于在下吧,也算作是本王为庆祝齐国与我宋国握手言和的心意。”刘子业毛遂自荐道。 “哦?没想到永光王爷还有此良计!妙哉妙哉!众爱卿作何想?”高湛问道。 “陛下,永光王爷精通歌赋舞乐微臣早就有所听闻,如今王爷愿重编此舞当真是甚好,微臣愿协助王爷一臂之力,在三日后定当给陛下一个大大的惊喜!”礼乐大臣大赞,忙不迭称好。 “那便如此定了,博采众家之长,永光王爷需要如何编排舞者乐器都可自行安排。朕倒想看看,这让朕惊喜让天下艳羡之舞曲该是如何模样?!”高湛大笑,宽大的衣袖扫过这矗立百年的铜雀台壁,龙骧虎步走下了台基。 “本王需要兵士四十与那天下第一美人慕容冲!”刘子业狡黠地抬眼看着高湛,拱手说道。 高湛停住了脚步,定定转身扫了眼那人,又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了慕容冲:“永光王爷真当别具匠心,这番心思便是无人能出其右!哈哈哈,朕准了!慕容大人,你可领命?”| 慕容冲到底也是大齐的臣子,让他在齐宋两国的众臣面前舞蹈这是何道理?况且朝中早就对慕容冲颇多微词,有些甚至口出淫词秽语,慕容冲此次回邺城为的是建立功勋,可不是这般献舞人前卖弄姿色让人品头论足! 子莫按捺不住,正要出言制止,可耳旁却传来那人的声音:“臣遵旨!”看向慕容冲,他压低着头,无悲无喜。 子莫愣愣回头,五味杂成只有痛惜。 慕容冲竟不拒绝,周遭的众人皆是看好戏般更加期待三日后的那支舞曲,由这北朝第一美人亲自上场演绎,该是如何缠绵悱恻,连想想都多了几分靡靡的闭月羞花之情。 “哎,当真就是做过娈宠的,为了加官进爵便是不要脸啊!”不知道是哪个古板些的老臣子看不过眼,暗暗数落。 “呵,可不是,他慕容冲入了邺城便保准是会乱了我朝纲法纪,苻坚当初为何会放他出宫?还不是那重臣王猛怕苻坚一世英名毁在了这妖孽手中才催促放人,这可好,他如今便来祸害我齐国了!看着吧,这人在我大齐一日,便是不会太平!”有人附和道,“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呢,刘子业在宋国什么名声?慕容冲这两日天天与他处在一起,这舞,可不要失了我齐国的赫赫威严,弄得我大齐被天下耻笑才好!” 子莫额头青筋直跳眼眶泛红,转着轮椅轱辘便要朝那声音寻去。他们知晓些什么,为何便能如此落井下石诋毁于人将这慕容冲骂得万劫不复?! 声音的出处还没寻到,面前的路却被一人挡住。 抬头,竟是那双凤眸温情脉脉看着他笑。 慕容冲?。。。。。。 “殿下要回寝殿吗?臣送你吧。”说完,推着子莫的木轮椅穿过人流而过。 子莫仰头看着他,慕容冲眼中一派从容。他似乎毫不介意旁人的目光,也根本没把往这里看的皇帝高湛与那永光王爷放在眼里。 大臣侍卫们看着他们二人的交集,一时都噤了声音。 慕容冲眼里没有旁人,耳畔没有蜚语,如同这个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慢慢推着子莫的轮椅将那一片斑驳繁杂丢在了背后的另一个俗世里,他便是这样一个目空一切的人。今日里他也恼过恨过,可看到长恭的痛方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缀在眼中,他便知道他此次来邺城不是扑了个空。 情若至此,不枉此生。 小鸟 “我送你离开吧。。。。。。” 冬天的夜来得特别早,一日兵荒马乱,到偃旗息鼓太太平平走在回去的路上,竟已经太阳下山,夜色浓郁起来。 慕容冲推着子莫的轮椅,听到他如此说,低头看了看长恭正襟危坐的样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我若是走了,你可是要与那皇帝陛下双宿双栖?” “慕容冲!我如何是这种人!”子莫急了,差点从那木轮椅上跳起来。 “行了行了,长恭你啊今日里是昏了脑袋,被那刘子业一番胡搅蛮缠都失了失态了,看看你,都听不出我是当真还是玩笑了!”慕容冲伸手摸摸子莫的脑袋,像是安抚生气的小动物一般。长恭还有如此可爱稚气的一面,他当真是没有想到。慕容冲会心一笑,似乎方才所受的屈辱都烟消云散了。 “凤凰。。。。。。你不问问白天在芳尘台的事吗?问我为什么与那刘子业纠葛不清,问我与九叔又是何关系,你不问问我当初在洛阳为什么给了你承诺又转身回了邺城?世人只看到兰陵王的鲜衣怒马赫赫战功,其实,我心头压了好多的秘密,若是大白天下了,可能方才那些人骂得便是我高长恭了。。。。。。”子莫有好多话想和慕容冲说,可是,他想了想不知道如何说。 从九叔叔为了保他的命杀了高洋开始还是从他始终无法释怀高澄爹爹的死,于是对长相极其酷似爹爹的九叔一开始就产生了别样的依恋和感情?!高湛对他那不伦的执念,从深压心底到深陷其中,这其中他高长恭是不是全然都是无辜受害的关系?! 嘴唇微微颤了颤,竟然都没有勇气把这些都说出来。似乎这原本就是一段禁忌,他远离邺城其实便是为了逃避。他杀不了九叔,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便这样在这段不伦的孽恋之中害人害己,于是奔出邺城,连翠娘和刘先生都没有顾得上,落荒而逃,直想找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埋葬了自己。 这些。。。。。。盘踞在他心头已久,子莫只是装着糊涂不敢有一丝勇气去正视这些,直到今日,什么伪装都逃不了这慕容冲的眼睛了,有些酸涩又有些无语。如同自己身上的伤口明明白白让他看了通透,愧疚且懊恼着。 慕容冲没有说话,停滞了一下却是低头用脸颊擦着子莫的鬓发柔声说道:“刚刚叫我什么?” 语气中是轻松自如的调笑。 “啊?。。。。。。”子莫被问得一愣,回想了一番,说道,“凤凰。” “真好听,长恭便是叫个名字都比别人的好听十倍百倍!” 。。。。。。子莫看那慕容冲毫无阴霾的笑脸,不自觉也勾了勾唇角:“你当真不生气?” “不生气是假的,可是一想到长恭对我这个起先要处心积虑加害你的人都如此好,我便不知道该如何和你生气了。长恭啊,你太老实了,我慕容冲只用残花败柳的躯壳救了你一回,你便处处都为我想了,那时我想害你毒发,阴差阳错害了自己。占了你的便宜还让你欠了我的人情,你说说你,除了舞刀弄枪冲锋陷阵,哪里有半点算计人的本事?高湛也罢,刘子业也好,都是机关算尽之人吧,定是见了你这耿直的性子柔肠百转的心肠,便挪不下心头放不了手了。傻子,去柔然可汉庭迎亲的路上,我便看出当年的长广王对你的那点用心了,只有你自己蒙在鼓里罢了。” 慕容冲说完,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子莫的脑袋,蜻蜓点水,却是带起一阵酥麻暧昧。 “当真?为何我却全然不知?”子莫纳闷,经由慕容冲的提醒,他想起九叔那年靠在他的肩头,对着那一片冰封的草原说他很累。。。。。。他还说,是时候放下了。。。。。。 想到往事,子莫一时沉寂。 慕容冲走到子莫的轮椅前,慢慢蹲下,两人直直对视着,慕容冲缓缓说道:“长恭,若是有机会和我一起走,你愿不愿意离开?” “愿意,我和你承诺过,我定会在合适的时候去找你。”子莫说道。 “何为合适的时候?”慕容冲逼问道。 “不会太久,我原是送喘疾发作的皇帝回来,还未抽身便又是宋使来访,而你突然来了邺城也是让我吃了一惊。”子莫说得一五一十,换来慕容冲的敏锐眼神。 “原来如此。。。。。。皇帝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还想着早些能和你相聚甚是欢喜,原来是我自投罗网。”慕容冲明白了此刻邺城对他来说危机四伏,他想与这皇帝抢人,区区一个外臣慕容冲还当真是翻不过高湛这尊大神的掌心。 慕容冲未再说些什么,起身推着子莫的木轮椅咯吱咯吱地继续碾转在皇宫的鹅卵小径上。 “我先送你走吧,今日你已然惹恼了他,九叔叔是睚眦必报之人。。。。。。”子莫幽幽说道。 “他若要杀我你定会护我,若我要杀他呢?你可会帮我?”身后那人便这样说了一句,子莫怔愣回头,看那慕容冲笑着说道。 “你说什么?”子莫看到慕容冲眼里一闪而过的狠戾,反问道。 慕容冲微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什么便想继续往前走。 “凤凰,他是大齐的皇帝,齐国千千万万人的性命都和这人系挂在一起,我身为北齐臣子,绝不容许有人犯上。”子莫一字一句讲得分明,伸手猛地抓住了慕容冲的衣袖,定定望着他,要他收回这样的心思。天下之人都贪慕凤凰的万般风情,却不知道这个男人骨血里的寸寸逆鳞。他绝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他在恼,在怒,北齐如今的局面实属不易,子莫哪里能让这样的纠葛恩怨又来摧折这个动荡的朝代。 看长恭紧张的样子,慕容冲嗤然一笑,又故作玩笑状:“是是是,有长恭你在,我慕容冲便是想动什么歪主意定也是成不了!说起来,你我第一次这般分歧,却是为了你那个九叔叔,呵,你对他当真是不一样。”慕容冲的眼睛美丽非常,微微勾笑间那凤眸就描绘出颠倒众生的光彩。可子莫知晓,撇开那醉人的迷惑人心的姿态,凤凰的眼中隐隐有落寞和失望,于是紧紧抓住他想要抽回的手,一字一句说道: “你不必试探于我,我对你和对他不一样。对他,以往是恩,后来是恨,如今他是君我是臣,高长恭有他保家卫国的使命和担当,我于公先是齐人后是长恭,于私,我宁可自己受难也不想你蒙尘,不想让你来邺城是想让你少受些流言蜚语,且你在别处我还有可以护你的余力。。。。。。不过罢了,那日船沉之时我便想着,如若我活不了,当真就成了信口开河的骗子了,凤凰,我们二人好好的不就足够了,你信我的,便不要做他想。我活,绝不会让你死,你死,我绝不独活!此话,我只讲于你一人知道,这样,你可知晓了?” 是夜,寒彻天地。 是语,悠然传出。 誓言,长恭这样的人嘴中吐出,沉寂静谧间却已经动了苍穹撼了天宇。慕容冲脸上的笑消失了,可眉目间也渐渐褪了锋利狠辣的戾气。他用最本真的表情看着轮椅上的那人,只是望着,只觉满怀希翼。原来这世上最神奇的事当真只是这情人间的话语,如同和风细雨间便化了他盘踞心头的杀气和阴郁,或许呆在这人身边,他慕容冲当真是会被驯化一样。突然意识到自个儿脸孔有些发烧,慕容冲自己都诧异了,倏然遮掩了神色已然默默推着轮椅往前走着。 久了,才缓缓说道:“长恭如同是要娶我一般,这话说得,呵呵。”调笑间,刻意用手搔着子莫的脖子痒,故意使坏提醒着,“要娶也是我娶殿下你,然后天下太平,长恭不必征战沙场,便可以日日伺候我这个夫君。” 。。。。。。子莫说完那番话自个儿都是满脸红晕,故意冷冷哼了一声,回道:“休想,夫妻该平等处之,家务也是一人一半,你可别以为我让着你就得寸进尺了,我真较真了,你可别想讨得便宜。” “哎呀呀,凤凰好生害怕啊!殿下,不如我们此刻便较真一回可好?”慕容冲早就心猿意马,不顾寒风阵阵,引颈相交便垂头亲吻在了子莫的下颚上。带来一阵酥酥的痒,漂亮柔软的嘴唇绵绵地朝着子莫的唇移着。 啄了一口,又留恋地分开了些,还没等子莫制止他慕容冲便说道:“凤凰自此想变成只小鸟,日日落在长恭的肩头,唱歌给殿下听。九天虽高可也没有让凤凰留恋的地方,我的家在这儿,在长恭的心中,除了你,我便把什么都放下了。” 只是不由自主地轻轻的唇瓣相碰,相视一笑,情定三生。 那日过后,慕容冲便被刘子业圈去日日操练舞艺去了,皇帝虽未有什么举动,可风声鹤唳的子莫忍不住日日去那铜雀台前观那战舞的操演。一来二去,竟和着节拍将那战舞看得心中了然,到哪个节拍该是走位,到哪儿又是剑舞都清清楚楚。凤凰本就美,刘子业将他的阴柔与其他兵士舞蹈的雄浑糅合在一起,刚柔并济,天人合一。虽对刘子业不甚头疼,可这人在舞蹈音律上的造诣,倒也让人心生出几分赞叹之情。可见人无完人,这放浪子弟也有一星半点可取之处。 “兰陵殿下,不枉子业呕心沥血啊,连排演都劳得殿下你日日亲临观赏,真是倍感欣慰!”那人眼尖,瞧着子莫又来了,飞快奔赴到了美人身边。话说得假惺惺了些,也不知道几日前那把火是谁引的,到如今,子莫依然如芒刺在背,不知道这邺城皇宫里最大的危险人物皇帝高湛的导火线是有多长,他若是炸了,定也能让嬉皮笑脸的永光王爷一同上天。 兄妹 子莫皮笑肉不笑,看着下方的战舞,颔首向这伟大的文艺工作者刘子业表达了些许敬意:“王爷把此舞编排地如此波澜壮阔,也不能怪长恭闲来无事便来探望。真是真人不露相啊,王爷天赋才能平日里却全浪费在了欺男霸女之事上,真是让人扼腕唏嘘!“ “额。。。。。。”刘子业尴尬地僵了僵讨好的笑,也不见外,随手揽了把木椅便坐在了一旁,似乎苦思冥想般挠了挠自个儿的鬓角,然后吊儿郎当笑道,“兰陵殿下莫非还在生气吗?那日子业有些莽撞不假,可是句句实情,如有虚言,天打雷劈五雷。。。。。。!” “打住!这毒誓啊,永光王爷对着同床共枕之人发才好。奇了怪了,原本还是艳阳高照,王爷一发毒誓这日头都沉了下去了。可见这话不可乱讲,真是被雷劈了,可是回天乏术。”子莫摇着头便自个儿转着木轮椅轱辘想要走。突然发现轱辘很重,转不动,回头一看,刘子业没脸没皮居然拉着他的椅子。 “放手!王爷自重,远来是客,别逼在下用拳头。”子莫眼角压着怒气,漂亮的长眉微挑,侧目威视间丹凤斜飞的眼便是如同将要横空出鞘的利剑的锋芒。带着冰凉疏离之感的精致五官平日里不悲不喜已是出尘似不染人间烟气,如今怒气正盛,给那天神般的眉眼镀上了愠色,像是又用画笔浓墨重彩勾勒了一番,便又是一番景致。 他这两日心情不大好,刘子业再这样胡搅蛮缠可不能保证把这厮用武力好好说道说道。而刘子业似乎全然没发现自己危在旦夕,心中对这玉面罗刹的绝色啧啧称道,哪里有半点放手的意思。僵持不下间,已经有周遭侍从婢女伸长了头颈频频往楼台上瞧着。 “啧!”子莫青筋直跳,他觉得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大不了背了对外国使臣拳脚相加的黑锅顺道被罚出邺城就好!人在气头上,又本就是武将,现在的子莫拳头比他的脑子的确敏捷许多。 快如闪电,子莫也不再多费口舌,一出手便朝着刘子业正面袭去。这下若是中了他刘子业高挺俊俏的鼻梁必然乌青一片,心里念着这兰陵王出手忒狠莫非也是在忌惮他的英俊相貌?一边早有防备仰头避去,从容擦过子莫的拳风,刘子业心中对自个儿的本领高超也是颇为得意,他早就防着这兰陵王一言不合与他大打出手了,不过,这长恭殿下本事再大,瘸了一条腿坐在轮椅上,攻击范围必然是大打折扣!一步朝后退开了些,刘子业便是占了嘴上的便宜,还躲过了皮肉之苦!呵呵,他刘子业不愧是南朝第一风流王爷啊!堂堂兰陵王爷奈何不了他分毫! 刘子业得意间妖娆一笑,内心澎湃,不曾想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女子雀跃的喊叫。 “长恭哥哥~~~~~~~~~~~~你在这儿啊!害得楚玉好找!!!!!!” 哎?刘楚玉?! 子莫定睛一看,朝这边风风火火如同小鹿般猛冲过来的女子大约真是那山阴公主了。衣裳华美,色调明艳,明明已经入冬了,可那罗衫如水般荡漾,竟然也不顾仪态,甩开苦苦追着她的婢女小红老远,就这样朝着这边如同汹涌潮水扑面而来。 长恭哥哥?。。。。。。过招中的子莫和那永光王爷不禁都瞬间陷入了沉思,这长恭是长恭,哥哥是哥哥,她到底是在叫谁呢?! 子莫一招未中刘子业面门,便使出第二招一个横劈向那纨绔子的肋间扫去,定要好好教训一通,可眼见这刘楚玉气势万千如同野马般哒哒间便要到了,千军万马前都没怯战过的子莫却突然没来由地哆嗦一下,本能地固定了动作,双眉紧蹙,很是有些拔腿便跑的心思。这刘楚玉怎么好像是朝着他来的呢?! 刘子业也僵了僵身子,回头见是亲妹妹,便两眼暖意也回应道: “楚玉啊~~~~~~~~~你怎么来了呢!是来找哥哥我的吗?真是好妹。。。妹。。。”陶醉在其乐融融的感动之中,毫无预计地,刘子业被迎面飞扑而来的刘楚玉因为无视而撞飞。 撞退了一步,原本不要紧的,可惜刘子业的胯,下猛地便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是他自己主动迎向了子莫的掌击,位置不能为外人言语,那深入骨髓的痛苦滋味真是销魂蚀骨,好像立马要去奈何桥头往生了一样。 子莫讷讷间也抽回了手,有些嫌恶地挥了挥,看着脸色发青夹腿噗通倒地的永光王爷心里念了句活该,有些哭笑不得。他得找块布好好擦擦手,刚才传来的手感让他全身都起了疙瘩,从头到脚麻了一下。 还没等子莫挥去那不能言语的触感,一个软绵绵的喷香身子便径直扑到了他的怀中。刘子业分明还在哀嚎,可惜,刘楚玉根本都没顾得上。 子莫身下的木轮椅微微颤了颤,有些禁不住怀中女子的力道,差点便和刘子业一般被撞到。 。。。。。。讷讷低下头,这扑鼻而来的女子芳香让子莫眼皮跳了跳。说好的江南女子柔情似水,在这千古留名的另类公主刘楚玉地方便是背道而驰了。 那山阴公主眉目含情,缓缓搂着子莫的脖颈抬起了头,朝着他娇媚一笑,柔了声音说道: “长恭哥哥,楚玉大恩不言谢,今日里能见得恩人一面,当真是欢喜。”眼眸中闪着勾人的光,刘楚玉果真是永光王爷的亲妹妹,看人都喜欢带着勾子具有侵略性地扫着,似乎子莫如今是一块肥地出油的肉,这便是狐狸闻到了肉香的贪婪表情。 山阴公主当真是山阴公主,别说是羞怯,便是欲语还休羞羞哒哒的假把式都懒得做了,即便是放到了一千多年之后,这样的姑娘,也是让很多人招架不了。 “楚玉公主身子无恙了吗?你无事长恭便也放心了。”子莫客套应对这,拉开了那女子的手,刘楚玉都快坐到他腿上来了,他一用力刘楚玉倒是软了腰肢竟塌了身子与他双目平视,手不缠着他的脖子改攀附到了子莫脸孔之上:“殿下乃是楚玉的救命恩人,听闻殿下为救楚玉也受了伤,真是心急如焚,今日里好不容易得了齐国皇帝恩准入宫来,便是寻着殿下你来的。” 双唇鲜红欲滴,子莫觉得她说话间气息都直接喷到了他的鼻尖上,额上竟然有些许汗珠子出来,这是何状况?对刘子业他还能用拳头说话,可这刘楚玉竟比她那哥哥还霸道些,动粗不行,且根本无所顾忌周遭的目光。 看着刘楚玉似乎相当于沉迷其中,脸越来越靠近过来。子莫急中生智,那好的一条腿够着刘子业的手便猛踩了下去,果然激起躺在旁边装死的刘子业的一声哀嚎。 楚玉公主一惊,回头,终于是看到了她的亲哥哥了。 “哎呀呀,皇兄大人,你怎么直挺挺躺在此处呢?可不要受凉了!”刘楚玉使着眼色叫过小红一同恭敬地搀扶起了出了一脑门虚汗的刘子业。永光王爷本是气焰嚣张,没想遇到了这姑奶奶也是自认倒霉,颤巍巍苦着一张脸,不知道该骂谁才好。 “楚玉啊,我叫你在驿馆好好休养的,你成何体统?穿成这样孤身跑到宫中,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给我无事生非?!”刘子业唾沫横飞,横眉怒目,满口训诫,长兄如父的口吻听得子莫蹙了蹙眉头有些失敬。 “皇兄才是~不是说在为齐国皇帝编排舞曲,为何我大老远便见你和长恭哥哥在楼台之上卿卿我我好不热闹?莫非。。。。。。?”刘楚玉咕噜噜转着眼珠子,那泼天祸水的味道与这刘子业如出一辙,不尽雷同,子莫觉得头疼,闭了闭眼睛。一瞥头,倒是看到下面在操演舞乐的人都齐齐朝高处望着,便是方才的动静太大了。 不期然与那鹤立鸡群的北朝第一美人来了个四目相接,慕容冲目光灼灼,却在视线相碰之时不禁抬高了下巴冷冷哼了一下。 “诸位将士是不想回去歇息了?这便停下来了,莫非这楼台上的戏比我们这舞乐还精彩些吗?!”慕容冲朝周遭之人说道,倒是让一同操演舞蹈之人回过神。 “咳咳,对对对,都看什么看,还不奏乐!不好好操练,到明日献技于众人前,还不丢人现眼!”礼乐官清了清嗓子,喊道。于是方才看好戏的人们重新各自忙碌起来。 子莫知道方才的闹剧都让人抓了现行,于是不禁眯起眼睛讨好般朝那人笑了笑。可哪里知道慕容大人不买账,朝着子莫挑衅般抬了抬眉毛,便冷着一张脸转身不去看他了。美人婀娜,随乐声翩翩舞动,不过举手投足间似乎多带了几分凶神恶煞,一个回眸如同刀子一般朝着子莫的方向,看得他不禁低头扶额苦笑。 “王爷和公主兄妹相逢,定有好多话要讲,长恭这便先告辞了。”子莫借驴下坡,逃走了。 他倒是没走远,只是守在那铜雀台旁慕容冲必会经过的小道上等着那生气的人。 高纬 兴许是那刘子业方才真是被打疼了,他走没多久,这操演舞乐的人也都被遣散了。慕容冲以为谁和打劫的山匪一般藏在假山后面,他一经过此处便被拦了下来。 看着拦住他的“劫匪”嬉皮笑脸没了正形,慕容大人抬了抬眼皮拔腿就要跑。飞快闪身越过那坐轮椅的兰陵殿下,可到底那人眼疾手快身手就是好,做着轮椅还是出手狠准矫捷如风,慕容冲只觉后袍衣摆一紧,回头就看到这堂堂的兰陵王一边攥住他的衣袍一边苦哈哈地笑着。 “哼~放手!”慕容冲眯着狭长的眼睛打翻了醋罐子较着劲。 “你不生气了我就放手。”子莫把上辈子才会有的天真笑容挂在了脸上,人畜无害,看得慕容大人一时间迷花了眼睛。 “不要!你不消消气,我就一直这样抱着你~~”难得子莫没脸没皮撒娇,这破天荒之举自然也让慕容冲失了脾气,怔怔地立在那里,束手无策反抗无力。虽然没转过身去,可是腰身却被那人从后面紧紧搂着,好像怕他逃了一般。兰陵殿下这样如同小孩一般向他求情,慕容冲虽叹着气,可在心中却化开了一块地方。他的心爱之人便是如此让他失了法子,没了方寸。 “兰陵殿下真是长了本事,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情了,今日里这般死皮赖脸。”慕容冲抬头看着半空的星子微微闪动,那人抱着他的腰肢痒嗖嗖的,其实心里的怨气早没了大半。 “其实没做错什么,不过是看慕容大人方才脸色如同要杀人一样,所以不放心来先认个错罢了。凤凰这般脸色,十有八九便是我惹得。” “当然是你惹得!”慕容冲看着这笑得狡猾的人,脸色稍缓,转了过去慢慢低俯了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子莫的唇带来一阵颤栗,幸亏天黑得早,不然子莫脸上的红晕还当真是藏都藏了。 “其实长恭还是喜欢女子的吧?不过是因为阴差阳错,才会走了歧路。想来那次在山洞中与我便是初次了。。。。。。长恭其实没错,是我。。。。。。”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唇上便扫过一个羽毛般的亲吻。慕容冲抬眼愣了愣,他和长恭呼吸相闻,那人的睫毛很长,眼中含着笑意眨了眨眼睛便好像蝴蝶的翅膀碰到了他的睫毛。 “呵呵。”子莫低头哑笑。 “笑什么?!”慕容冲问他,气鼓鼓地看着这美妙无双的人儿。被他一笑,暗夜寒寂皆化了冰霜,似乎是乌云拨月,竟蒙了一层柔软的光晕。 “我只喜欢你,不关乎男女。”子莫答道。 。。。。。。慕容冲眼底有什么涌出,面前这人说的话像是有什么魔力。垂头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手掌包裹着那人的脸庞,柔声耳语:“再说遍好吗?” “我只喜欢凤凰,无关乎男女。”轻柔明晰,犹如两人的心意。慕容冲不让子莫看到他的脸,侧过了脸庞只用鬓角擦着那人的下巴额角。耳鬓厮磨,原先高高站着的慕容冲慢慢蜷着身子,远远看去倒是像依偎在那人怀里。 远处,有个高大的男子怀里抱着个小娃娃从头到尾静静看着这出缱绻情深的好戏。 等远处两人都走了,那人还是没动,嘴角噙笑。银发刺目,闪着寒光。 “那两人是仙子吗?真好看。。。。。。”和士开怀中的孩子不过三岁,还未长开的小脸粉嘟嘟的,可眉眼精致,已然是个美人胚子。他一手圈着左相的脖子,一手揪着那银白的发丝,用肥嘟嘟的小小的手指把手中的银发发丝绕着圈。看了半天,嘟囔了一句。 “呵,太子殿下也觉得好看吗?”和士开不禁笑开,虽眼里还是一贯的精明阴狠,可他对这小小的娃娃倒是笑得真心。 “嗯,宝宝喜欢。”那孩子呷了呷嘴巴,似乎是困了,搂着和士开的脖子倒头趴在他的肩膀上,美衣华服,莲藕般的胳膊上套着雕龙琢凤的金银镯子彰显着这小娃娃的不凡身份,然而日后如何尊贵,北齐皇帝的长子,堂堂太子殿下高纬此刻显然只是个安静的脆生生的孩子,眨着不谙世事的大大的眼睛,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太子乏了吧,臣送殿下回去歇息。”和士开轻声说道。大大的手掌轻轻安抚着太子的小脑袋,俨然一副慈祥之状。 “父皇呢?我想见父皇。不然宝宝睡不着。”太子高纬嘟着嘴巴撒娇。 “皇帝陛下今晚应该不会来看太子了。殿下乖,明日与宋国的和谈之事一了,陛下就有时间来陪太子您了。”和士开用自己的披风盖在了小娃娃的身上,可太子殿下一听把小嘴撅得更高了些。 “骗人,日日都是和大人来看我,父皇一个月才会来见我一次。总说很忙很忙,可是。。。。。。”高纬趴在和士开的肩头,眼睛里闪着失落的神色,“宝宝没有娘亲,所以爹爹也不喜欢我吗?” “胡说!”和士开大概没想到这太子殿下小小年纪会如此说,呵斥了一句顿感有失主仆的身份,便压了压嗓子,低头说道,“殿下可不能如此想啊。陛下只有您这么一个儿子,他自然是最疼爱你的。可你的父皇也是一国之君,不能和别的父亲一般日日照顾于你也是情非得已。这不,和士开三天两头就来探望殿下陪着殿下玩不就是您父皇的主意,莫非臣哪里惹太子不高兴了,殿下不想让臣来伴着殿下了?”和士开故意这样说道。 “才不是!”高纬紧紧搂着和士开的脖颈,好像搂着他此刻唯一的依靠。眼睛大得像是纯净毫无杂质的泉眼,和士开一说便有点眼泪汪汪,“宝宝是想让和大人,父皇。。。。。。还有母后一起陪着我,我看亲王家的孩子都是娘亲陪着入宫来与我玩的,而我。。。。。。”说着,嚅嗫了一下,和士开便知道这太子殿下又哭开了。 “好了好了!殿下可不能哭鼻子了!堂堂太子殿下哭鼻子可是让人笑话!殿下的娘亲在天之灵看到殿下如此思念她定也是会伤心的!殿下莫哭,殿下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好哭哭啼啼。”和士开看着哭花了脸的高纬一阵心疼。很早他便知晓,这太子虽聪明灵巧,可也心性格外敏锐。还小的时候至多是哭得比别的男娃娃多些,如今才三岁,便不知道从哪个婢女口中得知邻和公主是因生产他而亡,更加多愁善感起来。 “和大人,我娘亲好看吗?”高纬吸着鼻子又问道。 “自然好看,殿下的娘亲是宫中最美的女子!”和士开笑了笑。 “嗯?那父皇一定是很喜欢我娘亲的?”小娃娃不依不饶。 “这。。。。。。臣一介下人,如何知晓这些。但是皇帝陛下在登基之时便封了殿下为太子,定也是在感怀你娘的离去,他们夫妻定是伉俪情深,让人艳羡。” “真的?”高纬抬起了湿漉漉的眼睛,开心地笑了。 和士开看着太子的笑颜,点了点,抱着他回了太子寝殿。 看着逐渐在床榻上沉入梦乡的太子高纬,和士开命人放下了帐幔。小小的娃娃好像玉琢的一样,这是自家的小主人,也是他和士开日日看着长大的太子殿下。 可怜的孩子啊,和士开轻轻抚了抚高纬的脸庞。皇帝陛下与邻和公主生下了他,但这娃娃有什么哭闹病痛的时候都是他和士开陪在一旁。 太子高纬有着高家皇族的精致美貌,且年纪小小,便聪慧相当。和士开轻轻抹了把高纬脸上没干的眼泪,不安也爬上了心头。太子不似一般男娃娃刚毅,听宫中的婢女说,比起兵法战记的书籍,太子更喜欢玩耍学习乐器,小小年纪,看到有婢女在他跟前舞乐就会欢喜。春花秋月,诗情画意,太子殿下如此之早便展示了文人骚客的雅兴。若是寻常人家,这般风雅倒是看了让人欢喜,可这是北齐的后继之君,是他和士开的少主人。 “殿下啊,您是要做一国之君之人,如此这般真是让微臣不放心。。。。。。”和士开给小娃娃盖了盖小小的被子,高纬转了转身子,含含糊糊不知道在说什么呓语。 “臣定当护少主人登上那九五之位,任何妖邪臣都会为殿下清理干净!”和士开微微眯了眯狡黠的眸子,想起方才他在园子中看到的好戏,不禁得意一笑。 第二日,子莫去铜雀台又看了回那战舞的演练。晚上,便是齐宋二国缔结修和之约的盛事。刘子业不在,慕容冲也没了踪影。 “敢问慕容大人去何处了?”子莫问那乐官道。 “禀殿下,慕容大人去中书省了。是陪着永光王爷一同前往的。两国缔结和约乃是大事,定也有不少琐碎之事还需共同商议。”那乐官皱着一张脸,笑得像朵菊花,谄媚笑着说道。 “是吗?本王倒是糊涂了。。。。。。”子莫闷闷说着,看那老头还饶有兴致探究地看着他,知道宫中对于他和慕容冲的传闻也是颇为绘声绘色,便挥挥手打发他下去了。凤凰不在,而他又无处可去,便还是在那铜雀台上呆呆看着下面的舞蹈。真想一下子就斗转星移到了晚上了。 顶替 “长恭殿下安好!” “王大人好。” “长恭殿下别来无恙啊?” “托李大人的福,一切安好。” “长恭殿下可是伤好了?哎呀呀,这殿下可是要行军打仗的人啊,一定得把腿养好了,马虎不得,马虎不得!” “是,司马大人说得极是。长恭这腿已经能下地了,只是御医一定要在下小心,才不得不如此丑态与诸位大人一同列席,见笑,见笑。”子莫坐在木轮椅上,与同路相遇的数日不见的众大人一番寒暄。 兰陵王高长恭战功赫赫,深得皇帝信任和隆宠,且为人温和恭敬与位列下等的官员也是一视同仁奉行礼数,人缘自然是好。且平日里未曾有为了私利权欲明争暗斗,这样的王爷,这样的大将军,自然是朝中之人个个仰慕和厚爱的。 不过是从皇宫内殿往九华台移步的些许路,同来赴宴的大臣们见到大难不死的兰陵王甚是热络,争相与他攀谈着。嘘寒问暖,关心非常。子莫颔首一一回礼,一来二去,到九华台前,身边已经簇拥了不少人。 段懿段深两兄弟是一块儿来的,站于九华台前还想着是谁如此得众大臣拥戴,花团锦簇好不热闹。近了,段懿看到那是被皇帝接入宫中养伤的高长恭,便冷哼一声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段深看那轮椅上的兰陵王气色不错,会心笑笑。 “什么东西!河间王高孝琬这个文襄帝的嫡长子被驱使出了邺城尽做些采办买卖的鸡零狗碎之事,他高长恭倒是好,俨然成了本朝第一红人连带着文武百官都挖空心思想巴结讨好?!长幼无序,嫡庶不分!” “大哥,话不可如此说。” “啧,吃里扒外的东西!等他高长恭有一天捏着皇帝陛下给的龙骧将军虎符要你我二人交出兵权之时,你便知道其中的厉害了!”段懿啐了一口,他对这搞不清立场的弟弟深恶痛绝。段家中他段懿才是嫡长子,想到这颇受父亲青睐的弟弟段深,段懿便想借着这由头也将自家弟弟好好敲打敲打,便说道,“我要是那高孝琬,不止将这高长恭逐出本家府邸,更要上奏朝廷,其母来历不明身份不知,如此之人如何能位列本朝四将军之一?!嫡庶之间,高低贵贱如那云泥之别!若不是那高长恭长着一张让人神魂颠倒的脸孔,哪里有他今日的威风?!” “大哥怎得对兰陵殿下如此多的偏颇之见?殿下的本事我段深心服口服,望大哥也别有失公允。” “呵呵,有失公允?段深啊段深,我说你也是被那高长恭在柔然草原之上救过一回就心中痒痒了吧!” “大哥!你真是越说越没了道理!”段深本还一脸从容,被他大哥这样揶揄,不禁板起了脸。拉大了步子便要独自先行离开。 “嘿,我还没说完呢!你这段家二少爷整日忙着操练兵马,这几日的热闹你是不知吧?”段懿见二弟恼了,便咧开了嘴得意笑着,乘胜追击还要挫挫这段深的锐气。 “什么热闹?大哥你可是又去外边与那些狐朋狗友闲话了?父亲不让你惹是生非的,要知道结党营私。。。。。。” “行了行了,你顾着你自己吧!我结党营私?那高长恭仗着自个儿的美色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收拢人心的勾当!在朝中皇帝陛下将他捧得无法无天,在外面,那宋国来的使臣叫什么刘子业的,早就成了你那长恭殿下的裙下之臣了!” “一派胡言!简直荒唐!”段深不知道怎么的,脸都红了,一直到那脖子根。似是气的,又像是臊的。 “嘿,你还当真是存了心思呀?没了体统不知所谓的是你吧!看不出来啊二弟,平日里循规蹈矩不一本正经,没想到你这花花肠子竟然是长在这儿了!哈哈哈哈!兰陵王给你吃了什么药了,我要告诉父亲,说你。。。。。。” “哦?段大公子是要把本王何事告诉于段老将军啊?” 段深憋红了脸面已然恼羞成怒,没想,段懿的大嗓门倒是把那正主儿给招来了。子莫缓缓上前,抬头看着他们两个,一脸微笑。 段深本来已经是勃然大怒,看到来人正是长恭殿下,竟然一阵心虚脸都快滴出血来。 段懿不怀好意看看眼前的高长恭,又转头看着自家弟弟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刚又要当着两人的面好好给他们一番难堪,衣领子不期然被人从后面提了起来。 “哪个不知好歹的敢动老子。。。。。。!”转头,瞬时噤声。 “你老子!”段韶虎目圆瞪,拖着段大公子的后衣领就往台基上而去,一边骂着,“洋相百出丢人现眼!我还道是谁在大吵大闹惹得别人指指点点!” “爹!你骂我做什么?是段深那小子他。。。。。。” “闭嘴!”段大公子今日里的话总是说不齐全,一个爆栗被敲晕了头,随后便被段韶老将军押走了。 旁的有大臣偷偷捂嘴看笑话,宋国使官也有不少到了九华台前,看着这气吞山河的老将军不禁打听。一听说这便是齐国的段韶老将军,肃然起敬,纷纷钦佩道:“段老将军真是老当益壮宝刀未老啊!” 段深脸上潮红褪去了些,看着子莫甚是窘迫,不知道自家大哥的嚷嚷被这兰陵殿下听去多少。 “段将军,宴席快开始了,还是随我一同进去吧。”子莫只是颔首笑笑,段深听了忙不迭点头,匆忙掩去眼底的羞臊。 九华台,重新修缮后的高台比往日更加巍峨华丽。灯火通明,乐声轩昂。刘子业着宋国官袍与齐国皇帝高湛列席于大殿上方。 左右两边分列两国的官员,举杯互敬,好不热闹。 修和的细节早已经一一敲定,不出意外,今晚的宴席不过是个过场。于是很多大臣们都将重心放在了与宋国官员互通感情,聊一聊江南水乡美女妖娆,北境豪迈英雄气长之上。还有,那万众期待的由宋国王爷编排又由北朝第一美人慕容冲演绎的南北融汇的舞蹈,让人翘首以待,激动非常。 “这位大人,可否见到慕容冲慕容大人了?”子莫从宴席的这端看到了那端,都未见凤凰的踪影。 “长恭殿下,慕容大人该是和永光王爷在一起。。。。。。”那礼官说着抬头看了看上方正和高湛谈笑风生的刘子业,局促一笑,又改口说道,“这时应该是在大殿后头的内院之中与其他舞伶候着吧,哈哈哈哈,慕容大人这人好看,舞也跳得极妙!难怪连长恭殿下也是如此期待啊,老夫可是。。。。。。“色眯眯的眼里顿时欲念横生,似乎和这兰陵王臭味相投了甚是骄傲的模样。见子莫一脸冷色,那礼官才收敛了些,陪笑着正了正衣冠。 “殿下,瞧,河南王爷在那儿呢。这场筵席都是由河南王爷安排的,他一准知道慕容大人在哪儿呢!”礼官老头儿捏着胡须说道。 子莫看了眼大哥孝瑜,孝瑜正和对坐的宋官遥遥祝酒,似乎是察觉到了子莫在看他,便举着酒盏只用余光回望一下便又转开了眼色,冷淡非常。 想到三哥孝琬被外派出邺城都还未回来,大哥又如此疏离于他,子莫心中不好受,便仰头将手中之酒饮尽。 礼乐倏然变缓,皇帝高湛偕刘子业起身,共举酒盏祝于两国大臣之前。 “微臣祝齐宋二国永世交好,王爷千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中列席之臣子皆起身作揖,满酒盏而祝之。 高湛笑着抬手示意大家平身,便先干为净。刘子业颔首次之,手中以空杯盏示于殿下众人,齐宋二国的臣子随后皆共饮之以示同心。 议和仪式开始,九华台内外顿时丝竹声起,殿外传来几声隆隆礼炮和烟花声响,将这灯火通明的九华殿内照耀得更为斑驳。五光十色中,大殿中央来了群舞伶,水袖曼妙,翩迁起舞,这便是开始了助兴节目。 子莫见他们是从九华台的侧门进入的,便与周遭的大臣草草祝了几杯酒,找了个由头说是去寻个方便,趁着殿内谈笑风生饮酒饮地酣畅淋漓便往侧门而去。 “兰陵殿下!”美艳打扮的舞伶们三三两两从那廊上擦身而过,见着兰陵王嘴角含笑媚态撩人频频向那美貌的男子行着礼。 “姑娘可见着慕容大人了?”子莫问道。 “王爷见谅,奴婢未曾见过慕容大人。”被问话的女子颇为害羞地低头答道,子莫点头便往那后苑去了。 大老远,那里传出的争执吵嚷之声不由让人眉头一紧。 声音是齐国宫中的一名乐官的,子莫在铜雀台见过他几面,于是听来甚是熟稔。 “你们各个都是酒囊饭袋!!!!一个那么大的活人都看不住了!你们一个个干什么吃的!”一声哀叹,那上了年纪的乐官急得咳嗽连连,旁边似还有几个女侍在劝着他。一时人多嘴杂混乱不堪,子莫进了那内苑的房间便问道:“谁不见?” 礼乐官们正焦急万分七嘴八舌,听到背后有人便回头看了过来。 “长恭殿下!殿下您如何来了?”那急得冒了虚汗的乐官作揖迎上前,子莫哪里有工夫和他客套?便又重重问了一句。 “何人不见了?” “这。。。。。。是慕容,慕容大人不见了。” “什么?!他何时不见的?!”子莫一脸震怒,看得那本就慌了手脚的乐官不由抖得更甚。 “殿下赎罪!属下不知啊!真的不知!慕容大人先前还在这里的,可是一眨眼这衣服也没换,妆也没梳理便。。。。。。”那老头儿叹了口气,见兰陵王脸上怒气更甚,便连忙开解道,“殿下莫急,这皇宫大内,慕容大人丢不了!” “丢不了?!那你倒是说说这人儿呢?!”子莫很少这样发怒,一听说慕容冲不见了六神无主上了火气。 “殿下殿下,您不要动气。我们礼官大人也不是在为自个儿开脱,今日我们便看慕容大人脸色不好郁郁之状,后来听说是在中书省与其他大人起了争执。。。。。。慕容大人定是心中不快。”旁的女官说道。 “起了争执?何事争执?!”子莫又问道。 “听说,说是皇帝陛下要宋国再划一个城池给我齐国才肯缔结和约,那刘子业王爷听了竟然也开了个条件,说是陛下若是满足了他这个要求,他便应允。”侍女的脸红了红,低头弱弱说道。 “是何条件?”子莫沉了眼色,问道。 “。。。。。。这,那宋国王爷真是无赖,竟然要北朝第一美人的慕容大人跟着他回建康。。。。。。还说一人换一城,当是千古美谈!” “荒唐!”子莫大喝一声,拳头捏紧了面上是滔天怒色。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想来这永光王爷也是故意发难的,不见得真是要陛下将慕容大人送于他,可这事儿不知道怎么的,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慕容大人该是恼了,今日这献舞于御前又是他领舞,一时之间想不开,不知道避到何处去了。。。。。。他这一避不要紧,我们几个可是如何是好啊!那战舞可让谁来领才好?如果在宋国使臣面前出了洋相,皇帝陛下颜面尽失,我们这些个都该人头落地了。。。。。。”女官说着竟然哭哭啼啼,小声嚅嗫着,“慕容大人糊涂啊,一时之气,事后这罪责也是难逃。” 子莫叹了口气,慕容冲心气如此之高,委曲求全为了陪他在身旁便飞入这牢笼之中,本就是错了。 “我来,他的舞由我来跳。” 子莫语毕,一屋子人似乎忘了呼吸。倒抽一口凉气,方才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呜咽声都没了,万籁俱寂,似乎针头落地都能听个分明。 阵曲 九华台的宴席正酣,不知道何时宫女将大殿中的宫灯悄悄熄灭了大半。原本的金碧辉煌霎时黯淡,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大臣们一个个不禁左顾右盼露了疑惑之色。 皇帝高湛举杯盏挑了挑眉,还未开口问身边的太监是何状况,视野中便有个高台在大殿中央缓缓升起,暗色的帐幔也随之铺陈开来,像朵含苞待放的睡莲倒扣在那高高隆起的舞台顶上,如同魅色的苍穹,还未有一身影出现便已经吸引了全部的视线。 “哎呀呀,这是那刘子业王爷的大作要上场了呀!”一声赞叹情不自禁响起,惊醒各位看客。于是殿中之人均是更加聚精会神,先前的谈笑声祝酒之声均像是被夜幕淹没,九华台的窗棂透过那蝉翼般的月色,给这雍容华贵的大殿染了那九天之上的空灵缥缈。 无人言语,更无人嬉笑。 像是入定了般,看客们只是维持着原先的动作一动不动探着脑袋往那处瞧着。 鼓声渐起,犹如雷点从远至近,急促而行。好像捶着人的胸口,牵引着众人的好奇与期待一路高涨越来越激昂。终于,一声巨大的击打声后,鼓声嘎然而止,不偏不倚,随着那最后的节拍笼罩了整个高台的帐幔倏然由殿顶落地。 哦! 众人不自觉嘴里发出一声惊叹,想一探究竟可耳边却先听到一阵轻鸣,是那舞台中央用磷粉擦过而舞起的火光,亮得刺眼,起得诡异。更加吊起了众人的心!小小的火团虽微弱,可却绽放着绚烂的让人目不转睛的稍纵即逝的花火。 飘落在地面的帐幔微微抖动,待那火团燃尽,高台之上亮起了一盏宫灯,瞬时如同初升之朝阳将这暗夜击破。垂落的幔帘便是伸展开来,犹如千呼万唤终是盛开的花朵。 便是这徐徐展了真颜的舞台就足以让人叹为观止,繁华绮丽,且是江南那些穷奢极侈的皇族贵胄们也未见过的。而更让人屏气凝神的是那高台之上,不知道何时已然出现了一群身着铁甲战衣的舞者。那战衣精妙,因是刘子业为了此舞而命宫中匠人连夜赶制的,所以在那阳刚雄浑的北齐盔甲之上平添了许多精妙柔美的装饰。藤蔓的浮雕缠过胸甲,只是包裹了舞者的胸膛肩头,却将或壮硕或劲韧的腰腹用大红的里衣紧致地勾勒出线条展露在了盔甲外面。 这若是上了战场杀敌必定是要死伤无数的,可用在这战舞之上,真是把男色挥霍到了让人垂涎欲滴的地步。咕咚一声吞口水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谁的,反正着实让人有些脸孔发臊。 场上的舞蹈之士是从羽林卫中挑选出来的,本就不是宫中男伶,面容威武俊朗,几日前在高湛面前操练之时分明都没有什么舞者的架势,一招一式都在舞刀弄枪,可也不知道是今日这身装束起了微妙之效还是这永光王爷的悉心教导终是见效,台上起了舞蹈之势的男子们一板一眼虽动作仍然硬朗可其中已然有了味道。 吊睛白虎的浮雕攀在舞者的肩头,只是整齐划一的举刀而后垂落的动作,便在这暖光的殿中划出了更为刺眼的白昼的光。刀锋犹如在空气中划出了涟漪,一层层向外荡漾,让人快要喘不上气。 这动作是对的,可出场也不该这样啊?! 刘子业差点从案台后站起来,双手因为吃惊撑在了台子上。 他看着这舞台上,一众士兵只是几个开场的动作便已经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效果好得都出乎他的意料。可是,这慕容冲呢?慕容冲该一早就出来了!! 正纳闷着,那四十个将士变换了位置,从方形阵列变成了三个同心的圆。慕容冲该是在最里面的,可是,刘子业眯着眼睛还是没看到这支舞蹈的灵魂人物的出场。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那帐幔的中心犹如花叶缓缓坠落。可又没有落花那样悠然自得。那抹红色是迅疾的,犹如俯冲向地面的雄鹰,又似刺破了半空的箭羽。优雅之中带着凌厉,只是让人惊鸿一瞥间便落入到了众舞者的中央,被重重的外面的人影遮盖了全部的痕迹。 鼓声突然重起,这一击像是将台上所有之人击得醉伏卧地,视野清明,唯余那世间独独精妙的人儿赫然出现在高台的最中央。 重重的不约而同的抽气响起,同是银甲红衣,描绘的却是独一无二的韵致。这人从天而降,连背影都能美得绝尘无双。仙子都能贪杯跌落瑶池共享这盛筵,真是如临仙境,飘飘然乎不知是何年岁。。。。。。 未起舞,甫一亮相,便已经让众人痴醉,真是绝妙! 刘子业心想是这捉迷藏的慕容冲终是出来了,定了定心,可那背影虽也绝妙,却又似乎比那北朝第一美人多了别的味道。刘子业叫慕容冲在此舞中要有如钿花委地的妙态才好,可瞧着这人的亮相,动作未改可是风骨傲然,哪里能和周遭的其他舞者形成阴阳两极的对照? 不过。。。。。。刘子业心中又觉得这样的柔中带刚似乎别有一番味道,明明那中间的领舞之人极其柔美,可却散发着力压群雄让周遭舞者拜服的强大,这种矛盾的错愕感只是几个动作间便展露得淋漓尽致,这人还未转身,已经让人心驰神往。 那立于中央之人的袍子比其他的舞者长了不少,犹如满地的琼华凝聚,在那里铺成的是玉屑芳华的天道。 他并没有像其他的起舞男子般大动作地奔跑着变换着位置,只是用手上的动作和姿态的变化便牢牢占据了舞台的中央。 起舞,之于那人是极致的静谧和优雅。侧转身子微微下了腰,只是露了些下颌骨的线条便让人大叹绝妙,抬手做着刘子业专门为慕容冲所编排的动作,妖娆魅惑,垂首间皆是迷醉人心的倾城之色。 只是微微将手抬起,衣袖划过了手腕展露了些许玉质的手臂,瞬时撩动地人情难自禁,许多大臣在这里便出了丑态,酒盏落地。为何不转过身来让人瞧个仔细?这般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更加惹得人情难自禁。 明明还是冬季,这九华台就已然有了春的悸动和芬芳。 就在众人以为这舞乐便会如此一直暧昧温柔下去,一阵火光从台上升起,剧烈灼烧过后便是一片白烟将这本来旖旎之地化成了凶险。 四十位将士愈发雄浑起舞,横空跃起后招招都是操演兵马之时的招式。似乎山河骤变,面前便是纵横沙场的时机。 一声筝弦凌空而起,犹如战马嘶鸣。那久久不愿转身的中间那人终于转过了脸来,手持利剑,寒甲铁面。那张面具犹如蝴翼挡住了他最为蛊惑人心的眉眼,可只是露出了那下半张脸孔,便足以让所见之人茫茫间丢了魂魄。 乐声依然,雄浑激荡。他所舞的舞蹈便不再是那春花秋月之好,征战沙场,英雄气长,长剑在他手中翻飞着便是最美的姿态和飒爽。 长身玉立的美男有着雄心万丈,他能战无不胜决胜千里。 玉面的罗刹,绝尘的美态,他翩然而至,将之前的清冷傲然染上了一往无前的决然和果敢。其余将士的热烈酣战与那中间之人的美丽幽缓将此舞冲撞地更为鲜明浓艳,明明那人一步未曾挪了位置,可是谁都明白他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领将,如没有了他,这支舞蹈定是失了点睛之绝妙。 舞蹈在越来越激昂,四十猛士的起舞动作勇猛雄浑,似是在做潮水般的冲锋。而那戴面甲的男子依旧气定神闲,云淡风间便笑看樯橹灰飞烟灭。他便是那孤身陷阵冲锋杀敌的猛将,以一敌百勇不可当。 这舞丝丝入扣像是道尽了那沙场之上的腥风血雨壮怀激烈,此处的高潮迭起与开场之时的痴醉连绵,便是一同组成了这支舞动静皆宜刚柔并济的画卷。 那铁甲的男子仍然立于舞台中央,气势威严,在其他舞者纷纷往后退下后垂首凝视长剑缓缓化了个半月拖着一道银光便是单枪匹马破阵而出的飒爽之态。 似乎那刀光剑影生死一线都已然化成了月色坠落在他的面甲之间,最为无情,可也最是柔情缱绻。。。。。。 鼓声再次响起,便是一舞终了。 直至最后,那起舞之人都未将面具拿下,可在场之人无不觉得这铁面才是这支舞蹈最让人拍案叫绝的地方!心中如此感慨,便到了舞乐声消散,都还怔愣在当场,眼中,只有那明晃晃的面甲,心里,勾画着面甲后面的绝色年华。 子莫的脚颤了颤,站得太久竟有些不适。 看高湛都未曾有反应,便将剑交于旁的舞者,自个儿摘了面具拱手道:“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陛下早就愣在那儿定住了动作许久了,此刻才知他没猜错,真是那高长恭!手中杯盏落于台子上,脸上五味杂陈,还没等他发作,旁边的刘子业和那些大臣们竟然比他更为吃惊,于是九华台中一时热闹非常,惊叹的惊叹,失手摔了杯盏的顺道弄脏了自个儿的官袍。交头接耳,好不热闹。失了仪态的大臣比比皆是,宋国官员也无不拜服在方才的精彩绝伦的舞蹈之上。 “长恭,此舞遇到你,真是世上最为庆幸美妙的机缘!”刘子业重重鼓掌,摇着头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大殿之中的众大臣皆是叫好连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陛下,长恭殿下这一舞绝妙,臣提议将此舞命为《兰陵王入阵曲》,收入我齐国礼乐库之中,让礼官好好记录在册,让宫伶习之,传承后世!让后世之人习得此舞便会想到我大齐的兵强马壮,兰陵殿下的绝世无双!” 段深将军拱手起身向皇帝陛下禀道,众大臣一听皆是点头称好。 高湛会心一笑,看了看高台之上那卸了面甲的长恭,说道:“朕准了,此舞便名为《兰陵王入阵曲》,为我大齐国乐之翘楚,命我国舞者习之!”高湛说道。 修和 因为那一支兰陵王入阵曲,众大臣交口称赞陶醉其中,余下的莺歌燕舞便全成了陪衬和鸡肋,着实索然无味。皇帝高湛和那永光王爷早已经心猿意马,碍于这是不可马虎的场面,便端着那一派威严和恭敬,其实杂念丛生,几杯酒水下肚,便已经无名邪火往了那下腹蹿去。 高湛似乎也是对那囧长的余兴节目失了兴致,击了击掌,那在大殿中的伶人便都屏退了。 安瑞依着高湛的指示,将那早已拟定的修和之书呈到了刘子业的面前。 “永光王爷,这青州,朕势在必得,既然宋国与我齐国有诚意修好之心,便还是如两国百姓所愿,将这和约签署,让青州成为我齐宋修好的见证吧。”高湛扬眉一笑,说道。 刘子业身边的宋使暗暗皱了皱眉头,看着齐国盛气凌人的模样也不敢随意开口,为难地抬头看了看刘子业,永光王爷虽是美色迷心,不过听得这高湛的威逼利诱,眼中清明,侧头一笑说道:“陛下,青州之事能否待日后商议,今日里这慕容公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连这舞都是兰陵王代。。。。。。” “永光王爷,慕容大人乃是我大齐的臣子,如何就成了这齐宋二国修和的筹码了?本王听闻你在我国陛下面前竟然说了一些不成体统的话,如是属实,这对齐宋两国都是莫大的羞辱!”兰陵殿下向来在朝堂都是谨慎少言,此刻说话突然如此锋芒毕露,倒是让周遭的官员窃窃私语起来。 “我。。。。。。”刘子业倒是被说得有些哑口无言,这高长恭护那慕容冲也护得太快了些,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数落。也不见其他之事上如此他如此冒头! 挑了挑一侧的眉毛看看皇帝高湛,先前兰陵王竟能屈尊降贵顶了慕容冲来给众人献舞,高湛一时之间也是被那美妙绝伦的舞姿给迷得五迷三道了吧,如今高长恭为这慕容冲的事儿又针锋相对起来,其中门道儿大家心知肚明,刘子业被说得恼了,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脸色终也是不好看起来。 刘子业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坏笑了一声,便清了清嗓门,说道:“慕容大人既然身为大齐臣子,如何在两国修和之大典上便不见了人影?如此这般为臣,看来慕容大人也不见得把齐国视为母国!”刘子业说完,看着那兰陵殿下铁青的脸色颇有一番报复的爽快,不过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搞得互相下不来台,毕竟,求齐国议和的是他。原先是想用慕容冲打消高湛割地的念头,可这慕容大人有兰陵王撑腰竟是如此胆大,一个不高兴便连脸都不露了。。。。。。他还真拿这事情没辙! 第一美人便是第一美人啊,走到哪儿都有人疼惜着!可怜他,被这兰陵王喂了毒了见着他连个笑脸都没呢! 刘子业冷冷哼了一声,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修和之事也是迫在眉睫,如若齐军真是攻打建康,这便是大祸了。 “陛下,青州之事子业便先应下了!”刘子业恭敬说道。 “王爷?。。。。。。”身边的臣下没能拉得住永光王爷,又不敢冒然出声反对,这事未能与建康的皇帝商议便答应把青州割让,何人担得起这责任?以往齐国的军队是隔着江岸驻扎在睢州,若青州被占了去,宋国疆土岂不是更加岌岌可危?!但若不答应,齐国皇帝一怒之下议和不成反而挥兵南下,到时候便回天乏术了!先入了齐国府库的那几十车珍宝粮食也算是白白送了齐国这白眼狼,到时候更加是功亏一篑!一旦事发,宋国的南邻陈国一直与宋不和,不落井下石便是万幸。而周国,宇文邕挥兵攻打蛮荒之地,此刻显然顾不着宋国了! “好!王爷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哈哈哈。”高湛扬了扬宽大的衣袖,得意大笑。安瑞不动声色便把笔和砚台端到了刘子业的面前。 “请吧,王爷。”安瑞公公阴阳怪气磨了墨,递上了笔。 他刘子业一向声名狼藉,没想今日里自个儿还得背个卖国的罪名。罢了,刘子业也不再犹豫,大丈夫当能屈能伸,国家也是如此。稳住此刻危难才能来日方长! 刘子业接过笔墨,在修和文书上落款。 书写了一半,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与那高湛说道:“皇帝陛下,本王在建康之时便听闻齐国皇宫之中有那传国玉玺,既然两国已经结为友邦,这至宝,不知可否让本王亲眼见一见呢?”刘子业一说,本来垂头丧气的宋国使臣们纷纷雀跃起来,甚是期盼。传国玉玺乃是汉室皇族垂涎欲滴的至宝,是天下正统的象征。当初惊闻邺城皇宫之中出现了那遗失了一百多年的传国玉玺,在宋国可是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宋国当初肯与周国联合攻打北齐,不少朝廷中的重臣勋贵便是想到了齐国有那传国玉玺,觉着这鲜卑之国有这方玉玺实乃是对汉室皇族的莫大讽刺!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便想取而代之。。。。。。如今功败垂成,落得个割地赔款的下场,让人不禁唏嘘。可如今若还能亲眼见得这方玉玺一面,也不枉来这邺城低声下气啊!传国玉玺相传乃是取材于和氏璧,天生灵物,自有天地间的浩荡皇气。若能有缘亲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高湛竟然一时有些愣神,他未料到这刘子业竟然还有这个心思。南人对传国玉玺真是奉若神灵念念不忘。此玉玺出于秦始皇,随后几经遗落而后又失而复得重现于人间。碾转数百年间,汉室都将此玺看成受命于天的最大荣耀。 本来,这刘子业愿意将青州让出来,这玉玺看看便看看,又不会少了一块。可是。。。。。。高湛想起自己的七哥高演在病逝之前都不肯把那玉玺的下落告诉他,说这是对他最大的惩戒便恨得有些牙痒痒,手中拳头不禁紧了些。 “怎么?陛下是不肯吗?”刘子业一脸失望问道。他的笔悬空而滞,并未继续写下去。 “怎么会!和氏璧既然在我大齐宫中,让诸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瞧瞧又何妨?!左相,你去取了来吧!”高湛朝着宴席上的和士开唤道。 和士开一怔,身子顿了一顿。不过这自小同窗的缘分还是让这银发的胡人只疑惑了一瞬便明白了高湛了用意,作揖后领命带着内侍匆匆出九华台了。 “永光王爷莫急,这玉玺在我北齐皇宫之中插翅也飞不了。既然王爷想看,朕便命人去取。齐宋结了同盟之好,莫说看看,就是借王爷你赏玩几天都可。”齐人向来相信江山是靠金戈铁马打出来的,而这宋人,却日日想着拥着这方玉玺便可受命于天。高湛着实瞧不起这些迂腐的南人,于是本就寻不得玉玺,便空口白话哄得宋国大臣们欣喜若狂。 刘子业没想到这北齐皇帝如此大方,心想这兰陵王的便宜占不得,慕容冲若是真带回了建康也是麻烦一桩,不如借这玉玺赏玩几日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于是大笔一挥刘子业便将这丧权辱国的和约给缔结了。高湛连声称赞王爷爽快,亲自给那刘子业斟酒,两人对酌三杯。 安瑞将那修和文书递给了等候一旁的小吏,那人悄悄在一旁捣鼓了很短的时间,便有一卷拓本出现。安瑞命人将拓本随着酒食送给了段韶,段韶在下座得了高湛的眼色,闷声不作响,在宋国使臣们交头接耳不断遐想采自和氏璧的传国玉玺是如何的让人爱不释手之时,提起步子将那拓本文书藏入袖子之中便离开了九华台。 他得了皇帝的口信,一旦刘子业在和约之上落款,段韶便会派亲信中军连夜直奔青州,事不宜迟,青州这两国的咽喉之地,怕是不能等宋人慢慢回了建康再拱手相让! 和约修成,大殿之中再次热闹起来。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好不热闹。高湛与刘子业说笑着,像是两人是相见恨晚的知己般互相敬着美酒,谈笑风生。伶人们的舞乐又开始在九华台中作响,其中,子莫坐于席上,却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传国玉玺在高演被逼退位之时分明已经失了下落了,高湛如此笃定是作何打算?!虽他不喜这永光王爷的放浪形骸,可宋人前来求和倒真是盛意拳拳,青州也已经划为齐国城池,宋国以后还想有些背后插刀的动作已然是不太可能,正因如此,子莫也不想高湛机关算尽欺人太甚了些。传国玉玺一事也不知道一向精明的高湛想要如何收场?! “兰陵殿下,方才的入阵曲真是舞得甚好啊!”一大臣已经喝得微醉,壮了酒胆端着酒盏来和长恭对饮。 “客气客气,献丑了!”子莫笑着喝了杯酒,算是把那大臣应付走了。 “不是不是,殿下这舞真是别开生面啊,没想兰陵王这打仗是以一敌百,连舞艺都是如此高超!看来日后朝野内外,又该多了数不清的王爷的追随者啊!” 没想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大臣冒着酒气与子莫奉承拍马的。自从洛阳与晋阳一战后,朝野内外的确有许多门第不高却心怀雄心的官宦子弟将那兰陵王视为榜样。这中间有仰慕兰陵王战功将他视为一代战神的,而也有些纯粹便是仰慕着那盛传的高长恭的绝世美貌而来的。坊间还有人开了赌局,赌的便是慕容冲和这高长恭谁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据说押注者众多。子莫听得此种荒诞事儿只能哑然失笑,这大臣言外之意显然是在说他今日这舞姿曼妙,收拢的食色之徒会是更多。 也不恼,子莫举杯淡然一笑。 “长恭,你也得和我喝一杯。”还道是谁挤开了围拢过来纷纷向子莫敬酒的诸位大臣,刘子业毫不生分,大咧咧一屁股坐于子莫身旁,把其他想和兰陵殿下寒暄一番亲近亲近的人都赶跑了。 诀别 “永光王爷,您该坐哪儿便坐哪儿,这儿位卑,与王爷同席长恭担当不起啊。”子莫不冷不热,碍于不能动手哄走这人于是绷了一张臭脸面无表情。 “长恭。。。。。。”刘子业笑嘻嘻的,看着绝美的侧脸想起方才舞蹈的浮世魅影,情不自禁贪婪地舔了舔舌头,慢慢伸手,仗着前面有几案遮挡,竟往子莫的衣摆处探了过来。。。。。。一下吃痛,邪气的脸孔布满痛苦的神色,原是为非作歹的那只手被人擒住了还生生往后扳了一个角度,脸上表情在忍耐与苦笑之间变换着,还不能叫出声来,当真是让人捉急非常。 “王爷酒可醒了?”子莫目不斜视,淡淡地看向前方,问那刘子业道。 “呵呵,醒了醒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长恭这解酒的法子妙啊!”刘子业手被制住,嘴上还能调笑,子莫眼睛瞥了瞥,看这人额头都冒虚汗了,不禁有些哑笑。手上力道未消,反而暗暗使了寸劲,想让这狂蜂浪蝶得些苦头以后不敢再来挑衅。 往来还有礼官使臣举杯熙熙攘攘,刘子业原来还憋了一股子内力想抵挡一阵,可这兰陵王的力道儿与这脸孔真是全然不搭调的,挣脱了几下子反而被制得更死,吃不住了,抬手用衣袖遮脸凑近了些与子莫耳语着:“殿下殿下,行行好,手快断了。。。。。。!”旁人看来自然亲昵非常,段深坐于远处,看到这两人真是旧识,不禁低头脸色沉了些。想起方才大哥段懿的一番狂狼言语,酒水下了肚去,后劲十足,酒气让他耳廓瞬间红了一圈。 “要我放手可以,还牢王爷端个正经模样离我远些!”子莫举杯像是和那刘子业敬了杯,其实语出威吓,两眼冒着寒气。这建康来的无赖泼皮,不和他动手便是如此纠缠不休。上回吃了苦头了今日里还不老实! “别别别,我还有话想和殿下说呢~你看上方那皇帝陛下都一脸要暗暗杀了我的表情,哈哈哈,刘子业也不想嫌命太长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找长恭的茬啊,不过是想和殿下透个消息,卖卖好,殿下想听吗?”刘子业侧着脸含笑问道,手都快断了还是一脸骚包。 “有事说,有屁放!”好脾气的高长恭终于在这建康第一大的泼皮面前破了功,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这样义愤填膺地骂娘了,一把甩开了那永光王爷的手,没个好气。 刘子业一怔,像是受够了委屈,垂头丧气耷拉着肩膀轻轻嘟囔了一句:“事关慕容大人,殿下如此态度便是不想知道了,那子业走了,叨扰叨扰!”刘子业佯装要走,不出所料被身后那人大力拖了回去。 “慕容冲怎么了?”那张美丽的脸庞满是关心则乱的模样,刘子业突然有些不想说了,真是心中酸楚,堂堂永光王爷遇上这高长恭怎么就是这般弃妇的味道?! “看着我干什么?你到底说不说啊!”子莫不敢太大声,可慕容冲一个晚上都不见踪影,他便已经心中打了鼓了。 “要不这样,你亲我一口,我就说!”刘子业无耻道。果然他话音刚落,手臂再次咯噔作响被反拧了过来。 “哎。。。。。。疼疼疼疼!好了好了,我说我说!谁让你救了楚玉呢!我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心急如焚,子莫叹了口气,放手了,让刘子业安稳坐于身侧,永光王爷用宽大的衣袖遮在嘴旁附耳过来道:“今日里啊,我家楚玉又入宫来寻我,说是让我带着她一同来寻殿下你,这丫头随他亲哥哥的性子,一样对殿下你茶不思饭不想。。。。。。”说着,竟然微微凑近了在子莫耳垂上猝不及防啄了一口,一阵湿润的感觉扫过耳廓,还有热气喷在了脸颊之上,霎时,如遭雷劈,子莫从上到下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然后连脖子根都红了! 怒目而视,看那刘子业微微伸着舌头笑得像是偷着了腥的猫! 子莫几乎要掀了几案将这刘子业给当场撕了!那得了便宜的嬉皮笑脸的混账看着山雨欲来的兰陵殿下安抚地拍着着他的肩头,表示下面才是重点呢!子莫真是担心那慕容冲,拳头提起又放下,盛怒之下,终还是重重出了口气,憋着火气继续听下去。 “我家妹子这人你知道,四处惹祸,我哪能随意带她来这宴席之上呢!所以被我三言两语给撵回去了。她不依不饶,我便一路哄着带她出了皇宫想让手下送她回驿馆。不过楚玉到了宫门和我说,她看到有辆马车匆匆从我们旁边而过,朝着宫外头去的,里面所躺的男子面如冠玉,美貌非常,说是除了兰陵殿下你,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男子了,还和我感慨说这北齐皇宫里便是个小厮都能这般风华绝代,当真都不想回建康了。” “你说你妹妹看到的是慕容冲?!”子莫大惊失色,他看向那上座龙椅上正被一众宋国官员轮番敬酒的高湛,怎么没料想九叔终是动手了?! “当时我觉得定是自家妹子好男色,夸张了几分,且当时天色已经暗了,兴许看错了也未可知。这慕容冲白日还和我在中书省,因为一些。。。。。。小争执甚是不快,不过他还是陪着本王寸步不离的,傍晚时分,礼官叫了那慕容冲前去换装梳洗准备献舞,方才离开的。若不是长恭你顶了慕容冲的位置献舞,我还想不起楚玉说的那些呢!如何,殿下你如今定也是不知道这慕容大人的下落吧?” 刘子业看着子莫焦急万分的神色,心中了然。果然慕容冲是无端从这皇宫消失了,不禁看了看那北齐的皇帝高湛,当真是个狠角色,慕容冲也算是自不量力了。 子莫一思量,如何还坐得住!他听刘子业方才的描述,这慕容冲竟是躺着出去的?凤凰其实武功不弱,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也怪他疏忽了!连着几日都有暗中跟着凤凰的踪迹,他去铜雀台他便也在旁看着,如若要到仙都苑见刘子业,他也是在宫中找了个羽林卫中的旧部去暗中保护,今日想着是齐宋二国结盟之日,觉得九叔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添堵,可是他这样防来防区,慕容冲竟然还是出事了! 他以为凤凰是置气了不愿在这宴席上卖弄姿色取悦朝臣,让人指指点点于是一走了之。听刘子业刚才所说,他竟然是忘了凤凰该是如何委曲求全也想留在皇宫里,为了和他一起在这邺城中。。。。。。 子莫猛地站起,重重碰碎了几案上的酒壶。 喧闹的大殿霎时安静了下来,其他人纷纷侧目。 “怎么了?”高湛纳闷地看向他,端着酒盏挑挑了长眉。 恨恨瞪了皇帝一眼,子莫按着满腔怒火,一言不发便朝九华台外走去。那起舞之时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儿顿时气焰万丈,犹如浑身都散着杀气的修罗。 众人猛地想起这兰陵王玉面罗刹的名号,偌大的殿内,无人敢上前阻拦。不愧是青出于蓝的名将,这杀气一出,未见兵刃便已经震慑得旁人动弹不得,只是周身的凌厉寒意,便已经是重重的威吓。 “长恭!你去哪里?”寂静的大殿之上,传来皇帝高湛的声音。皇帝显然也是不高兴了,声线低沉,透着凉意。 子莫脚下一顿,却未转过身,只是一字一句抬头目视远方,说道:“臣要出宫去寻我该寻之人!” 也不遮掩,子莫说得清楚明了。他人不懂,可高湛听了一定知道其中的含义。 这般的回答已经是他高长恭此刻能做到的最大的克制与礼让,既然高湛真是做了,那么他们的情分便也是到此为止了。 那曾经的九叔叔,好的坏的,恩恩怨怨,在此刻才彻底碎成了记忆里的碎片在慢慢融化逝去,好像锐利的玻璃渣子直直插在他的心田。这样的高湛于他而言是北齐的皇帝,但也仅此而已。。。。。。他不想再看到高湛的脸,不止是恨,还有那不能言说的失望和心痛。 高湛身子一怔,长恭的冰冷与恼怒直传他的心底。手握着杯盏在微微颤抖,他耳边响起嗡嗡鸣叫之声。 高湛正想说些什么,可先前被他差了出去取那根本失了下落的传国玉玺的左相和士开却急匆匆跑进了九华台内。 满脸惊惶之色,脑门上还挂着汗珠,似乎真是火烧屁股的大事。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和士开擦着子莫的衣袍而过,噗通一声便重重跪在了皇帝面前。在场之人也是如惊弓之鸟,方才被兰陵王的突然大怒已然吓得噤声,如今这左相又风风火火一路跑进了殿来,便都窃窃私语,有些无措。 “如何不好了?”高湛看着那跑得银发松散的和士开,让他出去转了一圈,不过是为了敷衍这些迂腐的宋人,如今回来了,只说玉玺掉落了河中暂时寻不得踪迹便好,左相蓬头散发的样子当真是入戏,还稍显浮夸了几分。 “陛下!传国玉玺被盗了!!有人见着那慕容冲在宴席之前潜入那府库,将玉玺夺走如今已经逃出宫去了!” 犹如平地起雷,九华台内瞬时一片嘈杂议论之声。 “陛下!慕容冲这样的外臣早就狼子野心了,他来邺城定是早就谋划好的,意在这不世之宝啊!” 七嘴八舌,平时早就看不惯慕容冲的大臣们纷纷痛斥道,如同亲眼看到了慕容冲的恶行。 刘子业眼睛一眨不眨,看了看那高湛,再看看高长恭,他皱了皱眉头,原来自个儿也是这北齐皇帝棋盘里的一步棋。 子莫垂目,闭上了眼睛。他觉得心痛得不能自己。好周到的布局,步步紧逼,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且毫不留手,出手便是杀招让人根本无力还击。果然是九叔叔下的一盘好棋。。。。。。 他之前是如何的天真和蠢笨,才觉得他能在这邺城,护好慕容冲!罢了,不舍又如何。是他的天真害了慕容冲,此刻,只求他安然无事!他发过誓,凤凰若是有事,他绝不独活!九叔叔既然做了选择,也该是他有个决断的时候了。紧紧咬着唇,子莫的嘴角有血丝蜿蜒。 高湛睁大了眼睛,愣愣看着这胡人的左相。一时语塞,半天都未有反应。 只是看到长恭渐渐在远处转过了身,然后低头作揖恭敬和他说道:“陛下,望自珍重!臣告辞了!”随后,他的长恭缓缓转过了身,毅然决然留给了他那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还是那个背影,长恭的背影,乌黑的发丝颀长的身影,他见过很多次,在他的梦中也出现过很多次,可哪一次都未曾像此刻这般透着凄凉和决绝。 似乎那是在和他诀别,那抹身影在和他说着:此生再也不见! 求情 兰陵王离开了许久,皇帝还是怔怔坐在龙椅之上一动不动。讷讷看向那一片浓密的殿外夜色,眼前的金碧辉煌渐渐起了雾霭,长恭走远了,只留下这片荒芜和死寂。。。。。。 “陛下?”和士开看着上方皇帝陛下的脸,如他所愿,不止那妖孽的慕容冲离开了,连高长恭也如预料般离开了邺城,离开了皇帝高湛。 齐国一战立威天下,宋国求和而天敌周国还在休养生息,趁着如今的势头恐怕今后十年都是风调雨顺。高长恭功勋太过卓著,且才不过二十有二,若是陛下继续如此一味迷恋和袒护,怕是朝野内外很快便会万人拥戴这个出身卑微却手握重权的兰陵王。虽明知他的所作所为逃不过皇帝的法眼,可既然高长恭倾心于那慕容冲,让陛下看清楚了长痛不如短痛才好!陛下还有这北齐江山,有太子高纬,这千秋万代的盛世便该由陛下的子嗣代代相传! 和士开垂首,只知道皇帝的视线正如刀子般落了下来。心中明白,这陛下将他活剐了的心都有。 “陛下,这慕容冲罪大恶极,传国玉玺乃是不世之宝,切不可让其带离了齐国才好!臣请命带大军出邺城搜捕这逆臣,抓他回来治罪且定将玉玺带回邺城!”在场的大臣见皇帝脸色震怒,以为是在这宋国使臣面前突遇此般变故而龙颜大失,段懿起身毛遂自荐,想要为皇帝排忧解难。 高湛也不理睬那请命的段懿,还是一动不动看着那和士开,似乎玉玺遭窃这和士开才是始作俑者一般!高湛的眼神太过狠戾,引起大殿上的窃窃私语,又有宋国使臣在场,祖珽不想节外生枝,便出面打着圆场说道:“段将军,传国玉玺被歹人窃取,皇帝陛下盛怒,你便带着四千兵马速速出邺城追捕这大逆不道的慕容冲!定要取回玉玺抓住慕容冲还我齐国上邦之国的颜面!” “是!”段懿抱拳领命,想到慕容冲会落到他的手中,眼中皆是贪婪之色。 高湛还是未说话,冰雕般坐在那里。和士开披散着银发跪在殿中,皇帝未让他起身,他便也只能跪在那里。 “永光王爷,诸位大人,今日里齐国国宝传国玉玺突遭歹人窃取,实乃是令人扼腕痛惜!在这齐宋修和的节骨眼上,却是未能让诸位如愿见到玉玺,祖珽代我国陛下向诸位致歉!”右相上前对刘子业如此说道,而宋国使臣们自然不知其中蹊跷,便也以为这高湛是因着传国玉玺被盗而失了神智,心中不禁也是戚戚然甚是感同身受,听祖相如此说,便都也叹气悲恸,骂着慕容冲贼子以怨报德,今后诸国之中更无此人的立足之地。 刘子业面上笑着,心中已然明了这传国玉玺今日是见不到了!想到这高长恭方才明明是负气离开,似是有与那北齐皇帝割袍断义之意,便想着反正青州割也割了,索性早些离开邺城,说不定还能赶上那高长恭的脚程!这样一想,永光王爷不再纠缠于那传国玉玺之事上了,反而如齐国所愿,干脆与祖珽和齐国皇帝作别,说是不日便会返回宋国向自家皇帝陛下禀报两国和约已成的好消息! 祖珽大喜,恭敬送宋人们离开九华台。列席之大臣礼官也一一退下,只留和士开和皇帝高湛依然僵持着。 祖相屏退了旁人,便向一言不发的高湛禀道:“陛下,夜深了,这九华台凉风四起,不如移驾回宫吧!” 高湛面无表情,却突然站起了身。 “摆驾!”安瑞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见皇帝终于是有了动作便小心翼翼扶着高湛下了台基朝着殿外走去。 祖珽与和士开不声不响跟在御驾之后,祖珽看看和士开,看来这惹得龙颜大怒的不是传国玉玺之事而是这左相了。祖珽也不问,和士开更是随着前面的御撵亦步亦趋。 到了皇帝的内殿,高湛下了御撵便说道:“祖相,你先退下吧。”便头也不回便往里走去,衣袍带起一阵风,比这寒冬腊月的深夜更为寒冷。 “是。。。。。。”祖相看看那站于一旁低头俯首的和士开,知晓这事儿自个儿怕是难以调解了,便只能作揖施礼退下了。 和士开待祖珽走后,才走到高湛的面前,跪下。 想来这场面真是熟悉,当初他自作主张设计让兰陵王委身于陛下之时,皇帝陛下便也是这般脸色。。。。。。不过,今次陛下的脸色似乎更加恨他入骨。 “和士开,你跟着朕多久了?”高湛坐于榻上,命人卸下了披风,问道。 “禀陛下,臣自从十岁进入国子监念书,便一直跟着陛下了。陛下既是臣的同窗好友,也是唯一赏识臣的主人!”和士开磕头道。 “如此久了,都快十六年了,真是时光荏苒啊!和士开,记得朕以前也想杀过你一次,那次朕和你说过什么,你记得吗?”高湛冷冷说道。 “记得,陛下让臣莫要自作聪明!” “好!朕要的便是你这股子聪明劲!既然你心中了然,该知晓你今日为何有如此下场了!朕念在你与朕同窗一场,自行了断吧!”高湛说完,一把明晃晃的利剑便被扔到了和士开的面前。剑身失了鞘,和士开看了一眼便瞧到了剑身上映照着他自己银发遮面的落魄模样。 “陛下!!!!臣。。。。。。” “又想说是为了朕的江山社稷便把朕也蒙在鼓里?!和士开,朕甚至有时候觉得,你对朕,到底有多少的忠心?!朕可以饶你第一次,绝不饶你第二次。朕欣赏你的才干,可惜。。。。。。你这样的奴才朕留不得!”高湛转过了身,负手看向窗外。 “陛下,您如此雄才伟略,为何就是绕不过一个情字?臣不想看你越陷越深啊陛下!他已然有了自己的心头所爱,便当作今日里臣是做个两全其美的安排,既是为陛下好,也是为了。。。。。。” “住嘴!和士开,你把朕的心意当成你功成名就的筹码利用至今以为朕是不知吗?如今,长恭盛名之下你定是颇多忌惮,于是索性让他离开邺城,最好永不回来!狼子野心,说得便是你这样的奴才!” “和士开冤枉!!!!!臣十岁之时便一心一意跟着陛下!陛下登上龙椅便是臣最大的心愿,如今心愿达成臣一介胡人,自知这左相之位已然是臣今生所能列席朝堂的极致,哪里还有什么野心?!臣膝下也无子嗣,要说有什么心愿,不过是想让太子殿下能文韬武略今后护我幼主坐稳江山!陛下,兰陵王是文襄皇帝四子,您再偏心袒护于他,可不能为了他动了国之根本!今日里他决然离开,殿下难道还不放手?!臣死不足惜,可臣不能看着陛下步步沦陷啊!高长恭今日里对争权夺势毫无兴趣,不代表日后会不动心!人心难测啊陛下!” “呵,和士开啊,你每次都和朕说得头头是道。不过,你有句话还真说到了朕的心坎里!人心难测啊和大人!可惜。。。。。。留你这样的人在纬儿身边,朕如何放心?朕会厚葬于你的,不必多言了。”高湛并没有些许动摇,只仰头望着殿外的天,月儿被几缕乌云遮盖,烛火在寒风中吹得瑟瑟发抖。 “陛下。。。。。。您真不念往日恩情?高长恭只是离开了邺城,您真要臣死?”和士开摇着头话音梗塞。 “你自个儿想出来的毒计,便该自食其果!”高湛恨恨说道。 “可他心里哪儿有陛下你?!那慕容冲不过是一介男宠,卑微至极,您是北齐的天子,陛下啊,您大可以杀了那慕容冲可你却忍气吞声处处迁就,臣看到陛下您为了留住那兰陵王如此亏待自己臣便不敢想,有朝一日若是高长恭想要这江山社稷。。。。。。” “住嘴!”没等和士开说完,高湛毫不犹豫喝道,“朕的江山还轮不到你个家奴殚精竭虑,别逼朕不给你这个左相些许颜面。自个儿动手吧!”高湛满脸凝霜,没有些许转圜的余地。 和士开瞪大了双眼僵硬在那里。突然泪如雨下,悲痛哭泣。 “陛下啊,臣死不足惜。。。。。。可是臣伤心的是,这十几年的主仆之情竟然抵不上那兰陵王的若即若离,那人说得没错,陛下宁负天下人,也不会负那高长恭。是臣太过愚钝,以为他是皇上一飞冲天的助力,可未曾想他也是陛下最大的劫数!晚了。。。。。。晚了。。。。。。呵,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和士开像是泄了气,心如死灰。 慢慢捡起了被高湛掷于地上的长剑,欲要饮剑自刎。 突然,有个小小的身影从那宫殿的帐幔后头冲了出来,飞快扑到了和士开的身边,一声大哭便蹦了出来:“父皇,你不能杀和大人~~~~~~~~~~~父皇,你不能杀和大人!纬儿求你了!!呜呜呜呜呜!”泪如雨下,紧紧抱着和士开的手臂向高湛求情的正是太子高纬。 “胡闹!是谁将太子带到朕的宫中的?!”高湛顿时大怒,喝道。 原先抱着太子躲在后面的婢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跪在高湛跟前不断求饶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是和大人先前和太子说今晚等陛下与宋国使臣议完大事便会去太子殿看太子殿下,殿下一日日数着日子呢,等不住了想见皇帝陛下您便一定要奴婢带他来这里。奴婢大罪,奴婢大罪!” 那侍女头磕个不停,早已经吓得哆嗦。 而高纬才一丁点高的身子却死死护在和士开身边,任由眼泪鼻涕糊了脸孔却是没有一点退怯的神色。 “父皇,求求你了!千万不要杀和大人,没有和大人,纬儿就真的没人陪了!没有人会关心纬儿说话,更没有人知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偌大的宫里,父皇没有空陪我,今后连和大人都没了,我该怎么办。。。。。。”高纬声泪俱下,哭得凄惨。漂亮的大眼睛中都是泪水不住往下流着,连衣襟都哭湿了,闻着伤心见者掉泪,着实是铁石心肠之人都会心痛不已。 追寻 邺城的寒冬深夜,更深露重。 有一美貌男子赶着马车往邺城郊外而去,马车里坐了个中年妇人,撩开了帘子不住往外看着,其实浓雾霜冻的天气只能看到外面一片黑压压的,那妇人左顾右盼,远远看到几处如鬼火的灯笼发出的光,便让前面的美貌男子往那边赶去。 “那死老头子说是要找他便在门口的大槐花树上刻下记号,出了东凤门会有什么鬼火灯笼引着路。黑灯瞎火的,弄得神神叨叨,真是够折腾人的。”那妇人正是翠娘,身上裹着毛领斗篷,里面却是毫不妥帖的睡袍,似是刚从被窝里被人拉出来匆匆上的路。 “翠娘,对不住啊!大半夜的也不让你睡个好觉。我是东南西北寻不到方向了,只能想起来还有个深藏不露的刘先生可以依仗。我觉得吧,刘先生避着我不见,可总归是放不下翠娘你的!果不其然啊!难怪世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赶着马车的就是子莫,他一边赶路一边和翠娘打趣。 “殿下真是的,您让我办些事儿还不是天经地义的啊!竟还拿我取笑上了。。。。。。”翠娘在马车里头被这么一夸,顿时都不觉得乏了。嘴上虽然埋怨着,可还是捂嘴偷偷笑了一下,知晓是长恭这孩子在哄她开心,便说道,“那老头子是知晓自个儿给殿下惹麻烦了,没脸见您才躲起来的!他怕殿下您不原谅他,你说他背地里干的那些事儿也就您会包容他还愿意信他,皇帝都要把他当做反贼细作给通缉了起来,幸而还有殿下您没有疑心他!”翠娘说到刘先生便忙不迭又在子莫面前说情。 “翠娘,刘先生今时今日还愿意留下暗号等着我们去找他,便也是信我高长恭的。先生待我如何我知晓,我待先生如何,他也是明了。莫要担心,今日里我有求于先生,他肯见我,便是最大的情分了。一家人何须说两家话,你莫要再担心了。”子莫安慰翠娘。 “是。。。。。。”翠娘点点头。 说话间,那一路的鬼灯笼伴着他们飘到了一间山野客栈前。子莫停下了马车,搀着翠娘的手下了马来。 叩门后,里面有个老者用眼罩捂着一只眼睛鬼鬼祟祟把店门开了条缝。翠娘有些怕,往子莫身后躲了躲,子莫上前作揖道:“敢问刘先生在吗?” 独眼的老人上上下下扫了眼子莫,回头看了看身后之人的眼色,像是得了什么指示,终是让子莫他们进去了。 有一人独自端坐在小店的窗边几案旁,萧索的月光映照着那花白的头发,胡须长了些,脸孔也是饱经风霜。些许日子不见,那熟稔而又亲切的侧影,让子莫会心一笑。搀着翠娘一同走去,坐在了那人的对座之上。 “先生,这么冷的天,不该吹着冷风枯坐着,寒腿又该犯了。”子莫给对座的先生加满了杯中的酒,看到他还是好好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心便暖了一阵。 刘先生抬眼看着翠娘和那美丽的孩子,如同在那塞北的荒漠上一样,三人面对面坐在那帐篷里,谈天说地,不是一家人,可是早已经有了血亲般的默契。 刘先生举起杯盏小酌了一口,捋了捋长长的胡子,说道:“殿下自个儿才该好好休养,腿伤如何了?你小小年纪,可不能留什么毛病,那该多难看呀!” “呵,我可不会和先生一般,翠娘天天都炖汤给我喝,牛骨猪骨每样都不落下!”子莫淘气一笑,便是这毫无芥蒂的笑脸,让翠娘看着他们一老一少终于是安下了心。扭转了侧脸竟是有些偷偷抹眼泪。子莫看了,也给翠娘斟了一杯酒,让她暖暖身子。 刘先生看了眼发丝上都沾着白霜的长恭殿下,也不卖关子,说道“殿下,我知道你为何来找我。你要寻的那人几个时辰之前才出的邺城,你往南而去,定会找到他。事不宜迟啊,不然真想留下殿下陪老夫叙叙家常。” “谢先生!”子莫也不多言,一听到刘先生指明了去处,便提起了披风便往外而去,边走边说道,“借先生匹马,要是先生不放心,我把翠娘便先押下了。”回眸一笑,翠娘脸都红了。刘先生皱着干巴巴的脸,干咳几声,摇着头看着一番劫难后还能如此洒脱与他谈笑风生的长恭,心中也是解了心结,站起身,竟然恭恭敬敬朝着子莫鞠了鞠。 “老夫教导殿下二十载,今日才是老夫老怀安慰之时,殿下胸怀磊落气概非凡,我刘某人此生能得长恭这样的学生真是三生有幸!殿下险些丧命,还能信我用我,受老朽一拜。。。。。。” 子莫看到先生如此,停住了脚步转回身来道:“先生,你我之间何须这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折煞长恭了。韩子高之事相信先生也是有苦衷,韩子高在长恭身边两年并未加害于我,而先生您,长恭更加不做猜测!”朝先生恭敬一拜,子莫点头笑了笑,便将翠娘留在那儿自个儿出了野店,独眼的老人给他牵了一匹马,指了个方向,子莫抱拳谢过,便疾驰而去融入暮色之中。 慕容冲颠簸在马车之上,只觉得眼睛和手都被缚住,心中恼火,可嘴里还塞了个布团,于是想骂骂不出,嚷嚷几声都不可。仰面躺着,背脊骨头被那马车挤得咯吱作响,索性在那片诡异的黑暗之中理了理思绪,他怎么到了这个地儿了?!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被人掳劫?!是可忍孰不可忍!听声音显然是出了邺城皇宫,竟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他弄得昏迷不醒还运出了皇宫,这番本事就该是那北齐的皇帝了! 高湛当真是个无视伦理定要对长恭死缠到底之人!想到这里,慕容冲便觉得恨得牙痒痒,使了毒计这般暗箭伤人,真不是大丈夫所为! 慕容冲也是秉性刚强之人,怎会束手就擒?裹挟他的人定是觉得他已经失了神智便把他的手随便绑在了身前,慕容冲抬手,费力地够着塞在口中的异物。一使劲,那已经被他的唾沫沾染地湿漉漉的恶心玩意儿终于出来了。被撑开的下颚一阵酸痛,慕容冲啐了一口,开始抬手去够自个儿蒙眼的东西。 马车轱辘一个颠簸,慕容冲差点撞在了窗棂之上,索性这一上下颠簸便是蒙住眼的黑布也被歪打正着撕了下来。 牙口算然酸痛,不过事不宜迟慕容冲还是拼命用牙齿咬起了手上绑着的粗绳子。唇角磨出血,不过他似乎一点都没觉得痛,只想快些摆脱这不明的危险境地。 察觉自个儿的身子骨发软,慕容冲心头更是一阵不祥之感。这让他不禁想起燕国战败,被苻坚虏劫后的生不如死的处境。高湛竟然狠毒如此?对他使了这般下三滥的手段,且是用了一种能让人内息混乱的催情之药。 恬不知耻的玩意儿! 慕容冲坐在马车上,清醒了意识可手脚却还是发麻发软!胸中怒火翻滚,想到在中书省那齐国官员与刘子业对他的一番言语羞辱,那丹凤的细长双眼便泛着猩红。 这下三滥的药定是在中书省与人共饮之时有人掺在了他的酒水之中!慕容冲细细回想他与人对饮的场面,觉得定是那刘子业或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可当种种细节掠过他的脑海,然后定格在事后看来最让人起疑的画面,慕容冲没来由得却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他呢?!! 也许是一刹那的大惊失色让慕容冲失了警惕和防备,拉车的马匹一个急急的停步,马车里的慕容冲差点滚了出去。还好绑住手的麻绳终于断了,他及时扶住了窗棂,才没让人发现车里的异样。 “嘿,你个傻子,赶车也不会!”马车外竟然有人大骂了一声。 “我有什么法子,天暗,如何看得清路啊!马失前蹄在所难免!我说咱们两个把这车里的人送去哪儿啊?这天寒地冻的,这差事啊苦得很!”那车夫抱怨。 “呵,送去哪儿?自然是送去阎王爷那儿了!不过啊,我方才偷偷瞧了一眼,啧啧,这北朝第一美人还真是名不虚传!你说他十三岁就把那苻坚迷得七晕八素,这果然是与咱们这种粗人不同!皮滑肉嫩。。。。。。嘿嘿嘿。” 另一男子猥琐笑着,慕容冲想到自己昏迷不醒之时不知道被人碰了何处,便是两眼都是杀气,心中作呕起来。可他还不能发作,匆忙又解起自己脚上的束缚。 “真的?哎呀呀,这大人的命令可是要我们做得干净,不可留下什么麻烦!都快出了邺城二里多地儿了,眼瞧着这片地儿荒山野岭也该动手做了他了,我这心里怎么倒是有些不舍呢。。。。。。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就这么死在咱们兄弟手中,倒是有些暴殄天物了。”赶马的车夫贪婪地回头瞥了一眼,舔了舔舌头,好色之态让人反胃。 “要说这慕容冲来北齐得了皇上赏识也是靠他的一身色相,可惜了,这样的祸患大人见不得他乱了我朝纲纪,今日里我们兄弟也算是清君侧,情非得已。不过嘛。。。。。。”另一男子勒了缰绳下马,对着马车里坏笑着说道,“我们好好疼惜一番这慕容大人,也不枉他风流绝代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对!对!反正神不知鬼不觉,这才不冤枉!”那车夫卑鄙附和着,按耐不住了搓着手心,色迷迷便笑着转身便往马车里爬去。 然而帘子还未掀开,那无耻之徒只是伸过去一个脑袋,便被一个猛踹从车上重重蹬了下来。捂着胸口,那人痛苦倒地,而旁的那男人猛地拔剑相迎,马车里出来的便是发髻松散,长发垂腰的慕容冲。 纠缠 那被胸口踹了一脚的男人狼狈地躺在地上,抬起身子一脸凶相骂了声娘,恶狠狠地似要拼命,可刚一起身便将慕容冲眼泛水光紧咬薄唇的样子瞧了个满眼,便是不自觉喉头动了动,咽了口口水成了迷醉的急色之状。 对慕容冲拔刀相向的另一人瞧着这番旖旎美色,也是迷了心窍,恶向胆边生。色眯眯和另一男子对视了一眼,口中叫着美人儿笑着便要逼近了过去。慕容冲也不客气,照样对着那人的胸口就一脚,那持刀之人有了防备,倒是没有中招只能往后退了些。还欲欺身上前,慕容冲身形虽踉跄,可还是将那两个无耻混账打得东倒西歪,几招过来愣是让他们占不得什么便宜。 “慕容大人~何必如此不识相呢!你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妇,都快死到临头了,让我们兄弟陪陪你,下了黄泉也有个滋味回味回味,岂不是妙哉!”搓着手心,那两个男子都是知道慕容冲身上的药性远未过去,便毫不畏惧,身上挨了几掌只觉皮肉受苦却并无大恙就更加料定慕容冲其实是在强撑顽抗,那邪心起了还如何收回心思?美色当前定要在此处儿尝尝那销魂的味道! “给我滚远些!不然老子我。。。。。。杀了你们!”慕容冲的眼神因为愤怒与体内混乱四起的因为药物而催生的情潮搞得迷离散乱,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觉着是站稳了身子可视野中的景致却在摇动着。连带着那两个想对他图谋不轨之人,都渐渐晃成了好几个,难辨虚像和真身! 迷情之药还能如此搅得人内力四散,这下药之人当真是狠毒,唯恐他慕容冲逃出生天!他慕容冲的确不是什么出水清莲,可若是得个不得善终被这两个下流胚子作践的下场,还不如。。。。。。 慕容冲独木难支,如若在这荒郊野林被这两人制服了那才是不得好死的下场。索性使了全力杀出一条血路,也不管身后那两人紧追不舍,眼看着前面就是断崖,慕容冲苦笑。 还以为有了那人上苍终是开眼放过了他,可原来与心爱之人道声别离说声来世再会的心愿都无法实现。老天爷。。。。。。这是何仇何怨?! “小宝贝儿,过来吧!”身后有一人猛地虎扑过来,慕容冲衣衫袖子在奔逃之中已经被撕下半截,玉质的手臂从后被拧住了掰向了一边。犹如流着哈喇子的恶狗扑倒,一阵恶寒传来,明明断崖就在眼前了,沉重的呼吸和令人作呕的男子的身躯都让他头皮发麻。 “滚开!!!!!!!!!!”慕容冲嘶吼着,奈何他越是挣扎,扑倒他的男子越是得了乐子。狠狠挨了一巴掌,他嘴角的血丝溢出更多,一心求死,可明明离那断崖之处不过咫尺,却仿佛是远在天边。。。。。。 慕容冲已经想到了自我了断,然而缚住他手脚的人突然闷闷哼了一声便仰面倒了。趴伏在他身上的另一人只是怔愣的工夫,便已经人头落地,大片的血刹那之间喷涌在慕容冲的脸上脖子之上,好像是来了一场洗礼! 看着骑马而来居高临下打量着他的慕容柔,慕容冲不甘心地用手肘挡在了自己的脸孔之上。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冰凉。 雨水打在落魄的慕容冲的脸上发上,有透明的液体从被遮挡的慕容冲的脸上落下,在那猩红的粘稠液体上划出了一道道印子。 慕容柔原先还想调侃几句,可此刻,竟也是一句笑话都讲不出了。 “表兄,我们快些离开吧,要杀你的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下马,慕容柔用自己的披风裹在了慕容冲的身上,扶着表兄上了马。一骑孤骑,绝尘而去。那被杀倒在地的两具尸骸,在这冰冷的夜晚,汩汩冒出的血液和着冰水流了一地,那两人解了一半的裤腰带上,赫然挂着禁军的腰牌,上面染着斑驳的血印子。 慕容冲服下了慕容柔给的解毒之药,泡在一处寒池之中散着周身乱走的真气。 慕容柔折着枯树枝,在旁边点了篝火取暖。山谷之中万籁俱寂,只有小溪淙淙流入寒潭之中。 “表兄,可好些了?”慕容柔问道。 慕容冲苍白着一张脸孔,紧紧闭着眼睛并未说话,发丝垂落到了腰间,有几缕青丝顺着水流如同浮藻。慕容柔往篝火了里扔了些枯叶子,便说道:“今日里我也算是对表兄将功折罪了。还是与我回龙城吧,天下之大,唯有大燕才是我慕容氏的立足之地。当初你不听我的,今日这般。。。。。。你可有后悔?” 慕容冲额头泌着汗珠,嘴唇干涸。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眉头更重地锁在那里,一脸倔强的神色。 慕容柔看了看慕容冲,叹了口气。 “表兄,你这毒难解,我方才给你服用的丹药不过就是聚内力之效,你这样下去不行,我去镇子上带个小倌或是娼女回来吧。” “给我回来!”慕容冲终于开口了,大喝一声,将那站起身子刚走了几步的慕容柔叫住了定在了原处。 慕容柔呵呵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慕容冲横眉怒目瞪着他,只能又回来了乖乖坐在了大石头上,含笑道:“表兄愿意和我说话了?” 。。。。。。慕容冲扫了眼那古灵精怪的小子,没个好气。他不说话并不是冲着对慕容柔有什么怨气,只是被人羞辱至此,他恨自己,手臂脚踝之上皆是方才的畜生抓出来的痕迹,在这寒冷的冰水里泡了许久,依旧脏得让他反胃作呕。 “我自己挨得过去,你别无事生非。什么小倌娼妇,你当我何人?” 瞪了那小子一眼,慕容冲挽了挽浸入水中的长发,用手掌捧起些水淋到了自己的后颈背脊之上。他在邺城皇宫中,敢明目张胆与北齐皇帝争风吃醋,便该要有些防人之心。可他却还是着了道了,怪谁?还不是怪他自己自不量力!他十三岁便是指挥大燕千万兵马的中山王了,这俗世之上,他何曾将谁放在眼里?恃才傲物,于是老天狠狠将他打落进了修罗地狱,可即使在那万劫不复的处境之中,他都未曾失了雄心。如今明明只是一介外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狂性与北齐一国之君挑衅。。。。。。 慕容冲想到这里,猛地一拳头砸在了水上,水花四溅,害得旁处的慕容柔都捂着脑袋避开了些。他知晓为了长恭该忍气吞声,可他做不到,且他慕容冲不甘心!! 他告诉自己,每一道伤疤,每一次耻辱,他都会一一讨了回去。天下人唾他,他定爬到那最高的地方,狠狠睥睨天下人!有人辱他,他会一刀一刀将这仇报了哪怕涂炭生灵。 慕容冲清楚知晓盘踞在他心头的那只名为复仇的猛兽,在暗无天日的少年时光便啃食着他的心。那种愤怒和暴虐的天性迟早会吞噬了他的良心,扭曲了他的心性。他恨苻坚,恨大战在即倒戈相向的燕国叛将,可又甫一细想,这天下何人不骂他笑他辱他,哪里能容得下他?索性,他慕容冲恨起了全天下! 于是那人,不期然出现。惊艳了岁月,温暖了他的心房。犹如一股清流毫无阻挡便流入了他的心中,也是一道刺眼的光,便也是能让他罢手的看清来时之路的回头的光。他第一次动了就这样伴着那人地老天荒的想法。。。。。。 抬手看着自己的手背上抓痕道道,指甲也不知道何时折了半片,血流出的时候不觉得疼,此刻碰到了水,痛得钻心! 这上苍还是在狠狠地笑话他! 慕容冲竟也不顾自己的断甲,拼命用水洗着自己。然后用带着血痕的手挠着,似乎要把自己的皮囊都挠下来,冰天雪地的寒水之中,他恼得水花四溅,脸上胸膛上都是汗珠子,犹如发狂的野兽,在水中与自己较劲。 “表兄,你干什么呀!可不能这样!这皮破了可是不好!”慕容柔着急喝止,看慕容冲根本不搭理他还在使劲抓着自己的胳膊,欲要下水,却听后头有一声野草晃动的声响,警觉间回头,已经有一人立于那里。 那人真是美得惊心动魄。 慕容柔自小便与那北齐第一美人慕容冲一块儿长大,看惯了何为绝色。纵然如此,却在此刻也被那绰约身姿惹得脑袋放空,都忘了防备。 那人越过慕容柔,往寒潭边跑去。 “凤凰,你没事吧?我找了一路了。。。。。。我真怕。。。。。。”子莫痴痴看着那潭水中的慕容冲,慕容冲一脸惊愕也是直直看着他。 水凉地刺骨,可子莫走近了却瞧到慕容冲身上的斑驳痕迹便顿时一阵锥心刺骨地疼痛。怔愣在那里,脸孔发白。 “别看!你别看了!”慕容冲猛地醒悟过来被瞧见了什么,便一下转过了身子,想往更深的地方游去。 “凤凰,你别走!你等等我!”似乎那不是寒潭,子莫便这样一脚深一脚浅地下水朝着那人走去。 慕容冲听到身后的水花泼溅之声,避得更远,可他知晓长恭是不善水的,于是身后传来一阵呛水声后终于急急回头将脑袋没入水中的长恭拉了起来。 浑身都湿透了,长恭该是多冷啊。。。。。。 可那傻瓜却是笑着,摸着他的脸庞说道:“你躲我做什么?怪我了吗?” 慕容冲浑身上下都是湿的,可他知道流过自己脸庞的液体滚烫。俯身牢牢吻住了那人的唇,然后让彼此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呼吸相闻,唇舌纠缠。情之所至,却看得一旁的慕容柔脸都烧了起来。 ---------------------------- “你这是?”子莫被这火辣辣的吻烧得脸孔发烫,以为是重逢的缱绻,又夹杂了些许凤凰的怒气,一开始便迎合在唇舌间回应想安慰他。 可渐渐地,当慕容冲的手紧紧环着他的腰身,然后手掌在轻一下重一下地四处撩拨,那鼻息间的灼热和眼神中的暗火便让子莫不禁颤了颤身子。 想在水中退后些将两人纠缠的身子分开,可慕容冲却手臂用力,将他圈得更加紧。 “去岸上吧,那里有个岩洞。”子莫惊诧地看着意乱情迷的慕容冲,也不等他回应,那人已经打横抱起了他。 “慕容柔,闭上你的眼睛!还有岩洞我占了,你在外面帮我们烤烤衣服吧!” 说话的是慕容冲,他只穿了条单薄的里裤便泡在水中,现在往岸边走来,浑身滴水,可额头脸孔却都是升腾着热气。 迫不及待抱着怀里的那个美人王爷便是目中无旁人,急不可耐间竟还不忘对这看白戏的慕容柔颐指气使起来! “什么?!” 慕容柔气炸,又羞又恼,这不要脸的人把他当成什么?!天寒地冻,自个儿把这避寒的藏身之处给抢了不说,凭什么他还得干这种事儿?! 真是臊得日月无光,怪不得方才还有些月光现如今却是暗沉沉地伸手不见五指了! 慕容冲这是存心在赶他走呢,过河拆桥,也不知道方才是谁救的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慕容柔气急了,又是头回见这种露骨风情的场面,脸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 不经意看到那两人的难分难舍,慕容柔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还是赶紧把眼睛给捂上了! 他真是造孽啊!为什么要让他来找这妖孽表兄回去呢? 千里奔波披星戴月,人家倒好,还嫌他碍眼变着法子要撵他走! 然而他是在父亲慕容垂的面前领了军令状的,定要带这慕容冲回去交差! 如此一想,慕容柔气鼓鼓地睁开了眼,跺跺脚还是咬牙忍住了! 看着满地的随意丢下的湿衣裳,翻了翻好看的眼睛还真的一件件捡起来找了树枝挂在了那火堆边上烤。这表亲做到如此份上,也算是感天动地,天下无双! 岩洞外,慕容柔哈着热气在火边烤着,不自觉想起此刻洞内的春光旖旎,扭捏直了直身子,又坐远了些。 “长恭。。。。。。”慕容冲的身体都是湿漉漉的,可是异常升起的温度却是处处烫人。这异样落在子莫眼中,他才明白过来慕容冲为何会如此反常。 “是哪个混账干的好事?。。。。。。九叔?!”下意识地说出口,却被身上那人直接用嘴堵得严实。 “唔!”子莫唇畔吃痛,睁开眼,慕容冲的发丝湿湿地贴在脸颊,凤眸微阖,唇齿间攻城略地霸道非常。 发现长恭在看他,慕容冲微微抬眼,长长的眼尾勾着风情万种的韵味,可下手更加狠了些,如是狂风骤雨扫掠而过。 “不许在我面前说那人!”慕容冲恨恨地,眼中烧着欲念和妒火, “以后长恭不许再接近他,不许提起他,更不许。。。。。。”突然,埋首在那人颈窝里,用齿尖一口咬下,惹得子莫头皮发麻,身子都紧缩了起来,闷哼一声躬起了腰,却又被身上那人牢牢按住了双手,压在了身下。 慕容冲眼睛猩红,虽知晓是怪不得他此刻粗鲁,可是这往日里温言暖语的凤凰一反常态,让子莫心中开始打鼓。 “你。。。。。。你轻点!撕坏了衣裳我明日穿什么?!”子莫急了,只能讨饶。 凤凰被人裹挟出宫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心中难免怨怼,子莫虽对这般形式很是不适却又不能发作,便也只能任由慕容冲为所欲为。 “撕坏了便不穿,明日里也和我这样厮守在一起,我们哪儿都不去,便腻在一块儿!”慕容冲眼眸上蒙了层水雾,这便是脑子都快糊涂了,才会说这样的混话! “我又不跑。。。。。。你抓住我的手做什么!”手腕吃痛,凤凰锁紧了他像是怕他逃跑。 凤凰并不回话,只是看着子莫徐徐一笑。 笑颜灼灼,明媚犹如春光。只一笑,便让人沉沦其间失了抵抗。 子莫一愣神,便在毫无预计间失了防,喉头闷哼了一声,头颈都不自觉往后仰去。 钝击感让人酥了身体,脑中也失了清明,断断续续的沉吟随着那一下下重重的律动按捺而出。 知晓有人在外面怕动静被人听到,于是索性用手背堵着覆在自己的嘴上。 慕容冲似乎是瞧见了,邪气一笑,竟如脱缰的野马加倍偿还。 外面是冰天雪地的山谷,只有这岩洞里逆转了时节。 洞外,慕容柔只觉得全身都不暖而只有那脸孔是燥热的,似要烧了起来,唇舌发干。 那人便是兰陵王高长恭?! 在洛阳之时他只是远远看过,那时便久闻大名,知晓他是北齐青出于蓝的当世大将。 鬼面上阵,其实却美如娇娘。 如今细细瞧了真是名不虚传。。。。。。不,世上哪里有什么美娇娘能比得上那兰陵王! 想到此处,慕容柔脸孔更红。 手里的干馍馍都差点掉到了火堆上。这洞里的人应是已经刻意压低了嗓音,听得出是极其忍耐之状。可这岩洞灌风,便是再低的声响只要有风便如同回音般阵阵翻涌传出,小石子落地,都能听个分明。 捏着自个儿的鼻梁,慕容柔涨红着脸孔坐立难安,他这血气方刚的男儿郎为何要在这里受着如此煎熬! 他表兄慕容冲已经是绝世美人,竟还能寻到个天人般的高长恭来和他琴瑟和鸣! 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怪不得慕容冲连复国大业都不想了! 啊。。。。。。这兰陵王当真对表兄如此之好?! 慕容柔来不及多做感慨,便觉鼻子一热,有热乎乎的粘稠液体从鼻孔里流了下来。一滴滴,洒落在了火堆旁。 一夜无眠,快天亮了子莫都还觉得似是挣扎在惊涛骇浪之中。头疼欲裂,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走出岩洞,外面是刺眼的太阳,竟然已经是日上中天。 “早啊。”子莫瞧到慕容柔在折着枯木引火,便友善地点头说道。 慕容柔身子一怔,然后讷讷回头。 貌美的少年郎鼻子下面有些红印子,似乎还用什么东西塞在鼻子里面。 “这是。。。。。。怎么了?”子莫问道,然后往那边挪了几步。 “呃!你,你你你站在那儿别动!”慕容柔手忙脚乱,指着子莫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又飞快用手捏在了自己的鼻子上,扬起了头。 前路 子莫见慕容柔这般局促,便轻咳一声也有些尴尬。 那少年比他还小了一些,但眉目精致,与慕容冲还颇有几分神似。 “敢问小将军可也是慕容皇室燕国后人?”子莫站定在那儿,与那少年说道。正说着,殷红的鼻血便已经透过慕容柔的手指间,滴滴答答都下来了,慕容柔一边想要说话,一边还得堵住那不争气的鼻孔,甚是手忙脚乱,看着对面的那个美人王爷,怎么都止不住,索性扭了头过去,一手止血一手冲子莫摆了摆,让他先不要和他说话了。。。。。。 子莫不明所以,只能点头住嘴了。 往火堆边走了两步,看那木架子上是烘干的他和慕容冲的外袍,不禁脸红了起来。抬头看看那站在寒潭边仰头止血的少年郎,心中也是难为情。 “多谢小兄弟了。。。。。。这衣裳在下便先收下了。有劳!”子莫在慕容柔背后拱拱手,看那少年郎也不转头只是让他自便的样子,赶忙抱起外袍三下两下穿起来。真是荒唐,那小兄弟竟在洞外一整夜还帮他烤起了衣裳。。。。。。这么想着,愈加不好意思起来。 等子莫穿戴整齐回来,慕容柔坐在寒潭边,还仰着头。 看那掉在火堆里的只吃了一口的馒头,子莫想起了什么,往昨晚来时的地方走了去。问刘先生借的马儿还在不远处的一颗矮树边啃草,子莫开心地摸摸那匹马儿的头,从那马鞍上去了个包裹下来。 “小兄弟,这天干物燥,你该是上火了才鼻血不止。这药好使,你试试?”子莫轻轻走到那慕容柔身边,递上了一瓶陶罐药瓶。 。。。。。。慕容柔回首看了看这始作俑者,又盯了盯递上的药瓶,一阵燥热往上蹿着,翻了个白眼没个好气,反正接过那瓶药就当是领情了。也不多问,仰着脑袋便吞药的利落,倒是让人觉得这少年郎脾气甚是爽快。子莫笑笑,又从包袱里拿了些干粮出来。 “昨晚让小兄弟多担待了,这早饭我来做吧,等熟了便一道儿过来吃。”子莫将包袱里的干粮包上树叶,也不另外生火,只是用还带有火星的木灰埋了起来,这样煨烤出来的食物,别有一番风味。 慕容柔吃了子莫的药,果然觉得鼻子不再那么火辣辣的,还真是有效。听着身后有声响,便偷偷往后打量了几眼,堂堂兰陵殿下竟然真在亲手做着吃得,不禁心中暗叹这慕容冲的命果真就是别开生面得好! 鼻血止住了,闻着传来的食物的香气,慕容柔也算是一夜煎熬还风餐露宿,便揉着自己的空荡荡的肚子慢慢走了过来。 “饿了吧,这给你的小兄弟,吃吧。”子莫递上,慕容柔刚要伸手接过,却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美食突然被半路劫了过去。 “哎呀呀,我肚子好饿!”大大咧咧靠着子莫坐下,也不知道何时出来的慕容冲把那煨烤的干粮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便一脸陶醉地说道,“是长恭给我准备的吗?真好吃!”慕容冲真是毫不客气,一口咬下去便在慕容柔的眼皮子底下吃起了独食。 “你。。。。。。欺人太甚!这是我的!”慕容柔扑上前去想要抢回,可慕容冲今日里心情飞扬自然身手也格外敏捷,绕着子莫所坐的大石头两人绕来绕去,缠斗在一起,闹得不可开交。 头疼!子莫从脚趾头到脖子都是酸疼的,更别说那被掐出了红紫手指印子的腰腹了,方才穿衣之时看到满身斑驳便臊了一阵,连衣领都比往常竖得高了些,唯恐被人察觉。可看那慕容冲此刻倒是神清气爽,哪里还有昨晚狂风暴雨的阴霾样貌?不禁抿了抿唇角一阵不爽,喝了声别闹了,那两人才乖乖又回来安静坐好,慕容柔眼巴巴盯着子莫手里煨好的食物,鼻血不流了,馋得口水横流。等子莫把美食又递上,便和慕容冲一块心满意足饱餐起来。 吃货。。。。。。这般模样更确定和凤凰是族亲了。 “长恭殿下真是能人,只知道殿下行军打仗是个中高手,没想到对烹饪也是如此能耐!佩服,佩服!”慕容柔笑得心花怒放,摸了摸鼻尖,觉着这鼻血也没有白流。 “这行军打仗免不了要风餐露宿的时候,我这人不擅差使别人,能做的便都自己做了。小时候去戍边,不会捯饬些吃的真的很难活到现在。”子莫会心一笑,见这小兄弟也是直言快语之人,便觉得投契。 “没想到堂堂的兰陵王爷事事亲为,做您的手下亲兵该是有幸了!”慕容柔也是生在皇室,高门子弟,北境南朝,凡是有些身份的达官贵人哪个会如此操持身边琐事?听子莫这么一说,慕容柔顿时对这高长恭更来了兴致。 “听闻长恭殿下乃是文襄皇帝膝下四子,文襄帝权倾朝野为北齐权相威名远播诸国之时,我虽还是个孩子,可也已经对他敬仰许久。无此荣幸得见文襄帝,但是能和长恭殿下相识也是机缘巧合,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慕容柔吃完了美食便擦了擦嘴角,眼角眉梢皆是一番精明世故的讨巧。还不忘和子莫起身作揖,多礼世故之态和方才流鼻血的模样判若两人,子莫愣愣和慕容冲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也只能客套地揖了揖。 “这位慕容公子过誉了,家父乃一世豪杰,可我高长恭岂敢与父亲相提并论,我不过是一员武将,听得军令便冲锋陷阵,经不起公子谬赞!”自谦一番,子莫还不明白这位慕容公子的心里是在打何主意。都怪这慕容冲,二话不说便堵了他的嘴,如今连这小兄弟到底是何人都不知晓,可这人却对他甚是知根知底的模样。 “哦,对了对了,我的表兄定是还没有和长恭殿下说起我的身份吧。在下是慕容柔,冲哥的表弟。”慕容柔吃饱喝足了,鼻血也消停了,于是人模人样开始在子莫面前介绍自己。慕容冲看看这眼角闪着精光的慕容柔,被一声冲哥叫得抖了两抖。 嘶。。。。。。好冷啊!慕容冲看到自己昨晚脱了的外袍还真被慕容柔烤干了挂在一边,便赶紧穿上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么赶他都不跑,慕容柔这小子何时这般有定力了? 慕容柔正准备继续和子莫套着近乎,一副冲哥的“好友”便也是我的好友的模样。突然,子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交谈声在这个山谷间嘎然而止。 慕容冲用土将烟灰掩盖,慕容柔趴伏在地上,细细听着从山道上传来的声响。 “有人来了,几十。。。。。。不对,得有好几百人!”慕容柔脸色一变,说道。 “应是齐国的追兵来了,我们在这儿耽搁了太久!凤凰,你和柔公子先走,我去取了马儿探查一番追兵的情况便赶上你们。”子莫说道。 “什么追兵?我都已经被扔出了北齐皇宫,难道高湛真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慕容冲握着拳头,恨恨说道。 “有人诬你偷了传国玉玺才会从邺城中消失,这追兵,便是来捉你归案的。不管如何,你们两个先走,我不是那些追兵的目标,你无须担心我。前面不远有个十里亭,你们便在那里等我。那儿是官道交汇之处,要想脱身也比较容易。”子莫握住凤凰拉着他胳膊的手,要他听他的。 慕容冲闻言果然吃了一惊,原来这邺城,他当真是再也回不去了! “表兄,兰陵殿下说得没错。你能安然无恙着实不易,还是先脱身要紧。便别让殿下为难了,我们在前面的十里亭等他。”慕容柔牵来了马,让慕容冲不要意气用事。 “嗯,长恭你小心。”慕容冲上马,拉着子莫的手,说道。 “好。”子莫点头说道,看着慕容冲和慕容柔折了几个弯消失在山谷小径间,便起身朝着自己拴马的地方去了。 子莫拉过马儿从山坡上往下面的山道一看,果然是泱泱的北齐军队。看着其中几人有些熟稔,仔细一瞧是打晋阳之时从段家军调遣过的几个兵士,领头的又是段懿,那便怪不得了。 也不多做逗留,他能看到那两个横死的禁军尸体找到慕容冲他们,这段懿定也是瞧到了。前方路途茫茫,他和慕容冲到底该去何处落脚?子莫跃身上马,不作多想,只是先朝着那十里亭赶了上去。 这一日,似乎白日格外地短暂。一下子,太阳便西下,夜色又笼罩在了邺城上方。 兰陵王府,趁着夜色,有一辆马车悄悄停在了大门旁。 有一华服男子下了马车,扣了扣大门的铜环。 “请问有何事啊?”家丁打开了门,因是新来的,并不识得眼前的男子。 “兰陵王爷在吗?”那男子问道。 “不在,王爷昨晚上便没回来。您是。。。。。。?”家丁纳闷看了看那人,那男子站在门外,身边只有一个小厮,显得风尘仆仆并不太愿意惹人注目的样子。 “翠娘呢?她可在?”那男子继续问道。 “哦,老夫人啊?她在,在的,您等等。”那家丁见来人定是熟人,便也不敢怠慢,赶忙跑进去喊人了。 翠娘正在府里给郑儿做晚膳,听得家丁叫她,便出来一看。 “河间王爷?老生失礼了失礼了,快进来,进来坐吧!”翠娘一瞧,竟是河间王高孝琬久候在门外,便邀了河间王爷入内安坐。 高孝琬看了看这崭新的兰陵王府,想到是高湛为长恭修建的,便并未抬脚入内,只是拉着翠娘到王府园子里问道:“翠娘,长恭不在吗?去哪儿了?” 娘亲 “殿下。。。。。。殿下有事外出了,河间王爷可是刚回来邺城?可有急事?”翠娘神色有些局促,她总不能说长恭是出去找那慕容冲了。自从搬离了高府,这边和本家便很是疏离,这些日子河间王爷也不在邺城,许多事儿翠娘便一时三刻不知从何说起了。 “王爷,这天寒地冻的,不如随老生去里边喝口热酒暖暖身子,我也好久没见殿下您了,好不容易来一趟。。。。。。”翠娘想请孝琬入内细说。 “不了,我还有急事,要回高府探望母亲。想着许久没见长恭了,便先过来这边瞧瞧。。。。。。长恭一切都好,那我也就放心了。”高孝琬的眼眸中都是失望之色,想了想却还是没有踏进这雕梁画栋的兰陵王府一步,“翠娘,若是日后有人问起,你便权当我今日未曾来过。你也没有见过我。” “这。。。。。。王爷吩咐的老生记住了。王爷还没回高府便先来这儿了?”翠娘觉得孝琬殿下有心事,眉头间藏着很重的心事。觉着殿下此次回邺城瘦了,神情也不似以往开朗。翠娘见到孝琬王爷的时候王爷和长恭同岁,都还只是七八岁的孩童,笑得爽朗,头抬得很高,虽然一开始与长恭殿下不甚和睦,可是两个孩子不打不相识,渐渐地,河间王爷变成了整个高家最疼爱长恭的兄长。 看着高孝琬独自转身离开的背影,翠娘总觉得有些心绪难宁,趁着天暗,追上去几步,挑起马车的帘子和里面的河间王爷说道:“王爷,不如我去把长恭殿下找回来吧?他应该离着邺城不远。。。。。。” “不必,长恭在外面最好。翠娘,我方才和你说的都记住了吧?”高孝琬今日里的神情真是和往常不太一样,看着波澜不惊,可那眼底似乎藏了什么滔天巨浪。 “嗯,记住了。”翠娘只能点了点头,放下了马车的门帘子退到一旁。 夜幕中,那辆马车走了,是朝着高府的方向去的。翠娘觉得自个儿大概是老了,看着融入夜色的孝琬里怎么有种惴惴不安的不祥之感。 马车上,高孝琬的目光如蒙了一层冰霜,比这冻得路人瑟瑟发抖的天气更为冷峻。 长恭不在,也好。。。。。。 他便趁着他不在邺城,改换天地让他日后回了邺城不用再卑躬屈膝,巧言讨好。这便是他这个三哥赌上性命为他做的事情吧。他不知更好,他不知,即便事败了,长恭也不会被牵连。 高孝琬握了握自己的拳头,事到如今,便已经由不得他了。 高孝琬这几月身在莱州一带,以为朝廷采办矿材之名,暗地里却和高励李祖勋等人私铸了不少兵器铁甲。更有丹阳王李祖勋出面,在山东一带以招募苦力开山挖矿为名,实则是招揽麾下人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高孝琬这次入邺城,便是打算借着母亲元氏四十大寿的由头,带母亲出邺城避开起事之时的凶险,也好让他无后顾之忧。 高府,门外的红灯笼似是抵不住这邺城里的冰凉,微弱的火苗被风吹得嗤嗤作响。 孝琬下马,有仆人一开门看到是自家主人回来了,欣喜不已,便转头吩咐别的小厮入内去通报主母。 “诶,不必惊动母亲大人,我自行去请安便好。”高孝琬叫住了那小厮,让人把马车牵了进去。他这次回来事先并未知会任何人,也不想在这寂寥的寒夜闹出太大的动静。 “是。。。。。。”仆人点头应下,只手提一盏灯笼给王爷引路,说主母今晚在佛堂念经,还并未休息。 木鱼咚咚从佛堂之中传出。高孝琬让仆人留下灯笼在门外,自个儿轻轻叩了叩门。 “谁阿?”母亲元氏的声音清冷,不带有一丝波澜。也许,在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子陪伴的日子里,母亲便是独守孤灯,犹如老木枯槁。 “母亲,是我,孝琬。”高孝琬在门外轻声回道。 里面的念经声嘎然而止,像是一串佛珠落地,接着那佛堂的门便知啦一下从里面被拉了开来。看到是日夜盼着的儿子回来了,元氏竟高兴地热泪盈眶。 手慢慢攀上了爱子的脸颊,瘦了,也黑了。看到孝琬肩上有凝霜,元氏赶忙心疼地拉着儿子进了屋子,生怕这寒气冻坏了她的孝琬。 “怎么也不说一声就回来了?吃饭了吗?娘亲去给你做饭吧!”其实元氏自个儿都没用晚膳,孝琬不在的日子里,高府冷得像个冰窖。为了排解这空洞洞的虚无寂寥,元仲华每日都吃斋,只是为自己的爱子在佛前日日祈祷。 “不饿,我在回来的路上吃过一些了。倒是母亲您,怎么瘦了,定是没有好好吃饭。那些下人是怎么服侍您的?明日里我可要好好训训他们!”孝琬扶着母亲坐下,给元氏斟了杯茶。 元氏喝着茶,心里却是像尝到了蜜糖。孝琬回来了,在外数个月,定是受了不少历练,看看,她家的孝琬已然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也不是个需要依仗她的孩子了。。。。。。元氏喜笑颜开,心也宽慰了许多。她这几个月总是吃不好睡不稳,把那高长恭逼出高府后,她便一直如此。 “孝琬,你原谅娘亲了吗?”元仲华问道。 “娘亲,母子之间哪里来的原谅不原谅。我在外几个月那是奉公办事,母亲可不能胡思乱想。”孝琬不想再提起此事,便安抚说道。 “可我知道你看到你四弟自立门户了并不开心。我。。。。。。”元氏本想说,她是想帮自己的儿子夺回一家之主的地位,可是没想到鸡飞蛋打反倒是搞得她和自己的儿子伤了和气!像这样离开家中连着许久都没有音信,她的儿子孝琬可是从来都没有这样过的。 “娘,别说了,过去的便让他过去吧。我知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放心,你的孝琬还是那个孝琬。他心里始终放着最重要的娘亲。别哭,我知道娘是为了我,我怎么会怪您?” 母亲老了,岁月真真切切将这些痕迹刻在了娘亲的脸上发上,还有那一双从来都不会示弱的眼睛里。母亲一向都是骄傲的,即便父亲沾花惹草,花名在外,可娘亲身为正室却从未有过什么小鸡肚肠吃醋撒泼的举止。孝琬明白,那不是娘亲大度,而是她根本不屑放低了身段和那些莺莺燕燕比较自低了身份。印象中的母亲眼神之中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和傲慢,即使含笑,也没有丝毫讨好。 而如今,母亲如释重负地流泪着一边却轻轻笑,好像得了什么宽恕终于是把压抑了好久的心结解开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这世上只有他高孝琬才能牵动母亲元仲华的喜怒哀乐,他是母亲的全部寄托。 心中明白了这些,他还如何与这样的娘亲再计较争执些什么?娘亲在他离开的日子一下子老了许多,那双眸子里全然没有了昔日的高傲凛然。看着他,看着她最最疼爱的独子,便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妇人了。前半生活得风光得意,后半生一心一意想要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便也容不得任何东西妨碍了她对独子的希翼和盼望。这样的心情,这样的用心,孝琬实在是不忍心再责怪他的娘亲。因为,他的娘亲其实很是孤独凄凉,最最钟情于丈夫的女子,一昔换来的却是守寡,然后独自要撑着家中的大梁。父亲是不是最钟情于母亲呢?孝琬拍着母亲的肩膀,让母亲靠着,心里不由苦笑。 “娘亲,您的四十大寿要到了,儿子回来便是想带母亲去祝寿的。”孝琬说道。 “祝寿?娘亲日日在这高府里念经吃斋有什么寿可祝的。。。。。。你要是心疼娘,不要再离开娘亲独自远行就好了。”元氏说道。 “儿子若要远行,也定是带着娘亲!这几日莱州的海面上几次都出现了佛光,娘亲可曾听说?” “海面上的佛光?!可当真吗?为娘的这般年纪了,还真没见过佛光呢!如此盛景,定是菩萨显灵呢,我儿真是有福之人,去了哪儿哪儿就佛祖保佑的。”元氏听是吉兆,不由口中念着偶弥陀佛拜了起来。 “是,儿子我是有福之人,不然何以有这样好的母亲养育我长大成人?娘亲,您自从父亲过世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家门吧,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母亲日日在家中困着,不乏吗?儿子此次便是相接母亲去莱州几日,去看看佛光,也好伴母亲大人游山玩水好好过个寿辰。” “。。。。。。莱州这么远,成吗?”元氏听得有佛光,其实心生向往。且孝琬离开了太久,她真的不想再和独子分开。所以虽然有些疑虑,但也不禁心动。 “自然是成的,如今这高府该由儿子我来打理了,母亲不用像以前那样事事亲力亲为劳心劳力,兄弟们也都长大了,您该享享福了。”孝琬说道。 “是吗。。。。。。这样说来,我的确是有好多年未出门去游玩了。那时候你爹爹会带着我去烧香,游览名山大川。那时候我还是魏国的公主呢。。。。。。自从生了你以后啊,便抽不出空了。”独子归来,元氏今日里格外欣喜。少了往常的严厉,她靠在儿子的身边,像是追忆着往事。 高孝琬见母亲欣然应允,便笑着说去厨房给母亲再弄些素斋,正要出去。元仲华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既然是去海边看佛光,可好带着紫儿一起,这丫头她这些日子一直安安分分的,想来也思过了。。。。。。毕竟是结发夫妻。。。。。。” 到底是亲侄女,元仲华虽知晓孝琬厌她,可还是想说说情。 “母亲,这个刁妇我见都不想再见一眼,您不要再替她说情了!”高孝琬说着头也不回拉开了佛堂的门,却有个人本倚在门外此刻猝不及防跌了个满怀。 高孝琬低头一看,正是元紫儿。 手一放,便把那女子抛在了地上。 “诬告不成,改听墙角了?你可真是给我娘亲长脸啊!”高孝琬盯了眼那个女人,满眼恼怒和不屑,绕过她的裙边,便径直离去了。 私奔 慕容冲眼看着天色暗沉,迟迟没有在十里亭等来那人,心急如焚。 慕容柔看着搓着手掌好像在火上煎熬的表兄,狡黠一笑。 “没想到表兄用情如此之深,不过似乎对这兰陵王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啊!” 慕容冲回头瞪了瞪那不识好歹的慕容柔,挑了挑眉毛,又故作一派平日里的倨傲说道:“长恭只身一人,我担心他有什么奇怪?你别再在这里煽风点火,还是速速回你的龙城去吧。” “哎,表兄怎可如此待我?!难道相救之恩还不能让表兄对我和父王放下成见?这么多年了,我们到底都是慕容氏,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你就不能原谅我父王当年的不得已吗?!”慕容柔知晓慕容冲其实嘴硬心软,便一副死缠烂打之状。 “我便不明白,我慕容冲如今的处境你也看在眼中,这样的我回了龙城对你父王能有何助力?!若是为了赎罪,让我原谅你父亲当年的倒戈相向,那你昨日救我,便算是两清了,你可以走了!”慕容冲冷淡说道。 “表兄!你真是变了,一点不像以前。变得如此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你这般胸无大志对得起你的父皇景昭帝吗?!你看看我慕容氏,当年族人叱咤漠北,如今呢?被突厥和柔然挤压得流离失所处处被人役使!我幽帝前些时候在柔然可汉庭。。。。。。” “皇兄他怎么了?!”慕容柔说的是慕容冲的三哥,也即幽帝慕容暐。那年柔然大军压境,就是这个孱弱的少帝开了龙城大门出城受降。想起当年三哥坐于轮椅之上独自面对破碎山河千军万马的单薄背影,让人不禁眼眶湿红。 “幽帝在柔然虽被礼待,可他心系慕容氏,没有一刻不想着复我国家。心中苦闷,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整日被圈禁在那可汗庭,你以为幽帝会开心?别说幽帝,就是我父王也是愁眉不展,不知道胸中攒了多少郁气!表兄,当初外敌便是看到我慕容氏忙于内斗才有可趁之机,望表兄真的要深明大义,慎重考虑,能为我整个族氏安危思量才好!你是我慕容皇室的皇子,威名赫赫,族众对你当年的大恩感怀在心,此刻正是你回去大展宏图一洗前耻的时候啊!你舍不得高长恭,不如等他来了一起说服他去燕国如何?”慕容柔似乎也不是一时起意,七兜八转居然提出了这样的主意。 慕容冲看了他一眼,摇头苦笑:“我还以为你跟着我要说什么,原来已经把主意动到了长恭身上。。。。。。” “表兄!你可别把我说得老谋深算一肚子坏水的样子。我是就事论事,你和那高长恭如若在邺城能双宿双栖自然也不会到这般田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需要个可容身之处。难道你不回燕国却去那柔然。。。。。。?!” “闭嘴!此生我不会再回那里!”慕容冲只要稍一想起在柔然可汉庭的日子便一阵恶寒上涌,铁青着脸面。 “那不就是了?难道你和长恭殿下还想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不成?表兄,不是我泼你的冷水,你当真以为烽火四起,群雄争霸的当今天下,真会有你们两人天高海阔的逍遥之地?”慕容柔觉得****是个祸害人的东西,冲哥哥的眼睛中只看到那良辰美景,隐没了男儿情怀家天下,真是自断前程! 慕容冲不语,慕容柔说的这些他如何不懂?正是因为心中明了,所以他千难万险也想留在邺城。可天不遂人愿,这天大地大,大概真是哪儿都容不下他这污名累累之人。 “长恭他宁愿陪我去寄情山水,也不会背弃齐国的。你那一肚子的鬼主意可以收收了。”想到这表弟是想一箭双雕,带长恭去龙城为那慕容垂效力,慕容冲笑着便云淡风轻道。 “哼,表兄你还真是见色忘义,好歹我与你也是一族同胞,自小一起长大。你处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真让人伤心!” 四周的夜已经很深了,慕容柔哈了口热气暖暖手,听到慕容冲没个好话便气极了跺跺脚,仰头看着天上的星子,感叹时过境迁,人情凉薄,一脸悲哀。 慕容柔是冲之叔父慕容垂之二子。虽先父慕容俊与柔的父亲慕容垂不甚和睦,甚至因为叔父战功太过卓著而遭到父亲的怀疑和驱逐,可论交情,慕容冲自小与这表弟的感情甚笃。多少年不见了,这小子一生气便仰头看天似是望尽人间冷暖的可笑样子还是让人忍俊不禁。 “你小子,上次撵你回去了,怎么又来寻我?”慕容冲揽着慕容柔的肩膀,吊儿郎当揉了揉表弟的脑袋。 “哎。。。。。。你慕容冲大人便是命不该绝啊,我千里迢迢便是该来救你出虎口的,不必挂怀,谢谢老天爷吧!”慕容柔手指戳戳星空,吊着自己的狐狸眼,也不屑这表兄和他套近乎。不过心里倒是想着若是把幽帝几天前病逝,慕容氏族人心浮动群龙无首之事告知于他,会不会让这冲表哥对自己的父王成见更深。 两人一同看着天上的星子,站在那十里亭前倒也算是悠然自得。 子莫驭马而来,远远便见这两兄弟温雅淡然举头望天,似不是在逃避追兵,自有一副从容笃定。不禁在马背上笑了笑,连着一日颠簸的辛劳都烟消云散。 “长恭你可来了!”慕容冲听得马蹄之声,看到子莫的身影,欣喜万分。 “嗯,为了不让追兵发现,饶了不少弯路,可等久了?”子莫看着慕容冲,笑着问道。 “我表兄可不是等得急了,于是冷言冷语又对我恶言想相,长恭殿下,你可别对他太好,这人便是狼性,没有良心。。。。。。哎哎哎?别掐我!”慕容柔疼得揪紧了眉心,耸着一边的肩膀,一阵喊疼。 “说来,昨日多亏了柔弟及时将凤凰救下,大恩大德长恭莫敢忘!对了,还没好好答谢柔弟,敢问可有什么事是长恭可做到的,柔弟但说无妨。”子莫说道。 “有啊有啊,你随我一同去。。。。。。哇!你要掐死我啊!!!!”慕容柔话还没说完,就像是被揪掉了尾巴一般跳了起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愤愤看着身后的慕容冲! 慕容冲也不理他,拉过子莫便说道:“情况如何了?可想好了我们要去哪里?” “追兵是段家军,且人数众多,不好正面较量我们便只能走为上策。你万不可再去邺城,至于去哪里。。。。。。”子莫停下,不禁抬头看了看那闪着寒光的星子,说道,“段懿以为你定会奔回柔然,所以一路朝北去了,我们往东行,可好?” “好!”慕容冲一口答应,“一直往东走,便是汪洋大海。说来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海,便一直走一直走,到了海边再说!” “嗯!”子莫点头道。 两人牵着各自的马儿,相携而行。东方此刻还是一片夜色,不过在他们眼中似乎已然泛着晨曦。便是随心所欲,情之所至无忧无虑。 。。。。。。慕容柔呆呆看着那对傻子,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长出一口气,捂着自个儿的额头不住晃着头,心中感叹:****果然是害人的东西。。。。。。他们这哪里还有些英雄豪杰的壮志! 感叹完,慕容柔竟发现两人已经骑马奔出老远,赶紧翻身上马,嘴里喊着等等我等等我,便策马狂奔追了上去。 元紫儿昨晚被孝琬数落了一番,便悻悻而归。 一大早,她又走到了元仲华的佛堂外探头探脑。 她听得这母子二人昨晚的对话,知晓他们要远行,便思量着不带她去也可,整日看着那高孝琬的臭脸反而不自在,不如去和母亲求求情,待他们去莱州之后便将家中的库房钥匙交予她,让她来操持这个王府,也是一桩好差事! 元紫儿想到近日里因着花天酒地又在外满欠了一屁股债的兄长也是愁眉不展,只能硬着头皮又去碰碰运气。 “娘亲,这家中上下定要有人操持才好。二娘三娘近日里听着您的吩咐,都让自个儿的儿子在府外置业了,如今都搬得七七八八了。五弟六弟虽得了安家费,可说想跟着二哥,便也一同会去二哥那里住。这本家府邸若是没人打理,可是不好呀。。。。。。”元紫儿低眉顺眼,说道。 自从高长恭搬出了高府,元氏为了免得外人闲话,便和其他几房商议,这兄弟几个都长大成人,也要另外成家娶妻,不似儿时了,不宜再同住一处,免得日后还要出什么乱子。这样的说辞,各房都心中有数,便领了账房拨发的银两都各自置办了家业。孝珩在三娘的催促下更是快马加鞭,索性说了门亲事,乔迁与新婚双喜临门,也是甚为喜庆。 “哦?你想趁着我外出,试试当这一家之主?”元仲华问道。 “是,紫儿毕竟还是孝琬的妻子。虽如今夫君有些不待见我,可若是紫儿一心一意操持家业,日后定会让夫君对我刮目相看。”元紫儿讨好着说道。 元氏似在思量,也不说话来回走着。 “母亲,您喝茶。”紫儿趁热打铁,赶紧倒了杯茶水递上。 元仲华看了看这元紫儿,端着茶盏坐下。 “紫儿,你若是想悔改我心里很是宽慰。如今我给他们兄弟都置办了产业,这本家宅邸日后便是孝琬的王府了,你身为王妃,自然是一家主母。。。。。。只是,昨晚的状况你也看到了。孝琬他性子耿,对你的所作所为还并未忘怀。” “娘亲,这操持家务之事还不是全由着您来做主啊!孝琬他。。。。。。” “胡言乱语!府内杂事虽琐碎,可孝琬才是一家之主,你怎得又说出如此不知轻重的话!”元氏看着这不像话的媳妇,顿时又气得不轻。 “娘,我错了,可我。。。。。。” “好了,不必再说了!先下去吧,府中之事如何安排让我再想想。你便安安生生做你的王妃,不要再惹事你知道嘛!” 看元仲华对她也没了好脸色,元紫儿嘟着嘴巴,只能起身走了。一个两个便都看她不顺眼,什么河间王妃!她哪里还有半点金枝玉叶的样子!! 愤愤走在园子的石子小径上,元紫儿随手拈了几片还未凋落的树叶子揉在掌心撕碎了。愤懑间,却看到前面大门外来了个有些故作神秘的生人,正在门外和家中的一个仆人说话,像是交了封信件到了那下人手中,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是何东西啊?”元紫儿拦住那仆人问道。 “启禀王妃,是王爷的故交有封信件送于府上,小的正打算送去。” “给我!”元紫儿摊手道。 “这。。。。。。”下人不肯,眼神闪烁。 “怎么?我如今连个主子都算不上了?!我想亲自交到王爷手中都不可?!!”元紫儿顿时雷霆大作。仆人无可奈何,只能将信件呈上。元紫儿瞪了那人一眼,便打发仆人下去了。 安好 元紫儿捏着手中的信件,看四周没了旁人,便悄悄找了个生僻角落处看了起来。 上面寥寥几字,却看得人胆颤心惊。 “万事俱备,槊幡已入府库。” 元紫儿见信一愣,什么槊幡?高孝琬从不掌朝中军务。 有说是因为这个河间王爷懦弱无能所以不受皇帝重用,可元紫儿到底也是东魏皇室后裔,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她也懂得一些,她爹爹便和她说过,要是这文襄帝不是英年早逝,这整个大齐最理所应当荣登大宝的就该是这高孝琬。神武皇帝之嫡长孙,文襄皇帝的嫡长子,东魏孝敬帝元善见的亲外甥。。。。。。 这本该万千荣耀集于一身的天之骄子高孝琬却活成了如今的窝囊模样。。。。。。呵,元紫儿冷笑。高孝琬若不是如此让人忌惮的身份,说不定还能有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的良机。可惜啊可惜,他这东宫太子当不成,连手上也是沾不得半点兵马大权,整日里只能浑浑噩噩,此生注定只是个不成气候的小小王爷! 心里奚落着那不将他放在眼中的高孝琬,元紫儿将信件又原封不动塞了回去,重新封口后便开始纳闷这毫无建树的高孝琬到底在暗地里搞些什么名堂? 在邺城这些年有人尊他敬他不过也是瞧着文襄皇帝的面子,近段日子更是不济,被朝廷派去地方上收采矿材,还连着家中老母都要带了过去。。。。。。 这该不会便是要打发高孝琬让他离开邺城去贫瘠的弹丸之地,以后连这京畿都没他的立足之地?!本就是想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元紫儿一想到这里,便立马紧张万分。她还盼着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靠着河间王妃的名头接济一下家长那潦倒的父兄。 不行,她得去看个明白!这府库之中的钱粮可还有多少,不能傻傻守着一座空王府到时候身无分文! 元紫儿便这样想着鬼使神差偷偷溜去了府库。也是阴差阳错,平日里严加看管守着库房的家丁都被打发了去给老夫人收拾出游的细软和马车,此刻竟没人看管。她蹑手蹑脚推开了那扇笨重的大门,往日里绫罗绸缎珠宝珍玩四处堆放的库房里竟有些幽暗。 不敢掌灯,心里骂着这高孝琬大概真想撇下她让她枯守空宅,眼见着宝贝东西少了不少,顿时心急如焚。一边心头光火,一边脚下踉跄,元紫儿摔了个狗啃屎于是怒气更甚。 “什么鬼东西!姑奶奶我真是受够了!”想起个身子便抬手随意拉着什么东西往下一拽。一条黑乎乎的毡子便滑落了下来。元紫儿顿觉一阵刺目,那里面竟有明黄黄的刺眼旌旗挑在那锋利的长槊之上。细细瞧着,那槊幡镶金边上面皆攀有栩栩如生的大龙。 “一,二,三,四。。。。。。五!”待她凑近了数了数那龙的爪子,顿时脸色煞白,竟不自觉往后跌去瘫倒在了地上。突然想到揣在怀中的那封信件,元紫儿便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道人家也全然明白了这所谓何事。 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老实巴交的高孝琬居然想反!!! 全身不禁起了一阵寒颤,元紫儿把那毡子随手便丢在了一旁,似乎见鬼了一般跌跌撞撞往外跑着。高孝琬若是反了,她这个河间王妃该怎么办?! 犹如闷棍子击打在她的脑袋上,便什么都是懵的。 “你小心一些!老夫人的铜镜可是她的嫁妆,摔破了你可怎么得了!” 元紫儿躲在一个角落旁,强行按捺住恐惧想缓缓气,却听得家丁一边搬东西一边说道。 “管家,老夫人和王爷是去多久啊?怎得连这梳妆镜都要带走?”一个小伙计碎碎念着。 “你做好自己的本分事儿就行了!赏钱不会少了你的!”管家催道。 。。。。。。这便不是什么出游,是高孝琬怕他的娘亲被抓了成为人质于是先来个金蝉脱壳!想到这两个月来高家兄弟便各自散伙自立门户,元紫儿头皮发麻手心里都是冷汗冒出。 呵呵,高孝琬哪里是什么傻子,他聪明得很!真正的天字第一号傻瓜是她元紫儿啊!在这家中摇尾乞怜,颜面尽失,竟然还要被这男人当做活靶子!娶她是为了让元仲华放过高长恭,留她是为了掩人耳目,好让人以为这高家老少还安安分分活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中。外人以为河间王妃还在高府便是一切如常,哪里知晓她元紫儿在这高孝琬眼中其实早是枚弃子!河间王一起兵,在这天子脚下首当其冲大难临头的还能有谁?!自当是这个高府,和她这个蒙在鼓里全然不知的结发妻子! “高孝琬,你好毒啊。。。。。。你这样做绝了,便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元紫儿双目皆是绝望之色,怔怔后退了几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眼底划过的是一抹狠厉。 眼看着夜幕又至,子莫他们三人策马日夜不停,已经赶了一日一夜的路。 估摸着与追兵拉开了距离,子莫他们便想下马找处歇脚的地儿。 慕容冲看到山脚有农户,原想和长恭一同在这家农户家中歇脚。可还没和那一对老夫妇打了招呼,慕容柔便摸出了定元宝,独自上前和人亲切攀谈道:“老伯,您这渔船做得不错,可否卖于在下?” 那老农户见了慕容柔一副贵公子打扮,自然是礼待有加,又听他竟要买自己的船,更是乐开了花。 “这冬日里本就鱼少,老头子你犹豫什么啊,快些把你那船儿给卖给这位公子吧!”那农户的老婆子一见银两更是两眼发光,爽快得便把钱收了。 三人,一艘不大不小的木船儿,缓缓顺流而下,竟是说不出的轻松徜徉。 “我说。。。。。。你不觉得这船上多了一个人?”慕容冲仰面躺在那船的甲板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上的繁星点点,往左边看了看是长恭没错,可往右看看,漂亮的凤眸中顿时多出了嫌恶的眼色。 “嘻嘻嘻,表兄真是的,这船还是我买的呢,说起来你身无分无,坐着我的船居然还发牢骚,当真是要不得的霸道啊!”慕容柔用手指挠了挠自个儿的脸庞,一派天真笑道。 “哼,信不信我现在就扔你这船主下去!”慕容冲见这拖油瓶怎么都甩不掉,撂了撂袖子,当真想把这碍眼的家伙扔下河下。 “哎呀,长恭殿下救我!我表兄他又开始挤兑我!”机智如慕容柔,早已经看清自家表兄的软肋。一言不合便动手赶他,于是花了银子买了船了从水路上走就以策万全了。现在大家在一条船上,既不怕这慕容冲偷偷带着长恭殿下跑了把他独自甩下,像这种时候,喊喊那见义勇为善良公允的长恭殿下,准能让对他横眉怒目的慕容冲罢手。 “凤凰,小柔说得没错啊,这船是他买的,你别这样了。” 果不其然,长恭殿下当真是是个好哥哥,见他是慕容冲的表弟,便也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护着了。慕容冲看长恭袒护慕容柔,也只能叹口气收了脾气。狠狠瞪了那拖油瓶一眼,又兀自躺下了。 慕容柔看现世安好没人要再修理他,便也很惬意地双手枕着脑袋与他们并排躺在船上,天空为帐,船板为床,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这般轻松过了。 河面上星子格外发亮,天气虽冷,可今晚的星河也是璀璨非常。犹如打碎了皇母娘娘的首饰木盒,那珍珠玛瑙便都一股脑泼洒在了天河之上。 天上的河流蜿蜒着,他们所坐的小船也在慢慢流淌。三个人渐渐都看呆了,清风朗月,胜似神仙。 “柔弟,这水路是往哪儿去啊?”子莫随口问了一句。 “这啊,是沧水河段,一直往东就会到大海。渤海郡我便觉得是个不错的地儿,两位兄长以为如何?” “慕容柔!”慕容冲一听,便知晓这地儿离着燕国旧都不远,正是在那渤海湾边上。 “渤海郡?我还真没去过。。。。。。凤凰,不如便去那儿吧。”子莫只是含笑说了一句,正要发作的慕容冲便偃旗息鼓了。暗地里盯了那狡猾的小子一眼,可慕容柔哪里管他,得意洋洋挑了挑眉毛从舱中脱了条毡子出来,马马虎虎一盖,转个身便打起了呼噜。 “呵呵,也该乏了。这都一天一夜没有好好睡了。”子莫看着酣睡的慕容柔,笑道。 凤凰点点头,从慕容柔身侧拉了那条大大的毡子过来,仔仔细细盖在了子莫身上。 盖严实了,手一揽便环着身边的心爱之人,轻轻说了句:“睡觉。” 子莫抿了抿嘴角,笑了,点点头闭上了眼睛,感觉一个吻落在了他的鼻尖上。子莫闭着眼睛,轻轻凑近了回吻在了凤凰的下巴上,如同蜻蜓点水,可又是别样的海誓山盟。相拥而眠,那人在呼吸相闻间呢喃着。 “长恭,如若是这样一辈子和你四海为家也该是极好。我们隐姓埋名,天涯海角,如影随形。” 听着耳畔的情话,还有风吹动芦苇荡的声音。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可已经足够让人刻骨铭心。 凤凰抱着他,于是这天寒地冻之中都暖意融融。不一会,便是梦境。 天涯海角永相随的愿景,很久很久之前也曾有一人和他发愿过。说他为了这样的前景,能放下所有的一切。用一生的漂泊只想寻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挣脱了那叔侄间的禁锢。 。。。。。。那时他不曾深爱过,所以他不懂那人说出这番话时候的感触。如今却突然重新翻涌,让子莫不禁有些心痛。 这样的血缘羁绊,岂是寻个无人知晓的地儿便能一切重来? 河面有着寒星的倒影,让人仿佛看到了那人不苟言笑的眸子。 他为了凤凰终是离开了那个地方,希望那偌大的邺城宫殿之中,九叔不要太过凄冷才好。以后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密报 夜凉如水,高湛指尖捻着一支狼毫,即便已经二更,可还未有睡意。 笔尖在宣纸之上轻轻碾转,墨汁所晕之处如同泉水翻涌又好似海棠花开,点点攒攒绽放了一片。高湛垂首,冰冷的眸子被那流着泪水的烛光染了暖色。可眉心微微皱着,眼尾勾画些许落魄寂寥之色,与他白日里面对众朝臣时的杀伐决断判若两人。 “陛下,早些歇息吧,今日送那些宋使出皇城该是累了。”安瑞在一旁给高湛掌灯,让他画得更加便当些,灯光亮了,那宣纸上的画反倒是更让人看不明白了。迷迷蒙蒙一片,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事物,安瑞知晓皇帝心中郁结,便也不敢多问。 “段懿可有什么消息送回。”高湛问道。 安瑞低着头摇了摇,轻声说道:“段将军只说沿路发现了两名禁军侍卫的尸体,其他还未有什么新的进展。陛下,慕容冲跑不了。。。。。。即便是回了柔然,那苻坚可汗也会抓他回来!” 高湛手中的画笔微微一滞,继续低头作画,随即自言自语:“慕容冲不会回柔然了。他。。。。。。” “他怎么了陛下?”安瑞没听清,高湛后面的话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于是任凭身边的人弯下了身子也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那宣纸之上的挥毫泼墨愈渐浓烈,像是炸开了道惊雷,天空之上密布的都是厚厚的乌云。 “陛下是在画阵雨吧!真是惟妙惟肖啊!”安瑞转头看看皇帝陛下,夸赞道。哪里知道这皇帝并不买账,只顾自己伏案作画,撒气般用笔尖沾饱了墨汁便重重在那勾画,一笔一笔,一下一下,只将那颜色晕得不能再重,一张纸头都没有了什么闲余的地方。乌压压的一片,像是重山层峦叠嶂,又像是迷雾藏着化不开的魔障。 墨化成了诡异变化之状,这笔触便是一下下划在了他的心口上,七零八落,鲜血淋漓。 长恭竟是都没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也许他从他身边逃走并不需要一个什么理由,只是时机到了,便再也不会回头。 “咳咳咳,咳咳!”高湛猛烈地咳嗽起来,本来一手还拿着画笔,渐渐竟握不住了。安瑞发现大事不好,果不其然皇帝的脸色逐渐一张白纸,而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剧烈喘着粗气。 “来人,快去请郭太医!快来人,去请郭太医!!!”随着安瑞的尖锐嗓子一声高喊,高湛的寝殿便立马灯火通明了一片。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太监小宫女手忙脚乱,请御医的请御医,侍候皇帝的翻箱倒柜找出些瓶瓶罐罐,也弄不太清哪些是对症之药。 皇帝寝宫一片人仰马翻,直到了三更高湛服用了郭太医开的药,才算是太平了下来。 “陛下,老臣和您说过,万事想开,便什么病痛都没了。”郭太医看着龙榻上的高湛,捋着胡须叹道。 “记得朕小时候,郭太医就给朕治病了。每次朕生无可恋,你都是这么安慰朕的。。。。。。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芳华,还不许朕有些念想?郭太医,朕自己明白,该放手的时候朕自会放手,可如今,朕还不想回头。” 郭书槐看着这痴情种子,摇摇头,说道:“哎。。。。。。好吧好吧,皇帝陛下自小聪慧,老臣便不说什么了,望陛下克制心念,心绪平静才好。” “呵呵,郭太医,你便不该做什么太医,每次在朕耳边唠唠叨叨,活脱脱一个寺院的老和尚。”高湛的嘴唇苍白,还有些干涸,方才昏睡了一会,此刻和郭书槐打趣了一阵倒觉得不太困乏了。殿外的天色露出了晨光,快要上早朝了。 “陛下,您身子不适,早朝便免了吧。”安瑞说道。 “你去朝上问问诸位爱卿可有要事上报,有事的去御书房等朕,朕稍后便来。” “是。。。。。。”安瑞领命便退下了。 “那老臣也退下了。” 郭书槐鞠了鞠,高湛点点头,便让他也下去了。 偌大的宫殿,朝夕轮转,可总是只有他一人独自徘徊。 苍白的脸孔仰面枕在那鸳鸯枕上,数着上头的横梁。高湛嗤然一笑,抬手掩面,不知道是哭是笑。 御书房,左右丞相立于两旁,还有几位参军和兵部的将军也在其中,交头接耳,见到皇帝来了,便躬身相迎。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吧。”高湛着龙袍,虽脸色不好,不过一番洗漱打理,天子威仪,抖擞着精神说道,“几位爱卿是有何要事?上呈吧。” 闻言,那些大臣将奏折呈给皇帝,待高湛一一阅览之后,有一兵部大臣说道:“陛下,臣得的消息便是如此,慕容氏打算东山再起,慕容垂已然在燕国旧都龙城附近排兵布阵静候时机。一旦燕国复兴,我塞北边陲驻军便是与这慕容垂的军队相对垒。奇怪的是,我齐国都已经得了这样的军情,柔然人却没有什么遏阻之意。。。。。。”上禀的臣子抬眼看了看高湛的脸色,生怕触怒天颜。 “是啊,陛下,臣对此事也是甚为忧心。灭燕国的是柔然,按理说最为担心此事的该是苻坚可汗。可臣下得来的情报与这李参军一样,柔然竟然不为所动,任凭慕容垂在龙城大兴军防,且四处招揽旧部,有不少慕容氏的流亡贵族已经回到了故土。那幽帝慕容暐一死,慕容俊的几个兄弟都是蓄势待发,其中便数这个慕容垂根基最为稳固,他若振臂一呼,日后怕是会有大患!”书房中的另一将军也是一脸凝重参道,见皇帝沉思之状,又说道,“臣还有个顾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国家大事,当讲要讲,不当讲也要讲。快说吧。”高湛放下手中的奏章,皱眉道。 “陛下,苻坚可汗虽是陛下的姻亲,太子殿下的舅父,与我国唇齿相依共同对抗突厥。可陛下也别忘了,他也是前秦残余,要说他愿意一生守在那漠北草原塞外之地,微臣觉得他不会如此甘守平庸。。。。。。柔然与我朝有不战之盟约,但若是我大齐的卧榻之旁突然出现了燕国这个不速之客,形式便会大不相同了。微臣斗胆以小人之心猜度苻坚可汗君子之腹,望陛下谅解。”那大臣说完,作揖拜了拜。 皇帝盯着那几封奏章,仍未言语。苻坚的野心勃勃,高湛其实了然于心。 “陛下,微臣也想斗胆几句,望陛下恩准。” “别吞吞吐吐的,朕容你们畅所欲言。”高湛说道。 “眼下我国北塞风云突变,臣以为有两点不可不做深远打算。臣一个小小四品参军,想请陛下下令调回戍守漠北的慕容绍宗将军,另选本朝大将驻守北方关隘!再者,请陛下务必要抓回慕容冲,或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概陛下和诸位大人还不知晓,微臣在柔然可汗庭的密探回禀,那幽帝慕容暐迷离之际曾留下遗诏,且让慕容氏族的人带出了柔然。据说遗诏之上所写的是大燕光复之后的帝位人选。。。。。。而遗诏上的承位之人便是慕容暐的胞弟慕容冲!!” 李参军下跪重重说道,此言一出,在场的大臣皆是倒吸一口气。何士开更是白了脸色,那慕容冲是他设计送出了邺城,怎会料到竟有这样的阴差阳错! “什么?你说的可当真?!”皇帝也是太过吃惊,而慢慢从那龙椅上起身。 “千真万确啊陛下,微臣一得了消息便让手下再去打探。慕容垂已经派了亲信之人去接慕容冲回龙城,若不是有这遗诏,慕容垂必然不会如此劳师动众!我朝真是棋差一招,微臣也是甚为懊悔,如若早一些得到这个消息,便该严加看管这个慕容冲才是。明明在我大齐皇城之中,慕容冲该是插翅难飞的,可如今让他逃脱了,且带走了我国的至宝传国玉玺,这必然会让慕容氏更为一呼百应声势再起啊!如若有这幕容冲在,即便龙城之中那慕容垂有天大的能耐,可我朝便是手握质子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这便有了多大的回旋余地!真是棋差一招啊!!” 那李参军说着不住摇头,连声叹道。 高湛面如寒霜,喃喃道:“什么棋差一招。。。。。。分明是有人自作聪明!”高湛手中奏章狠狠砸于面前的地上,何士开噗通一声便又跪下了。 “陛下,微臣万死难辞其咎,任陛下责罚!!”何士开自作聪明,此刻方知真是坏了大事,便重重磕头求道。 在场的其他的大人也不知晓内情,看着皇帝迁怒何士开也只能一脸纳闷。 右相祖珽上奏道:“陛下,当务之急是派出重兵将那慕容冲追回,看是否还能亡羊补牢。至于戍守北塞的守将是否更换。。。。。。微臣之见,也许慕容绍宗老将军也该是回邺城好好享享清福了,塞北苦寒,老将军一守便是二十余载,劳苦功高啊。” 高湛知晓右相言中之意,只是慕容老将军也是北齐手握重兵的元勋。当初先父忌惮他是慕容氏族故意将他远调塞北,如今燕国将复国,若是再将慕容邵宗圈回邺城,这老将军的脾气拧,也不知道得花多少功夫。 高湛思虑甚多,不禁皱着眉头。 御书房中的几位大臣正要屏退,却见一个小太监入内悄悄和安瑞公公说了几句。 安瑞点点头,转身便在皇帝身边轻声禀报。 “哦?河间王妃要见朕?呵,这可奇了,她一个妇道人家所谓何事啊?”高湛挑了挑眉毛,还真是颇感意外,“既然王妃说是十万火急的公务,那诸位大臣便都留下来听听吧。”高湛对这河间王妃的泼辣久闻大名,倒像是为了避嫌,让在御书房中的几个大臣留了下来。 一会,那元紫儿便神色慌张间由太监引了进来。 看看书房中的丞相将军,元氏颤颤兢兢跪下行礼道:“臣妾元氏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河间王妃请起。”高湛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想到她为了嫁祸长恭而自毁清誉的狠辣手段,眼中不禁起了冷冷的轻蔑之色。 气节 高孝珩苦苦等在大哥孝瑜的府邸之外,从朝阳初现到日落昏沉,可始终只见到三娘宋氏进进出出。 “三娘,大哥到底何时能回来?我在这儿等了整整一日了,我空有王爷头衔现在连进天牢见三哥一面都难啊,孝珩只能仰仗大哥了!” 高孝珩和两个弟弟直到高府被查封才得了孝琬图谋造反已被押入大牢的噩耗,顿觉惊天霹雳,难以置信。 兄弟情深,五弟和六弟在家中哭成了一片,而高孝珩自己一筹莫展,便想要找在朝中述职的大哥想想办法,哪怕先见过大娘和孝琬知晓他们如今处境也好。 “孝珩啊,你没见我今日也是脚不着地吗?我难道不比你着急?”三娘寒冬腊月挥着一条锦缎帕子,往胭脂还很服帖的脸上按了按,横眼瞧了瞧高孝珩,“可是我家孝瑜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孝琬给连累了,我几次去中书省差人找他,一直说公务之中便是出不了皇宫,哎,我也是心急如焚啊!你说该不是皇帝陛下把我家孝瑜也关起来了吧?你说这孝琬中什么邪了!竟干出这么不要命的事情来!” “三娘,真相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你怎么就先责怪起三哥来了!我们兄弟几个能各自置办产业还不是全靠孝琬?”孝珩嗓门一大,宋氏看着街上的路人顿时皱了皱眉,惊恐地把孝珩拉到了一边说话。 “是是是,这也幸而高孝琬愿意放我们大家伙一马,不然我们这老老少少哪里还有在这外面说话的份儿呢!全都进里面了!孝珩,你说说,如若我家孝瑜真的去皇帝面前给你们三弟求情,他这好不容易混出来的锦绣前程该不会这样断送了吧?!不是,何止断送,我家孝瑜与那孽障亲近啊,这被诬陷成同伙都难说!”宋氏瞪着眼珠子,一捶掌心像是恍然大悟。 “三娘,一家人怎么能说两家话!大娘和孝琬可不曾亏待过我们啊!我们都是自小一同长大的亲兄弟!”孝珩怒道。 “亲兄弟是没错,可是你大娘平日里也没把我们孝瑜当做长子。孝珩,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很多个事儿你是不知道。你娘亲忍气吞声了许久,大约也没在你面前说过那对母子的半点不是吧,其实啊。。。。。。” “三娘,你不愿意帮忙就直说,事到如今还说这些便是落井下石了!孝珩告辞,大哥我自己去找他!”高孝珩难得真动了气,脸色铁青,转身便走。 “诶?孝珩,孝珩啊,你大哥他只是个文官,矜矜业业好不容易才混出个名堂!你可不要害了他呀~~~~再说你大哥他求情了又如何?人微言轻啊!”宋氏一看孝珩愤愤转身走了,还在他身后关照着。 孝珩听得出三娘只是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看来只要大哥没事,孝琬的事情她并不会太过在意,叹了口气,只觉世态炎凉。 想来想去,孝珩去了兰陵王府。在门外兜兜转转,还未扣门,王府大门便自行打开了。 “孝珩殿下?如何在门外站着都不进府?”翠娘拉着孝珩问道。高孝珩平日里根本不会在大街上晃荡,看他额头那密密渗出的汗珠,翠娘便知晓是为了河间王爷的事儿。翠娘唤孝珩进府,省得外面人多眼杂,孝珩点点头,但也不肯再去里面一边喝茶一边说话,一入了园子便也是来问长恭的去向的。 “翠娘,我是不想麻烦四弟的。。。。。。四弟手握兵权,若是也牵扯其中定然更加麻烦,可是,孝珩无用,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孝珩一个文弱书生,如今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到之前三娘所说的话,看翠娘没有接话便又轻轻说道,“如若四弟怕牵扯其中断送前程,那孝珩只能再去想想别的法子。。。。。。” 怏怏地,孝珩满脸彷徨。 “殿下,您说什么呢!这孝琬殿下与长恭殿下可是同胞手足,您这话说得就是伤了他们两兄弟的感情了!老仆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通知我家王爷告诉他这件事情,王爷回来了,一定会有法子的!”翠娘说道。 “真的?长恭真的会管这事儿吗?!之前大娘迫他离开高府,我以为四弟他。。。。。。”孝珩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终于松了一口气。 翠娘重重点点头,安抚了一番孝珩殿下,便送孝珩离开了。人一走,翠娘不由叹了口气。碍于私心,其实她心中真希望长恭殿下在外面闲云野鹤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回邺城掺和这趟浑水了。可是,她知晓自家的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想着,翠娘让郑儿管着王府,自己又在夜色之中留了记号,等着那神出鬼没的老头儿来接她过去。 高府被查封,邺城一时人心惶惶。 原先攀附高孝琬一心想和他交好的大臣怕累及自身安危,不是告病便是上呈奏章要隐退辞官。 高府之中查出了那河间王为改朝换代后所准备的幡旗,上面一个襄字绣在那明黄的旗面之上。还有整整数百件新锻造的长槊也被发现在那高府的府库之中,即便高孝琬被捕后什么都还没招认,可事情其实已然明了。铁证如山,便是抬出神武皇帝与文襄皇帝之名给河间王求情,大约也为时已晚了。 “陛下,高孝琬说要见您。”陈蔚然从天牢回来,向上方批阅奏章的高湛禀道。 “见朕?”高湛笔尖顿了顿,头也没抬,说道,“他还是什么都不招吗?” “是,碍于他的身份,臣也不敢用重刑。其实河间王是否开口已然不重要,他和其母靖德皇后原本是要去山东光州的,在那里,乐安王高励与丹阳王李祖勋囤积了不少兵马粮草,河间王此次本是想带着靖德皇后离开邺城便兵发山东想要叛乱朝廷。这些不用他自己交代,只要祖相派出的人马抓住了高励与李祖勋,一切便大白天下。”陈蔚然禀道。 “高励,李祖勋。。。。。。”高湛轻笑一声,手中笔杆放于砚台边上,“乌合之众!祖相派何人去山东平乱了?”高湛问道。 “是段深少将军。还有段懿将军传来军情,他所带人马也快到了山东附近了。” “段懿。。。。。。?这么说长恭也是往那处儿走的?”高湛脸色一沉,问道。 “是!”陈蔚然作揖禀道,随后顿了顿身子,说道:“陛下,兰陵王王手握重兵,他该不会也是去光州。。。。。。”陈蔚然还没讲完,抬眼看了看皇帝的脸色。 “不会,我看长恭是被那慕容冲蒙在鼓里,被慕容氏编个由头往燕国旧都骗着走呢!”高湛说道。 “可是为防局势更加混乱,祖相的意思也是请陛下先收回长恭殿下的兵权,待光州之乱平定之后再。。。。。。”陈蔚然大胆谏言。 “陈蔚然,朕看你们都多虑了。朕相信高长恭不是因为那些私情,而是他兰陵王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在我齐国之内用兵弄权,他若是挥军出击,定是为了杀敌卫国,绝不会同室操戈。朕如此说,你便让左右二相都放宽心。” “是!”陈蔚然听了,脸不觉有些臊红。他也是和兰陵殿下出生赴死过了,可他因为自己隐瞒了真实身份,所以与当年的熊三儿和兰陵王都只能形同陌路,成了点头之交。一直以为皇帝陛下对兰陵王便是色迷心窍,但此刻,他竟也一时有些羡慕,不知道兰陵殿下对皇帝陛下的这番情念如何做想,可陛下,大概真是这世上最了解也最愿意相信高长恭的人了。 士为知己者死,但愿有一天,长恭殿下也同之对待陛下才好。 “陛下,那微臣先告退了。高孝琬穷途末路,陛下不见也罢。”陈蔚然正要转身离去,却听高湛说道:“还是带他来吧。朕很好奇,高孝琬这么个人,怎么会想到谋反作乱的。” 高湛执起笔,继续翻阅奏章。 。。。。。。“是!”陈蔚然领命后,不多时便带了河间王进了御书房。 入狱后的高孝琬一身囚衣,可神色冷傲。手脚双手都是被粗重的铁链拴着,见着高湛了便那样直挺挺站着,丝毫没有卑躬屈膝的模样。 “跪下!”御前侍卫上前正要踢高孝琬一脚迫他跪下,高湛喝止了一声,还让人取掉了高孝琬身上的枷锁。 取掉了铁链子,高孝琬动了动已经磨破了皮的手腕,冷笑着看了看高湛,并没有丝毫乞求的神情。 “你们都出去,朕有话和河间王说。”高湛打发了侍卫们出去,陈蔚然领命,不过照样只是领人守在御书房外,并没有离去。 御书房的门关上了,里面只有高孝琬和高湛二人。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我高孝琬只是时运不济,若是真的起兵,鹿死谁手还未可知。”那剑眉星目的河间王全然没有阶下囚的模样,眸子里都是傲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激将 “时运不济?这对于某些个被老婆卖了的悲苦之人来说,还真是形容得妥帖。”高湛不紧不慢,端起面前的茶盏,揶揄道。细长的如同雕琢出来的眼睛睥睨着那阶下囚,满脸玩味。 “元紫儿?真是她。。。。。。刁妇!怪只怪我心慈手软没有及早休了她!”高孝琬满脸愤懑,被铁链子箍出血痕的双手紧紧握着咯吱作响,似乎手心里攥着的就是那元紫儿的脖颈。他是后院起火,贻笑大方。 “孝琬,你安安分分做你的河间王爷,不论是朕当这个皇帝,还是日后太子登机都需恭恭敬敬礼待于你,何必如此兵戎相见?杀伐决断你不够狠心,弄权夺位你也是诸多顾虑,你以为你暗地里谋划的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行事滴水不漏,你高孝琬还做不到这点。”高湛挑了挑眉毛,他是有心放过这个大侄子的,可惜,高孝琬连个女人都看不牢。若不是元氏在众人面前告了御状,一家之家事,何必弄到如今天下皆知的地步? “呵!道不明则需有人正朝纲顺达天意人心,我高孝琬不才,可见这大齐社稷不正满眼污秽邪气,身为神武皇帝之嫡长孙,文襄帝之嫡长子,我义不容辞,只能死而后己!”高孝琬竟大义凛然道。 高湛皱了皱眉头,他听出其中的贬损之意是向着他的,但也压着脾气未发作,只是又问道:“哦?如此说来你还是上通天意下达民心顺势而为之?” “自然!”高孝琬仰头回道。 “那朕便要好好问问你,你通的是何天意,顺的是何民心?朕这皇帝自问做得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马虎,自登基以来,我大齐虽谈不上是鼎盛春秋可也四海太平能傲视天下诸国执北朝南境之牛耳,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可你倒是把朕说成了昏君,想要起兵造反,你自问能比朕做得好吗?你可否想过,内乱一起,如何还能天下太平?!” “哼,我何须要你来教训?!我若是有你一半的心狠手辣枉顾天理今日成为阶下囚的必然是你!天道通达,自然会护我大齐江山社稷!恨只恨我高孝琬却无端栽在了那恶妇手中!”高孝琬勃然怒斥道,手指高抬直直戳着台阶之上的高湛。 高湛脸色不善,从龙椅之上缓缓起来,负手而立,问道:“高孝琬,你执意要见朕,看来不是来负荆请罪的。朕不明白,朕对你这个侄儿仁至义尽,你当真觉得你生来便龙翰凤雏贵不可言,做个小小王爷是辱没了不成?你意欲谋反便是通达天意,而朕日理万机却是乱了纲纪?待朕抓了那安乐王高励定当对他施了重刑好好拷问,如何在你地方挑唆离间,才会让你这样目中无人狂妄不堪!”高湛恼怒地一拳捶在龙案之上,目光狠戾。 “呵,你无须迁怒于任何人,反你,便是我高孝琬一人的主意。我被抓的事情早已经传到了光州,安乐王断然不会坐以待毙!高湛,你要杀便杀我,可你这皇位也断然是坐不稳当!”高孝琬毅然决然道,“我反你之心天地可鉴,别以为你哄我几句,我便会劝光州的兵马投降,想如此轻易解决这事儿,你便做梦去吧!” “高孝琬!你如此冥顽不灵,到底对朕有何仇怨一定要搞得内乱四起不可?!朕并非怕你,你在光州区区几万兵马能有何用?!不过是搞得人心惶惶百姓遭殃,甚至外敌趁虚而入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的处境!如若你修书一封让那安乐王与丹阳王悬崖勒马,朕可既往不咎,朕答应不杀你!” “哈哈哈哈,不杀我?皇帝陛下,你如此仁义当真叫我作呕啊!怎么,你又在打什么盘算?你还想用我高府上下的性命威胁谁?!我告诉你,我母亲是堂堂文襄皇帝之后你杀不了她!而我,你尽管杀!成王败寇,我高孝琬会决心起事便做好了会身首异处的打算!高湛,我不怕你杀了我,我只怕你假惺惺地一边叫着我侄儿一边又拿我的性命去逼迫他!他走了,不想回来了,你正愁找不到法子找他回来吧?”高孝琬仰天大笑,一脸悲怆。 “你说什么?”高湛的声音冷到了极致,让这御书房中的空气都陡然下降了些许温度。他从台阶之上下来,逼视着走向高孝琬。 “我说你要杀便杀,可千万不要惺惺作态。像你这般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小人,我可从来没奢望事情败露后还能活着离开那个牢笼。只是你既然叫我侄儿,便也该清楚那人他也是你的亲侄子,你竟然对他百般纠缠枉顾人伦,当真没有些许愧疚之意?高湛,那人重情,你用了什么法子把他捆在身边你自己明白,如今,就由我高孝琬的血将这绑缚住我四弟的罪孽解开,我死了,四弟他才会真正看清楚你的真面目。如若我的性命能换来长恭一生的自由,我死得其所,让他为了高家受你的折辱,我生不如死!!” 一番话,说得干干脆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发自肺腑,藏于孝琬心中许久。 高孝琬与那皇帝对视着,他目光坚毅,丝毫没有闪避。压在心底这么久的话今日便能吐个干净,高孝琬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是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高湛看着这高孝琬,才恍然大悟。 这一向藏愚守拙的河间王敢如此铤而走险,原来一切竟是为了这个! “哈哈哈哈哈!”高湛突然大笑,笑得前俯后仰,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笑什么?!恬不知耻!”高孝琬气得眼睛猩红,如同要杀人一般。 “我笑你愚笨,你既不明白自己,也不明白那人。”高湛却回身淡然说道。 “高湛,你别一副事事明了运筹帷幄的模样!你敢觊觎自己的亲侄子就不怕天下之人皆唾弃于你?天道轮回,你今生作孽来世便猪狗不如不得好死!”高孝琬痛骂道。 “是啊,天道轮回,朕也许来世真应了你这句话了。。。。。。枉顾人伦,猪狗不如。。。。。。高孝琬,长恭若不是你的四弟,你该会和朕争他争得不死不休吧?”高湛突然狡黠一笑,反问道。 高孝琬脸色一滞,旋即又破口大骂道:“无耻之徒!我高孝琬岂会和你这种败类同流合污!”骂着,脸色却不禁红了一阵,心头有些发虚,于是便高声骂咧咧地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是,你骂得没错。朕对他的确是不择手段。你能为你的四弟拼命,而朕,想赌上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的一切只为留住和他的一场缘分。朕不是好人,你骂朕卑鄙也好,无耻也罢,这一世我赌了,下一世是猪是狗我也认了。其实,你若是安分守己做个闲散王爷大概长恭就真的这样离开了,可你偏偏却喜欢在此刻兴风作浪。你说长恭怎么能看你死呢?河间殿下,多谢方才的一番提点,朕这几日为了你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倒是还真的忘了!你高孝琬的性命我得看紧了,呵,长恭能否回到朕的身边便全仰仗你了!” 高湛笑得邪气,还不忘对着恶语相向骂声不断的高孝琬鞠了鞠。 高孝琬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二话不说正要向着高湛冲上前去,那御书房的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了,两个侍卫架住高孝琬往外拖去,而高孝琬虽然被制住,却不断踢打着嘴里恨恨骂着:“你。。。。。。你不得好死!长恭定是恨你入骨,绝不会再回邺城!!你杀了我吧,你快杀了我吧!!!!!!” “你错了,长恭该是不多日便会回来了,他恨不恨我,你自个儿问他吧,哈哈哈哈!”高湛像是逗弄着那恼羞成怒的河间王,示威一般还仰着头勾唇笑得邪魅狂狷,暧昧舔了舔唇,其中意味让高孝琬和一旁的侍卫都瞬间涨红了脸。 高孝琬被气得发抖,哪里还顾自己的死活,破口大骂,全没了往日的儒雅,只是什么难听便骂着什么。咒骂声太过响亮,陈蔚然不得已取了条帕子把河间王的嘴塞住然后命人拖了下去。 “看好河间王,朕要活的,不许让他有轻生的机会。”高湛说道。 “是,陛下。”陈蔚然领命后又有些吞吞吐吐说道,“陛下何故如此激他,您本就不想杀河间王的。河间王这样激动,怕是往后在天牢之中天天不得安生。” “放心,那高孝琬听朕这样说了他哪里还会自行了断。他心里牵挂着长恭又恨透了朕,来见朕便是想惹恼了朕让朕给他个痛快,呵,小孩子便是小孩子,那什么都写脸上的性子三岁也是可以看到老的。”高湛扬眉一笑,轻咳了两声,说道,“光州那些散兵不过是乌合之众,能劝降就劝降,不能劝降就要斩草除根,抓了安乐王与丹阳王即刻押回邺城。高孝琬可恶,而这两个老匹夫更是祸首!”高湛说着眼里泛着寒意。 “是!”陈蔚然低头应道。 光州 头上是月朗星稀的明空,如若身下不是散发着牛粪味的稻草,子莫真是要感叹一声人生当如是,天宽地也广~ “阿嚏!”在前面赶车的慕容柔擤了擤鼻子,这味道当真销魂,也不知道那农夫给马儿的喂了什么料了,咯噔咯噔拉着车儿小跑几下就冒出个响屁来,完事了还甩甩尾巴,全然不介意把买下它的新主人的花容月貌都给熏绿了。 “柔弟,我帮你来赶会吧,你都大半夜没睡觉了。”子莫仰面躺在那厚重的草垛子上,和慕容柔说道。 “可千万别,你方才替我在那乡野间赶会子马车都引得大姑娘小媳妇叽叽喳喳围着我们瞧个不停,要不是这马跑得快,说不好就有人去附近的衙门报官了!说来也幸亏这匹好马了,放屁臭了点,不过是良驹啊!搁那种穷地方驮柴火太可惜了!” “呵,柔弟真是戏言了,那些村民报官难道还怕我掳劫了他们的妻女不成?” “诶,不是掳劫,是你招招手儿那些女子便都排着队儿随你走了。有人偷偷在旁说你是山精狐仙专门变做绝色男子来引女子上当的!你说那些村民害怕了可不就得报官?”慕容柔眯着狐狸眼睛,打趣道。 子莫听了好笑地摇了摇头,却听到身边躺着的慕容冲皱眉不断咳嗽。于是抱了把稻草厚实地盖在慕容冲身上。慕容冲是被人迷晕了挟持出宫,而他自己也根本没带多少盘缠,一路来的开销要不是有慕容柔在,当真是连这稻草也盖不起来了。。。。。。 为了躲避各地官府对慕容冲的通缉追捕,三人只能跋山涉水,尽量绕开富庶的地方。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慕容冲从前几日开始便像是得了风寒。睡起来迷迷糊糊,醒了说话的声音都很是无力。 “柔弟,我看凤凰这样,还是到热闹地方找个大夫看看吧。”子莫说话间,用手按了按慕容冲的额头,有些发烫。 “好。表兄他身子不舒适前些天还不让我告诉你,他说过几日就好了,这个傻子,死要面子,怕为了给他治病引得别人注目给你惹麻烦。”慕容柔赶着车子,随口说着。子莫看着昏睡中的凤凰,长长叹了口气,轻轻抚着慕容冲的脸庞。 “凤凰在洛阳一战中独挡达奚武大军,身负重伤又被大雨淋了个透,那时大夫便说要好好修养,不然会留下病根。。。。。。” “真的?!那他之前还泡着那寒潭水许久,我看他见你欢喜得很一路精神矍铄以为便是没事了,怎么还有这隐疾?!真是不要命!”慕容柔听这么一说,也紧张起来,抽了抽手中的鞭子,让马车快快跑起来。 前方山坡下又是一处灯火辉煌的城池,慕容柔赶着车子往城门而去,那城门上刻着光州二字。守门的侍卫此刻睡眼惺忪,慕容柔只说是家里人病了要寻大夫,塞了那守门的人一定银元宝便放行了。 街道上,普通老百姓早就闭门闭户了,子莫和慕容柔着急得四下寻着药房,终于寻得一处了,在已经上了排门的店外使劲敲门。 “谁阿?打烊了?!”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漆黑的店铺之中亮起了一点幽光。 “老头子,别管了,这深更半夜的让他们明日再来。”里面传来妇人的念叨声音。 “大夫,我兄长突发疾病,请开开门!”子莫拍着排门催促着。 里面似乎是悉悉索索的穿衣声,等了老久,门只开了一条小缝,里面探出来一张皱巴巴的脸。 “各位客官,老朽晚上不行医,你们先回吧,明早上儿再来。”鬼鬼祟祟说了这么一句,那老头儿就咯吱一下又想把门给推上了。慕容柔眼疾手快,一脚抵在那门边上,一手推着那排门不让门关上。 “人说医者父母心,你这什么玩意儿,我兄长都烧迷糊了你居然见死不救?!”慕容柔没个好气,掰着那欲紧紧关上的排门愤愤说道,“你要钱我有,可以给双倍的!” 柔公子往怀里一掏,的确是一定银灿灿的元宝。 “哎呀呀公子,老朽也是逼不得已。这世道儿乱呀,我,我也是没法子。。。。。。”正说着,远处传来吵吵嚷嚷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近了,子莫和慕容柔不禁回头一看,而那老大夫趁机啪得一声把排门给严丝合缝关上了。 “嘿嘿,酒也喝了,妞儿把曲也唱了~这光州城啊不错!哈哈哈哈”勾肩搭背,竟是一伙兵痞子踉踉跄跄三五成群沿着街道往这边走来。 “光州怎么成这样了?!士兵军纪如此松散,倒是如同地痞流氓一般。”子莫皱了皱眉,看那些喝得七倒八歪满嘴淫词秽语的痞子丝毫不顾忌,踢着街边的花盆,随处砸着手里的空酒罐子,在这寂寥的寒夜街头更为刺耳。 “呕。。。。。。!”几个兵痞喝醉了,撑着那木柱子狂吐不止,污秽不堪。 “先找家客栈歇下吧,那大夫看来是忌惮这些兵痞不肯开门。”慕容柔牵起马儿,赶着马车想往街的另一边而去。 子莫点头,看了看那些军纪涣散的士兵不住叹气。要不是还有凤凰在,他定然不会束手不管。 握了握拳头低头打算默默离开,哪里知道身后竟有一个喝高的突然大声叫嚷起来:“嘿!这哪里来的美人儿啊!真是太美了!”说完,还不住揉着自个儿的眼睛,似乎在怀疑自己喝酒喝高了才出现了幻象。 几道人影闪到了子莫跟前,如同是要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竟团团将子莫围在了中央。 “啧啧,这相貌,当真是个男子吗?莫不是大姑娘假扮的吧!来,让爷爷我搜搜身!”一阵恶臭冲着子莫面门而来,那个不怕死的兵痞子探身过来就要袭向子莫的胸口。子莫脚下步伐轻盈一闪便绕了过去,那个士兵扑了个空,怔愣间脚下被一绊,便生生狗啃屎地摔在了街边的青石板上,捂着自己的嘴巴,一阵巨疼,掉出来一颗门牙,竟是把牙都摔断了。 “你。。。。。。!”包围子莫的兵痞们一看还是练家子顿时酒醒了一半,龇牙咧嘴气势汹汹,把腰间的兵器都亮了出来。 “美人便是要辣些才有味道!嘿嘿,等会被我们逮住了可不要在爷爷身子底下哭着求饶啊!哈哈哈哈。”那些个人像是要重整旗鼓杀杀眼前这美男的威风,便口出秽语。若是一般的美人儿早该露出羞愤之色,可这天仙般的人物倒是一派淡然,那眼睛真是好看,带着杀气幽幽看了他们一圈,竟然也能把人给看得心驰神往,三魂六魄都丢了一半了。 “柔弟,你们先走,我陪这些官爷玩玩,一会便来。”子莫看了慕容柔一眼,让他先脱身带着慕容冲离开。慕容柔听着这语气,知道这些兵痞子是犯太岁了,想到还是保护好自己的表兄要紧,便翻身上了马车,挥着马鞭疾驰而去。 “哎哟哟,美人儿,你可真是识趣啊!来来来,陪爷爷玩玩,爷爷亏待不了你~~~~~~~~~~”一个色迷心窍的伸手就要去揽子莫的腰,不过衣服都还未碰到,那手便被擒住,美人的缱绻销魂没有尝到,只觉一阵钻心的疼惹得那兵痞龇牙咧嘴,面目都扭曲起来。抬眼一看,自个儿的手已经被折向了另外的方向,子莫一松手,那手掌便垂了下来,断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饿虎扑羊,蜂拥而上,子莫只是好久没有练开身手,又憋了一肚子的恼火劲,便下手也没了轻重。那条夜深人静的青石板小巷上,鬼哭狼嚎,此起彼伏的打斗声和求饶声让黑夜便得更为可怖。不出半支香的工夫,该躺的都躺下了,满地哀嚎。 “爷爷饶命!”看实在打不过啊,一个个先前口出狂言的小兵们跪在子莫面前求饶。多多少少都被打断了几根骨头,再这么打下去,非死即残不可。 “都挺识时务啊!我看你们横行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眼睛里就没军纪王法了?!”一脚踩在一个兵痞的背上,又引得一阵嚎叫。 “大爷,你你你莫不是朝廷派来的人?我们,我们都是新收入伍的呀,军纪啥的只是听过一些,还未得细细体会!”那人一说完,又重重挨了一脚,子莫怒道:“不明法纪便招你们入伍还得了军饷?谁如此大胆将你们招入麾下的?!你们到底是哪个将军旗下?!” “这。。。。。。”几个痞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哆嗦着嘴唇还不愿意讲,不说话自然又是一顿打,打得鼻青脸肿才有人讨饶了哭着喊道:“好汉别打了别打了,我们先前就是些游手好闲的游民,是,是得通告说在光州要招收人马组个队伍进山里挖矿才来的。我们几个心想有力气讨口饭吃,没想到了光州竟然还能进军营得饷银,也没别的事情就让我们待命,在军营中无聊,便时不时出来玩玩。。。。。。” “混账!”子莫抬手又要下去一掌,但看那人鼻涕眼泪横流招架不住索性把整个头都捧住的狼狈模样,又收了收手,问道:“何人把你们聚集在这儿?” “这。。。。。。我们起先不知,后来才听几个老乡偷偷说起是,是乐安王高励,对了,有些个人说是那丹阳王李祖勋,反正都是大人物啊,我们几个有钱拿便也没有探究那么许多。” 子莫听他们这样,倒是面色一沉,也不再动手逼问。 乐安王他在几年前见过一面,似乎和三哥还挺亲近。。。。。。这么一想,心中便闪过不安的念头,也没心思再去治那些兵痞了。那几个痞子见子莫愿意放了他们,连声拱手道谢,一边回头一边跑着,渐渐不见了。 子莫在光州城里的一个客栈找到了慕容柔。凤凰烧得有些厉害,客栈老板只有些草药也被慕容柔买来救急。病来如山倒,也不知道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心里着急,子莫守在凤凰的床边只是呆呆看着那人的侧脸没了睡意。慕容柔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看已经快五更了,便又出门去找大夫来给凤凰医治。 掩护 “嗯。。。。。。”白胡子的老郎中摇了摇头。床榻上的慕容冲嘴唇惨白,体温更是烫得灼人。 见状,子莫和慕容柔都不禁皱了皱眉,更为担心。 “大夫,我家兄长究竟如何了?”慕容柔缠着那正开方子的郎中问道。 “不妙啊!”大夫只是寥寥数语,便听得子莫心头拧紧。 “如何不妙?不是风寒体热之症吗?” “浅显来看的确能误认为风寒之症,其实该是中毒之状。”老大夫徐徐说道。 “中毒?!可是余毒未清?!”慕容柔抢着说道。 “这个。。。。。。不好说。如若这位公子先前的确是中过毒,那十有八九就是如此了。这个余毒未除,又加上车马劳顿还受了寒,状况自然是不妙了。”那老郎中口气也并不笃定,他一夜惊魂未定就听得外面街巷的鬼哭狼嚎,天还没亮就被人半强迫地挟持到了这儿给人看病。这重病之人病况诡异啊,像是中毒可是细细探究又似乎有些蹊跷。。。。。。 “我兄长之前被奸人所害,定是还有毒素未清才会这几日又发作起来。”慕容柔一掌击在那郎中开方子的圆桌上,害得老头儿手抖个不停。 “老夫只能开些祛风寒的方子了,里面还加了几味惯用的清热解毒的药,能否解毒也只能看运气了。我想两位公子还是应该对症下药得好,弄清楚之前中的何毒才能下解药。。。。。。”那老头儿将药方子递上,忙不迭又背上药箱拱手道:“老朽我医术不精啊,望诸位公子海涵!老朽家中还有妻儿要照顾,望公子能放我一马。。。。。。我回去后,定然不和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 子莫看那老郎中眼露怯意,心想定是被慕容柔恐吓了一番才肯出诊的,便点点头,将方子交于慕容柔让其跟着大夫回药房配药了。 药方之中的确就是几味清热解毒疏风散热之药,回头看看表情痛苦的慕容冲,子莫才开始后悔自己之前为何如此疏忽大意,一心想着浪迹天涯山高水长,可是连凤凰在宫中所中的毒到底是不是清了都没有找个郎中好好看看。一路耽搁了,这可如何是好?! “凤凰,凤凰?”子莫轻轻唤着,握着凤凰滚烫的手,满脸憔悴。 慕容冲像是梦呓着,嘴巴一张一合可是凑近了又听不出他在说什么,如同陷入噩梦之中,不断拧着自己的眉头低声呻吟。 “凤凰,是我不好!你醒醒啊?醒醒啊?”眼圈有些发红,子莫攥紧了慕容冲的手,不让他胡乱挥舞伤到了自己。 “苻坚,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啊!”一声惨叫,吓得子莫都吃了一惊。慕容冲额上手上泌出更加多的汗水,身子胡乱扭动的幅度也大了起来,似乎意识不清了,掐着子莫的手一阵抽搐。 “凤凰,是我啊,是我啊!你别乱动!你别伤到自己!” 子莫没法子,只能用身子压制住用蛮力在胡乱折腾的慕容冲,慕容冲胡乱叫着,掐着,拧着,痛苦非常于是将全部力气都发泄在了钳制住他的子莫身上。甚至一甩头,便一口咬在了身上那人的肩膀之上。 呃。。。。。。子莫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但是想到这样咬着,慕容冲才不会咬断自己的舌头,便也不挣扎,闷哼了一声一动不动。血红艳地晕开在子莫的肩头,慕容冲呜呜地发出了一串悲鸣,就好像孩子般又昏了过去。牙口松了,子莫才敢抬起了身子,也顾不上看自己的肩头,看到凤凰的抽搐平复了下来,长出一口气。 慕容柔用刀子割开了绑住那郎中老婆的粗绳子,看着那老头儿将几帖药哆哆嗦嗦递上,眯着狐狸眼睛笑了笑,说道:“大夫,今日多有叨扰了。多谢你为我家兄长诊治。”说完,提着药包便要走了。 没想,那老郎中竟然追着他跟出来几步,压着嗓子说道:“公子啊,老朽虽然不才,可也能根据病人的体貌看出来这毒不是什么余毒吧。。。。。。病人正气不足,五脏六腑不相协调,不耐外邪而至陷入高热昏迷之中,倒像是因为饮食不慎而起的致敏之症。” 慕容柔停下了步子,眼中有戏虐之色,盯了那老郎中一眼,笑着说道:“没想到老先生还有两把刷子啊,失敬失敬!不过我劝先生闲事莫管,闲话莫说,如此才能长命百岁安稳太平。” “是是是,公子说得是。不过老朽看公子你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心狠手辣之人,那人与您长得甚是相似该是兄长不假,所以想多事提醒您几句,望公子您不要见怪才好。”老郎中拱手道。 “说吧!”慕容柔挑了挑眉毛。 “公子,人之体质各有不同,有人忌荤,有人忌腥。若是误食了与自身相克之物而致敏症,也是可大可小。轻者上吐下泻几日自然痊愈,中者全身会起皮疹高烧不断,而重者。。。。。。导致经脉不畅血气逆行,病人往往神志不清,浑浑噩噩之中就有性命之忧!公子,老朽看您的兄长这症状不轻,未有体表致敏之象却是。。。。。。”老头儿吞吞吐吐。 “怎么会!我表兄不过是与鱼腥草相克,我偷偷加了些给他怎么会致命?!”慕容柔一把拎着那老头的领子怒道。小时候便知道慕容冲吃不得鱼腥草,一吃便会高烧,像是风寒之症。他看这光州也到了,想借着表兄突发病症之由带着高长恭和表兄去龙城的,怎么会害得那人的性命! “鱼腥草?我就说方才那公子的肺腑似有不妥的地方。公子啊,你快些将药带回去吧,老朽的药虽解不了这致敏之症可也能缓解一些。晚了,怕是有性命之忧!” “胡说八道!!我表兄小时候也吃过这东西,不过就是拉了几天肚子吃了几日长生果籽熬煮的汤便好了,哪里来的什么性命堪忧!”慕容柔怒道。 “公子,长生果籽那不是何处都有的啊!你可知道出了辽东郡这东西可是稀罕得很!快些带你兄长回去吧,最多四日,岌岌可危啊。”老郎中伸着手指说道。 慕容柔脸色变了变,提起步子便跃身上马疾驰而去。 子莫还在给慕容冲搅着毛巾覆额头,慕容柔便猛地一把推开了房门冲了进来。 慕容柔到了慕容冲床头,看到自家表兄脸色煞白,嘴唇边还有些血色,吓得不轻,问道:“这是怎么了?表兄怎么了?” “哦,这不是他的血,我的。”子莫淡淡笑了笑,肩头似乎开了朵嫣红的梅花。 “来不及了,我们得赶紧走!晚了我表兄怕是不好!”慕容柔扶起床上的慕容冲,把他背在自己的肩上,扛着就要往外走。 “这是去哪儿啊?!柔弟,凤凰此刻怕是禁不住这车马劳顿的。”子莫拦着他说道。 慕容柔满腔懊恼,幽帝将皇位传给了表兄,他无论如何也要带表兄回龙城。眼看着他和高长恭两人游山玩水乐不思蜀,他只是耍了个小聪明想借着表兄的致敏症将他们二人都带回龙城,可哪里想到这次的症状如此严重!只有四日,这里去龙城日夜不停奔波都要四日!如何还能在光州耽搁时日! “殿下,兄长该是不小心误食了鱼腥草而起了致敏之症,相克之物,这次更是来势汹汹。一定要在近日回龙城才有长生籽可以对症下药,不然,性命堪忧。。。。。。”慕容柔说着垂下了眼,他不想害死表兄的,如若知道竟会如此地步,他万万不会在慕容冲的素食里加了几根鱼腥草的。。。。。。 子莫看着慕容柔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虽没有工夫去探究为何凤凰好好地竟得了致敏之症,可看着慕容柔满脸愧疚之态,又想到他一路苦苦缠着他们不肯离开,其实心中已经猜疑了几分。 “回了龙城当真就能救他吗?你能起誓?!”子莫逼视着他,不怒而威,问道。 “我发誓!我慕容柔若是不能救回表兄的性命,不用长恭殿下动手我便自裁以谢罪!我。。。。。。”慕容柔说着竟是哭腔,全然没了平日里的轻佻戏虐之状。 子莫看看慕容柔,又瞧瞧他背上陷入昏迷的凤凰,重重点头说道:“那出城吧!” 子莫与慕容冲共骑一匹两驹,慕容柔骑着自己的马儿在旁,一起往光州城外而去。马蹄哒哒,直奔城门,却不偏不倚,城内突然响起一片鸣锣示警的声音。 “关城门!!!关城门!!!段家军来了!!!”城门上的光州守军一阵大吼,光州城内兵荒马乱,官道两边的摊子鸡飞狗跳乱成一团,城里的百姓像是早就有了准备,一阵烟。子莫的马儿受惊,前蹄抬起嘶吼了一声,差点将前面的慕容冲颠了下去。子莫紧紧抱着怀里的那人,看着官道两边潮水般涌过来的士兵,发现自己正立在两方对垒的战场中央。 “杀光反贼!!给我冲!!!!!”段字大旗招展,城门没能关上,便被大军冲撞洞开。 慕容柔和子莫驾着马儿团团转圈,后面是光州城的守军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有些衣衫不整,连盔甲都还没穿戴齐全,那匆忙上阵的架势应该和昨晚子莫收拾的那些兵痞子同出一处,而从城外而来的威风赫赫一路斩杀而来的便是朝廷派来的段家军,眼看着两方便是短兵相接。 “你究竟为何一定要带凤凰回去?可是要害他?”千钧一发间,子莫问那慕容柔道。 慕容柔一怔,正视子莫道:“我绝不会害他,表兄他不是凡夫俗子,岂可庸庸碌碌委曲求全虚度一生!我大燕复兴需要他,他也需要一个可以庇护他给予他立足之地,乃至于傲视天下尊他敬他的国家!”慕容柔一字一句重重说道。 真是这样。。。。。。凤凰终是要一飞冲天的,他想要他留下来栖在枝头陪他细水长流,可是终究还是天不遂人愿。 “凤凰。。。。。。我送你回家。”子莫紧紧揽着他,低头看着那人失了反应的脸庞,也不介怀有旁人看着,轻柔又郑重地俯头吻了上去。亲在了他的鼻尖,接着顺着高挺的鼻梁到了凤凰的唇边。凤凰发出了一声呢喃,像是在抗议。 抬头,子莫看着前面冲来的磅礴大军,说了句接着,就将怀中的慕容冲送到了慕容柔的马上。 “是慕容冲!!那人是慕容冲!!”段家军的先锋近了看到了马上的慕容冲,一比手势便有股骑兵直接朝着他们杀气腾腾而来。 “记着你和我的承诺,安全带凤凰回龙城救活他!他若是有个不好,我高长恭定将你活剐了。”金缕线不知道何时已经密密麻麻缠缚在子莫的手上,那兵器泛着莹莹的寒光,犹如子莫此刻的神色。 “嗯。”慕容柔看了看那玉面修罗的高长恭,抱紧了慕容冲,重重点头。 “跟着我!”一骑孤骑,带着慕容柔一同陷入那段家军潮水般的冲锋之中。银丝缠卷,两匹马儿所过之处皆是人仰马翻,可都只是落马,却并没有人阵亡。 “长恭殿下?!”段家军中有人认出了子莫,不禁叹道。闻言,那些被打落下马却未死的士兵也是怔怔站起来,看向那以一敌百的可畏敌手,一人一马,青丝飞扬。回头间,便是美得惊艳绝绝。 不远处传来几声击掌之声,子莫一看,竟是那段懿徐徐驭马而来。 “长恭殿下这是要造反?!”段懿面带讥笑,问道。 “非也,只是想送个朋友出城。”子莫面不改色,答道。 “哈哈。朋友?慕容冲乃我大齐要犯,长恭殿下可不能徇私枉法偏心袒护才好。奉陛下之命,对这慕容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殿下可不要引火上身才好!”段懿坏笑着说道,“交给我吧,长恭殿下也算是功劳一桩!” 子莫不言,却突然一勒马肚子猛地向段懿发起突袭,夺了一旁齐军的长槊一挑,挑倒了一片,回头朝着慕容柔喝道:“快走!” 段懿的马儿遭受迎头一击,踢着马蹄子急急退着显先把段懿摔下了马去。等段懿稳住了身形,却已经见到载着慕容冲的马儿已经纵身一跃冲出了城门而去。 “给我追!!!!!不留活口!!!”段懿大怒着下命。 重兵士齐齐调转马头正要追了上去,却见一挺银槊曳地,拦在了大军之前。 “谁要过去,先杀了我高长恭再说!”清风朗日,那翩翩公子美得不沾世俗之气。手中兵器紧握,骁勇杀气又威逼得无人敢再靠近。 兵乱 “高长恭!你敢!”段懿咬牙切齿道。 “我有何不敢?”子莫说着掏出怀中的虎符,亮于重兵士面前道,“我乃大齐龙骧将军,如今要收段懿将军手中兵权为己用,段将军,你有异议?”子莫不想与这段家军正面为敌,突然想到这龙骧将军虎符,便灵机一动,气得段懿脸如猪肝之色。 “高长恭,你敢无视圣上旨意,还妄想窃了我的兵权!呵呵,莫非你就是和那安乐王高励,丹阳王李祖勋,以及那河间王高孝琬早有约定,你离开邺城如此巧合来了光州,竟是要和这些反贼共行谋逆之事?!!对了对了,谁人不知你高长恭和你三哥高孝琬情义深厚,犹如一母同胞?” “胡说八道!我高长恭一人做事一人当,放跑慕容冲乃是我一人的主意,关我三哥何事?!段懿,我三哥高孝琬乃是忠义之人,你可休得污蔑了他!”子莫一手持长槊,举起将锋刃对着那坐在马上信口雌黄之人,怒气染上眉头,连身下的马儿也是焦躁难安,在地上踏着细碎的步子似要即刻冲上前去。 “哈哈哈,忠义之人?高长恭,你可真是要笑死我了!你家三哥在外结党营私,笼络朝臣,勾结了乐安王丹阳王等人屯兵在这光州城,又私自锻造武器藏在家中府库,想要带走家眷离开邺城后便发兵造反,不想行迹败露功亏一篑,此刻已经都被打入天牢了你居然浑然不知情?!!哎,高长恭啊高长恭,你是真糊涂还是看大势已去了想装无辜?!你三哥造反,而你高长恭又突然来到这光州城与这些反贼混为一处,我看你也绝对清白不到哪里去了!莫再做无用的抵抗,快快束手就擒,我段懿还可看在你我往日在战场之上并肩作战的份上,保你些颜面!” 段懿哪里肯交出兵权,索性这高长恭正好现身光州,便是误打误撞也好,真是如他所言也罢,放跑慕容冲已经是罪责难逃,借机用这谋反之罪将这眼中钉诛杀在这混战之中,可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段懿也不容子莫辩驳,抬手便下令让手下围拢过去。 段家军中的士兵对于段懿的下令有些犹犹豫豫,一来兰陵王所向披靡,方才交手却并未伤及兵士们的性命。二来经晋阳洛阳的战役,段家军中不少人对这兰陵王高长恭的大名甚是仰慕。其中还有不少人是和兰陵王并肩作战出生入死过的。当初引那杨忠入瓮,大破周国十万大军,其实高长恭的谋略果决早已经让一众兵士信服,现在却要争锋相对将矛头对准这赫赫战功的兰陵王,不少人心存疑虑。 “怎么?!一个个都怕得走不动路了!”段懿大怒,一声呵斥骂道,“捉个反贼都如此畏畏缩缩,当真丢我段家大军的颜面!你们不敢,我亲自上阵!高长恭,待我将你打下马来关在囚车之中拉回邺城,我要让你知道何为真正的光宗耀祖!”段懿一夹马肚,便手持长枪冲锋过来。 光州城内地方军与段家军站得如火如荼,城中硝烟四起,兵荒马乱中,那段懿血红着双眼将兵刃对准了高长恭。 “段懿,我和你无冤无仇,哪里来的这般怨气?!”子莫淡然说道。污他叛乱在先,又口出狂言说他三哥谋逆,段家大公子犹如一只疯狗,见着他高长恭便非要咬上几口。 “哈哈哈哈,长恭殿下,我段懿行得正坐得端,乃是秉公执法为朝廷缉拿叛贼,你可不要弄错了才好!!”一击横扫,长枪带出寒光,绕着子莫的头颈便是缠裹了过去,毫不留情。 子莫见段懿起了杀心,便只能回击。想来他之前几次抢了这段家大公子立功表现的机会,难免被人记恨。只是没想这段懿这般小鸡肚肠,公报私仇倒是不像段老将军这般光明磊落。段老将军不喜他是摆在台面之上,每次朝会必然与他意见相左。 周围一众士兵帮不上忙,也根本不知道该帮哪一边,正好有一帮兵痞从他们周围的小巷子里冲出来突袭,便也与这些流寇交上了手。那些流寇虽军规不严,可是这种穷途末路的时候倒是犹如四蹿的狼群凶狠非常。 子莫用长槊扫开了疯狂袭击齐军的一些叛军想要出城,方才段懿所说他虽然不肯相信,可是心中惴惴不安,如若三哥身陷囹圄,那他断不能弃三哥于不顾。三哥不是这种野心勃勃之人,他定是被人诬陷了!如此想着,归心似箭。回想起之前在高府府库之中所见的种种可疑之处,子莫哪里有心思和这段家大公子缠斗。而段懿自然不肯让他跑出城去,竟命人关了城门把子莫往城里逼去。无法,又不能真的斩杀那段懿于马下,子莫只能边应战边往城内退下,想隐入市井混战之中求得脱身。 光州本是一方安逸之地,可如今到处是刀光剑影,哭喊声连绵。两军交战,百姓遭殃。段家军边深入城中,叛军边战边退。街市地上处处都是被砍杀的流寇尸体,血水沿着青石板汩汩汇集,流进引水渠中,给这原本恬静的地方染上了浓厚的血腥之味。 段家军弓弩上膛,射出的弩箭有不少殃及街边的小屋子,箭穿透纸糊的窗户,齐齐插入宅柱梁木之上。 “爹爹~~~~~”一声凄厉的喊叫,接着屋内的孩子恸哭声阵阵。领军的段深皱了皱眉,那些叛军狡诈,见自己不是皇师的对手,竟然排开了阵列用弓弩相抗衡。他们全然不顾城中的老百姓,而段深看到手下的弩箭又误伤了平民,便更是光火,誓要将这些作乱的乌合之众绞杀干净! 叛军流寇看对方要赶尽杀绝,又是久经沙场的正规军队,新招来的贩夫走卒披挂上阵哪里吃得消这阵势。看着光州守军投降的投降,敢反抗的也被一路斩杀,几个往日里做惯了贼匪的兵痞,便破开了老百姓的屋子,从里面裹挟了妇孺老人来当挡箭牌。 “识相的便让爷爷们出去!不然让这些小崽子们血溅当场!”凶神恶煞的兵痞嚷嚷道。小小的孩子被拎住了腿提在半空,如同被抓了的兔子头往下倒着悬空架在一把把钢刀之上。这些流寇根本不顾什么军纪,既然大势已去,那么便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全然没有军人的尊严法纪。 子莫被段懿一路追赶,正巧便看到这对峙一幕。祸起萧墙,一国之内竟然百姓便受这般荼毒,心中痛楚,又想到若真是三哥惹得这兵灾人祸,便犹如自己铸成大错一般愧疚难当。 驾着马儿加快了速度,俯身从遍地尸骸的街道上勾起了一把弓箭。弩箭上膛,弓拉满弦,那些兵痞只觉门面上有道寒风呼啸而过,抬头便是一重黑影竟迎面扑来。 诶?!蜿蜒的血水流在了那兵痞的两眼之间,只是片刻间的事情,双眼的视线变成了猩红。 “啊!!!” 一箭正中眉心,那人还未反应过来,就翻着白眼重重往后倒去。旁边的同伙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悲鸣,但也只是悲鸣,便都也纷纷中箭,手里的孩子再也拎不住了。 子莫的马儿掀起一阵尘土,段深看到那一抹背影眼中全是惊艳之色,青丝拂面,竟是那人也在光州城中!段深还没从惊叹之中反应过来,怀里便被塞过来一个惊魂未定的呆愣中的孩子。 “孩子交于你了段将军!我先行一步!”子莫的马儿高高跃起,前蹄便重重踢倒了几个叛军。长槊横扫千军,方才气势嚣张的流寇叛军顿时乱了阵脚,哀嚎连连,盾牌长戟踩踏了一地,给段深的军队冲入敌人阵列腹地打开了一个口子。 “谢过殿下!”段深拱手领兵冲锋,没了人质势如破竹。 “高长恭!你休得想逃!!”后面段懿一挺长枪舞动,紧追不舍。杀开一条血路,竟也直直追了过来。 “大哥,你去哪儿?!”段深斩杀敌军之中,看到自家兄长,还未出声叫住他便见大哥杀气四溢追着兰陵殿下而去。心生疑惑,可是这光州城的叛军人数不少,他竟一时之间也脱不了身,不能一同前去看个分明。 子莫看这段懿紧追不舍咬住不松口,便想着这光州城除了城门应也有别的小道儿可脱身。便索性下马,拍着马屁股把马儿赶了出去希望引开段懿,自己则看看街道两旁的宅子,翻身跃入了一处大宅子想寻人问问路。 这宅子挺大,庭院里的桂树在这寒冬腊月也绿着枝叶,一派静谧,似与外面街道上的厮杀全然不在一个世界。子莫看着这桂树,出神一笑,爹爹就爱桂树,这宅子的主人倒是和爹爹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穿过庭院,子莫在厢房里寻了一路,竟然连个婢女家丁也未见到,莫不是这里的主人已经弃了宅子离开了? 失望之际,却似乎听到一些声响,便朝着那声音的方向去了。 “逆子!谁让你来光州的!还带着你的妹妹前来,你是想气死我吗!!!”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得人有些心惊肉跳,子莫翻身上了房外的衡量,探头一看,这人不正是乐安王高励! 受降 噗通一声,被他打的两个孩子跪在了地上。 子莫倒挂在悬梁上捅破了些窗户纸,乐安王满脸焦躁,他比几年前在邺城之中所见的要苍老了很多。也是,处心积虑与一些失势的贵族元老想要合纵连横推举一位新皇帝重新挽回他们日薄西山的手中权益,可不得费心费力殚精竭虑?! “爹!孩儿是来救你的!你快随我走吧!段家大军已经入城,那些乌合之众抵挡不了多久的!你若是不走,被抓了可怎么办!”那之前被打了一巴掌的男孩不过十二三岁,脸上的手指印还赫然在目可语气却甚是倔强,“爹爹,我和浅月不能没有你啊!娘亲已经走了,我们可不能再没了爹爹!” “胡闹!我把你们送走为的是什么啊士廉?你居然如此不懂事还拉着妹妹回来做什么啊!!为父早就和你说过,此事不成功便成仁!如今孝琬殿下被囚大牢,我只能放手一搏!光州城内的兵马只要再抵挡一日,丹阳王的救兵就到了!!我不信光州会孤立无援!” “爹!你别再自欺欺人了!除了你忠心拥戴那河间王为他甘愿舍生入死,当初与你们约定一同起兵的那些氏族亲王哪一个如今冒头了肯会为那高孝琬吭声一句!别说发兵支援了,爹爹,他们如今正在商议如何蹿了供词让你担起全部的罪责呢!!你不走,是为了什么呀!难道真是要用鸡蛋砸了石头,丢下我和浅月在这个世上孤苦无依?!!” 高励的儿子跪在地上,拉着乐安王袍子下摆苦苦哀求,而一旁的女娃娃啜泣着,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蛋儿哭得都是泪痕。 “爹爹,你别丢下我们!我们一块儿走吧!哥哥说你想杀身成仁,我们不来劝您您是绝不会走的,娘亲怎么说的?她要您好好照顾我们兄妹的呀爹爹,你为何明知道是输了还要这样冥顽不灵?我们走吧,再走就来不及了!” 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高励对着儿子还能故意扮起凶神恶煞的样子,而对着眼前的爱女,一时间也老泪纵横起来。 “浅月。。。。。。你祖父当年过世的时候一直都是满腹遗憾,他说他这辈子只有一件屈辱之事,便是在文襄皇帝高澄遇害之后因为太过害怕而出逃。临了,仍是自责连连。爹爹何尝不知大势已去了,可是爹爹不能再逃了,孝琬殿下是听了我的话才起兵造反了,如今他锒铛入狱我怎能临阵退缩再一走了之?!我对不起文襄皇帝,对不起孝琬殿下,如今既然已经事败,为父我只能以死谢罪了!你们快走,快些出城,跟着你哥哥,听你哥哥的话知道吗?”安乐王疼惜得给爱女抹了抹眼泪,他散尽家财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不怪乎孩子们怨他,可怜的浅月自小身子羸弱,自此以后就要四处流落受尽世态炎凉,高励抱着女儿的脑袋哭得更厉害。 门外似乎起了一阵风,父子三人纳闷得往外面一看,房门便被重重推开了。那人背对着光,一脸肃杀之气,可依然俊美得如同天神降临。 两个孩子早已经看得呆呆的,连恐惧都忘了。而高励看了看来人,不禁念道:“长恭殿下。。。。。。你怎么在这里?!”突然想到杀入城中的段家军,高励像是醒悟过来了,猛地一左一右拉过自己的一双儿女护于身后,脸露畏色哀求道:“殿下,你是抓我的吗?我高励愿伏法,可求殿下放过我的孩子们,他们还小,稚子无罪!”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面退去。 “如今知道护犊情深了,你当初怂恿我三哥之时可有想过今日?!光州城内百姓遭殃,你为了一己私欲竟想搞得齐国民不聊生内战四起?你该当何罪啊!”子莫知晓孝琬的脾气,便认定了是这奸佞之臣拿什么九五至尊之位蛊惑了孝琬,还要端得一派忠义两全的模样,便怒斥着逼近道。手中兵器紧了紧,这乐安王为何偏要利用他那三哥! 子莫手持兵器步步紧逼,高励被子莫逼得走投无路,眼看这玉面修罗的兰陵王盛怒之下似乎就要手刃了他,躲在乐安王身后的小女孩却突然冲了出来,重重抵在了子莫身前,小小的拳头一下下捶在子莫的身上,一边打着一边放声痛哭:“呜呜呜,你不许欺负我爹爹!你不许欺负我爹爹,爹爹他是好人~~~~~~~” 。。。。。。子莫低头看着那哭红了眼睛的小姑娘,在她惊恐的眼中,映着自己暴躁而又冷酷的脸,溢满杀气,只一个眼神,那叫浅月的小姑娘拉着他的衣角便吓得瘫软在了地上。高励真的怕这见惯尸山血海的兰陵王迁怒在爱女身上,竟然拉过女儿跪倒在子莫面前,哀求道:“殿下饶命啊,殿下饶过我家小女,她年幼无知无心冒犯殿下的,罪在我一人,我高励愿任凭殿下处置!” “爹爹!明明是那河间王爷自己来找您的,凭什么这谋反之罪要由你来当?!”那叫高士廉的少年护住父亲和妹妹,拦在子莫面前高声驳道,“河间王自己想当皇帝,他不愿意再忍气吞声,要为长房一门扬眉吐气才寻得爹爹相助,我爹爹散尽家财为他招兵买马扶他夺这九五之位,甘愿以这性命做赌注,难道是为一己私欲?我清河王一门本来身处世外安逸度日,我爹爹便是太过忠心耿耿,定要偿还文襄皇帝的恩情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你可杀了我们三个,可不能污蔑了我爹爹的名声!” 子莫看着那眼前的少年,突然脑袋里闪过一个影子。也是这般剑眉星目,初生牛犊不怕虎。“呵,好大的口气。你当真不怕我杀了你?”子莫冷笑着问他。 “爹爹不走,我和浅月也不走!要死便死一块儿!你是那兰陵王高长恭?你定是想杀了我们三个,拿着我们的人头去皇帝面前为那河间王开脱吧!文襄皇帝一门也便是如此了,奸诈小人!!”那叫士廉的孩子双目怒瞪,不露怯懦之色。 子莫把手按在那孩子的肩头,惊得他微微一阵颤抖。高励正要哀嚎出声,却见那兰陵王把自家儿子从地上拎了起来,然后稳稳地让他站于地上。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人人都说乐安王见风使陀唯利是图,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个硬骨头的儿子!”子莫轻轻笑了一声,那高士廉涨红了脸,发现之前竟都是故意吓唬他们的。 “你也起来吧乐安王,我没喊你一声堂叔还让你跪在我面前,便也是我高长恭失礼了。”子莫收敛了眉眼的杀气,将那高励从地上扶起。 “殿下不拿我问罪了?孝琬殿下还被囚于牢中,老夫戴罪之身若能救得王爷出来,老夫愿用项上人头去赎孝琬殿下的命的!”高励居然还真以为子莫要用他的人头去浇灭皇帝的怒火,便又说道。 “乐安王,你若是真心想替我三哥开脱便更该活着,命城中叛军立即缴械投降然后前往邺城谢罪才是,光州城的老百姓无辜啊,你去街上看看这还是原来的光州城吗?!况且事到如今,凭你乐安王的人头还真救不了我三哥的命了。”子莫叹道。原先他心中还怀有一丝侥幸,此刻却是实实在在确定了孝琬真有反心。 。。。。。。“是,老夫糊涂啊!老夫一心一意想圆文襄皇帝坐拥天下让长房一门荣登大宝的心愿,真是被执念蒙了眼,如今反而害得孝琬殿下如此地步我真是死不足惜!!长恭殿下,你是孝琬的四弟,可不能见死不救!!!!殿下您战功卓著又深受当今皇帝信任,如若你愿意保孝琬殿下殿下他一定还有一线生机的!!”高励才刚起身,此刻又握着子莫的双手重重跪地。 “起来吧,三哥有事我定当不会袖手旁观,你不求我,我也一定要保全他!段家大军已经围城了,你们可有法子出去?”子莫看看那两个孩子,之前他们一定要高励一起逃亡想来应该是有后招。 子莫看向那个年纪不大但是神色老成的高士廉,那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哼了一声,然后反问道:“你真能保我父亲性命?” “不能,可凡事总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子莫淡淡说道,而那孩子一听满脸紧张,拉着乐安王的手并不十分相信这兰陵王。 乐安王笑笑,拍拍儿子的肩膀,安慰道:“士廉,为父是咎由自取的,你不可为难长恭殿下。殿下他愿意出面周旋已属难得,无论我是生是死都不要责怪任何人,知道吗?” “爹爹,你不要死。。。。。。”站在一边的浅月听得这话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下。 父女二人又是一番抱头痛哭,那高士廉抹了抹眼泪说道:“好吧,我们让人在西门准备了马车,出城的暗道这宅子里便有,是我父亲固执不肯走,不然如今早在光州城外了!” 子莫点点头,看了眼那乐安王高励,眼神之中有了些许敬意。 乐安王拉着一双儿女打开了宅子中的暗门,那门藏在一棵繁盛的桂花树后头。浅月和高士廉正要挽着父亲一起进入暗道,可是高励重重推了两个孩子一把,自己却没有进去。 “爹爹!!!!!!!你要做什么?”浅月想要冲出去,却被子莫牢牢拉住了。 “爹爹还有事情要做,兵乱因我而起,我得去受降才可让这光州城少些血光之灾!士廉,浅月,你们要懂事。” “嗯,爹爹。。。。。。”高士廉重重点了点头,把哭泣的妹妹搂在怀里。 “殿下,我想把两个孩子托付于你。此生不求富贵荣华,但求平安无恙。老夫糊涂,可这两个孩子是被我连累的,同是高家血脉,殿下可否答应我好好安置他们?”高励满脸期待问道。 子莫看了看那两个小孩,朝乐安王点了点。 “其实你和我一同回去邺城领罪也可,寒冬腊月,这囚车的滋味我怕你一把年纪受不了。”子莫看着高励两鬓斑白,说道。 乐安王听了,感激地揖了揖,说道:“殿下真是仁厚之人,老夫感怀在心。可老夫大错已铸,便应该受千里押解之苦。我高励要顶风冒雪枷锁加身去邺城,方能让陛下知晓老夫谢罪之心。如此,孝琬殿下的罪也能轻些。” 子莫看着这乐安王,重重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先行一步,在邺城等你。乐安王,本王念你对我三哥一片忠心的份上,会想尽办法留你性命的。段深将军为人磊落,你受降之后若有难处可找他,你的这双儿女,我定会保他们周全。”子莫承诺道。 “谢殿下。”乐安王一拱手,便笑着将那石门的机关按下了。暗道之中顿时黑了一片,耳边只有浅月的啜泣声,透着幽幽凄凉。 出了光州,子莫将高士廉和高浅月交托给了一户农户。当夜便有燕小乙会来接他们去豫州避祸。 安置好了乐安王的儿女,子莫心急如焚。一路上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在驿站换了好几匹马才在光州兵乱的第五日赶回了邺城。连兰陵王府都未回,子莫直闯的是皇宫。 “长恭殿下,陛下他不在。。。。。。”安瑞一见到来人是兰陵王,脸上五味杂陈,亲自上前拦着不让子莫进去。 “他去哪儿了?”子莫问道。 “嗯。。。。。。约莫是去泰山祈福了!”安瑞怕被打,不知怎么的嘴里便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让人哭笑不得。 探狱 “陛下真不在?”子莫心急如焚,逼视问道。一路披星戴月,似乎风霜也并未在那张美得过分的脸孔之上沾染些许狼狈,只是有露水点缀在那兰陵殿下的发丝上,微微垂头便滚落发梢,跃然消散在正午的阳光下,似有闪烁荧光。 那人长眉微挑,纵然一脸嗔意还是没有什么烟火之气。安瑞纵然看兰陵王也看了好多年了,可这般凑近了细细瞧着还是心慌气短不自觉喉咙干了干。不禁局促转头,这难怪乎皇帝陛下便是痴迷得五迷三道,将他都快捧成了天上的明月了。 “这个。。。。。。”安瑞心中有些气不过,自家主子这些日子夜夜不能安眠,虽然嘴上不说,可他心中清楚与这兰陵王的决然离开脱不了干系。这恍如谪仙的男子说走边走,说回来又便回来了,皇帝陛下的苦又能和谁吐露和倾诉?!白日里他家主人在朝堂之上睥睨天下,可谁能料到陛下万念俱灰独处一隅只用烈酒熬过长夜的凄凉。。。。。。他安瑞一点一滴都看在眼中,自然在心中见了这潇洒来去的兰陵王便有了怨怼之气。 “咳,陛下乃九五至尊,每日公务繁忙日理万机。且兰陵殿下有所不知,自打您离开了邺城之后,皇帝陛下看后宫新进秀女各个都姿色可人,特别是洛阳来的贵人们那都个顶个的天香国色,便开始逐个招了他们来侍候。其中几个娘娘真是讨得陛下喜欢,不但让陛下心情大为愉悦,且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哦,对了对了,其中还有个虞美人画得一手好画呀,甚得皇上喜爱,已经封了贵妃了。”安瑞摇头晃脑道,一边还偷偷窥了一眼那高长恭的脸色,果不其中,五味杂陈,虽那尴尬一闪而逝,可是眼底的诧异和失落却是正好落在安瑞眼中。这兰陵王处处嫌恶陛下,可是人非草木,便是一向跟在自己身后的狗儿有一天不见了也会让人难受一阵的吧。 如此想着的安瑞突然意识到自个儿竟然把自家皇帝陛下比作了那什么,顿时心中一惊,重重打了自己的嘴巴,咂了咂嘴巴。啊呸!童言无忌啊!! 子莫看着这古里古怪的安瑞,看看那大门紧闭的皇帝寝宫,心中的确划过一丝不悦。约莫是想到三哥还在牢中,才会如此不痛快吧!子莫开解了自己一番,瞅瞅那正当头的日头,心中将那日上三竿还在寻欢作乐的高湛暗自唾弃了几遍,收敛了些四散凌乱的心绪便又问那安瑞道:“我三哥可是还在天牢之中?” 安瑞点点头,心想着兰陵王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正如皇帝陛下所料,就是为了河间王谋反一事来说情了。 “可否请安瑞公公通传一声,请陛下允我进天牢探望?长恭不便进去了,望公公代劳,交于我令牌就好。”子莫拱手言道。 。。。。。。“殿下啊,奴才说句不中听的话啊,您在此事之上不要牵扯过深才好。河间王是河间王,您是您。您功勋卓著,手握兵权,其实此次河间王谋反一事败露之后,朝堂之中已然有大臣在暗暗针对您了,多次提醒陛下要及时卸了您的军权才好,怕您到时候与你三哥一样。。。。。。奴才当然知晓长恭殿下不会做如此内斗之事,只是您和河间王兄弟情深又同是文襄皇帝的血脉。。。。。。”安瑞提醒道。 子莫知晓这安瑞说的是实情,当初父亲高澄大权在握之时,曾重用汉臣而削了不少鲜卑大臣的权利,两派相争,到如今要平衡双方的力量也是十分微妙之事。盼着三哥被处死自此文襄一脉没落的自然少不了当初那些被父亲惩治和罚没了家产的鲜卑权贵。 “他如何说。。。。。可疑心我?”这话不该这么问的,可子莫不经意间便慢慢开了口。神色淡漠眼底如有情丝撩拨,竟也不似在谈什么家国天下生杀予夺的政事。那口中的他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只是佯装无意的旁敲侧击,其实却像极了情人间的有心试探。话说完,安瑞看子莫的眼神都怪异了一阵。 子莫察觉自己的失态,便干咳了两声,正色道:“当我没说,三哥我一定要去探望,望安瑞公公帮我这个忙。”子莫说着,从自己的腰侧解下块通透的玉坠子暗暗递给了安瑞,想让他通融一下。 安瑞愣了愣,赶忙推了回去:“殿下,使不得使不得,陛下这还不拆了我的骨头。” “拿着吧,等会你进去扰了皇帝的一帘春梦他还不知道怎么光火呢,算是我高长恭有求于你,行个方便吧,我即刻就要进天牢见我三哥。”子莫说道。 安瑞看着那块价值不菲的玉坠子,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知兰陵王者只有当今皇帝陛下。。。。。。天底下独一份的了,拿着,这是陛下早就交代于我的令牌,说殿下您一回邺城便会来求令牌。”安瑞说着,就从自个儿的衣袖里掏出了进天牢的特许令牌,递到了子莫手中。 子莫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令牌竟有些失神。拱手揖了揖,转身便离去了。 高湛连令牌都交于了安瑞这是丝毫不给觐见求情的机会!心中思忖着高湛这小鸡肚肠的男人定是要公报私仇,手中所握的令牌便紧了又紧像是要掐断了一般。 方才还是难得的艳阳,待子莫走到天牢入口,已经是乌云低沉,天,要下雨了。 “天牢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侍卫拦住了子莫,其实谁人不知是兰陵王高长恭,可这天牢重地,只认令牌不认人。 子莫抬手出示了腰牌,侍卫低头行了一礼,便开了大门引子莫入内。 大牢阴气森森,寒气逼人,斑驳的墙壁上面隐隐还有拷打重刑犯时留下的血痕。 “我要见河间王。”子莫和那陪同的侍卫说道。 那侍卫面露难色,待看清子莫手上乃是皇帝的御用令牌,才恭敬地拱手遵命。高孝琬蜷缩在铺满烂稻草的囚牢一角,蓬头散发,听得外面有开锁的声响,讷讷转过了头。 子莫以为他看错了,一对视,竟然情不自禁泪如雨下。 “三哥。。。。。。” 三哥像是天空的一道阳光,满身都是蓬勃之气和明朗的味道。他从小就喜欢习武,想要驰骋沙场做个保家卫国的将军。他说朝廷之上明争暗斗,不如纵横疆场来得肆意痛快。便是以身殉国,也是活出了一番男子汉大丈夫的模样。可爹爹和大娘偏不让,因为他是嫡长子,血腥的修罗战场不是他这个尊贵的天之骄子该涉足的地方。于是,和他这个从府外来的野小子打架较劲便是两人初识之时三哥最大的乐子了。 打不过,便用牙咬的。。。。。。没想到,这咬了一口倒还咬出了亲兄弟的感情了。 视线被眼泪迷得模糊,子莫也不知道如何走到了囚笼旁与同样红着眼睛的孝琬分隔在了那铁笼子的两端。 “三哥。。。。。。”也不知道说什么,两兄弟的手只是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再分开,便是阴阳两隔。 孝琬哭得很是悲凄,他在狱中不肯好好吃饭,似疯似狂地日夜叫嚷着在天牢中咒骂高湛,此刻嗓子倒了,叫了声长恭就像是要咳出血来。 久久地看着自己最牵挂的四弟,高孝琬流的眼泪不比子莫的少。可他哭着哭着突然想到那日高湛所说的话,便是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已经离开邺城了为什么还要来趟这个浑水!”高孝琬突然愤怒吼道,猛地一把甩开了子莫的手,退后几步离得远了些。 “你是我三哥,我就算到了天边也还是要回来。”子莫重重说道。 这话像是戳到了高孝琬最痛的地方,他一边红着眼睛又怒又恼,一边大声斥责嚷嚷道:“你走,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我高孝琬乃是真龙之命,不过是拨乱反正而已,我没错,我也不要你来搭救。高长恭,你赶紧走!我们已经分家,我的事情你不用管,你也管不着!!”三哥全是暴戾之气,不知道这些天受了什么苦,便从意气奋发的俊伟儿郎成了这般模样。 “三哥,你越是这样说,我就越肯定你是有苦衷的。皇位对于你而言,什么都不是。你是何人我不知道吗?为什么要赶我走?!当初又为何转了心思勾结乐安王他们打算背水一战?皇位不是你的目的,我知道你不是如此糊涂之人。你有苦衷的是不是?”子莫抹了把自己的眼泪,说道。 “什么苦衷?我没有苦衷,人生在世能有几回搏?我高孝琬便是想学父亲独掌大权俯瞰天下一回。。。。。。高湛此等贼人不配做这个皇位,大齐江山交于这种人手中,祖先之灵在九泉之下难安!!”高孝琬像是自言自语,可说到高湛之时两眼都是怨恨。子莫从来不知,三哥对九叔恨到了这个地步。 “三哥,你说你根本不想做这个大齐高家的长子嫡孙。你说你若不是什么嫡长子,该是自由自在驰骋在浩瀚疆土上的野马。从小你就是这样的人,怎么突然会有了什么睥睨天下大权独掌的念头。况且,九叔他对三哥你还有大哥二哥都不错。。。。。。”说着,声音不禁轻了下去,子莫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无端帮那高湛说了好话。 “放屁!他还不是为了绊住你!”孝琬突然咆哮出声,栓着链子的手狠狠敲打在了墙上,顿时,牢房内万籁俱寂。 孝琬从来不骂娘,于是子莫竟被骂得愣了愣。随后,冷汗攀上了他的脊梁,看着三哥的眼睛,他觉得三哥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身上所有的污秽和肮脏便都如同被曝露在了朗朗乾坤下,来不及躲藏。 决然 “三哥。。。。。。你莫不是。。。。。。你知道些什么?”子莫的嘴唇在微微颤抖,高孝琬的眼睛布着道道血丝,看着子莫因为吃惊还有羞耻而惊慌失措的样子,像是泄了气,心揪得很疼,低下头暗暗隐藏下眼中的愤懑怨责,转身视线凝滞在虚空一点。 “我什么都不知。成王败寇,我高孝琬生死与人无尤,你快快走吧。”过了很久,高孝琬才慢慢说道,似乎将满怀的痛苦酸楚全都压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中,调整了思绪,便缓缓转过头,冷了脸色对子莫说道。 “不对。。。。。。”子莫摇了摇头,红了眼眶说道,“这不对。。。。。。孝琬,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所以才会一反常态发了狠心?!”一把抓住囚笼的栅栏,子莫逼近问道。 “误会?。。。。。。”高孝琬猛地转过脸来,原先强行压制的怒气又如暗火在眼底不断跳动,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四弟,误会?! “原来你把这个叫做误会。。。。。。呵呵,哈哈哈,高长恭,你居然把这个叫做误会!”碰得一声,三哥的双手猛地一把紧紧抓住子莫的手,直握得骨节泛白在子莫的手上抓出了血痕,手腕上的粗重的铁链一下下随着他拉扯子莫臂膀的动作而击打在囚笼之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高长恭,你还算文襄皇帝的儿子吗?!爹娘赐予你这副好皮囊不是让你低眉顺眼雌伏于那人身下来求荣华富贵!!你,便是没有一点点的骨气和尊严吗!!”一声咆哮,好像是有把无形的匕首剜进了子莫的心中,眼泪瞬间溢满了他的眼眶。孝琬直直看着那双眼睛,掐进子莫手背上的指尖不由自主发颤起来。 他方才说了什么混账话了?。。。。。。高孝琬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本要说的不是这些的,他根本不想伤害四弟的,四弟已经做得够多的了,他知道他是身不由己。。。。。。可是,可是当他从长恭嘴里说出误会这两字的时候他便如同失了心发了狂,魔怔一般用最为恶毒刻薄的话来讥诮他的四弟。他不能容忍四弟嘴中竟然还如此偏袒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嫉恨,瞬间让他失去了该有的克制。 “长恭。。。。。。三哥说错了,三哥和你道歉。你别哭,三哥说错了,我和你道歉好吗?三哥知道是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逼迫你的,他肯定是拿高府上下的安危逼迫于你对不对?其实都怪我,我太没用了!我这个所谓的大齐皇室的长子嫡孙但凡有一点点的用处定然不用四弟你处处涉险委屈求全!当年,长房中要有人去戍边,我要是能有一点点当哥哥的胆量便该由我去的,可是,我害怕,我不知道能不能在那种血雨腥风活下来所以我根本不敢去请命代你去北疆,只能每日里在这邺城之中畏畏缩缩,给你写写信寄寄草药。。。。。。我怕娘亲生气,也不敢去北方看你,于是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六年后你回到了家里,我差点认不出你。。。。。。”孝琬哭得很是厉害,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狼狈不堪。 原来,孝琬这个熊孩子一直以来都是背负着这么多愧疚在面对他的。该说是太傻还是将他这个四弟看得实在太重了。。。。。。子莫的手攀上了三哥的脸,把他脏兮兮的脸孔擦干净了些,微微一笑,孝琬以为长恭不生气了,如释重负。 “三哥,你真的误会了。若你说的是我和当今陛下之事,那么还真是你冤枉他了。”突然,子莫说道。猝不及防,高孝琬瞪大了眼睛,如鲠在喉。天牢的小小的铁窗照不进多少光,可是外面此刻下起了瓢泼大雨,便连着靠墙一侧的稻草都打湿了。乌云层叠的天空,电闪雷鸣。 “什么?你说什么?你不必替他开脱,我亲眼见到的他。。。。。。”高孝琬握着拳头拧了拧眉头,啐了一口,终是没脸将那背德逆伦的所见事儿说出来。 子莫的心塌了。孝琬还真的是为了他。。。。。。 眼中有水汽氤氲,可他不能再哭了。 “三哥,我和九叔叔是两情相悦的,他并没逼迫我。相反,九叔他几次三番都救我于危难,没有他,我早不知道死了几次了。我仰慕他,倾心于他。我不想三哥你与九叔为难,所以得了陛下传诏才赶回邺城来劝你,光州城里的叛乱已经平了,你可知道乐安王高励是谁抓的?”子莫抬头,面不改色说道。 孝琬干涸的嘴唇不住颤抖着,看向子莫的眼中皆是失望和不敢相信。 “是我。我高长恭便是靠着一次次奉皇命冲锋陷阵用性命相搏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满朝武将,如今只有年过半百的段韶,戍守北疆的慕容绍宗和我师父落雕都督能和我高长恭比肩了,你真以为,没有九叔的恩宠,我能以这个年纪便有如此功绩?!”子莫嘴角勾着讥诮的笑,眼底的伤却是掩饰得很好。 他大概真的是第二世为人了,所以,论演戏,高孝琬这个熊孩子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嗤然一笑,又轻浮妖媚地挑了挑眉毛,似乎他本就是一个恃宠而骄的奸臣模样。 “。。。。。。胡说!”高孝琬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四弟,他的四弟正直高洁且天赋凛然,怎么可能自愿成了那高湛的亵玩之物! “高长恭,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我告诉你,你若是为了救我就胡诌一番让我后悔起兵造反,让我改口招供,我告诉你,我高孝琬没有这么愚钝!!”孝琬大声嚷道。 天牢之外,瓢泼大雨。 这样寒冬腊月的天气,却是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声,似乎崩溃了天地。 “三哥,我们八岁才相识,虽是兄弟,可是身份有天壤之别。你是大娘的儿子,高家的长子嫡孙,我呢,母亲是谁都不知道,你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而我从小的苦楚你不知道。虽我们一般大,可你不知道我的心性自小就和你不一样。我和你交好,是因为你是高家的长子嫡孙,父亲眼中的接班人,你为人正直丝毫不因我的出身而低看我,如此多年了,这便是我与三哥亲厚的原因。父亲和我说,要处处以你为先,要敬你重你,因为我和你不同,你整日里嚷嚷着要去纵横沙场,说为何父亲让斛律明月收我为徒却不让你习得高超的武艺,三哥,这便是贵贱有别啊。。。。。。我高长恭在父亲眼中至多便是个武将了,他根本不舍得你去征战沙场。有时候我也会恨,为什么明明都是一般大的,我的生辰还在你之前而你却是三哥。。。。。。后来我想通了,我便是要靠自己赤手空拳去舍去搏才能活得好的人,所以,我和九叔叔,是一拍即合。呵,九叔叔说我长得好看,我念着九叔手中的权位,况且,九叔他俊美多情风度翩翩,还长得甚是像我们的爹爹,和他在一起,我每每都觉得,似乎爹爹还活着。。。。。。” “够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丧门辱德的东西!!!!”高孝琬早已经忍耐到了极致,一拳挥来,手骨撞在铁栅栏上,鲜血淋漓,而他那因为入狱而很久没有修剪的长长的污秽的指甲重重刮过子莫的头颈,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子莫皱眉,却没有闪避。觉得脖子火辣辣的,抬手捂住了那里。 孝琬痛苦万分,不住用粗链子锁住的双手敲打着囚笼。外面雷电交加,如同要将天空都劈裂成了两半。孝琬没有眼泪,只是把头抱在双手中,不愿意再看长恭一眼。 “三哥,你知晓你是多么不值得了吧?为了我,白白断送了大好前程。我本可以不告诉你这些,可是又想到你往日里待我不错,我高长恭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所以才来特意找你说这些。三哥,我们一起长大,可如今早已经过了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了。人各有志,我所做的不求你苟同,可是我也不能看着你光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和自以为是的念头就断送了高府一门的生路,你若是一心求死,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会被你连累?!你若是说为了我这个四弟而如此做,我高长恭担不起你的这份重情,我很好,我一路走来无怨无悔,这一切便是我想要的,一切也都如我所愿。。。。。。想想大娘吧,你若是死了,她会如何?我只是你的四弟,我不需要你如此为我。高孝琬,我言尽于此了,你好好想想。。。。。。” 子莫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身。他知道三哥在看他,可他没有一丝勇气回头再看看三哥。 窘长的甬道,两侧分立着无数的牢笼。他走着,竟不知道到了哪里。那些重影晃晃荡荡闪现在他的眼前,无数个片段突兀地横掠过他的脑海。 话已至此,三哥今生恐也不会原谅他了。。。。。。可是只要他活着,那恩断义绝又如何? 已经快看到天牢的出口了,可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子莫木讷转头看去,那人是大娘元仲华。 大娘身份尊贵,若不是执意要陪着孝琬,她本不用在这天牢里受苦的。 即使是今时今日,大娘的两鬓还是疏得服服帖帖,见着子莫,还是和在高府里一样,下巴仰得很高。 “大娘。”子莫行礼。 “嗯,你见过你三哥了?”元仲华问道。 “是,三哥会想开的,大娘不要太过担心。”子莫说道。 元仲华从牢里打量着他,冷冷笑了笑,说道:“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这个好四弟能劝得了他了,我的儿子居然会造反?!呵呵,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我都觉得在做梦,在这里的许久个夜晚,我夜不能寐,一直在想着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我那个敦厚老实的儿子动了这般大胆的念头!” 。。。。。。“三哥一时冲动了,定是受了什么奸臣蛊惑,他们用复兴文襄一脉的由头,让三哥行差就错。”子莫说道。 “行差就错?你真的觉得他错了?”大娘突然探头过来,在近处盯着子莫看着轻轻说道。 “大娘?。。。。。。”子莫想要离开些,却被元仲华一把抓住了手让他靠得更近些。 “孝琬他高贵不凡,这个大齐的江山理应便是他的!他没错,我甚至感到欣慰,我的儿子他终于开窍了,要说错,他只错在一件事情上,那便是太过妇人之仁,他若是不回邺城来接我,如今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大娘?”子莫觉得元仲华与平日里的端庄持重大相径庭,两眼有着很深的戾气和执意。 “所以,是我拖累了孝琬,是我,给他订了那门婚事娶了个该千刀万剐的女人回家。。。。。。要不是这个女人告密,如今我儿该是在那九五之位上的!”大娘微微扬起头,似乎在她的脑海里已然出现了龙袍加身的三哥的模样,子莫想要抽出手,可大娘根本不肯松手,又说道,“高长恭,孝琬他即使现在招供能不能有条活路也全看高湛的心思了。所以,我元仲华求你,你一定要求皇帝****你三哥,我知道你和高湛关系匪浅,当年我设计让你进文宣帝的宫殿本来以为可以除了你,可谁想却是得来了高洋的死讯,所以,你不必瞒我。”大娘的眼神诡异,古怪笑着似乎看透了子莫的秘密。 “即便你不说,我也不会看着孝琬去死。大娘保重吧,等着我的消息。”子莫不想再和这个女人说下去,便又要抽身离开。 “不行!我元仲华谁都不信,空口白话,我如何信你一定会救出我儿子?”元仲华依然死死拧着子莫的手,冷酷得笑了笑,便探身和子莫轻轻说道,“这样吧,我拿你生母的秘密与你交换如何?” “什么?!”子莫不觉吃了一惊,这么多年了,从未有人和他提起过高长恭生母之事。 “呵,如何?你大概这么大了连自己的母亲到底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是何身份都不知晓吧。也是,那个女人死后牌位连高家的祠堂也进不了,又会有谁和你说起她?你不好奇吗?她是如何来到那个尼姑庵的,又是如何死的。。。。。。!”元仲华耳语道。 子莫一震楞,他看着大娘,问道:“你如何知晓的?” “哈哈哈,我?我可是堂堂的东魏冯翊公主,当时一手遮天的大丞相高澄的正室妻子,那时候,皇位之上的还是我的胞兄元善见,我元仲华想知道的事情难道还有查不到的?” “你?。。。。。。”子莫疑惑地看着这个妇人,元仲华双手都扣在了子莫的手上,好像使尽了全部的力气,逼视着子莫一字一句说道:“高长恭,我要你答应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出我的儿子孝琬,只要能看到他活着出了天牢,我便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告诉你所有想知道的。也可让你手刃杀母仇人,让你母亲九泉之下死而瞑目。” 元仲华一动不动盯着子莫,等着他的答复。直到眼前这个美得刺目的男子重重点了点头,她才开心笑着放开了子莫的手。 子莫作揖与大娘告别,转身后顿了顿身子说道:“大娘,三哥是我最亲的亲人,你何苦非要这样。。。。。。我自问从来都把你当自己的娘亲。” “高长恭,像你这样的儿子我生不出来,我也不稀罕。我们还是少些虚情假意的好,我从来都只有一个儿子孝琬,也只信他爱他,你?我们此生没有这样的缘分。” 大娘便是大娘,至于此境地,她还是那个不肯低头的高家主母。她不需要他的同情悲悯,宁可拿条件交换也不想欠他的人情。 “好。”子莫落寞地点头,直直朝着天牢出口而去。 外面的雨像是要撼动整个皇城,惊雷劈开了厚厚的云层。 被三哥挠开的脖子上的伤口一沾上雨水便汩汩冒出细长的血水,蜿蜒流进了子莫的衣襟之中。 大雨倾盆,雷鸣带着花火绽开在这黑压压的天幕下面。 出了天牢,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即使偶有个赶着马车的,也是急急而去,车轱辘飞快转着压着青石板便飞驰而过。 从头到尾都像没入了水中,子莫被大雨冲刷得睁不开眼。宫门前的侍卫向他行礼,子莫这才愣了愣,原来,他又走回了皇宫。 发丝贴着他的脸面,鼻梁处滴滴答答都是水珠子流下,微微张开嘴,便都灌入了口中。 怎么又到这儿了?看着宫门上的牌匾,子莫在雨中怔怔看着一动不动。 狂风卷起暴雨,水花如同逆转着又飞溅在了半空,犹如在那貌可倾城的兰陵王周身升腾起了屡屡仙气,如要羽化一般。 。。。。。。也对,他不就得来这儿,除了来这里,他还能去哪里呢? 呵呵。 子莫闭着眼睛苦笑,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庞。长发粘着他的脸侧,那脖子上的伤火辣辣的,可也像是个烙印在提醒着他,三哥要死了,容不得他再退缩和彷徨。 安瑞看到全身湿透的兰陵王之时吓了一跳,迎上去说道:“殿下,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腰牌不要紧,明日里再还于奴才就好了。” 子莫两眼只是直直看着那寝宫的紧闭的大门,并未理睬安瑞,他走出回廊,到了那皇帝寝宫的台基之下,理了理已然被雨水浇透的衣袍,重重跪在地上。 水花四溅,雨更加大了。 “哎呀,长恭殿下,你做什么?快回来!雨太大了!”安瑞着急,命身边侍女赶紧去取把油纸伞来。 “臣高长恭,求见圣上!望陛下不计前嫌,能给河间王一线生机!”说完,低头便是重重磕在了宫殿前的地上,起身,额上红红的印子鲜艳欲滴。雨水击打在那谪仙般的男子身上,一道惊雷划过,苍茫天地之间,只有他跪着的坚毅不动的身影。 “臣高长恭,求见圣上!望陛下能给河间王一线生机!”子莫提着嗓子喊道,空中雷声滚滚,而他已经嘶哑了喉咙。低头重重一磕,哪怕碰碎了头,也要继续在这里等下去。 “臣高长恭,求见圣上!望陛下不计前嫌。。。。。。给高长恭一线机会!”说完,子莫正要重重磕下第三个头,吱啦一声,似乎有了动静。抬头看去,那宫殿的大门,终是缓缓开了。 高湛一身素衣,长身玉立,只是维持着开殿门的姿势凝神看着他,隔着那如泼倒下来的雨幕,子莫看到那人的脸,如释重负般往后不禁瘫了些身子坐在了地上。似乎看到了三哥的一线希望,子莫任由雨水冲刷着不禁笑了。 情陷 水气迷蒙,子莫泡在雕花屏风后的大木桶中,长长出了口气。衣服湿得自打他进了这宫殿便在他的脚下慢慢流淌下了一条小溪流,高湛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便吩咐人带他先来泡澡换衣裳了。 突然有阵响动,惊得他差点把木桶给撞翻了。 “殿下别慌,是奴才我。”安瑞偷偷笑着,从屏风后头钻出了脑袋。 “咳!你也没个脚步声,属猫的不成?”子莫又羞又恼,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心都快到嗓子眼了。 “殿下说笑呢,小的敲门了,大概是殿下泡澡泡得专心,没听到吧。。。。。。殿下,这水够热了吗?”安瑞一脸了然冲他笑了笑,将什么东西放在屏风外的案台上。 “嗯,够热了。泡澡的水中还放了姜片了,可真是有心了安瑞公公。”子莫定了定神,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失态,便东拉西扯和安瑞聊了起来。 “不敢当不敢当,哪是奴才有心啊,还不是陛下吩咐的,说您前几个月才掉入河里昏迷不醒,今天这雨若再淋透了身子,得好好驱寒不可马虎的。殿下他。。。。。。”安瑞在屏风外正想喋喋不休夸耀一番自己的主子,猛然想到这陛下的体贴入微该由陛下自个儿和长恭殿下倾诉,他啰里啰嗦说一大堆,等会可让二人独处之时讲些什么? 安瑞抿嘴贼贼一笑,便朝子莫禀道: “殿下,替换的衣裳放在这儿了,您的衣袍奴才拿了让下人去洗了,这天冷,一时半会干不了,您将就一下。” 子莫点了点头,他听得安瑞提起高湛就浑身不自在。他竟然在害怕?!这可真是让他哭笑不得的体验。高湛在他心中莫非已经比那千军万马还要让人胆颤心惊?这样想着,身子还没来由得便微微哆嗦了一下,子莫僵着脸色便苦笑出声,还真是相当实诚的反应啊,那个男人便是能让他如临大敌。 等安瑞退下了,子莫呆呆望着头顶上的雕花横梁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便起身了。擦了身子,拿出案台上的衣服,发现是件暗紫底儿勾着暗纹的绸缎睡袍。 拿在手中僵了一阵,一咬牙他还是穿上了。旁边还有件毛茸茸的裘袍,从上到下皆是雪白的狐皮,子莫抚摸着这柔软的狐狸毛倒吸了口凉气,乖乖穿上。裘袍很是暖和,且雍容华贵。只是这裘袍里面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却又生出许多旁的意味。犹如去侍寝的后宫妃子,洗干净了只用棉被卷着便送去让皇帝品尝,他此刻的装束,还真是处处透着很方便让人随意采撷的味道。什么怕他着凉,他还差点真信了这西头出了太阳高湛成了翩翩君子了! 不服输地挑了挑眉毛,子莫壮了壮自己的声势,终是拉开了房门。 “殿下沐浴好了?那便随奴才走吧。”安瑞手里提着灯笼,在门外躬身道。 子莫点点头,由安瑞领着朝高湛的寝殿走去。 一路的侍卫宫女都被屏退了,只有宫檐下的一排红灯笼在这冰凉的黑夜闪着荧惑之光。 子莫放眼看去,除了几个暗卫还在附近,明岗上没有守卫的身影。约莫是怕他脸皮薄吧,那人特意安排的。子莫推门进去,安瑞冲他笑笑,又从外面把门带上了。 双脚似乎很重,顿在门边没动一动。 殿内只有烛火燃烧的嗤嗤声响,子莫在帐幔后面,也没看到高湛人在哪儿便已经听到自己的心跳和打鼓一样。。。。。。抬眼看去,只有那张大得过分的床榻映入眼帘,于是心头不安更甚。明明穿了狐毛裘袍,却是连指尖都凉了。 这让人咋舌的怯场让子莫非常无奈和失措,他又不是十七八的大姑娘,扭扭捏捏做什么!便是打定了主意来投怀送抱投其所好,还做什么清高! “站着干嘛?朕会吃了你不成?”猝不及防,高湛突然出声。 正在天人交战的子莫差点背过气去,猛地咳嗽起来脸都涨红了。高湛以为他怎么了,放下手中的朱砂笔,转身看去。 不偏不倚,两人的视线竟可透着这朦胧薄雾般的轻纱深深望进对方的眼里。二人皆是一愣,似是惊艳,又像是慌了心。 子莫一惊,慌忙转过了自己的脸。发现原来高湛就在垂落的幔子外面,竟能看得如此明晰。想到方才自己的局促无措一分一毫都落进了高湛眼中,出尽洋相,便是拔腿跑都没了力气。 深深吸了一口气,子莫提起步子出来了,可是也不靠近,只是保持着和高湛三四步远的距离躬了躬身子行礼道:“见过陛下。” 案台上都是奏章,高湛正在一一批示。见人过来了,索性放下朱笔,侧身倚在案台边,托着腮帮子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儿,一丝一毫,细枝末节,便是能看得人无法忽视这视线。 子莫长出了一口气,他还等着高湛说免礼,可那人久久没有反应,于是便有些恼得抬头向那人看去。 甫一抬头,子莫不禁往后仰去,高湛何时就到了他的面前了? 腰身一揽,带过青丝拂面,流光飞转着他竟会被人抱个满怀?!那张脸近得呼吸可闻,高湛不说话,便低头朝着他的唇瓣吻去,子莫惊讶之余使力挣了挣,高湛自然不是他的对手立马就被甩开了些,分开后他转头就往外走。 “你若走了高孝琬的事情以后都不用再提。”高湛冷声道。 脚下步子一滞,子莫顿住了身形。 缓缓转过身,他咬了咬嘴唇恼道:“你便是真把我当玩物了?!” “我把你捧在手心供若神灵又如何,你终是不爱我的。现在,心中有了那慕容冲,定当更加不可能了。。。。。。”高湛走到他的身边,抬手挑起他的下巴,冷冷笑着说道,“你早该有所觉悟才会回来找我的不是吗?连这样都受不了,你打算如何救你三哥?!你不分青红皂白为了那娈童就离我而去,你可有想过还有今日这般低头求饶的时候?!兰陵殿下若是不高兴了那便还是走吧,朕不强留,再说,你要走,普天之下何人拦得住你?!” 高湛目光凌冽,言语间如同锋利的刀口直直剜向别人的心房。 高湛便是高湛,子莫便知他不会心怀四海菩萨心肠。 既然如此,他也算是收起了原本心中一丝丝的侥幸,还念着九叔会网开一面的盼望,真是惹人发笑。 子莫冷哼一声,挥开了高湛抬着他下巴的手,别过脸不去看他,便也是看不到那言辞犀利满脸戏虐的高湛其实看他之时眼底都是动容之色。像是负气的孩子,明明连子莫身上的这套衣裳都是皇帝想了好几日描绘了衣服样式,用了五张最好的雪狐皮让女官紧赶着做出来的,偏偏见面了就要怄气着把眼前的心爱之人气得脸色铁青才好。可那人一旦撇开了视线,高湛便又情不自禁深情凝望。 “不知道陛下要我如何做才能消了心中怒火对我三哥格外开恩饶他一命,但说无妨。”面对这样的高湛,子莫倒是全然也硬了脾气,僵着一张脸高高抬着自己的脸说道。 “呵,你忘了你方才在殿外跪着求见于朕的时候,说了什么了?你求朕给你一线机会。”高湛拖曳着长长的衣摆缓步走开,暗哑着嗓子说道,“高孝琬是死罪,你想让我****于他便该知道我要你做什么。。。。。。过来。” 龙榻之上,那个男人侧卧着朝他挥挥手,媚眼如丝,长长的发丝垂落在腰侧胸前,衣襟大开一直延伸到腰际,只一眼便让人脸红。子莫刚才入殿之时还惊讶于坐于龙案前批阅奏章的高湛怎得越来越神似爹爹高澄了,连背影都是很像。而现在真是在心中暗自骂了自己一通,这人一副下流之态,和高澄爹爹隔山隔海! 内殿之中,蜡烛嗤嗤做响。子莫双脚好像灌铅,走得异常艰难。 可走再慢,那张龙榻还是离他越来越近了。 高湛觉得自己手撑着脑袋都开始发酸了,可那高长恭还是如同蜗牛一般慢慢挪着。不禁重重翻了翻白眼,好看的眉头都拧到一块去了。 “你如此不愿意,朕便变卦了!长恭殿下还是。。。。。。”高湛一说这话,猛地就发现床上多了一人,那人披着雪白的裘毛袍子,几缕发丝轻轻拂面,当真犹如一阵风落在了他的身边。 高湛忘了生气,似乎所有的怨气在这景致前都烟消云散。缓缓坐直了身子,离得那人近了些,烛火下,长恭的眼睛真是漂亮,虽像是不屑于看他,可便是往别处瞧着,那如同勾画出来的眼角眉梢都有让人心驰神往的情韵晕过。像是陶醉其间,高湛不自觉收了身上的戾气便是满眼满世界只有了那人的身影。 如珍如宝,故作戏虐的神态被不可自拔的迷醉爱恋盖去,高湛伸出的手轻轻抚过长恭的脸,凑过了脸去,待两人鼻尖撞在了一块,子莫想忽视眼前那人都不太可能。 这人,该是恨的。可视线相撞,便已然知晓这孽这劫他今生怕是难以解脱。 他陷落得太深,为什么要这样凝望,似乎此刻便是地老天荒。 明明知是不该的,他也挣扎得遍体鳞伤,也对那人百般折磨,可这人还是这样痴心不改的模样。到底是要人如何?他对他不知道是怜还是恨啊。。。。。。垂头,唇瓣轻轻贴合,难道真是劫数难逃? 唇舌交缠,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雪白的裘袍被轻轻剥落,耳鬓厮磨,指尖抚摸过的全是最最弥足珍贵的体会。 高湛欺身覆在子莫上方,撑起上身来专注看着他。把子莫脸上的几缕乱发拂过,落下了唇细细密密吻在了他的额头脸颊,然后是睫毛鼻尖。 那人的温柔缱绻让子莫反而心旌摇曳,比起想象中的羞辱掠夺,此刻的高湛倒是真让人失了防范。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掉了一拍,子莫想扭转了自己的头却被高湛擒住了下巴。 “长恭,我觉得你没有我想的那般讨厌我。。。。。。我们在一起好不好?陪我一世不要离开。”轻声耳语,还没等出神的子莫回应,嘴唇便又被盖住,余下的话语全然被堵了回去。 温情脉脉,待子莫察觉,为时晚矣。这样的体验,全然不同于之前的两次,其中的滋味让他沦陷,且刚拉回些理智让自己不能沉沦便又被高湛带入无底深渊之中找不到回头的彼岸。 孽的花,开满了这诡寂的寒夜。不似人间,一夜便碾转在六道之间。。。。。。 求亲 晨曦透过窗棂,照在子莫的脸上,视野太亮,尽管还是疲乏,可长长的睫毛不禁抖动,他醒了。 发现身后是高湛,一只胳膊穿过他的后颈让他枕着,另一只手缠绕在他的腰间。 沉默,身体还有些不自觉得蜷缩收拢,想要离开些,可那人的手一勾又将两人贴得拢了些 “还好吗?”后面那人故意问道。手指绕过子莫垂落在背上的发丝,话中有一股让人大清早就光火的挑衅意味。 “什么还好?”子莫皱了皱眉,他正在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不想功亏一篑看到高湛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孔便揍他一顿才好。 “我觉得。。。。。。其实长恭应该不讨厌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高湛突然搔着子莫的腰肢趁被偷袭的人一阵虚脱便又将他仰面覆在身下。 高湛目光灼灼,还将子莫的手腕握在自己的掌心,并非用力,却是让人对视了也觉得有些臊红颜面,故意不去看他,却被那人发现了带着几分霸道说道:“看着我。” 腰很重,子莫懒得挣扎,叹口气瞥了那人一眼,见上方那人勾唇一笑,他背着光,平日里十有八九冰天雪地的冷峻面庞此刻带着餍足和天真的孩子气。 “有这么开心吗?”高湛的笑脸看得子莫心中一颤,他竟然不自觉抬起了手,拢了拢高湛垂落在颈间的发丝。 “自然,你不是不知道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高湛顺势握住子莫的手,将他的手捧在掌心轻轻吻着。 “是什么?你是皇帝,便是太执拗了,不然放眼天下如何来得独独吊死在一棵树上。”子莫的手贴在高湛脸上,九叔叔的体温比常人低些,可是触感生润,如同一块美玉。 “呵呵,长恭难得还会开玩笑。何为独独吊死在一棵树上?你是觉得我该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嗯?”高湛故意挑着眉头邪邪笑着问他。 子莫眼底掠过一丝波澜,不过看着那人故意使诈的神色便又佯装毫不在意。转头瞧着殿外的白云浮过,难得的碧空万里,心也似乎敞亮了许多。 “何苦如此,不过是一念执着。。。。。。高长恭也是凡夫俗子,白驹过隙,很快就不会是你爱的样子了。”子莫原不想和他辩驳,可又不禁说开了去。 “不会,天荒地老,至死不渝。”高湛俯下身,在他耳边呢喃着,温柔至极。 “九叔,这誓言像是哄姑娘家的时候才用的,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子莫轻轻勾了勾唇角,淡淡笑着,任由高湛的海誓山盟在他的耳边化成了青烟袅袅。 “长恭,你真冷情。。。。。。若不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冷真能让人疑心你是不是从九天之上落下来的。。。。。。”高湛也不恼,低头用唇扫过身下人的脸庞。 子莫手指尖蜷缩着拧紧,高湛似乎已然知晓了如何挑动他的欲念,驾轻就熟便又要撩拨。 “你如何知晓我冷情?你是我九叔,本就不该看到我情动的样子。”子莫说的倒是事实,可他一说完,顿觉周围气氛不对。抬头一看,果然那人脸色又立马阴云密布起来。 看着高湛的神色,子莫马上悟到这小鸡肚肠的男人定是想到了慕容冲了所以一副要杀人放火怀恨在心的模样。 “不是。。。。。。”子莫结结巴巴想解释些什么,不过也着实想不到怎么说清楚,他莫非想说他对慕容冲也是一视同仁?这话本来就不对呀!况且,九叔是九叔,凤凰是凤凰,如何能混为一谈?!这一肚子弯弯肠子的高湛执拗得很,无心之言听到有心人的耳中,便在子莫自己都词穷之时就已经妒火燎原了。 “哼!”高湛又不好拿他的长恭出气,于是两眼喷火盯了一阵子这不识情趣的木头桩子高长恭,一翻身就赤着身子下了龙榻。满地衣物狼藉,但都是子莫的,高湛的里衣外袍都好好地挂在床边的衣架子上。 只见他板着一张冒着杀气的脸,抬手撩起了头发用细长缎带扎于一侧,取了里衣里裤穿得带起了一阵风,似乎那衣裳和他有仇一样。 等子莫回过神,高湛已经穿戴整齐,一派衣冠禽兽的斯文气派,仪表堂堂。 “朕以后便不是你的九叔叔了。”高湛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转过脸正色道。倒不是在和子莫商量什么,全然一副他决定了然后知会一下还在床上的不知情的人。 。。。。。。子莫稍稍拧了拧自己的头,觉得好笑可是又强忍着不能笑,皱了皱眉头被这霸道又幼稚的高湛气得青筋跳了跳。 “九叔,即便你是皇帝,这事儿大概你还真做不了主意。。。。。。” “朕可以,朕娶你。”高湛走近了几步,立在床头笑着说道,“以后便不是叔侄了,我们做夫妻。” 似乎外面有风声,绕着这个内殿呼啸着灌入其中然后从子莫的面门剐了过去。 被迎头一击得视线都发了虚,子莫揉了揉自己鸣叫的耳朵,顿觉他三魂六魄有一半都游离了。 “什么?”讷讷反问了一句,高湛这个疯子呀,他定是吓唬他的。 “朕娶你做皇后,今后你便是朕名正言顺的妻子。”高湛不以为然,似乎他说的都是天经地义。 子莫仔细看着高湛的眼睛,他发现此人是认真的,雀跃间一点点都没有戏虐作弄的味道。 “嘶。。。。。。”子莫抬起手刚要掀翻了高湛狠狠打他一顿让他迷途知返,可惜还未出手,便扶着自己的脑壳觉得里面好像灌了铅了,现在正重得要把他的脖子给折了。 “怎么了?长恭太高兴了?”高湛坐在床头看着他的脸色,居然还故意火上浇油。 “我快死了。。。。。。所以求求你了,这种遗臭万年流芳千古的事情能别算上我吗?”子莫捧着自己的脑壳! “长恭,你怎么了?怎么会快死了?!”高湛看子莫的脸色的确是白的和纸一般,原先还在故意激他的念头倒没了,放下了子莫的手,探究地看着他的头。 “。。。。。。自然是被你这个疯子给气的!”子莫挥了挥手,把一旁的高湛推下了龙榻,“你怎能如此?也太枉顾人伦理法!为何一定要这样?你是觉得我高长恭在这世上活得不够狼狈所以还要雪上加霜?”嘴唇气得微微颤抖着,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高湛竟然还有这样的念头,被褥只盖住了他下半身,露出的前胸后背都是斑驳的紫红痕迹,天色大亮,随便看一眼都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长恭觉得这是我给你的污名?。。。。。。”高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苦笑着,一脸心酸。 “什么人伦理法,我不管,我见你的第一面便知道,我此生只想要你,来这世上一遭也是为了你。。。。。。我知道你是为了高孝琬才委曲求全的,可我不想把你当做男宠处着,起码给你名分。” “我不要!男人之间何来的名分!荒谬!”子莫也恼了,这种让高家满门成为千古奇谈的事儿他如何能答应?!还不把年轻爹从皇陵里气活过来! “那,那便只有我们二人知晓!你我二人能结为夫妻是我的心愿,到时候大礼如何举行我自有办法,不会让你难堪的!三年,我在婚书之上立好三年之约,时候到了,你便可离去。无论你去哪儿,去找谁,我都不强留你,好不好?”高湛脸上竟然带着几分哀求之色。 。。。。。。子莫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第一次发现高湛真是时刻都能打破他对于他的所有认知。可是看着那双万般认真的眼睛,子莫紧紧捏起的拳头还是松开了。昨晚的话都说到了那般境地,恨透了不就好了,一了百了。真是把他当做了男宠,他便不会对他又痛又怜! 久久相对无言,子莫没说话,拧着头呆呆看着窗外。而高湛眼巴巴等着长恭点头,一动不动。 “为何是三年?”突然,子莫看向高湛,问道。 “啊?。。。。。。”猝不及防。这一问,高湛倒是愣了,因为他没想到长恭居然首先问的是这点。难得的万年冰山的脸上有些慌张,支支吾吾道:“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来让长恭有个盼头,二来。。。。。。二来我想到时候我也该对你有了些腻味了。” “你。。。。。。!”子莫扬起手,高湛先知先觉蹦开了些,逃到了未着寸缕的子莫打不到的地方。 “原来长恭想和我做一世夫妻吗?!那不如。。。。。。”高湛佯装恍然大悟,大声说道。 “一言为定,三年便三年!你答应我救出孝琬,保他安享太平!”子莫正色道。 “一言为定!”高湛收了收脸上戏虐的笑,柔了眼色郑重回道。 “击掌为盟,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子莫伸出了手掌,要高湛击掌为约。 “嗯!”高湛抬手,两人击掌之声便起。 掌心相贴,子莫看着高湛的眼睛,便觉得一切都像是始料未及的荒诞戏剧。这个疯子,总有办法把一切弄得远远超出他的预想。 掌心传过的温度让人有些颤栗,子莫抽回手,却被那人牢牢抓住了手指纠缠在一起。 背着光,高湛缓缓低垂下了脸,将那别有一番意味的吻印在了子莫唇上。 “余生望长恭多多指教。。。。。。”高湛哭了,眼泪滴在子莫的鼻尖之上。 别院 河间王谋反事发之后的第二十天,一心要剪除文襄帝派系的勋贵大臣们惊讶发现,河间王高孝琬竟然被移出了天牢,另被软禁皇家别院之中。上下奴仆百余人也论罪责轻重充军的充军,劳役的劳役,竟无一人处以酷刑。 “左相!这是何缘故?高孝琬可是谋逆之罪?!这样说放便放了?!”说话的鲜卑旧贵横眉怒目,看着那一头银发的何士开眼睛里都要喷出火舌子来。 “老六老六,不要这么火大,左相他也是刚收了消息,你容丞相大人他缓缓,缓缓!”另一将小胡子梳辫成羊角的身披裘皮褂子的壮汉安抚着做着和事佬,难得有个左丞相给他们这些失了皇帝恩宠的鲜卑少民旧贵们撑腰,一拳头打死了那可就损失大了。 “嗯。。。。。。宫中定是生了什么变故!高孝琬狂妄至极,多次语出秽言激怒圣上,这事儿不可能轻易平息!”何士开的蓝色眼睛阴鸷地转了转,想到了一个人,可他立马否定了这种猜测。他的一石二鸟之计分明收效甚好,除了慕容冲还逼走了高长恭,这邺城之中到底还有何人又如此能耐竟然此事从中生了波澜! “浑老六,我说过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算数的。待高孝琬一派党羽被皇帝诛杀,我便上呈折子请皇帝为诸位平冤,当年文襄帝矫枉过正,连带着诸位的祖上基业也被查封了不少,其实便是盘剥了各位的清白之财,当年肃贪清政,却是让那些汉人走狗得了便宜了。”何士开安慰那些鲜卑元老们道。 “好!我们要的便是左相这句话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朝廷之中有左相这样的人物为我们一众鲜卑老臣们撑腰,我们定然竭尽全力拥戴左相,左相执牛耳,我等一呼百应唯左相之命是从!”浑家兄弟拍着胸口笑声震天,这齐国的江山当年是鲜卑旧勋随着神武皇帝从怀朔镇一路打下来的,江山稳了,如何让那些胆小如鼠的汉人得了便宜了?!不懂啊,那文襄皇帝高澄还敢削他们的权力夺了他们的家产,这账,便是父债子还! “诸位大人放心,士开先回皇宫查明情况,稍后再与诸位相商。”何士开拱手后,便出了这聚会的大宅子,朝着皇宫而去。 日上三竿,子莫看着自己这身艳紫的锦缎袍子觉得华丽过头,问安瑞昨晚自个儿的衣裳干了没有。 “禀殿下,陛下说,这件衣裳甚是衬托殿下的气宇轩昂,是陛下。。。。。。”安瑞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兰陵殿下的眼睛甚是杀气腾腾。于是后面的话便咽下了。 “奴才去看看?”安瑞问道。 “嗯。”子莫收敛了怒气,点头。 气宇轩昂? 子莫不禁抖了抖一侧的眉头,铜镜中的那人分明妖娆非常,他没看到气宇,更没瞧见轩昂。 明艳的紫色,暗盘的龙虎纹理让这衣裳奢丽非常,样式竟还有些不同寻常,前衣襟处盘花刺绣,形成藤蔓的相合图案。从衣角袍裾再到袖口衣领,这藤蔓勾出栩栩如生的翩然灵动,让 衣裳的冶艳也别开生面,甚是扎眼。 “什么鬼东西,穿着男不男女不女。。。。。。”子莫甚有怨气地叨叨了一句,铜镜里人影一闪,背后那人板着一张脸满脸不悦。 “诶?你何时进来的?”子莫转头便看到高湛站在身后,说是要去上朝的,如何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喜欢?”高湛走进了,拉着他的手拖近了些直接便是去揽他的腰。虽然一夜之间他们二人的关系变得有些突兀和猛烈,可这般亲密到底还是不习惯了些。 支起一只手在身边的案台上,不经意间也隔开了那人想要贴拢过来的身体。 “嗯,女气了些。”子莫直截了当说道,“我昨晚的湿衣裳呢?想要出宫回王府,这身装束,太过扎眼了。” 子莫实话实说,亦如高湛所预想的那般,紫色比蓝色更适合长恭。华丽不失端庄,冶艳中还有几分高高在上的不容亵渎的味道。。。。。。藤蔓攀附在那人的腰肢背脊之上,像是会随风舞动一般,将这人的翩然之态衬托得愈加明显,很想凑近了嗅嗅之上的芳草清香。 子莫仰着头往后靠了靠,猛地一把推开高湛道:“若是没干那也就算了,我便先穿这个吧!我先回王府了。。。。。。走了!”子莫怕被高湛缠上又走不了,红着脸挥开了高湛绕在他腰上的手结结巴巴说着便一路小跑出了宫殿了。 安瑞端着一个木托盘刚上来,便迎面撞了子莫一下。 “长恭殿下,您去哪儿啊?您的衣裳干了。” “不用了不用了,你先替我收着吧,我还有事儿!”子莫落荒而逃,后边如有老虎追着他一样。 “晚膳回来吃吗?”高湛望着外面问了一句。 “啊?不了,你自个儿吃吧,我还~有~事~~”殿外回廊里飘来渐渐远去的声音,一溜烟的工夫人便不见了。 安瑞呆呆看了眼手里的衣裳,然后转头看看那一脸意犹未尽的皇帝陛下,躬身轻轻问道:“晚上奴才再去请长恭殿下吧,他面子薄。。。。。。” “不急,朕等得了。”高湛微笑着,拢拢衣服袖子坐于龙案后面说道,“把左右丞相宣来,朕有事要和两位爱卿相商。” “是。。。。。。”安瑞领命道。 安瑞这边退出了皇帝的寝殿正要出去宣祖珽和何士开觐见,那边何士开却已经在宫门外定定站立,目视一方如同见了鬼一样。 湛蓝的眼睛里还有刚才那抹飞奔出宫门的艳紫身形留下的残影,里面装着的全是诧异和震惊。 高长恭?。。。。。。那是高长恭!! 竟然真的回了邺城!居然真的回来了!皇帝突然变了主意原来真是因为这个高长恭在从中作梗?!! 何士开眸子里冒出了森森寒意,攥紧的拳头又捏紧了些。为何什么好事都是这高长恭搅得局!他便该早早明白,皇帝为了这高长恭早乱了方寸失了底线,怪只怪他竟然以为赶走了他便可高枕无忧了!怪他小看了这高长恭! 何士开恨恨啐了一口,怒气冲冲往宫中而去。 子莫一路跑着便回了兰陵王府。 “翠娘!郑儿,我回来了!”子莫大咧咧推开门,进了自家的园子。 听着子莫的声音,翠娘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急匆匆便出来找他。 “哥哥~~~~~~~~~~~~~”小郑儿高兴地一蹦就跳到了子莫的怀中,子莫抱着她转了几个圈儿,兰陵王府里都是银铃般的笑声。 “殿下,你可回来了。。。。。。”翠娘虽也能从刘管那儿时不时得些长恭殿下一路无恙的消息,可终归未见面,心都是悬着的。 “殿下,没吃饭吧,我去做你爱吃的!”翠娘笑着说道。 “我来我来,哥哥许久没回来,该尝尝我的手艺的!让郑儿来吧。”郑儿一晃眼个子都蹿到了子莫的胸前,拍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胸膛毛遂自荐道。 “这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郑儿都如此练得好厨艺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子莫笑得温暖,带起兰陵王府之中久违的和乐融融。 三人,一张小圆桌子。 这桌子是翠娘收的,子莫小时候便是和刘先生,翠娘三人一同用这桌子用饭。 小是小了些,可吃饭的时候桌子太大了,便没了一家子的味道了。 “哥哥多吃些!”郑儿瞧着子莫的眼光满是少女的仰慕和倾倒,子莫看在眼中,点点头。这亭亭玉立的少女,犹如江南夏日的露了尖的荷花,生气勃勃,洋溢春色。看子莫在端详她,郑儿不好意思地低头捧着饭碗吃着,偷偷笑了笑,心中小鹿乱撞。不知道是不是这身锦衣的功劳,向来喜爱素色的长恭哥哥穿了这身紫色衣裳回来真是好看得日月无光,天地都为之失了颜色了。 “我去厨房再添些菜来。”郑儿开心坏了,一蹦一跳又去厨房了。 “郑儿,够了,你先回来。。。。。。”子莫觉得这丫头定是没吃饱,在她身后叫她,可那丫头和兔子一般早就蹦跶着不见了。 “随她去随她去,这丫头她开心坏了。你不在的时候,家里的很多事儿都是她在张罗的,小小年纪可能干得很呢。我年纪大了,以前还里里外外活络得很,现在全靠这丫头手脚麻利地干这干那,聪明,教什么都会,菜也烧得比过我了。”翠娘满意笑着。 翠娘的确老了,眼角有了很深的皱纹。 “翠娘,我不说一声就走了,我。。。。。。”子莫愧疚言道。 “诶,说什么呢。我们这些老婆子小丫头难道还能绊住殿下您的手脚不成?您现在是大人物了,可不能英雄气短。放放心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和郑儿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实在不行,不是还有那个老不死的嘛,你可别有什么负担。” “话虽这么说,可我总觉得让翠娘您担惊受怕了。况且。。。。。。”子莫面露惆怅。 “殿下可有什么难处?你不说,我也明白殿下的苦。殿下啊,你为了河间王爷回来,定是受累了。。。。。。”翠娘轻轻用手摸摸子莫的头,好像安慰着一个孩子,“可翠娘我从来都知道我家的长恭殿下便是不一般的人物,何种困难都难不倒你的。所以翠娘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担惊受怕过,因为跟着殿下的日子,翠娘是有盼头的。”奶娘抚了抚子莫的脸,柔声说道。 “翠娘。。。。。。”子莫拉着翠娘的手垂头,将额头抵在奶娘的手背上。 用了午饭,子莫便马不停蹄去了那处荒僻的皇家别院。 用膳 皇家别院,竹林密密绕着前庭后院。 一阵冷风吹过,在这寒冬之中依旧招展的一片勃勃竹叶压了压脑袋,带出沙沙的低沉鸣响。 说是别院,其实便是软禁皇室子弟的地方,看守森严。 子莫向别院的守卫出示了高湛给的腰牌,才得以顺利进得其中探望孝琬。 “兰陵殿下,河间王便在里面了,请自便。鹿湘院有规矩,来客探访请在天暗之前便离开,请殿下不要让小的们为难。”一个侍卫将子莫带到了一处厢房外,在子莫进去前交待道。 “多谢,有牢大人了。”子莫点头,目送那守卫走开了些。他手里还有个膳食盒子挎着,敲了敲房门,叫了声三哥。 里面没有什么响动,子莫等了会,往里推了推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便自己进去了。 鹿湘院上下都是皇室规格富丽堂皇的摆设装潢,可除了关押囚犯便是用来供奉些祠堂灵位,于是再好的桌椅陈设都透着些荒凉萧索的味道。这儿关过不少犯事的皇亲国戚,终日郁郁寡欢,于是那红木的茶几案台都落上了厚重的灰尘,房中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欣赏那精工细雕的摆设,满目荒凉,便是雁过悲鸣。 子莫在房中探着脑袋找了找,终于在那圆形的窗棂旁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三哥!”喜悦不已,三哥着一身青色袍子,长身玉立,虽然背影透着孤寂落寞可这样到底比在狱中所见要好得多。 高孝琬似乎正面朝窗外,看着一片爽朗的天空正在出神,猛地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一惊,转身便看到喜出望外的长恭出现在他的面前。 。。。。。。高孝琬一喜,嘴角的笑都没绽开,当目光一旦停留在子莫身上的那套奢华的艳紫衣袍之上,脸上表情僵了僵,相见的喜悦便渐渐散去了。如同潮水,退却后露出来的便是更加萧索的失落。 “三哥,我从家里带了好些吃的给你,快过来吃啊!”子莫朝他摆摆手,笑着说道。知晓昨日狱中的冲突便好像抹不掉的伤疤已经横亘在他们兄弟之间,但是三哥能出天牢可不是天大的喜事,所以什么都别管先痛饮一番祝贺祝贺才对得起这时光。 高孝琬似乎也是这么想的,看着子莫手中的酒壶轻轻一笑,便慢慢走到案台边坐了下来。 子莫给三哥和自己都斟上了酒,朝三哥敬了一杯,仰头便痛快先干为敬。 高孝琬想到这长恭其实酒量甚差,可回回喝酒便笑得如此明朗好像千杯不醉的秉性便是多少年了依然如旧。 云淡风轻,不过是隔了一日,昨天他们还在天牢之中,今日便能把酒对饮,世事无常,高孝琬的目光顺着子莫垂落的发丝凝聚在那出自皇宫御用绣品的紫色衣袍缎面之上。 究竟是谁变了? 是他还是长恭? 看着那倾国之色的尊贵王爷朝他笑得明眸善睐,高孝琬回以微微一笑,可心却是凉的。随之那笑失了以往的温暖明朗,勾出的形状是苦涩彷徨,眼底,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孤单失望。。。。。。 子莫递给三哥的酒三哥没有接过,只是端坐在对面一动不动看着他。似乎他们是陌生的,看得子莫心里发虚。 “对,对,三哥现在不该喝酒,多吃菜吧,多吃点菜好。。。。。。”微微犹豫,便想收回擒着酒盏的手。 迅雷不及掩耳,孝琬猛地拉住那只往回缩的手臂,子莫吃惊得看向三哥,看到三哥面无表情慢慢从他手中取过那杯酒后仰头饮尽。 在狱中一月,高孝琬瘦削了很多,昨日蓬头垢面还未瞧个仔细,如今看三哥脸颊瘦削凹陷,擒着子莫手腕的手指更是骨节分明,如同森森白骨一般没有血色。 孝琬的手如同要嵌入他的手臂里,紧紧抓着没有一丝松懈。子莫忍着疼,用自己的另一只手缓缓覆在孝琬的手上,说道:“三哥,你出来就好,要打要骂我全凭你。” 高孝琬一怔,猛地甩开了两人交握的手,犹如坐了针毡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他看着这高长恭,竟不知道是该狠狠骂他一顿还是该跪下来磕头谢恩,挥着宽大的袖子,苦笑着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四弟高长恭。 “长恭,你还是不是那个和我一起长大的高长恭?啊?!”千言万语,高孝琬只余苦笑溢出嘴角,眼圈通红,那表情,比狠狠打他一顿还让子莫伤心。痛不欲生,三哥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这种万念俱灰的绝望。背弃,高孝琬很是明白,他能活着出了天牢,其实就是长恭对于自己,对于高府,对那个洁身自好一身倨傲的曾经的高长恭的背弃。 一夜之间,高湛便转了念头了。他这条命,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要靠着出卖弟弟才能苟活下去!肮脏,羞辱,难容于世。。。。。。早知道如此,便该在狱中了结自己!高孝琬不去看身后的长恭,背脊微微颤抖着,他做什么事情都那么优柔寡断,他其实最恨的该是自己。。。。。。 “三哥,有什么话我们等会说好吗?这菜该凉了,凉了不好吃。我们便如同以前那样,一起吃顿饭好不好?”子莫求着说道。 “和以前一样?长恭,你告诉我,以前的你真的如同昨日里和我说的那样,是因为我是高家的嫡长子才和亲近的吗?”高孝琬回头说道。 。。。。。。“昨日里我因为情急,说的话过重了些,对不起啊三哥。”子莫低头轻轻说道,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边伸手拉了拉孝琬的衣袍,抬头看着孝琬说道,“三哥,你和我一起好好吃顿饭吧,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等吃完饭,你要打要骂我都不还手。”子莫话中带着哭腔。。。。。。高孝琬纵然是满腹愤懑,可看到如此情状,也倏然软了心肠。 长恭从小都不太哭,除非被蛇咬了指头太过害怕或是因为个子矮小一屁股摔在沼泽里挣脱不出才会两眼猩红泪如泉涌。从军回来之后,更是难看到这人红了眼眶。 高孝琬看着眼前的子莫,突然想到儿时这人的狼狈落泪的模样,原来这嚅嗫的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还是和以前一样。 自小便隐忍刚毅,他高孝琬该比谁都明白这长相柔美妖娆的四弟是如何的胸怀心性血性方刚。这么多年的甘苦与共,他为何会信了长恭昨日的那一番鬼话?其实他心里明白,长恭怎么会为了攀炎附势去故意讨好亲近他?只是那个高湛,他宁死也不肯相信长恭是真的偏心于他。。。。。。他不是恨长恭,而是恨自己。拿起筷子,孝琬坐在子莫身边,在注视下夹起了菜,吃了起来。 “记得以前刘先生拿戒尺抽你的手心,都抽出血痕了你也不哭,如今倒是哭什么?。。。。。。”孝琬大概真是饿了,呼哧呼哧吃了很久才说道,“四弟,你就不能让我轰轰烈烈地死吗?我高孝琬不想活得如此窝囊,我更不想连累你啊!” “三哥,英雄可不是这么当的。你的命贵着呢,怎能如此轻易便挥霍了?况且,这世上与我最亲的亲人便是三哥,兄弟之间何来的亏欠?便真是亏欠,我们也得互相欠着,这样来世才好再见面!” “。。。。。。”高孝琬似有什么触动,怔怔地盯着子莫看了好一阵。突然埋头便大口吃了起来,眼泪如同止不住了从眼睛里流出来滴在饭上。 “三哥,吃菜,”子莫看孝琬心结有些解开,便开心地往他碗里加了许多菜。孝琬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好好吃饭了,吃得急了些便连连咳嗽,咳得猛了,竟然开始肚子痛,额头冒出了很多冷汗。 子莫急得满头大汗,还好这鹿湘院御医能进来。一把脉,竟说是久未进食腹中五脏太过虚脱所致,只能先用些素食慢慢调养才行。。。。。。子莫看着自己带来的大鱼大肉懊恼非常,待御医走了,陪着三哥坐在床头。 “不碍事的,你又哭什么?呵呵,堂堂兰陵王,也不怕人笑话。”孝琬脸色苍白,眼睛深凹,他在狱中一心求死的,连自己都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进食了,全凭着一股念头撑着。他死前是想见长恭一面的,哪怕是诀别都好。 “三哥,其余的事情你不要想,我都会安排妥当。大娘那儿也有我,你就放心吧。”子莫拉着三哥的手,宽慰道。 “我知道,我会的。咳咳咳。。。。。。”孝琬显然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讲,可是他这段日子在牢中所受的磨难与刻意不进食带来的伤害都耗尽了他的体力,本来几日几夜都睁着眼睛在那牢笼之中熬着,身体已经到了不知道何为困倦和疲乏的地步,如今,一松懈下来这种巨大的乏力便席卷着压在孝琬的身上,让他困得竟然慢慢支撑不起眼皮睁不开眼了。 “四弟,我想睡会,你陪着我好吗?”孝琬昏昏沉沉躺在床榻之上,手搭在床边,紧紧拉着子莫的手,没有松开。 “好。”子莫点头,便静静看着三哥沉入梦乡。高耸的颧骨如同要立马戳破了三哥的皮肤,子莫微微颤抖的手沿着孝琬的轮廓摩挲着停在了他的眉头上,慢慢把三哥皱着的眉心抚平。 夜色暗了,门口的侍卫来催促子莫离开。 三哥还没有醒,子莫慢慢松开了孝琬握着他的手,离开了鹿湘院。 回到了兰陵王府,子莫不想回房,便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半空的月亮。 “哥哥有心事?”鬼灵精的郑儿也不知道何时到了他的背后,轻轻问道。小羹从郑儿的怀里钻出来,扫了扫尾巴,落在了子莫的肩膀上。 怀里抱着那只暖烘烘的大尾巴的小羹,子莫转头,便看到那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的眼神他是看得懂的,情窦初开,满眼仰慕。悸动,情动,他把她带回来之时便已经知晓了。 “郑儿,我要成亲了。。。。。。” 立后 夜很冷,园子中的风徘徊在落了叶子的枯枝上。 那女孩儿的眼睛犹如天边的明星,划过诧异和惊愕的光,瞪大了些僵住了脸上的神情。她用粉色的缎带把乌黑的长发盘绕在头顶两边梳成了双髻。寒风从枝头落下吹得那粉色的发带乱舞,犹如带起呜呜的悲鸣一阵。 。。。。。。 郑儿的手不禁猛地抓住了自己的群裾,拧搅着,抿了抿唇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子莫看着她水潞潞的大眼睛有些后悔,或许不该说的,抬手要帮她擦去眼角不经意挂上的泪珠,可郑儿慌忙扭转了头,胡乱抹着自己的脸,笑着说道:“我是太高兴了,恭喜哥哥啊!” 子莫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丫头隐忍着一张快要嚎啕的大哭的脸却说什么恭喜,听得他都快要哭了。 “傻丫头,恭喜什么?我只是想和郑儿说。。。。。。哥哥此生娶不了你的,深情若是错负,不如随风而逝才好。今后,定还会遇到与郑儿琴瑟和鸣的良人来配的。”子莫弯着身子,抬手轻轻抚着郑儿的后脑勺。那丫头倔强,强忍着眼泪抽泣还不肯让子莫看到她哭的模样。 “哥哥,你便娶你的大家闺秀去吧,别管我。”小丫头有些使着性子。 “怎么能不管你?从我把你从建康带回邺城,我便要管你的,而且得管你一辈子。”子莫把那丫头的脸掰了过来,果然是已经哭得成了大花脸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郑儿大大的眼睛翻滚着眼泪,看到哥哥的脸更是无法抑制地泪如泉涌,“嘤嘤嘤,那人。。。。。。?” “什么?”子莫一边安抚地拍着郑儿不住颤抖的肩膀,一边心疼地把她拥在自己胸前,听到她埋头在自己的怀里好像在说些什么,子莫侧着头问道。 “呜呜呜呜,那人好看吗?哥哥和天仙一样,要是新娘子长得不好看,哥哥也太过吃亏了!”郑儿擤了把鼻子,眼里闪着精光。 “噗。”子莫被逗笑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拉着郑儿一起坐在石凳子上。 “郑儿啊,成亲的事儿府里没一点动静,突然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奇怪吗?”子莫问道。 “是挺奇怪的,可是哥哥不会撒谎的,告诉郑儿是相信郑儿,肯定是把郑儿当最亲近的人了。”花了一张脸还能分析地头头是道,子莫赞赏地看着这个丫头。 “郑儿,哥哥一辈子只能做你的哥哥,你明白吗?”子莫拉着的那双小手冰凉的,听到这话想要逃走,又被子莫拉了回去。 “我明白,可是。。。。。。”郑儿想说哥哥太过残忍,为何连份遐想都不留着,让她有份期待也好啊。虽后面的话没说,可子莫看着她长大的,如何不懂她心中的想法,他看着她哭也很心痛,可是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因为我和郑儿心中的那个完美无瑕的哥哥不一样,我不想骗郑儿,哥哥。。。。。。” “不会,哥哥便是和郑儿心中的盖世英雄一模一样!无论哥哥以后怎么样,都是郑儿最最憧憬和敬仰的人。哥哥可以说郑儿是个小丫头不喜欢我,可是不能说自己的不是,不然郑儿会生气的!”突然噘着嘴捏着小拳头,郑儿紧紧皱着眉头说道,“成亲是大事呢,哥哥既然决定了为什么又愁眉紧锁呢?哥哥别怕,若是新娶的新娘子欺负哥哥,郑儿会帮你的!” 那丫头便是这样的明朗坚强,泪痕还挂在脸上便已经开始给别人鼓劲助威了。元气重新回到了那姑娘的脸上,从他带着她九死一生逃出建康回到邺城,也许少女的爱恋情愫和生死与共的恩情都随着时光的洗礼而早早超出了简单的男欢女爱的感情。 原来是自己小看了这丫头。。。。。。子莫莞尔一笑,她九窍玲珑一点便透,倒是他自己,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被猪油蒙了心一样。 “是,郑儿说得对。哥哥不该妄自菲薄,无论何时,我都会记得郑儿这番话,我是一个既可爱又漂亮还很聪明伶俐的小丫头的盖世英雄,作为英雄,顶天立地一往无前!不可失了自信,踌躇不定。”本来是想解开郑儿的心结,没想到说着说着,倒成了郑儿解了他的心结。 他不能惶惶不安,三哥活着,便是值得的。三年。。。。。。他相信这三年很快便会过去了,高长恭还是高长恭,不管是潇洒自如还是忍辱负重,区区三年,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子莫仰头看着空中的明月,突然想到一人。扬了扬长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哥哥,你怎么了?”郑儿拉着子莫的手并排坐着,月亮上的小兔子还在桂树旁边捣着年糕,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 “我言而无信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我。” “若是像郑儿这般心疼哥哥的一定会原谅的。嗯,不过世上像郑儿这般心胸开阔又明朗懂事的女孩儿可不多,啧啧,没想哥哥竟然是这般四处留情的人啊?!”郑儿故作吃惊得捂着自己的嘴巴怀里抱着小羹四只眼睛瞪大了齐齐看着他,看得子莫一扫心中忧伤,默默扭头憋笑着。 “哥哥笑什么?!你多招惹些姑娘便明白了,像郑儿这样的好女孩可不是天天都能遇到的!”郑儿拍着自个儿的胸膛豪气万丈。 “好好好,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郑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哈哈哈!”子莫笑着拍着郑儿的肩膀,两人在深夜的园子里打打闹闹。 笑够了闹够了,青烟绕着明月,子莫和郑儿背靠大树,呆呆看着夜空。 “敢问秀外慧中的郑儿姑娘,你说我写封信去给他他会释怀些吗?”子莫问道。 “嗯?。。。。。。总比什么都不写好吧。不过说起来,哥哥是何时招惹了如此多的狂蜂浪蝶的!哼!”郑儿抱紧了小羹,踢着脚边的小碎石头都快被醋给灌满了。 呵呵,子莫笑了笑拍拍郑儿的脑袋,这么冷的夜晚,旁边有这丫头陪着,小羹还在他的肩膀上打着盹,岁月静好。 第二日,子莫拿着连夜写好的一封信件交到了翠娘手中。 “殿下放心,那老家伙会找到那人的,这信也一定会送到。”翠娘把信放到了自个儿衣襟之中,说郑儿正在弄着早膳,让他吃了再去早朝。子莫点点头,便目送翠娘离开去找刘先生了。 “为何是八宝饭?”看着郑儿端上来的吃食,子莫不解问道。 “图个吉利嘛,早生贵子拉,百年好合拉,甜甜蜜蜜拉,还有白头到老!毕竟只有我一人知道,可不得由我替哥哥准备着!”郑儿一板一眼说道。 。。。。。。 看着小姑娘一脸凝重的模样,子莫抚了抚额头发现这丫头当真是不得了。 “不是,你好像搞错了。。。。。。我告诉你这事不是让你祝福我的。”子莫郑重道。 “哎?我什么搞错了?哥哥可不能视婚姻大事如同儿戏啊!风流大少始乱终弃的做派可要不得!即便你不喜那家姑娘却不得不低头,但这姻缘可是老天定的,该有的规矩可是一点都少不得!啊,快,吃一口!” 郑儿端起那碗八宝饭,舀了一勺子递到了子莫嘴边,用眼神示意他一定要吃一口。 在热切的目光注视下,子莫叹了口气,张开嘴乖乖吃了一口。郑儿煮得真是好吃,吃了一口便不由来了第二口。然后也是肚子饿了,回过神来便将饱含歧义的那碗八宝饭全给吃了。 早朝,皇帝高湛下诏书告示天下,他将于正月初八迎娶皇后,举国大赦,普天同庆。 皇后姓胡,出身不凡。父亲胡廷,母为范阳卢氏,为赫赫大名的崔,卢,李,郑四大家之一,累世门阀。朝堂之上众大臣听闻喜讯喜上眉梢,能迎娶四大家卢氏之女为后,真是蓬荜生辉珠联璧合,纷纷对皇帝此举点头称道。 而能册立胡氏为后,其中必然也费了不少周折,据说是祖珽祖大人一力撮合,方能让皇帝拍板让悬空已久的后位有了着落。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举国同庆,天下皆贺!”众大臣祝道。 子莫抬头,便见高湛于那龙位之上朝他邪魅一笑,原来高湛所说的法子便是这样。心中一时之间竟生出些闲气,低头不去看他。 “朕大婚,该行大赦,大赦之名录不日便会由祖相拟好告示天下,望诸位爱卿也能在新春佳节朕大婚之际多添善行,为我大齐积福积德。”高湛挥挥衣袖,俯瞰下方众臣说道。 “是,立后乃是举国大事,大赦天下彰显皇上皇后隆恩,天下万民之福!”众大臣拜倒。 和乐融融一片喜庆之间,何士开紧紧蹙着眉头。他刚要上前一步想要旧事重提,却被高湛用眼神威吓地不得不退了下去。 大赦名单之上竟然有密谋造反的河间王高孝琬,这当真是闻所未闻的千秋怪事! 且皇帝之前根本对胡氏之女毫不上眼,突然之间却要祖珽为媒向胡家提亲立为皇后,婚期便在一个月后的新春佳节,如此仓促,要说皇帝没有别的盘算他何士开如何也是不信的! 皇帝高湛根本不是如此愚善之人,竟能让陛下做出这般安排,世上只有一人才能将此事如此逆转!何士开冰蓝的眼睛恶狠狠地看向对面的高长恭。那些被文襄帝削权打压的勋贵元老们着实蠢笨,当今朝堂之上那高孝琬根本只是虚有了长子嫡孙的身份,若说有谁日后能有动摇本朝根基的能耐,当这兰陵王高长恭莫属! 子莫发觉周身竟有一道杀气逼来,抬头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出处。倒是看到大哥孝瑜在看他,微微笑着点头,孝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回应,眼中却是全然没有笑意。 言心 御书房之中,子莫正襟危坐,他是下朝后半道儿上被安瑞给截回来的。 什么事儿呢?!子莫坐立不安,看着一言不发似在龙案前日理万机的高湛又不好冒然打断,转头看看窗外,撇撇嘴不禁抬手托着腮帮子发呆起来。 “都几岁的人,怎么还咬手指?”高湛默默抬头,看了一眼道。 诶?!子莫一惊,低头看着那快被他啃坏的指甲,再看看高湛,面红耳赤,赶紧把手放下,端坐起来。 “呵,见朕就这么让你害怕吗?和个孩子一样。。。。。。”高湛嘴上这么说,可眼里都是暖色,调侃道,“这是朕的御书房,你还怕我吃了你不可?” 。。。。。。明明在批阅奏章的,怎么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那人的眼里躲都躲不掉!子莫暗暗腹诽着,轻咳了几声正了正神色说道:“不知道陛下找臣来所谓何事?” 高湛不回答,仍悠哉哉坐在案台前,狼毫从砚台上沾了些墨,笑着看了子莫一眼继续伏案书写。 莫非便是专程让他来看看这皇帝日理万机的贤明模样?子莫皱了皱眉,不知道这高湛葫芦里装了什么药。 放下笔,高湛抬头冲着子莫勾唇一笑。这人长得太妖,板着一张脸是盛气凌人,稀松平常笑笑也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总觉得有使不完的阴谋诡计,一肚子坏水就是这样了! 高湛款款向他走来,子莫昂首挺胸扬着眉给自己壮着胆色,可一想到此刻两人的关系便是有些暗暗发虚。 没想高湛看着他这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嗤然一笑,这一笑,子莫还真被笑破了功。离得还有三步远,便不禁想往后缩去,看看背后的墙壁。。。。。。他可真够背的! “陛下有何吩咐?”后退不能,子莫皱着眉头笔直着身子依旧揖了揖。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三年之约,他刀山火海都不怕,难道还怕这人。。。。。。蓦然仰头,只看到那人的下巴,然后是薄削的嘴唇,高湛高挺的鼻梁,含笑的眉眼,情韵绵绵。 。。。。。。子莫不禁移转了视线,不行了。。。。。。他当时是如何的勇气才会同意那个荒谬的约定。现在想来,真想狠狠抽自己啊。 “嗯,其实没什么事情。朕想你了。”高湛挑着眉头笑笑,用手抚了抚子莫垂在胸前的青丝,直抒胸臆说道。 子莫哑口无言,他呆呆看着这人唯独在这种事情上倒是耿直。似乎在此人面前哑口无言都已经是惯常的情态。 高湛居然还故意抬了抬子莫没有合拢的下巴,满意笑了笑,俯身想朝着那美丽的唇瓣吻去,子莫赶紧别过头,用手捂着那人的嘴巴压着嗓子说道:“方才还说这里是御书房,你可别出尔反尔!” “朕,只是想知道长恭可是后悔了没有?可会出尔反尔?”未能一亲芳泽的高湛倒也不气馁,顺势握着子莫堵住他嘴巴的手重重便将一吻烙在了手心上。 脸红如血,他便是最最受不了这个混账的这点!无时无刻不在他面前耍无赖,就没有好好说话正经做人的时候! “我岂是这种人?大丈夫一言九鼎,欠你的人情我会还你的!”子莫大力挥开高湛的手,话说得很满,其实早就已经脚下发虚血气乱窜,浑身都局促窘迫起来,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颤着。 脸上染上红晕,那人的颜色便是世间绝色。 一时情迷,高湛本想逗弄逗弄长恭这个小傻瓜的没想到自己倒是动了情了。 子莫的下巴被轻轻抬起,那漂亮的唇瓣如同等待采撷的果实,高湛眼底渐渐深了颜色,低俯着头凑近了些去。唇上如同有羽毛轻轻擦过,高湛低语:“长恭真怕我?” 还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猛地又瞪大了些与那近在咫尺的高湛四目相接,耳根红了红,恼道:“向来我都天不怕地不怕的,这真的是你的错觉罢了!”这稚气的话一听便是嘴硬了,子莫自己说完都不禁臊了一下。 哎!他怎么在这人面前就如此容易败下阵来! “呵,是吗?朕可是从来都觉得长恭对我又怕又敬的。。。。。。以后我便是你的夫君了,不用那么恭敬,想说什么便说,想做什么便做,可千万别跟为夫客气。”高湛眨了眨眼睛,一脸使坏地故意又在子莫的唇上舔过。 子莫提起拳头正要说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教训他一顿,高湛倒也是眼明手快,转身放开了子莫回到了自己的龙案边上,再和长恭纠缠下去,他怕自己真是要出尔反尔了,于是定了定神,甩手飞过去一份名录。 “看看吧,朕为了你三哥可是费尽心思了,天下大赦的名头都能被拿来做文章,长恭可满意了?”还是一脸调笑,可看看那长长的****名录,从头到尾数百人。为了让高孝琬在其中不那么突兀,高湛在名录的起头先****了快要老死在狱中的数个重犯,那几个都是勋贵世家的死犯,****他们,还真能堵上在三哥之事不依不饶兴风作浪的世家门阀的嘴。子莫知晓这人还真的是劳心劳力了,可惜看着那人此刻得意非常一脸等着他讨好的模样便是谢字到了嘴边也说不出来了。 从头到尾细细看了看,却发现里面没有丹阳王和乐安王的名字。 “高励和李祖勋打算如何处置?”子莫其实心中明白,这光州的兵变天下皆知,既然孝琬被保,这其中定当要有人为这起兵造反的事情担责。光州城中的血雨腥风,并不是一句冤枉便能平息下去的。 “你说呢?你想保你的三哥便该知道要有谁来顶这罪责!”高湛冷冷笑道。 “可是。。。。。。乐安王到底也是皇亲国戚,且是主动受降,不能网开一面?”子莫想到那高励的一双儿女不禁又求情,他知晓乐安王若是知道能为三哥顶罪定是甘之如饴死而后己的,可就因为如此,更觉乐安王不易,若是活罪难逃可能留一命也好啊。 “啧。。。。。。”高湛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手随意搭在子莫肩上慵懒说道,“长恭啊,你太过妇人之仁了,为夫很是为你的前途担忧。大哥如此霸道果决之人就没有好好教过你吗?无毒不丈夫,既有所舍才能有所得,掌大权者该好好知晓弃子的用场。” 子莫一怔,皱了皱眉头,这话听来怎么那么耳熟? “所谓无毒不丈夫,既有所舍才能有所得,若为弃子总该知晓弃子的用场。。。。。。” 相像的面孔,熟悉的语调,子莫看了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若不是高湛今日里说起这话,经过那么多年了,他定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对了,爹爹曾经也说过这样的话。 爹爹那时候还是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大丞相,那是他被爹爹带回高府以后的某个日子吧,兄弟几个都在,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爹爹在教训大哥和三哥。年轻爹爹向来都是任由他这个儿子自由自在野惯的,不论是去尼姑庵看他还是后来将他安置在那小宅子里,从来都是和他聊聊家常塞些小玩意哄哄他。所以回了高府,看爹爹还有如此家教森严的一面,那时候子莫当真是有些吃惊的,于是便想凑过去看个究竟。 “长恭,这儿没你的事儿,那边的梅子结果了,去摘些来。”爹爹的侧脸带着愠色,没有转头看他只是这样支开了他。 子莫巴不得乐得逍遥,就也没在意他们说着什么撒欢跑去梅树间采梅子去了。远远地,透过梅树的层叠树叶望向那边,他还在心中感慨爹爹对大哥三哥便是和对他不一样的。 庶出之子吧,连受教的机会都没有啊。子莫那时候悄悄在心中颇有些抱怨。 如今想来,年轻爹爹该是有他看不到且不相知的另一面吧,就好像孝琬和孝瑜那时候都非常害怕爹爹,眼中的慌张和敬畏便是子莫所从来没有过的。而他这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之子虽受鄙夷可也有其中的好处,正因为爹爹向来都没视他为真正的接班之人,于是年轻爹的惆怅和温情也只有他看得多些。 只是,爹爹这弃子一说怎会对着哥哥们讲呢? 心生疑惑,解释不了。子莫皱着眉头出神想着。 “长恭?”高湛伸手在长恭眼前晃了晃,发现还真是目不斜视全然走神的样子。难得看到这长恭在自个儿的面前毫无防备,嘴上勾着一抹坏笑,灵机一动,他记得长恭很是怕痒?高湛的手使坏地猛地握上了子莫的腰,还使劲掐了两下。 这毫无预计的突袭还真是找对了地方。子莫只觉全身一阵激流蹿过,便蜷了四肢眼前有星星闪烁。高湛没想这长恭有如此大的反应,原是好心见长恭竟然身子踉跄想去搀扶一把,没想这高长恭就是蛮力啊,反被攥住领口同时失了重心朝一边倒去。 碰地一声,门外的侍卫不禁警觉地转头往书房里面张望了一下,随后便是叠得高高的奏折如同倒塌的小山般滚落了下来。两个侍卫满脸好奇地互相看了看,兰陵王在里面,陛下是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准进去的。 “陛下,您没事吧?”门外侍卫问道。 子莫后脑勺发疼,回过神,发现这见鬼的样子是绝对不能让门外的侍卫看到的。慌忙起身却发现高湛趴俯着压在他的身上,死沉死沉。他一手揽着那人,一手撩开些盖在二人身上的书简,高湛居然还一动不动的。 “没事吧?”子莫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为这人是被砸晕了,密实地贴在他身上连头都不动一下。 “九叔?”子莫有些发慌,伸手往高湛的脑后身上摸索了一阵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渐渐发觉身上依靠着他的那人胸膛起伏平稳,掰起了那人的脸,长长的睫毛居然还微微颤了颤,嘴角上还擒着笑。。。。。。。 咳,子莫一甩手就要起来,高湛却一语不发突然双手牢牢抱在了子莫腰上,脸慢慢滑到了他的胸膛前。低头看,竟然是阖着眼睛舒舒服服地拿他当个软枕安心地闭目养神。 “起来!”子莫压低了嗓门喝道。 高湛不言语,靠在子莫胸前的头微微摇了摇。 呵。。。。。。子莫对着这样的高湛一阵气结,正要用蛮力丢开这个死沉的包袱,门外竟传来陈蔚然的声音。 “陛下,你可还好?属下可否进来?” 原来不用一时三刻,堂堂羽林卫骑都尉都来了。子莫抽了抽嘴角,垂头看着那个也一脸诧异的高湛,两人皆是哭笑不得的神色。 “朕好着呢,谁进来朕砍了谁的脑袋。”高湛言语之中带着调笑之意,慵懒之中还透着说不出的性感,于是也不知道门外的那几人想象了什么画面,一阵沉寂之后,陈蔚然便识相地带人退下了。 “胡说八道什么?!”子莫青筋都跳了起来。 “嗯?不是长恭让我这么说的吗?”高湛明知故犯,还死死抱着子莫不放,身子全倚在子莫身上,地上全是零落的书籍奏章,高湛也不管,说完了又垂头靠着,像是睡着了。 怀里抱着这么大个人,子莫只能后仰着脑袋拉了拉身子让自己喘匀了气。 除了拥着他闭目养神,高湛便没了其他的举动。闭着眼睛的高湛难得的一片岁月静好人畜无害的样貌,大约是看他老实,子莫便也没有硬推开他。两人维持着那个样子,很久没有说话。 “长恭,腿酸了吗?”高湛突然问道。 “没有,骑马打仗之人这些能耐还是有的。”子莫说完,发现自己竟然老实到如此地步! “大婚之日快到了,可有什么感触?”高湛笑着说道。 “没有,要说大婚是陛下你立后,我何来的感触?” 。。。。。。高湛听了,缓缓起身正视着他。 眼睛里闪过雀跃的光芒,轻轻问道:“吃醋?” “不。。。。。。”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猝不及防地擒住。 “别说不是,我只当你是吃醋了。不然,我会不高兴的。。。。。。”一吻渐深,心田涟漪泛起。 提醒 此后的一个月,新春佳节将近,又是皇帝登基之后迟来的立后大典,举国同庆,邺城之中一派喜气。 看着远处不时有鞭炮声传来,高孝琬裹了裹床头的裘毛外袍,虚弱地下了床。脚底发虚,扶着桌椅才到了窗旁。一转眼都快新春了,可真快啊。。。。。。孝琬没什么血色嘴唇动了动,这一年真是转瞬即逝。 “三哥,你怎么下床了!”子莫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孝琬自己一个人独倚窗边仰天轻叹,曾经意气奋发的爽朗少年如今背影苍凉。子莫急急走上前去扶着孝琬坐下,三哥身子还是很虚,吹着冷风容易又有反复。 “行了四弟,你这样是把我当成七老八十的了。”孝琬抿唇轻笑,嗓音干哑,原本壮实的三哥如今憔悴不堪,子莫看在眼中心里发疼。 “怎么会呢,三哥就是瘦了些,等多吃些我带来的药膳,一定生龙活虎的。御医也说了,能缓过来就会无恙的,三哥年轻力壮的,一定会好的。”子莫说着,打开了自己带来的食盒。里面虽都是素食,可是做得五光十色,让人垂涎欲滴。 “三哥,别客气,是郑儿那丫头做的,可好吃了。”子莫把筷子塞到了孝琬手中,盛意拳拳,孝琬虽没什么胃口可不想让他失望,于是挑了个素烧鹅便放到嘴中细细品尝。 子莫看到三哥吃饭比什么都开心,坐在一旁看着孝琬吃。 “长恭,你也吃,在这里日日夜夜一个人,好歹吃饭的时候也陪陪我。”三哥说道。 “好!”子莫笑着点头,翻了翻食盒子里面没有第二双筷子,便取了食盒之中的汤勺便也吃了起来。一口饭一口饭往自己嘴里用勺子塞着,像是怕抢光了三哥的菜,光白饭就吃得津津有味。 “呵呵,你这个小子真是。。。。。。”孝琬被逗乐了,看着唇角沾着饭粒的四弟发出了久违的笑。一笑,绷紧的胸膛便如同透进了新鲜的阳光,有了亮堂,有了生气,脑袋也明晰起来。。。。。。一念成魔,他真的是想岔了? “三哥,你笑了!”激动万分,子莫不禁有些热泪盈眶,“御医都说你七分是心病了,会笑了就是想开了对不对啊?!我,我让郭太医再来趟。。。。。。”子莫差点飞奔出去找御医,孝琬拉住了这毛手毛脚的小伙子,让他坐下来。 “不急,大夫又不会飞了你急什么。这菜做得真好吃,你别光顾着吃白饭了,一起,我一个人吃不完的。”孝琬的手骨节森森,忙着给四弟夹菜。 。。。。。。“嗯!”子莫重重点头,一边欣喜一边呼哧呼哧吃得热闹。 郭太医之前来看过孝琬两次,说是心病还须心药医。精神不济恍恍惚惚其实都是表象,症结在于孝琬没了求生的欲念。心火若灭了,再好的参汤补药也不会起效。 孝琬看着长恭在身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还一边掉眼泪。他突然也默默低下了头,这些日子他像是在做噩梦一样。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如此执拗偏颇?问心有愧,他的初衷只是一己私欲,绝不是为了什么大义。 “长恭。。。。。。我娘亲还好吗?”孝琬问道 “好,好着呢。已经回了高府了,一切照旧,只是外客不得随意走访。”子莫回答道。 “那些帮着我的老臣们呢?”三哥又问道。 “不瞒三哥,出事后,不少偏帮你的老臣子辞官告老回乡了,也有的还被关押在大理寺。不过不打紧,这次举国大赦,这些人也能趁此机会被释放出来。”子莫如实说道。 “呵,我真是害人害己,罪孽不浅啊。”孝琬咬了咬嘴唇,叹道。 “三哥,可不能如此想,过去的便过去吧!你可得好好的,你要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后面的话被子莫吞了回去,他真是白饭塞多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长恭,他如何为难你的?!”孝琬拉住子莫的手,定定看着他,满眼都是愧疚。子莫咧开嘴笑得没心没肺,说道:“三哥又来了,我好手好脚的不是隔三差五便来看你嘛,你就不要为我操心了。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三哥能好好的,回到以前的那个活蹦乱跳的三哥我就心满意足了。早就告诉你了,兄弟之间就是应该守望相助的,你和我如此斤斤计较,可还是要还我的人情吗?”子莫明眸善睐,如同窗外的晴天。 “。。。。。。长恭,事到如今,能为我到如此境地的兄弟便也只有你一个了。”孝琬动容道。 “胡说,大哥二哥还有五弟六弟都在家中等着你呢。你居然还能在谋事之前顾着给他们几个置办了家业,二哥虽没法子来看你,可是不知道来我府上探了几次消息了,每回都摇头剁脚说你这个老三也有如此奸诈的时候,若是早知道你是有这个念头当初便该早早留意如何都拉着你不让你鲁莽行事。”子莫说道。 “呵,这想当皇帝的是我,我总不能累得高家一门被我断了根。二哥平日里闷声不响,没想到真有事情了他倒是最顾念亲情的。”三哥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似乎另有所指。 “。。。。。。三哥,其实五弟六弟别看他们好像不争气不长进,你出事了哭得和什么一样,幸好有二哥照顾他们。至于大哥。。。。。。大哥在朝中势头正好,他不想太过明目张胆地护你也是有他自己的思虑,他是爹爹的长子,若他都锋芒毕露地为了你的事情与皇帝翻脸对立,那我长房一门更是遭人指摘了。”子莫开解道。 “长恭,这些时日我在这儿独自一人想了很多,照理说,我与大哥相处的时日远远要比和你一起打打闹闹的日子长得多,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得懂你却一直觉得大哥有所保留。”孝琬说道。 “三哥,兄弟之间猜忌可是犯了大忌。大哥他沉稳,为了自己为了三娘有所保留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我儿时虽在高府没呆几年,可也看得出三哥你养尊处优的地位便是其他兄长弟弟都无法比的,别看爹爹对我很是放纵的模样,可其实在他心中,你才是他真正寄予厚望的儿子啊。你可不知道,我回了高府没多久,他居然就为我在落雕都督那儿谋了差事,吓得我屁股尿流,这是存心要把握发配边疆啊哈哈!哎,我这个四弟有时候想想都难免心酸,大哥他身为长子,感受可想而知。”子莫与孝琬话着家常,两人促膝长谈。 “呵呵,是吗?还有这出?肯定是你天赋异禀惊到爹爹了,爹爹最重长幼有序,怕你抢了我的风头。其实大哥的委屈我都懂,我娘的秉性我知晓,原本爹爹是很中意大哥的,聪明伶俐八面玲珑的性子谁不欢喜?论文采,我还不是大哥的对手。”孝琬眼睛笑眯眯的,提起儿时,满脸感慨。 “这倒是,大哥后来沉迷女色很是可惜。不过他这性子大约是随了爹爹了。”子莫嬉笑说道。 “。。。。。。大哥原先不是这个性子的。”孝琬缓缓起身,负手立于窗棂边,忆道,“大哥是个很较真的人,你来高府的时候他已经成了纨绔公子,我还比他正经些。”孝琬说道。 “人总是会变的,也许大哥觉得他成了纨绔子弟会活得容易些。。。。。。”子莫无奈说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大哥生不逢时,放浪形骸也难为他了。 孝琬听了,久久没有说话。 “长恭,若是有的选,这长子嫡孙我宁愿不当。” 子莫知晓这是孝琬的真心话,可说来容易,这当不当岂是能让人挑来拣去的?孝琬看着外面的竹林被风吹得袅袅婷婷如同翻飞起舞,很久都没说话,子莫便陪着他静静眺望。 两人看着云卷云舒,很快便是日落时分,子莫不得不走了。 “三哥,我过几日再来!”子莫起身打算离开。 “嗯。。。。。。”孝琬倚在窗边笑笑,待子莫正要出门,却突然说道,“小心孝瑜,我不想你有事儿。也情愿是我多心了。” 寥寥数语,却让子莫心绪难平。 “为何?”子莫转头问道。 “元紫儿告发的我没错,可那封幡旗入库的接头信件却不知是何人送的。况且,我没有如此蠢笨,将绣着五爪真龙的明黄旗帜都送到自己的家中。大哥早就知道我要起事,几次阻止我与你通气,当时并未觉得什么,如今想来。。。。。。但愿是我小人之心了。可长恭,我如今这般田地累得你在朝廷之上更为独木难支,大哥他若是不帮你也就罢了,若是还在背后弄些什么名堂,我提醒你一番,也比你日后吃亏好。” “三哥说的都是真的?”子莫还是头次听得这事,不由震楞。 “我如今这样,怪不得任何人,只是时运不济咎由自取。大哥态度暧昧不定我也不怪他,或许是他身不由己。长恭,答应我,日后若是真验证了什么,也不要反目成仇,你也说了,兄弟便是兄弟,谁亏欠谁的都好,甘苦共尝的日子一起过来的便是血缘之情。我说了,只想让你小心,不是让你心怀恨意。”三哥娓娓道来。 子莫看着三哥,点了点头。 孝琬平庸,可他不愧是爹爹要托付基业之人。经此磨砺他竟然还能如此心怀,真不愧是文襄一脉长子嫡孙的气度。 燕王 慕容冲傻傻看着四周的烟雾迷蒙,他觉得自个儿马上就要从这缥缈之地羽化了去。 白茫茫的一片,远处有个牌楼站立,这是哪里?慕容冲脚下云雾飘浮,可是踩上去,竟没有踏空之感。他想走近些瞧瞧,竟是光影拂掠,一眨眼就到了那牌楼面前。 “南天门。。。。。。”看着那流光溢彩的大字念道,慕容冲不禁撇了撇嘴。这梦做得太过逼真,自己居然还能到了南天门。莫不是正在往自己面前走来的威风堂堂的武将便是天兵天将了? “来者何人?!”有一持宝剑着甲胄的将军朝他大喝道,那人虎目圆瞪,手臂之上缠绕的长蛇也在伸着舌头朝他呲呲发出威慑。 慕容冲吓了一跳,后仰着头觉得这蛇甚是可怖。而这将军也是非同凡响,身为青色,宝剑闪着金色法光万丈,当真不是肉眼凡胎。 难道这里真是南天门?!慕容冲太过愕然,发呆得看着眼前的那一片不知道是天是地的云海。清风扶摇而上,远处平地生了波澜,竟是浮云演化了千般姿态犹如骏马奔腾而来。 在慕容冲震楞之际,那个将军竟也吊起了眉毛,仔细打量起他来,那张不甚美貌的脸孔凑近了些铺满了慕容冲远眺的视线,吓得慕容冲跳脚后退了一些。 知晓自个儿失礼,慕容冲鞠了鞠,道:“敢问将军,这是何处啊?” 那天将抖了抖粗眉,一嗓子吼道:“凤凰星君!你怎么回来了?!!” “啊?”慕容冲疑惑抬头。 “哈哈哈,下了凡世还是这副鸟样,你可真是。。。。。。诶?可是没听菩萨提起你要回来啊?”那天将搔着脸看着自己臂膀上的大蛇很是不解,而那条大蛇也瞪了瞪眼珠子,吐吐舌头同是一脸困扰的样子。 “二弟,你在同何人闲话?!”慕容冲还没弄清楚眼前这天将为何与他相当熟稔,不远处又来了两个人,一个同是身材魁梧的武将手里却是抱着琵琶,而另一个则是长髯白须的老头儿,仙风道骨,旁有白鹤踱步跟随于后。 “大哥,老君,是凤凰星君回来了!我正与他聊着呢!”那青脸天将拍着慕容冲的肩膀豪爽应道。 “什么?”那白胡须老头儿一听皱起了眉头,凑近了一瞧拂袖在慕容冲面门带过,惊道,“哎呀呀,肉体凡胎,这哪是星君归位啊,赶巧了是魂魄离体竟然到了南天门了!” “啊?!”青面天将大吃一惊,上下打量着慕容冲,还让那条大蛇吐着信子嗅了一番才咆哮道,“哇呀呀呀!我还当是菩萨算错了时辰没有告知于我星君归位,这也怪凤凰星君容貌与在天上之时毫无改变才让我显先铸成大错了!快快快,再不回去你就回不去了!”那青面的大汉一把举起慕容冲轻轻松松如同拎起个水桶。 “你们谁啊?!不要扔我下去~~~~~~~~~~”慕容冲眼见自己头朝下,目力所及之处皆是烟云层叠已经带了哭腔。不知道多高,只是两眼一花便直直坠了下去。 “啊!!!!!!!!”凄厉大叫,站在云端的三个神仙相视而笑。 “持国天王。” “增长天王。” “太上老君。” “送星君一程,他日定有再聚之时!” 慕容冲只听得这么一句,便更加看不清周围的景况,如同流光飞闪,置身其中便觉头重脚轻身子打转着犹如在惊涛骇浪之中。白胡子老头轻轻摇了摇手中拂尘,待拨开重云,那躺于龙城燕宫之中的慕容冲重重喘匀了一口气,微弱的呼吸也开始有了平稳之象。 “呵呵,来得及来得及!”那老头儿挥着拂尘和两位天王在云端之上会心笑了笑。 “呃。。。。。。”慕容冲重重出了一口气,皱紧了眉头脸上表情甚是痛苦。原来笔挺挺的身体似乎也被灌入了一口活气。 “表兄!!!”慕容柔原以为回天乏术,垂着头缩在一旁正想赔命给慕容冲,没想到还能起死回生! “大夫,快叫大夫来看看!”慕容柔跌跌撞撞冲出了大殿,朝着守在门外的宫婢大声喊道。他带着慕容冲回龙城以后,表兄已经昏睡了五个昼夜,气息渐弱,以为是没救了,他的父王来看过几次之后都说他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他不想害表兄的,况且答应了那高长恭定要救表兄回来,如若表兄死了,他也没有脸面存活于世了! 峰回路转,慕容冲突然转了生气,慕容柔开心地喜极而泣,拉着表兄的手不断叫着想让他快些醒来。 龙城,天色暗得有些早。 慕容冲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了多久,直到睁开了眼,瞧见头顶上的横梁,才有些还活着的感触。 两个长相狰狞的金刚和一个白胡子的老头。。。。。。慕容冲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如此的怪梦,且跌落云端的感觉到现在还让他脚底发软。他们跟他说了什么?慕容冲捂了捂额头,记不太清了。 环顾四周,这宫殿让他既熟悉,又有些陌生。不知道身处何处,只是没人陪伴在他的身边,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只有些奢华的点缀。 那云海翻腾的场景犹如还在眼前,可是一抬眼看向窗台外面,高耸的燕字旗徐徐飘扬,上面的燕字犹如惊雷炸响在慕容冲的心田,他直直盯着外面高高矗立于城墙上的旌旗,不禁觉得自己还在梦境,让他久久没有反应。 双脚缓缓触地,他依稀记得这旗帜最后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是他的兄长幽帝出城受降之时。时过境迁,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燕字大旗在这苍穹之下招展,不禁泪眼婆娑,低头抹了抹脸。步履蹒跚挪到了窗旁。 这里是龙城?!倚窗眺望,儿时魂牵梦绕的地方便是跃然眼前,让慕容冲猝不及防。燕国曾经的威武雄壮又浓墨重彩铺成开来,高台岗哨,有列队的重甲武士守卫城墙之上,在夕阳之下这里似乎还是大燕最为昌盛的岁月,他慕容冲满身荣耀,在夕阳斜辉之下俯瞰这一方天地,气概万千! 深深吸了一口气,慕容冲的嘴里尝到了自己眼泪的味道。 龙城皇宫是灰白的巨石垒成,岁月抚平了太多的沟壑棱角,只余遒劲苍凉。秃鹰掠过天际,带起长烟浩渺。这是鲜卑慕容世代生活的地方。。。。。。到处刻满了慕容氏的骄傲和荒凉,他以为他有生之年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 慕容冲回头再看向这座大殿,这是当初父皇休寝的内殿,他方才怎会忆不起来? 那桌案和墙角,每个角落哪怕是一点尘埃,都有他割舍不断此刻又清晰起来的回想。 他小时候爱玩的皮球,父皇总是纵容他在这里玩得肆无忌惮。指尖抚摸过每一处墙面桌边,心中有汩汩热血流淌。 听得殿门被缓缓开启,他愣愣看着,以为父皇和母后会笑着向他张开怀抱。 背着光,那人与他的父皇有几分像,走近了,慕容冲才识得进来的是叔父慕容垂。 呵。。。。。。慕容冲苦笑,梦境便是梦境,一戳即破,方才的美好遐想和期望都化了灰烬。一看到老谋深算的慕容垂的脸,慕容冲便收了眼中的动容之色,冷冷走到了叔父面前揖了揖,喊了声叔父便不再有其他的表情。 原来慕容垂已经返回了燕国旧都,且在这里安置了重兵。 好个慕容柔啊,他那狐狸般的表弟还是将他带回了龙城。长恭呢?他失了意识之前长恭还陪在他的身边。 他朝慕容垂身后看了看,慕容柔大概是不敢见他,竟没有一起进来。 “叔父,凤凰多谢叔父救命之恩,不过我还有要事在身,便先告辞了。请叔父保重。”慕容冲并不想与这曾经的吴王慕容垂共处一室,看着这人,他便想到当初的父皇如何与这人兄弟反目,而慕容垂倒戈相向竟然投奔苻坚。多说无益,他慕容冲如今是山高水长,并无与此枭雄共谋复国大事的心意,尽管这地方是他魂牵梦绕的故土,然后并不愿意再呆在这里。 复国?父皇母后都不在了,复谁的国?! 慕容冲并未犹豫,绕过慕容垂的身侧,他和这叔父恩怨泯然,无需多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慕容冲走到门边双手拉开了大殿的门,夕阳刺眼,他昏沉了好几日,竟一时被照得有些睁不开眼。 “臣慕容垂见过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竟然突然起了恭敬叩首之声,慕容冲顿了顿身形,蓦然回首,却是叔父慕容垂跪倒在他的面前。以额贴地,花白头发垂落曳地。 阳光本没什么温度,只是慕容冲始料未及且根本分辨不清状况,于是只是西沉的余晖便照得他本就亏虚的身子晃了晃。 叔父说什么?! “属下见过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慕容垂跪地叩首,门外侍卫婢女也齐齐跪拜在殿外廊上,都是朝着他慕容冲的方向,整齐行着君臣之礼。 “天佑大燕,陛下万福!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之外,便是那宫苑外层的城墙,上面戍守之兵士见到新帝慕容冲终于醒来,竟齐齐放下手中兵器,单膝跪与城墙之上,齐声恭贺,山呼海啸。 燕国,已在慕容冲苏醒之时昭告天下。大燕得兴,皇位由新帝慕容冲承袭。 三十 大年三十,弹指间又到了,过了这一夜,便是崭新的一年。 这一年,对于北齐,对于子莫,都是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纪年。 前半年,齐国终于以胜利者的姿态将北周和突厥在晋阳,洛阳的残余军力彻底打扫了出去。 后半年,祸起萧墙,在光州生起的兵变差点让齐国百姓又遭了秧。 瞬息万变,险象环生。好在一切逢凶化吉。 瑞雪兆丰年,邺城街上的人们看着头顶上洋洋洒洒密密扬下的春雪都觉喜庆,不惧寒意,将暗未暗的天色下,集市上人头攒动 子莫身上的斗篷沾了不少雪片,手中所打的油纸伞上也厚厚积起了一层凝雪。他刚去鹿湘院给三哥送好了年夜饭,回道的路上有人捎了口信给他,说是段深将军押解着丹阳王和乐安王两个重犯,已经快到邺城城门外了。 那人手腕内侧刺着个图腾,一看便知是刘先生派来的。 “敢问这位兄弟,我让刘先生打探的另外一人可是安然到家了?”子莫还让刘先生打探慕容冲的下落,那日分别实属无奈,事后也未见慕容柔来报平安,只能又去仰仗刘先生的耳目灵聪。 “殿下,恕小的不知。还是改日请您亲自来酒肆问问掌柜的好。”那男子摇头表示不知,在子莫的失望神色下,神不知鬼不觉又混入了人群之中,不见了。 子莫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有一瞬的失神。 落寞之色犹如飘落在他睫毛之上的雪片慢慢化成了露珠点缀在他的眉眼。油纸伞压了下来,挡住了子莫的视线,他欠凤凰的太多,无法开脱。 城外,雪下得太大。 白茫茫的荒野,只有一条小径被段家军踩出了一条湿漉漉的泥泞道儿。 本可以走官道,可今晚赶巧了是除夕。段深是个颇为顾虑周全的人,从官道入东凤门再到皇宫,定然声势浩大引人注目,无论是囚车上的犯人们被当街示众受万人唾骂指摘,还是在这个阖家欢乐的时节里给喜气洋洋的邺城增加几分死气,都不是他段深乐见之事。于是打算从邺城的一处偏门进去,绕开了市集大道,想不引人注目些。 高励能悬崖勒马主动出来受降,也是让光州城中的兵乱平息得较为顺当。看了眼囚车中饱经风霜的乐安王,段深不禁摇了摇头。年过半百,何苦来哉?他对河间王的一片忠心,倒是比后面的那个墙头草般的丹阳王让人敬佩许多。 快入城了,视线中不禁出现了一个手持油纸伞在城墙外静静伫立之人。满目飘雪,只见那人青丝扬起,身姿娉婷,犹入水墨丹青。 “这。。。。。。是长恭殿下?”段家军中有人窃窃私语,不少看着已经入神的兵士才知晓他们怦然心动的对象是那面甲加身便如鬼神般无敌的男人,一下子脸和霜打的茄子一般,晃了晃脑袋彻底清醒。 “殿下不着胄甲的时候真是雌雄难辨啊,我还以为大雪天的这妖精都出现了!”有一个胆大包天的将士竟然说出了大家伙的心声,段深皱着眉头瞅了瞅,那人是大哥段懿手下的一个轻骑兵,与隋小勇等人在晋州大战之时跟随过兰陵王对战周军,于是也不忌讳便嬉皮笑脸地和旁边的隋小勇将军打趣着。 “呸,胡说什么!殿下那是九天仙子下凡来,妖精?你才是妖精!猪头怪那种!”隋小勇朝着那猪头怪的脑壳上狠狠揍了那丫的一锤子,引来大笑。 “大家伙何事如此开心啊?”子莫收了伞,走到段家军跟前,帮段深掖住了他身下战马的马嚼子,那马儿原地喷了口热气,嗅了嗅子莫的纤长手指,乖巧非常。 “见过长恭殿下。”段深下马,做了一揖。他身后众将士也是抱拳向子莫行礼。 子莫抱拳也是揖了揖,不禁往囚车那处看了看,只有一个脑袋可以探出笼子外面的高励被雪淋得眉毛都白了,眯着眼睛也看了过来,看到是兰陵王,咧着干涸的嘴巴笑了笑。 “可是刚上的枷锁?”子莫朝囚车走去,跟身旁的段深轻声打探。 “我看他年迈,是想网开一面的,可乐安王却说要负荆请罪,不肯出囚笼,固执得很。”段深说道。 子莫便知晓这高励就是这么个性子,来到囚车外,乐安王比一个月前所见的苍老了好多,满脸倦容,脸上是寒风吹起的斑驳。 “叔父,你受苦了。”子莫上了囚车在囚笼外和高励说道。 “不苦,不苦。。。。。。河间王可好?”高励首先问的是他三哥,让子莫不禁愣了愣。 “好,三哥他很好。叔父,士廉和浅月也很好,你放心。”子莫说道。 寒风呼啸,卷着雪花劈头盖脸落在高励的发上额上。垂垂老者满脸狼狈,而此刻的眼睛是泛着亮光。 他的手握了握子莫的,感激地轻轻说道:“殿下大恩,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报答了!” “叔父,今晚是除夕,到了邺城了也算是风雨之路有了个终点,什么都别想,好吃好喝先过年再说。其他事情自有我在。”子莫安抚地拍了拍高励的手,下了囚车。 “殿下~~~殿下!!!” 子莫听得有人喊他,顺着声音看去,是丹阳王李祖勋。 大概是丹阳王看到他和高励的说话,觉得有近乎可套,便朝着这边挤眉弄眼,摇头晃脑。 子莫走近了些去,李祖勋更为激动,双手都被铐着还带着锁链不住晃着,高喊:“殿下,殿下啊~我是被冤枉的!那高励老头儿自己想要荣华富贵一飞冲天,结果把我牵连了!我真是被蒙在鼓中,我是冤枉的~~~~~~~~~~殿下你可一定要和皇帝陛下帮我解释解释!“ 子莫皱了皱眉头,离得那囚车远了些。 “哎?殿下你别走啊?我有证据啊,我手中有那高励怂恿河间王造反的证据,什么都是这个老头,都是他谋划的!殿下啊,我是被冤枉的~~~~~~~天呐~~~~~~~~~~我李祖勋真是冤枉的~~~~~~~~~~~~~~” 鬼哭狼嚎,丹阳王如同杀猪一样。他瞪着泛青的眼圈,一口咬定乐安王才是主谋。 子莫看了看这状况,也不多言,回头往队伍前头走。 段深打了个手势,押运的军队便继续往城门走去。 “这一路上都这样,李祖勋大哭大叫,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说是照着河间王的命令才招募的开矿劳力,并不知道其中底细。”段深说道。 “他心中很明白,这些人中就他是外戚,不姓高,也是最为势单力薄的一个,想要自保,也怪不得先要倒打一耙了。” “呵,殿下倒是看得通透。如若丹阳王都一口咬定了乐安王,我看乐安王便是。。。。。。”段深回头看了看那白发苍苍的高励,眼神中略有些惋惜。 “这事儿,待我再想想。叔父当初能听我的劝弃城投降也算是折了一些过错,三哥我想保,但也不能拿乐安王当了替罪羊。” 子莫一边走一边和段深说着,油纸伞拿在手中并未撑开,雪纷纷扬扬洒落在子莫的发丝儿上。段深看到他肩头的雪花,不自觉抬手帮他轻轻掸落,子莫侧脸微微一笑抱以谢意,说话间,发现身后的段家军中有窸窸窣窣小声议论偷笑的声响,疑惑地回头,却见几个士兵心虚地赶紧把头埋下。 “诸位有何事可乐呀?可否告知长恭一二?“子莫驻足,回过身去问那些挤眉弄眼的段家军。 那些个和子莫不熟的兵士们赶紧正了神色,轻轻咳嗽着恢复了一脸毕恭毕敬的模样。 子莫挑了挑一侧的眉毛,这些人都是平日里只会带兵打仗的,哪里会装腔作势啊,简直欲盖弥彰。 “隋小勇,隋将军。”子莫喝道。 “在!“隋将军一脸严肃,出列应道。 “刚才你们何事在我背后叽叽喳喳?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可说的?若是可乐的拿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子莫说道。 隋小勇一听,果然脸色起了些波澜,稍显尴尬,瞥了瞥四周的将士,觉得兰陵殿下说得有理,便抬头挺胸说道:“禀告殿下,我旁边的这些兄弟们都说殿下真是天姿国色,连带着背影儿都是倾城绝色,与我们段将军走于一处。。。。。。好似神仙眷。。。侣。。。”说完,抬高了些下巴,然后微微咳嗽一下。目视远方,似乎没看到那兰陵殿下怔怔看着他。 隋小勇说完,段家军中又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偷笑。看来段深平日里在军中人缘极好,那些士兵们也不怕他,看自家将军脸居然还红了,便笑得更加开了。 “放。。。放肆!”段深被笑得都结巴了,挥了挥手中的鞭子上前指着隋小勇他们便呵斥道,“别以为你们是我大哥的手下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敢拿长恭殿下开玩笑?!” “行了行了,大家伙就是长途跋涉安然到了邺城,还赶上过年了开心罢了。“子莫劝阻了段深,也不计较,朗声对士兵们说道,”我知晓大家并无恶意,便也怪不得你们的玩笑话了。不过诸位段家军的将士们,我希望日后诸位还是记住我铁面战甲的样子,什么倾城绝色还是别太放在心上了。长恭堂堂男儿,生得此番模样并不是太引以为豪!” “哈哈哈哈。”段家军的兵士们听子莫如此说,也见识了这兰陵殿下当真豪迈的性格,也不拘着都爽朗大笑。 话说开了,众将士眼看着都能回家过年了,便也都不拘束着一路说笑进了邺城。 李祖勋听着前面热闹,不明所以,探着脑袋想要从囚笼里钻出来一看究竟。 乐安王离得他们近些,听得子莫与将士们的调侃倒也乐得开心一笑。长恭殿下真是与众不同,出类拔萃且心怀厚道。他在路上听得那河间王已从天牢出来只被软禁在皇家别院,便知道自己是托对了人,这高长恭真是倾力相助于孝琬殿下了。心中感慨,他当初还瞧不上这出身卑微的文襄四子,看来是真的老了,越来越没了眼力劲了。 进了邺城,乐安王和丹阳王便是押解入了天牢。 大年三十,天牢里的看守倒也通些人情,子莫给了一些银两,他们便同意去给高励和李祖勋两人添些菜肴美酒和被褥厚衣。 “叔父,过几日皇帝立后,你虽未在大赦名录之中不过也可享些恩泽。我会差使个好大夫来给你瞧瞧身体,若是还有什么难处,我过几日再来看你你可告知于我。”子莫说道。 “呵呵,够了,够了。长恭殿下对我的照拂够多的了。对了,我还有东西给殿下。”高励说着,从自己的脖颈处结下了一件挂件。 “望陛下把此物捎给我儿,那日分别得匆忙,我都忘了。”高励笑着说道。 子莫只觉得那挂件精雕细琢,白玉泛着厚润的光,也没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点头应下了收入自己的腰封之中。 待他出了天牢,天色全暗了下来。 “长恭殿下。” 子莫发现段深还在牢外面等他,快步走上前去。 “天寒地冻,段将军还没去赴宴?”今晚是除夕,皇帝又是立后大喜,所以今天的除夕年宴便比以往更是隆重,文武百官皆要出席。 “长恭殿下原来没忘啊,我还等着和殿下一同前去怕你是忘了这事儿了。“段深笑着说道。 子莫听了局促笑笑,他还真想当自个儿是忘了索性就不去了。不过高湛定然不会被他这么敷衍过去,纵然家中翠娘和郑儿也盼着和他吃个团圆饭呢,也只能先去皇宫那里。 于是,子莫便段深结伴而行向皇宫而去。路上,子莫问起了那段懿的行踪。之前对他穷追不舍,以为他回了邺城段懿定会杀回过来好好参他一本,可这一个多月却全然没听到段大公子回城的消息,便不觉有些纳闷。 “长恭殿下不知吗?我大哥在光州只逗留了几日正要回邺城便被父亲的一道军令又差去别处了。”段深说道。 “哦?段大公不是驻扎在光州城内而是被调去了别处?你可知道是哪里?”子莫不禁好奇问道。 “应是北疆吧,听说慕容邵宗将军年后便会回邺城探亲,那儿的驻军群龙不可无首,父亲如今抽不开身,便先调了我大哥过去。”段深回道。 “慕容邵宗将军回邺城?!”子莫皱了皱眉头。这北疆一向都是慕容将军的地方,一守二十多年,这探亲一说真是稀奇。况且,一向戍守京畿的段韶将军如何会插手北方驻军之事? 这几日,子莫周日奔波于三哥之事而心力憔悴,朝堂之上皇帝也根本没有提起调换统帅之事,如今听段深这样一说,他倒是想起光州城中慕容柔所言,燕国真要复国?! 凤凰心中所愿,莫非便是要实现了。。。。。。子莫心头百感交集,他既开心,又不免难过。 开心的是若燕国复兴,凤凰就有了可以立足和倚靠的母国,不再四处飘零受人诟病。且凤凰一直都说这是他的夙愿,如今真的达成心愿,他应该为凤凰感到开心。当初将他交于慕容柔,便是觉得凤凰到了家乡,回到了族人身边该可以很快康复且不必经受离散之苦。 可转念若是细想,子莫步子便不觉发沉。 燕国重立,哪里有如此简单之事。调兵遣将,不正是磨刀霍霍之势?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争斗。突然想到凤凰有一天会不会和他在战场之上相见,子莫便心头惊了惊。凤凰应该不会如此做的。。。。。。子莫摇着头,挥散着心头的忧虑,他真是杞人忧天了。 苦笑,旁边的段深看了看一脸神色纠葛的子莫,脸色也不觉深沉了些。 “长恭殿下,段深将军,二位可是迟到了!”一进九华台,便有大臣上前轻轻调侃道,“二位踏雪赏景,该是忘了时辰了吧。哈哈哈。。。。。。” 子莫笑笑,他和段深都是脾气好,也被朝中老人给摸透了秉性了,时不时就拿他们开玩笑。正要和段深随便找个下方席位入座,却听龙位上的高湛朝这边招手朗声道:“长恭,上前坐这儿来。” 皇帝这么一说,本来喧哗热闹的大殿里一时停了觥筹交错之声,不少大臣面面相觑,这皇帝左手的位置可是皇后位。。。。。。 段深立于子莫身边,脸色也是一阵诧异。 灵犀 高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子莫知晓他来这么一招不过是恶趣味。先前打消了高湛一意孤行要封他为后的荒唐主意,退而求其次了便还是想在众人面前看看他的心意。 好。。。。。。他说到做到。子莫抿了抿唇,提起步子便往那左手边的席位上走去。列席的大臣都直勾勾看着,他千军万马都不怕还怕别人看吗?朝皇帝揖了揖,坦然入座。 反正,八天后这混账东西就真的立后了,他总不能每回都用这法子刁难他。一脸镇定,落座后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独酌。 喝完了,似乎轻松了些。抬头环顾一周,发现大家还都愣愣看着他。 子莫于是又倒满了一杯,索性站起身来,由皇帝位向周围大臣敬了一圈说道:“长恭迟到了,该罚,该罚!“说完,又爽快仰头喝完。 他这么一说,席间的气氛倒也不再古怪,开始谈笑风生起来。看兰陵王似乎毫不拘束别扭,那些想看好戏的臣子们也不好再明里暗里打探,心中虽然装着小九九,可是惹恼了皇帝陛下这大过年的就太不识相了。 “臣等,也祝皇帝陛下,祝长恭殿下,新春大喜。“那些马屁精的大臣们齐声端杯恭贺道。这贺词很是巧妙,可谓匠心独特别有新意。 子莫轻咳了一声,皇帝瞥了他一眼,眼角眉梢都挂着满意的笑容朝着那些大臣们颔首,那些臣子见此番马屁拍得深得君心,也是心情舒畅。大殿之中再次觥筹交错起来。 右相祖珽虽说眼睛昏花,可是耳朵倒是不聋。看看皇帝,又看看兰陵王,纳闷他是不是年纪太大了,这出戏怎么唱得他都有点糊涂了? “陛下,老臣不胜酒力,想先告退了。不如让左相来接替老臣?”这大雪天的,祖珽上了年纪,多喝酒眼睛更花。 “右相累了便先回吧,朕不用谁陪,和士开和太子在一起呢,朕准他不必过来的。”高湛挥了挥手,允了祖珽离席。祖珽听得出皇帝嫌他这个老头呢,便点了点头,先离席回家了。 剩下的大臣们在一片舞乐生平之中更加放肆,畅饮着,互相打趣着。还有几个见皇帝都醉醺醺的,便索性揽着舞蹈的婢女玩起了游戏。 子莫看着这片酒色之气,不免有些头晕。拿着酒壶不声不响便朝着九华台的后殿而去。外面的雪下得正大,回廊上都有纷纷扬扬的积雪累叠。外面比殿内冷了不少,子莫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了些,倒也不介意这寒意逼人了。 “小心着凉。”有人默默给他披上了裘袍,雪白的狐皮,觉得眼熟,一回头果然是高湛。 “你都跑出来了,这除夕年宴倒是办给谁看呢?”子莫拢了拢身上的裘袍,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下雪的夜晚,雪地映照着灯笼的亮光,反倒亮堂。 “朕出来了才好,他们那些人才能玩得无拘无束的。”高湛将手放在子莫的肩膀之上,身子从后靠拢了些,轻轻说道。 “离我远些,方才就想让我出丑,现在还敢靠上来,你以为有陈魏然在我还真就对你没辙了?!”陈蔚然当真是护主心切,每每高湛单独见他,这人便是尽忠职守在暗处默默护着高湛。也不知道是如何的大恩大德能让性格深沉的陈蔚然如此忠心耿耿,一想到还有旁的人看到他们这两叔侄这般枉顾人伦子莫便觉更加罪孽深重。 “他不在,我支开了陈蔚然去太子那儿了。”说着,便很是顺手得把头靠在了子莫的肩膀上,双手慢慢往下挪着,抱着他的腰,“长恭是觉得四下无人的时候就可放肆些吗?”轻轻吹了口热气在子莫的脖颈之上,痒得让人口干舌燥。 “你也该去太子那儿,总是让何士开陪着也不知道谁才是太子殿下的父亲!”子莫歪了歪头,不让那几缕钻入他颈窝的发丝搔得他难受。 “呵呵,你是想支开我逃走还是想让太子也喊你父亲?”高湛邪魅一笑,竟然一用力就堂而皇之将身前的人打横抱起。 “你喝醉了你!大臣们都在前殿你疯了不成!”子莫揪着高湛的头发,这个酒疯子当真要搞得他气急败坏不可,低声喝道。 “谁也不会来的,今晚我可不放过你。。。。。。”满嘴酒气的高湛急急将头埋入了子莫的颈窝里,啃咬着,****着,醉意朦胧脚步踉跄间竟然一步踩空了回廊的台阶,带着子莫一起往雪地里仰面倒去。 子莫眼明手快,翻身从高湛的怀里飞也一般下来,回身反揽住了高湛的腰,用轻功带着高湛齐齐往后退去想要缓去一些跌下来的力道。高湛似乎一点也不惊慌,抱着子莫的身子懒洋洋地如同在和他游戏一样。春雪积累得有些厚了,脚步踩上面竟觉得没有实感,在这漫天的雪花之中犹如乘风飞舞。雪地被两人的靴子弄得咯吱作响,在这寂静的九华台后殿里格外明晰。 “呵呵,师父你倒是带着我飞快点啊。。。。。。这落英好像凡间的大雪一样,实在是太漂亮了!!” 爽朗的笑声,和高湛无比陶醉的神情叠于一处。子莫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晃了晃头,这奇怪的回响竟是从他自己的脑海里蹦出来的。看着高湛的脸,竟觉得有种异样的情愫。他怎么一下子就混乱起来,明明没有喝得几杯,这一片空灵的夜雪之中,怎么他倒是起了幻听。 雪地滑行的声响戛然而止,高湛砰地一声被双手一松的子莫丢在了雪地之上。 “大胆!”旁边传来一声孩童的大叫,子莫回头,却看到太子高纬一脸怒气站在回廊之上,叱道,“兰陵王,你好大的胆子,敢加害我的父皇!”说着,那一丁点圆不溜丢的身子就想往这边跑来。 子莫听他这么一说,才低下头视线清明了些,高湛还真的如同一个雪人屁股着地坐在他的脚边。 “陛下。”子莫赶紧将高湛扶了起来,而太子也不管身后的陈蔚然要给他撑伞,在雪地上踩出了一个个小小的脚印,淋着雪跑到了高湛身边。 “父皇没事吧?可是高长恭要欺负父皇?!”高纬那孩子长得很是纤细,如同个女孩子一般。可太子便是太子,小小年纪这脾气倒可是得了高湛的真传。 “见过太子殿下,天子殿下误会了。。。。。。臣。。。。。。”子莫揖了揖,正要解释,倒是听得身边的高湛说道:“兰陵殿下陪着朕滑雪呢,纬儿多虑了。陈蔚然,快带太子上去,雪这么大,冻坏了如何是好?” “是!”陈蔚然一手撑着伞,一手抱起了太子。高湛冲子莫笑笑,也一同走了回去。 高纬趴在陈蔚然肩头,努了努嘴巴撒娇道:“纬儿也要和父皇一起玩雪。” “好,改天等雪停了父皇带你一起。”高湛心情不错,满口应道。 “嗯。”高纬这才嘟着嘴巴点了点头,眼光又不觉挪到了一边的高长恭身上,他觉得父皇和这兰陵王在一起的时候格外亲切,笑得也特别开。。。。。。这么想着,高纬心头酸了酸,看到子莫在对他笑,竟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转头了。 哈?!子莫居然感受到了那小孩子的敌意,真是哭笑不得。 “父皇,今晚除夕,纬儿要和父皇一同睡。”高纬眨着大眼睛说道。 。。。。。。高湛看了看子莫一时之间有些两难的表情。 “太子难得来九华台,陛下便允了吧。”子莫顺水推舟道。 高纬听得有人帮他说话,喜上眉梢一个劲点着小小的脑袋。 高湛长出了一口气,有些沮丧。 远处一朵礼花炸开,子时到了。 “啊~~~~~~新年到了新年到了!”高纬一看到天空的礼花,开心地小脚晃来晃去,让陈蔚然把他驮在肩上,拍着小手不住笑着。 子莫转身,看着礼花的方向,与高湛并肩站在雪夜的九华台上。 “长恭,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皇帝陛下。”子莫轻轻回道。 “叫错了,该是夫君的。”高湛在垂下的宽大袖袍下,捏了捏子莫的手。 “何必如此执着,名分都是身外之事。况且,你定要悖逆人伦才觉得有趣吗?” “不,与你结为夫妻是我的夙愿,悖逆人伦是情非得已。我不是为了反骨而故意让你为难的,为什么你总是不信呢?名分,就好像红线可以牵绊在你我之间,我总觉得,只有这样,你才能生生世世记得我,想起我。所以,不是儿戏,也绝不是享一晌贪欢。”高湛眼睛亮得如同天边的星河,璀璨夺目。 似乎只有这种时候,高湛才通透清澈得如同赤子一般。看他的眼睛,有欲望,却更有赤诚。子莫愣愣,天上不断有礼花炸响。 “哈哈哈,父皇,那边的那朵可真漂亮~~~~~~”高纬从陈蔚然的肩膀上爬到了高湛的怀里,皇帝总说要培养太子的气概所以平日里故意不让他撒娇,而今晚该是特别的,他抱着儿子哄着他,一同在夜空下嬉笑。 “父皇,今晚纬儿和你一起睡,然后你讲故事给我听!”高纬其实才三岁大,如何身份尊贵都失不了孩子的天性。父皇宠他,那小手紧紧扒着高湛的脸庞,凑近了用小鼻子蹭着高湛的,银铃般的笑声格外喜气。 台基上,那石雕的灵龟仙鹤似乎镀上了五彩斑斓的亮色,明暗之间活灵活现犹如有了魂魄。 “师父师父,我手疼,帮我吹吹。” “师父,别人都说你不会笑呢,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不会笑呢?”一双小手攀在他的嘴上,然后撑开他的嘴角。 “菩萨都说今晚是好日子,既然是好日子,师父你抱抱我,然后给我讲讲故事吧~” 子莫看着高湛父子出神。这光影明暗间,有什么咸咸的流进了他的嘴角。 心头灵犀一点,漫天的雪花飞散。抬头看着簌簌落下的天宇,花火璀璨。 呵。。。。。。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还未曾有子嗣,那个孩子是谁啊?! “长恭!那个礼花好漂亮!!!!!”高湛自己抱着孩子,居然还像个小孩一样转身朝着他大喊大叫。 砰一声,那巨大的花火铺天盖地,似乎穿梭于三生六道之间的光华。 他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仙缘 九天之上,瑶池畔边。 仙女们身姿袅娜,结伴去百花园采集玉露。金银粉绘花的薄沙罗披帛轻曳,她们便乘风而去,留下蹁跹倒影在那水岸间婆娑,有花瓣吻着涟漪,仙气浩渺,一切如烟又如幻。 “嗯。。。。。。我赢了!”南极仙翁笑嘻嘻地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饱满的额头锃亮地发了发光,满脸得意。 咳,太上老君挤了挤眉头,抬手便要去拿回放下的一子。 “诶!落子不悔,老君,你今日里魂不守舍的败了便败了,如何还耍起赖来了?”南极仙翁把老君作弊想要拾回棋子的手打开了,说道。 “啧,你可真够小气的!往日里赢了这么多回了,姑且让我一回又如何?”太上老君抱怨着,看着头顶上的青松翠柏觉得这棋下得忒没意思了。索性盖上棋盒,负手打算乘鹤而去。 “师叔师叔,你慢些儿,小心摔着。”南极仙翁看太上老君爬坐骑爬得东倒西歪,赶紧上前搭把手,“您可小心点,岁数大了便不要太手忙脚乱的。”仙翁将太上老君扶到了白鹤上,拱手说道。 “去去,跟你说了别喊我师叔,被你这寿星一喊师叔我都觉得自个儿这日子是不长了。”老君嫌弃得挥开南极仙翁扶着他的手,在仙鹤背上挪了挪屁股,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团坐在坐骑之上。 “哈哈哈,师叔真爱开玩笑。老君是与天地同寿的,何来如此多的感慨啊。”南极仙翁摸着胡子不住发笑。 “哎。。。。。。寿星啊,你记得凤凰星君吗?”太上老君凑近了朝着仙翁招招手,等他过去些了便凑近了轻轻说道。 “记得记得,他不是下凡去了嘛。算算日子,该回来了吧?” “对,他该是快回来了。他是历劫去的,渡过一世就可归位了。。。。。。可是。。。。。。”太上老君挠着自己的脑门一脸苦闷。 “怎么了师叔,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南极仙翁问道。 “跟你说了别叫我师叔!”太上老君一蹙眉头,勾勾手让仙翁再凑近些,南极仙翁狐疑地附耳上去。 太上老君贵为三清尊神之一,却没有什么神尊的架子,平日里性好热闹,最为不讲究辈分位阶,与同为三尊的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很是不同。南极仙翁是元始天尊的徒弟,与这太上老君可不是同辈,但老君平易近人与他这个师侄经常对弈,两人很是投契。太上老君讲究无为,从不喜欢自己呆在自己的玄都洞八景宫中作高深之状,乘鹤云游仙界是他的最大乐趣。 所以老君有事儿发愁,身为晚辈的南极仙翁很是关切地上前聆听了一番。 “什么!你把凤凰泪偷出来了!”南极仙翁一向乐呵呵的,没来由一声大吼把老君的仙鹤都吓得踉跄了一下。 “哎哟哟,你轻点轻点!”老君口中念叨着,捂住了那一惊一乍的南极仙翁的嘴,“你再大声些,师兄在万里之外的玉清三元宫都快听到了!被他知道,我就死定了!!” “嗯嗯嗯。”南极仙翁不住点点头,待老君放开了他的嘴巴,他仍是一脸惊愕,说道,“师叔啊,你怎么敢把我师父的凤凰泪偷出来哈?你给谁了啊?不会是凤凰星君吧!” “嗯。”太上老君老实地点了点头。 “哎。。。。。。凤凰星君与你交情好,可师叔你也不能犯下这样的过错。” “我知道,可他下凡前我打赌输于他的,愿赌服输,就要拿这个东西去凡世找他的,我就想这星君入凡世也不过是短短几十日,让他早日顿悟天机飞升归位也是好事嘛,我哪里知道。。。。。。” 太上老君话一出口,赶紧别过了头,好像做错事的顽童。 “师叔,你不会告诉我这凤凰泪还不在这凤凰星君手中吧?这东西可不能丢啊!”仙翁急了,他师父元始天尊的脾气他知晓,惹出了大乱子可是会铁面无私的。 “没丢。。。。。。没丢。”天上老君托着腮帮子,讷讷道,“就是到了一个我自己都没料想到的人手中,真是天道轮回,瞬息万变,我竟然也有参不透的时候啊。” “何人?”仙翁凑上去问道。 啧。。。。。。太上老君竟然不好意思地转了头。 “老君!”仙翁敦促他道。 “哎,你自己看吧。”太上老君拂尘一掸,原本的棋盘之上竟出现了一个幻想。 南极仙翁往前探了探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这相貌。。。。。。”他回头问老君道。 “嗯,就是如此。看到这张脸我都吓了一跳,他是被封了灵智神格的,在尘世之中不该以这般样貌托生的,可确确实实现在在凡世之中出现。更为奇妙的是,我去翻了生死簿,竟然没这一世的轮回入册。且算算年纪,那人不应该出现在那儿啊,他这一世该是女儿身,也不该在这一朝这一代。”太上老君一摊手满脸不解。 “老君,你莫要告诉我那凤凰泪是落到了他的手中?”仙翁高高的额头上泌出了汗珠。 “嗯。”太上老君如实相告。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拿回来呀!凤凰泪若是唤醒了灵机,可真是天大的事情了!我也听闻这玉是天成之灵物,谪仙有了它便有机会涅槃,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让此物生了感应,你看你把此物交于凤凰星君如此多日了,他还不是仍在尘世之中打滚,可见。。。。。。” “来不及了。”一声长叹,老君骑在仙鹤上摇了摇头,“那人的修为可是凤凰星君可比的?且凤凰泪到他身边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他犯了重罪可仙缘竟还未断,这大概便是天意了。我这大错,该是无法挽回了。” 仙翁听此言,脸色也是大变。老君的仙鹤展开翅膀,发出一声声划破苍穹的鸣叫。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在两位仙家说话的功夫,邺城之中已经是正月初八了。 这一日,皇帝纳后,普天同庆。 满城之中都是送亲迎亲之队伍,新后之仪仗浩浩荡荡从邺城之外穿过重重城门而来,喜乐喧天,花轿两边的侍女们从手挎的花篮之中洒出花瓣,纷纷扬扬如同天女散花,百姓们拍手欢呼。 子莫在东凤门外的高府前,默默看着从眼前而过的送亲队伍,那大红的花轿,喧天的喜乐舞蹈,给这齐国的新后开着道。 人间最美四月天,喜庆花轿过门前。这场面,在这春雪初化的邺城里,已然将万物沾上了盎然的春色。 高湛说他娶的是他啊,只是他畏惧世人的眼光不肯风风光光嫁给他。。。。。。 他有时候根本不想反驳这个疯子的话,可那人说此话之时的认真神色倒是不由浮现眼前。 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子莫胸膛有些发热。轻音曼妙,传入耳中,这凡世的红线交错,谁知其中的迷离斑驳。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子莫心头大喜。近日来他只觉耳力视野都开阔了许多,如一洗污浊,让五感清明了许多。 “三哥。”转身,果不其然是孝琬缓缓下了马车。 一身素色袍子,三哥眉眼还有倦色,可看着自己终于出了那软禁之地,不免喜色上了眉头。 “如何知晓是我?四弟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孝琬由陈蔚然搀扶着,缓缓走向子莫。 “殿下,奉陛下之命,人我已经送来了。”陈蔚然将高孝琬交到了子莫手里,拱手禀道。 “谢陈大人,有劳了。”子莫回礼,大赦之日,三哥能重获自由之身,真是大喜之事。 高府门前还有重兵把手,而里面的仆从似是听到了声响,那大门被徐徐打开了。 “孝琬!我的儿啊!!”大娘一看到门外三哥的身影,也顾不上守卫亮出的兵器,便猛地朝门外扑了出来。 “娘亲!娘亲!!!”高孝琬瞬间眼睛通红,看着被门外侍卫牢牢挡住不能出来的大娘情绪便又激动起来。 “放行,河间王爷回府,谁都不许多事。”陈蔚然喝道。 守卫们听得命令,终于将那热泪盈眶的母子不再隔断开,两人相拥一处,抱头哭泣。 “有劳陈大人了,不知道高府何时才能恢复如常。”子莫问道。 “长恭殿下,陛下也想通融,不过按照大理寺刑令,河间王能安然回来已经是万幸,这高府外的戒严把守,恐一年半载难以撤销。”陈蔚然说道。 “好,我也不会难为陈大人,希望日后有亲眷来探望之时陈大人能让手下多予些通融。” “是,殿下之命,陈蔚然莫敢不从。”陈蔚然拱手说道,话中深意让子莫不禁明白他和高湛的约定,大概这心腹陈大人也是知晓。不由自嘲笑笑,看来他在这陈大人眼中,还真成了皇帝的入幕之宾了。 “四弟,快随我一同进去,你也好久没回来了吧。”孝琬搀着母亲,回头叫子莫一起进去。 “好,我来了”子莫应声点点头,与陈蔚然说道,“你先回去吧,晚膳之时我会回皇宫的,你让他放心。” “是!”陈蔚然领命,便独自上了马车,先回去了。 大哥 大娘带着他们二人到了高府之中的祠堂,三柱清香,告慰父亲。 “孝琬逢凶化吉,全仰仗祖先保佑!阿弥陀佛。祖宗保佑我家孝琬自此平平安安,趋吉避凶。”元仲华双手合十,向灵位不住磕头。上了香,三哥扶起大娘。 “儿啊,你好久没吃娘做的饭了,你看看你,都消瘦成了什么样子?真是可怜啊。”元仲华舐犊情深,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孩子高孝琬。 “娘,这些日子四弟总是给我送好吃的,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可怜,倒是娘亲你,也不见得心疼心疼四弟,他才是瘦了。”高孝琬知道他的娘亲不喜欢长恭,但觉得如今承了长恭这般大恩,他再敲敲边鼓,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该化了。 “长恭啊,大恩大德。。。。。。”元仲华知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意思,便转过身子甚是生分地欲要朝着子莫作揖道谢。 “大娘不必如此大礼,这是长恭应该做的。” “四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留下来一同吃饭,对了,把翠娘和小郑儿也叫来一起。好久没有一家子人围着一桌吃饭了,新春大喜,该吃个团圆饭。。。。。。” “孝琬,你糊涂了,今日是皇帝陛下大婚,你四弟乃堂堂兰陵王,如何能缺席了国宴留在这里?”三哥话没说完,大娘便提醒着说道。 “啊,也是也是。”高孝琬有些失望,拉着子莫的手说,“那过几日带着翠娘他们再来我这儿一同吃饭,把孝瑜孝珩五弟六弟都叫上,好好热闹热闹。” “好。”子莫点点头,欣然应允。 时辰不早了,子莫便由三哥和大娘送到了高府大门。 “孝琬,你先进去,外面眼杂,娘亲送你四弟出去好了,你进屋去。” 高府外还有重兵把手,孝琬觉得是娘亲不想让他触景伤情,便朝着子莫笑笑,点头回去了。 “兰陵殿下,我儿能回来,大恩大德,我元仲华会还你的。”三哥走了,大娘背过身子便是换了一张子莫熟悉的脸面。 “大娘,那日在牢中我知道你是走投无路才会那样求我相助,可大娘还是看轻了长恭,没有您的一番嘱托,三哥的事情我高长恭断然也会管到底的。” “你想施你的恩,可我元仲华却不想承你的情,三日后你来高府家宴之时,我定然把真相都告知于你。”元仲华恭敬朝他揖了揖,便转头走了。大娘一身骄傲,到如今也是不肯低头受领,这般较劲,子莫只能无奈摇摇头。 等到了皇宫,前殿之上自然是同乐同庆,歌舞升平。 皇帝与新后在祭坛礼成,待在太庙册封,便是昭告天下送入洞房。 看这些个大臣们热闹成这样,皇帝定然是已经与胡皇后新婚燕尔,早入了温柔乡。 “兰陵殿下,怎么今日一整天都不见你的踪影,哎呀,殿下是去哪儿躲懒了?”一个官员手里提着一壶酒,看子莫进了大殿,勾肩搭背便是过来了。 “王大人,王大人,你别总缠着人家殿下啊,这殿下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看到了皇帝陛下娶亲了该也是想着给自己物色一美貌娘子早日开枝散叶才是,你总是盯着人家去哪儿了,可不是碍事了?”另有一个喝得迷迷叨叨的官员过来一同调侃道。 “呵呵,两位大人尽兴啊。”子莫拱了拱手,摆脱了他们的纠缠,寻了个清净位置,看到大哥真在角落里独酌,便笑了笑,上前去说话。 “大哥,今日三哥回家了,你怎么也不去看看他?”子莫直截了当,挨近了大哥坐下,三哥虽对大哥生了嫌隙,可是他觉得兄弟之间哪里会有隔夜仇,能见面亲口解释一番,大哥和三哥定当能冰释前嫌。 孝瑜似乎喝得半醉,脸颊熏红,醉眼迷离抬头看了看子莫,带着嘲意般地笑笑,将一壶酒提到了自个儿的跟前,把酒盏再斟满。大哥是出名的千杯不醉,能喝到这般田地,真不知道他已经喝了多少。 人家喜宴喝得是喜气,可看孝瑜的神态,倒像是酒入肚肠愁上心头。 “他想见我?” “大哥,三哥当然想见你,他出事了最想见的便是我们几个兄弟。。。。。。”子莫性子急,差点说出来孝琬对大哥置之不理的态度很是伤心。 孝瑜看了看子莫的眼神,其实知晓他要说什么,闷声不响,又倒满了酒杯。 “都分家了,还说什么?你以为兄弟情深的戏码能演一辈子的?”说完,脸色冷漠,便又要仰头喝尽。 子莫一听觉得刺耳,心头来气,猛地一把夺下了孝瑜的酒杯,问道:“大哥,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是我们的大哥,一辈子都是。你可不是冷血之人,怎么能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我一直都记得你以前如何训诫我,要我不能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伤害三哥,我字字句句还记得。大哥,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啊,为何我们兄弟成了今日这般模样?你告诉我。”子莫握着孝瑜的肩膀,让他正视自己,孝瑜眼中掠过一丝愧色,可很快便低头掩饰了过去。 不说话,孝瑜有些恼得挣脱了子莫的手,嘴里念念叨叨着说着你不懂,还是埋头喝酒。子莫劝他少喝点,可他懒懒掸落了子莫的手,固执地一杯接着一杯。旁处的臣子们都是大声嬉笑喧闹,唯独孝瑜,独处一隅陷于落寂。 又有大臣过来向孝瑜灌酒,子莫拦在中央,不想让大哥喝更多了。 “诶,兰陵殿下,这河南王是千杯不醉呀,你别拦着啊,拦着便是不给我陈某人面子!”喝上了头的显贵们甚是跋扈,不依不饶,“方才都和那么些大人们喝过来了,怎得到了我这儿便不给面子了呀!” 一番话说得子莫都无法接茬。 “喝!这兰陵殿下清傲,可不能拦着我们大家伙乐呵了呵呀!来来来,我陪你喝!”大哥踉跄起来,和那陈大人划拳喝酒,像是那酒壶里装的是水一样。子莫便坐在那儿看着大哥,大哥根本不想喝,可脸上嬉笑着应酬着那些人。 高孝瑜捂了捂胸,有些反胃,提着酒壶回到坐席上,发现四弟还是一动不动在那儿。 “你怎么还在这儿?就这么想看我的出丑之状?”高孝瑜问道。 “大哥,喝多了伤身体,难受了就不要喝,何苦这么勉强?”子莫看得出大哥今日郁郁,烈酒入肚子,更是没了节制。 “哈哈,我又不像你,凭着一身本事就能扬名立万,自然是不屑在这官场里做这些无谓的应酬交际。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本事,便也不用这样辛苦了,可惜啊,我便是凡夫俗子一个,你兰陵王不屑的东西,我却是要费劲心机千辛万苦。我要是有一半孝琬的尊贵身份,也不必这么折腾。。。。。。长恭殿下,很多人生来就是这样可望而不可求,于是在这泥沼里打滚,变了个人见人厌的模样,可怪谁呢?”高孝瑜唏嘘着,又倒了一杯。 “别喝了别喝了,大哥你喝醉了!”子莫又要去夺酒盏。 “醉?你可知晓我最大的痛苦是什么?”高孝瑜眨了眨那双桃花的眼,风流绰约,“我自小就没醉过,哈哈哈,真是人生憾事,我竟然不会醉!你说不会喝醉的人,这辈子还有什么乐子?”大哥摇头笑着,眼角泪痣像是让那双风流美眸沾了泪珠。 “大哥,我和三哥让你觉得不快了吗?其实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孝琬好了便是我们兄弟好,我好了定也会扶持兄弟们,大家齐心协力,守望互助不正是爹爹生前的嘱托吗?就算一只手伸出来的手指都有长短,那也不过是分工不同,为了取长补短啊。这话说来大概哥哥你会觉得我孩子气,可我高长恭有的东西,日后若是有兄弟们需要的,我当与哥哥弟弟们共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子莫想要挽回大哥,少小爹爹早逝,这一家门的兄弟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怎么最难过的时候都一起过来了,该是互相提携的时候,反而却背离了人心? 高孝瑜一愣,呆呆抬头看了眼子莫,嘴中酒气熏人,有些迷醉的眼神更加闪烁不定,放下杯盏,竟然凑过了脸来到子莫耳边轻轻问道:“真的?可作数吗?” “自然,大哥想要什么?”子莫看有转机,便高兴问道。 “我要。。。。。。高。。。。。。” 子莫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可大哥的话如同蚊叫,稍不留心便被淹没在陈蔚然的禀报声中。 “兰陵殿下,您怎么在这儿呢?” 孝瑜抬头,看到陈蔚然在找长恭,不禁脸色有些凝滞。 “哦,是陈都尉啊,我与大哥在喝酒。”子莫看了看这陈蔚然,知晓时辰不早了,便和大哥说道,“长恭还有事儿,便不陪大哥回去了。三哥说十五元宵阖家团圆,到时候我们兄弟都要去高府吃团圆饭,大哥,你可一定要去啊。” 高孝瑜没了先前的兴致,他的脸上不再有波动的情绪,看看立于一旁的陈都尉,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 长恭朝大哥揖了揖,便跟着陈蔚然走了。 “长恭啊,我怕我要的东西你给不起,惺惺作态只是惹人厌而已。。。。。。”大哥用唇轻轻碰了碰那酒杯,并未喝完,随手抄过一个端着果盘的婢女到了自己的怀中。方才眼中的失意没了踪影,又是那个游戏人间的河南王了。 成婚 后宫的光华殿是座历经数百年风雨的上了年纪的老宫殿,据说与芳尘台同一时代修筑,匠心独特,经历了风风雨雨而屹立不倒,置身其中,仍然是金碧辉煌,可说是巧夺天工。 子莫看着这被上下打点得如同新婚洞房的宫殿,觉得荒唐可又笑不了。 “兰陵殿下,今晚你就在此处歇息。“陈蔚然将他引进了宫殿中,指了指案台上,恭敬禀道,”殿下,请换上喜袍。“ 顺着陈蔚然所指的地方看去,那里工工整整地叠放了一套大红的绸缎喜袍。 子莫走了过去,手指抚摸着那件精工细作的衣裳,没想到他还真有一天穿上这大红的袍子,更没想到,他竟有一天是着喜服等着那胡搅蛮缠不羁伦常的高湛。 不禁摇头苦涩勾了勾唇角,罢了,他也早就没有了什么礼法,既然是约定,就当守信。 陈蔚然以为这兰陵王是有什么反水,正踌躇之时,便见那人手里搭着喜袍竟往屏风后面去了。 “你先出去吧,我换衣裳。”屏风后面传来的声音如同拨了心弦,陈蔚然愣愣间便脸色潮红,赶忙低头领命道,“是,属下先下去了。” 夜凉,只有宫殿外回廊上的灯笼罩着这儿一片通红。整个邺城皇宫都是鼓乐喧嚣一片喜气。似乎这个角落,在这个光华殿还冷清了些。可这儿虽没有觥筹交错之声,却处处透着肃穆端庄。骑都尉陈蔚然把自己的心腹都派来把守,这些人也是嘴巴最严的,门外把手的士兵见陈蔚然出来都揖了揖,陈蔚然打了个手势让他们都退到暗哨之位,不要在这里让陛下来了便觉得碍眼。 龙凤红烛滴着眼泪,子莫从那铜镜中看到自己一身的大红。 看看镜中的自己,再低头瞧瞧自己的喜服。这便是大婚了?空荡荡的大殿里传来外面的礼乐声响,子莫开了窗,看到窗外便是那芳尘台。 夜风撞了高台翘角的古兽风铃,带起悠扬的声响。 渐渐地,那些皇宫正殿里的歌舞声被悄悄淹没,周身的风绕着子莫的大红礼袍翻动着他的袖袍衣角,衣袂飘飘,高湛推门进来,一时间被眼前的场景震楞了神色,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住子莫的手,大喊了一声:“你别走!” 子莫如梦初醒,回头直直看着身侧这人,一身红色让高湛冰雕玉啄的脸上沾了几分艳色,不似往日里看到的那般不近人情。。。。。。似有什么打扰了那夜风的兴致,光华殿中一时间凝滞了时光,流动飞舞的气流平地消散,窗户砰得撞了一声,便在大殿里恢复了一派寂静。 耳边又有前面的正殿传来的礼乐丝竹之声,还有宾客们在大声喧哗祝酒。 “我能去哪儿?这么大力拽着,想是喝多了酒了?”子莫问那人道。 “我,我以为你要逃。”高湛竟然一时间氤氲了双眼,许是真喝多了,竟多了许多的孩子气,死死拉着子莫的手,唯恐放开了他他便不见了一样。 方才是怎么了?子莫自己都不知道,只是碾转其间,真到了结发相守的时候,他还真的心生彷徨。如能化成一缕青烟离开这红尘万丈也好,可大约这人,这个桀骜不驯之人,该会是何模样?明明不是他的过,可看着那人的伤情之色自己竟也有恻隐之心。不对,该不是大慈大悲的怜悯,不知道何时开始,高湛的悲喜已经能牢牢牵动他的心绪。 “一身酒气。。。。。。放开我。”隐隐闻到了高湛身上的脂粉香气,想到他便是从那胡皇后那儿来的,没来由便是一阵排斥。 高湛呆呆立在那儿,看着眼前的人儿在他面前走过,方才太失态,他都未仔细看一身喜服的长恭是多么惊艳绝绝。从身后猛地一把揽住那人的腰肢,把头埋在长恭的肩颈间,甚是欣喜地埋头。 “放手听到没有,浑身骚气还敢赖着我。”子莫说得声音极轻,他就是觉得这样便成亲了还当真是有些不痛快了去。念头一动,觉得自己这般便是可笑,他竟然也开始耍了性子了。可兴许真是这龙凤红烛与大红的绸缎喜袍让他有了异样,身处其中,竟也开始较真,怪眼前这人太过轻佻。 “长恭说什么?”高湛听得分明,揽着子莫的腰将他转了个方向,让两人面对面着,才看的清彼此眼中的神情。 “没什么。。。。。。皇帝陛下这都不到午夜,便从新后那儿出来了?”子莫转开了脸说道。 “长恭,你可别让我觉得你在吃醋才好?不然,我得开心成什么样儿啊!”高湛说完,已经猛地一把抱起子莫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孩子,一手托着他的身体,一手揽着他的腰背,笑着团团转着让子莫都看不清楚眼前的场景。 一个劲地转着圈,这人当真是疯魔了不成! “放我下来!你看看你成何体统!”子莫恼极,扯了扯那人的发丝,可高湛转得太快,他向外仰了仰身子却是一个摇晃更加深地埋入那人的怀里。 “长恭吃醋了,长恭吃我的醋了,哈哈哈!”笑得没心没肺的,子莫脸都红了,生怕这疯魔的声音传到了外面让人听了去。 “好好,你愿意这样转圈转一夜便继续,我困了,你放我下来,我要歇息。”子莫拍着高湛的后背说道。 “嗯?”高湛一听,顿时眼色深了深,慢慢停下脚步,却还是把子莫抱在怀中,直直看着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人,说道“为夫忘了,还有交杯酒没喝呢。夜色不早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可不能再虚度了去。” 那人的眼神烫人,子莫深深喘了口粗气,烧得人别开了视线。 高湛抱着子莫将他放在了床榻上,郑重其事地扶他端正坐在床边,让他别乱动。 子莫纳闷这人是要搞些什么名堂,便看着高湛走到了摆放着龙凤烛台的案台边。 那里还有首饰盒,只是子莫进来后并未翻看这些。高湛打开了盒子,取出了里面的一个金光灿灿的发冠。 “我知晓你定当不喜欢女子的凤冠,所以我特意命人打造了这个。我也不知道几世才修来的这良辰美景,你戴上让我看看,今晚就依依我,好吗?”有些恳求的语调,高湛的眼中没了往日的刚毅冷漠。 子莫点了点头,高湛开心地坐在了他的身后,取下了他头上的玉簪子,用牛角的梳子给子莫梳理起长长的发丝。子莫抬着头,也不知道这人在弄什么玄机,很是耐心得一下下梳过他的发丝,不急不躁,像模像样,还当真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好了,长恭看看!”高湛满意点头,拿了面铜镜给子莫照了照,问道,“如何,好看吗?” 子莫吸了一口气,他认识此人十余年,还当真不知道这人还有此番手艺。 “长恭不说我也知道你甚是欣赏为夫的手艺,等着。”高湛满脸得意笑着,取了一块大红绸缎过来,子莫只觉眼前一片火红拂过,便只能透过绸缎,看到眼前的人影摇晃了。 “做什么啊?”子莫欲要撩开那大红绸缎,却被高湛轻轻打着手让他放开,“娘子怎能自个儿掀起盖头,太过淘气了。” 说着,一杆喜秤轻轻深入了那盖头下面,缓缓地向上一挺,子莫眼前亮了一片,引入眼帘的便是那个兴致盎然眉目含笑的高湛。 “长恭,喝酒。”高湛放下喜秤,端起一旁的铜酒壶将一杯酒斟满,放入了子莫手中,自己手中也执起一杯,倒满。 高湛在他的面前低垂着头,红色甚是喜气,映衬着那人过于白的皮肤有了勃勃生气。 长眉舒展,情到深处连那形状冷酷的眉眼都倾泻着婉转柔情。 看高湛一丝不苟的认真模样,子莫突然有些心悸。 这本不过是一场委曲求全与悖逆失德交错而出的交易,可他心中偏偏生出了多余的涟漪。如此多事为了什么?看高湛陶醉在这场绮丽的梦中,子莫心中明白三年之约的无耻和污秽,终究配不上此刻这一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婚礼。他的手慢慢抚上了高湛的脸庞,高湛有些意外地看向他,视线相触,便是心弦缓缓撩拨。梦一场,爱一回,他没有高湛这么痴狂执着,可是还有言不明道不尽的羁绊。 高湛的手缱绻地绕过子莫的手腕,他杯中的酒盏还是送回他自己的唇边,看着那美丽的长恭笑笑,低头便痛饮而尽。 子莫也垂头一饮而尽,便当是梦一场,陪着这人无所顾忌一回。 高湛如同痴迷于他眼中的颜色,低俯着身子,慢慢贴近了子莫的唇瓣。舌尖温柔扫过,如同羽毛。 高湛并未再次欺身上前,突然离开让闭着眼睛的子莫有些意外。 不一会,高湛从案台边取来了一本烫金的红色书简,打开,竟是份婚书。 “长恭,把生辰写上去吧,从今以后我们二人便是夫妻了。”高湛微笑着说道,那眼中的光华闪烁,像是平生的夙愿不过如此。 外面的风透过窗棂的空隙,吹得屋中的烛火猛烈晃动。 子莫看看高湛,再看看他手中的婚书,一时间还有些出神。 二更天了,听得外面的打更人在巡夜。 正月初八,春雪才化,半夜的空中竟有道惊雷炸响。 “何必如此,你和皇后的婚书可是要入宗庙的,再多一份,不过是儿戏罢了。”子莫怕这么一写,还真是要当真了,于是他推脱说道。 “朕没写,朕的婚书只有和长恭的。。。。。。入不入宗庙没关系,只要长恭允我这一世便够了。”那人的眼光灼灼,而天雷从天边也是滚滚而来。 天雷 “啊!!!!!!不能写啊~~~~~~”太上老君扶着那变成影镜的石棋盘,很是夸张地差点把头探入虚像之中,身后的南极仙翁赶忙拉住他,让老君千万不要如此激动。 “老君老君,你小心些啊,可别跌进去!这俗世之间,过眼云烟,你可别太当真。。。。。。” “如何不当真!这,这。。。你看看那另一人是谁?!”老君拍了拍石桌子,往日一派悠闲之性今天也是破了功了。 南极仙翁往影镜中瞧了瞧,皱眉后又笑着说道:“老君莫慌,这该只是长得像而已,你所忌惮的那人前些时日就已经回了轮转司重新投胎去了。” “当真?哎呀呀,吓了我一跳啊。。。。。。不是他便好,不是他便好!”太上老君抚了抚自己的胸膛,稍稍定下了心,这接二连三地出现让他脑壳发疼的人,还真是始料未及,烦上加烦。 稍定了定思绪,突然又拽着南极仙翁跳脚道,“可是那人是何身份?如何能与一介凡夫俗子定下婚书!况且他现在因为那凤凰泪有重启灵机之势,万一。。。。。。这可如何是好?!”老君摇头跺脚。 “这倒是啊,不能如此。这样吧,我们现在就下去阻止这事儿如何?”仙翁挽了挽袖口,似要摩拳擦掌。一把被老君拉住了,发现他师叔苦着一张脸,很是为他的鲁莽担忧。 “哎哟,你别添乱了,我俩都去那儿了,那还有什么事情瞒得住哦,你别给我出馊主意好吗!” “嗯。。。。。。”仙翁苦着一张脸摇摇头,突然发现那影镜中的婚书被展开到了最后面,有只玉质的手握着笔,沾了些墨就要往下写去。 “师叔师叔,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还真的写了!!怎么办怎么办!”老寿星抖着手往那幻影里不断指着。 “什么?!”老君猛扑过来,一时激动,指尖带出一道紫光劈入影镜之中,天雷咒发动,竟然穿过九天,直直往那邺城中落去。影镜承受不住太上老君的咒印,轰然崩裂,连带着那下棋的石桌子都炸开了。 等回过神,棋盘冒着黑烟,影像都不见了。 呃!太上老君皱着一张菊花般的老脸,和南极仙翁面面相觑。真是心越急柴越湿,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君这回还真要去领罚了,就是不知道这祸闯得大不大了! 邺城,半夜三更。 天空滚滚乌云密布,电光雷鸣间,一道艳紫之光如同利剑贯穿邺城的上空,然后朝着皇宫而去。 高湛看着手中的婚书,欣喜若狂,双手紧紧拧着,如同要把那纸都拧碎了。 “长恭。。。。。。”千言万语,高湛将一切化成了柔肠百转的亲吻,唇瓣相贴,温柔含着子莫的唇轻轻吮吸着。子莫半阖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抖动着,视线里都是高湛沉醉而又深情的眉眼。 龙凤烛烧到了尽头,暗下的烛光犹如光影间的丹青将高湛的五官描绘地更为明晰立体。 高耸的鼻梁犹如挺拔的山脉,那斜飞入鬓的长眉便是远山,往下,双眼是镶嵌其中的两汪深潭,即便再冷,此刻也是化成了春水,不经意抬眼看着子莫,秋波连连。 那个吻温情脉脉间加深了,两人的气息陡然都急促起来。高湛挑着邪魅的长眉,微微睁开勾魂的细长眸子,嘴唇擦过子莫的脸庞,挪移到了他的肩颈之上,用牙口轻轻咬住了那大红的喜袍,稍一用力,便扯开了衣襟。 肩膀头颈之上被人轻轻重重咬着,子莫鼻息都重了起来,发觉有断断续续的声音溢出喉咙,便咬了咬牙关。 “长恭,新婚之夜,即便随性一回又如何呢?” 高湛抬头,舔了舔子莫的耳廓,低哑的声音蛊惑着他,烧着每一寸肌肤。 窗棂透进来凛冽的风,把烛台上的龙凤烛吹灭了。高湛将子莫缓缓推入那欲海沉浮之间,暖帐轻曳,情花点染,遍地盛开。 “混账。。。。。。”骂人的话只能破碎得传出子莫的喉头,断断续续,竟然因为沾染了情念而格外诱人,在颠鸾倒凤间便都是欲拒还休的味道。高湛被情念染红了双眼,竟比往日里更是急切,一旦寻了出口便是如同洪水猛兽。 子莫的眼睛习惯了这黑漆的环境,看着上方那人狂野的动作,已经是压抑不住阵阵如哭似泣的喘息,支撑起双手想要将那人推开些,可高湛竟然得寸进尺,趁着子莫放松了身子又把他按回了被褥之中,全身的感官在黑夜中都特别清晰,体会着那被一寸寸侵入之地的疯狂蚕食,让人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欢乐。 “你,你明早上看我不打死你!”子莫脑子空白一片,实在挨不住了嘴里便漏了这么一句。天空闪电阵阵,照亮了高湛那张惊愕的脸。突然那人往后撩了撩被汗水沾在脸庞的发丝,咬唇一笑,贴着子莫的脸庞戏虐道:“原来此刻娘子也舍不得打我呀。。。。。。那为夫该当更加卖力才是。” 雷声滚滚,似乎一声大过一声,子莫恼羞成怒正要抗辩,却被高湛翻转了身子,骨头被压得都要折了,猛然间得以脱身正觉轻松,床头是一扇圆形窗棂,小小的,子莫趴在床上正好能从那里看到外面。 不等他直起身子,高湛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向前退避,却被逼到了末路。 “夜还长,我们慢慢来。。。。。。” 高湛的手牵起子莫的,五指交缠,无处借力只能紧紧拉着那窗格。又是犹如被滚烫的烙铁贴合着,两人身子都是灼人得烫,子莫咬着牙关欲哭无泪,几近求饶。高湛用手托起了子莫的脸,似是引颈相交的鸟。 挣脱不开,退避不了,子莫被逼得穷途末路,蚀骨的迷乱让他已然失了心智,他的缕缕青丝黏在后劲腰背上,轻轻靠近高湛耳语道:“你怎可如此待我?!地狱业火,天雷万劫,你忘了吗?!” 天上的那道紫色雷电终于落了九天苍穹,在天雷地火勾动的刹那,将邺城的上空浸染了一片鬼魅紫色。 高湛一愣,刺眼的惑光让他觉得眼前这人的神色熟悉得让他钻心得疼。 巨大的响声几乎震碎了天地,邺城皇宫顷刻间埋入一片艳紫光芒之中。 不偏不倚,那芳尘台又勾动了百年难得一见的落雷,百丈高的高台在一阵巨响过后拦腰折断,冒着黑烟,徐徐落下了塌陷的台阁。 惊天巨响,断折的楼阁就在子莫眼前徐徐坍塌。 震愕间,他想要推开高湛,宫中竟然落了天雷,他要出去看看。 “着火了,着火了,快来人啊!芳尘台着火了!”四面八方有鸣锣示警的太监们大声喊着跑向这边。宫中顿时乱成了一团。 “快出去,着火了。”子莫挣开了高湛的怀抱,可还没下了床边,却被那人大力拉了回去。 高湛有如此大的手劲? 子莫不免惊讶,那人的身子居高临下看着他,大约是外面的天火映在了高湛的脸上,他往日漆黑的眸子竟然一时闪现着暗暗幽淡紫色。 “即便万劫,我说了娶你,终归还是做到了。”徐徐道来,高湛狭长的眼中满是肆虐的张狂和邪气。 还没等子莫说话,嘴唇便又被那人死死含住,出不了声音,加注在他身上的力道和束缚都不可和先前同论。 呃。。。。。。任凭他如何挣扎,竟然被那人死死箍在了那里。这样的高湛竟让他心生惧色?! 猛地闯入,让子莫哑着嗓子惊呼出声,无论何时,高湛都没有如此霸道过。这脸,这唇,明明都是高湛的,可只要一抬头,对上那人的眼,子莫便觉得似曾相识可又大不相同。 失了节制的折磨让子莫的身子都快要承受不住,于是挪着想要往边上逃去。可那人哪里肯这般放过,不死不休,如同天雷勾动了地火。 身上脸上全是汗珠,子莫都快要失了意识,而高湛的脸色也开始发了白。 “你,你停下。。。。。。不要命了!”子莫抚上了高湛的脸,摸着他的唇只觉那人的眼神决绝,似乎是要和他一同殒命的苦主。 “师父,你居然还记得我。。。。。。我该是开心还是更恨你一些?”猛地身下一滞,两人皆是脑中空白了一片。 高湛垂下了头,无力地趴俯下来,一动不动,陷入昏沉。子莫看着头顶的殿梁,很久都没有回过神。 方才高湛在说什么?当真是疯魔了不成?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之声。 “陛下,芳尘台走火了,请陛下移架到别处。”陈蔚然说道。 子莫长长出了口气,推了推那人,高湛昏沉沉间没了意识。 怎么成了这样?头垂在床榻边,透过窗棂看着不远处的大火,子莫努力想起身可却是转侧了身子都费了好些力气。 “陛下?”陈蔚然在门外关切问道。 “他。。。。。。睡着了,你等我休息片刻再进来。”子莫含糊不清回道。 陈蔚然头一低,心领神会,便守在门外,等着长恭殿下起来开门。 雁山 诡异魔魅的一夜过去,邺城皇宫中乱成了一锅粥。 百姓纷纷传言胡皇后乃是妖后,大喜之日天降惊雷,将那芳尘台又给劈成了两半。 高湛倒是从容不迫,正月初一便携手与胡皇后走上神坛进行祭天大殿,并让钦天监告示百姓,紫气东来乃是大齐昌盛之象,惊雷断塔是趋吉避凶的吉兆,让黎民百姓不必惊慌。 子莫很是佩服这人胡说八道的本事,钦天监都说这落地惊雷乃是大凶之兆,可被高湛横眉扫过,便赶紧改了口风。祭天一连五日,皆在邺城郊外的雁山神坛举行,高湛不放人,于是子莫只能一同随行。 直到日上中天,这第一日的祭祀才算是完结,高湛走下祭坛,安瑞便赶紧搀着他,陈蔚然也是心事重重,皇帝是今早的卯时才苏醒的,天不亮便上了皇家轿撵来了雁山。除夕的巨雷吓坏了邺城百姓,若是皇帝再有个不寻常的举动,譬如并未如往昔般去祭天,那真是要流言难平了。 “皇后,你也累了吧,快上轿歇歇。”高湛执手拉着一同走下祭天神坛的女子便是胡皇后了,并不十分美貌,却柳腰媚眼,婉转低吟间尽显媚态。 “你没事吧?”子莫跟在后面问高湛道,他见这人的脸色还是甚白,刚才便提心吊胆,生怕他在祭天时候出了岔子。 “好的很,即便不幸在长恭身上丢了性命,也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高湛于袖袍底下牵起子莫的手,若有似无揉捏着,不正经地调着情。 子莫脸臊红了一下,掐着这不安分的手让他松开,大庭广众下,且有新后跟随在旁,这高湛也实在太得寸进尺了。 “好歹也给她留些情面,新婚燕尔,难道不曾疑惑你昨晚在哪儿过夜?”子莫低声嗔道。 “呵呵,你倒是又普度众生起来,竟然还生了柔肠关心起朕的皇后了。她身为皇后便该知晓她的本分,朕给她的名分与声望,够她今生享用不尽的了。”高湛揶揄道。 子莫当然知晓立后不像寻常百姓人家娶妻,可即便如此,心中还是惴惴难安。 高湛看着那人的神色,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便知道你又开始自责难当了,这样,朕立马废了她,昭告天下说朕其实娶的是你,爱的也是你,以后的大齐皇后便是高长恭了,谁敢非议一句,朕就杀了谁,天下人若敢都来指摘我们,我便杀光天下人,如何?” 子莫一听脚下一顿看了看那人,高湛还是高湛,并未有什么不同,可他身上的戾气却是重了许多,杀意腾腾。这样对视着,竟然不觉得他是开玩笑的。 “不可理喻!”子莫不悦,甩开了他的手,想离得远些便放慢了步子不想和这人再争辩下去。而皇帝也不急,竟停在原地眼巴巴看着后退了几步的子莫也不走了,周围的随驾便这样一动不动等着。后面随驾的官员们见前面皇帝的车驾停了下来,好奇间正纷纷垫脚观望。 咳咳。。。。。。安瑞从后面轻轻给子莫打着暗号。这光天化日之下和皇帝陛下怄气不值当,真让陛下恼了,这丢不起脸面的还真是只有兰陵殿下啊。 子莫当然知晓,看看那混账一副胜券在握满眼戏虐的神色,气得七窍生烟,可偏偏还不能真的撕破脸。咬碎了后槽牙,子莫默默上前,高湛高兴地又在袖袍底下执起他的手,继续在笔直的一眼看不到顶的上山台阶上走。 皇帝又与兰陵王并肩走在一块儿,随驾车马便继续前行,雁山上灌木长青,生气勃勃,除了比邺城中更寒冷些,这里倒是犹如神来之笔,点翠其间。 祭祀一连五天,这期间,皇帝的下榻之处便是雁山顶上的显宫。显宫依着雁山顶上的湖泊显池而建,位高险要,处于那行宫之中便是一览众山小,显赫非常。 显宫虽好,却是登高不易。 “陛下,不如用轿夫吧,这离显宫还远着呢!”安瑞小跑着到皇帝身边再次提议道。祭天的神坛只是在半山腰,而行宫在山顶,他怕皇帝陛下便是没有登过这么多的台阶,累了可如何使好。 “安瑞,你可真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朕说了自己走,你听不到吗?”高湛冷冷说道。安瑞低着头一脸为难,便看向了一旁的兰陵王。 “还是坐轿吧,我看着山道儿也是太长,都走了这么久了,还没看到头。”仰头,那插入云霄的石头雕刻的台阶像是嵌入了空中,早晨的雾霭未散,仙气缭绕。 “没到头才好,这路,朕想和你走一辈子的。。。。。。”高湛勾着唇,情话连绵。 安瑞听得耳朵都红了,赶紧作揖退后了。 子莫也是哑然,这人的脸皮厚得天赋异禀着实是让人半点都占不得上风,干咳两声也不回嘴了索性低头继续前行。 笔直的树木犹如通天的天柱,撑起这一方的灵秀天地。翠鸟在枝头啼叫,缓缓走着,倒也很是惬意。 “长恭?”高湛喊他。 “何事啊?”子莫爱答不理,扭头佯装看风景。这雁山真高,不愧是相传为神仙的点翠之作。 “你可曾记得以前我们也登过这样的天梯?”高湛说道。 子莫摇了摇头,他可不会蠢到和高湛二人同游这样的深山老林。 。。。。。。“是吗?”高湛垂首一笑,不无遗憾。眼里很快闪过笑意,又故意捏着子莫的掌心凑近了问道,“可知道朕为何不坐轿?” 子莫看看他,思忖一番后说道:“爬爬山也好,整日里坐在案台边也该舒展一下筋骨了。” 高湛听了,轻笑摇头:“昨晚如此畅快淋漓,真是让人食髓知味,我怕我若是不多动动发散些过多的精力,今晚又该找你的麻烦了。。。。。。”垂头在暗处舔了舔唇角,眨眼便是邪魅一笑。 。。。。。。子莫震楞,几欲吐血。脸还是红了,毕竟等他修炼到高湛那样的铜墙铁壁的脸皮,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你。。。。。。你。。。。。。”结巴了半天,骂人的话儿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子莫看着四周想找把兵器。 安瑞一见兰陵殿下面带杀气,赶紧上前讨好笑着:“殿下殿下,我们赶紧再往前走走,赶在午膳时候到显宫吧,你看奴才们这肚子,都瘪下去了,若再看不到个尽头可都该哭爹喊娘了。”安瑞知晓这兰陵殿下甚是体恤身边的人,便上前求情道。 哼!子莫挥手便打断了根树枝,惊起树上的鸟儿飞快扑打翅膀掠过山道。他捡起那枝条,去了叶子当时爬山杖用着,也不顾什么礼数,气哼哼便加快了步子赶到前头去了。 见失态平息,安瑞松了口气。陈蔚然领着一班侍卫跟在皇帝后面,见男人走远了,便把手从刀把上放了下来。 高湛毫无惧色,脸上都是洋洋得意玩味地笑。只是逗弄着,便是餍足之色。 “咳咳。”爬得更加高了,高湛低头咳嗽了两声。 “陛下,您没事吧?”安瑞闻声,关切问道。走在前头的子莫也不禁回了头看了过来,想到高湛有喘疾,便又回头折了过去。 “还是坐轿吧,都快到了。”子莫劝他道。想到昨晚的状况,这人一动不动压在他身上好久,害他差点以为这高湛是死过去了。 “不要。”高湛垂眸看了看子莫,孩子气得嘟囔着。 。。。。。。子莫的脸僵了一下,腹诽着去死吧没人可怜你啊混账便头也不回想走了。手被人拉着又擒了回去,那人脸上明媚笑道:“一起走。” 眉眼含笑,面******,同样的脸孔和五官为何能有这样四季分明的观感? 看着这阴晴不定的面色,子莫只能仰天长叹这奸邪之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呀,当真惹不得。 于是相携而行,子莫一手拄着木枝,一手拉着高湛,往最高的山峰攀去。 走得越高,子莫都觉得开始吃力起来。空气冰凉,可脑门上皆是汗珠,身上也早就汗流浃背了。 “长恭以前来过雁山吗?”高湛任由子莫拉着,心情甚好。 “没有,倒是小时候和爹爹爬过南面那些矮矮的小山。”子莫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高湛顺着那个方向也是眺望,问道:“如何?和我一同登高可有往事重现之感?” 子莫看看他那张脸,抽了抽嘴角。现在他都不太敢想起爹爹生前是如何的模样,真是怕模糊了印象便把高湛这混账的音容笑貌与爹爹的重叠在一块儿,那便真是亵渎了年轻爹了。 “完全没有。。。。。。你如何能和爹爹一样?!”子莫有些愤懑,便心直口快说道。 “哦?原来我在你心中当真是不一样啊?看来你早不把我当九叔叔了,甚好!甚好!哈哈哈哈。”高湛爽朗大笑,笑声传得很远,在这深山的顶峰之处,飘荡开来,回声阵阵。 子莫再次入了套,君子动手不动口,若不是安瑞打着圆场,保不准大内侍卫们的刀子便出鞘了。 索性,这长长的天梯在热闹非凡间便到了尽头。巅峰之处,显宫如那落入凡尘的仙宫,毓秀堂皇。 重梦 玄都洞,八景宫,此乃太上老君的道场。 大门紧闭,仙童躲在门外的树荫下打着呼噜。 “醒醒?!小娃娃,醒醒。”南极仙翁用拐杖戳戳那仙童的脚跟,看他睡得这么哈喇子直流,无奈摇了摇头。 “诶?嗯?!”仙童揉着惺忪大眼,迷迷糊糊抬头循着声音看去,“老寿星啊,我当是谁呢~”仙童伸了个懒腰说道,别看这寿星外貌上看来比他大了可不是一星半点,但是位列仙班之人讲位份,不像凡人看长相年纪。他是太上老君的弟子,而仙翁是老君的师侄,因此,说来都是同辈,也就没什么可紧张的了。 “这老君呢?他可还在里面?”仙翁问道。 “在呢,老君被罚禁足,不在道场还能去哪儿啊?仙翁你来找老君吗?”仙童打开了门,引南极仙翁进去。 “是啊,那日害老君喝醉了酒,我不是也一直耿耿在怀嘛,我也被家师训斥了几日,这不刚能出来了便来瞧瞧老君。”仙翁牵着他的梅花鹿进了八景宫,将鹿儿栓在了院子里的大树旁,随着仙童进殿内了。 “师父在里面睡觉呢,你自个儿去找他吧。”仙童知晓老君心情不好,便能避就避了。 “好好。”仙翁笑着,轻车熟路往里走,到了一张罗汉床边,果然见到老君和衣而卧,背对着门,看情形是被关得不甚烦闷了。 “老君?”仙翁探着脑袋往里面瞧。 “谁啊。。。。。。”太上老君有些烦闷,挥了挥手在耳边好像赶着什么小虫子。眼睛起了一条缝,看了看那人,猛地挺起身子,惊讶问道,“寿星,你怎么出来了?你师父他放你出来了?” “自然自然,家师不放我出来,我哪里来的胆子来八景宫呢?师叔,你还好吧?”南极仙翁关切问道。 “哎,毕竟把天雷咒发动了打向了凡间,只是禁足在这里,也算是幸运了。若不是仙翁你替我求情,还说是我一时贪杯才犯错,真不知道。。。。。。”心有戚戚焉,老君不禁对南极仙翁的急智感到深深叹服。 “那也得我身边刚好有千年琼浆啊,老君一喝就醉,这才让师父没有起疑。”仙翁捋了捋胡子说道。 该说是躲过一劫了,仙翁以为老君会释然些,可看这平时乐呵呵的太上老君的颜面仍然愁眉不展,便说道:“这。。。。。。师叔何事还是心中挂念?天庭已经派了天兵天将去查探过了,那雷没有害得邺城中的生灵性命,师叔不必挂心。” 。。。。。。“老翁,和你说你大概不知,我那天雷咒和一般的雷咒还有些不同。我这雷咒与三味真火有些相通,勾真魂灭虚妄,所以我担心的不是你说的误伤生灵。” “师叔是何意?”仙翁有些不好的直觉,有些此事平地又生了波澜之感。 啧。。。。。。老君颇为神秘得盘着腿坐在床边朝着仙翁勾了勾,让他附耳过来。一番耳语过后,仙翁果然也是慌张起来。 “师叔啊,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怕这道雷咒下去是帮助那人苏醒了灵智?”南极仙翁以为这事儿就这么了了,能瞒得过自家师尊就当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凡事当做不知晓的好,可听老君这样说来,脸绿了一些。 “是啊,我在这八景宫足不出户的就是动用个天眼想看看都不行。而且,你也知晓如今你师父定当很是留意我的举动,我若是再露出些马脚出来。。。。。。所以我在想,能下去打探一番的就只有你了仙翁!”老君一把拉住南极仙翁的手,两眼都是期待,被寄予厚望的负重感让老寿星缩了缩脖子。 “嗯,这人间正是正月,男男女女都要去庙里烧香拜佛,你这福禄寿的寿星爷去下面一趟正是时候啊,天庭定当允你去。找个机会接近那人一番看看是否有异样,这事儿,我也只能仰仗你了好师侄啊!”太上老君难得这样情深义重地喊着,寿星锃亮的额头流着汗,知道这麻烦事儿是难退却了。 。。。。。。 显宫,亭台楼阁呈飞檐翘角似要飞升之势,巅峰之处烟云缭绕,日上三竿,却只能从那浓密的薄雾间看到天上隐隐的一点红日。 “长恭可喜欢这儿?”周围起了雾霭,都不知道高湛何时到了他的身后,很是顺手地将子莫抄在了怀中。下巴点着他的头顶,声音竟然是从上方回荡而下,子莫有些心怀不甘。 他何时能再长高些个子?这样便不用仰头才能与这个家伙平视。 “在想什么?”高湛使坏咬着他的耳廓。 “没什么。”子莫面上淡淡回答,心脏却跳得快了起来。他怕渐渐地与这人如此亲昵之状会成了稀松平常,害怕这种改变潜移默化便是他自己都不知不觉。 想到这儿,松开了高湛的手,走开了两步说道:“皇后等你用膳呢,先去吃饭吧,爬山爬得一身汗,我去洗洗。” 错身而过,却被擒住了手圈在了那人手中,鼻尖顶着他的,呼吸相闻:“呵呵,长恭真是会吊我胃口,朕和你一同去洗吧?” 子莫脸一红,刚要义正言辞地拒绝,高湛却一下将唇瓣碾压在了子莫的嘴上。 唇舌交缠,腰背被死死束缚在那人的胳膊之中。待气喘吁吁,高湛才离开了些,低声说道:“明日我便送那个碍眼的女人回宫,今日就先不为难你了,我知道她在这里,你便觉得自己像个罪人一样。” 难得这人如此通情达理,子莫臊红了脸连连后退了几步,抬手擦过自己的嘴角,方才竟然还被他咬了一口! 子莫抬眼恶狠狠看了那人一眼,哪里知道自己此刻眼中水汽氤氲,欲语还休,别说是杀气,落在高湛眼中根本就是欲拒还迎。心旌摇曳,高湛又想抓来那人好好缠绵。 子莫一看高湛竟然又要靠近,拔了腿便一路小跑,逃得和兔子一样。。。。。。跑得远了,才恍然大悟,他也有临阵怯场的时候?! 显宫里的浴池很是特别,水是从外面的显池接引进来的。 玉制的龙头喷涌着汩汩清泉,溅起水花,拍打在那光滑温润的池壁之上。显池的水原本寒冷彻骨,经过加热,流入这个浴池之中的水热气袅袅,一进入其中便是暖气四溢,让人出了汗。 “殿下,可要宫女来给您擦擦背?”安瑞关门前探着脑袋故意问道,没想这烟雾缭绕的倒没看到长恭殿下的眼刀,而是飞过来的毛巾如同暗器般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安瑞呵呵笑着赶紧把头一缩碰得一声把门关上了。 “殿下慢慢泡,午膳便放在外面了。”安瑞带着宫女退出了宫殿,知晓长恭殿下不喜欢别人打扰。 终于安静了,四下无人,子莫宽衣解带将自己浸入那一汪热泉水之中。 原本自己没有注意的地方,眼下是分分明明展现在眼前。除了胸口下腹,肩膀上也有几处咬痕,翻开了大腿内侧,子莫便觉得不堪入目,这般****的印记,让他触目惊心。索性闭了眼睛趴俯在池边大声叹气。 水汽缭绕,带着让人慵懒的热度。子莫解开了束发,青丝服帖地垂散于脸侧胸前,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让满身的疲惫舒缓了一些。 远处一声鹤鸣,悠扬清透,击穿了重重云雾沁人心脾。 子莫蓦然回头,才发现这浴池位置甚好,占尽地利,视野之外一片敞亮毫无遮挡,透过一扇半开的窗户,外面便是凌空而起的灵秀峰峦,似乎接着天,彩云芳霞都要从那窗户飞舞进来。山雾并没有散开,只是随着微风变换着形状,有时如缠绕群山的仙子的披帛,有时又犹如浑厚翻卷的云海。 子莫不禁好奇,他如今是不是就在云端?满怀好奇地往窗口的方向又游过去些,这样以为看得清楚,可其山雾与那天空连成了一处,竟然已经分不清何为凡尘而哪里又是仙境。。。。。。 看着窗外的烟雾缭绕,天边的云卷云舒,子莫原本焦躁不安的心也似乎受到了荡涤。一放松,眼皮便不觉得有些重了。 他其实精神很不济,只是强撑着而已。 浴池中的水波温柔地包围着他酸痛的身体,虽不知道能不能洗净一身的污秽印记,可还是让他感到舒心。 。。。。。。 “师父,师父!”耳边有个孩子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毛,朦胧间把眼睛睁开了。 那孩子小小的,梳着双髻,虽是一身道童的打扮,却难掩五官的精巧,双眼中闪着慧黠的光芒。该是质朴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却没让那孩子有一丝一毫憨憨的味道。温润如玉向来不是这个孩子的特质,他太锋芒毕露,甚至,淡淡的邪气会在他的眼中闪现,执着而又热烈。收这样的孩子为徒,大概真要好好花些心思引导,才能让他不行差就错,误入歧途。 “彦儿,何事啊?怎么额头还破了。”他醒过来,便发现他的幼徒受伤了。虽然不重,可是看楚彦的神色,该是受了委屈了。伸出手碰了碰那处伤口,楚彦皱了皱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师父,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小小的孩子本来是怒气冲冲来告状的,可是看到师父很是疲惫的模样便不觉收敛了些,甚是关切地问道。 还是很小的娃娃,可是却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得多。跪坐在他的面前,伸手还摸了摸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额头。 “奇怪了,不烫呀,师父怎么好像病了的样子。”那娃娃说道。 “呵。”他被这娃娃的反应给弄得轻笑出声,抬手抚了抚孩子的脑袋,说道,“傻徒儿,你忘了为师是仙人了,如何会生病呢?师父没事,只是歇息一下便会好的,倒是你,是不是又和哪个仙童打架了?把自己弄成这样。” 孩子有点泄气地瘪瘪嘴,嘟囔着:“我记得师父说的,不能和别人打架,可是他们追在我屁股后面骂我。。。。。。算了算了,其实我觉得天庭之上各个小仙小道的都势力得很,师父还不如当初不捡我回来,让我在下面自生自灭。” 楚彦挥挥手,像是破罐子破摔,其实却是在和他撒娇。他笑笑,这么多徒弟,楚彦便是最会使小性子的,也最为不一样。 好多徒弟是慕他的盛名而来,三跪九叩拜在他的门前。这些弟子系出仙籍名门,入他的师门也是不辱使命,锦上添花之举。而他清净惯了,悉心教导法术修行之外和他们便是没有其他的亲近了,尊卑有别等级森严,他千万年来都是如此,直到在凡世捡了这个孩子回来。 数九寒冬,那一年凡世下的雪都能冻死很多成年人,他一个孩子,哆哆嗦嗦,就这么孤零零被遗弃在路中间,如何能让他自生自灭?还记得他褴褛的衣裳和冻得都肿起来的脚趾,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那样子让他这个冷情的神仙都觉得自己的心隐隐作痛。 来历不明,身世不详,收他入门费了好些功夫。不过终究还是把楚彦留下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孩子如此年纪便有这般历经坎坷的心性。大约是在凡世受得苦头太多了,所以才会这般老成,说话都那么沧桑。 他起身从旁边的药柜中取出了仙丹灵药,打开了药瓶,给青彦的额头上上药:“以后出门啊,带你师兄师姐一同去,这样那些敢欺负的仙童就闭嘴了,他们就是看不惯你独来独往。” “师父。。。。。。我大概真不讨人喜欢,他们都不怎么爱和我玩。”楚彦低下了头,有些沮丧。 。。。。。。“彦儿,你师兄师姐都是能出师的大人了,自然不太愿意带着你个小孩子,不是他们不喜欢你,而是。。。。。。他们要云游四海历练修行,你若是以后修为上去了,能帮着他们除妖灭怪,自然会带上你的。” “真的,太好了!师父多教我些本事,等我有用了,就去找师兄师姐们一同替天行道!” 那孩子先前还是那么消沉的神色,一下子便又雀跃起来。楚彦很多时候都不像个孩子,唯独自己哄他的时候,他便特别纯真,似乎他说的一切便都是天理,不容怀疑。 想来,他在楚彦身上破了很多次先例。 第一次收了个来历不明的徒弟。 第一次照顾起一个孩子的衣食住行,让他跟着自己住在了仙宫里。 还有开始说起了谎话,为了哄那个愁眉不展的孩子,能让他对未来充满希望。 楚彦的修为不可能比得上那些一出生就得了仙籍的弟子的,可是看着那孩子的笑容,他却又很想试试,想让他知道苦的过去了,一定会有甜头尝的。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似乎那孩子抛开满脸的阴郁算计,神采飞扬的样子便是他最为想看到的景象。 只是后来,两人都错了。 度日 “殿下,殿下” 有人在叫他。。。。。。 子莫看着那师徒两个合乐融融的画面犹如一本书卷被翻过了那页,然后厚厚的书页密密地被风卷起,倏然间便阖拢了。 睁开眼,逼近的那张脸猛地放大还真是有点吓到他了。 “噗!”子莫踩了个踉跄,嘴里呛了一口水。 “哎呀呀,殿下您没事吧?”安瑞没想长恭殿下见了他反而淹进池子里了,卷卷袖子正要去捞,而水里头突然冒出巨大的水花,子莫探出了脑袋喷了安瑞一脸水抹着自个儿的眼睛鼻子喘着粗气。 “吓死我了,你别和个鬼一样冒出来啊!”真是猝不及防被吓得睡意都没了,头发全湿了。。。。。。睡意?子莫眨了眨眼睛,很是纳闷的表情。 原来就是梦啊……怎么如此逼真!他这么想着又不免会心一笑,他是泡澡泡晕了嘛,梦境原本就让人分不清真假,犹如身临其境。 “长恭殿下,您没事吧?吓死小得了。”安瑞也抹了把脸,赔笑着说道。 “没事没事,你怎么进来了?”子莫有点不好意思,给安瑞递了块干帕子过去。 安瑞接过,笑着说:“殿下,您泡了很久了,陛下等着您一同用膳呢。这不,小的才进来看看。” 用膳?子莫记得他入浴前才胡乱塞了些点心填肚子,往窗外一看,竟然是黑压压的夜幕一片,已然到了晚上了。 他这是在水里泡了多久啊! 果不其然,一用力起来人就有些脱力,手指尖的皮肤都浸得发白。 “长恭?。。。。。。你还在里面吗?我进来了。”门外突然传来高湛的声音,子莫一听门吱啦一声响就觉得浑身一紧,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朝着门口扔了自己的双手所能够到的一切东西。 碰碰啪啪,秋风扫落叶一般,高湛眼明手快,在那些不明暗器砸到他的面门前的瞬间一下退身出去,门结结实实阖上了。落得殿门被砸得微微晃晃。 好险,高湛冷着脸眨眨眼。 想到长恭方才那惊慌失措的稚气反应,又开始忍俊不禁。 “你别进来~~~~~~~~~我立马出去了!!!!”里面那人扯着嗓子喊道。 。。。。。。。 “呵呵,好,我等你用膳。”高湛轻笑一声,便是风度十足地走了。子莫听外面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松了口气。转眼一看,安瑞却一动不动倒在浴池边,竟然在兵荒马乱间无辜中了暗器了! 子莫脸红,擦干了身子穿好衣裳把安瑞公公扶了出去。骚乱过后,锦衣华服,正襟危坐与高湛二人开始用膳。 珠帘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月亮升上了中天,正如镶嵌在峰峦之间,悬挂在大殿的窗棂之前。待菜肴都上齐了,高湛将旁人屏退,周围只能听到阵阵鸟儿的幽幽鸣叫和珠帘晃动的清脆响声。 子莫看看那人,怎么就无端紧张起来。 先喝了口酒,想到他居然需要壮胆,便长出了一口气。他这毛病得改,对面那人有什么可怕的?! “安瑞没事吧?”子莫问了一句,像是要缓和一些与这人独处的尴尬。 “没事,不过是殿下您的武功高强些罢了。”高湛举杯小酌一口,眉眼发笑,听得子莫拧了拧眉头,居然笑话他啊?! 气氛更加微妙了,外面还很是应景地传来几声怪鸟的叫声。。。。。。子莫为了压压惊,又开始自作孽不可活地用酒解忧愁。 “别只喝酒,你午膳都没怎么用过,泡了这么久,该是饿得发晕了吧。。。。。。” 很是得体,高湛给子莫的碗里添了菜。 一时无言,缓缓动了动筷子。菜吃到嘴里,有些五味杂陈,却知道那人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那日写下了婚书之后,高湛便没有了之前的轻佻狂妄,一言一行还真是有为人夫君的风范。可子莫是一点不喜他这样的从容态度的,因为之前的高湛让他厌恶,知晓如何让他离得自己心远些再远些,而现在的高湛却让人惊慌起来。。。。。。 空山燕语,或许他真有些小看了三年。。。。。。不过是几日工夫,两人间怎么恍如相对过了百年。 。。。。。。“我下午做了个梦。”大概真是无话可说,子莫不经意间居然提起了这个。 高湛眼中掠过一抹异色,却不动声色问道,“梦到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个仙童很可爱,老是叫我师父师父的。”子莫提起这个,不知不觉脸上就没了之前的拘谨刻板的神色,两眼含笑,看来是个非常美好的梦了。 高湛看得有些呆,因为他向这人表明自己的心意之后,便已经有许久没有见到长恭这般生动欢乐的形态了。 “是吗?那仙童是何模样?”高湛轻挑着长眉微笑问道。 “嗯,眼睛。。。眼睛。。。诶?我方才刚醒来的时候还记得的,可是现在却又。。。那孩子长什么样子呀。。。?“子莫挠了挠自己的头皮,一脸苦恼,“我怎么会记不起来了?啊,很可爱的孩子啊!“ 高湛意味深长看着那长恭,他用嘴唇碰了碰杯盏,说道:“我从以前就觉得你特别喜欢孩子。” “诶?!”子莫愣了愣,这种事情高湛如何知晓的?除了小孩子,他小猫小狗小兔子小鹿都喜欢!凡是可爱的他都没有抵抗力啊!去狩猎,他都是站于保护野生动物的立场并成功混入猎人队伍之中以搅和猎捕行动最后让大家颗粒无收而自豪的! “难道你不喜欢?你家太子殿下也很可爱啊。”子莫嘟囔着,没来由地开始羡慕高湛有个那么可爱的儿子。 。。。。。。 高湛起身,坐到了子莫的身边,拉起了他的手拥抱入怀。 “不如我们生个?” “我吃饭呢,不想让你的羽林卫进来护驾就放开!”子莫没好气地骂道。 新婚燕尔,高湛的脾气都没来由地格外宽和。收了戏谑之言,坐在子莫身边,帮身边的人儿夹菜添饭,也就不说些故意倒胃口的话了。 “下次见到那孩子告诉他,他还是永远不要长大的好,因为他师父喜欢纯白无垢的事物,无论是人,还是那份感情。“高湛默默说了一句,便低头自顾喝酒吃饭。 子莫奇怪地抬头看看他,觉得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小孩子哪里有一辈子不长大的?难道长大了就变得肮脏了?你可真是会胡说八道。”子莫撇撇嘴,很是对这人的一番谬论表示嗤之以鼻。 “是啊,长大了就不同了。孩子最大的欲念便是吃吃喝喝快快长大,而长大了,却完完全全有了别的念想。。。。。。长恭你说是吗?”高湛凑近了,往子莫耳边喷了口热气,害得子莫一个激灵便是脸脖子根都红了。高湛还不罢休,轻轻舔着子莫的耳垂,含着,搞得子莫差点掀桌子翻脸。 “能不能好好吃饭了?!”拍筷子,子莫心中明白他如今便是这样的需得顺从的位置,嗓门高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又羞又恼。 “看看,果然又恼我了!”高湛叹了口气,似乎蔫蔫的故作可怜之态。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提着酒盏小酌起来 还真的是饿久了,子莫看看这人虽说气不打一处来,可还是狼吞虎咽继续吃饭。被高湛这么一闹,两人之间拘束紧张的气氛倒是全然没了踪影。高湛老老实实坐在子莫的身边,不再动手动脚,两人悠然地和平共处,这场面倒是十分稀罕。 子莫直到填饱了肚子,才觉得他应该趁早溜了才好。 于是贼眉鼠眼看了看高湛的神色,这人吃了一碗米饭后便是在喝酒,喝得几乎趴在了桌子上。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子莫心中大喝一声,吃饱喝足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一动身子袖子便被人死死拉住,高湛探着脑袋依偎在他的后腰上,醉醺醺说道:“你这人忒不老实,想抛下我去何处啊?” 子莫没转身都闻到了那股子酒气,可是都喝醉了还能这么敏捷地抓住他真是种相当不愉快的体验。 他这人一向在身手之上是如何地自信啊,怎么能被个醉鬼缠住?!子莫不管,用了蛮力想要脱身,可是高湛这膏药上身的工夫也不是白练的,这内室之中,子莫竟然拖着那尾大不掉的高湛足足绕了好几圈依然被人缠着腰没有成功脱逃。 “你想如何啊?!我的伤口都还没好,你若是再乱来,我便抱病请辞回家休养了!”子莫振振有词,这话很是让人说不出口,可现在是何状况?是面子重要的时候吗?! 高湛被这么一吼,倒是清醒了些,抱着子莫的腰肢,眼睛移到了和他的脸近在咫尺的地方。下一瞬居然反射性地腾出手来去掀子莫的衣袍后摆,果不其然被甩手狠狠吃了一巴掌。 清脆响亮,高湛的脸上红了五个手指印,酒气也退了。 看他慢慢站了起来,子莫以为他要报复,后退两步说道:“约定是约定,我可没说不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反抗!你让陈蔚然进来捉了我关起来便是了!” 高湛扬了扬眉毛,对面这人宁愿被关起来也不愿意与他共处一室,看来真是有些把他逼急了。 “长恭,过来,我帮你上药吧。你不愿意就算了,来日方长。我也累得很,你陪我暖暖被窝就好。” 呸,子莫哪里肯信他。一脸警惕防备在三步远的地方。 “我帮你上药吧,疼得很,那次不是你帮我,我还真是要受苦了。”高湛娓娓道来,如同发了善心的狼。 。。。。。。不提那档子事情还好,一提起那回的失策,子莫血气上涌,更加受了刺激了。 “你今晚老老实实去皇后那儿吧,我也回去了,乏得很。”子莫离得门近些,说完拔腿就要逃出。高湛一个猛虎扑食就重重压了过来,一撞,门开始轻轻晃动着,惹得不远处的守卫面面相觑了一番。 被那人一扑,子莫后背靠着殿门,滑坐在地上。 “不要,我死都不会去的。”高湛喝糊涂了,踉跄的身子抱了子莫满怀,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拼命摇头说道,“长恭,哪里有人这样狠心。。。。。。你留下吧,我什么都不做。“抬头,泪眼婆娑。 。。。。。。子莫看懂了一件事,高湛如今是越来越会拿捏尺度。且像是吃准了他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攻守兼备,分寸范得很是得宜。何时该轻佻狂浪,何时又该无辜求怜,当真是十八般武艺用得融会贯通。 好歹是一国皇帝啊,高湛为何能这样拉得下脸面?! 他也不愿意这人当真去胡皇后那儿,不过是同床共枕,便当是军营中和人打了通铺了吧。 这么开解自己,换了中衣和那人一同躺在帐中,子莫拍了怕自己的额头,被高湛点了这处软肋,怕是以后更加难以脱身了。。。。。。 “长恭在懊恼什么?”高湛抬手环着他,把距离拉近了些,薄薄的锦被根本隔不开两人的身体,吹熄了灯,竟然还和他夜话起来。 “没有懊恼。。。。。。话说在前面,若是出尔反尔我可是不饶你。”子莫觉得那人把腿都缠了过来便是眉心紧皱。 “嗯,我也乏了,睡觉,不说话。”高湛紧了紧怀里的那人,自说自话闭上了眼睛。子莫借着外面的月光转头看看枕旁的这人,看他还真的安分睡觉,放心下来打了个哈欠也合眼了。 不一会,黑暗之中突然那人说道:“长恭,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嗯,说个怪谈吧。有个皇帝半夜睡不着,让我给他讲个故事,那口气好像他是我的孩子一样。”子莫平铺直叙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故事倒是不错。”高湛笑得在床上扭成一团,直到子莫捂住他的嘴巴,还是有阵阵大笑声传出窗外,在这空寂的显山峰顶回荡。 上当 显宫,第一缕穿过山峦顶峰的阳光便这么有些刺目得照耀在了子莫的脸上。 睫毛微微颤了颤,子莫觉得鼻息间的空气都散发着青草的芳香。觉得有些凉意,于是身子又往哪暖烘烘的地方钻了钻,甚是惬意。 那微暖的被褥被他一钻,更加热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束缚着他的身子,让他渐渐有些被箍得不舒服了。硬邦邦的,被褥怎么那么膈应人啊。 渐渐觉得不对,子莫虽还是一身困意,但是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长恭醒了?”高湛微微眯着眼睛,笑意缱绻地问道。 子莫努力睁大了惺忪睡眼,原来自己正枕在高湛的胳膊上,而他的身子也被那人牢牢抱在怀里。 踢了一脚高湛搁在他腿上的脚,挺身就要起来却又被身后那人捞回了怀抱。 “放开!”子莫一大早便气血倒行,可更让他几欲脸孔滴血的是他清醒了以后发现这一旁的禽兽一大早便开始精神抖擞。膈应着他的哪里是什么骨头。。。。。。 “不放,青天白日的,如何能这样对自己的夫君,长恭来,给夫君我亲一口!” 说完,那个白痴得意洋洋色气满满地嘟着嘴巴便一脸痴样地凑了过来。 子莫扯了扯嘴角,他突然很感慨于自己昨晚的错觉。 他昨晚竟然有一丝丝,虽然也就那么一丝丝,觉得这个男人也有不那么惹人生厌想把他宰了喂狗的可爱。。。。。。 呵呵,如今想来还是宰了喂狗的好! 门外瞌睡连天的侍卫已经歪头歪脑靠坐着睡着了。皇帝所歇息的内殿中突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守门的士兵们执起兵器东张西望。 “陛下?您没事吧陛下?!”值夜的士兵惊慌敲门问道。皇帝陛下下过任何人不准进入他内殿,违者必杀的命令,可是听得这动静,值夜的士兵们不免手足无措。 “滚!谁让你们过来了!全都到陈蔚然的地方领罚去!!”里面传来了高湛怒气冲冠的声音,门外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禁觉得委屈。不过既然皇帝如此说了,只能蔫蔫走了到骑都尉大人地方自行领罚。 “哼!”子莫看着卷着被子被打落下床的高湛,一仰头便去拿自己的衣裳穿戴好。 高湛索性坐在地上,包着棉被慵懒地依在床边盯着美人换衣裳。 “门外的守卫都让我支走了,长恭还不过来夸夸我?”高湛没脸没皮邀功道。 子莫横了他一眼,这人半敞着衣襟悠然坐在那儿全是一派风骚,便觉得自个儿实在太会心软了,这样的混蛋以后无论说什么都不能如此失了防备了。 “陛下,你也快起来吧,祭天的时辰快到了,且今日开始,内务府会把要批阅的公文都送到此处来,可没有你摸鱼偷懒的时候了。”子莫敦促道。 “是是是,娘子可真是严谨奉公之人,不如这个皇帝你来做吧,我每日赏花观景让娘子你养着便好。”高湛顺了顺胸前的长发,眼中闪着精光,悠闲说道。 子莫听他说这些不成体统的话,横眉瞪了瞪他,这人无法无天,与他理论什么伦理纲常那纯属浪费时间。于是索性不理,甩手就要走人。门外的侍卫都被调走了,他此刻出去免得招人耳目。 刚要走,发现身后那人够到他的袍子衣摆居然使劲拽着不松开。 。。。。。。子莫长长叹了一口气,回头看着那一脸风流使劲作妖的混蛋。 “又有何事?”子莫问道。 “长恭,等会来帮我批阅奏章,祭天礼节繁缛,弄完朕便已经乏了,哪里来的精神看那么多奏折。”高湛笑着说道。 “臣恭敬不如从命。”子莫想着快些离开,便恭敬作揖领命,然后看了看高湛示意他松手,皇帝陛下见自己的要求得到了满足,便很是爽快地放人了。 打开门,内殿之外的走廊空空荡荡。子莫有些做贼心虚,便提了口气快步穿过回廊走去。一抹嫣红的身影躲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见到有人从皇帝的寝殿出来便匆忙躲闪。那是个女子,像是不敢相信从里面走出来的人竟会是高长恭,便在子莫离得远些了,又侧转了身子仔仔细细眺望了过去。 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要早起给皇帝陛下请安的胡皇后不禁目瞪口呆。 皇帝祭天回来已经是过了午膳时分,等他来到自己的宫殿,发现长恭已经正襟危坐,恭恭敬敬伏案在案台边认真阅览着文书。 屏退了身边的侍从,高湛蹑手蹑脚悄悄绕到了子莫的身后。 “如何?娘子可觉得累了吗?” 等高湛从身后把他圈在了怀中,子莫才知道这人是回来了。不禁纳闷,他是看奏折看得太过认真了些,所以连有人到了身边竟也浑然不知?! “你何时来的?”子莫被高湛抱在怀里,头刚好枕着他的肩膀。虽知晓自己比这人矮了一头,可高湛也从来不会衬得他竟有了小鸟依人的情态。子莫怔怔仰头看着这人的侧脸,似乎有些异样的感觉。高湛的面部线条应该更加瘦削纤细些,怎么如今看来竟是越发锋利强悍。明明是这人没错,可是那举手投足间的情态,竟然有种缥缈可又显而易见的变化。 “长恭便是太聚精会神了,连我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垂首在子莫的唇上擦过,子莫都没来得及躲避,便发现他的头抵在那人臂弯之中,躲闪不得。 逆着光,高湛的眼中竟然又带出了一些像是幻影的魅紫之色。一闪而逝,似乎只是子莫看花了眼。 “我的眼睛漂亮吗?”高湛压低了自己的头,抵着子莫的额头问道。 。。。。。。“你。。。。。。近日里哮喘如何了?”子莫问他道。 “嗯?那喘疾就如同我的心病,有了药,自然就好了。”气息暧昧,高湛揽着子莫的腰还在不断垂首逼近了距离。 子莫撇开了脸,却被那人用手擒住了下巴,视线胶着,子莫竟然有种被当成了猎物将要被吞食入腹的感觉。 “嘘,别说话,你明明知晓你便是我的药,就不要再让我望眼欲穿苦苦等待。。。。。。”气息低沉急促,子莫被这突然的状况搞得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高湛动了真格去替他宽衣解带才真的慌了起来,抬手便是恼羞成怒的巴掌,抽在了高湛的嘴角,可那人却还是邪邪笑着。 “混账,是你让我帮忙着来批阅公文的,我在这里看了一上午了你倒是好,好像错了季节的野兽一样胡乱。。。。。。”后面那两个字他说不下去,于是臊红着脸便要走了。 “嗯?什么?季节没错啊,如今已然是春天了。。。。。。况且你就喜欢这样的禽兽不是吗?你便是平日里太过中规中矩了,不越雷池一步,如何知晓那肆意狂妄的无边乐趣呢?!”高湛舔了舔嘴角,他哪里来的力气竟能禁锢住子莫的反抗,重重把他压在下方,居高临下看着,让子莫发慌。 竟然不是错觉。。。。。。子莫使劲用了力道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你是谁?”子莫像是反射性地问了那么一句,问完,看着那人的眼睛,心底却有非常熟稔而又波澜激荡的思绪在搅动他的神经。如同惊涛骇浪,却是说不出个中原因。 “哈哈哈哈哈,长恭为何如此发问?朕自然是高湛了,是你的九叔高湛,也是你今生最大的劫难。。。。。。不然,你觉得我是谁?”高湛狠狠咬在子莫的脖子之上,疼得他全身一阵颤栗,可是又不免升腾起一股情不自禁的欢愉。 还想要发问,可是嘴巴已经被死死堵住。 脑袋之中不断翻腾着过往种种,可是如同相互碰撞不断层层高涨的巨浪,回忆和影像已经在子莫的脑海里出现了破碎和不断的拼凑。 拼命想要找到回答,却也更加让他迷失在那混沌杂乱的思绪之中。 高湛加注在他身体上的刺激与撩拨让他迷乱了理智,而脑海中层出不穷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出来的记忆更加让他混乱了心绪。 子莫无力反抗,甚是惊愕。在他胡乱扭动身躯之时,两人纠缠的场地已经从案台边到了大大的榻子上。在满是被支配的惊惶之中,又觉得这人的神态动作都熟悉地让他心脏狠狠收紧猛烈抽搐。 高湛趴伏在他的身上,看着子莫逐渐迷离的氤氲水汽的双眼,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狂野的动作,执着痴狂的亲吻,便让这毫无预兆的情事变得犹如一场骤然而至的狂风暴雨,子莫在其中早没了可以选择的余地。 张大了嘴巴猛烈呼吸着,如同不这样就要窒息过去。 “楚彦。。。。。。” 高湛猛地停下了猛烈的动作,呆呆看着相拥的那人。可是发现他是下意识的,其实双眼早没了焦点。 “师父,你还能记得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当初让你恨我入骨了吗?。。。。。。”勾唇一笑,眼底泛着痴狂而又执着的邪气,身子一沉便猛地动作起来。 这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子莫稍微清醒了一些,发现那人还是死死束缚着他。两人纠缠于一处,早已经不知道窗外的天色是将暗还是刚要明亮起来。 他试过挣扎开来跑到门边,可是跌跌撞撞地又被人抱了回去。自问自己的体力一向都好得出奇,可是碰上这个发狂的混账便是再多的精神也被消磨殆尽。 觉得口渴,那人便拿了床头的酒喂给他喝,他知道嘴边流出的琼浆定是又勾起了那人的邪火,于是警觉之中想要反抗,却又被制得没了后招。 他知道高湛不对头,可是又不知道这问题出在哪儿了!无论是稍微清醒些了还是陷入昏沉,高湛的那双眼睛都一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带着嗜血的痴狂和没了理智的执念,耳边一遍遍是那人的呢喃,说着爱他,爱他,爱得至死不渝,爱得可以昏天灭地。。。。。。 迷迷糊糊间,听到安瑞在门外问高湛要不要来送些吃的,才知晓,这不知道是日是夜的日子已经是第三日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子莫竟然觉得头晕目眩,脚下摇摇晃晃虚得很。 “翠娘,我回来了。。。。。。”有气没力地扣了扣门,翠娘应声一开王府大门,发现自家王爷顶着两个黑眼圈精神萎靡地站在门外。 “哎哟,这是怎么了殿下,快进来进来,皇帝陛下是让殿下晚上值夜了吗?怎么好像熬夜了呀?!”翠娘心疼,过去扶着自家殿下,这长恭走路还有点垫着脚,看着像是受伤了? 翠娘有些好奇地往自家殿下身后看去。。。。。。 子莫脸烧了起来,眼中冒着杀气,他着了高湛的道儿了!第一晚二人同榻而眠便是相安无事,他这个傻子还当是这禽兽转了性子了,于是毫无防备又去自投罗网便被当场阵法了。在显宫五日,他竟然有三四日都是在一片浑浑噩噩间受人凌辱。 太过惨烈,子莫一想到便不由用手抚着额头觉得自己一阵头晕目眩。 高湛何时在身手力气之上能赢过他?!且有时候一看那人的眼,便觉得自己蠢蠢欲动身不由己了。 邪门啊?!见鬼了! 子莫一捏拳头恨得咬牙切齿,可翠娘偏偏把手放在他的后腰上戳了戳道:“殿下啊,您腰不好?” 这一戳真是戳到了要害了,子莫眉头一皱差点摔倒在了门边。 “郑儿,快来呀郑儿,你哥哥他腰受伤了!” 子莫欲哭无泪,翠娘真是他的好奶娘,这么一声嚷嚷,全王府的人都知道他腰不好了。 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翠娘说要让大夫来瞧瞧,子莫哪里肯,拧着眉头欲哭无泪地挥了挥手,把他们支走了。高湛若是这样,他这三年搞不好会死在床上。他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能这般死法?思前想后,子莫细细回想之前所看奏折的内容,决定不日便要上书请命奔赴沙场。他离开战场太久了,死于敌人刀下都好过死得那么窝囊。 遇仙 正月初五财神日。 子莫脸色铁青地被翠娘和郑儿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从三更开始鞭炮声就没有断过,而一到五更就有仆人猛敲他的门说是老夫人要带大家去庙里拜佛迎财神了。 子莫扶着自己的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后面那地方火辣辣的,他自己抹了药也没有好,一觉睡醒浑身骨头都在咯吱咯吱响。 “哥哥,你没事吧?”郑儿搭着奶白色的短毛小披肩,梳着单髻歪歪地团在脑袋一侧,一蹦一跳跑到他身边,神采飞扬精神饱满,子莫看着那可爱的小脸盘,今日里似乎还抹了唇脂,更显得粉嫩水灵。 哎。。。。。。情不自禁叹了口气,看着郑儿的青春洋溢,子莫觉得自己好像七老八十了,浑身都在冒着枯槁之气。 “哥哥?”郑儿拉了拉子莫的袖子,小手牵起子莫的,领着他上了王府的马车。 子莫讷讷跳上了马车,打了个哈欠。眼泪都要出来了,结果车轱辘一动,那该死的地方就又开始钻心地痛。 不禁捏了捏拳头,他恨不得阉了那混账才好! “殿下,等会啊多给菩萨上上香,保佑你新年吉祥如意,对了对了,最重要的是能早日觅得个大家闺秀完婚才好!”翠娘笑着,盼着自家殿下成家。 。。。。。。 “翠娘,正月初五求财神的,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愿望。”一提到成婚,子莫更加闷闷不乐。他竟然被高湛反制地毫无还手之力。先前他是有自信按照自己的步调与高湛相处的,可是如今形势竟然成了这样,还能如何让他坦然自若呢?!后面****的痛感虽是钝痛,可搅得他五脏六费都烦躁起来。 “是啊是啊,翠娘不知道,哥哥他已经。。。。。。唔!”郑儿这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便是一大早的要脱口而出了,子莫一把揽过她的肩膀,按在怀里把她的嘴巴捂上了。 “啊?什么呀已经?”翠娘纳闷问道。看着这两兄妹甚是神秘兮兮的样子,不觉好奇。 “呵呵。”子莫冲翠娘笑笑,往瞪大了眼睛的在自己怀里的郑儿脸上戳了戳,“我们玩呢,这丫头让我去庙里买东西给她。” 子莫打着马虎眼,而郑儿翻着眼睛看看自家哥哥的神色,也想到这事儿不能说,于是点了点。 颠了一路,终于到了。 白马寺里人山人海,上头香的香客早就把这清晨的庙宇挤得摩肩接踵。 “阿福,阿旺,你们两个跟着我,把香烛元宝都备好了,我们挤到前面去!今日里可一定要抢在前头不可!”翠娘毫不服输,劲头十足,让郑儿陪着子莫,自己则与两个仆人一同准备冲锋上前拔得头筹。 “翠娘,你小心些。”子莫嘱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公子你在外头等着,等我上完了头香,再领着你们两个一尊尊菩萨拜过去啊!”翠娘挎着篮子,挤入了人头攒动的人流之中。 子莫蹲下来坐在千年老松树边上,这庙里香火鼎盛,连佛殿前的树儿都是参天古木,深深吸了一口气,巨大的树冠遮盖在他的头顶。似乎这古刹里的一花一木都有些佛法无边通达天宇的灵性。 “哥哥,你别臭着一张脸拉,你刚才说要买东西给我的。”郑儿拉了拉子莫的手,说道。 忍耐不住,子莫又打了好几个哈欠,觉得这么坐着还真能睡着,便拉着郑儿的手,带他去庙里四处逛逛。 卖花灯的,卖糕点的,还有看向算卦的真是应有尽有。 “哥哥,上元节都快到了,郑儿要个好大的花灯!”郑儿比着手势眼睛闪闪发光。 “嗯,没问题。”子莫点点头,给可爱的妹妹买花灯义不容辞,货比三家,挑了个又漂亮又大的。 “哈哈哈,这下比隔壁的小黄子家的好看了!”郑儿得意非常,提着那花灯转着圈圈,眉开眼笑。 “啊?什么小黄子?莫非是隔壁黄员外家?”子莫一脸纳闷,他在王府的时间屈指可数,没想到这丫头都已经热络到邻居家里了。 “可不是,就是黄员外的小儿子嘛,过年有个花灯在我地方显摆了好多次了!哥哥你好棒,这下我可以出口气了哈哈哈哈!”郑儿那眉飞色舞的劲头子莫看得甚是刺目,黄员外家的小儿子?!子莫心中酸不溜丢的,说好的心里只有他这个哥哥的呢?! “啦啦啦啦啦~我们还说好了上元节一起去玩,有这个花灯就不会被比下去了哈哈哈哈,哥哥最好了~”郑儿完全没顾及自家哥哥已经微微泛酸的古怪神色,继续兴高采烈。 “诶?你们都约好了?那我怎么办?!每年上元节不都是我陪着小郑儿你去玩的吗?”子莫吃味了,小尾巴突然有了红杏爬墙的趋势,真是感慨岁月无情,一下子他都已经要失去这个小妹妹了。 “嘻嘻。”郑儿翻了翻漂亮的眼睛,捂着嘴巴不好意思地笑道,“哥哥都有媳妇儿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这样吧,哥哥一定要去,我和小黄子就领你逛逛好了~” 嘁!分明是嫌他碍事!重重的被妹妹抛弃的打击下,子莫头顶的阴云更加密布,气压低得不了。满眼都是晃来晃去的香客啊,打了个哈欠,眼皮重得不了。 “哥哥,那里的风车真好看,我给延宗和绍信都买些去吧,中元节要一同回高府,有些见面礼才好!”郑儿一副姐姐的样子,子莫笑着给了她些音量,她便到对面的小铺里买玩具了。 这孩子长大了可真快啊,前些天二哥看到他还说延宗和绍信都要去国子监读书了,一下子家里少了两个混世魔王,他倒是觉得太清静不习惯了。一边感慨着,子莫听到身旁有人喊他。 “公子,这位公子?” 身边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 子莫一回头,冷不丁看到旁边竟然有个胡子都快到脚板面的老头儿。高高的额头闪闪发光,慈眉善目哈哈笑着朝他摆手。 。。。。。。子莫左看看,右望望,发现那老人真的是在叫他,便过去了。 “老先生叫我何事?”子莫看那老人在一处茂密竹子间,来来往往的香客都不从那儿经过,倒是他一人摆了个冷清的算命摊子,喊他过去。 “我见公子眉头不展,想为公子算一挂。”那老头儿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我近些天倒霉事儿多,算来算去更是心烦,多谢老者了。”子莫摆手想要脱身,哪里知晓那老者紧紧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公子啊,既然心有忧愁,不如我带你腾云驾云四处晃晃可好?这人一脱了凡世的人间烟火,万恶消散千愁挥开。” “啊?”子莫眉头一皱,在他还没缓过神的时候只见那老头儿拉着他的手便平地腾空而起。 。。。。。。一眨眼,竟然这白马寺犹如脚下的一点尘埃,雾霭袅袅之间,他脚下是云,耳边是风,眼前看到的是。。。。。。 “啊~~~~~~~~~~~~~~~~~~~~~!”子莫的叫声回荡天宇,震耳欲聋。看看身边的老神仙,竟是吓得眼泪也要下来了。双手一起紧紧拉住那个老神仙的手,生怕摔了下去。 这倒是好了,原本昏昏欲睡的感觉也是一扫而光! 果然这些天他就是印堂发黑吧!这是怎么了?!这是何事啊?!! “老。。。老人家。。。不是,老神仙,我区区凡人你带着我上来干什么?!我,我还没活够呢!!”脚下虚浮,那半空的风刮得子莫脸颊生疼。死死拉着那老头儿的手,可还是觉得心脏都要蹦跶出来了。这是中了邪了! “哈哈哈,公子啊,做神仙好吗?我来再给咱们加加速!”那老头儿锃亮着额头,在子莫逐渐青起来的不可置信的脸色中挥着袖子,屁股后面升起了一阵风,只听嗖的一下,子莫整个人差点从云端掉了下去,一紧张把老寿星的胡须都拉住了。 “哎哟哟,你别拽我的胡子,疼疼疼!”老寿星想试试这人的灵智开到了何种地步,所以带他上天来飞飞,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下手够狠,胡子都要被他拔了下来了! “你停下,放我下去我就松开!”子莫急得没了章法,拼命拉着老寿星的胡须,死也不要松开。这掉下去还有命啊?! 堂堂上仙,今日里居然如此蛮横之状!老寿星气也上来了,被这重手重脚的家伙拉得腾云驾雾都在摇摇晃晃,这胡子可是他的宝贝啊!这人竟然这样亵渎他的骄傲! “松手!不松手我可不客气啦!”这胡子是他的招牌啊,遇到个不怕死的敢拆他的招牌,如何叫人不生气! “不松!你送我下去我就放开,不然我一根根揪光你的胡子!”子莫也算是抓着救命稻草不肯放,嚷嚷着。 嗖嗖的风声擦过他的面门耳廓,太冷了,手都哆嗦。老寿星带着子莫风驰电掣,两人同乘一朵浮云本就挤了些,两人又不甚和睦,争来吵去更是飞得险象环生。 “你先松手!“老寿星心疼自己的胡子。 “你先送我下去!”子莫也不肯让步,生死攸关,跌下去连鬼都没得做了!争执不下, “阿嚏!”子莫重重打了一声喷嚏,半弯着腰的身子重心一下前倾了。 很清脆利落的声音传进子莫的耳里,看看自己的双手,诶? “对不住啊,拔了些下来。。。。。。”子莫看着手中的长须,不好意思地讷讷转头看向那老头儿说道。 啊! 老神仙眼睛滚圆,然后万年和善的脸上出现了天崩地裂的模样! 狂风呼啸着,老寿星双目喷火,挥了挥衣袖便把那一脸无辜笑着的那人给踹下去了! 哇啊啊啊啊啊~~~~~~~~~~~~~! 子莫的声音犹如一把利剑,从云端之上破开了层层厚云俯冲而下。 脑海一片空白,真没想到他自己今日就要完蛋?! 活生生被个神仙老头丢下了云端摔死的?!他骂娘都来不及了?!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子莫的心脏都要从嘴里跳了出来,头重脚轻两眼发黑之际,耳边有轰鸣之声,呼呜哀哉,这狗屁老头儿为何要害他啊?! “哎呀呀,我的胡子啊!”南极仙翁欲哭无泪,双手捧着自己的胡须抖着老手,“连凌空之术都不会,看来师叔还真是杞人忧天了!啧啧,白白害了我的宝贝胡须!”仙翁摇了摇头,手指往下一弹,便驾着那浮云回天宫去了。 “啊~~~~~~~~~~~~~~~~~~~~~”尖利叫声,吓得郑儿一跳。 “哥哥!”使劲掐了一下子莫的臂膀,子莫才猛地把眼睛睁大了。 “啊?这是哪儿啊?我死了吗?”子莫左右看着,人来人往,竟然又到了那片竹林中了。 “什么呀,哥哥大过年的可不能这么不吉利。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郑儿问道。 “睡着了?”子莫看看自己,好胳膊好腿,哪里像是掉下来的样子。 啊。。。。。。他是癔症了吧。 讷讷起身,刚好翠娘来喊他们了,便一同前去上香。看到有尊神像很像那个被他拔了胡子的老头儿,子莫非常恭敬得抢先上了香,嘴里念叨着不要见怪不要见怪,让一旁的翠娘和郑儿啧啧称奇。 留宿 过了那惊心动魄的初五,子莫余悸在心,索性大门不出,闭关在家每日自省。 “哥哥。。。你盯着那三尊神像干什么?”郑儿带着小羹在厨房嗑瓜子,看到自家哥哥痴痴呆呆托着腮帮子似乎对那福禄寿的神像若有所思。 “啧,我怎么越看越像呢。。。。。。”子莫嘟囔着,觉得那事儿历历在目,真不像是自己睡着了胡乱梦到的。 “郑儿啊,你说我可有做了什么让神仙瞧不过眼的事儿了?” “有啊,头一条便是长得太好看了!天妒红颜知道吗?”郑儿人小鬼大,熟练地剥着瓜子喂着那肥不溜丢的小松鼠。 子莫挑眉,叹口气摸着小羹的尾巴,说道:“你这小东西倒是一点不念旧主啊,那韩子高不在了,竟也好吃好喝越来越胖了。” “小羹明白着呢,那陈国穷山恶水的哪里比得上邺城,韩先生留他在这儿享福的,自然要好好养胖些才行。”郑儿像是通达松鼠的心意,一个剥瓜子一个张嘴吃得麻利,真是可爱得很。 “嗯。。。。。。你这小东西还真是有福气。”子莫用手指勾勾小羹的尾巴,然后皱眉看了看郑儿说道,“你这小丫头如何知晓陈国穷山恶水的?那韩子高来信了?” “诶?!”郑儿睁大了无辜的眼睛,慌了神的脸色立马用嬉笑掩饰过去,一把抱过小羹,打呵呵道,“哇,隔壁的小黄子约我去玩呢,这时辰不早了,哥哥我先走了啊!哥哥万福~”这鬼灵精的丫头福了福身子,抱着小羹一溜烟就跑得没了踪影。 。。。。。。看这架势,韩子高的确是给郑儿这丫头来了信件了。 子莫虽然寻思着这韩子高亦敌亦友地在他身边蛰伏了三年很是让人头疼,可那次落水之后,一直失了音信的他倒也是让子莫挂心的,看着郑儿蹦跳的背影,心头拂去了一丝牵挂,倒也算是一块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王爷。”仆从进来通报道。 “何事啊?”子莫问道。 “是宫里来人了,问王爷。。。。。。” “没好呢,你就照着昨天交待你的回话就行了,说我上香拜佛的路上摔了一跤,腿折了腰扭了横在床上动不了!”子莫没好气得说道。高湛真是死性不改,总用什么有要务相商来喊他进宫。他还没笨到这个地步吧,这种狗当上了一次还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可是。。。。。。”仆人想说宫里的公公不好打发,不过看殿下挥着手儿很是不耐烦的样子,也只好如此领命下去了。 磕着瓜子,子莫一听到皇宫里来人便是背脊一硬。哎,过了十五就得想个好由头去军营里躲一阵才好了。他这人命硬,富贵闲福享受不来。 晚了些,翠娘给子莫做了汤羹下饭,一家人其乐融融,少了刘先生,子莫还是有些不习惯。 “翠娘,送些去给先生吧”子莫说道。 “嗯。”翠娘笑着点点头,她正想去,可又怕王爷在家若是她跑出去找刘管了,担心会不会给王爷惹事端。 “翠娘,我也去!先生离开那么久了我都没去看过他,我今晚和你一起去!”郑儿举着小手说道。 “诶?!不好吧。。。。。。万一有个好歹的。。。。。。”翠娘怕郑儿去了不安全,毕竟刘管现在是露不得脸面的人,那老头子暗地里做的事情没有拖累自家殿下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我不怕!翠娘去得我为何去不得呢?刘先生对我也是很好的,他如今回不了家我身为晚辈过年去看看他这可是一定要的礼数呢!”郑儿抬头说道。 “可是。。。。。。”翠娘有些犹豫。 “让她去吧翠娘,我如今想要去只怕会让刘先生处境更难,小郑儿去也是尽我的礼数。”子莫说道。 听自家殿下这样说,翠娘心中甚是安慰。便起身去准备些膳食糕点衣物,准备等下天黑了便出门。 待天暗了下来,郑儿和翠娘便坐着马车出门了。她们一走,偌大的王府顿时安静了下来,子莫让下人备了点心米酒在屋中凉亭赏月酌酒,他不习惯有人伺候着,让仆从都下去歇息了。天气虽凉,不过明月甚好,峨眉月高悬在天边,如同千柔百媚的美人的眼。 喝了几杯,想想这几日的际遇,子莫叹了口气。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仆从喊了声王爷便突然噤声了。子莫有些嫌烦地问道:“不是说了小事别来打扰,何事啊进来说吧。”说着,又转头对着窗外的月亮,悠悠喝起酒来。 那仆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推门进来了,似乎站在他的身后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干什么。 “说啊,站着干嘛?!”子莫端着酒盏回头,视线所及之处都是那人的轻佻笑容。刚看到身后所站之人便大惊失色,一口酒都吐了出来。 “噗!你你你怎么在这里?!”子莫抹了抹嘴角,慌了神色,他避开了故意不进宫,没想到这人怎么到这儿来了?! “长恭不是病了吗?朕来看看你。”高湛着一身紫色锦袍,玉簪束发,眉开眼笑走到他边上坐下来便喝着他的酒,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模样。 “你如何出宫了?!怎么都没人通报我一声!!来人~~~~~~”子莫气得一蹦三丈远,转头就要出去喊那些仆从来好好训诫一番。这样的人进了他的家里,居然没有人告诉他一声,真是岂有此理! “诶~回来回来,朕让你的仆从都回去歇息了,只带了几个羽林卫守在门口,你出去见不到一个鬼影,别去了别去了。”高湛像是识破了子莫想要开溜的打算,手掩住了门又把打算脚底开溜的子莫逮了回来。 。。。。。。子莫欲哭无泪,心中哀鸿遍野叫苦不迭。 “喝酒啊?”高湛看着子莫的脸色,心中好笑,推了把酒盏说道。 子莫接过酒盏,仰头就要喝了,却听高湛说道:“你腰啊腿啊的好些了吗?不用忌酒吗?” “哼。”子莫就知道这只狐狸是来套他的,便也故意仰头干了那杯酒说道,“老子我腰啊腿啊都没事!我就是骗你的怎么了!”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高湛竟然逼到了家里来了,他倒也破罐子破摔。 高湛只笑不语,看来那几日在显宫之中还真是让他怕了自己了。 也不生气,安抚说道:“原想带着郭太医一同前来,不过我知道你面子薄,所以自己带了些药给你。”高湛微笑着把几瓶小小的罐子放在子莫面前,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药了,子莫嘴角抿了抿,那地方的确是伤重不愈,害得他只能吃些流食,默默把药瓶子都收了,脸色肃穆,直直看着高湛,似乎在请他可以离开了。 高湛看着那人的眼神,心知肚明,会心一笑,可屁股在那凳子上都没有挪动一下。悠然喝酒赏月,似乎没事人一样。 子莫微微蹙着眉头,倒是有点不太敢动手赶他出去。敌不动我不动,高湛最近古怪得很,若是贸然出手反而自掘坟墓,那他就该一头碰死了。 所以子莫憋着一股子气,用眼神逞着威风,强烈散发着你赶紧走赶紧走赶紧走走走的意念。 高湛绝对是看懂了,可是这混账东西就是挑眉一笑,继续喝着他的酒,赏着他王府窗前的月,没有半分跟他见外生分的意思。 哎。。。。。。子莫就这样默默等着那人幡然醒悟然后赶紧走人,可是始终等不到这尊菩萨有打道回府的表态。 “这天色这么晚了,你不觉得你应该回去了吗?”子莫到底是按捺不住的那个。 “嗯?我来自己娘子的家中,难道还不能在此处留宿吗?”高湛回道。 “不行!”子莫火了,这传扬出去他如何是好!况且心头一紧,留这禽兽住下,他这到了元宵佳节还没准都横在床上! 四处找着什么东西,子莫怒气冲冲。 “你找什么啊?”高湛不解。 “找刀子,砍了你!” “哈哈哈,娘子,你可真有趣啊。”高湛这不怕死的,从身后搂住了子莫的腰,垂着头靠在子莫身上笑得咯咯响,“你也别怕我,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乱来了,今晚就让我留下好吗?宫中近日琐事繁忙,你又不肯来帮我,祖相那个老顽固整日里催着朕呢,我走哪里他就跟哪里,好不容易甩了他,我可不能回去。”高湛伸了个懒腰,便很随意地躺倒在了子莫的榻上。 “什么?!祖相找你你便来找我麻烦?!这是何道理?!况且你的保证值个屁钱!出尔反尔不是一次两次了!”子莫怒不可遏。 “诶?我如何出尔反尔了?”一脸无辜,高湛摊手道。 “。。。。。。”子莫被气得无语凝咽,默默扶墙,打算趁机开门溜走,不过哪里逃得出这高湛的眼睛。 “高湛,我警告你,老子今天和你拼了也不会让你得逞的!”人都已经被抱在怀中了,子莫是卯足了上阵杀敌的血性,赌了自己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尊严最后一次警告说道。高湛的眼睛不能瞧,一看又双腿发软了! 高湛埋头在子莫颈窝里,正专心致志品尝着美味。突然愣了一下,抬头看看子莫又伏下头似乎在那具玉质的身躯上嗅了嗅。 “长恭啊,你最近见了什么奇怪的人了?” “啊?!奇怪的人?不就你啊!属狗的!”子莫被高湛一说,顿时来了脱身的机会,裹着被褥缩到了床角,用力踢了踢对面那人,让他离得远些。 高湛老谋深算地一下,撩起了垂落的长发,理了理衣裳。 “这样吧,今晚便放过你,我们促膝长谈一番,如何?要是我今晚再有不轨之举,三年之约立马失效。”高湛开的条件如此诱人,子莫听得立马心花怒放。 披了外衣,两人靠在床头坐着说话。 “说什么?”子莫问道。 “你离开显宫后做了什么遇到了何人,都和我一一道来。”高湛也不嫌长篇累牍,说道。 “这个可是多了去了。你确定要我讲?”子莫心想着他把这些天吃饭上茅房的事情都加进去,就不怕这个混账不困得睡过去! 烛台上的蜡烛滴着眼泪,在子莫的长篇累牍的闲话下都快要燃尽了。 月亮还是那么妩媚地挂在天边,只是挪了位置,有光线照在了房中的床上。 “如此说来,那个老头儿像是神仙了?”高湛沉思着说道。 他说话后,发现身边那人没了响应,扭头一看,长恭居然已经睡着了。 呵。。。。。。高湛笑了笑,把子莫的外衣卸了,让他平躺下来捂了捂被角。 调兵 子莫原本还担心高湛会死赖在他的王府里不走,没想到当晚睡得迷迷糊糊的,便听到安瑞竟然来敲门了。 高湛给他的身上不知道抹了什么药,酸痛的四肢都好了很多,于是尽管听到了叫门声,可就是眼皮重地不想动。睡得很是舒服,一点不想苏醒过来。 “长恭,我先回皇宫了,你早朝可不要迟了。”皇帝陛下嘱咐道。 “嗯嗯。。。。。。”子莫只知道自己出声应了应,便也没听门外安瑞在禀报什么,就继续转身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睡着。只知道高湛回去了,皆大欢喜,普天同庆,就差放炮仗送人了。 一睡睡了又是许久,公鸡打鸣之声才把他叫醒,子莫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浑身一股草药味。不禁奇怪地抬起手来闻了闻自己的臂膀,然后又嗅了嗅身上的中衣,果然是从他自己身上飘出来的,纳闷之间伸手往自己后腰摸了一把,然后又顺着尾椎把手推到了原本火辣辣的几乎每日都摧残着他的地方。。。。。。 那处伤患无缘无故便好了!一想到谁会趁着他睡着干出这等事情来,子莫的脸面着实挂不住了,怒气燎原,无处发泄只能空手捶着床板。 “哥哥!你早朝该迟到了,不要再在屋里磨磨唧唧了!”郑儿一声喊,子莫吓得赶紧理整齐了衣裳,下一瞬那姑娘便戴着小松鼠从门外撞了进来。 。。。。。。“嗯?你把衣服捂那么牢干嘛?”郑儿不解问道。郑儿撞他的房门真是撞得轻车熟路,从小的习惯改不了。 “你和翠娘这么早回来了?”子莫缩在床上,前一瞬本能地把衣襟牢牢掖住,被这么一说才发现是自己心中发虚,便轻咳了两声松开了手,唯恐被这丫头看出什么端倪。 “嗯,先生那儿也不能久留,天还没亮便送我和翠娘回来了。。。。。。啊!”郑儿仿佛恍然大悟,贼兮兮笑着眼光扫荡着子莫的房间,连个犄角旮旯都没放过。 “臭丫头,你找什么呢!”子莫问道。 “找哥哥的新娘子啊!我和翠娘一出门你定是昨晚没干什么好事了,我找找,我找找,怪我来得太早便是把新娘子藏起来了吧!”那丫头居然还蹲下了身子往床底下张望,看到床下没有,于是连矮凳底下都不放过,背着小羹趴在地上团团转着。 “呵。。。。。。你当是在找猫啊?”子莫摇着头扯了扯嘴角,鸡飞狗跳间太阳都出来了。没有闲暇与这臭丫头继续胡闹下去,便匆匆换了官袍上朝去了。 好几日不见子莫的踪影,上朝的大臣们纷纷调侃着说是不见长恭殿下如隔三秋,这大齐朝堂之上失了绝色连干起活来都无精打采。子莫只能哈哈笑着打着马虎眼,其实祭天大典他跟着皇帝去了显山四五日,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看这河间王谋逆的事情丝毫没有动得了这兰陵王在皇帝处儿的恩宠,便也都收了收前些时日阴阳怪气的样子,纷纷热络地巴结过来。 “哼,你这个四弟可真是神通广大,你在中书省都因为你三弟的事儿受了不少责难,他倒是好,你们屋子漏了而他却是大厦高筑啊,也不知道陛下是着了他什么道儿了!”那上次与子莫起了争执的高家表亲积怨未消,站在高孝瑜身边嚼着舌头。 “嘿嘿,你可不知道那些高门公子们上次说起此事,都觉得你这个四弟实在是猫腻得很,皇帝见着他和。。。。。。诶?我还没说完呢!”那纨绔公子还想将他在权贵少爷们之间听来的闲话荤话都说来让这河南王听听,可哪里知道这河南王甩了脸色扭头便走了。不过那表少爷看得明白,孝瑜虽没说什么,可是这一向乐呵呵的脸上却是阴云密布,显然这笑面虎的河南王是要动了真格了。 朝上,祖相一连宣读了三道军令,子莫接连着几天都未知悉前方军报,听来自然是大吃一惊。 第一道军令是命晋阳洛阳的驻军严防戒备,且让段懿将军领兵十万前去加强支援,严防周军突袭。 第二道军令是将本朝三大元帅来了个乾坤大挪移,驻守北方疆域十余年的慕容绍宗将军被调遣回邺城,北塞由段韶将军接替驻守。慕容邵宗回邺城后并不接手京畿军务,而是即刻前往南域,与戍守南僵的斛律明月对换职务。这样,倒是成了师父斛律光能回邺城一家团聚了。 第三道军令,便是责令慕容邵宗将军调遣十万兵马到了南垂边塞之后,立马驱军入健康,帮助刘宋王朝剿灭贼寇流匪。 也就是说。。。。。。那刘子业从邺城回去之后,便有流民暴动,这戍守健康的宋军竟然已经抵挡不住这股流匪的进攻之势,转而向刚缔结了同盟的齐国发出了求救。 这倒是让人始料未及,宋军虽不至于强悍无敌,可也不至于在邺城之中被区区流民便搞得基业动荡,朝堂之上众大臣也是议论纷纷,这股流民可想并不是乌合之众一时兴起。而那些造反的流匪所扛起的大旗便是搞得宋国百姓甚是民怨沸腾的刘子业与齐国所签的割城之约。这样说来,皇帝高湛还真是不能袖手旁观。 早朝过后,朝中弥漫着剑拔弩张形势危急的气氛。也难怪,才半年前,北周所率的大军便横扫了晋阳和西部的齐国城池。虽齐军最后挽回了颓势,可是也是元气大伤疲于应战。没想到,同样元气大伤的周国却出人意料地在短短半年之后又卷土重来。此次率兵的是完婚后掌了周国大权的皇帝宇文邕,能将宇文护这样的屠龙权臣一举拿下,这宇文邕的计谋手段不容小觑,现在又来兵犯齐国,的确是狼子野心虎视眈眈啊,其雄心壮志不言而喻。 “没想到那宇文护老谋深算的,如今却只能被一个黄口小儿的皇帝圈禁起来颐养天年,宇文邕真是后生可畏啊。”下朝,三三两两的臣子们议论着如今这天下兵戎相见的形势。 “呵呵,你可不知道,我们北边也出来个祸患了。燕国重新立国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老臣子与几个官员在子莫前边小声说着。 子莫一听,顿时全神贯注起来。 当初慕容柔说的带凤凰回去的便是龙城吧!慕容垂真的已经复建了燕国?! 一时间又想到失了音信的慕容冲,子莫便上前了两步跟得紧些想听听这些大臣在讲些什么。 “燕国复国了?!为何如此大的消息今日早朝却只字未提啊!”有人说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那方才正在神秘卖着关子的臣子说道,“这可是自有玄机了。你们不懂,这燕国如今横鲠在我北塞边境之上,是敌是友不可知,意欲何为也不可知,这燕王是打算继续臣服于那苻坚还是打算报当初的灭国之仇,此间动向可是瞬息万变,我朝只需要固防北境静观其变就可了,该头疼的是苻坚苻可汗!” “哈哈哈,大人说得极是啊!这苻坚当年可是让慕容氏颜面尽失,如今慕容垂重振旗鼓,可是有得那草原霸主受得!”一旁的大臣附和道。 “诶~苻坚可汗乃是我朝陛下的姻亲,我太子的叔舅,如何能这样作壁上观呢?我朝与柔然可是同气连枝的兄弟!” 也不知道这位大臣姓甚名谁,子莫听了这话都不禁对此人刮目相看。齐国朝堂之上还有如此耿直之人,真是可喜可贺啊。 “哈哈哈哈,这位大人啊,你可真是。。。。。。读书读傻了呀!”旁的官员纷纷捂着肚子大笑起来,说道,“这话儿啊,就是陛下和那可汗摆在台面上说说的,其实这两国之间的关系如何能用黑白分明来说呢?陛下当初娶柔然公主是基于国业,而苻坚与我大齐共进退也是形势所取,只是个求所需罢了,你要说这苻坚到底对我国这富庶之地存了何心思,可真是不太好说啊!” “是啊是啊,你可别忘了,这苻坚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柔然人。先秦遗民,一心想着重回长安,如何会甘心守在那阿尔泰山一隅?只是如今,匈奴势强,而我大齐也是兵马强壮,他只是无奈被困那贫寒之地。”诸位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调侃着那耿直的官员,说得那人很是郁结。 “孔子有云。。。。。。”那位大人显然是儒生,对于其他人的油滑很是不屑,板着脸孔还是要和那些人争论。这个朝代,儒家文化一家独大的局面不在,自然也没人再和这位大人较真地说道起仁和义信的问题了。大家说笑着,渐渐便开始把兴致从那国家大事转到了其他地儿,把那位格格不入的儒生大人甩在了一边。子莫看他们说起闲话来,便也默默回了王府。 回去后,子莫把自己关在书房。他写着折子,是上书给皇帝自求请命带军出战的。 如今齐国又是战事一触即发的处境,他实在没有理由留在邺城之中。 上了奏章足足六七日,皇帝都没有传令下来允他出征,等得心烦气躁,又不好直接赶到高湛那儿当面对质,前车之鉴啊,如今这高湛他还是避着些为妙,如何还能上赶着去求见呢?! 到了元宵,车严那边来了传书。西梁军那儿已经像模像样,原来的山匪们在车严和燕小乙的操练之下,有了驻扎之地且日常操行都有了一定法度规矩,虽还不到军纪严明军行令止的地步,但是颇成气候。 这也算是最近难得的好消息了,子莫看了传书心中喜悦,便换了愉悦之色带着翠娘和郑儿前往高府共聚家宴。 高府门外仍是陈蔚然的手下把手着,子莫带着郑儿下了马车,看到前面是大哥二哥他们正在门外被那些侍卫搜着所携带的包裹物品。 见子莫来了,陈蔚然的手下们多了几分好脸色,过来行礼道:“见过兰陵殿下。” “这是干什么?我们兄弟几个回家看看娘亲和兄长都还要搜身吗?”子莫很是不悦,自然语气都不觉重了。 “这。。。。。。”那守门的侍卫有些尴尬,不过都知晓兰陵王在皇帝面前的分量,便是骑都尉陈大人见了都不敢造次,那些侍卫知趣,退后了将手中的物品还了回去,拱手放行。 “呵呵,这世道真是变了。我和孝珩说了千言万语不如四弟你的一个眼色啊!”孝瑜面带戏谑走在前面,子莫知晓大哥如今对他颇多不满,便也只笑不语,帮二哥他们拿着带来的膳食礼物。 郑儿见了延宗和绍信叽叽喳喳很是热闹,小孩子间打打闹闹,全然不觉兄长间的剑拔弩张。到了中庭,便看到三哥早早等在那儿。 大娘 大哥二哥三哥他们还是往常的模样,说说笑笑,闲话家常。哥哥们谈天说地,弟弟们围着圆桌子团团转着追逐打闹,好不热闹。 这吃饭的大圆桌子摆放在那棵最大的桂花树底下。碧绿的枝叶挺阔地舒展着,如同一把大伞为他们遮风挡雨着。 爹爹在他们小时候栽下的树苗,如今一眨眼竟然也能为他们撑起一方天地,岁月悠悠,真是白驹过隙。 “长恭,你一言不发看着做什么?三哥我长出白发了?”孝琬打趣道。 “呵呵,今日兄弟们团聚,我就是太高兴了。三哥清瘦了,可是却愈发姿态俊逸,哪里会有什么白发?”子莫说得倒也不是什么奉承的话,孝琬被禁足在府中,经历了此番大起大落,沉寂下来愈发有了内敛沉稳的积淀。 “我们四弟正是官场得意,自然看我们这些哥哥都有些颓势了。”大哥笑着说道。香扇抖着微风,子莫知晓这夹棍带棒的话接了也是生争执,便淡笑不语。 “大哥,四弟也是难做人,我们家里人便也不要再这般冷言了,今天里是大喜的日子,我们几兄弟劫后重聚,什么烦心事儿都别提,只是如同儿时那般一起吧!”二哥取出了丹青墨宝,说是要给几兄弟画个园中赏景图,二哥一画画,连打闹着的弟弟妹妹都过来观赏了,自然少了些暗涌。 大娘一直很安静地陪在一旁,大家都看着二哥画画了,她才在远处朝着子莫招了招手。 子莫想起在天牢之中大娘所说的话,便沉思了一阵与三哥说去行个方便就离开了。 随着大娘,进了祖宗祠堂。 大娘也不理她,恭敬在爹爹灵位前上着香。 “把门关上。”大娘没有看子莫,不过此话显然是对他说的。 子莫依着照做,去门旁把祠堂的门关上了。 “给你爹爹上柱香。”大娘将手中的香递给了子莫,三柱清香青烟袅袅,子莫接过,恭敬拜了拜,给年轻爹灵位上了香。 记忆中,大娘还从未在爹爹灵位前这样给他递过香,心中有些感慨,三哥这次能安然出来,以往恩怨该是尽消,不求大娘对他念恩,只是不要再把他当外人才好。 子莫正想着,就见大娘在他面前噗通一声却是跪下了,她突然的举动吓得子莫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大娘,这是做何?”子莫看着不觉脸色变了变,慌忙想要上前将大娘扶了起来。元仲华是何人,她向来心高气傲,如此下跪,这是何意啊! “站住!你就在那里,别过来。”大娘让子莫不用扶他,固执跪在地上说道,“我不是跪你,我是跪在老爷面前请他原谅我。” 子莫一听,便僵在那儿,不敢再靠近。 “老爷,我元仲华是一直都忠于您的,从来没做过什么拂逆你的事情。可是有件事情,或许你还不知道,所以今日,到了我该谢罪的时候了。”大娘表情肃穆,转过身在爹爹的灵位前磕了三个头,又转过身子跪着面对着子莫。 “这件事情与你有关,所以,我同老爷忏悔的同时,也要一并和你说明。”大娘扬了扬头,对着子莫说道,“你那狐媚的娘亲应该是死在我派去的刺客手中,我便是你的杀母仇人。当初,我多么想连着你这个祸害一并除了,只可惜,你命大,便有了你这个孽障今时今日趾高气昂地站在我的面前的荒唐!”大娘冷了神色,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毫无畏色说道。 什么?。。。。。。子莫心头重重一颤,他全然没想到大娘在狱中所说的秘密便是这些。回想起当日景象,那支千钧一发的箭羽便如同还在眼前向他刺来。 子莫没有见过生母,且一直都有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所以,尼姑娘亲的死因他的确未有追根究底过。现在突然听到元仲华这样说道,忆起当年的追杀,便似乎千头万绪都有了端倪。 苦命的尼姑娘亲是被一箭射中胸口而死的,这事儿他曾经问过静云庵的师太。那年娘亲才十七,年纪轻轻香消玉殒。真是不知,爹爹那么多的风流情史大娘都那么大度容忍,刺杀他娘亲的事儿为何便做得如此决绝?! “大娘,我不懂。。。。。。爹爹那么多的相好你都能宽容,为何独独对我的娘亲如此?!我虽从未见过我娘亲一面,可她定也不是个想要攀龙附凤的女子,只想求得一方清静之地。。。。。。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庶出之子所以你对我格外严厉,没想。。。。。。”子莫因为太过震惊,说话都开始梗塞。 胸口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他天真地以为大娘总有一天会接纳他,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般的惊愕。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大娘抬头冷冷说道,“原本,你也不该活的。” “就因为我娘是尼姑?!”子莫捏了捏拳头,元仲华对弑其母亲一事毫无悔意,看着她一脸冷傲真是怒火中烧,牙齿都咬得咯吱作响。 “高长恭,如果你娘只是个乡野村妇我自然不会如此费力。。。。。。她那年十六,来邺城郊外的静云庵不过短短几月便那么凑巧将老爷迷得神魂颠倒,你觉得是巧合吗?”元仲华反讥道。 “不是巧合是什么?爹爹他爱美色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你便是因为妒忌所以才施了恶行!”到底是生身之母,如今知晓了始作俑者便是眼前这个端庄贵重的大娘,如何让子莫平复心绪。 “是啊,我妒忌。。。。。。你爹爹从来没有这样过。逢场作戏,露水夫妻,我听得见得真是不胜枚举,不过我从来没放在心上。可自从遇到了你那个娘亲,堂堂的一国丞相竟然三天两头往那尼姑庵跑!别说我,连你的祖父都看不过去了,为了这事儿,你爹爹那么大个人居然还被你祖父用笤帚打了一顿,腿还被差点打折了。呵呵。。。。。。”元仲华一边说,一边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得摇着头。 “所以你身为正室便要清理门户了?!”子莫问她道,义愤填膺。 “高长恭,你可有查过你娘亲的身世?”元仲华问道。 “。。。。。。我娘亲是从南边逃难来的,求着师太收留要在尼姑庵里守着古佛青灯过完余生。她定是受了很大的苦楚才会一心皈依佛门,没想到,阴差阳错却遇到了爹了。。。。。。她更没想到,还因为招惹了你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我这个儿子不孝啊,这么多年了,口口声声喊着杀母仇人做娘亲,而且,我还真想让你做我的娘亲。。。。。。”鼻子很是酸涩,他快要说不下去了。 元仲华眼底闪过一丝动容,可是很快又被坚硬冰冷的神色盖了过去。 “我说过,你这样的儿子我无福消受。只可惜当初没有在你最脆弱的时候杀了你,如今,你羽翼丰满,高家,却到了要仰你的鼻息的时候了!”元仲华神色漠然看着虚空的一点,也不管子莫的悲愤,缓缓说道,“你救了我的孝琬,我今天才想告诉你这一切,也算是以命赔命,今天我的老命便放在这儿任你高长恭拿去!不过,你大概还不知道你母亲姓萧,是南梁皇室的公主吧?” 子莫深深吸了一口气,震惊万分地看向那地上跪着的老妇人。 “别这么看着我,当初我得知之时也是你这样的神色。梁国破灭,堂堂的公主殿下却委身在一间简陋偏僻的尼姑庵中,这是如何的蹊跷!思来想去,我齐国与那南梁可也是积怨颇深,你那个祸水的娘亲如此巧合到了邺城,又这般蹊跷便勾得老爷魂不守舍,我心中甚是害怕,想着一不做二不休还是斩草除根的好,这才。。。。。。呵,当然了,我元仲华可也不是这么忧国忧民之人,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女人之间的争夺加上了些更为冠冕的理由罢了。” 看得出子莫眼中的怒气,元仲华却全然没有为自己开脱之意,只是说道,“我看你自小也因为没有娘亲受了不少的气,今日便告诉你娘亲的来历也算是替孝琬谢过你了,好了,我该说的都说来了,长恭殿下,你要杀要剐我都悉听尊便。”元仲华还是面无表情,抬着自己的头,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子莫苦笑着,眼眶一热,竟然发现他哭了。 对于这样一个倔强骄傲又决绝狠辣的妇人,他手中握着的拳头紧了又紧,杀了元仲华,大概他和这个高府,和三哥,便是缘尽了吧。 “怎么不动手啊?高长恭,杀母的仇人,难道不该手刃吗?!还是你依旧做着美梦,想着我这个大娘还有与你念亲情的时候?”元氏冷言冷语,催促着。 “为何一定要如此?一定要逼我杀了你?!”子莫看得出这个妇人的心思,摇着头问道。 “我杀了你的母亲,你手刃我这个仇人天经地义!快动手啊高长恭,你该不是连亲娘的仇都不报了吧!”元仲华似乎等得心焦,跪着在地上爬了几步,死死拉住了子莫的衣袖。 。。。。。。元仲华在逼他! 十五元宵,这个傲然一世的妇人在逼他动手杀了她! 手哆嗦着,子莫发现他在害怕着,眼前的这个老妇人让他心惊胆寒。元仲华她在今日告诉他这些绝不是一时起意。 “你想让我和三哥自此决裂?”子莫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一心等死的元仲华慢慢睁开了眼睛,老谋深算地垂首轻笑:“你和你娘亲一样,便是妖孽托生的。我的孝琬是个死脑筋,他这一生最大的劫数便是你了,你救了他,我便让你报了生母的仇,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况且,我死了,你和我的孝琬之间才能真真正正两不相欠划清了界线,孝琬那孩子,才能真的割舍对你的念想。”如同入了魔怔,元仲华笑得那么可怕。 子莫发憷,只被元仲华一把拉住了袖子不知如何应答。 突然,元仲华猛地一把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高声喊道:“长恭你杀了我为你娘亲报仇吧!“便直直朝着自己的咽喉刺去。 近在咫尺,却也是错愕之间没了主意。即便子莫身手不凡,可他想要在如此形势之下截住那把凶器也是徒劳。 “娘!” 祠堂的门突然被撞了开来,子莫回头看着三哥他们,瞬间,他的手上已经飞溅过了灼热的液体。 低头,大娘的咽喉被匕首扎入了几分,子莫的手离得太近,那鲜血喷溅着,泼墨般在他的手背上流淌开来。 “娘!!”孝琬失了心般大步冲了进来,大娘笑着往后倒去,被三哥接在了怀中。 “孝琬。。。。。。不要怪你四弟,我。。。我是偿还他娘亲的命!” “娘!”三哥一把抱起元仲华,发了疯一般往外跑去。 “来人啊,快来人啊!救救我娘亲!救救我娘亲!”三哥高声呼救着,而子莫的耳朵却开始嗡嗡鸣叫,发疼。 手上的血黏黏地沾在上面,子莫一动不动,举起手来怔怔看着那片殷红,两眼所见都在扭曲了形状。 流沙 大娘那一剪子戳中了咽喉,虽不深,可是太医赶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那血,流满了三哥捂着他喉咙的手掌,最后,大娘只是拉着孝琬的手一边流血着一边吱吱呜呜说着些什么。说一句话就有满口的鲜血喷涌而出,周围的人都没听懂,可子莫知道这个女人临死前的嘱托是些什么。。。。。。 大娘便这么闭上了眼。 高府在爹爹死后又办了一场丧事。三哥看起来憔悴极了,子莫都不忍去叫他,偶尔二人视线对接,三哥的眼眶下都泛着青色。看向他的眼神让子莫明白,三哥不想怪他的,可是,这棺材里躺着的,是他最最亲的娘亲。 子莫呆呆地骑在马上,任由狂风拂面,发丝根根飞扬,黄沙卷着天地,似乎眼前的苍凉都是一望无垠。 “殿下,前面是莫耶里这个小国了。虽说在阿尔泰山山麓,不过被柔然和突厥两大草原霸主包夹着,这地盘儿真是小得可怜。”一副将上前来打开了羊皮地图,给子莫指着路。 子莫捂了捂遮住了口鼻的面巾,一抖都是一纱巾的黄沙。 如今北齐也算是军情危机四面楚歌的形势,可是高湛却在这种时候不允他带兵出征离开邺城。折子上了很多道,都是石沉大海。子莫觉得高湛这色胚该真是拿他当后宫妃子在圈养着,正有上门闹事的冲动,却没想撞上了大娘自裁的事儿。 大娘不是他杀的,却是有那么多人看到死在他的身边,大娘的手紧紧按着他的手握在匕首之上。三哥说他相信他,但是那双凹陷的眼睛背后,有着子莫不忍直视的悲痛欲绝。 靖德皇后驾崩,该是国丧。可子莫牵扯其中,且死因有颇多疑问。虽皇帝下诏说元氏乃是重病不治而身亡,送葬规格如同太后,可一切从速,朝中早有大臣议论纷纷,又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子莫心里明白这事儿是何人宣扬出去的,但口说无凭眼见为实,有人要用这件事儿掀起波澜对他掣肘,还有大臣暗暗上了折子要将此事送交大理寺查办,若是真查起来,当日大娘说的怕是敷衍不过去。 这种时候,子莫正一筹莫展。 皇帝高湛突然对他下了旨意,既不是去北塞防范燕国,也不是去晋阳要塞加固城防,而是要子莫去阿尔泰山山麓的小国莫耶里采买香料皮草。下令他领了圣旨即日便启程。傻子也明白高湛是何用意,子莫去理论,高湛说去莫耶里一来一回最多一月,是他能放他离开的最长时限了。若是不领情,就哪儿都别去了! 此混账的霸道让子莫心有不甘,可是他自己的西梁军远在豫州,没有高湛的兵符他不可能调动兵马出邺城上战场。前思后想,终于在连着几日梦到满身是血的大娘咒骂他之后一拍大腿决定下来,他要领命出城去莫耶里了。 大娘的头七,他去不了了。三哥知晓是高湛故意安排的,可事到如今,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长恭。长恭能避开这个风口浪尖,待这件事情平息些,待他丧母的悲痛平复些,兄弟二人再解开心结也不迟。 如此,子莫去告别,披麻戴孝的孝琬点了点头。 “三哥,你照顾好自己,可千万不能伤了身体。”千言万语,最后只能汇成这么一句。三哥低着头,背转着身子,愣了很久,才重重点了点头。 沙漠的天气如同孩子的脸面,说变就变。 天空本来还是晴朗的,就是风沙大了点,可现在却是乌云压顶,似乎马上就有狂风暴雨倾泻下来。 “殿下,怎么办啊?真没想到都开春了这儿的气候还是这么差!”陪同子莫一起来莫耶里的副将脸有焦虑之色,按照寻常的惯例,这莫耶里到了春季便该化雪了,气候温润。没想到这次来都快到地儿了却是面临这样的恶劣天气。 “传令下去,全军到前方岩洞里避雨,等天气好转了再走。”子莫对副将说道,他在前方发现了一处被沙漠里的狂风吹得狰狞枯槁的小小岩洞,虽还搞不清里面的状况,但是若不找个遮蔽的地方,沙漠之中的飓风暴雨可不是能硬抗过去的。 折了些方向,大部队往那处山洞去避雨。 还没到,豆子大的雨点便开始拍打在子莫的脸上。 为了不引人注目,子莫和所带领的将士们都是一副商贾的打扮。长长的袍子与盖住面部只露出眼睛的面巾刚好挡去了狂沙和疾风,此刻雨水下来,裹头的纱巾全贴在了脸上。雨水比想象得更加迅疾,落在脸上都打得发疼,满脚泥泞,队伍不知不觉有些松散,巨大的狂风让雨水变化着落下的形状,夹杂着沙漠里的泥沙让人迷花了眼。 “啊!!!!!!!!”子莫突然听到后方士兵的阵阵惊叫。雨水的声音交杂着风声本已经震耳欲聋,而突然响起的惨叫声更是让人心惊肉跳。 马儿乱了步伐,纷纷四处胡乱踩踏,在泥水的沙地里溅起了朵朵浑浊的水花。 “救命~~~~~~~救命!!!!!”呼救声此起彼伏,副将将子莫拦在身后,挥剑往后而去。没想到那副将的马只是往后去了十来米便是一下前倾,虎背熊腰的那员将领一下子栽下马去。 竟是流沙! “殿下!快退后!有流沙!” 身陷流沙的男子高抬双臂使劲挥舞着,让其他人全都躲得远些。在他身后,早些陷入流沙的士兵已经渐渐被沙子没过了脑袋。 一甩腰上的金缕线,子莫想要救那些人出来。 “殿下,我们快走吧!不要辜负李将军他们的一番苦心!” 旁边的将士自保心切,也着实不能在这种地方让兰陵殿下赔了命。本是一件出关外采买物资的简单差事,还是开了春才来,没想到却走入了有流沙的地界。 子莫的双手勒出了血丝,可他不想这些同僚白白送了性命。那员副将为人忠厚,且听他说好不容易才从马前卒辛苦立下军功升到了这有品阶的武官位置。一路来也没事可做,这李将军闲来便和子莫唠唠家常,听说兰陵殿下与属下亲厚,便也十分乐意与他说说家中的母亲妹妹,贫寒出身,一家人的支柱。 “噗,殿下,算了吧!我和兄弟们谢谢你!你快走吧!迟了。。。。。。噗,噗!”那副将上半身被流沙埋住,整个人正在不断往下陷入。沙子涌上了他的头颈,不断往他的嘴里灌入,连话都说不清了。 “你们都挺住!一定会救你们上来的!”大雨倾盆,子莫拍了拍身下黄兔子的脖子,轻声说道,“宝贝啊,我好不容易带你出来一次,没想到却是这般险境!这都是我的兄弟,你使使力,帮我救他们出来!” 子莫手掌心的血滴到了黄兔马的头上,那马儿甚是通得灵性,子莫平时都不舍得骑他上阵,英雄无用武之地在王府里养了几年,膘肥体键,如今一听主人这样嘱托,马鼻子喷着热气,开始哒哒踢打着马蹄子,在黄泥水中像是要牢牢站住了用力。马儿仰头嘶鸣着,鼻子里喷着热气,后蹄一扎,便开始往后一同使劲。 。。。。。。兰陵王如此,那些转了头便跑的士兵实在是良心过意不去,也都纷纷侧转了头来看着这生死攸关的一幕。 “大家伙脱了长袍编些绳索,同殿下一起救他们上来!”有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号召脱身的四处逃命的士兵们回来共同救人。 这一声号召,让惊慌失措四散而逃的将士们清醒了过来。 他们如何能丢下统帅成了逃兵?!兰陵殿下还在流沙之中救助同僚,他们这些区区小卒能逃到哪里去呢?! 雨越下越大,士兵们将很多用粗麻衣裳结成的绳索往流沙之中抛去。 五六个人为一组,这样才能拉一个陷落沙子中的人上来。 流沙似乎感受到了这群人对它的反抗,绵延着在大雨中向子莫的坐骑下拓展。 那名姓李的副将就看着沙子埋过了他的头顶,然后又生生被那根细得看不到的金属线把从里面拔了出来。 “殿下。。。。。。”雨水冲刷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殷红的血绕过子莫的手心顺着金陵线流到了那箍着副将身体的那端。 “你们几个,快帮殿下!一同把李将军拉出来!”见状,旁边的兵士们一同前来帮忙,李将军半截身子被硬生生拉出了流沙,子莫咬着牙关,与黄兔子一样都使了吃奶的力气。 人多力量大,这就好像一场拔河,人心齐了自然力量也大。 眼看着李将军终于被人拉出了大半的身体,他自己也蹬腿不断往外挣扎,满身满脸的汗水和雨水,大家终于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沙漠的山丘在不知不觉间变换着形状。 子莫手心的伤痕已经感觉不出疼痛。 “黄兔子,我们再加把劲!”子莫咬牙一说,黄兔马儿一声嘶鸣,仰头便一鼓作气蹬着马蹄子死命往后拉着,周围的几个士兵也一起帮手,这才砰地一声把那身材粗壮的李副从那旋涡般的沙子巢穴里给拉了出来。 大家兴高采烈,几人上去抬着那李副将便往前逃命。 子莫一勒缰绳,马蹄子撒开了跑。如波浪般变换的沙漠地形如同吃人的野兽。 山洞就在眼前,可大家觉得越跑,那沙丘在不断升高。 子莫这回知道自己遇到的事儿严重了。 “你们都带着伤兵往前跑!不要回头!” 沙漠的地形在飞快地发生着变化,如果不在天黑前冲出这片流沙,整个采买的队伍都将一去不回,淹没在这滚滚黄沙之中。 高湛还说所给的羊皮地图是莫耶里的国君亲自让信使捎过来的,现在看来真是不知道几百年前的线路图了!快到了还有这么大的一个陷阱等着他们这班人前来送死! 黄兔子突然一声嘶鸣,前马蹄重重跪倒在了黄沙之中。看不到眼前的场景,只是一个跟头子莫便翻滚着跌下了。 这明明是沙漠?为何他会有种从山峦顶峰一头栽下的错觉?! “长恭殿下!!!!!”那被救了性命的李副将一声大喊,在子莫听来只有飘远之声。 黄兔子踏着前蹄不断嘶鸣,也不管这流沙正在剧烈地变换着地形,追着子莫滚落的方向便是直直追去。 大雨倾盆,而这诡异的魔鬼沙漠还在分分秒秒变化着,李副将按着自己已经断了的腿,也要冲下去,被旁边的将士们按住了。 “别下去!下去一起都是死!” “不行!殿下救了我的命,他若是死了,我们这些人也不用活了!”李副将大吼道。 “我们先出了这流沙,绕道下面去找殿下!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会找到的!”这里所有的人都明白兰陵王失踪了意味着什么,可是这片流沙已经如同河流一般隔断了先前的那条路,有沙子不断倾斜着往下渗漏,再冲下去,毫无疑问就又是死路一条。 “师父,你说人为什么顿顿吃饭,顿顿饿,可还是那么顽固地活着呢?”有个小孩子很天真地问他。 “那必然是这世上有他们乐此不疲,苦心追求,乃至留恋不舍的东西吧。” “嗯?那师父有吗?”小孩子的声音回响。 “师父是仙,不是人,所以。。。。。。” “诶?师父不想着和彦儿一起吗?不想看着彦儿长大成人吗?!” “呵。。。。。。自然是想的。”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万年空寂的心里萌生了这种留念,于是,挣脱不开这世俗红尘的羁绊。 子莫紧紧抓着一根藤条一样的东西,沙子在往口鼻中倒灌,非常痛苦。 他想活下去。。。。。。 搭救 大雨过后,沙漠中的空气都没有了先前的干燥沉闷,让人敞开心扉都能好好透过一口气。 虽然乌云退去,可天色已晚,天边没了晚霞云彩,一勾新月悄悄攀上中天。这地儿久旱逢甘露,就是雨下得大了些。不少小小的山丘都滑了坡,还有探子回报说前面出现流沙地带,相当复杂危险。 “陛下,我军今晚便在此处安营扎寨吧,下了那么大的雨,沙土松散,再往前赶路怕是会遇到危险。” 一纵像是普通沙漠商旅的队伍停驻在一个沙丘旁边,赶路的人趁着这个空隙拿出了水和食物,虽是休息的时间,可是队伍却并不松散,似有防备地以一辆马车为中心环绕在四周形成防御。 而那个毕恭毕敬的领队就这样弯着腰向那马车里的人请示着。 车里的公子黑色面纱裹脸,只露出一双英气漂亮的眼睛,他缓缓摇了摇头眉头微皱,正是周国皇帝宇文邕。 “不行,我们千里迢迢冒险越过沙漠就是想打齐国一个猝不及防,齐国已经对晋阳洛阳加固城防,老策略肯定行不通,这片地方突厥人都不太敢进来,齐军绝想不到我们会绕北道而行突袭。”宇文邕说道。 “是。。。。。。那我们便再往前行几里,穿过流沙地带再行歇息。”领队的揖了揖,便朝着周围的人马打了个招呼,军行令止,很快商队又整装待发,向着前方行进。 一路来也是急行军,宇文邕御驾亲征毫不懈怠。马车轱辘又转动起来,外面的太阳落下了,他支起了窗帘子,一手撑着额头倚在窗棂边上,一边看着外面一望无垠的起伏沙漠地貌。 想到正在朝着那人所在的地方靠近,宇文邕没来由地便是勾唇笑了笑。 显然这周国的皇帝陛下没有考虑到此刻他是带军千里突袭,而不是驾车游览去走亲访友的,他心中的那人见了他,可绝对是笑不出来的。 “危险!前方是流沙!” 宇文邕正在脑海中勾画着那人的音容笑貌,无端地便随着马车剧烈摇晃了一下。 前方开路的人马传来了一片混乱之声,战马嘶鸣,而他的护卫也都守在了马车边上拔刀防范。 “何事?”宇文邕撩起马车帘子探头问道。虽有护卫劝阻,宇文邕还是下了马车。前面的喧嚣一会便平复了下来,有一将士匆匆跑来禀告报道:“陛下,前面有流沙陷落后的地坑,行路恐有危险,不如绕道。。。。。。” “带我去看看。”宇文邕说道。 “是!”那人领命。 流沙是行走沙漠的商旅最害怕遇到的。只要身陷其中,便是九死一生。那无底的沙漏般的地形会吞噬生灵,越是挣扎便死得越快。 看着脚边的沙子还在缓缓向着一个方向流动,可以想象方才这里的流沙有多么猖狂肆虐。怕是原本的地貌都已经换了形状。 宇文邕打了个手势,让全军折个方向,绕过这一片。 做了商人打扮的宇文邕裹了裹面上的头巾,转身便要扭头离开。 突然。。。。。。 视野中匆忙滑过的什么东西攫住了宇文邕的注意。周国皇帝疑惑地转过头,看向那一片流沙之中的狼藉场景。 皱着眉头,目之所及都是夜幕下的苍凉。 有一只手,露出那流动的黄沙死死抓着沙土中的一块石头。 “有人,快拉他上来!”宇文邕大声命道。 “是!”将士听令,从后方的马匹上取出了绳缆。这些都是攻城用的军用辎重,自然是结实,一个士兵甩了个绳套子便圈住了那人的手,轻轻一拉待套紧了便把另一端拴在马上。马一迈着步子往后走,那人便被绳子拉着轻轻开始滑动。那个坑很深,马儿拉得急了点,那人被绳结套住的手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毫无缘由,宇文邕就是觉得心紧了紧,皱着眉头喝道:“慢些!” “是!都悠着点,慢些慢些!” 士兵重新调整了马匹的步子,便这么小心翼翼地终于把那人从没顶的泥沙里拔了出来。虽不知道皇帝为何这么紧张,可是这陷入流沙里的人十有八九早没了气了,他们此刻真是多此一举。 天空的星星繁密了起来。 慢工出细活,为了防止那流沙受到挤压而又开始波动起来,并不遥远的路待将那人拖到了安全的地方,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周国士兵只知道不能将那个不知道是尸骸还是活人的东西给拖得散架了,于是想着在皇帝面前好好施展一番驭马技术的士兵们倒是没发现,他们的皇帝陛下的眼神越来越惊讶,脸色还变换着花样。 打扮成商旅头子模样的大臣倒是看到了宇文邕的神色异常,疑惑地看向那渐渐靠拢的被救起的人,不免大为好奇。 可惜,那人浑身都是黄沙泥土,即便不断有沙子抖落了,还是背朝上趴伏在地上被拖动。看不到脸,只有几缕长长的黑发从那头巾里露了出来。该是个年轻人,那个大臣暗暗想着。 终于到了眼前,有人想要将那人从沙地里扶起却被皇帝陛下宇文邕抢先一步。 大臣慌了一下,生怕如此草率皇帝该别中了什么计才好。 “速速启程,绕过这片流沙便安营扎寨。”宇文邕显然没有给那个大臣谏言的机会,居然也不嫌那人刚从沙子里出来满身是泥泞便打横抱起迈开了步子,竟是向着皇帝的马车去的。速度很快,周围的人都还没能细细看那被救之人的身材样貌,一晃眼便被宇文邕转身拿自己身上的披风盖住了。 “陛,陛下?”大臣追在后面很是纳闷。 “快去!这人都快断气了你吱吱呜呜什么?!”宇文邕瞅了那大臣一眼满脸怨责。 “是。。。。。。”皇帝虽年纪轻,可是其雷厉风行的手腕和如今大权独握的强悍都让手下的人不敢有半点逾越。既然皇帝想救人,那还是等过了这片危险的地方再说吧。 车队再次启程,匆忙赶路,不敢怠慢。 宇文邕抱着那人坐到了马车上。 他竟然有些不敢相信,好一会才怔怔地抬手拿开了自己盖上去的披风。 这人也是商人模样,用面纱裹着脸。 没有匆忙取下那头巾面纱,宇文邕的手微微抖着抚过那人的眼角眉梢,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 邙山一别,他以为再见定是在那战场之上了,谁想,这人竟然这般突兀地到了他的眼前了。 宇文邕心中狂喜,一扫这半年多来的苦闷压抑。可是摸到那人冰凉的脸孔,脑子才开始了正常的运转。 手忙脚乱掀开了那人的面纱,把手指放了上去,感觉不到鼻息,便更加慌乱地把怀里的人抱到了跟前,贴近了那人的胸膛用力听着心跳。 宇文邕很害怕,他一次次和这人失之交臂,老天爷难道还打算把这人送到眼前又让他们天人永别?!他十三岁那年,第一次在邺城的长桥上看到了他,从此就像是挥之不去的毒草,种在了他的心田。越是想要拔去,便越是肆虐蔓延。他想把他当做堂堂正正的旗鼓相当的对手,可是,原来他在战场之上也根本下不去手。。。。。。 想到怀里的人在渐渐消失的体温,宇文邕用力甩开了马车帘子,毫无顾忌地大声朝外高喊:“来人!找郎中过来!!” 兵荒马乱,周军这一夜走得很是艰难。 出了流沙的地界,终于能好好休憩一番,而宇文邕的皇帝营帐里灯火通明。 虽不知道为何皇帝要如此紧张那个陷入流沙中的路人的性命,随行御医还是下了血本在那个此刻躺在皇帝榻子上的年轻人身上。所带的最为珍贵的救命良药回血方丹都在宇文邕的软硬兼施下拿了出来用来医治,皇帝似乎不太喜欢别人看到那个人的容貌,所以御医都是隔着一层纱幔诊脉施救的,朦朦胧胧间,倒是不像之前所听到的觉得被救之人是个男子,看不清,御医依然知道那是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孔,也难怪皇帝如此紧张了。 “陛下,三更了,老臣守着,您去睡一会吧。”那御医也不想想让皇帝此刻去哪里睡,便忠心耿耿护主道。 “不必了,整日在马车之上休息地够多了。这人如何?”宇文邕问来问去只是这句话,虽然御医已经说了尽人事听天命。 御医见皇帝心急,便又转身去号脉,此人在流沙中被埋多时,气若游丝,若不是皇帝执意要救,他还真舍不得自己随身带出来的那些保命灵丹。 诶?。。。。。。御医微微皱了皱眉头,似有些不相信地再次对着那人的手腕诊脉。 一惊,他带出来的丹药真是如此奇效?! “如何?!” 宇文邕看御医神色有异,便紧张问道。 “真是福大命大啊,居然一会工夫就好了许多!心脉很是强健,臣觉得该是活过来了!”御医禀道。 宇文邕一听,喜上眉梢。 一把挤开了太医的位置便趴伏在了床边,贴近了些细细看着那人的脸色神情,果然比刚才转圜了不少。 “赏!朕重重赏你!”宇文邕一开心,便对御医大行赏赐。御医听了满心欢喜,连连谢过后便识相地退出了帐外了。 “长恭。。。。。。”宇文邕的手指拂过那不再冰凉的玉般的脸庞,满眼都是欣喜和眷恋。 苍白的脸孔有了些许血气,焕发出生气。沿着那起伏的五官轮廓,宇文邕的纤长手指最后停驻在那两片唇瓣之上,柔软,开始有了红润的颜色。 鼻息轻轻吹在他的手指尖上,犹如羽毛拂过了宇文邕的胸膛。 不知道便这样看了多久,营帐内的油灯燃尽了,苍茫大地的穹宇上有流星划过印刻出一道道的流光。 辰星 子莫的喉咙干得很,似乎要冒出烟来了。眼睛酸涩,眼前如同迷雾升腾。 死了? 突然有些难受,说不上来的惆怅迷惘。 怎能这样?。。。。。。很多事情若是这样便消散,心中有着不能言说的苦涩和不甘。 “师父?”有人轻轻推了推他,子莫疲惫不堪睁开了眼。 “彦儿?”他话一出口,那人便愣了一下,失望之色扫过眼底,看他在看,便匆忙掩饰了脸上的尴尬。 “师父,师弟出去了,你忘了吗东海龙王大寿,您让师弟带了礼物前去祝寿了。”说话的那人是他的大弟子辰星。 哦。。。。。。他有些局促地抚着自己的额头,看来自己真是糊涂了。 “辰星,你怎么来了?”乌黑的发丝被温婉的风吹得扬起,没了之前酣睡初醒后的茫然,那不可方物的脸上便是带着一贯的超然,还有隐藏于那眼角眉梢的清冷。师父一向都是这样的神色,带着疏离,致人于千里之外。 “师父,你自上次受伤之后功法大减,徒儿甚是挂念,便来看看。” 北极真君辰星是他的首徒,修为超然早已经出师位列仙班,还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探望他这个师父,甚是安慰。 “不打紧,为师的修为还没差到那个地步。。。。。。不过是挨了那紫袍魔君一掌,养养便好了。”他轻轻咳嗽一声,辰星的眼中有着心疼和愤懑。 “都是小师弟,好好地去历练却四处惹祸让师父蒙难。还偏偏在朔月之夜让您对上了那妖魔!您的伤若不是为了保护他。。。。。。”辰星很是恼,怒道。他每每提到楚彦这个被师父破格收了的小师弟便甚是严苛。 “楚彦他冲动了些。。。好不容易回次凡世,不免有些没了章法。”说到这个小徒弟,这人脸上又都是恬淡舒畅。那种辰星习惯的师父脸上的冰霜,在每每说到那个楚彦的时候便会冰释不少。师父的疏离和冰凉,真的只会在那个野小子的面前破了例吗?! 辰星有些不悦,将一颗兽灵丸从自己的封腰中取了出来。 “师父,徒儿除了带了些给您治伤的仙丹来奉上,还有这颗灵丸,是给楚彦师弟的。”辰星说道,“师弟快要出师了,这是我给他的兽灵丸,可以帮他顺利通过下月的仙班大试。有了这东西,即便师弟不招灵兽喜欢,也一定能顺利降服一头仙兽的。” “呵,为师还是你这个大师兄想得周到啊!楚彦要出师,最怕的便是驯服仙兽这关了,谁叫他不像你们这些师兄生来便是仙人,在仙境几十年了,彦儿还是带着一股凡人之气,仙兽不肯降服于他,也是难免。这下好了,有了这个,楚彦一定能顺顺利利过了大试的。” 看着师父满意的微笑,辰星也很是开心。 让小师弟圆满出师,位列个下等仙官倒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这偌大的师父的道场,让那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同住,其他师兄弟们都是甚为不快。他们的师父缥缈冷傲,怎能一直留着那个野小子在这里?岂不是让最为尊贵超脱的师父沾染了肮脏的世俗之气? 辰星显然是一片好心,可惜,那颗兽灵丸后来却成了一场无妄之灾的症结所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怪不得辰星,怪不得他,似乎,也怪不得楚彦了。。。。。 烟雾叠嶂,好像魂儿从那梦境般的地方飘了回来。渐渐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热度和痛苦。 嗓子好像都干得能冒烟了,子莫皱了皱眉头,用已经嘶哑的嗓音不禁呢喃。 “水。。。。。水。。。。。。” 沙漠的天亮得有些早,帐篷之中已然能看到一点微亮,宇文邕用手撑着额头抵在床边打起了瞌睡,听到了子莫的声音,一下惊醒过来。 “水?你醒了?!” 周国国君陛下喜出望外,起身也顾不得自己的双腿发麻便去取一旁的水袋。 “长恭,快喝,水来了!”坐在床边,宇文邕拥着那人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水袋凑到了子莫嘴边,眼睛都还未睁开,可嘴唇一碰到水便本能地不断想汲取更多。喝得贪心又急躁,子莫一下便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水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引得子莫一阵剧烈的咳嗽,脸都呛得通红。宇文邕又急又心疼,搂着身前的那人,帮他顺着后背。 “水。。。。。。”子莫其实根本没有恢复意识,然而在沙漠中被埋了那么久,这样的呼声也算是本能的求救了。 宇文邕一皱眉,便将手里的水袋提到了自己的面前,将水仰头灌入自己的口中,毫不犹豫便将胸前的那人转了过来低头压了下去。 唇瓣相接,水过到了那人的口中,而那种触感和温润,让宇文邕一时呆愣地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才好。怀里的人把他当做了清泉的源头,用最甘甜的回应让他失了反应,胸膛一下比一下跳得激烈,如同快要从喉间蹦出。 微微睁开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人的眉眼,蝶翼般的睫毛扇动着他压抑许久的炽烈,宇文邕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控,牢牢扳住那人的肩膀,更加深得融入到那气息唇舌间。 呼吸如此急促,如饥似渴的人倒成了宇文邕。吻得太过胶着,子莫还没喘匀的气息被宇文邕一堵又开始让他呼吸困难起来。 若不是这周国皇帝克制力惊人,及时发现了怀里之人的异常,怕是子莫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被人吻得断气的。 宇文邕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猛地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几口凉气才平复了有些野火燎原的情念。回头再看那榻子上的人,长恭似乎在喃喃着什么却还没醒,除了红肿水润的嘴唇在控诉着这周国皇帝陛下方才的情难自已,其他倒是都掩盖得过去。 宇文邕握了握拳头,他没想到他竟做了这样的事情。一时有些心烦意乱,一抬手撩开自个儿帐篷的门帘,迎面吹着外面的凉风,可脸上的温度却是久久退不下去。 “陛下!是否命将士们都装上辎重重新赶路?”那领队模样的大臣见皇帝出了营帐,便来请示。 “不急,让将士们都加强警戒,不可懈怠。”皇帝陛下挥挥手,便说道。 那大臣面露疑惑,想到之前这皇帝陛下可是日夜兼程,连休息半日都是极为罕见之事,说兵贵神速,怎么一眨眼便成了不急了?! 看陛下又要回到营帐之内,大臣立马想到了那个可让皇帝衣不解带连夜照顾的被救之人,很是好奇,于是想跟在皇帝后面去看看,可他也就跟了几步,就被宇文邕眼神阻在了营帐外面,显然是被皇帝给嫌弃了。 “臣即刻便让兵士们守好营地,陛下您安心歇息。”大臣识相作揖告退,折了个弯子却是去了军医那儿,到底是何方神圣让陛下的急行军都缓了步调?! 子莫好不容易觉得三魂六魄了回了躯壳,眼皮重得花了好些工夫才能睁开,视野花白,皱着眉头盯着虚空好久好久,才能渐渐看清眼前的景象。 重重出了口气,他被人救了。。。。。。 “你醒了!” 耳边响起的声音很是熟稔,子莫脑袋空空间竟有一丝错愕和混淆。 “辰。。。。。星。。。。。。?”偏转过脸,嘴中念出的名字让子莫自己都不觉吃惊。 宇文邕奇怪地挑了挑眉毛,看着那人有些空空的眼神便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烧还没全退,在说胡话吧。 好在子莫很快回了神,发现眼前这人究竟是谁便是更加愕然的表情。 “宇文邕?!”如何是这人救了他?!他在哪里?!子莫向着四周看了看,也不知道是在哪里。 “嗯,正是。许久没见,兰陵殿下别来无恙?”宇文邕端得一派泰然处之的模样,似乎方才陷入天人交战难以自持的便不是他了。其实他这样的性子难免是吃亏,心口不一,只是将一片痴情深深埋入心底,不论是辰星还是宇文邕,都是爱得很苦很痛。。。。。。 “你怎么会在这里?”子莫很是纳闷,他明明在去往莫耶里的路上,宇文邕为何会出现?!不自觉想要起身往外面走去,可身体一挪动便双膝发软瘫坐在了地上。原本只是缺水脱力而致,可子莫到底脑袋空空失魂了太久,心里猛然冒出的是那个禽兽高湛屡次兽行后他的后遗之症,不由怒火中烧。 一把抓住宇文邕的衣领,子莫横眉怒目道:“你做了什么?!”双颊通红,连带着还不太清醒的眼睛都带着水汽,氤氲在其中。 。。。。。。被这么一质问,宇文邕脑子一路跑偏就觉得胸口又擂鼓一般。不经意间视线便完全集中在了子莫的嘴唇之上。不似方才那般干涸,形状漂亮如同花瓣的长恭的唇透着水光,犹如绽开的桃花,让人情不自禁便想俯头吻去,一亲芳泽。 宇文邕也是魔怔了,完全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子莫怒目圆瞪质问着他,而他则心心念念把心思全在了那沉鱼落雁的惑人美色之上,耳边都没了其他的声响。 子莫手里拽着那宇文邕的领子,而眼前的男人却很是奇怪。这周国皇帝向来泠然精明,何时会露出这般沉迷的神色。 “喂?!”子莫往后仰着头,脸色白了一白。身子不断往后靠着,一下就抵到了床边上。 宇文邕的神色不对,这种模样何曾在这周国皇帝脸上见到过! “你干什么?吃错药了?!”子莫出手一把推住了宇文邕的头,他好久没吃东西了,又是才苏醒过来,手脚无力连站都站不稳哪里会有力气和这个宇文邕来个拔河比赛。 宇文邕此刻大力揽着子莫的肩背,正是一脸痴迷地不断往前凑着,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那人在说些什么。 一别不过半年,为何长恭便是这般不同了?! 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真要说什么让他此刻这般意乱情迷,那便是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兰陵殿下如今再见已然有了勾魂摄魄的魅惑之态。 高长恭向来傲然清冷,如今却是不经意间露了羞怯魅态,还真是让人生生消受不得! 宇文邕的嘴唇扫过了子莫的唇,子莫如遭雷劈,且如今对他急色之人竟是这周国皇帝,当真是让他呆若木鸡。 什么内功外功都在此刻化为了乌有,子莫愤怒之间抬手便是朝着那人的脸上打去。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传出。 “陛下!”帐篷内立马有戍守在外面的士兵冲了进来。 宇文邕也没顾得上自己火辣辣的脸颊,用袍子将子莫裹住牢牢圈在怀中,挡住了子莫的身影。 “没事,你们都出去。”宇文邕淡然说道。 “是。“士兵们只看到了那在皇帝怀中的美人的衣角发梢,可见到自家陛下连被打了都毫不动气,便更加笃信了在周国士兵中风传的他们的皇帝陛下在流沙中捡到个绝色美人的话了。 番外——拜师 辰星,生来仙籍。 父为净乐国王,母亲善胜皇后。本就是一国王子,而又因为父母都觅得仙缘,修得仙身而更是不凡。他出生那天,鸾凤在天宫和鸣,祥云累叠在九天之上,紫光弥漫,皆是祥瑞之兆。玉帝很是欢喜,从辰星一出生便说他是大将之才,日后必定荡涤魔道伸张天地正气,不日便是位列上仙的不二人选。 辰星的父母很是荣耀和高兴,从小便用玉露仙丹给这未来的仙界大将打通根骨仙脉,让这很是特殊的仙家骄子小小年纪便道法高超,仙姿出众,让其他的同辈少年望尘莫及。 不过,辰星的父母也有件很是烦心的事儿,便是这才华出众的贵重公子还没有找到师门,这拜师学艺可是相当要紧的事儿,他们二人虽也可以教他一些,可是这如何引导向道,让这天资卓越的宝贝太子修得上乘功法傲视群仙,倒也是头疼的事情。眼看着同龄的孩子都拜得了师门,辰星却始终挑三拣四。 “孩儿啊,太白金星大人和我说了好多次了,让你去他那儿拜师学艺,你乖些,太白金星大人可是非常想收你做徒弟啊。他仙法高超,人又和善,最适合你这样的不懂事的孩子了。”净乐国王谆谆教导,定要在今天让这宝贝儿子点头,明日便派人将这孩子送入太白金星的道场。这种时候了,辰星还是没有找到师父,真是急死人的事情啊。 可惜剃头担子一头热,他的宝贝儿子只是专心玩着手中的纸鹤,嫩白的小指头一捻,那纸鹤活灵活现,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注意力全在那手中的纸鹤上。 “爹爹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辰星的父亲有些火了,嗓门大了起来。他就是趁着老婆不在抓着机会在给这个天赋极高可是冥顽不灵的儿子耳提面命,若是这辰星的娘亲在,他还真不能硬起脾气训斥起来。慈母多败儿,辰星便是这样被惯坏了! “不去。”那孩子淡淡回了两个字,气得那严父吹胡子瞪眼。 “胡闹!你也不看看你多大了!跟你同龄的孩子早就拜师学艺了!甚至啊,有些资质差的早你两三年便托了关系进了各大道场拜上仙尊神为师,你倒是好?!你以为自个儿天资超然倒是懈怠起来?我告诉你啊辰星,你。。。。。。你你你你去哪里?!”严父气得火冒三丈,可是那被训斥的对象,确是很悠然自得得拍拍屁股出了家门往外走去。 “臭。。。臭小子!你去哪里?!”辰星的父亲脸都变青了,赶紧追了上去,他实在是怕这个孩子这样自侍甚高下去,连个庸才都爬到了他的头上。 可他的手刚一碰到那孩子的衣角,便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在使命地啄着他,一下又一下,净乐国王吃痛,也顾不上那个一阵风溜走的小子了,赶紧去驱赶头顶上啄他的东西,折腾来一阵,一只纸鹤从他的眼前飞了过去,跟在辰星的后面也溜走了。 “臭。。。臭小子!哪里学来的混账法术!”辰星跑了,其父被那纸鹤琢得头发丝儿都根根翘起甚是狼狈。这孩子天赋异禀,即便从来未曾拜师学艺,可是冷不丁冒出来的新把戏都是新鲜得很,平日里他的父母还在为这孩子的仙资而沾沾自喜,可今日里净乐国王便是真的动了火气了,一掌拍在了方才辰星坐过的石凳子上,那凳子便裂了。 辰星蹦蹦跳跳,他才不管父亲发了多大的火气。他是想要拜师的,可不是和父母那般整日拿着仙位尊卑去找个上仙便尊为师长了。天有天道,仙有仙规,无可厚非,可辰星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稚嫩的孩子,然而,这仙人之境里为何也沾染了这般让人厌恶的俗不可耐的风气,整日里用仙阶等级打量人,位分森严,连着收徒弟都是私相授受护各护其短。 叹了口气,小娃娃枕着自己的胳膊躺在那仙水河边的绿草地上,头顶上有仙鹤盘旋,发出阵阵清幽的叫声。不过多大的孩子,却是满脸老成。 手指尖与那只自由飞舞的纸鹤做着游戏,碧水蓝天,没了父亲的恼羞成怒,别有一番逃出生天的侥幸意味。这家,他今日是回不去了,外公生病,母亲回了凡间探望,知晓定是惹恼了父亲的辰星也不想再撞回那刀口上,百无聊赖,幸好还有只纸鹤陪着他。 辰星觉得自己该是要睡着了,天高地阔连青草的芳香都让他浑身舒畅。 耳边悠扬的琴声缓缓响起,和着身边的小溪声如同在共谱一曲绝响,很是舒然清澈。辰星闭着眼睛听了很久,发现这琴声离得不远。一股强大的力量透过琴声,在荡涤着周遭。仙境已经是极其洁净的地方,而这琴声中的洗濯之力更是通彻骨血直达魂魄。净到了极致,该是一种冰凉和决绝,甚至,是不带感情的残酷。可那琴声间所蕴藏的灵力,似乎和煦的微波在以一个源头为中心,一波又一****开来向着周围散开,所过之处,犹如泉水荡涤,毫不刺骨,还有暖意融融。 辰星猛地睁开了眼睛,他见过那么多的上仙尊神,却从来不知天庭还有这样的一位仙人,能有如此修为法力,却并不咄咄逼人。他一下来了兴致,睡意全无。心头一点灵犀,似乎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路小跑着朝着那琴声的传出之处而去。 天庭有条河,叫般若。那里的水是流向人间的。琼浆玉液灌向红尘修得福缘之地,变成汩汩小流福泽世间。看来,那位弹琴的仙人便是在荡涤般若之水,让世俗凡尘的恩怨是非都消散在这河水流淌过的地方,一念清净,心若莲开。 辰星望见了那人的背影,便驻足在那儿有些不敢再过去。仙姿犹如琴声,圣灵瑰丽,似有无形的力量让人只得瞻仰膜拜,却未敢有亲近之意。 他向来天大地大胆子最大,今日是怎么了?! 辰星摸摸自己的脑袋,为方才自个儿的彷徨感到羞愧。他何时这般扭捏过? 于是深深吸了口气,抬起脚来继续朝着那个抚琴之人靠近。越是近了,辰星的呼吸声大得他自己都听得到,似乎很是紧张,又生怕他的打扰会搅了这天籁的美妙之曲,于是魂游般,就这么一路局促地到了那仙人的身边。 离得只有一丈远了,辰星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是不是靠得有些过于近了,便直直又想转身跑开。 环绕在他周身的纸鹤倒是比他勇敢,扑腾着翅膀便往那抚琴之人的身边飞去,待辰星发现,早已经停驻在了那古琴之上。 琴声嘎然而止,余音缥缈。 那人用纤长的指尖点着那只不速之客,微微一笑,问道:“这是你的小鸟吗?” 侧过脸,那人看着辰星,还是个孩子的辰星便倒吸了一口气。 九天碧落,落英飘摇,而这圣界的瑰丽景色不过都是一场虚妄。 辰星一出生便是仙人,他不该有所谓的七情六欲,也不懂何为情劫。所以不明白这一眼相见的缘起缘灭,只是将全世界融入了那双眉眼。该是最为无情,却偏偏这般多情妩媚,将这般若的河水化成了天地间最为通彻而又缥缈的颜色,流入视野,贯彻心扉。 “这。。。嗯。。。”辰星居然不自觉低下了头,他的脸颊有些发烫。很是陌生的感觉,却又带着欣喜。 收了琴,那人起身不知道何时到了辰星的身边。白色衣袂扬起,那人将纸鹤递到了辰星的面前:“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纪便能将无魂之物灌入灵气,你日后该是怎样的卓然,让人期待啊。” 那人连说话的声音都好听极了,又是靠得这般近,辰星头低得更下,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 “谢,谢谢。”辰星不知道说什么,被这样夸奖着绝对不是一次两次,可无论哪一次都不如现在这样让他整个人都在激动得发抖。颤巍巍从那只他不敢细看的手里接过了纸鹤,辰星觉得自己的头顶都要冒火了。 “奇怪了,你是哪门哪派的修道弟子啊,怎么会进入我的结界的?又是如何到了这清微天?”那人并未离去,而是抱着古琴继续问道。 “清微天?这里是清微天?!”辰星听得这话,甚是吃惊,便抬头惊讶问道。这清微天可是玉清圣境,三清之中最高的存在,他随着父母住在天界最下面的地方,靠近北天门,撒气跑出家门也是没走多远,如何会到了这里?! 辰星很是怔愣,可他一抬头发问便直直看到了那个仙人的容貌,相比较闯入玉清圣境的慌张,还是那个人的长相更加让辰星手足无措。 看清楚了那人的容貌,小小的辰星觉得嗓子都在冒烟,好像生病了一样! “呵,竟是无意之举吗?看来你还真是天赋异禀,道法自然。罢了,我们也是有缘,我便送你回去吧。”那人挥了挥衣袖,走到了前面,看辰星没有跟上,又回头等着他。 “嗯?恩恩。多谢。。。。。。”平日里聪慧敏锐的辰星变得笨手笨脚,看着那人在等他,便忙不迭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唯恐行差就错给那人留了不好的印象。 白衣仙人送他到了清微天的边界,指了条可以回家的路给辰星。辰星作揖道谢,怕自己的心蹦出来便不敢再去看那人的脸,毕恭毕敬告别后就要沿着那条道儿回去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身后,那人问道。 辰星很是惊喜,转过身鞠躬说道:“辰星,我叫辰星。”还是不敢看他,可辰星清楚听到自己的心像是在发出愉悦而满足的笑。 “辰星。。。。。。好,我记住了,快些回去吧,家人该等急了。”那人声音空灵,然后挥了挥衣袖,让辰星快些回家去了。 辰星转头,那盘旋而下的仙雾弥漫的道儿看不到底,而一切虚无都不似之前那般空洞,因为,辰星的心中眼前都在不断出现那人的身影。 抚琴的,和他说话的,带着他寻着道儿的背影。哪怕只是一个轮廓,都在反复加深着刻画进辰星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便这样迷迷糊糊回了家门,他父亲的笤帚飞了过来却被辰星巧妙偏头避开了。 “逆子,你还敢回来!”其父大怒。 “我想我找到师父了。”辰星也不跑,只是轻轻说了一句。 “什么?”父亲皱着眉头觉得活见鬼了。 “我想要拜个白衣上仙为师,无论千难万险,我都只做他的徒弟。”辰星像是在自言自语。 。。。。。。父亲也忘记发火了。白衣仙人? “儿子,这白衣仙人是谁啊?你魔怔了不成?!这天庭之上哪个仙人没有几套白衣裳?!你存心找我麻烦是不是!”父亲一拧眉头又要发火,可辰星却眼神坚定说道:“我一定会找到他的,因为我注定是他的徒儿,爹爹便不要再为孩儿的事情发愁了。”说完,辰星便关了房门,空留净乐国王在门外摸不到头脑了。 要想在天界找这么一位白衣上仙,辰星足足花了半个月的工夫还是毫无头绪。 他琢磨着自己怎么就如此傻,连名号都未曾向那位上仙请教。 到了辰星找得都快要绝望之际,紫薇宫有道童找到了辰星的家门, “不知道仙童有何事赐教?”净乐国王甚是惊讶,他只是区区一介小仙,紫微宫的道童登门,甚是惶恐。 “神尊派弟子来找一位叫晨星的仙友。”那道童说道。 “辰。。。辰星?!”辰星的父母面面相觑,这孩子何时和紫微宫有了渊缘? 辰星被叫来后,甚是纳闷,也是满脸疑惑。 “不知仙友是何事找我?” 仙童笑笑,并不说话,只是从兜里掏出了一只纸鹤。那纸鹤扑腾了几下,就飞到辰星的怀中,正是他一个月前所折的那只。 “他。。。他在哪儿。。。?”辰星喜出望外,说话间都没了章法规矩,惹得他的父母一脸慌张,忙不迭拍着辰星的后背和那仙童致歉。 “胡说八道什么啊?!紫薇宫中的神尊自然是紫薇大帝了,你个孩子总是这般胡言乱语,惹得神尊生气可如何是好?!” “紫薇大帝。。。。。。?”辰星想到那个白衣出尘的身影,心头本已经熄灭的希望一下又重新燃起。脸色都好了许多,不再郁郁。 “我,我能去紫薇宫吗?”辰星迫不及待说道。他的父母被他的颠三倒四搞得甚是吃惊,平日里这个孩子可不会如此没有规矩。 “对不住啊!对不住!这位仙友,我儿子他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的,冒犯了,冒犯了!”看着这个傻儿子说话没头没脑,辰星父母犯了愁,人家仙童都没说明来意,这小子在说些什么胡话! 道童微笑点头,和辰星说道:“神尊便是让我来问你,愿不愿意做他的首徒。仙友好福气,神尊竟然开了先例破格收你为徒弟了,想来以后紫薇宫该是热闹起来了。” “什么?”辰星的父母差点喜极而泣,紫薇大帝可是四御之首,众星之主,他们的儿子能有这般的际遇,真是莫大的荣幸! “辰星啊,你何时入了紫薇大帝的法眼,还要收你为徒,真是太好了!”净乐国王与王后相拥而泣。辰星让神尊都开了先例,真是一扫以往的阴霾,顿时扬眉吐气起来。 “爹爹,娘亲,孩儿以往让你们担忧了,以后拜得神尊为师,定当加倍努力,不辜负爹爹和娘亲的一番殷切期望。” 灿若星辰,眼中皆是辉芒。 辰星,终于寻得了师父,他是紫薇大帝,也是辰星在仙界的数不清的岁月中最重要的人,他的师傅,叫纪尘。 暧昧 “你到底为何会在这里?”子莫稍微缓了一会,喝够了水,顺便顺了些宇文邕的军粮,那犹如被沙漠的热气烘干的脑子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且对自己方才的反应感到。。。大概打个地洞下去会比较好吧。。。 “嗯?长恭知道这儿是哪里了?”宇文邕也不和这人计较,属下端了午膳过来,有一大半都被这人狼吞虎咽地抢了。高长恭便是高长恭,也丝毫不和他纠缠在方才的那般意乱情迷里,直截了当便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吃得如此多,这么急,便是想趁早脱身吧? 宇文邕看着那人很是不雅的吃相,面上恢复了一派从容淡定,可唇舌间的味道岂是那么容易便遗忘的。看着长恭吃得香,竟然不觉舔了舔自己的唇齿,似乎那惑人心魄的芳香还在其间。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充满回味和暧昧的动作,宇文邕面上一热,全身血液又有些激荡。怕自己情难自禁再做出些什么来便故意端起了茶盏,慢条斯理喝着,其实很是心猿意马。 一边脸颊上的五个手指印子已经有损他周国国君的龙威,要是另一边脸上也烙上这特殊的痕迹,他这一国之君该明天都走不出这帐篷了。 宇文邕也算是勉为其难安慰着自己。那一吻,长恭不提,他便也抚平了情绪像是没事人一般。两人之间保持这般刻意的忽视和平静,又是势均力敌的对手,面上谁也不去提那如同魔怔般的一袭情迷。 宇文邕他是千里奔袭去攻打齐国。而他最大的对手,最值得敬畏的对手高长恭却在流沙之中落入了他的手里。。。。。。宇文邕不免有些欣喜,为了自己可以预见的胜利,更为了深埋在自己心中的情愫得以假公济私而雀跃不已。这个人他念了那么多年,如今就在他的掌心。。。。。。宇文邕不禁还是想到了那个吻。 没想到还能亲吻到这人。。。。。。宇文邕轻轻抬手抚过自己的唇,心中难以压制地情潮翻涌,面上却波澜不惊很是稀松平常。只有眼中浮掠过的那一片波光才能映照出这位坚韧不凡的年轻帝王此刻心中的欣喜若狂。 “咳咳。”子莫似乎是被发干的煎饼给咽到了,咳嗽着,用手捂着嘴巴。宇文邕还是将之前的水袋递了过去。子莫瞅了一眼,有些局促。渐渐想起方才的事儿,这水袋,总觉得不是什么水袋了。。。。。。他迷迷糊糊之间有人便是用这个给他喂水的,自己呛得慌,然后。。。。。。然后?! 眼睛不自觉看向了那宇文邕,面上发烫,子莫用可疑地目光瞪着他。 “怎么了?不喝?”宇文邕挑了挑眉毛,微笑着把自己方才喝过的那盏茶推了过去,说道:“我自个儿喝过的,你总该放心了吧。” 子莫蹙着眉头,他可不是担心的这个! 看看那宇文邕,再瞧瞧那杯茶,不喝倒是显得他太过扭捏和矫情了! 喉咙被那干煎饼撑得生疼,子莫一把接过那盏茶,仰头便喝了个底朝天。喝完,看到宇文邕眉眼含笑注视着他,觉得自己的不止喉咙疼,眼睛都能呛出一股子酸涩刺目来。 “问你为何在此处,如何不答?”有些心烦气躁,子莫的语气不免重了些。 “自然是偶倒此处,顺便救了长恭殿下你。”宇文邕心平气和,一派雍容。论心性,这比高长恭还小了三年的周国皇帝,倒是显得沉着冷静大度之风。 。。。。。。该是先前的事儿让子莫无法淡然处之,见这宇文邕如此会装腔作势,子莫便更是来了火气。 “堂堂周国皇帝竟悄悄绕道北漠而行,其中缘由,可不是为了来这流沙之地救我吧?”此话显然是质问,想到先前齐国的排兵布阵还把重兵囤在了晋阳洛阳一带,以为宇文邕会重蹈覆辙,真是小看了这个周国皇帝! “是啊,我便是为了救你才会来了这北漠。上次你将我送还周营,这次,换我还你人情,有何不妥?”宇文邕丝毫不动气,看着长恭对他怒不可遏,却只是云淡风轻说道。他知晓这长恭殿下是在恼什么。只是面子薄,想转移了话题。宇文邕很是清楚,这一旦被他带到了那周齐二国国事之中,避开不了两人身份对立立场敌对的问题,这公事公办起来,长恭脾气又倔,便是方才的旖旎都成了烟消云散了。宇文邕不傻,他全然不中那高长恭的盘算。一招旧事重提,果然看到那兰陵殿下脸色一愣,神色又有些绵柔起来。 “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你是替我垫底才会伤得如此严重。我向来公私分明,要不然绑了你这伤患去要挟周国不成?”子莫一撇头,虽然脸上还是气呼呼的,可是心中想到往事便不由多了几分柔软。 宇文邕一看此法奏效,便挪了挪位置,挨到了长恭身边坐下。 突如其来地靠近,让子莫很是敏感地朝一旁侧了侧身子。这如同闺阁女子的毛病真不像是他个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反应!想到自个儿刚刚苏醒之时还怀疑宇文邕做了那般下流无耻之事,子莫的脸又是通红。都是那下三滥的高湛,害得他如今脑子里尽是些污秽想法。 “长恭?”宇文邕深情凝望。长恭的侧脸美得诱惑人心,该是他自个儿以前不识风月还是这高长恭变得越来越勾魂摄魄? 似乎猪油蒙了心,宇文邕的脸凑得有些近。 “你救了我一回,我也救了你一回,你说,这账该如何算了?”宇文邕今日里便是铁了心要撩拨这人。温热的气喷在那人的脸上,宇文邕成亲了,他懂得男欢女爱之事,只是,从来没有这般大胆地在这长恭面前曝露自己的心意。能在此处见得长恭这便是天意吧。。。。。。 宇文邕不想再放过这大好的良机,他在回到长安后日思夜想都甚是后悔。后悔他为何如此懦弱,本该说得真切的话儿却是要生生压回自己的胸膛。 那日便说自己最爱的人儿就是他该有多好?! 那日在邙山的地下墓穴之中,宇文邕其实伤得甚是严重。腰后撞到了要害,达奚武将他一路带回了长安,宇文邕都是昏迷不醒的。迷迷糊糊发着高烧,他在生死弥留之间,梦到了他的哥哥,用带血的手指一笔一划在地上写着他的名字。 他不想做皇帝啊。。。可是无可奈何! 顺着那漳水河,他仿佛又回到了初次到邺城的场面。那时候,周国还只是西魏。佛图澄师父说,他们宇文氏也会如同那高家那般自立门户,成为争雄天下的霸主。这齐国,是宇文氏不得不面对的敌手。 那一晚,他如愿临河欣赏着这高家人支配的盛世景象。桀骜不驯的他心里却想着,如若有一天邺城成了他们宇文氏族的天下,必定更是繁华。 而那口桥,那个人,绝代风华,更是倾尽天下。 那么多年了,他也不知道这场邂逅改变了些什么。只是在他生死挣扎之际,那人的身影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一次次又一次次,在他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总会奇迹般地点燃它对于生的渴望。宇文邕明白,他那时候若是这样去了,一定不会瞑目。在与阎王爷拔河的日子里,他最后悔的有两件事。 其一是没有完成哥哥的嘱托,还没有夺回大周的皇权,有负兄长的临终所托。 其二,便是他这个聪明的傻子,没有牢牢握住那大好的时机,明明已经痴心所托,可还要编了个该死的故事让长恭以为他别有所恋。他那日所流的眼泪便是此生第一次为情而伤,他隐忍,连眼泪都没有一滴落在那人的心上。 一直不敢正视那份情不自禁的让他感到荒唐的感情,宇文邕习惯了将一切深锁心底。痛了不哭,伤了不闹,只是承受着,憋着一股劲想不让长恭为难便好。 所以长恭便是连他的心意都不明了,如果真是那样死了,他如何能受得了! 但是连宇文邕自己都很是惊讶,他能从鬼门关回来,且趁着宇文护不备将大周的江山一举拿下。 这便是古人所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已经死过了一回,再而为人,宇文邕不免改了之前的踌躇不前,大刀阔斧改革了周国政商之策,在短短半年内往西南方拓展了大周的领土,将百越的贫瘠之地纳入周国的版图。既然东边有齐国这个强国相鼎力,那么不如先巩固自己的后防。宇文邕命百姓在百越开垦荒田,不断囤积粮草。而这国策进展地相当顺利,不过大半年,周国不仅没有以为宇文护的东征失败而颓废了国力,反而扩了版图,增了人口,在年轻皇帝宇文邕的带领下,反而逆势上扬,欣欣向荣起来。 此举,也让这登基不久初掌大权的宇文邕声势如日中天。比那老谋深算的宇文护更得百姓的爱戴。 “你看着我做什么?如今我在你的手中,你说如何算便是如何算了!”子莫语气坚硬,似乎不近人情,其实是在惶恐这和宇文邕之间突如其来的暧昧变故。 他不是失忆,方才二人唇舌纠缠的味道他还记得清楚。 宇文邕,周国的皇帝,是他的朋友,故知,战场上的对手。 两人各为其主,早已知晓这对垒沙场的无奈。于是子莫虽欣赏这个小他几年的年轻皇帝,可也只能把他当作可敬可畏的敌手对待。 也许,撇开国仇家恨,身份对立,宇文邕那清爽的性子在子莫看来甚是难得。不知不觉,或许视作他是小了几岁的弟弟也不为过吧。可无论是哪种身份,都不该是此刻这般让人局促难安的暧昧啊! 宇文邕淡然一笑,并不接话,只是用手抚摸过子莫的发丝,说道:“你在流沙中多时,填饱了肚子该也是洗漱游戏了。这发丝间都有沙粒呢。” 子莫愣了愣,伸手摸了把,还真是如此! 可抬头又看到那古怪的宇文邕一脸宠溺看着他的模样,便又觉得不能直视了! 捉弄 子莫这人性子急,见宇文邕卖起关子一派深沉之状就皱着眉头一脸焦躁看着他。 周国皇帝清了清嗓子,倒也没见这高长恭别的时候如此凝视过他。 “我想保你周全,可是。。。。。。”宇文邕深情望着对面那人,他想保长恭周全,可却不想放他离开。只要长恭便这样跟着他走,他愿意收起雄心便这样守着这人安于那长安一隅。 原来这人在他心中已然到了这般境地。 从之前刻意的想要相忘,到如今的毒已蚀骨。在邙山之上,他和高长恭是堂堂正正要来一次生死对决的。哪怕败了,死了,他宇文邕都毫无怨言。可惜,天意弄人。他却在那时候说了一个谎言。被告知谎话的那人信以为真,而说谎的那人却是清清楚楚看懂了自己的痴心。 说不清这千里奔袭到底是何种念头在鞭策着他,在兵败邙山之后短短大半年就卷土重来声势震天。或许他宇文邕真是想当一个一统天下完成父兄心愿的好皇帝,或许,不过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心中的明月高悬在那邺城的天空之上。。。。。。 “可是什么?”子莫就纳闷这宇文邕如今的城府怎么和个无底洞一样。他当年可是自恃从腥风血雨的沙场戍边回来而觉得那憨实的宇文公子着实精贵,与人过招都没有些许杀气。再看看眼前这人,早已经与那少年郎判若两人。 子莫这么想着不禁无奈一笑,他何尝不是呢?时过境迁,他何尝不是换了一副模样?!在邙山之上沙场对决,二人皆是拼了全力想要来个棋逢对手的较量。于是这些昔日情分便都被这金戈铁马刀光剑影给盖过了。墓穴之内,二人还是对手,可宇文邕却用自己给他当了垫背的。 可惜。。。。。。他们二人注定今生便是对手。 “那****逃出长安之后,你在宇文护的手中可是吃尽了苦头?”旧事重提,却已经转眼三年有余。 宇文邕眼中凝固了深色,微微摇了摇头:“不过是装疯卖傻,甘做傀儡。且在宇文护那恶贼面前毕恭毕敬将其视为亲信长辈,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起疑。不能让他知道,我亲眼看着他将我的兄长毒杀。。。。。。“说着,宇文邕的嗓音低沉了下去。 这样的日子,远比持刀相拼要难熬地多。也难怪,宇文邕褪去了一身的稚气,有了今时今日的心性城府。 “除去立场身份,我高长恭很是敬佩你这个朋友,也将你视作故知好友。谁救谁的账,你和我应该算不清了,这次便当是我高长恭再欠你一份人情,你放我离开,日后我。。。。。。“子莫振振有词,似是恭敬,其实听在宇文邕的耳朵里大有拒人千里的生分。 “日后?你一说日后我便觉得一眼望不到头。从未央宫一别,我忍辱偷生在宇文护的爪牙之下寻活,到邙山一战几次三番都在鬼门关外徘徊,你可知道你轻描淡写的一句日后,要我宇文邕等得肝肠寸断?!“周国皇帝向来都是克制忍耐之人,然后再冷静的理智在久别重逢的挚爱面前都是那么脆弱不堪。 宇文邕似乎渐渐懂得一个道理,这高长恭说好听了是寡淡冷情,说难听了就是榆木疙瘩。这人不和他挑明了其中关系,便是一本糊涂账都不带翻页的!说这人是愚钝也好,太过冷情也罢,宇文邕觉得一口气憋闷在了自己的胸口,眼中如有炽烈的火焰跳动着,双手不由自主紧紧抓住了长恭肩膀,手指紧得都快掐入了肉里。 子莫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这样咄咄逼人的宇文邕还真是少见。一向沉稳内敛的宇文邕哪里会这般情状,双目如炬,嘴唇都咬得死死的,似乎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 “宇文陛下,我看这时辰也不早了,你若是不急着赶路,我想再找些东西吃。。。。。” 隐约觉得这事儿又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子莫本能地有些顾盼左右而言其他,可宇文邕便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他便看着这个聪明人如何继续装糊涂下去。想要置身事外?他的忍让克制却是让这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心中! 周国皇帝怒火中烧,胸膛剧烈起伏着。而面前的长恭刚沐浴换了装束,青丝垂肩,芳香缭绕。这张脸孔任谁看着都神魂颠倒,更何况如今一脸呆愣只是直直看着他毫无防备的模样。长恭的衣襟微微开着,宇文邕的视线稍微低些便能顺着那漂亮的脖颈滑入到让人情难自持的秘境。喉头动了一下,宇文邕的脑海里似有天崩地裂的声响。 也许没有那一声突兀的声音打扰,宇文邕的嘴唇就会如饥似渴地啃咬在他心心念念的那纤长的脖颈之上,管不了许多,他宇文邕敢作敢当,再也不想欲盖弥彰。 子莫觉得宇文邕的眼神充满了侵略的意味,正要防范,突然听得营帐外有周兵禀报:“陛下,前方探子来报。“ 一句话,宇文邕气势汹汹上前凑近的脸僵硬在了那边。 子莫屏住了呼吸,那人的脸近在咫尺,双目相接,暧昧浮生。似乎只是呼吸声便溢满了言不清道不明的交融和情愫。 “陛下,十万火急!将军请您。。。。。。”看营帐之内还是没有回应,那兵士硬着头皮又禀道。 宇文邕重重叹了口气,直了直身子,转头道:“行了!守好朕的营帐,朕即刻便来!”这浓重的压迫感终于渐渐淡去,子莫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而宇文邕走到了门口,想到了什么,对门外的士兵吩咐道:“不许任何人进入,也不许任何人出这个营帐,哪怕是一只虫子飞了出去,朕都让你们人头落地!” “是!” 听得皇帝的命令,戍守的士兵更加严阵以待不敢一丝松懈。 而这话,其实根本是这周国皇帝跟身后的子莫说的。 然后子莫心中却并没有如此打算。一来这荒漠地形复杂,瞬息万变,他脱离了大部队想独自求生根本是自寻死路。二来,宇文邕行兵至这北漠一定是有所图,他与其慌不择路,不如留在这里静待齐国的同僚能够找到他的踪迹。 说到此处,子莫便想出去看看自己究竟身在沙漠中的哪个方位,与失散的周国人马到底相距多远。可他走到营帐边,便想到自己如今的这般装束,拧了拧眉头又回去了。心急,可除了等宇文邕回来也别无他法。 这一等,帐篷里面便暗了起来。 大约日落西山,宇文邕才姗姗来迟。周国皇帝一进自个儿的营帐,便见长恭毫不拘束在他的地方吃着他的饭食,然后很是闲暇地在吃得津津有味的空隙抬头和他打了个招呼。 “回来了?”轻松随意,似乎他们二人如今只是在街头的食肆偶遇。 宇文邕看着那张轻松自在酒足饭饱的脸,嘴角抽了抽。这人吃的是他的御膳吧。。。。。。事事与他礼数周全保持距离,到这抢食的时候倒是一点都不和他客气了。 “长恭殿下,我若再回来晚些,这残羹剩饭也没我的份了吧!”宇文邕似笑非笑,坐在了对面,有种感叹人世悲凉的辛酸。 “我给你剩着呢,哪能把陛下您的吃食都给独吞了?“子莫笑嘻嘻地从自己身后拿出了用被褥捂着的热乎乎的糕饼和馒头。行军途中能吃得这些已经是奢侈,也难怪这皇帝陛下看他风卷蚕食便脸上隐隐起了黑气。 宇文邕眼中掠过一丝光华,看着那些还热腾腾的食物,顿时有些悲喜交加。喜的是这晚膳也算是保住了,高长恭还是长了些良心的。悲的是这没心没肺的兰陵王就是只有给他留口吃食的心思了,别的,大概还真是没有往深处想呢。 哎。。。。。。叹了口气,宇文陛下有些失落地坐下,看着那人送到他手里的粮食,目光灼灼看向对面那人,一把反手握住长恭的手,力气之大,让子莫很是意外。 “作甚?”子莫拧起了眉心,一脸这还真是造反了宇文邕也敢这么对他了的怒气?! “嗯?”宇文邕看那人两眼怒气冲冲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逾越的手,顿时底气没了一半,讷讷缩了些,然后转而接过长恭递上的干粮,老实低头吃饭。 周国皇帝心中也纳闷,这是他的营帐,这是他的干粮,这高长恭吃了他的东西住了他的地方,怎么倒还成了他是气短的那个了?!宇文陛下就是心性老实,那人一瞪他便规规矩矩收了性子,也不想趁着长恭孤身一人欺辱于他。 这也是奇了怪了,明明他连宇文护那老贼吹胡子瞪眼也不怕,怎么就看到长恭瞪他一下便收敛了?宇文邕吃着那干粮,也不说话了,两人独处在这小小营帐之内,听着一旁的油灯呲呲作响,安静地不太像话。 子莫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质问怎么就让这宇文邕好像做错事情的孩子变得沉默不语起来,红通通的火苗打在那个俊逸的男子脸上,没了霸气坚毅,倒是显出几分委屈和无可奈何起来。 这怎么倒成了他的不是了?难道他就因为长了张惹麻烦的脸便处处兄弟不像兄弟,朋友不似朋友? “宇文邕,你也不是第一日认得我,我高长恭是把你当成好友知己的,你可不能。。。。。。”子莫想着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此刻人还在周军营帐之内,还是和这周国皇帝挑明了说才好。 “自然,我自然是把你当成了我的知己。。。。。。”宇文邕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如此怕长恭生气这点还是相当得耐人寻味,连他自己都不由琢磨了好久,听长恭又要来撇清关系,如何能让这人的诡计得逞? “既然是知己,那便更应该没有嫌隙才对,你这样防范着我,是把我当了什么?” “啊?!”子莫本想将这两人间的暧昧来个休止,却一不小心又被宇文邕带入了沟里。他拿他当成什么?!这问题着实问得巧妙。他这是反被将了一军?! “自然。。。自然是朋友!”子莫说道。 “非也,我们二人身份对立立场相被,自然不是朋友。”宇文邕挑眉说道。 “那是故交!”子莫觉得这宇文邕两眼都闪着狡黠的光,天色又晚了,他突然才想到自己今晚要在这里和宇文邕一起过夜,心中开始打鼓。 “故交不假,然而我们之间应该不止于此。”宇文邕知晓了长恭这人的秉性,他若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这高长恭能避到天边去。 “。。。。。。”子莫知道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当真是自掘坟墓了。抿了抿嘴唇不言语,看了看床榻,说道,“我打地铺,你睡床。” “呵呵,天色还早,你便想要歇息了?”宇文邕知道这长恭是顾虑什么,便勾着唇角故意低声问道。低俯着身子,就是要让这高长恭避无可避才好。 印象中宇文邕斯文儒雅,即便在战场之上相见也从来未有这般被压了一头的感觉。子莫竟然不禁后倾了些身体,宇文邕的影子都暗了他的视线,这是什么状况?! “陛下!可以拔营启程了!”要不是门外士兵的禀报让子莫恍然大悟,他还真当今晚是要打伤这个周国皇帝才能寻条出路了! “好!给朕备辆马车,即刻启程!”宇文邕命道,回头再看看一脸仓惶的长恭,终于憋不住笑了,说道,“今晚怕是你地铺也打不成了,要连夜赶路,殿下不介意可以在马车上歇息。” 。。。。。。子莫的脸色从白变了红,然后憋得和茄子一样,他居然被宇文邕戏弄了! 告白 马车行得很匆忙,看来傍晚之时宇文邕得到的军情还真是十万火急。 周国皇帝这一路都该是骑马行军的,所以这载着子莫的马车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又小又旧,车轱辘飞快转着,坐在马车里的人东倒西歪,踉踉跄跄,犹如这轮子都要脱了轴。 又是上下一个颠簸,子莫不禁尴尬看看身旁的宇文邕,这人很是得体得揽着他的肩膀,让他半靠在他怀里。这车子狭小,还膈应骨头,宇文邕陛下不辞辛劳如同为他当了靠垫,共乘一车还能掩饰子莫的身份,一举两得,子莫虽觉得这浑身不自在,可也着实不能让这周国陛下的一番好意打了水漂。于是僵着身子尽量不往那边的人怀里靠去,然而事与愿违,子莫越是如此,这破马车便处处与他作对,他的身子不住偏向于那周国皇帝的胸前,连带着头都差点撞在了宇文邕的额角上。 很是芬芳清香的味道,在宇文邕的鼻子旁幽幽飘荡。 马车的窗帘子随着颠簸的路程晃荡着,扬起了帘角,车外是一片暗夜之下的沙漠,意外地是月光出奇地好。就在子莫不经意抬头看向马车外的时候,银盘一般,完完整整地照耀着这一片苍凉雄浑的沙漠。 月亮似乎是有什么魔力,让子莫看到这片天宇和广袤便转移了注意力,趴在窗上看着外面,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的窘迫尴尬也不知不觉消散。 “看什么?”宇文邕也好奇地靠过来张望,一下子便又将子莫环在了胸前。 “嗯?月亮。这北漠的朗月和中原看到的不一样。”约莫是外面的风吹得子莫神清气爽,沿路的风景都是绵延的沙丘高低起伏,然后簇拥着那片朗月星辰,格外让人放松下来。前路漫漫,这宇文邕的行军方向该是一路朝着东北方向而去。观月不假,看着天上的星斗辨别方向的本事,子莫也是顺便而为之。 如若不是朝着东南方而去,那么宇文邕如今赶往的定也不是齐国的要塞了。子莫心中松了口气,觉得能让周军多在北漠逗留些时日,那么齐国能争取到的时间便会宽裕些。他已经从那流沙的劫难之中缓过了一口气,让他再养精蓄锐一番,一定要想方设法联络到同在这片沙漠的齐国同僚,让他们尽快通知北塞的军防。 还有邺城之中的那个冤孽。。。。。。 子莫一想到高湛定是掰着手指在等他回去,便没来由叹了口气。但愿那些同来北漠的兵士可不能一旦找不到他了便飞鸽传书去告诉那个冤孽自己遇险了,如今大敌当前,这皇帝再不稳住自乱了阵脚,甚至发了狂般出关来找他,这可就是要了命了! “好好的,怎么唉声叹气起来?”宇文邕说是赏月,其实却是在赏美人。那人的一颦一笑如何能逃过他的法眼?而且子莫此刻的叹气皱眉都有种说不出的情韵,似乎苦恼,又带着柔情。 “啊?嗯。。。。。。我这么一失踪,家中的老小该是担心了。”子莫想到了翠娘,郑儿,没了他的音信不知道该如何着急。 宇文邕皱了皱眉头,却直觉这人是在说谎。 “真是担心她们吗?”周国陛下挑了挑长眉,问道。 “不,不然还是何人?”子莫觉得这人如今心细如发,似乎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便能让他瞧出端倪,不由理了理思绪,正襟危坐。 “你打算去哪儿啊?既然说是为了救我才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寸草不生的地方,那如今这样日夜兼程可是又赶着去救谁了?”子莫故意挤兑他,看他还如何自圆其说。 “嗯?呵呵,我若是赶着去救别人,长恭可会不高兴?” 宇文邕只气定神闲回了一句,便又把子莫堵了回来。这周国皇帝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本来武功便不弱,在战场上相见已经是旗鼓相当了,如今打打嘴仗都败下阵来,若是接了话茬再说下去被占便宜的还不是他自己?!子莫觉得无趣,翻着眼睛再次看向马车外面的景色,宇文邕见这人露了局促之色,心头都是满意。如此多年了,长恭一直都拿他当作个后生晚辈看待,如今终于也有他高长恭闷声憋气的时候,想来便觉得神清气爽。 再者,长恭大概自个儿不知晓,他低垂眉目一副委屈的样子甚是赏心悦目,犹如雨打桃花雪压梅,暗香沁入心脾,格外千娇百媚。 宇文邕没来由地便是这样一想,就是眉目中多了如丝的缱绻暧昧。看得子莫冷汗涔涔,犹如芒刺在背,救命之恩还真不好一拳打得这宇文邕鼻青脸肿。两人若是在这狭小的马车之内动起手来,难免露了身份。到时候便是画地为牢,正如宇文邕说的那般,想脱身可就难了。 可若说这宇文邕会念着两人昔日的情分便将他偷偷放了,子莫心中又吃不准。宇文邕说得模棱两可,只忆二人往日情面却绝口不提今日想要发兵齐国之事。再如何好的朋友在这国仇家恨面前大概都会分崩离析,更何况他一早就知道宇文邕身上背负的父兄之愿和宏图大业。他欣赏这人,如若不是敌手定也是很相信他的为人。可他不能把齐国的社稷安危放在自己与这周国皇帝的私交之上,想来宇文邕也不是这种随心所欲之人。正是知晓宇文邕的身不由己,子莫便也不再拿过往的人情作为筹码讨价还价。他决心伺机而动,而不是要挟宇文邕卖人情给他。 如此做了打算,便故意无视了宇文邕紧盯的眼神。知晓他在看他,可却眯着清心寡欲的眼睛闭目养神。宇文邕不肯放他,也只能困住他一时,他若是自行离开了那也不算是为难了这个故交友人。 随着夜的加深,天气无端又凉了起来。 子莫之前久埋沙子之中,先前干燥脱了水的喉咙开始发痒难受,蹙着眉头咳嗽了几声,才知晓自己何止是闭目养神,是不知不觉便又昏睡了过去。 觉得喉咙难受,微微抬了抬头,耳边传来轻轻嘱咐的声音:“别动,我给你盖个袍子,你大难不死,也别太逞强了。” 子莫微微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斜倚在宇文邕身上竟然是睡着了。而身边这人倒也不嫌他膈应骨头,脱了自己的外袍盖在了他的身上。 看来自己真是元气大伤了!不知不觉竟然闭起眼睛便酣睡起来。看看宇文邕,又觉得如今自己完全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情态,很是尴尬,要起身,却被宇文邕制止了。 “你能活着从流沙之中出来已然是大幸了,便不要逞强了。本想让你在营帐内多歇息几日,可。。。。。。你靠着我睡一会便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生分?“宇文邕的话中带着恼怒之意。不为别的,只为方才岁月静好的美好模样,在这人醒来之后便是烟消云散了。他看到旁边的人是他宇文邕转而一副提防的神色,连挨着肩膀都仓促离开。他宇文邕还会吃了他不成?! 。。。。。。子莫愣了愣,也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了。他还背着这宇文邕一路从那埋死人的墓穴里逃出生天,现如今宇文邕帮他一把也不算什么需要斤斤计较的事儿。如此想着,子莫也的确是没了精神硬撑,便也不和这人客气了,盖着宇文邕的外袍斜倚着继续躺下。 这一醒,便有些难以再入睡。似乎自己的头一下一下随着马车的颠簸撞在宇文邕的肩膀脸颊上便有些让人很是在意起来。 “怎么不睡了?“宇文邕还问他。 “睡不着了。。。。。。对了,说说你的亲事吧!虽在邺城,可那会儿你和突厥公主大婚的事儿可也是连续着几日在齐国的朝堂之上议论得唇枪舌剑好不热闹。还有大臣提议说去半道上抢亲的,绝不能让你娶了那位公主。“子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主儿,本想开个玩笑解了自个儿的尴尬,没想到这么一说,宇文邕的脸色倒是窘了。难掩尴尬得转头轻咳了两声,高长恭这是明知故问还是拿这事儿又想堵住他的口?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有这独处的工夫,却生生把他根本不愿意提起的人给摆到了面前。 “没能相邀长恭你来喝我的喜酒,甚是失礼啊。。。。。。“宇文邕心中不舒坦,他当时只有联姻这条路可寻,难道连高长恭都拿这事儿来刺他?没想这没心没肺的高长恭还提起了这话茬,周国皇帝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说道这桩婚事了。公主对他很是倾心,端庄贤惠,可是,他心中的终究不是她。突厥的可汗也更替成了与他约定在前的那位皇子,突厥才可在他独掌大权之后对周国继续鼎力相助。说来,他的皇后很是相助于他,可越是如此,宇文邕心中的矛盾和挣扎便没有停歇过。 他以为邙山一战能与这高长恭恩断义绝两不相欠,可一别之后却是魂牵梦绕更加心心念念。长恭背着他寻生路的每一步都在他的心中绕过了千沟万壑,让他觉得难以割舍。等他九死一生,掌了大权,才发觉之前的他如此懦弱!为何不敢承认心头所爱,又为何被世俗的眼光所羁绊?!他若真能一统天下,何必介意兄长临终的顾虑!他有心争天下,为何却不敢争一争自己钟情之人的心呢? “如何不高兴了?“子莫纳闷,抬头看了看有些闷声不响的宇文邕,猛地想起之前这周国皇帝的那段不得善终的深情痴恋便噤声不语了。 “对不住。。。。。。我一时有些糊涂了。”子莫后知后觉才明白揭了他人伤疤,自觉理亏于是满脸歉意。不禁用宇文邕的衣裳捂了捂他那张不把门的嘴巴,难得显出的调皮情态,让宇文邕心情好了些了。 “算了,你贵人事忙,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过是小儿女的情情爱爱,自然不会放在殿下你的心里了。“宇文邕叹道。 “如何没有放在心上?你那时候都快不省人事了,可还在念着那个姑娘,真是情真意切世间无双的痴情男儿,我可一直都记着的。“子莫脱口而出。 “当真?!“宇文邕高兴地直起了身子,猝不及防间子莫滑落了他的肩膀一头撞在了马车的木板之上。 咚的一声,清脆响亮,宇文邕乐极生悲,本想立马便告知他心心念念的那人到底是谁,可不幸的是长恭被这么一撞,竟然立马昏了过去! “来人~~~~~~~~!”宇文邕的怒吼回荡在沙漠冰凉如水的夜空上。周军急行军中乱成了一团,随行郎中背着大药箱,飞一般朝着皇帝的马车奔去。 子莫再醒来,只觉日头都照的他两眼发疼。 一看,已经又是在帐篷之内了,都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了。 “站住!这是我国陛下的营帐,闲杂人等一律严禁入内。“门外有士兵喝到。 “啊?哈哈,我还想着来探望一下这宇文陛下随行带来的绝世佳人呢,听说你们陛下为了她足足缓了三日才来到此处,料想定是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了!小气啊,不让瞧便不瞧!我走了!“ 营帐外有人打着哈哈,听着声音很是耳熟。子莫缓缓起身觉得有些两耳嗡嗡鸣叫,仔细一想,这不是那慕容柔嘛! 情面 为何慕容氏的人会在这里?! 子莫猛地挺起了身子,因为动作太快,觉得后脑勺生疼,仿佛破了个窟窿。 不安得伸手摸摸自己的脑瓜子,还好,没有缺一角少一块的。 顾不上身子骨的酸疼和脑袋的晕眩感,子莫扶着一旁的桌案便要起身。 “不要动!“ 才刚动作了一下,就听进了帐篷的那人大呼小叫,吓了子莫一跳。抬头一看,正是那宇文陛下。 “你乱动什么?醒了就不能乖乖躺着再休息会儿?“宇文邕非常紧张,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子莫身边,帮他掩好了毯子的一角,扶他靠坐在了床榻的靠背之上。 子莫不禁有些忍俊不禁,这人何时成了这样了?好像他如今是豆腐做的,一碰就碎成渣了。 “咳,这。。。。。。我睡了多久了?”子莫问道。 “三天了!可真是急死我了!一想到那流沙倒没要了你的命,我这一失手差点害死你我就。。。。。。”宇文邕应该是真的着急,眼睛之中都涌现了血丝,这三天倒还真是难为他了。 “宇文邕啊宇文邕,你不说我倒是一时三刻还想不起来!我还当你是报恩呢,没想你倒是记仇,这其实就是报仇是吧?说什么便是靠你一会怎么了,我这一靠宇文陛下的肩膀连脑壳子都快裂开了这算是哪门子的事啊!“子莫揶揄道,而宇文邕还真是满脸愧疚,头都抬不起来了。 “长恭啊,我不是故意的。我要知道你这一下撞得这么狠我便。。。。。。” “你便如何?”子莫挑了挑眉毛,看着这宇文邕手忙脚乱的样子还是相当解恨,狡黠一笑,觉得这小子还是偶尔会露出年少时候的憨直性子的。 “我,我便一定紧紧守着你,不让你有一丝一毫的受伤,其实我每次看你故作坚毅想着凭一己之力独自支撑便会心疼得很!我以前无用,若不是让你顶了弑我兄长的罪名便无法在宇文护的魔爪之下苟活,可如今不同了!我,我可以护你周全!“宇文邕大约真是被子莫的昏迷搞得六神无主,一时冲动便将一直想讲却碍于颜面和立场而迟迟未做的表态给一股脑倒了出来。 说完,宇文邕的手死死拉着子莫的,紧了又紧,仿佛很是担心好不容易才握在掌心的那个人会又再次远离自己。命运有时候就如同那潜滩急流,难测方向,此刻能这样牢牢将这人握在手心便是最大的幸福,很是慌张若不小心他又如流沙一般漏向了他够不到的地方。 这些话宇文邕在心中可能已经压了许久许久,说出来顺理成章,甚至是如释重负。而听在子莫耳中,却是甚为突兀。 虽然这次见面,子莫便觉得宇文邕与以往大为不同,可是还念着是那次背他出了墓穴送他回周军军营便是化解了这人的执拗和戾气。 “你说的话我便是不太懂。。。。。。何为你要护我周全?你要放了我?!”子莫倒是很开心,反握住宇文邕的手,兴高采烈的,两眼放光。 而在宇文邕看来,这真是鸡同鸭讲。觉得这聪明一世的人如何在此处这样冥顽不灵,似是在故意磨着他的耐性和期待。他期望这高长恭也对他能生出些旁的心思,和他心有灵犀一点通难道当真是痴人做梦了不成?! 居然还问他是否放人?! 宇文邕怒目瞪着这个人,想到他之前种种,似是很想回邺城,便没来由得一阵恼火。离开他就这么值得心花怒放?! 宇文陛下长眉一条,冷冷说道:“不放!” “不放你哄我些什么?”子莫也来气了,这宇文邕性情如今真是难以捉摸,没有了少年时候的坦诚率直,一喜一怒便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一甩开宇文邕的手,子莫气得从榻子上蹦了起来抬腿便要走开,可他起来得太快,后脑勺又是一阵生疼。拉着他的整个人都似乎痉挛着朝后倒去。 “小心!”宇文邕一把从后面接住了那个身形踉跄的人。 四目相接,美人在怀那人竟然如此羸弱。 繁华落尽,也许一统山河不如这一夕相拥,如得上天眷顾。 子莫靠在宇文邕的肩头,全然入了他的怀抱。 宇文邕肩头挺阔,印象之中那青涩的少年褪去了一身的稚气和娇贵,没了不谙世事的轻率高傲,眸子好像星辰,又仿佛繁星照耀之下的深海,泛着晶莹的点点光芒,而又深远。那片海中,有什么在不断起伏翻涌,那么深刻而又绵长。不是一时的意乱情迷,更不是忘形的陶醉美色,这人的眼里有那么那么多来不及言说又无法隐藏的情愫,犹如能从那对眸子之中直接沁入到子莫的心脾间。 宇文邕的双手不轻不重得搂在子莫的腰上。 卸了盔甲的兰陵殿下,竟然如此纤骨盈盈,与那战场之上的鬼面修罗天差地别。也正是这般的截然不同,让这与高长恭在沙场之上曾正面较量做了殊死搏斗的周国陛下更加死心塌地地陷入在这其中的旖旎间,不可自拔,也根本不愿脱身。 他一字一句皆出自心扉,毫无敷衍和胡言。 然后他看着怀里的那人,突然明白前方的路很远很远,要让他接受他,明白他的心意,也许是蹉跎一生岁月。可这样看透了,明了了,宇文邕却更加笃定了,这人,就是他此生要寻的那人吧。也许到了终了也无法善果,可是那又如何?! 这一世便是遇到了,他就不能再松手。 有什么宿命的羁绊牢牢捆缚在他和这个高长恭之间。先前以为那是要一争天下的宿敌使命,如今却知道,这是他无法摆脱和放手的情缘。 痴恋。。。。。。一眼万年。这张脸,这双眼睛,深深烙印在他的魂魄之间。宇文邕的眉眼之间只有凝望和定格这其实电光火石的瞬间,好像已经千年万年,沧海桑田。没来由地便觉得这世间万物都被虚化了抛开在了浮云一端,今夕何年不知红尘轮转,他们该是很熟悉,缘分深远。那牢牢拥着他的男子是宇文邕,而这样看他的眼神还应该属于另外一个人。。。。。。 子莫浑身一颤,就在他快要想起什么之时,顿时头疼欲裂。双腿一弯,整个人蜷缩在了地上似要瘫倒。 “长恭?”宇文邕见子莫痛苦的模样,也不拘礼,将他打横抱起又把他放在了床褥之上。一回头便又要喊随行御医,却被子莫拉着手阻止了。 “我没事,躺会就好。别让人进来了,大呼小叫的,这儿不止有周国的人马吧!“子莫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 ”嗯?。。。。。。也好,我去给你拿热帕子敷敷,御医说你可能有些后遗之症,待脑中的淤血全都散开了就不会头疼了。”宇文邕也不愿提起这军营之中多出来的是何人,转身去打水给子莫准备热方巾了。 子莫看着这不假他人之手悉心照料他的宇文邕,堂堂周国皇帝这样待他,若说子莫心中毫无波澜那便是骗人的。他似乎隐隐知道了宇文邕是在说些什么,虽不肯定,甚至前思后想都觉得这事儿真是奇怪和超出料想,但是有些东西无需挑明,他也不是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悟到了这一层的子莫微微侧转了身子,心中忐忑。 “来,赶紧敷上。”那水很是烫手,子莫看着那宇文邕拧搅帕子的手都变得红通通的不禁感慨万千。只是看了一眼那人的双眼,这种神情和专注他如何消受? 抿了抿唇,子莫猛地拉住宇文邕的手,决然道:“你无需如此为我,若真是想为我好,不如让周国和齐国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宇文邕全然没料到长恭会如此说,震楞了一下,神色在瞬间千回百转。子莫知道,宇文邕不是没有一丝犹豫和动摇,可很快,却慢慢冰封了那些彷徨,松开了子莫紧紧捏着他袖子的手,抽身推开了几步远。 “我也想,可当今天下局势你我都明白,不是我宇文邕一个人想罢兵言和便能进退自如的。。。。。。长恭,你这是难为我。。。。。。”宇文邕满脸都是苦笑。箭在弦上,周齐二国岂是一纸合约就能握手言和的命运。 “。。。。。。是啊,我当真难为你了。”子莫言语间都是落寞和失望,他还真把自己放在了什么位置之上?!妄想用宇文邕对自己的一点私情便左右这风雨飘摇的大局。 将手讷讷收了回去,他这话便是把二人都逼入了另一番尴尬和冷对的处境。 一时之间帐篷之内静得诡异,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分明。 “陛下,晚宴要开始了,那边让您赶紧过去。”幸好,门外有人来通报,才打破了这一片死寂。 “好,我立刻就来。”宇文邕应道,回头看看榻子上的长恭,柔了神色上前说道:“你安心休息,我让人备了膳食给你,都是清淡的,益于你养身体。” 子莫点了点头,目送宇文邕离开。 宇文邕走了一会,子莫掀了褥子起身。他看了看这帐篷之内还有件裘皮外袍,便草草披在身上,用来遮挡这一身的女装。戴上了帽子,帽檐盖住了眉眼,倒是方便他出去四处探探情况。 “贵人?贵人?!陛下让小的来送吃的。”突然外面有人禀报道。子莫飞速回去又躺倒在了榻子上,褥子盖着身体,脸转向了里面,也不吭声。 外面那人果然通报之后便进来了,放了些什么东西在桌案便又退下了去。子莫留心听着,外面戍守的只有两个人,看来宇文邕一和另一方的人马赴宴,手下的亲兵便都严加防范去了。 头的确还是疼,可这时候若不出去探些情况,等宇文邕回来他就真该束手无策了。 门外的守卫全然没料到这被自家皇帝陛下藏了一路的绝色美人竟会偷袭他们,只是一瞬的功夫便倒在了子莫的手中。无声无息,子莫将昏迷的两个士兵拖到了不易差距的角落,看了一眼这驻扎兵马的地方,感慨宇文邕这是和何人联手了竟会多了如此多的人马出来。一眼看去,皆是密密麻麻的帐篷,幸好,天色很暗,而那点满了火把的热闹之处聚集了双方的主要人手,他只要避开那儿便能自由行动会儿。 报信 夜色魅惑,在这无边的沙漠有这样两支人数庞大的军队相汇合,也是甚为壮观。 目之所及,皆是军队驻扎的帐篷,只是周军的黑色军旗与另外一种赤色的旗帜相互呼应,子莫细瞧了一阵,竟然认不出这是哪一国的旌旗。 奇怪。。。。。。子莫心中纳闷,想到方才听到的声音十有八九是那慕容柔的,便暗中思忖这没见过的旗帜该是那重建的燕国的。 燕国复国,之前只是在朝臣之间听过传闻,没想到在这北漠亲眼见到了这蔚为壮观的大燕军队。宇文邕不远万里与这燕国军队在这里汇合,子莫虽还不知详情,可也知晓如今事态紧急,甚至是大事不太妙了。 此处该是北齐和柔然的中间地带,这样的两支军队在此处相汇,不论是北上还是挥兵南下,这对柔然和齐国都是猝不及防的大灾大难。 朝中一直有人说燕国复兴不过数月,态度暧昧,与周边的势力也并未有大的冲突,所以齐国便选择了静观其变作为应对之策。但要说对这燕国没有防备也并非如此,之前朝中的调兵遣将重新安排了北塞的布防便是对这股新兴势力的最有力的回应。 然而,大约没人料到这慕容氏竟会不辞辛劳深入到这沙漠深处,他们并不急于攻略大齐疆土,也并不急进找那苻坚复仇,却和这世代不睦的宇文氏打起了交道。这不得不说是棋高一着! 燕国的皇帝该是那慕容垂吧? 慕容垂,原名慕容霸,此人为前燕开国皇帝慕容皝之五子,十六国第一名将慕容恪的胞弟,前燕吴王,曾为前锋都督。慕容垂十三岁便扬名沙场,是继战神慕容恪之后大燕的又一猛将。晋江桓温北伐攻打前燕之时,慕容垂便以三万铁骑追到了襄邑,大败晋军。有这样的猛将,前燕在战神慕容恪过世之后本也可以傲视天下,可惜,哪里都是有那心胸狭窄内斗不休的惨象,慕容垂与其继承皇位的二哥慕容俊不甚和睦,被有心之人挑唆弄得翻脸失和。慕容垂从此反出前燕,投奔了苻坚,却间接成了这柔然可汗日后攻克燕国的利器。 可惜啊可惜,前燕有如此多的赫赫战将,却免不了被人离间最后分崩离析的下场!如今慕容垂东山再起,必然是雄心壮志,就是不知道他剑指何方! 子莫此刻没有体力支撑他一骑孤骑再穿过这大漠回齐国要塞通风报信,所以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寻着他踪迹的失散齐军能尽快和他取得联络。 正这样想着,守着营地的两个周军士兵对着不远处指指点点,说道:“嘿,这野马儿真漂亮!通体淡金,捉了献于陛下如何?” “好主意好主意!”另一士兵点头称道,这样好的宝马若是捉到了献于自家皇帝陛下,岂不是大功一桩! 说着,两个士兵拿马套的拿马套,取马饲料的取饲料,都眼巴巴盯着那匹通体闪着淡淡黄光的骠硕马儿。 野马?子莫纳闷,朝着那两个士兵偷偷摸摸蹑手蹑脚的方向看去,大吃一惊,那马儿不正是他的黄兔子?!还真是在这夜色笼罩的沙漠地里闪着淡黄的光,踱着步子似在闲庭信步,不时看着这边。 “诶,你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得出了这么一匹宝马啊?该不是有主的吧?”不远处有个周国士兵起了疑。近处看了这马匹的毛皮油光水亮,膘肥体壮,这北漠连人吃的都找不到,何来如此神奇的骏马?可是说是有主的,却似乎野性难驯,背上也不见得有什么马鞍子,屁股后头更是没有军马特有的烙印。 “啧,我觉得这马吧,大概以前是有人饲养的,不过是在行路途中逃脱了。你看这地方连根草都不长的,便是见了我们的大部队,便想着跟来捡些好吃的吧!“其中一人嘟囔着说道。一边抬手悄悄挥着那马套子,一边朝着黄兔子靠近。 “有道理啊!怪不得我听几个同营的弟兄说,一路都看到了一匹神出鬼没的野马,一会就在我们边上,一下又不见踪影了!想想是饿了吧,在找吃的呢!”怀里抱着一大捆干草的那个士兵很是得意地把自己手中的饲料抛到了离自己不近可也不远的地方,就等着马儿上钩,然后可以套牢他。 子莫呆呆看着那黄兔子,想到这马曾经在他摔下山崖之后便一路来寻他,心中了然,这黄兔子敢情又是一路寻着他来的。 齐国的那些同僚们还没找到他的踪迹,这匹通人性的宝马倒是已经找到这儿来了。。。。。。月色下,黄兔子相当健硕,别人看来这马似乎还很丰腴,可子莫知道,黄兔子掉膘掉得厉害,这些时日在这大漠之中应该是也受了苦了。 鼻子有点酸,子莫跟在那两个周国士兵后面,打算打晕他们这两个企图套他心爱宝贝马的混蛋。 黄兔子可能也是饿急了,看到了不远处的那堆饲料两眼都闪着光。 明明已经看到了那两个心怀不轨的士兵,却是哒哒踏着蹄子有些踌躇和犹豫地往那饲料边上打转着。 黄兔子是饿了啊!子莫心疼,手中掏出了金缕线想要把那两个士兵勒晕了拖到一边,只是细微的银光一闪,对面的那匹马儿便似乎注意到了。直直往子莫那儿瞧了瞧,便喷着热气高抬着自己的前蹄,鸣叫了一身过后,身形跳跃着很是激动的样子。 “嘿,这马怎么一下子疯了?该不是一匹疯马吧?”那准备套马的士兵纳闷道,“若是疯马,还是不要拉到陛下面前的好,免得到时候洋相百出领赏不成反被那些慕容氏笑话!“ “哎?是吗?!这马看上去膘肥体健的可是的确有些不寻常,若是匹疯马,这可是祸害啊!闯进咋们的军营可如何是好?!”那说话的士兵面面相觑,两人竟然坏笑着,其中一个还掏出了一把匕首说道,“不如这样,套得到就套,套不到干脆拉倒杀了如何?!这急行军中缺食少粮的,这么大匹马,晒干了马肉能做不少干粮!“ “嗯嗯,就这么办!” 那周国的士兵刚满意地点头回应,却只觉后脑勺一阵剧痛,两眼一眼,双双倒地不起。 “黄兔子!”子莫上前唤道。 那马儿灵性十足,不用子莫叫它便已经直直跑了过来。那大大的马的眼睛是闪着莹莹的液体的光芒,平日里野性十足桀骜不驯的黄兔子看到大难不死的主人,竟也是如同亲人相见般很是动容。 正要高抬着头仰天长鸣,子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带它到了一处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轻声和黄兔子说道:“乖啊,这里不安全,你不能大声叫唤,听到吗?我在这里姑且是安全的,也不能立马跟着你回去,你能找到我,必然也能找到其他的齐军是不是?”子莫轻轻摸着马儿的头,和它说话。 黄兔子不会说话,却听了子莫的话轻声嚼着嘴巴喷着热气,似乎全然听到了耳里。 “黄兔子啊,这回全靠你了!”子莫说着,从自己的身上随意取出了一块丝帕,这女人的东西原来是他带着准备应急蒙脸用的,现在这情况也算是十万火急了。怎么办怎么办,这地儿也没有笔墨! 子莫心头一急,一咬牙便咬破了自个儿的手指,殷红鲜血汩汩流出,子莫还挤了挤,流出多些了,在那方丝帕之上写上了血字。 不多时,子莫要传达之话都在那方帕子上。看看后面,似乎有巡逻的士兵往这边而来。 子莫将那写了血书的丝帕绑在了黄兔子的尾巴上,像是扎了个蝴蝶结的马尾,子莫忍着笑拍拍马儿的头,说道:“黄兔子啊,辛苦你了。可如今除了你我也没有别的同伴可以相托,将这丝帕交于李副将他们,我在这里不必担心,你顾得自己的安全就好!” 全然是像在和一个不会说话的战友托付重任,子莫看到黄兔子便心中有了一丝安慰和庆幸。这马儿识途,或许现在有这样一个帮手替他回去通风报信该是最好的安排。他的手轻轻拍了拍马儿,瘦了。掏出了怀里的几个馒头,都送到了黄兔子的嘴边。 “吃吧,我也不知道带着这些做什么,本来想实在不行就孤身上路自个儿去通风报信的,现在有了你,我倒是可以松口气了。” 黄兔子饿极了,见着了馒头便三下五除二都吃了个干净。呼哧呼哧狼吞虎咽,吃完,便低头嗅了嗅子莫的手,亲昵地埋头在掌心里摩挲了一阵。这马儿也爱撒娇,和失散了几日的主人团聚完,便雄赳赳气昂昂迈开了马蹄子而去。 子莫看着越来越远的马儿的背影,七上八下的心里才稍微稳了些了。 回头看着瘫倒在地的两个周兵,子莫还是把他们拖到了一处角落里。杀不得他们,也算是还宇文邕人情。本来做完了这些事儿,他该是安安分分回那营帐去装没事人了,可前面那灯火通明的地方很是热闹,似乎是周国的猛士和那燕国的人对上了。 本就都是鲜卑部落,好几百年的恩怨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冰释前嫌的。看得出双方这次很有握手言和之意,可即便如此,底下人互相见了就算是一针一线的事儿都能闹出些火花四射出来。 子莫躲在暗处,远远看着。 呵,似乎是周军有人挑衅慕容氏族中的勇士,于是两边索性开了擂台。本就是粗犷的鲜卑民风,两支队伍能相安无事倒也是见鬼了。 趁乱好摸鱼,子莫心情大好。也不想早早回去宇文邕的营帐了,这周燕两国到底想要意欲何为,他正好四处探探情况。 抿嘴一笑,子莫身形轻了一轻,便向着那赤色旗帜遍布的营地而去。他要去探探燕国的营地,才能知晓这股复兴的势力在图谋着什么。 思念 果然是燕国的大本营,赤红的玄鸟图腾盘结在那迎风招展的旗帜之上。 火红的火把点亮在那两军勇士较量的擂台周围,这些热血沸腾的汉子们都在这野草不生的戈壁沙漠急行军了不少时日,百无聊赖中这打架切磋便也成了让他们兴奋不已的娱乐了。 周兵好勇斗狠,而这重新立国的燕国士兵自然不甘落于人后。 你来我往,赤膊上阵的汉子们打得热火朝天。俨然成了这一片寒风凌冽的戈壁之中一道万人瞩目的风景线。 鲜卑人民风豪放,宇文和慕容两个氏族其实又是针尖对麦芒。起先据说也只是两个低级士兵间的摔跤比赛,后来起哄抬杠看热闹的不断吸引了双方的将士们,连带着正在秘密会谈的宇文邕和慕容垂都出来坐镇,于是小小的摔跤比赛在暮色之中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沙漠拉练。 周军擅长肉搏角斗,而燕国自然是骑射布阵擅长。 来了兴致的士兵在两国营地之间点起了巨大的篝火,索性锤鼓鸣金大造声势,士兵们比武烤肉,喝酒划拳,在这沙漠之中与那燕国人马似乎是来了场盛大的狂欢。 呵!倒是全然不把北齐和柔然放在眼中,胆敢在两国的边陲明目张胆耀武扬威。。。。。。 军营中出了如此热闹的比武活动,自然人心沸腾,各个营帐间的守卫也都东张西望,都想着去看看那边的热闹。 “听说了吗?据说除了这镇国将军大司马慕容垂来了,这燕国还有个神秘的大人物也来了这儿了!”两个士兵交头接耳,一边踮脚看着不远处的擂台较量,一边开始唠嗑了。 “嘿,这大人物该不是燕国的新皇帝吧?!我也奇了怪了,这慕容垂堂堂前燕幽帝之叔父,少年成名的赫赫战将,这燕国能复兴全是他的功劳吧,怎么自个儿不当皇帝,反而为他人做嫁衣裳?!“那士兵歪嘴笑着,来了八卦的劲头,也不管有人披着斗篷行迹诡异地正从暗中接近他。 “谁知道呢,那燕国的新皇帝好大的架势!藏于幕后还不现身与我大周陛下见面,让那大司马慕容垂出面,想来定是被我大周的雄兵百万所震慑,又无法与我皇帝陛下抗衡,便只敢躲在那镇国将军后头了!“洋洋得意,其中一个周国士兵还指指点点,“看看,敢情这燕国新皇帝是胆小如鼠啊,我们陛下就大大方方坐镇双方比武的擂场,与那慕容垂将军谈笑风生,他倒是好,还有一队人马围着那皇帝营帐呢,还真是怕得都不敢动弹了!哈哈哈!“ 那人仰天大笑,手指头点着不远处的一个营帐,全然背对着暗中靠近的子莫了。 正好!多亏这位仁兄指路了! 子莫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突然心生一计。 从宇文邕身上下手解此次危机看来已经是不成了。他还欠着这周国皇帝的救命人情,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能打他的主意。况且宇文邕的身手并不在他之下,两人在邙山实打实地较量过,论单打独斗这博采众家之长的周国陛下其实更胜他一筹。而他自己如今元气损耗,要是真想动手,大概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 经这一提醒,子莫突然把目标明确在了那个神秘的燕国大人物身上。 慕容垂不让那人出面定是想保护他的安全。那队巡逻的燕国士兵很是谨慎,即便场地中央的擂台上打得热闹非凡,喝彩声连连,那对亲兵中却无人驻足观望或是分散了精力,这样的精锐护驾,大概营帐中的人便是燕国新登基的皇帝了! 俗话说得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他既然动不了也动不得这宇文邕,那这燕国的皇帝他便不客气了!只要将这燕国新帝挟持带走,不怕这慕容垂还能与周军一同兴风作浪。只要周燕不能合于一处,各个击破分而治之便会容易得多。 子莫在暗中远远看着那满是玄鸟图腾的营帐,勾唇一笑。心中了然,便是静待时机才能下手为强! 今晚黄兔子刚找到了他并回去通风报信了,他还不能在此刻动手。一来要给齐国那边有转圜的时间,二来也是给自己转圜的余地。今晚若是贸然动手,他心中全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手揉了揉自个儿的太阳穴,宇文邕这一下真是太狠了,后脑勺升腾起来的晕眩感让他到现在都有些走路不稳。真是比在邙山之战的出手还让他猝不及防,伤上加伤! 无奈苦笑,也怪自己运气不好。子莫挠了挠自己的发丝儿,擂台处又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赶紧的!你们干嘛呢!我们居然败给慕容氏的那些小白脸儿了!快快去给我方将士助威啊!你小子不是摔跤功夫不错嘛!”远处突然走过来一个周兵,吓了子莫一跳,后退两步贴在了营帐边上,这才隐没在夜色中没让人发现。 “什么?我们堂堂大周猛士居然还输了?嘿,他奶奶的,个慕容家的小白脸还不简单啊!”一手叉腰,那士兵似乎自个儿是绝世高手的模样嚷嚷着,”谁阿谁阿?!燕国除了那慕容垂难道还有什么能打的?!” “我去!你也太小看那慕容氏了,慕容垂堂堂一国司马自然不用说了,他们慕容家别看当年被苻坚打得如此狼狈,可那也是国运不济才不得已出城投降。要说那铁锁链马阵啊,幸亏你爹妈把你生得晚,要不然和这燕国人为敌,那天下第一神将的慕容恪能用此阵法把你这种小虾米搅成肉汁塞牙缝了!” “哎哟哟,当真如此厉害?!我这也没赶上看着慕容氏大发神威的时候啊,被你这么一说,柔然这可汗也真是捡了大便宜了,赶上慕容恪死了,慕容垂又被族人贬斥,好好的一个国家就这么被那些饮毛茹血的柔然人给灭了。想想啊,果然还是要有像咱们陛下这般英明神武的明君把持朝堂才好,若是精于争权夺势却无心容纳贤才之人当皇帝啊,国不像国,哪里还有家呢?!” 周兵感慨着,说着说着从同情这慕容氏族到了夸赞自家皇帝宇文邕文韬武略的话题上。子莫暗中听着抿嘴笑笑,看来这宇文陛下当真是个做好皇帝的料啊,上到世勋权贵下到小兵卒子都把他赞得犹如旷世神人,大周救星在世,作为敌国对手,子莫心里听了生了几分不安,可偏偏作为那人的故交,又不由有了些许欣慰和自豪。 “好!慕容将军无敌!慕容将军无敌!” 那几个士兵正唠嗑,擂台那儿又响起了燕军将士齐声呐喊助威的声响。气势如虹,看来这向来好勇斗狠的周国人遇上了对手了! “好!将军威武!”又是一片人声鼎沸的欢呼雀跃之声,燕国士兵高高举着手中兵器,掀起一片此起彼伏的人浪。一个人被从擂台之上扔了下来,摔倒在了沙地之上。周军将士围拢上去,把那人搀扶了起来。又很是惊讶的一片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慕容柔不才,得以侥幸赢了这位周国勇士。不知道可还有人不服气,愿意上来一试?!”虽离得有些距离,可子莫还是清清楚楚听到这人如此拱手言道,声线清朗,器宇轩昂。 “哼!少得意!骁骑营副将李瑞前来讨教!还请慕容将军不吝赐教!”一个被打落下台,立马有周军将士上了擂台。毕竟,自家皇帝陛下就看在一边,被这身子纤柔的慕容小将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是颜面全然扫地的事情啊!周军士兵本来是不把这曾经亡国的慕容氏放在眼里的,没想到自从这翩翩美少年上了擂台便一连胜了好几场,这才傻了眼,明白了人不可貌相! “这慕容柔可真是邪门了,没想到这么厉害!” “有什么奇怪的,他可是慕容垂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岂是泛泛之辈!” 耳边听得这熟悉的声音和周国士兵的窃窃私语,子莫不知不觉便往那擂台处而去。乌压压地全是围拢了士兵,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交头接耳或高声助威的,子莫挪得近了,看着擂台上的那人,不禁停驻在了人群之中,呆呆的看着,果然是慕容柔啊! 那少年的侧脸有几分像凤凰,便是瞧了个轮廓,子莫便低头擤了擤鼻子,觉得一阵酸涩。 慕容柔说他一定会让凤凰平安的,如若凤凰有事,他便拿命来抵。如今慕容柔这般生龙活虎地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么是否表示,这凤凰也是安然无事呢? 太多的思绪和遐想一股脑得涌出,子莫竟然陷入一片忘形之中。无尽的思念让他不知所措,低着头不敢再去看擂台上的慕容柔的身影。犹如魂魄飞出了千里万里,想去那人身边看看他如今是否安好无恙。。。。。。 他是最冷血的恋人。。。。。。就这样把凤凰推到了离开自己那么远那么远的地方。。。。。。 心,悸动。 视线在一阵锣鼓喧天的呐喊助威声中突然模糊了一片。 就这么被四面八方涌来看热闹的士兵们推搡簇拥着,离得那擂台又近了不少。 他只想问问那慕容柔,凤凰呢?为何回了龙城,就再也没有给他任何音信了。 他直直看着那个少年武将,充满期待但是心又和这擂动的鼓点一样。他在害怕。。。。。。 “哈哈哈,柔儿啊,你可不能太无礼了,如今周燕二国乃是友邦,若是让这宇文陛下太没面子了,可是不好啊!”擂台的正前方,坐着宇文邕和一个龙精虎猛的中年武将。那人虽已然不再年轻,可气概非凡气势凛然,周国的年轻皇帝坐于他的旁边,倒是显得稚嫩了。 “父亲,儿臣与周国将军乃是切磋武艺,以武会友,相信宇文陛下和诸位将士们定然不会责怪儿臣的。”慕容柔微微一笑,禀道。 看来,此人便是赫赫有名的大司马慕容垂了。 伤情 “小将军说得甚是,我堂堂大周国岂是如此度量狭小有失风度之辈,大司马威武,自然这慕容小将军也是虎虎生威。我们鲜卑人都讲究以武会友,只有打出来的交情,没有冒犯这一繁文缛节。若是不尽兴,如何让两军勇士并肩在这沙场之上共进退!“宇文邕也全然不顾忌又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周国士兵被打下了擂台,脸不改色说道。 与那慕容垂点头致意,便合掌轻轻拍了拍。 宇文邕身边出来了几个不知道是何时上了擂台来的影子侍卫。 其中一个看了看宇文邕的眼色,便卸下兵器上前和慕容柔作揖。 “朕此次前来没有带什么足以与慕容小将军旗鼓相当的骁勇之将,如今这小将军以一当百,我大周是败绩连连啊,只能让朕身边这些个不成器的手下上来试试了!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宇文邕说的不成器的手下定然是万里挑一的近身护卫,子莫出神的工夫,竟然也没留意他们是如何来到慕容垂和宇文邕的身边的。 慕容垂一愣,警觉地把手按在了佩剑的手柄上。这样咫尺的距离,这些影子侍卫若是来个出其不意的突袭,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就该中了这周国小皇帝的招了! 慕容垂拧了拧眉头,心中暗叹这哪是什么不成器的手下!何人不知这宇文邕乃是天下第一神僧佛图澄的关门弟子,自从这周国皇帝坐稳皇位之后,据传周国皇宫里便出现了不少头发都还没长全的神秘高手。看身法造诣,这些用布巾扎着头的影子侍卫便是传说中的大内高手了。 呵,将神僧的高徒都带在身边,怪不得那些柱国将军能如此放心这宇文邕小皇帝御驾亲征。 子莫咬了咬牙槽,幸亏自个儿没有一时热血冲脑做出些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看来宇文邕也并不惧怕他在这军营之中四处闲逛,便是光明正大要与这燕国联手,给他个以儆效尤吗? 抿了抿唇,子莫将头上的帽檐拉低了些。台上的慕容柔显然没了之前的轻松,身法灵巧却是被压制得步步后退。 那宇文邕的亲兵身手矫捷且根基深厚,看着看着,不难发现与宇文陛下的擒拿手是一个出处。连师兄们都请出了山,这宇文邕还真是如虎添翼。 子莫觉得自己再这儿蒙混下去今晚也讨不得什么便宜,便转身就要离开,可身边之人一个惊呼,他的背后便似有什么重物袭来。 习武之人本能胜于一切,猝不及防间有重物袭来,子莫还未看清背后是什么便一擒一定脚步稳稳翻转了两圈,耳旁风声嘶鸣,那宇文邕的亲兵瞬间便朝着子莫的方向如猎鹰般扑来。 周围人群散开了一片,任谁都看得出这慕容小将被步步紧**下了擂台不是对手,原都作鸟兽散免得被砸个正着,可不想其中有人一个顺手便把摔落的慕容柔接得稳当。 宇文邕身边的这个高手一看这人群里还有人能接的住这慕容柔,顿时来了别样的兴致。试探地朝着穿着斗篷的人猛虎挖心猛袭而去,却被人巧妙避开,连带着慕容柔也未摔倒在了地上出了丑态。身姿利落,真是绝顶的高手! “高。。。。。。?!”慕容柔被人揽在怀中,抬头一看那阴影中的脸,自己都吃了一惊。还好后面的话梗在了喉头。 子莫也不觉低头,才发觉手中擒住那重物分明是一个人,且正是刚才在擂台上大杀四方的慕容柔。。。。。。哎呀呀,不免有接了烫手山芋的担忧。眉心一皱,慌忙撒手把慕容柔扔在了一边也来不及了。 众人眼光都已经齐齐看在了子莫身上。这慕容垂看了看安然无恙的自家儿子,也不禁好奇打量起这神秘的高手。看着装打扮不是他严峻麾下的,那么自然也是宇文邕带来的能人?! 宇文邕离了席位,往前一探身子便知晓是何人如此大的能耐了。 “住手!”宇文邕下令后,那跳下擂台还想跃跃欲试找人过招的大内高手这才收了手。恭敬退下。 虽然帽檐遮面,不过宇文邕勾唇一笑就知道自己的那两个侍卫决然拦不住此人了。 “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谁让你把慕容小将军逼落了擂台!你可知罪?!”宇文邕故作生气,大了嗓门怒道。不止方才打擂的亲兵一愣,连忙跪下请罪,其他的周军也有是慌忙恭敬低头承这皇帝之龙威。 子莫把慕容柔扔在了一旁,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在众人都被宇文邕的咆哮引去了全部注意之时,那一身斗篷方才还万众瞩目的子莫神不知鬼不觉得悄悄退后,隐去了身形,便这么安然地全身而退了。当那大司马慕容垂回过神还想找找这神出鬼没的高手,却早已经不见了。 慕容柔探着头也是找个不停,发现他老爹正奇怪地看着他,这才收了一脸惊愕,装作没事人的模样。慕容柔心中不能平静,谁能想这高长恭出现在了此地!还好皇兄在那营帐之中没有出来,不然真是后事难料了! 不过,为何这宇文邕会故意包庇这高长恭?! 慕容柔心头不免顿生疑惑。难道周军与大燕结盟并不坦诚?心中寻思着,顿时七上八下起来。比起宇文邕与这高长恭的交情,他更是担心这皇兄和高长恭的牵绊纠葛,如今皇兄是皇帝,是大燕的天子,若是让他们二人再见面。。。。。。 “你小子人认识那人?可知是何来历?”因为宇文陛下的雷霆大怒,当晚的打擂便这么落下帷幕。回去燕军营帐的路上,慕容垂问那神情仓惶的儿子。 “啊?。。。。。我,我不认得啊,也正是好奇宇文邕麾下竟有如此高手!”慕容柔挠着脑袋故作天真样貌。 “哼,宇文邕那几个亲兵就能把你打得落花流水,你也好意思说!该好好思忖着如何练练自己的身手了!”慕容垂丢不起这人,呵斥自己的儿子道。 “是是是,遵命,父亲大人!”慕容柔一应付完,还想往自家皇兄的营帐跑去,却被他父亲一把逮了回去。 “深更半夜,你还去叨扰,没了规矩!” “啊?可是。。。。。。”慕容柔眼巴巴看着不远处的慕容冲的营帐,很是放不下心。皇兄可还在那里?高长恭身手高强,可不能让他下手为强了!国不可一日无君! “父皇,我们还是早日拔营启程吧,我看这宇文邕也并未有攻打齐国的决心!” “为何?你如何知晓?”慕容垂便觉得自己这儿子很是奇怪,轻佻浮躁,哪里有做大事的样子。 “我。。。。。。皇兄一直想要攻打柔然,我们不如直捣那苻坚的老巢岂不是痛快!”慕容柔只想避开这高长恭,如何还想的了其他许多,一出口便被慕容垂一个暴栗砸在了他的额角。 “庸才!不止武功打不过,连兵书都白念了!”慕容垂怒目直视,甩手便把慕容柔丢在一边,带着身边的亲信回营挑灯继续商议军机要务了。 嘶。。。。。。疼! 慕容柔皱紧了眉头重重受了一下,牙齿都咬在了一块儿。这亲爹打起来都不留手,他真是命够硬的啊! 看看自己父亲已经埋头政务懒得管他了,慕容柔一路小跑便去了那边的皇帝营帐。 果不其然,慕容冲也还未就寝,听是他来了,便传唤他进去。 烛火通红,那人身着龙袍,一派清幽,却是说不出的卓然姿态。只是身份超然间又有说不出的落寞寂寥,让慕容柔一时有些迷了眼,皇兄自从登基以来便一直如此了,不言语,也少了很多嬉笑怒骂的情绪。慕容柔知晓他何故如此,有些不忍,更是生了很多愧疚。 “皇兄!”慕容柔恭敬作揖道。 “坐吧,这么杵着做什么?”慕容冲不免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为伊消得人憔悴,慕容柔心中发虚,若是让这皇兄知晓他心心念念的人便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不知会有何石破天惊的变故! “呵呵,臣弟不敢,皇兄今时不同往日,父亲看到我若再和兄长没大没小,我这脑壳子都该被开瓢了。”慕容柔坐于慕容冲的下方位,说笑着。 他如此恭敬,以为皇兄该开怀的,可却是没在那人脸上看到一丝笑颜。 “皇兄,男儿志在千里当以大业为重!您也赞同讨伐齐国和柔然,一洗我慕容氏族的耻辱,为何眼下却这般闷闷不乐?”慕容柔看到慕容冲饮酒,就知道皇兄是在苦忆往事伤在心头。 慕容冲不说话,似乎根本没听到慕容柔在说什么。睫毛在他的双眸上盖上了阴影,在那美得无可挑剔的脸上打上了浓重的阴郁。 “皇兄!好男儿便该拿得起放得下!你决心登基大燕皇位之时便是这样下了决定的不是吗”慕容柔上前一把夺了慕容冲的酒盏,说道。 “你别管我,我今日特别想喝一杯。。。。。。”慕容冲抢过了酒杯,依然我行我素。 “皇兄!那人如此待你,你何苦这般恋恋不舍?!你忘了你说过什么了?”慕容柔看这人自暴自弃的样子,很是窝火,一把又抢过酒杯子,大声说道,“那个探子说的话你可是亲耳听到的!这高长恭成婚了皇兄!他和你不过一场游戏而已!” 慕容柔被方才的猝不及防的相见搞得乱了心神,一时间竟然嚷了出来。 这话像一方利剑,痛的人半晌没有反应,静得让人窒息。 慕容冲只是直直喝了一杯酒,还是没有言语。 哑谜 “我不信他这么狠心。。。即使有一万个人和我说他高长恭选择和我恩断义绝,我还是想当面问问他到底是不是背弃我而去。。。”大约是喝了酒,而这孤寂的大漠夜晚格外让人沉沦,慕容冲喃喃自语。外面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淡淡的月光顺着慕容冲漂亮的下颌滑落,给这人沐着光华镀着哀伤。 而慕容柔分明记得当日得了探子的回报后慕容冲可不是这般落魄的模样。 他向来都知道冲表兄是心性刚毅之人,他那千娇百媚的外表与这人的桀骜全然是南辕北辙。而少年时期让人唾弃的受辱雌伏的经历更加铸就了冲表哥骨子里的反逆和血性。表兄一向野心勃勃,向来只把复国和重回皇权巅峰作为毕生的追求。男欢女爱的感情?他从来没想过有过那样一段惨痛经历的其实根本不喜自己惑人外表的表兄能这样深陷进去。 以为表兄见到父亲拱手相让的皇位必然心满意足,哪里知道他能见到堂堂大将军慕容垂跪在他面前尊他为帝却全然没有欣喜之色。这样的表兄着实让慕容柔既感到陌生,又觉得愕然。 表兄竟然宁可相信那种虚无缥缈本就没有任何未来的感情。。。。。。 “既然如此想他,不如臣弟抓了他带回燕国如何?高长恭就算有千般能耐,可是只要人在我们手中。。。。。。”慕容柔心生一计,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抓了这高长恭回龙城,稳住这皇兄的心便是万事大吉了。 “呵,抓他?你也太小看他了。况且。。。。。。我知道我留不住他。” 慕容冲一阵神伤。美人垂目,泫然欲泣,早没了当日听得高长恭成亲后的震怒。 哎。。。。。。慕容柔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表兄当日一气之下就登了皇位,后又与父亲密谋兵发北齐与柔然便是在赌一股子气吧。如若让他知晓那探子不过是按照他慕容柔的嘱咐带的假消息,可不知道会如何呢?!以为做了皇帝皇兄定然会转了心,试问天下哪有不想当皇帝的人呢?可是皇兄对高长恭的一番深情却到了如此地步!大好河山唾手可得,成天下霸主与各国君主逐鹿中原不是每个英雄豪杰的夙愿?奈何这皇兄如今真是被情所困,自缚手脚! “皇兄,身子要紧。往事已逝,待我大燕踏平柔然破关北齐,这中原大好山河尽是你的手中之物,区区一个高长恭,更不在话下!“慕容柔说道。 慕容冲听了苦笑,淡淡说道:“我也曾经以为坐拥天下便能脱胎换骨找回所有以前失去的。可现在大概是老了,竟然生了彷徨。柔弟,你没有刻骨铭心过,所以,你什么都不怕。“ 。。。。。。慕容柔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嘴巴,如若痴恋一人便是将所有的雄心壮志都抛诸脑后,那他宁愿永远这般铁石心肠下去! “表兄,我看你不是老了,而是心志不坚了。弃家国不顾耽于儿女私情!高长恭若是真的看重你,定然会陪你一路到龙城,然而你昏迷不醒,他却回了邺城,这难道还不至于让你死心?他高长恭对你如何好?我看不过是他想封了你的羽翼,让你一辈子臣服在他的身边罢了!”慕容柔有些心虚,话便不由自主说得气急败坏了些。 这皇兄登基为帝的时间难道还不够久吗?做皇帝还这般唉声叹气,他更不能让这高长恭见到皇兄了! “皇兄!你好生歇息,不可再饮酒了。父亲说明日与那宇文邕订下同盟之约便可以挥兵南下了。到时候你可以生擒了那高长恭,问问他为何这般薄情寡性!不过。。。。。。那周国皇帝有个要求,要亲见皇兄你真面。若是您明日太过疲惫,怕是不好。。。。。。” “凡事都由皇叔出面不是更好?反正我这个皇帝做得也甚是清闲!”宇文邕抿嘴一笑。 “皇兄,我父亲是真心拥戴你为皇帝的,绝不是将你当作摆设,父亲亲口和我说过,你登基是先帝遗命,但也是我父亲想要偿还他当时一气之下反出大燕对列祖列宗的亏欠。皇兄,我慕容柔愿意一生追随您,甘为臣子,助您一统天下!”慕容柔单膝跪地,低头向慕容冲效忠,诚意拳拳,绝无半点敷衍。 慕容冲眼中有暖意,他很清楚,这慕容垂和慕容柔的确都是真心扶助他的。自从十三岁国破家亡,他任人践踏凌辱到如今真成了一国之帝,一切都犹如实现的美梦,该是得意之时。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追求的君临天下已然成了现实,可是用来交换的却是和高长恭的陌路?上天真能和他慕容冲开玩笑,总要夺走他的心头至爱。 “你起来。“慕容冲扶起跪在地上的慕容柔,脸色不由好了许多,“我能有这样兄弟,是我慕容冲之幸。”慕容冲执手与慕容柔说道。 。。。。。。慕容柔一时楞了楞,直觉得低下了头。 “怎么了?”慕容冲看慕容柔沉默不语,还不看他,便笑着问道。 “没,没什么,臣弟诚惶诚恐。”慕容柔低头局促一笑。他心中虽有愧,但是认定了这番隐瞒绝对是为了皇兄好。皇兄与高长恭当断不断,必然反受其害! 如此想着,慕容柔便拱手退下了。 营帐之内,还是只剩下了孤家寡人的慕容冲。 “长恭,你在哪儿呢?是否有美娟陪伴,是否,还记得我慕容冲?” 夜凉如水,只余这痴情的人儿对月长叹。 那天边的明月看着那人独酌神伤都很是悲凉,可惜月儿不会说话,告诉这美若仙子的男人,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其实便在身旁。。。。。。 “你便这样睡着了?”宇文邕真是不敢相信这人的脸皮厚成如此模样。抢了他的锦缎暖床,在他回了营帐之后便一副装睡的模样。 。。。。。。 宇文邕的话妹得到回应,营帐之内鸦雀无声,蜡烛都燃尽了,闪现了一团亮光后便灭了。 “呵,也没有一床被子给我,你这样是邀我共榻吗?”宇文邕也不知道自己的脸皮何时如此厚了,不假思索便说了这么一句。 黑暗之中,宇文邕毫无准备便被砸了一脑袋的软绵绵的东西,用手一接,正是一床被子。 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宇文陛下无奈苦笑。他便是拿这人没辙吧,才会处处这样落于下风。 看着那躺在他榻上的轮廓背影,宇文邕一点没生气,反而笑了笑。老实在一处毛皮毡子上抖开了被褥,解了外套。 他刚要躺在地上睡觉,那自从他进了营帐之后便一直挺尸的床上那人弹跳起身,走到呆愣的宇文邕身边,抢了他手里的被褥,把床榻让了出来。 动作很是迅捷,宇文邕还没回过神,那人就已经嗖得一下钻进了地上所铺的被褥里,闭上眼睛,又不再动作了。 “长恭殿下,你还是别委屈自己了,地上凉。“宇文邕蹲下来,便这么看着那个死死比这眼睛装睡的人。 “别管我,床榻是你的。“子莫回了一句,依旧不睁眼。 宇文邕看着那人倔强的表情,勾了勾唇角。 子莫死死抱着的被子倏然滑了下去,他一腾空便猛地睁大了眼睛。 “宇文邕!放我下来!”一阵僵硬,子莫开始挥舞着四肢手舞足蹈。也没等他仓惶逃窜,子莫便被扔到了软糯的床榻之上。几乎是本能地挺起身子,全身警戒,可那宇文邕却干脆离身,头也不回走到了那地上的褥子边,说了句睡了便开始宽衣解带。 子莫慌忙转身回避,听到身后那人歇下的声音,便也只能躺会到了榻子上。他总要先养精蓄锐,才能想脱身之法。 沙漠的风在夜晚很急。 帐篷的帘子落了还是不断被轻轻掀起,卷了些凉意进来。 “冷吗?”黑暗中,宇文邕问他。 “不冷。”子莫回答。 帐篷不大,其实宇文邕便睡在那张榻子的边上,并不遥远。 子莫本来打算彻底无视这人的,可被这么一问,他心中便有什么难以维系那无情无念的面具了。 “没其他的想问吗?”宇文邕明明已经在擂台旁看到他了。 。。。。。。宇文邕转了个身,睁开眼睛看着那榻子上的长恭,微微一笑。 “为何不走?” 子莫吃惊地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走不了。”实话实说,他对着这直性子的宇文邕也很是利落。 “。。。。。。”宇文邕长长地沉默过后,淡淡说道,“真希望你是不想走。” 声音虽然很轻,犹如那揉入暗色中的轻风。可一字一句还是落在了子莫的心上。好像一叶落入明镜的湖中,如此温柔,却又那样有力,直击心底。 子莫不傻,他久久没有说出话。 宇文邕意料之中没有等到那人的回答,便又说道:“既然如此,更应该在榻子上休息了。地上硬,你身体受不了。” 寥寥几句,却是让子莫心神为之重重晃荡。 他的心发紧发疼。。。。。。突然想到宇文邕那日昏昏沉沉之间和他说的那个故事,便小心翼翼问道:“你痴恋的那人可如何了?有与她道别吗?” “道别了,我讲了个故事给他听,他一直都帮我记着呢。记着宇文邕这个傻子是个连爱都说不出口的懦夫而已。为了权位,为了家国使命,只能这般迂回婉转。如此痴子,不配爱吧。”宇文陛下转身,不是怕子莫看他,而是他的眼泪这般才能滑落地悄无声息。 一语中的,这便是聪明人间的糊涂话了。 疑惑解开,子莫的心重重跳动着。他看着床榻的帐篷顶,久久没有阖上眼睛。夜风还是吹起了垂落的门帘,徘徊在怀着心思的两人之间。 相见 “师父,师父,师父。。。。。。师。。。。。。”一个紫衣的身影托着脸颊百无聊赖地坐在他背后又念叨着。看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终于把念咒般的呼喊打住了。 楚彦灿烂一笑,心满意足。 纪尘最不喜欢别人在他炼药制丹的时候打扰,可回头看着那笑容就似乎被浇灭了火气,只能长叹一口气。 “。。。。。。”纪尘关上了炼丹炉的门,无奈中眼神里带着的全是对这小徒儿的宠爱。那人一脸希翼,眼神还是和孩提时候那般晶莹璀璨,只是当时小小的孩子如今是这般的英俊少年,挑了挑眉毛,在勾起的唇角边还泛着邪魅的味道。 纪尘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孩子就会无故心软,也许这仙境中毫无印刻的如水的光阴里,只有楚彦才能像一团灼热的熊熊燃烧的火苗能如此鲜活生动地照进他的心底。 缘分,可能是早已经注定。 所以才会让他在寒风凛冽白雪飞散的酷寒之中一眼就看到了这个虽然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可依然有着鲜活生命和顽强执着的小孩。 那时候的楚彦都快要死了,却依然迸发着浓烈得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光芒。他以为这孩子定是道骨仙风不同凡响,可走近了看却发现是肉体凡胎并非有什么异常。 “你是仙人吗?为什么雪落在你身上便消失了?“小小的孩子伸出了脏兮兮的手,他的眼神闪着好奇的光,可见是真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地方。 “你看到我了?”纪尘的声音犹如天赖,太过空灵,仿佛回雪流风,自是一派出尘。 “嗯,看到了。”楚彦的手指都快要碰到了那纯白的随着寒风不住飘荡的衣袂。可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么小的孩子犹豫了一下,又把指尖缩了回去,却都落在了纪尘的眼中。 “怕我是鬼怪吗?”纪尘问他。 “不是,我知道你不是鬼怪,我是怕自己的手把你的衣裳弄脏了。”小孩坦诚说道,让纪尘听了不禁更加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孩子上下。****的双足在寒夜的雪地中被冻得通红,已经肿了,而脸上也黑乎乎的,鼻子上还粘着泥土。他的手很小,却有着乌黑和殷红的污渍。 “怎么了?受伤了?”纪尘向来都爱干净,一尘不染。也不知道是如何的契机让他直直抓过了那只小手,比预想的还要冰凉。 “是我不小心磕的,雪滑。。。。。。”那孩子嚅嗫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想起应该是刚才和一群野狗抢食而被追赶地丢了那双破烂不堪的草鞋,楚彦臊得抬不起头。其实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无奈眼前的这个人是这样地无垢神圣,于是他竟然也会不好意思起来,两只冻得红肿的小脚缩着脚趾像是要隐藏自己的那点拙态。 “爹娘呢?为何这样的深夜还出来?”纪尘问道。 “他们都过世了。。。。。。瘟疫过后整个村子的人就活了几个人。自我爹娘过世之后,都是孙老头照顾我的,平日里喜欢赌钱,倒是会给我找吃的。”说着,那孩子的声音低了下去。 “那怎么今日你自己出来了?” “病了。。。孙老头也病了。。。”本来很清亮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那孩子很是倔强的眼睛泛红,嚅嗫道,“从小村里人就说我是克星,和我走近的人都不沾半点好。。。。。。现在连孙老头他都。。。。。。对了,你救救他可以吗?救救我家孙老头好吗!我,我给您磕头!大仙您救救他!” 那孩子大雪天的便突然跪倒在雪地上,猛地低头连连磕头。声音咚咚发响,纪尘一把拉住了他,额头上已经起了红印子。 他来万福村是因为这儿是霍乱的源头,前来查探是否有妖孽邪祟祸害人间,没想过要管俗世间的生老病死。可这孩子能看到他,与他也许的确是有渊源。既然如此,便不能置之不理了。 “带我去吧,我尽力为之。”纪尘说道。 “嗯!”那孩子流着眼泪笑了,拉起纪尘的手,便小跑着往回而去。 那小小的孩子在积雪上踩出了有些乌黑的足印,纪尘看在心中,隐隐发疼。 “我抱着你吧,别跑了。” 楚彦突然一下腾空,视野便拉高了许多,怔愣了一会才发觉这仙人正在飞快挪动着。 风簌簌地刮过面庞,虽冷,却全然已经不放在心中。 他记得爹娘未死的时候他也被这样抱在大人的怀里过,很温暖,能看得很远。。。。。。然而那已经是很陌生而遥远的记忆了,更何况转头所看到的那仙人的脸孔美得化境,楚彦虽还是个孩子,可还是如同迷了眼般不由低头。 那间容身的破庙眨眼便到了,孩子找到了仙人前来搭救,可那姓孙的老头却只大大出了两口气便没有进去的气了。 “孙老头?孙老头!!你别丢下我啊,我,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怎么办呢。。。。。。孙爷爷,你别死啊孙爷爷!!”孩子的哭声惊天动地,如同天塌了一般。也是,对这嘴硬的孩子来说,便是天崩地裂。 纪尘帮那孙老头渡了些仙气,可回天乏力。楚彦倔强,还是不住求着他让他带孙爷爷回阳。 可纪尘无奈摇了摇头,将楚彦拉开了些。黑白无常已经来了,这便已经是定数了。 纪尘不知道这楚彦是不是也看到了那勾魂使者,孩子抹着眼泪只是不住哭着,倒是没有再让纪尘施法相救。 埋了孙爷爷,天都快亮了。楚彦呆呆坐在坟头发愣,似乎黎明的天亮没有照亮他的心。 “昨晚连野狗都不怕的,为何现在却这样?”纪尘该回去了,但是他心头第一次会有牵挂留在人间。 。。。。。。原来这仙人早就看到了。 楚彦抿了抿嘴巴,嘟囔着:“原来不是我厉害把那些畜生赶跑了,是大仙帮了我吗?” 纪尘不语,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我不怕野狗,想着给孙爷爷带吃的他就会好,我就什么都不怕。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怕。。。。。。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了,我该去哪儿。” 纪尘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执拗倔强却难得重情。 “我该走了。这里有颗仙丹留给你,可以让你不吃不喝七天而不觉得饿,拿着吧。”纪尘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了丹药,送到那孩子面前。 “我不要,过了七天我还是要自己独活的,不如早些适应得好。谢谢大仙。”那孩子恭敬又揖了揖,便又守着孙爷爷的坟墓目不斜视。 呵,还不贪心。。。。。。纪尘收回了丹药,很是满意,乘风而去,消失在黎明的晨曦里。 楚彦看着空无一物的周围,更加伤心。然后他知晓这天煞孤星便是他的宿命,那位大仙总是要离去。 。。。。。。 “师父,你看着我干嘛?”楚彦发现他的师父难得在出神。 “看着你我才知道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从第一次在万福村见到还是小孩子的你。”纪尘缓缓说道,言语中都是笑意。 “啊?师父真是的,这都多久的事情了,你居然还把我当小孩子。”楚彦有些不满地嘟囔着,然后走近了拉着师父的袖子说道,“既然师父都记起万福村的事情了,不如便和我一同前去,有师父看着问我,便不用怕我闯出什么祸事来了。” 楚彦灵机一动,这师父不准他私自下凡,那如果有师父亲自陪着,便不算是破了规矩吧。 “为师一同前去?” “是啊,我是在万福村遇到师父的,爹娘和孙老头的坟也应该还在村里,故地重游,徒儿也想和师父一同在人间历练一番,惩恶扬善替天行道。”少年的眼睛满含自信和骄傲,当年只是个落魄的孤儿,如今也是快出师的修仙之人了,该回家乡为那里做些贡献。 纪尘原本以为楚彦想要去下界是贪玩,他性子好动,这清幽的仙境大概真是让他憋得发慌。可如今听他这样说了,倒也是有了为人师长的自豪。 “你也快要出师之试了,到时候,在人间的功德也能让那些考官们对你另眼相看。既然你有心想要行善积德,那为师便准了你,去收拾收拾。” “嗯!”楚彦笑得露出了虎牙,一派天真。时隔多年重回万福村,少年郎喜气洋洋,别提多高兴了。 而纪尘,看着弟子的背影,很是宠溺地摇头笑了笑。 后来,纪尘便陪着楚彦去了万福村,还到了许多地方,行侠仗义,扶弱救难,此番人世历炼千山万水,有悲有喜有苦有甜也算是看尽人世百态。 只是,快要回天界的时候,却发生了一桩意外。 纪尘在朔月之夜遭到紫袍魔君的偷袭,受了伤,损了修为,回到天庭,一门弟子便对小师弟楚彦的任意妄为更为恼火和排斥了。 。。。。。。 “师父,我害了你吗?”楚彦哭着说道。 “傻子。。。。。。是师父没有保护好你。”楚彦以命相拼,而最后也是身受重伤两人才能侥幸脱身。看到楚彦哭得眼睛红得如同兔子,纪尘也是一阵神伤。怪不只怪自己太过不小心了,朔月之夜应该回天庭,却没有留意到这魔君是如何在人世找到了他的踪迹。 “师父!”楚彦大概真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和委屈,一下子跪着就挪到了床头,也不看看自己是多大的人了,一头扑到了纪尘的怀中,哭得惊天动地,“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呜呜呜呜。。。。。。”少年哭花了脸,好像一只花猫。 “好了好了,难为你了。让你一个人把我带了回来,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吧。”纪尘笑着看小徒儿泪如雨下,心疼地抚着他的头揉了揉那乌黑的柔软发丝。 “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得和个小姑娘一样。”纪尘逗他。 “谁像小姑娘了!”楚彦一听就炸了,他这骄傲的小小少年可不是这么逗弄的! 纪尘看他终于止住了眼泪,抬着头气鼓鼓看他,不由笑了。 这样一看,那张稚嫩的脸庞就开始不期然地产生了些许涟漪。楚彦的眼泪犹如是落入了平静的湖面,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不真切起来。他为何如今才发现,这少年的脸与那人何曾相似,甚至重叠! “高湛?!。。。。。。”一声大喊,子莫很是惊异。犹如一场梦魇,方才苏醒过来。 床上的被褥被踢到了地上,子莫摸摸自己的额头,一脑门的汗。 这梦魇甚是扰人,似乎一双无形的手最近总是纠缠着他。 如同一本厚重的落满灰尘的书,不知为何总出现在他的眼前。这般真切,似乎都不是什么虚像一般。看得让他心惊肉跳,久久无法脱离那犹如倒影的梦境。楚彦?高湛。。。。。。 子莫只想自己是伤了后脑壳子便一时在梦里产生了如此可怕的联想。摸摸自己的脑袋,的确很是生疼。手脚都发了麻,还真是如同去往生了一趟。 全身都起了冷汗很是粘稠,胸口却很是灼热。似乎有什么尘封已久的事情在不顾阻碍争先恐后抢着喷涌出来。子莫一时间脑袋很乱,只能使劲抓紧了自己的衣襟领口。这一抓,还真发现那挂在胸口处的一方灵玉正在发出灼热的烫手温度。 “凤凰泪?”子莫捧着那灵玉,如有感应。 这玉为何这般烧烫?还通体发光?! 子莫一直都觉得这不过是慕容冲的随身之物,虽是皇室家传之宝,可也并不通灵。 从未有过这般的异样,子莫手里捧着,慌忙看了看四周,却是空无一人,帐篷里又只有他一人。 宇文邕原来早就出去了,原先他用来打地铺的褥子此刻也盖在了子莫的身上。 那凤凰泪还在不断灵动幻变着,犹如生了灵性竟有了鼓动的脉搏。 “你在跟我说什么?”子莫皱着眉头。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梦魇的关系,他的五感较往日里灵敏了许多,觉得这凤凰泪在和他说着什么。 子莫有些魔怔地举着玉佩贴到了耳畔,没有任何声响,可是那方灵玉却是在越来越强地传达着一些讯息。 “是。。。凤凰吗。。。?他在?!”子莫竟然对着玉佩自言自语起来。 像是答对了,凤凰泪猛烈得悦动起欢快的搏动。 天啊。。。。。。! 子莫简直不敢相信他心中所想的答案。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子莫此刻心中便是相信这凤凰泪在告诉他的便是这个。 匆忙披上了昨晚的毛皮袍子,他用斗篷的帽檐遮挡了住了脸。 门外的士兵也不再拦他,只是看向那神秘之人。 皇帝竟然丝毫不追究此人私自离开营帐的罪责,真是稀罕! 万千宠爱于一身,也就是如此吧! “慕容陛下,久闻大名却素未蒙面,如今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宇文邕可能也不曾想到,那北朝第一美人慕容冲便是这燕国的皇帝。沉鱼落雁,倾国之姿,所言非虚。 子莫视线紧紧跟着绛紫龙袍的那人身影,脚下似乎生了根,身子犹如掉了魂。 帽檐遮挡着他的眉眼,有什么从脸颊上滑过。 胸膛的热度早已超过了那块灵玉,脉搏剧烈跳动着,在诉说这可念不可说的深情。 掠劫 子莫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了宇文邕的营帐之中,似乎断了片的脑袋之中空空如也。 凤凰,他活着,而且还是燕国的皇帝了。。。。。。! 不知道是悲还是喜,一向冷静的他竟然也会脸色突变都坐立不安起来。想要飞奔过去抓着凤凰好好瞧瞧,问他为何如此之久了都杳无音信。刚朝着门口走了几步,又慌忙转身回来,宇文邕如今和凤凰正在会面,他这是慌不择路要去干什么呀! 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可胸口的疯狂躁动却无法抑制。子莫甚至恼自个儿为何昨晚没有闯入那燕国皇帝的营帐,那样,也许他现在便带着凤凰在这无边的沙漠之中流浪。。。。。。 是啊,流浪。 随便去哪里,只要带着那人一起便好。 满脸的热泪,便这样肆意流淌,在他自己都还没察觉的时候流入了嘴中,苦涩灼热。抬手胡乱抹着自己的脸孔,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这样如何瞒得过那精明睿智的宇文邕?!看铜盆架上还有水,便随便搅了毛巾胡乱擦着自己的脸孔,可是,刚擦干了只要一想到那人不过在咫尺的距离便鼻子一酸又模糊了眼睛,太多的话要说太多的情要叙,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处境,再见,已经是这样的局面。。。。。。 或许,他该为凤凰高兴。 这是他的毕生夙愿,如今终于达成了,凤凰一定很欢喜。 不再忍辱偷生,不再仰人鼻息,抬头挺胸,雄心万丈,如今的凤凰是那大燕的皇帝,争霸天下的一方君主。记得初识凤凰,他便说过他什么都不差任何人的,奈何天意弄人便是要他慕容冲满身污秽受尽屈辱,只待有朝一日他一飞冲天才能抚平曾经的伤痕累累,荡涤这身不由己山河破碎碾压在他魂魄之上的道道血痕。 他做到了。。。。。。虽然,这不是子莫送他回龙城的本意。 想到慕容冲得以施展自己的抱负,子莫似乎有些许安慰,只是傻笑着不去想现如今的局面。等宇文邕回到营帐,简直怀疑这高长恭是又在哪里摔到了脑袋。 “怎么了?是头疼又加重了?”宇文陛下一直很是自责,因为他的疏忽,害得这兰陵殿下似乎被撞到头后常常魂不附体一样。 宇文邕笨拙地摊开手掌,伸出无根手指还在子莫眼前晃了晃。 “看得到吗?” “说什么呢!”子莫一把推开这周国皇帝的幼稚举动,真是哭笑不得。为何这宇文邕便是这般矛盾,时而精明睿智时而又憨实天真。 “我早好了。”子莫的确是心烦意乱,一个宇文邕这样的亦敌亦友的人物便已经让他为难了,如今这燕国皇帝还是凤凰,让他如何不想疼了脑袋! “既然不瞎,为何看到面前如此多的美味佳肴都不动心?”宇文邕问道。这皇帝做到亲自将御膳都端到了别人眼前还不见那人感激涕零,真是又心酸又好笑。 子莫被这样一说,才定睛看清楚了这面前的御膳。心中乱成一团,便是连美味佳肴也全然没在眼中了。 “如何这般丰盛?”这还真不是宇文邕行军之中该有的奢华格调,前日他看宇文邕自己吃的也就是个粗粮馒头,与一般的士兵比也就多了碗素食汤菜。可如今在他眼前的都是大鱼大肉,还有那鲜美的野鸭肉牛马肉干真是让人垂涎欲滴。 子莫素食了多日,不禁有些食指大动。可又有些疑心地看看宇文邕,那人一脸期待又带着些许顽劣地盯着他,似乎等着他把持不住猛虎扑食。 “哪儿来的?”子莫问他。 “吃吧,毒不死你。”宇文邕倒是长志气了,简明扼要就把那些东西往子莫嘴里塞去。 快要呛到,可肉到了嘴边真是香气四溢,子莫想着自己也不能在这里再拖拉下去,便还是领了好意吃了起来。 多吃些才能跑得快吧! 若是宇文邕知道他吃着他的东西,动着怎么回去抗击周军的脑筋,该不会眼中都泛着温柔和得意。 子莫不觉有些心虚,分了些给宇文邕,可那周国皇帝说他不可好安逸享乐而忘了周军军中的一向纪律,皇帝亲征更该与身先士卒。 一句话,子莫嚼着嘴中的肉干,更加不是滋味了。宇文邕会是个好皇帝,无奈他不可放下手中武器。。。。。。 给子莫送了吃的,这周国皇帝好不忙碌便没了人影。独自呆在营帐之中的子莫吐纳调息,他在宇文邕面前还是一副重伤不愈的样子,大约那人是真的相信了。。。。。。 一个大周天,子莫自己都觉得自己大约真是骗子。莫非昨日的元气大损走路踉跄的情状都是虚象吗?为何只是睡了一晚便这样精力充沛,且患处莫名便痊愈了。摸着自己手背脖颈下的擦伤,光洁如新似乎全长好了。 他是被宇文邕从流沙之中拖出来的,好皮好肉的地方大概只有那张被刻意保全的脸了。有些惊愕于自己的变化,更是对最近越来越频繁的梦境所困扰。两者是有什么联系吗?! 夜深了,宇文邕仍然没有踪影。这周燕二国的相谈该是甚欢。 而他,把晚上的御膳也就是几个玉米饼包在了裘毯之中。原本想给宇文邕留封信,可是拿起了笔沾了墨又觉得如此矫情。 他们肯定能再见,在那腥风血雨的沙场。。。。。。 子莫如此想着,换去了一身绫罗衣裳,整齐叠放在那榻子上。 门外的守卫两眼一黑便被击晕了。子莫脱了那人的衣裳,用帕子堵住了那人的嘴。 其实周军之中不可能没人对他的存在起疑,那两个想要偷马的士兵醒后定通报了军中将领。只是宇文邕一力担着,他才能安然还处于这皇帝御帐之中。 也算是不再给这周国皇帝少惹些麻烦! 子莫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真的该走了。。。。。。 戴上了那周军侍卫的帽子,拉下帽檐掩住了有些多愁善感的眼。宇文邕也是光明磊落雄心勃勃之人,该能理解他的不告而别! 如此下了决断,子莫施展轻功融入这外面的夜色之中。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便是那燕军皇帝营帐中的那人! 他要带他走,无论是这燕国皇帝还是那慕容冲,他都应该带他离开这里! 子莫有些失控,想到那玄鸟的营帐之中便是他苦苦候了许久音信的凤凰,便更加紧了步子身子愈发轻盈。 簌簌的风声在耳边鸣响,那拿着长槊的守卫亲兵应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可一错眼的功夫,便在无声无息之间被撂倒了两个。 “谁!”第三个侍卫一声大喝戛然而止,那人已经应声倒地。黑影如同鬼魅,那轻功已然化境,真是神出鬼没。 慕容冲在两国的会面宴席之上,被周国的那些将领猛灌了几杯,找了个由头出来透风歇息,却听到身后的帐篷门帘无缘被一阵猛风吹得飘了起来。 警觉地只是侧了侧身子,背后便多了一人。 “别动。。。。。。”那人伸手环住了慕容冲的脖颈,两人便这样前胸贴着后背,这大燕皇帝的咽喉要害已然在对方的手中。 刺客?! 慕容冲僵了一下身子,对方武功如此高超,他可是全然没有胜算的。何人如此大的本事竟敢在千军万马的军营之中突袭于他!然而稍一转圜,他便不可置信地察觉到那一声警告之中的蹊跷。 好熟悉的声音?! 慕容冲想转过脸来看,可那人却箍着他的脖颈没有松手,虽是胁迫的姿势,可那手心余温透着熟稔的触感,竟几不可察地带着颤动。 察觉到身后这人的异样,慕容冲竟也一下白了脸色,眼中全是震愕。 他微微抬起了眼,有些讷讷侧了脸庞,试探地轻声问道:“长恭?!” 子莫不语,或许他应该一掌打晕了这人待离开之后再和他说个分明。可是看着他的背影,几缕发丝绕过了他的手,还是那般轻柔,凤凰离他这么近。。。。。。近得呼吸声都那么清晰。他活着,没有死!当初送他回龙城让他离开自己便是对的吧,因为这人好好的,生龙活虎器宇轩昂地站在这里。 子莫觉得似乎有沙子迷了眼睛,红了一下眼便连手起击倒的动作竟然都舍不得了。 背后那人久久不语,而卡在慕容冲喉头的手却很是明显得松了力道。一时间的犹豫让慕容冲更加确定,一下子转过身来,猝不及防间,子莫原本扼住喉头的手一下成了轻抚在凤凰的发上。 那人着周军衣袍却用黑布蒙住了脸孔。虽然连发丝都藏得隐秘,可是只是对视了一眼,那双眼睛便已经解开了所有谜团,让已经心烦意乱的子莫顿时无处藏身。 “长恭!你真有如此狠心,连面都不肯露一下便是做劫掠之行?!”慕容冲当日追杀这人,便也是蒙起了自己的脸。可是蒙脸又有何用?今日这人也犯了那般错误,似乎也是觉得遮盖了自己的容貌便能硬起自己的心? 。。。。。。子莫不敢看他,慕容冲知晓他来作甚。甚至没有想过他便是来看他的,久别重逢,为何一定要在此番境地?!或许时转事移,他既然已经送了凤凰走,便不能过多奢求?! 心中一片悲怆,千言万语,化作他当机立断的决心。 就算凤凰此刻不想和他在一起,他也要把这人带离这里!就算是他自私,就算是他被自己的私欲迷了心,这人,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在两军对垒的阵前看到!也绝不能把手中的锋刃朝着他挥去! 子莫微笑,抬起发红的眼睛,慢慢攀着凤凰的后颈然后蜷缩着手指勾着那人脸侧的发丝,说了句:”你活着便好,我带你一起走。” 那声音如同鬼魅,慕容冲陷落在那双无与伦比的魅惑的眼睛里。只觉后颈一阵吃痛,便两眼发黑软了腿脚。 “大胆,何人私闯陛下营帐!”有燕国士兵觉得这守护皇帝营帐的亲兵有些蹊跷,久久未见到人便过来瞧一瞧。一看,便见到有人胆大包天敢行刺新帝。 “护驾!护驾!”那人大喊,而子莫背上了慕容冲,已经风一般冲出了营帐,直直往马厩而去。 腥甜 沙漠凛冽的风吹着那粒粒狂沙,有什么动物的尸骸经过了白日的曝晒,已经干枯了血肉,只剩下森森白骨被逐渐埋进黄沙之中。有蝎子和沙蛇从那骷髅骨之间窸窸窣窣穿梭地来回爬过,阴森荒凉,在这暗夜的沙漠之中到处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一骑孤骑如同离弦的箭,穿梭过这高低起伏的沙丘之间。跑了挺远,后面的追兵大概是顾忌在他身后的慕容冲也不敢放冷箭,想到自己有一天用凤凰的性命拿来做筹码脱身,子莫便又是难耐愧疚。 他是疯魔了,当真掳走了凤凰便逃了出来。 虽然趴伏在他背上的那人依旧呼吸均匀,可子莫看到了一处可以藏身的岩窟便背着慕容冲翻身飞跃下马,一掌轻轻拍在那战马的屁股后面,让它继续在夜色中朝着远处跑去,希望能引开那些追兵。 打横着抱起依旧昏迷的慕容冲,子莫闪身便躲进了那嶙峋的岩窟之中。那被沙漠中的风吹得斑驳沟壑的洞口似乎一只怪物的血盆大口,进入其中,呼呼的风声在洞里盘旋,似乎酣睡的巨兽发出的呼噜声,让子莫不禁又向更里处走去。 庆幸这岩洞比他想得还要深。 子莫找了一处干爽的地方掸去了沙土,又解下外袍铺在地上,这才敢把慕容冲放在了那儿。 “凤凰?”怕自己下手太重,子莫竟然惴惴不安地贴着那人的胸口仔细听了听心跳才又安心下来。 他在做什么。。。。。。!一扫往日的沉着冷静,把慕容冲放在了地上后,他懊恼地用手揉着自己的脸面,连发丝都揉乱了些。 天大地大,似乎根本没有他和凤凰容身的地方。 他如何真能把凤凰带回齐国作为人质?!当日能让他从邺城脱险已经万幸,以凤凰今时今日的身份,若是到了齐国必定是生不如死。 “凤凰。。。你我真的缘分尽了吗?。。。”子莫红了眼眶,而那人还是如同睡着了,闭着眼睛还没有苏醒。 只有子莫在那里做着困兽之斗,他没想自己也有如此执迷不悟的时候。其实当凤凰已然是燕国君主的那刻开始,他们的缘分,该是断了,走到了尽头。道理都懂,这事情也都看得通透。 可是。。。他紧紧拽着凤凰的手犹如下一瞬两人便会立在天地间的两端那么遥远。。。 一念成痴,一心执着。 一时冲动带了凤凰出来,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往何方。。。。。。且看看自己一身周国士兵的装束,怕是宇文邕都会认为他是有意而为之。若是这样便挑唆了周燕二国的关系,而让大齐解了一时的危机,这个小人,他会愿意做! 心已然乱成了一团,无故又转回到了宇文邕对他的一片良苦用心便是更加难以承受。宇文邕的恩与情,他只能下辈子还了。。。。。。 咬了咬唇,子莫用手揉了揉脸面想让自己更加清醒些,奈何内心中如有火烧,久久没有平复下来。还是转头看了看凤凰,自责着他便是一时着急出手太过狠了吧,为何现在都不醒?! “水。。。。。。”凤凰喃喃呓语,子莫一听,才发现他跑得太过冲忙,随身的小水囊早已经被刺破了漏了一地,哪里还有什么水。 “凤凰!”子莫推了推他,却只是紧紧皱了皱眉并没有再有反应。 该死的他为何要使那么大的力气! 扶起凤凰,那人的唇被风吹得干涸龟裂。子莫从来没有这样冲撞行事过,而唯一的一次不瞻前顾后便是让凤凰要担待他的鲁莽。 抱起凤凰,索性往更加深的地方走去。 沙漠里的地穴幽暗危险,若不是听到了夹杂在风鸣之中的潺潺流水的声响,他是定然不会如此冒险的。而那水声离着他很是遥远,像是从脚底之下的地方发出来的。竟然能够听到这样的声响,子莫不禁又对自己太过敏锐的感官感到不可思议。 越往下,越是狭小幽暗,背着慕容冲跌跌撞撞,好几次都差点滑倒。如今的子莫犹如孤注一掷的孤狼,只想取了水给那人喝,根本没有考虑其他。反正,他这干的事儿已经全然没了章法,走一步算一步吧,就当做是想和背上所背的这人多一些单独相处的时光。 随着越往幽暗的地方走,耳边也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似乎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幽冥之地只剩下他们二人在徐徐独行。 “。。。。。。去哪儿啊?”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让子莫顿住了脚步吓了一跳。缓过神来才发现是背上的慕容冲在和他说话呢,虽然声音干哑,可就是凤凰醒过来了。 “你醒了凤凰?!”惊喜间想要转身去看那人,可是岩石洞的地下甬道很是狭小,子莫背着慕容冲也要低着头弯着腰才能不让背上的那人蹭到,这么一转身差点又让慕容冲的脑袋撞到了洞顶上。 “对不住对不住!你没事吧!”在这种甬道之中团团乱转,慕容冲几乎又被转得头晕目眩。子莫嘴上不住道歉着,可是还是和没头苍蝇一样乱了阵脚。 “我,我没事,长恭你别打转了,我们往前面走走。”如果不是慕容冲这般说,子莫这种顾头不顾尾的窘迫样子也不知道要出丑多久。 “嗯嗯,好!”便是强行掳劫了凤凰出来的子莫心中发慌,做贼心虚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听背上那人这样说便忙不迭应下了。 四周还是很暗,然而眼睛渐渐习惯了这环境视野倒也开始明晰起来。 慕容冲安静地趴在子莫的肩头,他原先是有一肚子的气的,这人二话不说便打晕了他,让他真是颜面尽失。可是此刻看着一向沉着笃定的高长恭现在这样手忙脚乱,不难猜测长恭定也是心中乱成了一团,又好气又好笑间,压在胸中许久的怨气反而徐徐消散了不少。 “呵呵。。。。。。”慕容冲哑着嗓子不禁憋笑出声,笑着笑着,越发止不住了。颤抖着身子笑得趴俯在子莫背上。 “。。。。。。如何这般好笑?你不口渴了吗?”子莫知晓凤凰是在笑话他的丑态,看到凤凰醒来没有恼羞成怒他倒是松了口气。可背上那人的嗓音还是和拉锯一样,笑得急了咳嗽起来,让他心中不免紧张。 “咳咳,你这是在找水吗?”慕容冲问他。 “嗯,你刚才还没醒,说要喝水呢。我寻思着底下应该有水便进来了,你再忍会,应该马上就有了。”子莫加紧了步子,往水流声音越来越重得地方走去。脚下是滑落地砂砾土石,走得急些便险些摔倒。而子莫的动作全是先护着背上那人,自己的手却被两旁的嶙峋岩壁刮出了道道口子。 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直到了地下暗河边,他拿破水袋子交给慕容冲装水喝,那如同荆棘一般的口子才深深扎入了慕容冲的眼。 。。。。。。“怎么不喝?”子莫手中的破水袋在不住往外漏着水,眼看着就要漏光了,慕容冲却没有接过去喝。 “嗯?”又把水袋子往凤凰的手中凑了凑,可慕容冲却别过脸,依旧一动不动。 “怎么不喝?”子莫知晓慕容冲在硬撑着,那人的唇瓣上被风吹得干裂,没了血色,想到凤凰昏迷时候的模样,子莫着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长恭殿下,你这般温柔,是对我慕容冲这个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卑贱之人,还是燕国皇帝这个难能可贵的俘虏呢?”凤凰的脸抬得高高的,凤眸斜睨着,一副冷情倨傲之色。 。。。。。。“我知道你怪我,怪我那日不该丢下你,而今天,又自说自话要带你走。可是,你身子要紧,先喝水吧。”子莫知晓凤凰在赌气。他们太久没见,太多的话没有说。可是这些都没有凤凰的身体要紧,在沙漠之中奔命了那么久,他自己都觉得口干舌燥像是要脱了层皮,更别说是被他打晕了带出来的慕容冲了。 慕容冲挑了挑眉毛,像是没有听到。也不回话,顽劣笑着置若罔闻。似乎他的生死与这高长恭无关,不用来多管闲事的置气模样。 子莫气不打一处来。他今RB就破罐子破摔,如今手中的破水袋滴答滴答不住往下漏着水,好像他心里不断溢出的眼泪。可是这可恶的人却全然没有看出他的担心和焦急。 刚要发作,却抬头看到凤凰那龟裂的唇瓣,翘起的死皮渗出血来,又干了,结痂在嘴唇上。 是有多久没见?这人瘦了。。。。。。 明明是志得意满的君临天下的时刻,可是为何这人的眼角眉梢却没有丝毫的得意和欢喜,反而更加忧郁。。。。。。 “喝点吧,不喝水怎么行?你要怪我也得喝够了水再说。”子莫苦口婆心着,脱水在沙漠之中可是大忌,这人为了和他怄气而让自己的身子受罪,子莫心中满是痛惜。 看慕容冲别着脸还是不说话,子莫便捧着那漏了一地的水袋子塞到了慕容冲的面前,以为这水都到了嘴边总该会喝了吧,可没想这人也不知道是上了什么邪火,子莫越是劝着他他便越是执拗起来。眼看着水袋中的水都快碰到了他的嘴唇,凤凰居然大力一甩,将那水袋子猛地推了出去。 “拿走!” 火都发在了那水袋子上,本就破烂的皮囊子摔出了好远,满是尘土。 好不容易从暗河中取来的水泼洒了一地。子莫回头怔怔地看着这人,慕容冲眼中的内疚一闪而逝,还是冷冰冰地仰着下巴全然不说一句话,任杀任剐的模样。 。。。。。。 凤凰没有等来那人的震怒,四周又安静起来只有暗河那汩汩的水流之声。 往不远处看去,那人蹲在河道边,背对着他。 看着那落寞地背影,慕容冲红了红眼睛。可是那又怎么样,既然想将他作为人质,便不需要太多的柔情来********。 子莫回头,凤凰便猛地地下了头。一错而过的关注的视线就好像只是错觉,让人心生失望。 那皮囊被地上的砂砾刺破得到处漏水,子莫只能扔在了地上。慕容冲看到这人走过来,两手空空的,可是腮帮子却是鼓得很。 “你,。。。。。。” 子莫俯身,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凤凰的疑问。 唇瓣相贴,接着便是汩汩的清流灌进了慕容冲的口。 这般亲昵的举动,让两人的胸口都在重重地鼓动。慕容冲被这久违的温柔搞得猝不及防,回过神却发现这人还是在逼他喝着水呢,于是气恼得又推又是别过了脸。 可是子莫却是打定了强硬灌水的主意,任凭那人如何推攮着便是不肯让步。凤凰被箍住了腰身后背,后脑勺也是被一只手大力托着固定住,不多会,子莫口中的水便都已经流到了慕容冲的嘴中。 清流滋润着慕容冲早已经冒了烟的喉头,待相拥的两人察觉,这吻已经是交缠得难分难解。 “我不会带你回去做人质的。。。。。。只是看到你便想带着你一起。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子莫是如此笨拙,断断续续的话难述心中万分之一的深情。 凤凰没有等他说完,便用更加灼热焦躁的亲吻吞没了那些并不漂亮的告白。心却是热的,好像要跳出了胸膛一样。之前的冰冷全被融化,随之迸发的是燎原的火花。 耳鬓厮磨,两人最后紧紧相拥在一起。 直到此刻,子莫才确信凤凰真的是活着的,便这样和他相聚在这个犹如幽冥之地的黑暗洞天里。 “高长恭,你为什么那么自以为是!谁让你送我回去的?谁让你送我回去!”凤凰抓紧了子莫的肩头不住摇晃着怒火滔天。他的脸上全是怒意,而眼泪却花了他的脸,“我要死也要死在你的身边,你送我回去是各自安好的意思?我偏不放过你,我偏不放过你!明明说好的要一同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你这个骗子!” 低头一啄,慕容冲狠狠回敬着。 他像是发了狂,用力咬着子莫的唇,****着不知道是从谁的唇上流出的腥红。 约定 流水湍急,可比不上那双璧人之间的痴缠连绵。最滚烫的吻,最迫切的肌肤相亲,足以让最为坚硬和冰冷的外壳崩裂,掉落了一地,谁是谁非都好,对错也不重要,只有这怀中的人能帮着记起最本真的那爱恋的怀抱。 似乎比起那清润的水流,彼此间的呼吸和温度才更能让身心俱疲的两人得到足够的安抚。 唇舌交缠间,渐渐欲念点燃了本来刻意冰冷的温度和疏离,情不自禁,也是情难自禁,如同两颗小草,在这一片绝望的沙漠之中相互依偎相互汲取着温暖,似乎这般也可以纠缠到老。 两人翻滚在地上,意乱情迷之间谁都没顾及这满地的沙土和湿冷。 若不是背后扎人的沙砾让已经酥麻了身子的子莫吃痛到惊呼出声,或许早已经野火燎原,不知道何方岁月。 “怎么了?”子莫一抬头,慕容冲抱着他的腰肢便滑了下来,沾染了情念的眼睛盈着水光,满脸不甘不愿问道。 子莫拢了拢上身的衣裳,遮了些赤条条的地方,轻咳一声,低头不好意思说道:“你倒是好,好整以暇的,就尽脱我的衣裳了!你倒是好好瞧瞧,我这背上还有好皮好肉的地方?” 这番话说来像是挑逗,可这慕容冲一上来便猛虎扑食,子莫想着让让他也就随他去了。结果纠缠间越发不管不顾,凤凰把他压在这冰凉满是石子的地上怎么都不让他起来了。衣衫尽褪,身上的人体温灼人,犹如攀附扭结的藤蔓缠绕,而背后却是冰凉刺骨的潮湿砂砾之地,四处点火的始作俑者衣衫端庄,而瞧瞧自己,也不知道何时被弄成了这番模样。这么一看不禁有些火气,也清醒了些,背后那扎入皮肉里的小石子更是蹭得阵阵发疼。拉拢了自己的衣衫,如此境地还能这般忘情,子莫面红耳臊。 “啊!都磨开了皮了,我帮你弄弄。”凤凰揽着子莫的腰背,勾着他的脖子往后细细看了看。还没等子莫回话便又一把利落拉下了那半掩的衣衫,纤长的脖颈与背脊呈现着一道漂亮优美的弧度,曝露在冰冷的空气之中不禁又弓起。慕容冲眼色深了又深,揉着他的长发埋头在那人的肩颈一阵轻轻啃噬,纤长的手指拂过那张倾城倾国的脸,接着是脖子肩颈,顺着一路下滑,子莫喉头不禁泄露出来的细碎声音让他狡黠一笑。 长恭陶醉地仰着头,闭着眼睛的模样让天地失了颜色。幽暗的四周非但没有将这些遮盖,还仿佛让这玉般的人的周身都镀上了莹莹的幽魅的光。。。。。。 咬咬牙才忍住了长驱直入的冲动,慕容冲知晓这地儿不可太过肆意纵情。 将怀中之人的后背转了过去,轻轻抚掉了子莫背上粘附的砂砾,慕容冲还将帕子取出浸湿了想把细密的伤口擦拭一番。 “别擦,沾了水反而不好,消毒不了。”这沙漠之中天气反复,伤口容易复发炎症,沾了水反而麻烦。子莫挥了挥手,又打算起身。 “嗯?那我帮你舔舔。” “啊?!”子莫一听顿时脸上血气翻涌,直直挣扎了一番却被人从后面抱了个满怀。慕容冲又再次执拗地拉下了子莫的中衣,身子一凉,后背却是和火烧一般热了起来。 这远比方才的痴缠更加靡靡让人面红耳赤。 柔软的触感分外清晰地从后背传来。慕容冲该是故意的,想要故意折磨着他,轻一下重一下用舌尖打着圈地划在他的伤口上。 小石子在他的背上碾出了点点的红印,而慕容冲则是将他的背脊成了他唇舌细细品赏之处。子莫想要抗议,可却是被人重重啃了一口,喉头呜咽出声,不经意的声音格外撩拨人心。 “疼吗?”抱他入怀,慕容冲的声音沙哑,低沉之处惑人心魄,难掩情念。 手不安分地绕到了子莫的前胸,索性一路往着禁地而去,子莫一震楞,慌忙按住了不让他再作怪。 “疼!赶紧放开。”话说得坚决,可是嗓音却是绵软,幽暗的四周让皮肤的触感放大了许多,光是抑制着不让身子颤抖便已经用了他全部的意志。 “疼便好,人家说刮骨疗伤,这小沙子嵌到了皮里肉里,若不清理地彻底,日后定当更为痛苦。长恭,你忍着,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可不能因为这点点的痛便怪我啊。。。。。。”从身后一把拥住胸前的人儿,凤凰的脸贴着子莫的。耳鬓厮磨间,他说的是这小小沙砾可又好像不是,那平日里勾魂摄魄的一双凤眸在暗处跳动着似要玉石俱焚的业火。意有所指,若不是子莫此时已然迷了心神,他该是察觉这些异样的。 可惜,子莫大意地陶醉在久别的缱绻里,而慕容冲眼中的狠戾决绝一闪而逝,当子莫侧脸看着这人的时候,那杀意早已经烟消云散,只有情人间的缱绻柔情。 “要不要我帮你?”慕容冲感受着手中之物的变化,调笑道。 “别,别管了,追兵若是寻了过来,怕是麻烦。”子莫局促不已,男人的身体如此坦诚也是头疼。想要起来,却又被慕容冲按住了肩头,蓦地坐回地上。 子莫不知道这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刚要出声,而身后这人似乎魔怔了,弯下了腰身,猝不及防一口狠狠咬在了他的肩头之上。 “啊!”吃痛叫了一声,逃开了那人的牙关,扭头看着自己的肩头竟然已经被留下了一个殷红的齿印,汩汩鲜血在刺开的皮肉处流了出来。 “你怎么总是咬人!属狗的不成!”子莫气急,这人便是存心的。当日这慕容冲发烧发得糊涂了咬了他一口是情有可原,为何现在还这般补了一下!连着中衣上都染了些许血痕。 “呵呵,这是白雪红梅图,你肩上的那朵便是傲然枝头的独独一朵绽放,真是漂亮。。。。。。”凤凰邪魅地挑了挑眉毛,被他这么一说,子莫便想要瞧瞧自己的后背到底是被这人弄成了什么模样! 跑到水边,费力看着水中的倒影。 那被砂砾蹭开的伤口在这人的唇舌下成了殷红斑驳,一处处点染,当真是犹如含苞的花蕊一样。 脸上实在挂不住,子莫发觉自己发火都已然迟了。赶紧穿上了层层衣裳,将乱了的发丝理顺了从衣襟里取出。青丝绕过长恭的手指,低头垂目间都是入画的绝尘唯美。 这一切看在慕容冲的眼中,他失了先前的轻佻贪婪,大约这红梅傲雪的景致也不能比拟此般的风景分毫。 这样的人儿本就不该沾染太多的欲念哀伤。 子莫不说话,用水洗着自己的脸待脸上的温度不再如此烫人了,才又转身回去对着凤凰说道:“时间不早了,你若是想回去,我不拦你。只是答应我,不要上战场,永远不要让我在战场之上见到你!”只是说到这句,眼中便翻滚着有些烫人的液体。匆忙低头去捡那掉落在脚旁的水囊,不过是无用的东西,可却能让眼泪掉得无声无息。装模作样地拍打着沾了尘土的破水囊反复拿捏在手里,但愿这一片黑暗中,那人没发现他的异样。 。。。。。。 慕容冲手中的拳头松了又紧。 一颗方才软了的心又重重拧紧。苦苦期盼,等来的还是这样一句话,他的凤眸突然闪着猩红的血色,满是暴戾。 “呵,高长恭,你又是如此,什么都这般自作主张。我慕容冲当真是这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吗?既然如此大胆敢劫持我出来,如今是想甩了我这个包袱独自回齐国了?你怕了?!”慕容冲靠近了他,捏着子莫的下巴抬高了他的脸,让他直视着他的眼睛。一手大力地揽住了子莫的腰背让两人的身躯又密实贴合,是以前的凤凰从来未曾展露的霸道和强硬。 有火苗窜动在慕容冲的眼中,那决然而然的神色与他眼中的执拗让他好像一只起了全身防备的猛兽。子莫不明白是何事让慕容冲对他有难言的怒火,似乎刻意压抑着,却从再见之时便没有消散过。 “凤凰。。。。。。你一直都在怪我是不是?当日送你回龙城我是迫不得已!如果我有得选择。。。。。。”子莫话还没说完,却又被顺势压在了岩壁之上。 “你若是有得选择,你会回邺城还是同我在一起?”慕容冲直直问着,没有再给子莫丝毫的回旋余地。凤凰的眼神那样迫切,压得人无法喘息。 他有的选择?!那是如何选择? “长恭,我以前从未逼你回答过这样的问题,那是因为我自认为自己稳操胜券,所以心中有数甚是笃定。我自认与你是天上人间无二的绝配,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像你我这惺惺相惜的登对之人,所以,我只需要知道你心中装的是我我便不去理会那些旁枝末节的纷扰纠葛。。。。。。要我忍气也好,要我偷生也罢,只要是和你一起我从来没有怨言。我知道你送我回龙城是为我好,可是你为何一转头却又。。。。。。!“ 余下的字眼像是被慕容冲咬碎了吞进肚里,他只是一掌打在了子莫脸旁的岩壁之上,碎石头纷纷扬扬掉了下来,从未见过凤凰如此模样的子莫全然没有回过神,只是讷讷地不知如何作答。脑中很乱,拼命想着凤凰的话,隐隐间抓住了一些痕迹可是很快又遁入了混沌之中。 “我,我找过你,不,说来我只是四处打探过你的消息,我。。。。。。“子莫不知道为什么在心中发虚,结结巴巴想要辩解却只是让凤凰发狠地堵住了他的唇,落下了一个夹杂着怒火和泄愤般的并不温柔的亲吻。 “搜!那贼人定是掳劫了皇帝陛下躲在了此处!守住洞口!” 突然,上面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还有火光漏了下来。 气喘吁吁的子莫推开了那人,看来是燕国的人马还是找到了这里。 “你回去吧凤凰,是我对不起你。你若是不肯罢休,四月二十便是你的生辰了,我高长恭就算千军万马阻拦也会前来见你,到时候,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子莫说道。 “你还记得我的生辰?”慕容冲死死握着子莫手臂的手有些松开,他自己都快忘了的事情,偏这人又记得这般明白。 “当真?”慕容冲问道。 “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子莫握起凤凰的手,两拳相握碰了碰,这便算是定下了约定。 “好!“凤凰点了点头。子莫见他同意了,便想脱身往那内河边而去,可走开了几步,发现凤凰还是跟在身后。 “你还不回去?”子莫问他。 “你要做什么?”慕容冲看看那内河的湍急水流,又看看他。 “入口被封了,我只能冒险入水一试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就此别过。”子莫转头就要进入水中,却反被凤凰拉住了手,先他一步进了河里。 “你做什么?!”子莫震愕间已经被慕容冲带入了水中。 “和你一起出去啊。四月二十太远,我还想多和你一起几日,送你出了沙漠也好,我便不会担心你这个旱鸭子活活淹死在这不知名的河里了。” “你。。。。。。!”子莫还想说些什么,可慕容冲早已经拉他一同跳入了深水之处。没顶的河水淹没了头,子莫呛了口水便沉了下去。 腰身被慕容冲揽过,子莫看着水中的那人真是气得七窍生烟。而慕容冲的水性自然比子莫要好,嘴角似乎勾了勾笑,便一下贴上了那人的嘴唇。 漏了气的子莫渐渐得了些许进气,被慕容冲带着往前面潜游而去。 旧梦 邺城的夜晚冰凉如水,初春还是散不去的瑟瑟寒意。 安瑞给皇帝身边的灯盏添了些油,给正襟危坐沉思良久的高湛身上加了条厚裘皮披风。 “陛下,夜深了,还是早点歇息吧。”安瑞劝说道。 高湛不语,安瑞低头看到皇帝陛下不苟言笑一副深沉,便叹了口气,小心翼翼说道:“陛下,殿下已经有消息了那便是好消息!李将军说誓死都会找回兰陵殿下的,您不需要如此担心。” “朕为什么总是这样这般置长恭于险境。。。。。。早知道如此,长恭要去晋阳便晋阳,他想去洛阳,我还能派重兵屯守洛阳,也不会到如今他只身一人在北漠之中杳无音信的境地!”重重一拍桌案,高湛将面前的书简奏折全部推落于地上,寂静的宫殿之中巨响一声,门外侍候的婢女都跪成了一排。 “陛下,陛下小太子还在后殿歇息呢,您不要动气!”安瑞赶紧提醒着说道,“小太子好不容易才求得陛下您同意来这里过夜,刚才还在吵着要来找您,若是吵醒了小太子,可如何是好啊?” 安瑞甚是懂得这皇帝陛下的软肋,他若是发火了没人劝得了,但是陛下对太子又是别样的忌惮。到底是独子,小太子若是哭哭闹闹不停,那陛下也当真是束手无策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皇帝陛下对母亲早逝的太子心中还是颇多怜惜和疼爱的,虽始终让内侍太监带着小皇子也不见得亲近,可是血浓于水,这不,一听这茬,挥了挥手让跪着的婢女们都出去,兀自生了闷气坐下来不说话了。 安瑞看陛下收敛了脾气,便识相地蹲下去收拾满地的狼藉,一边不住回头看着高湛的脸色,觉得稍缓了些,便陪着小心试探道:“陛下,皇后娘娘她和奴才说。。。。。。” “不去,朕公务繁忙,让她早些歇息罢。”高湛冷着脸色,连敷衍都很是不屑。 “陛下,虽说您成亲是安民心匡社稷,可到底皇后还是皇后,您就不能看在悠悠众口的。。。。。。” “安瑞!朕的事情何时到了要由悠悠众口来议论的地步?!”高湛不怒而威,走下了台基,安瑞低头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宫中那些有关于兰陵王的流言蜚语。陛下如今心情烦躁,若是听了那些嚼舌根的话,大概会是更加不妙了。 “陛下赎罪,奴才真是多嘴了!奴才退下了,请陛下早些休息。”安瑞往香炉里添了些助眠安神的龙涎香,等高湛宽衣就寝后便恭敬作揖退出了皇帝的寝宫,将门阖上。 燃起的香从青铜的炉鼎之中袅袅升起。 高湛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帐幔,重重出了一口气。幸好这龙涎香甚是浓纯,不然又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 天上的星空很是耀眼,银河似乎是天边镶嵌的宝石,繁复地缀在了天边。 “好美啊师父,我觉得这儿比天上漂亮多了!”楚彦看得出很是开心。回万福村三天了,给爹娘和孙老爹的坟前都上了香,磕头报了平安。 转眼这人世都已经过了七十多年了,时过境迁,村子里恢复了一派祥和。村民都以为这楚彦是外乡人,少年侠客,云游四海罢了。楚彦也不太认识这村里的老老少少,毕竟,当年一场大瘟疫过后,村民中没留下什么活口。 纪尘带着楚彦也不想过多引人注意,便露宿在万福村旁的郊外。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盛夏的山野,凉风徐徐,繁星当空,美不胜收。 “啧,就是蚊子多了些。”楚彦啪地一下伸手打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嘟囔着。 在天宫里呆久了,大概真是要忘了这种痒得抓心挠肺的感觉了。浑身放出了真气,想要筑起仙人的屏障来抵御这些可恶的虫子,可却被身边的纪尘扣住手腕阻止道:“不许如此,既然是来凡世修炼的,便不能动用法力。再说,要驱散这小小虫子” 师父纪尘笑着说道,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罐小小的膏药:“涂一些就好,杀鸡焉用牛刀?” 那罐子打开,满是清香的扑鼻味道。看楚彦一直挠着自己的胳膊和后颈,纪尘不由忍俊不禁,笑着说道:“看看你什么样子,抓耳挠腮地,没个正形!” 嘴上这样责怪着,可手上的动作却是轻柔地帮小徒弟抹着药。从手臂上,一点点晕开了,然后再到脖颈处,接着是锁骨和。。。。。。 楚彦似乎被什么蛰到了,竟然一下子弹跳了起来。纪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纳闷地闻了闻那罐子药,然后问道:“很疼吗?不应该是清凉消肿的吗?”不信邪地还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嘴里嘀咕着这罐子膏药没拿错啊。 “师父,我自己来吧,不牢您老人家动手来服侍我,呵呵,徒儿我皮糙肉厚的。”楚彦憨憨一笑,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年只有在纪尘面前才会有如此不设防的天真表情。若是有旁的人在,楚彦便都是冷着一张脸,正襟危坐很是疏离。也怪不得他的师兄们都不待见这个师父破例从凡世收的关门弟子,纪尘对他无不破先例,而他,那张冰冷骄傲的脸孔自然是让旁人有了恃宠而骄的先入之见,这同门情谊便不那么融洽了。 纪尘看着一脸有些害羞的楚彦,点点头,便把那罐子药膏递给了小徒弟,让他自己抹胸膛上的被咬的包。 想着自己也真是,总拿他当孩子,可转眼,他已经带着楚彦在紫微宫修行了好多时日,这少年脱胎换骨,早已经不是那个雪夜之中赤着脚趾头与恶狗争食的可怜孤儿了。如今的楚彦意气奋发,心怀大志,想着不日便将要举行的试炼登仙大会,纪尘看着快要位列仙班能够出师的小徒弟,竟也很是寄予厚望。 “彦儿啊,你有没有想过通过试炼大会之后想要去哪里当仙官?”纪尘看着这孩子还很是避嫌地转过身子抹药便不觉好笑,自己也背对着他,问道。 “师父,其实我呀,还想呆在紫薇宫,要不就跟着您做个小童子好了。” “胡闹!这般没有大志,师父白教你一场了。”纪尘说道,“师父也并没要求你能光耀门楣,只要你能秉持正义替天行道,做个处事为公的好神仙,哪儿都是一样的。你若是每日跟着师父,岂不是白白修行了如此多年?其实星宿神殿里的仙君除魔卫道匡扶正义很是不错,又有你大师兄在那里。。。。。。” “师父,说来说去你就是担心我这个凡夫俗子的徒弟无法在天界中容身是吗?”楚彦很是无奈地转过头来,看着纪尘,两眼都是委屈。 “不,不是,为师只是想。。。。。。”纪尘还想掩饰几句,可一看楚彦的眼神,便知晓瞒不了。 “彦儿,为师觉得你天赋极高,该为这世间苍生多做好事,若是因为出身之故而宝剑蒙尘。。。。。。” “师父,你这便不对了。满门师兄弟,你从未担忧过他们的前途,且在仙官试炼之时从不徇私,为何到徒儿我这里,师父却打起了托关系帮我找门路的主意了?徒儿自认不比师兄们差,且彦儿若真如师父所说是天赋异禀,那些考官们岂会不视我为俊才?”楚彦安慰着纪尘,年少气傲,微微一笑。 纪尘倒是被说得震楞,才发觉自己还真是又在为这小徒儿破例。无奈摇头苦笑,这番话被说得心服口服,还真是他这个做师父的不是了! “好,彦儿既然这样说,那师父当真是多虑了。不光是为师,你的本事会有其他的神尊欣赏的,彦儿定当靠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天地来,让人刮目相看!”纪尘拍了拍楚彦少年的肩膀,甚是安慰地露齿一笑。 师父长相绝美而清冷,楚彦即便在紫薇宫中和师父朝夕相对,可仍然甚少见到他的恩师这般开怀一笑。其实师父不太笑是对的,楚彦此刻觉得自己的胸膛好像小鹿乱撞,一颗心脏都要蹦跳出来了,血气也往脸孔上涌动着。 噗通一声,楚彦倒头便睡倒在了草地之上。双臂抱着头权当枕头,还转了脸不去看纪尘。他是怎么了?为什么这般慌张! 少年对自己的反应很是陌生仓惶,他的脸还在升高了温度,而血液也在不受控制地朝着奇怪的地方汇聚而去。 又是脸红又是心虚,楚彦不明白自己的这种反应到底是什么,可他明白自己这样很是不对,对养育自己长大的师父是种羞辱和不尊。 这样想着,楚彦更是矛盾和自责,于是蜷缩着身子,咬着牙齿瑟瑟发抖。 “彦儿,你怎么了?”纪尘觉得古怪,还想翻过楚彦的身子看看他的脸色。 “没事师父,我困了。”楚彦背对着纪尘就是不肯转过脸去。 纪尘看着这古怪的小孩便笑了笑,给他身上盖了件袍子,便也自己睡下了。 “师父,你以后别在外人处笑了。”良久,那少年讷讷说了一句。空寂的星空下,夏风吹得青丝拂面,纪尘心情舒畅。 “嗯?为何?”纪尘不免觉得好笑,“想笑便笑,何故还憋着吗?” 。。。。。。“可是师父,那次蟠桃大会,那轻佻狂浪之辈还拿师父的随性当笑话,还,还做了什么狗屁诗来消遣于您!”楚彦一说到这事儿,便腾地支起了身子,偏他师父还不以为然,只是淡然处之。 “嗯?哪个轻佻狂浪之辈?”纪尘反问道,“蟠桃大会之上众仙吟诗作对是常识,也是雅兴,为师如何被消遣了?” “还不是那个放浪形骸的凤凰星君!什么莞尔一笑冬逝了,简直不知所谓,这天上也有此等狂徒,真是贻笑大方!”楚彦说着这人便来了气,愤懑怨道。 “哦,你说凤凰星君啊,哈哈,他那是风流惯了,自然诗中少了些规矩。不过,彦儿可是误会了,他那诗句是提给蟠桃宴上的诸位仙女的,凤凰星君甚得众天女喜欢,四处留情可是与为师无关啊!”纪尘摇了摇头,觉得这小徒弟真是小题大做了。 “如何无关?!我看他便是狂浪,且对师父不太恭敬!”楚彦来了脾气,愤愤说道。 “彦儿,凤凰星君是掌管战事与杀戮的真神天君,你以后见了他可不得这般口无遮拦。师父就是想让你改改自己的性子,什么事儿不能全凭自己的喜恶,太露锋芒不好,有时候啊,做神仙也难,四平八稳些,也会得了好人缘。”纪尘并不担心楚彦的本事,可是他的性子黑白分明,刚强倔强太过容易得罪人,以后若是离了他的身边怕是会有麻烦。 “凤凰星君刚从酆都大败魔军得胜归来,那次在蟠桃宴上意气奋发难免有些忘形了,又左右逢源甚是得了皇母娘娘的爱女们的垂青,不免有些轻佻了些写下那诗有失体统,可这与为师何干系?徒儿你便是太过杞人忧天了。皇母娘娘是有意将九仙女嫁于凤凰星君,你啊,小小年纪真是会胡思乱想。”纪尘一派坦然,浩荡正气,不太理解这小小徒弟心里在纠葛什么。 凤凰星君便是长得眉目含情,看任何人都是桃花春色的模样,这也怪不得他,谁可知晓这绝美容貌之下是他可用真火焚烧酆都妖魔大营七天七夜的狠辣肆意。凤凰星君的名号可是让妖魔们闻风丧胆,不寒而栗。而自己的小徒弟看来对这天界的赫赫战将并不仰慕,若是真让辰星带着楚彦去做这星宿的神官,难免和这凤凰星君成了同僚,便又是另一番针尖对锋芒的状况了。 纪尘微微叹了口气,看来楚彦当真不太适合去做这掌管星宿的仙官啊。纪尘仰面躺下,不说话了,看着星空摆了摆手让这楚彦也好休息了。 楚彦见师父乏了的样子,便也点点头,睡下了。两师徒各自担着自己的心事,那银河中的星子,像是他们彼此心中的烦心事儿,便是数都数不完了。 情动 半夜,楚彦哆嗦了一下,这炎炎夏日,哪里来的寒气。 发觉师父还睡得安稳,便警觉起身,拔了枕旁的佩剑,守在了纪尘的身边。 这阴风有些古怪,天清气爽,若用仙家的道法搜掠一番,是全然没有异样的,这大概也是师父到此刻都没有警醒的原因吧! 何方妖魔鬼怪!楚彦本能地朝着虚空一点凝视着。为何有些幽魅的紫光像一点萤火在浮上飞下,这东西甚是古怪,放着邪气对他却没有什么敌意。 楚彦有些犹豫,不够很快为自己心中的彷徨感到羞愧。师父教导过,黑便黑白就是白,善恶分两边,遇邪佞妖邪理所当然除之而后快! 嗖地拔剑,楚彦便朝着那团紫光猛劈过去。自然那团萤火之光转着圈儿便避开了去,越转越小,一下便变成了一点流光逐渐在楚彦的眼前消散。 楚彦的手紧紧握着那柄剑,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一些触动和心软。 不,他才来凡世修炼,怎可如此轻易便被这妖邪之物迷了心智!拼命摇了摇头,楚彦将佩剑按回了剑鞘里,回头先去看自己的师父,还好,师父依然睡得很深。 夜风吹动了他的长发,轻轻触碰着他的唇。楚彦脸一红,别开了自己的脸。 他近日很是古怪,如何看着师父的模样就觉得口干舌燥?莫不是中了什么邪法不成?! 这样想着,楚彦捏了个清心诀,一时心口乱撞都没了睡意,盘腿打坐,索性守着沉睡的师父运气修行起来。几个大周天过后,心境慢慢恢复了清静,楚彦这才松了口气。想来,这便是他修为不够深厚,容易被乱了心智而已。 心平气和后,楚彦才有了睡意。仰面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天上的繁星很是惬意。 师父说修法便是修心,若是能做到心无旁骛如水无形那就是仙家的自然道法,可得化境之界。而他,似乎最近心绪杂乱,想来还是不够专心。以后自然要跟着师父更加努力修炼才可。 想到这里,楚彦翻了个身子,蓦然便看到了睡在一边的纪尘的背影。 咚咚咚。。。 刚平复下来的胸口就好像有什么在重重锤击。楚彦一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又觉得不对。他的师父可不是什么不净之物,他为何要捂眼睛! 侧转了脸面,已经背对着纪尘,可是满脑子里还是方才看到的背影。 纤长发丝,如同光华的绢丝铺成在师父的背脊上。楚彦忘了眨眼,直勾勾地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顺着着乌黑的青丝把眼光一点点挪移到了师父的腰身上。白玉束腰,盈盈一握,乱七八糟的脑海里出现的这些辞藻让他不知道该是害羞还是懊恼。 一阵风吹过,那如水藻般飘扬的缕缕发丝似乎在勾动着楚彦身体里的什么。风扫过那人的脸,缱绻青丝擦过眉角眼梢,似乎一片片桃花花瓣掉落静谧的碧潭之中,泛起涟漪不能平静的却是楚彦的心。 犹如砸开了一个叵测的口子,不断往外翻涌的是他自己都不懂的骚动。 “该死!”楚彦觉得方才的打坐都白白浪费了工夫,捶着自己的脑袋,孩子气地扭成了一团。 “怎么了?”背后传来纪尘关切的声音,不知道这小徒弟半夜不睡,这是在出什么幺蛾子。这孩子便是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时而老沉懂事,时而又稚气天真,古灵精怪地让纪尘很多时候都搞不懂他。 “没,没事啊,师父,虫子有些多,我。。。。。。”纪尘的声音如同魔咒,让楚彦更加心惊肉跳。 “虫子?不是才涂了药?我看看。”纪尘的手刚碰到了楚彦的肩膀,便见他的小徒弟一蹦三丈高,似乎被烫到了。不知道何故,纪尘绝美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手僵在了那儿,看到楚彦扭头便退开了几步,然后故作镇定地笑了笑说道:“师父,好快就要天亮了,一日之计在于晨,我,我先去跑几圈,练练功法,可不能因为离开了紫薇宫便懈怠了练功了!”一溜烟,楚彦便已经消失在了纪尘的视线中。 。。。仙人游倒是用得娴熟。 纪尘无奈摇摇头,这小徒弟一边说去修炼一边都忘记在这人间游历的规矩了。 远处一声鸟的鸣叫,然后被扰了清梦的鸟儿成群飞了出来,一片惊慌。这楚彦,不知道在那儿做什么呢,真是鸡飞狗跳! 纪尘看了看头顶上的星空,启明星都不见踪影,这天色,该是三更都还未到。。。。。。勤快成这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纪尘盘腿坐下,既然醒了,那还是和自己这个勤快的徒弟学习学习,开始运气修行。六根清净,心中一片清明。纪尘盘腿调息,渐渐入定。宇宙万物,星辰天宇,茫茫人海,远在万里之外,近在耳边盘旋的虫鸣,全在纪尘的五感之中化为了虚无,连他本身都融为了天宇之间的小小一粟。是人,是尘,化形,化无,是非哀乐都是是无根的花,无源的土,过眼烟云,万般都应做无。。。。。。 “哎呀!” 不期然的一声惊叫,通过山峡谷底回荡传入纪尘的耳中。 心中一震,纪尘眉头猝然皱紧。默念的心诀嘎然而止,这是楚彦的声音! “别,别过来,我我我我。。。。。。”楚彦连滚带爬,这堂堂修得仙法的少侠为何如此惊慌。 “啊~~~~~~~~”惨叫回头,楚彦撞入了一个怀抱,他本能地死死抱住了那人的腰,把头藏进了大大的衣袖之下。不是他胆小,无奈小时候被马蜂追着咬的阴影实在太深。他要是知晓这棵树上结了那么大的马蜂窝,是断然不会朝着这棵大树又打又踢的。 纪尘一个移形换影便抱住了仓惶逃窜的楚彦,把他护在了自己身后,铺天盖地的马蜂发出嗡嗡的鸣响,成群结队地朝着捣毁了他们的巢穴的楚彦而来。 指尖一点微光,顿时有火焰从纪尘的掌间喷涌而出,那火蛇像是活的,将大群的马蜂从中间分开,让它们知难而退。想要复仇的马蜂们见到火焰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还是有心想要进攻击,可几只冲在前面的先驱已经被烧成了灰烬,让后面的有了忌惮。 “快走!”纪尘拉着楚彦,足下轻点,便好像一阵风般带着小徒弟在林子间飞快跃动着。晨风如薄纱,有些微凉地贴在了楚彦的脸上。 楚彦离开马蜂群的包围还一阵子才缓过了神,自己好好的,并没有如同孩提时候那般满头满脸都被蛰得开了花。 不由自主抬头看向拉着他手的师父,白衣翻飞,长发浮动。师父还是如那个雪夜初见时的那般不染尘埃,也总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手。 楚彦看向纪尘的眼中,有感激,有动容,而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是,在那一派仰慕之中,有什么在倾泻而出,比敬仰更为灼热,比尊重还要厚重,比感动更为刻骨。 “哭什么,傻孩子,遇到些马蜂就这样了?”纪尘停下了脚步,这孩子好多年没有这样哭过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楚彦一直很倔强也很好强,所以任凭在天宫之中如何被人排挤,他也未曾在他这个师父面前抱怨和落泪过。 “师父,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差点被马蜂给蛰死了,所以我特别讨厌小虫子。跟了您后,好久没看到这玩意儿了,没想到今天却又撞上了!被这马蜂蛰过真是生不如死,方才一看到我就没了魂儿了!” 楚彦说着,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修了仙法,人高马大,却会怕那些小小的虫子。楚彦自己一边说一边都觉得甚是丢脸。可是,童年的记忆是如何都抹不掉的,深刻到他如今一看到那从天而降的马蜂群都手脚冰凉,什么天雷地火的口诀全都忘了干净,只知道撒丫子般疯跑躲避。 似乎,似乎他方才还一下子抱住了师父。。。。。。 想到怀抱中所残留的那人的体温和师父腰肢的触感,楚彦一下子从一种尴尬转换成了另一种窘迫! 纪尘还想着这孩子是吓傻了,为何呆呆看着他,连眼睛都直了。 “彦儿啊,不是说去修炼的吗,为何在那边打起了大树了?你这般大的动静,惊扰了村民可怎么办?”纪尘面对着他,那晨曦的微光给他的发丝镀上了淡淡的金色。谁说他的师父是九天之上最清傲不可攀的人,他便觉得师父是最亲最可爱的人! “我。。。。。。”楚彦如何能说得出这是何缘由?!支支吾吾了半天,看了看面前的纪尘,脸红的很,低下了头。 “呵,你这孩子真是越发古怪了,好了好了,不说了,蛰疼了吗?”纪尘修长的手指点到了楚彦的额头,楚彦惊呼出声。原来那上面已经起了一个包了。 “快跟我回去抹些解毒化淤的药吧,马蜂蛰的可不是小事情。日后若是再遇到,切莫如此慌了手脚,你已然和以前不同了,不用怕了。”纪尘的话伴着初露了光芒的天边,楚彦的心悸动着,重重点了点头。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因为,他有这个九天之上最好的神尊做他的师父了! 这是他毕生的荣耀,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和永远都想要停驻的地方。 纪尘看着楚彦缓和了脸色,也并未放开徒弟的手,便一路拉着走在回去的路上。 楚彦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挠着自己的脸,嘟嘟囔囔,说道:“师父,我吓到你了,对不起。。。”楚彦定了定神,羞愧致歉。手依然紧紧捏着纪尘的,似乎那是他的全部依靠。 “呵呵。”纪尘回头笑了笑,说道,“彦儿,你这般失态的确该罚,不过为师也破了规矩了,在人间滥用法术,所以都和你一起受罚。” “诶?!”楚彦听了更加自责,连忙说道,“师父,你是为了救我才破例,不如都罚我吧师父!我今后三天都不吃饭了,多多行善积德,除魔卫道,替师父折过!”少侠拍着胸脯说道。 “好好,那还真是省下了口粮了。为师等会便把你的口粮分发给村里的穷苦人家,可好?” “啊?师父,您好歹也给我留些吧,徒弟我肉体凡胎,还是会觉得肚皮空的。。。。。。”楚彦讨饶说道。 纪尘和他相视一笑,晨曦伴着徐徐微风,在这山间的竹林小径里一路都有笑声。 很美,很好。。。。。。 朦胧帐幔之中,巍巍龙榻之上,高湛在睡梦中渐渐扬起了嘴角。。。。。。 交错 三更才过,高湛因为那一出遥远的绮梦而早早惊醒。 醒来盯着那雕龙的梁柱和头顶的明黄帐幔便不禁嗤然一笑,这是他的泡影还是谁的幻境?那份小小的希翼和期盼太过珍贵,又不禁觉得可笑。。。。。。那时候的楚彦将纪尘看成了整个世界的天和地,只想跟着那一尘不染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长伴青灯,浩渺岁月,不求其他,只是伴一人左右而已。。。。。。却原来落得那般下场。 前尘往事伴着那晚的紫光雷火如同洪水冲开了禁锢的堤岸,他终于想起来了他究竟是谁,为何在这里,而接下去,又该做些什么。。。。。。 听到了动静的值夜婢女掌了灯,盈盈走了进来。 “陛下,可是要更衣上朝?”高湛点了点头,伸展开了臂膀,高高扬起了下巴。 那婢女轻巧跑了上去,还没靠近,便突然顺势倒在了地上。她的身体犹如一团软绵绵的羽毛,被高湛轻松握在掌间。凑近了这婢女的脖颈嗅了嗅,处子之躯的味道很是美妙,差点便因为空空如也的肚子而吸干了这人的精元,可那充满魔性的紫色眼眸闪烁了一下便停顿了动作,若是开了杀戒,让天上的那些混账东西发现了他的存在,不是很不妙?! 毕竟,他这个身份,齐国皇帝高湛的身份还是有很多用处。那婚书上,写得也是这一世之名,高湛! 一下将双手松开,那宫女便径直摔落在了地上。高湛捂着自己的胸口,呼吸着冰凉的空气便不由咳嗽起来。 这具躯壳太过孱弱,久病缠身,且因为前业深重而这一世也注定只是个短命鬼。 高湛扶着床榻冷笑着坐下,算算日子,这个身子也只有三四年的光景,在耗尽阳寿之前,他能醒来,真是不枉这漫漫岁月的苦苦等待。 命运如同巨轮将遁入六道之中的他践踏碾压,沧海桑田,海枯石烂,奈何那些道貌岸然的虚伪神仙口中的狗屁天意还是向着他的!如今他能醒来,便是天意使然! 哈哈哈哈,床榻之上的皇帝笑得残酷肆意,嘴角唇边都是嗜血和贪婪。 笑得急了,居然还是重重咳嗽起来! 这个不争气的身子!高湛捂着自己的嘴不住咒骂着,而里面的动静也让吵醒了安瑞。 “陛下?陛。。。下。。。?”安瑞猛地推门进来,他一进门看到脸色苍白的高湛还有那地上横躺着的婢女便更为吃惊。 “这是怎么了?如何咳嗽得这般厉害?这,这丫头是怎么了?”安瑞看看高湛,又跑到了那横在地上的宫女身边,满脸惊慌。 “没事,让她进来给朕更衣,却不知道怎么绊倒了晕了过去!安瑞,你怎么挑的人?毛手毛脚见了朕便先昏了过去!”高湛挑了挑眉毛,故意揶揄道。 “是是是,奴才不该找这些没见识的下人过来,让陛下生气了。”安瑞不住赔罪着,拿来了龙袍,为皇帝穿上。 “陛下,天色还这么早,何必起来了,更生露重的。”安瑞命人拖走了那个宫女,小心伺候高湛洗漱。 “北漠可传来新的消息了?两日了,那些人是如何在找在寻?!”高湛冷了脸色,一群酒囊饭袋!若不是他此刻无法动用法力,找个人怎么能这般久了还杳无音信! “陛下。。。。。。”安瑞缩了缩袖子,这事儿他原想等早朝之后说的,陛下视长恭殿下如性命,他手中刚收到的这信件也不知道真假,看皇帝的脸色不甚安泰,若是知晓了此事心急之下如果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安瑞这样想着,缩在袖子里的密信更加往里藏了藏,摇了摇头关切说道:“没,没事,太子爷等会若是醒来了,奴才带他来您这儿共用早膳吧?” 高湛目光如炬,他看得出这人在故意岔开话题。 “拿出来。”高湛冷冷说道。 “啊?”安瑞愣了愣,还是佯装浑然不懂的样子。可那原本在他手心中死死捏着的纸条仿佛泥鳅一般便嗖地一下滑了出来。 “拿来。”高湛的语气不容置否,让安瑞乖乖就范,不得不把掉落在脚边的信件给递了上来。 “陛下,奴才该死!可奴才是想着等陛下心平气和些了再。。。。。。”安瑞跪在地上乖乖等罚,然而还没见皇帝雷霆大怒,反而那宫殿的门开了,高湛头也不回便往外走去。 “陛下作甚?”安瑞怕了,连爬带跑到了高湛的脚边,拉住了他的袍子,“陛下三思!陛下乃一国之君,不可为了区区几句挑衅之言便前去冒险!这,这万万不可啊!” “放手!”高湛踢了安瑞一脚,可这哭丧着脸的奴才就是一副铁了心的模样。 “陛下,那些人就是想着釜底抽薪想让陛下您去自投罗网才会将此信件传到宫中,陛下啊,您切莫冷静!况且,长恭殿下他福大命大,吉人天相的,一定能脱险的,您可千万不能一时冲动铸成大错!大齐不能没有您!”安瑞就是怕这样,才万万不敢把那封密信呈交给皇帝。他知晓,陛下他能为了这高长恭做任何事,且是不计代价! “安瑞,朕定会安然回来的,你用不着这样!”高湛看着这奴才仿佛在哭丧,不免冷着脸说道。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如让段小将军或者斛律将军前去北漠找长恭殿下如何?若是长恭殿下真被人所胁迫,有他们在也。。。。。。”安瑞想着搬救兵,祖相若是知晓此事定是不会放人,可高湛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妖风,竟然一迷了他的眼睛,再抬头便看到本在眼前的皇帝高湛已经离开了,只留了个背影给他。 安瑞还想大喊大叫,可那殿门砰地一声便把他关在了里面。 “诶?开门?开门啊!陈侍卫!陈大人?陈蔚然!!快来啊,不好了,陛下要出宫!!!” 杀猪般的声音扰了三更天的邺城皇宫。。。。。。孤雁低徊,悲鸣声回荡。 。。。。。。 子莫因着早上的事儿有些错愕和回不过神,于是用早膳的工夫看似低眉顺眼,眼睛专注于碗里的吃食,其实是发呆着不知道思绪飘在哪里。 “诶?长恭今日怎么连这烤兔肉都吃了?” “啊?”子莫被一提醒,才吃出嘴里的味道,一嚼,还真是一股烟熏的肉味。 咳咳咳咳,想想吐出来又觉得浪费,还是勉强咽了下去。但是憋红了脸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慕容冲顺势揽人在怀里,耳语道:“你为何不吃兔子肉?很香!”慕容冲故意使坏,借机舔过怀中之人的耳廓。 一下倒入这人的怀里,幸好店中的食客并不多,子莫局促地挣脱了怀抱,坐直了瞅瞅这人,反问道:“你根本不吃肉的,如何知晓这兔肉好吃了?” 。。。。。。“呵,你还记着呢。”本来故作魅惑之状的慕容冲倏然笑开,就因为长恭还记着他的膳食习惯,身上的戾气城府便一扫而空,犹如个愣头小伙,一下子甜到了心坎里。 这次再见,子莫还是第一次看到慕容冲这般笑了,似乎两人间的疏离和嫌弃便是一扫而光,又犹如回到了在洛阳的日子,傻瓜一般痴痴互相看着,能看到来日方长。 两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深情和爱恋,原来并没有消散,也并没有走远,这感觉,比任何言语都能打开心结。 “吃好了吗?”慕容冲问他。 “嗯。”子莫一点头,便被慕容冲拉起了身子往外奔走。 “去哪里啊?”子莫问他,可凤凰只笑着拉着子莫的手一路狂奔不说话。租了一只骆驼,子莫和慕容冲两人一前一后便坐在那骆驼之上。骑马打仗惯了,坐起了骆驼摇摇晃晃,又甚是能极目远望,自然是另一番味道。鹁鸪城里皆是土黄色的建筑,异域风情,空气中都弥漫着香料和孜然的味道,他们二人留连在月牙泉边,不老塔前,风铃在卷着沙子的风中吟唱,犹如从千万年前一直吟诵到了现在,不曾间断。 时日那样短,而没有说够的话又那样长。 沙漠中的一天很快从晨光初亮碾转到了日落西山。他们二人依偎在一起,坐在光秃秃的山丘上看着星星。 苍茫大漠,少了许多人烟气,于是连天上的星辰都格外璀璨明亮。 “长恭,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定是化成了天上的星星,也像你此刻这般专注看着,一直都看着你。”慕容冲突然说话,却让子莫的心提了一下。 “别胡说,总是这般凄凉的论调,那江湖术士说的话可能当真的?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况且,那什么凤凰星宿还不是好好地在天上挂着,与你何干系?”朝着南方指去,那里的星辰连成一片,蔚为壮观。 “哈哈哈,长恭殿下,那是南方朱雀,这星宿可乱认不得!”慕容冲笑了,笑得毫无阴霾,没心没肺,开怀地朗声笑着。 “。。。。。。是吗?可,可天上的星星够多了,不差凤凰你的,你定会好好在这世上,和我在一起。。。。。。”后面的话越说越轻,子莫虽然把声音都快压到了喉头,可还是清清楚楚传到了凤凰的耳朵里。 “以前我想当皇帝,可如今我做了皇帝却还是不满足,我是不是太贪心?”凤凰的手抬起了子莫的脸庞,低俯下头呢喃道,“我想要你。这一世,我只想要你。。。。。。”轻语刚落,唇瓣相贴。 漫天的星辰作证,这亘古不变地老天荒的深情。 千钧 凤凰牵着他的手回到了那小小的客栈之中。一切都顺利成章,连剥落在地上的衣裳都似乎是飘落的轻羽,圣洁地铺了一地。温润而又那么柔软的吻让人陶醉,交织缠绵的炽热情事便成了顺理成章。 全没了什么隔阂,情到浓处,彼此都在渴望和诉求着更多的相融相亲。分不清谁是谁的磐石,谁又是谁的蒲草,难以抑制的情念和爱恋将两人都重重拍倒在欲念的激流之间,情潮没了顶,没了方向,没有思考其他的闲暇。只知道在热切激烈的拥吻纠缠间能找到一处出口去倾诉这深重的眷恋和相依。 子莫轻轻拨开了青丝,抚摸着那精致漂亮的眉眼。他的呼吸这般急又那样重,攀着凤凰的肩膀,将一个吻印在了那人的鼻尖,然后缱绻间又刻画在了那张漂亮的唇上。 身子酸痛,可仍然无法抵消那太过溢满的情潮与眷念。犹如粉身碎骨将彼此融进骨血,才能解开这千千结。 “凤凰,答应我,我们不会在战场相见的是不是?”子莫好不容易找回了些思绪,摸着凤凰的脸,只这样问道。他要他保证,这是他最为担心的事情。 凤凰更加紧地拥他在怀里,重重将彼此的躯体更加锁紧,耳鬓厮磨,只低语道:“我永远都不会与长恭你为敌,我所做的,所盼的都是你能更好。。。。。。” 呜咽声被堵在了喉头,凤凰的告白这般深重。两人间的呼吸交融,犹如并蒂的莲花,在无法平复的念海中苦苦纠缠。 天边未白凝残月,芙蓉帐暖度春宵。 荒了岁月,混沌了谁人的时光?似乎落了一地的杏雨,绵绵而又芬芳。慕容冲想要将那人拥得紧些再紧些,似乎这样便没有多余的地方再让作梗的人横插进他们中间。汗水浸湿了两人的发丝,只留情难自已,一番云雨,不死不休。 。。。。。。 斛律光骑着战马,正了正自己的头盔,有些不甚担心地瞅了瞅那后方的皇帝高湛。说是御驾亲征,其实朝中的大臣都暗地里议论这便是兰陵王才有这般的身家地位,押运商贸物资在北漠失踪,皇帝找人搜遍了大漠还是不得所踪,便拦也拦不住,劝也劝不听,差点斩了几个辅政的老臣毅然决然出了邺城。若不是祖相退而求其次要换职刚好回撤到京师的斛律大将军作陪才能放皇帝走人,这铁了心的皇帝陛下便会来孤身犯险了。 虽说早有耳闻,这长恭甚得陛下的信赖和倚重,也陆续有些流短蜚长传到斛律光的耳朵里。不过,他徒弟是个中规中矩之人,斛律光自然是全然不将这些传闻的。直至这皇帝高湛面不改色率军当真出了雁门关来这大漠千里寻人,落雕都督的心中才有些。。。咚咚咚擂起了边鼓。。。 看看高湛,又想想自己徒弟的音容笑貌。落雕都督没来由得哆嗦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愈老愈混,如此肖想,不成体统! 又是走了一日,这急行军很是紧迫。皇帝也不用马车,便是一匹快马与兵士们一同日夜兼程。斛律光向来都听闻这曾经的长广王可是娄太后的宝,自小身体孱弱,当了皇帝后虽有太医院的御医们用心伺奉调养,可是出了皇宫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在这穷山恶水间强行军还要他随侍左右真是额头的汗都要出来。 “陛下,三天了,李副将他们便在前面的山丘旁等着咱们呢,不用这么着急吧,抄了近道一路这般疾驰,就是铁打的身子也会坏的。”斛律光向来行事雷厉风行,没想到有一天他都会这样苦口婆心劝着别人不要这样强行军。 高湛拉了拉马笼头,看了看四周的天色,脸色苍白却是冷峻如霜。他的确要休息一下,这破烂的身子担不起一点点法力,咬牙开了一条快捷之道与斛律光说是他知晓的捷径,没想到不过这样的小小法术便会折损了这肉体凡胎的元气。 握着拳头轻轻咳嗽了两声,高湛点头示意全军放慢了些步调,他先要找到那李副将,今晚,也不期望找到这长恭的人了。胸口有些钝痛,总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这副样子能撑着他回到邺城便是大幸了,他本还妄想开什么天眼?呵,皇帝陛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没想到他在六道轮回之中便是拖着这样病弱的身体熬过了一世又一世。 虽然不能用灵通之力,可他的直觉便是告诉他这要找寻的人便是不远了。这数不清的时光中的荡涤和碾转,找寻那人的身影和气息竟然已经融入到了他的骨血里。。。。。。不论是楚彦还是高湛,这都变成了一种不能改变的定数。甚至都不由得思考,他忘了所有的前程往事,不论恩怨纠葛,今生仍然沦陷地这般执迷不悟。 皇帝陛下邪魅一笑,这不知道是对那人的惩罚还是对他自己的折磨。究竟是谁不能放过谁呢,或者,这是他和那人注定好的宿命吧。 “陛下,您为何亲自前来了皇帝陛下!这儿有臣便可以了!”李副将迎来了朝中的支援大军,看到了斛律光已经是倍感荣幸,没想,一同下马走来的还有那皇帝陛下,更加是诚惶诚恐,不知道如何才好! “废话少说,你若是能找到兰陵王,早就已经带着人回去了,既然长恭给你托了书信,还是先拿来看看吧。”高湛卸下了披风,进了那副将的营帐,便说道。 “是是是。”李副将点头不断称是,他办事不力劳得皇帝亲自出马了,真是自责至极,不敢有些许马虎。 营帐里的灯被风吹得跳动,忽明忽暗。皇帝长途跋涉奔波至此,也没有一点懈怠,看了子莫捎来的写着血字的丝帕,便打开了羊皮地图,在上面做着指挥调度。 斛律光之前是满腹疑虑,如今倒是开始郑重且钦佩地看着皇帝。 他离开邺城多年,向来远离这争权夺势的漩涡中心。这几年皇权连番更迭,可他斛律光却只巍然戍守江南边城不会掺和这其中的勾心斗角。高湛上位,在他的意料之外,可却也在情理之中。只要大齐根基不变,他斛律光效忠高家的哪个皇帝都无可厚非。做为齐国的开国功勋,斛律光对神武皇帝的这九子长广王只有一个印象,那便是太过冷静沉寂,城府深重且显阴冷。索性平日里也不必每日在朝上面对这位君王,所以斛律光也并不需要忌惮这高湛的冷酷性子,若不是这次的机缘巧合,大概他这老臣子还真看不到当今皇帝陛下英明果敢在用兵固防之上展露出来的沉稳老道。 只是一顿饭的工夫,高湛便遣兵妥当。需要回防加固的已经调头启程,而其他的兵力则继续跟着他深入沙漠,誓要找回兰陵王。 等将领们都散了,夜也深了。 高湛重重出了口气,。才如释重负靠在座椅之上,拿起了侍从端上来的参茶。 抿了口,却发现还有一人未走。 “斛律将军,还有何事?”高湛笑笑,满脸疲惫却饶有兴趣问道。 “臣。。。。。。有一事不明。”斛律光拱手作揖道。 “落雕都督请讲。” “臣认为,陛下所走之行军路线甚是冒险,既然是周燕二国已经联手,我军更该将重兵固防于雁门关一带,陛下若要亲自坐镇以振士气,守住那里才可万无一失,何故要。。。。。。老臣担心,陛下这样冒进涉险,会让敌军有机可趁,长恭是齐国之将,陛下之臣,虽是老臣的关门弟子,可是老臣认为一国之君不可本末倒置,找长恭之事还是由臣下代劳,臣请陛下回去!” 斛律光说完,单腿下跪重重一叩,如今知晓这关外事态如此险峻,他直谏,也是情非得已。长恭再重要,还没有重到一国君主这般舍命相救的地步。不是他这个师父冷血,真是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他这般阻拦也是无可厚非。 他先前不知道失态已然成了这样剑拔弩张的地步,而如今摆在了他的面前,这分明是一个陷阱,奈何对方像是有让皇帝陛下扑火的饵食。 更让斛律将军疑惑的是,这地方四周孤立无援,前方几十里便是商贸重镇鹁鸪城,皇帝陛下哪里不去,却在这种一马平川的地方驻扎,不像是要隐蔽自己,倒像是告诉着对方自己已经到了。这般态度,让见惯大小场面的斛律将军难免忧心,这皇帝陛下是否还藏了他所不知的讯息。 。。。。。。“落雕都督快人快语,甚对朕的脾气,快快请起。“高湛单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老将军,微笑说道:”既然将军这般说了,朕便想求将军一桩事情。” “陛下下令即刻,老臣定当遵命!不过,老臣得以陛下的安危为先,断不敢让陛下涉险!”他斛律光纵横沙场半辈子,若是陪着皇帝御驾亲征反倒是护驾不周出了事情,那让他如何有脸面面对神武皇帝?! “自然自然,朕。。。。。。心中甚是忧虑长恭的处境,且担心他被敌军所劫持如今身陷囹圄。。。。。。斛律将军,朕不要他舍生取义才会不远万里亲自前来与这敌军交涉,可方才听了将军一言也觉得甚是有理,不如,由你代朕去鹁鸪城将长恭找回来如何?朕,便在后方等着将军的好消息!”高湛娓娓说道。 “怎么陛下知晓长恭如今在鹁鸪城?”斛律光反问道。 “是,朕得了密信,要朕亲自去鹁鸪城赎人,可朕也同将军想得一般,一国之君不该这般冒险,所以,以防有诈还是老将军率军前往更为妥当。” “自然!陛下该早些说的,老臣自然代劳!救回我徒儿长恭,臣万死不辞,陛下尽管放心!”斛律光做了一揖,起身便朝着营帐外走去。 走了几步,还是不放心,转身禀道:“陛下,您不可妄动,定要在此地等着老臣带着兰陵殿下一同回来!老臣今晚便启程,天亮时分便可到鹁鸪城,定打得那帮肖小措手不及!”斛律将军郑重说道。 “嗯。。。。。。自然。”高湛颔首,挥了挥手,斛律将军雷厉风行,一出营帐便召集了手下轻骑,一纵人马朝鹁鸪城飞奔而去。 一夕贪欢,子莫全然不知白日黑夜更迭。觉得脑袋昏沉沉地,在床榻上睡得深沉。 慕容冲给床头的香炉里点了些安神助眠的香,披上了衣裳。将长长的乌发从衣襟中理出,随意用一根绸带拢于一侧扎起垂于胸前。 房门外有人敲门,倒不是乱敲的,像是暗号,甚有节奏。 “等等。”慕容冲听了,回了一句,便不慌不忙将衣裳穿戴整齐。回头看了看床榻上的那人,把剥落在地上的他的衣裳理好了一件件叠放整齐在床尾边上。 转身便要离开,偏偏多看了一眼便又折了回来。 坐在他的身边,慢慢弯腰俯头啄在了那人的唇上,轻轻说道:“很快,我很快回来。那便是你的噩梦吧,我来帮你解脱,等我!” 说完,慕容冲便斩钉截铁朝着门外而去。外面是个身材高大的燕国士兵,见到慕容冲低头禀道:“陛下,齐国人如约来了!探子说当中的确有那齐国皇帝亲自前来!” “呵,朕知晓他定会来的!”一丝冷笑过后,慕容冲满眼都是戾气。他随手接过侍从递上的长剑,毫不犹豫朝外而去。 罗网 黄昏将近,子莫扶了一把额头,艰难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间,他似乎睡了很久。 “凤凰,凤。。。。。。凰?”子莫的声音有些沙哑,轻轻唤道,可房间之中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有些僵硬地从床榻上直起身子,一身狼狈精疲力竭,却第一次发现被这样独自留在原处,这全然不像是凤凰的行事作风。 子莫洗漱了一番,整装完毕,天都已经全暗了,可是凤凰仍然没有回来。有些负气地捶了把床沿,那一榻的靡靡让他又是脸红又是焦急。 混账东西,若是这样便跑了他定要这人好看!气鼓鼓地这样想着,子莫便在客栈房内干着急,吃了些东西,如同嚼着蜡,也尝不出味道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不再气凤凰的不告而别,却是担心起这人的安危。 觉得事有蹊跷,便打算出门找找。刚欲下楼,却听到已经入夜的外面街道很是嘈杂。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担着箩筐的商贩蹿进了这家小客栈,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要打起来了,快栓门!快啊!” 掌柜的本来还很笃定地打着算盘,听这人一说,赶紧出了柜台问道:“什么打起来了?你蜜瓜都卖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卖什么。。。。。。”那人还要解释,却被子莫抢先一步上前拦住问道:“是何人要进城?” “不,不知道啊,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就朝着我们这个鹁鸪城而来,真是吓死人了!这儿可是沙漠中的明珠,难道也免不了战火的荼毒吗?!”那人一脸惊慌,说到此处也是心痛的模样。 子莫转念一想觉得此事定是与他和慕容冲有关,便不再多问,让掌柜的赶紧关门歇业而自己朝着城门跑去。 他一出客栈,潜伏在周围的燕国暗卫便齐齐出动。他们受了慕容冲的命令,原本是要阻止这人离开这间小客栈的。可惜,这些侍卫一出现反倒是激起了子莫的全部敌意。 “何人敢拦我的去路?”虽然身子骨发沉,可子莫全身防备,看着这些黑衣人团团围拢过来似要截住他的去处,便什么不适都抛诸脑后。他猜得没错,凤凰定是遭了什么不测! “请退回客栈!”领头的暗卫看着这惊世美貌之人,虽不知晓这人的身份来历,可皇帝要他们好好守住这人不可让他出了这地方一步,那么定当是不能让这人胡乱离开失了控制。前几日这皇帝陛下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掳走,而他们千里追踪到这鹁鸪城原以为陛下是让他们来抓人的,可没想却只是要看牢这么个弱不禁风的美人。 看着对面这人一副憔悴虚弱的样子,那几个暗卫在心中暗暗发笑,没想到新帝还是爱这男色,且这相好的真是和自家陛下这北朝第一美人甚是登对的绝世美人。视线贼溜溜地在子莫身上扫着,那几个人都眼中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便是那晚掳走皇帝的高手,甚是轻视,还带着调笑的味道。 。。。。。。子莫察觉到了来人的轻蔑,冷笑一声,手中金缕线轻绕,一抖一收间,那得意洋洋的燕国皇帝亲兵就被撂倒了大半。 “你是何人?!”领头的那人顿时傻了眼睛,他原本便是以貌取人,没想到竟然走了眼!几招之内高下立见,这人全然不相信他手下的精锐竟然这样便连连败退。 “该我问你你是何人!”子莫跃身便是朝着那人攻击而去。这人连退几步可是功夫底子比其他人明显高出一筹,没有一下败下阵来,却是满脸惊讶反问道:“莫非你便是那晚掳走陛下之人?!” “陛下?你是燕国人?!”子莫猛劈向那人的手猛地收了回来,顿住了脚步怔愣之间才觉得这些人的确就是这慕容冲皇帝营帐外的亲兵暗卫! 原来燕国人已经到了此处! “你们陛下呢?!他去了何处?”知晓来人对他并无杀意,子莫倒也收了杀气,还没弄明白前因后果,他并不想对着慕容冲的手下下了死手。 “区区娈宠,竟然也大言不惭敢过问我国陛下的动向?!你过了我这关再说吧!”那人故意激着子莫,亮出了武器,誓要挽回些方才丢的颜面。 想把他拖在此处? 子莫不肖多想便料清了此人的用意,只是虚晃着身影便避开了那暗卫的攻击。这人武功不弱,若是要制服他定是要花些时间的。且抓了这人,他会不会屈打成招老实交代的慕容冲的去向还不好说! 子莫冷静下来,发现了对方的意图,便全然不再恋战。 他先前担心慕容冲的安危,此刻却是把这颗心收好了,一旦知道这人应该是自己离开的便松了一口气。心底虽有安慰却又不免失望,这凤凰竟也对他使起心眼来了,暗卫都到了鹁鸪城,不知道凤凰有意困住他在这里而自己却是要去做什么! “站住!大胆娈宠敢忤逆皇命,待我取你的项上人头!”身后的慕容冲的侍卫一看这人要逃,且全然不放他在眼中,便大放厥词,骂骂咧咧甚是难听。 啧,子莫撇了撇嘴,飞身跃过一处小矮墙,只留给那些暗卫一个潇洒的背影。 这些侍卫想方设法也要留住他在鹁鸪城,那慕容冲定当是安排了天大的事情!凤凰要做什么?这城池离着齐国边界还远,若说他要领兵突袭齐国关隘那不太可能。可这一路来凤凰原来早做了别的安排,这缠绵间的情意绵绵做不得假,可他身为燕国皇帝若说利用了他的私情来匡扶这燕国的社稷也不是不合情理! 思来想去,子莫只觉得比之前的心情更为糟糕,焦急万分而又不知道如何将这满腔的怨气发泄。 凤凰。。。。。。今时不同往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吗?!子莫的胸口一阵阵激荡,泛起了痛楚和酸楚。 情深至此,更来不得半点背叛和算计。 心中着急,施展轻功想要飞身出那城楼,哪里想那鱼贯而入的军队之中有人在那马背之上拉满大弓,将他定格在箭头所指的毫厘之间。 嗖地一声,冷风伴着那犀利的阴影袭来,这箭力道霸道,子莫好不容易闪过了这暗箭,而落空的箭头直直插入城墙的石缝之间。 身形不稳,而金缕线悄然出手勾过了那枝嵌入城墙的长箭,让子莫悠然借力滑过半空,然后稳稳立于鹁鸪城出城的大道之上。 马蹄哒哒,为首的斛律大将军拉住了马笼头,回了马身子朝着那人看去。 “混账!谁让你动手的!”斛律光一巴掌拍在了身旁那拉弓射箭的汉子头上,拍得铜头盔咯噔咯噔直作响。 “爹,什么东西啊,从我脑门上飞了过去,搞不好是敌军,你还打我?!”这一声爹喊得气壮山河,子莫老远便听到了。 怪不得如此大的蛮力!原来是斛律须达这个愣头青! 子莫苦笑不得,挑了挑嘴角。 齐军骑兵很快拉开了架势朝着子莫围了过来。也算是他好运,没想到这进入鹁鸪城的骑兵竟然是自己人,还是自己的师父斛律将军率领的。 “何人胆敢拦住本将的去路!“斛律须达被自己爹爹重重捶了一下,于是火冒三丈举着火把一马当先便朝着子莫冲了过来。这愣头青这么多年了还是没什么变化,哎,子莫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一举火把,斛律须达老远看着那人被映得红通通的脸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气贯丹田回头大声喊道:“爹爹!长恭这娘娘腔在这儿呢!快来啊!” “你个傻子,谁娘娘腔!”子莫一跃,跳上那斛律须达的马背上把那大汉三下五除二来了个锁喉和背后摔,将这五大三粗的汉子从马背上踢了下来。 “师兄,你怎么也来北漠了?江南多好,师父说你还在那儿有红颜知己呢?怎么舍得回来了?”子莫骑着斛律须达的马儿笑着看着地上的那人,揶揄道。 大部队马蹄声哒哒而来,斛律光近了果然看到了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好整以暇,安然无恙。 “长恭啊,你没事便好!还想着进鹁鸪城去救你出来呢!”斛律光看了眼被打落下马的儿子,毫不介意。甚是动容地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欣慰说道。 “徒儿见过师父,您竟然来了北漠,可是朝廷收到了我传去的讯息?”子莫恭敬作揖说道。坐在地上的斛律须达也像是习惯了这般的光景,也不要副将去扶,拍拍自己的衣服,自顾自就起来了。 “正是,陛下担心你被敌国挟持,才会让老夫率兵前来,好在有惊无险啊!”斛律光笑着说道,一下命令,便让全军调头回撤。既然人已经找到了,这沙漠之中的太平小城,便还是不要被兵患所扰得好。 骑兵齐齐调头,便往来时的路上回去。 斛律须达将自己的马让给了子莫,而自己兴高采烈上了另一匹马儿,和这师弟也是久别重逢相见甚欢。只是他们两个不是冤家不聚头,这甚欢的方式和别人不太一样。 “师父,事情便是如此,燕国人已然到了这鹁鸪城里,可是不知道意欲何为,方才还有人追在我后面不让我出城。。。。。。” “长恭,你这模样是越来越娘娘腔了,可是本事不错啊!嗨,刚才差点踹得我闪了腰了哈哈哈!”斛律须达也不管子莫和他老爹在说着国家大事,驾着马儿便靠过去一顿叹服。要不是子莫自小知道这愣头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真是要再把他踹下马了不可。 “二师兄也不差啊,下盘稳了不少,刚才把你弄下马我都差点闪了腰。”子莫同样叹服道。 “那是啊,要不然皇帝陛下如何让我斛律须达做他的近身护卫呢!”二师兄很是得意,马儿一路小跑着赶在子莫的身后。 “哈哈,那敢情好啊,你回了京城,我们又能是不是切磋一下了。。。。。。”子莫只听师父说李副将他们都在前面的营地等着他们,便也没有细问只是跟着骑兵往回赶路。而须达师兄这一句话猛地如同点了他的穴道,让他顿时一个激灵悟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皇帝的近身侍卫?那你为何在这里?!”子莫猛地拉住了马笼头,直直看着斛律须达问他道。 “这问题问的,哈哈哈,自然是我跟着皇帝陛下来的了,不然我大老远来这儿喝什么西北风啊~” 斛律须达说得轻巧,而听得子莫顿时脸色大变! 他手心冷汗岑岑,心中有什么轰然炸响。对了,慕容冲把他留在鹁鸪城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千里迢迢前来投了罗网的高湛嘛! 一挥马鞭,子莫驾着那马儿偏转了方向,一骑孤骑扬尘而去。 “诶,你去哪里啊长恭!陛下在营地里等着你呢!”斛律须达大叫着。可长恭的马儿驾驭得飞快,一下子便远远只有一个身影了。 斛律须达还在纳闷,看到营地那儿李副将哭丧着脸朝着他们一拐一拐跑来,在斛律光面前跪下大声喊道:“将军!陛下不见了!他半夜不和属下知会一声便率着一队亲兵离开了,小的真是罪该万死啊!” 斛律光脸色顿时大变,这才知道这皇帝便是特意支开他的!回头一想,若陛下真知道长恭在鹁鸪城,哪里有自己不去却让他代劳的道理?陛下定是中了计了!而更讽刺的是,这长恭徒儿还真的是在鹁鸪城! “驾!”斛律光重重一声吆喝,马儿也如离弦的箭折了方向驶去。 眉头一皱,斛律光命全军歇下辎重轻骑加速,全力搜寻皇帝陛下的踪影。他一世英明,没想还真的着了这小皇帝的道儿了。更没想到,这皇帝高湛真能因为这虚实不明的由头,为了长恭只身去往敌军的陷阱,实乃冤孽啊!!!! 情殇 “长恭,你来这里做什么?”慕容冲低头看了看那绕过他手腕的绵软细线,箍得不松不紧,却在他的心里勒出了殷红的痕迹。嘴角勾了勾,他想笑,却是露了苦楚。明知故问,心知肚明,却还是那么倔强地问着对面那人,他不懂,他这么做对谁都好,为何要阻止他? 高湛该死不是吗?! 来不及等到长恭的回答,凤凰全然无视那如同银蛇般盘搅在他手臂上的锋利的金缕线,依旧抬起手臂,尖锐的锋芒在暗夜中带出一点寒冷的光,犹如寒星滑过,便一鼓作气直直朝着高湛的面门刺了过去。 风,带着腥味的甜,剑,劈开鬼魅的夜,刺穿了欲盖弥彰的谎言。 慕容冲目不斜视,全然没把一旁的子莫放在眼中,他的怒火似要将高湛挫骨扬灰,而挡在前面的那人他视若无睹。可其实心中像是明镜,飞翘的眼尾引着他的清凛视线与那张一时错愕纠葛而怔愣的长恭的侧脸瞬时交错,将那人一皱眉一闭眼的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毫无遗漏地印入慕容冲的心中。 长恭,要怪我也罢吧。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本就是孽缘,那么该了结的总该是要有人来了结的。。。。。。 从子莫面前错开身形,毫不犹豫将剑向着那高湛眉心送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这个罪孽,就此灰飞烟灭! 便是豪赌,他就是要这样撕下了三人间的所有粉饰,要长恭立马做个决断。 他慕容冲不是独断,而是长恭不该于这样的悖逆人伦的污秽之中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他怕他被那多余的心软而缚了手脚,被这高湛的情话动了心房,他更怕曾经在自己身上受到的万人唾弃会加诸于他的长恭身上!那种辱,那种伤,永永远远不想让长恭尝到! 子莫的手在颤动,他的视线里全是凤凰脸上的毅然决然。 电光火石间的刹那,便犹如蹉跎了毕生的所有时光。 高湛该死,他自己何曾不是这样想?!慕容冲所做的他竟然不需要多问便明了了其中用意,也许铁了心肠便这样斩断了这累得他生不如死的桎梏是不是会更好? 高湛死了,他自由了。从此不必这般活着,堂堂正正做回那个高长恭不再被这段畸恋所纠缠该是多好? 无人再逼迫他做些丑陋不堪的事情,不必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害怕想起他和高湛的点点滴滴,不像现在,他连高澄爹爹的脸他都愧于忆起,害怕将父亲的慈爱与那人占满了欲念的眼神重叠在一起让他无地自容。 可是。。。。。。 只是稍微的迟疑,子莫的手心便凉了一下,当发觉慕容冲的剑穿过了他的掌心,子莫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动作。慕容冲大惊失色,而子莫却后知后觉地才感到疼痛阵阵涌上了脑后,让他发晕。 可是,他却是不能让这高湛便这样死了呀。。。。。。为什么?因为高湛是齐国的一国之君?因为这个傻子明知这是个陷阱却还是乖乖入了慕容冲的圈套?因为这不单是私情更是关系到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子莫不知道。。。。。 凤凰的眼睛红了,如要啼血的愤怒和哀怨。那愤懑烧得子莫抬不起头来无地自容。心痛得不能自己,可是他还是慢慢蜷缩起了手掌,用自己的手指紧紧握住了那穿透掌心的锋刃,对着满眼都是杀气的凤凰摇了摇头。 而凤凰凄然一笑,犹如这一剑也直直戳在了他的心窝上。 四周那么安静,似乎能听到彼此间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下一下,然后周围的风鸣都如同成了这啜泣的哀嚎。 “长恭!你走开。” 该是慕容冲说的话,可是高湛却也异口同声说了出来。 子莫回头看着这人,脸色白得和一张纸一般,已经成了这般模样还在逞什么强?!高湛踉跄起来,疼惜地捏住了子莫的指尖,纤长的手指满是血的凝痕,失了玉色,全是殷红的斑驳。 慕容冲的眼神若有实形,定是已经让高湛万箭穿心。 子莫将那人护在身后,而高湛缓缓起身却是笑得那样开心。眉眼都似乎融化了那冰封了千万年的寒冰,这样的笑容,与以往的阴鸷狠厉判若两人。他的笑发自心底,似乎全然没有看到意欲戳向他咽喉的剑锋。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长恭,笑得那么没心没肺,如同此刻去死都是圆满了一样,那笑容天真地让人发疼。 慕容冲什么都看在眼里,翻涌的杀气模糊了双眼,他的手擒着那柄利剑,手指紧了又紧,被气得瑟瑟发抖。 “让开!”凤凰的声音嘶哑,一字一顿,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吐出了这两个字。 巨大的挫败感和失望让他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利剑,不会的,长恭怎么可能会偏袒高湛而与他为敌?!这不对啊,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洛阳城中的细水长流,绝处逢生的情定终生,他和长恭的点点滴滴难道还比不上这个混账东西的巧取豪夺和无耻诡计?! 凤凰的剑又往前刺过了几分,而子莫的手指尖也全是深深的伤痕,血流得更加急了些,滴入脚下的沙土之中成了干涸的腥红。其实慕容冲的剑尖离得高湛很近很近,咫尺的距离,却被子莫一把将锋刃死死握在了手心。 “他不能死。”子莫的嗓音在发颤,有疼痛,更有难以言说的两难。 “为什么?!为什么啊长恭!这是你要给我的答案?”凤凰摇着头,他没有眼泪,心境却是比这荒漠的飞沙走石更为悲凄:“哈哈哈,枉我一世狂傲,原来在你心中还不如这个无赖!为了齐国江山社稷?定是这样吧,你向来都顾着大局。”慕容冲红着眼睛问道。 子莫不知道如何回答,讷讷地点了点头,可又马上摇头。 而慕容冲轻轻说道:“让我杀了他,待我杀了他后,燕国立马向大齐俯首称臣,今后年年进贡岁岁朝拜,两国世代交好这便是两全其美之计,我要他死,我只要他死! 慕容冲咆哮出声,那长剑猛地从子莫的手掌之中抽出,喷涌的鲜血飞溅上了高湛的衣角,而有几滴像是冶艳的花钿嵌上了慕容冲的眼尾,殷红绽开,是那最最残酷也最妖异的烙印。 凤凰没有丝毫停顿的间隙,甩开了子莫便又是抬手直刺向高湛。 凤凰的利剑对准了高湛的眉心,周围齐国士兵的哀叹声犹如都被淹没在沙漠的咆哮风声里,子莫看着凤凰,看着九叔,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心头是凤凰方才说的话,他总是为自己考虑,好不容易做了皇帝却说要拿高湛的命换个属国的天下太平。凤凰没有说错,这的确是两全其美一劳永逸的良策。。。。。。可是。。。。。。黑夜中只有那锋利的银丝线闪动的光,一闪而逝,可又那么冰凉犀利。 细细的丝线绞紧了凤凰的手腕,子莫的手微微一动,一圈红色的烙印便出现在了凤凰持剑的手上。 嘀嗒,嘀嗒,清晰地,是殷红的血涌出那圈红线不断掉落融入沙土里的绝响。慕容冲万念俱灰地回头看了眼子莫,笑着,却有眼泪涌出流到了他的嘴里。 “你终究还是舍不得?。。。。。。”像是要玉石俱焚,慕容冲竟然不顾会被斩断的手臂还是朝着高湛刺去。 “住手!我求求你!”子莫飞身站起依旧挡在了高湛的身前求道,冰凉的长剑抵上的却还是子莫的头颈,那可恨的高湛依旧被他牢牢护在了后面。 这一幕,像是触到慕容冲的逆鳞,让他没了些许耐心和理智。一反长剑用剑柄砸向了子莫的颈后,事已至此,他杀高湛更是不可逆反的事情。 长恭何曾像如今这般露了柔软,失了章法,明知他做的都是对的,可还是一心维护那人!这个始作俑者啊,他便是动手得太晚了! 那一点寒光点向高湛的咽喉,慕容冲妖娆而又血腥一笑:“高湛,你今天一定要死,长恭救不了你。” 话刚说完,从地上却有只满是血的手拉上了凤凰的衣袍,那血手印像是给他的袍子染上了花,美得刺目,让人寒心。。。。。。 “别杀他。。。。。。”子莫倔强地迎上了凤凰的眼睛,这场面这样狼狈,又似是熟悉。几步外的高湛似乎不是高湛,他也好像不是第一次这样求情。不堪回首,却又刻骨铭心。 “呵。。。。。。你越求我,我便越应该杀了这个魔魅。长恭,别再被他迷了心智,你不能和他纠缠不清!”凤凰要动手,却发现金缕线已经更加密实地缠上了他的手臂。 凤凰只是凄然而又决绝一笑,说道:“要我的手臂便拿去,今日,这人和我只能存一人,长恭,你不要后悔才好。”嫣然一笑,那人的眉眼间都是痛和伤。。。。。。 手无力垂下。。。。。。犹如悲鸣的风声已经贯穿了他的脑海,子莫听不到周围的声响。齐兵的哀嚎痛骂,燕国士兵的叫阵声都淹没在了无尽的虚空之中。 “我够了,今生这般足以,不求其他。终究,还是得谢谢慕容公子,长恭的心意也是我一直想弄明白的事情。。。。。。”这样的生死一线间,如此的情话像是数九寒冬的芳华妖冶,这样突兀,又那般刺眼。子莫却听到了,他永远都不想承认的话。 五内翻腾,身体犹如离了魂的空壳,不知道游荡在哪个世界。 高湛朝着地上的子莫微微一笑,慢慢阖上了他的眼。高仰着脖子,从容自若。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账,这样死了算是成全了他什么?! ” “你走吧,你不能再在这儿了。” “为什么啊师父,我去认罪,我是一心向道的,我不走。” “你走吧,我留不得你了。。。。。。天兵马上会来,抓到了便是挫骨扬灰,你受不住的!” “我,我爱师父有什么错啊?” 。。。。。。响亮的耳光熨帖在那人的面上,用力一推,便把那个一手抚养大的孩子赶到了他不会再看到的地方。。。。。。 欠他的吗?是的话,该还他的。。。。。。子莫不知道这是谁的意志,谁的忏悔,原来他会后悔的事情有那么许多许多,凤凰说的是哪件呢? 那长剑,不知怎么断成了两截,慕容冲手臂上的金缕线松了,可本该卸下的高湛的头颅却依然没有落地。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只满是血的手持着那柄断剑,原来还在他手中的兵器竟被生生夺了去。凤凰咬着唇,他不甘心!飞身一跃,将那地上的断刃当成武器朝着高湛射去,兴许是这一招太过迅疾,毫无防备的子莫只能借力使力,回身一击,却是朝着慕容冲而去。。。。。。 凤凰没有躲开,只听到刀尖破开了皮肉的声音。 子莫怔怔间茫然失措,而凤凰早已经应声倒地,手捂着肋间。 “凤凰!”子莫想要上前,却被凤凰大声喝住:“站住!” 凤凰的手捂住了伤口,可鲜血还是不住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满眼都是猩红,他,他干了什么?! 子莫飞奔就要上前,却被看到皇帝受伤而大惊失色的燕国弩手当成了目标。 “长恭,快回来!”高湛按住了子莫的肩头,让他低俯下了身子,把他往回拽着。 “凤凰!”子莫不依,朝着那人唤着。 一片混乱中,凤凰笑得那么悲伤。 “高长恭,你我之间犹如这柄断剑。。。。。。这便是你给的答案,我甘之如饴!”手下用力,竟然全然不顾伤势又把那扎入肋间的断刃拔了出来重重扔在了地上。 “凤凰!!”子莫控制不住地朝着那人身边跑去,可还是被高湛咬着牙关死死拉住才没冲进那万箭齐发的危险之地。血,让沙漠感到饥渴,将那些殷红的液体全吸干了不留痕迹。 剑已断,情已殇?莫非这世间的缱绻柔情犹如泡影,真能说了就了?!眼泪不受控制得溢出了眼眶,凤凰,他伤得很重吧?! 快要倾倒的世界里,有马蹄声犹如狂暴的风沙席卷而来。 燕国士兵冲下了沙丘,将慕容冲掩护而去 而齐国的士兵们也见缝插针,护着他们二人而去。 “陛下!燕国的援兵来了,我们赶紧走吧!”刚说完,那擂动的战鼓之声便是响彻天地。 赴死 千军万马似是雷鸣,号角长鸣势如潮水汹涌拍岸而来。 子莫的眼中都是那重伤的慕容冲,好像没有看到黑压压的燕国骑兵形成犀利的两翼冲锋之状要将这小小一撮的齐兵死死围困在其中。 “长恭!长恭!我们走!”高湛咬着牙死死拖着子莫的手臂,才让他没有犯了糊涂自寻死路。 “凤凰会不会死啊?”全然慌了神志,子莫竟然用那只凝着厚厚血迹的手攥住高湛的身子,哭丧着脸不住问着这么一句,“凤凰会不会死啊?!” 如同那金戈铁马的绞命之阵不是冲着他而来的,高湛白着脸色看着全然乱了理智的长恭也不屑多做解释,肩膀上纵然是露骨的伤口,可咬牙用力还是将那人抱上了自己的战马,一甩衣袍,自己也翻身上马。 “走!”高湛一声令下,追随他而来的齐国士兵也纷纷往回后撤着上马逃命。他们区区几十人,而这燕国的阵仗却是翻江倒海一般扑面而来。。。。。。 “不好了大司马,胆大包天的齐国鼠辈竟然趁着我国陛下与那齐国皇帝单打独斗之际,暗下杀手,陛下他。。。。。。“方才的场面太过诡异,那陪同慕容冲的士兵也着实解释不清这是何故。眼看慕容冲命悬一线,而那方才也在场的燕国将士为了开脱自己的罪责,自然把一切祸端都往齐国人身上推了! “什么?!皇兄在何处?!还不快带上御医好好诊治,不得有误!”听得那些士兵的禀报,慕容柔顿时怒火冲天。同时又不禁开始责怪自己,明明知晓了皇兄的踪迹,却瞒着自己的父亲帮着皇兄瞒天过海与那高长恭一直私会到了这个鹁鸪城! 他这个傻子,还以为皇兄所说的做一件定要做的大事是何事?!没想到这几百亲兵全是白白陪同着这任性的皇兄前来,形同虚设只是做了点缀了!与这齐国皇帝高湛对决,皇兄竟然还兴这单枪匹马,赤手空拳?!简直匪夷所思,而那在前方与高湛同乘一骑的不是高长恭还是何人? 想是他伤了皇兄,该死! “父亲,我去截住那高家皇帝,可不能功亏一篑!”慕容柔朝着后方的慕容垂禀道,那慕容垂点一点头,便指了一支特殊的兵马给慕容柔。 慕容柔快马加鞭,领着一队轻骑箭一般朝着目标而去。而他的战马冲出,身后带出一支甚是古怪的军队。马儿重装厚盔,武装到了那马蹄之上。散着寒光的玄铁链子连接在那些战马的身侧,而马上的士兵成固定阵型指挥战马快速前行,任凭地形变换,还是保持着极其工整的防御兵阵。固若金汤,声势浩大,在这夜色下的沙漠里犹如行动的堡垒,风卷残云,扬起了黄沙滚滚,杀气沸腾。 “大司马,贵国陛下可还好?”宇文邕率着兵马后到一步,已见这燕军剑拔弩张之象。他一直故意拖着慕容垂大军追捕长恭的速度,以为这人早就跑远了,一旦安然出了敌营肯定也不会对这慕容冲真动了杀机。然后,慕容冲重伤这一幕还是让宇文邕深感意外,何故长恭竟要出这般重的手?其实,在军营之中,他知道长恭要走,可没想到长恭竟然将目标选中这燕国皇帝慕容冲! 其中到底是何故?宇文邕垂眉陷入沉思,不知道为何,竟有些不安和局促。不远处齐国的人马寥寥无几,在人数众多的燕军尾追之下犹如沧海一粟,眼看就是被淹没之势。 虽在此刻能抓住这齐国皇帝乃是上上之策,可是长恭若是也被擒了,且有重伤慕容冲的罪责在前,怕是燕国会留高湛逼降齐国而长恭便是任人宰割的板上鱼肉。。。。。。 宇文邕这样想着,便也一抖缰绳率周军同去搅这趟浑水,这样便是长恭真的被擒了,他也好向慕容垂讨要这人! 周国皇帝一骑黑色战马犹如泼入漫漫黄沙之中的一点黑墨,离弦一样想突入前方燕兵摆开的阵势之中,看似同仇敌忾,其实满眼只有那高长恭。 “诶,陛下留步。”突然,慕容垂的坐骑硬生生拦住了宇文邕的去路。宇文邕的战马一声嘶鸣,猛地便停下了脚步,引得马上的宇文邕身形不稳。 “大司马这是何意?朕以为周燕二国已是同盟,该联手抗敌才是,为何要拦本王的去路?”宇文邕佯装不悦,可是那慕容垂却也毫不退让。 “正是老夫关切这周燕二国的同盟之约才会阻止陛下前去涉险!方才那些手下来报,前面的齐人之中除了有那皇帝高湛,另外一人可是马虎不得,我国陛下也正是被此人所伤。” “呵,何人啊,有如此大的神威,似乎大司马甚是忌惮啊!”宇文邕明知故问,脸上都是不屑之意。 “兰陵王高长恭是也!陛下去年讨伐齐国,可是在邙山与此人交过手?”慕容垂看宇文邕揣着明白装糊涂,便挑明了试探问道,几日前自己的儿子慕容柔与他说这周国结盟的诚意不真他还不以为然,可是眼见慕容冲被轻易劫走,而宇文邕藏于营帐之中的神秘高手又悄悄失踪,若是两厢一联系,真是可疑至极! “哦?竟然是高长恭!呵呵,那朕更该好好上前会一会这个老对手,将他生擒了,方解当日邙山之仇!”宇文邕又要御马上前,可慕容垂却是毫不让路,反而手中长戟一横,说道,“诶,我国陛下已然被那高长恭伤乐,宇文陛下万不可再去亲自赴险了,周燕同盟刚成,陛下乃国之支柱,若连您都有个差池,这可让老夫全然没了主心骨了!” 宇文邕看着那老谋深算的慕容垂,前面战事已酣,而这老狐狸却是防着他碍事便不准他再过去,真是急煞人了!宇文邕探着身子看向前面,面带冷峻之色,而心中已然七上八下,长恭啊长恭,你可要无事啊! 宇文邕这边心事重重,而那厢子莫着实遇到了麻烦。 一个红红的手指印刻在了子莫的脸颊之上,这杀千刀的高湛居然敢趁他不备狠狠扇了他一下!不过也就这么一下,他还真的猛然醒悟过来,眼前所面对的不只是那燕国的千军万马,还有这铁马连锁阵,真是久未出鞘的宝刀啊! “高长恭!你和这齐国皇帝都跑不了,还不快快下马受死!”慕容柔怒不可遏,他要是知道皇兄能伤成这样,定一早拿下这人。 被包围于一隅,铁链沉重干冷的摩擦声夹杂在马蹄之间。一边逼近,这燕国军队的铁骑一边完成着包围合拢之状,若是被围在最中央,从内部想要突围是天方夜谭,而从外部攻入,几乎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便和如同要打下一座城池一般,耗时耗力。 他们身下的马儿面对这从未见过的阵仗很是慌乱,颠颠颤颤地在沙漠地上深一脚浅一脚,暗暗嘶鸣着不知道该往哪儿逃。高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稳住了这马,随同他的齐兵也是被吓得连连吞着口水,锁马阵只是耳闻,没想到今日里竟然成了这刀俎上的鱼肉,眼见插翅难飞。 子莫眼看着生路就要被切断,才发觉自己今日真是错上加错。凤凰因他而伤,而高湛难道还要因为他的失误而成燕国俘虏?一国之君若是被降,生不如死,而齐国社稷,朝野内外定是会有风云突变的祸乱。此刻他根本没有闲暇神伤悲苦,无论如何要让高湛离开! 子莫的金缕线又开始密密缠绕在手掌间,他咬了咬牙,看着那正在不断缩小变窄的铁马合拢之处,下了决心,便是腾空想要跃下马去。 一提气,腰腹处却被身后那人紧紧一箍,好不容易聚起的内力一下子冲出了子莫的胸腔,化成了一团废气。 “作甚?!”子莫回头眼中能喷出火来。这种时候了,这人还要做什么?! “休想一人再去搏命,要走要留,我都和你在一起。”高湛牵住了受惊的坐骑缰绳,竟比子莫还要冷静,如此说道。 。。。。。。子莫无言以对,和高湛一个眼神对视,似乎便明了了一切。一抖缰绳,高湛御马朝着那唯一还留有缺口的地方冲去,而子莫的金缕线犹如无形降下的天网,所过之处,燕军应声落马倒地,可是锁马阵却并未乱了阵型,外面的燕军前仆后继,与里面的突围做着拉锯之战。 危机之时,从远处射来的密密弩弓从一侧给了子莫强劲的助力。 明黄的旗帜飞扬,上面那大大的齐字迎风招展,声势浩大。 “陛下,是斛律将军他们来了!我们有救了,有救了。。。。。。”那骑兵还未说完,便一时不慎被长枪挑落下马,然后绞死在了马下。 “呵,斛律光也来了!真是一场提早开锣的大戏啊!”慕容垂仰头一笑,他这少年成名的燕国战神,还没有把后生晚辈高长恭放在眼中,此刻听说是齐国的斛律光率兵前来,顿时磨刀霍霍有了披挂上阵的兴致。 长戟一擒,慕容垂率着一路人马迎头赶上,将齐国的后援大军与锁马阵中的高湛等人隔开了去。 “斛律将军,老夫久闻你的大名,却没有荣幸与将军交手,真是遗憾啊。”慕容垂拱手笑着说道,面对着脸露躁色的落雕都督,一派淡定。 “闪开!不然休怪我手中刀剑无情!”斛律须达知道长恭和皇帝都已经被围困,哪里按捺地住脾气和这老狐狸说长论短,拔刀便是冲了上去想要开路。 慕容垂虎目圆瞪,长戟一提,横刀立马便要教训一下这个不懂礼数的毛头小子。斛律须达虽自负力大无比,可是不出十招却被轻易挑落下马。慕容垂得意笑着,御马便要上前补刀而去,斛律光的战马冲出接下他的一击,让斛律须达火速起身上马指挥众兵。 一时之间,这天还未亮,便是修罗战场,腥风血雨。 大军被慕容垂的兵马拖在了外面,铁马阵却渐渐已经将中间的高湛和子莫圈了起来,围个水泄不通。 。。。。。。高湛和他身上都有伤,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精疲力竭用了全力。慕容柔在不远处拔剑指向子莫道:“高长恭!识时务者为俊杰,还不快快下马受降,或许还能饶你一条性命!” 子莫知晓是这慕容冲的伤激怒了这慕容小将军的脾气,两军对垒,没想有一日齐国竟被擒贼擒王,还是在他旁的时候,简直奇耻大辱,让子莫胸口一闷,几欲吐出血来。 “长恭,你怪我吗?”高湛将怀中的人紧了紧,将眼前的绞命之阵视作等闲,旁人觉得他是不堪肩头的伤才靠在了前面的兰陵王身上,其实子莫却耳根一红,暖暖的气息喷在了他的耳廓上。 “你若是被抓了,可知道齐国会成何模样?凤凰是一定要杀你的,即便慕容垂将你当做筹码留你一条性命,可是这被俘之帝从来都没有好结果,你究竟要任意妄为到何时?!为何要来北漠?方才让你走为何不走?!”子莫几乎带了哭腔,他在战场之上从来没有这般动摇过。因为今日他少了那张狰狞的鬼面吗,为何竟然想怆然泪下。 他太感情用事,对着凤凰是,对着这个高湛是,而结果,却是这般一败涂地不可收拾。 “别担心,我来北漠前留了遗诏。若是我回不去邺城了,纬儿会应诏承袭皇位,而祖相和段韶都会成为辅佐大臣,齐国,不会亡!”高湛缓缓说道,语气柔软得让人心悸。 一席话让子莫震楞,似乎耳边的千军万马都瞬间淹没在虚空之中。。。。。。突然抬手,捂上了自己的眼。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掉在了他的掌心。高高扬起了头,那些责备的发怒的懊恼的话被堵在了喉头。 胸口很满很闷,他全然不知道是该喜该怒该笑还是哭。。。。。。无言以对,直到嘴里尝到了眼泪的滋味。 “你真愿意这样死了?”子莫只轻轻问了一句。慕容柔见他们没有受降之意,铁马阵上的骑兵手持长矛,犹如器械的机关,密密的矛头一步步朝着中央围拢而来。 “有你陪伴,无怨无悔。长恭,可愿意下一世再续前缘?”那人戏虐地挑眉一笑,竟真是不把生死放在眼中。 “啊?”子莫竟会被挑得脸红了红,不明所以。 “人家说,死前十指相扣,指印想对就能在来世再续未了缘,可不知道我能否有这般福气?”高湛握着子莫的手动了动食指,那上面也不知道是谁的血。 。。。。。。一脸诚挚,子莫却看得重重出气了下。若是往日,他定会一拳重重挥去,今生不将他杀之而后快已经是网开一面,如何还想要被这魔怔缠身的冤孽? “长恭不愿,便算了。”高湛轻轻在耳边叹了口气。手刚缩了一下,却被人重重按住,一只温润的同样不满血痕的手指按上,子莫面无表情,心中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都要死了,再让他做回滥好人也无妨。。。。。。苦笑着,一柄柄银枪闪着寒光在哒哒马蹄声中迎面便刺了上来。 竟是这样死的,那柄长枪眼看着就要穿透他的胸口,然后好像串烧一般再将高湛捅穿。可是眼前突然一阵发虚,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子莫并未感到痛楚,却是没来由得一阵头晕目眩,还有些恶心。 一转眼,两人同时滚落在沙丘的下坡路上,止不住滚动旋转,还越滚越快。 为何死了却这般想吐! 子莫不解,而后背重重一撞,更是撞得他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 快散架的骨头让他差点起不了身,高湛还再次重重撞在他的前胸更是让他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断气。 过了许久,睁开眼睛,没有了那铁锁连马之阵,也没有了燕兵齐军,应该说一望无垠的沙漠里只有他们二人。 “高湛?高湛?”子莫扶了一动不动的高湛起来,看看胸口并没有任何外伤,可是这人的脸色却比方才更差,嘴角的鲜血在不断涌出,像是受了内伤。 “你醒醒?”子莫拍了拍高湛的脸,那人才混混沌沌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儿啊?我们为何会在这里?!” “不知道,兴许是你我死后共赴的黄泉吧。”高湛说完,还扯着嘴角戏谑地笑笑,他大概真快死了,这身子终究是承受不住的。可是他也没办法眼睁睁着看着这人血肉模糊啊。。。。。。双手抚上了子莫的脸,高湛的眼神涣散着,可还是笑得很满意。 “哪里去了!人呢!”慕容柔喝住那些冒然发动长枪阵的士兵,驾马上前一看,竟然连尸体都没有。 难道这高长恭还会什么奇门遁甲的邪术不可? 目睹此场面之人皆是目瞪口呆,还当真是插了翅膀飞了不成?! 相依 子莫背着陷入昏迷的高湛,黄沙漫漫,前路艰辛。 所幸他们如今所处的地方大概已经是这片大漠的边缘,只是走了不多会,便看到了错落有致的古朴农舍。村落不大,可是蔽身足以。 也幸而有了目的地,支撑着子莫继续走下去。不然,他觉得自己多走几步便天旋地转,更别说还要背着身上这沉甸甸的累赘了! 心中一嫌弃,身子微微踉跄,背上的高湛便垂下了头,长长的发丝扫在了子莫的眼帘之上。叹了口气,子莫直起身子,将背上的那人掂了掂,背上那人的脸便无力地搭在了子莫的脸旁,只是稍微偏转了目光,便看到那人毫无血色的嘴唇和嘴角结痂的血块。。。。。。 心中拧紧了一般,连带着步子都不觉加快。 他自己是血流得太多,头晕眼花,可看着高湛却不像是失血所致。这人身子一向不好,得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才好。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子莫一路朝着村落而去,两个男人,身上都带着浓厚的血腥之气,还身上都有伤,若不是看着这两人都长得英俊不凡,那户姓王的农户大概真不会开门迎他们进来。 “哎哟,这沙匪着实是让人害怕啊,公子你们莫要伤心,货物被劫持了便算是破财挡灾,你们能有命活下来就是天大福分不是?!”王婆婆很是热心,收留了他们两个,还安慰着子莫。 子莫看了眼床榻上躺着的高湛,虽是满身血污可是挡不住的富贵尊荣,说是被劫的商贾,还是有些像吧。欣慰一笑,便问着那婆婆:“婆婆,此处可有药铺郎中?我兄弟的伤还是得好好巴扎一下。” “自然自然,自然是要好好医治的。可是。。。我们这儿穷啊公子,不瞒您说这唯一的郎中年前的时候就关了店门去热闹的镇子上谋生路了,这不。。。。。。我们这些农户若是有些个身子不适平日里会在野地里采些草药将就用用,不行才上镇子上去看郎中。天色这么晚了。。。。。。” “婆婆,那便不强人所难了,您能让我和兄长在您这儿安歇一晚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明日里再说吧。”子莫不住向收留他的老人家致谢。 “客气了公子啊,我一看您就觉得您人善,好人会有好报的,您这兄长定会无事的。”婆婆笑着,留下了一些吃的,说着木屋外有人敲门,是这家的男主人应着子莫的请求烧好水了。 “公子,家里简陋,将就着啊。”男主人很是亲切,他拎着木桶进来,搓着手说道。看着眼前这个美得难以形容的男子,老夫妻两人都觉得他们家那用石灰糊的墙都顿时璀璨起来,蓬荜生辉说得便是这样吧! “公子,这金疮药不多,您先用!这,你这手可要好好包扎一下。”老婆婆心疼地看了眼子莫的右手,没伤筋动骨便算好的了,真要是断了筋脉落下个什么毛病,真是太让人惋惜了。。。。。。 子莫看出那婆婆眼里的疼惜,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二老出去之后,屋里便只剩下他和高湛了。油灯的灯芯呲呲燃着,一时间四周静得有点吓人。不知怎么的,子莫直觉地回身便到了床边,俯下身子耳朵贴在高湛胸前听得仔细,一脸凝重,万分关切。 。。。。。。好一会,才长长出了口气,瘫软地坐在床沿边。精疲力竭地,刚才那一瞬的心猛然提起的窒息感让他似乎被抽空了余下的力道。 “怎么。。。。。。怕我死了吗?”声音干涩,犹如被冰渣子摩擦出来的嗓音。高湛冷不丁说话吓了子莫一跳,陡然回头,面无血色的那人脸上却不是病人应该有的奄奄一息。骄傲的眉目即便失了凌厉却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好像他方才的惊慌失措以及种种忘情被他尽数瞧于眼中抓了个现形。 子莫原是一腔悲凉,现在看到这人苏醒了,本该开心才是。可是,那一脸苍白上身衣物上沾满血迹的高湛,哪里像是需要别人照顾关怀的弱者!他嘴角勾了个弧度,似笑非笑,眼中戏谑又油然升起,让人不禁怀疑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人快没命了还是这般神色,子莫心中便来了气。赶紧收敛了自己魂不守舍忧心忡忡的情状,冷哼一声索性转身不搭理。一屁股坐在了屋中央的那张四只脚都不太平稳的小木桌旁,那里有王婆婆给的吃食,虽是粗茶淡饭,可是子莫吃得很香。 肚子真是饿得前胸贴了后背,屋子里一下没了说话的声音,反而是响起了热火朝天的吃得津津有味的声响。咯吱咯吱,哗啦哗啦,听得人食欲大振,连带着不觉有了口水吞咽的声响。 。。。。。。子莫吃着的馒头停在了嘴边。原本是不想理他的,可是这伤患都馋得流口水了他要是置之不理又似乎于心不忍。 哎。。。。。。挪了挪身子,子莫朝着那人递过去一个馒头。 “吃吧。”子莫好心说道。看高湛似乎伸手也够不到,便把板凳挪过了去些,离得床榻近些。 “喂。” “啊?” “喂。”高湛言简意赅,眼神灼灼。怕这木头桩子还听不明白,竟然艰难地张大了嘴巴,眼神中的得意和理所当然,真是震得子莫魂飞天外,好半天都没了响动。 手里的馒头被掐出了道道指痕,若不是高湛此刻的情状真是凄惨之极,子莫就该把这人也揉成了面团的形状。 但是当他把视线下移到了高湛肩头那深可露骨的伤口,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流出来的血干得结痂,料子的衣裳也粘附在了皮肤上,这样一看,白骨森森。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子莫干巴巴说出了这几个字,眼见着高湛的眼睛笑得和新月一样。向来阴晴不定的脸上拨云见月,看来心情大好。 无奈端着茶水和干粮慢慢喂着,高湛的眼睛亮晶晶的,眸子里全然都是他的倒影。 这人若是平日里也有这样的几分单纯天真,他也不会这样恼他了。不过,谁又知道哪个才是这高湛真正的本性,天真的,邪戾的,亦或者就像是这样糅合在了一起,毫无违和。 也不知道是高湛的眼神太过磨人,还是这粗茶干饭真的让这吃惯御食的高湛觉得难以下咽,这顿饭吃得极其地慢。子莫的鼻尖都渐渐泌出了汗珠,抬眼看了看高湛,依旧还是紧紧盯着他,也不管他嘴里被塞了些什么吃食。 “不好吃?”子莫问他。 “嗯?嗯。。。。。。不是,好吃。”高湛好像才回神,讷讷点点头后又很快摇着头,其中的勉强和局促让子莫突然心情有了一丝好转。 “呵,该是嘴巴里根本尝不出什么味吧,还好吃。”看着这人,也是苦笑不得。整理了食盒,才看到一旁的洗澡水。皱了一下眉头,这下有些麻烦啊。。。。。。 自己的手已经由那王婆婆帮忙清洁了以后上了药包扎好了。可是还有这高湛的一身伤口要处理。总不能明天还是这一身血衣便上路了吧!子莫想到这里,便犯了难。。。。。。 “怎么了?”高湛敏锐地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僵硬。长恭的脸红红的,好像正在难为什么。 “。。。。。。身子自己能清洗吗?能的话我出。。。。。。” “不能。”高湛回答得很快,抢先一步便把子莫的后路给截断了。然后眉眼含笑地看着长恭的耳根都红了的样子,嘴角勾了勾。 无奈撇头叹了口气,子莫便是觉得他是傻的。 没办法,用温水浸湿了帕子搅干,然后站在原地直愣愣有些进退两难的窘迫。 高湛躺在床上等得有些着急,看着一动不动的长恭还有气无力地挑眉笑着说道:“怕什么?我的身子你又不是第一次看了!” 一句话,让子莫又差点脸上滴出了血。倒不是他矫情,而是这人脸皮着实太厚,他已然没了招架之力。 扶着高湛坐起,缓缓解开了他的衣襟。血肉模糊的地方子莫竟然不敢直视,这还真不是他这个出入沙场的武将作风。 凤凰的那刀着实砍得很重,不敢硬拉开衣裳,而是拿利器一点点割开了与皮肉粘附的地方,然后再脱去了高湛已经血腥味冲天的袍子。撕到伤口最深之处,竟然指尖微微颤着,不敢用力。 。。。。。。“快点帮我包扎一下,反正早晚都是得挨这么一下!”高湛眼神示意着他动手,子莫还没等他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将那最为血腥之处的布块撕了下来,一声闷哼,高湛仰头一下死死抵在了子莫的肩头,手指都捏得骨节泛白。 急速喘着气,子莫不住看着他的脸色真怕他又疼得撅了过去。看高湛身子在发抖便下意识地用胳膊圈紧了他的身子,用头抵着他的后颈,像是要给他一些支撑。 风透过那破破烂烂的窗棂,吹得油灯呲呲作响,也不知道怎么了,子莫抱着那人很紧,生怕他会冷一样。 呲地一下,灯芯的火苗被吹灭了,子莫才冷不丁清醒,喃喃说着要去添些灯油便想转身离开。 黑暗中,子莫的手腕被人大力拧紧了往回拉了过去。身形不稳,便一下落入了一个冰凉却决绝的怀抱。 子莫担心压着高湛身上的伤口,身手推去,却被那人更加不要命地锁紧。 “你不要命了,肩膀的伤若是伤筋动骨了如何是好?”子莫嘴里的抱怨竟全然都是关切。 “你选了我是吗?”高湛把头埋入子莫的颈窝里,深深吸了口气,好像这样才能活下去。 乡野 。。。。。。这算是什么问题? 高湛突如其来的发问让子莫陷入一片沉思,今日之事犹如一场梦魇,高湛险些死在凤凰的刀下,而他,伤了那个骄傲一世,也对他许了一世的凤凰。。。。。。 还能挽回吗?不,他不求原谅,只希望凤凰此刻已经脱了险象平安才好。 想到这些,子莫的双眼黯淡地犹如死灰一样。不知道这般暗的地方,高湛是如何发现他的神伤。 见子莫久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逼问了。抓着子莫的手轻柔了力道,高湛用额头蹭了蹭子莫的额头。有些痒,却有着说不出的如同羽毛抚上心头的温柔。这样的厮磨,如同是在撒娇,还带着安慰的味道。 这般举动出自这霸道蛮横的高湛,着实让子莫觉得惊讶。 没了油灯,近在咫尺却只能看清这人的轮廓。 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凝视着他,可那轻柔的肢体接触,让子莫相信他的眼睛里定不是寻常时候看到的阴冷寒戾,低头不语间,唇上却猝不及防地贴上了另一个柔软的感触。 黑暗中,子莫的手指用力地握紧,提起的拳头却一滞,理所当然的抗拒不知为何竟然生生消散在了那一瞬。 高湛的唇开始扫着他的唇,渐渐加重了力道,忘情地舔舐啃咬。高湛唇上结痂的伤口碰得子莫微微刺痛。那人的发丝如同羽毛拂过他的鼻尖鬓角,一阵发痒。犹如他心底的悸动让他微微发颤。 想推开,可却不知道如何使力才好,怕伤了他,于是这算是半推半就?这突如其来的吻便这样不知不觉间变得缠绵悱恻起来,唇舌纠缠间,高湛吻得那样炙热和投入,也不管自己早就干裂的嘴唇,只知道不断碾转在子莫的齿边唇上。他的舌尖勾动着子莫的共舞,难分难舍,就算唇上的裂伤又破了口子,还是不住加深着力道,攻城略地一般,愈渐沉陷。 等高湛肯放开他,两人都是急促了呼吸。而子莫竟然尝出了铁锈般的味道,他嘴里的竟然是高湛的血味。 “好吃吗?”那人戏谑的调笑声在黑暗中响起。 “疯子!”子莫瞪了他一眼,擦了擦嘴角,可血腥味早就已经在他口中化开。 “哈哈。”被这样骂了,只是用干哑的喉咙发笑,笑声中带着满意和酣畅。 视线适应了这屋子里的黑暗,高湛离开了他的唇却依然搂着他的腰身,见他在看他,用自己的鼻尖点了点他的鼻梁,然后一脸期待而又宠溺地看着。 这是还想如何?察觉到那人的手居然慢慢往后面那禁地挪着,子莫顿时火冒三丈。 “松手,你的肩膀成了什么样子你自己看不到吗?”子莫怨责道。 “呵,胳膊还不是在我的身上,不碍事的。”高湛竟然破罐子破摔,全然也没把自己的伤势当成一回事情,听这话,让子莫更恼。 “便该砍了你的脑袋的,也不会说出这般不知道轻重的话了!”一气之下狠狠咒着,话一出口,才发现如此恶毒。子莫转念觉得心虚,想要收回这话,却发现高湛嘴角擒着笑,反问道:“长恭殿下这是真的恼了吗?说话都这般刻薄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的是吗?” “我心中有的是齐国。”不苟言笑,端着一派义正言辞的模样。可不知怎么的,子莫看着高湛黑暗之中熠熠的探究眼神,却不禁移开了目光。 高湛轻轻咳嗽了两声,子莫趁机脱离了他的怀抱。点上了油灯,桶里的热水还算热,便赶紧搅了把帕子再给这人擦拭一番。 擦到下身处,高湛倒是一派坦然,看着长恭拧紧了眉头却又非礼勿视只能僵着身子摸摸索索的勉强样子暗暗发笑。 “笑什么?倒是冻得发了傻了?!”恶狠狠地一抖被褥把这可恶的人埋在被子之下,转身把巾帕扔进水桶里,子莫飙高了声音显然是上了火气。可那帕子一碰到水,立马犹如绽放的嫣红花朵,在水中片片开放了血红的花瓣。血丝不断融入水中,然后成了大片的腥红,整个木桶里的水都被染了颜色。 “呵呵,不是,我暖和着呢,也不傻。”高湛咳嗽着笑着,然后拉高了被子,竟然捂上了自己的脸,被子在那人的身上颤着,看来还在不住发笑。。。。。。 也不知道这人为何在流了那么多的血以后还这般兴高采烈神采飞扬,子莫又顾忌他的身体便没真的火大了较真起来。看了看那桶已经腥红的水,有些不忍直视,心软了便也随着他了。出门倒了水之后,子莫匆匆也给自己洗漱了一番,等熄灯就寝,夜都过了半。 这小小的土坯房只有那么一张板床。两夫妻看着他们可怜才收留的,也着实没有什么由头再问这对好心人再讨要更多的被褥。子莫上了床榻,往身边的高湛脸上扔了一套衣裳。 “穿上吧,虽是旧的,可比没有强。” 高湛的衣服哪里还能穿呢?衣裳又是两夫妻接济的,高湛若是嫌弃,也只能到了热闹的地方再想办法换套新的了。 高湛慢慢从被褥里钻出了脸孔,抬出一只手抹了把脸上的中衣,含着笑意说道:“帮我穿上。” 子莫叹了口气。。。。。。这人便是知晓了他的软肋,才三番四次这样无理地央求着。可气又气在他还当真对这样的高湛拒绝不了! 子莫咬着牙齿恨恨想着,手里的动作倒是一点都没马虎。那人无力地任凭他摆布,似乎他才几岁大,尚不能自理的年纪。 子莫便伺候着,先是一只胳膊,再是另外一只胳膊,理直了衣裳,系上了衣襟,直累得鼻尖又出了汗珠子,才算是大功告成。 疲惫不堪,重新安稳地躺平在床榻上。他定是看着这人命去了半条才会这般有求必应。等他好了,再收拾他不迟!子莫心中思忖着这些,一只手却不经意间紧紧缠上了他的腰身。 高湛似乎知道子莫要说什么,却朝他蜷了蜷,像是安慰般喃喃说道:“睡了睡了,天色不早了。长恭,我大约是流了太多血了,有些发冷,让我靠靠罢。”说完,他的后背上贴上了那人的胸膛。刚要挣扎起身,却发现身后的确凉了一阵。高湛的体温的确有些低得吓人。 便先这样吧,一切待将这人安全送回齐国了再说。子莫这样想着,又是满身疲倦,不需多会便沉入了睡梦之中,一片昏沉,连个梦都没有。 高湛见怀里搂着的这人并没有异议,安静在他身边佯装熟睡也不理他,微微一笑,长长的睫毛贴了贴子莫的发丝,阖上了眼睛。元气大耗,还给这本就孱弱的身躯又添了伤筋动骨的创伤。不是他故意难为这人,只是真的疲累不堪。 “师父。。。。。。”听到怀里的人发出了均匀而深沉的喘息,高湛更加深地将脸埋近了子莫的后颈。唇贴着那里的细腻皮肤,摩挲着,不禁轻轻唤了一声。 子莫被摩挲得难受,沉睡之中发出了一声呓语。 “知道吗?我们千年前也如如今这样一同结伴相游,只是那时候的我是个笨蛋,不敢亲近您半分,只觉你遥不可及,师父你碰我一下,我便高兴地不能自己。。。。。。我不懂,为何你看着我我就心悸,远远望着你的背影似乎胸口就滚烫都要跳出来一般,你说,我是不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傻子呢?一个自小随着你长大的孤儿,不可能明白,这便是所谓的情动吧。。。。。。若是我永永远远都是个傻子就好了。。。。。。” 夜话着,两人的拥抱更加贴紧。 外面的荒芜不如那年的盛夏江南,翠色茵茵,水波涤荡。 可是,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些希翼,能这样一路走得越久越好。。。。。。 大清早,便有同村的人前来王婆婆家打听。昨日两人进了村庄,其实是很多街坊都从窗户缝里看到了。 英俊不凡的男人,浑身带血。这如何让人不心生好奇?见这一夜过去,王氏一家也太太平平,便都暗暗和早起的王婆婆打听起了那两个外来人的来历。 “诶,就是落难的两位公子爷,不小心被盗匪给劫了商队,可怜兮兮的,身上都带着伤口呢。”王婆婆念叨着,让邻居们放心。 “是嘛,我看着也不像是坏人,哪里有坏人长得如此好看的!”一个大娘一边唠嗑,一边垫着脚往王氏的家中探头探脑。穷乡僻壤,真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般的人物吧。 王婆婆一说这两人是好人,没有问题,四里八方的村民便像都早早贴在王氏家的土坯墙上听着墙角一般,一会便都凑到了院子里看热闹。 等子莫揉着惺忪睡眼醒来,觉得外面叽叽喳喳很是吵嚷。 “怎么了?”随口问了一句。发现床边坐着一人,粗布衣裳,长发用簪子随意竖起,他仔仔细细看了一会才确认这是高湛。这样的装扮,这人倒是生生年轻了好些岁,似乎个葱头小伙全然没了邺城皇宫的威风霸气。 “不认识了?”高湛自己缠着肩头的伤口,比昨晚子莫帮他弄的更为服帖。 “不认识,我打小就没见过你穿着成这样。”子莫说的是事实,高湛在他和三哥满院子爬树抓鱼的年纪便已经衣冠楚楚,爱好琴棋诗赋了。 衣不染尘,手不碰土,以至于高湛如今的样子子莫坐在床头都不太敢认。 “呵,此一时彼一时,我也是知晓随机应变之人。”高湛朗声笑了笑,青色的粗麻衣裳带给他几分憨淳,竟然眼底的笑意比以往都更为透彻和清爽。 “嘿,让我们瞧瞧客人呗,昨个儿我远远便看到个天仙似的人物啊,可不能藏着啊!”门外有个大婶吊着嗓子便像是往这边走来,被王氏夫妇给拦在了半道。 “不行不行,这两位客人还没醒呢,你们轻点啊,别吵醒了人家。有什么可看的,不就一个鼻子两个眼嘛!” 噗!子莫忍不住偷笑出来。和高湛对视了一眼,发觉这地儿不坏,就是人都太闲。 老夫妇两个招架了好一会,那群看热闹的乡亲才不甘地散了。 子莫起身,帮高湛紧实地固定住了肩膀,两人这才开门出去。 老夫妇两个把他们当做贵宾,见他们出来了便忙着烧水煮饭拿出最好的吃食招待他们。高湛昨日里昏昏沉沉,今天好些了,便也对救命恩人感恩道谢,原想留出些东西作为酬谢,不过他这个落难皇帝全身上下摸了遍,发现不过是一身伤而已,还真没值钱的东西。。。。。。 子莫看着这人脸上一阵尴尬便明白这是何事了。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交于王婆婆全做伙食和住宿钱。 老人不肯收,说是不图钱的,可是终究拗不过子莫。子莫说还想问他们买那辆破破烂烂的驴车,这些钱,是应该的。 再三推辞下,子莫将那银子留在了老夫妇的家中,拉着驴车,驴车载着高湛,离开了这个村子。 驴车这东西,对这两人来说都有些陌生。 小驴子很是欢脱,全然没有离开老家的悲愁,新主人一挥鞭子便神气活现地迈着步子撒丫子跑开了。 驴子脖子上的铃铛在清脆作响,这毛驴儿跑得没心没肺,让子莫和高湛两人都意外觉得多了几分神清气爽。而高湛,在那破车板的稻草堆上仰天躺了许久后问道:“长恭,我们两个去江南玩玩如何?” “嗯?”子莫惊讶地回头看看这人,四仰八叉地躺在驴车上,两眼盯着天空,全然放空之状。 “我们是来做什么的陛下?”子莫叹口气提醒道。 “我来找我的心上人的,现在找到了,自然喜欢去哪儿便去哪儿了。”这般理直气壮,这高湛,根本还是一如既往。 沃野 “我选的是齐。。。。。。” “知道,开玩笑罢了。”高湛抬了抬双眼,看着头顶上的浮云,重重叹了口气,“长恭,如今在外面,便别总板着脸的样子,笑笑,笑笑比较好看~”声音还是干哑,可是那番心境说是逍遥四海也不过如此了。 子莫觉得此人不可理喻,赶着驴车皱着眉头回头看了看。一国之君离开皇城跟着当朝亲王失踪在了大漠之中,这样的消息若是传扬开去,对齐国来说便是不战而乱的威胁。 虽说高湛说他留了遗诏,可是太子今年才几岁?就算有段韶和一般老臣子坐镇朝堂,但是群龙无首,祖珽,和士开,段韶这些肱骨之臣在皇帝失了下落而并非驾崩之时能有何反应,会持何立场都是个玄而又玄的问题,更别说那些暗地里的高门贵族又会分成多少派的势力,丰富了羽翼混乱朝纲。 子莫心急,小毛驴赶得更快了,只想寻个更大的镇子能给高湛好好瞧瞧。 高湛这说笑的工夫似乎神清气爽,可那脸色其实不好,昨日的事情要说来更是蹊跷。他离开之前问过那王婆婆,村落离着鹁鸪城起码是三四日的脚程,真是让人哑然。如何一转眼的工夫,他和高湛便脱离了那重重被围之境?铁索连马之阵法岂是说逃脱便能逃脱的? 这其中玄机子莫是想破脑袋也解不开,想想自己,没有这番神力。转头看看病恹恹的高湛,晃着脑袋打消了心中的猜疑。 便当作是命不该绝吧,当务之急是安然送高湛回到皇宫,国不可一日无君,更别说在这种周燕二国步步紧逼之时。 心一急,不免把这小毛驴赶得有些不稳当。说来这小毛驴儿应该是很久没出远门了,一让它快些就撒欢地跑开了。深一脚浅一脚,在布满石子的道儿上犹如踏着鼓点,铃铛悦耳作响,子莫心事重重,可配着这轻巧的蹄子声便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欢脱之味了。。。。。。 高湛在草垫子上被颠得有些吃不消,连忙喊着子莫让他赶车赶得慢些。 “可不是我不想快些回邺城,你说说你怎么看上这头毛驴的?不是我的罪过啊长恭殿下,这驴子再快些我早饭都快颠出来了!”高湛调笑着,喜上眉梢,全然没有嫌弃这驴子的意思,看长恭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含笑淡淡瞧着头顶上的白云飘过。 这是古道,冰雪尚没有完全融化,过往的商队很少,只有三三两两的商贾骑着骆驼悠闲而过。 子莫看有人了,便用稻草垛子把车上的高湛埋了起来,嘱咐他不要发声。毕竟关隘快到了,人也会多起来。情况未名,这齐国皇帝的脸面还是不要露出来为好。 “长恭。。。。。。好臭啊!这稻草上面沾了什么了?”不多会,高湛便小声抱怨起来。子莫头上也多了一顶斗笠,斜眼瞥了下后面的车上,随手扔了把稻草把高湛用手指挖出来的小洞给填上了。 “忍着,前面的地儿便是周国的地界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子莫压低了嗓音说道,“若是直接带着你去雁门郡,便要花费半月有余翻越过阴山,我们俩如今的状况还是往有人气的地方走好,我还想找个好郎中给你瞧瞧!” 子莫冒险,想先进入周国的沃野镇给高湛好好诊治一下,然后乔装潜行越过这周国的边境小镇返回齐国,进入雁门关后便可找当地府衙护送高湛回皇宫了。这也许比他和高湛两人风餐露宿越过那险山恶水的阴山要好。两权相害取其轻,子莫知道这是一招险棋,可是不得不走。 “哎。。。。。。我怕我到那地儿都被臭死了。”高湛支支吾吾又抱怨了一句,被子莫用稻草卖得更加深了些。 沃野镇,周国的边陲小镇。平日里也就是来往商贾歇脚的地方,处在与北方游牧民族互通有无的边塞位置,却因为周国与北边的突厥关系良好,这里并不似一般关隘那样铜墙铁壁防范森严。往日里,这里与游牧民族互通有无,只做些小买卖,是个汉少混居的地方。 子莫入城镇的地方,并没有受到什么严厉盘查。只是排在他们前面接受检查的都是骑着高大骆驼的商人,守门的周兵看到这驴车,便轻蔑地捂嘴偷笑了。 “去~车上什么玩意儿这么臭!”周兵大咧咧用刀子挑着稻草往里瞧着,子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脸上用块粗麻布蒙着,笑着说道:“官爷,这秸秆本来是喂牲口的,可不知道哪头畜生不长眼在上面拉了一大堆臭东西,没办法,只想着卖给人家烧火了,换几个钱。。。。。。” 子莫身上的蓑衣也隐隐带着牲口的腥臊味道,天暗了,下着冰凉的小雨,周兵嫌恶地皱了皱眉头,挥挥手便让子莫把驴子车赶过去了。 沃野镇里正是掌灯的时分,街道上飘来了饭香。 子莫摸摸肚子,寻的却是街道两旁的药铺子。转了弯拐过了一处巷口,四下无人,终于掀开了厚实的稻草垛子,看到仰面躺着的高湛面无表情,可两眼都是哀怨。 “你终于舍得让我起来了?我以为此生我会是被臭死的。。。。。。”高湛翻了翻白眼,一脸生无可恋。 “不是没办法嘛,我扶你起来。”子莫拉着高湛的胳膊环过自己的肩颈,想要帮那人起来。可谁想脸上一凉,这轻佻放浪之人竟然重重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见子莫看他,勾唇笑着说道:“不用道歉了,我原谅你了,呵呵。” 。。。。。。还是打消了将这人扔回驴车上用秸秆活埋了的念头,子莫扶着高湛敲了敲那家药铺的后门。 开门的是个小童,很是奇怪这两人怎么会从他家的后巷里出现,警惕地打量着,冷冷问道:“找谁?” “请问可否行个方便,给我家兄长诊治一二,这是诊费。。。。。。”子莫摸出些碎银子,可那小童却还是冷冷看了眼说道:“快打烊了,暂不营业,请明日里赶早吧。”说完,便索性要把门一把拴上。 “等等!”子莫一手搀着高湛,一手推住了门,和那小童说道,“能否借笔墨一用?” 那小童白了他一眼,似是觉得莫名其妙,又想把门关上。 。。。。。。“鬼灯笼指引向天道,可是这句?”这话很是突兀,高湛听了愣了愣,却见那小童眼神跳动了一下,说了声等等,便跑回去了。不多回,取了笔墨。 子莫在手心里画了个奇形怪状的图案,却也让他和高湛成功进入了药铺里面。不是在前厅,却是在药铺的里间。 不多会,便是有个长相斯文的中年郎中过来拜见,向子莫行了大礼,连连说道:“拜见使者啊,可是老爷有什么吩咐这才让使者不远万里来这沃野镇?” “大夫请起,我并非什么使者,只是与刘先生颇有些渊源和交情。”子莫和那郎中说道。他本以为只能用武力威慑这郎中守口如瓶替高湛看病了,可没想却在这周国的边陲小镇里瞧到了那熟稔的记号。这药铺后巷的树上所刻印的真是这组织里的接头暗号,细细想来,刘先生做的是搜罗各路消息贩卖情报的生意,在这沃野镇碰到了刘先生的人,也不足为奇。 “哦,原来如此。老爷能将这记号让阁下熟记了,便是当阁下为自己人。小童方才冒犯了,赎罪,赎罪。”郎中说着,捏着胡子让身边的小娃娃和子莫道歉。 “不知者无罪,不要紧。只是如今我和我兄长有些不便,不知道能否求得相帮一二,不胜感激。。。。。。”子莫恭敬说道。 “诶,阁下当真是客气了。既然是老爷的故交,自然是我辈的朋友,有何事只管命令在下便是。”那郎中很是客气。 子莫见他如此说,便也大方说了所求之事。一来求医,二是得个落脚之处。他们进来小镇容易,要想不引人注意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周国疆域里求个住处给高湛调养身体却是难事,索性,他倒是记得刘先生说过,牢牢记住每次去接引他和翠娘时所留的记号,说不定何时便能用上。这不,赶巧了还真的在此处解了他的心头所急。 那郎中一听是这般常事,便痛快答应了。给高湛诊了脉,倒是开始面有难色起来。 “如何?我兄长可是失血过多所致?”子莫急切问道。 。。。。。。那郎中看看高湛,又有点为难地看看子莫,叹了口气却又赶紧掩饰了起来,笑着说道:“没事没事,就是身体疲劳,又有外伤在身,自然是一时之间无法回复元气,调理一下便好,调理一下便好。” 子莫直到郎中语气中的牵强,可他看看高湛,便也宽慰似地点头应道:“是啊,兄长这一路辛苦了,又失血过多,还请大夫多多帮忙,帮我兄长尽量调养才是,这银子我有。。。。。。”子莫掏出了银子,却被那郎中一把塞了回去。 “阁下既然与老爷私交甚好,便该明了这组织里的规矩。我这儿该得的钱财上头自然会拨给我的,你今日在我这里落脚就医的消息此时已经由我的小童子飞鸽传书回去给老爷知道,而额外的钱,分文不取。”那大夫摇了摇头,把子莫给的诊费给塞了回去。 刘先生的耳目众多,却是规矩森严。以情报换钱便是第一条的规矩。这人能这样直言不讳,子莫倒是更加确信他没找错人了,是刘先生的属下没错。 “既然如此,便也不勉强大夫了。我兄长的身体,还请大夫多多费心。”子莫点头说道。 “自然,自然。对了,两位的房间已经收拾了,阁下可要先去看看吗?我给你家兄长诊了脉,药好了便让小童端上来。” 子莫点点头,扶着高湛和那郎中道谢后便由下人引着上了楼。进了厢房,高湛看着子莫发笑。 “笑什么?”子莫问道。 “那人若是知晓便是我这齐国皇帝端了他们在邺城的老巢,可是会煎副毒药给我养伤?”高湛笑着说道。 “不会,有我在呢。”子莫一力担保。 “呵,兰陵殿下身边真是藏龙卧虎啊。在这周国的边界之城竟然还有那刘管的党羽,我竟然还受了他的恩惠了。”高湛叹着世事无常。 子莫把高湛搀到了床边,帮他脱了靴子,让他躺在床榻上歇息,高湛刚才说臭他还不觉得,现在一闻还真是难以消受,看来,等会他又有的忙了。 “长恭,那郎中都不曾问你我姓名,如何卖这情报给那刘老头呢?”高湛好奇问道。 “这样的情报组织,若是都靠问的,那手里得到的还有几件真消息?你我的画像大概早被画下了,名字问了也是假的,刘先生的属下不会这样多此一举的。”子莫如实回答。 暖情 “真没想,你这兰陵王身边的教书先生比我还能谋事驭人,如此不简单,怪不得当初羽林卫扫荡了邺城,却还是晚了一步,这老头贼得很,陈蔚然都拿他没辙,长恭殿下身边着实是藏龙卧虎啊。。。。。。”子莫让高湛揽着他的肩头,方便帮这人宽衣解带,而高湛有意无意地擦着子莫的面颊耳语着,带起一阵酥痒。 子莫不想和这人议论些自家先生的长短,便不接他的话茬,伺候高湛躺下了却发现这人勾着他的头颈还不肯松手。 “如何?你若现在还能想些有的没的,我当真是佩服得紧啊。”子莫努努嘴调侃道。想要抬起身子,可高湛还是不放手,反倒一下两人的脸孔相对着又在咫尺之间。唇边吐出的热气都能喷在对方脸孔之上,子莫瞧着高湛眼眸中的自己的倒影,竟然还会局促和慌张。 。。。。。。“长恭,你可知你每次紧张害羞的时候有多惑人?我都想一口一口把你拆吃入腹!”高湛邪邪舔了舔唇角,当真能从那眼眸中看得到急色和躁火。 子莫本能地往后缩了一缩,不过想到高湛如今的状况,倒是恢复镇定挑了挑一侧的眉毛,故意笑着凑近了那人的脸挑衅说道:“怕是你如今胃口不好,吃不了!乖乖给我躺着!”子莫长眉一扬,一把把这不安份的人放倒在了床榻之上,抽身而起,只留高湛在那里惋惜叹气。 “长恭~陪我一块躺会~”软绵了语气,让人听着后背都起了鸡皮。这人离了皇城后便是越发忘了自己的身份,也不像在邺城中那般板着脸面端着皇帝威仪,时不时耍耍性子做个无赖样子,真正是让人消受不起。 虽受着重伤,可子莫却隐隐觉得这人心情大好。 至于这其中缘由,其实彼此心知肚明。他说了他不是偏帮高湛,可是,也许在高湛心中和在凤凰的心中,都下了这般的决断了。。。。。。 想到此处,便不禁重重出了口气。 “没这么好的命啊大爷,你都这样了我还不勤快些当真要这里的小童伺候我们两个人不成?刘先生的属下可不是我的属下,还是不要过分的好。等着,我出去取些热水来给你洗澡。”子莫刚这般说着要开门出去,门外便有人敲了敲他们的房门。 “公子,主人让我给你们送了热水过来。” 这还真是周到啊!子莫脸上大感意外,欣然开门满口道谢。热腾腾的水雾很快萦绕在了房内,给空气都镀上了蔼蔼暖色。 “可以洗澡了!”子莫开心地一转头,却蓦然看到床榻之上那人媚眼如丝,痴痴望着。。。。。。 “既然都有力气了,不如我还是。。。。。。”子莫觉得这眼神莫名瘆人,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都生生地在这热气缭绕间染上了绯色。这人今天都能这样眉目传情了,沐浴更衣的事情定然是手到擒来了吧。捂着额头想要开溜,无奈身后衣袍被人逮住了一块,甩了甩,不松,再甩了甩,却犹如长了条尾巴般不掉。 哎!一咬牙一跺脚,这麻烦的人真是属狗皮膏药! “娘子。。。。。。”高湛大概是泡热水泡得迷糊了,搂住了子莫的腰背,也不怕弄湿了他的衣裳,吟吟念着,也不管子莫搭不搭理,便是满意非常。勤勤恳恳帮这人搓着身子,还不能免了被这病恹恹的色胚骚扰! “别乱动!乖乖给我坐好!”怨责出声,却像是娇嗔。子莫在心里犯着嘀咕,红着脸面并没有去细看这人的皮肤肌理在水雾气里熏染上了莹莹水光。高湛的身线其实甚好,匀称劲瘦,长发粘附在湿漉漉的后腰背上生生带出几分诱惑性感的味道。 这念头让子莫一时想要掩面遁地,便更加不愿和这人说话了。屋子里一时只有水色泼溅之声,暧昧丛生。 擦过了后背,无奈将手绕过了高湛的前胸,胡乱抹了一把便算是完事。想着擦干净了这人的肚子便算是大功告成他终可以熬过了这差事了,没想,不期然间手背擦过的炙热让两人皆是一愣,随着高湛的一声闷哼,子莫顿时如被油烹,一下跳开了老远。似乎这浴桶里的水温灼伤了人。。。。。。 “娘子,你跑这么远干嘛?”故作可怜之状,高湛回头看人的无辜眼神瞧在子莫眼中全然都是无赖之状! “你。。。你还真是小瞧不得啊?大夫说你元气大伤中气不足倒是他诊错了脉了!”子莫愤懑道。扔了那帮高湛擦身的帕子进水桶,他以为高湛没有力气,任凭他抱着搂着靠在了他的身上,自己全身都搞得成了落汤鸡不想这混账东西倒是精神矍铄得可以! “这,这也不能怪我啊。我的确虚得很,可是,一被你碰到就变成这般样子了,其实我也很难受,疼得很。。。。。。” 子莫深深叹了口气,这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这般占他便宜的荤话却还能一派委屈,着实是该换个大夫看看是不是诊错脉的关系吧。 “自己收拾干净了!我去拿些吃的!”子莫愤愤说道,满头怒火夺门而出其实是落荒而逃。。。。。。 “诶!长。。。。。。”高湛这后面的话被淹没在一声巨大的关门声里。 高湛看着那人的背影匆匆而去,悬在半空的手无力垂下,溅起了好大的水花。他垂头狡黠一笑,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化。那大夫诊的脉断然是没错的,还为了顾及病人的心情而说得轻巧了些。 他的这具身子其实是油尽灯枯之象,还能拖着三年五载便是极限了。本也是知道的,如今回了灵智想起了前世今生,不禁也为了这一世高湛的入骨痴心而叹然。婚约之上只书写三年,万般手段摧折人伦也要将长恭留在身边占为己有,这绝望的爱竟也不比那时有一丝丝浅显和变淡。。。。。。 缘起,缘灭,这段痴恋本就该焚化成灰不复存在。可他一意孤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逆天而行,回头,无岸,向前,地狱孽海。太苦,却又甘之如饴,只希望那人再忆起万福村的雪夜,不会后悔与那小小的男孩相见。。。。。。 能再见到他,他付出了太多太多。折寿,也不过是欣然接受,毅然决然。 没人知晓他的心中藏着什么秘密,他也不需要别人的体谅和理解。那时如此,今生如是,这便是他的道了。 子莫急匆匆走下楼,迎面正遇到一个仆从手里端着个茶托上去。子莫走得急,那仆人也是低头走路,一来二去,两人让来让去竟然生生撞个正着,堵在了那里。 “对不住啊公子,小的没长眼,可是那位爷身子不适了要找我家大夫?”仆人差点把茶水泼倒在子莫身上,一看这公子的衣衫还真是都湿了,惶惶不安说道。这沃野镇到底是个小地方,他这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当真没见过这般的人物,一来还是两个! 幸好他这是拦住了这位貌若天仙的公子去路,另一个虽说是病了,可是眉眼间皆是不容拂逆的戾气和威仪。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两人都是打扮粗糙,却让人觉得开罪不起,这便是读书人所说的气度吧。 “身子不适?”子莫转头盯了盯楼上,冷哼一声更加光火了,这样若说是身子不适,那普天之下当真没有活蹦乱跳的人了!他掸了掸那自己衣襟上的茶水,摆手说自己无事,想到自己这身衣裳也是穿不下去,便掏出些银子让仆从帮忙去集市上去买些衣衫过来。 “公子穿吗?”那仆人很是乐意帮忙,可又多问了一句。 。。。。。。“自然。。。。。。还有楼上那位的。寻常的布衣便好。”说完了,那仆从转身就要离开,却又被子莫喊住了,叮嘱他多买件厚实的裘皮袍子。 “公子,这天不冷,再过几日便暖和了。”见子莫亲厚,那人便如实说道。 “知晓,可。。。。。。”子莫不由自主抬头看了看楼上厢房,“我兄长这身体还是捂暖和些好。” “知道了公子。”那人笑笑,便将茶托交到了子莫手中,一溜烟出门去了。 奇怪,明明方才他是气急败坏的,不知为何,却又多拿出些银子让那人帮着买件能御寒的给高湛。莫非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他倒是如今也像那高湛喜怒无常起来?摸不透自己的心思,只觉得火气消了些,看看手里的吃食,又往楼上走去。 “吃。。。。。。”打开门,便见一人赤条条刚从浴桶之中站起身。 几欲喷血,如一道白光刺溜一下钻出了门缝外,然后高湛看着那房间的门又从外面被死死关上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子莫解释着,幸而手里的茶托端得还算稳当没有被他砸在了地上。想想还是尴尬,便又在外面解释道,“你慢慢来,我等会便好了。” 说来矫情,可是青天白日下那毫无遮拦的身躯犹如一道霹雳击得他两耳轰鸣。 不得不说,这人与他秋毫无犯之时,还是人模狗样得很啊。脑袋一偏,居然还记得他方才出浴之时的情态。发尾滴着水珠,汩汩流过胸前。。。。。。平日里霸道嚣张的眉眼,水雾间染了倦怠,见他破门而入竟也是无措之状,别样地惹人怜爱。 “啊!” 高湛颤巍巍地抹干了身子,正在忍着寒气哆哆嗦嗦穿着中衣。忽而听得外面走廊一声呐喊,着实一个不稳差点又摔回浴桶之中。 “怎么了?”高湛一个箭步打开了门,却迎头又被子莫推了进去。 “赶紧去床上躺着,又受寒了如何是好?” 将那擅自跑出来的高湛干脆利落地放倒在被褥之中,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已经被按牢了被角,生怕他着凉,病上加病,伤上加伤。 。。。。。。 高湛在被褥之中看着那人的神色,噗嗤一下掩着被角发笑。 子莫被笑得心虚,像是方才的意乱情迷被看穿了一样。皱了皱眉头,问道:“有何好笑,你若是病倒,还不是我担着吗?” “嗯?是啊,如今我和长恭可是生死与共,两人命运紧系。。。。。。”从被褥下伸出了手指,牵了牵子莫的手,眉眼含笑,却没有平时的调侃味道。 好一句命运紧系,那眉目间的认真让人揪心。丝丝缠绕,无声无息便沁入了子莫的心房。 高湛为何是这样的人呢,让人无法恨透了便狠心到底。。。。。。 子莫不再去看那人的脸,走回床边,端着茶托到床榻边让高湛先吃些。 “衣裳让人去买了,别起身,我喂你。” 这是子莫自己说的,于是托着那碗热粥,一口口慢慢地喂着那人。 高湛乖乖躺着,跟着子莫的动作一口口吞咽,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食物的香气和两人间久违的默契。 高湛的心都是满的,每一口都是芳香。 这也算是岁月静好,只是希望下次这般的温柔时光,他可以不用一动不动缩在被子里才好。。。。。。 将这人揽在怀中,看着远方的朝霞夕阳。人生如是,不枉岁月流光,不枉凡尘碾转,不枉几世痴狂。。。。。。 这顿饭也不知道吃了多久,待那买衣裳的仆人回来,已经又是入夜的时光。 这间药铺虽不大,可空置的房间总归还是有的。子莫觉着这两个男人同床共枕虽是兄弟名分也是怪异便和主人提了另外腾出一间来让他歇息。可郎中却说这高湛的病情还是晚上有人看着的好,免得起夜喝水有个闪失了。 没想到郎中都这般说了,高湛喜笑颜开,将子莫揽在怀中拉上了床榻更是理所当然。 迎着床头那幽幽的烛光,子莫看着高湛的脸心头漏跳了一拍。不为别的,他近日来频频做着那个奇怪的梦魇。梦境之中,那小小的孩子越长大,眉眼间便越是熟稔得让他心头发颤。 他以为这不过是错觉,可是,那少年初长成,虽青涩,可分明便是高湛的样子啊! 为何会这样? “娘子看为夫好看吗?”高湛欣然笑着,得意迎着子莫的眼光。 。。。。。。“睡吧。”子莫掩着被褥背对着那人睡下。腰却被一只胳膊揽着,高湛的身体紧紧贴着他。 子莫叹了口气,这样的人与他共眠,希望不要再做那个古怪的梦了。 事与愿违,只是一时半会,腾云驾雾一般周遭便换了景致。子莫心中明白这是梦魇又缠了上来,可是想甩也甩不开。 梦中是盛夏,周遭都是泼了翠绿的颜色。 生气盎然,在水乡的九曲桥间荡漾着波光。 江南?还是那对师徒啊。。。。。。叫楚彦的少年如此艳若骄阳,他像高湛,又不像。 楚彦的眉宇间没有阴霾,只有一派不谙世事的单纯和骄傲。 高湛呢?。。。。。。高湛他一颦一笑间,都埋葬了太多的哀和伤。。。。。。 江南 “师父,这里就是那些百姓说有妖邪出没的镇子了?四平镇。。。。。。不像啊,好热闹!” 楚彦背上一柄长剑,用手挡着那夏日的灿烂阳光,看着牌楼上提着的四平镇三个鎏金大字甚是陶醉在江南水乡的美妙景致之中。 这干净的秀美地方,白墙黛瓦,碧波在垂柳的轻拂下泛着涟漪。 黄眉鸣叫,唤起这化不开的浓郁翠色,其间点缀着清幽的茶香,欢声笑语,皆是繁华的浓郁人气。 纪尘到了人多的地方,便会给自己换了另一副平凡普通的容貌。他让楚彦也用法术乔装一下,可他的小徒儿哈哈一笑,坦然说自己的样子便是扔在人群里就找不着了,哪里用得着这般麻烦! 纪尘笑笑,知晓他的小徒儿这是嫌麻烦的自谦之言。楚彦如何普通平凡?虽他不是仙籍出身,可是在他紫薇宫的芸芸众弟子中也是出类拔萃的。甚至说,楚彦在他的徒弟之中很是与众不同。 究竟哪里不同呢? 纪尘打量着前面走着的那个青葱少年。 热烈,赤诚,一往无前。也许正因为他不是不染尘埃不懂疾苦的仙家少年,才会更为刚毅,宁折不弯,心里也没有其他弟子的诸多包袱和门地之见。他说愿意一辈子留在紫薇宫做个端茶倒水的小童,不图其他的,纪尘是信他的。毕竟,那个少年的眼睛里,并没有因为岁月的轮转而染上尘埃。与那晚大雪中的孩子一样,除了最为朴实的生的渴望,似乎其他的便别无所求了。 楚彦的样貌维持在十七八的青涩少年,与他在紫薇宫的修炼分不开关系。凡人得道得越早,容貌便越能维持在芳华岁月。同门中有人知晓他是凡人,便有些暗地里轻言调笑着说要看他从个孩童转眼成了垂垂老者,毕竟修道不易,不是每个人都能参悟这青春永葆的奥秘。 然而,原本打算看他笑话的那些师兄们却很是失望,因为楚彦虽是紫薇宫破格收的,可的确有让他纪尘破了先例的资本。 楚彦随遇而安,甚至是随性而为,可偏偏天赋异禀,资质极高。入了师门之后,他一无出人头地大展抱负的宏愿,二无位列上仙日后高人一等的志向,然而进步之神速却远远让早他许久入门的同门们望其项背,让他们不论是容貌还是修仙之道都不敢再做造次。 “老公公,你走好啊,这天气热得很,还是去树荫下坐坐吧。”楚彦身边多了个两鬓斑白的老者,似乎是被太阳晒得热过了头,身形踉踉跄跄被楚彦搀扶着喘着粗气。 “唉哟,这年老了便是不中用的,谢谢你啊年轻人。”老者被楚彦掐了会人中开始缓了过来。脸色熏红着,感激地抓着楚彦的手像是找到了依靠,久久不肯松开。 “没事的大叔,天热啊,还是要好生歇息,多多保重。”那老人家的手犹如粗糙的松木皮,上面还沾染着泥土的污渍,楚彦毫不见外地任那老人拉着,二人甚是熟稔。 纪尘无声无息地站在边上,看到老人放在一旁的担子上还有些没卖完的青菜,被这当头的日头一烤,也是蔫蔫的。 “这儿还是热,不如去那边茶铺坐会吧,老人家,一块儿去吧。” “好啊师父,我正口渴呢!大叔,一块儿去吧!”楚彦一听,便兴高采烈地扶起那中了暑气的老人,拉着他往路边的茶水铺子而去。 “诶?这,这不好吧?这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走得乏了正要喝口水呢,大叔便是作陪的!”楚彦哈哈笑着帮老人挑起菜担子便拉着一起走了。一边心中很是佩服自家师父,师父便是师父,淡然说了一句便化解了老人的尴尬,盛夏里连这地上都是热气沸腾,真是没有进铺子喝茶凉快了。 邻河而建的茶铺,水波涤荡,茶香扑鼻。 纪尘悄悄在老人的茶水里放了几味别的中药,待老人家喝了后,暑气便都解了,眼神也清亮了起来。 “两位恩人是外乡人吗?来四平镇是游山玩水?”老人家身子舒适了,便也和他们攀谈起来。 “是,家师和我是来江南游历的,赶巧了到了这四平镇,这里青山秀水,美不胜收啊!四平八稳,名字也起得好,好!“楚彦由衷赞叹着,让那大叔心情大畅,精神头也好了好不少。 “少侠好眼光啊,我们这儿真是人杰地灵物华天宝,喜欢这儿,可要多住些日子啊!” 老人与楚彦甚是投缘,拉着楚彦细细谈着这四平镇的风土人情,说说这儿的宜人气候,听得楚彦连连点头,全然没了在仙界的拘谨和漠然。 纪尘在一边静静地喝着茶,看着自家徒儿的轻松惬意也是会心一笑。 楚彦自从来了下界便很是活跃,纪尘看着小徒弟滔滔不绝便甚有感触。这人在仙界里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刁钻不好相处,与同门们甚少熟络,连带着讲话都惜字如金了。没想到一来凡世历练就尽显本色,贩夫走卒也好,妇孺孩提也罢,都是客客气气,一视同仁。 或许带他上紫薇宫让这孩子觉得寂寞了吧。。。。。。 跟着他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也没有七情六欲的仙人青灯常伴,虽长生不老可是终究不像人世里那样热闹。那时候楚彦还小,他觉得这样的一个孩子孤苦伶仃恐难独活,于是回了天上便还是牵肠挂肚着。思来想去觉得这孩子根骨奇佳带回天上修仙定是好事一桩,排除万难收他为徒没想到反而让楚彦在众多仙家弟子中格格不入反受孤立。 虽然楚彦总是说自己没事,说他跟着他修炼仙法打扫宫殿便觉得满足,可楚彦终究不是他这个天生天化的仙人,集天地精粹而生,吸日月光华而成,有血有肉的生灵便这样孤寂清潦一生,楚彦真的觉得开心吗? 纪尘不知道楚彦究竟是如何想的,可是看着此刻有说有笑的小徒儿,他却很轻易地感受到这孩子终究比在紫微宫的时候要开心不少。 “大叔,您身子可舒服些了?”楚彦配老人家聊了会天,看那老者气色不错,便关切问道。 “好了好了!全好了,这腿脚也听使唤了,可得谢谢二位恩人了!”大叔拱手还作揖,楚彦扶起他,而纪尘点点头微笑。 “二位恩人,既然是初来乍到,今晚可有落脚的地方?”那人见纪尘两师徒结了茶钱要走,便问道。 “大叔,师父和我漂泊惯了,有客栈住客栈,没客栈这荒山野岭也难不倒我们的,不用担心!”楚彦说道。 “这哪里成啊,四平镇虽然是个好地方,可最近。。。。。。不成不成,来者是客,且二位对我有恩,老朽要是不知图报让二位去露宿荒野这可罪过了!”老人家恢复了精神连带着劲儿也大了不少,一把夺过楚彦帮他提着的担子挑在肩上,紧紧拉着楚彦的手说,“少侠,还有这位师父,如若不嫌弃,今晚便住到老朽家中去吧!家里虽是简陋,可也是能遮风避雨有吃有喝,今日我若没遇到你们二位,真是要出事的,这番恩情可定要让我报答一番啊!” 老人盛意拳拳,且是与楚彦甚是投缘,拉着他的手便往家里拽着,楚彦笑着说不用了可还是难以拒绝。有些为难地看向纪尘,纪尘点点头,便一起动身往那老人的家中去了。 小溪淙淙,炊烟袅袅,好一派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风光。 安逸,从容,还有人世里的温馨味道。 “山路难走啊,小心点。到家了我的老婆子该是煮好了热菜热饭了,到时候多吃点!”老人热情好客,而楚彦被他拉着走在后面。看那老汉对自己如此热络反而对自己的师父有些不甚周到,楚彦不住回头抱歉地看着纪尘。 纪尘微笑着示意他随着那人走就好,不必管他。 其实,他脚步轻盈,山路如履平地,哪里会落得后面呢?不过是看这老汉对小徒儿亲厚,便也不想打扰他们二人聊天了。 “少侠,老头儿我与你甚是有缘啊!哈哈,这便是缘分吧!”老汉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 “是,我也是凑巧路过四平镇,便遇到大叔你了,真是缘分!”楚彦在仙界好几十载,老家万福村已经物是人非,没想在这江南小镇里,偶遇这么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 ”是啊,少侠,老朽也看着你甚是有眼缘。不知道少侠如此俊朗不凡,可有婚配?” 大叔两眼闪闪发光,看着楚彦说出了心里话。 “啊?”楚彦全然没料到大叔会这般说,脸一下涨红了起来。想他在仙界一呆便是如此多年,一心向道专心修炼,哪里动过这般心思。这可好,怎么就出了这话茬了?! “不不不,我是修道之人,自然是没有妻室的,大叔你可说笑话了!” 楚彦摆手慌忙说着,哪里知道那老汉听了顿时喜笑颜开,更为开心。 ”少侠啊,老朽有一小女,尚在闺阁,虽不是大家闺秀可也性情温良,不知道少侠可有意留在此处娶妻生子过些安稳惬意的日子?”老汉直截了当,这便是把话说开了。 “啊?!”楚彦一听真是心头一震,他这无端怎么还摊上这般的事情了?这。。。。。。楚彦很是局促,回头看了看纪尘,却发现他的师父在不远处驻足也望着他,那眼神通透清凛,像是也愕然的模样。 纪尘一撇头,别过了那道视线。 虽然隐隐觉得便是这样了,可是当亲耳听到又是莫大的冲击。 楚彦是他一手养大的吧,如果真的就这样不回紫薇宫了,他的失落和惆怅便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晚上,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加上了楚彦和纪尘两个,围坐在圆桌边。 山鸡,芦笋,上好自家酿的米酒还有各色野味。 “少侠啊,多谢你的好心相助,我老头子就是这样逞强,明明身子不舒服还要挑菜去卖,给二位添麻烦了!”那老汉的媳妇也是和善之人,听自家夫君说了前因后果,便立马拿出了上好的山货款待。 而坐在楚彦对面的姑娘便是老汉的独养闺女了,叫莲儿。 羞答答地被灯火映红了脸蛋,眉眼秀丽,有着江南女子的如水温婉,不经意间看着楚彦的脸便是含情脉脉。看来,还当真是郎有情妹有意了。 老汉瞅着这一对儿,别提心里多欢乐。 巴不得楚彦见了他的闺女也能春心大动,那便是天大的喜事了。 “这,楚少侠的师父啊,我这山野老头也不懂什么礼数,这便是直来直往和您这位长辈说开了,您看,另徒和我的闺女是否登对啊?” 纪尘吃着嘴里的米饭,尝不出什么味道。突然被这老汉一点,有些全然不在状况地抬起头来。 亲事 “这。。。。。。”纪尘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看楚彦,发现这小徒儿却也一脸探究看着他。看看那莲儿,早就羞红了脸蛋低垂着头巧笑着。 “彦儿虽然自小跟着我修道,但是终究是尘缘未了。若是他自个儿愿意的话。。。。。。“纪尘正说着,就发现楚彦的目光顿时犀利了起来,死死盯着他看着。纪尘回看他,发现小徒儿一脸寒意,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 “大叔大婶,还有莲儿姑娘,我吃饱了,先回房歇息了。”说完,头也不回便走了。 “诶?!少侠,少。。。。。。师父啊,这个楚少侠可是不乐意?”那老汉看着楚彦的背影,一时不明白和和气气的好事怎么就突然变了脸色了。 “不,其实是彦儿他有些。。。害臊。。。不好意思啊!”纪尘绞尽脑汁才想了这么句转圜的话来,毕竟莲儿姑娘还坐在饭桌上,楚彦牛脾气来了不管不顾,着实让人家女孩子下不来台。 “爹爹,娘亲。。。我。。。”莲儿姑娘脸一白,泫然欲泣。一捂脸便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去了。 “莲儿啊!莲儿?”为娘的自然是心疼,便也跟着去安慰那姑娘了。 一顿饭,人走地七七八八,老汉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师父啊,我,我是不是太心急了?”老汉甚是懊悔地说道。 “大叔,您一番苦心也是好意,只是我的徒儿自小一门心思在修道上,在儿女情长之上还不曾开窍,这样吧,反正我和徒儿也不是急于一时三刻就要走,也许彦儿和你家的闺女过几日自己便看对了眼了,你说是不是?”纪尘见那老者一脸愁容,便不忍他伤心安抚说道。 “是是是,师父说得对啊。我这老头子真是糊涂了。。。。。。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多处处,说不定就水到渠成了不是?我啊,是真觉得楚少侠这般的少年俊杰可遇不可求啊,虽知晓是高攀了可是也想为我家莲儿争取一二。”老汉说得急了些,咳嗽起来。 纪尘拍了拍那人的背,老汉喝了点水摇摇头,和纪尘说道:“庄稼人家啊,我老来得女,一心想给闺女求个好姻缘的,还望师父不要觉得我强人所难才好。” “不会,彦儿也大了,虽是我一手带大的,可是这等大事也该听从他自己的心意。既然有缘相识,若是徒儿他也有心,我定不会阻拦的。” 老汉听纪尘这般保证才放心地笑着点头。 “师父真是开明啊,来,老朽再敬师父一杯!”米酒甘甜,可不知为何流过纪尘的喉头却泛起一丝苦味来,像是灌入了胸膛的破口,渗着酸楚和心疼。 边聊边喝,就像是两家定了姻亲的长辈谈着孩子们的未来。喝了半罐子米酒,老汉才放纪尘回去歇息了。 进了门,楚彦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装睡着,也不说话。 这屋子很小,是老汉一家匆匆收拾出来的。还有杂物堆在角落,仓促间给他们两师徒收拾出了一张大通铺。 木板搭起的床铺很大,楚彦缩在一个角落蜷缩着倒是不碍着纪尘睡觉。 纪尘漱漱口,洗了把脸便睡下了。 熄灯后,房间里很暗,可他还是能瞧到身边的楚彦微微动了动身子,似是有些冷。 “盖上吧,山里头晚上寒。为师不准你用仙法护体也没说让你不准盖毯子啊。” 纪尘起身,往楚彦的身边拉了拉毯子,看他还是不动,便帮他盖上了。楚彦居然抽了抽鼻子,让纪尘愣了一下。 借着那纸窗透过来的月光,纪尘慢慢俯下身子去看楚彦的脸,哪里知道这装睡的人一把拉高了毯子把脸藏了进去。 “彦儿,怎么了?何事这般伤心?”纪尘觉得自己莫是眼花了?为何徒儿他似是在抽泣着。 “没事!反正我不过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师父说怎样便怎样!” 。。。。。。纪尘听了一怔,随即有些哭笑不得。他还真是好多年没听到楚彦说这般孩子气的话了。 “彦儿啊,你可是不喜欢那个莲儿姑娘?或是觉得与凡人成亲便不能参加试炼大会而失了登仙的资格?”楚彦不说,纪尘也能猜得几分。修仙这般多年,没人愿意这样放弃吧。 楚彦久久不语,像是憋了很久才一把掀开毯子露出了头来说道:“师父,你当真觉得我该留在此处娶妻生子?是我在紫薇宫给你惹了不少麻烦所以你觉得还是让我留下来才比较好吗?” “这话从何说起?为何彦儿你倒是觉得为师的在嫌弃你了?”纪尘纳闷问道。 “不是吗?明明只是来人间历练,为了除妖才来四平镇,却怎么成了让我在这里结了婚事与那什么莲儿繁衍生息了?师父,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楚彦坐起了身,愤懑说道。 。。。。。。纪尘长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便是觉得你在这里比较开心,才会同意让你自己做决定的。” “师父,我何时在这儿开心了?!” 楚彦有些恼,而纪尘只是摆摆手让他稍安勿躁,淡然说道:”彦儿,若是觉得在仙界之中甚是寂寥苍白,那做最上等的仙人也是虚度。师父知道你在紫薇宫受了很多委屈,这么多年了也不曾看你像在这里这般开心过,才会。。。。。。其实,仙人也并不是一定要孑然一身的,你若仙法超然,甚至可以携家眷一同登入仙界。比如你的大师兄辰星,他的父母原也是凡人,而他却有了仙籍。” 纪尘循循善诱,努力说服着楚彦。 他知道楚彦其实喜欢热热闹闹的日子,而紫薇宫的清规戒律着实压抑了他的性子才会这般说教。 可纪尘知道自己的心中也是矛盾的,楚彦若是真的走了,偌大的紫薇宫中大概又会只剩他一人了吧。。。。。。说来好笑,他何时习惯有这孩子陪伴在左右的?难道区区几十载便能改变他数不尽的时光之中沉淀下来的秉性? “师父,既然仙人不必孑然一身,为何你却总是自己一个人?” “诶?”纪尘被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他在和楚彦分析成亲的利弊和他的初衷,为何这小徒儿却能把矛头转到他的身上? “师父,若说要成亲也应该你先成亲,师父尚且孤身一人,小徒儿我如何能置师父不顾自己便去成亲了?我不要!”楚彦一扬起头,倔强地板起了脸色,然后义正言辞看了看一旁愣愣的纪尘,安心躺下了。 “师父晚安。”楚彦似是心情大好,眯着眼睛笑了笑。 。。。。。。纪尘面无表情,那淡若轻雾的眸子上却很稀罕地出现了波澜。哭笑不得,他这是反被将了一军?!低头看着那楚彦,这人勾着唇角酣然入睡,留他一人在边上不知道作何感想。 慢慢躺平了仰面看着这小屋子的横梁,纪尘心中百感丛生。 不知怎么的撇头不禁看了看那个含笑入睡的少年,自己也不由勾着唇角微微一笑。长长叹了口气,似乎,这样的回答却也没有让他多失望。。。。。 清晨,公鸡飞上了茅草屋子打鸣。 “楚少侠,楚少侠?”银铃般的声音在门外轻轻唤着,纪尘起身披了外袍,将自己的外貌又换成了昨日的那个模样。 “莲儿姑娘啊。”纪尘开门,莲儿见不是楚彦那含笑的脸稍显局促,往后退了一步便又恭敬说道,“师父大人,不知道楚少侠起了没有?” 纪尘回身往屋子里望了一下,而莲儿也是凑过了去张望。楚彦本来已经醒了,不小心睡眼朦胧瞧到了那门外的姑娘,一下子竟有缩了回去。这么大的一个人还这副毛毛躁躁的样子,纪尘在心中发笑。 “彦儿他还没醒,该是前几日露宿野外没休息好。莲儿姑娘可是有事?” 莲儿对此刻一脸平庸的纪尘自然是没有多看一眼,只觉得是楚彦的长辈便也当做师长。这姑娘应是经了母亲的一番劝慰便不气不馁又来找楚彦了,看来对自家爹爹想要撮合的婚事也很是上心。 有些含羞带怯地看了看屋子里,莲儿和纪尘说道:“师父,今日里天气好,你看晨曦微露的此刻也凉爽。我想。。。我想。。。找楚少侠去湖里摘莲蓬。我娘亲说了,你们是外乡人,这莲子莲花的定也不常见,我会划船,可以带着楚少侠一边赏莲花一边摘些莲子回来尝尝!” 莲儿满眼笑意,乖巧地等着纪尘回答。她想着让师长首肯这样楚彦便也不好说什么了,美滋滋的,很是开心。 “好啊好啊,我还没去莲花湖中玩过呢!带上我师父,他也没有!” 楚彦一边系着外袍带子,一把拉开了房门,让莲儿姑娘又惊又羞,默默垂头扭过了脸。 “彦儿,做什么呢!看把人家莲儿吓的。况且人家姑娘是邀你同游,我这个老人家便还是。。。。。。” “师父不去我也不去哦。”楚彦挑了挑眉毛,神气活现说道。 “你。。。。。。” 纪尘看着这个不孝徒弟有点动气,莲儿看师父发怒了便赶紧站在他们中央替楚彦打圆场道:“不碍事的师父,您也是我家的贵客,是莲儿轻慢了,幸而楚少侠提醒才知道,真是失礼了!”莲儿懂事地向纪尘欠了欠身子,然后拉着纪尘和楚彦的袖子便大步走开了,“快快,二位贵客一同来,这莲子啊一定要在日头全部出来之前摘,不然就不好吃了!” 一叶轻舟,满目翠绿荷色,楚彦折了个莲蓬拨开了递到纪尘嘴边笑着说:“师父吃!” 妖穴 莲子还带着嫩绿的外壳,楚彦剥掉了一点留了一点,粉白的莲子肉上坑坑洼洼是这孩子用力掐出来的。。。。。。 纪尘两眼凝视着这颗新鲜的莲子,凑在他的唇边,便在他的鼻尖底下发出了悠然清香。 然后抬眼看看自己那个心情大好的小徒弟,一脸明媚笑容,在这碧波莲叶之间格外生动鲜明。 楚彦更加近地往师父嘴边塞了一下,纪尘的牙齿都被那柔柔嫩嫩的触感所填满,微微张开了口,那一颗嫩绿中透着粉白的小东西便被纪尘吞入了口中。 楚彦的笑突然顿了一下像是定格,然后飞快地缩回了自己的手。指尖上还沾了一点师父的唾液,带着那一瞬的手指触到口腔里的柔软和温度,让他失神和悸动。 身子不由自主直了直,血液的温度都能将荷叶上的露珠蒸腾。似乎纪尘口中的湿润与温度已然给了他魂不附体的颤栗和愉悦。 他这毛病是没得治了吗?既亢奋着又在心底感到不安和羞愧,这种矛盾的体会很是陌生,又让他浑身轻颤,似乎体内的血液都要奔腾而出,刺激着楚彦那青涩而又一触即发的感官。 “楚少侠,你很热吗?”莲儿的眼光始终停留在楚彦身上,自然楚彦熏红的脸也没能逃开这姑娘的眼,“这莲叶丛中的热气不容易散出去,所以摘莲蓬定是要在日头未当空的时候才行!看看,额头都冒汗了,我帮你擦擦。” 莲儿姑娘在船上身形灵巧,一下便蹦到了楚彦的身边。 抬起自己的手腕便要用衣袖帮楚彦擦擦额头上的汗,其中亲昵不言自明。 “不不不不用了,我不热!”楚彦一下更急,慌忙往后退着避开。可他忘了这是在船上,如何能像在平地上那般?所以楚彦一动,那船尾便深深压入水中,楚彦只觉得身子一晃,差点落入水中,幸而莲儿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身形踉跄间,莲儿姑娘的眼中都是笑意和柔情,船摇曳在沾着露水的荷花丛里,一脸惊慌的楚彦和情意绵绵的莲儿,给这清晨朝露染上了旖旎。 好不容易那轻舟又找回了平衡。 楚彦镇定下来发现自己的手还是被莲儿牵着,局促万分,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臂,不再乱动便坐了下来。 “我,我没事了,不必劳烦莲儿姑娘了。” 莲儿心满意足地捂嘴偷笑,又回到船头撑起了竹篙 楚彦看莲儿走开了,才回过了神,却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也牢牢抓着什么。 一转头,竟是师父纪尘的手被他死死握在掌心。 纪尘方才怕徒弟落水,便也上前拉了一把。慌乱之中并无不妥,此刻与楚彦四目相接,竟觉得手心有些发烫。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小徒弟一把拉了回去。 楚彦眼中迸发的灼热在纪尘的疑惑中变成了怯生生的求情:“师父拉着我,我水性不好,怕又摔下去。” 。。。。。。楚彦一孩子气地撒娇,连船头的莲儿都回头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如同晨光晕开在湖面上。 “楚少侠与尊师真是情同父子啊,好生令人羡慕!”莲儿回头看着他们,满脸羡慕说道。 “自然,我从小孤苦伶仃,全靠师父悉心教导,要是没有师父,我坟头草都三尺高了!”楚彦紧了紧纪尘的手,满满感慨,那口气惹得莲儿一阵娇声轻笑。 “楚哥哥,你这话说得甚是老沉,不知道还以为你有七老八十了。” 楚彦看这小丫头一副还不相信的样子,还想要说什么却又憋住了。他这半个仙人本就不该和小丫头一般见识,师父也不知道是如何想的,竟想将他们凑成一对,真是他师父难得做的一桩糊涂事啊! 小船吱呀吱呀地慢慢前行,纪尘和楚彦帮着莲儿一起采那莲蓬,很快,船身中叠起了小山般的绿色果实,太阳也露出了光华,湖面上蒸腾起的热气到底是烫人,很快三人都大汗淋漓,衣衫都贴上了后背。 大概是荷叶上的水汽被日头照着晕染开来,一层薄薄的淡雾铺成在湖水之上。 莲儿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雾气,便一边划船一边细细看着拨开荷叶寻着方向。 “我们回去吧莲儿,这里太热了。”楚彦的汗都快流到眼中。抹了一把,汗水刺得他眼疼。 “好好!”莲儿划着船拨开了密密麻麻的叶子,她也觉得还是回去的好,雾气这般重,可别迷路了。 渐渐地,小舟划出了荷花丛,似乎雾气也消散了不少。莲儿回头招呼着楚彦他们,开心地以为快回到了岸边,可一看到不远处湖心的那个石塔变了脸色。 “怎么,怎么会。。。。。。我明明往回去了!”楚彦还想问是怎么回事,一直沉默的纪尘突然上前将莲儿和楚彦护在身后,一挥衣袖,原本静止的小舟便自行由船尾带着往后不断后撤. “这是怎么了?这船?!” 水面如同自行劈开了一条道路,急行而去,只是稍许工夫,那湖心的石头塔便融入了雾霭之中,越离越远。 “楚少侠,师父,你们可真是神人啊!爹爹说你们必定不凡我算是信了!”离得石塔远了,莲儿才拍着胸口放心地坐下来,喘匀了呼吸说道,“那地方可真是去不得的,爹爹娘亲让我离得远些,没想到我还是迷了路误打误撞居然到了湖心塔。” 莲儿看起来甚是惊慌,脸都白了。 楚彦只觉得方才一片混沌,似乎有什么压抑着胸膛。可若说是什么危险他又觉得没有如此严重。莫非,他才在凡世数月,便已经迟钝了观感? “师父,刚才可是有妖邪?”楚彦刚一问出口,纪尘便抬手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本来莲儿已经镇定了些,一听楚彦这样说,又哆嗦起来。 “是啊,师父,可是真有妖怪?那湖心塔本来可是大家观赏的好地方,可自打半年前有个年轻女子在那儿失踪了之后,便陆续有事情接踵而来,大家都说不要靠近便成了,也不敢往外传,怕到时候没人来四平镇吓跑了外乡客。”莲儿一脸焦急等着纪尘回答,而小船平稳地往岸边驶去,在流水之中逆行。 “不怕,只是那儿风水不好了些,湖心塔旁怕是有暗流旋涡,并不是妖怪作祟,无需担心.”纪尘微微笑笑,给了这么个回答。莲儿半信半疑看看楚彦,楚彦自然是顺着师父的话讲,安抚了一顿。 船便这样到了岸边,有惊无险。楚彦关照莲儿不用把湖上所见告诉两位老人,省得他们担心。莲儿虽然惊魂未定,可是既然楚彦这么说了,便听话得答应了。午膳和晚膳都是莲藕莲子莲花做的素食,清香可口,甚是合纪尘的胃口。 吃着吃着,纪尘说还想喝莲儿爹酿的米酒,于是一家人都小酌了起来。楚彦还在奇怪师父怎么突然来了兴致,却见莲儿一家人喝着酒便醉了起来,歪头歪脑酣睡在饭桌边。 “师父!”楚彦知晓白日的事情定不会这般作罢,也正在寻找着时机重回那湖心,“四平镇的妖窟定是在那儿吧,我们还是尽快除了那里的好,省得祸害百姓!徒儿的功德簿满了,就能和师父一起回去了,免得再在这里多做耽搁。” 纪尘看看那陷入梦乡的莲儿,知晓徒儿对这姑娘无意了,便叹了口气点点头。 下弦之月,月亮的光华非常隐淡。如同漏过了指缝的沙。 纪尘和楚彦腾云驾雾,缓缓降落在那湖心之上。 布下结界,纪尘和楚彦恢复了仙姿。纪尘食指微动,湖心塔便被除去了煞气,缓缓移开了所遮蔽的妖穴入口,湖水不入反退,分开两边。 楚彦看了看纪尘,两师徒便飞身进入这洞穴里。 水下洞穴虽深,纪尘白衣翩飞,稳稳落于地上。楚彦拔出背上的除妖长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神贯注戒备着跟在师父身后。楚彦有些惊慌,慌得是他的感官在这里竟然还没有嗅出危险的味道。愈是如此迟钝,愈说明这地儿更是有着玄机。 里面不似一般妖魔巢穴,没有那腥膻之味,反而干净得异常。抬头看,洞穴里竟有个月亮,却是挂在天的右边,有一棵巨大的紫藤树在那月下闪着妖异的幽光。 如同洞穴里是个别样的异界,与以往师徒两人为了除妖而进入的巢穴全然不同。便是这样的漂亮虚幻之地,便更是危险。茹毛饮血满地尸骸的妖怪还未脱离兽性,而这个洞穴的妖怪该是有相当高的修为,才能把自己的立身之地独创出一番天地。 纪尘走到那紫藤树下,那长串的紫藤花儿在没有风的吹动下就摇晃着身形,犹如风铃般刷刷作响。 落下了几片闪着幽光的花瓣,却在碰到了纪尘的身子之前被仙气化成了灰烬。 楚彦本还恍惚地看着满天掉落的紫色小花,却发现师父纪尘已经用小小的屏障把他也保护其中。 紫色花瓣在师父的结界面前化为了虚无,变成紫色的烟雾缓缓挥散在空中。 “呵呵呵,没想到来这儿的竟是如此厉害的上仙啊~~~~~~~”银铃般的笑声弥漫在周身,然后却听不出究竟从哪个方向传来。 楚彦握紧了手中的宝剑,等着这妖邪现出真身。 藤木 幽魅的紫光一闪而现,即便是身处结界之中还是有凉意从脚底泛起。严加防范的楚彦还未出手,一张女人的脸便突然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放大着出现。 那个女妖的鼻尖差点就贴到了纪尘的鼻尖之上,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光晕,暧昧如丝。楚彦没来由地火冒三丈,看着这胆大包天的妖怪敢这般亵渎师父,举剑便要劈了过去,而纪尘用手一把拦住楚彦挡在后面,目力所及之处顿时如掀起了惊天巨浪巨浪,空气中正邪两股之气相角力,那张妖女的脸如同波浪的纹理开始变形,随后猛地便被打碎了犹如镜子的碎片洒落在地上。化为尖刀,深深扎入地里,却没有破开纪尘布下的结界。 “啊哈哈哈哈~”笑声猖狂,那妖怪又消散空中,却看起来并未有所损伤。随之而来的妖风刮得紫藤花不住晃动,紫藤花的花瓣犹如漫天洒落的星辉美得令人窒息,而楚彦似乎闻到了一股芳香的气味。该是那洋洋洒洒掉落的小紫花的香味。 “上仙~你觉得我好看吗?”美人妖娆,玉腿晃荡在花树之间,一个年轻的美貌女子身着紫衣斜倚在那颗巨大的紫藤树上,勾唇而笑,眉目含情,全是朝着那禁欲的绝美神仙。 “妖女!休得猖狂!”楚彦手中宝剑出鞘,剑锋带出一道寒光,剑气斩断虚空,直冲那女子面门而去。 “哼!”化成一团紫烟,如同蛇般缠绕过粗壮的树干。紫衣女子变换了坐姿,可还是勾魂摄魄的诱人模样,一揽垂面的长发,却发现手心抚下一缕血丝。 。。。。。。女妖怪的脸在僵硬发抖,似是不相信地再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上又沾染了些血迹,伤口在眉心,蜿蜒的血丝滑下,从她的滴落在手心。 抽搐着嘴角,那张本来清秀的脸庞不止狼狈还逐渐狰狞。 “竟敢毁我的容颜?。。。你算哪一根葱?小兔崽子,这里哪里轮得到你这乳臭未乾的小子张狂!!!” 女妖将矛头对准了楚彦,瘴气绕在楚彦和纪尘周身,飞快盘旋围绕,犹如在张开了獠牙的猛兽要将二人所处的结界咬得支离破碎。 纪尘眉头一皱,捏起了一个心诀,雷火在指尖滚动,一抬手,便是火龙带着雷电刺穿那浓浓瘴气,直击那雾霭中的要害。 “啊!!”一声惨叫,瘴气中的那张妖异的脸惊慌失措,可想躲闪已经惘然,被巨大的火蛇啃噬着便猛地跌了出去,重重撞在了树上。 接着有更多的紫色花瓣在摇曳旋转着落下,纪尘的结界也破了,任由那些花瓣堆落在他的肩头发上,纷纷扬扬。紫藤花似乎那女妖的命,在飘摇之中坠落。 “呵。。。。。。我不过就杀了一个人,何苦这般赶尽杀绝?上仙~你难道就没有恻隐之心?见了我这般的柔弱女子也动得了杀心?”那妖女轻轻撩拨了胸前的薄纱裹胸,搔首弄姿之态让楚彦作呕。 “师父,赶紧杀了她了事!这身躯本就不是她的,居然还敢卖弄?” 这女妖被击伤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了阵阵黑气,借尸而栖的妖精通常都是花木草精,看来,本体便是这棵巨大的紫藤木了。 纪尘绕过那女妖,却走向那株巨大的紫藤花树。 手轻轻抬起,只是如同羽毛般轻抚过那惹人怜爱的细小花瓣。 可便是这样的动作,就让地上那风情万种的女子失了本来的面目,脸上颤抖着僵硬着让那清秀眉目失了本来的颜色。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你在我眼中与这草木无异,或者说,还不如本来的面貌让人心怡,何故要杀人?何故要在此处兴风作浪?” 纪尘说着,纤纤玉指便开始贴向那紫藤木的树干,黑色的瘴气在不断从树干内涌出,而凄厉的犹如冤魂的尖叫也开始迸发出来。似乎在这大树底下被埋压了许久时光。。。。。。 “住手!!!!你快住手!!!!!我修行不易,你这种高高在上的神仙如何知晓我这般木灵的痛苦!!!!千百年来任凭风吹雨打,人兽的砍咬践踏!你与生俱来便超然世外,你何苦来这里与我为难?!”方才还巧笑着的女妖狰狞了脸面,她的手化为枯槁的木枝尖叫着向纪尘身后攻击而去。 楚彦飞身上前帮师父斩断这狂舞的木枝,他的长剑有着天罡正气,一剑刺向那妖女的眉心而去。 “啊!!!!!!!!”一个窟窿裂开在那清秀脸面之上,里面不再是什么殷红的血液,而是嫩绿的浆汁, 这妖怪临死了还是瞪着死气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纪尘,声音苍老,犹如磨砂:“嘿。。。。。。我就不信上仙心中真如明镜不染尘埃,空无一物非镜非台!我不过杀生一人,你便要捣我巢穴,那些埋入我树底的枯骨你如何知晓是我伤了他们性命?!上仙如此执着于除妖,是否,也是被心中魔障所驱使,一时间辨不清真相?” 纪尘在消融紫藤树的手此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的眼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将本来清冷孑然的眸子染上了雾霭。似有彷徨,又很刻意地遮盖。 “休得胡言乱语!”这妖怪的一番话,触动的何止是纪尘,楚彦不知道自己为何也如同被烈焰灼烧了一般红了脸面,他在心虚惊慌什么? 更加怒不可遏握紧手中长剑。他知晓这妖女是在挑唆,便将那柄剑狠狠拔了出来,剑锋带出一阵寒风舞过这诡异的洞穴,手起刀落,那女妖的头颅便从身体上滚落。。。。。。只是,那女妖的眼睛还是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直勾勾看着,盯着楚彦,盯着那翩然世外的上仙纪尘。 “你为了心爱的男子便强行占据了这个姑娘的身体,锁了她的魂,你却毫无悔意,以为可以逃脱?今早你又对莲儿姑娘虎视眈眈,本尊如何能饶了你?杀生不在多少,而是你根本无悔过之心。我非草木,孰能无情?但若是心中也有犹豫,也定大爱当先,大是大非之前不敢有任何行差就错。你不必觉得冤枉,超度你重回六道轮转,也算是重头来过。。。。。。” “不。。。不要。。。不!!!”嘶哑的哀嚎声回荡,可那早已经分离的女妖的身体被那圣洁的光晕围绕,一同融入到紫藤树的净化场中。 纪尘衣袖一扬,紫藤树被更加强烈的光芒所笼罩,冲天的妖气被净化在那一场无垢无哀的超度之中。 衣袂飞扬,纪尘的发丝舞动在空中,楚彦的眼中全然都是那人的身影。美到极致,也是遥远到了极致。突然胸口一紧,那太过洁净的仙气让他自惭形秽,更犹如明镜照出了他的欲念和污秽。原本用来洗净妖气和怨灵的仙法竟也会让他觉得难以适从,全身瑟瑟发抖着却又难以压抑心头的炙热。 “不。。。我不要六道轮回,我不要!你这个目中无人的狗屁神仙,执意要赶尽杀绝?你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女妖的叫声极尽凄惨,似乎是穷途末路了便疯狂吼叫着。 “不必害怕,自此前尘往事皆抛,是缘是孽都有因果轮回。心存善念,定会寻得正道。”纪尘继续施法,这千年的紫藤树真是极大,下面所压覆的亡灵怨气也在不断升腾着被纪尘的仙法送入轮回转世之道。哀嚎声和怨灵的哭喊在游来荡去慢慢飘散。 “呃!”突然楚彦的一声闷哼让纪尘分心。 回头看去,楚彦把天罡之剑丢在了地上,他似是受了什么痛苦,僵着身子垂首跪在了地上。 “楚彦?”纪尘担心地回头去看,一分心,净化妖气的法力自然减弱了些。 “哈哈哈哈,果不其然!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因果轮回,看看老天饶过谁?!漂亮的上仙啊~你这般无尘无染,说什么大爱,还不是将这动了邪念的小徒弟带在身边?你可知我为何会在这湖底?千年神木,我在此处,自然是有要守护的灵物。真如你所说,一切皆是天意,一切自有注定。。。。。。望你日后还能秉持大爱,大是大非之前不染尘埃。。。。。。哈哈哈哈哈!” 猖狂的带着嘲讽的大笑,掀起了洞穴之中的肆虐妖风。 弥漫的紫花让人不禁迷花了眼睛。纪尘别开了眼,而那巨大的紫藤树突然腾空而起,将巨大粗壮的根须由土地之中拔出。 “楚彦!”纪尘飞身护到了小徒弟身前,可那从紫藤树拔地而起的地方猛然迸发出来的强大气流还是将师徒两人冲到了一边。 纪尘知晓是自己轻慢了,他的确应该先问清楚那妖怪的来历再将此树妖除去。 楚彦腰间所别的仙袋闪闪发光,这是他的功德簿终于圆满了,该是二人回天庭的时候了。纪尘将一脸痛苦的僵着身子的楚彦护在怀中,他的眼睛被繁花与异光所遮蔽,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何物被自己放了出来。 千年藤木便是此处的封印吗?他却为了能圆楚彦的功德而冒然将它拔除,真是大意使然?纪尘此刻也闻到了空气中的花香,胸口一闷,像是有什么憋在其中的苦涩在汩汩涌出,让他更为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小徒弟。 楚彦抬头也看着他,眼神之间全是压抑和混乱。 越来越多的紫色小花堆叠在他们周身,厚厚铺成了一地,香气也更加浓郁迷人。让人不禁陶醉,醉人爱恋,靡靡其间。 楚彦抬手拂过纪尘的脸旁发丝,指尖擦着耳廓下巴,带着酥痒。 纪尘心头一惊,才知晓这紫藤木的味道一直都在催着他们的情念。楚彦修为尚浅,被撩拨了心房。而他自己,从未有过的热流在血脉间流窜,这体会,陌生而又让他震惊。 “别动!”纪尘话在楚彦正要贴近他之时用力封了他的身上大穴,制止了楚彦的动作,盘腿而坐双手灌入真气于徒弟的脉络之处,希望可以真气荡涤楚彦体内的花毒,让他安然无恙。 这洞穴在越来越剧烈颤动,紫藤木消散,这地方的封印很快就会瓦解。 纪尘看着那巨大的坑洞里冒出来的丝丝戾气,又看了眼楚彦,心头明白封印破解的后果,可还是闭上眼睛,全力替楚彦镇住体内的毒。额头鼻尖也都冒出了汗珠,嘴唇有些异常地发红。 那毒,在摧折着楚彦的心性,同是也在一点点侵入纪尘的身体。只是纪尘相信自己的定力修为,便硬顶着希望先解了楚彦的危机。 可他只运气替楚彦疗伤的稍许工夫,之前设在二人之前的结界便被巨大的力量砸碎。从地底喷涌而出的力量终是比纪尘快了一步,在他顾着照顾徒弟之时,全然摆脱了封印,横空出世。 纪尘飞身而起,迎着那虚空一团瘴气长击而去。 刺眼的光猛然收住,所有的暴戾之气都凝聚成了一点与纪尘相角力于空中。纪尘倾尽全力,却发现自己四肢松软之时还真气乱流,而那紫色迷雾如同发现了他此刻的弱点,卷起更多的花毒灌向纪尘的口鼻。 眼前一黑,纪尘被重重一击,身子便被抛了出去。身形在空中失了力道,快要撞到了坚硬的岩壁。楚彦脑中还有三分清醒,咬牙一跃,将师父接住了落回地面。 “你快走!”纪尘吃力地和楚彦说道。他太过心急,想在朔月之前便让楚彦完成功德好回到天上。然而仙力在一点点流逝,让他明白他也会有这般关心则乱的时候。。。。。。 反噬 “我不走!师父,你怎么样了!”楚彦看着纪尘脸色潮红,气息也不稳了起来。 这何方妖孽,居然敢暗箭伤人!还胆大包天伤他师父! “师父你没事吧?都是徒儿我不好?若不是我拖拖拉拉地,也不会在恰逢今日。。。。。。” 楚彦急得红了眼睛,师父是天界尊贵无比的神尊,法力无边,本不会把这小小的藤木妖怪放在眼中。可是,上仙下凡也是有他不得不接受的约束。比如师父纪尘,朔月,便是每月的初一,天空晦暗毫无月光之时,师父的功法也会消散。 然后,才是随着月满盈亏而法力又逐渐有所涨退。 楚彦问过师父,为何像他这般的神尊还不能随心所欲在凡世驰骋。而师父会心一笑,只说了句天地万物都有要顺应的天理和法则。是仙,是佛,是人,是魔,哪怕一草一木都难以脱离这规则。 凌驾于这之上,想要随心所欲,恐是谁都不可能做到。 楚彦似是懂,又像是不懂。但是他知晓什么天理法度他都可以不管不顾,却只有师父纪尘是他一生都要追随的人。 此次下凡他们已经游历三月有余,游山玩水间楚彦一路拉着纪尘全然没有将至的仙家试炼的重担。反而能慢便慢,缓了步调,悠然徜徉其间。不用仙身,不施仙法,风吹日晒,尝尽甘苦。 好吃的好玩的,新鲜的热闹的,楚彦全部都要拉着师父亲自体验一番才好。纪尘这般清冷的人,能睁只眼闭只眼睛顺着楚彦的性子胡闹,这全然都是恩师的一番关怀了。楚彦心知肚明,便更加珍惜这不易的在世间游历的无忧时光。 紫薇宫虽也能日日看到师父,可是师父在那里似是波澜不惊,无悲无喜。楚彦几十年如一日打坐修炼,晨昏定省,时光便是毫无涟漪的静止。 而紫薇宫中的师父,不会因为楚彦递上的酸辣汤而变了脸色,也不会因为小徒弟捅了马蜂窝而一脸哭笑不得。楚彦不会忘记,在夜游秦淮河边,有那五光十色的花灯照着师父的绝世容颜,更不会相忘,在渡江之时,寒风吹落冰雨滴在他脸上的一瞬间,师父将仅有的一件破蓑衣盖在了他的身上。。。。。。 他不恋尘世,毕竟这凡世已经只剩他孤身一人。 可是他着实留念与师父游历过的一景一物,一花一木,还有吃过的苦共度的福。因为,不能动用仙法的师父,与他,便是这百态凡世,人情冷暖之间的彼此支柱。携手相走,扶持而过,在人间的一点一滴全都深深烙在楚彦的心中。也让他不觉慢了行善积德返回天宫的脚步。 若是他知晓师父今日有这一劫,定然不会将这麻烦留到了如今。楚彦越是这般想着,越是备受煎熬,眼睁睁看着纪尘逐渐瘫软了身子,双目似乎失了聚点,嘴角还有血丝涌出。而本来红透的潮润嘴唇也隐隐犯了黑紫。 “师父。。。。。。”楚彦的心如有匕首阵阵搅动,把纪尘平放在地上,勃然怒气夹杂着血脉中的喷张涌动反而聚起一股蛮力,猛地一使力便捡起地上的长剑直直刺向那不知何物的妖邪。如果今日是他们师徒二人的劫数难逃,那便死则同穴! 天罡之气伴着楚彦的决然似要与那黑气同归于尽,长剑贯穿了那瘴气,却如同被咬紧了卡在其中。楚彦身上的力气正被不断吞噬,透过那柄剑,竟然连脱身都成了难事! “没有实形,却有如此惊人之煞气,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木藤的催情之毒虽然厉害,可这眼前的东西更是让人吃惊。楚彦一路来斩妖除魔无数,这样的东西倒是闻所未闻。 那团东西并没有反应,像只是汇集了巨大能量和凶煞之气的集合体。本能地对眼前的活物进行着攻击,无形无感,无畏无惧,也正是这样的东西,若是放了出去,那便是会天下大乱的祸害! 楚彦咬紧了牙关,气贯长剑,那紫藤木的毒诱着中毒之人的邪念,鼓动着体内的欲念。想来对师父这般无欲无求的神仙来说真是剧毒难当,而他不过是区区人类,吃得五谷动得了俗念。 体内似有无尽的真气在胡乱窜动,想要找到一个出口,不断冲撞着楚彦的四肢脉络。说来也是奇怪,本来清净素洁的内力像是从隐晦处点了一把暗火,这暗火烧得他方才似要炸裂了身躯,可现在经过师父的疏导又与体内本就有的真气合二为一,让他前所未有的热血喷薄,力量汩汩涌出,将这团暗火彻底成了燎原的野火。仙法飘然,而这股力量却是凶猛异常。 楚彦持剑的手上青筋站起,汗珠从脸颊淌下滑过他的头颈流入衣襟内,竟打湿了一片衣裳。 那邪物与楚彦僵持不下,竟开始垂涎于这汹涌勃发的生命力。死死缠住的长剑剑锋开始渗出了缕缕黑气。沿着那本来寒白皎洁的刀锋绣上了诡异的图腾。楚彦手一抖,这东西居然敢开始吸收他体内的力量,如饥似渴,贪婪着这年轻鲜活的力量。 “不知死活!”楚彦咒骂着,倒也并不畏惧。他像是发了狂性全然不怕这东西的啃噬。也已经分不清此刻体内在支撑着他的究竟是仙法还是那花毒催动的邪气,更加紧地握住手中的长剑,秉着真气一声咆哮,体内那幡然苏醒的力量便灌入长剑之中,将那团贪心不足的魔魅之物反噬在剑气之下。 嗡嗡嗡嗡,天罡剑发出了蜂鸣之声。 楚彦的手一把握上这宝剑的剑锋,用力让这锋刃更加深地捅穿这团不知为何物的邪气凝聚而成的鬼东西。 “吱!!!!”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那鬼东西一声尖利叫声,剑锋之上的黑色图腾全然而退,而楚彦的血殷红汩汩沿着刀锋流下,流入那瘴气之中竟然发出了艳紫的光芒。 轰然一声炸响,楚彦被震得连连后退了几步,而瘴气散开,突然有什么剔透玲珑的珠子飞快地朝着楚彦蹦了过来。 “呕!”那东西猛地灌入楚彦的口中,喉间如同有硬物耿住接着便咕咚一下滑入了他的肚子里。楚彦大惊失色,这邪佞之物进入他的体内会有何后果真是让他头疼不已。为何不偏不倚便钻入了他的身子?! “出来!出来!你给我出来!”楚彦疯了一般捶着自己的肚子,全然不顾把自己打得脸泛苍白之色,弯着腰使劲抠着自己的喉咙,拼命恶心着自己。可是那珠子进了肚子并无任务不适,反而一团暖意像是融化在他的肚子里,然后,愈来愈热,愈来愈热。 “呃!”楚彦痛苦地半跪在地上,随之而来的轰鸣声引起了他的所有警觉。从上方有摇晃的土石掉落,原本由木妖撑起的洞穴封印隔离了湖水,而这下,有开始崩塌的迹象。 湖水伴着颤动像是要从裂缝里漏进来,楚彦顾不上全身的焦灼和滚烫,冲回去扶起了纪尘。 “师父,你醒醒!师父!”楚彦叫着师父,可纪尘半阖着眼睛像是根本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 楚彦一咬牙打横抱起了师父,然后飞身御剑往上方冲了出去。 外面下起了好大好大的雨。 狂风暴雨肆虐在这个原本平静的湖上。水打着旋涡往那个空了的洞穴里灌去,湖面上出现了巨大的旋涡,天昏地暗之状。 楚彦原本想回莲儿家中。可是他觉得此刻不单是师父状况不妙,而他自己体内的真气横冲直撞如同有猛兽破牢而出更是危险,便还是一转头往远处飞身而去。 他不能连累莲儿一家人,他们只是凡人,若是稍有差池,定当性命堪虞。 这样想着,楚彦便抱着纪尘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御剑而去。 四平镇的郊外,一处破破烂烂的废弃小庙立在那半山腰,楚彦定睛看了看,便往那里飞落下去。 浑身都被暴雨淋了个湿透。楚彦一垂头滴滴答答都是水流下来的声音。 他的身体滚烫,全然没有在意这湿透的衣裳贴在了他的身上,似乎这体内翻滚的热气都能把衣服烘干了。被水灌了个透顶,凉意帮助他找回了几分冷静,这样子,似乎对他更好啊。 “师父……”楚彦找了处干净的地方,把纪尘放了下来。这么大的雨,师父的衣裳也早就在湿得滴水。蜿蜒的滴落下来的水都成了小溪,曲折淌过楚彦的脚边,让他一阵心焦。 瑟瑟发抖的纪尘的手,指尖有些苍白。如今的师父仙法尽失,还受了藤木妖怪的花毒,这样下去可如何使好? 楚彦看了看那张早已经废弃的案台,一不做二不休抽剑就是一阵猛劈,砍下来的小木条便被他一个真火口诀给点燃了,这冰凉昏暗的破庙里升腾起了一阵暖意。纪尘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可还是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楚彦捏紧了拳头,那肆虐的邪气游走在他的胸口。咬着牙像是要驱散那股让他心猿意马的歪念,颤着身子跪在地上,双手拥着纪尘在怀中,一拉那白色的腰带,外袍倏然滑落了纪尘的肩头。 像是有把心锁也随着那落地的白色衣物倏然落了下来。掷地有声,便是有填不满的念想也往外涌出。 楚彦从未知道自己的心跳声居然可以这般剧烈!一下一下,如同鼓点擂动。 眼睛根本挪不开那人的脸。楚彦根本不知晓自己下面应该做些什么,他的心中有个声音在提醒着他,楚彦啊楚彦,这是你的恩师啊,他如此虚弱,还不赶紧帮他擦干了身子烤烤火,这般震楞着是干什么?! 楚彦像是听到了这个声音,于是抬起了自己微微发抖的手,往师父的中衣衣襟上靠去。衣襟拉开了一些,可只是露出锁骨下的一片便已经让楚彦猛地将手收了回来。 身体灼烧的痛苦让楚彦不住喘着粗气。 甚至于他抱着纪尘的手臂都在不由自主地收紧。 不,他只是有些痛苦。。。。。。他,他并不是想要做什么。。。。。。 将怀里的人更加紧地箍在自己的双臂间,楚彦垂头便嗅到了一股熟悉而又分外惑人的味道。 这味道是师父纪尘的,可又夹杂了那幽魅的紫花的味道。 觉得仿佛是要将自己分裂成了两半,才能停止在他体内的天人交战。 隐忍着死死抱住纪尘在自己的怀中,楚彦的鼻尖顶着纪尘的喉头,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少主。。。如若是爱了那便不需要理由。。。少主能收服欲念珠,正是你恢复真身的第一步!戾气,杀戮,等另外两颗也回到你的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如您的父皇所期待的。。。。。。” 鬼魅的声音像是盘绕在楚彦的耳边。楚彦猛地一惊,抬头在虚空中找着什么。 有点几不可见的紫色幽光犹如鬼火重新燃烧。 千言 “什么鬼东西?!是你,是你一路来都跟着我和师父!是你害的,都是你害我师父的是不是?!”楚彦的眼睛布满血丝,他若是此刻能看到自己的脸该是也认不出来了,满脸戾气,哪里还有半点仙家弟子的翩然淡漠? 这紫色幽光微微闪了闪,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呵呵,我不过是残象,找了少主那么久也是终于到了能向主人有个交代的时候。。。。。。少主,老奴以为现在不该是向我兴师问罪的时候,你看那平日高高在上的神尊,正在等着你过去好好安抚呢,你闻到了吗?这醉人心魄的急待交合的香味。。。。。。” “闭嘴!滚开!你这妖邪,什么少主?谁是你的少主?!我要杀了你,让你再敢亵渎我的恩师!!”楚彦大怒,拔剑狠狠劈将过去。 这幽魅的紫光暗了一下,消失在虚空,却又突然闪现在楚彦的面前。 “少主,你最应该明白自己此刻想要做什么!去吧,分魂珠中的欲念已然回到了你的身上,诚实地顺应它才是您的本性啊!为什么不过去吗?您在害怕什么?什么清规戒律其实不过都是狗屁,过了今晚,您便会懂得真正的情念究竟是如何销魂蚀骨?你爱着他,而那个平日冷若冰霜傲如雪的神尊的心中定也是对你有非同一般的情愫!少主,两情相悦,何苦让彼此苦苦受着煎熬?” 此话轻轻划破这寂寥破落的小小角落,却轰然炸响在楚彦的心头。 他知道这是邪物的鬼话,却又鬼使神差地任由这番话直戳他的心房。落地发芽,然后说到了他最最在乎的地方! 师父也对他有别的情愫吗?师父,那个如月色般清冷的师父也会对他存有旁的心思吗?想到这里,楚彦心头难以抑制地疯狂跳动,血脉更为喷张,不由自主便回头看向了他原本想要刻意远离的那躺在地上的纪尘。 师父真的太美。。。。。。那晚的大雪中他飘然而至,雪花都没来得急停驻在他的身上发上便被融化了消散在空中,连星光在他的身旁都黯然失色。而此刻的师父是不同往日的另一番美态,羸弱如一汪泉水,让人的心随着他的呼吸不断摇晃。楚彦的目光如同着了魔,胶着地看着脸上染了红晕的纪尘,脚步便朝着那里靠近。 跪在那人的身边,虔诚地抬手拂过那张让人不敢轻易亵渎的华美容颜。楚彦的指尖描摹着这世上最美妙的线条轮廓,当擦过那人的眉间,像是有花火绽放在眼前,刺穿了他懵懂青涩的爱恋。 是啊,他爱着他的师父。。。。。。其实在他的心中,早已经越过了那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雷池。。。。。他敬他,重他,更是爱他。他舍不得师父这般清寥,他舍不得师父一身孑然,孤孤单单。其实天宫里的一切都那么地苍白,只是因为师父,他压下所有的骄傲和倔强,在师兄们的嘲笑与诋毁中努力达到师父的期望。 即使师父一句话不说,越过背影远远望着,他楚彦这一世也会满足。 守候着,陪伴着,他原本打算便这样守着一师父终老,权当做最长情的告白,哪怕自己在他的眼中始终是个孩子和徒弟也好。。。。。。可惜,他现在似乎快要做不到了。。。。。。 那透过庙宇破旧窗棂的风声都如哭如泣,像是道尽他这许久以来的压抑和倾慕。 身子滚烫,脑袋中也越来越被本能所填满。 心中仅存的几丝理智正在逐渐被驱散,他渴望地上的那人犹如干涸的土地期盼着甘露,酣畅淋漓,久旱逢雨。 “彦儿,今后便跟着为师吧,至少不用你日日在这里捡东西吃。”本来以为那遥不可及的神仙定当是那晚的一场梦了,可他竟然又出现了,还浅浅笑着把手递了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楚彦衣衫褴褛,手中是他刚捡的菜叶。还是如那晚一般,他低到了尘埃,而这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厌弃。 “过来。。。。。。”楚彦无法再思考些什么,他被迸发而出的欲念驱使着,将那天与纪尘在万福村再见的画面与此刻重叠。他似乎看到师父衣袂飞扬,又向他伸出了那只手。 “师父,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我对于你来说是特别的是不是?。。。。。。我便知晓不是我一厢情愿的,师父。。。。。。” 楚彦的眼中,这破落的小庙里升腾起了旖旎的春光。纪尘身着那单薄的紧紧贴在身上的衣裳,犹如一朵雨后徐徐绽开的花朵,勾着楚彦的魂魄去采撷他的美好。发丝,唇角,还有那半开的衣裳,点点滴滴都在让楚彦失去最后的抵抗。 纪尘在和他盈盈笑着,缠绕在楚彦周身翩然翻转着身形像是邀他共舞。笑容中是楚彦从未见过的妩媚勾魂。他不由自主便猛地一扑,想要将那人抱个满怀却发现扑了个空。 失落让楚彦急着四处找寻那人的身影,猛地看到那人依然安静地躺在地上,便是一阵欣喜。 他觉得很热,非常热,灼烧着的将要沸腾起来的血液在他的脉络里毫无节制地汹涌澎湃,让他很是焦躁。 楚彦的衣衫不知道何时已经件件剥落,背上的汗珠密密而布。噗通一身跪倒,然后倾覆于纪尘身上,他如同一只红了眼睛的猛兽,趴俯在纪尘的上方。 这人不愧是九天之上最为淡漠也最为出尘的神仙。。。。。。花毒给他的倾世容颜染上了一层绯红,格外耀眼。 那么嫣然悱恻,半阖的眼眸带着长长的睫毛,望着虚空一点在微微抖动着,没有发出声响,却柔顺地让人心疼。 虽然满是想要拆吃入腹的冲动,可楚彦还是怕压到坏了身下的人,覆盖在纪尘的身上却没有一点肢体的碰触。手指蜷缩着如同用了很大的力气克制地撑在纪尘的脸畔,咬了咬唇,他心爱的这人光是看着便美得让人发疯。 “师父。。。。。。”楚彦一垂头,鼻尖的汗珠便滴落下来,滑过纪尘的脸庞,犹如落下的泪珠。 “师父,对不起。。。。。。我忍不住。。。。。。”楚彦低声沉吟着,似是忏悔又像是倾诉,如着魔般跟着那滴汗珠贴近了纪尘的脸,好香。 鼻尖擦着那丝绸般的肌肤,楚彦的喉头重重滚动着。 楚彦竭尽全力地在克制体内几乎失控的狂性,额头上于是流出了更多的汗珠。微微抬头,师父的侧颜便尽收眼底,他想哭。。。。。。 只敢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唇往上移动了几分。一口含住,舌尖扫过的是纪尘的唇,唇齿间溢满的柔软和馨香让他如饥似渴,便不由自主地更加深入了几分。 “嗯。。。。。。” 含含糊糊的一声闷哼,纪尘向来清冷的声音竟然会带有这般酥软入骨的味道。 楚彦一愣,身子猛地更加发硬绷紧。 纪尘的双眼似乎在看他,又像不是。水汽氤氲,无限柔情。楚彦只是凝视那人的眼睛,犹如被闪电击中了一样。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所有的拘束和隐忍都在此刻灰飞烟灭。他的手疯狂而又急躁地撕扯着纪尘的衣服,又似乎不想弄疼了他而哆嗦着扯了好久才把湿透的衣裳从纪尘的身上剥落。 。。。。。。一时间的春光乍现让他震楞,楚彦膜拜在那胴体之下。 不由自主地压低了身子颤巍巍地将自己的胸膛贴近。温润如玉的肌肤相触,滚烫的温度与冰冷的纪尘的身子在相互消融,简单的碰触便已经让人魂不附体,让楚彦发出深深叹气。 楚彦身上滚烫的温度似乎有些将纪尘弄醒。 他的双眼还是迷离,慢慢转过了头来,看着呼吸相闻的那人。楚彦发现师父在看他,突然脑中一个激灵,从莫大的欲望中猛然生出了几分怯意,想要抽身而退,嘴中也慌忙嚅嗫着:“对不起啊师父,我看你冷,我。。。。。。”体内蓄积的温度和力量早已经让他的身体发疼,可是对着纪尘的脸他却找回了几丝清明,惊慌失措,狼狈至极。 明明相贴的身体便能说明一切,他的腰肢埋在纪尘的身体间,生涩的情动毫无遮拦,已快要天塌地裂。 正要逃离,落荒而逃。 突然,一双冰凉的玉臂却揽住了他的头颈。有人一下牢牢将他拉回到了怀中。耳鬓厮磨,师父的长发缓缓擦过了楚彦僵着的身体。 “好冷。。。。。。” 这两个字,轻轻从纪尘的唇中吐出。不轻不重,不偏不倚,便犹如最后的稻草压垮了那快要决堤的楚彦的心。 “师父!”似乎是心中的渴望全然得到了回应,楚彦疯了一般将这人的身子牢牢箍住了带入自己的怀中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吻是狂风暴雨倾泻,四肢纠缠,他们已然紧紧锁在了一起。 楚彦的手握住纪尘的手腕,扣住了按在地上。 他无法抑制自己不去攻城略地,这人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他爱了他那么久,终究是有了回应。 而纪尘没有抵触这般的束缚,他贪婪地依恋着楚彦身上的温度,甚至将腿勾到了他的腰上,四肢纠缠,难分难解。 这犹如一场疯魔的饕餮盛宴,楚彦明白师父也在渴望着他,便犹如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纪尘的魂魄该是已经飞出了天外,他的身上渐渐被刻上了殷红的花朵,一朵一朵,从脖颈酣然绵延到胸上,腹下。 师父的表情美得让人心醉,楚彦想让他更为快乐,便使劲了浑身解数在取悦着他。 疏解了的纪尘,犹如一滩春水,美得更为销魂。 “师父,我要你。。。。。。” 篝火还在熊熊燃烧,而外面的暴雨也还没有停下。 纪尘失神地承受着这陌生且野蛮的侵入,急促的喘气犹如哭诉。眼泪是最美的珍珠,还未滑落便被楚彦舔入了口中。 花的毒,情的伤,交汇于一处。让这本无欲无求的神尊失了该有的寡淡。 楚彦一动,便能听到他口中溢出的喘息和声响。很是美好,又让彼此更为渴望。于是不断地放任情潮翻涌,只用躯体倾诉衷肠。 纪尘似乎海面上波涛相叠所撞起的白沫,他后仰着头颈,睫毛犹如折翅的蝴蝶般微微舞动着。他喘息着将头侧向一旁,眼泪在顺着眼角落下,那氤氲的朦胧眸子里似有失魂,还有无奈,眼眸微合看了过来,竟是撩人的沉沦与满足。。。。。。 啊! 子莫猛地一头从床上挺起上身,全然没有回过神。 梦中的香艳靡靡让他脑门背后都是汗水密布,太过真实,犹如亲历。 一扫到身边的那人便如梦中所见那般便更是仓惶逃窜,猛地下了榻子才发现高湛根本未醒,他着实被梦魇扰得有些古怪。 倒了一杯水,竟是一夜重梦也会口干舌燥。 高湛依然酣睡着,还呢喃了几声,似乎也在做着什么美梦。 “少主,不必愧疚,这是你和他的缘,注定了的,逃也逃不掉!” 楚彦清醒过后看着这一场靡靡祸事,不由失声痛哭。而那幽光却得意洋洋,转着圈子看着好戏。 “滚!什么缘?你可知晓我师尊是何等尊贵?他若是想起今日之事定当痛不欲生?!而我,我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我居然干了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玩死难辞其咎,我,我还是自我了断得好!”楚彦实在难以苟活,举剑竟想资材当场。 剑身铿锵落于地上,那幽魅紫光定住了楚彦的动作,感慨良多:“少主啊,老奴没想到你会变成今日这般的样子!愚蠢,迂腐!该是在那仙界太久被那些虚伪的神仙教得坏了脑子!也罢。。。。。。” 那紫色影子突然直扑地上纪尘而去,霎时间这破庙内魔气肆虐,邪风冲天。 “住手,你要做什么?!”楚彦使出浑身解数挣开束缚,往师父身上护去。 可那团紫光依然将纪尘打得掀飞而起,楚彦飞身接住只着中衣的纪尘,痛不欲生,心疼不已。 而纪尘伤上加身,垂头昏迷。 “我杀了你!!!!!”楚彦怒气勃发,两眼都是杀气。 “少主,我全是为了你啊。你既然还想留在这神仙身边,今日之事便定要瞒天过海过去。我若不打伤他,如何让人不起疑?你还是少和老奴怄气,快些收拾一番带这神仙回去吧。。。。。。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紫袍魔君所伤,毕竟,酆都大战之后,我们魔域便只有这一位逃出了那些天兵天将的围剿。。。。。。漏网之鱼,那些仙人该会急于来追查这位魔君的下落,而你和你的师父,不是可以继续相亲相爱下去?嘿嘿嘿。。。。。。” 狡诈的笑声,让楚彦眉头跳动,他如何能让一个魔物摆布?!罡气从手中长剑而出,直击那紫幽光团的中心,那东西没想到楚彦的一击这般千钧,狠狠撞飞在破庙的木门上,暗了不少。 “胡说八道!我不会任你挑唆,待师父醒来,我定当一五一十原原本本交代!要杀要剐全凭师门处置!”楚彦一咬牙,毅然决然道。 “呵呵呵,好好,少主想怎样全由您自己做主。老奴不说什么了,反正这情劫便是你和这神仙的孽缘。不牢少主动手了,老奴在人世苦苦寻了您那么久,早已经用尽了魔力,快要油尽灯枯了。然后定是您父皇有所庇佑,才能如愿找回少主,老奴死不足惜,于愿足矣,只求少主听我再说几句。” 那声音嘶哑,像是垂垂老矣。 楚彦手中长剑握紧,却没有再劈将过去,他知晓这东西真在暗处寻了他一路,对他没有敌意。 “少主体内魔性渐起,日后在天宫中定要加倍小心。原本老奴打算在少主十六岁那年将三颗分魂珠带来给您,可寻遍万福村却不见少主踪影。有谁能想到是这紫薇神尊把你收了为徒还带去仙界修炼。。。。。。其中天机任凭谁都没有预料到,天意弄人。今后的路就有少主自己走了,另外的两颗分魂珠名为杀戮和暴戾,三珠归于少主身上,才能让您明白其中所有一切的缘由和契机。那时候,您会知晓你的身世,你从何而来,又将去往哪里。。。。。。少主,老奴拜退了,能在灰飞烟灭之前见到您的容颜,真是三生有幸。。。。。。” 声音越来越低,这幽暗的紫光逐渐消散,似乎风中的烛火,只一阵烟便身形聚散。 “别走!” 高湛的叫声让喝水的子莫差点噎着,嘴里漏了些水出来,看向那人。 两人视线相接,说不清的纠葛缭乱。 入梦 后面两日,子莫不愿再和这人同床共枕。 高湛想想那梦,竟然也同意了。与长恭的新婚之夜灵机重现,他明白了自己为何拖着这注定要早夭的身子苦苦伫立守候。而长恭似乎也开始隐隐对他有了感应,两人同床像是做着同一方旧梦,这般心有灵犀他自然欣喜,可又不想这人太过早地明了一切。 再给他些时间吧,他和长恭再多些这般相处的时间才好。一起吃饭,闲暇攀谈,同在一个屋檐下,往日里对他避之不及的长恭还会给他喂饭送药,关切之情让他恍如隔世。 。。。。。。“你看着我作甚?”子莫手中筷箸停顿,这人的目光甚是刺目,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倒也不是让人全然反感的欲念,其中眼神之重,重于千钧,深似幽潭。 子莫竟然怕这样的眼光,似乎他此刻了解的东西太少,而高湛盛意拳拳地又寄托了太多,怕是这般深重,又怕是辜负良多。。。。。。 辜负? 子莫猛地心头一跳,他何时竟然动了这般的悱恻心肠?!心旌摇曳,慌忙遮掩,他转身把羹粥放到了桌上,给高湛递上了那郎中开的药。 高湛不说什么,默默把药喝了。这两日的晚上长恭都陪着他枕着小软榻睡在房中另一角,看着那脸越来越瘦削,自己若再不好点了脸色都有些对不住这人。虽知晓是治标不治本,可能撑着回到那邺城,也算不枉费长恭的一番心思。 “你今日倒是利落,也不喊苦了?”子莫咂舌道。像是为了打破笼罩在二人之间的尴尬和古怪,开始打趣起来。高湛却挑眉看向他,别有深意,坦然自若。 这古怪的气氛从那晚绮梦之后便一直延续着。偶尔稍一抬头与高湛视线相接,他便不由自主想起那高不可攀的神仙在那楚彦怀中委身承欢的靡靡画面。 那迷离的眼神,和嘴角的*****竟然与他自己的观感重叠起来。想到自己与高湛也并非清白,便更是头疼脑热起来。不知道这梦是不是他自己如何胡思乱想出来的,竟然记忆深刻历历在目。。。。。。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到此处,子莫便是差点把自个儿面前的桌子都掀翻了。 这梦如是一面镜像,告诉着他自己在高湛身下又要如何沉沦和不可自拔,触目惊心,重重刺激着他的感官。 这番恍惚和羞耻,让他看到了高湛都会别开脸去。 知晓梦境当不了真,可他却似是能真真切切感受到那傲如冰雪的神仙的心。 炙热的吻,狂乱的心跳。这可是他的徒弟啊,那曾经一尘不染不沾污点的神仙纪尘,却满心欢愉。。。。。。 把药碗递给了高湛,子莫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为何一看到高湛的脸便似乎又去重温了梦境。 “脸好红。。。。。。”高湛本不打算挑逗他,可这样的模样惑人心魄,且他竟从这清心寡欲的眼神里看到了些许意乱情迷的味道。手不由抚摸上那人的脸,引得子莫跳了起来,似乎受惊的小鸟。 “哈哈哈哈。”高湛纵声大笑,笑声中的得意猖狂让人更为羞愧难当。 “别笑了,再笑该你自个儿吃饭吃药,老子不伺候你了!”老实人恼羞成怒,于是连斯文都丢了,开始骂娘。 可他越是骂,高湛便越发笑得折了腰肢。像他这般了解此人性子,若不是真的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大约也不会连着两日都这般六神无主。 高湛顺手揽住了子莫的腰,笑得身子都全然靠了上去。 “梦到了谁了?几日来都这般念念难忘?”故意调侃,高湛也想知道这人记起了多少。 “什么?。。。。。。不过是头肥猪而已,何曾念念不忘?你便别问了!”子莫咒着,瞎扯一气。被一激,他这往日的得体谦让荡然无存,也没了在高湛面前的一贯退避拘谨。 “哈哈哈哈哈!下次可带我一起看看可好?”拉着子莫欲要抽身而出的衣袍,高湛当真是不依不饶。 “梦中的东西全然是不作数的!胡思乱想而已!如何带你看得了?” 高湛一笑,脸色有了血气,轻笑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我二人共赴巫山一番云雨有何不可?顺便。。。带我看看那只猪也行。。。” 这混账! 子莫的脸轰然染了血色,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那头猪便是你!有何好看?!快要把心中咒骂吐露出来,高湛却故意眼带疑惑反问道:“莫非你梦到了我?” “。。。。。。”子莫如此又再次哑口无言。细细看着近处的高湛的脸比那梦中的少年那样相仿又不太一样。少年如露珠,折着晨曦的光。 “你堂堂一国之君,为了调侃我便是连自比成牲口也不顾了?”子莫问他。 “不顾了,若是日后六道轮回真成了那一只牲口,能入了你的梦境,倒也是无怨无悔。” 高湛的海誓山盟他听得是不是还不够多?这样随便一句就猛地又让他钝痛了心扉。 若不是突然有人推开了房门,那一吻,可能便在子莫的犹豫惆怅下落在了他的唇上,心中。 “哎呀我的妈!” 郎中急匆匆想要来和贵客相商要事,竟然一时间忘了敲门。目光一扫便又捂着眼睛转身退了出去。 子莫一震楞,猛地逃开了高湛的身边。他越发被这人的言行所牵动,犹如情不自禁便会有所回应。失态了,却并没后悔之心。 回身向那药店主人走去,压了压脸上热度,问道:“先生可是探得了什么消息?进屋说吧。”落落大方,子莫倒也惊讶于自己如今的淡定。 “嗯,好,好!”郎中窘迫笑笑,点头应道。 这药店既然是刘先生所辖,自然最为利落得力的便是打探各种消息。前几日这关于燕周二国的军情还有虚虚实实雾里看花之状,今日既然有了回复,定是有了确凿的动向。 “如此说来?燕周二国是紧咬着齐军不放,向着雁门关而去了?”子莫知晓慕容冲之事燕国定然不肯罢手,没想到这刚复国的燕国这般来势汹汹,大有攻下齐国的城池一二来为自己的复国大业立威天下的架势! “先生可知晓斛律将军是否安好?两支大军协同作战,更有慕容垂坐镇,兵马数目悬殊啊。”子莫担心问道。 “斛律将军那日并没有与慕容垂决战生死,老将军知晓审时度势,匆促间与那燕军来场硬仗得不偿失。一路边战边退,并不恋战,似是并不想在关外与燕周二国打个痛快,并且。。。。。。” “并且如何?”子莫问道。 “且斛律将军命三军防备为首,并不迎战,而燕周二国大军又紧追不舍,不惧奔波而急行军,该是那齐军中有什么重要人物被护在其中,才如此声势浩大要送回关内吧。” 子莫与高湛相视一看,明了他们的行踪为何至今还没被暴露了。师父他将自己的人马当成了靶子吸引了敌军注意,让人误以为齐国皇帝被护送在大军之中这才给了他们喘息之机。师父这番心意和信任,他倒是该带着这皇帝伺机而动不可浪费了才好,才不枉费了恩师的一番苦心。 “先生,既然如此,我和兄长也该动身了。这几日劳烦了先生,大恩不言谢。”子莫站起身子作揖,而郎中一番受宠若惊之状。 “请起请起,折煞我了。二位要走便趁早吧,昨日傍晚有队人马来沃野镇的街上巡视了一番,又匆匆出城往北去了。该是那燕周二国的小股散兵来探查这儿的状况的,没有异样便也往雁门关而去了。我给二位备了马车,那驴车不能赶长路啊,况且,这。。。。。。也着实不妥。”郎中局促笑笑,那车子的腥臭熏人,可是让人印象深刻。 “也好,全凭您的安排。”子莫谢过,便开始安排启程的干粮衣物。高湛要帮忙,被子莫按下了让郎中又帮他换了一次药。 见子莫出去马厩里挑选马匹,那郎中沉了脸色似是有话要讲。好几次看了看高湛欲言又止,像是甚为苦恼。 高湛笑笑,问道:“大夫有何事便说吧,这样吞吞吐吐可是急煞人了。” “诶?。。。嗯。。。”郎中愣了一下,发觉自己的心思也逃不过这人的眼睛,便索性说道,“你可知晓自己是先天不足,元气示弱早夭之体?” “知晓。我娘亲一生下我,便以为我是死了。哭都哭不出来,浑身通红。” 高湛淡淡说道。 郎中有些意外,叹了口气又说道:“气若游丝,百病摧折之体,想来你尊贵之躯能平安活到如今定是用了不少名贵稀罕之物来滋补,可这便也是与寻常人不同的一番经历了,常与药相伴,悲喜乃是大忌。可是人非草木,无人能做到不悲不怒。” “所以,悲喜尽了,便是命也尽了。”高湛眼底掠过浮光,淡淡说道。 “你自个儿知晓?”郎中对这样的回答甚是吃惊,毕竟不是任何人可以掰着手指头倒数着死亡的来临。 埋伏 “知晓,很小的时候便知晓了。”高湛像是喃喃自语,对着这个并不太熟络的郎中大夫竟一抒心头惆怅。 “公子真不是普通人啊,似乎并不太将此事放在心上。此般心性非常人能及!“郎中自然将高湛当了贵客,便从心中叹服说道。 “只是不由己,便从命,生性如此,况且我这人也不讨喜,大概死了也只是让人拍手称道如释重负罢了。”高湛自嘲般笑笑。 “诶,公子怎可如此说道。敝人虽与公子不甚相熟,可倒是觉得公子不露喜怒却是极重感情之人。这人便是一盏油灯,没了心火如何得了啊?公子不可万念俱灰,您所在意之人定也希望公子好好活着。” 这郎中甚是动容,若是知晓这人便是扫了本门邺城总坛的齐国皇帝不知道要作何感想了。 高湛眼中都是戏虐之色,却故意挑眉问道:“当真会有人牵挂于我?” “自然自然!”郎中真是好人做到底,毕竟辛苦医治了两三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人多活几年,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嗯。。。。。。多谢先生安慰了。”高湛难得说了句颇为悦耳的话,大约是这郎中也说得他顺心了些。 “那他呢?我若是死了,你说他会伤心吗?”高湛换好了绷带,整了衣裳,抬手突然指着门外说道。 郎中纳闷,顺着高湛所指的方向看去。如有灵犀,本来空荡无人的门外猛地便出现了那人。 子莫抖了抖手中折拢的雨伞,发上的雨珠都还未消散。天边似乎蓦然刮过一阵清风,卷起那人的衣袂翩然。长发是飞散的流水,牵引着背后的云海翻涌,仙姿浑然而成。 郎中见到子莫一愣,撇头又看看高湛的神色。 本以为是何家闺阁千金让这人到此般田地了还魂牵梦萦,突然又想到方才自己撞破的房内情景,那郎中厚实的红黑色脸皮开始熏蒸着热气!难怪啊!说是兄弟,可看着着实不像!谁家兄弟眉目传情? 想到这几日他们共宿一屋,郎中猛地站起身子。结结巴巴拍了拍高湛的臂膀,郑重且轻声说道:“公子,这。。。珍重啊。。。酒乃穿肠毒药,色乃刮骨钢刀!珍重,珍重!”郎中想到了这茬便犹被油烹,老脸通红,拔腿就往外走去。 高湛在他身后笑得得意,而子莫一脸莫名,不知道这人又在怎么欺负老实人。落荒而逃的大夫与子莫擦肩而过却被逮了回来,子莫拉着他一脸无辜说道:“先生,我挑了你的一匹良驹,多谢了!” “不谢不谢!贵人客气了!”那郎中猛地一下抽出了他的手,如被火灼。面色潮红,看看这张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又瞧瞧屋内那满脸揶揄的男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转头就要走了,可想想又有些不妥。这人可是门主的贵客,他也该提点几句才是,所谓医者父母心! “公子啊!这。。。。。。颠鸾倒凤也需得有所节制!节制,方能让。。。让你家兄长有所裨益,切记,切记!”利索地拍了怕子莫的肩膀,那郎中摇摇头风风火火走了。这里面的公子看来真是没多久活头了,这般绝世美人朝夕相对,常伴身边,油尽灯枯真是迟早的事儿了!大夫摇着头,咚咚咚便大踏步地下楼了。 。。。。。。子莫看着郎中的背影,不禁风中凌乱。 果然该是启程的时候到了,高湛只是好些了便开始作妖让他不得安生,若是多住几日,还不得满城风雨?! 入了屋子他干脆利落收拾着衣物,脸是臭的,可也不想与这人争个什么。趁着暮色降临便出镇子向母国而去,可不能再耽搁了。 备了随行干粮,与那郎中和药童道别后,二人同乘一辆马车朝城外而去。那郎中也是个细心人,找了一人为他们驭车直送往关隘,这样少了乔装的麻烦,子莫欣然接受。 车轱辘带着马车摇摇晃晃,肩膀擦着肩膀,衣角缠着衣角。子莫颇有些嫌弃地往外挪了挪位置,高湛心领神会,悄悄往他又挨近了些。子莫还想退,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手牢牢包在了掌心,那人问道:“生气了?” “不敢。”目视前方,连眼光都不带偏移的。高湛闷笑出声,这人最大的生气便是这样生闷气。一本正经地泰然自若,其实早已经五内翻滚,连耳根子都冒着热气了。 “可别如此,你高长恭还有何不敢的?其实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郎中一个病人都关切的问题罢了。哪里知晓这人还眼带慧根,该是你我当真很是相配吧。”高湛如此便是解释了,轻巧带过,顺便又占着口头便宜,乐此不疲,没个正形。 呼。。。。。。子莫长长叹了口气。这人巧舌如簧,也知晓和这人较着这番真便是场没有终结的扯皮。况且以往的此般较量,他何曾赢过? 想到此处有些沮丧,但又突然灵机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子莫勾唇一笑低声说道:“你是病人,既然与那郎中大人这般投缘之状,该是他说的话儿都会听的吧?如何嘱咐的?切记啊!莫动了什么念想!”子莫狡黠侧着脸庞偷笑,他便是要反将他一军让这人哑口无言才好。 哪里知晓高湛却甚是着迷地看着他的脸,微微眯了眯眼。脸孔不断凑近着,用手掌包着他的脑袋逼近着圈在了马车的小小一角。 “长恭。。。。。。你可知你一笑我便没了魂儿,如何还能节制?美人在怀,折寿也是福气!”暧昧地手掌摩挲着子莫的脸庞,气息相接。那唇瓣离得很近,却偏偏并不靠拢上来,只是用情话相挑,酥软入骨让人猝不及防。 高湛的眼睛似乎是那天边的星星,阴霾不在便是炽烈的焰光。不知为何,他只有在对自己说着情话之时眼底才会这般清澈。没有诡计,没有盘算,犹如那梦中的少年,和盘托出,丝毫没有保留和隐瞒。 赤诚如此,子莫竟然沉沦在那视线之中。这眼神真是熟悉,为何他的心中有恍如隔世的悸动。。。。。。?莫非魔怔了,不过是个梦魇,却不知不觉多了几分对高湛的彷徨和沉沦。 意乱情迷,他是高湛还是楚彦?而他是子莫,长恭亦或是谁? 脑海中隐隐绰绰翻腾着飞扬而下的碎片,似乎鹅毛般的大雪在两人之间飘散。其中的画面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殷切叫着师父的该是楚彦,而折下那枝幽兰送到他手心的该是高湛。 该是南辕北辙的两人,一虚一实,却分外清晰地重叠在子莫眼前。 “师父。。。。。。”那少年真若存在,现在又该如何?师徒之恋乃是大忌,却阴差阳错踏入雷池万劫不复。 “长恭。。。。。。”而这人使尽了手段也要越过人伦的底线,却说折寿也是不枉此生。 唇边有轻柔的温存,子莫一动不动。并未回应,也没有抗拒。似乎想要再靠近一些辨别这让他熟悉的体温味道。 马蹄声犹如时间的巨轮,轰隆作响,碾碎了那奔流不息的时光。 这时隔千年的再会究竟是必然还是巧合?子莫从未想过他为何会来到这方天地,却在高湛的唇温热了他的瞬间,有了些许触动和疑问。 为何他看着高湛的眉目,竟开始一阵阵心疼和恍惚。 不知道车轮子是碾压到了何物,咣当的一声巨响。高湛的牙关重重磕碰在了子莫的唇舌上。 两人都觉一阵吃痛,子莫看着眼前的脸孔,倏然离得远了些。 他是中了何邪术?被这人轻轻撩拨便如此抗拒不得!竟然犹如陷入丝网,逃脱不得?! 震楞地舔了舔嘴唇,一丝腥甜,居然已经被磕破了皮。 高湛也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皱着眉头甚是痛苦的模样。子莫一看,在心底发笑,看来他是咬到了舌头了。 子莫刚要揶揄几句,可前面马匹的嘶鸣声让子莫顿时警觉起来。奔跑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原本从窗棂里呼啸而出的风声如今已然淹没,万籁俱寂。这夜晚不过刚至,安静地失了常态! “别说话,你便呆在车里。”子莫让高湛坐在车里,自己腰中所配武器已然出现在手中。那金缕线闪着寒光,让着幽暗的车中更为森冷。 子莫撩起了门帘,高湛却用手拦在了前面。 “我要和你共进退,同回邺城。别想再自己冒险!” 难得的正经神色出现在高湛脸上,子莫想了想,郑重点头,出了马车。 马儿踏着步子停在原地,而原来赶车的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来方才的颠簸该不是意外,伏兵便在周围,只是不知道是哪路人马了。 突然迎面射来一箭,却越过子莫往马车里而去。子莫手中金属线犹如有着魂魄,一抖手腕那丝线便跟着利箭飞舞过半空,利落中只是带出一阵寒光,咔嚓一声将箭矢夭折在半空。断了的羽箭插入马车门框上,惊了马匹。子莫一手稳稳曳住了缰绳,将马儿稳住。 暗处的宇文邕轻笑出声。高长恭便是高长恭,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大概要越过他先杀了那马车里的人还当真是不可能的。 周国皇帝的手轻轻摆了摆,几百支对准了那空旷之处的马车的弓箭齐齐放下。 宇文邕看着不远处的那人,嘴角不觉露出了几丝微笑。他便知道他不在斛律光的大军之中,果不其然。 多日未见,那人身上全无伤痛。能从燕军的锁马阵中这般安然而退,他不知道长恭用了什么法子,心底却满是得意和窃喜。 一抹殷红染红了长恭的唇,这异色让那人妖冶得令人更为心神荡漾。 唇破了吗? 宇文邕皱了皱眉头,想着本不该在此刻想的事情。 追杀 子莫眼看着这马车都快被这宇文邕气急败坏砍得散架了,急得头上的汗珠有豆大。 忙不迭扯着嗓子喊着,想让这宇文邕别把矛头总对着这车厢。 “你说停就停,我凭什么听你的!有本事来砍我啊,你个。。。你个王八蛋!” 子莫真是豁出去了,竟开始像个泼皮无赖般耍赖打诨。用意浅显,听得坐在车子里的高湛被颠得七晕八素之际还是忍俊不禁大感意外,这人居然会骂人了?!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宇文邕眉心成了个川字,他与长恭相交多年,还真没见得此人这般慌不择言的样子! 这车里的人当真如此重要?为了救高湛想要将他激将过去与他过招便连一贯的体面都可丢了?! “高长恭!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人!枉我一直敬你重你,将你视为我毕生的。。。。。。敌手!”宇文邕将原本脱口而出的挚爱两字强行咽下。他虽然未见那车里的高湛露面,可他很清楚知道,这个始作俑者,这个罪魁祸首正在一旁看着这出好戏。他的狼狈,他那许多的失望和痛楚都决然不想暴露在这人的眼中! 长恭这般逼他,他便随了这人的愿! 宇文邕一抖马鞭,身下战马追过了子莫的马车,并肩齐驱,带出一阵刀光剑影。 子莫一边驾着马车,一边还要与宇文邕过招着实吃力。高湛坐在马车里其实也是关心则乱,如何能安然稳当? 他又想作弊暗地里帮帮长恭,反正辰星师兄如今也是凡人一个,要甩开这纠缠简直易如反掌。 可是催动体内真气,喉头一腥甜似是翻山倒海乌云压顶。 “你给我好好呆着,不准出来!”子莫听得车子里面重重响动,该是那高湛在挪动位置,便自顾不暇地回头叮嘱道。 高湛捂着胸口两眼冒着金星,他此刻真是无比痛恨这具孱弱不济的身子,何事都不成,只能讨点那人的怜惜! 就像很久之前的那个赤脚的乞讨过日的孩子。。。。。。纪尘大发慈悲地看他可怜才好心收留在了身边。万丈深渊之前,他曾经问过他,爱不爱啊,有没有哪怕一点爱过他?可纪尘如何说的?!他说他悲悯众生,如何会对自己的徒弟会存这样的私情?当初,不过就是始于怜惜。。。。。。 呵呵!怜惜! 高湛咬紧了自己的牙关,他再也不会给这人机会说出如此高高在上满是冰冷的话语! 一发穿云箭射入半空,炸响在昏沉的暗夜格外耀眼。 宇文邕看到了那高湛的样貌,与长恭有三分相似,倒是不愧高家子嗣各个俊美不凡的传言!长剑直朝那人而去,却被子莫飞身接下,他为了这人连马都不驭了,真是关心则乱吗?!那一剑擦过了子莫的肩膀,宇文邕的盛怒中夹杂着心疼,看着那人伤在了那人剑下。 “长恭?”高湛扶着子莫,看着他的伤口满脸揪心。 “究竟为何这般护他?到底是护主心切还是其他?!”宇文邕看长恭受伤,竟勃然大怒之下收回了手中长剑,只是提剑驭马追赶着那辆失了控制没有人驾驭的马车。他要长恭一个回答,他只是要一个回答! “若是有些其他又与你何干?宇文陛下似乎乱了立场!” 高湛出言挑衅,约莫是见了宇文邕这张脸面,往日恩怨也难以消停,看这人明明是妒火中烧却硬是摆一派道貌岸然之状,还真是本性难改! 这话,当真是一下将宇文邕心头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泼上了一波热油,子莫很清晰地感到这初次见面的两人之间电光火石杀气沸腾。 纵然是要生擒这敌国皇帝高湛,宇文邕如今的举动也是出乎常理。一路举剑胡乱追杀,失了平日里这人的深谋远略冷静性情。 “何人让你出来的?还不给我进去!”子莫知晓症结在于高湛,一脚将这人给蹬了回去。高湛不服气地撩开门帘还要上前,看到子莫的眼神却知难而退乖乖回去了。 宇文邕看着二人眉目传递如何还能耐得住?一剑抽刀断水劈断了马身一侧的轭足。 剑锋划伤了那匹马的脖颈,一声鸣叫,原本便已经受惊的马儿高抬前蹄更加疯狂地撒腿奔跑,逃命而去。 车轱辘被快速带动转动着,发出了咯吱咯吱的不堪重负的声响。碾压过一路的飞沙走石,愈来愈快,越来越猛,竟然将宇文邕的宝驹都甩在了后面。 这曲木若是断了,车子必然脱离下来。子莫不知道宇文邕对高湛的杀意为何如此决然,担心后面车中的高湛,又慌忙想要安抚住已然发了狂性的马匹,驾驭马匹的他也是身形左摇右晃,勒紧了缰绳却不见得这马儿慢下了速度。 锁虎关已然在了眼前,可这马却不听使唤也不转弯便直接冲向前方。 坏了!子莫咬着牙关使劲着想要将马停下来,可那马犹如浑然不觉,疯了一样。山路陡然崎岖不平,树木也逐渐稀疏起来。飞奔着的马匹让两边的景致都模糊了轮廓。寒风凄厉,而天边点起的一抹亮白只是将子莫的眼睛迷得更为干涩。 宇文邕眉头紧皱,紧紧跟在后面似也看出了异常。剑持手中不再攻击,望了望前方的状况,大叹不妙。 锁虎关隘不是那个方向,长恭的马车失了控制了!他一心要杀了这高湛,可不要弄巧成拙反害了长恭才好! “长恭,砍了另一边轭足!”宇文邕大声疾呼,他方才怒火浇灭了理智,现在才恢复了一些往日的镇定睿智。前面该是虎跃崖,长恭。。。。。。!纵马疾驰,宇文邕追在后面,额上冒出了点点冷汗。 子莫听得宇文邕在后面大喊,手中金缕线缠住了那一侧的轭足,想要将这曲木割断。 “长恭。。。。。。”高湛坐在似乎要散架的车子中大感不妙,撩开门帘果然看到这疾驰而过的眼前景况。 目之所及很是空旷,已经开始亮起来的天际连着视野的最前方。断崖?! “长恭!你别管我,快跳下车!”金缕线搅着那曲木,最后的三寸却使如何都拧不断了! 别管他?子莫回头看着那人,心竟然更加慌张。 “给我!把手给我!”让他独自逃离?子莫从来都没这般想过。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向高湛递去,高湛一愣,将手伸了出去。 那人背着光,青丝拂肩,双目是垂落的星辰凝采,天边的第一丝光亮镀在他的身上,犹如仙人羽衣翻飞,勾着点点流光溢彩。马车似要腾空而起,而这人也如要飞升羽化的仙,美得那么不真切。。。。。。高湛甚至有那么瞬间的错觉,好像纪尘又在那个雪夜朝他伸出了那双手,从此,他们便开始了生生世世的纠葛恩怨。 他牢牢抓住了子莫的手,子莫一把拉过他揽着他的腰身欲要飞身下马车而去。 他怕高湛受伤,几乎把他搂在了自己的怀里。高湛搞不懂此刻他是如何的心情,只是失神。。。。。。他居然时至如今还在留念这样的一个怀抱,亦如那青涩而又稚嫩的孩童,是不是太过可悲而又可笑! 来不及了! 子莫提气而起,马车的一侧轱辘却猝不及防地猛地弹起。一块不小的顽石彻底踉跄了两人的身形,足下失力,一起倒头而去。 马,失了前蹄,两足踏空便是万丈深渊。 宇文邕从自己的战马之上飞身跃起,一掌按住了马笼头竟然直直把那马儿从悬崖边带了回来,拨转了方向,那受惊之马戾声嘶鸣,身后的马车却被甩下了崖边,轭足断了直直坠落下去。 天旋地转,高湛只觉五内俱挪了位置,被甩飞入了半空。他抱着的长恭的身子早已经滑出了怀抱,脚下悬空,以为会直直落去,却猛地手腕一紧,竟是被人拉住了。 足下无法使力,那方才坠落的马车在底下发出了轰鸣。望去,连破板残骸都见不着。抬头,高湛看到长恭单手拉着他的臂膀,咬着牙关,很是艰难。 “别放手。。。。。。”子莫轻声念着,他另一手中的金缕线似乎在被甩飞之时勾住了上面的什么东西。 他手中丝线不断使力上拉,却不知道那金缕线勾住的不过是一截不粗不细的松树枝条。 崩的一声清脆声响,挂在崖边的子莫顿觉失了所有依附便是失力下落。 “呃!”一声闷哼,子莫下落的身子顿了顿又停在了那里,看去,宇文邕的脸探了下来,甚是痛苦,却又扯着嘴角笑笑。 “你这武器不怎么样。。。。。。” 宇文邕的鼻尖滴落了汗珠,而双手又拉着那几不可闻的金属线,细细的血顺着那线流到了子莫的手上。 子莫心头重重一沉,他脚尖垫着悬崖上的一块凸起的岩石让自己努力往上够了够。 皆是使了九牛二虎之力,宇文邕的手才拉住了子莫的那只手。 血带着温度,凝固在两人相贴的掌心。 何苦啊。。。。。。子莫看着这人一时觉得五味杂陈又于心不忍。 身为敌人,鹿死谁手能奈何? 宇文邕啊宇文邕,他的血,究竟在为何而流?! 山崖之下是两人,而宇文邕却想独自苦苦支撑。脸色憋得通红,汗珠滴落下来。 而子莫也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脸色苍白。他一手被宇文邕拉着,一手还拽着高湛。身体逐渐僵硬酸痛,为了不让自己麻木而失手松开,重重咬着自己的唇瓣,让疼痛保持着清醒。 着魔 “别放手!”宇文邕皱了皱眉心,命长恭道。他在等他的属下赶来,有帮手了,才能脱困。 左等右等,这些往日里如同跟屁虫的货如今倒是鬼影都没见半个!宇文邕只觉两只手都失了痛觉,好像已经从他的身体上撕离了开来。 “该是以为你追去了锁虎关了,你的那些属下怕是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 子莫的双足蹬着崖边的凸石,想要借几分力给那宇文邕减轻些负担,可没想,靴底一打滑,竟将那块鹅蛋大小的石子给蹬得飞了出去,好不容易找到的立足点都没了,猛地一下下坠之势拖得宇文邕又悬空往下探出了半截身子,似乎自己都快掉了下去。 豆大的汗珠子挂满了宇文邕的额头,俊脸全然涨红了,汗水划过他的眉心从那挺俏的鼻尖滴落,一滴滴掉在子莫的脸上。子莫何尝不是在秉着自己的意志强撑?从没想过还能遇到这样的状况! “你放手吧,这样下去就是同归于尽了。”子莫说道。他连一只手都腾不出来,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不放!你放手才对!”宇文邕愤愤说道,他救的是长恭,可不是下面那个碍眼的东西! 子莫顺着宇文邕的眼光看了看底下的高湛,毅然决然道:“这是我国陛下,舍主独活,长恭怕是无脸回去邺城!” “什么国主?!你高长恭竟然会屈服于此昏君的淫威之下,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难道你回回舍生忘死冲锋陷阵,都是为了这个懦弱无能又荒淫无道的君主?!” 宇文邕几乎是在用尽全力咆哮,他心痛。他为了高长恭的明珠暗投而痛彻心扉,如此不值,他恨不得立刻帅兵踏平这齐国城隘,天下一统,自此之后长恭便没有了非要于他为敌的桎梏! 周国陛下情真意切,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手臂之上是岩石沙砾剐蹭出来的血痕。青筋颤栗,脉搏喷张,为了不让那人的手指从他的掌心滑下去,他几乎咬断了自己的牙齿。 与宇文邕交握的手一寸寸在滑离开去,子莫看着周国陛下的眼顿感深重似海不知如何承此一往深情。往下方看看高湛,又是满腹遗憾心酸。 “陛下,高长恭无法送您回邺城了,不怪我吧?”子莫微微笑了笑,突然觉得命运弄人,和这人原来还要粉身碎骨死于一处,当真是孽缘难消。 高湛脸色苍白,被子莫抓住的那手早已经箍得没了血色。崖间寒风席卷,头上是郎朗青天。天不知道何时已经亮了,晨曦的光都刺得他眼睛生涩发疼。 他知晓自己撑不住了,同生共死,这人还是这般一诺胜过千言,陪他去死吗?或许,这也是个不错的交代。可惜,他为了让他形魂再而归于一处耗费了多少心血?!这人不懂,这样视死如归其实是让他欲哭无泪。 宇文邕双眼猩红,他如何看得下去这样的场面!身子更加往下地探探,依旧死死抓住长恭的手,威吓道:“高长恭!你若是敢陪着这昏君去死,我定当杀遍齐国国土,让高家子嗣无一幸免,让你死了也不得安生!” “宇文邕!我当你是明君圣主,没想如此糊涂!”子莫一惊,虽知晓这是宇文邕的意气用事,可看到这人的杀气沸腾厉色满布,想到日后的战事燎原齐国百姓涂炭,还是不由提了心。宇文邕耿直,却也难免因为太过刚正而容不得半点行差就错。 “明君圣主?何为明,何为圣?!你高长恭才是是非不分,昧着良心!高湛昏庸,你竟也能这般俯首称臣甚至。。。。。。苟且迎合!” 宇文邕的手指抓得子莫生疼,嘴上的话语便也重得让人惊心。周国陛下话一出口,才知是如何言重。话虽伤人,却也不及他心中失望愤恨的万分之一。手心的那人还在不断如流沙般滑去,宇文邕的指尖在子莫的手上划出了道道抓痕,他自己的身躯趴伏在地上,也被不断拖移着往悬崖外而去。 子莫吃痛一声闷哼,下方拉着高湛,上面拖着宇文邕的手,身子不住坠了坠真是挂铅一般就要沉去。身体似乎要被撕成了两半,却不想这一向明朗的周国陛下此刻执拗到了这般地步。 即便是孩提时代的深情错负了吧,他是史定的明君,这个乱世最后的一统君主!比起那朦朦胧胧的暧昧恋想,难道不是这江山社稷宇文氏族的万世荣耀更值得他倾注毕生精力? “宇文邕,算了吧,放手就好。”子莫看出这节骨眼实在是命悬一线,难道真要让这周国陛下陪着他坠入万丈悬崖才好? “高长恭,我不会放手!多说无益,你省点力气罢。”宇文邕喝道,下定了决心,这人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 子莫气得正是胸口腥甜,摇摇欲坠几欲呕血。两厢争执不下,却听高湛轻轻说道:“长恭,那周国陛下说得没错,你若是也不在了,齐国江山何以为续?” 高湛?! 子莫低头看去,只见那人虚弱的笑脸,单薄地犹如草叶上的露珠,从未有的干净纯澈,却也纤细地能被风吹而散日出而干。 “保重。” 说完,子莫手中那人的手腕动了动,他早已经僵硬的手被一挣便松了开来,猝不及防,只是遥遥看着那人冲他笑了笑。 子莫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笑脸定格在了瞬间。心,也在跟着那人落去。。。。。。 倏然而落的高湛的手脱离了子莫的掌间,他猛地蜷紧了手抓去,却没有抓住一片飞舞的衣袖。 高湛?。。。。。。高湛?! 子莫不知道自己的金缕线是如何飞舞而出,追着那人的身形而去,延伸到无可延展,盘旋如蛟龙迅疾如闪电便跟着那人探去。 可那人坠落得远比想得迅疾,金缕线到了尽头,依然没有追上那人的下坠速度。 子莫的另一手想要挣开宇文邕的束缚,却反而被支撑到极限的宇文邕一鼓作气往上提去。 “高湛!!!!!!!” 凄厉的叫声不知道是从哪里而出,子莫被宇文邕一举就硬生生拖了上来,眼前似乎有一道黑影而过,子莫却全然未察,因为他的眼前阵阵发黑,若不是宇文邕死死抱着他,定又摔下了悬崖。 这个骗子啊,他为何轻轻巧巧就这样死了?! 使劲了手段将他弄得狼狈不堪,他却留了保重二字便轻巧离开? 如此胡作非为的孽障,他舍得这样就死了?! 脸上湿热的不知道是什么,流进嘴角都是咸的,却堵不住他朝着山崖下嘶声大喊:“九叔!!!!!!!!!!” 。。。。。。宇文邕按着那人的肩膀,他从身后死死抱着这人任他胡乱拍打挣扎着。 他的身体也是僵硬麻木的,却只有心是痛的。长恭,那人不值得他这样伤心欲绝,不值得啊,那畜生根本不配! 死了就好,死了,他的长恭该还是那样皎若皓月当空,从此便无阴霾再堙没了那月华之辉。 “高湛。。。。。。”趴伏在崖边,子莫脑海之中思绪翻腾,却又万念俱灰。 那人落下,朝着他笑了笑。 “我是您的污迹吧,死了,该能恢复你的清白了。”也是纵身一跃,毫不留情戳穿了他的铁石心肠,冷情冷面。 “你是故意的吗?又想让我惴惴难安?”子莫怔怔说道,看着无底的深渊,魂不附体,满目怆然。 “长恭!高长恭!你醒醒!你看着我。。。。。。”宇文邕从未见过一向铁骨铮铮的这人成了如今的这般模样,犹如失了心丢了魂魄,眼泪沾湿了衣襟,将一树艳李都荡成了孝色。 子莫看着眼前的宇文邕,那人好生熟悉,手慢慢攀上了宇文邕的脸,冷笑着却叹道:“你容不下他,定要赶尽杀绝吗?我也背了神格天道,是不是该把我一起杀了?!” “高长恭!” 重重一个巴掌,宇文邕忍痛挥手打去,紧紧握着这人的肩膀,晃动着那人几乎瘫软的身子声嘶力竭道,“长恭,你胡说八道什么?!醒醒!这人他不值得你这般伤心,高湛死了,岂不是天大的好事!我答应你,你高长恭无论是想自立为齐国国君或是扶持高家其他亲王为帝,我宇文邕日后绝不与你为敌,自此两国和睦共处,互通有无,天下太平岂不是你一向的心愿?” 子莫缓缓抬头,看着宇文邕的起誓,漠然一笑。 “宇文陛下也只要那人的命啊,高湛一命连齐周二国几十年的积怨便都可以化解?不过是初次相见,我不懂,你如何会这般恨他!”子莫一甩手,挥开了宇文邕的臂膀,正要站起却又被宇文邕从背后猛地一把揽住了腰身紧紧抱在怀中。 “我恨他,我如何不恨?!如此多年将一人苦苦思念,奉若神明连肖想都觉得甚是亵渎,宁愿伤了自己我也不敢越过那红线半步!可是高湛呢,他可是你的九叔叔!长恭,他是如何胁迫你的?我今日里才恍然大悟,那高家人到底是如何待你,怪不得你小小年纪便发配边疆,九死一生才能回邺城高府!” 宇文邕失了往日从容冷静,他激动得抱着怀里那人几不可控地道尽思念。他的脸颊埋进那人的颈窝,似乎压抑太久的念想一旦松懈,便如洪水漫过堤岸,咆哮而来。覆水难收,痴情难改,宇文邕恨自己为何不早早地看清自己的心意,以至于这番告白姗姗来迟,却已经快将自己逼入绝境深渊。 “长恭。。。别难过了好吗。。。我宇文邕一言九鼎,就算是齐国国君之位,定也会让你唾手可得!”宇文邕其实自己也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这样贴着那人的身子早已经心猿意马,他向来认为自己自制力惊人,可到了此时此刻,克制坚忍不过是浮云掠过。 宇文邕的唇摩挲着那人的脸侧,然后急不可耐地找着怀中之人的朱唇。子莫惊诧,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宇文邕?!相识数十载,谦谦君子翩翩风度,却在他万念俱灰满心悲恸之时却如此失了分寸。 回身抬手重重往宇文邕脸上打去,却被他先知先觉地截住了将他的手拉回到了胸前禁锢。 “宇文邕,你做什么?!”子莫斥道。他发现这周国陛下的眉眼间染了厉色,竟是邪气。 “明知故问,自然是吻你。为何他能做的,我却做不得?”宇文邕看着那唇瓣,想在上面也印上自己的专有痕迹。如此想着,他一垂头,便俯身吻去。 霸道,炙热,还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双手大力地揽住子莫的腰背,都快将怀中的人揉进骨血之中。 大约从来没想过这宇文邕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子莫从震楞慢慢光了火,被挑开牙关之时狠狠咬着那人的唇舌做为回敬,可着了心魔般的宇文邕笑着将吻变得更为难分难舍。 若不是两人都是高手,这不同寻常的自崖底翻然越上的声响大概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轻功这般出神入化,自然是绝世高手。 宇文邕虽欲念灭顶,可平日里的警觉慎行还是让他停止了动作。子莫重重出了一口气,竟是松了一口气。 “长恭殿下看来与这周国皇帝交情匪浅,老夫幸而能快人一步找到陛下,不然陛下真是凶多吉少了。” 这声音并不陌生,子莫回头,果然是那神出鬼没的国师阎罗老者。 可再看向那人的肩上,子莫竟又失了反应。 “高湛!”他上前一步,竟然真是方才坠崖的那人。 歧路 “长恭殿下,止步。”阎罗老者眼见子莫喜极而迎上前来却抬手阻止道,“殿下与这周国陛下似是还未续够前缘,不如便由老夫先将陛下送回我国国域,稍有好转殿下您再亲自向皇帝陛下解释清楚这一切你看如何?” 子莫一愣,这阎罗老者何止轻功了得,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有通天彻地之能。 看了看一旁的宇文邕,子莫大概知晓方才与这周国皇帝的纠缠是有八九都已然落入这国师的眼中。他护主心切,也难免有这疑心了。 宇文邕看到高湛竟然还未死,本就心情烦躁。而这救高湛之人竟还以方才的事情为难长恭,更是不能平息心中恶气。长恭本就处境堪忧,若是让这人救了高湛回去再栽赃个罪名给高长恭,他岂不是要悔断肝肠? “呵,不知道阁下是哪路高手,可如此是非不明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颇有贵国国君的风范。高湛是我宇文邕所伤,只是命大,居然还能活着上来。既然如此,倒是今日不斩草除根不能罢手!”宇文邕摆开架势,杀气四溢,他今日里横了一条心便是不杀高湛不回头,当真要与那阎罗老者过招较量! 子莫心头一惊,拦阻在宇文邕身前。这举动一是保护高湛,二来也是在维护宇文邕。 那阎罗老者的身手子莫尝过,堪称化境,怕是宇文邕一人真难抵挡。 “住手,此乃齐国国师阎罗老者,宇文邕你别再轻言挑衅!既然我国国君能安然回来,这笔账便待日后再算,国师,还是先将陛下带回去好好医治要紧!” 这话难掩子莫的解围之意。 然而他眼见高湛坠崖以为真是生离,如今又能寻他回来,其中心绪跌宕他人如何知晓?!他只想看看那人如何了,心中早没了其他念头。 况且若真是动手,往日的周国皇帝宇文邕对上这绝世高手阎罗兴许还有几分胜算,可再看看今日的宇文邕,全然不顾大局,鲁莽急躁,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里沉稳睿智的周国国君之貌?!若是真动起手来,他既不愿意高湛再有差池,也难见宇文邕蒙难! “哈哈哈哈,兰陵殿下不必如此为难,听闻这宇文陛下乃十六国第一神僧佛图澄的关门弟子,本座很想领教领教。况且如今齐国边关吃紧,若是能将周国国君带回我国做客一番,想来那些气焰嚣张的关外之兵定是会多几分忌惮!” 阎罗老者说完,身形一跃,肩上扛着昏迷的高湛居然就要朝宇文邕袭来。 可他幽冥鬼手还未探到这周国皇帝的胸口要害,便被子莫从身后一截擒住了他的后肩。 “国师,你当真不把陛下安危放在眼里?宇文邕固然可恶,可你这般莽撞,可是置陛下的生死不顾?”子莫叱道。 宇文邕还未见那个阴鸷老头近身,便感到了阴风阵阵。看来长恭劝他收手也并不全是见了高湛回来便想扭头就走。 然而形势已然如此,宇文邕前有强敌后无退路。况且他为了长恭今日根本也没有想过什么后撤周旋之余地!他想要带长恭回去,方才的温软馨香还留在唇齿间,挥散不去,心头如有洪水猛兽冲撞而出占有的念想浇灭了他一向引以为豪的克制。 像是赌上了自己身为帝皇和男人的尊严,他便是要和高湛死磕到底。当初他便不该犹豫再三,想着自己身上的重担和两人的身份立场,犹犹豫豫,欲盖弥彰!这高湛倒是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居然全然不顾他们的叔侄身份,这般枉顾人伦究竟把长恭至于何地?!让长恭继续留在齐国,只会成了他人口中的笑柄和谈资! 宇文邕眼中全是杀意,迸发着朝着那阎罗老者,也是冲着高湛而去。 子莫与阎罗老者一瞬的僵持,内力相鼎犹如过了遥遥岁月。 子莫瞪了那宇文邕一眼,这人在做什么?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吃力地锁住阎罗老者的右肩,被扛在左肩上的高湛仍然不醒。子莫忌惮高湛,而那国师似乎也有几分忌惮不敢随意出招挣开子莫的束缚。眼神瞥了瞥,冷笑说道:“殿下这般敌我不分,怕是不太好向陛下交代吧。” 子莫手间灌入内力,义正言辞说道:“就是因为陛下的性命为第一要紧,所以才让国师见好就收!宇文邕虽如今是一人,可援兵随时都会到达。若是混战起来,国师能保证陛下的安危全然不受威胁?孰轻孰重国师定要好好权衡!” 子莫言之砸砸,心中却已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阎罗老者不是这般好驱使之人。他若是真动手,能在周兵到来之前擒住这宇文邕也是未可知。 重重吸了两口气,他以为自己能对阎罗老者形成威慑,哪里想这绝世高手身上的内力不减反增,在子莫猝不及防下便猛地一下震退了他。 “长恭?!”宇文邕一声惊呼,子莫连连后退了几步。阎罗老者回头看了看他,狡黠笑笑,“老夫不是那么好骗的啊兰陵殿下。你若是执意要帮这个周国皇帝脱险大可以两人联手,我对殿下的身手记忆犹新,大可以看看和那佛图澄的弟子联手能否过得了我这关!” 这满脸狂妄的绝顶高手似乎执意要在这里大杀四方,子莫心中了然,他看了看宇文邕,再看看高湛,手中的武器密密缠绕掌间,说道:“我要带陛下回关内医治,你若败了,便不得再做阻拦!” 说时迟那时快,阎罗老者身形未动却已然感到危机四伏。一道清风扬起了他的长须,他蓦然上扬着头颅避开,却只有长恭的衣袂翩然扫过了阎罗避开的那处。。。。。。虚空如被破开,快得几不可见。 迷踪之影,似那人刹那融于这断崖边的风中散落于点点晨辉之下。 别说那身在其中的阎罗仓促应战也无瑕顾虑这是何身法,便是宇文邕想要插手帮忙,却已然也不知道如何帮忙。 这是高长恭?! 武功已臻化境的国师脑海之中只有这个疑问油然而生。他自认世间绝无对手哪能这般束手被打得落于下风。 鬼手朝着那如幻影的高长恭身上打去,步伐鬼魅却是招招落空! 好几次阎罗老者的面门都被掌风擦过,子莫的攻击却都在离开他眉心几寸远的地方戛然而止只是让他空惊起一身鸡皮。 。。。。。。国师何曾受过这样的挑衅,大喝一声内力四溢,倏然忘了还有肩上的皇帝陛下奄奄一息。高湛果不其然被这雄浑内力震落,阎罗一愣,想要伸手去接,可一错眼便见皇帝高湛如被风卷落的树叶悠扬飘落在那人的怀里。 子莫身形翩然落地根本不再与阎罗老者缠斗,只是低垂着眉目满脸关切看着怀中那人。 “陛下?”手轻轻拍了拍高湛的脸,那人的睫毛微微晃动,鼻息还算平稳。。。。。。 子莫长长松了一口气,看这人只有额上有处擦伤,将他抱起便往回走去。 “高长恭!你将陛下带去哪里?如今你通敌的罪名可还未洗清!若敢轻举妄动,我阎罗老者定将你击杀在此处!”国师气急败坏,他这怒气中多了几分方才落于下风的挑衅和不甘。 “国师大人,你若是执意在此与我为难别怪我不留情面!陛下方才摔下的可是万丈深渊,你有本事将他救回可也没本事医治他吧!他这一路来本就不好,你再敢耽搁就是国师你意图谋逆了!”子莫定住了步子,长身玉立气势逼人。 他只撇头侧了侧目光,那目空一切的凛然架势倒是把这国师的气焰都压了下去。阎罗老者冷哼一声却也不可置否。 “高长恭,你当真要回去?” 身后,云层遮盖了阳光,狂风呼啸着卷过断崖,从背后袭来猛烈的风卷尘土的犀利冰凉的味道。 说话的是宇文邕,他看着长恭将那个该千刀万剐的高湛抱在怀里头也不抬地默然离开,仿佛此刻坠落崖底的便是他自己。 。。。。。。“宇文陛下,您还是早早回营吧。周国千军万马需要你的军行令止指挥调度,您失踪了这么些时候他们该都是着急了。长恭身为齐国人,死为齐国魂,护送自家陛下回去,何曾有错?” “是啊,你高长恭何曾错过?!不过是我宇文邕一念差,步步错罢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不悔留在齐国,留在这。。。这齐国皇帝身边。。。?!” 咬牙切齿,怒气熏红了眼。 宇文邕看着那怀中抱着高湛的高长恭,手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几欲吐血,却只能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咽!高长恭啊高长恭,哪怕回头看一眼表示他心中依然对他有几分念想都好,为何这样的背影似是比陌生人间还要孤凉。。。。。。 “宇文陛下,长恭终究是齐国臣子,如今我国陛下危矣,望您能暂且收手,也算是看在你我二人的交情之上让开条道儿让我回去医治我国陛下,长恭不胜感激!”子莫并未转身,目视前方仰头说道。他怕回头看到那人的落寞而难过,也根本不想将二人如此多年的情谊这般冷酷地搬到讨价还价的台面上。 他明白宇文邕的心意,可是一来不能二来也不可能。既然如此,还是回到最原本的位置上,棋逢敌手,宿命对手。这般,于他宇文邕,于他高长恭,才好。。。。。。不知道这算不算退缩,子莫看了看高湛奄奄一息的脸,垂下眼帘,沉声这样说道。 漳水河上的邂逅如是错遇,今日里便要将二人的关系理理。 他始终是齐国的臣子高长恭,而他,这周国皇帝宇文邕的身份也是难改其他。 “你,你当真选择高湛而要离我而去?!” 宇文邕冲上前来急急问道,他急红了眼睛眼中只有将要离去那人背影,根本不管阎罗老者跟在子莫身后伸手便要钳制向子莫的肩膀。他想要越过那阎罗老者却被猝不及防一掌打翻在了地上。 宇文邕落地的闷哼之声让子莫心头一颤,回头果不其然看到那人的嘴角渗出了血来。 “国师!你做什么?”子莫怒道。 “呵呵,兰陵殿下啊,老夫看您急于给陛下治疗便替你解围了。我今日里不擒拿这宇文邕已然是手下留情了,如何,难道你还想两头都讨好不成?一女不可侍二夫,忠臣不可侍二主,况且,你若是偏帮,纵然陛下会帮你,老夫也会把今日之事呈请给朝中重臣,共同来定夺你高长恭是否忠心!”阎罗老者掌中内力盈渥,若是这宇文邕还敢造次,那打死也是与人无尤! “长恭,你当真还要跟着这人回齐国?!”宇文邕扶着胸口又站了起来,他何止在赌气,便是把命都赌上了! 子莫看着那人,不忍,又不能心软,于是别开了眼。 宇文邕啊宇文邕,何苦如此,定要让他把话说绝? “宇文陛下,回去吧。若是再见,定也是在那沙场之上刀光剑影之中,到时候,是恩是怨我高长恭都一一还你,若是你有本事,这条命给你都未有不可!今日你单枪匹马落了下风,而我陛下也危在旦夕,不要执迷不悟了,国师肯放你走,该识时务才好!” 冷言冷语,子莫又将后背给了那人。 狂风揽着天幕,这刺骨的崖间的风像是重重的耳光打得宇文邕身形不稳,两耳蜂鸣。 “你便是这般自轻自贱?!高长恭,高湛能给你什么?!朕都会给你!” 宇文邕的重重吼声在虎跃崖间回荡。 子莫微微皱了皱眉头,这话,好生熟悉,对了,三哥也是这样咆哮着想将他拉回去。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然而,他来时的堤岸总已经被被孽海湮没没了踪迹。 这孽海无边,早已经将他拍得粉身碎骨没了顶。子莫看着那始作俑者闭着眼睛睡在他的怀里,苦笑着,心中全不知道这是何情绪。 垂头苦笑,长恭漠然转身离开,衣袂飞扬。看在宇文邕的眼中,那每一步都如二人分道扬镳形同陌路的一刀刀,生生挨在了他的胸口上,他的身心都如焚化于那片愤恨和绝望。 宇文邕脑海里全是长恭看着高湛的眼神,冷笑着,才发现自己这些年的苦苦忍耐与道貌岸然究竟是拱手想让了什么。。。。。。 扬起长眉,宇文邕摇着头勾起唇角。平日里的睿智冷酷又回到了宇文邕的眉眼间,他最后问道:“你当真要回去?!” 身后还是周国皇帝的不依不饶。宇文邕性子倔强,又自视甚高,子莫明白他此刻有多失望。 “长恭当然要回齐国,那里,才是长恭的家园和归宿啊。” 说话间,前面是上了断崖的重重周兵,看到宇文邕受伤纷纷拔刀而来。 “让道,让他们过去。” 阎罗老者摆开了架势,却听到身后的周国皇帝这样说道。 “多谢。”子莫微微颔首道谢,抱着高湛便急急离开。 “不谢。。。。。。”宇文邕唇边擒着邪气的笑颜,心中思忖着待日后直捣这邺城皇宫,尽数扫除这高湛圈紧那人的牢笼,不知道长恭会不会依然谢他? 热泪 高湛的额头有些细密的汗,子莫拿过一旁的绢帕,摁在那人的额角鬓旁。这人似乎在做着什么梦,嗯嗯呀呀的,可又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子莫叹了口气,看了看一边正在专注于观察他举动的国师大人,锁虎关内的守将军医也全都伺候在旁,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这锁虎关偏僻之地,万年太平,没想到皇帝陛下会犹如天降般被国师大人和兰陵殿下护送到此处养伤。 不是说陛下已然被斛律光将军迎回了雁门关吗?! 这锁虎关的守将大人不禁用衣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陛下一直不醒,而国师大人脸色亦如其名,像是阎罗催命。身边的军医抖得与筛子一般,汗水湿透了衣裳,国师一旦问他皇帝陛下何时会醒,就犹如遭了雷劈,抽得一阵阵的,到了不堪重负之时,还把手掐在了旁边守将大人的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哎,全混了!这是他的腿啊,胡乱拧巴什么?! 等着等着,守军府里里的上上下下都给跪下了,怕是皇帝再不醒,就该有人要人头落地了!荒僻之地,已然是动用了此处最好的人力物力了,真是急煞人了。 “王大夫。。。。。。”阎罗老者面上冒着黑气,杀气腾腾的质问声顿了半拍就让那军医半跪着一下爬到了躺有高湛的床榻边。 颤抖着将手指摁到了高湛的手腕上,六神无主的郎中接连换了几次位置才搭到了高湛的脉搏。 “诶?这。。。。。。这陛下的脉搏竟然越来越弱了!”大夫皱着眉头大叫出声,说完,便直直瘫坐在了床榻边的地上。 完了。。。。。。心里默念着,这本该太医院的那些御医挑的担子为何会凭空落到了他这个小郎中身上?!面露绝望,王大夫似乎已然看到了皇帝驾崩之后他一家老小被株连九族的下场。 “胡说八道什么!陛下正值春秋鼎盛,若是在此处有个好歹,你们这些人。。。。。。”阎罗老者愤然甩袖逼近,阴风阵阵,杀意沸腾。席卷过这殿堂,让四下之人缩了缩脑袋顿有脑袋不保的危机。 子莫伸出手指探了探高湛的鼻息,果不其然只有进气没了出来的。而高湛的脸色也比刚才红了不少,似乎打着嗝,后仰着脖颈全身抽动着。 “陛下?!”阎罗老者眼见着高湛真是不好,一把提起那干瘦郎中的衣领,吼道,“竟然是庸医!延误陛下病情给我乖乖受死!”那斗大的拳头一下朝着王大夫的面门打去,场下不少人已然死死捂上了眼睛。这一重击,大概王大夫真该身首异处了。 “住手!你让他们都下去!” 王大夫大约是觉得自己已然死了一回了,那掌风吹得他发丝冲天魂飞魄散。 拳头抵着他的鼻尖却停顿了下来,王大夫的鼻梁骨泛起一阵酸疼。还好,似乎还有命。。。。。。王大夫睁开了一只眼睛,那犹如天人的兰陵殿下果真是救星,也只有他能在此刻让国师大人没将他就地去了性命! 国师被子莫扣住了脉门,不经意间松开了那只抓着王大夫的手,啪嗒一声,干瘦的小老头就这样落回到了地上,屁股尿流爬着离了那阎罗王远了一些。 “呵,我看你巴不得陛下死吧!还想清退周遭之人少了耳目好下手?高长恭,有我在你可别想着这出了!”阎罗老者冷笑道。 “如今和我较劲有何用?该是你方才一直把陛下头朝下抗在肩上让他气道之内堵了淤血!不想他死便听我的!” 气道之内堵了淤血? 阎罗眯了眯阴鸷的布满皱纹的眼睛一脸纳闷。可他不相信这兰陵王,于是掌间内力不减,掣肘着与子莫角力。 子莫与这顽固不化的阎罗掰着手腕,见他当真是冥顽不灵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便索性用内力震开了阎罗几步,一甩手背对着国师朝着高湛走去。 “你!”阎罗上前一步探手朝着子莫的肩膀抓去,却发现那人已然弯腰突然俯下了身子。 吓。。。。。。 周遭不觉是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阎罗老者还想擒住这兰陵王却没想这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皇帝高湛双唇相贴,他覆在皇帝身上居然一手还往陛下的胸口探去。。。。。。! 阎罗纵然一早知道二人的越举,可还是面门青筋直跳。他竟然低估了这高长恭的不要脸!连带着皇帝陛下都被亵渎在了众人面前! “滚!统统给我滚出去!”阎罗转身一挥衣袖,朝着下跪的人咆哮着,将受惊过度的众人轰了出去。 国师手下捡条性命,这般白日做梦般的好事如何有让人不领情的道理?! 众人真是连滚带爬逃得飞少走石,守将大人的手扒着殿门就要把门打开,那身后的国师却突然用更为狠戾的声音说道:“今日之事有谁敢往外散播半句,老夫我断然不会嫌这锁虎关的山高路远,亲自前来将那长舌之人的剐躁长舌拔去!” “是是是!国师万福!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将军大人只甫一抬头那不远处的风景便落入眼帘,顿时炸红了耳根,臊得头都点到了地上。眼前又有这阎罗王杀气腾腾,当真是如有泰山压顶!再也不敢起身。 “滚!” 国师一声吼,当下所有人还真是滚着出去的。如一阵烟散去,当即只剩下三人。 阎罗再转头还是看到高长恭继续厚颜无耻亵渎龙体,真是七窍生烟,大踏步走上台阶就想将这人从皇帝陛下身上撕了下来。 “呕!” 国师还未走到身边,子莫猛地抬起头转过身子便将口中吸出的污物吐在了床边的地上。深色淤血中夹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差点溅了阎罗一身,那国师跳着脚退开了几步,再看看那抹了一把嘴角的高长恭,一脸惊恐。 “你干了什么高长恭!”阎罗老者正要上前兴师问罪,却见床榻上的皇帝陛下重重吐出了两口气来。 “陛下?!”阎罗焦急看向高湛,发现那嘴边溢出鲜血来的高湛却是精神了一些,脸孔没有方才那样憋红,胸膛上下起伏,气息平复。 “还好,我这也算是歪打正着,拿些水来吧国师大人。”子莫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狼藉的唇畔嘴角,使了个眼色说道。 “什么?你叫何人给你拿水?”国师大人轻易不出山,若不是这次皇帝陛下执意要亲自前来关外,陈蔚然又是宫中禁军首领无暇抽身才不得不求了他这个师父大人出山护驾。他给别人端茶送水?呵,阎罗面露惊诧地笑笑,这高长恭当真是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了! “自然是国师大人了,您瞧着除了你我二人和皇帝陛下这周遭还有旁人?莫非您想让陛下亲自动手不可?”子莫挑眉笑笑,满是戏弄之意。口中皆是腥味,还有些酸不溜定的怪味道,若不是为了杀杀这阎罗的威风,他还真不想为了这一杯水的事儿与他在这里磨着嘴皮。 喉头发着怪味,也不知道高湛吃了什么东西如此恶心人! “放肆高长恭!你别以为与皇帝陛下关系匪浅就颐指气使起来,我阎罗老者念着陛下当初的恩情才勉为其难担国师一职,你可是还有通敌之罪证捏在我的掌心!老夫能让此刻安然立于此处已经是格外开恩!” 国师自然不肯这般被折了面子,重重怒道。 “诶?国师大人想自个儿来喂陛下?长恭真是感激涕零!”子莫倏然起身,摆了摆衣袖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什么?!”国师大人一脸莫名。 “自然是取了清水与我方才一样给陛下口中灌入水后帮他洗洗食道了,陛下方才呕了好几口,这才能气息顺畅了。。。。。。”子莫摊手无奈说道。 吓! 这声抽气自然是国师大人发出来的。他一脸匪夷地看看那高长恭,又慢慢挪了视线往床榻上的高湛看去。。。。。。 “无耻!”国师大人破口大骂,真不知道这高长恭的赞誉之名何处而来,便是如个泼皮无赖! “如何无耻?莫非国师大人知晓如何救活陛下却方才故意袖手旁观?”子莫反问道。 “你。。。。。。你如此不要脸皮,方才举动可知是坏了陛下的名节,让高家皇室贻笑大方!” “国师大人,长恭自认所作所为都是问心无愧无需要躲躲藏藏,施救于陛下乃是形势所迫。可你倒是心虚得很,便是浊眼看人人自浊,这样把守将大人一家老小和郎中下人都赶了出去可知道倒是坐实了那些人心中的遐想,毁陛下名节的其实是国师大人啊!” “这。。。。。。”阎罗老者一时间语塞。转念一想倒是隐隐有些后悔。 再看看那人,高长恭正一本正经长身玉立等他过去。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国师的轻功果然了得,一杯盛满茶水的杯盏已经放在了子莫的手掌心,国师顺手还把茶壶都拿了过来,一并塞到子莫手中,点点头道:“此事非殿下您亲力亲为不可,老夫便退下了。”阎罗老者脚底抹油,在子莫的忍俊不禁中逃之夭夭。 “哼,殿下的所作所为都在老夫的掌握之中,可别行差就错!”余音袅袅,似是从天外传来。这阎罗老者当真有趣,这么一挑衅就飞上屋顶了。看来这人性子阴冷倒是出乎意料地耿直,有趣! 一逗弄这老头,子莫心情出奇大好,捧腹大笑,一笑,又满口怪味,还是喝了口水赶紧漱漱。舒畅了些了看看那高湛,那人嘴边粘着血渍狼狈不堪。端着茶盏不得不又坐在了榻子旁,高湛平稳呼吸着似是没了大碍,可嘴上唇旁还都是污秽之物。 子莫用手指沾着清水轻轻帮他擦着,弄干净了倒是顺眼了些,看这人没醒,子莫顺道捏了捏那人的脸,揪着那人有些变形的脸颊埋怨道:“看不出你这恶棍倒还真能收买人心,连阎罗老者这样的出世高手都对你俯首称臣忠心耿耿,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 在高湛脸上轻轻拧了一把,子莫仰头喝水含在口中,低头又向那人口中灌去。 清流缓淌,两人脸孔对着脸孔,鼻尖碰着鼻尖。气息融汇于一处,让子莫觉得微痒而缓缓睁开了眼。 这么近地看这人,他闭着眼睛戾气缓和了不少。 原来高湛的睫毛很长,大约是平日里眼神太过阴冷狠辣,自然就无心让人留意到这些了。 呵,果然还是睡着的模样比较讨人喜欢。 无端地脑海中飘来这么一句话,子莫愣了愣,离得那张脸远了些。 正了神色后拉回了走神的思绪抬手开始缓缓在高湛腹间胸膛运气按压帮他舒畅着七经八络。闲暇时候与郭太医聊聊病理药经倒是好处颇多,郭太医灌输他以传统的中医药理,而他,时不时和郭太医提些千年之后的物理治疗外科诊治的手段,说得东拉西扯,却让郭太医甚是感了兴趣,还常常要他摆弄着给看看。 次数多了,居然还学惯古今融汇中外了。 他倒不是良医,可对于不敢在皇帝身上动一根毫毛的郎中来说,子莫便是要胆子大得多了。 灌入的水只在高湛的口腔停留片刻便被子莫推了出来。 高湛被他扶起后躺在了他的怀里,别过了那人的脸想把含在自己口中的水再次灌入那人的口中洗漱,可没想高湛的唇先他一步含住了他的。 高湛的身子倾覆了过来,将无防备的子莫结结实实压得倒头而去。 口中的水尽数被渡了过去,连着唇舌都被肆虐填满。 突然,那人缓缓抬头离开了他的唇,含笑温言道:“差点忘了我现在定是满嘴腥臭,又该让你厌了。” 子莫直直看着此人的脸,竟有些百感交集。若是真再也见不到了,他是该哭还是该满心欢喜? “我听到你在叫我,叫我高湛,一遍遍地,都听到了。。。。。。” 这人该是嚣张无理蛮横霸道,可此刻却温软地犹如收了满身的盔甲和荆棘。 他笑得眼角含泪,将额头轻轻点在了子莫的额上。 那滴倏然滑落的眼泪,竟不知道是谁人流的。。。。。。滚烫。 隽夜 不知道是仙历多少年,凤凰星君猛然发现自己被封为战神威名叱咤三界已然好几千年。 人人都说他性格暴戾所到之处孽火焚尽寸草不生,可偏就生了张魅惑众生让大仙女小妖魔痴迷不已垂涎三尺的脸,于是盛名远播,于是什么长情短爱都是信手拈来。有人对他苦苦纠缠,上千年来痴情不改,有人对他朝思暮想却只求露水姻缘,一夕欢爱。 凤凰星君手中捏着无数妖精魔怪的命,然而还是有许多女妖只为了远远看他一眼而殒命在他的真火之中。 烈焰滔天,焚身赴爱。 似乎看着那星君大人的容颜便已经得到了最大的圆满,女妖们在那火焰之中失落于这绝美的笑颜,命陨落于真火,魂飞向这仙君的明眸善睐。 凤凰星君眉眼含笑的样子甚是可爱,嘴角含春皆是风情,明明是在屠戮生灵,可他坐在那高高的坐骑之上看着那被焚尽的红粉枯骨与遍地焦黑依然这样美得让天地失色,当真是多情,亦或是透骨的无情?! 让妖魔鬼怪魂飞魄散的燎原真火与那人艳若骄阳的美态均是势不可挡,足以让众生膜拜。可偏偏星君大人觉得甚是无趣。对,便是无趣! 这数不尽的流水似的岁月里,为何万物都如这透过指缝的细沙,那样缺了形状失了颜色,没有一丝一毫能停驻在他的心间眼里,又如何让他的心泛起涟漪? 眼前似有繁花似锦,却又如空谷虚影。 偌大的三界,一眼看不到头的星君仙命,与天地同寿,与四海齐平,他凤凰星君肆意妄为却被封为平魔天王,任酆都大帝,杀戮和鲜血染红了他的凤羽,却还是有那么多无知和渺小的生灵爱慕着他前仆后继。 一切来得太过容易。 凤凰星君扫了扫这烟气浩渺的仙境瑶池,觉得甚是无趣。神仙们杯盏交错满是恭维讨好,而早早听闻这次的蟠桃宴席会有他凤凰星君亲临的天女们早就恭候多时,满眼皆是钦慕却扭捏作态不来靠近。 呵。。。。。。还不如那酆都的妖女来得爽快! 勾唇一笑,瑶池之中的芙蕖都为这水中倒影倾倒。池中锦鲤跃然水面,希翼他的垂怜。小鱼儿轻啄他的指尖,凤凰星君摇了摇头,嘴角咧开了一抹轻佻淡漠的笑。 他笑得不入心底,眼中尽是荒唐和不羁。 随手接过周围仙女殷勤奉上的美酒佳酿,眉毛轻挑,这世间大抵如此,他凤凰星君高高在上,无事不可做,无物不可得。琼浆玉露灌入嘴中,而手中所握镶满红珊瑚的珐琅酒壶衬着他的指尖如玉雕葱削一般精致漂亮。 仰头畅饮,随意斜倚在身后汉白玉栏杆上的姿态风流肆意,不经意露出的那漂亮脖颈,引得席上的仙家天女皆是目露惊艳之色。凤凰星君姿容倾倒三界,果真是名不虚传! “星君大人,五百年才一颗的蟠桃啊,我特意给您留的。。。。。。”含情脉脉,如芳华尽落的那瑶池岸畔,霞飞似火花盈盈,花丛之中凤凰栖息。天女们都簇拥着,众星拱月一般,暗送秋波。 仙女失了矜持本色,在如此魅惑人心的星君面前两腮绯红,袅袅娜娜,尽显娇态,奈何这凤凰星君已然是艳冠群芳,身边天女便是使劲了颜色却仍然比不上他的独领风骚。 凤凰星君名唤隽夜。无尽的黑夜掩盖不了这位星君直冲云霄的光芒万丈,当是矛盾,却又恰似好处地点缀着这位星君大人的狂傲。 他便是横贯天宇的那道最亮的星辰之光,再深重的暗夜也遮盖不了的恒世光华。 “哎呀,紫薇大帝来了,真是稀罕啊!”突然间,四座之仙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神尊不是在清微天?如何下来了?这回蟠桃宴真是热闹啊!酆都大帝凤凰星君赶来赴宴,连着这好几百年不出现的紫薇大帝都来了瑶池!” “呵呵,这你便有所不知了。。。。。。”不远处的昴日星官不仅嘴尖,似乎还知晓不少别人不知的小道消息。几个神仙凑成一团,都听着那闲话多的星官讲着什么。 凤凰星君喝得微熏,大约是在酆都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呆惯了,于是难免三杯下肚有些忘形。他的手轻佻揽着一位仙女的肩膀,手指有意无意摩挲着那薄纱之下的冰肌玉骨,惑人却是轻浮的笑羞得那仙女抬不起头。 “紫薇大帝?”他出师门禹余天上清境之后便直往酆都魔域直到今日才又重返天庭,对这紫薇大帝的大名有所耳闻却是素昧平生。只知晓是师伯元始天尊的得意弟子,常年在清微天司要职而不轻易现身。与其师元始天尊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比这天庭里的烟云仙雾还要缥缈,当真是承袭了玉清境无形无埃之做派。 有些好奇地朝着那边望了望,无奈这仙界之中便是有如此之多善于迎合讨巧之人,方才还在跟他攀着交情的仙家们如今一窝蜂涌向了那边去和紫薇大帝熟络,围得水泄不通连个影子竟也瞧不到。。。。。。 隽夜甚是惋惜地长叹一声,随即玩味一笑,手里抚着那依旧靠坐在他身边的仙子的发丝,附耳轻言道:“他们都过去巴结紫薇大帝了,为何你还在此处?” “星君明见,小仙对星君大人可是一心一意,海枯石烂未有更改。”莺声燕语,真是温情绵绵。说完,那仙女低垂着眉目抿紧了朱唇,眼角带着情波可偏又别开目光欲拒还迎。 隽夜不由轻蔑冷哼了一声,真是造作,要是酆都的女子早就将红唇印上他的唇畔,这般矫揉造作,这天庭里的神仙果然是无聊透顶! 两千多年前,凤凰星君自通天教主门下出师之后便临危受命,率百万天兵天将奔赴酆都与那想要犯上作乱的魔君紫华鏖战整整一百多年。终于将想要垂涎人界的魔君打得魂飞魄散,妖魔鬼怪群龙无首,庞大的反军顿时做了鸟兽之散。 这功绩,让他一战成名名垂仙史,当即被玉皇大帝封为酆都大帝镇守这人魔两界的关隘。自此妖邪不得再作乱,而隽夜在那儿一守,便是千余年。 “玉皇大帝与皇母娘娘到!” 瑶池众仙听得号令,收拾了仪态,纷纷恭敬立起迎接。 “参见玉帝,皇母娘娘!” “众仙家不必多礼,五百年一次的蟠桃大会乃是仙家聚首之盛会,太过拘束倒是有违初衷了。”玉帝示意大家平身,而皇母娘娘作为瑶池的主人,更是面容和蔼相当欢喜。 众仙家行礼后入座,与玉帝皇母共饮三杯之后,又纷纷祝着二位天帝天后吉庆。这三界之中酒宴之上的事儿其实都并无二致,说说吉利话,奉承拍马而已。 隽夜坐下后又只管喝酒,这瑶池的酒还不够烈,不如那些妖魔鬼怪向他上贡的来得精彩。 玉帝和皇母一来,连着自己那好几千年未见的师父通天教主也出现了。 隽夜看了看那个向来严苛冷酷的师父,还是一身锦袍坐都坐得纹丝不乱。三清尊者之中元始天尊照旧没有露面,而太上老君不拘小节此刻已然喝得比他还要醉,歪头便倒在了瑶池边的栏杆上睡觉。通天教主看了摇了摇头,很是不屑地坐在一旁,一派威严。 呵,隽夜看着那个背影不禁就想起自己从小在这通天教主门下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糟心日子,那背上被藤条抽打的印子早就该退了,可他竟还记得那种疼痛。 “宝贝儿,我先和家师敬杯酒,你去瑶池边的桃花林子里等我。” 隽夜眉眼荡着秋波,如此暧昧丛生的话语都是信手拈来。一手擒着酒杯,一手轻轻挑起那对他海枯石烂永不更改的仙女的下巴,低头悄悄说道。 只一语,那仙女的脸便如同要滴血了一般。 她想到这酆都大帝自然不会像天庭的上仙那般拘谨,可也断然想不到能这般遂了她的意! 心如小鹿乱撞,眼睛都不敢再看一眼星君大人只是不住点头着然后心中狂喜。 风流成性的隽夜已然知晓这小仙女今日势在必得,翻不出他的掌心,便邪魅一笑起身朝着通天教主而去。 端着酒盏挪了挪步子到了家师面前,半跪敬酒。千余年不见了,他再傲,这酒也是不得不敬的。 “师父,徒儿回来了。” 通天教主眉眼横了横,他知晓是谁,进了这蟠桃大会一早就看到了众星拱月的凤凰星君了,可他便是视若无睹。 一战成名,这隽夜出了师门便在酆都一支独大,被玉皇大帝视作手下第一战将,区区小儿,倒是他当年看走眼了! “呵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凤凰星君大人啊,不必如此多礼,请起请起!”通天教主抬手搭着隽夜的臂膀去搀扶,看似师徒情深,其实却用神力相探朝着隽夜逼去。 隽夜与那通天教主对视了一眼,便看到了家师眼中那很是熟悉的暴戾。 三清天尊乃是仙界无上地位的神尊,然后三位神尊性格迥然。 元始天尊仙法超然追求清净无念,太上老君玩世不恭却最为和善,到他的师父通天教主这儿便是让人闻风丧胆,妖魔怕他,仙人也是怕他。谁不知道这通天教主脾气残暴且心眼极小,酆都一战原是他师父去应战的,可不想派了个先锋小徒出去,便已经没了他本尊施展的地方。。。。。。 “星君真是功法大有长进啊,千余年前若是我这般试探你,你早已经痛哭流涕跪在我脚边求饶了!”通天教主讥讽道。 初见 “师父过奖了,小徒久离天庭不得在您老人家座下苦心修炼,修为当真是荒废了不少。师父大人也该只是和我玩玩,毕竟在众仙面前,徒儿能有今日这般作为,该是应了凡间那名师出高徒的话了!我若痛哭流涕,师父的面子上大概也不好看吧。。。。。。” 凤凰星君学乖了,和这脾气暴戾又妒心极重的通天教主就不该针尖对着锋芒。他以前脾气倔强,又极不服软,自小便吃了不少苦头。倒是去了酆都,看了千余年的妖怪和凡人,他学会了一点,和小人不该较真。 “呵。。。。。。”通天教主冷笑着,慢慢放松了力道。看了看这人,倒是诧异这自小自负狂妄的凤凰星君也有学聪明的一天。在酆都呆久了,竟也浸染了一身世俗油滑之气。 撤了法力重重地拍着隽夜的肩膀将他扶起,通天教主笑容不达眼底。 “星君大人过谦了,说不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机会定当要和星君你好好切磋一番,说不定你能赢了本尊!” “不敢不敢。隽夜赴了玉帝皇母的宴席就该回去了,毕竟那里还是时常有妖邪出来作祟,我若不在,定当是要翻了天的。”隽夜低垂着眼,嘴角却是几分不羁的笑。 他过两日便要回酆都去了,那里自由自在,谁还管和这个小心眼的神尊生气?犯不着! 通天教主似是看到了隽夜面上漫不经心的笑,接过了他手中的酒盏,脸上一冷心中不快更甚。 敢情这小子压根就没把他这个三尊之一堂堂的通天教主放在眼里! 隽夜转头离开,身后的通天教主挥了挥衣袖,便将一只凤玉蝉虫放出了自己的掌心。 这虫子在上清天并非少见,不过这只有些特别。通天教主拿着兑了秘药的桃花酒酿喂了它七七四十九天,浑身透着桃春之气,原来是想让这蝉虫体带异香去招惹些雌虫为他炼药所用。看到这趾高气昂的凤凰星君,通天教主暗笑着心生一计。 千余年都风光够了吧,黄口小儿竟然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不知尊卑,那便自有天庭律法来管教管教他! 那小虫儿从通天教主手中放出后便化成了一缕威风,轻巧钻入到了凤凰星君的耳中。 这虫子正是求偶心切之时,该能让这凤凰星君在蟠桃宴上丑态毕露一回! 通天教主轻笑,他这也不算是暗害于他,只是听闻这凤凰星君在酆都之时仗着玉帝赐予的权力却与妖魔鬼怪暗通款曲,身边常有妖女灵怪相伴,年少成名便这般不知轻重与魔怪厮混,就当做是他这个师父给他个教训,让他知晓何为戒律森严的好! “星君大人,好久不见啊,听闻星君您在酆都可是自由畅快得很,要不,这次带小弟一块儿去?” 几位仙君围着隽夜说笑,甚是相熟。美酒佳酿斟满,隽夜不论是在天上人家都是光彩夺目众星捧月,不免志得意满。 突然,耳中似是灌入了一道风,带着微痒。隽夜一愣,用尾指掏了掏,却什么都没有。 “诶?星君大人可是觉得有何不适?”一星官问道。 “没事没事,只是突然耳朵有些痒,也不知道是不是吹进了什么东西。” “耳朵痒?哎呀,星君大人这可是被人念叨了!说说,大人在凡间可藏有有红颜知己一二对你翘首以盼,等着您回去呢!” 这人一揶揄,引得周围其他仙人也哈哈大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仙大概也是这样的道理。 凤凰星君的风流浪荡其实众所周知,只是毕竟有显赫功绩在身且是玉帝器重仰仗之人,竟也无人敢指摘半句。清流的神仙不愿与之深交的便会避而远之,而与隽夜热络的便也是同道了。 隽夜与他们打着趣,遥遥看了看蟠桃宴的另一边,那里的神仙也有几个在看他,只是视线一相接便别过了脸面很是不屑。 “千余年了,这众仙家之间的门派宗法之别还是如此隔阂疏离,这么远地打量着,似乎这皇母娘娘的天河是划在这瑶池边了。”隽夜感慨道。 “别理他们,都是些食古不化的老顽固罢了。水至清则无鱼,他们就是不懂这个道理,一点变通都没有,这三界还如何治理?” 那仙人自然是颇为羡慕凤凰星君今时今日的地位的,便满口称赞道,“像星君大人这般法理兼着人情才能让酆都永保太平,那些清流只知道在这九重天上打坐修行,哪里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来来来,星君大人务必再喝一杯。” 酒盏又被盛满,众仙劝酒盛意拳拳。方才还觉得这天上的佳酿甚是清淡无味的隽夜此刻却突然觉得似乎酒意上了头,鼻尖有些汗。。。。。。 “对了,这紫薇大帝你们可有人见过?” 旁人和他说着清流浊流,凤凰星君却一下想到了这位神尊。 “紫薇大帝?你如何对他感了兴趣?”一仙友说笑道,看隽夜不苟言笑的样子,便又拍着隽夜的肩膀说道,“紫薇大帝乃是司星宫里的老大,你自一出师门就去了酆都没见过也很正常,可我们这些星官啊。。。。。。” “如何?”隽夜好奇道。 “也没见过哈哈哈哈!”一番哄笑,竟然是这样的回答。 隽夜不解,皱了皱眉头,甚是怀疑地看着那些星官。 “不开玩笑,这紫薇大帝乃是元始天尊的座下首徒,地位身份自然不同。司星宫里的管事平日里都由这紫薇大帝的大弟子辰星在代劳。说是清微天里事务繁忙不能少了这位帝君,自然我们这些小仙就无缘得见了!紫薇宫可是在那清微天,我们根本上不去啊!” 那些星官摇头无奈笑笑,怪不得方才紫薇大帝来了这蟠桃宴便会引起这般波澜,这么一说,隽夜便更加好奇了些。 “星君大人?隽夜?你去哪儿啊?!” 与隽夜颇为熟识的仙友想叫住他,然后凤凰星君还是手执杯盏朝着宴席的另一边去了,叫都叫不住。 “这位仙友,可知紫薇大帝在何处啊?” 尽管隽夜面带微笑,可还是有不少人冷脸相待,频频摇头。 问到一个小仙童,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看了看他,一本正经问道:“你找紫薇大帝?” “是,敢问仙友可否指点一二,小仙未曾与神尊见过面,自然坐在对面也不相识了。”隽夜看了看那小仙童,该是一只麋鹿修成的仙身,应该是哪个神仙的坐骑吧。 “嗯。。。。。。紫薇大帝现在不在。”小仙童挠着脸颊局促说道。 隽夜扫了眼四下的神仙,颇有些失望,便继续问道:“仙友可知去哪儿了?” “你找神尊何事啊?”小仙童问道。 “这,我是凤凰星君隽夜,此次特意从酆都而来赴蟠桃宴,久闻神尊大名却素未蒙面。想我虽不在司星宫履职可也是星宿神君之一,机会难得,若是错过了,不知道又要到何时才能拜见他老人家了!今日若不拜会,真是让隽夜遗憾之至了。” 。。。。。。仙童看了看颇为真挚的隽夜,又捏了捏手里头的那套衣裳,拉过了隽夜到了僻静角落说道:“你可别跟玉帝皇母说找不到紫薇大帝了,不然我家师父会有麻烦。” “哦?”隽夜看这里面颇有内情,便挑了挑眉毛看着这麋鹿精,“家师是何人啊?” “不瞒你说,家师就是南极仙翁了。紫薇大帝是我师伯我自然是认识的,不过,他方才出了些茬子不得不先离席一会儿。” 隽夜听这仙童这样说更是好奇,依然盯着那小童要知道个分明。 “是何茬子?” “啧,不就是太上老君又闯祸了,喝得烂醉把皇母埋在桃花树下的私藏都挖了出来!那可是八百年的珍酿是皇母给他小女儿出嫁用的嫁妆!老君偷了不说还因为被守园子的朱雀追赶而把酒坛子打翻了弄了紫薇大帝他一身。。。。。。” 小仙童倒也是心直口快,三言两语都说明白了。回过头才发现自己不免说得过于多了些,看下那凤凰星君,只见那人眉眼含笑捂着嘴巴似乎快憋不住了。 “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说出去!皇母那酒被早早挖出来了可是不吉利!我家师父为了这事情可是急坏了,幸好紫薇大帝是个明事理又好心眼的神尊,不然,老君还指不定要被怎么罚呢!” 麋鹿小童拽着凤凰星君说着悄悄话,让他别再到处找那紫薇大帝了,万一被玉帝皇母听到了问起不都露馅?! “原来如此,那可否请仙友引荐一二,隽夜不胜感激。”隽夜觉得这小童也甚是有趣,作揖求道。 “好吧,我看你诚心诚意,那等会便在师伯面前提一下,见不见我就做不了主了。”小仙童一本正经说道。 “多谢,多谢!”隽夜又拱手谢道。 小仙童点点头,抱着衣裳转身就要走,走了几步看到那凤凰星君还在后面跟着,便不由有些嫌弃地回头说道:“还跟着干嘛?若是神尊愿意见你,我会给你传话的。” “是,那隽夜这就退下了。”凤凰星君颔首,看着那小仙童走远了。 蟠桃宴上众仙饮酒正酣。 凤凰星君送走了麋鹿仙童觉得自己口舌生躁却也不想再返席喝酒。 呵。。。。。。突然想到自己先前约了的那位仙女,便觉得心神荡漾。倒也是奇怪了,不过是个装模作样的女人还只是中上之姿,他竟然想到此处会不由舔了舔唇角脚下步子也急切了些。喝醉了? 隽夜垂头笑笑,便朝着那瑶池畔的桃林去了。 。。。。。。 “师伯,更换的衣裳来了,您在吗?”瑶池仙台边,一处温泉冒着汩汩暖烟。麋鹿仙童端着衣裳走上了石阶,却发现水池里空无一人。 “诶?师伯?师伯?”四处转了转,还是没发现紫薇大帝纪尘的身影,“奇了怪了,人呢?!”小仙童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 片片桃花飘落,落于碧泉之中铺满了水面。 这里是绯然谷,比不上瑶池边的弧光谷有名,却也阻不住这漫天的桃花花瓣被风卷着从桃花林而来纷纷扬扬洒落。 纪尘用碧泉之水扑着自己的脸面,可还是浑身酒气,夹杂着桃花林的珍酿独有的芬芳。 瑶池仙台的温泉和着酒气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让他醉得更厉害,这才不得不挪到了此处来解酒。 这皇母的女儿红何等厉害,可是能让仙人一碰就醉个一两百年的神物,奈何太上老君闯祸了不说还顺便让他遭了池鱼之殃,这个师叔啊! 纪尘难得地既头疼又无可奈何。 这酒气冲天的自己连走个路都摇摇晃晃,等会可如何和玉帝商议那件事情? 为了和玉帝讨个人情网开一面允他收个凡人小孩为徒儿,他才来这蟠桃宴的,没想竟然成了这般模样,这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纪尘叹了口气,把头慢慢潜进了水里。 “干什么!你这个色胚,我道你是堂堂凤凰星君才来此处和你赏花的,你竟然如此不要脸面!” 纪尘正头疼,却听到水面上有个女子在痛骂着,随后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纪尘皱了皱眉头,继续缩在水里不想出去。哪来的人啊在此处吵嚷,麻烦移驾可否? 隽夜被打了一巴掌,也是头疼不已。不过就是这么回事情为何一听说他不立妻室就大变了脸色了?!这亲也亲了,搂也搂了,这种时候居然翻脸不认人了让他如何是好! 隽夜大敞着衣襟,几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那仙女的手腕带过了她的身子抱住说道:“何苦来哉?明明你也很想与我欢爱,若是再装腔作势便是不讨人喜欢了。” 隽夜此刻火急火燎,他面前这个女人真不是美得惊心动魄,可是,他便是欲念翻涌犹如着了魔一样定要求个解脱。 此处是天庭,并不是酆都,然后隽夜脑中虽有几丝清明可已然情难自己。 天女一边捶打一边慌不择路逃跑,明明已经到了碧水潭边可那红了眼的凤凰星君还是不依不饶。 她原本是想让凤凰星君娶了她带她回酆都为后的,哪里想这人竟然是白占便宜。 其实这凤凰星君生得如此好的模样,若是他温柔些,她也算是半推半就勉为其难了,有一夕回忆倒也是不错。可没想到,这人与他亲热着便如同着了魔,甚是可怕。她一个仙女如何遇到过这般羞辱,觉得眼前的这人都不像是仙了,更如同是魔!便死命挣脱了隽夜的纠缠,一心想着逃跑。 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瑶池仙境调戏仙女?若不是纪尘现在自己也场面尴尬,他定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听着声音,似乎这两人就在水边。 “你走开!” 隽夜抓住了那仙女的一处衣角,正想要上前轻薄却没想被这女子重重往后推落。 嘶啦一声响,仙女的天衣被撕下了一角,而巨大的落水声也随即响起,碧水泉中蹦出了朵朵水花,溅得潭边水波荡漾。 这绯然谷的碧泉可是极其寒冷的,小仙掉下去都有可能没命。。。。。。那仙女一害怕赶紧一拉裙子跑走了。这凤凰星君无礼在前,不关她的事的! 水中,刺骨的寒意透过了骨头逼来,与隽夜的体热躁动相互冲撞,搅得他一阵失神。 身子不知道被谁轻轻提起,从泉底被拉了上去。 “噗!”隽夜的头冒出了水面就喷了纪尘满脸的水,纪尘猝不及防,额前的发丝都滴下水来,抹了一把,直道是今日倒霉了。 抹掉了脸上的水,再睁开眼睛,对面的男子正一动不动呆呆看着他。那张脸是纪尘不曾见过的,而那眼神,千万年间也不曾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显露过。 纪尘不懂这是什么,只是下意识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可他一动,那人竟然用唇贴上了他的嘴唇。。。。。。 风流 碧泉之上,漫天桃花飘落。悠悠扬扬,却刹那间又犹如惊天骇浪,将水中的两人包裹在言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危险之中。 粉桃花瓣卷过纪尘的发,落于他的脸,接着轻柔亲吻停落在他的眼帘。满目的绯色让人辨不清此刻到底何故,纪尘一瞬的失神震愕换来隽夜的得寸进尺肆意轻狂。 那张唇喷着酒气,带着灼热和急躁,啃噬着甩脱不掉。 四千万年来,天上地下三界众生有哪一个敢这样轻薄冒犯于他?! 好生猖狂! 酒气冲天,不知道是这人身上的还是从他自己身上透出来的,熏得他鼻息炽热竟也是乱了。 他只是在此碧泉解酒,如何犯了这样的劫数?! 纪尘一口咬在那人的唇上,最本能的反击,反倒是让失了常性的隽夜兴致更盛。隽夜突然用舌头探入,含着纪尘的唇舌吮吸着发出靡靡水声。 脑海中早已经一片混沌,从未想到他脱胎幻化的四千万年后,竟还有被个后生晚辈这般轻佻戏弄的时候。纪尘面颊羞红,眉头紧皱,若不是这女儿红的酒性真是太烈,他被狂徒一扑都差点脚底打滑没入水中,眼前这混账东西被他一掌劈了都与人无尤。 隽夜尝尽了那朱唇味道,意犹未尽邪笑着微微睁开了眼。这人真美,他隽夜几千年未曾见过这般的绝色,他一向自恃容颜倾倒众人六道,没想到天宫之中还有这样的仙人,他看到脸便情难自己,碰触到了身体,才发现,这是个男子无疑。 那美人的下巴被他轻捻抬起,一脸嗔怒可却绯色旖旎。眉目盈盈含着水光,连耳根都红透的媚态不知道是被羞臊的还是与他一样也是醉了。 乌黑的浸染了水色的发丝间沾着那朵朵粉色花瓣,鼻尖垂落了一点晶莹水珠,在隽夜的眼中闪着魅惑人心的荧光。 “你到底是魔是仙?可知本尊是何。。。。。。!”纪尘震怒之下便想亮明身份,三界六道,当真没有何人敢在他面前这般大胆! “嗯?”隽夜熊抱着这个美人,男人便男人吧,美成这样不是女人有何妨?美人在和他说着什么?胸膛压着美人的身子,手也全然没闲着。手掌摩挲,猝不及防一把掐在了美人的腰际,怀里的人倒是生涩,一下就瘫软在他身前,连着余下的话都梗在了喉头说不出来。 呵,这双眸子真美,便是带着怒气都犹如染了万般风情眼角眉梢挑着绯红桃色。 美人在和他说着什么?隽夜全然没有在意,只是将眼光留恋在那人已经红肿的唇上。 接着是那鼻梁,眉毛,还有羽翼般因为生气而不住颤动的睫毛。 想让他温柔些吗?他向来都是宠幸女子的啊,若是伤了这不可多得的稀罕人儿倒也是叫人心疼。。。。。。 似乎有些苦恼,看着美人已经殷红的眼,怜惜地埋头啃咬在他露出的纤细脖颈上。这长年的浪迹风月之中练就的本事可是这向来不问红尘的纪尘所能抵挡的? 这是何劫数啊?!他堂堂的尊神竟然这样如陷泥沼不得脱身?!他是男子,这莫名其妙的遭遇是何缘故? 天庭向来清净,到底是何处来的这般酒色壮人胆的狂徒!日后他定要。。。。。。! 只听嘶啦一声,纪尘的心陡然又沉下了几分。 管不了日后了,那是他身上的衣帛发出的裂响,这一下,纪尘犹如被人从脑后生生打了一击闷棍,呆了。。。。。。那犹如蛇一般攀着他的脊梁骨自尾椎扶摇直上的激流是什么?!竟是这样直捣心头让他这个从不食荤腥也并不眷七情的寡淡之人快魂不附体。 隽夜色迷心窍,其实从方才开始便两耳不闻旁处声了。碧泉再寒,有这样的美人入怀,便是十八层地狱都是若等闲吧! 况且他已经察觉,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儿被人动了手脚了。方才在桃林里就已然对那天女失了克制,他心中大概明白是谁使的绊子,所以方才那天女大惊失色甚是不愿,也就顺水推舟被她推落下水来。 若是一般的迷情之物这水极冷,命都快冻没了还哪里来的花花肠子?隽夜如此做本是想两全其美。一来给自己燥热难安的身子来个解脱,二来并不想因为强行冒犯天女的事情在这天庭里引起什么风波。他若是做了,肯定正中那诡诈之人的下怀。 哪里想,事与愿违,谁晓得这刺骨的天泉之中还有这么个尤物让他全然没了清明。 这不怪他! 隽夜心中百般为自己开脱,甚至有些庆幸,那给他使绊的小人真是会成全了他的悱恻。 这怀里的美人虽是醉熏的模样,可仙气凛然,该是上位之仙,若是毫无由头他也断不敢轻易冒犯。可是,如今他真是身不由己啊!若是犯了天条也是那暗害他的人的罪孽,呵,就是不知若那人知晓他如此顺水推舟借力使力该是如何的脸色?! 隽夜的身子滚烫,看似不羁,心中却全然明白他是在犯什么清规戒律。 然而有美如厮,这般巧合撞上,也算是缘分一场,若是辜负,他凤凰星君岂不白白风流一场?! “美人,我们上去快活如何?” 纪尘被这滚烫的碰触与上涌的酒气搞得昏天暗地迷乱在一片行云施雨中。身子一轻,便被那人一把扛起。水中泛着浪花,那狂妄之人揽着他的腰身往岸上走去。 呃! 纪尘甚少喝酒,自然不甚酒力。 本就已经七晕八素血脉逆流,这一头朝下地这样被人轻巧扛在肩上,他当真是脸孔几欲滴血,腹部一阵反胃,干呕了几声却没吐出什么东西。 那男子带他进了桃花林,落英纷飞芳菲刺目。 厚厚的桃花花瓣将地都叠成了一片粉色。纪尘不曾这般头晕目眩过,当那人把他放在桃树下,他才将这人的脸看得真真切切。 这男子,长得并不面目可憎,甚至,在这九天之上,大概很难再找个与他一般姿色的天人出来。 隽夜倾覆在那美人身上,极尽贪婪。 纪尘任由他胡作非为,这皇母娘娘的女儿红便是从这片林子里挖出来的吧。。。。。。呼,这倒也是误打误着,看来有办法尽快解了这麻烦的醉意了。 漫天的桃花啊,从来没有这般铺天盖地染了纪尘满目绯色。 家师太上老君说,他纪尘还是太过年轻,太过浅薄。 他采撷天地灵气幻化而生,没有凡俗骨血自然也不经世俗红尘的碾转摧折。 他在九重天上,化一切清静,退四方邪灵。法力无边戍守那清微天玉清境,九重天上能见他真颜的神仙都屈指可数,更不必说是三界六道的芸芸众生。。。。。。 然而元始天尊却说这超然的一切都得益于他占尽天时地利汇聚日月精粹,可这世上没有一灵一物能这般占尽便宜。他纪尘已然如此四千万年了,命中必当会有劫难。这劫不来则已,若是来了定是滔天祸事让他这样的尊神上仙也是难逃劫数。 纪尘觉得顺其自然就好,然而今日这番际遇倒是全然出了他的意料。莫非眼前这人便是劫数了?若是情劫,对他这寡淡清冷的人来说还当真是会应付不了。 纪尘的身上被印上了点点红印,恰似这满树桃花,冶艳非常。 上神深深吸了口气,他抬起了有些松软的胳膊,指尖轻捻起地上的落花,沾着那露珠和尘土,将花瓣塞入了自己的口中。 细细嚼着,身上被那男子冷不防咬了一口,手掌间内力汇聚了些,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一丝冷清。 隽夜该是觉得这缱绻安慰也是够了,便又抬起那美人的脸,四目相接。 碰了碰身下那人的唇,他此刻已然觉得销魂蚀骨不知道真行了巫山云雨该是如何得让人沉沦。。。。。。 “美人,你叫什么名字?”隽夜其实根本记不住陪侍在其侧旁的女人们的名字,一来太多,二来便是记住了,他也会很快厌了,然后便不再相见了。 姓甚名谁与他何干,可这个美人,他还真想知晓他究竟是谁。如此特别,足以一生回味。 “你叫什么?你还是先报了自家名讳来历才好。”纪尘虽仍然躺在地上,可脸上神色已然不同。脸上的红潮退下,眼中如回了神,一半清明一半醉。 隽夜其实恨不得立马能将美人拆吃入腹,然后被这人此刻一看,倒是心头一泠有些直觉地泛着凉意。 这是怎么了?这美人似乎有些过于冷静,没了方才的颤栗退缩与惶惶不知所措。 凤凰星君颇为意外地盯着纪尘的脸,竟生出些敬畏。 呵,这该是错觉吧!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都已经这样了怎么心中倒是有些打起退堂鼓了?!美人太冷,眼神清灵。似乎正仔仔细细端详着他的眉目,床笫间这般凝视反而古怪得让隽夜找回了一丝清明。 “美人,叫我郎君就好了!若是想知道我究竟何人,不如先让我得偿夙愿,日后我便什么都依你,将自己毫无保留交予你知晓。。。。。。”隽夜这调情的圣手,怎会给这掌心里的美人些许喘息的机会?他身子一沉便欲要得逞,然后,纪尘的出手比他更快,一记响亮的耳光灌入了少许法力便将这行凶已经的男子从他身上打了下去。 砰的一声,隽夜大概也不太相信有人竟然会在他的攻势之下这样把他打得鼻青脸肿。 捂着脸正欲发作,却是脑中猛地一阵嗡鸣。 呃。。。。。。隽夜感到一阵五内翻腾的恶心,垂头,便是将一滩黄水吐了出去。里面有只虫子,拍了拍翅膀想要飞走,奈何还是溺死在那污水里。 隽夜看到那美人缓缓走了过来,可他却两眼一黑瘫在地上人事不知。 凤凰星君四千年的风流美名,便这样有了一次突兀的败绩。而这美人如此不懂风月,当真是可惜了那张倾世绝艳的容颜。。。。。。 不识 风外有楼,楼外有雨,雨烟淼淼情丝悠然缠绕,这灰白天宇间不知是何方。 隽夜睁开了眼睛,喉咙干涸眼冒金星,若不是脸上火辣辣的印子提醒他这一巴掌不是做梦的时候挨的,当真要以为这瑶池天泉里的美人不过是春梦一场。 “你醒了?” 隽夜舔了舔嘴唇似乎还在回味什么,冷不丁一对犄角都快戳到了他的脑门上。 “诶?”隽夜一回神,发现自己和南极仙翁座下的麋鹿童子大眼瞪小眼,四目相接。飞快回身往后挪了挪,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星君大人是有多矜持和端庄。 “啧,醒了啊,看你这么活络我也不必守着你了,可以去禀告家师说你已然无恙。”麋鹿小童甩甩袖子起身,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着正一脸莫名盯着他看的隽夜,抬手指了指桌上的那碗黑得沉渣的药汤说道,“记得把药吃了吧。你虽然把蝉虫吐了出来,不过还是小心些好,免得又。。。。。。” 麋鹿小童说话间神色顿了顿,紫薇大帝让他什么都不要多言的他怎么又差点忘了呢? “又如何?”隽夜还不知道那位大美人究竟是谁,自然想多从这小童嘴里探得些消息。南极仙翁把他带了回来医治,莫非那倾城绝世的大美人也是来赴蟠桃宴的? 麋鹿仙童虽说是还是孩提模样,可他打从修炼成人形拜南极仙翁为师天上人间也已经走了好几百年了,这凤凰星君在心里打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撇头狡黠一笑,又是一脸童真地对隽夜说道:“星君大约不知晓,你吐出来的那只金凤蝉虫可是不一般的猛物啊。这个。。。。。。你幸而吐出得早,要是在你体内呆得久了,它的春桃之味到了你身上。。。。。。。” “如何?”星君大人一脸忐忑。 “呐,若是身上的这余味不清啊,这方圆百里的雌虫子全会一股脑将你看成它们的如意郎君!然后呼啦啦啦,哗啦啦啦,刷啦啦啦地,咻咻咻地全飞向你!”麋鹿小童看着这凤凰星君一脸凝重便玩心大起,比着手势手舞足蹈甚是说得动情。 隽夜看着那小童的比划,凝视虚空之中一阵想象。突然身子一颤,端起桌上的药碗就喝了底朝天了。 噗!小童转过脸来偷笑。 蹦蹦跳跳地卖过门槛就开心地找师父他老人家去了。南极仙翁就让他照看这凤凰星君到他醒了吃下了那碗药就好,任务完成,他该功成身退了! 隽夜喝完了药,胃里一阵痉挛。突然发现这小童就要走了,赶忙下了榻子追了几步问道:“仙友莫走,莫走。” “啊?”麋鹿仙童嫌弃地看了看紧紧拉着他袖子的隽夜,这人色胆包天敢亵渎紫薇帝君,难道如此饥不择食连他这五短身板也不放过?! 麋鹿小仙猛地一下甩开了星君大人的手,小童那警觉的目光让隽夜反倒浑身不自在,怎么他今日哪里有什么不妥,为何如此看他? “咳,是这样。”隽夜收敛一下他的仓促之态,垂了垂衣袖恭敬向那仙童做了一揖,继续说道,“仙友见谅,本星君得仙友相救不胜感激,只是,只是想问问。。。。。。” 隽夜问到此处竟然有些口舌结巴,真是见了鬼了!他在慌乱什么? “问什么?凤凰星君衣衫不整躺在皇母娘娘的瑶池桃林里,哎,一地撕得粉碎的衣物片儿,星君大人啊,小仙觉得您还是不要到处打听的好。真的,我和我师父能将您及时带回来医治就已经保全了星君大人的名声了,您可想到若是被采仙桃的天女们看到您那番光景可是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啊!” 麋鹿仙童全然明白这凤凰星君是要问什么,奈何他便是能说会道,于是手一摊道理讲得头头是道,将隽夜唬得一愣一愣。 “是,仙友说得是,隽夜在此再谢过。。。。。。可我心性迷失之时,不知道冒犯了何人?本星君无心之举可也是做了不成体统之事,想身子稍好亲自登门赔罪方能心安。” 隽夜倒也不傻,反正这事情已然如此,便索性装傻充愣到底。这麋鹿仙童与那南极天翁到底是碰巧路过还是与那美人儿有什么交情,这般说辞且让大家的面子上都过得去。 “咳,星君大人多虑了。该是那只毒虫在您体内扰了您的心性,万幸的是没闯出什么不可补救的弥天大祸啊!不然,我和师父也不敢替星君隐瞒。至于这被冒犯之人嘛。。。。。。我还是那句话,你可千万不要再四处打听了,既然那人肯息事宁人为何你却要捅破这局面让大家都难堪呢?到时候风言风语,闹到玉帝那儿你会如何被责罚可就不知晓了,你说,是也不是?依小仙看,你还是尽早忘了的好!” 。。。。。。隽夜原想从这仙童处打探一二,却没想反被驳得哑口无言。 一脸不甘不愿地看着那一派天真的麋鹿仙童朝他揖了揖,转身便走了。 凤凰星君一夕得见美人,尝尽缠柔芬芳。这让他忘,如何能忘?! 便是做梦,隽夜也难得地做起了春梦。梦中反复出现的都是那与他幕天席地欢爱的美人。 这一别,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反倒当真是吊足了隽夜的胃口。 在蟠桃宴往后的那些日子,便是有其他仙娥天女频频对他投以秋波,他都索性佯装不查,丝毫没了拈花惹草的兴致。 隽夜身边的手下也都觉得这位大人仿佛是转了性子,闲暇时候只知道端着一壶清酒,漫步在那瑶池边的天泉桃林间,一人独行,却是嘴角含笑,如沐春光。徜徉天地间,时光虚晃。 这一徜徉,便是两月有余。 隽夜到了要下天庭返回酆都的日子了。然而,那位美人依旧杳无音信。 隽夜很是不舍,无奈职责在身,便整理行装准备先回酆都。怎知这玉帝的手令一拖再拖,隽夜心中不免起了猜测,一连打探了几日,有了确凿消息的属下才敢来到这星君大人面前回复。 “说吧,是怎么回事?”隽夜看着那把头低得死死的手下,知晓这事情正如他所想那般,怕是回酆都的事情有了波折。 “大人,玉帝收了您回酆都述职的手令,皆因一天女在皇母娘娘面前告了您一状,说是。。。。。。”那属下吞吞吐吐,似乎有些不敢言。 “说什么?”隽夜叹了口气,果然是这事,他都未遂,不知道那个女子哪里来的这番怨气。 “说您行为不端,不将天宫清规戒律放在眼中,酒后乱**对那天女行不轨之举,皇母听后大怒,于是将此事告知了玉帝。” “呵,玉帝知晓后直接就撤了我出天庭的手令?这天女倒也不容小觑啊!既然如此,为何也不见玉帝找本君当面查问?”隽夜勾唇笑笑。 “其实若只有这一桩事儿倒也不至于,只是此事一来,几个忌惮星君大人您显赫功绩且红了眼的一些仙家便也群起而攻之,纷纷上呈奏表到玉帝那儿,说了些。。。说了些您这些年在酆都的琐事。。。添油加醋煽风点火让玉帝觉得您拥兵自重且与邪魔歪道有些牵扯不清便甚是不快。且有人说您戍守酆都不过千余年,便已经尽收了那地儿的人心怕是会图谋不轨,玉帝自然也忌讳,便想将您先留在天庭之中缓了回酆都的行程。” “。。。。。。那些人可真是煞费苦心啊,看来魔君紫华当年占了酆都欲要起兵攻入天庭尽收三界的事情还是让玉帝如鲠在喉。本君也不怕玉帝查问,无愧于心何惧只有?三千年到了,本君自然功成身退将那妖都帝君的位置拱手奉上,交于他人,只是本君离开酆都已然多时,他玉帝老人家若揪着我不放,怕是还没调查清楚此事那酆都便又要闹翻天了!” 酆都大帝三千年一换,这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隽夜其实并不恋这权势,只是酆都那里的确各方势力盘结暗潮汹涌,他若是离开了久了,难免会有事端。 “你还是命大家待命准备回酆都吧,本君即刻去面见玉帝澄清一番,这事儿便算是消了。”隽夜起身正要出门,却见那属下还是行礼挡在他面前并不让路。 隽夜看看他,那人为难地低头说道:“星君还是不要去了,怕是一时半会儿我们回不了酆都了。玉帝昨日刚颁了旨意,这酆都大帝之位由紫薇大帝的座下首徒辰星暂代,他不日便要启程去酆都了。。。。。。似乎,这辰星还是紫薇大帝一力推荐的。” “什么?!”隽夜本还心平气和,听这一说当真是火冒三丈。 他还当紫薇大帝是什么仙家长辈,竟然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徒弟包夹私货为老不尊的东西! 他隽夜何过只有?便被诬告一状连着被削权夺帝君之位还蒙在鼓中!他道是什么莫须有的罪名让他不得回酆都,追根究底不过是有神尊眼红这妖都大帝的位置,这便忙不迭将自己的门下弟子送去了。呵,籍籍无名之小辈,莫要到了酆都面对这各路妖邪哭了鼻子才好! 隽夜一掌拍在那床榻边的茶几之上,茶水震得冒出水花,听得那手下心砰砰作响。 “星君大人,您别动气,那辰星无名小辈,虽有紫薇大帝一力保荐可到了酆都定是难以服众,那妖都若是出了乱事,玉帝还不得来仰仗您?只是委屈大人在天宫的这段时日了。”手下宽慰着隽夜,他甚是害怕这凤凰星君来了脾气,那便是红莲业火玉石俱焚了。 隽夜冷笑,起身直直朝着门外走去,身后那属下一惊,慌忙问道:“星君去哪儿?玉帝他说近日不召见大人您。” “没事,既然玉帝不见我,我倒是去瞧瞧那新任酆都大帝辰星仙君,顺道拜会拜会那紫薇大帝。我倒是瞧瞧,这师徒两个是何面目,如此恬不知耻尽干些吃相难看的事儿。” 隽夜一挥手,便飞身朝着清微天而去,身后那人大吃一惊,慌了神色。他见这是要出大事,便急急召唤了同僚跟在这隽夜身后一同朝着九重天的最高处玉清境而去。 掌星 此人便是凤凰星君? 听师尊说明了来人的身份,辰星和众弟子恍然大悟,大闹紫薇宫的这狂徒不是别人,正是刚被玉帝削职查办的前任酆都大帝凤凰星君。千余年前,也是他与紫华魔君在酆都决战定乾坤,解了天庭被四方妖邪逼宫的困境。 这样说来,这凤凰星君找茬儿倒也没找错地方了。。。。。。似乎,紫薇宫还有些乘人之危白白占人好处之嫌。 这么一挑明,纪尘的众多弟子不由面面相觑。对这来人的态度也没方才盛气凌人了。 辰星敛了敛一身的肃杀之气,知晓自家师尊出来解围定是不想他与这凤凰星君的冲突再继续下去。听闻玉帝虽是以不守天宫清规之名将这人革了职,可其中的功高震主怕他在酆都拥兵自重的意味旁人也是心知肚明。 若是紫薇宫众弟子和这凤凰星君再在此刻闹出了太大的动静,怕会是两败俱伤授人以柄的局面。 万幸,这凤凰星君倒也是卖师尊的面子,别说戾气,这师尊一出来竟也和风细雨起来,本来狂风肆虐业火将起的紫薇宫雨过天晴,连着微风拂面的殿宇上空都春光和煦。。。。。。 辰星有些纳闷,方才是怒这人的目中无人,此刻心中泛着疑惑瞧着那人前后判若两人的脸色颇感介意,这是何眼色?哪有神仙这般直勾勾地看着自家师尊连步子都迈不动的!当真无礼! “在下不识,原来是凤凰星君大人,辰星与星君素未蒙面方才失礼之处还望星君见谅。但若你是为了公务来找辰星,那不如随我出了紫薇宫再做商议如何?辰星不敢由着自己的事儿打扰了我家师尊清修,还请星君大人移步别处。。。。。。” “我是来找你家师尊的。”隽夜直截了当就将辰星的话堵了回去,并不多做解释,只是眉眼含笑看着纪尘。这其中的暧昧和熟稔倒是显得辰星才是外人,不便过问了。 辰星蹙了蹙眉头,看向自家师尊,疑惑道:“师父?这凤凰星君你认识?” 纪尘叹了口气,自知露面了哪里有那么容易打发这人回去的道理。 以为这凤凰星君回过神来,定也与他一般知晓这是阴差阳错的情非得已,痛定思痛,位列上仙该也有摒杂念守清明之心性,识分寸知轻重之得体。 可如今瞧着他的眼神便已经让纪尘后背起了涔涔冷汗,若是承认那日的确便是他本尊,还不知道这无法无天的凤凰星君会纠缠到如何地步,成了何种局面?! 他纪尘向来不动凡念,与其为了那场镜花水月让这人遐想挂念,还不如将此孽缘成了幻灭。 纪尘这般一思量,抬了抬手,看着凤凰星君说道:“本尊与星君半月前同赴蟠桃宴,远远打过照面,后又得玉帝引荐,与我说起这风采不凡的后生晚辈乃是通天教主门下,酆都来的天界第一战神凤凰星君这才印象颇为深刻,没想到如此快便又在清微天与星君见面了。” 纪尘平日话都甚少,更别说这般扯谎。然而世事难料,他四千万年来头遭撒谎,却是为了遮掩那日的荒唐。这是何道理?不免心中憋屈,唯余对天一声叹息。 隽夜看着这人,一时震楞。 这紫薇大帝是打算翻脸不认人? 想来那日他的确有些乱了神志,可这已然刻入他心间的绝色之人三界六道何曾会有第二个? 别说认错,今日便只是瞧到了背影他定也能断个清楚。 呵,隽夜勾起唇角。看着纪尘的那派清凛超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倒是心间越发生了兴致。这人若是心中不忌讳,不在意,又如何会端着神尊的架子与他这般胡诌着想要让他知难而退?明明也是扰了心境,才会搪塞他啊! 这一来,隽夜心中更痒,看着纪尘的目光也满是情难自禁的情状。 勾唇一笑,既然这神尊大人与他打着哑谜要与他做这捉迷藏的游戏,那便陪他玩玩,倒也是一种情趣。 “神尊好记性,那日还道神尊平易近人于我等晚辈把酒言欢,可不知晓这才几日的工夫便任由座下弟子抢了在下的职务,隽夜不才,便是不明其中缘由,自然上门来讨个说法,打扰紫薇宫中的诸位了。” 隽夜顺势说道,借着这由头根本不想离去。 。。。。。。纪尘心知惹了这个诡计多端的麻烦,避也避不开,便是要由他自个儿料理了。 “星君大人,关于此事,本尊理应给个解释,你来者便是贵客,还是随我入殿内相谈。”纪尘无奈,没想这人还会打蛇上棍甚是难缠。 “辰星,今日是众师弟特地前来紫薇宫为你践行,不要辜负了同门之谊,你们也莫要被这误会扫了兴致,本尊说了今日任你们胡闹一天还是作数的”纪尘微笑着同众弟子说道。 “可是师父,事关弟子,弟子才应该担责,凤凰星君若是要理论也该找我!”辰星异议。 “你不过也是被委任之人,如何说得清?退下吧,本尊自有主张。” 纪尘挥了挥衣袖,让辰星带着众弟子退下,辰星只能拱手领命,而隽夜则跟着纪尘往紫薇宫的正殿走去。 不一会,小童奉上了茶果,纪尘坐于正殿上方,隽夜落座于右手侧旁。 席帘轻卷,临殿水光潋滟,这紫薇宫,当真是个别具洞天的好地方。 隽夜看着风景,说是兴师问罪,其实心中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怒气。 吹了吹杯盏里的浮水叶片,扑面清香,不禁抬眼看者不远处的那人,又勾起几缕当时耳鬓厮磨的缱绻。 “星君大人,本尊知晓事出突然,你也定当是一时难以接受所以私自上了清微天,然而你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切莫鲁莽才好。”纪尘正色说道。 隽夜听着微微一笑,心头也扬起暖意,仰头挑眉反问道:“神尊是为我担心才会出面调解?” 语带暧昧,双眸波澜泛起。 咳! 纪尘看着隽夜的神色就不禁被茶水呛了一口。手虚握着拳头凑在唇边挡着轻轻咳嗽了一阵。 他还当真没在九重天上见过这样的上仙,被软禁在天宫,火烧眉毛了竟还如此。。。。。。出人意料! 他与他说正事,这人却端着一颗旁的心思无故偏要横生波澜。 他纪尘若是真要对那天的无礼轻薄来个追究,怕是凤凰星君此刻连在天宫都留不得!该说如今的凤凰星君失了自己千余年来据守的酆都应是失望至极,可这人从方才见了他开始心思便全然转了,这酆都大帝真的已然不重要? “呵呵,被我说中了吧?神尊这几日可也有日日惦记我?” 隽夜自从重见便已然心猿意马,此刻只有他们二人在这殿内,胆大如他怎会不好好亲近一番? 纪尘还未察的工夫,隽夜已然化了身形融入殿内的风中,再现形便是到了纪尘的身边。微风扬起的纪尘的发,几缕悄然落于隽夜的指尖。隽夜含笑把玩,眉目传着相思,勾魂摄魄,好不惑人。 可惜,这对面坐着的美人依然不为所动,冰冷如霜。纪尘低垂眉目,深深吸了口气,感慨自己当初那一巴掌莫非打得还太过轻巧? 其实,隽夜倒不是不知这神尊的尊贵,而是他心中已然落了这绝色美人的魔障,尽管此刻纪尘不苟言笑,可隽夜眼中仍是那碧泉之中桃花拂面美得不可方物的那人。与他交颈而欢,与他悱恻痴缠。。。。。。他苦苦寻着,天上地下,何人知晓他失而复得的情思万千? 隽夜的指尖擦过纪尘的耳廓,他的喉头一动,便是急急将唇朝着那日思夜想的人的面上贴了过去。 纪尘微微阖上眼睛长出一口气,身形未动,隽夜便已经被无形之力弹开了数丈,滚下了台阶。 “你。。。。。。!”隽夜站起身来还想靠近,却发现周身如是中了束缚,动弹不得。 “凤凰星君,本尊念你是仙界有功之将对你礼待再三,奈何你这般逾越无视天庭戒律,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这凤凰星君看来是太小看他纪尘了,小惩大诫也是该给他点教训了. “呵,你紫薇帝君翻脸不认人,自然说什么是什么!那日明明也与我两情相悦还投怀送抱,如今这般冷心冷面可是戏弄于我?枉我对你一见钟情情根深种,还以为你是下凡散仙,海枯石烂都想寻你回来!” 隽夜是个直性子的人,被这人束缚住手脚还不得重温旧情自然是心中憋屈,他躺在地上挣扎着全不顾样子扭动身体想要逃脱,看在纪尘眼里不觉都是苦笑。 “原先还想着替你在玉帝面前求情几句的,辰星也不过是暂代之职,有本帝君的担保,玉帝也会对你放心不少放你回酆都,可你这般言出无状,可想过后果?” 纪尘问他。 “呵,这酆都大帝谁爱当让谁当去!让别人坐坐这位置也好,免得人人都以为我是占了何种便宜!”隽夜负气道,“再说你堂堂紫薇帝君如何帮我担保?敢问在下与帝君你是何干系?” 隽夜躺在地上邪魅一笑,投向那上方的纪尘,目光中皆是暧昧绵长。 纪尘故意不答,而是再问他:“酆都是你一力收复的,千余年了那里都是你的心腹,这般便放弃了,不觉可惜?” “不想了,劳心劳力却落得满身的蜚短流长,我也甚是心伤。既然帝君有这好心要帮我做主,那不如便告诉玉帝,还是将我浑身的仙阶都革除干净,反正我这人出言无状也无仙品,贬我做个散仙自由自在才合我的心性。自此我便下凡去找我的那位梦中美人了。你说你不是那人,那我,自然寻遍千山万水都要再见他。。。。。。” 凡世浮沉,哪里有这般容易度日?他倒是洒脱,当真是连上位神君都不想做了? 满口都是寻他? 纪尘长抒一口气,他无情无念,当真不明白这种千山万水,海枯石烂。 纪尘还想说什么,可突然听得殿门轻微磕碰了一声。 发现外面有人,纪尘挥了挥衣袖将束缚给隽夜解开,隽夜也不想在别人面前丢人现眼,立马整了整衣袍站起身来,几步走回,落座于原来的位置上。 “谁阿?在外面偷听。”纪尘问道。 “师,师父。。。。。。” 循着那稚嫩的声音看去,隽夜竟然发现有个小不点的孩子缩在殿门旁边,朝着他们探出了小脑袋。圆滚滚的身子,胳膊腿都连成一团,这紫薇宫怎得还有这般的小孩? 还是个凡人?! 隽夜以为自己看错了,然后再三确认,竟然真是毫无仙气,不禁哑然。 纪尘看到那孩子,原本冰冷的神色不觉间便转缓。 “彦儿,过来。”纪尘朝那孩子挥挥手,似乎心情都好了许多。 那小孩子看到师父唤他便蹦蹦跳跳跑进了大殿。他跪在纪尘面前恭敬拜了拜,喊了句师父安好,然后看了看凤凰星君,便也顺着纪尘的眼色朝着这陌生仙人拜了拜。 行完礼,小娃娃自然而然跪坐在了纪尘的身边,纪尘垂头朝着那孩子慈爱地笑笑,摸摸他的小脑袋。隽夜倒真看不出这高高在上的帝君会对个凡人小孩这般亲厚,看得挪不开目光。 “彦儿,今日师父忙,有好好吃饭吗?” “嗯!”楚彦其实不太愿意提起这事儿,师父接他上了天宫,便担心他还挨饿,日日让他多吃些,一来而去在凡间瘦骨嶙峋的他此刻已经好像一个团子了。。。。。。虽小,不过也是会害羞的。 “师兄们都在给大师兄饯行呢?你如何不去?”纪尘问他。这孩子有些太过粘他,反而与同门疏离了,是因为他还太小吗?当时收他入紫薇宫,倒也并未想过这些,现在想来是他思虑不周了。 “没想到帝君收徒真是不拘一格啊,连凡人都收?这娃娃几岁?帝君大人要抚养他长大不成?!”隽夜很难想象这清冷神尊要如何与这孩子相处,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那对他冷落冰霜的美人对着这孩子倒是和颜悦色,该是说比其他弟子更要亲近。 隽夜打量着那个小不点,心中扬起的竟然是酸意。 “我与这孩子有缘,且他在凡世孤苦一人无依无靠便收入门中了。星君大人可有弟子?”楚彦一来,本来分外僵持尴尬的局面倒是被打破了。纪尘随口便问隽夜道。 “没有,我从未想过收什么徒弟。”隽夜从小被通天教主苛责,以为师徒之间便是棍棒相交的局面。哪里想过,这紫薇宫中倒是师徒和睦,而这紫薇帝君对这小徒弟更是好得让人嫉妒。 “哎。。。。。。”隽夜没来由长长叹了口气。 人比人气死人吧,想他这风流倜傥的星君竟然还比不上这么个要含着奶嘴的娃娃,着实看着心中自是一番无奈和悲凉。 今日便这样吧,来日方长! 纪尘看凤凰星君长吁短叹地站起身朝他作别,看了看楚彦发现这孩子真是帮了大忙。 隽夜作揖辞别道:“帝君不怪在下今日唐突,甚是感怀于心。时辰不早了,隽夜先行告退了,他日再续。” 凤凰星君揖了揖,转身便朝着殿外而去。 纪尘让仙童尾随陪这灾星出去,不免有些松了口气。 隽夜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纪尘说道:“辰星仙君去了酆都,这掌星司日后可是由帝君大人亲力亲为?” “自然,这本就是本尊的份内之事。”纪尘回答。 “甚好!隽夜告退了!” 凤凰星君如此说着,就落落大方爽快走了。 纪尘看看一旁的楚彦还甚是不解,直到他那日去掌星司,才发现这凤凰星君手握笏板立于殿下,笑脸盈盈看着上方一脸诧异的他。。。。。。 凤凰星君隽夜向玉帝请辞了酆都大帝,且自认罪状甘愿被降了仙阶四品,成了那名副其实只管凤凰星宿的小小星君。每日,便是云淡风轻,在前往掌星司的九曲桥上衣袂飞扬,等着前来的纪尘同行说笑,道一句帝君安好。 。。。。。。 三生石旁,凤凰看着那石上的浮生影像不由怆然泪下。 他竟然与长恭还有这般的过往。 罢了,如何收场都已然不再重要。哪怕是长恭害他丢了性命,可他还是爱了一场。 慕容冲这名字沾染了太多污秽和骂名,这便是要往生了,只求下一世平淡就好。 还会遇到长恭吗? 慕容冲看着孟婆递过来的汤药,竟一时间有些彷徨。 他是恨了长恭的,但竟然会害怕忘了这刻骨铭心的痴恋。更怕,来世无缘再见。。。。。。 “公子,喝了吧,大家都等着你呢。”孟婆看这公子好看得很,难免口气都温和了不少。桥上排着那么许多的魂儿,干巴巴地等着往生。 慕容冲点点头,仰头正要一口喝掉那孟婆汤,却被牛头马面一把打翻了药碗。 “对不住啊星君大人,我们刚查了生死簿,您还真是凤凰星君托生,那便是搞错了,搞错了!”慕容冲不明所以又被那两个鬼差拘下了奈何桥,说要送他回去。 “回去?”慕容冲不解。 “是啊是啊,对不住啊公子,您这一世若是尽了便不用投胎转世了,小的先恭祝星君大人不日便可重回仙班了,到时候,可要记得多多提点我们两个。”牛头马面甚是热络。 “啊?”慕容冲皱了皱眉头,还没开口便觉两眼一黑,像是被猛地推了出去。 牛头马面朝着那飘走的魂魄挥了挥手,友好道别。 “真奇怪啊,最近这生死簿怎么那么多纰漏之处啊?”牛头一边喃喃念叨,“差点把凤凰星君也拉去投胎了,真是。。。。。。” “我怎么会知道?阎王大人也正头疼呢。此刻饭也不吃,都拉着一帮阴差校对了三天三夜了,希望别再出了大错才好!” 奈何桥边三途川旁,彼岸花开艳如火,也终比不过那红莲业火的执着滚烫。 回魂 慕容柔跪在表兄的床榻边,哭得泣不成声。 他没想到冲表兄便这样没了命! 被高长恭所伤的地方并不该这样严重,只是表兄似乎万念俱灰没了求生之意,被气得连连呕血还不肯用食进药才有这般结果。 不过短短十来日,皇兄便奄奄一息了。 昨夜二更侍女送来汤药突然发现皇兄已经没气了,怕影响军心虽还未昭告大燕子民,然而一群随侍御医在营帐内会诊了大半夜却回天乏术,便是眼睁睁看着皇兄的身子都冷了下去。 难道这大燕的江山还比不过与那高长恭的情投意合? “表兄。。。。。。”慕容柔悔断肝肠,他当初硬是拆散表兄和那高长恭,可万万没有想过有今日的场面! 冲表哥自小只念国恨家仇,哪里猜得到会成了今时今日情爱大过于天的性子?!真乃是作孽,这高长恭对表兄做了什么! 慕容柔捏了捏拳头,擦了擦眼泪出营帐便要去寻仇,其父慕容垂喝道:“去哪儿了?” 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哭得眼泪鼻涕横流的儿子,摇摇头示意一旁的御医将白布重新蒙回那慕容冲的脸上。 御医拱了拱手,自觉退下了。 帐篷之内除了那慕容冲的尸首,便是慕容垂父子二人。 “人都死了,你这杀气腾腾地要去叫锁虎关叫阵?” “高长恭用此下作手段害死皇兄,不配我在战场之上杀了他!他便是逃回邺城又如何?我也定有法子将他的首级取回,送于表兄陪葬!”慕容柔恨恨说完,又要夺门而出。 “站住!你可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你表兄久了,竟然也这般不识大体起来!如今当务之急是找高长恭算账吗?难道你也不把这大燕江山放于眼里?!”慕容垂质问道。 “。。。。。。父亲,我知晓若不是幽帝的一道遗命您根本不会找表兄回来!当初是我千方百计把他带回来的,如今成了这样的结局孩儿我内心如何安生!这皇位,父王您给谁给谁,我管不找!” 慕容柔撩开门帘正要出去,却被慕容垂守候在门外的护卫一左一右又架了回来。 “做什么!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慕容柔蹬着脚,被悬空架起后又扔了回来。 他父亲一脸匪夷所思看着他说道:“你的兄长们我只安顿在龙城,却独独带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出来在周国人面前露脸,你今日里却和我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儿,是想气死我不成?!” 慕容垂只觉得这小儿子最像他,冷静睿智有大将风范,可看着他如今的模样竟是恨铁不成钢。如此看重手足之谊,又是一个意气用事的傻瓜! “父亲,我接皇兄回来原以为可以达成他的夙愿帮他一洗前耻,可孩儿如今看来,父亲并未真心尊表兄为帝,甚至表兄登基为燕皇的如此大事,父亲都迟迟没有昭告天下。现在这样,父王可是如愿了?既不违当初幽帝所托,又不用将燕国江山再交于他人手中!” “放肆!慕容柔,谁人借于你的胆子敢和为父这般说话!本王信守承诺,已然将慕容冲千里迢迢迎回龙城尊为皇帝,奈何他只恋风月对社稷江山根本不闻不问,为父只能以这镇国将军之名事事亲力亲为鞠躬尽瘁,而你,这般忤逆,是想造反了不成!” 慕容垂的大手一把拖过了地上跪着的慕容柔,一掌似要击向这不肖子的面门,而慕容柔毫不退缩瞪大了眼睛就看着这家法是要如何处置于他。 “打啊?,父王你为何不打死我?” 慕容柔抬头倔强说道,“父王你打死我才好,当初我依照你的嘱托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将表兄带回龙城我是办到了,如今把表兄害死了我也算是帮凶。为了他回来,我对他撒了那么多的谎,想着让他与高长恭恩断义绝甚至反目成仇才好。呵,没想到,他这是宁可伤了自己都不会与高长恭为敌,可想而知,我当初说的那些话有多让他伤心欲绝体无完肤,我可真该死!” “这般便要死要活,你可真是出息了!”慕容垂狠狠一耳光将慕容柔打倒在地,愤愤站起身来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好大的胆子!要死要活还轮不到你来自作主张,来人!将小侯爷绑了拉下去关起来!” 营帐外来了两个士兵,拱手领命,慕容柔不服,还在死命挣扎。 皇帝营帐内一片人仰马翻,而外面的士兵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何今日未见皇帝陛下出来,却是镇国将军和小侯爷的争吵之声。 。。。。。。 帐篷之内无风,慕容冲脸上的白手帕却不知不觉飘落在了床榻旁的地上。 营帐内的人不知怎么的都觉得突然凉了一阵,慕容垂向来笔挺不折的后背都不明所以地颤了颤,乱成一锅粥的营帐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慕容柔正被四五个士兵七手八脚地制住,身上被捆上粗粗的麻绳,他似有感应,直直往皇兄的床榻上看去。 皇兄还是一动不动直挺挺躺着,脸色苍白,唯有那蒙脸的帕子掉落在地。 “走开!”慕容柔趁着那几个士兵也发愣的工夫,一把推开了他们,也不顾慕容垂的脸色,理直气壮越过自己的父亲径直朝着慕容冲的遗体走去。 看着依旧风华正茂可再也不能醒过来的兄长,慕容柔擤了擤鼻子,抹了把眼泪慢慢蹲下将那白巾帕子捡起,仔细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带着哭腔说道: “兄长,我慕容柔这一世亏欠你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你总是问我,那人如何这般狠心,你病地浑浑噩噩他却弃你而去。其实,是我这个小王八蛋骗你的,他本就没打算回邺城,要同你一块儿浪迹天涯,是我,使了些幺蛾子,动了些小心思,与他讲,只有回了龙城你才可性命无虞他才让你回来的。 那时候,你烧得糊里糊涂大概不知,光州城内叛军为患,他为了送你出城将你交托于我,而他自己,为我们杀出了条血路,且孤身留在城中断后。。。。。。 皇兄,若我把这些都告知于你,你定不会伤心欲绝今日这般枉死!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其实,那人后来往龙城捎过不少书信,都送到了我的小侯爷府,说是让我转交于你,可我怕你见了那些书信一定会离开就都压下了。。。。。。那些信我没烧,都留着呢,我也没看,等您入土为安了,我便都烧给你看。” 慕容柔说着,眼泪鼻涕又都下来了。 将帕子盖回了慕容冲的脸上,恭敬跪下又磕了三个头。 “皇兄别怪他,他回邺城该是有由头的,你要怪就怪我!” “真的?” 帕子又掉了下来,而这回,慕容冲的身子居然一下坐了起来,饶是见多识广的镇国将军都被吓得后退了一步,而那床边跪着的慕容柔更是直接惨叫了一声瘫在了地上。 一时间,营帐之内气氛诡异,许多双眼睛都齐刷刷看着坐在床榻上的慕容冲,竟一时无人说话。 “呵呵,叔父和柔弟怎得都这般看着朕?怎么了?这是几更啊,为何你们都在朕的营帐内?” 慕容冲笑脸盈盈,理了理胸口处垂散的头发,一派淡然。 此话一出,慕容垂才恍然大悟,赶紧半跪在地上恭敬说道:“臣慕容垂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镇国将军一行礼,营帐内的其他人也才惊醒过来,除了被吓出魂魄的慕容柔还一动不动瘫软在地上干瞪眼,其他的士兵也都抱拳跪下向慕容冲行礼。 慕容柔直直看着那人,眼泪汩汩冒出。 他方才是受了惊吓,现在是心头狂喜,一下扑到了慕容冲的脚边,拉着他的袖子便喜极而泣道: “皇兄?!皇兄你真的没事吗?我,我该不是在做梦吧!”慕容柔伸手拍了拍慕容冲的脸,然后顺着胳膊捏了捏兄长的手心,竟是热的,没了方才的冰凉僵硬的感觉。 “慕容柔!你给我过来,陛下大病初愈,容不得你这般放肆!”慕容垂心头甚是纳闷,又见自己的儿子如此无状,便呵斥道。 “无妨,朕刚才似是大梦了一场。梦中一片漆黑,朕如何都走不出去,兜兜转转正是彷徨,幸而有柔弟在朕的耳边不断唤着朕的名字,拉着朕的手让朕不可去那奈何桥上喝了那碗孟婆汤。柔弟与我自小投契,手足之情,让朕如何忍心便撒手离去,这不,又回来了。” 慕容冲微微一笑,从容答道。 走下床榻将下跪的慕容垂扶将起来,说道:“让叔父担心操劳了,朕心中难安啊!” 慕容垂一愣,这慕容冲自登基以来一直浑浑噩噩以酒为食,倒还真没这般眼色清明过。且这一切了然于胸自在掌握的笃定淡然又让这久经沙场的老将心中一阵诧异,竟还有些被震慑在那目光之中,心中诧异之余赶紧抱拳回道: “为陛下分忧乃是臣之本分,陛下龙体能够康复,实乃臣之大幸,国之大幸,大燕黎民百姓之大幸!”慕容垂低头言道,“陛下虽然苏醒,可老臣还是心有余悸,还是想传御医来为陛下诊断一番才可放心。” 慕容垂正要自说自话转头传唤御医,却被慕容冲一把扼住了手腕说道:“叔父大人,朕还有话和柔弟讲,尔等先出去吧,朕稍后自会传唤御医来给朕把脉的。” 慕容垂何曾见过慕容冲在他面前显露这样的神色? 满脸威严说一不二,论气势竟还压了他一头,这霸道遒劲的统帅之风与他慕容垂比竟也不遑多让! 且那扼在他护腕上的手似是有着神力,慕容垂几次想要甩开都未果,更是让他惊愕。慕容冲身手这般了得? “。。。。。。是,臣这便先告退了!”慕容垂只能乖乖先行退下,看了看自己那小儿子,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皇兄!”慕容柔笑得无心没肺,一派喜庆。 慕容冲看看他,坐回了榻子上,垂目喝着自己手里的茶,看看这小狐狸道:“那信都藏着呢?” “啊?嗯嗯!皇兄,我都留着呢!回了龙城就给皇兄看,果然我方才说的皇兄都听到了?” “自然听到了。就是听了你这番肺腑之言才被你气活过来的。”慕容冲不理他,吹了吹杯盏里浮着的绿叶,淡淡说道。 慕容柔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一边笑一边哭着:“皇兄要怎么罚我都行,就是把我扔到大牢里我也认了。” “别,小侯爷可是叔父的心头肉,朕可不敢这般罚你。不过既然你自己说了那些书信都留着呢,朕又此刻想看,不如你让府上的人先行快马加鞭送过来吧。”慕容冲说道。 “啊?”慕容柔一愣,随即眉开眼笑不住点头说道,“好!好,我即刻就让人回去取来给皇兄看,那高长恭可也是情种,半月一封的那数月间从未停过。皇兄等我!” 慕容柔飞奔出了营帐,恨不得自己能长出翅膀,飞回龙城帮皇兄把信取了回来。 营帐内,又只有慕容冲一人。 他垂头,看着茶盏清水中映照出的自己的脸,欣慰笑了。 他去了趟三途川奈何桥,却在三生石边找回了本不该忘却的前世情缘。 他都忘了,他造杀孽被贬下凡就是为了找他啊! 还好,就算他们在尘世原是陌路,然而他终究还是与他生了两情相悦。 还好,这一世,他不再是苦苦地一厢情愿。。。。。。 慕容冲此刻很想见他,想要紧紧拥着那人倾诉自己生生世世的肝肠寸断。 营帐中竟然没有酒,慕容冲提起桌案上的茶壶便对着壶嘴仰头肆意喝了起来。 长发垂在一侧,眉目妖冶中透着霸道威严,恍如在瑶池边,众仙中,被众星拱月的凤凰星君隽夜。。。。。。 信使 宇文邕身上的伤,不重。 阎罗老者的那掌,羞辱的意味大过了直接想取他的命。 然而,士可杀不可辱! 他剑眉入鬓,凤眼含威,侧卧在龙榻之上目之所及皆是冰冻三分,寒意森森。 一旁的御医在为他诊脉,却被皇帝浑身不由透出的肃杀之气震慑地紧张万分,面流虚汗,不住用衣袖抹着额上的汗水。 不过是例行请脉却是战战兢兢如屡薄冰,御医不懂为何这几日陛下这般心事沉重,看脉象该是郁结在心,却又心火旺盛,不免让陛下年纪轻轻便内里混沌,又易怒伤心。 “陛下,臣再开个方子,该是这几日气候干燥又加上一路强行军太过劳累所致,陛下的内火有些重啊,才会有些。。。。。。心浮气躁。” 御医自然巧舌如簧,将宇文邕的病粉饰一番说得头头是道。 其实听在皇帝耳中是心知肚明,而落在旁人的耳朵里,自然是觉得这里天干物燥。 “嗯!”宇文邕点了点头。 御医刚写好了方子交于内侍,营帐外便来了从长安回来的宇文邕的信使。 那人进了营帐,皇帝陛下便让内侍为他穿上了胄甲,端坐在案台前,龙精虎猛,威风堂堂。这斗志和霸气,全然掩了方才的伤心失望。 “那臣便先告退了,陛下勿要太过操劳。”御医拱手禀道。 宇文邕轻轻点头应允,待御医下去了,那信使才将随身携带的密信呈交于皇帝亲启。 “禀皇上,杨老将军与达奚武将军的人马已然势如破竹一路直下齐国城池数座,此刻围住了晋阳,而齐国朝中无国君坐镇自然人心浮动。守晋阳城的虽是段韶,然而邺城皇宫不稳,这关隘自然也是孤立无援,靠这段家人苦苦支撑。” 信使上报另一路人马传回的捷报,宽慰龙心。 果不其然宇文邕龙颜大悦,拍案而起道:“甚好!” 只要能破晋阳,这通往邺城的其他城池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便是任他宰割! 齐国皇帝高湛?! 呵,锁虎关兵力单薄,那高湛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倒是要看看,长恭如何将这高湛救出去,如何定这齐国烽烟四起谣言丛生的乱象! 他居然舍他而去。。。。。。?! 为了那背伦丧德的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宇文邕眼中容不得沙子!长恭这是鬼迷了心窍,他定然会让这高湛成那亡国之君,他定说到做到! 长恭竟以为他宇文邕倾诉衷肠只是随性而为?他一番痴心苦苦压抑等待了如此多年,终是被那人化为一句相识一声相知便是云淡风清成了虎跃崖上护高湛全身而退的人情。。。。。。他不甘心! 高长恭啊高长恭,他宇文邕的隐忍竟成了他心中的微不足道,他的情窦初开日思夜想却被这人轻而易举推到了越来越遥远的地方。。。。。。莫非,在他心中他宇文邕真是如此没有分量? 他动了情,铁了心,却被这样拒之于千里。若还想着能两厢安好自此当做陌路一场那便真是欺人太甚! 他宇文邕原本也并非是如此不讲道理之人。 长恭可为了其他一切理由拒绝于他,却独独不能是为了那高湛! 那人,自小在他心中便是皎若明月,是他心头碰不得的朱砂一点。 高湛便是触了他的逆鳞,他宇文邕这一世定要让他后悔莫及! “那斛律明月的人马到了哪里了?燕国人可曾把他们拦截在雁门关外?”宇文邕的杀气让属下不敢有丝毫懈怠,那人握拳恭敬禀道,“斛律光还未进雁门关,燕军上下誓要活捉那齐国皇帝高湛,一路对周军紧咬不放,扬言绝不放那高家皇帝回齐国!” “呵,那便极好。斛律明月还在关外,这齐国朝上又没了皇帝,想来段韶在那晋阳城当真是鼓掌难鸣!对了,朕还听闻这慕容绍宗去了南方镇守?让底下人在建康那里多费些心思,既然南边如今乱成了一锅粥,不如把水搅得更浑些,别让这慕容绍宗有抽身而出的机会!” “是!我军如今斗志昂扬势在必得,全靠陛下的英明神武,方能让这齐国的兵防部署出了这般大的纰漏好让我军趁虚而入!想来邺城中的那个小太子早已经吓得屁滚尿流,此番东征,定当一洗当年血耻!” 那信使看着自家陛下杀气沸腾更感斗志昂扬,当今陛下年少有为,比那宇文护更有勇有谋。将齐国三大名将分而治之,牵制在三处自顾不暇,而周军主力人马则是汇聚力量主攻晋阳城。 “血耻?既然想要血耻,这突厥人倒是吃了亏便不敢再来了?你此番回来,可有带来突厥那边的书函?朕此刻便需要铁骑十万,能有多快便要多快!那斯达可汗可是已经被那齐国的兰陵王吓得不敢应战?” 宇文邕身边都是轻骑,他命人设了营帐对峙在那锁虎关外,可要想封锁住高长恭出城突围,还需要重铁骑不可。 “陛下亲启,斯达可汗那儿倒是没有回函,可皇后娘娘让臣带了书信给陛下。”信使将怀中藏了许久的信件递上。 “胡闹!两军交战,后宫如何用你这堂堂朝廷命官托传信件,你可知这是要军法处置的!”宇文邕眉头皱紧,斥道。 “臣知罪!”那人跪下磕了一头又禀道,“陛下不知,那斯达可汗如今对发兵一事甚是推诿,幸好皇后娘娘去找那斯达可汗说情。。。。。。” 宇文邕瞪了那人一眼,抖开了信件一目十行。 阿史那皇后自然是说服了斯达发兵,而后的便是情意绵绵思君心切的情话了。宇文邕匆匆看过,便将信件塞回了信封之中。 “大约几日能到?” 长恭毕竟是青出于蓝的杀将,他马虎不得。虽暂时困住了段韶,斛律光和慕容绍宗齐国三大元老,这兰陵王高长恭的本事他可从来不敢小觑。 上次东征,若不是长恭打得周军措手不及,宇文护的谋划其实也不该那样全盘落空! 这次锁虎关外便由他自个儿来坐镇,倒是看看长恭还如何送那高湛回邺城! “明日,明日就该到了!”那信使禀道。 “甚好!突厥领兵的可是阿磨?”宇文邕问道。 明明是甚为寻常的问题,那信使却有些左右顾盼甚是局促,然后看了眼宇文邕低头像是小鸡啄着米粒点了点头。 “好,你这便下去吧。”宇文邕话不多说,站起身子,摊开了案台上的地图,细细思量着应对之策。 若是他是长恭,此刻该如何找寻出路?!强行突围或是从邺城调遣援兵? 宇文邕在沙盘里行兵布阵。 凝心聚气,一心只有打败长恭的念头。他是对的,他会让长恭明白他的一番用心! 便这样埋头苦苦琢磨,仿佛那个人已然与他对阵跟前。 “陛下。。。。。。” 宇文邕专心致志,直至那个信使留在原地出了声,他才发现那人还未走。 “朕命你下去,为何还不离开?”宇文邕冷冷问道。 “臣方才忘了,国师大人也让臣给陛下捎句话。”那信使禀道。 “哦?师父出关了?”宇文邕听是师父佛图澄有口信这才起身看向那信使,不知道此刻师父大人是有何事关照于他。 “国师大人让臣捎话给陛下,说缘起缘灭自有天定,陛下自小性子倔强刚正,黑白分明,是好,也是不好。若是遇事一味执着强求,反而心生魔障走了歧道路了。。。。。。回,回头是岸啊!” “放肆!”宇文邕心中钝痛,大喝道。 那信使便知晓这话从他口中说出真是冒了杀头的罪名了,膝盖一软便噗通跪倒在了地上,连连磕头谢罪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方才一直犹犹豫豫不知当将不当讲,可后来又想着佛图澄高僧神机妙算,若是臣怕被陛下责罚而不将国师的话带到,那便也是欺君之罪了!” 哆哆嗦嗦,那信使噤若寒蝉。他这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上拔毛,可偏偏他进宫之时国师便像是在等着他般特意来让他带此番大逆不道的话。真是折煞他了! 宇文邕目光沉凝,挥了挥手让那人退下。 话都传完了,陛下也不怪罪,那信使真是感激涕零,行礼后一溜烟便从宇文邕的营帐内退出去了。 连师父都觉得他是错的吗? 难道长恭该被这孽恋捆缚一生?!如师父所言,他此生便该安安心心做长恭的一世宿敌,别的念想,都不如这一统天下的宏图霸业来得重要吧! 然而,这天下他要,这人,他也绝不放手! 他曾漠视自己的心动,隐忍着却愈渐情根深种,还想过用这身背负的重担来浇灭那蠢蠢欲动的念火,然而看到高湛与那人的亲昵与眷恋,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海阔天空。 这是魔障吗? 或许的确是吧,然而这路他走得甘之如饴,便是前方是粉身碎骨他也不会后退一步。 岸,何处是岸?宇文邕冷笑,怕是早已经泯灭在那虎跃崖上,只是轻触那人便一败涂地没了回头的余地。 师父不懂,他不能再守着心中的痴想空等耗费了时光。他深谙佛理,其他事情皆可参透放手,却明白唯独在那人身上无法超脱,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 夜,起了雾霭,锁虎关外的星空也被烟云遮盖。 宇文邕久久没有入眠,只是站在营帐之外,抬头看着锁虎关的城楼,想着长恭如今是否入睡? 到了二更,内侍才服侍宇文邕睡下,睡得昏昏沉沉似乎在梦中看到了那人。 一袭白衣,青丝及腰,竟比烟云更为缥缈。 营帐之外似是哒哒马蹄之声,宇文邕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及更天,却明白是突厥的重骑兵到了。 “陛下。”内侍跪在床边禀道。 “可是增援骑兵到了?”高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是,那突厥骑兵来了。。。。。。皇后娘娘也来了。” “什么?!”宇文邕猛地惊起,不知道这闹剧是如何而起。 子嗣 宇文邕急急起身更衣,一出营帐外头便看到阿磨世子与另一小将点着兵马簿将增援的突厥重骑兵指挥调度。 “陛下!”阿磨看到宇文邕,行了突厥礼数与他行礼,而阿磨身旁那人也转过脸来,宇文邕不禁脸色甚是难看。 皇后阿史那燕竟然一身戎装,便这样巾帼不让须眉随着十万援兵一同到了锁虎关外。看到宇文邕在看她,脸颊飞红,羞涩垂下头来扶了扶,柔声说道:“见过陛下。” 跟随宇文邕的副将们本还没弄明白这身板纤纤的突厥小将是何人,这样一招呼顿时恍然大悟,纷纷折腰抱拳行礼喊了声皇后娘娘。 宇文邕皱了皱眉头,冷着脸色说道:“都进去再说。”便领众将领回身往自个儿军帐而去。 阿史那燕知晓皇帝陛下定是心中不痛快了,和阿磨世子对视了一眼,跟着宇文邕去了军帐之中并未多言,只静静陪侍在一旁,听陛下和几位参军商议接下来的决策。 她擅自离开皇宫来了这儿,许是搞得陛下措手不及了,她觉得陛下在和将领商议策略之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即使是眼光交接了,又很快从她身上挪开。。。。。。 “陛下!这锁虎关不过区区几万固守兵防,如今我方大军增援已到,粮草足以维持半月,不如一鼓作气便将这荒僻小城拿下,待齐国朝廷反应过来调兵增援,也早已经来不及了,还是速速一鼓作气立马开始攻城!” 突厥人性子急,都连连点头赞同。 “朕自有决断,诸位将士便照我方才行军布阵之法对锁虎关严防死守便成。”宇文邕环视四周,眼中果决不容置否。 “是!听凭陛下调遣!”诸将士领命后,便都一一退出了皇帝军帐。 除了一身戎装的皇后,宇文邕发现阿磨世子也没有离开。 “如何?世子莫非还想留下来听朕和皇后说些什么?”宇文邕垂目喝了一口水。 阿磨笑笑,行礼道:“陛下明鉴,阿磨的确是心疼舍妹不远千里来找陛下,又怕陛下责罚,做兄长的有些不忍,想替妹子和陛下求情!” “这倒是好,敢情是朕对皇后无情了。。。。。。” “不是,不是!哥哥你别说了!我身为皇后理应帮陛下打理后宫内务,却跑来了这里,陛下有些生气也是应该的。要责罚我也是家务事,哥哥你先出去吧!”阿史那燕眼神之中对宇文邕皆是爱恋,自然百依百顺,阿磨帮她,她倒是全然站在夫君一边。 “啧!这倒还成了我的不是了!”阿磨摇头顿觉自己是里外不是人,苦笑着摇头。 心中感慨这不长进的妹子做了一年的周国皇后便改头换面,哪里还有当年在突厥部落之中的骄傲和飞扬,眉头一皱暗叹这宇文邕真是手段高超,把他这野马般的妹子驯得低眉顺眼服服帖帖。 “其实吧,我皇后妹子会跟随大军同来,也是我突厥可汗的一番苦心。”阿磨打开天窗说亮话,“陛下该记得当初与我可汗兄长的约定,两方结盟,陛下与我妹妹的子嗣立为大周太子方能稳我突厥人心!然而,我妹妹进宫都一年多了,这大外甥没有,怎么肚子都不见得有个动静?!” “放肆!”宇文邕猛地一掌击在了案台之上,茶盏震起,溅出了一泼的茶水。 “何时朕的宫闱之事都要由突厥可汗来过问了?斯达可是管得宽了些!”宇文邕震怒,当时的联姻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隐忍负重不得不为之,眼看着大周皇权终于归于正统,他也渐渐掌控了全局,却还有这突厥蛮子将生子嗣立太子之事来胁迫他,不禁是怒气翻涌,大为光火。 “哥哥!你如何能对陛下这般口不择言,都是你妹妹我不争气,怪陛下做什么?!” 低头站于一旁的阿史那燕听这口无遮拦的阿磨竟说话这般莽撞,顿觉面红耳臊,“陛下自从登基之后便西拓东征,根本无暇顾及后宫之事!我身为皇后,无法在朝政之上为陛下分忧已然是自感愧对,想着如今有这机会带着援军来这儿见陛下一回,侍候陛下起居已然是冒了天大的罪名,陛下不责罚还好,哥哥你如何还说起这子嗣不子嗣的话来了!” “嘿,你哥哥我帮你呢傻妹子!你身为皇后如不抓紧了生个一儿半女,等你家陛下一统天下数不尽的美女入怀,我看你还受不受宠!” 阿磨本就是直来直去,又是在草原上横着走的性子,自然这话便是如此单刀直入刺得宇文邕旧伤新疼,丝毫也不顾及皇族体面。 宇文邕皱了皱眉头,知晓这斯达趁着发兵之际让皇后跟随而来是何意了。阿磨说话鲁莽,可其实便是斯达的意思。 “如此说来,这皇后的孩子不出来,你们突厥是对东征齐国没了兴趣?那正好,朕也想看看自己所练的重骑兵甲是否能和草原上的彪骑一样所向披靡,阿磨世子便带着你的人马回去吧,恕不远送!“ 奈何宇文邕早已经不是那孤立无援的傀儡皇帝,突厥人显然小看了他。 孰不料他在短短一年间,早已经想到了如何摆脱这突厥人的掣肘。草原上的那群狼肆无忌惮,若是他一心只想着如何仰仗他们,必然可以预见今日的形式。 要让狼供他驱使,自己手中的武器更该坚硬锋利才是。 “什么?你们周国哪里来的精锐重甲骑兵?呵,陛下如若是这般不留情面,那我可真的带着人马走了!“阿磨不信这话,周国战马资源贫乏历来有之,这才使得宇文家族一直都很器重草原上的突厥部落。 脚一抬便要离开营帐,阿史那燕赶紧把负气的兄长拦了下来。 ”哥哥,陛下,你们就不要吵了,都是我的错,若我能早点给陛下添个子嗣不就两全其美皆大欢喜了。这骑兵是我好不容易从可汗那儿要的,也是我定要来这儿的,惹恼了陛下,请责罚于阿史那,不要生我哥哥的气,哥哥他是粗人,不会说话!“ 阿史那知晓宇文邕的脾气,刚正不折,最讨厌别人胁迫于他。 哥哥们虽也是关心突厥的未来,可这法子到底是起了反效果的。她一把拉住阿磨,又看了看宇文邕,知晓陛下也是以大局为重的人,如何会在两军交战之时呕气,只是下不来台面而已。 “呵,我可是低声下气来给陛下送人马的,陛下不领情,我能如何?只是宇文陛下不只不给我突厥可汗的面子,还大言不惭认定自己打造的骑兵能胜我突厥精锐,我阿磨可就不服气了!” 阿磨被自己的妹妹拉住,又回到了宇文邕的军帐内,仰着头,甩了甩那密密麻麻的小辫子很是不快。 这中原人就是爱唬人,没想到这周国小皇帝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敢拿自己的兵马与那草原上的狼群做比较! “是不是大言不惭,世子大可静待结果。不瞒世子,朕本可以不用突厥发兵,只是过往一年呕心沥血由朕亲自打造的精锐之师去攻打了晋阳,此处,不过是齐国的一处小小关隘,若不是事出突然,朕本不该在此处浪费时间。”宇文邕从容说道。 “晋阳?呵呵,陛下不用我们突厥帮忙就去攻打晋阳?那里可是齐国重兵屯守之地。陛下就不怕重蹈那大冢宰的覆辙?”阿磨冷笑道。 “何止是重兵屯守,更有那段韶驻兵在那晋阳城中。朕会让你看看,到底这大周的精锐之师能不能打一场漂亮的胜仗!你也好回去让你家兄长不要太得寸进尺得好!” 宇文邕说完,便一甩袖子扭头走了,留下阿磨和皇后脸色都颇为不好看。 “哼,这昔日的小皇帝还长脾气了!全然忘了当初我突厥的恩惠了!气人!”阿磨转身便坐在椅子上,骂骂咧咧道。 “哥哥,你也太无法无天了。这里是大周的军中帐内,你如何能这般以子嗣之事要挟陛下?陛下可不是懦弱无能之人。他能将大周江山力挽狂澜,难道真还会被我突厥所威吓?你和斯达兄长都太过鲁莽了。子嗣之事我心中有数,为何要这般与陛下提起?你们真是操之过急了!” 阿史那燕摇头说道。 “操之过急? 妹妹你可别以为哥哥们都在草原上不知道宫中的事情,那宇文邕整日以公务繁忙为借口,除了新婚之夜留宿在你宫中,其他时候你连面都见不上吧!还谈何生儿育女? 就是因为这周国小皇帝不简单,可汗才会更加心急,妹妹啊,我们可把宝都押在你这儿了!你是我们的亲妹妹,做兄长的此刻也着实做不出再送其他美人进宫联姻的事儿,若是过个三年五载还没音信,你也该自己知晓了!” 阿磨的话就是那斯达可汗的话,阿史那燕心中一沉点了点头。她是周国皇后,也是突厥公主,她身上的担子她清楚不过。 目送阿磨离开,却又见兄长停下了步子转身问她:“周国当真打造了新的精锐骑兵?马从哪里来?可汗为了让宇文邕乖乖低头,这一年都扣下了不少周国要的战马。” “妹妹我长居深宫如何知晓?只是陛下这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调遣人力往西南方向拓荒。开垦荒田蓄养精力,若说在那些蛮荒之地驯服了野马征了新丁,那也未尝不可啊!”皇后说道。 “。。。。。。这宇文邕还当真小觑不得!兄长还说周国吃那败仗之后,宇文护又失了民心,靠那小皇帝独力支撑将周国带回到兵强马壮的全盛之时起码要三年五载,却没想如此之快便又兵发晋阳开始东征!这十万兵马我就先借给这宇文邕使使,看他时不时牛皮吹破了天!” 阿磨走了,阿史那燕叹了口气,将皇帝位上宇文邕落下的披风拿过,出营帐寻宇文邕去了。 由内侍指路,阿史那燕在军营旁的一处山峰上看到了远眺的宇文邕。 长身玉立,伟岸不凡。 阿史那燕微微一笑,她觉得自己的夫君便是天底下最不凡的男子,让她真心爱慕,值得一生托付。 从身后轻轻把披风披在了宇文邕身上,阿史那燕柔声说道: “陛下不要怪我哥哥,突厥与大周的关系太重要,重要到需要用血脉相融子嗣繁衍才可安心。失了大周,突厥只是被四处驱逐的饿狼,失了突厥,大周也会唇亡齿寒无法自保。 可兄长不懂,阿史那燕却明白,陛下当初许诺的不会食言,因为陛下是天底下最重情守诺的男子!” 皇后目光盈盈,柔绵话语却让宇文邕不得不正视于她。 阿磨方才的无理取闹还抵不过皇后这寥寥数语的重量,虽然,他们的意思都一样。 这位突厥公主真是比那些草原上的男人们聪明许多,得体大方,堪当一国之母。 “自然,朕不会背信于大周子民,更不会背信与突厥的盟约和皇后你。只是你兄长太过咄咄逼人,朕若不杀杀他们的威风,日后大周如何立威天下!”宇文邕说道。 阿史那燕用大周的礼数向宇文邕弯腰行礼,说道:“臣妾代兄长向陛下赔罪,我族人直来直往,冒犯了陛下了,请陛下宽心。阿史那燕自从嫁到长安皇宫见了陛下,就知此生心中只有陛下了。一心一意,不敢丝毫怠慢,陛下立我为后就是对突厥的最大承诺,子嗣之事讲求天意,臣妾明白的。” 宇文邕听了,长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抚了抚皇后的肩膀,阿史那燕倾身靠在了宇文邕的肩头,寻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向远方。 “朕一统天下之后,你便是这天下之母。皇后,你当得起!” 阿史那燕抬头看着心爱男子的面庞,笑了笑。 “当不当得起这天下之母臣妾不知晓,可陛下心尖上的那人,臣妾不知道当不当得了?” 宇文邕神色一滞,未再说话。 只留簌簌风拂过的声响环绕二人身旁。 出关 “长恭这是怎么了?!” 燕小乙看到此番情状,哪里还顾得了这是锁虎关督军府,自顾自便跑着穿过前庭长廊到了高湛面前将这胡乱抱着长恭就走的无礼男子拦下。 “你是何人?要将长恭带去哪里?” 高湛脚步一顿,诧异看了看眼前这男子,甚是面生且还一脸关切看着他怀里这人,挑眉冷笑,该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长恭故交? “大胆!此乃齐国皇帝陛下,你乃何人!见陛下不下跪且敢阻拦圣驾?”一旁侍卫拔刀指向燕小乙呵斥道。 齐国皇帝? 燕小乙抬眼看了看这男子,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皇帝在锁虎关中长恭才会十万火急飞鸽传书。 不过虽他燕凛为了逃避祖上占山做匪打家劫舍的家业给这齐国守过几年的北疆,但他看着这齐国皇帝却丝毫未有退怯的意思,甚者,心中不禁油然而生一股敌意。 “让开!”高湛并不治这挡路之人的冲撞之罪,也不与燕凛多费口舌,带着侍卫一步越过他便依旧抱着长恭急急前行 燕小乙也全然不在意这齐国皇帝的无视,他本就不是齐国子民,只是山寨之中上下千余的兄弟欠了长恭的救命之情自此孝忠于兰陵王高长恭成了王爷手中的西梁军而唯殿下之命是从。 黑风寨中,他燕凛带着几位当家和寨中兄弟都拜了高长恭为大当家,自此,便是生死与共赴汤蹈火的手足亲信,如今看着长恭这样,他如何坐视不理? 燕凛只沉思了片刻,便也跟着高湛而去。 皇帝未有旨意,那些护圣驾的侍卫倒也不敢对尾随的燕凛如何。 直到那王大夫给长恭号脉了说是操劳过度所致,闻讯赶来探望兰陵殿下的众将士才发现此刻屋内多了一人,很是脸生。 “不知少侠何人?如何进的锁虎关?” 众人面面相觑,有皇帝御驾在此,锁虎关早已经关闭了全部出入城的关卡,且此人根本不是本地人,要看装束也绝非这关隘的守军。 这般问起,众将领才觉得蹊跷,周旁侍卫拔剑上前将燕凛围住,护在高湛身前。 “你们全然是吃干饭的吗!如何放这生人进的督军府!” 守将大喝一声就要命人将燕凛拿下,而坐在床榻之上专注看着长恭的皇帝陛下微微抬了抬手,缓缓转身说道:“住手,如此大吵大嚷该是要惊醒了长恭了,他方才睡下。” 语调暧昧,不禁让周旁臣下都不免恭敬低头有些遐想。 这话听在燕凛耳中更是刺耳,于是看着高湛的眼神便愈发锋利起来。 呵,高湛挑衅般地看着被刀子架在原地的燕小乙,明知晓该是长恭的朋友却像是要挫挫此人的威风,缓缓说道:“少侠若要说自己是长恭的朋友可得有所凭证,不然朕可得治你个擅闯军务重地之罪。” 燕小乙便知晓此人会为难于他,不过还好长恭便是给了他一方令牌他才能不费吹灰之力进来督军府的。 “在下乃长恭殿下的手下亲信,听凭殿下号令前来锁虎关,并非什么可疑人等。”燕凛作揖低头禀道,话说得不卑不亢。 “哦?长恭如今抱恙还未醒,虽这令牌是真的,可不知道你说的话可有作假,两军对垒若是混进了细作可就糟糕了!来人,还是将此人押下去吧,严加看守,待长恭醒了再说。”高湛笑眯眯说道。 “你。。。。。。!”燕小乙怒目圆瞪,却被周旁士兵团团驾住了无法动弹。他明白这皇帝分明是故意刁难于他,更是气急。长恭让他不远千里日夜赶路前来营救的就是此等昏君,便是怒不可遏! “你什么你!大胆刁民,敢如此在陛下面前造次,先抓起来打他二十大板,待长恭殿下醒来再细细审问!” 这守将一声令下,屋内更是嘈杂成了一团,燕凛如何会坐以待毙,他身手矫捷,索性打翻了制住他的身边两人,一时间刀光剑影,护驾之声此起彼伏。 “住手。。。。。。”子莫便是在昏沉之中被一片鸡飞狗跳给硬生生吵醒的。 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果不其然是燕小乙与这里的守军打了起来。 “长恭,你醒了?”高湛本在看着热闹,坦然处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貌。听到响动转头发现长恭醒了,喜出望外,还管周旁打成了如何模样。 “住手。。。。。。!” 子莫由着高湛扶他起身,喉头干得冒烟可还是嘶哑着大声喝道。方才也不知晓是为何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该是燕大哥没有等到他出现就急急闯了进来惊扰了皇帝圣驾吧。 “殿下!” 屋中众人纷纷跪下不再打斗,而燕凛见长恭醒来了,大喜之下上前走了两步才发觉自己很是失礼突兀,便在床榻之旁单膝跪下行礼道:“殿下,小乙不负所托三日之内便由豫州感到了锁虎关,奈何皇帝陛下和这些将军怀疑小乙是细作欲要将我收押入牢,这才会大打出手,望殿下海涵!” 子莫抬眼看了看高湛,又看看这屋子里的凌乱狼藉,摇了摇头苦笑,这整一出闹剧。 看皇帝陛下一副勾唇浅笑的模样,他心中便料定了是高湛故意为难燕小乙才会如此。让大家都起来后,便让高湛将闲杂人等都屏退了只留守将大人在旁。 “小乙是我的结拜兄弟,事出紧要才会惊扰了圣驾,望陛下不要责罚。” 高湛听这生分的话,只是点头微笑,毫不介意,其中熟稔落在旁人眼中甚是有些心照不宣的味道。 燕凛也知晓有这守将大人在旁不可再给长恭平添了事端,便向高湛谢罪道:“在下方才情急,惊扰了陛下,望陛下原谅!” “呵,既是长恭的结拜兄弟便是一家人,朕自当不予追究。” 燕小乙眼神一冷,这皇帝该是长恭的叔叔辈,不知为何,这一家人说来却意味深长,让人甚是不快。 子莫觉得这屋内气氛甚是诡异,便还是言归真转,燕小乙已经到了锁虎关,不知道他嘱托之事该是如何了。 “小乙,一切是否还顺利?” “自然!小乙会来找长恭殿下,就是前来禀报此事,一切就绪,就等殿下启程了。” 燕小乙禀道。 子莫看看旁边的高湛,问道:“陛下,若是长恭自有办法金蝉脱壳,将你秘密送回邺城,你可愿意随我冒险?” “哦?原来长恭已然有了妙计?朕的命随时都可托付于你,何必问这愿意不愿意?” 高湛笑脸盈盈,眉目间的情意便是一旁的守将大人都看得分明。 那老头轻咳了一声,耳根红了挪了挪眼,心中寻思了一下觉得不对啊,还是斗胆上禀道:“陛下,这锁虎关严防死守,且已然向邺城十万里加急送了求援之信,相信很快便有援兵会到,长恭殿下,您若是带陛下冒险,是否怀疑老夫死守锁虎关的决心?” “将军,这事儿便不是你所说的这般。朕,还有长恭,自然对将军您信任万分,然而,这邺城之中如今状况无人知晓,将军这求援之信怕是毫无回音吧?” 子莫还未开口,高湛便已经抢先说道。 “呃?这。。。。。。陛下!朝中有太子殿下坐镇定然是一片安泰,只是锁虎关到邺城路途遥远,一时间可能有所阻滞而已。”守将大人一脸为难,作揖说道。 “事实如何,朕回了皇宫自然知晓。于其朕在这里坐以待毙,让锁虎关将士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不如另辟蹊径。长恭一路来与朕生死与共,他想的主意朕无需多虑,将军,你便只需好好配合长恭的计策便好。” 皇帝言至于此,守将大人知晓无需多言了,低头领命道:“末将全凭陛下和兰陵殿下调遣。” 子莫点头,让守将大人继续严加防范不可松懈,且城外周军如何叫阵都不可出城应战,能拖一时是一时。 他并不打算单枪匹马直接将这皇帝高湛送回邺城,而是欲往雁门关与斛律都督的人马汇合后再由大军护送高湛回宫。 到了雁门关,那里兵强马壮,重兵屯守,便也不怕再出岔子。然而,如何出锁虎关,且出去了该如何前行倒是重中之重。 高湛此刻也不知晓长恭葫芦里卖了什么药,笑着看他愿闻其详。 “小乙,你此次带来了多少人手?”子莫问燕凛道。 “不多,为了掩人耳目,只有数十人。”燕小乙回道。 “数十人?这可不行,无论你们打算如何出关,区区数十人如何能护得陛下周全?”守将大人闻言色变,这皇帝可是到过他的锁虎关的,能安然无恙回去还好,若是让陛下出城了却是出了差池,他怕是担不起这等罪责。 “还是由末将调遣军中猛将,备足了粮草马匹送陛下回去吧!” “若是如此大战旗鼓,怕是不用出了锁虎关便被周军的探子探知城内情况有变了吧。”燕小乙抱臂说道:“且成事不在人多,而在精悍,小乙不才,可方才也能群战将军您的手下,自然其他人只会更加不凡!” “你。。。。。。!”守将大人看此人这般狂傲,正要发作,却听皇帝陛下说道 :“将军不必担忧,这位燕少侠虽目中无人了些,可说得也是实情。朕此刻便是周军眼中的靶子,若是调兵遣将难免不漏了风声,到时候周军咬紧不放,怕是锁虎关内的人马倾巢出动也未必能击退了周军,不如剑走偏锋。再者,除了长恭找来的这些义士,还有国师大人和兰陵王陪同在旁,朕,不会有事的!” 高湛拍了拍那一脸忧虑的将军,让他不必过于介怀。 “是,是末将多虑了。既然如此,不知晓陛下何时启程,末将去为陛下打点。” “今晚,即刻。”子莫从榻子上起来,看了看暗了的天色,如此说道。 “什么?!”屋内之人都大吃了一惊。 “老夫赞同。“突然,房梁之上传来声音,一道黑影落地,阎罗老者犹如鬼祟般出现在众人面前,“此刻府内上下都以为长恭殿下体力不支憔悴卧病,此刻走,便是神不知鬼不觉。” 燕小乙看着眼前的绝世高手,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这人何时开始就在梁上?为何他浑然不察? 现在想来,方才他动手之时高湛这般气定神闲,是知晓这高手随时会护他周全?! “国师难得与我意见一致,那便这样定了。稍作歇息,待二更之时便出发吧。”子莫说道,“小乙,让外面的兄弟们做好接应,我与陛下也该换身装束。” “是!”燕凛领命道。 守将大人退出房间,国师与燕小乙也一前一后出来了。 房内只留长恭和那皇帝,让小乙有些不放心地放慢了脚步。 “快走吧,陛下虽是轻简出行,可也有不少东西要带上,磨磨蹭蹭可不行。老夫看你方才一番打斗,身手还不至于太差,轻功能否跟得上我啊年轻人?”阎罗老者讪笑说道。 “啧!”燕小乙蹙了蹙眉头,看着那人犹如个鬼影又从他身侧飘过,心头不服,便提气也施展轻功尾随而去。 古道 二更,长恭换了身装束。 高湛开门进来,上下打量一番,坐于一旁自言自语道:“还是这般好,你我这一路来风餐露宿粗布衣裳反而贴近了许多。皇宫中的高湛是君,长恭是臣,而如今的你我更像是一双逃命的怨侣。” 子莫垂头吸了口气,走到那人身边说道:“陛下连亡命都能生出这番痴缠情境,当真是饱读诗书之人,长恭感佩于心。只是前路凶险,还有长恭的一帮结拜兄弟同行,陛下可不能太过忘形。” “哦?长恭是提醒我有旁人在侧不似你我独处之时可尽诉相思?然而我这人便是不会做戏的,若是那燕小乙在心中生了妒意要加害于我,长恭可会帮我?”高湛缓缓站起,伏在子莫的肩头,耳语道。 “陛下!小乙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这话,真是糟蹋了我和他如此多年出生入死的交情!你还当真以为谁都和你一般,心中只有私欲,胆大包天目空法度假公济私这眼里心里还全藏着算计人的心思?!“ 子莫胸膛起伏不免光火,手指尖戳着高湛的胸膛真想将这人丢到哪处清醒一下。 小乙与他何等光明磊落的兄弟情义,都能被这人拿去亵渎一番胡思乱想,子莫如何不生气? 心中思忖他这妖孽还不会做戏? 这世上的戏全让他一人做全了此刻竟还唱起了苦肉计! 看到小乙与他亲厚竟还无端吃起飞醋起来来试探他与燕大哥的关系,当真是让他哭笑不得,大动肝火。 一把别开高湛靠着他肩膀的头,那人还想凑过身子粘腻一番,被子莫捧着脸颊推开了些。 “哎?我看燕小乙看你的眼神可不简单,只是长恭殿下眼拙罢了,方没领悟其中深意。”高湛笑着说道。 “是是是!陛下您慧眼识人还心细如发,我这粗人是不能和您相比的了。普天之下凡是男子与我说话便是心存歹意,若是女子看我一眼定当是芳心暗许,陛下您如此这般可是受累了,不瞒你说,我高长恭可还识得各色人物,举不胜举,您可如何是好?” 子莫捏着这人的下巴不让他的脸再靠近,高湛眼中闪过顽劣打趣的笑意,暧昧说道: “娘子有这般自知真是极好。身为你的夫君我如何能不受累?然而有妻如此也是人生幸事,只能更加小心提防,步步为营,这才能守着如花美眷长长久久不被有心之人觊觎了去!” “我呸!”子莫被说得背后鸡皮站起,抬手就要朝着高湛那张厚如城墙的脸上打去。 门突然被推开了,竟是高湛进来之时只是将门虚掩上了而已。 “咳,陛下,我们可以出发了。”阎罗老者面不改色,只是长长出了口气就在门外拱手说道。 子莫身子一僵,愣了些许时候才反应过来,仓促收回了自己的动作身子也猛地退开高湛几步远。但可想而知,这尴尬场面尽收旁人眼底。 脸上白了一阵又红了一阵,子莫只能暗自咒着高湛这个混账东西! “如此,我们便动身吧。”皇帝陛下一派云淡风轻泰然处之,抬抬衣摆便大步走了出去。 子莫跟在后面,发现门外的督军大人还是一脸非礼勿视他什么都没看到的做作之举,子莫从他身前而过,引得那人偷偷打量,当真是让人更加尴尬不已。 “长恭怎得脸如此之红?该不是操心过度?切莫逞强了。” 燕小乙前来接应,见子莫情状关切说道。 虽知晓这长恭也是拼命三郎,职责在身便是呕心沥血,可他白天方才见到这人体力不支而昏迷晕倒,夜半三更就动身护送皇帝出城未免太过勉强。 子莫点了点头,对兄长一片关怀铭感在心。 思忖着这高湛在旁花样层出不穷,前面路途颇长他又不能甩手不顾,这个中滋味也只有他心知肚明,哑然苦笑,让燕小乙更加不明所以。 一行人由燕小乙带路入了的却是督军府的后院。 督军大人一脸匪夷,问道:“这位少侠,你可说已然为陛下安排好了前程去路,这怎么又到了老夫府上了?这,这要如何出城?” “将军不必担心,随我来就是了。” 燕小乙笑笑,子莫点头让督军无需担心,领着高湛继续随行。 废弃的枯井,周遭都是烂叶子堆叠在地上。 督军大人自个儿都不知晓是有多久没有来这犄角旮旯了,看了看四下周旁,黑漆漆的,险先一脚便踩了空。 “哎哟!”督军大人手一抖,死死拉住了眼疾手快对他施加援手的国师大人。 等他拔出腿来退到一旁才惊觉他的府苑之中何时有了个如此大的坑洞! 方才是被那枯叶烂木遮盖住了,待燕小乙掀开遮蔽洞口之物翻身跃了下去,督军大人往那里面望了一眼又退了回去,黑乎乎的,他有些头晕。 “下来吧,劳烦大人等我们走后把上面恢复原样。” 燕小乙在下面点亮了火把,深邃的洞穴里冷不丁又钻出来一人,灰头土脸朝上张望,嬉笑道:“大哥,我啊,狗蛋啊!” 子莫凑近了一瞧,可不就是那狗蛋嘛!一别大半年,这小子越发干练精瘦了。 还想谁如此大的能耐能悄悄将这暗道修到了督军府的后院,果不其然就是这探穴掘道的高手狗蛋啊! “果然是你啊,想来也没旁的人有如此大的本事了!”子莫施展轻功便跳入其中,拍着兄弟的肩膀叙旧着和乐融融。 还在上面的高湛看着那人谈笑风生,莞尔一笑,这长恭果然背着他识得了不少人?狗蛋?!真是三教九流阅人无数啊! “咳。”国师大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权当提醒,皇帝陛下还杵在上头,长恭殿下与几个乌合之众相谈甚欢将他们凉在一边这场面分外清奇。 “这便是妙计了?殿下您该不会要陛下也行此险道吧?途中若是有何处塌陷,或是。。。。。。?”国师大人甚是怀疑地上下打量着狗蛋和其他几个西梁山的兄弟,眼神惹得燕凛相当不悦。这暗道还在掉着渣土,显然才刚打通。 “是啊,殿下三思,若是用这法子出去,还不如由末将保护陛下等着援军来我锁虎关。”督军大人看着这简陋的暗道,甚是担心,不由与国师一起向皇帝禀道。 “切,你们爱来不来,我们兄弟几个通宵达旦挖出来的还叽叽歪歪!”西梁山的山匪给老大卖力拼命结果还得了风言风语,着实也不痛快,抄着挖土的家伙扛在肩上,眼前便是天皇老子也不想给半分面子! 子莫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高湛,说道:“施工是有些仓促,然而兄弟们都是按我的命令赶了日子的。若是国师在关内陪同陛下我去外面找援兵也未尝。。。。。。” 子莫还没说完,一道黑影蹿了下来,连国师大人都未有预料,一转眼就见皇帝陛下已然下去了! “陛下?!”督军大人趴在洞口往下面探着身子,焦急万分。 “朕觉得这法子奇妙,国师若是嫌弃便留在此处吧,协助督军大人守着锁虎关也好。”高湛笑盈盈地看了眼子莫,便拨开狗蛋等人,自顾自往暗道里面走了。 “陛下!”国师大人纵身一跃也下了洞里,急急跟着高湛而去。地面上只留下督军大人一人。 那老头皱着眉头暗自思忖,这果然如传闻那般,皇帝陛下对兰陵王言听计从啊! 督军大人看着远去的一行人不禁摇头,这齐国江山到底是在谁的手中?!祸水,这便是倾国祸水! 子莫打了个喷嚏,小乙以为他是有些凉,便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正要给他披上。 “不必,长恭穿我的披风就好。”高湛一挡,生生拦在了中间,那大麾盖在了子莫肩上,小乙愣是拿着自己的衣裳被阻隔到了一旁。 “二当家,这不对啊?这齐国皇帝敢情比你还心疼大当家呢!”有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在后面嘴碎,被狗蛋捅了一把,不敢吱声了。 因是靠着人力短时间强行挖出的暗道,自然是狭窄低矮了些,不多会,连两人并行也不可。 一行人一个跟着一个,小乙在前面带路,子莫次之,接着是高湛,国师。狗蛋和其他几个西梁军的弟兄走在最后。 “难为你们了,短短三日便一路挖到了锁虎关,我也是苦于这周军调兵神速,才会这般下了命令刁难了诸位兄弟。” “老大。。。。。。“有一人脱口而出,想想赶紧改口道,”兰陵殿下与我们兄弟客气啥?不过就是打个地洞铲些土的事情!况且狗蛋这掐指一算就知道从哪儿下去定有古时候废弃的旧道,我们便是下了地底下再一路挖过来的。不然,还不被人给盯上了。” 子莫点头称道:“怪不得能如此神速,待出了暗道便有马车接应了吧?路上以商贾身份掩饰,希望去雁门关诸事顺利。” “长恭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小乙回头微微笑了笑,看了眼后面的高湛说道,”只要皇帝陛下能屈尊降贵不要觉得委屈就好。” “陛下他。。。。。。” “自然不会,朕这一路与长恭福祸相依,早已经习惯了,别说是扮作商贾,就算是扮作夫妻都能入木三分,绝不让人生了疑。” “你。。。。。。!”子莫原本想要打个圆场,这一路高湛与燕大哥若都如此也是会横生枝节,没想到这高湛全然没听进去他的半分叮嘱,此刻便口无遮拦尽是肆意之言。 燕小乙闻言一愣,看向长恭的眼神多了几分波澜。 子莫脸面一红,回头狠狠瞪了嬉皮笑脸的高湛一眼,竟一时间也不敢去看燕大哥。 他向来铁骨铮铮,在这帮兄弟面前可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的,高湛这混账东西莫要毁了他的一世英名才好! 子莫正又臊又恼,忽而后面发出一阵憋笑: “噗!。。。。。。哈哈哈,狗蛋哥,你别说,老大扮女人还真是让人起不了疑的,我想想都觉得定是比真女人还要美得多!” “滚犊子呢傻缺货,陛下与长恭殿下开玩笑有你什么事儿了?!笑,笑!再笑把你扔那岔道上,你就滚去那鬼村子里笑吧!” 一阵冷风吹过,暗道里飘着烟火味,却不禁又凉了不少。 “我的妈呀,狗蛋哥,你不会如今这般心狠了吧!我错了不行吗?!老大,不是,长恭殿下原谅小的们这张嘴巴吧!我不敢胡说八道了了!可不要把我丢那地方去!吓死人了!” 那兄弟不住求饶道。 “狗蛋,什么鬼村啊?看把他吓的。”子莫问道。 “殿下,我这暗道之所以挖得如此之快,便是借了别的古道挖出来的。那道儿啊,还有个传说,说是好几百年前神仙斗法之时在地上指出来的。我循着老人家的指点才寻得那地下暗道,然后往锁虎关的方向选了最为捷径之处挖掘,这才三日之内就到了。” 狗蛋说道。 “神仙斗法?还有此事?”子莫笑笑,这山村子里荒僻,怪力神说约莫是一代传着一代,便传得愈加神乎其神了。 “是啊老大,你不知道,那村子可邪乎了。又说这周遭的古道是神仙弄出来的,如今又说村里有邪祟出来作怪,年年死人。我们哥几个打那里过都是战战兢兢,满村子都是撒纸钱披麻戴孝的,瘆人!我们可千万别走错路了!” 那跟着狗蛋的小兄弟扯着嗓门一嚷嚷完,呼的一声,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妖风竟把火把都吹灭了。。。。。。 万福 “啊~~~~~~!”无端一声惨叫,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坑洞之中格外瘆人。 “怎么了?!” 前面的小乙和子莫等人纷纷回过身去想要看个究竟。 而这些人中又数高湛个子最高,黑暗中仓促回身间竟是他一头狠狠撞在了暗道顶上的土包之上。 “呃!”高湛一身闷哼,往后仰去,子莫顺势揽他进了自己怀里。 “怎么了?!”高湛躺在那人胸前瘫坐在地上,两眼冒着金星,本不是那么严重的,可发现长恭搂他搂得紧,于是一捂额头重重倒去,一手勾着长恭的脖子似是真要死了过去。 子莫着急,高湛这一路都是伤病缠身,如何才出了锁虎关这还生生撞晕了过去?这祸害怎么也不该是这般大意撞死的吧! “鬼叫什么!有鬼拖你的脚啊!不过是风把火把吹灭了,瞎叫唤!” 狗蛋在后面狠狠拍了那个惨叫的人一头,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胆小成这样,自乱阵脚! “不是啊狗蛋哥,我奶奶说过,这平地起妖风自然是有邪魅作祟,我们在这底下打了三天的地洞了,可曾看到哪里有什么通风之处啊,何处来的这般大风?” 那小兄弟拖着狗蛋的衣袖说得结结巴巴,四周还是黑咕隆咚,此刻安静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的确是古怪得很。 “诶!不用怕,我们一未掘人家祖坟,二未偷盗先人财物,不过就是借道而过,何惧之有?心中坦荡便好了!便是有个把只游魂在这千余年的地下暗道里徘徊游荡,我们如此多人还怕它作甚?你不成事,还有燕当家的,长恭殿下,和这位。。。。。。一看便仙风道骨的大人啊!” 狗蛋眼力劲甚好,他倒是全然明白这国师大人阎罗老者的不凡本事。 国师大人倨傲地捏了捏胡须,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定是颇为得意的。 高湛额头吃痛,扒拉在子莫怀中不肯起来,心中也是纳闷。 他为了自己这具身子能再多用些时日,如何都不敢再轻易动用法力了。 然而虽封了五感只是保持凡人情状,可这风让他都周身如有寒意刺骨。 该还是早些离开得好! “长恭。。。。。。朕是不是要死了!”高湛看这些人甚是不知好歹,他堂堂皇帝陛下这般半死不活的竟还闲话不断,惹得长恭都不将心思全然放于他的身上! 皱着眉头一脸痛苦,高湛努力抬着身子便往拥着他的子莫脸孔边凑去。勾着那人的后颈肩背可劲儿无病呻,吟便是旁若无人。 奈何这四周一片幽暗,当真是浪费了这人一番绞尽脑汁的炉火纯青的夸张表情。 “如何?可还走得动?”子莫捂了捂这人的额头,手心里未有黏腻之感,看来并不是血流不止。 “走不动了,朕当真走不动了!哎呀,这是何处?头晕得如同翻江倒海!“高湛极尽动情,箍紧了子莫的身子病恹恹求道,”长恭抱着朕走可好?” 。。。。。。 这周遭静得让人汗颜。 子莫长长叹了口气,锁虎关还未离开多远,这高湛的确是病了,还病得不轻。故态复萌,甚至因为燕大哥在这儿更是变本加厉。 “陛下,老臣来吧,长恭殿下也是疲惫乏身自顾不暇。”虽这暗道之中只有几人,可国师觉得皇帝也是忘情了些,在皇宫之中他倒也管不了许多,可在外还是国体为重。国师大人跪在地上,欲要接过子莫手里的麻烦。 “不用。”高湛瞪了阎罗一眼,话中不满真是显而易见。他以为燕小乙会蹦跶出来,没想到国师都如此爱坏人好事。 “这地方如此狭隘,怕是只能由陛下自个儿走了,我扶着你,待到了宽阔之处再说吧。” 看高湛还有余力折腾游戏,子莫便知晓他并无大碍。 心中不由松了口气,而后发觉自个儿搂得他也是紧了些,便赶忙一把推开顺势将皇帝陛下拉了起来。 “人高马大的,全然是孩子心性!”子莫在那人耳边怨责道,“真以为你撞坏了头了。” “呵,便是撞坏了也要缠你一世的,你休得啰嗦。” 暗处,高湛冷不丁在身后掐了子莫腰背一下,子莫一哆嗦,身形踉跄,却听得那方才还说自己头晕得翻江倒海的始作俑者在他身后笑得咯咯作响。 这两人间的耳语窸窸窣窣虽让旁人听不清,可那不需言明的暧昧亲昵便是让周遭几人更加浮想联翩。 燕凛脸色不佳,步子急促了些,与后面搀着高湛的几人拉大了距离。 绕过一个弯道,紧接着又是折了个弯。 燕小乙也走过这暗道两三次,不知道今日是他有些郁郁还是为何,怎得越走越觉得这路未免拐弯有些多。 “燕大哥,这是怎么了?” 子莫扶着高湛追上了燕小乙,只看到他一动不动愣在那里。 狗蛋大步上前,看了看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也看不真切,索性走上前去用手掌摩挲着前面的一片洞窟岩壁,拍着脑门儿纳闷说道:“二当家,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如何没去我们挖的土道儿反而来了这里!这石壁如此光滑,怎么也不像是刚挖出来的!” 。。。。。。顿时,一行人都是沉默。 “要是知道是通过这种暗道走,我如何也要带个火折子的!”国师大人甚是懊悔,他竟然也有大意失荆州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啊!!有鬼啊!!!” 一惊一乍的那个小兄弟刚喊出声就被同伴一把捂住了嘴巴,也免得狗蛋过来教训这小子了。 子莫叹了口气,这还真是始料未及。 “狗蛋儿,我们是辨不清方向了吗?”子莫问道。 “等等,容我再仔细看看,这地儿是。。。。。。二当家,你方才是循着那中间的岔道儿走的吗?”狗蛋只能借着影影绰绰的黑乎乎的影像摸索着,本就容易走岔了,没了亮光更是麻烦。 “狗蛋儿,我方才也没看到什么岔路啊,是不是你记错了?”燕凛一下也懵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带着一行人便一股脑走到了这儿,若不是前面没路了,他定还醒悟不过来。 “回去吧,我们还是找方才那狭小的土道儿走,这儿不对。”狗蛋儿领着大家伙折了方向便朝后走去,兜来转去,前方似乎很快有了些许亮光。 “我的娘哎,这是到头了啊!磨人的地方,狗蛋哥你下次再有这种往土里钻的活儿你可千万不要再叫咱了!” 一直喊着鬼来了鬼来了的跟着狗蛋打暗道的两个小兄弟该是怕了,争先恐后踩着洞壁就猛地跃然而上。 “上面可有异常?!”燕小乙往地面上喊了一句,然而那两人皆没回音。 “啧,胆子小成这样!”狗蛋埋怨着也跳了上去,燕小乙看看被子莫搀扶着的歪头歪脑的高湛,眼不见为净,也就施展轻功上去了。 “国师大人,搭把手。”子莫扶着高湛对阎罗老者说道,国师轻轻在高湛背上托了一把,便将两人都轻松松送了上去。 风,卷着沙尘扑面而来,等阎罗老者最后出来的时候,什么东西猛地一下贴在了他的老脸上,顿时眼前一片雪白。 国师很是郁闷地抬手撕了下来,一看,外圆中方薄薄一张,纸钱。。。。。。 满目荒凉,西北风像是腊月里的刀子,让人瞬间忘了此刻已经是三月枝头春来俏的时节。 风中夹杂着纸钱,那最先上来的两人已然拥成了一团,哆嗦着指着不远处的村子说道:“妈呀,这是那个鬼村子吧!” 村落里黄纸漫天,似乎还有道士在做着法事。 这荒僻的小村落全然一派死气,当真是看得人浑身颤栗鸡皮。 狗蛋扛着铲子重重出了口气,他不敢说真是见鬼了,可却也无法解释此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情。 “回去,当家的我们赶紧回去!”那分明在暗道之中被吓得惊叫连连的小兄弟竟头也不回就要往坑洞里跳去。 燕小乙拉住他,捶了他那榆木疙瘩脑子一把说道:“混了不成?地上不走还回地底下?” 瞅了瞅就在跟前的村落,折了方向就往坡下而去。 叮当,叮当,叮当。 这该是道士手中的三清铃做法时候发出的声响。 狗蛋他们是望了眼那村落就只剩紧张地吞口水的声音了,跟着燕小乙,形色匆忙。 “陛下,这地儿颇为古怪,我们也不要横生枝节还是避而远之得好。”国师大人都这般说了,子莫心中明白,这村子当真还是远离为好。 “自然,我们已经走偏了方向,追兵虽还未至,然而一刻耽搁不得。陛下,我们快走吧!” 他将高湛的一只手揽上了他的肩头,正要搀扶起高湛,却发现那人神色凝滞,正聚精会神看着那一片小山村出神。 。。。。。。 连绵群山,斜阳西照。 这山的走势如同一位斜倚的美人,于是这地儿就叫美人榻。 村子在榻上东首,一年四季阳光充沛雨水丰润。明明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好地方,却不知道为何,尽是无妄之灾。 取名万福,偏是祸事不断。。。。。。 “陛下?我们该走了。”子莫看着高湛神色恍惚,提醒他道。 半夜出的锁虎关,在地道之中兜兜转转迷了路该是费了好些时光,眼看天色渐暗转眼又是一天,该要去寻个落脚的地方好好休息了。 “哦,是嘛?。。。。。。好,走吧!” 高湛被子莫和阎罗老者一左一右搀扶着往远离那村子的方向而去,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别过头去不住地眺望。 他和这里何其有缘。 那对楚姓的夫妇收养了他,取名为彦,才有了楚彦。 师父纪尘也是在万福村偶遇了与野狗抢食的小孩童,才让他跟着上了九重天,自此师徒之缘如藤蔓纠缠。 也是在这里,纪尘说要打得他魂飞魄散,可却只是封印了他的两颗分魂珠子将他拘回了天庭并未伤他根本。 那人一直都口硬心软,甚至于怕那颗欲念的魂珠与他已然相融太久硬是剥离会伤了他的元神便迟迟没有动手。 。。。。。。 心念翻涌,那美人榻上的万福村,千年之后竟还是这般模样。轮廓余影,与记忆之中未有稍许差错。 高湛垂头看着身边那人,环着子莫肩膀的手臂更加紧了紧。若那时师父能狠下心,这人何故会在六道众生之中流离? 为何会来这里? 为何逼他想起这许多不能轻易回味的事情。 脚下土地的一条条疤痕都曾是师父拿驱魔鞭向他抽打的痕迹。 师父是有多恨,竟教养出了他这样的好徒弟?可那鞭子未打得他魂飞魄散,却是将这美人榻山的周遭印下了千年难以磨灭的痕迹。 一行人绕着山腰而下,直到那巨大的古木参天遮蔽了夕阳的斜晖,三清铃的叮当作响格外清亮,打前头走着的最怕鬼的小兄弟瘫坐在地上开始哭爹喊娘。 “今天这的确就是鬼打墙啊!我们这是犯了哪门子忌讳了?” 狗蛋也一时间懵了过去,拍了拍那兄弟的肩膀,不知道如何是好。 阎罗老者拨开了村口的一处枯草,上面有个石碑。 褪了色的漆字还能看出是万福两字,风吹日晒,苔青斑驳,不知道是被风吹雨打了多少年岁。 魅夜 “我的妈呀!” 有人转头就还想往外跑,被狗蛋一把抓住了拎了回去。 “跑个屁!你跑有用吗?人家既然一定要请我们上门,你躲到天涯海角也是无济于事!” 狗蛋拍着那兄弟的脊梁骨,说是撞上了那便是避不开了。 “可我们的小命不值钱,大当家,二当家,对了,还有这齐国皇帝陛下的性命可能儿戏?这简直是撞邪了,若是还真进了这鬼村子,岂还有好事?!” 一时间,何曾真遇到过这种事情的兄弟们都有些慌张。狗蛋脸色也铁青着没了主意。 “既然来了,便不如进去吧。”高湛说道,“躲也躲避不开,既来之则安之。” “陛下?”阎罗老者觉得这甚是不妥,不过是想护送陛下安然回邺城,无端中间竟穿插了这般祸事!都是这兰陵王,哪里找来的三教九流惹了这一身的祸端。 “不可啊陛下,这里面死气沉沉且甚是邪戾,您不可轻易涉险。还是先由我入内查探一番,您在村外等着就好。”国师劝道。 虽说他要孤身为陛下犯险,可迎面就是数不清的纸钱吹得国师大人晕头转向,势气很是不足,便是他这身经百战的绝世高手都未曾有过如此蹊跷的经历! 风凉飕飕的,远山便在余晖下拉长了暗影。下山的路近在眼前,可他们一行人便是如何都过不去。 这万福村是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冥冥之中如是注定,子莫看着这山村,心头竟有几分异样的感触。 “你们是何人?怎么这种时候还在村外徘徊?”不知道何时,一把苍老的声音如同鬼魅浮起在众人周身,直直吓得人皆是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妈,天还未暗,这鬼怪便出来了!狗蛋哥救我!”狗蛋身边粘紧了两个哭丧着脸的家伙,指着那皱皮打褶犹如一朵菊花的老脸呼救道。 “你才是鬼怪,无礼小辈!该打!”那老妇人用拐杖往那小兄弟头上招呼而去,打得掷地有声,砰砰作响。 “赎罪赎罪,老人家莫要见怪了,我们几人是路过此处,不知为何总是绕不开此地了这才逗留,方才长者突然出现着实让我等吃惊不小。”子莫上前作揖道歉道。 “当真?哎呀,这万福村不知道是招惹了什么魑魅魍魉,便是没几年太平日子。这些时日闹得更是凶悍,该是村里的老老少少祸害得差不多了,连这过路人都不放过了。造孽啊造孽!” 老人摇头叹气往地上杵着拐杖,又问道,“既然走不了,可有歇脚的地方?天若是暗了下来你们打算如何是好?” “天暗了又如何,我们一定不会进村的,别想骗我们进去!”狗蛋的小兄弟吓得出了毛病,抱着兄长的腿不肯放。 “傻了不成!别胡乱讲话!这老夫人是人不是鬼!”狗蛋儿给了那没眼力劲儿的小子一个暴栗。 “天暗了,可是万福村周围更加不安生?”子莫问道。 “自然了,这无论是鬼怪还是猛兽可都喜欢在暗夜之中四处游荡寻觅。我们村里还请了个道长来驱魔镇妖,你看看,这护符便是道长设下的结界了,若是你们信不过尽管再出去试试,指不定就真遇到吃人的老妖怪了。咳咳,这村口风好大,老身先回去了。” 老人家垂头咳嗽了两声,拄着拐杖又慢腾腾走回去了。 国师大人撕下一张密密布在村口树上的黄符看了看,啐了一口讥笑道:“江湖术士,骗人钱财而已。” “真请了道士啊?那,那我们还是进村得好!”最为怕鬼的那位小兄弟不知道何时已经变了主意,撒开了步子就追着那老人而去,口里喊着等等我啊老夫人等等我,比谁都要快得第一个冲进了万福村。 。。。。。。 这么多个人,那老人家中就有些不堪重负了。 三间茅草屋,老人说柴房收拾一下也能住人,可还是挤不下七个人同住。 外面黑乎乎的,还时不时由远即近飘来几声哀嚎哭泣之声,老奶奶说是这村子隔三差五便会死人,该又是哪家在做头七了。 头七便是回魂夜,今天一日所遇之事足够余生回味,所以愣是国师大人都不想在这种时候还黑灯瞎火地再出去另找住处。 高湛在老人的屋子外面流连着,他倒是悠然自得。 没想过这村子还在此处,他竟也没想过千年的流光洗刷不去万福村的名讳,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熟稔地像是三生再会。 不顾寒风和漫天的纸钱,朝着天空仰望,月,被遮盖在烟云中,只是稍微露了一些颜色便又悄悄藏住了脸。 这里,才似乎是他的故土。以为历经铅华,万福村还是应该山清水秀的地方,为何这般荒凉? 妖邪觊觎着这小小村落,这里的怨气汇聚百毒丛生,脚下一条小蛇缓缓游过。 万福村,究竟藏了什么? “若是不方便我们都住到这里,可否有祠堂宗庙能让我们几人歇息?”屋里长恭与那老人打着商量。 “咳,那里估摸着你们也不太敢住,祠堂收拾一下的确还是有厢房的,可最近都成了停尸的地方。“ 老人家拿出家里的一些红薯款待这些不速之客,小乙他们倒也不客气,在暗道里走得浑浑噩噩,这肚子也是早就饿了,吃得狼吞虎咽。 “这村子啊向来就不太平,我听奶奶说的,是她奶奶告诉她的,我们这村子来过妖魔,也来过仙君,仙魔大战把这地儿搅得天翻地覆啊!那场面真是飞天遁地排山倒海差点把这万福村都给拆了,到如今,这地底下的条条暗道都是那场大战留下来的。” 老奶奶有些唠叨了,她坐在桌边抽着烟袋,一边颇有些得意地和屋子里的外乡人唠嗑。 小乙他们吃着红薯笑笑,这故事还真是历久弥新,算算都有好几百年不止了。 “老人家你一个人住?”子莫问道。 “这地方是我出生的地儿了,死也打算死这儿。儿子女儿早就出村了,我才不去。”老人家倔强说道, “这几月万福村连着总有人横死,死法稀奇古怪,有人说是疫病,有人说是邪祟附体,人心惶惶,索性请了个道士前来做法。可法事都做了好几场了,要死的还是死了。这大家都各扫门前雪,村里都不见人走动了,才会如此萧条。” 老人家叹了口气,给炉子里添了些取暖的炭火,屋里热彤彤的有了暖意。 “我记得这村头东边有棵银杏树,今日怎么好似没有见到?还是天色太暗的缘故?”高湛冷不丁问道,让老妇人很是惊讶地看着他。 “你年纪轻轻是如何知晓这村里有棵银杏的?那银杏都上千年了,不就是半年前才被个不得好死的给砍了嘛!说这银杏阻了万福村的风水。” 高湛眉头一拧,心中发疼。 “我也是听老人家说的,故地重游,竟然没有再见那棵老树,让人唏嘘不已。”高湛淡淡说道。 “你何曾来过这里?”子莫纳闷地看着这人,这高湛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万福村如此荒僻之地他竟也了如指掌? “我说长恭你也来过这儿你可信?”高湛扬眉一笑,云淡风轻。 “什么时候?!”子莫这耿直实在的性子便是打破砂锅问到底,扭头问得一脸认真。 “。。。。。。梦里。”高湛低俯下身子,半弯着腰。 勾唇一笑,暧昧耳语。声音轻柔,却恰好都能让周旁的人也顺便听到。 子莫揉着自己的耳根,局促万分。 国师大人叹了口气,他怕再这样下去齐国国体何存?! 砰地一声,竟是燕小乙突然起身了。他脸色不好,站起身来便是直直撞得桌上的杯碗作响。 “大娘,我先去歇息了,谢谢。”燕小乙瞪了那齐国皇帝一眼,自顾自往柴房那儿走去。 “燕大哥,你睡厢房吧,我。。。。。。”子莫朝着燕凛说道。 “不必,免得那高公子又一时兴起折腾得鸡犬不宁,耽搁大家伙歇息,你还是陪着他吧。” 燕小乙说话间头都不回,狗蛋和另两个兄弟看着场面有些尴尬,便和子莫拱拱手也就跟着去了柴房了。 子莫看看高湛,这人便是如此唯恐天下不乱。虽他和燕小乙自小相识,可他和高湛这层关系甚是苟且,若是说穿了燕大哥会如何看他还不好说。。。。。。 心中有些郁郁,无奈起身和高湛说道:“高公子吃饱了吗?吃饱了便回去歇息罢,不要浪费了大娘的心意。” 高湛努努嘴,满脸得意。 大娘给他们三人准备的是一间偏房。 被褥火盆都有,条件自然比柴房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大娘,麻烦你了,平白无故就要您照顾我们。”子莫想要给老妇人一些钱,算是这一行人的留宿费用。 然后大娘还是推却了,摇头说道:“我们也算是共患难了,不瞒你们说,这村子啊,我都已经半个月没有出去了,收留你们我也是找个伴壮胆,睡吧睡吧,天不早了!” 大娘说完,转头便离开了,留下屋里的子莫和国师二人面面相觑,满脸震惊。 “混账!敢情这老太婆是拉我们进来垫背的!”阎罗老者气得脸色铁青,正要冲出去与那老妇人讲讲道理,高湛拍了拍国师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 “消消气,气大了伤身体。”高湛倒是不慌不忙,喝着茶水并不心急。 “陛下!我如何不急?这走暗道出锁虎关原是为了能让陛下尽快回朝中主持大局,怎么就成了这番局面了?!这作妖的鬼村子,进来容易出去难啊!”阎罗老者见惯了各色场面,然而对眼前的形式也是吃不太准。这村里必有妖邪,可却并不知道眼下症结在哪里。 “国师说的对,臣思虑不周了,才冒然带陛下出来!”子莫自觉事态严重,抱拳下跪向高湛赔罪。 他跪的是齐国皇帝,忧虑的是邺城之中朝堂人心,更是对齐国边防城池的军情思虑万分。 “长恭起来吧,我何时怪过你了。”高湛扶起了他,说道,”能来此处也是一番奇遇,必有渊源。我说了,既来之则安之,长恭和国师都不必太过挂怀,说不定没个两三日我们便出去了。” “哎!”国师满脸懊恼,看了看这小屋里的一张床榻,开门便出去了一边说道:“我自己找个歇息的地方,你们快些歇下吧。” “国师大人,外面怕是不太安全,还是挤挤!”子莫留步说道。 “不必了,这如何挤?”国师大人很是不屑,轻功施展便飞身出去,连带着门都带上了。 子莫看看高湛,叹了口气便也吹了灯早些歇下了。 “长恭唉声叹气是为何?”高湛在枕旁明知故问。 “我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早知如此该让你留在关内。”子莫说道。 “你啊,什么过错都爱往自己身上揽,若我说,来这儿甚好,不是你,我还不知晓这地方还留存在世上。”高湛轻声说道。 “你当真来过这儿?” “是。”高湛肯定道。 “梦中?”子莫皱眉道。 “聪明啊,长恭果然机灵了!” 眼见高湛此时此刻还有闲情逸致与他玩笑,子莫侧转身子满心疲惫不做理睬。 久久地,才冷不丁说道: “燕大哥是我自小的兄弟,你若是再存心气他,我便是不会放过你的。”子莫想到方才的事儿,不免又提起道。 “如何不放过我啊?殿下不如现在试试?” 屋子里响起莫名的声响。 破旧的床榻被压得咯吱咯吱作响,寒风灌入破窗棂卷起了一缕青烟,火盆里的死灰被吹得露出了腥红的火芯子,暗火复燃。 阴森的风刮过了偏厢房的瓦楞屋檐,有个身影闪过窗外,腥红的双眼透过破开的窗户纸,朝着里面露出邪佞的血红的光。 鬼姬 子莫眼睛底下有些泛青。 一大早开了房门,院子里的狗蛋他们见了都不由一愣。 老大真是天姿国色啊! 不知道为何一脸倦怠神色却是有弱柳扶风,雨后海棠殷红满地偏生了西子羸弱的慵懒之态,战场上威名赫赫的鬼面修罗此刻一袭布衫青丝及腰竟也分外娇媚妖娆,眉目间带着嗔意却泛着莹莹水光。 只是随便一看便震得人魂不附体,狗蛋和两个兄弟随即一愣,黑乎乎的脸一红,似是明白了! 他们的眼神虽漂移着马上挪到了别处,像是故意不去看子莫,各自埋头洗漱的洗漱,伸懒腰的伸懒腰,然而当齐国皇帝陛下跟在子莫身后出来的时候,那一番探究且颇有深意的味道便是耐人寻味了。 这避讳得如同他们二人昨个儿夜里幕天席地便是被抓了现形一般,当真让人不堪重负羞愧难当。 子莫狠狠瞪了一眼身后那人,都是他非要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不知道是真的有在想办法还是找个托词故意戏弄于他! “我再出村去看看,或许天亮了便能出去了。”燕小乙一直背对着子莫他们坐于院中石凳上,他直直站起身子,边说边从大娘的院里出去了。 “二当家,我随您一同前去吧!”狗蛋追上去说道。 “不必。”燕小乙头也不回,也未放慢步子,便匆匆走了。似是为了故意避开子莫和一同出来的高湛,气氛有些僵。 一夜过后,这天还是阴沉沉的,竟连个公鸡打鸣的声响都没有。 狗蛋挠了挠头,他们兄弟几个就着大娘给的豆酱啃了窝窝头,肚子是填饱了,然而出路在何方还是浑然不知,于是背着铁揪也打算出门,可不能坐以待毙又等到天暗了困在这里。 “老大,我们仨还是跟着二当家一起去探探路,人多有个照应。”狗蛋也觉得燕二当家面色甚为古怪,放心不下便想跟去看看。 “好,小心为上,若是不行尽早回来。”子莫说道。 人都走了,子莫转身便又看到那个一脸淡然的高湛。 他细细品着一杯凉茶,很是惬意,如同那茶沫子便是雨后龙井一样。 “嗯?如何这般看我?切莫忘了我昨晚交待的,要想出村解了此刻困境,你我便是越恩爱越好。不可这般凶神恶煞,对夫君我失了温柔。” 子莫捏了捏拳头,若不说还好,提起了便是满肚子的火气:“我看你又是在假公济私,看兄弟们嘲笑于我才是乐趣无穷!” 一把夺过高湛手里的铜盆面巾,子莫自顾自往井口打水洗面去了。 他若是再和这折腾人的混账东西厮混下去,邺城还未到,这费心劳力直至憔悴而卒的便是他自己了! 其实昨晚他和高湛都是疲惫不堪哪里有那个心思和体力,但是这人却说要想出去万福村,先要找到隐没在这村子里的妖邪,那才是罪魁祸首。 妖异不除,他们是没办法离开的,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原地。 如何除妖便要他长恭殿下一力配合,休得扭扭捏捏以为他堂堂齐国皇帝陛下便只会耽于美色没个正形,若是没能顺利引出那妖物而误了回邺城的时日他这当皇帝的可不急,而心系社稷一心为公的兰陵殿下急不急可就未可知了。。。。。。 冠冕堂皇,以为是何妙计还要如何配合? 子莫想到此处脸色一黑,他也是六神无主头回撞到此等怪象一时间没了主意了,竟然会轻信这人还当真谙于除魔驱鬼之法,早上回过神来该觉得又是被骗得手忙脚乱了! 这硬板床榻之上,便是做戏都是磕得人浑身骨头酸疼。 本是相安无事的,可那四肢纠缠呼吸可闻间,到底是谁先按耐不住险先动了真格便是不得而知了。 假戏差点真做,子莫捂着额头对天长叹。 “燕大哥他们都出去想办法了,你倒是还想在这里留到几时?” “不急不急,山人自有妙计。可曾听过魔由心生,妖邪最爱食噬心起歹念之人。我们只需恩恩爱爱?那妖邪定会现身!”高湛一揽身边那人的纤腰,唇又附到了子莫耳旁。 “天杀的!”子莫昨个夜里吃了亏,又想到自己手下的兄弟便都是拿他和高湛两人当成了奇景,没了好气。高湛还没说完,一块冰凉的面巾便重重掷向了他的面门。 “振振有词,也不知晓何处来的歪理!你若有这番本事,天暗之前就了解了这里的诡事,若不然,休得让我再听你胡说八道!” “天暗之前就了解此事这便是有些让我为难了,毕竟我们在明处,那东西在暗处。今晚你我再好好唱一番大戏,必然事半功倍!” “做梦!”带着腾腾杀气,子莫险先活劈了这个无赖混账。 “你们二人可真是有缘。。。。。。” 收留他们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进了院子,笑眯眯说道。 “孽缘!”子莫随手拿过一个竹篮里的窝窝头咬了一口,吃饱了振作了精神才好有力气想个可行的法子脱困。 “婆婆有心了。”高湛与那老人点头微笑,也随手拿了个吃食追着子莫出去了。 天放晴了,村子里虽萧条,可的确是个山清水秀景色旖旎的地方。 该是太多的丧事让这里的人们无暇耕作,村头地里东一块西一块在这初春的季节里竟都是野草。 初春,微寒,万福村也是个独占天时地利的毓秀之地。 天稍微放晴,四周便是远山环抱,满目葱翠。远处有鸟儿鸣叫,甚是好听,掠过天空飞翔而去却不往这儿靠近。 “可惜了这个好地方,也不知晓是犯了何忌讳,便是不得安生,可惜。” “嗯?长恭殿下果真如此作想?”高湛不紧不慢跟在他的身后问道。 “自然,不知为何,虽从未来过,置身其中却不免觉得似曾相识。该是更美吧这个地方,如今哀鸿遍地,真是让人疼惜。”子莫淡淡说道。 “长恭殿下便是菩萨心肠,看来也并不急着出村了,而是想救苦救难帮这儿的百姓出了这水深火热的境地不可了。”高湛揶揄道。 “我这般想不稀奇,稀奇的是你居然很想留在此地。为何?”子莫反问高湛道。 高湛笑笑,说道:“若是可以,我愿与长恭结伴一生相随寄情这乡村山野之中,不过是你不应允而已。虽身陷这村庄是情非得已,可今日这般与你闲庭信步,却是心中所盼,有种得偿所愿的感觉。故而不急,急也无用!” “闲庭信步?我出来可是去祠堂看个究竟的,我何时有空与你。。。。。。” 真是对牛弹琴! 子莫出来可是有的放矢,一来去停尸的祠堂看看那些村民的死因,二来这国师大人一夜过后竟未回到那大娘家中也甚是奇怪,故而才会来这万福村里四处晃荡。 这人竟当成是踏青了?哭笑不得,在这样的鬼村子里,也只有眼前这位皇帝陛下还能有这番雅兴了。 高湛笑得开心,竟一把执起子莫的手小跑着上了一条溪流上的竹桥。 “这里没有旁人,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这人当真是了不得,一脸天真烂漫还真是来出游踏春的模样。子莫愣愣着被拉着跑了一路,穿过竹林,拐过那九折曲桥眼前更是别有洞天。 本是满眼翠绿,一错眼竟是粉色漫天。。。。。。 “桃林?”子莫讷讷道,看着花瓣如雨纷纷而下,却比桃花更为轻盈如是芳屑扬了漫天,改口说道,“荆桃啊,怎么如此大的一片。” “好看吗?”高湛料定了这人会喜欢这里。本就是九重天上的神仙,如何会不为这仙境般的地方着迷? 然而,他却并不是全然为了看风景。 村里的人即便说了只字片语也未可信,倒是这一方的花木草精甚得灵气,他开了灵智,眼前便是另一番景象。 粉色花妖盈盈浅笑,虽是烂漫之色,可透着邪气。 这万福村不知道何时开始,已经是阴气旺盛邪魅丛生之处了。 “回去吧,国师大人一夜在外不知道如何了。会不会去了村中祠堂留宿?”子莫要原路回去,却被高湛大力拉了回来。 好大的手劲! 好奇地抬眼看看这人,高湛垂目一笑,一下就将他拦腰打横抱起。 “作甚?你这人当真莫名其妙得很!”子莫推搡着要自己下来,可高湛此刻竟纹丝不动,抱着他显然游刃有余毫不费力。 。。。。。。 “别动,祠堂就在荆桃林前面,穿过去就行。” “什么?穿过去便穿过去!何故要你抱我!”子莫还想挣着下来自己走,却已然被扣住了腰身动弹不得。 “这儿脏,我来走就好。”高湛垂头一笑,说着便往前走,一脚踏入这荆桃林中徐徐前行。 一步,一步,他抱着子莫踏出的每一步都似乎得到了荆桃树的回应。 樱花的花瓣伴着狂风,卷起漫天的粉色落英飞舞。 林子全然没有方才那般宁静,子莫仿佛听到了风里有尖厉的嘶吼。。。。。。 像是愤怒?还有沉沉的无法动弹的束缚压抑。 空气里是什么味道,竟不是花香而是泥土腐烂的腥臭。 子莫怔怔往地上一看,那里依旧是一地泥泞,荆桃的花瓣被踩入土里,污了眼色。 突然,他像是看到了有一双双手探了出来,往高湛的靴子上抓去。 “高湛!”子莫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然而等他眨眼再看,那里还是只有泥土。 “怎么?”那人看着他,似乎浑然不觉有何异样。 “我们快些出去吧,这里,奇怪得很。” “嗯。”高湛点头应允,毫不顾忌那肩上的花精轻轻揽起他的长发在耳边唤着魔君陛下,也丝毫没有理会被他踩在脚下的枯骨怨灵的咒骂。 万福村的确是他的故乡,可竟有多管闲事的东西擅自想要把这儿当做了魔怪的老巢。 他都已经这样现身,且和怀里的这人缠绵悱恻柔情蜜意了许久,那东西也该现身了,若是他猜得没错的话。 高湛抱着子莫悠然走过了那片荆桃林,待出了林子,便将怀里那人放了下来。 “如何?在我怀中看着这片美景是否别有感触啊?”高湛调笑道。 “没有!下次再敢胡闹,我定饶不了你!”子莫脸上过不去,急匆匆就走了。 荆桃林中幽魅浮现一身影,血红的眼睛却是流着泪水。 “真没想到,魔君陛下已经醒了,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荆桃树摇晃,这笑声融入风中,成了沙哑魅惑的沙沙作响。 。。。。。。 子莫和高湛二人来到了祠堂,果不其然那里尽是男尸,陛下心中更加笃定是何方神圣在此地兴风作浪。 而国师,铁青着脸色疲倦不堪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一觉睡了那么久。 “让你的兄弟们今晚都来祠堂过夜吧,我看这里必有蹊跷。”高湛说道。 而子莫也觉得再歇于大娘家中怕是会给老人家惹了麻烦,便也点头赞同。 一转眼,天又暗了。 一行人守着祠堂里的几十口棺材本还强打精神,不一会,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睡会吧长恭。”高湛轻轻在他耳边轻语,子莫就更加睁不开眼睛。 三更半夜,祠堂之中死气沉沉,万籁俱寂间除了高湛,其他人都睡得很是深沉。 一缕青烟掐灭了油灯里的火芯,瞬间周围便是漆黑了一片。 高湛起身欲要开了门出去,却发现周身顿时刺骨般寒冷。 几点鬼火照得这停尸的地方更为可怖,而一女子赤裸着双足凭空显现,脚趾轻点地面,她极尽妖娆,便是细腰柔柔一折,向眼前那男子拜道:“鬼姬见过魔君陛下,陛下万福!” 她两眼猩红却是千娇百媚,嘴唇青紫显得更为鬼魅。 “果然是你啊,鬼姬,将这万福村搞得不似人世之地。”高湛说道。 “呵呵呵,鬼姬知晓这万福村乃是陛下故居,自然几百年来便守着此处。毕竟,鬼姬这千百年来心心念念牵挂的,一心一意愿肝脑涂地的都是陛下您!陛下能来荆桃林找我,不正也是记得我的吗?” 女子勾唇一笑极尽魅惑。 可高湛冷冷看了眼并无半分欣赏之色。 “无他,只是初入幽冥界之时我便记得你甚是喜欢将枯骨葬于荆桃树下。万福村的那片林子都让你毁成了乱葬岗,如何还能猜不到是你!”高湛冷了神色说道,“你不在鬼狱来这里作甚?! “嘻嘻嘻,自然是替魔君陛下守着这个村子,守着陛下的分魂珠了!” 戾气 “分魂珠?竟有分魂珠在此处!可是戾气?!” 高湛愕然,他曾到处找寻戾气和屠戮这两颗分魂之珠,屠戮魔性最强,他知晓究竟在何处。而这戾气,被师父纪尘自他体内剥落之后便杳无音信了。 “是啊,魔君陛下定也想不到,当年您在万福村被那紫薇大帝拘了之后带回天庭之上受审,那紫薇帝君夺了您的两颗分魂之珠妄想削了您的法力好对他惟命是从。可其实他便是把戾气珠封印在了这万福村,属下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了这珠子的下落,自此,便一刻不离守在此处,等着陛下回来!” 鬼姬甚是讨好地邀功道。 “师父他把分魂珠封印在了万福村。。。。。。”高湛听了,却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万福村是他和师父初次见面的地方。 那个雪夜,他便是个干净纯善地和漫天的雪花一般的小小稚童。 师父抓他回天庭之时说,剥离他的魔性和法力是为了救他,原来,那时候师父当真以为没了分魂珠,他还会变成最初的那个孩子,那个一无所有孤身立命无欲无求的楚彦。 “鬼姬,你替本君在这万福村守了好几百年真是忠心可表啊。”高湛浅笑道。 那女鬼听了笑得更加魅惑妖娆:“陛下乃幽冥三界独一无二的王,鬼姬自当尽心尽力。” “不过本君不明白,你既然在此守了好几百年都相安无事,为何最近却开始大开杀戒搞得此地村民无以生存,还用了法术封道,将这村子成了鬼村?”魔君大人问道。 “。。。。。。魔君大人明鉴,鬼姬也是无法,那紫薇帝君万万想不到他设下的封印在几百年后就被那些愚昧村民给生生毁了一大半。 千年银杏早已是木灵,却被江湖术士按了个坏风水的名头给砍了去。 木灵不在,鬼姬眼看分魂珠就要破封印而出,到时候陛下您这主人不在,怕是乱窜出了这万福村会成更大的祸害,无法,只能尽吸这村中男子阳气来续属下的法力,将这戾气珠继续留在此处等着陛下前来!还好,皇天不负妾身的一番良苦用心,陛下当真来了!” 说着,鬼姬泪眼朦胧飘浮在半空,玉手纤纤托起眼前男子的脸颊,深情凝望:“鬼姬一心为了魔君陛下,陛下可有赏?” 鬼姬是幽冥三界鬼狱之中的女鬼王,当初楚彦逃下天庭入了幽冥界之后第一个遇到的厉鬼便是她了。 生前死于男人的负心迫害,极度恨着男子,却也更恨白首不离相爱相亲的有情人。 她喜欢当年初入幽冥界的青涩懵懂的少年楚彦,更是爱慕那桀骜不驯威震三界六道的魔君彦帝。 只是,魔君心头竟对那九重天里的神尊痴爱成狂恋恋难忘。 那时,幽冥众魔本是大好前景,可魔君却为那一人自毁基业散尽修为投身六道轮回追寻而去,决然撒手弃吾辈不顾。幽冥,又归于一片散沙乌合之众。。。。。。 恨,怨恨。 痛,鬼姬既怨又痛。她爱上的男人不是绝情地让她心痛,便是痴心地让她心疼。 原以为彦帝自此便沦为六道茫茫众生之中那沧海一粟,谁想到她的结界之中却闯入了那张几百年都未曾更改的俊美容颜。 鬼姬发现自己见到他的容颜亦如初见那般心跳不已,原来再见,彦帝已然恢复了灵智只是可笑地用着一具油尽灯枯的凡人身躯。 惊喜,狂喜,随即是这几百年来孤凄寂寥的痛恨。 她还惊觉,当时只有一颗分魂珠之力的彦帝竟然可以在短短几百年间就摆脱了六道碾转轮回之苦,此等法力,让她艳羡而又心生嫉妒! 若是她也能有此法力,是否今后可以脱离无妄苦海纵横天上人间无往而不利?! “真是如此?”高湛问道,撇开了头去并未让鬼姬触到了本分。 他眼神冷冽,并无半点沉溺在眼前惑人美色之中,带着逼人的寒意。 鬼姬的手缩了回去,浑身媚态收敛不少,强做镇定道:“陛下何意?” “鬼姬,我当初毅然决然撒手离开幽冥我行我素,你如今若是想反我也无可厚非。 可幽冥三界从来不兴阳奉阴违鬼话连篇的套路,本君更是瞧不起尔等诡诈之辈。 几百年没见了,比起如今的你,本君更喜欢当初张牙舞爪凶相毕露的鬼姬!” 高湛说完,竟抬手就朝着鬼姬的胸前探去。 他自然不是觊觎那红粉骷髅的傲人双峰,而是直直戳进了那具虚妄的皮相里。 指尖入了鬼姬胸腔三分,似是牢牢抓着什么东西,让那女鬼惊诧了脸色,惊叫刺耳。 “住手!彦帝你住手!啊!!!”鬼姬狰狞了脸色,紫黑的指甲伸出了足有三寸之长,周身鬼火熊熊燃起,伴着她的尖叫,祠堂之外数里的乌鸦皆是胡乱拍打着翅膀疯狂盘旋飞舞,落了满地的漆黑羽毛。 而那些躺在棺材之中的男子尸体竟面泛尸斑猛地站起,朝着高湛,瞪大了腥红的眼睛。 除了那些尸体,被高湛施了沉睡之术的一行人中,燕小乙,国师阎罗竟也被鬼姬操控其中。 鬼姬抬手便让尸体纷纷弹跳而起扑向高湛,而她趁机挣脱了高湛的钳制,捂住了光芒绽放的胸前的那个窟窿,飞身就要朝着祠堂外面逃去。 而高湛单手结印,便把这祠堂的四面八方全笼在自己的结界之下,让这女鬼无处遁形。 鬼姬无处可去,原形毕露化作罗刹恶鬼威慑着高湛露了真面。 只见她胸前那窟窿里面隐隐有颗珠子,方才经过魔君陛下指尖一触便发出了辉光,藏无可藏。 尸体纷纷被高湛打落四散在祠堂地上,鬼姬灵机一动化作青烟躲于燕小乙和国师身后,她的身前,还有继续熟睡着的子莫和狗蛋等人。 “陛下如何知晓的?”鬼姬用可怖的声音披头散发问道。 “师父他下了天庭,而银杏木灵又失了本体,这封印算算时日也该是要失效了。 你守了这分魂珠几百年不假,可到底为了什么而一直苦守此处便不得而知了。 幽冥三界从不以忠心为荣,我这魔君的位置是有能者皆可得,鬼姬,你是不是也生了想试试的念头?” “是!陛下让鬼姬太过失望! 鬼姬活了这千万年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于其不断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一次又一次失望,一次次被抛下舍弃,鬼姬觉得不如万事靠自己! 彦帝当初不就是靠着三颗分魂之珠立威幽冥,承袭了老魔君的位置统领幽冥,如今我也有了这戾气之珠,待我与它融合,定也不会比彦帝你差到哪里! 我鬼姬若能有那三颗分魂之珠,定当屠尽这三界负心之人,带着我千万魔军攻上天庭,让那玉皇大帝都给我下跪请安,恭恭敬敬喊我一声鬼姬娘娘! 如何像你这般,枉费了老魔君的一番苦心!” 鬼姬嘶声怒吼。 “可你显然无法降服这戾气珠,你看你杀了那么多人,把这里变成了这般样子还不是无法与之融合?”高湛冷眼说道。 “闭嘴!我鬼姬无需再由你这个叛徒来教训于我! 我就不信,我杀光了这村子里的人,尽吸了万物灵气,还不能将这珠子降服?! 你虽是老魔君紫华的儿子,当年可也不过一个毛头小伙修为尚浅,犯了天条逃入幽冥,戾气屠戮两颗分魂之珠还不是被你降服! 若不是时日尚短,还未融合完全,你又如何会被那紫薇帝君抓了回去! 三颗分魂之珠自此便是幽冥界每个妖魔都渴盼之物,我鬼姬为何不能试试?! 如今这戾气珠便是我的!我知道魔君你身上也有一颗,名为欲念,今日若是定要翻脸,那我倒是要瞧瞧,到底这珠子是哪颗比较厉害了!” 鬼姬利爪一握,燕小乙和国师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朝着高湛扑来。 魔君大人身形微晃便绕开了两人的攻击,却并未有所反击,鬼姬心中暗笑,果不如此。 “哈哈,魔君大人看来在凡世过得甚好啊,这是你的朋友吗?啊!对了,魔君陛下与这位美人昨夜一番缠绵厮守真是看得鬼姬心神摇晃情不自禁啊! 虽现在想来定是故意而为让我露出马脚,可看得出魔君您甚是喜欢他! 魔君大人,您对他可是也对鬼姬这般挥之即来招之即去吗? 您可知晓,鬼姬也爱慕您,这几百年来深深思念着您!我怨你,可也爱着你! 在荆桃林看到您的音容笑貌,鬼姬都高兴地哭了!” 鬼姬说着就将长长的深紫指甲掐在了子莫的脸颊之上,她力气极大,只是用鬼手包住了子莫的头颅面颊,就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悬空拎在身前。 “放开!” 高湛浑身煞气逼人,衣袖一挥便撂开了向他袭击的国师和燕凛。燕小乙的猩红眼睛顿时黑了一片便直直往地上倒去。 鬼姬浑然不知魔君陛下已然恢复了此等法力,大惊失色下便是化为虚无躲闪魔君的进攻。 可她竟然还跟不上这凡人之躯的彦帝的速度,那一掌正冲她的面门,而她情急之下一抬手便用那昏睡之人挡在跟前,发现竟躲过了一劫! “哈哈哈哈!如此舍不得啊陛下!这男人,还真是好看。。。。。。”鬼姬的指甲轻轻拂过了子莫的脸颊,眼中尽是杀意和嫉恨。 “放开他!我饶你不死!”魔君大人再次威吓道。 “呵呵呵,陛下着急了。”鬼姬大笑着,不觉又把子莫的脸捏紧了几分,锋利如刀的鬼甲似是要在上面划出道道血痕。 鬼姬看着那张魔君陛下甚是心疼怜惜的脸孔,觉得有几分眼熟。 “这美男子我在哪里见过啊?在哪里呢?” 鬼姬提着子莫的身子,一副苦思冥想之状。似乎怕睡梦中的子莫不够痛苦,掐着他的脸颊脖颈不住摇晃。 高湛想要趁机上前抢夺,鬼姬却突然大叫了一声,飞身上了房梁,然后伸长了脖子绕在了祠堂房梁之上,眼睛瞪大了血红地瞧着下面的高湛,诡笑。 高湛看到被悬在了高处的子莫痛苦地皱了皱眉心,也腾空飞了上去。 鬼姬如同一条灵巧滑行的蛇,躲开了高湛刺溜一下又溜走了,捏紧了手心里的美人,鬼脸凑近了说道: “他长得好像紫薇帝君啊!” 。。。。。。高湛怒目而视,不语。 鬼姬当初追随他,在万福村的天兵围剿之中曾见过纪尘,没想到,她还能记起。 “啊!还真的是啊!”鬼姬像是笑弯了腰,血泪都笑了下来,“ 啧啧啧,当初我看到那神尊第一眼便是被深深折服,想来这三界之中便也无第二人能生得如此模样了! 不过我听说那紫薇帝君犯了天规早被打下凡间,且是受了魂形分离之刑的,陛下这是把他的躯壳找到了? 呵呵呵,陛下当真是天上地下无人能出其右的痴情种子,你散尽修为自毁基业就是为了找这个空壳子?!!!” 鬼姬咬牙切齿,手中狠狠用力,子莫的脸上一下出现了极其痛苦的表情。 “放肆!”高湛虚空一劈,就将那鬼女挂着的横梁斩断了。 可鬼姬还是轻巧躲了过去,毕竟,有这人在她手里,魔君大人如何会动真格了? 鬼姬看了看子莫的脸,又将鬼脸转向了高湛,说道: “其实鬼姬可以把戾气之珠还给陛下,您有了两颗分魂之珠回到幽冥界仍然是至高无上的魔君陛下。” 鬼姬痴痴看向高湛说道,“只要你让我杀了他,我便把戾气珠剥离出来交于陛下手中!” 鬼姬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而这,显然很是让高湛意外。 “鬼姬,我以为你出息了,想要当魔君了,怎么绕了一圈又回来纠缠在情爱嫉恨之上?”高湛冷冷一笑,一边与这女鬼说着话,一边却在窥探那可趁之机想要救下那人。 “陛下,鬼姬不过是个女鬼,之前说的也是气话。其实,对你的爱还是超过那怨恨的。只要,你能让我杀了他,表明你更在乎鬼姬我,那我事事都顺着陛下,自然将分魂珠双手奉上!” “呵,他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拿他的性命将你守了几百年的成果拱手相让?”高湛慢慢靠近,像是一切有的商量。 “自然。。。。。。自然是因为我鬼姬便是不相信天地间还有这样矢志不渝的感情!陛下是魔君,天底下的男人薄情寡幸陛下如何幸免?哪怕是个躯壳都能让您这样舍命维护?哈哈哈,好笑!” 鬼姬仰头嘲笑,却似乎早就预料魔君会向他偷袭,竟然掐着子莫的脖子又闪了开去。 鬼女飘渺,魔君大人眼见那人的脸色发青却是干着急!他若不是顾及长恭的性命,便是不要了这具身体也定要将这女鬼打下十八层地狱! “哎呀呀,陛下生气了?我私自吞了分魂珠陛下都不曾如此生气啊!果然是独一无二的美貌。。。。。。不如这样吧,我吃了他的魂魄然后用这具陛下钟爱的身子陪伴在您的身旁如何?这样,陛下是否也能对我矢志不渝一心一意?” 鬼姬猩红的眼眸一亮,感觉这真是个好主意!她活了如此多年,从未尝过这种滋味!独得魔君彦帝的钟爱,这比成为魔君都让她心跳不已! 她毫不犹豫便化作一股黑烟朝着子莫的口鼻处灌入而去,她有那十世怨憎的鬼气,犹如硫磺岩浆,凡人的魂魄顷刻间便能被她消融殆尽。 高湛脸色大变,出手制止,却没想鬼姬虚化的身形刚钻入子莫的体内又被狠狠震出。 高湛手心一拧,就将鬼姬的头颈牢牢捏在了自己手中。往后一拉便将这鬼女甩了出去,顺手接了子莫瘫软地身子拥在怀中。 “啊!”鬼姬吃痛惨叫一声,便被高湛用法力重重锁在地上,起不了身。 “不可能!区区凡人魂魄怎会鬼气不侵?!除非。。。。。。除非他是仙魄? 你竟然将他的魂魄都找回来了!陛下您散尽修为投身六道之中是为了要逆天而行?!” 鬼姬恍然大悟,同时又惨白了脸色不可置信。 ”不可能,就算是老魔君紫华在世,这违抗天命的事情他都未能做到,你那时被剥离了两颗分魂之珠如何能行?!况且,你竟还能恢复灵智,并未泯灭在轮回之中!“ 鬼姬不甘心被制服,催动了体内的那颗戾气之珠打算挣个鱼死网破,却发现那颗她用了无数男子精气束缚的分魂珠并不听她命令为其所用。 反而似要直直从那个胸前的窟窿而出! ”不!住手!这是我耗费了几百年的时光才等到的!这是我的!既然你无法继承老魔君的遗命一统三界,那便更该把珠子留给有用之人!“鬼姬甚是痛苦,可怖的脸上流出了鲜红的泪水。 高湛毫不动容,只是勾了勾手指便将那珠子从鬼姬体内剥离而出。祠堂之中伴着这女鬼的高声厉叫。 “鬼姬,你追随我许久,却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情。 当年,我父君舍命把我送出幽冥界并非是出于什么父子深情血浓于水,你也该明白,幽冥魔怪从不看重这种东西。 他之所以舍命都要保我,是因为父君知晓,他办不到的事情我可以办到,他成不了的大业我可以完成,他杀不了的神仙本君也能替他雪耻。 鬼姬,三颗分魂珠不是老魔君死前留给本君的遗物,这是本君天生而得本就属于我的东西!父君为了让我藏匿在人间,才不得不先从我得身上分离而出。 这东西认主,本就是本君的魔性,你如何抢得去占得了?” 高湛居高临下看着那女鬼说道, ”本可以将你打得灰飞烟灭,然而本君念及当初与你的相识之情。 回去吧,这珠子算是你为本君守了几百年找到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乖乖呆在你的鬼域,在荆桃林中藏好你的枯骨,莫要再让我看你出现在人世间了!“ 高湛用衣袖拂过女鬼的上头,虚空中如是出现了漩涡,很快将鬼姬的身体大力吸了进去。 “不!!!!!!!”鬼姬未曾料到竟是这样,如何甘心? 可一切都容不得她拒绝,黑洞洞的漩涡就将她整个吞了进去。她敢忤逆魔君彦帝,且被生生取出了体内魂珠,虽不伤及性命,却也元气大伤散了修为,得在鬼域的地下受罪许久了。 鬼姬不在了,那横七竖八躺在祠堂地上的尸骸很快腐化,而这天,似乎也快亮了。 高湛低头看着怀里的那人,依旧温柔拦腰抱起,打开了门,朝着村中东首走去。 晨曦微露,便是从这东边开始有了第一缕阳光。 千年的银杏树被拦腰砍断,剩下两人合抱不住的粗壮树桩枯死在那里。 高湛坐在树旁,把长恭揽在胸前,似是精疲力尽。 眼前出现了一个老人的身影,她拄着拐杖,无声无息就出现在高湛的视野里。 “你想重新将分魂珠镇在这里?”高湛问她。 这老妇人就是引他们进村的那个婆婆。 婆婆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老身无能为力了,也许很快就会消失死去,无力再抢这分魂珠了。只是觉得有负神尊当时的嘱托,老身前来请罪而已。” 婆婆放下拐杖,恭敬跪在地上,朝着他们拜了一拜。 高湛知晓,这千年银杏木灵拜的是他怀中那人。 “这分魂珠始终是要落入你的手中,但愿以后还能三界太平,人世繁荣。你们真是有缘,或许自是一切都有注定,老身该相信天意。。。。。。” 婆婆说完,看了看天空的微光,越加透明,在晨曦之中消散,只有地上多了一银杏枝条而已。 “当年你来到这万福村,便是落在老身的脚边,老身觉得你甚是可爱又是可怜,还将片片杏叶洒落在你的脸颊鼻尖逗你发笑。 楚家夫妇看到了,都说你是神赐的灵儿,视作珍宝。 楚彦,你是魔也是人,跟着神尊在九天之上也修行了如此多年,老身相信你,不负神尊也不负你自己。。。。。。” 空中飘过这苍老的声音,高湛回头,便发现银杏树干枯裂没了生气。 高湛呆呆看着那地方,许久才捡起那地上的一枝细条,插于干裂的枯木缝隙里。 在手间灌入灵力拂过那小小枝条,虽粗壮的木干还是死气,可小枝条上却长出了片片嫩叶,枯木逢春。 “若是有缘,千年之后或许楚彦还能与婆婆见面。有你庇佑,这万福村定也能重获新生。”他喃喃自语。 。。。。。。 当子莫睁开眼,发现已经出了祠堂。天空已然大亮,高湛紧紧拥着他站于那抽了新枝的银杏树旁。 东边的朝阳好亮,他觉得高湛的脸上满是温暖和柔光。 那人垂头就吻在了他的唇上,千言万语竟也化为缱绻丝丝缠绕。 心动 咣当咣当,车轱辘颠簸着碾转在起伏不平的山道上。 出了万福村,子莫经人指点竟发现这雁门关由此处而过更为便捷,便驾车马不停蹄直奔那里。 在万福村耽搁的时间让他心焦万分,宇文邕一时三刻察觉不出异常,但若是时间久了,保不准他会回过神来轻骑追上。 不等燕凛他们几个醒来,子莫就将一行人带上马车。 高湛极为疲倦的样子,他便自己赶车,让他们都一处歇息。心中纵然疑惑不断万般不解,可若是等什么都问清楚了才上路那便也是徒劳了这场波折。 齐国皇帝一日不早些回到邺城皇宫,这社稷不稳,与周国的战事定也是焦灼难平。宇文邕如今知晓高湛流落在外,定当不会善罢甘休,一定穷追不舍。但愿锁虎关的空城计能多牵制他一阵。 马车飞驰,而等燕凛醒过来了,竟发觉自己在马车之上。外面是长恭驾着马车,而那齐国皇帝闭着眼睛也在车里养精蓄锐。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微微一笑似是运筹帷幄的模样,让之前甚是轻视这个无用皇帝的小乙很是尴尬吃惊。 “这是哪儿?我们出来了吗?这是怎么回事!”燕小乙捂了捂额头,脑中一片混沌不清。似是这进入万福村后的事情既是清醒又如是梦魇。 他进了村子,然后留宿在一婆婆家中。 晚上,高湛和长恭同宿一屋,接着。。。。。。燕凛一回想,便不禁倒吸一口气,他脸颊如染红霞,真是臊得天昏地暗。 抬眼恶狠狠瞪了这高湛一眼,心中咒着无耻昏君,而同时震愕于自己在那时的杀念。 “陛下,您可没事?我们这是在哪里啊?”国师大人也苏醒过来,一脸惊诧,他竟从那祠堂之中一路昏睡到了此刻,被搬上了马车都浑然不察,当真是有失体统。 “陛下,老臣真是糊涂了!竟还让您守着臣下的安危,罪过罪过!”阎罗老者自感失职,起身正欲下跪。马车一颠,竟还歪倒了身子坐在那里,把高湛看得忍俊不禁。 “哈哈,国师大人不必多礼了,共患难,还说什么罪过,能出来便是万幸了!国师坐好了。”高湛扶将起他,笑着说道。 “是!”国师大人颇为感激,想他也是为了报师门的恩才会出山辅佐这齐国皇帝,之前倒是没觉得有何特别,如今发觉这人还当真是了不得。万福村的经历常人所不能企及,这陛下的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当真是意外之喜。 阎罗老者心悦诚服,隐隐觉得自己能脱离那方诡谪之地也是得了这皇帝的庇护。 说话间,车里的其他人也都醒了过来。 狗蛋和他的两个兄弟四处张望,一脸惺忪睡意。 “啊!我们出来了吗?这是。。。。。。我们出来了,狗蛋哥!二当家,这是怎么回事!”欣喜若狂,兄弟们看着外面的明媚天色,山路曲折盘旋,两边都是开满了枝头的杜鹃花。全然不同那万福村里的诡异阴沉,这大好春光真是让人感到舒畅。 燕凛呆坐在一处,不知晓自己心中对高湛竟起了如此敌意,一时间难以消化。 他如今想来,这何止是敌意,分明是让他红了眼睛的妒忌。他竟然是在吃醋?! 燕小乙想到此处手足无措,慌了神色。看了看高湛那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有些刮目相看,问道:“是你带着我们出了万福村?” 他以为这皇帝久居宫闱,一路上长恭对他照顾周全且甚是虚弱的样子,看他对长恭轻佻狂狼,便觉得齐国国君甚是荒淫无道,真是为长恭的鞠躬尽瘁而感到不值。 没想经过此事,高湛竟比他们这些草莽汉子还要有些胆量,当真小觑不得。 “燕兄弟也不差,进了那鬼魅之地依旧我行我素,自然心中恶念皆被唤起,显现酿了大祸。”高湛轻声对燕凛说道。 “胡说八道!我燕小乙行得正坐得端,何来恶念?陛下可不要信口开河!”小乙心虚,更加涨红了脸面怒气冲冲说道。 “呵,其实燕兄弟不必惊慌,好在你虽被鬼魅占了心智,可到底没有做出什么不可挽救之事。只是那嫉妒吃味的面目甚是扎眼,日后也该收敛下,不要再让邪祟有机可乘了。”高湛揶揄道。 “你信口雌黄!何人在妒忌吃味?莫要将你那无耻放荡的龌蹉心思加诸于他人身上!我燕某人岂是那种肖小?!”燕小乙若不是在这狭小的车厢之内,定要翻桌子上前与这高湛动手了。 他身形一动便被国师大人按住了肩膀,这老头内力深厚,燕小乙使劲挣脱却徒劳。 高湛使了个眼色,莫要闹出太大的动静让前面驾车的长恭分了心,国师大人这才松手。 “其实燕兄弟便是在心中吃醋较劲也是无用,那人是我的,生生世世皆是如此。”高湛挑眉微笑,直言不讳,在燕凛脸旁附耳说道。 燕凛脸如火灼,顿时直直弹立起了身子全然震愕于此人的嚣张放浪。 没想这是马车之内,他站起之后便是一头顶撞在了车顶之上。发出一声巨响,引得前面的子莫急急勒住了缰绳,回身来看是出了何状况? “小乙哥哥,你怎么了?”子莫看到燕小乙双手捂头蹲坐在那里,甚是痛苦。 “没事!这马车我来赶,我燕小乙可不屑与此等昏君共乘一处!” “大胆!陛下可由得你诋毁胡言!”阎罗老者护驾在前,狗蛋几个也是面面相觑甚是无措,不知道该偏帮哪边。 二当家与这齐国陛下不对付,可大当家定是一力护驾。这着实是让他们这些做手下兄弟的难做人啊! 燕凛气呼呼地坐于子莫身边,下了马车门帘不再看那昏君脸色。 子莫虽不知晓是何事,然而高湛说话做事的方式他也了然于胸,定是说了些咄咄逼人的让燕大哥不高兴了。 燕凛坐于马车前,接过子莫手中的缰绳,用力抖了抖,马车便又奔驰起来,比方才还更快了。 “燕大哥,怎么了?其实还是陛下他将我们救出万福村的,若他有何话得罪了兄长你,还望担待。” 子莫这样一说,燕凛脸色更是局促,面色涨红。敢情他真是局外之人,这两人之间已然到了他插不入一丁点话的地步。 “行了,你进去吧。我如何憎恶这人也会将他安然送到雁门关的。”燕小乙胸中郁郁,便铁着脸如此说道。 子莫点了点头,看来一时间小乙哥哥对高湛芥蒂难消。待日后慢慢化解吧。。。。。。 他们的马车很快过了山涧沟壑,商路之上人流多了些,子莫将驭马车之事交给小乙,自己便一头钻进了马车之内。 高湛摆手笑笑,让他坐于身旁。 狗蛋和两个兄弟冲大当家笑了笑,便佯装丝毫不察转头看向马车外面了。 “狗蛋大哥,这次我们兄弟回去可得好好涨涨脸了。这万福村的事儿,有些人便是一生都难遇一回啊!”两小兄弟打趣道。 “切,你若还想遇第二回可再去那儿溜溜!”狗蛋吓唬他们道。 “不,不必了不必了!我这胆子小,如何都不要再有第二回!这次得亏有皇帝陛下和大当家,还有国师大人在啊,小的们才得以保命。”狗蛋他们朝高湛拱手道谢,倒很是恭敬。 子莫看看高湛,其实他自己也浑然不知,哪里担得起这道谢。 想来他还信誓旦旦说是要一路护送这人安然回邺城,却倒成了这人施力保护的对象,自然心中有些愧疚。 “谢陛下和国师大人便行了,我还当真没出什么力。”子莫说道。 只是在那晨曦之下,他从混沌之中苏醒,凝望那人在咫尺之间,心中便犹如有热流喷涌。这人没事,他们还能如此相见,夫复何求? 他的脖颈之上火辣辣地疼痛,然而睁开眼帘看到这人的脸孔,竟会无比动容,犹如天人永隔后的重逢。 于是那吻,竟也毫不唐突,只是情到深处,化作了痴缠绕骨。 “到了有集市的地方便去买些药来,你的脖子要上些药才好。”高湛轻轻拨开子莫的一处衣领,鬼姬留下的手印从红色变成了黑紫,是一片淤青。 子莫难为情地烧红了些面色,点了点头。 这马车里的气氛便是旖旎婉转,国师大人咳嗽了一声,转头看向外面。狗蛋扭了两个兄弟的脸,让他们不要直勾勾地看。 这一路,子莫似乎对这人还当真有些不同的认识。 除了威逼利诱,狡诈冷酷,高湛,或许也有其让人悄悄心动的柔情万种。。。。。。 。。。。。。 锁虎关外,周军营帐。 宇文邕在那里一守三日,竟没看到任何人出来这锁虎关,顿感蹊跷。 “呵,这高长恭看来也是强弩之末,知晓无法突破我军重围,索性在这关内当起了缩头乌龟!” 阿磨斜倚在太师椅上,颇为得意,嘴里嚼着根草根,百无聊赖说道,“想来这皇帝都被我们围困其中,这齐国人该都是怯战了吧!毕竟他们怕马失前蹄,若是赔了皇帝他们可担待不起!” 追击 “不对。”宇文邕指尖捻起一枚象棋,重重拍于棋台之上。 “什么不对?” 阿磨转头看着那神色古怪的宇文邕,一副甚是不解的样子。 这象棋他就琢磨不清了,是这周国皇帝自个儿闲来无事造出来的小玩意儿,此刻说的是这棋局还是其他? “不对!已经三日了,高长恭不会如此多天都毫无反应,坐以待毙。” 宇文邕以为凭着那人的性子,宁折不弯,即便没有十成把握,定也会突围出来想方设法搬了救兵前来救驾。 “呵,穷途末路了嘛,你让那娘们兮兮的兰陵王在这般铜墙铁壁的围困之中如何是好?插了翅膀也会被爷爷我一箭射了下来,难道还当真遁地不可?” 遁地?! 宇文邕手中棋子倏然落地! “雁门关那一路可有任何探子的回报?”宇文邕这几日郁结在胸,脑中只有如何活捉高湛的念头,反而失了一贯的冷静。上天无门,可遁地当真无路? 记得一年多前的周军东征,宇文护和突厥人都全然没有料到这高长恭的轻骑能如此随机应变且神出鬼没,这才失了金镛城这个居高临下可俯瞰洛阳的据点! 若不是突厥兵在金镛城失手,洛阳大战中周军便不会这样吃力,失了据点和助力,进而粮草枯竭只能退而求其次入了邙山,冰天雪地后撤回来。 当年,那金镛城倒是也如此刻的锁虎关一般,大军围城在外以为胜券在握,只是没想到这高长恭如天降奇兵打得突厥人抱头鼠窜。 不少突厥兵和周军皆传,这高长恭脸戴鬼面率领鬼府之兵犹如从地底凭空冒出,势不可挡,如有神助。 鬼府之兵?。。。。。。 宇文邕骤然起身,握紧了拳头狠狠将那象棋推翻在棋台之上。 他还真是被怒火蒙蔽了眼睛,倒是全然忘了长恭是如何的兵出诡谪之人! 三天!若是长恭身边真有此等擅长挖掘地下工事之人,大概这三天足够他们离开锁虎关,在前往雁门关的半道上了! 他竟然在这里白白浪费了三日! 好你个高长恭,这可真是越逼他越能耐了不是? 呵,宇文邕气急,深深吸了几口气,狡黠一笑嘴角微微勾起。这可有意思啊,看来长恭也开始正经八百地思量如何应付他这个难缠的对手了! 好啊!他们便好好地过过手,以高湛这个狗皇帝的性命为筹码,看看他和长恭如今谁更胜一筹! 况且,他已然明白,他过往的爱不可言说,割肉剜心只是狠狠压在心中,于是长恭觉得他的感情云淡风轻,不过是轻易便能吹散的一阵浮云。 可以啊,他们的过往恩怨的确可一笔勾销,因为之后,他宇文邕便会好好让那人知晓,他此刻的每一分煎熬,他这些年的压抑蚀骨,一寸寸一点点地都让长恭知晓。。。。。。 宇文邕如同入了魔障,脸上如冰一般散发寒意,可眼眸却又暗火灼烧。 似冰封三尺,又好像野火燎原无法阻挡。 阿磨看着这般神色的宇文邕真是觉得说不出的怪异,这周国小皇帝何时有这般气魄?犹如鬼挡杀鬼,佛挡杀佛! “等等,你去哪儿?!” 阿磨拦住宇文邕,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了,便直截了当问道。 “你留在这人,守着皇后周全,朕要亲自出营追击。既然高长恭敢摆空城计,朕便也来个明修栈道暗度成仓!呵,看谁能自以为是逃出朕的手掌心!”宇文邕拂袖就大步走出了营帐,让那身后的阿磨一头雾水。 “若皇后定要跟来,你就带她去晋阳城外的周军大营等朕!阿磨世子,朕便让你看看,朕自己练的骑兵是否有风驰电掣来去如风之威力! 高长恭便是有遁地之能,朕也能御风而行将他抓个现形!” 大刀阔斧越过阿磨世子,宇文邕眼中没了旁的东西。只有高长恭,只有那一人的身影,宇文邕调出一队轻骑兵,便翻身上马,一打手势将他麾下的所有精锐召集出营。 马蹄之声整齐划一,阿磨都不禁出了营帐远远眺望着那边的情状。 这轻骑训练有素,的确是非同一般。马虽比不上草原上的壮实高大,可精悍有力。 宇文邕一支轻骑领队从营地奔袭而出,身后的骑兵如同是张开的鸟的两翼,也是气势如虹鱼贯而出。这骑兵出营自然会有不小的动静,可这支队伍的好几百人便是如同一支离弦的箭轻盈而出,锋利,尖锐,却根本没有多余的杂音。 只是一错眼,便已经甩开身后的黄沙滚滚绝尘而去。 “诶?!陛下,陛下怎么走了!”阿史那皇后才采了些野花回来想要放在皇帝陛下的案台之上,却没想只看到那飒爽而去的马上英姿。 她茫然失措,为何大军还未行,皇帝陛下却孤身出了营地?!这是去哪里?! “妹子,别追了,他说锁虎关内的周国皇帝已经悄悄逃出去了,定要去活捉了过来。不准我们跟着,你若是想找他,便去晋阳的周军大营等他。” 阿磨说着宇文邕关照他的话,看着自家一向聪慧自若的妹子此刻六神无主,也是心中无奈叹气。 周国小皇帝真是料事如神,早就对自己这个傻妹妹了如指掌。 “可是,陛下这样追去可有危险?哥哥我们赶紧拔营启程去保护陛下吧?” 阿史那皇后心心念念便是那宇文邕,自然,其他一切都抛诸脑后。 “傻妹子,宇文邕若是要我们保护,便不会自己亲率轻骑而去了,他嫌我们突厥大军没他的亲兵来去如风啊!” 阿磨颇有些心疼地揉了揉自家妹子的脑袋,这几日,他便已经明白阿史那为何嫁入周国皇宫一年多了还未有任何喜讯。 周国皇帝宇文邕这般冷淡而自家的妹子又如此对他唯命是从,他这做兄长的也是只能感慨。他们当初将妹妹嫁给宇文邕,是想多一个牵制宇文邕的手段,可没想,他们的阿史那小公主却将这深不可测的周国皇帝视为一生珍爱,真是可叹,可叹! 。。。。。。 马车日夜不停,子莫让他们轮流驭车没有一刻停歇。 这样,雁门关近在眼前了! “咳咳,咳咳。。。。。。” 似乎是这路太颠,马车里的高湛闭着眼眸咳嗽不止。 子莫皱起了眉头,他心中又开始慌了。 高湛眯着眼睛却似乎发现了那人脸上的忧愁,微微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有气无力却还是坏笑着说道:“一副要丧夫的楚楚可怜小媳妇模样,当真不怕人笑话。。。。。。” “你!”子莫被这人一逗,脸上的愁容散开了些,然而怒气也着实聚不起来,便又垂头沉默了起来。 “死不了,我一向这样还不是拖了一年又一年? 你九岁那年见我喊我爹爹,我便是药不离口终日弱不经风的状况,然而你堂堂兰陵殿下还不是被我困于掌心?如今都要喊我声夫君了倒开始担心起我的身子了......日久生情了?” “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子莫急了,耳根都憋红了些。 高湛自从离开万福村便憔悴不堪,他不敢冒然停下前往就医,却也着实胆颤心惊,竟开始害怕起来。常说祸害遗千年,高湛该活个千年万年,可为何近日他会这般不安。。。。。。 “呵呵,逗你的。你一脸苦相,为夫看着心疼。” 高湛揶揄道。 然而一笑,喉头又涌上一股腥甜。他这具躯壳,当真消受不住两颗分魂珠的力量。 可鬼姬有些话还是实情,这封印失了效力,分魂珠若是没了主人,随意而出四处为乱,怕是所到之处比那万福村还要凄惨。 这珠子是他的,能否承受都该由他来受,不过这齐国皇帝的身份,这具前业深重今生孱弱遭受果报的身躯,怕是也得提前落幕了。 婚书之上写了三年,原来,却比他想得更为短暂。 “马上到雁门关了,进了关内就是我中原的大好河山。陛下,我们从北漠安然回来着实不易,你可不能泄气。 斛律都督定已经先我们一步到了。有他一路护驾,我便也不用再担心什么,送陛下你回去主持大局便可放心了。”子莫宽慰着高湛,其实自己,比那病恹恹的皇帝更加身心彼惫。 ”呵,我这肆意妄为之君主,大概早被宫中史官写做昏君,这回去,免不了一番口诛笔伐,回那皇宫倒才是苦了我了。“ 子莫愣愣,皇帝连遗诏都留了下来带领亲兵出宫深入北漠而行,其中缘由便是如何隐瞒也会让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他高长恭是臣,然而高湛却全然没有把自己当成一国之君。 深入北漠全是为了寻他,身为一国皇帝这番作为着实是昏庸且又一意孤行。然而他定不能如其他人般铁面无私地骂他昏君,毕竟,这一路,高湛的任性和真心,又如何让他视若无睹毫无反应? “若是回去了,史官把你写作昏君,那我便是祸国殃民的罪臣。 荣罪臣我先把晋阳的战事稳住,再回邺城向陛下您谢罪吧。齐国百姓无辜,而宇文邕咄咄逼人誓不罢手该也有因我而起的迁怒由头,说来说去,我这罪名担得也不算冤枉了。”子莫苦笑。 “昏君与罪臣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回去他们要如何写那便由着他们,与你一同遗臭万年,我也是甘之如饴欢欣不已的。” 高湛温柔笑着,还想一亲芳泽,却听到前面赶车的几人都大声喊着雁门关到了,雀跃不已。 擒将 雁门关外,风萧萧野茫茫,天地仓惶。 燕小乙等人在关外向城门之上通报数次,却只见那雁门关守将威风凛凛站得城墙之上,蹙着眉头居高临下打量。 “来者何人啊?!可有令牌或是手谕?”那将军大声朝下面问道。 “吾等乃兰陵王高长恭殿下之下属,护送尊贵之人入雁门关,请将军通融!”燕小乙拱手说道,“一路匆忙,并未有任何入关手谕令牌。” “没有令牌便想入雁门关?!”那位守将大人很是惊讶,这是何等肖小敢这般与他开玩笑! 兰陵王押运商队前去沙漠小国采买却在北漠之上失了踪迹这是朝野内外皆知的事情,抬出了兰陵王的名号,当真以为他是傻的不成?! “大胆!本将看尔等皆是敌国细作!知晓兰陵殿下如今不知所踪便冒名充数说什么护送尊贵之人入雁门关,却拿不出任何东西以示身份! 如今大齐边关皆是敌军伺机而动,你们若还敢在这里纠缠不休,本将便先将你们射杀,不留活口!” 说完,那雁门关上的兵士们弓拉满弦,将寒光凛冽的箭头齐齐对准了城门外的一行人。 “将军,您可切莫鲁莽。 若是有冷箭不小心伤了马车之上的人,怕是您担待不起。何况我们这一行不过区区数人,将军大可先押了我们入关内再细细查问。事出紧急,望将军先允了我们入关才好。” “呵,担待不起?看来这马车里的人当真尊不凡! 不过将在外,军命都可有所不受,更别说凭你这山野莽夫寥寥数语便可命令本将打开关口放你们进来!不如你让车内的贵人亲自出来相见,说不定本大人还能网开一面!” 燕小乙摇摇头,本想他们一行不过几人,这里的守军该不会如此警惕。 没想这个将军大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当得起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雁门关守将一职,比这十丈城墙之上的巨岩累石还要顽固了些。 “长恭,这如何是好?”燕小乙回马车上商量道。 雁门关乃是齐国的军事重地,子莫怕这儿定有周国眼线埋伏,才只让燕大哥前去。看来这守将魏大人甚是尽忠职守,虽是不懂变通,可也是公事公办。 子莫看了看正闭目养神的高湛,转身便下车了。 城门之上的守将大人探着脖子正往下面的马车那里看着,顿觉这下了马车之人的确是非同一般,倾世之貌,夺天地之光彩。 再细看,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是这般容貌如何不识? “兰陵殿下?!” 城门之上的将军魏大人愕然。急急探着身子更加细瞧了一番,数年未见,兰陵王倾世容颜更胜,当真是天地四野皆为之失色。 “是,长恭见过魏大人,虽四年未见了,魏大人风采依旧啊!”子莫拱手说道。 想当初,他还是懵懂青涩少年郎。 二叔视他做眼中钉,于是九叔高湛前往柔然迎亲,便也指派了他同行。 那时候与凤凰初见,两人还在这雁门关的城门上俯瞰中原大好河山,相谈甚欢。 晃眼,直道物是人非,这短短几年后他们又来了雁门关,然而无论是他,是高湛,还是已为燕王的凤凰,其中变故都让他感慨万千。 “兰陵殿下?!”城门之上的守军将士听了皆是大吃一惊。 而埋伏在不远处关外山坡之上的周军探子更是精神一振,没想枯守此地一月有余还有如此收获。 他们奉命守在此处探察雁门关守军的一举一动。本是预料这斛律明月的人马定是一路从北漠被燕军驱逐而由从此处入关回齐国。 没想到,落雕都督未来,却等来了这兰陵王高长恭! 这车里还有何人?! 周军探子对视了一眼,搭弓上箭,瞄准了那辆马车。 “兰陵殿下。。。。。。真是长恭殿下?你如何在此处啊!” 魏将军看清楚来人,震愕过后回过神来急急跑下了城门。 一声令下,城门缓缓打开,一众将士鱼贯而出,将马车护在其中。魏大人亲自出城迎接,走到子莫面前,抱拳单膝跪下行礼道:“末将失职了,不知是长恭殿下亲临,竟如此怠慢,请殿下军法处置!” “魏大人请起。 长恭迫不得已,不想招了追兵前来才迟迟没有现身。魏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公正无私,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子莫扶将起魏将军,话不多说,先让燕小乙他们赶着马车往城里而去。 “这是?”将军疑惑地看着兰陵殿下亲自为此马车引道开路不免更加吃惊。 “魏大人,我们先进去再说。”子莫说道。 “好,好!一切听凭殿下吩咐。”魏大人抱拳请了长恭殿下一同入了关内,后方将士严阵以待,待大人们都进去了,才收兵回城,雁门关的大门重新重重关上。 “怎么办,他们都进去了。方才一犹豫竟然错失了如此良机!那马车之内的人竟要兰陵王亲自护送,莫非是。。。。。。?!” 埋伏在山坡上的周国探子疑惑道。 “先将此消息传出去,陛下自有定夺。” “是!” 黑衣人点头领命,从鸟笼中放出了一只鹰隼,寥寥数语写好将纸条绑于鸟腿之上。 黑衣人曲指一声口哨,鹰隼便拍着翅膀从周国探子的手臂上飞起直冲云霄而上。一眨眼,便像离弦的箭一般消失不见了。 这鸟儿认人,比那信鸽更有灵性。乃是突厥人驯服之后上贡于周国皇帝的礼物。大漠雄鹰,能于千里之间追踪主人的踪迹传递信息。 夜半,宇文邕披星戴月行了一日强行军,距雁门关还有一半行程。周国皇帝风餐露宿,发丝之上皆是点点露水,双眼灼灼,除了前方毫无彷徨。 且听头顶上有鸟儿低空掠过的声响,宇文邕吁了一声勒住了马的缰绳带着他的轻骑兵停驻在原地。 抬头看了看天空,伸出手臂,也是一声口哨之后便见那鹰隼安然落于宇文邕的手臂之上。 周国皇帝垂头一笑,疼爱地抚了抚小鸟的头,这般快就来了消息,看来长恭已经护送高湛到了雁门关了。 解开信件一看,果不其然!宇文邕看着暗夜远方,运筹帷幄地笑了笑。 长恭倒是不负所望行动如此雷厉风行。若不是对手是他宇文邕,这周国将领又该对这通天遁地之能只能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早已经被这兰陵王来去如风的本事打得晕头转向了。 “陛下,可有何好消息传来?”宇文邕身旁副将看皇帝陛下一脸笑意,便上前问道。 “自然有。。。。。。朕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宇文邕勾唇。他起先是想杀了高湛的,然而,他在这寒风凛冽之中行了一天的路,脑袋里的怒火俨然被吹灭了不少。 冷静下来想想,在此刻杀了那昏君于他和长恭之间不过是加深裂隙,于事无补。 他要的是长恭,而不是为了那狗贼齐国皇帝的区区性命献祭了他们两人如此多年的惺惺相惜的感情! 不值当,当真不值当! “斛律光呢?他可有逃回了雁门关了?”宇文邕问道。 “不,他的人马还未到雁门关。这燕国镇国将军慕容垂似是打算在北漠拔去这齐国四大将之一的斛律都督,便是燕军倾巢而出死死咬着斛律光的人马不放。算算行程,这落雕都督也该快到雁门关了。”副将禀道。 “呵,好!就地歇息,两个时辰之后便随我去会会这大名鼎鼎的落雕都督!”宇文邕一打手势,身后几百轻骑兵便整齐下马,开始就地驻营歇脚。 “陛下,我们不是要去雁门关堵截那齐国皇帝的吗?”副将不解。 “不了,雁门关铜墙铁壁,长恭有本事瞒天过海送了那高湛回雁门关,便是他抢了先机。无须在这固若金汤的雁门关隘上耗时耗力,朕,自有别的妙计。” “是!陛下英明!”副将心悦诚服道,“只是燕军追了斛律光一路,势在必得的样子。此刻我们出去搅局,可如何与那慕容垂相商?” “相商?朕要做何事,何时需要与这燕人商量?”宇文邕势气凛然,双目间带着不可一世的霸道决然。 “是。。。。。。末将失言了。想来这斛律都督也是齐国的肱骨之臣,若是能将他拿下,定能让齐国乱上加乱,陛下真是英明! 到时候,便是用来震慑这齐军的士气都是妙极。”副将迎合道,“况且斛律光身份非凡,便是与那齐国皇帝讨价还价换几座城池都是可行的。” “朕要做什么,何时轮到你来猜度?”宇文邕横了那自作聪明的人一眼,兀自转身离开了。 那副将战战兢兢立于原地不敢动弹,不知为何,皇帝陛下的心思最近愈加难以揣度,实有伴君如伴虎的危险。 。。。。。。 黄沙漫漫,斛律光率军一路奔驰。 老将军形色匆匆,才与紧追不舍的燕国大军拉开了距离,这便马不停蹄直往雁门关而去。 “爹!儿子不服!要我说就让我在此处下马等着那慕容垂老头儿过过招,这一路被人追得屁股尿流只知逃命岂不让人笑话了去!我斛律大军如何这般狼狈过!” 斛律续达甚是憋气怒道。 “住嘴!为父既然放了话说皇帝陛下在我军中,哪里还会与敌军缠斗?但愿我这边如此牵制,能让长恭和陛下先我们一步脱身才好!”斛律光与儿子说道,“只要再急行军数里,便是雁门关了,入了关,慕容垂如何张牙舞爪都无可奈何!” 正说着,斛律光忽觉眼前一阵刺目眩光,刚在纳闷这大漠之中何来的耀眼光点,身下战马突然四肢跪地便重重往前栽去。 他身后的手下战将也是统统中招,无一遗漏入了陷阱。一时间,大漠上此起彼伏的战马嘶鸣惊唳之声。 离别 斛律光身经百战,老当益壮,马失前蹄被颠落下马仍然矫捷地翻身落地,抽宝刀稳稳抵于地上。 黄沙滚滚,眼前出现了一队头戴黑色纱巾的蒙面之人。 黑衣轻骑,只露出眼睛。 “来者何人?敢暗算老夫!有胆下套,没脸示人?!”斛律光叫阵道。他纵横沙场半辈子,竟然会这般阴沟里翻船,当真是羞煞了人! 黑衣骑兵的领头人也不和他争辩,一抬手,天地之间竟有张大网倾覆下来,几匹轻骑用马拉着大网绕着圈团团跑在斛律光人马的周围,待网收紧,竟是让齐人们挣脱不开。 “爹!你先走,儿子我与他们拼了!”斛律须达力气极大,破开了一个洞,用蛮力顶着阻隔向那黑衣骑兵的领头那人攻击而去。 宇文邕轻笑,打了个手势,斛律光他们的脚下竟又生生冒出了一张大网,由其他马匹拉着,把中间的人如同一个包裹般绕成了动弹不得的模样。 斛律须达脚下一滑,站稳都不行,如何还能力拔山兮气盖世,空余一身蛮力了! “无胆鼠类!有种和爷爷我单挑!”斛律须达叫嚣着,却已经黔驴技穷,只能嘴上逞强。 宇文邕以为自己已经轻松拿下了这斛律光,正要将这伙人捆了全部带走。却冷不丁地被斛律老将军迎面劈来一刀。 他一闪身,从马上翻身下来,满眼怔愣看了看那还能负隅顽抗的老将军斛律光,真是宝刀未老啊! 然而这宇文邕身边的轻骑将士皆是万里挑一的精兵,斛律光这出其不意的一刀没能把这黑衣轻骑首领给杀了,便没有了第二次机会。 钢刀顶上了落雕都督的脖颈子,只要他再敢动一下,定是人头落地。 宇文邕拍了拍手,走到斛律光身旁赞叹道: “佩服,佩服,斛律将军真不愧是齐国肱骨之臣,威名赫赫的落雕都督! 莫慌!若是要取你们性命,这障眼法掩的就不是这大网,而是钉板强弩,此刻也不会在这里与你们多话耽搁工夫!” “呸!不过是趁人不备暗箭伤人!还遮头蔽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肖小之辈,何处来的这般大的口气!” 斛律须达继续破口大骂,周军将手中钢刀朝着满口渎君的斛律须达逼去,宇文邕却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莫要坏了他的大事。 呵。。。。。。宇文邕并不想被激怒了在这里功亏一篑。 打扮成如此就是想从燕军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劫走了这斛律光的人马。一声令下,他的手下就将齐军皆牢牢捆缚了绑成一串押上了马。 雁门关就在眼前,然而斛律光眼见着自己就被这群来历不明的人带离了原本的方向。 “哎!”斛律都督垂头一声重重叹气。 这些人不知意欲何为,那黑衣人说得对,若是要杀他,刚才的机关这般天衣无缝,他们父子今日便会劫数难逃。可这人却不像是要他的命,那究竟是要如何呢?! 这黑衣首领究竟是何人?竟然会有如此通天彻地之能!所设机关阵法之巧妙,当世无双!看他年纪轻轻,真是后生可畏,没想当世竟还有与他徒儿高长恭可匹敌之青年俊杰。 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他戍守南疆长年在那风调雨顺的江南做着清闲的镇南督军,不知不觉也真是老了,落个晚节不保! 斛律老将军羞愧难当,很是沮丧! 。。。。。。 一连两日,自子莫一行人入了雁门关后,高湛便是昏昏沉沉几乎都陷入昏睡之中。 魏将军找了数名大夫前来为皇帝医治,却皆是束手无策。他们给高湛诊脉后便脸色大变,吱吱呜呜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魏将军强迫这些郎中让他们先催醒皇帝陛下,而大夫们却都宁可掉了脑袋也不敢胡乱医治,说自己医术粗浅,这行针走穴之法万不敢冒然用在龙体之上。 看大夫的反应,子莫心中更为忧虑,渐渐自己都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消瘦起来。 “依老夫看,这些山野大夫就是没什么本事的,陛下定会醒过来的,只是要尽快送回皇宫让御医诊治才可。” 阎罗老者难得说句宽慰人的话,还是板着脸孔可话中少了许多对这兰陵殿下的敌意。 “对!国师所言极是!末将这儿穷乡僻壤,哪里会有什么妙手回春的良医?!兰陵殿下莫要太过忧虑了,待陛下返回皇宫,御医自有妙法让陛下好起来的。 且我已经派人十万里加急传书于朝廷,说陛下和兰陵殿下已然安然入了雁门关,即日便可回邺城,这般天大的好消息,定可振奋军心,安定朝野内外。” 魏大人也劝长恭殿下宽心。 眼见皇帝陛下长睡不醒,若兰陵殿下也憔悴下去,这齐国内忧外患少了支柱,可如何抵御外敌解了周军的步步紧逼? 朝堂之中那才四岁的太子殿下坐堂,事务全有右相祖珽与左相何士开把持,到底是人心不稳谣言四起,如此乱象下去迟早会动了军心。 “好,陛下的病情耽搁不得,两位大人尽早准备周全,我们便护送陛下尽快启程,回了皇宫,太医令郭书槐郭太医定有法子医治陛下!” 子莫先前急得没了章法,如今想到了那个圆滚滚的挺着大肚子的太医郭书槐,顿时眼前一亮。 是啊,太医令医术高超,又对陛下忠心耿耿,定然会倾尽全力施救的。 魏大人和国师大人点头领命下去后便去安排护送皇帝回宫事宜,而子莫坐在床榻旁,看着那人不声不响,又叹了口气。 他若是不通医理倒也不会如此担忧,可他给高湛号过脉后就是生生被吓了一跳。 几天前若说高湛还是个半死不活的病人,那如今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将死之人。 如何元气消耗得这般之快! 怪不得连醒了都不可能,昨日还睁开了眼睛与他说了两句话,今日里便更加没了声响。 旁边是一碗参汤,魏大人府上的婢女小心翼翼喂了半天,只是给高湛灌了一小半进去,还有不少从他嘴里倒流了出来,沾湿了他的衣裳。 子莫看到了,忙不迭拿起案台上的帕子心疼地帮他把药汁擦拭干净。这人最爱干净了,醒来看到自己这般样子还不吵吵嚷嚷。。。。。。 “高湛,马上便可回邺城了。你可别再睡了,如今朝野内外人心浮动,太子殿下还小他如何能把持朝政?你说句话啊?” 子莫的指尖拂过了那人的脸旁,高湛却只是轻轻呼吸着表示他还活着,对子莫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纬儿如何摊上了你这样的父皇?留下遗照便擅自离宫了,你到底心中有什么?啊?!” 子莫这最后一句话带着哭腔。。。。。。 我心中只有长恭你啊,从始至终,这天下,便不是我所要的。 想到高湛那任性狂妄的反复言道的痴话,之前听来全是荒唐,如今想来却是寸寸入骨,让他寸断肝肠。 他信了,他信了还不行吗? 怎么不醒啊,为什么还不醒?! 高湛。。。。。。他看着这人此刻的样子他害怕了。 “不是说生生世世都会缠着我的吗?” 子莫拉着那人的手,他在哭,眼泪如何都堵不住。 未曾想过有一天,他竟会为了这人哭得这般凄凉。他服软,他投降,此生被这冤孽祸害一辈子他也认了。只要他活着,只要他能活着。。。。。。 月上了中天,照于子莫垂于高湛胸前的缕缕青丝上。 他细细端详着这人的脸,奄奄一息的模样好让他心疼和神伤。 端着药碗,他执着地往高湛的口里送着参汤。虽然该喊他九叔,可这人不过长他三年,而且立之年都未到,如何会死呢? 不会的。。。。。。 子莫的头倚在高湛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似乎才能安下了心。 月华如给二人的青丝都染了白霜,像是华发满头。 此生相守白头到老。。。。。。子莫苦笑,他是何时开始沾染了这人的痴狂,动了这样的荒诞念想? 高湛啊高湛,老天爷若是知晓他们这般荒唐,会不会也在偷偷发笑,笑他们痴人成双。 。。。。。。 护驾的人马车辆都准备待发,雁门关以内虽比关外安全不少,可护送的是当今陛下,自然不可有一丝马虎。 国师大人已然上了马,马蹄哒哒徘徊在皇帝陛下的御驾旁。 往后方看着,不知晓是出了何变故,本已经准备动身的兰陵王突然又下了马,似乎与雁门关的守将魏大人在商议什么军机要务。 “陛下,这可如何是好?怕是周军的声东击西之计啊! 若是末将带兵出关支援段韶老将军,这雁门关便是军防空虚,可若连我对段将军的求援都视若无睹,只怕是晋阳也难撑几日! 晋阳是何等重要,殿下自然比我更加明了!”魏大人接到军报便脸色大变,这才在兰陵殿下离开之前急急过来相商。 子莫自然明白晋阳关系着大齐的半壁江山,如何能让这城池落于周人手中?! 没想到这次宇文邕会指派杨忠,达奚武与韦孝宽三柱国将军同时发兵对晋阳轮番猛烈进攻。 段韶将军亲率段家军奋勇抗敌,守住晋阳本是稳妥的事情。可朝廷竟然一连两月未向晋阳送去后援军粮,这便是让段家军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此刻晋阳连发十道求援书信,竟已经求援兵求到了雁门关。 周边城池自顾不暇,朝廷迟迟不肯给晋阳回复,城中人心惶惶,而最为要命的是,段韶将军居然中了周军的暗箭,受了伤! “邺城朝堂之中究竟是何人在把持朝政?竟然这般懈怠不将战场上的将士性命当做一回事情!”子莫愤懑道。 “虽是太子当政,可他才四岁,自然是左右丞相辅佐。” “难道祖相会如此不知轻重?”子莫问道。 “其实末将也是道听途说,说是祖相眼疾复发,这朝政该都是在左相何士开手中了。。。。。。”魏大人说道。 “左相?”子莫皱了眉头心中更为不安,他原以为只是路途遥远所以在锁虎关传送出去的报信便是迟迟没有回音,如今一想,顿觉事态严峻。 这何士开向来将太子殿下哄得服服帖帖,太子还小,自然言听计从。 说来便是高湛昏庸,撒手朝政不理擅自离宫。独留幼年太子在宫中,给了那逆臣有了揽政的良机! 然而这昏君,便是因着他高长恭才离开皇宫,御驾直驱北漠,还昏聩到自投罗网向燕王亲自送上人头。。。。。。 呵呵!子莫揉着眉心苦笑不迭,当真想哭。 怪来怪去,竟然还是他自己的缘故。 便是粉身碎骨,如今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挽回大齐颓势。 子莫见国师驭马过来,便拱手和国师大人郑重托付道:“大人,朝中有奸贼作祟,陛下便一力交托给您了。务必要护得陛下周全,便是入了邺城也万不可放松了警惕。只有太医令郭书槐才可医治陛下,切记,切记!” 子莫托付道。 “怎么?你不随我们回去?”国师大人问道。 “是,长恭要往晋阳,段老将军负伤,此刻除了我也无人能去支援了。” 子莫郑重说道。 说到此处,其实他心中更是为家师斛律都督的下落担心。魏大人说师父前两天飞鸽传书到雁门关,说不出两日就可入关的,可是,却到此刻也杳无音信。 内忧外患,危机四伏,子莫便眼看着载着高湛的马车遥遥而去,道了声珍重,哽咽了一度。纵然牵肠挂肚,也已经不能相伴相送。。。。。。 杜撰 子莫送别了高湛踏上回京的大道,自己领了燕小乙和狗蛋等人便开始筹谋兵援晋阳。 夜暗了,于魏大人处挑了三千精兵,借了十车粮草,趁着夜色出了雁门关开始往晋阳急行军。 “长恭,晋阳城内驻军甚多,怕是这十车粮草杯水车薪。”燕凛担心道。 “不,这十车粮草是救急也是救人心。此刻让段家军能重振士气比什么都重要。” 子莫策马狂奔,领着一队人马声势赫赫直奔晋阳。身后载着辎重的车子各有三匹大马拉着,马蹄哒哒车轱辘飞快转动着碾压在尘土翻滚的道上。 段家军并非不能再战,而是朝廷迟迟不发粮饷也不调兵支援,让前方将士们寒了心了。 但归根结底,前线失利的症结在于一国之君失踪,皇位虚待,朝野内外乱成一团,自然军营行伍之间也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此刻该是万众一心之时,周国大军压阵,决不能因为朝廷的怠慢和段韶老将军的伤情而让晋阳百姓灰了心。 “也是,但愿我们这十车粮草能解了燃眉之急。 还有你这兰陵王的亲临能让那些妄加议论之人都睁大眼睛看看,吉人自有天相。 谁敢再说你挟持那齐国皇帝前往北漠投敌我定要他好看!”燕凛愤愤说道。 。。。。。。燕小乙一时间口快,这气憋了好几天了却突然脱口而出,自己都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却是遮盖不过去了。 “竟还有人这般讲?“ 子莫入了雁门关后一直都陪在高湛身边,这四旁的流言蜚语自然是未有察觉。他挟持高湛投敌?! 头次听到这种谬言,不由都震楞了一下。 “长恭,这枉加之言不必当真! 你年纪轻轻功高盖主,又是难得的绝世容貌,自然是少不了招惹了些对你眼红妒忌之辈。那些小人啊,一逮住机会便落井下石。 想来你这性子,该是从来都无暇顾忌这官场之上的弯弯绕绕只知晓在沙场上横刀阔斧冲锋陷阵的。 那齐国皇帝一不在朝中替你主持公道了,朝野内外便流言四起,而坊间将你这兰陵王高长恭的野史都杜撰了上下好几部了。不过就是些好事之人煽风点火,莫要介怀,莫要介怀!“ 。。。。。。燕小乙不说还好,一开话匣子当真让子莫吃惊不小。 野史?就是那种他小时候在集市摊头里买到过的册子?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当初这野史册子见过祖父神武皇帝高欢的,爹爹高澄的,如今,怎么都轮到他头上了吗?! 子莫哭笑不得,无奈摇头。岁月如梭,原来高长恭也到了这般年纪了。 “不介怀,不过是老百姓闲暇臆断一番来娱乐消遣,我又不少根毫毛。” 这夜深露重,子莫骑于马背上一边赶路一边与燕大哥说话着也当做是休息了。 想到那东阳门外的书商小阿五,子莫笑了笑,似乎忆到了童年。 “燕大哥,那野史可是如何杜撰的?当初写我爹爹可是足足写了他三十二房妻妾,我高长恭如此仪表堂堂,怎么也不能比我爹爹差吧!哈哈哈。“ 子莫是想说说笑话解解乏,没想到这一说,燕大哥的脸在黑暗中红得有些异样。 撇开了视线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想到这事儿还是该让长恭知晓,毕竟这风言风语传得到处都是,还是该让他有个准备才好。 “长恭啊,这野史册子若是写着你与那三十二房妻妾,兄长我便不会与你说了。。。。。。 有些事儿可臆想,然后如今坊间却有流传说你兰陵王与燕国皇帝慕容冲过往甚密,交情绝非寻常! 那慕容冲为齐国外臣之时,蹭在邺城述职。 那些册子之中更是将那慕容冲与你高长恭在邺城同朝共事期间,种种如何互生情愫暗通款曲描绘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啊!“ 燕小乙本还想说这坊间传阅之版本连他们二人如何春宵几度都写得绘声绘色,如同身临其境。 本就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美男子,又扯出这般天大的艳情秘闻,如何不是竞相传阅,搞得坊间谣言四起? 不过若是这般说了,定让长恭心绪不宁,便不再多言。 不过子莫看了看燕大哥那一脸欲言又止,又是看过什么野史艳册的,如何会对其中文章如何绘声绘心中没有几分自知? “慕容冲登基只有朝内要臣知晓,那些写书之人真是得了高人指点了。意欲何为?说我高长恭通敌卖国不成?” “长恭,这便是为兄要提醒你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只是以往有那高湛身为国君维护于你,那些鬼祟之人有此心却无此胆。 若是他有个万一,我怕这齐国朝堂上将你视为眼中钉的可不会让你这鬼面战神继续威风下去。 怕就怕,沙场之上诛人命,流言蜚语诛人心。长恭,若是人心向背你耗尽心血却落得个万夫所指的下场,可会后悔?” 。。。。。。 “燕大哥,事情已然严重到如此地步了吗?” 子莫沉思后问道。 “我也是道听途说,这些天在雁门关内无事可做便四处溜达,听了些污了耳朵对长恭你大不敬的便一直郁结在胸,此刻说了倒是让你不快了。” “燕大哥一片好意,长恭感激在心,如何会不快呢?” 子莫回道,“只是高长恭此生身为齐国高家子嗣,于国于民粉身碎骨义不容辞。 问心无愧而已,如若不死于沙场以身殉国,定当也不会低头于那些造谣生事之辈。 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忠心。 况且,长恭觉得公道自在人心,是非黑白岂是区区几本野史册子能颠倒的。” 燕小乙听他这般讲便知道这人是个一根筋的死性子,认定了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他叹了口气,说道:“罢了,长恭若是会激流勇退明哲保身便也不是那个兰陵殿下了。 但愿你说得都对,人心犹如明镜,青史去伪存真,看来我劝你收山不理这些纷争也是我枉然了。” “收山?长恭可能避开纷争去往哪里?”子莫苦笑说道。 “我看你便是舍不得那半死不活的皇帝!”燕小乙不觉来气,回敬了一句。 “燕大哥,他不会死的。” 燕凛分明听出了这话中的任性和孩子气。 “好,是为兄我失言了。那人定会吃了大罗金丹长命百岁的。” 燕小乙也不愿再做恶人。 其实那民间流传的册子之中虽不敢名言是谁将这文襄皇帝庶出之子高长恭一力提携成了当今北齐军权在握的大将军,可其中屡屡暗示这兰陵王仗着天生姿色才能在文襄一脉中脱颖而出屡得眷顾提拔,如今地位早已越过那嫡子高孝琬。 当中蹊跷,明眼人如何不知晓这是圣眷正隆。 燕凛也是从这四起的谣言之中刚知晓,原来这皇帝高湛正是为了找寻在北漠失踪的长恭,才会流落在宫外。 那周军,是追着皇帝高湛而来的吧。。。。。。 一夜未眠,披星戴月。 晋阳城外,还未走近了便是一片硝烟弥漫,厮杀声,刀剑相拼的搏斗声让子莫顿觉警醒。 他将粮草马车留在身后,自己率轻骑从周军刀下救出了一个士兵。那人身前后背皆是血污,实在惨烈。 “小兄弟,你如何了,这是何状况?段韶老将军呢?”子莫问他。 “兰陵殿下?你是兰陵王!太好了。。。。。。快去救段懿将军,老将军受伤,少将军想率兵突围却。。。。。。” 这人只说了一半就突然撅了过去,子莫将他交于属下,眺望战场中央。 “取弓于我。” 子莫接过一方大弓,搭弓上箭,目光如炬,坐于马背之上直指那周军重围之中央。 离弦之箭,犹如流火穿过森森周军。 段懿铁青着脸孔,被韦孝宽手下用马套子扼住了喉咙正是腹背受敌九死一生之时。 这利箭如从天而降一下割断了数条绳索,让正欲将段懿拖曳下马的几个周兵失了平稳而纷纷掉下马去。 士气如虹的周军大惊,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何人?!” 韦孝宽驭马看向那边,却见一鬼面铁甲之将领驭骠骑率领一队人马杀气腾腾而来! “鬼面兰陵?是兰陵王高长恭!” 周军之中有人惊呼出声,随即周国大军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 韦孝宽一听也是脸色一滞,竟没想到在北漠失了踪迹的兰陵王还能现身晋阳! “呵,素问高长恭大名,我韦孝宽便来会会!” 这周国大将手持钢刀率军而上,子莫迎向大军,命燕小乙将那狼狈不堪的段懿护下。 一听到兰陵王援兵到来,本是负隅顽抗成了瓮中之鳖的城外齐军振奋了士气,虽人数远不及敌军,却是重振旗鼓英勇拼杀。 段懿和城外的段家军逐渐退出了周兵的包围,子莫并不恋战命齐军边战边退,晋阳的城门逐渐开启,连带着十车军粮,一众人马安然回到城中。 “高长恭!有种出来应战,如何做了这缩头乌龟了?!” 韦孝宽大声叫骂道。见城中之人不予理睬,气急之下便又要命攻城车攻城。 “将军,且慢!” 有军中信使先于一步于阵前阻止了韦孝宽,那信使递上了皇帝宇文邕的手令,恭敬禀道: “将军,陛下即刻便会来晋阳,请将军严阵以待莫要再行其他攻势,不放一人出来但也不能误伤了城中之人。” “什么?”韦孝宽皱了皱眉头,当真还是第一次在两军对垒的沙场之上听到这种军令。 误伤? 误伤何人?! 晋阳已然是强弩之末,现在不强行攻城,皇帝这是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啊! 所求 进入晋阳城,子莫首先去齐军大帐之中看望了负伤的段韶老将军。 “兰陵殿下,你怎么来了?!”老将军神色憔悴,看到来人是兰陵王竟然从病榻上将要起身上前相迎。 “段将军,您躺下,躺下!” 子莫也甚是惊讶,没想到段韶将军竟然伤得如此严重,在朝中之时从没看到过老将军这般困顿疲乏之色。 段家军向来惯于戍守京畿,营中将士几乎都是高门子弟。 而来了晋阳,面对三路周军大敌步步紧逼,又是朝廷断粮断饷,肯定是让段老将军始料未及。此刻老将军又被周军暗算,段家军的确是大伤元气。 “爹,我回来了。。。。。。”段懿本紧紧跟在子莫身后的,然后想到他一身狼狈吃了败仗回来,便赶紧打了院子里的井水把自己收拾得稍微妥帖了些。 然而段老将军火眼精金,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早在段懿进城之前就知道他已经被韦孝宽围困。正要自己带伤出城营救,没想到还真是天降奇兵,兰陵王来了! “跪下!”段韶喝道。 “爹!” 段懿实在不想在这高长恭面前这般丢了颜面,便硬着脖子倔强说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万一我突围出去了,虽有九死但也有一线生机啊! 您不知晓如今军中士兵士气低落,说是这朝廷这般态度,莫非是皇位空虚江山要易主,这才自顾不暇根本不管这晋阳的战事了!” “你。。。。。。!”段韶气得涨红了脸,拿起榻边的拐杖便要劈头盖脸打落过去。 段懿抱头鼠窜,子莫好不同意拦住了,为了让段老将军不过分激动,便说道:“老将军不必如此动气,陛下应该很快就能回到皇宫了,这些谣言不日便会不攻自破。” “当真?!”段老将军一听,提着拐杖也无心再打这逆子了,看子莫点了点,一颗心像是放下了些。 “太好了!我便说陛下吉人自有天相。” 段老将军正是老怀安慰,可段懿却突然不阴不阳来了句:“果不其然啊,你高长恭现身了皇帝陛下便也回了皇城,该说是形影不离还是如影随形的好啊?” “闭嘴!你当我打不死你是不是!要不是兰陵殿下方才救了你,哪里还有你现在多嘴多舌的机会!” 段韶恩怨分明,虽之前因他是斛律明月的徒弟而对他高长恭并未有任何亲厚,可现在也算是此一时彼一时,这磊落也是让人欣然。 子莫笑着拦下了还要动怒的段老将军,让他还需静养。 “宇文邕命杨忠,韦孝宽和达奚武重兵压阵强攻晋阳,便是冲着段将军您来的,莫要动气,动气伤身不是让那些周人称心如意?” 粗粗扫了眼段韶将军肩膀上的伤,该是重弩所击,然而凭着段韶的身手和作战经验,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被瞄了个刚好。 “可是暗设了障眼的阵法?段韶老将军没有防备才中了这一箭了吧?”子莫问道。 “哦?原来你早已领教过了这周兵的诡谪狡诈!可气啊可气! 没想到我段韶与这周军也陆陆续续打了几十年了,从神武皇帝那会一直到如今,本来老夫还寻思着对这韦孝宽,杨忠和达奚武知根知底没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是人多势众想要吓唬晋阳的老百姓! “没想啊,美人迟暮英雄白头说得便是我段韶啊!晚节不保,晚节不保!” 段老将军感慨这么些年在京城中享尽荣华富贵,竟然到了让这周人欺侮的地步,真是愧对神武皇帝,愧对齐国子民。 “非也,这设阵法之人并非将军您的老对手们,而是这初出茅庐的周国小皇帝宇文邕。 这宇文邕除了是宇文泰的四子,还是那神僧佛图澄的关门弟子。自小博采众家之长,习得各派精要武功之外,更是擅长布阵机关,长恭与他在邙山有过一战,若非巧合,定也是难以全身而退。” 子莫说道。 “原来如此!真是后生可畏啊!周国的小皇帝竟有如此能耐,怪不得那宇文护也马失前蹄,被这年轻人软禁在长安不得再出来兴风作浪。 周国竟有如此杰出的后起之秀,放眼我朝,除了长恭殿下你,也真是难以找到第二个可与那宇文邕相匹敌的年轻将领了!” 段韶捋了捋胡子,感慨道。 段懿本还在他父亲有些缩头缩脑,一听这话顿觉五内郁结非常不畅,便说道: “不愧是兰陵王高长恭,这周国皇帝登基不过两年,他这底细你竟然也知晓得如此清楚。该是说长恭殿下耳目众多还是说您交友甚广呢? 听闻这慕容冲回了燕国就成了皇帝了,当初在邺城为齐国外臣之时便与殿下您是出双入对,该不会这宇文邕也是兰陵殿下的旧识?曾与殿下您谈笑风生交情匪浅吧?!” 子莫一愣,看来燕大哥路上所说的并非空穴来风。 段懿也不像是一时兴起随口胡说的。 “我。。。。。。”子莫刚要说些什么,段韶抬手就将榻边的杯盏狠狠掷了过去,大喝了一声: “逆子!打仗不行,这磨嘴皮子的工夫倒是利索,丢尽我段家的脸了!” “父亲,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段懿辩驳道。 “市井流言便是讲于无脑之人听的,你段懿也是?! 兰陵王高长恭乃是神武皇帝之孙,文襄皇帝之子,身上流的是我北齐皇族血脉,他是何许人当今陛下明白,你爹我心中也有数,何须你来挑拨? 下去领罚吧!无视军规擅自出城在前,胆大包天辱没我大齐皇族在后,你若是不肯自己去,我便让人拖你下去!” 段韶喝道。 段懿气得脸孔变了颜色,但也不敢忤逆自己的老子,只能蹬了眼子莫闷闷出去领罚。 “段老将军,我。。。。。。” “不必多言,我段韶与你师父斛律光不合也是因为他嘴巴碎,惹人厌,至于其他,我段韶对你师父,对你高长恭可都没有一丝积怨。就事论事,你今日能来晋阳,便足以表明对大齐的一片赤诚了。” 子莫听言,站起身来恭敬做了一揖:“段将军这番光明磊落的胸怀,当得起长恭的一拜。” “好了好了,莫要客套。 你能来便是帮了我的大忙,说实话,我这伤并不轻,身边若不是只有段懿这不成器的东西,我早能好好休养了。既然你来了,这东西便先交予你高长恭了。” 段韶说完,竟从自己腰封里取出了一物件,子莫一看,竟是段家军的兵符。 “这。。。。。。长恭如何能收?”子莫何时惊讶。 “不,是你先替老夫保管。老夫如今不济,这东西又不能给我那草包儿子,便先将这重任交予长恭殿下了。” 子莫看看段韶将军的困顿之态,便点了点头,恭敬接下了这方令符,说道:“等段深将军来了,我便把这东西给他。” “哈哈,殿下真是聪慧过人啊,老夫正有此意。 懿儿虽是长子,却刚愎自用,难成大器啊!然而深儿他还在邺城,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陛下回了朝中,一切定能拨回正轨,老将军莫要担忧。” 子莫报喜不报忧。 高湛龙体抱恙关乎江山社稷,心中虽忧虑万分,却不能透露半分。 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说了,他高长恭粉身碎骨也要保齐国度过此刻为难,定能如愿! 。。。。。。 邺城,皇宫御花园中,已经是三月桃良,四月秀蔓,一派生机勃发。 “哎呀,殿下好厉害啊~~奴婢认输了!” 莺声燕语,带着银铃般的笑声。 一个模样娇俏的少女软着身子被个子小小的太子殿下扑倒在草丛上,高纬掀开了蒙在眼睛上的白绫,得意洋洋抿嘴一笑。 “不玩了,你们都耍赖让着本太子,没劲!”提了提自己的蟒袍下摆,高纬从那宫婢的身上起来,手里拎着白绫觉得无趣往回走去。 “殿下想玩什么?不如荡秋千啊?”那年纪轻轻却眉眼妖媚的少女追着上去说道。 “嗯?这道是好主意。和大人呢?他怎么老在那边都不过来和本太子玩?” 高纬看了看那边凉亭中的何士开,有些闹孩子脾气,微微撅起了嘴巴。 被宫女哄着坐上了秋千,头顶是蓝天白云,脚下是绿草茵茵,背后有两名小宫女不轻不重帮他推着,高纬不过五岁,很快便又开心了起来,觉得甚是舒心。 “哈哈哈,和大人和大人,快来和本太子一起玩秋千啊!” 太子殿下招着小手唤何士开过去,和大人朝着小主人笑着点了点头。 凉亭中,何士开正品着江南初春的新茶。清香扑鼻,这位左相看来心情也甚是不错。 凉亭中的石桌上累叠着厚厚的一摞奏折军报,何士开辅政太子殿下,很快将这未处理的公文分成了左右两边。 他想处理的很快执起朱笔批了交于传令官送了下去,他不想处理的便与那新茶一般翻腾在滚水中,静静等待上下翻腾。 他面前恭敬立了三人,毕恭毕敬,如同面圣一般低着头,随时听凭何士开垂询。 “右相的眼睛可有好转?”何士开漫不经心问面前的当值太医。 那太医脸色一紧,上前低头轻声禀道:“好了许多,右相已经能看到东西了。” “什么?!”何士开面色一凛,放下手中的朱笔,目光如刀看着那人,“谁给他医的?本相不想祖大人操劳才让他在府上静养,哪个胆大包天的敢这般多事?” “禀左相,是太医令郭大人。”那人畏畏缩缩说道。 “呵,又是这个老匹夫!我大齐便是此种倚老卖老的老臣子太多,才会朝纲不振的。未得太子之命,他也敢出太医院行医,放肆!” 何士开狠狠说道。 银发碧眸,本是难得的美男子,却因为戾气让人觉得面目狰狞。 “是,和大人说得是。郭书槐便是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平时便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这位太医煽风点火地奉迎说道。 “和大人,臣有一事上奏太子殿下。”一武将打扮的男子也不管何士开面色不善,心急火燎禀报道。 “说吧。”何士开头也不抬,便让他继续说。那武将看了看一旁荡秋千正高兴的太子殿下,只能继续禀道: “段韶老将军连续上了三道求援军报了,晋阳的军饷军粮也压了两月有余,这样实在是伤及国本和我大齐的社稷江山啊,听闻老将军还受了伤,这样下去,若是晋阳真有个万一,怕是邺城顷刻之间也是危机重重!” 何士开抬眼看了那将军一眼,淡淡说道: “太子殿下当然知晓这晋阳军防之重,军务之危急,然而段韶老将军这上书奏折皆是请命于皇帝陛下,将太子视若无物,你说是否可恶?! 太子此番不过是小惩大诫,让这段家军日后知晓如何分清君臣有别,稍治他轻视幼主之罪无可厚非! 不然,我朝手握军权的那些肱骨元老,以后如何会尽心辅佐太子,保这齐国江山无虞?!” 。。。。。。 那军机处的将领皱眉看了看这何士开,只能拱手道了声是。 可心中也甚是明白,何士开趁机折损段家之力量,也是为了日后可削弱朝中旧勋培养新贵。 难道皇帝陛下真是回不来了? 即便是皇帝真的失踪不归,太子才五岁,正是需要朝中老臣鼎力相助之时,无奈这何士开私心太重,迫不及待便要立威扶新主,怕是到时候朝中无人可用真是让外敌占了先机! “那段家军的后援辎重可否让末将命人今日启程运往晋阳?” 那将军又急切禀道。 “不急,待段老将军肯于太子殿下恭敬奉上求援状再出发也不迟。”何士开说道。 “这。。。。。。唉!”那将军涨红了脸色,真是急煞他了。 何士开一介文臣,如何知晓这救兵如救火,齐国莫非真是劫数难逃! 一甩手,便愤愤转身离开了! “你有何事禀报太子殿下啊?”何士开问那最后一位大臣说道。 “启禀和大人,这是周国刚命使节送来的文书。”那人上呈道。 “周国?”纵然是何士开也断然没料到此刻竟然还有周国使节送文书前来,顿时满脸疑惑。 “是,还是周国皇帝宇文邕的信使,小臣也是大为不解,便只能呈给左相一阅。” 匆匆撕开封口,何士开在文书上一目十行扫过,忽而眼睛一亮,满目惊喜。 “哈哈哈哈!真是天佑大齐啊!哈哈哈哈,天佑大齐!” 那站于下方的大臣看了,不免更加好奇。 “周国皇帝难不成来议和?”那大臣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如今周军大获全胜,齐国人人自危,此刻来议和,意欲何为?这岂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对,便是议和!大齐自有天佑,太子殿下也有天佑啊!”何士开两眼放光,眉开眼笑。 “这。。。。。。其中可是有诈?周国觊觎我国疆土多年,怎会说退兵便退兵?可是要我国割地求和?” “不不不,周国皇帝宇文邕非但不要我齐国一寸疆土一锭金银,还愿把周国数十年前强占的东荆州归还于我大齐。” 何士开说得眉飞色舞。 “真有如此好事?!那这宇文邕他图什么?可有开什么条件?”那大臣大惑不解。 “有,周国皇帝只有一个条件——他要兰陵王高长恭,去长安为质!” 何士开眼底藏着深意,一脸玩味狡黠说完,仰头对天纵情大笑,让不远处正在玩耍的高纬好奇地不住朝这边张望。 弄权 “和大人和大人,何事如此开心啊?” 小太子爷不荡秋千了,他双脚一蹬就从秋千上下来了,也不管身后侍女的一脸惊慌提起蟒袍便噔噔噔撒欢着跑了过来。 “殿下,殿下!您小心啊~”追在后面唯恐这千岁爷给磕了碰了的一群宫女也拔腿跟在那太子身后,香汗淋漓,罗裙蹁跹。 “殿下,天大的喜讯!”何士开眉开眼笑,抱起那孩子坐在了石凳子上, “周国派了信使前来议和,不但愿意化干戈为玉帛,还想把强占的东荆州归还我朝,你说是不是天大的喜事?!” “真的啊?这么说不用打仗了吗?!”高纬一听眼睛亮了,尽管他天天在这御花园里嬉戏打闹,可是这周军在前方战场的势如破竹他还是知晓的。 想到能太平了,不禁松了口气。 “是啊,周国皇帝能这样深明大义也是天下苍生之幸运。 赶紧盖玉玺应允吧殿下,议和一事真是利国利民,齐国百姓翘首以盼啊。” 何士开巧言令色道。 “好!”高纬点了点头,小手拿起了一旁的玉玺,沾了些印泥,就要往和书上盖去。 红通通的一个玺印盖在那方纸上,何士开顿时笑逐颜开。 孩子毕竟是孩子,纬儿亲近他胜过任何人,可说是言听计从。 其实那方玉玺本就在他手中,只不过他盖和纬儿盖却是天差地别。 何士开摸摸高纬的小脑袋,笑着说道:“殿下玩得出了一脑门的汗,还不快去洗洗?来人,伺候太子殿下沐浴更衣。” “是!” 宫女环绕着小太子,众星拱月般下去了。 看太子殿下离开了,那奉上和书的传令官才有些惴惴不安提醒道: “和大人,此事是否不妥啊?长恭殿下乃是当朝重臣,手握军权,便这样被指去周国为质,怕是会被朝野内外非议。” “呵?有何非议? 周国现在势不可挡,除了让兰陵殿下牺牲小我成全黎民百姓,可还有其他法子如这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轻取了东荆州又保我大齐太平?! 何士开挑眉反问道。 那传令官皱眉沉思,摇了摇头。 “试问除了这兰陵王,放眼我大齐可还有第二人能兵不刃血让敌国皇帝愿退让至此? 大齐有能者千千万,却是无人能出高长恭其右啊! 想来宇文邕陛下便是英雄惜英雄,在长安定也不会亏待了我们长恭殿下的,哈哈哈哈!” 何士开手里卷起那一封和书,让侍从又密密封好,笑得猖狂,继续说道, “兰陵王能为我大齐这般献身,当真是名留青史的不世功勋,你说是也不是?” 朝中之人无不知晓这出身文襄皇帝一脉的兰陵王高长恭与背后皆是鲜卑旧勋支持的何士开不甚和睦。 如今太子殿下临朝,皇帝陛下失踪于北漠,这大齐的江山日后到底是谁的江山还未可知, 而兰陵王若是一去周国这朝野内外更是何士开的掌中之物了。 小小传令官深谙其中道理,纵然觉得这有损国体,且辱没了那赫赫战绩的兰陵王,却也是低眉顺眼,作揖恭敬禀道: “是是,的确是解了我大齐的燃眉之急,和大人英明!太子殿下英明!” 察出了这何士开字字句句中的别有意味,那大臣不敢再有异议。 如今街头巷尾皆是对兰陵王的诸多非议,想来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人故意放了消息想让那战神兰陵失了民心。 若是再去周国为质,这其中流短蜚长便又是另一出大戏。 这历朝历代向来只有皇女前去和亲才能两国修好结为姻亲,如何有用当朝亲王换城池的道理?! 便是高长恭日后能从长安回来,凭着和大人的手段心术,这齐国大概也早没了他容身之地了。 感慨这世道无常,兰陵王一身叱咤沙场的好本事,却偏被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孔连累了去。 周国皇帝居然愿在大胜之势前止战退兵,只要高长恭一人便归还那断送了无数兵士性命你争我夺战乱不休的城池,纵然是不挑明,其中缘故也够被天下之人揣度妄言了。 此和书一出,怕是天下哗然,兰陵王一世名节毁于一旦啊! 红颜多薄命,放于这世间难得的美男子高长恭身上,也算是应景。。。。。。 传令官心中颇多唏嘘感慨却碍于何士开的淫威而不敢放声,只是唯唯诺诺将议和文书接了过去,正要退下。 “传太子懿旨昭告于天下,兰陵王修和有功,特加俸禄三百石,且其乳娘翠娘封为诰命夫人,其义妹郑儿封为翟善公主,以示皇恩浩荡。” “是!臣,遵旨!” 何士开不愧为本朝第一权臣,这逼兰陵王乖乖就范的手段让那小小官员不寒而栗,明哲保身低头领命。 天上有浮云掠过,何士开很久没有如此心旷神怡过。太好了,让高长恭受辱比杀了这人还要让他觉得痛快! 他身为陛下的家臣,清君侧护幼主,当是天随人愿! 何士开等回了沐浴更衣后的太子高纬,君臣二人和乐融融在御花园中赏花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有一太监穿过宫闱内苑一边跑着一边大声疾呼:“陛下回来了!陛下回来了!”匆匆忙忙往御花园而来,快到了还绊倒在宫门的门槛边上,一时间内宫之人皆是齐齐望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回来了?! “何事这般喧哗!” 何士开怒道。 “启禀左相,国师大人护送陛下安然回来了,真是天佑大齐啊!” 有太监喜上眉梢禀道。 “什么?!”何士开脸色一变,而高纬也听到了,再也顾不上那些好玩好吃的,飞奔着就出去找他的父皇了。 陛下回来了。。。。。。? 此刻容不得何士开多思量,便也急急跟着小太子去往皇帝御驾回宫的地方。 。。。。。。 傍晚过后,火烧云在晋阳的上空染上了一片霞色。 他处理了公文,打开窗棂,外面正是红艳似火。 这漫天的红色让他想到了一人,不知道那人是否已经回了龙城还是依然率兵游弋在北漠。 燕国那边还未有任何噩耗传出就说明凤凰安然无事对不对? 离四月二十只有半个月了,那人的生辰快到了。 真是应了当时的那句承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刀山火海也要相见。 他已然让探子前去北漠一边查探师父斛律光的下落,一边追踪这燕国军队的动向。 明面上是监视这敌军举动,可暗处里也藏了他的私心,他想要知晓凤凰现在身处何地,是否无恙? 如今他竟也这般公私不分了,想想也是苦笑着觉得荒唐。 “殿下,探子有军情回报。”门外有将军禀道。 “进来。” 那人风风火火,刚接的三百里加急军情便立马呈上。 “燕军在雁门关外驻营不动,却也没有抓到落雕都督?”子莫把密保揉成了一团心烦意乱。师父究竟去哪里了?! “是!我们的人深夜还去燕军大营探了次,的确未见斛律都督的任何人马。”那人禀道。 “去了燕营?可还见到什么人了?燕军如今可是慕容垂慕容柔两父子率领?” 子莫算是旁敲侧击,他要问的明明是那慕容冲。 “对了殿下,燕军之中似乎有更尊贵之人坐镇。 探子说慕容垂和慕容柔两父子还要听命于那赤鸟军帐之中那人的命令。 看阵仗,那里守卫森严,我们的人虽未能亲自去里面一探,可如是像传闻那般燕王也在北漠,那便也是极有可能。” 听到这里,子莫也不知道到怎么了,竟然是重重松了口气。 “殿下?”看出他一瞬的失神,那属下有些关切问道。 “没事,周军可有何动静?” 比起那燕军,周国这三路人马齐齐将矛头对准了晋阳城倒是更让子莫担忧。 磨刀霍霍的架势,可偏又按兵不动,这其中是何蹊跷倒是让子莫更加不能安心。 “严阵以待不可松懈,宇文邕是何人本王最为清楚,他既然大费周章对晋阳重兵压阵,便绝不会空手而归!”子莫说道。 “是!晋阳上下严防死守,绝不会让周军有机可趁!只是军粮这方面。。。。。。殿下您送来的十车粮草真是有些不够啊,怕是又支撑不了几日。”那位年轻将领有些为难说道。 “不必担心,陛下由国师大人护送着自雁门关出发已然快八日了,前日才有飞鸽传书而来说是一切顺利,很快便能回到邺城。 陛下只要回了皇宫,即便是有心之人使绊,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来了。” “是,殿下所言极是!”那将军听皇帝陛下被送回了皇宫,顿时也是定下了心。 正说着,门外侍卫禀道:“殿下,有周国信使前来想要见殿下您。” “什么?” 子莫与那将军皆是面面相觑,大为震惊,不知道这周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可说是何事?”子莫也是不解,问道。 如今两国势成水火,这宇文邕怎还会派人前来? “说是带了他们陛下的亲笔书函想让殿下您过目。”侍卫说道。 那站于一旁的将领一听是周国信使就想到前几日在晋阳城外吃的亏死的人马,便是目露怒气,挥手言道: “好个周军,竟然此时此刻还有脸面来求见兰陵殿下,给我绑了,里里外外搜查一遍,可别是什么细作才好!” “小的们已经把他绑了,属下还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一封书函,所以前来交于殿下看看。” 那侍卫说着便将书函呈上,他们倒是也不客气,这信使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绑了再说,看来真是对周军恨得咬牙切齿了。 “呵,你们倒是动作利落啊。” 子莫也不怪他们先斩后奏,便当着他们的面拆了书信,看了起来。 看完了,将信件交于一旁的那个将领,也让他过目。 “宇文邕竟然相邀殿下私下会面?这。。。。。。”面上一惊,这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本王与宇文邕之前的确有些私交,然而晋阳战事至此已经是生死相搏的地步,各位其主,这私交断然是比不了国事之重的。 告诉那信使,我高长恭若是再会那宇文邕定然是在那沙场之上。 让他尽管放马过来,我大齐誓要守这晋阳。 城在人在,我高长恭与这晋阳共存亡!”子莫清清楚楚说道。 “是!” 那名侍卫抱拳领命下去了,闻此言者皆是鼓舞万分。 虽别有用心之人到处以讹传讹污蔑这兰陵王,然而铮铮铁骨岂是那些肖小可随意诋毁的! 长恭殿下面柔心壮,实乃大齐之翘楚,为万人称道! 周军账内,宇文邕开怀大笑,问那下跪之信使:“他当真如此说?” 信使被问得战战兢兢,不知晓这皇帝陛下此刻是在笑什么,不免有些君心难测的惴惴不安。 质子 “是,那高长恭就是这么说的。”信使老老实实禀道。 “好,就如那长恭殿下所愿,送上战书,准备攻城!” 宇文邕一挥衣袖,寥寥几笔便是拟好战书,周旁将士大喜,苦等了这么些天,皇帝陛下终于下令攻城,不枉操练多日,终是可以金戈铁马战个痛快! “陛下英明,明日末将等定一举拿下晋阳城,献于陛下!” 下跪达奚武,韦孝宽和杨忠三位柱国将军,皆是杀气腾腾按捺不住。 秣兵厉马许久,只为了攻下晋阳,齐国半壁江山便是手到擒来,大周一统天下便是指日可待! 几位将军壮怀激烈,未曾看到那周国皇帝举目远眺望天,心思与他们并不在一处之上。 半空一轮明月,皎洁万里辉芒,高不可攀冷清素洁只可仰望。 如同是那人,可望而不可即,却又是让人心头唯余贪恋痴迷。 “陛下,看什么呢?” 阿史那皇后进来,把一件袍子披在宇文邕身上。她不懂为何陛下的目光如此温柔而又充满了期许,顺着那如水的目光望去。烟云散落,是那天边的皓月当空,让陛下如此痴迷。 阿史那皇后笑笑,为宇文邕铺好了被褥。 “今晚让臣妾侍奉陛下就寝吧。。。。。。”皇后回眸一笑,含情脉脉。 “你先回去吧,明日朕还有要事,不可费神。”宇文邕淡淡说道。 皇后是失望的,然而想到攻下了晋阳此番东征算是有了个圆满的结局,便也心中欢喜。 立马就能班师回朝了,日后时日还长,她点了点头,欠身退下了。 第二日,晋阳收到了周国皇帝宇文邕下的战书。 鬼面,战甲,城门洞开,兰陵王率大军亲自出城迎战。子莫明白,不成功便成仁,他与晋阳同命运! 黄沙漫天,风卷尘起,雄兵百万的双方阵列间便是风起云涌,未操戈杀气已然沸腾。 狂风卷着砂砾,拂过两军将士的面庞。 双方皆是明白,一旦那战鼓擂响,或许便是关乎两国今后数十年国运的决战。天下谁主沉浮?这一仗便可知分明! 子莫面戴鬼面,他看到宇文邕御驾亲征,在阵前率周军雄师指挥若定。千军万马前,自有一番气吞山河的豪气万丈。 他自被宇文护当做傀儡扶持上位到如今统帅精兵二十万向大齐磨刀霍霍,不过短短两年光阴。 治国理政帝王之术可说是无一不精,天生的帝皇之材。周国有他,逆势而起。 怪只怪他与他相识太早,私交太好。 想起那漳水河边的初遇,未央宫中的患难,邙山道上的别离,大漠之中的救命恩情。 子莫不知道自己该是幸或是不幸,与周国皇帝可棋逢对手,又是惺惺相惜,却难免这般生死对决,孤注一掷。 这一战,他若不死,决不能让晋阳落入周人手中。 战鼓雷鸣,剑拔弩张。 幸好宇文邕今日便宣战了,他若是知晓晋阳城中的粮草只可再支撑两日不知道还会不会奉上那战书? 壮哉,坐以待毙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剑从鞘出,鬼面修罗执起长剑,令下便是战成水火! “且慢!!!且慢!!!!” 突然,远处传来高声大喝。 两国将士皆是纳闷,这千钧一发之际,何人会来这沙场搅和? 看装扮,是齐国的传令信使。子莫更为疑惑,这朝廷不派人送来粮草辎重却在此刻来个信使是何意?! 一看是齐国的人来了,早就按耐不住的韦孝宽等将军上前与宇文邕说道:“陛下,快下令攻城吧!怕是那齐国的缓兵之计拖延时间!” 宇文邕缓缓抬了抬手,命他们稍安勿躁。 这齐国朝廷的旨意到底是来了,不然与长恭真动起手来还真是会大动元气,甚伤感情。 周国皇帝勾唇微笑,目光看着那鬼面兰陵,他要看看这固执的人儿待会儿是何反应! 满脸期待,他只静静等着这出最精彩的好戏。 他会让他知晓,齐国朝廷如何昏庸,那皇帝高湛又是怎样无能! 他兰陵王想一人独撑,却多的是人想把他这木秀于林的英雄毁得干净! “兰陵王且慢!”那齐国传令官快马加鞭竟然毫不畏惧便突入到战场之中。 在几万将士的好奇中翻身下马,一路狂奔到了子莫面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兰陵王高长恭下马听旨!”那人便站于子莫战马之前宣道。 子莫皱了皱眉头,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 “臣高长恭接旨。” 那人打开了圣旨,却又撇头看了看那兰陵王,又说道:“殿下,请除了面甲头盔,属下方能宣旨。” 这话说得颇为挑衅,大战在即,周军虎视眈眈正在对面瞧着,何处来的这嚣张的东西! 同在齐军之中的燕小乙气不过,正要上前赶走这多事的信使,却发现长恭还是无奈把鬼面卸下了。 青丝拂面,长发绕肩,广寒深锁不住的绝世容颜哪怕是齐军中经常可见兰陵王亲面的将士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这杀气腾腾的修罗场上,兰陵王的容颜当真是瞧不得也不该展现。 只是低头微微眉头一蹙,便乱了军心万千。这方天地,本已经被杀气遮蔽地无心无念,然而这人美貌,却如月华万里倾泻,惊鸿一瞥,只叹本是人间难见。 更别说对面的周军将士,闻兰陵王赫赫大名,奈何今日一见,唯余震楞,齐齐地僵了一片。 闻名不如见面,这齐国的兰陵王当真是比化天下美人无数,堪称是风华绝代不世出的美人无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周齐二国二十余年来战成水火,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今周国皇帝宇文邕愿以兰陵王一人换兵退洛阳晋阳,且归还东荆州一城。 朕心虽感有愧,然而感念兰陵王乃是心系天下深明大义之人,故而拟下修和之书,命兰陵王入长安为质,望爱卿不负所托!钦此~” 嗡。。。。。。 子莫只觉耳边蜂鸣,脑中一片空白。 这圣旨之上说的是什么? 将他送入长安为质换周国退兵与东荆州城池?! 历朝历代只有皇女和亲一说,或是皇子为质求和。 而这圣旨所拟内容闻所未闻实在骇人,如何还有示弱一方能让强者割地偿还的道理?! 原来他高长恭竟还能以一己之身换齐国的半壁江山,保黎民百姓万世太平?!真是荒天下之大缪,惊世骇空前绝后! “兰陵殿下,领旨谢恩吧?” 那传令官惺惺作态看了眼下跪之人,一手执着圣旨,一边催道。 “混账!这是何狗屁不通的旨意?!你这狗官该是谁派来的细作前来通传假圣旨的不成?待我抓你起来狠狠拷问,定让你原形毕露!” 同在齐军阵列的燕小乙听得火冒三丈,蹭得便跳了出来捏起拳头欲要往那人的脸上招呼而去。 这圣旨所言别说是齐国将士,就是对面的周国士兵都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始料未及,双方将士谁曾料到短兵相接生死搏命的一场恶仗,却突然出了这般荒唐的转折! 周国皇帝竟主动求和,原来这挥兵东征,不为江山竟是为了美人?! “陛下?这可属实?!” 韦孝宽和杨忠等人也是一脸震愕,欲要问个究竟,却只见宇文邕脸色从容,只抬了抬手让他们稍安勿躁,倒也是不慌不忙。 想到皇帝陛下向来运筹帷幄心思缜密,便也不敢拂逆龙颜只能静观其变。 “哎哟哟,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有圣旨在手,你胆敢对本大人不敬?” 那传令官看燕小乙气势汹汹两眼猩红便慌了神色,举着圣旨当令件却发现根本无用,只能躲到了子莫身后。 双方阵前,此事已然荒唐!如何还能洋相百出窝里反了让对面周人看热闹! “燕大哥,住手!”子莫阻止道。 这圣旨绝不是高湛之意,只是没想到朝中那欲要拔了他这眼中钉的人物还真是掐准了时辰,与宇文邕里应外合,在这紧要关头出其不意全然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好个宇文邕啊,在晋阳城外忍耐多日竟是做了这样的筹谋! 出手之狠,远胜千军万马踏平晋阳灭了他高长恭的性命!杀人诛心,周国皇帝陛下的一番手段当真是让人望尘莫及。 子莫也不理那传令官,几步走上前翻身上马。 一抖缰绳,马蹄哒哒。 他手持长剑单枪匹马便向那周军阵前而去,宇文邕让周围之人都退下,也只是单骑迎了上去。 长剑直指那人身前,子莫与这人相识十几载,今次才领教到这周国皇帝的独到手段。 方才他还在为二人的情谊终是殉葬于国仇家恨而唏嘘不已,如今,他只叹时过境迁,他还是那个高长恭,而这人,却早已经是那不择手段的枭雄宇文邕! “宇文邕,你可当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我高长恭是何人莫非你还不知晓? 宁愿战死于晋阳城外也绝不苟且偷生,你若是明白,便还是与我一战! 我若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子莫怒道。 “长恭,我既然想带你回长安,如何能这般便草草了事?你兰陵王高长恭宁死不折,只是败于情义二字。你看看那边是什么?” 宇文邕像是信马由缰,在沙场之中牵引着子莫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地方。 顿时,子莫脸色大变,他竟然看到师父斛律光与其子斛律须达被五花大绑着且被蒙住了眼睛捂住了嘴巴挟持在一旁。 “你。。。。。。竟然是你从雁门关外偷袭了我师父的人马?” “自然,斛律都督大概没有想到我这后生晚辈如此擅长机关淫巧之术,大意了。 虽是胜之不武,然而为了让长恭就范,我也算是无可奈何之举!” “快放了我师父,你我不过三步之遥,宇文邕我此刻要拿下你这周国皇帝易如反掌!” 子莫大怒。 兵不厌诈,宇文邕敢偷袭斛律师父,便别怪他不留情面。 “当真?若是长恭殿下想试试也无妨。 只是我十三岁之时论武功身手已然在长恭之上,只是那时殿下说我毫无杀念,失了以命相拼的斗志。还只是习得一身武艺博采众家之长的富贵公子。 如今的我,长恭看是否还会输在这决意之上?” 宇文邕淡淡一笑,眉目间却全是这些年皇权争斗忍辱负重所积淀下来的喷薄力量。 他说得张狂霸道,其实真论单打独斗与这兰陵殿下赢面各半,但是他便不信高长恭会眼看斛律光被挟持还敢动手。 果然,长恭看着那边的斛律光两父子,并没有冒然动手。 毕竟,周国皇帝不好对付,可师父与须达师兄的性命已经在周人手中! “长恭不必忧心,这两日你师父并未受苦。 只是我素闻斛律将军性子刚硬,觉着这拿他性命换你高长恭的事儿还是让他老人家少操点心的好,这才如此安排。 你若随我走,斛律光与其手下我完璧奉还,绝不让他们受一点折辱。” 呵。。。。。。 子莫仰头苦笑。 “劳烦周国皇帝陛下竟还为我一人思虑如此周详,真是让在下感激涕零,无言以对!” 看了看那边,师父和斛律须达已然被人带了下去。 子莫不再言语,只一挥马鞭回了齐军阵前。 段家军将士们看到兰陵殿下与那周国皇帝似是谈判回来了,皆是翘首张望。 那传令官在燕凛的威吓下哆哆嗦嗦站于一旁,没想到那高长恭下马便朝他而来,正要躲闪,却没想那风华绝代之人单膝跪下,说道:“臣高长恭,领旨!” 。。。。。。 四下俱寂,之后是一片哗然。 “长恭,你疯了!”燕凛急了。 “三日后,去接我师父斛律光回来,万不可提我去长安一事。” 子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珍重,帮我留心邺城之中那人的安危。” 然后又跃身上马,看着这雄浑的晋阳城,眺望天宇,朝后方的齐军数万将士作揖,说道: “这一仗并不可免,只是如今时不利我。 既然周国皇帝肯鸣金收兵,长恭这有用之躯去周国为质换了东荆州也算是值当! 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回这大齐,诸位兄弟保重,望不忘勤勉,保家护国,壮我大齐江山社稷! 高长恭,就此别过!” 抱拳作揖,言毕,便调转马身,径直朝着周军而去。 身后是那人的江山,飞霞染红天际。 心中悲凉,却也只能含泪笑着不再去回眸远眺,邺城虽远,可埋入心底便是咫尺之间。 没想到是这样的天各一方,只愿那声珍重他会听得到。。。。。。 “长恭殿下珍重!吾等兄弟等殿下归来!” 身后竟已然不是非议四起,而是段家军众多将士的抱拳作揖。 送别之声震耳欲聋,此般士气竟是宇文邕也万万没有想到的! 高长恭便是高长恭,明知是辱,可这姿态却着实漂亮! 晋阳城的守军士气非但没有一溃千里,反而人心重聚。段懿看了看四周,也是一脸意外。 “长恭殿下请!” 宇文邕笑着,策马同行为这兰陵王开路。 二十万周军阵列如被分开的潮水涌向两边,子莫的坐骑从中间穿过,不急不缓。 晋阳之围,任谁都没有想到竟以这样的结局而休兵罢战。 晚风拂过,兰陵王的马匹跟在周国皇帝的后面,那人倾城容颜上未有稍许怯色,他仰着头,倔强地似是在目空一切。 周军三路人马,精兵二十余万,此刻,却俨然成了恭迎这兰陵王的仪卫兵仗。 真身 长安郊外,佛图寺。 宇文邕的大军班师回朝,在路过此宝地之时被拦下了御驾。 “陛下,神僧请您进去一叙。”小沙弥请道。 皇帝陛下看了看周旁那些心存怨言却不敢再说的柱国大将军们,也不知晓是哪个这般神速便将他兵退齐国之事传到了他师父耳中。 “好!大军在此扎营歇息一晚。” 宇文邕一声令下,大军便就地安营扎寨。他往寺中走了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折返回来与那身边的侍从交代了两句,才又去向寺中跟师父佛图澄请安了。 那小侍从垂着衣袖恭恭敬敬跑到了皇后娘娘御驾前,腆着脸低头请道:“娘娘,陛下说让娘娘凤驾先回长安。” “这。。。。。。”阿史那皇后皱着眉头,看了看护送在她身边的兄长阿磨,不甘心道,“本宫想随陛下一同回宫。” “这恐怕不妥啊皇后娘娘,陛下说了,娘娘身子金贵,一路随军出征已然是让娘娘受苦了。若回了周国还是让您风餐露宿着实不妥。” “呵,皇帝陛下还当真如此关心我家妹子?”阿磨虽是粗人,可这东征如此收场便是石头都能从中感悟出些门道。 “自然,自然。 陛下说了,请阿磨将军护送皇后先行回宫,以侧周全。” 听小侍从一说,阿磨瞪了瞪眼珠子,这宇文邕如今翅膀硬了,还真是敢随意差遣他。 阿史那知晓兄长又要光火,她是皇后,在军营之中也得顾着皇帝颜面。 虽然十分不愿,可也只能领旨跟着突厥兵先行回宫了。 她看了看后面,身为质子的兰陵王让她耿耿于怀。 不知道陛下是要作何打算?!这人便值得二十万周军无功而返且让出了那东荆州? 拧了拧眉头,阿史那皇后终还是听凭旨意由阿磨护送着往未央宫而去了。 又到了周国。。。。。。 子莫坐在那马车之上,捏了捏眉心,看着这曾经而过的风景,有些五味杂陈。 自晋阳一路到了这长安郊外,大军马不停蹄。 此刻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日升月落竟又是一天了。 “兰陵殿下,陛下请您去寺中的禅房歇息。”小侍从送走了皇后,又跑来这边通传皇帝命令。 “我?”子莫皱了皱眉头。 想想如今为质,这宇文邕是担心他在荒郊野外跑了不成? 不过他在北漠之中也是于千军万马的营帐里劫持了凤凰逃走的,想来这宇文邕还是有些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的意思。 便点了点头,下了马车跟在那侍从身后,朝佛寺而去。 周军之中不少人都暗暗打量,到底这兰陵王可值了齐国的半壁江山,如何能不好好瞧瞧? 一瞧,便心猿意马起来。 “在日落之前全部安顿好了,别给我三心二意的!老子瞧不得有人用色相乱我大周朝纲!谁再乱看,别怪我军法处置!” 说话的是韦孝宽。 若是攻城,他这柱国将军必然是大刀阔斧一路凯歌高奏。 没想到小皇帝到底是太过年轻,这高长恭哪里值这晋阳关隘? 带回了这人却还将东荆州拱手想让。心头早有怒火,骂着那些东张西望的手下兵士便是意有所指。 “韦将军韦将军,轻些,被陛下听到了不好” “有何不好!”达奚武劝他,然而韦将军怒气更胜,“千里奔袭却是无功而返!我大周都快成了天下人的大笑话!” “陛下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 兰陵王乃是当世良将,且又是那大齐文襄皇帝之子,如今齐国为了保全疆土而宁愿献上这高长恭为质,我军未耗一兵一卒便是大挫了齐国的威风啊!” “呵!也就只有你这愣头鹅会信了陛下的托词。 如此冠冕,可却是失了大好的直逼邺城一统中原的时机!我看陛下便是被那人的美色给耽误了去,祸水,妖孽!” 韦孝宽将军跺着脚骂道。 “别说了别说了,陛下真听到了定不饶了你。您刚从巴蜀回了长安,莫非还想被陛下指派去百越不成?” 韦孝宽将军说话太过耿直,得罪了宇文护在巴蜀之地委屈了好多年,然后看来并没有吸取什么教训。 杨忠老将军说来该是与高长恭在战场上有过旧仇的。 然而诸位随御驾出征的将军中却不见他有何非议。 姜是老的辣,他只静观其变,心里比这韦孝宽还明白个中蹊跷,嘴上却是惜字如金。 禅室内,檀香袅袅,佛音缭绕。 皇帝宇文邕恭敬跪坐在禅室中央的蒲团上,高僧佛图澄正在做晚课,闭着眼睛如入无人之境念着阿弥陀佛经。 一课做下来,炉顶的三柱清香都已经烧成了灰烬。 放下佛珠,老神僧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周国皇帝,点了点头。 “陛下还是有这份定性,难得,难得。” 神僧起身,重新点了三柱清香立于香炉中央,念了声哦弥陀佛,将木鱼放于案台之上。 “陛下知晓老衲为何唤你回来?” “不知,请师父明示。”宇文邕朝着佛图澄拜了拜,说道。 “老衲本不该理世俗之事,然而收你为徒是缘分也是责任。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道理你该懂。” 宇文邕听完,跪在蒲团上朝着神僧又恭敬拜了三拜,回道:“师父的恩情宇文邕一生铭记,永不会忘。” 。。。。。。佛图澄看了看这周国皇帝,回身盘坐在宇文邕面前的蒲团之上,长眉垂下,那眼,似是老态龙钟却是洞悉世间一切。 “陛下,您是天命之主,切不可为了私欲而任意妄为。 况且,那人您动不得,也不能动。留他在身边,这天命,该是瞬息万变,国运也将多舛,到时候怕是老衲也参破不了其中奥秘了。”佛图澄说道。 宇文邕一听,低头笑了笑。 “没想到师父果真是为了此事。 不过是齐国质子,并没有师父您想的如此严重。 况且那兰陵王乃是齐国重臣,没了他,齐国怕是再难找出一人敢与朕相抗衡。 那些人皆是鼠目寸光只看眼前局面,可朕认为,带回那兰陵王高长恭,朕此次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削了那北齐皇帝的左膀右臂!今后的齐国,定然会日渐式微,大局在朕的手中!” 宇文邕胸有成竹。 佛图澄并未老眼昏花。 他活了一百二十年,看得透这风起云涌世代更迭,更看得懂人心向背痴心执念。 “陛下,真是如此吗?”神僧手中拨弄着佛珠,淡淡问道。 “自然,师父为何如此问?我宇文邕何时是会打诳语之人?” 佛图澄看着这得意门生,看着他振振有词一脸认真。老神僧眼色黯淡了,叹了口气,他知晓这孩子正因为太过聪明,所以迷途知返反而是不可能。 陛下自视甚高,认定了哪里会觉得有错? 怕是怕宁负天下人,撞了南墙头不回。 “陛下可知,老衲为何会收你为徒?”佛图澄叹了口气,他的时间不多了,该如何让这爱徒幡然醒悟? “师父说我天资聪颖,乃可造之才。” “是,也不是。 老衲收你为徒,也是想修得自身圆满,助你这天命在身之人完成今世大业。”佛图澄眯了眯眼睛,念了声哦弥陀佛。将挂于自己脖子上那串念珠取下,赠予宇文邕。 “师父?这可使不得。这是舍利菩提佛珠,颗颗皆有灵性。”宇文邕推却道。 “邕儿,你若能放下心中桎梏,老衲便不必多次一举。 可如今看来,你在尘世浮沉,难免仙根有染,犯了贪嗔痴的罪念了。不急不急,让为师帮你洗髓伐骨,定能让你看破如今迷局!” 神僧话音未落,双手已然大力一缚,宇文邕便看着那串佛珠竟发出万丈光芒锁住了他的手臂。 挣脱不开,不知道这是何机关! “师父,你做什么?”宇文邕大惊,他虽知晓师父佛图澄乃是当世神僧却从未看过师父显此神通。 “陛下,老衲在这尘世的时日不多了,护不了陛下多久了。 甘愿泄露天机,是想让陛下知晓自己此次来凡世的责任和目的。您并非凡胎,万不可为了七情六欲而动了尘根。 如今你辨不清的人,参不透的理,待您恢复仙身便会茅塞顿开,一切清明。 痴爱不过一场梦境,你与那兰陵王更是万万不能!” 佛图澄指尖轻点,那串菩提舍利珠便化为了道道金咒,向着宇文邕眉心而去。 “此时不现更待何时?恭请真武大帝现真身!” 佛图澄汇聚毕生修为灌入宇文邕头顶,三花聚顶,五气朝元,顿时一片金光如涟漪般由禅室荡涤而出,划过这佛图寺周遭,带起一片异常的气流波动。 宇文邕双眼一黑轰然倒地,而那神僧也是口吐鲜血后退跌坐在地上。 他强行催动了真武帝君的灵智,让宇文邕能知晓他的真身和使命,着实是无可奈何。佛图澄今日为宇文邕卜卦,竟然是不可泄露的诡异之兆。 这条命活了一百多年,也该是归于尘土之时,然而在圆寂之前,能让邕儿明白他究竟是何人,又该去往哪里才是正途,便是他此生为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小沙弥听到响动,推门进来便看到禅室里出事了。 慌忙跑到佛图澄身边,却只听到主持交代了几句遗言,便没了呼吸。 “不好了不好了,主持圆寂了!!” 小沙弥大叫着,很快,佛图寺里乱成了一片。 子莫正呆在禅房之中小憩,只听寺中的撞钟隆隆作响。 一问,竟是神僧佛图澄圆寂了,此乃丧钟! 荼毗 佛图澄大师的突然圆寂,让周国举国震惊。 这位神僧出生于西域,出家于乌苌国,历经五胡十六国到魏晋南北朝共计一百二十年,乃当世博学多识神通广大的不世神僧。 天下之人皆说这神僧乃是有通天彻地之能,能役鬼神,见千里外事,预知吉凶。 突然离世,当时景象也是众说风云。 然而无论是何说法,终有一点细节必然被人言之凿凿。 周国皇帝宇文邕带齐国质子兰陵王路过佛图寺,神僧便突然在禅室之中圆寂了。 佛图澄的大弟子渊明法师在神僧圆寂后的第三日为尊师举行了荼毗大会。 寺中宝殿之前众僧环绕,诵经声中,火焰熊熊将神僧肉体化为舍利,永世保存于佛图寺的宝塔之中。皇帝宇文邕披麻戴孝守于师父灵堂上也整整三日,寺外大军皆鸣号角哀悼。 举国悼念,礼同国葬。 “长恭殿下,陛下让您呆在禅室之中不可出去。” 三天了,子莫就在这里足不出户。听闻这神僧圆寂也很是吃惊,然而外面的法事祭奠于他毫不相干,宇文邕命人给他送来一日三餐,除此,便也无人来打搅他了。 只听得佛图寺内木鱼咚咚,佛光如虹。据闻神僧也已经一百二十岁了,突然离世让人唏嘘不已。入了佛图寺,却两次擦身而过未得见这天下第一神僧真颜让子莫未免遗憾。 宇文邕视神僧如父,命举国悼唁,以国丧为由又下了诏书退兵两年。 这道圣旨,便让齐周二国的一纸合约落于实处,子莫原先那悬着的心倒也是松了下来。 他也算是没白来周国,但愿高湛能醒,但愿齐国国势经此两年休养生息能有所转圜。 这宇文邕到底还是说话算话的,子莫深深叹了口气,有些身心俱疲。 想来可笑,他还真是只会舞刀弄枪,两军阵前没有惧色,倒是真快到了长安反而不安起来,可笑,可笑! “能否让我去前殿送那神僧一程,在下对大周神僧也是久仰大名。” 子莫朝那门外守卫说道。 那人看了看他,二十万大军都在寺外野地扎营,也就只有这北齐来的兰陵王让皇帝带入寺中安顿,想想真是不可小瞧了这质子的分量。 “等着,我去禀报陛下。” “多谢。” 一人出去了,而另一人还守在门外。 子莫在这禅室之中着实憋闷了三天了,连着外面的光此刻看了都觉得刺眼。 反正也没想逃走,不如出去到处转转松松筋骨也好。 他顽劣之心顿起,因为这几日着实憋屈又心情压抑,想着到了长安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天天把他关在禅室之中犹如囚禁一般,真是萌生了去外面透透风的念头。 子莫朝着门外那守卫莞尔一笑,那侍卫一怔,便被子莫伸手一个手刀击晕了倒在了禅房门旁。 “对不起啊大哥,我就出去遛个弯,马上回来!” 子莫拍了拍那被击倒的士兵肩膀,虽然不好意思,可是真的快霉变了。 这样下去,每天胡思乱想对着禅房的四面墙壁,他都想不如在佛图寺出家当和尚都不去那什么长安了。 哎! 出家倒也是一条路子啊! 子莫竟然萌生了这般念头,其实心中,对宇文邕如此让步不是不清楚由头。 望天长叹,他轻功施展,便到了佛图寺的后院,记得那里有口古井,有道小门,还有条下山的小径。 然而,他身为质子,以齐国的安危为交换,即便知晓哪里可下山,也无处可去。 索性闲庭信步,看着这后院的大树新发出了的嫩芽,感叹又是一年春来到。生气勃勃,他却看不到邺城的新貌了。 耳边,突然有扫地的声音。 子莫回头一看,竟然发现有个老和尚正在扫后院的地。一下下,慢慢地,扫过了尘土,落叶,非常仔细。 他走近了一看,竟然有些面熟。 长眉过目,胡须垂胸,虽是老者,却目光矍铄,甚是深邃有神。 “是您啊,老师傅,我啊,我们数年前见过一面,也是在这里,你还记得吗?”子莫看到熟人,觉得甚是惊喜。 当年他从这儿逃离周国,也是这老僧人在此处扫地,如此多年过去了,还能再见,当真是缘分。 “呵呵,记得,记得,施主怎么又来本寺了啊?”老和尚和蔼地点头笑笑,继续扫地,弯着腰很卖力。 “我帮你扫吧,这寺庙是没人吗?怎么每次都看到您一人在此处扫地?” 子莫上前欲要抢了笤帚来帮忙,没想那老师傅的身手很是活络,轻巧一闪便没让子莫得逞。 “老衲快要走了,这里,老衲扫了三十年了,让我最后再扫一次。” 老和尚颇为动容地环顾四周,这树,这口井,这笤帚,还有每年落了又会新发的树叶。 “师傅要去哪儿呢?云游四方吗?”子莫托着腮帮子索性坐在石头台阶上,这里四下无人,只有这佛意禅心,他也觉得很累,而这老和尚从容笃定的背影让他觉得很是松心。 “嗯,算是吧。 这宇宙四方本就在老衲心中,活得太久,看得太多,也该是放下一切重新来过。” 老和尚说话便是有禅意,子莫似懂非懂笑了笑说道:“大师真是世外高人啊,说放下便放下了。” “施主可愿意放下一切重新来过?”突然,那老和尚不知道怎么就凑到了子莫的面前。 “啊?!”子莫大吃一惊,这和尚如何到了他的面前的? 突然,觉得有些怪异,明明没有风,叶子却从地上卷了起来,阴风阵阵,真是相当诡异。 “如何是重新来过?” 子莫竟然觉得那老和尚身上热气逼人,脸孔红彤彤地像是映着火光。 “你原不该在这里,也不该与宇文邕有这般纠葛。 不知道何故竟然有人逆天而行为你改了天命。。。。。。跟我走吧,老衲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冲天火焰竟如巨蛇般朝着子莫没顶而来,那老和尚在火焰中化成了灰烬早没了踪影。 怎么回事?! 子莫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可是眼看着大火就要扑面而来。他想要逃跑然而背后却是阶梯他慌乱之中忘了这茬了,一步便绊了个踉跄仰面摔去。 那火焰似乎是有灵性,便是追着他而来的,寻着他的身影像是一口要吞下子莫便灌顶而来。 “长恭!” 子莫听到有人叫他。 然后视线一暗,竟是有人扑到了他的身上,将他牢牢护在身下。 宇文邕几步越过那道烈火的屏障,托住了子莫的腰身,衣袖一揽就将那人护在怀里。他便说为何师父的元神并不在那躯体之上,原来是跑来了后院找长恭! 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这人为何一定要离开他才行!他们好不容易在这人世重逢,为何一定又要将他带离他的身边! 宇文邕的衣袖一挥,便掀起罡风平地而起,将那诡异的火龙劈开了数丈之远。 那火焰中似乎慢慢浮现了一个老者的脸孔,正是圆寂的佛图澄。 “定要如此吗?他会害了你的。”垂垂老者规劝着。 “此意已决,天塌地陷绝不更改。是你将我唤醒,且收此肉身为徒,本尊谢过大师教诲。 然而尘归尘,土归土,大师今生功德圆满了,不该再多管此事,本尊送大师一程!” 火焰在宇文邕的罡风之中逐渐变小熄灭,一道金光乍起,飞向正在做荼毗大会的宝殿之前。 众僧人正在疑惑为何舍利还不出现,一股狂风将那焚烧神僧遗骸的火焰吹得更加猛烈。 不多会,佛图澄的尸身便逐渐被化去了,一颗金光绽放的舍利子出现在祭台之上。 功德圆满,众僧人齐齐念着哦弥陀佛向那祭台朝拜。 而后院中,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子莫已然被那冲天的烈焰炙烤得头晕目眩,那火焰像是要吞噬了他的三魂六魄一般让他一时间不知身处何处。 高温退去了些,子莫才晃着头勉强站了起来,抚着额头定睛一看,方才用身子为他挡大火的人竟是这周国皇帝宇文邕,顿时大感意外。 “你如何在这儿?”子莫问道。 他看到宇文邕的手背上焦黑了一块,心头一惊,赶紧拉他的手过去看。 “怎么烧成这样?如此大火,你其他地方没事吗?”转着宇文邕的肩膀前后左右瞧着,却没有发现那人的目光从一派沉寂变成了情难自己,再难压抑。 “辰星,今后你就是紫薇宫的首徒了,为师没有收过徒弟,不当之处多多提醒。” “辰星啊,你天赋卓然,日后必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要以匡扶天下苍生为己任,神尊们都对你寄予厚望!” “辰星,施刑吧。我离开天庭后,为师的紫薇宫由你来执掌。不必自责,我犯了这样的过错,能由你来执行天刑也是一种宽慰。 真武荡魔大帝,你要对得起这神尊之位!” 。。。。。。他根本不想做什么真武大帝,他不想,他还是想做师父的徒儿! 宇文邕的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哽咽着再难吐露只字片语。千万年的等待,那人还是眉眼如初,那垂头皱眉担心他的表情也未曾有丝毫的更改。 以为这天上人间都再无紫薇帝君纪尘,他一次次托生在人世之上,便是明知这人已然身魂俱散却还是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哪怕只是那人的一缕残魂,一眼回眸,茫茫人海,他不过就是追寻这点希冀。 一下张开双臂将那人紧紧抱在怀里。他一向寡言,此刻更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寄托这意料之外的天大喜悦。 子莫被拥得似乎身子骨都要截成两段。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瞬间又变得跌宕起伏。好好地宇文邕这光天化日之下是要做什么?!他越抓越紧,想到虎跃崖上的事儿,子莫不禁老脸通红,反手便重重打在了那人的脸上。 “陛下!” 这巴掌声还没消散,韦大人带着一帮周兵倒是风风火火赶来。 “大胆高长恭,你意欲逃跑还敢。。。。。。行刺陛下!给我拿下!” 身后周军齐齐愣愣,行刺? 他们似乎只看到了自家陛下与这兰陵王间不可言说的暧昧了。。。。。。 降服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高长恭抓了押起来!” 韦孝宽也不管这高长恭的手被何人紧紧拽着,就在皇帝陛下宇文邕的面前勒令兵士要把那齐国质子羁押起来。 他不是瞎了,而是看得清楚,才更要清君侧。 周国兵士面面相觑,想要上前却碍于皇帝脸色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韦将军这样下令,可皇帝陛下却在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后照旧面不改色丝毫也不放开那兰陵王,这如何是好,倒是叫他们这些属下为难了? 难道还从陛下手里抢人不可?! 子莫看看这对他剑拔弩张围拢过来的周国将士,又抬头瞧瞧这一边脸颊泛起红印的宇文邕,真是臊得想要打个地洞钻下去。把他押下去了也好,进了这周军看管的牢房,也不见得这莫名其妙的周国皇帝还能天天去那天牢里探望。 正要挣脱开这宇文邕的钳制,然而皇帝陛下不知道是使了何种神力,竟然让他这自诩力拔千钧的武将脱不开身! 皱了皱眉头,他和宇文邕面不改色竟在衣袖之下相互较劲,这人,力道大得惊人! 为何会有如此古怪的感觉!似乎宇文邕在这短短几日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他和这人交手过许多次,可哪一次不是势均力敌,输赢都在毫厘之间博弈。然而现在,他竟然如同个弱质女子一般被箍紧了手腕就难以挣脱,一急,神色更是慌乱,那宇文邕比他身形高出不少,连气势都被衬得格外羸弱。 子莫不解其中缘由,顿时脸上红了一片。他不过来周国才几日,竟然还真是被断了羽翼成了这周国皇帝笼子中的金丝雀了?百思不得其解! 方才这火烧得甚是奇怪,而宇文邕也来得猝不及防。 在大火之中救下了他,子莫原是该感恩在心的,可稍不留神就又被这样折得脸面全无,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知晓这人该不是故意为之,可如今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这宇文邕又是打了什么主意竟还不放手,如此这般是不让这事儿收场了? “退下!”宇文邕脸上的那五个手指印如同是假的一般,他竟然淡然自若,让韦孝宽带人退下。 “陛下!这高长恭打晕那守卫趁着荼毗大会就跑到后院来想要逃跑,如此胆大妄为包藏祸心的质子,如不好好惩治,如何以儆效尤?!” 韦孝宽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便是不能让这高长恭自以为有陛下的庇佑便无法无天了! 这事证据确凿,且不少人都看到那齐国质子竟还敢触犯龙颜对君上大不敬,这时不拿下了他还更待何时?! “韦孝宽!朕命你守在佛图寺外,你怎么带兵进来了?”宇文邕质问道。 “陛下,眼看着高长恭就快逃走了,臣一时心急才会。。。。。。”韦将军辩解道。 “你可知晓这神僧的圆寂法典最忌刀光剑影,还不把兵器都给我收起来!” 听皇帝这么说,周国的士兵们立马将手中的利剑按回了剑鞘之中。韦孝宽已经把手中长剑指向了子莫,在皇帝的逼视下,才愤愤不甘地把剑收了回去。 “陛下!高长恭这质子心怀鬼胎,望陛下把他交于臣等来处置!” 韦孝宽知晓皇帝陛下在袒护那高长恭,却并不死心,拱手禀道。 宇文邕淡然一笑看了看身边那人,对韦将军说道: “兰陵王是信守承诺之人,朕既然答应了大周愿与齐国化干戈为玉帛,这兰陵殿下如何会兀自逃脱置两国约定为无物?殿下乃是一言九鼎之人,是也不是?” 这语带暧昧,神情亲昵,让周遭之人皆看傻了眼。 宇文邕在周国朝野上下以骁勇善战作风狠厉而闻名,说一不二雷厉风行。 虽是登基不久,可他除那窃国之贼宇文护真是手段狠辣无人能出其右,治国有方让朝中柱国无不拍手称道。皇帝一心理政,登基以来只立了皇后阿史那,且也是为了拉拢突厥成为大周的后方屏障。 何曾看过皇帝这般软言细语眉目含情,还是对个齐国质子?! 真是让诸位将士目瞪口呆,活像是见了鬼一般! 这人是抓还是不抓? 众将士只觉他们杵在这里皆是多余,说是护驾可皇帝陛下显然道高一丈让那高长恭只有干着急的份,何须他们帮忙? 他们也知晓扰了陛下甚是碍眼,然而想要退下又怕韦将军治了他们军法。 “自然,我高长恭何时言而无信过。只是看那后院有冲天火光才会前来看看,不想倒是引起轩然大波了。” 子莫不如此说,还不知道这宇文邕会如何说辞。这宇文邕如今像是什么都不怕,又是在周国地界,他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乖乖认了才好脱身。 “胡说八道,平地如何起的大火,高长恭,你休得胡说八道!” “喏,朕的手还被烧伤了一块,韦大人可要验伤?”宇文邕伸出自己的手在那顽固的韦孝宽面前晃荡。 “这。。。。。。”韦孝宽一愣,还真是被火灼烧的伤势。然而此刻这里平静如常,哪里来的大火?!一时间也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陛下,龙体为重啊,快,宣太医来为陛下诊治!”韦大人命道。 “不必了,我这只是皮外伤,有事的是他。”宇文邕说完,转脸看了看身边那人。 子莫一脸纳闷中,猝不及防被拦腰抱起,一瞬的天旋地转让他不禁揽住了那人的脖颈,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晚节不保被宇文邕抱着大步流星走在寺院小径上。 “放我下来!” 子莫觉得连说话抗辩都甚是丢脸,后面的周军皆是垂头尾随,跟得不紧不慢,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 韦孝宽气得吹鼻子瞪眼睛,都快要把他生撕了去!与他何干!明明是这宇文邕仗势欺人! “你当真以为我打不过你?!” 子莫觉得此刻决计该诉诸武力,他向上挺身欲要跃下来。却似乎是被宇文邕点中了腰际的穴道,顿时塌下了身子软成了一团缩在了宇文邕的胸前。 。。。。。。该死! 他的表情真是痛不欲生,才来周国这人便这般放肆,如何还是那个老实本分的宇文邕! “你给我放开!”子莫的声音嘶哑抬手还想扇那混账几下,可是又掐又抓还打脸的把戏如何是个男人做得不亦乐乎的事情! 恨恨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宇文邕看着他得意笑了仿佛就知晓他做不出如此不要脸面撒泼的事情。 倒吸一口气,这怒火上不来下不去,宇文邕点穴道的功夫也是精进了不少,只觉酸软,竟然连鲤鱼打挺也不能了。 子莫绷着一张脸血气上涌,被那人放于床榻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可恶的脸孔,正要出手反制却落了个空。宇文邕一眼能望进他的眼里,犹如也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 偷袭不成,被那人占了便宜而后轻巧脱身,着实觉得可悲可恨! “太医,帮兰陵殿下看看可有伤到了哪里。那火焰甚是灼人,可不要留了疤痕才好。” 皇帝陛下翻身离开床榻,便对后面跟着进来的太医说道。 混账!他一介武将,便是烧得留下了疤痕又能如何?这话讲得让人光火,正要一声大吼驳斥却是发出了让人脸红不已的闷哼,竟是穴道还未解开,这舌头都僵了。。。。。。 太医老脸一楞,看看床榻上的人又局促回头,朝着在身后虎视眈眈让他不容有失的皇帝陛下禀道:“陛下,兰陵殿下这样不好诊脉啊!” 这人僵了身子让他如何号脉,太医很是为难。 “便这样号脉吧,这位殿下脾气大得很,若是让他行动自如了,小心你的脑袋!”宇文邕揶揄道。 “是是是,臣遵旨。”太医一听赶紧哆嗦着上前给子莫号脉。 过了一会,觉得这兰陵王怒火上心,肝火郁结,其他当真没什么毛病啊? 转念一想,大约皇帝等的也不是这种实话,便作揖禀道:“兰陵殿下有些水土不服而已,才会气虚乏力。。。。。。调养几日便好!” 呸! 子莫如此一听真想摘了这太医的脑袋。他堂堂兰陵王会因为水土不服而气虚乏力?! 真真是胡说八道,俗话当真不假,龙游浅水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现在连个小小太医都敢这般戏弄他了!! 子莫捏了捏拳头却发现还是动弹不得,长出一口气瞪着禅室的房梁,当真是无力。。。。。。这是哪门子的点穴功夫,这般邪性!试遍全身大穴,却依然解不开。 “可有灼伤?”宇文邕问道。 “这。。。。。。臣看殿下衣物尚且完好,遮蔽之处该不会有什么灼伤。 臣听韦将军说陛下您的手受伤了,还是让臣先为陛下包扎一二吧。” 打开了药箱,太医本就是来诊治宇文邕的,无奈皇帝倒是没把自己手上那焦黑的一块放在眼里。 “不用,你把药留下吧,朕自己来。”没想,宇文邕如此说道。 “啊?”太医很是惊讶,然而看看那床榻上的那人倒是突然悟到了什么,便作揖后退着退出了禅室。 “陛下!”韦孝宽竟还没走,等在外面想要进来。 “韦将军,你先退下吧。今晚朕便会启程回长安,你可命三军拔营待朕的命令。”宇文邕在禅室内下命道。 。。。。。。若此刻再敢闯入,怕是会让这皇帝陛下龙颜大怒。反正入了长安这高长恭便是在他这个大司空的管辖之下,到时候好好让这兰陵王吃些苦头长点记性,别以为还在那北齐高枕无忧做那亲王。 这样想着,韦将军着实是咽下了点气。便领着兵士们先行往寺外而去了。 禅房内,子莫顿觉不妙。 这宇文邕是要作甚?!看着他一步步走近了过来,子莫仅仅一根手指头能往旁边移了移,其他地方似乎不是他的了。 眼帘一开一阖挤了挤,倒不是为了挤眼泪,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活动自如的一处地方了,他想说话,憋着好大一口气喉间硬没挤出一个字。 “呵。” 宇文邕竟然恬不知耻地笑了,他就站在床榻边,看他这般捉急不已却无计可施。 子莫被气得连连喘着粗气,却不知道宇文邕看着他的眸子染上了深色。 他的手轻轻抚过这人的喉头,子莫便一下像是轻松了过来,吐出一口浊气,能发出声音了。 “你这是什么点穴功夫?我可从来没见过!”子莫质问道。 宇文邕轻笑着坐在床头,伸手抚过这人的额前发丝,子莫眼瞅着他的脸越靠越近,额头上的冷汗都快出来了。 “你在害怕?天不怕地不怕的长恭这般神色,顾左右而言他,我可是第一次看到。”宇文邕轻笑着,手掌捧着那人的脸,细细端详着。 迷情 “放放放放手!” 他还真出息了,能讲话了,结果讲成了这样。 宇文邕垂下头笑得更厉害,慢慢俯下身,眼看着那张脸真是快贴了上来,他胸口被压着难道还不能别过脑袋?! 一动,就被这周国皇帝大力地捏住了下巴生生又掰了回来。以为贴上来的会是唇,胸口大力跳动着让子莫又急又慌,然而宇文邕却把他的额头顶在他的额头上,近在眼前的宇文邕的双眸,像是笑出了眼泪。 “我有那么可怕吗长恭?似是要吃了你一样。”手指滑过那人的脸颊,他的心在大力地一下下鼓动着,终于这人到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指尖触到的温润让他终于敢放下心来,师父纪尘真的重生了。不是一具相似的躯壳,不是破碎的一缕幽魂,是真真切切的紫薇帝君纪尘,只是如今在那神格之上蒙了尘障灵智未开罢了。 子莫看到宇文邕的眼睛是腥红的,他居然就在那么近的地方不厌其烦地看着他。 这是宇文邕吗? “宇文。。。。。。”子莫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那人用手指一下按住了嘴唇。 “嘘,别说话,让我再看看你。知道吗,我以前看得最多的就是你的背影。你的微笑和动容全不是对着我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现在这样的神情。。。。。。好美!” 他情不自禁地垂下头,将自己的唇瓣深深印在了子莫的额角,带起了一片酥麻。 轰隆隆,无数个惊雷在子莫的心中炸响,他被劈得晕头转向。除了那次虎跃崖上的失态失控,他和宇文邕从未这般露骨过。 即便他听懂了周国皇帝的故事,即使知晓了他们之间那若即若离的暧昧情愫,然而子莫还是觉得宇文邕该是以天下大业为己任的人,不会放纵自己的私情,不会允许自己的偏颇。 以为这质子之约不过是宇文邕因为高湛的事情让他对他失望了而想要羞辱一番,却也决计没有料到会有此刻这般的荒唐啊! 他一直觉得他能说服宇文邕的,可是,那人此刻的神情举止都在明明白白告诉他,如今他不再是那个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动摇的周国皇帝了,他高高在上,运筹帷幄,无需他再来教他,劝导他,更不用他来提醒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是啊,他不需要了。 这场面是由他掌控着,他便这样细细看着他,甚至连一缕发丝儿都不放过,眼神炙热,子莫深深吸了口气,他如芒刺在背,偏偏又动弹不得。 纪尘?长恭? 这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师父,不是远在齐国的兰陵王,他,完完整整在他的眼前身旁,这样子,是师父的,这魂魄,也是他的。。。。。。 当年亲手将师父施加天刑的便是他,做梦都没想过还能见到他。 那种切肤之痛,那种切肤之恨,他现在想来都是那么真切,未曾有一丝丝遗忘。 挥之不去的阴影,根本不会因为他成了紫薇宫的主人,成了那高高在上的真武荡魔大帝而有一丝一毫地消散。 他不愿意再在九天之上看着熟悉的地方,看着紫薇宫的花花草草,却都在微醺之后处处都忆起那人的一颦一笑。 他折了纸鹤,灌予他们灵魂,让那纸鹤满天宫飞着,以为还会落到那人垂眉抚琴的地方。 可是,般若河水依旧,他的无魂之物飞上了清微天,徘徊了三天三夜,最后却只能化作纸屑掉入河水之中归于那尘埃点点。 师父纪尘为了那魔君毁了修为断了仙根,可谁都没有想过,在紫薇宫中陪伴纪尘最久的是他辰星,他的天赋异禀才让师父破例收徒入门中,才有了紫薇帝君的师门,才有了那祸害师父用心诡谪的楚彦化为凡人。 他痛恨,痛恨那魔君彦帝的一场安排竟然真将师父拉入凡尘。 他更痛恨,为何他也对那人一片痴念如此深重,可师父却从来都不知晓他的心痛。 就像是宇文邕,他何曾比谁少了一分爱恋和深重,可是看看这人,还是不将他放在眼中。 那么多年了,他在凡世以匡扶正道之名一共托生了五百八十一次,每一次,他都没有真正去爱过任何人。 因为似是冥冥中的注定,他亲手杀了纪尘,也亲手将自己的心焚化于行刑台上,自此之后,他觉得他不会再爱任何人。。。。。。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明知道不可能,还是这样执意找着。我好后悔,好后悔,我那个时候怎么下得去手?!” 子莫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宇文邕死死抱着他,泪流成河。宇文邕哭得很是崩溃,子莫不知道周国皇帝内敛克制何故却会哭成这样! 长出一口气,子莫很是错愕。 任由宇文邕抱着贴在他的脸庞嚎啕大哭,眼泪都顺着他的脖颈流进了衣襟。该说什么?似是被染了哀伤,心竟也隐隐发痛。 “宇文邕,你总是这样。这番话没头没脑的,就如同当年你和我讲的那个故事一样。” 子莫叹息着说道,“可我如今却不敢再把这话当做是胡话了,以后你会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为何什么事情你总爱自己一个人默默藏着?” 宇文邕微微抬头看了看那人,眼神之中无法再深藏那切骨之痛。 猛地压下了自己唇,狂风暴雨般在那人的脸上唇上扫过,子莫拼命扭头避开,可宇文邕却倔强地牢牢锁着那唇畔,不肯再让他有丝毫地挣脱。 “呃!” 子莫双手无法抵抗,便情急之下狠狠咬了一口那人。 宇文邕猛地抬高了身子,唇边是铁锈的味道。他不知道这人情急了也会如此生猛。 呵。。。。。。宇文邕勾唇一笑,像是正好撩拨到了他的心尖上,按耐不住双手却向那人的腰际而去。 竟是要解了他的腰封,子莫顿时如被五雷轰顶,便是手脚僵硬,也是顽抗到底。 “你是失心疯了不成?这是佛图寺的禅房,你师父刚圆寂,你这是何作为?!也不怕神僧找你来算账!” 子莫当真是急了,他抬出了佛图澄就是为了解这燃眉之急。 宇文邕环顾四周,还当真是忘形了。 。。。。。。脸上定了定神,可手仍然解着子莫的封腰。 “你还做什么?!” 子莫气急败坏,只觉是没了退路了,满脸震怒看着这人。 “帮你上药而已,那火并不寻常,太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你衣衫未烧便觉得你没有被灼伤,其实不然。” 宇文邕嘴上说得关怀备至,可其实已经一步翻身上了床榻跨坐在他的腰上,虽是虚跪着,然而这般状况早吓得子莫魂飞魄散,他皱着眉头眼泪憋在了眼角。这是要上药?! 来势汹汹,那人眸子中翻腾的欲念子莫全然看在眼中,方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变卦了?! “你又不是太医,如何知晓我有灼伤,混账东西,给我滚开!” 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奋力顽抗。他真想痛哭流涕,宇文邕何时成了这样?!翩翩君子,相识十几载惺惺相惜,如何,如何这般对他?! 宇文邕真是为了这人好。 那火是冥火,是他师父佛图澄死后用肉身燃起的破魂之火,自然比那寻常火焰要诡异。 他也没想在师父的禅房里如何,然后这人的表情太过可怜亦可爱,卖力抵抗的样子又着实精彩,不免起了逗弄这人的玩心。 他本想是让他老实些,可这样倒是让他心痒难耐,毕竟这人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此般神色,委屈恼怒,惊慌失措,有血有肉,又笑又哭。 师尊,他活生生地在这尘世里碾转波折,还是一腔仁义慈悲,怜悯众生。 庸庸岁月,碌碌世道,并未消磨他的大善大爱,世故苍凉也未能让他染上尘埃,反而将那无欲无念的上神变得愈加夺目光彩,举手投足皆能让人为之牵动。 纪尘之前是冰,通透却无心。 这人此刻是水,柔情而又磅礴。 宇文邕的手索性大力地箍住了那人的腕子,压制在身体两侧,便这样居高临下俯视着,四目相接,呼吸可闻,他的胸口滚烫。 似乎他心中早已经沉寂的死灰又重新点起了幽魅心火,那么惑人,无从抗拒。 子莫不敢说话也不敢动,这人离得他太近,蓄势待发,如同正在觊觎猎物等待着大快朵颐的那一刻。 宇文邕一向睿智冷静的眼中,潋滟着情难自禁的情晕。相思决堤,一溃千里。 他要他。。。。。。 缓缓低下了头,向着那柔软的唇上吻去。 。。。。。。 “陛下,是否可命大军拔营启程了。”门外突兀的敲门声像是隔世传来,让宇文邕和子莫两人都是楞在当场。 宇文邕抬起身子,苦笑着捂了捂自己的额头。 “看来是我忘了时辰了!” 看了看眼角憋泪两眼茫然的那人,他放开了钳制的手,翻身便下了床榻。 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突然回来俯身看着子莫。 子莫顿时皱着眉头警铃大作,然而那人只是往他身上随便点了处地方,就又离开了。 猛地一下支起身体,子莫一脸震愕。 恢复了? 可是这人刚才点的地方在两肋之间,不曾有什么穴道啊?莫非是他学艺不精?! 满脸纳闷,他急急站起身子理了理行装。 抚了抚自己的脸孔,把黏贴在脸上的发丝往后理去。 额上出了汗,眼角湿漉漉的,真是狼狈不堪。 “启程吧,好生护送长恭殿下,不得有误。”宇文邕一派从容,似乎方才的事儿根本没有发生。 “遵命!”那部下作揖领命。 子莫看了那周国皇帝一眼便急急出了禅房。他这质子入了长安便会被安排在驿馆,由周国官员看守,离得宇文邕远些便是如他所愿。 走得远了,不知那人在他身后远远还看着,目光流连,不曾偏转。 当晚,宇文邕便领了大军拔寨启程去往长安。 入了城,皇帝亲兵直入未央城,而韦孝宽命人将子莫送到了驿站。 “长恭殿下,这里虽然艰苦了些,不过身为质子该也没有其他什么要求吧。” 韦将军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甚是满意,还故意问那下了马车的子莫道。 驿馆 “自然没有,韦将军客气了。长恭能有片瓦遮头便心满意足了,何来其他要求?” 子莫淡淡笑笑,四周皆是矮矮小小的简陋房子,但还算干净,有几匹瘦如干柴的马儿被拴在了那破烂马厩里。 看到有陌生人进了驿馆,马儿踢了踢脚边的草垛子,探出头来朝着子莫悠悠鸣叫了一声,甚是熟稔。 “呵,没想这畜生也是以貌取人的,看兰陵殿下如此惊世绝艳便也都来凑热闹。”韦孝宽阴阳怪气嗤笑道。 “韦将军打趣在下了,想来这马儿也是在这里寂寞,看我来了,寻思着想和我做个朋友。” “诶,长恭殿下这话说得不错。你既然在我大周为质,三年五载乃至一生都没有准数,这儿啊,还是应该先熟络熟络,毕竟,可能会是你余生都会呆的地方。。。。。。” 韦孝宽压低了嗓子说道。 “胡阿六?胡阿六!”韦将军一喊,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便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随即又谄媚笑着在韦孝宽面前拜了拜,回道:“韦大人,阿六在这儿呢!长途跋涉,未曾远迎,罪过罪过!” “废话少说,这是齐国质子高长恭,本将军就交于你了,好生看管!”韦孝宽丢了个眼色给这馆役,其中意思自然是心知肚明。 质子便是质子,不能让这人丢了性命,可也决不能让他在这儿好吃好喝享尽清福。当中的度,便是由这驿馆的老人自己掌握了。 “是,是!”胡阿六简直是这韦大人肚子里的蛔虫,如何会不明白这将军大人甚是厌恶这兰陵王。听说皇帝陛下便是为这高长恭不攻晋阳竟还拱手奉还了东荆州? 抬眼一打量这人,啧,果然是长得一脸狐媚,让人看一眼便神魂颠倒地,哪里像个男人!定要好好磨磨他的锐气,让他多吃些苦头!看看这如花似玉的王爷是如何在这驿馆之中老得脱了相的,倒也是别有一番乐趣! 胡阿六暗笑着送走了韦孝宽,就将子莫安排在了一处简陋的小屋内。 “这儿可没有奴婢佣人使唤的,兰陵殿下不会嫌弃吧!”冷笑着刻意问道,他瞅了瞅这美人儿神色,莫非什么鬼面修罗全是虚名,兰陵王便是靠着这一身皮囊才在齐国混得风生水起吧? 听闻这北齐文襄皇帝高澄乃是个风流种子,一生阅女无数。能生下高长恭这般的倾国祸水,真不知道那女人得美成如何模样?! 胡阿六鬼使神差,一边肖想着一边竟然跟着子莫到了屋里,手一伸便是要揽了腰身上去,然而还未碰到那人衣角,子莫笑着反拧住了他的手腕便将他压制在了那张老旧木桌上。 “哎哟,疼疼疼!”那馆役叫得鬼哭狼嚎,眼泪都要下来了。这人一副弱质模样,如何会有这般大的力道?!传言不虚,果真是鬼面兰陵,当世的战神英雄! 他真是一时色迷心窍,造次了!! “饶命,兰陵殿下饶命!小的不敢了,不敢了!!小的一时间鬼迷心窍才敢冒犯。。。。。。殿下饶命啊~” 子莫看着那人涨红了脸额上都是冷汗,想想这小惩大诫也该是够了,便放开了那人,端坐在了破板凳上。 老虎不发威便把他当病猫了,索性他也是九岁便从军,自小在流氓堆里打过滚的,形形色色何种狂徒没有见过? 一放手,那人便犹如从老虎口中逃了命,连滚带爬地出了子莫的屋子,一边逃一边还回头指着子莫骂道:“你,你等着,你在爷爷我这儿吃住,看你如何猖狂!” 子莫冷了脸色手里抄起那破茶盏还没舍得掷出去,那馆役已然吓得又跌倒在地,跑起来踉踉跄跄便逃走了。 不觉嗤笑出声,看了看这破杯盏,还好没扔出去,不然这地儿连个喝水的东西都找不到。 看了看这家徒四壁,想着他这人也不是被吓大的,莫要欺人太甚的好! 马车坐得浑身酸软,坐到那木板床上便是咯吱咯吱一阵响。 哎。。。。。。子莫长叹一声仰头倒在了木床上,还好这床够结实,看来睡觉还是不成问题的。 躺了一会,天便全暗了。 久久不见馆役把饭食送来,想想这便是刚才那人给他的好看了。。。。。。 正寻思着他是去厨房偷些还是到了夜深人静自己外出神不知鬼不觉地觅些食物,竟然又有人来了这驿馆。 “哎哟哟,这不是王公公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说话的正是那胡阿六,子莫不知晓又是何人物到了,让他这般谄媚之态,正要关门,却突然听到外面那人说道:“长恭殿下且慢,老奴是给您送东西来的。” “嗯?”子莫看了看那太监,竟也有几分眼熟。 “殿下,当年您来未央宫议和之时和小的见过的,还记得吗?”王公公说道。 “似乎颇为面熟,该是宇文邕身边的近侍吧。” “是,见过兰陵殿下,殿下不知道在这得可还习惯?陛下不放心,让小的前来看看。”公公打量了四周,颇有些嫌弃地掸了掸面前飞扬的灰尘,一脸鄙夷。 “胡阿六,这怎么搞的?如何让殿下住这样的地方?!”王公公板起脸面呵斥道。 馆役有些傻眼,如何这皇帝陛下这么不放心当夜就派了这太监总管前来?!韦大人可是要他好好给这兰陵王些颜色瞧瞧啊。。。。。。 “这,这儿条件简陋,已经是最好的房间了,王公公明鉴!” “是啊,我也喜欢这儿,还是请公公回去禀明陛下,质子高长恭在这驿馆里有吃有睡,一切无须陛下挂心。” 胡阿六正在急着找托辞,没想到这兰陵王自己倒是想把王公公打发走了。 甚是奇怪,奇怪啊! “这。。。。。。既然殿下如此说,那老奴放下些吃食便走了。”说着,身后的小太监便送上了两大篮子的东西放在子莫面前,作揖别道,“殿下早些歇息,告辞了。” “公公慢走。”子莫别道。那胡阿六也不敢再留在这屋内,跟着王公公退了出去。 子莫关上门,打开食盒一看,还真是山珍海味,宇文邕该是把那御膳房做的晚膳都给他送来了。 拿起筷箸尝了两口,吃了几块糕饼,这肚子便也饱了。 看了看那食盒,心底竟是五味杂陈,想他一个快意恩仇之人如今却也长吁短叹起来,不知道该拿这宇文邕如何是好。。。。。。 天晓得如何! 还是吃饱睡觉! 子莫一拉被褥便倒头睡去,身上有些又刺又痒的感觉,他抓了抓,脑袋里想着该不是有跳蚤?然而长途跋涉来长安早就疲了,管不了那许多便沉沉睡去。 夜晚,这驿馆破落而又寂静。 偶有的几声虫叫,和马嚼干草的声音。 有道白光乍现,一个幽魅的身影如流星般落在这驿馆的庭院里,看了看这残破的房子和老旧的水井,不由叹了口气。 这便是那人说得很好? 马厩里的马站起了身子,嚼着笼头探出头来张望,喷着热气嘶鸣了几声。 宇文邕抬手对着那牲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马儿像是都听懂了,又安安静静睡下了。 微微一笑,宇文邕身形一晃,便穿过那屋子的木门,出现在了那人的床边,细细端详着他熟睡的模样。 “说了你身上有那冥火的灼伤,为何就是这般固执不信呢?”垂头,他的手在子莫的面上轻挥而过,像是有璀璨星子落于子莫的眉眼,他更加深沉地睡了过去,人事不知。 宇文邕取出了一罐药,这是仙药。 冥火伤内不伤外,伤骨不伤肤,他如此担心他,可这人便是不知他的好,以为他是趁机沾着便宜。。。。。。 “徒儿为你疗伤。” 宇文邕柔声着俯在那人的耳边轻啄耳畔说道。 微微抬了抬手指,指尖勾动,子莫身上的腰带便轻巧解开,衣襟大开着,然后顺着宇文邕的目光,那衣物如是活物,一件件自个儿滑落下那人的肩膀纤腰。 褪去了衣裳没了遮蔽的那具玉质般的躯体,让神仙看得都乱了心跳。 屋内,顿时香艳旖旎,菲菲了这陋室一隅。 宇文邕接住了那具悬空而起的身躯,紧紧拥入怀里,把唇向那人的唇上狠狠压去。 太想拥抱而又忍得发狂,他如何还能在此刻守得住清净,放手退开? 不愿意再将这人拱手想让,他也可以为他赴汤蹈火粉身碎骨,有何理由再要他相忘?! 如此想着,宇文邕的眼里不再有任何彷徨和犹豫。他缓缓将这人放在了床榻之上,怕是这硬木板会硌到了子莫的骨头,便卸下了自己的衣物外袍垫在了子莫的身下。 高大的身躯缓缓沉下,宇文邕抬手抚摸着那张让人一眼沦陷的面庞。他轻啄着他的唇,他的眉眼,像是虔诚膜拜,在这具躯体上留着爱的形状。 般若河的流水与那年的琴音犹如还在耳边,然而此刻这人从那喉间不觉溢出的声响却更让他狂乱。 他是他的琴弦,两人和鸣在一块儿,乱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缘。 子莫偶尔会无意识地仰头轻轻闷哼出声,宇文邕像是安慰着他,耳语道:“我渡仙气给你,会让你好得更快些。以后日日如是,你我永不分开。” 猛地一阵钝痛,子莫皱着眉头在梦魇中都不自觉抓紧了身下的被褥。 这是怎么了? 他如被熊熊火焰又在炙烤。感觉异样,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被重重一撞,又跌入混沌之中失了力量。 是谁在他耳畔一直唤着他师父,他不知道啊,记不清,分不明,却有眼泪渗出了他的眼角。。。。。。 一点,一滴,便让这孽火情债烧得更旺。 殷勤 一早醒来,子莫捂了捂额头。 真是奇怪,他这昨晚做得是什么梦啊?黑洞洞的一片混沌,可又是那样切肤入骨的体会,恍如是在和人行云雨之欢?! 。。。。。。一怔,看了看屋里的四面墙壁,还有自己身上穿戴整齐的衣物 脸孔一红,他这是在思春吗? 常说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他这车马劳顿刚到了长安,如何就宵想了这巫山云雨?似乎真是在那梦中与那神仙合欢了一场,他如那楚怀王与神女梦中共赴巫山,可却无怀王的福分,并无美人在怀,倒是自己满身疲惫被人当了枕席。 神女便是轮不到他的,可也不该是他在梦中被人予取予求! 子莫有些惴惴不安扯开了衣襟看了看周身,并无可疑印记,这才松了口气。 起床洗漱了一番,开门就看到胡阿六。那馆役一边打水一边瞪了他一眼,说道:“长恭殿下睡得可好?” 子莫讷讷笑了笑,答道:“好,好。。。。。。” 不知为何,他竟有些心虚。 “若是殿下嫌床榻太小,小的还是给您换一张吧。这半夜蹬得床板咯吱作响,扰了他人清梦可不好。” “啊?”子莫皱着眉头一脸疑惑,“我蹬床了?” “是啊,这王公公都亲自来给您送汤送饭了,您要是有何不满尽管说。 这大人不记小人过,兰陵殿下便还是放小的一马吧。睡得不舒坦便和小的直说,您睡惯了高床软枕这儿着实是委屈了,可也不能不让人睡觉啊!” 胡阿六抱拳求饶道。 。。。。。。 局促地咽了口口水,他该是做那春梦才会发出那么大的动静。 老脸红了红,他可没想过用这法子整这胡阿六。 “我这人认床,该是头一晚认生才碾转反侧没睡踏实。过两日便没事了,没事了。”说着便声音低了下去,看那旁边有桶干草,提了便往马厩走。 “诶,你这大贵人干嘛?万一皇帝又派人来了被看到,还不治我个怠慢之罪?”胡阿六吊着眉梢拦道,他这儿庙小却供了这尊活菩萨,当真是难为死他了! 子莫也不相让,说道:“我喜欢喂马,你就让我喂吧。” “嘿,敢情好,殿下这尊贵的金枝玉叶还喜欢干这又臭又累的活儿,行,行,您喂,您慢慢喂。”馆役摇了摇,觉得他是看不明白这些人,走了两步想到了什么又回来到马厩旁说道, “对了,殿下,陛下让人又送了膳食过来了,看您一直没醒,公公们可还都候着呢。” “什么?又来了?”子莫给那瘦马喂着食,听到胡阿六这么说眉头又蹙到一块了。 “是啊,一大早儿便来了,小的看殿下一直未起身,便让他们等着呢。”馆役的摊手说道。 “让他们回去吧,我是在周国为质,宫中御食不分早晚送来该是招人耳目了。”子莫也是为了那宇文邕着想。 粗茶淡饭他不是没吃过,来个王公公对这馆役的小小威吓一下就好,若是恩宠过甚,反而失了度了。 况且,他如今还真是不明白那宇文邕到底是如何想的。。。。。。还是和皇宫中这人的近身侍从离远些为妙。 “这也得殿下您自个儿说,我一个小小馆役,如何得罪地起那些公公们。我一说,陛下要是觉得我从中拦着可不得要了我的亲命了?”胡阿六表示这锅他不背,这人他也挡不得。 子莫一听,便点点头进了自个儿的屋子,让那些公公把早膳送来了。 这如何是什么早膳,简直八珍八味十全大补汤都有了。子莫看着这热气腾腾的药膳,眼花缭乱,最后一个食盒打开里面竟还有碗红豆羹。。。。。。 “这是作甚?”子莫满脸怔愣,一脸狐疑看着那几位公公,问道,“长恭竟不知晓这周国宫中早膳便吃这些?” 那几位公公都被逗笑了,垂袖站于子莫面前摇了摇头,恭敬禀道:“非也,此乃陛下特命御膳房为长恭殿下特备的膳食,膳房二更天便开始烹制了,这才能赶在殿下早膳前便送到了驿馆。” 听完,子莫更加吃不下了。。。。。。 他如何听出了圣眷正隆,若百年后那杨贵妃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味道? “这。。。。。。这药膳实在太过金贵了,还是请公公带回去让宫中的娘娘们吃吧。长恭消受不起啊,况且我一个男人,这些也是用不到。。。。。。” 子莫记得这些药材都是补气养血的,拿来给女人调养气血安神美肤再好不过。满屋子的药膳的味道,闻得他都忧心忡忡起来,宇文邕莫要得寸进尺了好! “殿下,奴才们不敢自作主张,陛下说是给您那便一定要留在这儿的,望殿下不要难为奴才们。这药膳啊,对殿下也是有所裨益的。舟车劳顿,殿下可有心绪不宁,夜不安寝?食了这药膳,定当有所改善。” 一位公公在皇宫中的司药房呆过些时日,于是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子莫虽明白这是巧舌如簧,可这药膳既然拿来了再退回去更是大张旗鼓,索性这小公公的一番话也算是让他挽回了些颜面,不至于无台阶可下。 “当真?”子莫便也将计就计,故作认真问道。 “当真当真,殿下请试试。这是太医院的方子,如若有哪个大臣有此疲态,也会如此调养。” 小太监乐了,说得更加起劲。 你家的大臣疲态了才会如此调养!子莫在心中腹诽道。 “如此,那便有牢公公们回禀多谢陛下的好意了。长恭在这儿该以质子身份自处,请陛下莫要太念过往旧交而让朝野上下非议了。长恭此番收下这些,如若还有下次,概不能从命,只能让诸位公公原物退还回宫了。” 子莫正色说道。 “这。。。。。。是,奴才们会将兰陵殿下的话一五一十传达于陛下知晓,多谢殿下宽宏大量,不让奴才们难做。告辞。” 几位公公作揖,回去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一大早,看着这红豆羹不免想到昨晚的梦,简直是闹心! “胡阿六!”子莫看到那人像鬼一样从他门口晃过,像是来贼眉鼠眼看看宫中给他送了些什么,被子莫一抓现形就谄媚笑着回过了头来无事人一样。 “殿下何事?”他只敢站在门边,前车之鉴,不敢再越过那雷池一步。 “喏,这红豆粥你拿去。方才那宫中的公公说,此物最补元气,昨晚上吵着你歇息了,本王赏你的。” “啊?”胡阿六不明所以,眉心结成了个川字。 接过那碗红豆粥呆呆看着,发现这潭水深不可测啊!他还是乖乖将这人在驿馆中好生安顿得好,可不要去趟这浑水了。韦将军是柱国不怕,而他不过是小小馆役,人才来了一宿,宫中御膳便送来了两顿,这如何让他再敢给高长恭好看? “多谢殿下赏赐,多谢!”馆役双手捧着那粥便畏畏缩缩下去了,留下子莫看着一桌子的药膳不知道从何处下口。 东西都是好东西,他也不是浪费之人,还是收着慢慢吃!如此想着,他这一日三餐便又都齐全了。 上午对着那一桌御膳房做的药膳浑浑噩噩,下午子莫撸起袖子奋发图强。他把那马厩都给打扫了,在胡阿六惊诧的目光中将臭气熏人的地方给打扫了个干净。 牵出了马匹,欢快地给三匹马儿洗了个澡,瘦马抖着鬃毛很是畅意,水珠子飞洒地子莫身上都是。 胡阿六捏着鼻子一脸莫名地看着这人,这便不是凡人,这臭得让他三天吃不下饭的牲口有什么好收拾的,也不看看自己这一身都搞成了什么样子。 “殿下,这驿馆可不是王府,没有丫头老妈子一干人伺候着,您悠着点。”言下之意他胡阿六虽是馆役,可也不是烧柴倒水的丫头,让他伺候着想都别想。 “不麻烦别人,烧水洗衣的事情我自个儿便能料理。”子莫一边给那马匹细细刷着皮毛,一边和那馆役说道。 “那便好,那便好。您慢慢忙!”一拱手,胡阿六捏着鼻子逃了。 到了傍晚,那马厩和三匹瘦马才算是收拾妥当,马儿精神了,气味也好闻了不少。 接下来就是烧柴煮水,该是到他自己拾掇的时候了。 入夜,关上房门,落了门栓。 子莫抖落了外袍,看着这一木桶的热水长长抒了一口气。这热水烧得着实不易,该要好好泡个澡才行。 三下五除二去了衣物,他一会还要洗自己替换下的脏衣服。平时都是翠娘和郑儿代劳了,如今倒也体会到了这干家务琐事的不易。 水汽氤氲,子莫垂首看着水里的倒影。此次离开齐国甚是仓促,与邺城中的亲人都未有道别,这样想来,如何都有些伤情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热气蒸腾得人太过舒服,子莫想着心事竟然昏昏欲睡起来,靠着木桶就睡意阑珊了。 雾气中,一双手缓缓拨动着木桶里的温水,那手很大,骨节分明。留恋着拂过子莫的脸庞脖颈,就这样触碰便已经让他呼吸加深,犹如昨晚的销魂蚀骨又历历在目。 好香。。。。。。宇文邕俯身嗅了嗅那人的发间耳旁,他魂不守舍,初尝了这人滋味真是食髓知味,如何还能按捺得住? 倾下身子欲要一亲芳泽,却听那人侧转了头去,呢喃着深深叹了口气,像是满身疲累。 宇文邕看着他的脸,低头笑了笑,柔声说道, “罢了,今晚便放过你,瞧你满身腥臭,我来帮你洗。” 一夜好眠,等天亮了,子莫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床上。啊?他昨晚是何时洗好澡躺床上的?顿觉自己有是毫无印象。 “殿下,殿下!”胡阿六又在门外敲门。 “何事啊?”子莫捂着自己的后脑勺问道,大清早鬼哭狼嚎。 “宫里又来人啦,您快出来看看!” “什么?!”子莫皱着眉头有些火大,都已经让他们不要再来了如何又来! 开了门,有些气势汹汹出了去,还是昨天的那几个公公,正讪笑着看着他。 “殿下~奴才们又来了,不过不是早膳,殿下不必担心。”公公们早有预料,说完,呈上了一排锦盒,里面,都是精工细作的衣裳。 大火 “长恭殿下,您收下吧,奴才们才好回宫交差。”公公们低眉顺眼,耷拉着脑袋苦口婆心劝道。看这太岁爷的神色,不撵他们出去就是大幸了。 “如何又来了?!我昨日说的你家陛下可都是当了耳旁风了!”子莫一时怨怼,倒是忘了身为质子该有的分寸了。话一出口,便觉有了逾越,然而收也收不回来,只留下面前的那几个公公垂头偷笑像是被悟到了其中什么门道。 “陛下说知晓了,然而今个儿早上突然吩咐奴才们说,这天色多变,驿馆又是这般老旧漏风,便让奴才们赶紧多送些衣裳来给殿下替换。” 那些宫中太监神色谄媚,连那伫立在旁的胡阿六都不禁暗自嘟囔:“嫌这儿破便找人来修修啊,我在这儿一呆十年也没见有人给我送几件衣裳。。。。。。” 说完,看公公们吊着眉梢很是嫌弃地看着他,知道自讨没趣,连连拱手便退下了。 子莫一拍额头,无话可说,在周国时日还长,宇文邕这没完没了可如何是好! “你家陛下如何知晓我是缺衣少食还房子四面透风?莫非你们回去事无巨细说了个一一分明?” “不敢不敢,奴才们不敢这般多嘴,是陛下差遣,小的们不敢有违。”公公们也是领命办事,拿着这绫罗绸缎两头为难,只想着让那兰陵王收下好回去交差。 子莫看着这些人窘迫的神色,也体谅他们的差事难办,便还是收下了。临走前,再三叮嘱不要再送宫中之物过来,那些公公们感激涕零,大功告成回去和宇文邕复命了。 这屋子本来就小,还被这些宫中用品塞了个满满当当。 他是在这儿为质的,这般排场真是自己看着都不成体统了。 那些刺绣繁复款式华丽的衣裳自然是不能穿了,索性送来的锦盒里面还有两件素色的袍子能作为平日里替换之用。 他此次来周国的确是仓促成行,也未有任何衣着用度随身带来,宇文邕,的确是费心了。。。。。。 子莫心中也清楚,若是没这个周国皇帝三番五次派人前来关照于他,这驿馆,怕是让他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地方了。 手里捏着那几件衣裳,他倒是惆怅起来。 离开晋阳之时,他与燕大哥有约在先。他来了这长安,燕小乙也会派人乔装而来。 为质只是缓兵之际,子莫如今心心念念便是想知晓邺城皇宫之中到底是如何情状。 可他在这里安顿了三日了,燕大哥那里如何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是他太心急了吗? 然而这身在长安,想到宇文邕便是如同时时刻刻都在拿双目紧盯着他,子莫,没来由地便是身子一阵发紧。 那一晚,住在驿馆东偏房的胡阿六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这屋子漏风地厉害,于是也抱着被褥搬到了那兰陵王住的西院。 这兰陵殿下蹬床的毛病该是改了,他住那人近些,万一皇帝陛下派宫中巧匠来修缮这驿馆也可占得点好处。 奇怪地是,他入睡之时倒还是安安静静,被一泡尿憋醒了起夜,却又听到了那床榻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是被鬼压床? 春天半夜还凉,他哆哆嗦嗦想靠近了那间屋子的窗户边去偷望,却突然没来由地眼前一黑就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 等公鸡打了鸣,子莫眼底泛着乌青醒了过来,觉得自己这哪里是休息,简直是睡梦中比醒着还要耗神耗力。 一开门,还看到胡阿六打着喷嚏睡在了院子里。 叫醒了这胡阿六,两人皆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这真是见鬼了!”馆役捂着自己的头一路跑进了自个儿屋里。他在这儿当差如此多年,从来没这般撞邪一般! “诶?!你跑什么跑?”子莫还想叫住这人问个明白,然而他自己都浑身酸痛,一抬手尾椎那儿还咔擦一声,似乎身子还有些钝痛。拧着眉头,莫非他昨晚在打老虎?! 他也是见鬼了吧,天天夜里睡得这般深沉,雷打不动,可是醒来还是这样精疲力竭,没了精神。 左思右想,想不太通。子莫白日里喂马打扫洗洗衣裳,到了晚上,竟然会对着这四面墙壁的屋子心里发怵。似乎一到了晚上,他就身不由己。明明身上未有任何痕迹,为何他却觉得似乎夜夜都在与人巫山云雨。。。。。。 深夜,未央宫。 阿史那皇后端着自己刚烹制好的杏仁银耳羹不住在宣室外翘首以盼。 看到那内侍太监总管王公公来了,便笑着迎上道:“公公,本宫可进去了吗?” 王公公面露难色,作揖禀道:“这个,皇后娘娘,陛下不在宣室。” “什么?”皇后面露惊色,然而这三宫六院陛下才立了她一个皇后,这更深露重的去哪里了? “皇后不必担心,陛下批折子说有些乏了,就去御花园里散散心,过会,便会回宣室来歇息的。” “这样?那本宫想入内等着陛下可好?”阿史那皇后说道。 “皇后娘娘,陛下还有很多公务要忙,还是将杏仁羹交于老奴吧。” 王公公伸出了手,皇后才有些不甘地将膳食奉上。 不知道为何,她心中最近总是不安。收兵回了长安后,她总觉得陛下的心思愈加难以捉摸了。 还好,再过几日便是寒食节了,未央宫中要祭祖,大摆筵席。皇帝陛下再忙,那时候也定有空与她团聚的。皇后如此想着,才带着丫鬟离开了。 王公公端着手里的杏仁羹,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宣室中,将这碗羹放在了皇帝的案几上。 陛下也是奇了,入夜之后便会离开,也没说去哪儿了,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回到了宣室了。他这个近身伺候的太监总管都不知晓皇帝陛下何时回来的,真是让人觉得大为不解。 看着那碗杏仁羹,王公公摇了摇头,看来这好东西,又得放凉了。 。。。。。。 “长恭。。。。。。”那人轻轻贴近他的耳畔,唤着他。 耳垂被啄起,带着微微发疼的痒。 那人与他耳鬓厮磨,颠鸾倒凤,可却看不清这人的脸,他欲拒还迎,竟是梨花带雨。 “啊!”子莫一声惊叫,从瞌睡的石凳上掉到了地上。 屁股疼,摔得头昏脑涨,揉着眼睛一脸苦相。看看天色,太阳都快下山了,他不过看着日头好便在院子里睡个午觉竟已然睡了如此久了? 啧啧,在石凳上打个瞌睡都能梦到了如此场面。他这是病了吗?皱了皱眉头长吁短叹,子莫觉得他真是活了两辈子没这么糟心过,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魔怔了。。。。。。 正在这边摇头叹气,那胡阿六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见鬼了一般朝他喊道:“兰陵殿下,宫中来人。。。。。。” “不都说了不见了!什么东西都不要!滚,都给我滚!” 子莫被噩梦搅得七晕八素,一听这馆役的说又是宫中来人不免大为光火。他真想一掌劈了这破地方,自打住到这里,他这白日宣淫地都不成样子了! “哦?长恭是让朕也滚吗?” 声音传来,子莫便是心头一震。看那人款款而至,他竟然生生想朝后逃去。 是何道理?这宇文邕他何时怕过?! 天煞的,他只是质子,可不是画押卖身给他了,不必如此惊诧失了一贯的风度罢! “高,高长恭见过陛下!”子莫定了定神色,又如往常般一派淡定。面上如此,其实心中发慌得很,不知道为何,他今日见到这宇文邕竟然与之前截然不同。 如何不同呢? 反正就是看着那人双目紧缩凝望于他,便觉浑身都拧紧了动都动不了。心跳都陡然快了起来,他这魔怔真是愈发严重了! “不必多礼,兰陵殿下随意即可,朕来看看馆役的可有没有委屈了殿下。”宇文邕笑着,就坐到了子莫身边的石凳子上。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殿下乃是贵客,如何能怠慢?借胡阿六十个脑袋都不敢!” 胡阿六小小馆役,今生还能得幸见这皇帝陛下,真是诚惶诚恐,恨不得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于是也不见宇文邕的脸色,还是一动不动杵在那儿。 “陛下真是多虑了,长恭在周国为质,自然不该锦衣玉食,陛下如此已经让长恭愧不敢当了。”子莫客套着,然而抬眼看着宇文邕看他的神色,就有些说不下去了。。。。。。这人如何这般看着他?! 如芒刺在背,子莫竟然一时间连客套都有些客套不下去了。 “不如。。。。。。”宇文邕刚要说些什么,可一抬眼发现这碍眼的馆役还在,便挥了挥手,说道。“你可退下了,不要让旁人来打扰我和兰陵殿下就好。” 胡阿六一愣,立马笑得贼眉鼠眼,连连点头道:“是,是!” 人退下了,宇文邕更加暧昧地凑到了子莫的身边,问道:“不如随我进未央宫吧,这儿,朕不好照顾你。” 手抚上了子莫的手,老脸顿时就红得彻底,身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这宇文邕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我在这儿挺好,陛下便不要分心管这闲事了,还是请回吧。”子莫说道。 呵,宇文邕也站起身来笑笑,他便料到此人会如此说。不急不恼踱着步子在这院子里闲庭信步四处逛了逛。 子莫觉得头疼欲裂,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走?! 四面透风惨瓦盖头,他不都已经知道了,还看! 宇文邕走到了那马厩前面,那马儿竟然对他甚是熟稔,嘶鸣了两声,任由宇文邕摸了摸它们的脑袋。 子莫看着这场景一阵狐疑,这瘦马连胡阿六都踹,如何不踹踹这莫名其妙的宇文邕!难道皇帝陛下是这驿馆的常客? “长恭好生休息吧,朕这便走了。对了,让胡阿六煮些粳米粥给你吃,朕看着你瘦了。”宇文邕摸完了马脑袋,终于决定摆驾回宫了,子莫长长舒了口气,然后这人胡说八道的都是什么毛病! “陛下慢走!”胡阿六真是觉得皇帝陛下亲临,蓬荜生辉,连着这样子都有些像哪个宫里的太监了。 子莫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开了去。 “殿下,我去给您熬粥啊!” 说着,馆役一溜烟就跑那厨房去了,兴高采烈。 子莫摇着头,扶额无语。 半夜,子莫正睡得香甜。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高声尖叫,是那胡阿六在大声嚷着:“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啊!走水啦!” 打开房门一看,竟然真是半天高的火焰,在那驿馆的东院熊熊燃烧。 “快出来啊,长恭殿下!”胡阿六也不急着救火,一把将子莫拉了出来。 就是这说话的工夫,火势竟然蔓延得飞快,一下把这个院子都吞噬了。 “我的东西!”子莫想起了自己的衣物,还想进去拿,馆役的眼疾手快拦住了他,这熊熊大火一下就将他的屋子燃了个透彻。 。。。。。。子莫突然想到了那几匹马儿,也不顾自己的东西了,赶紧从马厩里把它们牵了出来,两人三匹马,逃到了驿馆外面,这破旧的地方算是彻底烧了个干净。 火光照亮了半边的天空。 抹了把烟熏火燎的灰仆仆的脸,胡阿六本来想哭,后来竟然笑开了颜。 “你是傻了不成,这都烧没了。”子莫说道。 “烧了好,烧了好,这破地方,老早该重葺了。”馆役笑着说道。 子莫看着这人,竟无言以对,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可问题是,他这质子往后该住哪里? 岁羽 正在子莫愁眉苦脸之时,有一队周军浩浩荡荡而来。 “军爷,军爷,我这驿馆可烧惨了啊!你们来得可正好,快帮着我救救火!”胡阿六眼巴巴看着那领头的将军也不搭理他,径直走向了那兰陵王。 “兰陵殿下,陛下有命,这驿馆被火烧了不可再看押质子,命我等送你去他处安顿。” 子莫呆呆抬头看了看那人,抹了一把黑乎乎的脸,起身拱了拱手道:“这皇帝陛下可说送我去哪里?” “在下奉军命而为,殿下便不要多问了。这驿馆会重新修葺,在这之前胡馆役带着家当也有妥善安置之处,不必多虑。” “哦?当真会修葺一新吗?!”胡阿六瞬间眉开眼笑,欢欣雀跃地问道,“多谢将军,多谢陛下思量周详。” 子莫看看这队人马,发觉自己这还真没推却的余地。 便老老实实上了马车,任由这些人将他带离了这烧成炭黑冒着青烟的驿馆。 天渐渐有些亮了,看着路两旁的景色,倒是像往长安城中而去的。 驿馆地处偏僻,位于长安的外郭城,而这队列像是往皇城而去的,越走,愈加热闹起来。 “大人,这薪碳木也不够了,一并采集些回去吧。” 这些人马也不急着去目的地,到了集市里兜兜转转,采买着物资。 子莫坐在车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这两日本就精疲力竭很是疲惫,又是半夜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惊醒的,如何还能不眯着眼睛想打瞌睡? 正是赶早集的时分,菜农们挑着担子络绎不绝从马车外逆流而过,街道上摩肩接踵,好不热闹。连着路两旁的豆腐磨坊都取下了排门,开始吆喝起了生意。 便是这样的市井百态,生机勃勃,让疲累了一夜的子莫无论如何都撑不住了。眼皮似乎在打架,他的头歪在一旁,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一睡,还真是不知过了过久。 他如今在周国也未免太过大意!子莫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哪里还是什么马车里面,这分明是置身在一处宫殿里,他身下是一张雕琢繁复的梨花罗汉床。 “嘶。。。。。。”突然坐起身子让他头疼欲裂,放下了双腿坐在床上捂着脑袋。 这是哪里啊! 打量着这处殿宇,偌大的地方就只有他一人。 陈设考究,布置华丽,这该死的他如何到了宫里? 未央宫?! 子莫一惊,他站起身子四处看着,想到宇文邕昨日里和他说的,顿时憋红了脸气急败坏起来。 他似乎知晓是怎么回事了! 一把打开了殿门就要找那人算账,而两把明晃晃的长刀嗖得抽出便架在了子莫的身前。 “殿下不要随处走动地好,陛下马上就来了。” 子莫看这两人的神色顿时有些恨得牙痒痒,当年他一人都能逃脱这宇文护的全力搜捕,从这未央宫逃出去,小小侍卫奈他何?! 然而,今朝他却是质子。。。。。。想逃,却是无处可逃! 子莫认清了现状,苦笑不迭。看了看那两个狐假虎威的侍卫,砰地一声又把殿门给关上了。 宇文邕啊宇文邕,不曾知晓已然不择手段到了如此地步! 他便等着这人来,当面对质看他是何说辞! 子莫愤愤然,连着那婢女送来的点心都吃不下。 一等,外面的天都黑了。 好个宇文邕啊,知晓他要兴师问罪倒是连面都不露了!子莫恨恨一拍桌子,这动静让侍卫从殿门外回头张望了一下,子莫回瞪了一眼,让那人不敢再看了。 气得食不下咽,索性一倒头又躺倒在了那罗汉床上。 他盯着那做工繁复的床顶,长吁短叹,然而头一沾着枕头,又开始眼皮打架起来。 他如今是属猪的不成? 然而脑袋昏沉,他这睡意一发不可收拾,大概他如今便是属猪的吧。。。。。。 等宇文邕放下了手头打的折子赶来这岁羽殿,竟发现那人还是睡着的。 他屏退了左右侍卫,让人不得打扰。 步履缓缓,他放轻了脚步朝那人走去。每日都可看到这人的睡颜,今日却格外意外。 还以为这人会气急败坏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无耻,可却这样睡着了一脸憨态倒是着实让给他意外和惊喜。 呵,宇文邕俯下身子抬手轻轻拂过这人的脸。都没有施法便已经熟睡成了这样,果然他这些日子用仙身与他这凡体交合是耗了他的元气了。 想到这里,宇文邕不觉更加怜惜地看着这人。 他该有些节制了,人仙殊途,他若是真的爱他便不能再这样对他予取予求。然而指尖轻触过这人的眉眼便是让他浑身都躁动起来,宇文邕蓦然站起身子,收回了手,让他自己平复些心绪。 他刚想转身,却没想眼前有一道流光跃过甚是刺目。宇文邕很是好奇,便伸出手往子莫的胸口前探去。 拨开了衣襟,便是那块长恭随身携带的玉佩。 温润透彻,的确是块好玉,不知刚才那道芒光是不是他错眼瞧错了。 宇文邕将玉把玩在手心里,这玉如同是那人的肌理,细腻柔滑。一时间竟然有些意乱情迷。 然而当他再细细将玉握在手心,竟然发现这玉佩之上有缕缕仙气。 这是何故?宇文邕不解,想取下了再仔细琢磨,可熟睡中的那人该是被头颈处那拉长的细绳子箍得难受,皱了皱眉头像是要醒了。 宇文邕很快将玉佩又放回到了子莫身前,帮他理了理衣襟,一派淡定。 他开仙眼扫过了长恭周身,果不其然这人身上也有淡淡仙气。莫不是他们二人的交合将这仙气都渡了过去,让这肉身和玉器之上都染了仙力? 如若是这般,他这日日拥他入怀倒也不是坏事啊! 宇文邕这么想着立马又心猿意马起来,他瞧着那花瓣般的嘴唇便是蠢蠢欲动。 俯下了头去朝着这人的唇上压下,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他措手不及,寂静的宫殿里赫然出现了回响。 他被打懵了,捂着自己一边的脸颊,抬眼便看到长恭猩红着眼睛怒不可遏地看着他。 “宇文邕,你真是无法无天了!”子莫不过是小憩一会,真是料想不到这翩翩风度的周国皇帝急色成如此模样!他若不是念在过往交情,方才真想一掌劈了他! 啊。。。。。。! 宇文邕揉了揉脸颊看着这人发觉自个儿倒是全忘了,长恭对他们二人之间的亲密浑然不察,他这般突兀地想要碰他,自然是让他恼羞成怒了。 “醒了吗?我还以为你睡死了。” 宇文邕这脸皮越来越厚,被抓了个现行也毫不慌张。他之前与这人燕好之时是怕他中途醒来难以接受,若是反抗了反而是害他受伤,这才次次对他施法。 如今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他得一点点让这人接受这便是事实。 习惯成了自然,便也不怕他不从了。 一把抓过了子莫的手,宇文邕厚颜无耻笑道。身子并未退远,反而咄咄逼人朝着床榻上的子莫逼近了过来。 这人真是胆大包天了!老虎不发威,这宇文邕当他是病猫了不可?! 愤然一拳朝着这周国皇帝的面门上揍去,可却被轻易截了下来,被那男人的手整个包在了掌心,按在了胸口前。 。。。。。。子莫不敢置信。 想他这一世也是赫赫威名的战神兰陵,如何现在在这人面前倒成了花拳绣腿了。一时脸色大变,他是被自己的孱弱给吓到了。 似乎他当真在这宇文邕面前成了一只猫,还是一只三脚猫! 子莫被束缚了双手一言不发,脸色白了些。 他那男儿气概和豪情万丈都被眼前的这个皇帝折得一落千丈,神色万般低落和彷徨。 “长恭怎么了?” 宇文邕挑了挑长眉看这张牙舞爪的人儿一下子蔫了倒是担心起来。他拉过这人的手便将他拥入了怀里,垂头在他耳边轻语。 温热的鼻息灼得子莫冷不丁哆嗦一下,他的胸口跳得那么躁动,咚咚的鼓动声都快要传到了这宇文邕的耳朵里。 宇文邕的碰触和体温居然让他仓惶了神色总觉得很是熟稔。可是分明没有啊,他如何与这周国皇帝有过这般接触! 子莫僵住身子一动不动,宇文邕更加紧地抱住了他。看这人也不抗拒,似乎是接受了他的怀抱,宇文邕得寸进尺地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便这样将这人圈在了怀中,一同坐在了榻子上。 子莫似乎在用这怀抱寻找着自己可能遗漏的很重要的事情! 为何会这样?这臂膀,这胸膛,甚至于在他耳边喘息的味道他都不陌生。这是怎么回事情?! “长恭,我不讨厌你摸我,但是你这样热情,我怕是会按捺不住啊!” 宇文邕垂首暧昧轻语道。那人的手一寸寸地摸索着他的身躯手臂,像是有燎原的野火在寸寸灼心,说话间宇文邕的呼吸都重了不少,便忍耐着提醒那人道。 “胡说八道! 子莫猛地一下蹦开了老远,魂不守舍后惊醒过来转身想跑,却一把被身后这人抓了个正着。 宇文邕将他捞进了怀里,对已经乱了手脚的子莫贴面耳语道:“不要逃了,你逃不掉的。我要你,谁都阻止不了。” 脸上一热,这人的唇舌便密密贴了上来,子莫转头撇开,却被那人用手攫住了脸颊,吻,如同狂风暴雨般落下。 这当真是为何? 他为何连这人的吻都觉得并不陌生。 明明,明明他们只是故交好友啊! “唔!”子莫咬紧了牙关不让这人得逞,可这周国皇帝的攻势愈发霸道。攻城略地,看这人当真倔强,便是嘴唇被咬了还是闭着嘴不肯松开。 示威般地笑了笑,宇文邕突然抱起了子莫的身子,将他一下搁到了那榻边的案几上。 后腰被桌沿顶撞了一下,自然是松开了牙关。 而宇文邕顺势便重重压下了身躯,在他的口中攻城略地,寂静的岁羽殿里,泛起一片靡靡。 。。。。。。 餍足 “当真?这高长恭被皇帝陛下接入了宫中?!”韦孝宽不过去了趟城外,半夜回了军营就有探子来回报了。 “是,且是御林军统领亲自去接的。那驿馆的大火起得蹊跷,属下不敢有误,便来禀报大人。” “那胡阿六如何说?”韦孝宽顿觉事态严重。 “说是那高长恭不过住了三日,宫中的公公们便去了来了好几拨了。锦衣御膳,这知晓的明白是有那齐国质子在驿馆中被看押,不明白的还以为是皇帝陛下在那儿进屋藏了娇了!” “闭嘴!” 污言秽语惹得韦将军非常不快,他一心辅佐陛下眼看这大周声势日起却没想竟有这般灾星在周国搅动君心。 “随我进宫,我要面见圣上!”韦将军也顾不得这是几更天了,风尘仆仆,翻身上马便要入宫。 “将军,此刻闯入陛下的内宫怕是不妥吧。依属下看,这后宫之事还是得由皇后做主。” 韦孝宽捋了捋胡子,叹了口气,若是冒然闯入皇帝的后宫,这的确是会让陛下反而恼羞成怒,一意孤行。 “那快去吧。”挥了挥手,韦孝宽仰天看了看,这兰陵王高长恭生得那般模样果不其然便是祸害! 岁羽殿内,烛火似是要烧尽了最后的那滴热泪。 火光熏醉,染得案几上的子莫似是雨打芭蕉不胜摧折,衣物凌乱落于一地,脸上半是恼怒半是羞臊。 身子似是濒水斜木,被宇文邕拉高了双手锁于头顶之上。 子莫的青丝如蔓草般垂落,发尾徐徐扫着宫殿的地面,跟着他的仰起的头微微晃动着犹如随风摆动的柳絮,弱不禁风,妖娆缠绕于宇文邕陷入他墨发的指间。 “嗯。。。。。。”子莫的嘴边低吟刚溢出了一些就被他自己咬着嘴唇牢牢咽回了喉咙里。 宇文邕衣衫半褪,极尽所能在他身上撩拨。 嘴唇都已经被啃噬地红肿不堪,然而日思夜想之人泪眼婆娑,媚态横生,更让这周国陛下失了常性。 他无数次肖想过这样的场景,有朝一日终一尝所愿,如何还能怜香惜玉? 他不是第一次碰他,可却是独独地一次让这人知晓是谁在与他耳鬓厮磨肌肤相亲。 似乎是今晚的琴弦终有了和鸣,无论是不甘,羞恼,还是不自觉的柔媚妖冶,都让宇文邕难以收回心性。 这人的眼,这人的倔强和不甘,都在慢慢剥落宇文邕的理智和忍耐,那久锁不见天日的欲念,终得了明明白白可以放肆在外。一旦溢出了一些,再关起来便已经无能为力了。这种汹涌澎湃狠狠撕裂了他惯常的冷静和克制,这样磨人而又祸害。 苦苦追索,四肢纠缠,他的动作像是攻城略地般地宣泄着,又像是在娓娓讲来呢喃低语,尽诉衷肠淋漓道尽他这一路的苦盼希冀。 他是发了狂,身下之人想要按捺可却已然情动的迷乱,对于宇文邕来说就是最大的慰藉和惊喜。 他陪着这人在紫薇宫不知道多少年月,可却从未敢觊觎这样的情韵潋滟。早已经难耐,他蠢蠢欲动贴合了上去,却被子莫用双腿死死抵住,不让他断了这两人间最后的余地。 “你若是真敢,我便死在这里!”子莫喘着粗气以死相挟。他本不该这样没有出息,可他真的无能为力。 “你死不了,毕竟,那齐国还在你的心头之上。”此话这般苍凉,宇文邕想到这人对他这般芥蒂,却早就与那高湛双宿双栖,眼中又生生染了猩红的怒意。 不是高湛,他如今算是明了为何明明有叔侄间的伦常禁忌,他们二人还是这样走到了一起! 原来那是楚彦啊,便是在凡世他都早早捷足先登,蛊惑了这人。 他为了那楚彦折了仙位被贬凡间竟还这般毫无悔意,心心念念都是那人? 他还记得他们之间的心照不宣,一个眼神相对便是如何地缱绻,犹如他这个伴了师父最长久的傻瓜早已经被甩出了千山万海。。。。。。 他好恨啊,为何以前如是,现世又是如此。为何与这人一同长大如影随形的不是他呢? 如此想着,他的大手狠狠抓起了子莫的足踝,压迫着他用一种屈辱的姿态在他面前一览无遗。 “你别逼我。。。。。。”感受着寸寸撕裂,子莫的眼泪倒流着向头顶而去。 “是你在逼我!如何对我这般绝情,一点点机会都不曾给我?你告诉我,到底那人有什么好?他值得你这般生生世世飞蛾扑火!” “呃!” 子莫的嘴唇因为猛地咬合而流出了鲜血。 他双眼发黑,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这个周国皇帝身下受辱。然而他却已然察觉这并不是他们二人的初尝云雨,身子这般自然而然地契合在一起,如同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人的闯入。 “这是,何时的事情?!”子莫用指尖掐着那人的背脊,问得断断续续。 “便是在那驿馆之中,夜夜如此,只是你不知晓而已。” 听宇文邕这般说,子莫才恍然大悟他为何每每会梦到那种旖梦。原来不是梦,而是这人早就将他拆吃入腹! “无耻!你若是偷偷摸摸惯了便只要取了你想要的,为何要这般让我知晓!!” 是啊,为何要让他知晓?他若不知晓,大约还能抽身而出,权当是一场梦罢了!子莫知晓他在自欺欺人,说着胡话,可是,他现在全乱了,如何还能说出其他什么呢? “呵,长恭殿下说得好生轻巧。看来来我周国是已然做了献身为国的准备了。长恭,你为了高湛当真能做到如此地步?!你告诉我,他便是有什么值得你这般为他赴汤蹈火!!” 宇文邕放开了他,把他翻转了身子将他压俯在案几上。 子莫的手指紧紧抠着这案几的桌沿,无力承受只能攥着这木头用指甲在上面划出道道痕迹,而几案也随他发出一阵阵的撞着地面的声响。 若不是这殿中的蜡烛终于是灭了,他这模样当真能让他羞愧地无处容身。 似是一场噩梦,在宇文邕的一次次焦灼侵入中失了魂,丢了魄,独独把这残破的身躯留在了原地。 他告诉自己不过是一场炼狱的酷刑,他便是不过心也就那么过去了。 然而眼泪簌簌地流下,让他如何才能灵魂出窍当做自己只是一具没有感觉的躯壳? 宇文邕在瓦解他的刻意防备,让他无法置身事外和无动于衷。他如此熟稔他的反应,像是故意捉弄着他,在他一寸寸的血肉里融进他的印记,放肆地击退着他的漠然和冷静。 “啊!” 被宇文邕逼得再也藏掖不住,子莫猛地喊出了声音,他楞了一下,对上黑夜里那人的眼睛,他看到了那人的得意和沉迷。 他输了。。。。。。然而他的眼泪只是在祭奠曾经惺惺相惜的赤诚的友谊。 绝不是在为了这个禽兽东西! “陛下,陛下您在吗?” 子莫都不知道已经第几次被宇文邕拖入了昏沉之中而后又被折腾地醒了过来,突然岁羽殿外有稍许亮光,似是有人打着灯笼过来了。 宇文邕已经把他抱到了床榻之上,高床软枕,却彻夜未眠。 身子一怔,宇文邕也该是没有想到这会儿会有人来打搅。 子莫听到有人来,猛地挥手就要把这人推了开了逃走,可没想宇文邕反应更快,像是捉小鸡一般一把就扑倒了他把他逮回帐内。 捂住子莫的嘴巴,宇文邕坏笑着俯身压制住他,转头朝着外面问道:“可是皇后啊?有何事?朕歇下了。” 皇后?!子莫的脸孔顿时更加面如土色,他差点忘了这宇文邕早已经成亲了。。。。。。 岁羽殿外的阿史那皇后如何不是面色难看,犹如死灰。 她真没想到,皇帝陛下还就在这岁羽殿里! 韦孝宽将军半夜命人来通风报信说是这高长恭被皇帝接入了皇宫,她还半信半疑。 大半夜的,带着宫女,更深露重染了一头的露水,才把未央宫的主殿都一一寻了个遍。 若不是有人暗地里告诉她这皇帝陛下来了岁羽殿,她大概要找到天亮。 高长恭真的在里面吗。。。。。。 阿史那的心好痛,她从没想过陛下会如此荒唐。她知晓这退兵必然事出有因,可她向来觉得陛下谨守克己,从来没有为私念而乱过朝纲社稷,她,一直都这么信着。 “陛下,臣妾有要事,可否进殿来与陛下一叙。” 阿史那她想进去,她除非亲眼所见,是万不敢相信那些流言的。 子莫惊得抬起了上身,他比宇文邕还慌,这人桑心病狂,他真怕他疯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怕了?” 宇文邕竟然不急着回答皇后,反而揽着子莫的腰,看着这人的惊慌失措。 “其实让皇后知晓也好,朕不册纳后宫佳丽三千便是因为你,有你一人,我何故还需那些庸脂俗粉!” “你。。。。。。”子莫几欲吐血,他一身狼狈被气得瑟瑟发抖,脸都青了起来。 宇文邕本就只是想吓吓他,可看着这人面无血色倒是一阵心疼。今晚他不知餍足要得狠了些,若是再下了重手,怕是这人当真会被他气得生无可恋。 来日方长,不可操之过急吧。 宇文邕抚了抚这人的青丝脸颊,权当是安慰了。转身对门外说道:“朕再歇息会便要早朝了,皇后在宣室等吧,天还未亮,皇后回去吧,小心着凉。” 殿外的阿史那楞了楞,扶了扶身子回了句是便走了。这岁羽殿,连是她这个皇后都难以踏足的禁地吗?! 醉卧 宇文邕下了早朝,果然在宣室看到了皇后阿史那。 看这向来落落大方的人儿一脸紧绷,甚是负重的样子,心中也猜到了几分。 女人向来对于这种事儿都是最为敏锐。可他倒也并不想藏着掖着,该让她知晓的便还是让她知晓吧。 以往,他还是那凡体肉胎,大约还会看在夫妻情面上与她举案齐眉。可如今,他恢复了灵智,也已然不是凡身,定也不可能再和这周国皇后行那夫妻房事生下后嗣了。 说来,也的确是有愧于这个女子。 可是世事无常,他与她缘分已经尽了,这周国皇后的一世荣耀希望能让她得以安慰。至于子嗣,他会从宇文皇族宗室之中挑选个德才兼备的孩子,过继给皇后,便当做是对她的补偿了。 “皇后辛苦了,不知道何事让你一大早就来找朕。春寒料峭,可小心身子啊。”宇文邕这关怀说得甚是随便浅显,似乎是那金銮殿上的寒暄之言。 以往,阿史那便是听着这寥寥数语都能心头热上半天,可今日听来,真是字字句句都是讽刺。 她的眉头微微抖动,看着宇文邕便是呼之欲出地想要质问出声! 然而,她瞧到了这人眼里的泰然自若和无动于衷。。。。。。突然心就凉了下去,她是一国之后,他是一国之君。 皇帝陛下便是私藏了哪个质子,是不是也轮不到她来过问? 看着宇文邕的眼,阿史那仿佛明白了这人的回答。那种疏离,似乎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她答案。 皇后猛地把心头的所有怨言都吞下,她不想和她最爱的邕撕破脸面。或许,如今给他些余地,她的夫君还会有回头的那一天。 端庄大方贤良淑德,这便是身为一个女子,一国之后的本分和尊荣吧。她,是这大周的皇后,区区一个男宠,对了,那兰陵王时至今日便也只能算作是一个男宠了吧,如何与她争什么! 阿史那咬了咬牙关,还是缓和了脸色,一贯如常雍容宽厚地说道:“陛下,臣妾听闻您把兰陵殿下接入了宫中,可有此事?” “嗯?皇后消息真是灵通,可是韦孝宽将军告知你的?”宇文邕运筹帷幄,未卜先知。 “不,是臣妾听说外郭城的驿馆发生了大火,便还心生忧虑担心着这兰陵王可如何安置才好。既然陛下已经早一步做了安排,臣妾便不用再心事重重了。” “哦?皇后竟还为这质子之事劳心劳力?真是朕的好皇后啊。母仪天下,世人表率。” 宇文邕本想打开天窗说亮话,可挑了一侧的眉毛发现他有些错看了这突厥女子,她竟然能忍至这般田地,不知晓是爱得太深,还是恨得太切? “臣妾不敢当,臣妾只是一心一意为陛下分忧而已。” 阿史那扶了扶身子,欠身说道,“说到这皇后职责母仪天下,臣妾如今也是诚惶诚恐怕是要被天下人指摘了去。” “哦?皇后为何如此作想?”宇文邕看着她,觉得这女子也是耐人寻味。 “臣妾以往不觉得,今日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找寻陛下才发觉,这未央宫竟然只有臣妾住的椒房殿是有人的,而其他的宫苑皆是闲置着,未有主儿入住。臣妾想着,也是该到了往年番邦进贡朝拜的时候了,若是有秀女入得了陛下的法眼,还是该多收一些纳入后宫才好。枝繁叶茂才显得这陛下的后宫繁盛,隆恩盛宠。” 。。。。。。宇文邕愣了愣,原来这皇后是想了如此法子,倒也是用心良苦了。 想来,他这皇帝还是要做下去的,若是不册立后宫嫔妃,却独独接了那人入宫倒也是会非议不绝让他头疼。 “如此,便由皇后去安排吧,皇后看中意的再由朕过目即可。” 阿史那没想到皇帝陛下如此快便点头了,甚是惊喜。 她要多为这皇帝陛下扩充后宫,天底下就不信找不出能留住陛下的女子!阿史那下了决心,她还是第一次有了如此惶惶不可终日的危机感。不能让陛下被那高长恭勾住了魂魄,便是由着别的女子来生下皇帝的子嗣,她也再所不惜。 这样定下了,皇后倒是急切地就想要屏退离开。这物色秀女进献给皇帝的事儿刻不容缓,她要层层筛选,家世样貌品行一样不可缺少。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能由她这后宫之主捏了算。 “对了,皇后且慢。”宇文邕看着阿史那离开的背影,说道。 “臣妾在,不知道陛下还有何吩咐。”皇后都快打开了殿门离开宣室了,没想到陛下叫住了她。 “这寒食节快到了,祭祀大典和皇家宴席的事儿也权由皇后操心了。”宇文邕叮嘱道。 “自然,这是臣妾分内之事,去年臣妾还甚是生疏,今年,该能安排地更为妥帖了。”阿史那这样说着,脑海里不免浮现新婚燕尔初来长安时候的幸福。如今,却是徒增了心酸和落寂。 “今年该要办得更为隆重些。朕今日早朝才得了礼部的禀报,说是那燕国初复,燕王要亲自来长安拜谒,朕在这攻打齐国之事上兀自退军也该是让燕人有些恼,既然来了我大周便是贵客,皇后想想如何将这接风宴席与皇家盛宴合二为一,办得风光体面些好。” 宇文邕缓缓说道。 “燕王要来?这可真是喜事啊!想来是我大周如今兵强马壮,四海归心吧。那些小国想来拜谒,正是体现我大周海纳百川的胸怀,乃是陛下隆恩浩荡!臣妾一定会谨遵陛下的旨意,好好安排,定不会让我大周朝失了上邦的颜面。” 阿史那皇后听了,喜气洋洋。她嫁了个了不起的明君圣主,与有荣焉。 宇文邕点点头便让她下去了。 燕王,即是那慕容冲吧。。。。。。也是那凤凰星君隽夜。 说来,他和这人还当真有缘。当初,他初列上仙尊位,便是顶了这人的酆都大帝之职而引得他气势汹汹闯入紫薇星宫兴师问罪。 这一闹,岁月淙淙而过,都已经是过了千万年了。 宇文邕在那皇位上微微拖着自己的额头低头浅笑。 虽他的确在北漠与那燕军共谋伐齐大计,可这慕容冲身为燕王竟亲自而来,当真是让他觉得诧异。 罢了,这是周国,这是他的皇宫。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还不信这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掀起什么风浪! 。。。。。。 子莫混混沉沉一直睡到了半夜。 他疲乏地睁开了眼睛看看四周,竟然还是在这岁羽殿中,还是那张床榻,只是床褥不知道何时已经替换了。 他的身上,也是被擦拭洗净了换上了新的衣裳。 子莫猛地从床榻上惊起,抬起上身便牵动着身子里的阵阵钝痛。 “畜生!” 他疼得直拧眉头,全然是脱口而出,重重骂道。 “这是骂我?” 突然这空寂的宫殿里有了回应,子莫一转头,便看到天煞的宇文邕就坐在离床榻不远的案几边。 那里,还有他用指尖抓出的道道的痕迹! 脸变得通红,子莫恼怒得转头不去看他,身子往床榻里面不禁挪移。身上的被褥被他不自觉抓紧,昨夜的记忆如同梦魇,纵然他不说,可还是烙进了他的身体里。 “你为何在这里?”子莫问得惴惴不安,语气中全是担心。 宇文邕手里擒着的酒壶滞了滞,他如何会听不出其中的害怕和忧虑。 眼神暗了暗,他有些生气,还有些疼惜。 “知晓你定不想借他人之手来帮你收拾残局的,便只能由我亲自动手了。换了衣服,舒服些了吧。” 说着,宇文邕就起身,一只手里拿着那酒壶,一边摇摇晃晃走向了子莫。 “那我还当真要好好谢过你了!皇帝陛下亲自服侍于我,真是不胜感激!” 子莫嘴上强着,可看着那宇文邕的身影又缓缓笼罩过来便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他已经退无可退,被逼入了床榻的死角,而宇文邕痴痴看着他,手里拿着酒壶一脚迈上了榻子。 “别过来!”子莫这一嗓子喊得甚是丢脸,然而竟是情不自禁,光是这人离他近些,便让他脑海里如翻江倒海,昨夜的不堪回首历历在目。 “长恭,别这么怕我。昨夜里我是情难自己,我保证,我以后都不会了。” 信誓旦旦,然而这人一开口的酒气便逼得子莫连连躲开。 醉成这般还口口声声地保证,如何让他相信?! “那你快走,我要睡了,要喝酒去别处!三宫六院哪儿都可去,赶紧滚开!”子莫恨恨说道。 这人赖在他这儿让他浑身都警铃大作,身上汗毛根根站立,如何安生? “不要!你陪我喝一些,我们好久没有促膝长谈了,你陪陪我说说话都好。”宇文邕竟然一倒头便躺倒了横卧在子莫的腿上,头枕着他的身子一脸惺忪醉意,仰着头对他笑了笑。 子莫愕然,这周国皇帝无赖的样子真是闻所未闻始料未及。 他想要抬腿踹开这人,可无奈他腰背似是折了一般无力,而那压在他腿上的宇文邕又似乎有千金沉。 这人,纹丝未动。。。。。。 阿凉 “长恭,来,和我共饮一杯。”宇文邕的眼神悠然,眸子中如是那揉碎的一片星海,盈盈地望着他看,尽是柔软和情深款款。 便这样仰面枕着他的膝盖,抬手把牛角杯中的佳酿呈上,子莫垂头看着他,那张熏醉的脸上,似乎又有了几分他所熟知的周国皇帝的神态,沉稳宽和,明朗如昔。 假象! 骗人的伪装! 子莫差点就去接了那杯酒,然而指尖触到了那人的手便猛地缩了回去。 定了定神色,他可不吃这一套。昨日里这人如何对他的他可不是转眼就忘! 怎么,一回头今个儿就又成了那促其长谈的好兄弟了?真是别开生面让人耳目一新!恬不知耻闻所未闻! 子莫心中暗自骂道,放下了抬起的手不去理他,眼光也朝别处转去,扬起下巴一脸倨傲。可他一动就被那人擒住了下巴。正欲发作,眼前突然有阴影笼罩而来,仰头退去已然迟了,宇文邕堵上了他的唇,将口中的美酒尽数朝他的口中渡去。 “呜!”子莫欲做唇舌之争,嘴角有酒液淌出了些许,可大多还是被这人霸道地封堵了回去。勉强吞咽,捂着自己的嘴巴咳嗽了几声,差点被呛死。 “好喝吗?燕国让使臣先行捎来的献礼。是用十八种极寒之地的草药珍奇酿造而成。喝了,能强身健体,还能。。。。。。” 宇文邕使着坏,朝着他凑近了坏笑说道,“壮阳,让人更龙精虎猛的。” “咳咳咳!”子莫差点把刚才喝下肚子里的酒再反胃吐出来。谁要壮阳?这混账东西一脸殷勤地便是在这般威吓于他?! 宇文邕还没等他破口大骂便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就这样顺势地把头搁在了子莫的肩膀上,柔情蜜意,一脸陶醉地看着他,惊得子莫僵住了身子,莫名其妙回看他。 “别吐出来,同你开玩笑的。我怎么能给你喝那种东西,滋补元气的倒是不假。” 说完,他将手挪开了子莫的唇,可眼光依然留恋不舍地徐徐徘徊在他的脸孔上。青丝擦着子莫的颈肩这人安心埋头在他的肩上。 醉了? 然而宇文邕眼中一派清明,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难得如此回望恍若还在九天之上的时光。。。。。。 他真好看啊,九天之上的纪尘总与他隔了师徒间那该有的数步之遥的距离,恍若隔了千里万里。 哪里像现在,烛火的暖光描摹着他的眼睛,鼻梁,唇瓣,下巴。眼光细细掠过,哪里都是白玉无瑕,值得他花余生去看个仔细。 子莫被这人靠得偏斜了身子,奈何思来想去他若是冒然动作怕是反而激了此人,失了此刻的宁静。 起码,宇文邕现在安谧地像是快要入了梦境,眼睛半阖地便一动不动看着他,犹如生生能在他那张脸上能瞧出朵花来。 然而子莫的脸皮薄,被看得久了,到底是有些吃不消。 问他为何看着他这样的废话便还是省下了,被瞧得有些口干舌燥索性一把夺过宇文邕手里的牛角杯,他倒了些那进贡的佳酿,仰头便是一干而尽。 果然是浓厚的药味儿溢满了口腔,方才那种喝法他都没尝出味道。 “这是燕国的酒?”子莫回味着,脱口而出问道。 “是,的确是燕国的酒。”宇文邕突然挺直了身子,将子莫圈在怀中反问道,“长恭以前喝过?”他是何等疑心之人,只是瞥见了这人微微蹙起的眉目,便是不肯放过一点点端倪。 “没有,只是觉得不错。”子莫别过了脸,冷冷说道,他收敛了心中有些浮动的思绪,不让脸上流露出半分的优思和惆怅。 说谎。。。。。。 宇文邕喝了半壶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看得透彻和理得清明。 他只是在那一瞬便看到了长恭眼中浅掠而过的温情脉脉,虽稍纵即逝,可那人眼中泛起的水光氤氲如此柔情怎能不让人迷了眼睛? 这人心中牵挂着何人?为何会有如此情到深处情不自禁的流露?! 宇文邕的心重重沉了一下,他突然握住了这人的肩膀,手中的力道让子莫吃痛地皱起了眉头。 正欲拒绝,宇文邕一下急不可耐凑上了前去,反复碾转在这人的唇上脸上,当吻落在了子莫的脖颈上,这两人间的呼吸都生出了别的味道。 用牙关咬住了子莫半松的衣襟,又是毫不讲理地高歌猛进。 抬手,一个巴掌重重落在了宇文邕的脸上。这声响回荡在岁羽殿中,如是打破了镜中花好月圆的虚像,宇文邕垂着头停止了动作变得死寂。 “如何?又该反复无常言而无信了?”子莫也是来了脾气。他如今在宇文邕面前甚无还手之力,可也绝不能任他欺凌。他的目光冰凉,如同犀利的锋刃一般直直戳向他,那样倔强而又不甘心。 宇文邕怔了怔。反复无常和言而无信? 他的手指在这人的肩膀上颤抖着松开了一些,这是在说他吗? 不,他是这个天地间对师父最言听计从俯首听命的徒弟,这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吩咐他都刻骨铭心,做得彻彻底底,师命于他从未敢背弃。 为何要对他如此不近情面,他的表白和一腔痴心为何到了今时今日还是被他故作不知,只记着他的过了。。。。。。? 他是得到他了吗?宇文邕在这芙蓉帐里看着这人的脸,这人的眼,突然问着自己。 他将他带回皇宫,用如此手段得到他不过是情非得已。 他爱他爱了千年万年,都是因为太想得到不再遗憾错过才会这般心急了些。用了这些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的手段。 这不是巧取豪夺,这不是失了常性对他逼迫!这,这不过是他想釜底抽薪让这人真正地念着他,爱着他,没办法再舍他离去的一剂猛药而已! 如何就被这样看作了凌辱折磨?他错了吗?这人是在恨他?! 宇文邕的眸子暗了下来,讷讷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这千万年间心头淌下的血泪付出的所有这人都全然不知,却独独记着他昨晚的错了。。。。。。 这不公平,这哪里还有公平? 宇文邕突然转头下了榻子,他重重叹了口气,看着这偌大的宫殿和烛火的一点,甚是怆然悲恸,垂着头发出一阵苦笑,慢慢走了开去。 子莫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肩头,皱着眉头看着这人。 只觉宇文邕真是越发奇怪了。说来这人还比他小了三年,为何这背影沧桑地似是独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月。惶惶然不知哪里可去的身影透着孤寂,便如同这殿宇中的游魂徘徊着无处可栖。 子莫回过神,发现他竟然在心疼这人。 脸上表情一滞,赶紧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他。他当真是个滥好人,宇文邕都已经这般对他了竟然还心生怜悯,便是发了善心难道让他过来一起同床共枕解了他的忧心? 一想到此处,身后那里隐隐疼得他身子发紧,觉得便是要悲天悯人也该先可怜他自己为好。子莫裹着被褥睡在了床榻的中央,绝不给这人挪出个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宇文邕的酒后劲有些大了,原本还躺在榻子上满怀警惕地盯着这人的子莫渐渐便睡意酣沉起来。 罢了,反正如今的宇文邕便是他满怀戒备也已经束手无策了,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先睡个安稳。 他太困,眼皮重得在打架了。 烛光跳动着,如豆子一般在徐徐夜风中缩成了一团。视线暗了下去,眼眸中只留下宇文邕对天长叹唏嘘不断的身影。 如青松傲雪,不愿诉苦只是独独自己反复尝着,让他觉得依稀记得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他这副模样。 睡吧。也许醒了,宇文邕还是那个与他快意恩仇,把酒言欢的知己好友。为了那红色的小风车,为了一招半式的输赢,缠着他非要比个高下。 俊朗少年,神采飞扬,一骑白马,开云破浪。 第二日,子莫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殿中早没了宇文邕的身影,也不知晓他昨个儿夜里是在那里歇息的。。。。。。 罢了,他是皇帝,这未央宫的三十六重殿宇哪一处不是他的?何故还要他来操心? 殿中那桌上有盆软糕,子莫看到了糕点觉得有些饿,起身了走了过去。 “殿下是饿了吗?” 突然有一个婢女从旁侧出来冷不丁地吓了子莫一跳。 他当真是睡糊涂了罢,连旁边多出了个人来都没有察觉到。还是那宫女机灵,看他一脸愕然瞧着她,笑着上前欠了欠身子,请安道,“见过长恭殿下,奴婢是阿凉,陛下吩咐奴婢随身伺候着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奴婢了。” 阿凉?子莫觉着这名字有趣,看着这丫头与郑儿一般大小,倒是格外生出些熟稔来。 “如何叫阿凉啊?一般的女孩该叫个暖暖的吧。” 子莫笑着说道。 “噗。”那丫头倒也是不怕生,听了一下捂着嘴巴偷笑起来。 “长恭殿下莫要取笑奴婢了,奴婢家里穷,爹娘说像奴婢这般的便是冷暖自知要自食其力养活自己的,叫做阿凉多好。” 那宫女说起来自是一番道理,子莫听了赞许地点点头,吃了糕点,听阿凉说说琐事觉着这岁羽殿中有了些人烟的味道。 “你家陛下可说要禁足于我了?”子莫问她道。 宫女小阿凉愣了一下,转头想了想,如实说道:“陛下不曾说可,也不曾说不可。” “那便是没说了,你不如陪我去外面走走罢。”子莫循循善诱道。 “诶?殿下要去哪儿?可不能为难阿凉将阿凉打昏了自己逃出去罢。”小丫头这脑袋瓜子倒是想得齐全,听得子莫无奈撇了撇嘴角。 “我要逃出去还用得找打晕你吗小阿凉?”子莫反问道。 “自然不会,阿凉对兰陵王殿下久闻大名,知晓您是好人,不会这般对待奴婢的。”阿凉笑笑。 “你知道我?周国人这般夸我,倒是让高长恭有些不知所措了。”子莫说道。 “嗯,知道。兰陵王鼎鼎大名如何不知?虽我是个小丫头,且如今随着爹娘在长安谋生路。可其实我们一家祖籍是并州。几年前您在并州任刺史的时候,除恶吏平地头恶霸的事情,爹娘还经常提起呢。说是要是像您这样的王爷早早来了并州,我们一家也不至于背井离乡颠沛流离,要到周国来谋生计。”阿凉说道。 子莫看着这宫女,不想原来他们还有这样的因果契机。 “如此说来,我们可是老乡见老乡了。”子莫点点头说道。 “嗯,我只告诉您一人知晓,殿下可别说出去。”阿凉笑着小声说道。 “嗯,自然,拉钩!”子莫与那女孩拉了钩钩。 “阿凉啊,我想在这里找一人,不知晓你有没有听说过她。”子莫问道。 “何人?” “曾经权倾朝野的大冢宰宇文护的姑姑宇文嫣。”子莫说道 斗艳 “宇文嫣?。。。。。。莫非您说的是先前出家的嫣郡主?”阿凉思量着说道。 “出家?嫣郡主?!”子莫垂头大感意外,然而这未央宫中变了天,宇文邕不杀宇文护,也未将宇文护的亲眷诛了九族倒也算是网开一面了。 可这为何要出家呢? “你说的嫣郡主在哪里出家?”子莫问道。 “便是长安郊外的一处尼姑庵了。其实并不是陛下让她去的,只是大冢宰宇文护被软禁了之后,朝中大臣都劝陛下能斩草除根。陛下大量,男丁削官革职流放做了苦力,女眷都被分配去了庵堂里。陛下这样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阿凉说道。 的确,比起宇文护谋国篡位连杀周国三个皇帝,宇文邕的手段已经是宽容了。 “阿凉,那宇文嫣早年有恩于我,你能不能去她那儿看望一下,帮我打探一下她的境况如何。长恭在此先谢谢了。” 子莫抱拳作揖道。 “哎呀呀,奴婢受不起啊!殿下尽管吩咐就是,在这未央宫中,阿凉与殿下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小小事情殿下不必介怀。” “那好,我还有件事嘱托你。”子莫让阿凉过去,嘱托了一番,又画了个奇形怪状的图腾给她,让她去长安四处找找,若是找到了便告诉他。 阿凉扶了扶身子收好了那张鬼画符,便离开了。 长安如此重要之地,刘先生定也是有本事把这生意做到周国来的。他失了与燕大哥的联络,只能仰仗刘先生那四通八达无处不在的眼线了。 交待完了这些事情,子莫有些松下了心。 他在这未央宫里终于有了些盼头。心情没了之前的郁郁,想去外面走走。 打开门,却见那天煞的宇文邕直直戳在了他的面前。如同是一堵墙,生生比他高出了一个头。 。。。。。。后退了一步,子莫面无表情直直地就要将殿门关上。 “长恭!”宇文邕唤了一声,又好气又好笑,这人如何这般待他! 倒不是子莫手下留情开了殿门,而是这宇文邕如今当真是神力,子莫知晓敌不过,索性松手了转头就干脆回去。 他这一松手让周国皇帝猝不及防,身子踉跄着一步迈进了门槛里。 倒也不敢生气,只能舔着脸跟了进去。 “长恭!你看看你,见了我便这副模样。”宇文邕堂堂周国国君舔着脸尾随其后,这言语中的可以讨好让殿门外的两个大内侍卫都不禁面面相觑。 “陛下所谓何事啊?”子莫不理这人。 “朕此刻有空便来陪陪你,那个宫女呢?朕让她小心伺候你的,怎么人影儿都没了?” 宇文邕日理万机,如何是得了什么空闲。不过这早朝回来,明明是要去宣室的,可是这腿儿便像是自己有这主意,也不绕弯,直直就朝着这岁羽殿来了。 他昨晚还一夜苦思,心头啼血,怨这人太过偏心。然而才离了他不过三四个时辰,便又全然想着他是否起身了,有没有吃了东西,如今心情是否转好诸如云云。 便是对他自己都硬得起心肠往死里逼,然而他对这人却是全然下不去狠心的。 不论是辰星还是这宇文邕,他爱他都爱得没有了自己,早已经这般认命了。 “你说阿凉?我。。。。。。。我说要吃些别的东西,便让他去御膳房给我做了。”子莫呷呷嘴说道。 “是嘛,那太好了!看来你和那丫头甚是投契啊。你肯吃东西便好,便好。。。。。。”宇文邕听了,心头大喜,上去就握着子莫的手喜出望外说道。 子莫一把把手抽了出来,皱了皱眉头,没个好气反问道: “莫非你觉着我便是那黄花大闺女,被你这恶霸地痞凌辱了就该悬梁自尽?” 宇文邕一怔,松开了手,眼中的光彩也随即黯淡了下去。他摇着头讷讷说着不是,然后兀自往后退开了几步。 如今他和这人便是这样的处境啊,得到了他的身子,却全然失了他的心吗?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宇文邕慢慢转过了身子,藏起了眼中的哀凄。 “朕这几日会很忙,长恭你有什么事儿便交待给阿凉。也可让她来告知朕。寒食节快到了,这未央宫中该是有。。。。。。” 宇文邕说得缓缓地,像是在期待着那人留他。 “知道了,陛下日理万机,还是早点去处理政务吧。” 可果不其然,他等到的便是这样一句冷冰冰的答复。 长恭并不想看到他,巴不得永远都不要见到他才好吧。心中一片冰凉,宇文邕收敛了脸上的失望,抬起步子铁青着脸色就大步离开了。 呼。。。。。。看到那人离开,子莫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如今还真是有些吃不准这宇文邕,若是激怒了这人又该是他吃了苦头了! 索性这宇文邕近日里该有那么多事儿忙,看来也不会常到这儿来了。 万幸,万幸! 子莫如释重负,觉得有了一刻喘息之机。浑身筋骨都松了下来,连带着脸色都好了些许。 周国皇帝那日一说,转眼就过去了七八日。子莫身子渐好,人也精神了不少。 阿凉果然在长安城里找到了个酒坊门外有他画出来的那个记号。 子莫并未让阿凉知晓其中内情,她如今是周国人,子莫不想生了事端牵连于她。只说自己爱喝桂花酒,便叫了这丫头去买了两回酒。 这便一来二往地让那丫头把消息递出了未央宫外,通过刘先生,小乙他们也应该知晓了他的下落了。 等着邺城皇宫中的消息等得那么心焦,都快半个月了却没有一点风声传来。子莫不明白是邺城皇宫当真平静,还是这宇文邕故意将他搁置在了密不透风的地方,让他与齐国断了联系。 高湛啊,这个让他已然分不清是爱还是恨的冤孽!每每想到那人躺在马车上一动不动的情形,他便不禁揪心。 北齐高家子嗣皆不长命,这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的冷冰冰的话语,如今像是泰山压顶一般朝他重重倒来。 如同是一个恶毒的咒语一直箍紧在他的心头,挥散不开。 不会的,高湛他都不到而立之年,不会的。。。。。。 “殿下!” 阿凉猛地推了殿门进来,让子莫回过了神。看了看那姑娘,笑容满面,怀里里还捧着姹紫嫣红的花。 “你这丫头,半天不见原来是当那采花大盗去了。”子莫揶揄她道。 “哼,殿下取笑奴婢。只是这未央宫中近日甚是热闹,祭祀大典将至,这宫女们都在御花园里采集鲜花呢,我看漂亮,又想到这殿下住的岁羽殿如此冷清,用来装点一下再合适不过了!”阿凉蹦蹦跳跳,自顾自地把鲜花插到了案台上的瓶子里。 这么一摆放,果然生气了不少。 子莫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花香,说道:“今日里可是阳光甚好啊。” “是啊殿下,如何?随奴婢去外面散散心可否?”阿凉调皮笑着说道。 “好!”子莫来了兴致,说走便走。 未央宫比邺城的皇宫还要大,御花园里奇花异木,花团锦簇。蝴蝶在阳光下翩然飞舞,还有珍禽被放养在水畔,发出阵阵啼鸣。 子莫在这岁羽殿中整整关了自己九日,他不愿意出来,也不想见任何人。 原来这春意来得如此之快,哪里还有什么春寒料峭,不知不觉间已然这般繁花似锦。 在阳光下抬头望,此刻是晴空万里。 心中顿时被这一片透蓝刷洗地也没有了杂念,阿凉在草丛里摘着鲜花,笑得那么自在,子莫点头笑笑,自己随性地坐在了御花园的一处凉亭里。他本是随性之人,不知道何时起,便是道不尽的愁离。 负手站起身子走到那水岸边,看着一群鸳鸯在水中嬉戏着游来游去。 子莫正看得入神,旁边蓦地发出了一声叹息。他回头,却见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女子呆呆看着他。见他在瞧她,脸颊羞红一下低下了头。而她的身后,正有三五成群的美娇娥说笑着而来。 阿凉往那些人中瞧了瞧,待她们走近了,竟看到了皇后的身影,赶忙上前欠身行礼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各位小主儿。” 阿史那正在疑惑这内宫禁地如何会有个陌生男子,仔细一瞧发现竟然是那兰陵王高长恭。 她的脸色一下变了,不知道这人如何出了岁羽殿,兀自这般闲暇地在这御花园里游憩。 可真是没把自己当做是质子啊。。。。。。皇帝陛下把他宠到了何种境地?! 随着皇后而来的年轻女子们都是阿史那近日来从秀女当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有才华横溢的,有品行俊秀的,其中更不乏艳压群芳如花似玉的可人儿。 皇后本以为她挑选的人必然能让皇帝惊艳万分,转移了目光。 可是没想到,她之前只是远远望过这人一眼,如今瞧了个齐全,顿时如她这一国之后都心生败落之感! 这高长恭不过一身素衣,长身玉立,清风中墨发微动便是勾起情韵万千,一派淡然之态,便已然羞得那些新入宫的秀女们各个都不敢抬起头来。 这些没用的东西!只会红着脸只敢偷偷打量着这绝世美男! 阿史那的心全乱了,她从未想过名动天下的兰陵王竟然生得当真是天人模样! 中原之人如何说的?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她是不是我枉费了这么多天的良苦用心,不过得了个自取其辱的下场?! 惩戒 子莫今日是第一次与这周国皇后正式打了照面。 不知为何,那雍容华贵的女子面上并不好看。她许是被这日头晒得有些脸红脑热,眉头微微蹙着,眼中竟全是嫌恶之色。 他自问自己也没有得罪过这贤德的皇后娘娘,莫非。。。。。。 子莫猛地心头一跳,他想到自己与这宇文邕的一笔糊涂账竟也心虚了起来。即便这宇文邕未和任何人透露些许,可他如今身处周国后宫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是何身份?到底是这质子还是被圈入内宫之中以色侍君的娈宠? 大约这未央宫中之人嘴上虽不言明,可心中自有一本账了。无论他如何争辩,都堵不住这悠悠众口的。 “高长恭见过皇后娘娘。”子莫索性走上前去朝着那后宫之主揖了揖。既来之则安之,他如今面对这后宫佳丽们避也避不开,逃也逃不掉,便还是这样谙于礼数得好。 后宫之中皇后为首,不管是何身份,除了这周国皇帝宇文邕,都该和眼前的这位皇后娘娘行个礼的。 “哦?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兰陵王高长恭啊,本宫听闻殿下就在未央宫中,可却未得空去好好拜访,真是失礼了!” 阿史那巧笑嫣兮,可眉眼中透着寒意和怨恨。看着那人走上前来行礼,便也故作不在意落落大方迎上前去。 “不敢不敢,长恭一介质子能入未央宫中安顿,也全赖于皇后娘娘安排。” 本是化解尴尬给彼此一个台阶下的客套之言,听在阿史那的耳中,顿时有了别的一番味道。 如何?这高长恭如此便反客为主,全然不把自己当做外人了?仗着有皇帝撑腰便也恬不知耻想来争夺圣宠不成? 心头如是被针扎得刺痛,皇后额上冒着汗珠,想一口否认说她巴不得他早早离开这未央宫,可一想,若是在这些秀女面前说是皇帝亲自带了这人进来,岂不是更加颜面扫地?! “兰陵殿下客气了。听闻,这外郭城的驿馆已然开始动工修缮,再过个把月便能焕然一新。殿下到时候离开了未央宫,在外面若是有任何希望本宫帮忙的地方,不必客气,让阿凉告诉我便是。 皇后娘娘真是一派国母风范,客气地让周遭的秀女们有些听不明白。 为何这兰陵王会在这宫中?又为何以后出了宫还可以受皇后照拂? 有些秀女想不明白还听得云里雾里地自然一脸懵懂,可几个七窍玲珑一点就通的,看着这兰陵王的倾国姿色顿时恍然大悟,臊得脸如猪肝一般涨红了起来。 子莫听了脸上也是一阵局促,拱手道:“长恭多谢皇后好意。不过在下区区质子,不敢劳烦皇后娘娘,只盼这被烧毁的驿馆能快些修复完善,长恭也好早日出宫去。” “呵,殿下说得可是真心话?”阿史那挑了挑眉头,打量着这人。 那驿馆她不是不知晓是个何景况,来了周国身为质子可是人人可欺的处境。她便不信这兰陵王不怕老死在那简陋粗鄙之地受尽屈辱! “自然,长恭已然觉得身为齐国质子却住在未央宫中实在是逾越了,如果可以,在下现在便想离宫。” 子莫说道。 。。。。。。阿史那脸上不禁露了喜色,她若是送这高长恭走了也算是去了她一块心病了。 驿馆还未修好,倒是可以先把这人送出宫押入军营之中由韦将军看管。 如此,皇帝陛下离了他,宫中又有新鲜的美人无数,渐渐就会把这人给淡忘了吧! “如此甚好,本宫。。。。。。” “何人要出宫啊?!” 阿史那还未说完,这宇文邕的声音兀自响起,让子莫和这皇后都吃了一惊。 御花园中的秀女们见来人是皇帝陛下,便齐齐跪下向宇文邕磕头。 “见过陛下!” 皇后脸色一变,垂头赶紧也向宇文邕行礼,可只见皇帝陛下便那么旁若无物地越过了她,直直朝着她身后的高长恭走去。 那些跪在下方的佳丽们,别说是和她们说句话,皇帝便连个正眼也没给过她们一下! 子莫皱着眉头看着这人朝他走来,脸色不善。然而仓惶逃路又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作揖道:“见过。。。。。。” “谁要出宫?你?” 子莫都还没说完,这作揖的手便被宇文邕一把抓紧了箍在了掌心里,跟在皇帝身后的太监宫女都自觉地低下了头,很是明白非礼勿视的道理。 子莫心头一跳,这大庭广众之下这人气势汹汹还想如何?! “自然是在下了!高长恭本就是质子,如何能长久呆在未央宫中?”说得理直气壮,他便看看这人如何应答。 气氛一时僵持到了极点,皇后未曾转身,没有陛下的命令也不敢起来,可这皇帝陛下的怒气滔天如有实质让她惊得都抬不起头来。 下跪的秀女们也是战战兢兢,无人敢动作一下吭个声。 王公公稍稍抬眼看着这皇帝的脸色,觉得陛下当真是生气了,若不拦着陛下任由他在此处发了脾气也是伤大周皇室颜面,便上前禀报说道:“陛下,您说要找兰陵殿下有要事相商的,可不要耽搁了,请陛下移驾宣室殿吧。” 子莫看了看那老泥鳅般的王公公,更加来气,他何故要处处受制于这人?!用力想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可那宇文邕一脸狂傲便是死死盯着他手里力道不放,他便这样被拉了过去,被一把拖到了宇文邕的侧旁。 宇文邕如何不知晓这王公公是在提醒于他,皇后与一众秀女都在,忍住了脾气既是顾全彼此的颜面,也是为了长久之策。 “长恭殿下,朕看这出宫之事得从长计议,你须与朕再慢慢地做那商议。”宇文邕挑眉说完,便大步流星,拖着子莫的手便急急走了出去。 “陛下?”皇后一脸仓惶不禁喊道。 宇文邕听阿史那喊他,才顿住了步子,回过身来像是方才看到了她,不急不慢说道:“皇后起身吧。那边的众佳丽们也起身吧。朕今日还有事,不能陪诸位美人们共游这御花园了,大家随性即刻。” 说完,在众人的目光中,皇帝陛下半是强迫地拖着那兰陵王高长恭的手就走得健步如飞,一阵风般把身后的女子们都甩在了原地。 阿史那皇后面如死灰,身边有秀女叫她,都失了反应。 她听到周围那些新入宫的佳丽们似乎在交头接耳窸窸窣窣议论纷纷。真当是大周皇室的惊天丑闻,更是她这个一国之母,大周皇后的奇耻大辱。 看来,皇帝陛下是绝不可能将这人送出宫了。。。。。。阿史那捏了捏自己的掌心,她的眼中都是狠厉。 “皇后,皇后娘娘,奴婢也告退了,奴婢还要去侍候殿下。。。。。。”阿凉呆呆看着这状况不对,干净弯腰点头和皇后作别。 皇后冷冷看着这个丫头,冷笑了一声,连侍女都指给了这人,当真是要封他个身份宠冠六宫不成? 。。。。。。 子莫只觉这人越走越快,的确是往宣室殿而去的,可那里既是宇文邕批阅奏章的地方,可也是这周国皇帝的寝殿! 他如何能乖乖跟着这人去往那里?!岂不是自投罗网。 “宇文邕,你给我放手!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多少年金戈铁马磨练出来的硬脾气此刻也是显露无疑,让他俯首听命乖乖就范未免也太小瞧了他高长恭。 手心翻转,他的手腕巧用内力便一缩从那宇文邕的钳制中脱了出去,周国皇帝只觉手里一空眼神一凛,看着这人倒也是来了兴致。 “好,许久没和你长恭殿下好好过过招了。你今日有这般雅兴,朕就奉陪到底!” 宇文邕不容分说,便是一个箭步上前擒来。 子莫身形翻转,躲开了去。 两人便这样你来我往在宣室殿后的花园之中开始过招,周旁的御林军看了本要执起长戟过来护驾,然而随侍在旁的王公公用眼光命他们退开,板了板脸色,便让御林军知难而退了。 他挥手屏退了身后的一众小公公小婢女们,叮嘱道:“陛下今晚要在宣室殿批折子,你们都不要前去打扰。” “是。。。。。。” 皇帝身后随侍的人都各自散了,而子莫在这宇文邕手下居然渐渐力不可支起来。 是他几日不练这身手就生疏了,还是这周国皇帝竟然突飞猛进,脱胎换骨起来? 子莫还未收掌便是被这周国皇帝震开了好几步远,这是何内力?如此雄浑,竟这般撼人! 他眉头一皱甚是不甘,还欲要上前拼杀却被宇文邕用一招擒龙手将他的手臂反拧制在了身前。 “打够了吗?”宇文邕垂头在他的耳畔轻声说道。鼻息灼得子莫脸都红了,挣了挣,毫无用处。 “卑鄙,你这是何功夫,如此邪气!”子莫骂道。 “嗯?想知道?朕等会告诉你,可不是在此地。” 猛地一把将子莫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宇文邕笑着就将这人大大咧咧背进了宣室殿里。 殿门砰然关上,只听得里面一阵碰撞之声,很是兵荒马乱似是人仰马翻。 而阿凉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也想跟了进去,被王公公拦下了:“他没事的,明早上再来接兰陵殿下吧,去备些吃的送来。” “啊?”小丫头纳闷地看着王公公,点了点头。 走开几步,就见那宣室殿精雕细琢的红漆木门便被拉开了些,可又猛地一撞被从里面狠狠关上了。 摇摇晃晃,那扇殿门在不住颤抖着,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样。 当真没事吗?阿凉皱了皱自己的眉头,很是担心地想道。 晚膳 晌午,子莫托着腮帮子坐在窗前,眼睁睁地看着这日头从那东边升起,随即又缓缓挪移到了当空。如是在那黄花梨木的椅子上生了根一样,许久了一动没有动过,除了不断地长吁短叹。 一只孤雁飞过,子莫的眼光随着它掠过万里晴空。最后还是长长叹了口气,他这神色,比久锁深宫的怨妇好看不到哪里去。 阿凉不时地在这岁羽殿中进进出出,一会是拿着抹布四处擦拭,一会又端着茶水点心到子莫面前晃来晃去。看起来侍候主子侍候地挺忙活地,其实这眼上眼下全在打量这兰陵殿下的神色举止。 自从那天从宣室殿回来以后罢,阿凉就觉得殿下他死寂地让人甚是心疼和忧虑。 陛下该也是察觉到了这般变化,所以这两天都只是通过她这个奴婢打探长恭殿下的状况,连入了这岁羽殿亲自露面都似乎有些忌惮。 啧,陛下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竟也知道怕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长恭殿下可是威名远播的兰陵王,他若不愿如何能把他逼得如此之紧呢?哎。。。。。。 “殿下,您渴吗?喝点水吧。”阿凉一边心里怨怼着这皇帝陛下的霸道替殿下难过,一边微笑着端茶送水希望能让殿下少些苦闷,不说不动地,这如何还像个活人?可不要魔怔了罢! “阿凉,我知道你想陪我说话,可我真是无话可说,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子莫说的都是真心话。他突然对自己的人生很是茫然。 他算是什么?齐国质子,这大周皇帝的男宠,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从未想过他有一天竟也会到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境地。 呵,鬼才知道那宇文邕发起狂来又会如何待他!这种日子过得越长,他该是越会失了常性。 比如此刻,连自己的魂儿都是麻木的,犹如早已经游离体外,想回去邺城看看,空留了具躯壳在此处罢了。 “殿下可是思乡心切了?”阿凉突然说道。 子莫听了这话双目间激起了些波澜,他转头看了看这丫头,有了些许期待。 “今个儿早上,我想去那酒坊里给殿下买几坛子好酒让殿下舒心些,没想到那里突然就有了消息托我带给殿下。”阿凉笑着,将一坛子小小的桂花酒送到了子莫手中。 子莫心领神会,揭了酒坛子的封口,取出了里面所藏的密信。 看了一眼,顿时神色转好,两眼开始有了光彩。阿凉笑了笑,觉得这真是及时雨了,殿下身上似乎又有了生的渴盼,显了勃勃生机。 “可是邺城那边有了好消息?”阿凉轻声问道。 “嗯,我国陛下醒过来了,总算是醒了!”子莫甚是动容,他紧紧捏着那信笺,眼眶都不禁红了起来。 这也并非都是为了私情,高湛身为一国之君,他的生死安危牵动着齐国上下,社稷江山万千黎民百姓。 重重出了一口气,子莫犹如又看到了母国的前程似锦。齐国能过了这一难关,也不枉费他于这里的忍辱负重。 噙着眼泪走了几步,那绝美的唇瓣抿了抿,似是在欣慰发笑。 阿凉看他心情转缓了不少,便立马奉上了她亲手做的膳食,拖着他到桌子旁坐下好好吃顿中饭。这些天长恭殿下没有一顿是吃得有味道的,真是担心死她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子莫也觉得饿了,便吃得格外有胃口。 阿凉给他夹着菜,劝殿下把她亲手做的膳食都吃个干净,这才对得起她忙活了一上午的时光。 子莫知晓这丫头是真心对他好,看着她和看着自家的小郑儿一样,便给她也添了双筷子,让她一起吃饭, 阿凉起先是万般推却的,不过看着这殿内四下无人,长恭殿下又着实是平易近人,便欣然接受了开心地坐在子莫身旁陪他一同用膳。 吃吃喝喝,阿凉突然又记起一件紧要的事情来。 “殿下前些天让我打探的那宇文嫣的事情,凉儿如今也打探清楚了。” “真的?宇文嫣可还好?”子莫一听立马放下了筷箸,也怪他这几日恍恍惚惚都快把自己都忘干净了,如何还记得这寻故人的事情? “这,自然是不好。如何能好呢?嫣郡主一直都未许配人家,宇文护倒了,她便也失了依靠了。”阿凉甚是感伤地说道。 “那我去看她,她如今在何处?”子莫问道。 “不行,嫣郡主一听说是兰陵殿下您让我去寻她的,郡主她甚是动容,都哭了。可是又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说是绝不能让我带着您去找她。即便您去了,她也是断不会见你的。”小阿凉一口回绝道。 “这是为何?”子莫不解,问她道。 “嫣郡主是要强的人,她又对你甚是挂怀。。。。。。如何都不会让您见着她如今落魄的样子的。 殿下啊,您也该想想,嫣郡主是女子,如今韶华老去,她宁愿在你心中留下她当初最美的样子,也不想让您见了她如今的状况而去怜悯她。她身为宇文护的家眷在这尼姑庵里被拘了自由,但每日也不是绝了念头。 她的刺绣活儿极好,有时候偷偷让人拿出去卖了换些银两,倒也能自食其力的。阿凉其实心中甚是感佩这位嫣郡主的,真是生性傲然的女子。” 子莫点了点头,他听了个明白,知晓这人便是这样的性子。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遗世而独立,只是那尼姑庵里的人知晓她的身份来历,如何没有几个攀高踩低的势利之辈借机给她各种罪受的? 况且宇文嫣这一生,前半辈子被齐国囚禁在并州府地牢不见天日,如何下半辈子还能这样失了自由?她不见他是她太苦,见了他又能说些什么? 如此,他更该为这昔日故人做些什么了。 这么一想,脸色有些惶惶而又无奈。沉思片刻,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他抿了抿开口道: “你和皇帝陛下说,晚膳来我这儿吃。”子莫的声音如同蚊鸣,连就坐在一旁的阿凉都不禁皱了皱眉头一脸没听清楚的表情。 “殿下说什么?”阿凉纳闷。 “让陛下来我这儿用膳吧,我有事求他。。。。。。”子莫倒也是开门见山,虽这般言辞倒是很像后宫女子邀宠,可他权衡了再三,除了这宇文邕能帮上忙,真还没有第二人能给这宇文嫣自由了。 反正,这也算是他如今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子莫脸色不好看,撇头愣愣看着虚空一点。 阿凉终于听清楚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然后喜出望外地就欠了欠身子,赶紧一溜烟跑出去朝宣室殿通报去了。 “这鬼丫头,看来宇文邕着实没少给她好处啊。心里还不是偏帮着?”子莫看着这丫头的背影嘀咕道。 华灯初上,宇文邕这一下午阅览奏章都没了心思。游魂一般早已经在岁羽殿外徘徊。离得远些,又走得近些。 兜兜转转怎么还没到这晚膳的时间! “陛下连自己的宫殿都不敢进来,该是让人笑话了。”子莫实在拗不过这人的一板一眼,为人处世便是严谨地让人抓狂,在宇文邕第三次在岁羽殿外探头探脑的时候,终是先出声了。 宇文邕愣愣,脸上是孩子般的一阵欣喜。还不禁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衣冠是否得体,才敢迈开了步子朝岁羽殿入内而去。 几日刻意回避,这样再见,终是有些抹不开面子,他和宇文邕神色都显局促。 子莫别开了脸,而皇帝陛下也不敢再直勾勾盯着看了,怕他又生厌。 看着这人坐到了他的身边,脑海里翻腾着是那日在宣室殿中的荒唐和屈辱,身子不由一紧。 没想到他如今只是见了这人便会不由露了怯色,不禁长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知晓说什么,索性拿起酒壶给自己面前的酒盏里倒满了佳酿,一仰头干了入肚。 。。。。。。 他原以为喝了酒总能说出些什么,结果,话堵在嘴边,什么都还是说不出。 只能接着往自己的酒杯里再斟满,子莫也不知晓他这是在干什么,似乎是索性把自己灌醉了,让这皇帝陛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就当做今晚是被狗啃了吧。 “行了,你这样子我看了着实难受。不就是宇文嫣对你有恩你想让我还她自由,我知晓了,你何苦为了这种事情来求我。”宇文邕看得倒急了,一把抢过了子莫手中的酒杯,怨责道,“她当年帮你就如同是帮我,只有你长恭殿下知晓报恩,而我宇文邕却是恩将仇报的混账嘛!” 宇文邕站起了身子,一口喝了子莫酒盏中的酒。似乎胸口中这闷气也憋了好几天了,一杯下肚还不够,连着把子莫手中的酒壶都给抢了过去,自顾自喝得很凶。 “你给我住手,莫要等会发了狂性又怪这酒!”子莫没好气说道,一把过去要夺那酒壶,却被这人反锁住了身子拥在身前。 。。。。。。烛火照得这岁月殿内影影绰绰,宇文邕揽着这人的肩膀便是垂头偎了上去。觉察到这人身子的一阵僵硬,才发觉自己又是这般情不自禁。便倏然放手,兀自坐回到了桌旁。 子莫回头看了看这人,不知道为何,此刻宇文邕埋头饮酒的样子让他有些心疼。形单影只,似乎他已然习惯如此。 “宇文嫣的事情我会安排妥当。你不必为她委曲求全,我与你不该是这样的关系,论情分,你更不该为了她来我这里求这个人情!”宇文邕说这话的时候是委屈的,还带着点醋意和妒忌。 “当初,你可是为了保全我才背了弑杀我皇兄的罪名逃出未央宫的,如今,却只见你顾着那宇文嫣的搭救之情,对于我,倒成了陌路之人了!”宇文邕许是喝酒喝多了,平日里只会憋在肚子中的话,如今倒是可以说得畅快淋漓。 说心 这番话,让子莫颇为意外。这周国皇帝还会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那好,他便与他说个明白! “我当初拿你当莫逆之交,知己好友!而你,如今所为不过是在一遍遍凌迟于你我间那难能可贵的昔日情分!还问我为何如此?事到如今我如何还能对你有所期许?觉得你还是以前那个重情重义的宇文邕?!”子莫怒道。 “这于我不公平!”宇文邕大声驳斥道,“这如何公平?你便是仗着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可以如此洒脱,唯独我,便这样等着,盼着,哪怕是看到一个背影如你,一双眸子里有神似的情韵,都足以让我驻足留恋不肯离去!我和你如何只有这短短十余年的交集,我。。。。。。” 宇文邕悲恸万分,欲要把这层层埋压在他心中从未见得天日的心意一一道出,可是看那人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似乎,觉得他是醉了。 他或许真是醉了。。。。。。宇文邕失落地坐下身子在桌旁抚额苦笑。 这人便是纪尘那又如何?纪尘视他为得意弟子,却并不知晓他还对他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便是世人口中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吧。当初天上地下信誓旦旦追杀那悖逆师门的楚彦,欲打得那人魂飞魄散。 众仙家皆是以他为表率,觉着他真武大帝真是嫉恶如仇,与魔道势不两立,黑白分明清理门户。 可师父若知晓他心中的那些念想丝毫都不会比那楚彦干净半分,恐怕也会是对他失望至极。 这上天,何时对他公平? 他将长恭深藏于心,长恭却早已经陷于高湛的掌心。 他对师父辱慕情深,师父却为了那包藏祸心的楚彦折落仙身。。。。。。 他自此便知晓了情爱二字如何能忍,怎么能让?他一退,便是千山万水已然繁花落尽,那人,却只能遥遥看着距他远得心伤。 不值,他太不值。 那行刑台上,他便应该告诉纪尘他爱他! 不是弟子之于师父,而是他辰星之于纪尘,便是一同堕入六道轮回,也好过他这些年一人独自守望。 他最后一次那么听话地遵从师命将他行了天刑,而后像傻瓜一般独独守着纪尘留下的紫薇宫,个中滋味,当真比受了七十二道雷刑还要煎熬痛苦。 千万年了,他才明白,他便是太听话了。所以,成了这独自煎熬的傻瓜。 “便这样罢,你要如何想我都无妨。恨我也罢,却只要知晓我是独独爱你的那个傻子罢了。 长恭,你忘了便忘了吧,只要我记得便好。” 宇文邕垂头在那里喃喃自语,并不看子莫。 他当真是醉了吗? 子莫心头一颤,他看着宇文邕悲泣的模样,一时间脑子发懵,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然而他告诫自己不能心软,他每每死于这心肠太软。这次,可不能再如此了! 故意别过了头不去看他,硬起心肠,他说道:“时辰不早了,陛下若是觉得乏了便回去歇息罢。” 呵。 宇文邕苦笑着站起身子,摇摇晃晃朝子莫走来。 “长恭你如今也学坏了,我一答应了你的要求便连逐客令都下了。如今,我有这么让你害怕吗?” 媚眼如丝,宇文邕暧昧抬手捋了捋子莫脸侧的青丝,带起一片微痒。 子莫一愣,浑身警铃大作,刚想退后些与这人拉开些距离,却被扣住了后背腰际,这比他高大的身躯便似乎是醉倒了倾覆下来,躲闪不及。 宇文邕的脸垂落,却并未如子莫预料的那般吻到了他的唇上,只是慵懒地便这样贴着他耳鬓厮磨。 似乎是万般缱绻,却又无可奈何。 宇文邕拥着他长长叹了口气,这般苍凉,轻叹声犹如羽毛在他耳畔轻轻拂过,随即沉沉地落在子莫的心田上,有了回响。 他为何这般仓惶? 明明坐拥这大周江山,放眼天下,如今的局面真是他宇文邕胜算在握。 子莫抬头想说些什么,却不经意间便落入了宇文邕的那双眸子里。 他的心为之一惊,重重一跳,如今的他如何不明白这是什么?宇文邕从未这样看过他,他也从来不知道这人已经陷落成了这般模样! 猛地想将这人推开些,可宇文邕却更加紧地一把搂住了他。 “别因为我从来没对你山盟海誓过,你便觉得我是在随意游戏的。 你当真觉得我宇文邕是会恃强凌弱故意羞辱于你的混账东西吗? 我爱你,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爱着你! 不曾变过!从未变过! 只是我不敢,我不敢。。。。。。”宇文邕在他耳边啜泣,他如何还像那指挥千军万马淡定自若的周国皇帝! 子莫愣愣地,有些回不过神。 “很小?你是说在漳水桥上与我弟弟抢风车的时候?”子莫问得自己都是一头雾水。 “噗!”宇文邕却突然嗤笑出声。 子莫有些恼地皱起了眉头,他正要发火却见那宇文邕仰天一边笑着,一边却用衣袖按了按自己的脸面,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袖,他的眼睛都是红的,只是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也算是吧,漳水桥上相见,是你我缘起的一面,真当感谢你那草包弟弟,如若不是他,我不知道今生能不能遇到你。”宇文邕微笑着说道,眉眼间都是庆幸。 。。。。。。 子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直直回了一句:“我弟弟不是草包!况且那风车本就是他先看中的,是你宇文大公子比较霸道而已,硬要抢!” “不,我不是看中那风车,而是看中了你。觉得打一架也好,总比擦肩而过来得熟稔。” 宇文邕一脸天真傻笑着说道,让子莫脸红着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两人忆起往事,似乎先前横在那儿的隔膜消退了开去。 若说起来,这年少之时一切皆是美好,怪不得有诗人曾叹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两人相对而立,有些感慨,又是不禁唏嘘。 宇文邕正要说些什么,竟然是王公公在门外敲了敲门,问道:“陛下?皇后娘娘似乎凤体不适,请你过去。” 。。。。。。宇文邕长出一口气,甚是有些烦躁。 “她怎么了?” “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说,是偶染风寒,娘娘想让陛下去看看她,老奴觉得陛下最近公务繁忙,的确是对娘娘有些冷落了。” 王公公是看着宇文邕长大的,宫里的老人,他在这陛下面前也没有什么可忌嘴的,便觉着如此下去,兰陵殿下在这宫中的日子也会太过招摇,惹来众议,到时候便不好收场。 六宫之主是皇后,该如何给皇后些颜面,还是决计少不了的。 宇文邕垂头思量,又看了看子莫。 “我明日还来,一起吃晚膳如何?”这眉目神色甚是任性,如同是出门前要先子莫答应他。 “随便你,不过只是吃饭而已。你若是敢。。。。。。” “不会,我发誓,我以后都不用强的,我知道错了。” 宇文邕满口答应道,低头认错,当真是进退得宜,软硬兼施,他擅长攻城略地,更懂俘获人心。 子莫看着他这样子,点了点头,这岁羽殿也不是他的。他说不让周国皇帝进来便能阻他多久? 看这人答应了,宇文邕抹了抹眼角未干的眼泪,破涕而笑,看了看子莫便转身离开了。 岁羽殿中,只剩下子莫一个人了。 躺在床上,他心中甚乱,犹如被猫爪子挠成了一团的毛球,如何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我并不是看中那风车了,只是看中了你而已。 不打不相识,总好过擦肩而过啊。。。。。。” 子莫在梦中还皱着眉头,似乎,又与宇文邕打得热火朝天。 “殿下?殿下?”躺在床上听得阿凉小猫似地叫唤,叹了口气起身才发现,他竟然不知不觉一觉睡到了晌午。 “何事啊?”子莫问道。 “殿下说,今日里要接风燕国来的使臣,怕是今晚来不了这儿与殿下共用晚膳了。”阿凉乖巧说道。 “让他滚!这种事情也要来知会一声,似乎我高长恭真是他后宫圈养的妃嫔不成!” 子莫起床气颇重,差点把枕头甩那地上当那宇文邕狠狠踩一顿才能解气。 然而看到阿凉那丫头低头憋笑的样子,子莫才长出一口气,往额头上捋了捋自己垂下的长发,收敛了方才的情态,这样子的确是有碍观瞻。 “燕国来的是何人?”子莫不禁问道。 “奴婢不知,只说是燕国位高权重之人。陛下都亲自接风了,自然是大人物。”阿凉一边帮子莫更衣,一边说道。 是嘛。。。。。。 他现在身在未央宫中,这凤凰的生辰怕是又要爽约了。当初说得信誓旦旦,可却终究没料到他眼下会身陷周国皇宫插翅难飞吧。凤凰定饶不了他了。。。。。。 长长出了一口气,然而,他何尝不想离开这里? 宇文邕公务繁忙,直到了第三日晚上才来岁羽殿用了晚膳。 他吃了饭也不见要走,却说留下来想与长恭秉烛长谈。 “我是乏了,陛下不介意便歇于那贵妃榻上谈吧。”子莫也不客气,他撵不走他,便索性又自个儿占了张床,让宇文邕睡于一旁的榻子上。 想来在北漠的周国大营中也是如此,宇文邕毫不介意,能留下来便很是欣喜。 子莫倒头睡在床上,背对着那人也不看他。 他以为宇文邕要和他说些被宇文护当做傀儡的辛酸往事,却没想,这人还会讲故事。 他说,他给他讲个仙人的故事。 讲一个笨蛋为了讨师父欢心,一心一意修炼却离得心上人越来越远的故事。 子莫听了不禁一脸狐疑地看着周国皇帝说道:“这当真只是个故事?” 前车之鉴,他想当年被宇文邕的故事骗了好些年。 “呵呵。”宇文邕看着虚空一点发笑,“你觉着是故事便是故事吧,毕竟,这神神怪怪的故事谁又说得清呢?” 。。。。。。晚风徐过,岁羽殿的烛火微晃。 周围影影绰绰,那故事自那周国陛下嘴中道出很是缥缈。沧海桑田,一眼,便是过了万年。 子莫听得入迷,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入了梦乡。 为何要如此执着于那上仙纪尘啊,其实,他并没有他们看到的那般完美无瑕。 子莫的脑海中不知道是谁在幽幽低语,唯余一声叹息。 赴宴 宇文邕的故事一连讲了七日。 子莫每晚都听得很是困乏,可是又忍不住盼着这周国陛下再来,因为,这人每次都讲到至关紧要的地方停住了,说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肯定就是故意的,让子莫心中呕血。 那人说完一段便仰头一躺干脆利落地熄灯睡觉。 只留下子莫还在黑漆漆的床上回味着那故事,久久不能入眠,思绪翻涌,叫了几声那宇文邕,却发现这周国皇帝属猪的,已经起了轻轻的鼾声,没了反应 。。。。。。 “殿下?殿下!”阿凉伸出五根手指在子莫面前挥了挥,子莫才回过了神,一看,这丫头捂着嘴巴在笑话他。 “笑什么?” 这丫头一脸古怪,似乎是抓到了他的什么猫腻,一脸诡笑。 “啊~没什么!”阿凉拿着帕子东抹抹西擦擦,一脸意味深长。 “快说!不然我轰你出去!”子莫这几天晚上都被宇文邕的故事钓着胃口,没想到现在这小丫头也玩了一手欲擒故纵,当真是让他不由火大。 “哎呀呀,殿下莫生气嘛。阿凉讲就便是了。” 子莫不理她,托着腮帮子看向别处,这寒食节大祭便在今日,除了像他这般的质子还能无所事事,连着扫宫门的小太监都已经忙得脚跟不沾地了。 他和阿凉斗嘴的工夫,好几拨宫女端着茶托从门口匆匆走过,甚是忙碌。 寒食节大祭,这未央宫中张灯结彩,连着他这岁羽殿中都是鲜花摆设,茶果祭奉。 里里外外由着宫女们打扫了三遍,这才算是大功告成,退下了去。 “我觉得啊,殿下如今对陛下越来越好了,陛下这几日可心着呢,眉开眼笑。你们两个不吵架了,我这个小丫头便也省心了许多。” “胡说八道!” 子莫老脸一红,拍着桌子怒了。他何时对这宇文邕好了? “诶?殿下可别如此因为脸皮薄而又不好意思认啊,其实阿凉是明白人,知晓的。陛下对您真是挚爱啊,这皇后与陛下成亲了一年有余,陛下除了新婚当日宿在椒房殿里,其他时候都是在宣室殿过夜的。 若不是这几日皇后一力促成,这今年的秀女大约也是不会选的了。”阿凉瞧了瞧子莫已经涨红的脸,继续说道, “那些秀女啊,纷纷都在探着门道,说这陛下一连在岁羽殿歇了七日了,该不会真的后宫之主是您吧,还有秀女要巴结阿凉我呢,说是让我给在殿下面前说说情,也让她在岁羽殿伺候着,好在皇帝面前露露脸。” “胡闹!”子莫拍案而起。然而这勃然大怒已然掩盖不了他满脸的血色。 他窘迫地看了看阿凉,欲要说根本不是外人想的那样的事情。 然而,如此辩解还有何用?他和宇文邕之间当真就是旁人想的那般,木已成舟,他要清誉却也为时已晚了。 阿凉看了看这满脸恼怒的兰陵殿下郁郁坐了下来,眉目间甚是失落,才觉她这话非但没有讨得好,还让殿下伤心了。 “殿下,奴婢是不是口无遮拦让您生气了啊?奴婢该死!”阿凉扑通一声跪下了,她本以为殿下如今也是心系皇帝陛下的,想着说来打趣的,可是没想到惹得殿下神色如此难堪。 也是,兰陵殿下是何人?再不济也不会到了和这周国后宫中的嫔妃争宠的地步! “奴婢该死,自己掌嘴以示惩戒,殿下您别生气了。”说着,阿凉就重重往自己的脸上打去。 “做什么?你这丫头越发不像话了。还掌嘴?我将你当知己好友,你倒是把我当成什么了?”子莫一把拉过这犯糊涂的小丫头,直直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正巧呢,此刻竟然有人从殿门外进来了。 那人看着子莫直直箍在阿凉手腕上的手便是眼神直勾勾的挪不开眼,一脸诧异又像是满脸惊喜,似是她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阿凉看到来人是阿史那皇后的贴身侍女,赶紧从子莫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扶了扶身子,大声说道:“是玲儿姐姐啊,阿凉见过姐姐。” 阿凉这么一提醒,子莫才转过身发现岁羽殿里来了这不速之客。 “见过长恭殿下!”玲儿眉眼含笑地朝着子莫拜了拜。 “不必多礼,请问姑娘有何贵干?” 子莫倒也不客套,他不明白这皇后的贴身侍女到这里是何用意,而且方才被阿凉说了一番,他此刻甚是抵触这后宫里的女子,他再如此与她们混为一处,当真是没了活路。 “殿下,皇后请您同去祭祀大典。”玲儿说道。 子莫皱了皱眉头,一脸疑惑,他一个齐国质子还能堂而皇之列席这周国国宴?阿史那皇后这唱得是哪一出啊? 还没等子莫发话,阿凉小丫头便跳出来拦在前面回道: “陛下让兰陵殿下禁足在岁羽殿的,他身为齐国质子,如何能到处乱跑?玲儿姐姐,这若是皇后娘娘的旨意,该还是要陛下准允才好。” 阿凉如何不懂她家殿下此刻便是后宫的众矢之的,皇后该也是坐不住了,想着法子折腾些名堂让兰陵殿下出丑呢。 那种场合,百官都在,若是跟着玲儿去了,还不知道会惹得如何的风言风语。 阿凉心疼自家殿下,她方才嘴巴没把门,已然让他伤心了,如何还能让他冒冒失失前去,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看笑话呢! “阿凉妹妹,这便是皇上的旨意。此刻陛下和皇后一同在清凉殿等着呢,请殿下速速前往,不得有误。” 。。。。。。子莫拧了下眉头,不知道宇文邕这葫芦里装了什么药。 不过既然如此,他倒也推却不得了。 “殿下?”阿凉有些担心地从后面拉了拉他的袍袖,子莫回头笑笑让她稍安勿躁,他便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惯了,千军万马之前都未胆怯过,这周国的国宴也并不会比这沙场危险。 理了理行装,子莫便跟着玲儿走了。 阿凉看着自家殿下这架势,倒不像是去赴宴的,这一脸淡若满身无谓,气吞山河地,哎,这是奔赴修罗场吗? 殿下他其实并不想去吧!本来就是个铁骨铮铮的人,被圈在了未央宫中忍辱负重,现在,还得到众人面前接受种种非议和眼光,着实是难为他了! 阿凉想了想,自个儿便也快步跑了上去,她要陪着殿下,随机应变,护着自家殿下让他不至于孤军作战才可! 子莫的脚步沉稳,他看着一路的宫闱红墙在不断往身后而去。 面前就是未央宫的宫门,接着是前殿,而清凉殿便在第二重。飞檐翘角,那殿宇气势恢宏。 而他从这最深的后宫宫闱中一路走出,看着两边守卫的御林军行伍间气势森严,反倒有了种久违的轻松之感。 他还是喜欢外面的海阔天空,而非那恩宠所致的锦衣玉食,再养尊处优的地方,那都无法让他降服,雄鹰总向往天空,却不会留念那用黄金打造的鸟笼。 若是可以,借着这个国宴的机会,让众多周国大臣参奏他一本,逼那周国皇帝把他送出宫闱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子莫灵机一动,索性想破罐子破摔,一会见了宇文邕极尽恃宠而骄的样子惹得众怒便是最好,反正是这周国皇帝自己想出来的馊点子,他便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殿下?您笑什么?”阿凉紧张地不得了,不知晓这长恭殿下是怎么了,竟还笑得出来。 “阿凉,等会宴席上若是有人问起你我在这后宫之中的处境,你便把这隆宠能说得有多浩荡,便是多浩荡。千万别替我藏着掖着。”子莫说道。 “啊?!”阿凉愣愣,这长恭殿下该不是糊涂了吧。 这些人眼巴巴便想看着曾经叱咤风云的当世名将兰陵王如何在周国后宫中伏地求食呢,如何还让她往恩宠正盛了讲,这不是更让那些人笑话嘛! “殿下啊,您该不是气糊涂了吧。您心里难受可千万别憋着,同阿凉讲。今日里陛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丝毫不顾殿下的心情让您去参加国宴,本就前朝后宫都在议论着您,还非得把您往这风头浪尖上顶,真是全乱了!” 阿凉焦急说道。 “不怕,我便是想让这风浪卷得更高更猛些,流言蜚语让这宇文邕都觉得人言可畏了,如此,我才能出去得早些。”子莫淡然说道。 “啊?殿下你这样可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是这代价也太大了些,殿下您。。。。。。”阿凉心头一惊,她都不知道这长恭殿下为了离开皇宫竟能下这般的决心。拿自己的名誉做代价,也不想被囚禁在这深宫里吗? 阿凉心事重重跟在殿下的身后,不知不觉,这清凉殿就到了。 “兰陵王高长恭到~” 清凉殿外的小太监一声宣,里面的众人便齐齐看了过来。 子莫知晓此刻他身上落了千百道各色目光,形形色色的念头都汇聚在自己身上。 抖落一身铅华,他便那样洒脱自在地走入宫殿中央。繁华落尽,不少人还想着沦为质子的高长恭如今会是怎样的狼狈模样。 却发现功名身家于这人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便是一身孑然,高长恭自是一派遗世而独立的风华,绰约出尘地款款而来,不卑不亢,大情大性间让人不敢低看。 宇文邕坐于那上方的龙椅之上,而一旁的阿史那则别有深意地看着他。 子莫微微弯腰作揖行礼道:“兰陵王高长恭见过周国陛下,见过周国皇后殿下。” 语毕,便直起了腰,堂堂正正立于那里,似是这数百重臣,面前的皇帝皇后不过是形同虚设。 “大胆!区区齐国质子,竟敢在我国陛下面前不行跪拜之礼!”蓦地,有人从那列席宾客中拍案而起。 子莫心中暗叹,他只是刚入了清凉殿,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试探 “长恭殿下,别来无恙啊?” 凤凰该是故意的,便那么堂而皇之地端着酒盏微笑着说着客套话。甚是生疏,又像是故意这般冷淡了神色恍如他们只是泛泛之交。 “坐吧。”子莫垂目说道。他不喜这人如此惺惺作态,若是生气了便打他一顿也好,如何要这样?是要和他形同陌路恩怨清了? 他便是这样的人啊,一旦上了心头便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他甚少动情,若是动了心便无论如何都洒脱不了。如若凤凰此刻和他说以后他们便是恩怨两清,他做他的燕国皇帝,而他,就好好地当这齐国的肱骨忠臣,他该如何是好?! 子莫端着酒盏的指尖微微发颤,他的确是在害怕。他与凤凰,一路走来不易。他为了他能挣开一身枷锁,真的陪他到了渤海旁,四海为家,浪迹天涯,当初的他们便是有如此的决意和疯狂。奈何,天意弄人,徒劳了一场。 可终不能就此将那场海誓山盟看成是镜花水月虚幻一场。他毕生难忘,如何凤凰似是云淡风轻,时过境迁了一样? 他受不了。。。。。。 子莫从来没这样慌乱过,凤凰缓缓坐在了他的身旁,而他竟然震楞着有些手足无措。 想问问他那一刀伤得重不重,他是不是在怪他,可千言万语,并不知晓从何说起。 若是凤凰还是问他,高湛与他慕容冲,他到底选了哪个?子莫当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凤凰与高湛对他而言,全然不同。然而他知晓自己此刻心中无法抉择其一而弃另一人于不顾。 三心二意,他竟然变成了这般滥情的混账。 他无颜面对这曾委曲求全宁愿折辱了自己也要陪他呆在邺城的凤凰。 更是无颜直面自己心头的纠葛和彷徨。 高湛,他万般痛恨且不择手段的狡诈之人,为何能与他的凤凰被放在同一处衡量。。。。。。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然爱上了?! 想到此处,子莫更是慌张。他差点碰翻了那矮几上的酒杯,幸而凤凰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带着子莫的手和那晃动的酒杯,一同握在手心。 “长恭手心出汗了。”凤凰戏虐说道。 隽夜细细看着这人的神色,他的眼中既是惊喜又是着迷。 虽这一世他在这尘世颠沛流离满身污秽,可却是意料之外地得到了这人的痴心。原来,纪尘不是无心,而是至情至性! 这人该是为了北漠的那一击误伤他而自责不已,隽夜看到这人神色如何还忍心责怪于他,可转念想到上一世的痴缠而不得,便心中起了小小的顽劣之心。 故作冷淡还是放开了这人的手,隐忍着心中那隔世再见的喜悦,索性端起架子也让这高高在上的神尊也尝尝求而不得的味道。 子莫觉得凤凰手心的温度倏然远去,心头一凉,不觉叹了口气。 凤凰是气他的吧,他一心一意,而他却首鼠两端,犹豫不决。而且,还当真对那高湛动了真情。 忍不住想和凤凰说些什么,却见一个周国大臣喝得有些摇摇晃晃,红着脸面端着酒壶和酒杯过来了。 子莫瞧着眼熟,这分明就是方才跟他下跪赔礼的那个周国大臣。 “兰陵殿下,我敬你一杯!” 那人豪爽,痛快说道。 子莫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盏,点了点头先干为敬。 “好!没想到兰陵殿下如此豪气,往日里战场相见,如今能有缘畅饮,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气度胸怀,让人敬佩。” 那人毫不吝于赞美,让子莫有些哭笑不得。都说周人不拘小节,看来当真是如此,先前刁难于他此刻倒是如老朋友一般自来熟得很。 “来来来,你我再饮,今晚不醉不归哈哈哈!”这周人说着,便将杯子一列排开,竟是十二只酒杯子齐齐排列,斟满了,推了六杯到了子莫面前,说道,“鄙人敬佩兰陵殿下仗义豪情,我先干为敬!” 说完,一口气居然连饮六杯。 。。。。。。子莫的确是傻眼了,他从不知道这国宴之上还有如此牛饮的风俗。 看了眼宇文邕,他现在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因为这龙椅上的皇帝陛下都被这些不拘小节的臣子们给灌得脸都红了。 无人和他说过这周国人是这般敬酒的啊?! “寡人替这兰陵殿下喝吧,这人他不胜酒力,喝醉了会坏事情。” 原先那周国大臣见这燕王一副高高在上淡漠傲然的模样,便偷偷打量了这北朝第一美人在旁也不敢随意上前搭话,没想,这燕王伸出了手来竟一把抢先把那高长恭面前的酒喝了,一连喝了三杯,面不改色气不喘,当真是让人颇感意外啊。 “哈哈哈,燕王陛下当真好酒量啊!甚好甚好,诶,您与这兰陵殿下可是故交?”那人憨笑着,又把酒杯给斟满了,看着他们二人问道。 “是!” “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凤凰说是,子莫却为了这人方才的冷漠而怄气直直说了不是。 说完,两人面面相觑。 子莫不由脸红了红,他以为凤凰是不想认他了,没想到他竟然又说错话让人生气,急忙改口道:“是!” “不是!” 。。。。。。他这一改口,凤凰也改口了,于是这微妙的默契让这场面变得更为尴尬,搞得面前那周国大臣更是满头雾水一脸困惑了。 “哈哈,这,这,兰陵殿下真是交友广阔,与我朝陛下都是故交,恐怕与燕王陛下更是英雄敬英雄的知己吧!” 那人本想说是美人爱美人的,不过他这嘴巴容易闯祸,刚才便已经一时冲动得罪了兰陵王了,此刻若是再胡说八道,保不住会被自家陛下给扔出清凉殿了。 “呵呵,这位大人真是有趣,来,寡人敬你。”凤凰倒是喝得来劲了,居然三杯不够,还要与那人再痛饮对酌。 子莫瞧着心中不快,那刀伤是全好了吗,怎能如此没有节制?! 看到那人居然与人对酌毫无顾忌地连喝七杯,别说是那周国大臣连连惊叹,子莫的脸都瞧绿了。看凤凰竟然还往杯子里斟酒,索性抬手一把去夺了过来。 凤凰一避却还是被子莫碰翻了酒杯,那酒都洒在了子莫的袍子衣摆上。 顿时气氛有些僵,那周国大臣都尴尬起来,不知道这兰陵王如何脸色不悦起来。 “我去把衣裳擦干了,你们随意。”子莫冷着脸穆然起身,头也不回让宫女领着去清凉殿后面的内室了。 “诶?长恭殿下?长恭殿下?!”这场面弄得那周人不甚局促,他这是又冒犯了谁了?何故这燕王和兰陵殿下都神色颇为古怪呢? “寡人有些不胜酒力,也去外面醒会酒。大人你好好喝!”慕容冲看着子莫离开的背影与那大人说道。 兰陵王刚走,这燕王也起身后脚便跟了出去,这喝酒喝得正在兴头上的周国大臣当真万分扫兴,怎么好好的一个两个都走了?! “殿下,不如换身衣裳吧?”阿凉陪着子莫出了清凉殿,虽是只有衣摆一处沾了酒,可看着殿下的脸色,似乎格外不痛快。 “阿凉,你去帮我打盆水就成了,我在这儿坐一会便好,有些心烦气躁而已,也不关这衣服的事情。” 子莫叹了口气说道。 像他这般在泥地里打滚长大的人,怎会为了这点酒渍就耿耿于怀?他放不下的是慕容冲,理不清的心结也是为了他与这人的情愫。他从来没有后悔过爱上这人,凤凰敢爱敢恨的性子他向来最为羡慕。 只是如今,他害怕,害怕那人不再爱了,如若变成了恨,他该如何面对这残局。。。。。。 好像有人过来了,子莫想到是阿凉拿了水过来给他擦洗,便头也没回,只说让她放于一边就好了。孤寂坐着,背影甚是仓惶。 那人并未离开,却直直走到了他的背后,子莫觉得奇怪,转头去看,却被一只大手一下捂住了他的眼睛。 这双手和贴着他后背的胸膛都是这般熟悉,子莫一愣,抬起的手又不禁垂落下去,便这样呆呆地任那人怀他在身前,想要说话却哽咽了起来。竟是凤凰来找他了。。。。。。 那人站在他的身后,一手环着他的肩膀,一边垂下头来轻轻说道:“那一刀都舍得扎下去,却连几杯酒都不舍得让我喝了吗?长恭,我到底该爱你还是恨你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根本不想伤你!”听到这人的声音,子莫全然失了控制,那轰然倒塌的心防让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没脸见他,便这样就好。他的眼前一片昏沉,却只能感受着凤凰的体温和心跳。 泪水簌簌地从指尖流下,让那只遮蔽着这人视线的手颤抖着如同是被灼烫到一般。 隽夜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千万年后的今天,纪尘竟然会为了他而哭成这样。。。。。。 真的是两情相悦吗?原来过往的守候不过是种考验,这一世,他终究是得到了。不光是他的人,还有他的心。 如若此刻他还有什么遗憾,那便是他没能告诉这人,他到底有多爱他。 从那瑶池畔的桃花林里一直到了现在,爱得执迷不悟,步步沦陷。方才他不过是为了试探才会那般故作冷淡,如若不是此刻亲眼见到,他还在若得若失中彷徨不前。 他怕自己又是自作多情了,纪尘,如何也会这般痴情深陷? 凤凰转过了他的身子,只垂头狠狠堵住了那人的唇,此刻什么言语便都是多余的,他只想让这人明白他心中的狂喜。 “我方才是故意的,我想看看你有多在乎我而已。那一刀,我又如何会恨你?” 云雨 眼泪窸窸窣窣落下,此般时候,子莫只想尽情地亲吻着这个难能可贵的人。 他有些情难自己,而凤凰早就意乱情迷。 还哪里顾得了这是在周国皇宫的偏殿内,两人只想相拥相融彻底打碎那原本若隐若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道隔阂和疏离。 子莫被猛地抱起,然后一把被凤凰放倒在了木地板上。 身子倾覆下来,这缠绵悱恻的感觉似乎与以往不太一样。。。。。。子莫有些奇怪地挑了挑眉毛,他觉得凤凰眼中的自信与不羁让这美得妖娆夺目的人格外添了些轻佻狂放与以往不同的味道。 往常的凤凰虽也狂傲,可在床笫间似乎总有些阴霾笼罩着他。或许是少年时候的不堪往事让他有些束缚手脚,并没有如此刻这般肆意洒脱艳若骄阳。 “怎么了?”隽夜垂目看着这人,半开的衣襟露出了他漂亮的脖颈与胸膛,青丝如绸缎般垂于身前,他便如俯视着自己领地的霸主,正一脸魅惑地看着子莫。 急急扯开了这人的衣襟,正待低头采撷,却被这人捧住了脸颊,满含温柔地仔细打量着。 “做了皇帝达成了夙愿便是这般好吧,凤凰看起来开心多了。”子莫微笑着说道。 隽夜一愣,他突然明白这人说的该是他以往的忍辱和阴影。 自然,当他明白这一世的屈辱都是他被罚下凡的果报轮回,恢复了灵智记起了一切他如何还会为了那前程往事一场烟云而耿耿于怀? 最重要的是,他如今完完整整地得到了这人。做梦都未想过这人竟能爱他爱到此般境地,全不顾世俗眼光和他一身的污秽。 隽夜甚至庆幸,若不是慕容冲此生的坎坷悲凉,他如何能这般看懂他的用情至深与满腔痴心。 他以为九天之上的纪尘只是冰雕玉镯的傲世神尊,没想他的爱便是这般赤诚与纯粹,坚冰化成了水,尽是磅礴与柔软,包容着他,他全然没与他计较过什么。。。。。。 不可自制地便是深深低头亲吻着那人的唇,呼吸着他的呼吸,身体求索着对方同样炽热的反应,两人相拥着毫无顾忌。 “我的夙愿一直都是得到你。” 隽夜不明白,为何这缱绻缠绵竟能让他红了眼眶。说来真是丢人,他阅人无数,却似乎从来都没有在床笫间感受到何为深情与爱恋。 这灵肉合二为一深深相恋相连的感觉让他满足地叹息。原来他全然错了,这欢爱之事并不是一次次尝着新鲜的味道,而是将这挚爱的一点一滴,一寸一毫都深深烙在自己的心间魂上,与他合二为一,便契合成这世间最完整的美好。 两人沉醉于彼此的呼应和纠缠间,而发出了缱绻的若隐若现的声响。 。。。。。。 阿凉在外面端着那盆凉水,转来转去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是看着燕王进去的,而殿下并没有反抗,看起来这便是一场你情我愿的燕好。 幸好这其他人都还在前殿饮酒,皇帝陛下被那群突厥人缠着轮番海饮没空挪个地方,不然她当真是要急煞了自己。 贴着那殿门的窗户纸偷听了一下,转头朝着星空双手合十拼命地祈祷着。 阿凉他明白长恭殿下是被陛下威迫的,或许与那燕王才是两情相悦,可是这时辰地方皆不对啊,若是被抓个正着,她阿凉当真是不知道会有何下场了。 她急得团团转着,也不敢去打扰这正是如痴如狂的两人,只能抱着那一盆子水蹲在门外,替长恭殿下望着风。 子莫抱紧了这人的肩背,坐在他的怀中,喉头不可自制地发出断断续续似是甜蜜又很是煎熬的声响。 这人像是故意的,轻一下重一下地撩拨着他的神经,让他全然没有提防,想要隐忍地吞下喉头的声音,却又被紧紧拥在怀里求索地那么迫切而彻底失了控制。 一番云雨,酣畅淋漓。 隽夜衣衫半褪地抱着子莫,头搁在他的脖颈上,明知道这里是何处,却不忍心分开彼此,只想这样多依偎一会便是地久天长的永恒。 子莫的手指拂过那人的胸口,那里有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虽已经结痂,可是看着那歪歪扭扭缝合的形状还是让他痛得红了眼睛。 “别哭,这是你留给我的,就是山盟海誓的证据了,你赖不了。”隽夜笑着温柔地说道。 “胡说,哪里有用这种东西当海誓山盟的信物的。你给我的凤凰泪我带着呢,那便已经是了,这伤疤不算。”子莫抗辩道。 “好,这个不算。凤凰泪可是宝物啊,长恭要记得带着。”隽夜想到下凡前被收缴的宝物凤凰泪又是如何被这太上老君交送到了燕国皇宫中,转而经他的手又到了这人的手中便有些感慨唏嘘。 凤凰泪或许恢复不了纪尘的仙身了,可是此物自有灵性,能保得这人一世太平便好。 凡是被罚下界的天人,世世不得长寿善终,他知晓自己渡过这一世劫难就可回天上了,然而纪尘的刑罚更重,不知道还要在这下界历经多少无休止的轮回。。。。。。 这样想着,隽夜甚是心痛,他不由更加紧地搂紧了这人。 他一定要想想法子,不能看着这人继续这样碾转飘零,此生幸运,下一次,便是茫茫人海寻而不得了。 “阿凉见过玲儿姐姐,玲儿姐姐万安!” 蓦地,门外传来阿凉那丫头故意提高了嗓门的声音,听得殿内的两人皆是惊了惊。 “阿凉,你杵在这儿干嘛?可是兰陵殿下在里面?”玲儿甚是好奇地往偏殿里面望了望,却被阿凉一把拦在外面。 “是啊,我家殿下被灌醉了,吐得一塌糊涂,他在里面收拾呢,让我不要进去,玲儿姐姐也不要偷看了才好,虽然我家殿下的确是玉树临风倾国倾城!” 阿凉心里怕得打鼓,不过这话说出来倒是底气十足,插科打诨地一派轻松。 被如此揶揄着,这玲儿倒是脸色一僵,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 殿内的两人哪里不知晓这阿凉是在提醒他们了,赶紧起身收拾残局。这混乱的场面,也真是忘情了些。 “你先走,绕过那假山还能回到那清凉殿。”子莫叮嘱着慕容冲,这人也只能跳窗了,想来好笑,当真是荒唐。他们方才解开心结,便犹如偷情一般只能这样四散而逃,子莫看着这人,满眼都是心酸和不甘。 “别难过,来日方长,我有你的真心就足够了。” 子莫一愣,他看到了凤凰眼中分明是一派宽和和大量,大约他和宇文邕的事情这人都心里猜了个七八分。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便看到凤凰衣袍飞扬,从那窗户翻身出去了。到了外面,还顺手掩上了那窗,似是这偷情偷得都熟稔的模样。 子莫哑然失笑,他对这人的爱无以回报。 “玲儿,你这个丫头不来伺候本宫,倒是蹲在这偏殿外面作甚?长恭殿下离席都有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收拾好吗?” 阿史那皇后竟然摆驾到了此处,真是让人意外万分。 子莫挑了挑眉头,觉得这个皇后殿下有些太过瞩目于他。不知道是何用意? “见过皇后娘娘,我家殿下喝醉了,让我在门外候着。。。。。。”阿凉一看来人也是大感惊讶,真没想到这皇后凤驾怎么会到了这里。 转头瞥了瞥里面,没了动静可是她心里吃不准啊。于是一颗小心脏狂跳着,看到这皇后殿下哪里还敢上前阻拦? 果不其然,阿史那见阿凉这丫头神色慌张,竟然猛地一把推门便进去了。 急急地走到内室,却见那高长恭正一脸安稳地躺在了床榻上歇息。看到了她,似是满脸意外,起身恭敬作揖道:“不知道皇后娘娘凤驾到了,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子莫淡然说道。 而皇后显然很是失望,她该是抓奸成双的,怎么会落了个空呢?! 四周扫着这空寂的殿宇,她怎么都不甘心便这样放过这人! “皇后是在找什么?”子莫脸色有些局促,这个女人显然没了雍容华贵的一国之母的风度,那张脸皆是焦躁和敌意,看得子莫心头一惊。 想到这皇后殿下该是知晓了宇文邕的所作所为而把他当成了情敌,真是有些无地自容,他还当真没有过和一个女人抢什么夫婿的经历。 “皇后殿下,在下的酒醒了,便先告辞了。”子莫不想再在此处逗留,刚想走,却见那阿史那怒气冲冲地拦住了他的去处。 “长恭殿下是做贼心虚吗?如何这么快就要走了?”阿史那很少这般尖酸,可是,她面对这个人面是会不由自主地刻薄起来。 她阿史那何曾求过什么,她不过一心一意想要帮扶陛下一家美满,真不知道陛下是中了这人什么邪术,便是如此沉迷于他! 是这脸吗?还是这销魂蚀骨的身子? 皇后殿下大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此刻的眼神有多么刻毒,而她的妒忌又是如何地让她花容失色,失了原本的端庄大方。 然而,这都不能怪她。。。。。。 纪尘 “做贼心虚?皇后殿下何出此言认为我高长恭需要避讳着皇后您?长恭是质子,可不是后宫嫔妃啊!” 子莫挑了挑眉毛,一身凛然说道。 阿史那看着这人的倨傲神态,就气得咬牙切齿连着脸色都变了。 不是后宫嫔妃?可是却把陛下的心圈得紧紧的,这是在嘲讽她们这些眼巴巴盼着陛下垂青可却无计可施的女人吗?! 指尖狠狠地掐进了掌心里,阿史那从未对谁这般嫉恨过,但是高长恭绝对是个例外。 这人便是甘心做个恃宠而骄讨好了陛下便洋洋自得的男宠也就罢了,偏要这般一身傲骨地如此凛然之态,似乎并不摄于她的威严,且也没把陛下放在眼中!! 如同他才是凌驾于这场荒诞闹剧的掌控之人,陛下,也被他迷得团团转了失了控制,对他言听计从了。。。。。。因此,连堂而皇之地白日宣淫都是有恃无恐?! 本不该如此冲动的,但是阿史那憋在胸口的怒气便是喷薄而出,这未央宫当真容不下这样的一个高长恭! “呵,不是后宫嫔妃便可对本娘娘无礼了?高长恭,这是大周的后宫,本宫是一国之母!本宫说你形迹可疑做贼心虚难道还有错不成? 你说,方才是与谁在此处偷偷幽会呢?你到这大周皇宫到底是何意图?!” 子莫不想与这皇后娘娘大动干戈,然而这人面目狰狞仿若与之前判若两人。惊讶看了看她,知晓也是因为宇文邕,她才会在此与他争锋相对。 她对宇文邕看来用情很深,突然冒出了他这样的一个人,便是失了常性也是情有可原。 子莫在心中叹了口气,何苦如此?她这样为难他,于这混乱局面未有丝毫裨益。 “娘娘说得没错。您是大周皇后,可也不可信口开河污蔑于我。无凭无据,如此说话,到底是失了国母风范了。 请娘娘息怒,长恭告退了。” 子莫还是决定退避三尺,他从来没想过要横亘在周国皇帝和皇后之间,然而到此地步,他实在情非得已。 面对这皇后娘娘,他如何说? 道歉赔罪其实都是不伦不类,万分窘迫。没想到他堂堂兰陵王,会遇到这番景况! 可悲,可笑! 子莫觉得无处容身,索性越过阿史那皇后的身侧,快步离开。 可他未料到这皇后陛下乃是堂堂突厥公主,性子本就刚强,他方才的眼神带着些怜悯,真是火上浇油让这阿史一股恶气上了心头。如是烈火烹油,阿史那本还尚存的理智啥时被妒忌和愤怒焚化地一干二净。 “你给我站住!” 阿史那咆哮道,她痛心疾首。这后宫中,竟然所有人都不把她当回事情! 陛下无视于她,现在连着这质子都敢如此轻蔑待她。 韦孝宽大人说得没错,这高长恭在未央宫一日,这大周就没一日太平!陛下已然是非不分,沉迷在这人的美色之中,只是听到要把他送出宫都能惹得皇帝龙颜大怒好几日都不曾召见于她,这人,如何还能留得?! 阿史那眼睛一红,她觉得如若再这样下去,这大周必是大乱了不可! 分明那燕王慕容冲与这人一同离席消失了许久,如此想来这齐国倒是一箭双雕之策了,用这高长恭是要迷惑多少君王?! 卑鄙无耻!! 皇后殿下自小便是长于突厥的大草原上,她若是起了杀念决定要一不做二不休,定也不假他人之手! 她便是和这祸害同归于尽也是好的,让陛下恨她吧,总好过让这人如鬼魅般笼罩在这大周皇朝的上空,给这千秋基业笼上阴影。 阿史那如此想着,便一咬牙猛地朝着子莫的后背撞了过去。 本来这女子并没有太大的力道,可这皇后殿下善于在这草原上骑马打猎,如何都比这中原女子体格强硕些,此刻又是拿着子莫当做不世的仇人,这力道,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 子莫在前面走着根本毫不提防,他哪里会想到这周国皇后竟然决意到如此地步。 这样的血性女子他平日里该是很敬佩的,可哪里想,今日里他便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了 一国皇后竟然想要和他拼命,子莫决然没有想到,更没有任何防备。 本可以阻住这女子的推撞,哪里想这清凉殿的地面上竟精致地嵌上了卵石,等他猝不及防地回头转身,阿史那已然拉着他往那内湖跳去。 子莫看着这个烈性女子,目瞪口呆。被牢牢环住了身子脚下生滑便被扑向了水里。 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她爱宇文邕到了如此地步?! 在掉入水里的电光火石间,子莫都怔怔地看着这个女子,她若是与宇文邕举案齐眉也是极好的,这周国有这样的皇后定也是所向披靡。 可惜。。。。。。为何要将他这样的人放到这眼里容不下沙子的皇后殿下面前,痛,他何尝不是? “啊!!!!!救命啊!!!!快来人啊!!皇后娘娘和长恭殿下落水了!!!快来人啊!!!!” 噗通一声巨大的水花飞溅,子莫仿佛听到了水上面那尖厉的婢女的高声呼救声。 这内湖乃是未央宫圈了天然湖泊依着地势凭殿建造的,看着像是摆设,其实甚深。 阿史那也是知晓这点,才会拖着他一起下来的吧。 一国皇后,何至如此?还不情深蚀骨? 子莫滑入水中,喉头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湖水一股脑灌入他的嘴里鼻子里,这溺水的感觉当真毫不陌生。 想想,他便也是溺水过好几回的人,每次过后都说自己要去学着识水性,可每一次都付诸行动。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他便马不停蹄没有歇下过,所以,这次他还能大难不死吗? 肺里似乎灌满了水,让他痛苦不堪,呼吸不能。 身体不停往下坠落,子莫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在波浪中犹如海藻般浮动,眼皮越来越重,而身子却轻如鸿毛。 阿史那竟然到了水中也不放开他,即使像失了意识却已经紧紧地抓住他往湖底沉去。 没想到他高长恭竟然会被周国皇后记恨如此,若是真的死了,倒是贻笑大方了。明明可以死于沙场上名垂青史的,却不慎与一国之后同沉在后宫的湖水里,不知道后人该如何说道。 子莫无力地勾了勾唇角。沉到了湖底,眼前开始发黑,模糊了一团。 万籁俱寂,他的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 对了,天上有条长河,叫般若河,所有的污秽之物三千烦恼落入那河水中都会化为尘埃,荡涤消散地一干二净。 他这般死去,等再睁开眼睛,是不是可以忘掉这一世的苦痛纠葛,洗去了荣辱悲伤,又有了那赤条条来赤条条走的恣意洒脱? 子莫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那般若河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还有,很远很远的琼宇楼阁,仙气缈缈,白鹤翩然跃动在水面上,他不知道。。。。。。 子莫沉沉地昏睡了过去,就躺在那深深的湖底。布满青苔的湖底突然发出一阵红光,弥漫湖底。 那芒光自子莫的腰封里挣脱而出,是凤凰泪显了灵通覆于他的上方。 一道流光带着子莫的魂魄冲出湖底,扶摇直上,子莫觉得他像是乘坐在一只巨大的鸟上,那鸟展开翅膀便是直上九霄。 周围烟云缭绕,恍恍然不知道这是何方。眼前斑驳刺目又是哪一年的岁月流光。。。。。。 “师父,师父?你醒醒了啊,你怎么样了?” 他听到耳边有一少年呼唤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抽泣着,像是在哭。 眼皮的确是重,好半天才慢慢睁开了一半。 这是哪儿? 挪移了一下视线,他的床前跪着一个十七八的少年,眉目俊美,虽稚气未脱,可却别有一番风骨。 “师父,你终于醒来了啊!真是太好了!你都昏睡了二十四日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快要急死了!” 那少年一看他醒过来了,又是笑着又是忙着擦眼泪,明明都是个大孩子了,却依然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彦儿啊,我们这是回紫薇宫了吗?我只记得在江南遇到妖邪的事情了。后来如何回来的,还真是全然不知。” 他叫纪尘,是清微天紫薇宫的主人,九天之上的紫薇帝君。 这是他的小徒弟楚彦,是个凡人,本想带着他去凡间做功德帮他修满了功德簿好封上仙之位的,没想到他这个师父看起来倒是拖了后腿。 楚彦听了擦了擦眼泪,并不敢看他,讷讷说道:“是,那妖怪打伤了师父,徒儿也差点死在他的手里,后来九死一生才带着师父回了天上。幸好师父醒过来了,不然徒儿我当真万死难辞其咎。” 楚彦说完,跪着后退了些在他床前重重磕了个头。 “别自责了,倒是师父没有算准时候,没想到竟然在那日失了仙法害你也差点遭殃。”纪尘安慰徒儿道,看到小徒弟的胸口处似是打了厚厚的绷带,眉头一皱,问道,“你受伤了?过来让为师看看伤得重不重。” 纪尘朝他招手道。 谢罪 “师父,没事的,皮外伤而已。”楚彦不好意思地捂着衣襟反而朝后退开了些。 “听话,过来。为师不看过你的伤势如何心安?”纪尘不放心,毕竟这妖物甚是邪性,楚彦能带着他这个昏迷不醒的师父全身而退,必然是经过了一番恶斗的。说什么皮外伤,其实楚彦身上的药味他隔着这么些路都闻到了。 楚彦有些局促,看了看师父,那人正一脸关切看着他,便只能跪着挪到了师父的榻边。 低着头红着脸,楚彦知晓,这便是做贼心虚了罢。他看着师父的脸,此刻觉得心跳快得如同要撞开了胸膛。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僵着身子,只是按耐着自己的心跳转头看着一旁。 虚空一点什么都没有,楚彦却感到了师父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呵,彦儿你怎么了?这样一动不动的如是要给上刑了一般。”纪尘看着这小徒弟的神色便是忍俊不禁,不过是看看他的伤势,却没想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啊?不是。。。。。。我伤口没事,就别看了吧。”楚彦嚅嗫说道,他看了看自己的师父,咽了口口水,这是怎么了?为何光迎着师父的视线,他便如被烈焰炙烤了一般躁动不安。 是那身子里的鬼珠子在作祟吗?!如此一想,楚彦又急又怕,他该如何是好?! “彦儿?你怎么了?如何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哭泣鼻子了?”纪尘甚是不解,不懂这小徒弟为何这般反常。 “没事,只是想到师父醒过来了我高兴。”楚彦擦了擦眼泪,他一边唾弃着自己的禽兽不如,一边却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蠢蠢欲动。天人交战,如要把他撕成了两半。 他说过会回来就和师父请罪的,一五一十都告诉师父,他绝不受那邪魔蛊惑!拧了拧眉头,楚彦咬紧牙关,便是被师父打死都是他活该,可不能再做那欺师灭祖的事情了! “师父!”楚彦突然直直地看着纪尘,一脸肃穆,似是万分紧迫如临大敌般捏紧了拳头,重重一头磕在了纪尘面前。 纪尘不解,疑惑地挑了挑眉毛,彦儿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古怪? “徒儿有一事定要禀明师父,请师父责罚。”楚彦下了决心,他如若此刻不说,大约以后会越来越没有勇气说出口。 他看到师父的巧笑嫣兮顾盼生辉,胸口泛起的波澜起伏无人能懂。他一向把这人当做了自己的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家人,他尊他敬他,从来没有此刻这般矛盾迟疑过。 他觉得若是不干脆利落地斩断这荒诞的念想,他日后会一发不可收拾,与这天道伦常渐行渐远,变成他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 他强忍着心头的悸动和挣扎,还是毅然决然要将事情向纪尘坦白。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故意那么做的! 万死,也想求得师父的原谅! “彦儿啊,何事这般严重?你是做了什么错事了吗?”纪尘问他道。 “是,徒儿做了天大的错事。徒儿。。。。。。”楚彦猛地一抬头,那视线便不觉挪到了纪尘的唇上,那唇瓣他尝过销魂蚀骨的味道,只是一瞧,便身子发紧全然乱了分寸。 为何血液全朝着那处去了,他如今怎么会到了这般污秽不堪的地步! “彦儿你到底怎么了?我还从未见过你这般模样。”纪尘觉得这孩子的确是遇到了大事,不过说着话的工夫,就面色潮红,身体跪在那里很是僵硬。 纪尘下了榻子,昏睡了许久,他猛地双脚触底竟还有些发晕。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抚着头踉跄了两步,若不是楚彦看他这个样子赶忙站起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约莫这神尊的头上又该多了一个伤疤。 “好生奇怪的感觉,为何腿会软得如同踩在了云端?而且。。。。。。” “而且什么?”楚彦满是心事地问道,那晚一夜放纵,他和纪尘皆是初尝这欢爱雨露,他都好几天没缓过劲来,更别说承了他那日狂性的师父了。 如此一想,楚彦又觉得自己根本无脸站在这人的面前。 只是指尖触到这人的身子,便犹如过了雷电一般让他瑟瑟发抖,心旌摇曳。 他,竟然舍不得放开手去。。。。。。 纪尘有些古怪地回看了楚彦一眼,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这人今日如何都是奇怪得很,还未说是犯了什么大错了,可这眼神举止却连着让他都不自在起来。 身体的不适发自内里,很是陌生,纪尘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他如何与这小徒儿说这般让人尴尬的痛楚? “我没事,你扶我去那边坐下吧。”纪尘发现楚彦一直揽着他的身子倒也是局促起来。这孩子长大了,个子蹿地很快。 呵,想来凡人便是这点好,几日不见就觉得又长高长大了些许,楚彦那原本青涩的眉眼不知道为何今日看来却显得深邃了许多,看着他的眼神,纪尘倒是有些恍恍然不知所措。 “是,师父。” 楚彦猛地醒悟过来他这样直勾勾看着这人是如何地失了礼数,赶紧收回了视线扶着纪尘去了桌子旁坐下,他看师父坐定了,又赶紧跪在了地上。 他所做的事情便是天打雷劈都不为过的,如何还有脸起来? “彦儿啊,到底何事啊?可是与我受伤有关?此次下凡虽是为了你修行功德一事,可我的意外与你无关。谁都没想到那日我失了法力便遭遇如此大的危机。”纪尘说着,想要去扶起楚彦,可是这小徒弟红了眼圈便是不肯起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楚彦很害怕,也万分懊恼,他依旧跪在地上,不让师父再碰他。师父总是想尽办法维护着他,让他愧不敢当。 “是你师兄们责怪你了?” 纪尘叹了口气道,楚彦在这紫薇宫向来不太合群。他是凡人,其他弟子都是系出名门的仙人,他不自觉便又偏帮了彦儿许多,想来这次,肯定有人会借着他受伤的由头苛责这孩子了吧。 “不是。。。。。。什么都不是。师父,你还是杀了我吧,我不能如此下去了,我罪大恶极十恶不赦。思来想去,我觉得我不该存在这世间。师父,你动手吧,了结了我,这一切便都干净了。。。。。。” 楚彦实在熬不住,他觉得他已经变了。 知晓了欲望为何物,情念为何物。这一切,都与师父教导他的天规森严相悖逆,与理**常背道而驰。他不知晓如何是好,他痛恨会被欲念牵绊的自己,可更害怕,他像是知晓了那原先只敢深埋心底的对师父的情愫如何安放才好。。。。。。。撕开了道德禁锢的那一方,他张牙舞爪,甚至还在回味着这人的味道,他的一寸一豪,每一个喘息蹙眉的魂牵梦绕。 他根本不知道,这样下去他该如何是好?! 他疯了的,他会害了师父的。。。。。。 亵渎了这九天之上最为清傲的神尊,他干的事情实在对师父的恩将仇报! 要和师父认错,然而这弥天大错如何才能弥补? 楚彦想来想去都觉得这桩事情难以启齿,他越是犹豫着挣扎着,越是痛哭流涕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活着就是等师父醒过来的。 现在醒来了,他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以死谢罪吧。师父他这样的人若是知晓了此事该是承受不住的。 他待他恩重如山,而他却禽兽不如。他知晓的,师父如是知道了此事该是对他怎样地心如死灰失望透顶。他们这么多年的师徒情分,也会荡然无存。 楚彦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在地上磕头,看得纪尘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这人如此模样。 失了冷静,似是内疚地马上要死了过去。 纪尘也是一时没了主意,只是揽着这人的身子让他不要再磕头了,这额头,都鲜血淋漓地让人心里发疼。 “师父,我是个祸害,你不该收我的!” 纪尘只听到他怀里的楚彦喃喃这样说着,他低头一看,这孩子居然直直举起手掌,用掌心对着自己的眉心就要拍去,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大力地截住了他的一掌,大怒道:“混账,为师教导你如此多年,就换了你个没出息的自我了断?!” “师父,我真是没有办法了,我求求师父还是让我了断吧!” 楚彦此刻已然崩溃,他放声痛哭。多少年了,他在紫薇宫从来没这般失了控制失声痛哭。 哪怕这天宫清冷,他又处处受到排挤,可楚彦性子冷傲,他就是独独一人整日与那紫薇宫的草木禽鸟为伍都未曾和旁人抱怨过半句。 纪尘当真不明白,是何事将这样的一个楚彦逼到了这般境地?! 他紧紧搂住了这个孩子在怀里,看他这般崩溃的样子他心里也是乱成了一锅粥了。 “别怕,有师父呢,碰到了何事都不要慌张,师父会帮你的。” 护犊情深,纪尘如何能让楚彦就这么死了呢? 误会 “告诉师父,到底是怎么缘故?你若是犯了什么清规戒律也得看事态轻重,你这般轻生,当真是失了常性了。” 纪尘说道。 他把楚彦扶将起来,劝慰他道。 “我。。。。。。若是动了尘根,徒儿在凡世种了孽果可如何是好?” 楚彦戚戚然说道。他很是不安地看着师父的脸,试探地问道。 “什么?”纪尘不解地蹙着眉头看着这小徒弟,这一路来他都与楚彦同行,如何一回天上他就说自己犯了这等天规了?! “这,你犯的是六尘中的哪一戒?”纪尘又问。 “。。。。。。色戒,师父,我不想的!我实在是。。。。。。那日的藤妖有剧毒,我实在没能控制住。徒儿该死,徒儿该死!” 楚彦又顿时手足无措,懊悔不迭。 纪尘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如此。楚彦正当年少,血气方刚又是头回下了凡世,想来他定是受不了这凡尘俗世的五光十色,被虚妄掩住了眼。 也怪他,那日藤妖之毒让他都失了抵抗之力,更何况是楚彦呢? 莫非,是与那老汉家的莲儿姑娘? 纪尘看了看小徒弟,猛地心里做了如此猜想。 这念头一出,纪尘的胸口不觉紧了紧,竟然有些发凉,他怔怔着看着楚彦,原来徒儿长大了,有了要成家立业离开他的念头了吗? 楚彦虽是他的徒弟,可到底日后如何打算还是看他自己的主意。 继续留在这清冷的天宫做这他并不感兴趣的仙徒,亦或是回到凡间找个如意美眷开枝散叶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这都是楚彦的选择,他做为师父,该也是为他高兴的。。。。。。应该吧。。。。。。 “师父,我是不是一定得以死谢罪才行?这无论如何都不可弥补了吧?”楚彦嚅嗫道,他看着纪尘,知晓自己万死难辞其咎可偏偏心中又生出了一丝侥幸和期冀。 “彦儿,你虽在天宫修行,可毕竟只是凡人。正当年少,若是动了七情六欲也是人之常情。。。。。。若是,若是那人与你两情相悦,便还是负起责任承担后果方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你这样死了,那人知晓了作何感想?该也是觉得你懦弱毫无担当罢了,凭白惹那人伤心。” 事已至此,纪尘觉得他还能如何说道? 当初那老汉便是看中了楚彦想要让他留下来与莲儿成亲的。看那女子对楚彦也是甚为上心,可惜他这徒儿便是眼高于顶瞧不上人家,这下好了,生米煮成了熟饭,如何还能不认账? 想来方才楚彦的以死谢罪便只是在试探他这个师父的口气罢了,看他是否会因为他动了思凡之念而责怪于他。 若是他直直便说他有了命定之人要下凡娶妻生子去了,楚彦恐是怕他这个师父会生气吧。。。。。。傻孩子啊,他这个师父如今约莫只有祝福的份了吧。 没想到彦儿的命定之人便是那莲儿姑娘了。 只是去了一趟江南便这般巧合地遇上,这便是缘分自有天定了。 纪尘想明白了这些,倒是不担心楚彦又会想不开了,可是心里,却是沉了下去,不知道是什么在溢满他的胸口,有些郁郁。 他看了看徒儿笑了笑,却不知晓自己笑得有多勉强。 “当真?师父当真如此想的?!”纪尘神色凝滞,而楚彦竟然破涕为笑,像是溺水的人在漩涡中抓住了这独独的一根救命稻草。 师父并不想让他死,他说若是犯了此等大错还是该担起责任,这才像个男人的所作所为! 师父说若是两情相悦,便也是情有可原?。。。。。。楚彦如是魔怔了,他突然脑海中竟不自觉想到了那紫气魔魅曾经说过的话: 你爱着他,而那个平日冷若冰霜傲如雪的神尊的心中定也是对你有非同一般的情愫!少主,两情相悦,何苦让彼此苦苦受着煎熬? 是啊,师父说若是两情相愿便也是人之常情,那么,他这恍若广寒仙子遥不可及的师父他爱他吗?师父对他是不是的确不太寻常,在那冷若冰霜的脸孔下会藏着一颗对他也情不自禁的私心与爱恋吗? 楚彦这么想着,万念俱灰的眼中开始燃起灼灼的火光,似是一心成痴绝境之中却又猛然有了希望和出口。 若是师父当真也是爱他的,他们之事便也是人之常情吧。 他不能自寻短见死了啊,他若是死了,如何知晓师父的心意? 师父说,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该担起责任的!这人的第一夜是他的,他便对他有了一生的责任了。 虽他是仙,而他或许只是一个凡人,可是木已成舟,日后他便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要护着师父他的。。。。。。而不是草草死了,凭白让师父伤心! 就是日后死了轮回转世,他也必当生生世世要守着师父护着师父,结草衔环不离不弃的。 楚彦一下就振作了起来,如死灰的脸上染了些神采。 纪尘看了看这小徒弟,真当是雨过天晴似乎一下就恍然大悟了。 看来当真是动心要去凡世了吧,见他并不责难他,又有了精神了。纪尘如此想着,扶将起了楚彦,看着这孩子哭得眼睛红肿,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既然他选了他自己喜欢的生活,便还是该放手让他自由自在地去吧,日后在云端看着他子孙满堂和乐融融,他的心中总也是欢畅的。 纪尘如此想着,笑了笑,抬起袖子帮楚彦把未干的眼泪擦干了。 。。。。。。 两人间各自误会着,却又很是微妙地雨过天晴了。 楚彦偷偷看着师父,眼中泛着少年初恋的痴缠与渴望。 而纪尘心里空落落的,有些走神,转过头也不知晓这彦儿为何如此看着他,便只是勉强地笑了笑。 此时,伺候纪尘服药的弟子倒是进来了,一看床上没了师尊身影,转头才发现这人已然醒过来了。 “师尊,您竟然醒了?何时醒来的啊?真是太好了!徒儿们可眼巴巴地等了好多天了,殚精竭虑甚是忧心。师尊您能醒过来真是普天同庆的大事啊!小师弟你怎么都不说一声呢?”这人喜出望外,放下手里的药碗惊呼连连,顺带着也不忘埋怨楚彦几句。 “刚醒的,你小师弟正于我处磕头谢罪呢,说他没保护好我。说了刚一会,你就来了。”纪尘坐下说道。 闻了闻这面前那碗药的药味,纪尘便知晓又是太上老君开的方子了,什么乱七八糟都放了一堆,闻者伤心见者掉泪!欺负他没醒,便是喝了也不知道是啥滋味! 看着这和稀泥一般的药,纪尘都不知晓这方子到底是治什么的,该是辰星又去请的太上老君。 “是你大师兄找的太上老君开的药方?”纪尘问道。 “这。。。。。。倒不是大师兄,辰星师兄还在酆都呢您忘了吗?要过段几日才能回来。”那徒弟看了眼师尊,解释道,“当时小师弟带着昏迷不醒还重伤的师尊回来,紫薇宫都乱成了一锅粥了,恰好凤凰星君大人在,他便亲自去请了太上老君过来为师尊您治伤。 若是别人去请,也不一定能请得动师叔祖他老人家。” “隽夜?”纪尘挑了挑一侧的眉毛倒真没想到这还关凤凰星君的事儿了! “是啊,星君大人本是在紫薇宫等着师尊您回来的,说是有事相商。我们几个又不是大师兄,不敢上前敢他,这便让他等着了,没想,竟然是小师弟狼狈不堪地背着您回来的。 当时师尊重伤不醒,小师弟也是满身狼狈,可把我们急坏了。那凤凰星君一看您受了伤,竟然还打了小师弟一顿。。。。。。” 那人脱口而出后偷偷打量了一下纪尘,方觉事情有些不妙。 果然纪尘脸色一凛,回头看了看楚彦,这才明白这满身的绷带包扎的外伤原来是这么被打出来的! 不觉抿了抿唇很是强压怒火的味道,楚彦赶紧拦住了师父,禀道:“师父,徒儿没事的,凤凰星君那日看你重伤,迁怒于徒儿怪我没能好好护你周全也是一时冲动,不要为了此事再生事端了。” 楚彦的伤势已然好了很多,不论是在那藤妖处沾染的花毒还是后来与那欲念珠角力所受到的伤都已经无碍。 只是他不敢拆开那层层绷带让人看到他原本一身狼藉的外伤已然愈合,即便是他是纪尘的弟子,却在师父还没苏醒的时候就已经痊愈无恙,实在太让人起疑! “罢了,反正隽夜不日又会来的,我不去找他便也是了。楚彦,你这伤得好好治,需要什么药和师兄们说,不可大意。” “是的,师父。”楚彦点头道。 一旁的师兄看着师尊被这人拖累地差点卧病不起,醒过来了还是如此袒护于楚彦不免心中吃味,歪着头撅了撅嘴巴,然后一拍自己的脑袋猛地想起了什么。 “啊!对了对了,大师兄虽然身在酆都暂时抽不开身,但是他听说师尊在凡间被紫袍魔君所伤的事情甚是牵肠挂肚忐忑难安,如今师父醒了,我得赶紧去和大师兄传个喜讯了!” 那人说着,便朝着师尊纪尘拜了一拜,欢天喜地跑了出去。 露形 入夜,掌星司中檀香袅袅。 纪尘披着外袍站在这星弦月影辰光缭绕的瞻星台上。他居然发现西方有一颗异星冉冉升起,作为掌星司的帝君,他竟不知道这颗诡异的星辰是何时出现的?! “师父,你身体刚好,还是不要太过操劳了。” 辰星紧随而至,他刚走开一会,师父就来了这掌星司观星。明明太上老君再三叮嘱,都说他还没痊愈,怎么又这般不会照顾自己? “这星辰甚是诡异,你可知道是否与那魔君有关?”纪尘问道。 “当年酆都被那凤凰星君一锅端了,只有那号称紫袍的妖魔跑了出来。可众所周知,这魔君只有紫华,哪里来的什么紫袍魔君? 天兵天将在这凡世搜寻了如此多年都没有找到那妖魔的下落,弟子以为,这跑出来的所谓紫袍魔君究竟是何物还未可知,甚至,弟子以为这不过是幽冥界放出来的烟雾,故意引开天界注意的幌子。” 辰星便是辰星,若他早几百年做了这酆都大帝,或许,一切都会了结在那萌芽的时候。 可惜,纪尘看着这聪明绝顶的徒弟,他故作不懂他的意有所指。 “师父,小师弟他如何送你回来的,你不好奇吗?” 辰星并不肯罢休,他一阵见血道。 “辰星,我知晓你一直不喜欢你的小师弟,然而九死一生,那日的事情并不怪他。” “师父,我喜不喜欢他这个人倒是其次,只是这次的事情如何想都很是蹊跷。师父你宽宏大量,一味袒护着楚彦,可若是让我调查了些蛛丝马迹出来,希望师父到时候也不要偏私的好。”辰星直直说道。 “何故一定要怀疑你的师弟啊辰星,为师真不明白。同为师兄弟,不应该同仇敌忾同气连枝的吗?”纪尘看着那诡异的新星便悬在不远处,暗紫幽魅,可就是分不明正邪,“给他一次机会吧,即便他在凡世有什么行差就错,也不要赶尽杀绝的好啊。” 纪尘叹道。 “他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问他如何回的天界,他却说是紫袍魔君将他打伤。师父,你不奇怪吗?师弟若当真能胜得了那虚无缥缈天兵天将苦苦寻了如此久的紫袍,我这酆都大帝之位便该给我这位凡人师弟了! 况且,他如今成了这天上地下独独见过这紫袍真面的人,还能平头正脸地回来。弟子我不可敢有任何怠慢小师弟之处了。” 辰星正色说道。 。。。。。。纪尘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烟云缭绕的瞻星台,觉得是自己这个当师尊的不对吧?不然,辰星和楚彦的关系怎会到今日的地步?! “我走了,夜风凉,你也早些去歇息吧。” 纪尘拢了拢袍子,下了瞻星台,辰星递出了手去搀扶师父,却发现纪尘像是没看到一般擦身便过去了。 师父很少生气,可若是生气了,十有八九就是为了这小师弟。 这次倒是更好,连他的话都全然听不进去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魔魅的诡谪之星升起之时,便是师父和楚彦在凡间的日子。 记得是朔月?那日,师父失去了法力,这似正似邪的异星便横空出世在了这天宇上。 辰星转头看了看这瞻星台上高悬的异象,不管这次师父如何反应,他定然要将此事追查到底,查个一清二楚不可! 纪尘的仙袍曳地,长长地拂过一路的琼楼玉宇,仙葩遍地。他眼中分明都是忧虑,思虑着是不是出师大会之后便应该先把楚彦送下凡去。 天宫不是他该呆的地方了,这里,没有多少人真心关爱着他。 就是做个小小的地仙都好,楚彦不能再留在这天宫里。。。。。。 那时的楚彦连个谎话都说不齐全,他不是听不出里面的种种可疑。甚至,看楚彦支支吾吾地说着他犯了错,他说那紫袍魔君紧追不舍,而他九死一生相抗才带着他回了天宫而哭笑不得。 没有人教过他,纪尘也不会教他,谎言不该说得这般千疮百孔,若是做了坏事便该做得滴水不漏。 纪尘甚至后来亲自去了一趟四平镇,可莲儿姑娘看到他了却直直问为何那顿晚膳之后就不告而别。还追着问道楚彦如何了,原来,他们后来并没有见过。 太多让人疑心的地方,楚彦带着他回了紫微宫后太多前言不对后语甚至是不攻自破的谎话,奈何他纪尘便是这么个固执性子,他觉得彦儿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天性淳善,便是有多大的过错都情有可原,于是,他便成了这天底下最护短的老人家了吧。。。。。。 若不是那出师大会上的兽灵丸阴差阳错让楚彦显了魔性,或许,纪尘会永永远远相信下去,便这么一直自欺欺人,想把江南的那一劫难便这么云淡风轻地掩饰过去。他多想让楚彦也能学有所成,位列仙班,无忧无虑地活着,不再像儿时那般风雨飘零。。。。。。 然而,事与愿违。 看着那楚彦因为误食了兽灵丸而狂性大发的场面,他的心,一刀刀被割得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楚彦,成了紫微宫的耻辱,成了整个天界的笑话,声败名裂。而他,作为他的授业恩师,却只能怔怔看着楚彦徒手活活撕裂了一头灵兽之后,双手沾染着鲜血,两眼猩红地飞离那驯兽场,直直朝着高处的观礼台而来。 他的发丝飞扬,双眸都是魔魅的紫芒,灼灼地散发着一身的魔气,灵兽的鲜血染红了他的仙袍,便这样翩然而至,毫不将其他天将仙君放在眼里。 ”师父,我不想当什么仙人,我便想无忧无虑地同你在一起,永永远远,不离不弃。” 便这样,楚彦如是陷在梦魇中呢喃自语,双眸中都是狂乱的炽烈,紫色的眸子迸发着危险的芒光。 一跃到了观礼台上,周围的天将还没来得及围拢过来将他拿下,楚彦便直直捧住了他的脸,忘情而又执着地一吻落下。 偌大的出师试炼场上,万籁俱寂,无数的仙人便这么呆呆看着他们,唯余那重重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纪尘,活了这千万年,第一次感到了痛彻心扉的无奈和失望。 天旋地转,似乎就要窒息。。。。。。 那一日,他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一日,他不知晓是如何又回到了紫薇宫又有多久未曾说过一句话,见过一个人。 直到玉帝颁布了天旨,他方知楚彦被关在水牢中七七四十九日,历经拷打刑罚,三日后便会推出行刑台腰斩示众了。 天帝说他欺师灭祖枉顾天条伦常,便是雷刑都是轻的。 且他根本不是凡人,而是魔族。。。。。。 “师父。。。。。。你别逼我。。。。。。”楚彦从关押他的天牢里逃出,一路奔逃,想回去紫薇宫与师父解释清楚,可没想,被逼入了这烟云环绕缈缈不知何方的天宫的最高处,师父纪尘,已然在这里等着他了。 不过短短几日,那魔气便已经笼罩了楚彦的通体上下。他赤着脚跳上了坠仙台,沿着那边沿往后退着。 “玉帝已然下了令了,三日后便将你诛杀。彦儿,早知如此你何必当初?!”纪尘看着他,魔性改变了他原本清俊温柔的面貌,将他的彦儿变得这般冶艳非常,像是突然脱胎换骨了,眉宇间都是逼人的凌烈霸道。 伤痕遍布他的身躯,可四十九日的刑罚折磨却只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新伤。魔族的生命力如何顽强,早些的伤口已然结痂脱落,是淡淡的粉色。 “不,我不想的。师父你相信我!那日是凤凰星君说这是师父你特意为我找寻的增进功力的药,让我吃了参加试炼必定万无一失的。没想。。。。。。师父,我错了,我错了! 我让您颜面尽失,辜负了您多年的教诲!徒儿是该死,可是,我不想这么窝囊地死!” 楚彦看了眼坠仙台下的虚无白茫,身子颤抖着,他在踉跄。 “彦儿,那天的事情可以权当做是兽灵丸的缘故。可是,你身上的魔性却是实实在在源自于你本身,那误食的兽灵丸不过是个引子,你,根本不是凡人。。。。。。彦儿,你当真是故意的吗?你在我身边这些年了,图的究竟是什么?” 纪尘痛心疾首问道。 “快来人啊!那魔族在坠仙台上!” 下方有人高吼,天兵天将发现了楚彦的下落了。 “不是,真的不是啊师父,我怎么会故意扮作凡人来蒙骗师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是那东西自己跑到我的肚子里的,我不想的师父,求求你了,你不要舍下彦儿啊!彦儿知错了,彦儿知错了!” 纪尘从来不知晓,这天宫的风竟然如此寒冷,刮得他的眼泪都冻结在了眼眶。 “楚彦,你我师徒缘分尽了,你自行了断吧。这坠仙台,该是你最好的去处了。。。。。。比起腰斩示众,你求个体面些的死法吧。这是为师能为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纪尘抿了抿唇,一脸寒凉说道。 “不,师父你不会这样对我的,师父你不要这样!”楚彦痛哭着说道。他扒着那高台的边缘,望着下面的无边无际,哭嚎地凄凉。 “傻孩子,你当着众仙之面这般亵渎于我,我如何还能护你周全?自行了断吧,别逼我出手。”纪尘冷若冰霜,眼中是傲然一片。 “不,你说谎,师父你说谎!你明明也爱我的对不对?你是爱我楚彦的对不对?!不要自欺欺人了,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楚彦绝望地嘶声问道。 坠仙 不知道后面紧随而至的追兵们有没有听到这声嘶力竭的咆哮,纪尘只觉着自己的耳朵在嗡嗡鸣响。他的彦儿猩红着双眼,如此不要命地只想知道这个吗? “。。。。。。 楚彦,便不论你的身份目的,就凭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在天宫被处死十次都多余。” 纪尘的心拧搅着,面上却愈加冷若冰霜,便看着这穷途末路的小徒儿冰凉说道。 他不知道彦儿也有这般毅然决然的一面,当真是疯魔了一样。 他都要死了,却不依不饶问着他是否爱过。。。。。。他苦笑,他的爱比自己的命重要?! “我不管,我便是死了都要问个清楚。师父,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那么一点,哪怕只有那么一刻,你有没有爱过我?!”楚彦无助而又倔强地直直看着他,只是反反复复问着这样一句话。 “没有!你如何认为我纪尘会这般高看于你?爱你?我对你有的不过是师徒情分,你还小,如何能将对我的孺慕之情当做是什么私情爱念?楚彦,你错了!你是如何荒唐至此的?!”纪尘似乎是被问得烦了,毫不留情面地质问。将楚彦最后的一点期冀也抹杀得干干净净。 “不是的!你说谎!师父,你说谎!你说谎!” 楚彦声泪俱下,他全没了章法。 他呆呆看着这人,如是被全天下背叛一样。 一直以为他的恩师纪尘是从来不会说谎的,却原来他说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看着这人傲然地端着师尊的架子与他道貌岸然,心中那一直支撑着他的意念在随着这冰凉的视线一点点分崩离析,从他最为脆弱和珍贵的地方崩塌。。。。。。 “不是的,你为什么要说谎?你对我是不同的师父,你为什么不承认呢?!”楚彦痛苦地喃喃着。 风霜灌入两人的口鼻,似乎是冰凉地冻结到了血脉里。纪尘的嘴唇颤抖着,他听到了自己的心在不断滴血的声音。可是他的脸上丝毫没有缝隙,冷情着最冷清,冰凉着最冷心。 眼泪,也能被他决绝地倒回自己的身体里。 他活了如此久了,早知道如何做个无血无泪的神尊了,只是这次,他为何有些煎熬不下去? 不能再拖了,身后是天兵天将逼近的声音,楚彦为何这般傻? 他到底要这样苦苦纠缠到什么时候?!腰斩斩断的是三魂六魄,他便是魔都会灰飞烟灭的! 坠仙台坠的是仙,若是魔族,若是魔族会如何谁都不知道是何种结果! 然而,纪尘看着这人,他想要赌一把,楚彦便是落入魔界或是幽冥哪里都好,总比就这样死在他的眼前强! “楚彦,别怪为师对你心狠,你犯的天条乃是死罪!或许当初我便不该将你带入天宫之中,这紫薇宫本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如今要恨我也罢,可是事已如此,这偌大的天庭已然没有了你立足之地!我将你带回天宫是一片善心,没想,你却如此恩将仇报毁我清誉!楚彦,我今日是清理门户,你还有什么怨言?” 纪尘便这样如同索命的阎王一步步地朝着已经在诛仙台边缘的楚彦走去。 楚彦咬着牙关,他不断摇着头,让师父不要这般狠心。求着师父不要把他狠心地逼入绝境。。。。。。 “不是的,不是这么回事情啊师父,我们,我们。。。。。。”楚彦走投无路,他被逼得颤颤巍巍,在那坠仙台的边沿上如此狼狈,举步维艰,进退不行。 “师父,你不会看着我死的对不对啊?师父!你不会如此绝情的对不对!” 楚彦朝着纪尘伸出了手,似是濒死的求救,他记得在那大雪飘零的晚上,师父纪尘便是翩然落于他的眼前,然后,朝着他伸出了手,将他从与野狗争食的处境中救了出来。 师父不会不管他的,师父不会让他死的! 楚彦看着纪尘的眼中都是深入骨髓的信赖和亲昵,这是他最后的一点依恋了。这是他最后尚存的一点念想。 师父会像儿时那般救他的,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纪尘看着他,嘴角竟然有些咸咸的味道。他不知道何时已然潸然泪下。 楚彦在等他去救他,等着他向他伸出援手将他带离这生死一线的境地。 彦儿。。。。。。 看着他的满身伤痕,那日为了出师大会而特意为楚彦准备的衣裳在拷打中变得一声狼狈。 纪尘他竟然一时愣愣地,不由自主地朝着楚彦慢慢伸出了手去。 “师父。。。。。。!”楚彦像是看到了绝境中的一丝光亮,他不禁喜极而泣。站在坠仙台的边缘上朝着纪尘的方向慢慢挪了过去。 或许还有那么些许的距离,近在咫尺了。楚彦都觉得自己的指尖已然碰到了纪尘的,可远处射来的一支冷箭让他脚下踉跄冷不丁就直直摔了下去。 “楚彦!”纪尘猛地清醒过来,他一下扑了过去想要抓住这人。他的手抓了个空,可是却听到楚彦轻轻唤了他一声,低头一看,楚彦挂在了坠仙台的边缘,摇摇欲坠,在狂风中似是弱不禁风的叶子,晃来晃去。 “师父。。。。。。”楚彦受过刑罚的满是淤血的十根手指紧紧抓在坠仙台的边缘,他往上看了看,看到师父果然是担心着他的,竟然还笑开了颜。 “快抓住这魔族,天牢重地,胆敢逃脱而出,真是毫不把天条放在眼中!” 追兵们追来了,纪尘看着他摇了摇头,该是将他打落下去,让他自生自灭的,可他现在却着实下不去手。 “师父,你说若是犯了错,还是该和个男子汉般承担下来的。我不死,就是想陪着师父为你做牛做马想偿还师父的恩情。 你爱不爱我都没关系,我的心中只有师父你一人。便是粉身碎骨,就此灰飞烟灭,我若还有一缕残魂还是会回来陪伴师父左右的。 楚彦不想为魔,然而此刻我的存在让你如此为难的话,我会乖乖离开的。。。。。。师父便做这高高在上的神尊就好,师父什么都不知道就好,所有的错都是徒儿我的,楚彦会全部承担下来的,定不会辱了师父你的威严!”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纪尘伸出手去想要紧紧抓住了楚彦,他不管了,他什么都不管了!若是之前还能有那决然的冷静,想要以大体为重。可现在看着楚彦和他身下的云山雾海,纪尘再刻意的冰凉都瞬间化成了灰烬。 便先救彦儿上来再说吧,他如何能做到眼睁睁地看着他掉落下去?! 纪尘伸出手去想要捞他的彦儿上来,他的手刚碰到楚彦的左手,那人却突然松开了五指,便这么垂落着伤痕累累的胳膊只用右手攀在了坠仙台边上! 这全然出乎了纪尘的意料,他再够向楚彦的另一只手,却看到这孩子的眼睛里竟然是坦然的笑,他要做什么? 楚彦眼神中的牺牲和慷慨竟然让纪尘不敢再去碰他,他怔怔地看着这个小徒弟,眼泪掉落在了楚彦的手指上。 “你不要傻了,你先上来吧。”纪尘不死心地想再伸手去够他,楚彦却含着眼泪摇了摇头。 “师父,你不用救我,我这样的死法才是最干净利落的。”楚彦先前哭得撕心裂肺,现在却笑得舒心,对他说道,“我是魔是人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晓我是全然属于你的便好。。。。。。 无论要过多少年,我定会回来找你的。师父,来生再见了!” 说完,楚彦竟然松开了另一只手,他的身体如同鸿毛,很快与那坠仙台下的云海融为一体。坠仙台下的罡风锋利如是刀阵,他看到楚彦的身上开始慢慢染红了一片。 纪尘一下重重跪倒在了坠仙台上,连呼吸都停顿了,只看到那不断下坠的人含笑和他告别的画面,依旧清朗的面孔和他记忆中的少年没有区别。 “不。。。。。。不!!” 纪尘往坠仙台下探去,可那呼啸的风袭来搅动着他的仙气,道道刮过犹如钢鞭抽在他的身上,连仙袍都裂开了大大的口子,他的脖颈脸颊上被拉出了伤痕,血,慢慢溢出了他的仙体。 “你做什么?!” 突然有人大力地把他往后拉了回去,纪尘这才从坠仙台上下来,他跌跌撞撞入了一人的怀抱,抬头一看,是隽夜啊。。。。。。 “你在干什么?!”隽夜愤慨地环住了他有些不稳的身子,抬手抚过了他脖上脸上的伤口,仙力便如冰凉的药草渗进了他的肌肤,瞬间将那创口愈合得无影无踪。 “帝君,那楚彦可是被你打下去的?”带着天兵追来的将领查看了一下坠仙台的情况,觉得那楚彦该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了,便回头问纪尘道。 被他打下去的?是啊,楚彦似乎就是被他逼得才掉下坠仙台的罢! 纪尘的脸孔瞬间更加苍白,他恍惚着觉得身体都快要瘫软。 “自然是紫薇帝君为了清理门户才动手收拾了逆徒,此等魔族,心怀不轨藏匿在天宫之中,掉下坠仙台化个干净,才是死得其所!”隽夜用力扶住了纪尘瘫软的身子,与那些追兵说道。 “是!末将这就禀报玉帝,紫薇帝君亲自清理了门户,倒也是给诸位仙家一个交代了!”说完,天兵天将这才浩浩荡荡离开。 久别 隽夜将一件天蚕雉羽的袍子盖在了纪尘身上,纪尘面无表情看着远去的天兵,却随手将那麾袍撩落下来,连多余的眼光都没有给这凤凰星君。 隽夜脸色凝滞,深深吸了一口气,言道: “。。。。。。纪尘,我是为了你好。” 隽夜明白这紫薇帝君是在和他算账,他的确知道得太多,又背着这人安排了不少。 “如何为我好?让我颜面尽失,还是让楚彦露出了魔性?”纪尘闻着这坠仙台的风都能嗅到那丝丝的血腥味道,那血,是楚彦的,或许,还有他的。 脸色灰白的纪尘一刻都不想在此处呆下去,他的彦儿死了? 对,就是死了,便是他活下来了,从今往后,也再也不是他紫薇宫的小徒弟楚彦了! “你真的爱上他了?!”隽夜如何能容忍这人这般无视无他,一下钳住了纪尘的手臂将他拉了回去,正因为他知道得太多,才会如此急迫地要把这大逆不道敢欺师灭祖的楚彦除掉! 纪尘双眼布满了血丝,这清冷淡漠的紫薇帝君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恼羞成怒过。他似乎在极力抑制自己心头奔腾的滔天怒气,看着凤凰星君的眼中全是冰凉的寒意。 纪尘觉得心头的血似乎都涌上了他的眼,看天地间的一切都是殷红一片。 “你知道什么?休要胡言乱语!”纪尘拂袖要走,他的牙关咬得紧紧地,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将这人也打落了坠仙台去。 “胡言乱语?纪尘,你可知晓你现在是何样子? 你向来傲如寒雪,何人入得了你紫薇帝君的眼?可你现在,恨不得深深剐了我?当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啊。。。。。。” 隽夜的话还没说话,却被纪尘抬手一个巴掌打得懵在了那里。 脸颊上火辣辣的,他如何不是心如刀割?他看他这样如何不是失了理智?此情此景,让他隽夜情何以堪?! 他凤凰星君竟然比不上那小小的魔族?! 而这人,居然为了那个魔族便这样对他?!隽夜抹了一把自己火辣辣的脸庞,残酷地冷笑着,眼中都是肆虐的怒气和狠意,说道:“好啊,有你这一巴掌,即便那臭小子还活着,我也定要将他抽筋扒皮了不可?!” 说完,决然转身。纪尘被猪油抹了心了,那魔族也不知晓是给这人灌了何种迷魂汤,竟然阴魂不散让纪尘这般对他。 该是下凡界去看看楚彦这小子被摔成了几块,若是真没死,他凤凰星君的红莲业火定让他魂飞魄散,真正让他知晓何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隽夜负气扭头就走,杀气腾腾,真是那从修罗地狱回来的那杀孽满身的酆都大帝。 “站住!” 纪尘叫住了他,走了过去说道,“那一巴掌是打你胡言乱语的,你可别再去造杀业了!就算你当初屠戮魔域是为了天庭,可你现在已然不是什么出征幽冥的大帝了,你可知晓因果有轮回,你滥杀无辜日后定有业报的!” 隽夜深深吸了口气,停住了步子幽幽回头看着纪尘,戏虐笑着,反问道:“你这是关心我还是怕我杀了你的好徒弟?嗯?” 隽夜伸出了手去,捏住了纪尘的下巴。 这人,他苦苦侯了那么久,每日没脸没皮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地这人终于是肯把当做密友了,可没想,捷足先登的却是楚彦那个混账! “我和楚彦是师徒,他自小就是我抚养大的。 如今他这样,你可知晓我是何心情?为何还要咄咄逼人,说些胡话羞辱于我?!你若真是关心我,如何能这般亵渎我与他的师徒情分?!” 纪尘一字一句问道。 隽夜震楞了一下,他直直看着面前这纪尘,一脸匪夷所思。 “纪尘,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跟我装糊涂?你当真不知晓与你混账徒弟在凡间发生了何事?” 隽夜反问道。 “你要如何臆想都是你的事情!我和楚彦能发生什么?纵然他一时糊涂,将对我的孺慕之情当成了欲念,可楚彦如今不在了,你更不该这般诋毁!隽夜,我把你当做好友才和你这番多言,若是换了别人敢如此胡说,我。。。。。。!” “若是别人便如何?杀了他堵上别人的嘴巴吗?”隽夜摇头苦笑,说道,“那日他带你回来,是我找来太上老君为你医治的。老君向来与我亲厚,我看他神色古怪便知晓事有蹊跷。你身上受的伤和毒先不论,难道你真不知晓你这内里的伤痛是如何而来? 纪尘,你若真想不起来,我可以帮你,反正我也想了你许久了,帮你回味下那日翻云覆雨的销魂滋味,我可是乐意之至呢!”隽夜邪邪笑道。 “你!”纪尘抬手又想打这人一巴掌,可刚抬手,却被早有防备的隽夜一把截住了捏在了手心之中。 “纪尘,我才是真的爱你的那个,你可不要失了心性了!楚彦是魔族,他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才会留在你的身边!便是让你在那个万物凋零的雪夜偶遇到他都是早有打算的,不过是一出苦情戏,你醒醒吧!!” 隽夜揽着他的胳膊悲痛说道,他真的不想看到这人如此模样。 似是魂魄都被掏空了,红着眼睛独独留下这具躯壳。。。。。。 “不,你说谎。。。。。。我和楚彦是师徒,他不会这么对我的。。。。。。”纪尘失神地摇着头,他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 “不,你说慌,我不会相信的!”纪尘捂着耳朵显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你不信我就自己去问老君,他是你师叔,说的话该能让你信服吧!楚彦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乘人之危,他把你带到凡世还恰巧让你遇袭不过都是魔族早就安排好的!” “不!!彦儿不会这么对我的!!” 纪尘一把狠狠推开了隽夜,这天宫的霜花大得犹如漫天的飞羽,飘洒了这云烟浩渺的天地。有霜花落在了纪尘的眉眼上,瞬间他的眼前只有一片苍白,那么悲凉! 一叶障目,莫非他真的被这师徒情分遮蔽了耳目辨不清是非曲直了吗?! 纪尘走得跌跌撞撞,隽夜看他这样上前搀扶于他,却被纪尘重重推开,他不需要任何人帮他,他不需要! 隽夜便只能看着这人失魂落魄备受煎熬,心头疼得如被刀割一样。 他冲动了,他嫉恨这楚彦在纪尘心中的分量,所以口不择言竟然把那本该牢牢死守的秘密给说于了纪尘听了! 纪尘是如何清高的神尊,他可以想象此刻那人心中的打击和煎熬。 隽夜捏了捏拳头,便也离开了坠仙台下凡世去了。他定要好好搜罗一番,要是有那小子的一根骨头都捡回来用油烹了! 。。。。。。 楚彦这一别,从坠仙台上落下就是足足三百多年。 纪尘觉着,这三百多年的时光虚无着虚无,空晃着空荡。 紫薇宫中,仙草依然遍地,虫鸣声声作响,可他,却改不了随口叫彦儿过来帮他沏茶。 每当这种时候,纪尘都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他始终没有勇气向太上老君证实,隽夜所说到底是否属实。而隽夜,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借着各种由头下凡,旁的仙君还以为是这凤凰星君在酆都之时习惯了人世的花花世界,嫌天宫太清冷,便是去寻乐子的。 可纪尘明白,这人,从来没有一丝一毫放松过对楚彦下落的追查。 查不到,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或许,楚彦纵是魔族,可坠仙台的天罡正气便是连这魔族都活剐地不留一丝痕迹。 或许,楚彦大难不死,寻了个地方藏了起来。那地方,连隽夜也查不到,该是魔域或是幽冥界。 或许,楚彦早已经划成了尘土,灰飞烟灭,便是连一缕幽魂都消散了,自然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 纪尘便这样反反复复想着,连着紫薇宫的门都甚少出去。有不少后生的仙籍子弟想要拜入他的门下,可是,纪尘都一一婉拒了,纵然彦儿死了,他说过把他当关门弟子的,便也是不能言而无信了。 他以为他们不会再相见。 坠仙台上,彦儿说纵然有一缕魂魄尚存都会回来找他,可三百年了,他只在梦中看到过楚彦的身影,那人,喊着他师父。 醒来,纪尘泪流满面,更加清醒地明白,那人,该是已经消散不见了吧。。。。。。 只是,三百年后的一天,天宫得到急报,说是酆都之外又现魔军重兵压阵,山雨欲来,来者不善! 此次率兵的是新的魔君,称彦帝,据传,是老魔君紫华的儿子。 这消息一出,四座神仙皆是惊愕不已。 谁都知晓这魔君紫华的子嗣当年被杀了个片甲不留,如何还能出来个小魔君?斩草没除根,春风吹又生?! 仙界中的众仙君并不以为然,以为只是个借着老魔君的由头卷土重来的假把式,召集了幽冥三界的乌合之众便想挑衅于天庭了。 十万天兵气势汹涌奔赴酆都与幽冥界的边境,可没想,这仗,打了足足十年,三次大战,天庭,皆是输了! 云端 仙魔两界的激战,让人间尸山火海生灵涂炭,凡世,似乎又离着那修罗地狱只有一步之遥了。 天帝责令酆都大帝辰星重振旗鼓,率酆都四十万大军全力出击誓与要和那魔君彦帝一决生死。 可天帝的命令传达了三日,酆都那边居然迟迟没有回音。 千里眼从云端往凡世看去,竟然在那酆都城的上空看到了鬼云缠绕兽面獠牙的魔军旗帜,上书一个彦字,迎风招展,让千里眼顿时吓得跌坐在了祥云之上。 “大,大,大大事不好了!”千里眼颤抖着与一旁的顺风耳说道,结结巴巴,他脸色都是煞白的。 “怎么了”顺风耳向那酆都听去,里面竟是鬼哭狼嚎,犹如已经到了幽冥魔域! “怎会如此?!”顺风耳不相信这酆都竟会不知不觉被那魔军给占了去,开了天涯若比邻的传讯石,那上面,本应该出现酆都大帝辰星的,可没想,竟是个打扮妖娆的魔女摇着羽扇很是风情万种地走了过来。 “你,你是何人!”顺风耳质问道。 “嘻嘻,问奴家是何人?大仙你好生奇怪啊!那你是何人啊?还不先自报家门?!”那女人周身魔气肆虐,明明是个大魔头却用极尽娇嗔的语气和千里眼顺风耳调笑着。 两人似乎是被这魔女给小瞧了去,脸色更加难堪,急急质问道:“酆都大帝辰星呢?!你可是那魔君彦帝的手下?!” “哈哈哈哈!”那魔女摇着羽扇风骚地坐在了辰星的将位上,两条雪白的大腿交叠着,看得人既是面红耳赤又是愤懑万分。 “劳烦二位转告玉帝,奴家乃是魔君彦帝手下四大将之一的鬼姬。这酆都城,已经在我魔君陛下手中!不日,我家陛下便会亲率大军攻上天庭,你让玉帝老儿赶紧收拾了细软逃回老家的好,将这天帝的位置让出来给我们魔君陛下坐坐,说不定还能留你们这些老神仙一条生路,哈哈哈哈哈!” 鬼姬殷红的指甲如是用血染成,她笑得张狂,全然不将这顺风耳和千里眼放在眼中。 “混账!酆都乃天庭所辖之地,哪里容得你这般张狂!!快说,你们到底把酆都大帝辰星怎么了?!” 顺风耳重重问道。 “哦?你是说那英俊冷傲的酆都大帝吗? 他啊,昨晚上在我床上呢~到现在都还未起,你们轻点,可不要扰了我那俊情郎的好梦的好!啊哈哈哈哈!” 鬼姬张狂肆意的笑声传出好远,搅得这天宫的仙台就要摇摇欲坠,大难将来。 两位仙人将这事儿一五一十告诉了玉帝,玉帝大怒,即刻调兵遣将,命凤凰星君,通天教主等得力干将披挂上阵,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彦帝好看。 战事升级,毁天灭地的大战,近在眼前。 纪尘听着战况,他的心,在奇怪的矛盾和患得患失中犹豫彷徨。他不知晓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甚至有点期望那魔君彦帝就是楚彦。 可若真是他,他和楚彦便真是生生站成了两个彼端,当中是横亘了一个天地。横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大约比这般若河的河水更长,比天界的万年寒冰更凉。 他在这端,而楚彦在那端,不会再有交集,即使有,那也不过是争锋相对生死相抵。 彦帝,究竟是不是他啊?!。。。。。。三百年了,那坠仙台的罡风撕裂着他的胸口从未有一刻好受过。 他的彦儿,究竟还活着吗? 纪尘原以为,他不可能再见到这人。因为,他不可能再离开这天宫。 楚彦的事情发生之后,他纪尘虽还是这紫薇宫的主人,元始天尊的徒弟,这清微天的上神,可玉帝对紫薇宫的态度已经大不如前。 楚彦是他的关门弟子,却是个魔族。他没有接受腰斩而是坠落天庭而失了踪迹,天宫中众说纷纭,纪尘虽深居简出,可也听到了风声。 这次的魔军来势汹汹,出征天将囊括了各宫天王神尊,却独独没有他这个紫薇帝君的事情。 其中缘由,纪尘心中清楚。 玉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纪尘知晓,自此他与这魔族的战事上,便断了干系了。 “紫薇帝君,玉帝命您速去酆都,与广目天王同行。” 当接到这样的旨意,纪尘如何能不吃了一惊?问起缘由,只说是酆都大帝辰星被魔君挟持了去,要他这个师父前去解救。 腾云驾雾,这去酆都的一路,纪尘站在云端,看着下方久违的大地,觉得犹如过了千万年那般长久。 辰星是如何谨慎聪明之人?竟然会被那彦帝抓了去。除非,那魔君对辰星甚为相熟,知晓他的软肋所在。。。。。。这样一想,他的胸膛又在发紧,如是什么要溢满出来,苦涩与喜悦相互交缠着,希冀与哀伤在各自升腾,让他的脑中乱了又乱,失神着不知道如何才好。 风声鹤唳,纪尘站在云上,俯瞰着酆都的城楼之上,那人,像是楚彦,又不太像。 楚彦不会这般满身杀气,一派狠厉,可当那人发现了他,转过头与他视线相接,一眼万年,那眼神中的熟稔和狂喜,便又真真切切告诉着纪尘,这个,便是跌下了天庭后的楚彦,他长大了,他成了真正的魔族,他,是这千万魔军的首领,一统幽冥三界敢于玉帝对峙的彦帝! 一下子,视线模糊了起来。 纪尘知晓他此刻不能如此乱了方寸,咽下了口涌上来的血泪悲恸,他垂头叹了口气。一滴眼泪,几不可察地掉落在了脚下的云朵上。 与那半空的小水珠融为一体,谁都不知道他在为什么哭泣。 酆都城外,万千天兵天将神君帝君都在看他。 隽夜对那城楼上的魔君咬牙切齿,即便这人化成了灰他也认识,怪只怪他当真小瞧了楚彦,没想他落入幽冥那种弱肉强食的蛮荒之地,竟然还能活着出来! 彦帝? 呵,他此刻就要在纪尘的面前活活将这人烧成了灰烬,不把楚彦挫骨扬灰不足以平他的心头怒气! 凤凰星君手中红莲业火冲天而起,飞腾着便朝着彦帝而去。 楚彦身边的四大魔将皆是摩拳擦掌,亮出武器施魔力而迎战上去。 “住手!” 只听彦帝却一声制止,看了眼那漫天席卷而来的真火,只抬手一阻,那漫天火光却被挡在了一方幽紫气障之外,隽夜的真火似在与这魔气的角斗之中败下阵来,很快化成了点点火星随风落下,这酆都,犹如下起了焰雨。 有一些火点掉在了纪尘的脚边,消融了他足边的烟云,化成了灰尘飘散。 不过三百年,楚彦的魔力已然到了如此地步! 当初,还是酆都大帝的隽夜屠了这幽冥界的老魔君的行宫,不过也只是用了三天三夜。 老魔君的六个子嗣全惨死在隽夜手中,纵然是隽夜自己,也决然想不到还有那魔君紫华的第七子竟逃出生天。 楚彦大约真的是那紫华的儿子,他,是为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们报仇来了吗?! 纪尘不禁合上了眼眸,他不忍再看这眼前的冤冤相报,血雨腥风。 隽夜被彦帝逼退回来在地上滑出好远才站定,他不甘心也不服输,业火从他掌间重新燃起,他的杀虐之心如何都平息不下去! “凤凰星君,你竟然都不顾这酆都大帝辰星的死活?!” 彦帝看着这两眼猩红的隽夜,又看了看云端上的纪尘,笑着说道。 “星君大人,玉帝有令,要顾全辰星仙君的安危,你休要再轻举妄动!”纪尘身边的广目天王说道。 而辰星,被鬼姬用尸毒制住了身形,面目僵硬,像是失了魂魄。纪尘看着他亦步亦趋被魔将带上了城楼,眉心紧拧,辰星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辰星这是怎么了?你把辰星怎么了?!” 纪尘无法再保持沉默,他看着这似曾相识的楚彦,不知道他这三百年来练就了如何的铁石心肠,竟把他的大师兄伤成了这样! “没怎么,只是酆都大帝心中思虑太多,鬼姬找了个空子勾了他的魂魄。紫薇帝君,你想救他?”彦帝似笑非笑看着纪尘,眼中,有波澜泛起却又一时难说。 他似乎在装作不认识他,可楚彦在天宫中生活了好几十年,在场的天兵天将早就有了疑惑,他这样,不过是更让人好奇,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而已。 果然,周围的天王和各路仙君们并不动手,却都齐齐看着他纪尘的反应。他到底会不会下这个死手,救辰星杀魔君,该是玉帝给他出的另一道难题。 原来,玉帝早就怀疑了彦帝的身份,让他前来,是想看清他紫薇大帝纪尘的立场和决心。 若不亲手杀了楚彦,这天庭怕是没了他的容身之地。。。。。。 纪尘站在云端手心翻转着掀起了通天罡风,和着那从天而降的冰雨簌簌向那酆都的上空落去。他的罡风并不比坠仙台的弱些,带上玄冰更是威力骇人,是仙妖神怪的天生相克之物。 罡风所过,皆是酆都中的魔怪哀嚎四起,嚎啕遍地。 城楼上的魔将施法力相抵抗,却依旧在风阵中被搅得起了道道鳞伤。 楚彦并未施法,只是抬头一动不动看着他。他的黑发缠卷在后背肩膀上,华丽的衣袍被风吹裂了,慢慢地他那张已然不再稚嫩的脸孔上有了一道道伤口。 他并未动,却呆呆看着纪尘笑了笑,师父选择了紫薇宫是对的。他定要这人露面也不过是为了看他一眼,一眼,哪怕遥遥相望,便也是够了的。 纪尘看着这风,这人,这伤,他也恍若回到了那坠仙台上。只不过,那时候伤他的是风,而现在,伤楚彦的却是他自己。。。。。。 纪尘宁愿,这罡风搅碎的是他自己,如此,便不用这样心痛得快要死去。 楚彦竟然还笑了,他笑什么? 笑这三百年,他依旧是那个只顾自己的天神师尊?!无血无泪,无情无义?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纪尘突然两眼一黑在云端呕出了一口血。肆虐的罡风和玄冰戛然而止,风沙走石平息了踪迹。 纪尘觉得这方天宇都在摇晃,他脚下踉跄便直直坠下了云端,头朝着下方狠狠掉落下去。。。。。。 烈焰 等广目天王发现身边的纪尘坠下了祥云想要捞他上来之时,为时已晚。 漫天妖风四起,飞沙走石迷了众仙人的眼睛!凤凰星君顿感不妙,飞身去接纪尘却被一团黑影抢先了一步。 “休想带走他!”隽夜朝那黑影袭去,可那人揽着纪尘的身子却根本无心与他应战。 飞速地落下身形往酆都返去,隽夜紧追不舍,可那四大魔将已然听从命令在这酆都周遭结起了魔印,隽夜被阻。 只见魔君一手抱着纪尘,一手却将那辰星从城楼上丢下,大笑道:“哈哈哈,我彦帝说到做到,紫薇帝君来了,这酆都大帝辰星便还于你们!” 说完,魔障在酆都之后洞开,竟是魔君彦帝号令众妖魔重回那幽冥界。 这好不容易攻克下的酆都城,竟然也不要了! “楚彦,你个缩头乌龟!有种出来与我做个了断!夹着尾巴逃走算什么魔君!” 隽夜眼看纪尘被掳走,已然杀气沸腾没了耐心,他用红莲业火熊熊烧灼在酆都的上空,便是天都染成了血色。 “隽夜,你在凡世追杀了我许久,幸而你的落井下石,才能有今时今日的我,今日我与师父重聚,不想大开杀戒!识相的你便快滚!!” 楚彦怀里抱着那人,转身一挥衣袖,带起魔气冲天排山倒海掀向了身后的众仙。 “楚彦!我当初便该将你碎尸万段!臭小子,你给我出来!!”隽夜气得七窍生烟,眼中杀气绝顶,大火围着这酆都似要把城墙都烧成灰烬,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妖魔鬼怪都悉数进了魔障之内。隽夜的眼中如要流出汩汩血泪,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魔君带走了纪尘,这妖邪说要和玉帝和谈之事,本就是一个圈套! 隽夜身后的冥凤发出了阵阵悲鸣,叫声响彻天宇。 纪尘微微睁开了眼睛,头疼欲裂,有人抱着他,小心地把他护在身前。 在他上方的这张脸,与他梦中看到的不同,那会儿彦儿少年意气,而眼前的这魔君满身风霜,似是从刀山火海中挣脱而出,都是历经艰辛磨难的刚毅。 “楚彦?”纪尘不禁唤道。 “是啊,师父,是我啊,我回来了!我来接你了!”楚彦的眼泪掉在了纪尘的脸上,那么滚烫。纪尘百感交集,竟又是喉头涌起腥甜,人事不知了。 隽夜用业火在酆都外发了狂性,通天教主冷笑着并不帮手,却和周围仙家说道:“这果然彦帝就是那三百年前的楚彦,怪不得只肯见那紫薇帝君就归还酆都,我们这些人,倒是碍着他们师徒重聚了呀!收兵吧,反正这辰星也救出来了!” “呵呵呵。”四周响起了一阵不怀好意且意味深长的窃笑声。 三百年前,那震动天庭的紫薇宫的逆徒楚彦,可是让一向清心寡欲的纪尘成了诸多神仙茶余饭后的谈资。 甚至有些本就看不惯纪尘清傲的仙家偷偷说这帝君便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那楚彦在人世就来历不明,偏要看中了执意带回紫薇宫。 东窗事发,却原来是魔族一心相恋这紫薇帝君,而更让人拍案叫绝的是一向断情绝念的紫薇帝君竟然没有亲手杀了他。 楚彦在紫薇帝君的眼前从那坠仙台落下而未受那天刑,这师徒俩的诸多纠葛原委,真是让人浮想联翩,道不尽的曲通幽径。 “闭嘴!谁再敢胡言乱语我的三位真火定烧尽他的每一寸骨头!” 隽夜气急,烈焰如是威慑般朝着身后议论纷纷的仙君们蹿了过去。 他曾是这叱咤三界的酆都大帝,他曾经救天庭于危难,铲除了老魔君紫华及幽冥界的一众妖邪,连着玉帝都敬这凤凰星君三分。他人自当逢迎讨好不敢违逆。 然而时移世易,离着隽夜风头正劲志得意满的鼎盛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了,魔君都换人了,可隽夜的目空一切从未更改。 别人不说,通天教主也被这么狠狠喝了一头,没有当即发作,却早已经恨透在了心中。 其他的仙家,此刻都忍了这口气。 隽夜性子耿直急躁,平日里得罪的人便不在少数,而这些不敢与他当面翻脸的人便只能在他日后失意之时,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纪尘慢慢醒了过来,他环顾四周,这幽黑的地方,点着鸟骨长明灯。这用魔鸟骨头燃起的火焰闪着幽魅的青黄光芒。 这是一间石室,极尽精雕细琢,然而还是难以掩盖这里冰凉,带着尸气魔障的味道。 纪尘想要下床,却又是一阵目眩。 他没想到自己光是看到楚彦还活着,便生生能呕出心血。似是在天宫将一切的悲恸隐藏了太久,反伤了自身。 这里是幽冥? 纪尘其实闻着这里的味道便有些难受,他是清微天的上神,呼吸着至纯至净的仙气早已经习惯了。窗外,也没有日月星辰,灰蒙蒙地有着诡异的磷光。 这里,好像没有天空,只有这一片苍茫,满是死气的大地。。。。。。其间充斥着尸气,尘霭,瘴气。 楚彦这三百年,便是生活在这儿吗? “师父,你怎么醒了?” 转身,那人已经站在了身后,纪尘不知道是自己太过出神而没察觉到,还是楚彦如今的修为超出了他的预料,一步,一步,竟然只是朝他走了几步,两人间,便已经这么近了。 “嗯,醒了一会了。”纪尘答得心不在焉。 三百年未见,楚彦与想象的相同,又是不同。 他比自己想的还要高,那双眸却和年少时候一样,看着他的时候那样专注,全是奕奕的光芒。 楚彦原本漆黑的眸子淡淡地闪着幽紫的光,眉目还是那样俊逸,可一身魔性让他的眼神似是直直戳在了纪尘的心底,逃开不掉。 魔族便是善于乱人心性,怎么如今,他这个神尊都难免被他的目光给牵引了去? 纪尘被看得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恍恍然往身后退了一步,可他背后是个半人高的长桌靠在那窗台下,他一退,自己却被碰了个踉跄,仰头折了腰肢便往后倒去。 “小心!”楚彦一步上前,扶住了这人的腰背,将他揽入怀里定住了身形。这一相贴,倒让原本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的两人都僵楞了起来。 纪尘一瞬间竟感到了楚彦身上的灼灼体温,飞快攀高着,似是失了控制。 “我没事,不小心而已。”纪尘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与楚彦续这一言难尽历经百年的师徒情,他也不知这魔君彦帝到底还有没有把他当做那师尊。 只是他的脸靠在楚彦的身前,而楚彦的呼吸声都传到了他的耳中,热气喷啄在他的耳畔,一下让他慌了分寸。 一只大手有力地握着纪尘的腰际,该是要放开的,可楚彦却没了反应。 发觉这人想逃,直觉地双臂环拢,竟然将身前这人贴得更紧了些,怕是他会逃,俯身用自己的身子压制在了纪尘身上。 纪尘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可楚彦抱着他的身子却直直掰起了他的脸孔,凭着蛮力重重将吻在他的脸上唇上落下。双手在胡乱撕扯着他身上的仙袍,似是也全然乱了,都不知道这一触即发的溃堤之殇和汹涌澎湃的难忍炽烈到底是什么。。。。。 只是凌乱地想要将怀里的人揉进他的骨血里,这狂热,这焦灼, 似是要焚化两人的身躯,泯灭了该有的理智,燃尽这三百年来的一言难尽! 这不是楚彦了,这是魔君彦帝!纪尘一下醒悟过来,他挣扎着,却没有用什么法术。 “你放手!” 楚彦的吻让他失魂落魄,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像是一下就将二人几百年的分别和距离拉回到了别离前那最为窘迫也最是让纪尘想要回避的那个原地。 楚彦直直看着怀里的这人,却红了一下眼睛并未停止动作,一把打横抱起了纪尘将他一下丢到了床榻上。 纪尘脸色发白,他如何都没想到楚彦竟然成了今日这样! “你。。。。。。唔!” 纪尘还想说些什么,可唇上被汹涌的吻堵上。楚彦的唇是那么滚烫,似乎要融化了他的。 这是何疯魔的情状?!他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重聚却如何成了这般光景?! 师徒不像师徒,故人不似故人?难道楚彦带他回来只是当做这出征酆都的战利品?! 纪尘恼怒至极,也不甘至极,挣脱了魔君的钳制,然而他的反击很容易被楚彦化解于无形。虽然分开了三百年,可纪尘在想什么,楚彦心中何等明晰?! “住手。。。。。。!”纪尘感到了体内那陌生而又让他无法抵挡的阵阵情潮,居然会在楚彦的狂妄撩拨中升腾而起。 这耻辱感让他头晕目眩,四肢拧搅着想要抗拒却又被身上这人狠狠大力拉开。 他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疲累般,身心俱是折磨。似乎深压在心底如此久的那份疑惑又在不断鞭笞着他自己,他对楚彦,到底是什么感情?! 入骨 “滚开,你滚开!楚彦,你还是不是我的徒弟?!”纪尘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用这师徒身份压制这个魔君。 这话说出来,甚是好笑又显得荒唐。穷途末路,他这是无计可施,没了退路才会这样威吓于这魔君。 他纪尘不配做他的师父,哪里有师父把徒儿逼下坠仙台的?哪里有师父便因为他犯了一个身不由己的错误,便将罪责都往徒弟身上推卸了去,只为了他自己的一世英名荣耀地位。 但这话,同样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这是他的小徒弟楚彦啊!?他的心旌摇曳和举棋不定该适可而止了! 纪尘的双手推着楚彦的胸膛,似是在反抗着,可却未动用一点仙法,眼看这魔君早就意乱情迷了,对他也毫不设防。 若是他当真趁虚而入,杀了他,是不是就达成了他和玉帝的约定了? 玉帝放他纪尘出紫薇宫自然是有条件的。 楚彦还太年轻了,他攻占酆都却要议和的说法,玉皇大帝如何会真的相信? 便是顺水行舟,借力使力,玉帝此刻定然很是欣喜,这魔君会如此轻易地相信虏获了他这个紫薇帝君回去。 傻孩子啊。。。。。。楚彦在清微天生活了六十来年,直到堕天,他都不知道他这个师父的一个秘密。 当然在这天庭之上,也甚少有神仙知道。 他紫薇大帝纪尘的生母也是斗姥元君,他与那老谋深算统领仙班的玉皇大帝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玉帝是兄,他紫薇为弟。 楚彦做了魔君,想要攻上天庭,他纪尘如何能坐视不理?没想,彦帝竟然提出了见他纪尘便修兵罢战的议和条件。 “我不想做你的徒弟了。。。。。。我想生生世世陪着你,求你,别再将我当做那个不谙世事只会求你护于身后的小徒弟楚彦了。我,永远都只恋你一人!沧海桑田,绝不更改!” 纪尘的手攥着楚彦的衣襟,他直直看着这人执着的双眼,一时间没了反应。 纪尘的脑海里突然想到了那些神仙背后悄悄非议他的话,说他其实早就爱上了徒弟楚彦,这才没看清楚他的魔族本性,还百般袒护于他。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他纪尘,真的是一叶障目,已然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吗? 他纪尘不懂爱的。 因为他自认从来没有爱过。。。。。。他的身份立场都已然注定了这楚彦既然是魔君,他们便只能如此了。 祥云上的那口呕血该是配合演出来得恰到好处,可是不知为何,纪尘现在又隐隐觉得嗓子腥甜,双手松软起来。头有些晕乎乎的,楚彦的视线逼地他无地容身。 楚彦啊,既然有魄力和胆量从新统一了幽冥三界,为何还是这般优柔寡断,退出了酆都只带了他这样的一人回来。 他若是真的带着魔军攻上天庭,他这紫薇帝君倒也可以毫不手软生死一战。 那样,他们之间的局面该会简单淋漓得多吧。快意恩仇,大不了恩怨两清,留下个倒霉的存活在这世上挣脱不开这段孽缘。 可是魔君陛下却这样痴狂地倾诉呢喃着爱他,说要与他生生世世相守,海枯石烂沧海桑田永不更改?。。。。。。纪尘低垂下了眼帘,他不敢去看他。 楚彦在那一刹那像是在纪尘的眼眸中得到了什么回应,他楞了楞,便发疯般将唇印在他的唇上,脸上,他贪婪地啃噬着他的寸寸肌肤。 这人的眼睛虽是发了狂地猩红,可亲吻纪尘的力道却是极尽炽热又不失柔情。 这便是真的是爱已入骨了。 纪尘不懂,为什么这人可以爱得这般无怨无悔,轰轰烈烈。似是粉身碎骨也毫无畏惧。 爱是什么? 他在轻微天与天地同寿,却从未感受过这般的热度和赤诚。似乎活着不是那虚无缥缈,可有可无。身上被烙下的痕迹让纪尘皱紧了眉头,他不知道这是痛苦还是欢愉。 脑海里升腾起的陌生的冲击感,让纪尘入了混沌,辨不清自己到底是置身哪里。手指不觉蜷紧,他捏住了身下的衣物才不至于发出什么声音。 这是怎么了?分明是错的,可他却不忍心打断这非礼的纠缠。他紧紧抱着他,似要融于一处,化了这身形到了无人会指摘他们的地方,自此天高海阔,无忧无虑。 灵魂相触,楚彦正在告诉他,这三百年,他是如何想着念着他。未曾有一丝变淡,没有一刻忘怀。 如今的重逢,能让对错是非都泯灭在一吻之间,又让纪尘松软了身子完全失了抵抗。 这感觉,将他拉入那汹涌肆虐的忘情之中,他犹如被卷入了漩涡,只能牢牢抱着楚彦不断不断任凭这情念横生,肆意烧毁了他的全部底线。。。。。。 “你那日在四平镇,便是这样抱了我?” 突然,楚彦的动作停滞在那里,他蓄势待发,却因为这句话忘了下一步的动作。 “你如何知晓的?那日。。。。。。” 楚彦怔怔地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却只是松垮着衣裳,跪坐在那人胯旁。 纪尘的眼中恢复了一派清明,他支起身子抬手就打得楚彦的嘴巴咬出了血花。可魔君却不敢发怒,只是捂着自己的脸呆愣在床角。 “那时候我还是你的师父吧,你如何能那样待我?”纪尘终于搞明白了三百年前的事情,原来这傻徒弟与他说的犯错当真是与他的一夜乱性。 他却只把他当做了孩子,觉得他的彦儿根本干不出这样的事情!这么多年的信赖和心意,如同是被狗啃了,残缺不齐一地鸡毛,让纪尘含着眼泪苦笑。他在嘲笑他自己,这便是他得到的答案了。 他那么多年的心血真的就养出了一只白眼狼。 “不是的师父,不是的,你听我说!!”楚彦全乱了,他哪里还有半分魔君该有的暴戾和凶狠,只是像个孩子般满脸委屈地求着。 方才在床笫间掌控着一场情事的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脆弱却又倔强的楚彦,他可以被打被骂,却不能师父如此看待他。 “不是什么?难道还有人勾引你不成?”纪尘冷冰冰反问道。 楚彦啥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啊,难道不是他的错,还是眼前这个清微天的神尊勾引了他不成?! 楚彦苦笑着流下了眼泪,他擦了擦脸,便这样失了言语。 纪尘眼中都是寒意,就这样直直看着他。看久了,视线却不禁挪移到了他的肩上,臂膀,胸膛,甚至是腹间。。。。。。 为何有这么多的伤疤? 纪尘那么生气,可方才他却没有注意到楚彦的身上何时有了这么些深至入骨的疤痕?! 纪尘情不自禁抚上了楚彦肩头的那道口子,他以为凭着魔族的自愈能力,这魔君的身上如何都不会有这样狰狞的伤口的。 毕竟那天庭的拷打对他来说都没什么事情。。。。。。 楚彦显然很是意外,他看纪尘在看他的伤疤,突然拢上了自己松垮垂下的衣袍,转过了身子。 “没什么,刚到幽冥界的时候,那些魔怪都欺负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便只能硬着头皮横冲直撞。这里是蛮荒,便是有人知晓了我是老魔君紫华的儿子也无济于事,老魔君死了,没人会帮我,我想要活下去,就得凭着本事说话。更别说重新统领起这里的妖魔了。” 楚彦的话寥寥,轻描淡写。 但是字字句句都听得纪尘仿若看到了那片腥风血雨,霸道生长的修罗境地。 是啊,幽冥界岂是善男信女和乐融融的地方?!况且,楚彦修的是仙法,突然进入幽冥,更是会被一众魔怪针对。 纪尘不觉重重叹了口气,叹着命运弄人,叹这楚彦三百年来还能活着见他该是有多么不易。 更是叹,为何他的心痛得这般厉害,犹如自己受了那道道摧残。 “楚彦,你告诉我,你究竟为何会成了如今的模样?我当初收你为徒之时,我调查过你的身世来历,纵然你是楚家的养子,可我纪尘难道是人是魔都会分辩不清?!”纪尘重重问道。这疑问压在他心头这么多年了,不吐不快。 只是,这其中缘由,当年玉帝命人严刑拷打过楚彦,可他却根本没有吐露只字片语。 该是关系他的生死存亡吧,楚彦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实情。 “其实,我真的不知晓自己是魔子。 不论你信不信,跟着你去了紫薇宫,真是一场太大的意外。 阴差阳错,你在万福村看我可怜,还好心收留了我。而我宁愿一世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即便会老会死,我也想陪着师父你,永远做个好徒弟。哪怕,我对你的感情可能一早就超出了你能接受的底线。。。。。。可若不是发生了那场祸端,我永远都不会对师父你说一句违逆的话。 因为我知道,你把我当徒弟,我不想你为难。。。。。。” 楚彦粗粗合拢衣袍,下了床榻,看着外面的幽冥荒原,没有苍穹,没有日月星辰。无数次他看着这方世界,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可因为想见这人一面,他才硬生生撑到了现在。 让自己坚不可摧,让自己能统领这万千魔军,让自己终于能登上与这清微天的神尊可面对面说话的高台之上! 身份 “楚彦。。。。。。”纪尘看着楚彦神伤的背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甚至想要伸出手去,像三百年前那样轻轻抚着他的头,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没事的。 可是纪尘幡然醒悟,一下顿住了自己的手,僵在了离楚彦后背不远的地方。 事情不应该这样展开。他,不是来听楚彦解释什么的! 甚至,楚彦已经亲口承认了,他便是在四平镇乱了性,毁了他们之间干干净净的师徒情谊。让他纪尘自此便这么沾染了不可磨灭的尘埃,这污点,哪怕永远没有第三人知晓,却已然烙在了他纪尘的身上,怎么都挣脱不掉。 他,答应了兄长了,这次接近了魔君彦帝后就弄清楚他的一切秘密,搞清楚他所有的弱点, 然后,然后亲手了结这段孽缘! 看着自己一身的衣衫不整,身上唇上留下的点点靡靡痕迹,他堂堂紫薇帝君都牺牲色相到了这般境地,难道他突然就手软了?! 楚彦自己要站在这魔君的位置上,向整个天庭宣战。 他这般狂傲,只是不明白玉帝有太多的法子可以收拾他。让他这个紫薇帝君出来,不过是兄长给他纪尘的一个机会。 坠仙台的事情,玉帝老早就看出了他心中的端倪。 说楚彦是他的徒弟,是他纪尘三百年前捡回了天庭,带他修行,看他长大的,这三百年后,这楚彦掀起的腥风血雨,人世动荡便也由他这个师父自己亲手结束得好。 不是没有其他仙君可收拾这局面,这是这一切,始作俑者是他纪尘,兄长希望他不要再执迷不悟,作茧自缚。 他作茧自缚了吗?! 纪尘苦笑着,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楚彦方才不管不顾地在他的胸膛上流连,竟然留下了一点点的触目惊心的红印子。 仿若是白雪后绽开的红梅,刺得纪尘他晃眼,不敢再去细看。 魔君那般情动而失了警觉,他却竟然也沉沦期间没有把握住最好的时机。 说出去当真是天大的笑话,他堂堂的上神帝君如今却要在幽冥以色惑人,只为了能不动深色地了结了这个犯上作乱的魔君。让他手下的千万魔众群龙无首,成那散沙一盘。 若是这三百年来,他纪尘没有因为这苦心伤神而反伤了自身,酆都城外,他能不能杀了这魔君彦帝呢? 纪尘看着他,有些好奇。天将连连败退,楚彦如今的确是锐不可当。可不过短短的三百年,楚彦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变成了如今这样强大的魔物?! 这是玉帝最想知道的,也是纪尘心中最纳闷的。 不过去了一趟凡世,为什么他的彦儿就沾染了一身魔性回来!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摇身一变成了那统领幽冥三界的新魔君?! 他知晓楚彦的性子,他如今与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即便心中有些期冀,可楚彦绝不会做出对他不敬让他为难的事情的。那么,一切的源头是从铲除了藤木妖,释放了那妖木所镇之物开始的? 那究竟是什么呢?! 当真是被那藤木说中了吗?他那时一心为了圆楚彦的功德,都没细细查探这木妖所镇的到底是何物!封印撕毁,一切祸起,都从那一刻开始。 他被什么蒙蔽了眼睛?一时间辨不清真相!以为自己超然世外,自比明镜不染尘埃,可再看看自己现在,是否还是空无一物非镜非台?! 甚是讽刺,也让纪尘摇头叹着他这千万年的超然不过是因为他没有遇到这楚彦而已。 不知道何时,大约这孩子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开始,他纪尘的一切宿命都已经悄然改变,就像星子脱离了原来的轨迹,变得不可捉摸,是深渊还是苍宇,他最终会滑向哪里,早已经不是他可以独自掌控的事情。。。。。。 老魔君紫华的儿子当初被天庭都给尽数剿灭,而他纪尘在那偏远的万福村捡到的孩子为何会成了这魔君之子?! 太多的谜团和疑惑都没有解开,或许,他纪尘不该这么快杀了这位魔君陛下不是吗?! 就在楚彦看着窗外的萧条景色遥想往事,纪尘在他的身后也想了许多许多。 他甚至为自己方才的情难自己找了个很是体面和充足的理由。 他想要知道这魔君楚彦力量的源泉,所以他才委曲求全?!不觉嗤笑出声,纪尘觉得他太不像话。如何连腆着脸胡言乱语,还是蒙骗自己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两人同处一室,可却相对没了言语。 比起方才楚彦破釜沉舟想要彻底结束师徒关系的粗暴举动,此刻,这样的气氛才算是僵硬到了骨子里。 楚彦扭头看着纪尘,他还想靠近,可纪尘却不禁步步往后退开了去。 楚彦的个子变得很高,没想到孩童时候瘦瘦小小的他如今站在纪尘面前,落下的影子都能笼罩住他。 魔君眉头一皱,看纪尘还是如看孩子般打量着他,不服气地大步上前一把又是揽住了纪尘的腰背拥了上去,太过急躁,两人的唇都撞在了一起,磕得牙关生疼。 一个是愣头青般的执拗,横冲直撞着想要让纪尘将他当个男人看待,可纪尘,却被这楚彦的举动搞得苦笑不得,脸上还有着泪痕,可一转眼又摆出了霸王硬上弓的姿态。 这是那不可一世的魔君彦帝,还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小童彦儿,纪尘一时间有些恍恍然辨不明晰。 “不许笑我!”楚彦看着纪尘的脸上浮起了笑容,皱着眉心很是不甘, “我不是你徒弟了,早就不是了,也不是那只会哭闹的孩子,你不许再这样看我! 我要你,我要将你锁在我的身边不让你离开我半步!你是我的第一个爱人,从今往后也会是我楚彦唯一的那个挚爱。 纵然天地老去,我也不会离开你!” 霸道的亲吻落下,楚彦的大手托着纪尘的后颈让他不能有一丝闪避。 这吻是那样地滚烫,搅得纪尘呼吸都乱了,只能用力扒拉着楚彦的衣裳想让他松开。 可那松垮的原本就是耷拉着的宽袍,却被纪尘一把扯落下来。 手心贴着楚彦宽厚炙热的后背肌肤,纪尘居然心口猛跳了一下。窄腰劲背,原来这魔君倒是难得的好身形。 他这是什么念头?! 游走的手赶紧垂下,纪尘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原来他也会被他人的身躯牵引了注意,这还当真是破天荒从未有过的事情! 楚彦一下就感觉到了纪尘的变化,他看着他,眼中都是诧异和惊喜。加深了那个吻,楚彦的撩拨更是让纪尘喘不上气息。 曾经冰封般的双目蒙上了氤氲的水汽,迷蒙着很是诱人。 看着纪尘在他怀中的浑然无力,楚彦是那么高兴!心跳声如此剧烈,好像擂鼓一般。他一直以为这人冷情寡念,却没想,原来这冰冷的上神也会对他动了凡念。 满是探究地看着纪尘,哪怕这人一脸尴尬想要避开,可楚彦还是一把抓回了想要逃开的纪尘,然后牵引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胸膛上放去。 “你喜欢的话可以随便碰,我很乐意。”楚彦魅惑笑着,看着一脸羞愧的纪尘,这话让那堂堂神尊更是无地自容。 两人便这样纠缠在一起,楚彦并不急于一口吞吃入腹。比急急占有了纪尘,他更喜欢慢慢煽起他的情念。 纪尘情动时候的细微表情,都像是最为醉人的风景。泛红的脸颊,急促的呼吸,那欲拒还迎的反应,都让原本就美得出尘的人儿有了勾魂摄魄,销魂蚀骨的滋味。 楚彦为难着自己,便这样细细与那瘫软的人儿调着情。 忍耐着自己想要长驱直入的欲望,楚彦没有急于侵入。 他让纪尘慢慢习惯着他的触碰,他的喘息,他在他的耳畔不断呢喃的我爱你。。。。。。在他身上不急不缓地烙印下许多的专属于他的痕迹。 熟悉着彼此的身躯,倾诉着迟了三百年的情话,两人之间,皆是意乱情迷。 若不是鬼姬突然打断了这方旖旎,纪尘当真会被楚彦手到擒来,他,早没了抵抗的能力。 两人发丝凌乱支起身子,纪尘的眼中退下了情潮羞愧万分。 鬼姬在门外说要面见魔君,这才让他恍然大悟,自己竟然在楚彦的手中全没了招架之力!不免愤懑地咬了咬唇,他怎会在这魔君面前失了定力?! 衣衫大开,唇边还有涎液垂下,他不用看都能想到自己是何靡靡模样?! 纪尘胡乱抬手揩了自己的嘴角一把,拢了拢早就披散的发丝,他想要用师徒名分压制这魔君的胡作非为,可他这般景况哪里还有还半分师尊的样子! 他很是恼怒,恼得便是他自己,他全乱了,在这楚彦面前哪里还像他自己! “我马上便来。”楚彦甚是敷衍地朝着门外回了一声,便又暧昧地看向纪尘。楚彦满意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穿戴整齐,却又捧起了纪尘的脸,重重说道: “别怪自己,你我早已是夫妻。你身上的每一寸骨血,都还是牢牢记着我的,你不用怨自己。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那个孩子彦儿,也不是你的徒弟,我是这世间与你最亲的亲人,最爱你的男人。” 纪尘一时震楞,恨恨地想要反驳,可却又被霸道地吻住堵回了言语。 若不是门外的鬼姬催得急,这一吻,该是绵长地没有止境。。。。。。 分魂 “何事啊?” 楚彦一脸餍足,身上散发出来的惑人的味道让鬼姬都不觉红了脸。妒忌地往还未全部合上的门缝里张望了一下,呵,什么上神师尊,真的就如传闻的那样。 紫薇帝君与魔君陛下的关系,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启禀魔君陛下,鬼姬刚得到消息,那第三颗分魂珠,找到了!” 鬼姬邀功般地朝楚彦妩媚一笑,红唇似火,奈何楚彦根本没放在心上。 “当真?!杀戮珠找到了?!”楚彦一脸雀跃。 他身上已经有了两颗分魂珠的力量,若是再融合第三颗,他所向披靡直上天庭都不在话下! 魔君彦帝的眼中有有了张狂肆虐的得意。 他方才太过温情脉脉连着鬼姬都有些不敢认他了。对了,这样的倨傲和目空一切才是统领幽冥三界的魔君大人,这样的杀气沸腾志得意满才像是她看中的男人!! 鬼姬缓缓伸出了纤纤手指,很是暧昧地往魔君大人身上靠去。 她很是仰慕彦帝,她也是楚彦掉入幽冥后第一个遇到的妖魔,这般缘分,让他们之间有些别样的牵绊。 没想到当年的那个幼稚鬼能长成今日的堂堂魔君,鬼姬想要倚在楚彦结实的胸前,却被一把推开了些。 “你。。。。。。!”鬼姬顿时脸色难看,却见楚彦拂了拂身前的衣袍,对她说道:“事不宜迟,明天便动身吧,这分魂珠找了这么久,终于是找到了!第三颗,究竟是被老魔君藏在了哪里?” 楚彦问道。 “万福村!”鬼姬禀道。 “万福村?!”楚彦显然很是意外,他绝没想到,这幽冥界中苦苦搜寻了这么久,却原来第三颗的杀戮珠是在人间。这第三颗分魂珠杀戮最是要紧,也承载着最大的魔性。 “老魔君原是想让陛下融合三颗分魂珠之后,吃了那万福村中的凡人来大增法力的,可没想。。。。。。那村子能到如今还安然无事,当真是命大了哈哈哈。” 鬼姬张开猩红的嘴唇大笑,像是在讲一个很有趣的笑话。 楚彦却不免愣了愣,是啊,他还未长到十六,可万福村已经发生了瘟疫,村里死得只剩下野狗与他这个命硬的。 如若他真的是在万福村平安长大,如那魔君紫华希望的那样,融合了三颗珠子之后,他难控魔性,定是会把万福村给屠了吧。 魔便是魔,将自己的小孩剥离了魔**于凡人收养。接着,又让他魔性大发,亲手杀了养育他多年的恩人。 这般做绝,也真是幽冥魔君的作风了。。。。。。 楚彦如此想着,随即才醒悟过来,他如今也是魔,还是那统领幽冥三界的魔君。 他身上流的,便是这般坏事做绝的魔族的血。 “陛下?”鬼姬看到楚彦脸上露了苦涩,不知为何找到了分魂珠他却是这般神色。 “没事,你速速调遣人马,在一个辉夜之后,我便要动身去万福村。”楚彦说道。 已然快四百年了,那是他与野狗抢食,也是第一次见纪尘的地方,没想到,还能带着这人再去一回万福村。 鬼姬退下后,楚彦打开了身后的房门,看着纪尘在梳自己的头发,便拿过梳子,像是在紫薇宫中那般站在纪尘的身后帮他轻轻梳着。 可那时候的小仙童却成了魔君陛下,纪尘看着铜镜里的景象,都有些恍恍然不知道说何才好。 “你都听到了,我们明日去万福村。”楚彦直接说道。 “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纪尘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方才似乎是他自作聪明了。 “我没什么要隐瞒你的。我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楚彦俯下身子,在镜子看了看纪尘。 捧起他的一缕秀发在掌心,亲吻着那绸缎般的青丝,扬起那柔情蜜意竟比方才还要迷人心智。 纪尘不经意地便脸红了,他清心寡欲了千万年,这样的门门道道也不知道楚彦是何处学的,真是撩人心魄做得手到擒来。 纪尘挪开了脸去站起身子说道:“既然如此,那分魂珠是何物?魔君大人可否如实招来?” 纪尘开门见山说道。 “你果然是为了这个来的吗?”楚彦突然从后面一下揽住了纪尘的腰肢,拥他在身前,头靠在他的脸颊旁,耳语道。 这云淡风轻的话让纪尘却是心虚地愣住了,他不敢回头去看楚彦,愣是连这暧昧万分的拥抱都没有抗拒,便僵在了这儿。 楚彦长长地在他耳边叹了口气,拉起他的手突然往外面走去。 “去哪里啊?!” 纪尘很是意外地问道。 “带你去看个东西。”楚彦拉着他,回头笑着说道。 一个魔仆也不知道从哪里牵来了一头巨大的獠牙怪兽,便这么四肢跪地着趴伏在了楚彦的面前。 魔君大人轻车熟路纵身跃上,却见纪尘呆呆看着这魔兽,并未有什么动作。 “上来吧,这是我的坐骑。就是长得丑了些,性格很是温顺的。” 楚彦说着,朝着纪尘伸出了手。 纪尘没再退却,握住了楚彦的手,被一把拉了上去。 这魔兽虽是巨大,可这能容身的位置倒是拥挤得很,想来平日里也就载了魔君一人吧。 “坐好了!”楚彦一抖缰绳,纪尘晃了晃身子,腰便被环住了。 这魔君大人对着回头看他的纪尘笑了笑,还是带着以前的三分稚气,让纪尘竟又说不出什么了。 魔兽走得缓步,可因为身形庞大,便是慢慢走着,就是一下离开了魔宫很远。上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在影影绰绰晃动着,让这没有苍穹的地方有了些许灵动之意。 “那是坠入幽冥的亡魂。漂亮吧,可这地方最漂亮的却是人世最为邪恶的东西,我当初也是这么摔下来的,被那凤凰星君一路追杀来的这幽冥。”楚彦说道。 “隽夜他。。。。。。”纪尘想为隽夜辩解几句,却被楚彦抱紧了在耳边说道,“不许在我面前说别的男人。” 这霸道嚣张,让纪尘的心头一跳。 当真无法无天了,他如今连个话都不能说了?! 脾气正要发作,楚彦却带着纪尘飞身而下。他们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岩石,被这幽冥的风吹雨打侵蚀地千疮百孔,风掠过,扬起石沙。 “这便是我找到第二颗分魂珠的地方,那是一百年前。得到了戾气珠后,我杀了幽冥界的其他统领,很快就统一了曾经四分五裂的幽冥。 而第一颗,名为欲望,便是在四平镇的湖底木妖洞穴里得到的。 也是在那里,我无法再压抑心底的渴求,被魔性所驱使,与你。。。。。。”楚彦说着,拥紧了纪尘的身子,鼻息喷在了他的耳畔,纪尘如被灼到了,想要逃开去,却被楚彦反手便又抱了满怀。 “得到那分魂珠绝不是我处心积虑,许是命运弄人,可是那晚,却是我这一生绝不会后悔的事情。哪怕,你要把我挫骨扬灰。。。。。。哪怕,自此我便成了这魔君,刀山火海,在这里白骨森森的地方想了你三百年,可我还是一路狼狈地爬到了地上,我想见你。。。。。。” 楚彦的脸贴着纪尘的很近,很近。可是却并没有吻他,他只是在距离那么近的地方直直看着纪尘的眼睛,像是一直看到了他的心底。 这远比一番亲热更加拷打着纪尘的心,像是在撕开他的层层防备和警惕,连他自己都在迷雾重重间质问着自己,他来幽冥,究竟对这魔君彦帝是如何打算的?! “你有没有爱过我啊纪尘,哪怕,只在如今这意乱情迷的一刻?”突然,纪尘听到楚彦在他的唇边呢喃道,他猛地一把推开对面的楚彦,似是如梦初醒,他竟然也陷入了这魔君彦帝的视线里不可自拔。 他这是怎么了?!才到了幽冥一日,他便好像已经不太认识自己。 “陛下,人马已经备好了。我们即刻便启程吧!”鬼姬的声音在上空传来。 头顶上,突然有巨大的骨龙成群而来,在这片荒芜的沙漠上笼罩下阴影。 “好。” 楚彦突然抱住纪尘的身子便飞身上了自己的骨龙坐骑,纪尘一惊,而周围的魔兵魔将更是吃惊。 “魔君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这可是天庭的人质,将他留在幽冥就好!” 鬼姬厉声叫道,很是不满。 “不,我要带他,永远不分离。”彦帝温柔地低头,看着怀里的纪尘缱绻万千。 这在幽冥掀起腥风血雨,所向披靡的魔君彦帝,此刻一笑,温柔得让周遭魔军都是觉得触目惊心。 这弱肉强食满是血腥的幽冥,容不下这般的诡异深情。。。。。。 鬼姬震楞地看着魔君带着那紫薇帝君远去的身影,心中狂跳不已。她既是妒忌,又是不安。她从前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支撑着这明明不喜欢争斗杀虐的楚彦到了如今的魔君之位,可若说便为了得到这么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仙,她又觉得这个理由,真是太过荒诞! 大战 万福村。 纪尘和楚彦的邂逅之地,一切孽缘的开始,会不会是一切的终结?纪尘内心波澜难平。 他看了看黑压压的云层,出了幽冥,竟然也是一片阴霾,有乌鸦成群结队从头顶上掠过,这儿,被魔军攻占。荒郊野岭,能逃的村民早就逃了,留下些老弱病残,被长相狰狞的魔族用钢刀顶着脖子感到了村口中央,逼他们跪在一处。 楚彦拥着纪尘从那骨凤上翩然落地。那些老百姓抬头匆匆瞥了一眼,难掩目光中的惊艳和诧异,只呆愣着多瞧了一下,就被魔族打翻在地。 “瞧什么瞧!把你眼珠挖出来!” 说完,还露出獠牙和长舌扑了过去,将村民们吓得哭天抢地。 “住手,谁让你们将村民们绑于此处的?” 还未等纪尘看不过眼出手阻止,楚彦就已经教训了手下。 “陛下,赶他们都不走,看来是想留下来送死的。”有一魔将禀道。 “送他们下山,让他们去外面亲戚家避个两三日,这村子,我给他们留着。” 楚彦说道。 “这。。。。。。”魔将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真没和凡人这般客气过。不过魔君发话了,只能牵起这些凡人往魔障外面拉走。 早在楚彦到来之前,他身边的四大魔将就已经在万福村周围设起了魔障。怕的便是天兵天将的暗兵埋伏。 楚彦牵起纪尘的手,将他带到了一座墓碑面前。上书楚氏夫妻墓,落款是小儿楚彦。 “你。。。。。。”纪尘很是吃惊,三百年了,楚彦居然还为当初收养他的爹娘重修了坟墓。 “我还给那死老头子也修了一座,爹娘过后,他虽然是个酒鬼,不过也常常留了东西给我吃。” “楚彦,你真够倔强的,什么东西都一分一毫刻在心里。你可知晓,那会让你很痛苦。” “是啊,我到了幽冥,知晓了老魔君紫华一族两百余人全被天界屠尽的时候,也是掉了泪的。 原来我不是孤儿啊,还有六个哥哥,两个姐姐,母妃很漂亮,然而,都死了。。。。。。父王,虽是个混蛋,可我出生的时候却高兴地快发狂了。 说一统三界让魔族翻身的日子就要到了,即使自己死了,还是将我分魂封印了魔性,送我出了幽冥。。。。。。” 楚彦背对着纪尘,长发舞动,幽幽说道,似是喃喃自语,可是听得纪尘眉头重重蹙了一下。 “你居然知晓那时候的事情?”纪尘问他道。 “自然,老魔君将他的记忆和当年的酆都大战的状况全部留了下来。他是要我记住深仇大恨的,而我如今,却矛盾得很,你帮我做个抉择吧纪尘?” 楚彦微笑着牵起纪尘的手还要往那边走,被纪尘狠狠一把甩开了。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见我?”这血海深仇,与他养育他的几十载,到底孰轻孰重,他这个上神都不知晓。 “纪尘,我爱你,在幽冥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然而,你一直问我,我如何成了今日的模样,那我就一五一十告诉你。 如今的我才是本真的我,完整的楚彦! 你捡到的那个彦儿,不过是被剥离了魔性和法力,伪装成稚童的假象。 我知晓你为何要如此忍辱负重再来我的身边,你放不下那个彦儿,想找到办法将我再次变回那个听话的孩子呆在你的身边,而我,也告诉你我为何要让你知晓这一切。 纪尘,我是魔族的少君,你既然在乎我,就应该放下那高高在上的神尊之位,到我的身边。我答应你,待我彦帝一统三界之后,我是天地之主,而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真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要什么我全可以许你!” 。。。。。。纪尘听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说,那分魂珠不是老魔君的魔力,它们本就属于你?”纪尘的心跌落地很重很急,他最后的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是啊,他还想把如今的彦帝变回那个老实善良的孩子,可惜,他想得太过天真。 先前在幽冥的倾诉衷肠,眼泪和伤情,原来真是魔君殿下的铺垫而已。 纪尘重重出了口气,他这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他似乎把自己与楚彦的情分看得过于重了。 魔族便是魔族,他差点以为三百年的幽冥炼狱未曾改变彦儿的些许,赤诚忠烈,一片丹心。不过,光凭那一片丹心,是如何都做不到这魔君的位置上的。 魔族随心所欲,桀骜不羁。根本不会为了那短短几十年的交情和似是而非的情分而放弃了野心。 何况楚彦真是那老魔君的亲生儿子,血海深仇,如何会为了他一人说放下就放下呢? “我错了,魔君陛下,我不该揣测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和位置,与你玩那诛心的游戏。到头来,好像还是我先败下阵来,而你,一早就清楚我的目的。” 这感天动地的背后,魔君彦帝的野心和想要复仇的决心昭然若揭。他纪尘太高看了自己,他的筹码只有他以为的那几十年的朝夕相对和师徒情分。 风很凉,他们站的地方相距不远。 面对面,却是到了这般各怀打算的田地。。。。。。 “你带我来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分魂珠在哪里?” “带你来看看我们当初遇到的风景,如此多年了,白雪飘飞的那个夜晚,我未曾有一刻忘记。” 楚彦淡淡说道。 他抬起衣袖,手中接了片狂风中的落叶,细细捻起在指尖,然后魔气稍露,便一下化掉了那叶子于瞬间,扬沙一般在他指尖挥散。 “然后呢?”纪尘看了看这风云变化的天地,他险先假戏真做了。可魔君大人看来才是步步为营。 “纪尘,你回答我,想当我的敌人,还是我的至爱之人?我楚彦有仇必报,有恩也必还。纪尘,我不想与你为敌,到我的身边来吧。”楚彦说着,朝着他伸出了手。 就好像,在那飞雪漂泊的漆黑寒夜,纪尘朝着那小孤儿伸出了手。。。。。。 “分魂珠呢?在哪里?”纪尘冷了眼色,直直问道。 纪尘的仙气凛然,沸腾而出,而魔障之外的天兵早已经按捺不住,从云端现了身形。 辰星与隽夜各率雄兵十万,在这万福村的上空等了许久了。 “呵呵,纪尘啊,你好心急。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吗?”楚彦垂头苦笑道,“玉帝当真很害怕我会得到第三颗分魂珠吗?” 他不过是试探了一下,他最爱的人便显露了本意。 但是,能在幽冥的一朝相聚,他还是感激那玉帝的兵出诡谪。竟然真让这堂堂紫薇帝君落下幽冥去刺探他这个魔君的秘密。 楚彦摇头苦笑,手间魔气顿出,将坟墓不远处的一处山包击碎,一颗闪闪发光的魔珠便显了真形。 纪尘与楚彦同时飞身而起去抢夺那珠子,而魔障外面,魔军与天兵的交战也是如火如荼。 楚彦与纪尘为了抢那分魂珠,对招连连,纪尘心中感慨,楚彦已然不是以前的楚彦了,与他纪尘斗法,也能毫不落于下风。 他们二人皆是为了抢这分魂珠,却并未出杀招攻对方要害。他们便是这样了吧,下不了死手杀死对方,却也已经敞开不了胸怀再毫无芥蒂地面对彼此。 做那师徒已然不可能,而若说是什么爱侣,纪尘不由心中发笑, 你想劝降我,我也想改变你。 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纵然能不管他人的眼光,可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两人,如何为伴侣? 隽夜的孽火分开了这万福村的大地,他该是憋了一肚子怒火定要破了那魔障将楚彦杀之而后快,而楚彦抬头看了看灭他满门的刽子手,待他吞噬了这第三颗分魂珠,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凤凰星君的这笔血账吧! 如是修罗地狱,万福村这地方,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前业,总是这般遭尽劫难。 楚彦看了看那些村民的房子,竟用自己的法力将隽夜的真火逼退,他在守着那些破烂稻草屋子。。。。。。 纪尘原想用罡风缚住楚彦,可看他这样子,他竟然收住了手中的仙法,只呆呆看着他。 “师尊,我来帮你!” 辰星看着这魔君更是气得七窍生烟,竟然让那鬼姬勾魂,让他这天之骄子生生在众仙面前出尽了丑态。 辰星的修为其实不在纪尘之下,也不知道当日在想些什么,这才让鬼姬有机可乘。 为了这事,天界众仙都是讥笑不断,这如何让辰星还能不收拾了这魔君?! 四大魔将被通天教主和四大天王重重围困,魔障在削弱了力道。 魔君陛下出了幽冥,来到这万福村,本不应该这般快走漏了风声。若是。。。。。。 “陛下,杀了那紫薇帝君,定是他将你的行踪偷偷告知了天庭,你对他知无不言他对你密谋在心啊!”鬼姬怒道,伸出鬼爪朝着一动不动的纪尘袭去。 “放肆!” 楚彦长袖一挥,就将鬼姬打开了去。 “陛下!!”鬼姬一声惨叫,她痛心疾首。大好形势,没想到魔君会为了这一人而自毁前程! 纵然知晓这神尊已然出卖了他,别有用心与他相见,可还是这般执迷不悟?! 纪尘看了眼鬼姬,是啊,不是他这个好师父,分魂珠在万福村的事情天庭是不会这么快知晓的。 辰星与隽夜两人对楚彦紧逼不断,楚彦一人对战两员大将已然被钳制住了,他纪尘再从旁相助一下,魔君或许就手到擒来了,可他,竟然在这战火连绵中束缚了手脚。 “哇!!!!!!”茅草屋中竟然有小孩的哭声传来,在场之人皆是惊愕。 隽夜杀红了眼,一道真火劈向那魔君,也不管他背后的茅草屋里还有小孩在啼哭。 楚彦便站定在那儿,竟然未有丝毫躲避。他想用魔族之躯体挡那真火真是自投罗网。 纪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手的,在他自己都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然用罡风断开了隽夜的真火,那魔君和身后的茅草屋子都在狂风中免受火劫,却让纪尘再次受了万般眼光,魔将和天兵都在探究地看着他。 纪尘面不改色,只是飞身掠过楚彦的身侧,第三颗分魂珠刚想进入楚彦的身体便被他截了下来。这珠子,果然是楚彦的分魂之物,如有灵性,一直都环绕在楚彦的周身,伺机与其本体相融。 杀戮珠被夺,楚彦脸色大变。 他还想上前夺回,却见纪尘将那分魂珠当着众人之面封印,这封印之处,竟然就是他紫薇帝君的墟鼎! “你要拿这第三颗分魂珠,便杀了我。” 纪尘面对着楚彦淡然说道,这修罗战场,仙魔大战,顿时,于他们二人之间,化为了须弥。 谈判 那场仙魔大战后来如何了?对了,天庭竟然生擒了魔君彦帝,万福村的众魔四处逃窜,遁回幽冥。 天庭的大危机解除了,可要说起这首屈一指的功臣纪尘,天界之中竟都颇为忌讳。 堂堂天庭,竟然靠着魔君与紫薇帝君的昔日情愫才胜了大战,真是丢尽脸面,胜之不武啊。 以往,他们师徒二人间那让人不齿的苟且多还传说于众仙的口中,可那次大战之中,许多捕风捉影的流言还是找到了落地生根的确凿证据,眼见为实,这下,便又更是万人指摘和非议的境地了。 “紫薇帝君去幽冥陪了那魔君一夜,这才让那彦帝俯首称臣甘心被俘,这说出去,真是比天宫被占,还要让人无地自容。” “听说那魔君被关在天牢之中还口口声声说要见纪尘,真真是千万年来独独的一个痴情种子啊!哎,他若不痴情,我们这天宫,难道当真要被幽冥众魔占了去?!可笑,可叹啊~” 又有神仙摇着头笑话道。 纪尘听着身边有意无意的窃笑声,这庆功宴,他不该来的。楚彦看到第三颗分魂珠被他夺了,便干脆投降。 纪尘说不出是何种心情,他想去天牢看看他,可是,玉帝根本不准他与那魔君再见面。 带他去万福村,楚彦究竟是为了第三颗分魂珠,还是在试探他的立场和底线,纪尘不知晓,他一言不发仰头饮着苦酒。 道貌岸然的师尊做惯了,可在这一场亲近与暗伏之后,便已经没有再去楚彦面前端恩师架子的资格了。 “紫薇帝君,我敬你一杯啊~此场大战,你可是居功至伟啊!” 有个神仙约莫觉得他纪尘脾气很好,也该是喝了不少的酒了,暗地里议论还不够,端了酒盏上来居然堂而皇之与他敬酒道。 纪尘脸上淡漠依旧,他看了看那对面的仙君,眉心一蹙,眼神威吓间竟把那人吓退了开去。 都说这紫薇帝君乃天宫第一绝色,平时缥缈洒脱,不理纷争烦恼。可没想,今日这眉宇间的冰凉寒气,却能让人心怯胆寒。 那神仙吓得跌坐在地上,手里的酒壶滚落,美酒佳酿白流了一地。 “呸,不就是相好的被抓了才摆个要死要活的脸色!还什么清微天第一神尊!” 那仙人不服,走远了在嘴里轻轻咒着。却没想,被人脚下一绊,噗通一声就掉下了万年寒池之中。 呼救声,救人声沸沸扬扬,好不热闹。这寒池极寒,一不小心就能将落入这池水里的生灵给化了去。众仙施法,好不容易将那多嘴多舌的仙人在冻成冰棍之前才捞了出来。 没想,那人甫一被救了上来,就跳着脚指着凤凰星君开骂道 “隽夜,你肖想那紫薇帝君多少年了别以为别人不知道! 你踢我干什么?有本事去杀了那魔君让帝君正眼看你一下啊!! 孬种!!” 隽夜眼睛一红,捏起拳头,猛地一拳狠狠将这自己讨打的混账东西撂倒在地。 本就不甚喜庆,赢得窝窝囊囊的宴席,这下子更为鸡飞狗跳,成了一场内斗之地。 纪尘站起身,刚要上前劝架,可却听到远远传来的一阵嘶声惨叫。 打着群架乱成一团的神仙们也都被震住了,纷纷衣冠不整地从那肉搏中脱了身。 这是楚彦的声音?!纪尘眉心一蹙,转身就要离开。 衣袖下,隽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楚彦既然被抓上了天宫,他这个魔君到底是何下场可想而知,容不得他再多管闲事! “你当真要身败名裂不可?纪尘!”隽夜的手在颤抖着,众目睽睽,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他紫薇帝君到底心向着何方! “我纪尘何时理过那些?”只是淡淡回了一句,纪尘抬头笑笑,便在隽夜的逼视下慢慢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一挥衣袖,脚下祥云聚拢,便载着他飞腾远去,毫不理会身后的目光。 “纪尘。。。。。。” 看到这人的置若罔闻转身离去。隽夜心如刀割。 原来这人的万劫不复,焚身赴火竟是为了那个楚彦!为何?难道是他隽夜这些年的默默守候还比不上那野心勃勃的魔君在三百年后随意勾了勾手指头? 楚彦便是纪尘的灾劫,他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如今的局面,便是他当初扫平酆都,将老魔君紫华一族屠戮地不够彻底的结果。 隽夜捏了捏拳头,纪尘已经失了常性了,如今的景况,他不亲眼见到楚彦的尸体便是不会死心。玉帝虽还未下令如何发落这魔君,可事已至此,他隽夜定要拿了那楚彦的狗命! 凤凰星君满身杀气,直追纪尘而去,可一把拂尘拦在了隽夜面前,凤凰星君转头一看,竟然是太上老君。 “老君,你走开,我定要让这人清醒一下,他这样下去是在劫难逃!那楚彦就是他的劫难,为何他到如今还是这般执迷不悔!” “执迷不悟的是你啊小凤凰,杀心过重,你再这样下去不是帮纪尘,反而是害了他你知道吗?” 太上老君与这桀骜不驯的隽夜倒是莫逆之交,两人同是不按常理行事,又无视天庭法纪,他们这两人,也算是仙界的奇葩成双。 “什么?你不帮我居然还教训起我来了?你看看纪尘现在的样子,他都快成了这天界的笑柄了!不杀那魔君,如何还了纪尘的清白,如何让玉帝重新信任于他?!纪尘是紫薇帝君,他是清微天的第一神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那用心诡谪的楚彦而跌入到那泥潭里!” 隽夜此刻,如何都不会听这老君的规劝了,飞身坐上自己的坐骑冥凤,便朝着天牢而去。 “哎哟哟,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莽撞啊!是我老了吗?啊?”太上老君急得团团转,他不可泄露天机,然而如何才能告诉这凤凰星君,那楚彦的确就是纪尘的劫,可他自己,何曾不是也绕了上去。 再这般纠缠下去,劫上加劫,难上加难,他们三人,怕是没一个有着善果! 纪尘并未去那天牢,却直直闯玉帝的行宫。 “紫薇帝君,玉帝现在不便见你,请你改日再来。”门外天将早早得了命令,将纪尘拦在了宫门外 “不。。。。。。玉帝如何能言而无信?” 玉帝答应他的,只要楚彦剥离了分魂珠便交于他紫薇帝君,自此,他会管束着这楚彦在清微天中,绝不让他再四处为祸! 可为何,取个分魂珠成了这般景况?!难不成,玉帝是要出尔反尔将楚彦身魂俱销?! 纪尘看着这巍峨的玉帝宫殿,不再与门外的天兵纠缠,而是直直前往三福仙邸求见斗姥元君。 好在门外的童子像是在等他,看纪尘来了,就很快开了门引他进去。 “母亲大人!”纪尘看到前方正在修建兰花的斗姥元君,跪下拜了拜,抬头看向母亲,焦急地鼻尖冒着虚汗。 “起来吧,你都多少年没来我这儿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斗姥看了眼这集天地灵秀而出的纪尘,虽是她的孩子,可是,完美地连她这个母亲都诧异。只是,纪尘太过冷情,这么些年了,也未见他对何事上过心。便也连着于她这个母亲,都不甚亲近。 “母亲,兄长他答应我的,我害楚彦的性命,可为何现在既不见我也不让我去天牢探望楚彦,究竟你们是如何打算的?!”纪尘话说得急,全没了往日的一派淡然。 斗姥元君不禁看了看此刻的纪尘,这样的神色出现在她这个完美无缺的儿子脸上,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然而,却是为了那个魔君楚彦,实数孽缘。 “你兄长正在命人取那分魂珠,然而那楚彦一定要见你才肯将魂珠交出,便稍微用了些强势的法子。。。。。。你也不用这么心疼,那魔君的命硬,死不了。” “母亲大人,这与你们之前说定的不同!楚彦既然要见了我才肯交出分魂珠,便由我去取那珠子有何不妥,为何你们要阻拦?”纪尘直直问道。 “纪尘,这楚彦天生便带有毁天灭地的魔气,他的出生,实乃三界的浩劫。 当年,凤凰星君隽夜会得了你兄长的授意在酆都大开杀戒,灭了魔君紫华满门,本要杀的,就是这小魔君楚彦。 哪里想,紫华这般狡诈,竟然剥离他的魔性将他变为凡人送到了人间。更没想,你居然还将这魔族收成弟子带入了紫薇宫。 玉帝他忧虑,你的心,不是向着他了,没有向着天庭,你此刻这样,这分魂珠,自然不能让你拿了去。” 斗姥徐徐说道。 纪尘一时无语,震楞了会开始发笑。 他在苦笑,原来,他在万福村一时情急封印了那第三颗分魂珠便已经让玉帝对他更为起疑设防? 防备他什么?难道还防着他这紫薇帝君妄想踢开兄长,自己做那天帝?他纪尘还想成那仙界之主不成?! “天下这般巧合之事实数难见,你兄长他疑你也是在所难免。 纪尘,你把分魂珠都交于你的兄长吧,不然,他难以安心!”斗姥劝道。 “好,我见了楚彦便将魂珠交于你们,可不是现在。”纪尘说道。 “纪尘,你当真要与我们如此固执?”斗姥问他道。 “是,是我帮你们探得的这魂珠之事,也是我,让你们伏兵在万福村才逼得楚彦缴械投降,免了一场无妄之灾。我要见他,这分魂珠由我来取。”纪尘毫不退让。 斗姥叹了口气,看着纪尘此刻倔强的神色,也是知晓了他的脾气,便只能说道:“好,我依你。不过这分魂珠,你必须全数交于你兄长处置。” “行,你们打算把那魂珠如何?”纪尘问道。 “将这逆天的魔气销毁于般若河中,不留一丝一毫存于天地之间,扬尽那微末,仙界才能安心!” 斗姥一字一句说道。 折中 扬尽那微末,仙界才能安心? 纪尘转身默默离开三福仙邸,他不知道现在这样和玉帝妥协,是在帮楚彦还是害他。 也许他纪尘太过贪心,既想守着三界的太平,又不想楚彦与他为敌,能留下他的性命。剥离分魂珠,但愿,但愿和他想得那般容易。 纪尘脚踏祥云朝着天牢而去。这云霭渺渺的天宫,何时与他的心境一般,雾里看花,这般凌乱急躁。 “啊!!!!!!!”一声惨叫,吓得纪尘这千万年都如冰雕玉啄的脸孔上竟会冒出了虚汗。 “开门!”纪尘从袖子中掏出了斗姥元君给的令牌,对着这天牢守卫直直说道,门未开,他便已经一步上前,似要横冲直撞。 幽暗的牢房里,纪尘的仙袍掠过满地的血迹斑驳急急而过。 取分魂珠的行刑人居然直接拿尖锐的仙器戳入了楚彦的两道锁骨之间,隔着牢笼,喷薄的鲜血溅了纪尘一脸。 “住手!” 纪尘一声大吼,挥动衣袖就将那似要活剖了楚彦的天人给重重弹了开去。那人举着仙器被弹开到了墙上,一声哀嚎便又重重掉落在了地上。 “让你取个分魂珠,谁让你下这般狠手!” 纪尘的眼睛变得通红,他看着楚彦已然面目全非,自己的心似乎也被捅穿了反复碾碎,早也是血肉模糊了一片。 “紫薇帝君,紫薇帝君莫要动气。小的也是听凭玉帝吩咐,要取出分魂珠可这魔君又不配合。 小的没办法,便是用了这开膛破肚的法子了。。。。。。魔族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帝君息。。。。。。” 那人还没说完,被纪尘抬手一巴掌抽得横空飞了出去。 这天牢的栅栏都被这一下撞得断了两截,对楚彦行刑之人虽死不了,可一下便被打得晕了过去。 纪尘很快解开了绑缚在楚彦身上的铁链子,楚彦呕了一口血,瘫软倒下。 纪尘将他揽在了身前,也不管他的衣袍上都是点点血花,只是双手发抖地搀着这人往天牢外走。 “帝君,这人乃是天牢重犯,还请帝君。。。。。。”看守上前拦他道。 “闭嘴,我有斗姥的令牌,她准我取了魔君的分魂珠后交到三福仙邸,你们莫要多管闲事!” 纪尘杀气腾腾,见佛杀佛,见鬼杀鬼当是他如今的气势。 天兵天将齐齐愣住,看了看那斗姥令牌,又瞧着紫薇帝君这般神色,纵然人多,也没敢把他们二人拦截下来。 “楚彦,我带你出去。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纪尘慌了,楚彦身上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袍。挨着楚彦的左边臂膀,那里的一片,都已经成了殷红的一大片。 “师父,你说我流多少的血才会死啊?那人折磨了我足足两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楚彦约莫是已经神志模糊了,他一说话,便又如同孩提时候那般无助的口气。 他的喉头滚动,脖颈下就流出更多的血来,滴在了纪尘的手上,纪尘死死搂着他,走得跌跌撞撞,他一身狼狈,可最仓惶的还是他的内心。 楚彦身上流出的每一滴血,都像是从他的心尖上滴出来的。泣血而鸣,他听到了自己的胸口发出悲鸣。 他带着楚彦一直往瑶池的方向走,那里百花盛开,那里漫天绯红,可是,两人一路踉跄,纪尘哭了,他扶着楚彦不敢去看他。 血流了一路,两人挣扎了一路,终于楚彦走不动了,重重跌坐在了一棵巨大的菩提树下,纪尘这才掩面抽泣,他哭得断断续续,看着楚彦的惨状他用手遮挡着自己的双目后退了几步,却挡不住泪水从他的指尖流出。 “你到底是要我如何?在万福村的投降你便已经想到了现在的局面?楚彦,你知道我舍不得你死的,所以你定要拿自己的性命来逼我就范?” 纪尘猛地俯下身子,便这样在这人的身旁撑着手臂直直俯视着他。他恨他,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他能为了他楚彦做到哪一步,哪怕是现在这样鲜血淋漓,哪怕是这般万劫不复! “呵。”楚彦笑了笑,嘴角流出了血。 他很狼狈,可眼底却又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三百年前,你只能让我跳下坠仙台自生自灭,三百年后,你却亲手把我从天牢中救了出来。 师父,哪怕你现在恼羞成怒,可我依然明白,你放不下我的,就如同我放不下你一样。 既然你不肯同我一起,那我便跟着你来天庭。 你看到了,玉帝是一定要杀我的,你那两全其美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存在。”楚彦抬手,便这样躺在纪尘的身下,轻轻拂过了神尊的脸庞。 他手上的鲜血早已经干涸结痂,和着纪尘的眼泪竟又汩汩流下了蜿蜒猩红,如是血泪一样。 “不,我会把你的分魂珠分毫不差地取出来。 然后将它们重新封印,凭着我纪尘的法力,老魔君能将它们藏多久,我便能将它们藏多久,你楚彦,是我紫薇帝君的徒弟,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玉帝他休想动你分毫!” 纪尘说着,指尖芒光聚拢,便这样向着楚彦的胸膛探去。 楚彦并未反抗,双手垂落在身侧,揪着两边的茵茵绿草似在竭尽全力地忍耐着分魂之苦。 他仰起头,秉着呼吸,这纪尘的手探入他的胸腹,只是一会,便寻到了第二颗分魂珠戾气,果然与那只会生剖活砍的刽子手不同。 “纪尘,你若是在床榻之上也能这般霸道便好了,我楚彦可真是艳福不浅了,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这魔君当真是不要脸,此刻受制于人被纪尘骑于胯下,他丝毫都不紧张自己的分魂珠被夺,却还这般轻佻放浪地调笑起来。 一笑,喉咙一痒便还咳出了血花,看得纪尘触目惊心。 “你给我好好躺着!待我把最后的一颗分魂珠取出来,我便让你看看我到底是如何霸道的!” 纪尘横了这人一眼,他定要把这人变回他的彦儿。 他要让魔君彦帝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他失了魔性,玉帝便再也没有理由要除了他了吧!他不是魔君,他便再也没有离开他的理由! 纪尘将戾气也封入了自己的墟鼎之中,他开始往楚彦的身上寻那第三颗珠子。 瑶池边上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楚彦任凭这人坐在他的身上,将他的手探入自己的躯体里。 有一朵花瓣吹过他的头顶,楚彦云淡风轻,仰头看了看那上方的菩提树,还有头顶上飘过的朵朵白云,似乎纪尘的脸色凝重与他没有干系。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啊?!” 纪尘突然出声道。他一下呆呆地僵直了身子,目光凝滞。 “再找找,或许在这里。。。。。。”楚彦邪邪笑着,牵着纪尘的手指往他的下腹滑去,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那里,顿时起了反应。 纪尘像是被火灼到了,一下挥开了自己的手。脸颊通红地看向一脸戏虐的楚彦,倒扣住了他的手腕压在了地上,逼问道:“还有一颗分魂珠呢?在哪里?!” “哎哟哟,神尊大人好可怕的脸色啊,怎么,也要将我开膛破肚吗?”楚彦竟然还有心情说笑,稍稍抬高了脸,就向纪尘的唇上啄去。 帝君大人猛地抬高了身躯,他扼住了楚彦的手急了脸色重重逼问道:“你的分魂珠呢?还有一颗呢?!去哪里了!” 纪尘红着眼睛,他怔怔看着这身下的魔君,他竟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笑意。淡淡的,如是早有预料。 “三百年前,我就将那欲念融入了体内。在四平镇,你忘了吗?” 楚彦慢慢说道,“早没了,那珠子成了我,我便是分魂珠的本身。欲念已然埋入了我的身体里,这欲,因你而生,与你一夜,才是我楚彦堕入魔道的溯源。 纪尘,我回不去了,那紫薇宫,我再也回不去了。 你要么杀了我,要么,与我一同去幽冥,我让你选,为何你就是这般固执? 老天,早断了那两全其美的法子了。因为三百年前的彦儿,他本就不该出现的。。。。。。” 楚彦缓缓撩起了纪尘的长发,他支起身子,把纪尘拥入了怀抱。 纪尘一动不动,他这才明白,为何楚彦会乖乖投降被俘了入天宫。原来,这不过是魔君在豪赌。 他在赌他纪尘会为了他做到何种地步。。。。。。 “我不可能跟你去幽冥。”纪尘一字一顿说道。 楚彦抱着他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揽得更紧。 “你在逼我杀了你?”纪尘的下巴抵着这人的肩膀,他深深吸了口气,反问道。 “死在你的手里,我心甘情愿。”楚彦的回答句句都如是最痴情的告白,身上的血还没干,却已经甘之如饴。 “那两颗分魂珠在我手里,你也掀不起什么腥风血雨,回了幽冥,不要再向天庭宣战了,我带你出去。” 纪尘捧着楚彦的脸,重重说道。 “我不走,我问你的你都一直都没有回答我。三百年了,我在坠仙台上问你的你可想明白了吗?”楚彦的手抓紧了纪尘的,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有没有爱过我啊?你今日所做的一切是因为我是你的徒弟还是因为你已经接受我了?” “这有那么重要吗?”纪尘不懂这人,爱不爱的,一定要这般痴缠才好? “重要,你若不说,我便生生世世都纠缠于你,这个答案,比我的性命还重要。” 完整 “。。。。。。”纪尘看着楚彦。 他动了动嘴唇,可是爱这个字他却没有说出口。 他是无情之境清微天的神尊。他只能心怀大爱,不能自私地把狭隘之爱加诸在这个魔君身上。 不然,天地动荡,会坏了这天地间的正气天数。 他只是抬手抚了抚楚彦的发丝,血结痂在他的脸上身上,他做不到,楚彦可以豁出一切,可他,却是做不到什么都不顾的。 “我带你离开天宫。”纪尘拉起他,往无妄之海而去。那是天宫云海的蔓延,可是因为太过凶险,天兵天将不会戍守在那边。 “你呢?你放我走能全身而退?”楚彦问他。 “有你的分魂珠便够了,玉帝,要的是一个不能威慑天庭的魔君。” 纪尘说道。 “呵,你想得真周到。事无巨细一力担起,温情脉脉却不敢说一个爱字。 若是我再问你,你还是要以恩师自居不敢越那雷池半步吗?”楚彦轻轻抬起了纪尘的下巴,他就这么渴望一个回答。 “楚彦,你好大的胆子!” 红莲业火翻滚,如同一柄长剑朝着楚彦的面门直劈而来。 纪尘看着这隽夜,竟然会追来这无妄之海,气势汹汹,他的坐骑冥凤在半空发出阵阵戾鸣,这声音能传出好几千里,天宫中的守卫该是马上就要来了。 “隽夜,楚彦不会再向天宫宣战了,你放他回去吧!” 纪尘拦在冥凤的面前急急求情道。若是开战,定然让楚彦无法脱身。 “纪尘,我杀了他,你这噩梦便会醒了,您会知道自己是做了如何荒唐的事情!” 隽夜寸步不让,手执业火而凝成的长戟往楚彦的胸口捅去。这由三味真火铸成的凤凰星君的焚天戟乃是魔族的天煞克星,所伤之处会在魔物身上寸寸蔓延,最后销魂挫骨。 他看到了,如何能袖手旁观?便一步冲上前去,护在了楚彦的身前。 “啊!”他不自觉口中发出了惊叫,他被隽夜的长戟是否刺穿了胸膛? 不知道,可是这一下剧痛却让他从纪尘的身体中飞离而出,直直往后而飘散开去。 不。。。。。。这是怎么回事情? “长恭?!长恭你醒醒啊长恭?” 谁?有谁在唤他? 长恭?子莫?!纪尘?他到底是谁? 似乎有无穷大的力道把他往后拉去。天空中,一只火凤盘旋在他的上空,那火鸟在悲泣,朝着他流下了一滴前世之泪,将他的混沌记忆荡涤得逐渐清晰。 隽夜的一击,并未伤到楚彦,因为紫薇帝君纪尘将魔君楚彦护在了身后,还将他送离了天宫,由无妄海逃入幽冥。 可他纪尘,却因为与凤凰星君在无妄海的一战而被彻底归为背叛天庭的罪人。 最后还激怒了天帝,将他推出弑仙台行了天刑。 原本,这紫薇帝君纪尘与玉帝一母同胞,玉帝本不该下如此狠手,可是,最大的根结却不是在他放了魔君楚彦,而是在那两颗分魂珠上。 纪尘在放了楚彦之后却不肯把封印的分魂珠交出来,玉帝顿时雷霆大怒,认为他私吞了这般逆天法力,定是包藏祸心起了违逆。 其实,天帝之位,他纪尘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他却知晓玉帝根本没有要放楚彦一条活路的意思。般若河水至纯至净,荡涤一切妖邪。 玉帝让他把分魂珠交出来,放入那般若河中销毁,其实,毁得也是楚彦的根本。 楚彦与那分魂珠本就是一体,他纪尘只肯封印那魔君的逆天法力,却不能让般若河的水蚀了楚彦的魂魄,让他魂飞魄散而尽。 也因为如此,他和玉帝的兄弟情谊便这么消失殆尽,最终,还是由紫薇宫的首徒辰星对纪尘施加的天刑。 自此,纪尘的样貌与魂魄世世分离,各在两处不得善终。 他是无根无缘无善果之人。。。。。。 与楚彦,与隽夜,与辰星,与一切的过往都斩断了联系。不得善终,在六道碾转漂泊,纵然伤心泪尽也不可违逆这既定的天命。 原来,他既是子莫,又是长恭,更是那纪尘。 只是不知晓,他何故能打破那天罚,身体与灵魂再次合二为一,还在这本不该相遇的年代,遇到了楚彦,遇到了凤凰,遇到了他的大弟子辰星。。。。。。 “长恭,长恭你醒了吗?” 躺在床榻上的人目视虚空一点,不过是黄粱一梦却让他幡然醒悟,这前世今生竟然都是他的记忆。 萧子莫是他的魂,高长恭是他的身,而紫薇帝君纪尘才是他坠天前的身份。 “太好了长恭,你终于是醒了!你看看啊,我是宇文邕啊!!上苍保佑,你昏迷三天三夜啊,我真怕,怕你再也不睁开眼睛!” 纪尘转眼看了看这人的脸,他如何想得到,他与这辰星竟然在这一世有了这般荒唐不堪的干系。 宇文邕捧着他的脸,满是怜爱和欣喜,他不习惯辰星这般看他,虽说覆水难收,可还是觉得别扭撇开了脸去。 “怎么了长恭,你是怪我吗? 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放心,阿史那那个贱人我已经关入天牢了,她不会再在这后宫之中兴风作浪了。” 周国皇帝说得一脸真挚,霸道十足。 纪尘回忆了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发现他在这周国后宫却如个妖妃一般惹得皇后对他下了狠手,呵,辰星真是他的好徒儿啊,这狠辣绝决为何他在紫微宫没有看出来? “怎么了长恭,你说话啊?”宇文邕觉得这眼神既是熟悉又是陌生,他的长恭为何这般一脸探究地看着他。似乎是不认识了他一样。 这眼神,透着清冷和微凉,不食人间烟火,他猛地心头一怔,突然就想起了紫微宫中的那位师尊! 莫非。。。。。。 不,这不可能! 宇文邕脸色变了,他皱着眉头不敢相信。 “我好渴,宇文邕你给我倒杯水。” 那人勾唇一笑,身上的冷傲顿消,又是往日的一派情态,倒是把宇文邕给弄得摸不着头脑。 “我是破相了吗?让你这般直勾勾看着我?”这口气,便又是那长恭的调笑了。 宇文邕放下了心,如释重负,频频点头说道:“好,好,你等着!” 看着忙得团团转的周国皇帝,纪尘的心里五味杂成。 这人曾对他说过,他说为何他的心中只有那高湛?却连一些些的机会都未给他。 其实,辰星想说的该是他为何只顾着楚彦,却把最残忍的都推给了他辰星。 紫微宫的荣辱,刑台上的诀别,他纪尘,的确不配当他的师尊。 这一世,是不是辰星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而他,也把过往欠他的尽数偿还? 虽然,这偿还的方式让他很是不耻,可是轮转在这六道之间,他这违逆天条下界受罚的神尊,何尝体面过呢? “长恭,你慢慢喝。”宇文邕心疼地看着这人如牛饮水,都快呛到了。这三天不眠不休就是等着这人醒来,长恭醒了,他才能松了口气。 “你的眼睛好红啊,是一直守着吗?”纪尘抬手抚摸着这人的脸,辰星变了,可他何尝不是变了呢? 若是照着他以前的脾气,他定不会假装自己还什么都不知晓,他也定不会在那般苟且之后与辰星再心平气和地面对面,说着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可如今能再见面,便已经是出乎意料的事情了。 为何掌管着紫微宫的辰星下界做了这周国皇帝?虽然不懂其中缘由,可他看着辰星的眼睛便已经知晓,他堕天之后,这人,也承受了许多。 天机不会出现任何纰漏,他纪尘还能出现,就是有人替他逆天改命。 是谁? 是辰星吗? 一时间,他看他的眼神百味杂陈,辰星一向都很克制忍让,或许,就因为这样,他这个师尊在紫微宫时就不太懂他的喜怒哀乐。只觉得辰星是个什么都能担的好弟子,却没想,已经把他逼到了这个份上。 他竟然会用仙法强迫于他,用周国皇帝的权势强行将他扣押在这未央宫中。 这般变化和反差,当真让此刻的纪尘哭笑不得,这都是他教出来的好徒弟啊。 先是楚彦,接着是连辰星都敢反了,他这个师尊当真太过失败,他或许,便还是什么都不知晓的好。 “长恭,你怎么了?为何我觉得你有些。。。。。。” “有些如何?”纪尘反问道。他已经不是九天上的神尊了,不论是萧子莫的记忆还是身为兰陵王的体验,都让他此刻明白了人世的酸甜苦辣世间百态,自然,他是纪尘,又并不完全是。 萧子莫在那遥远的时代经历的各种新鲜事物,高长恭的杀伐果决恩怨情仇他全都历历在目。 原来,他在下界成了这般精彩的人物。 还有这些应该前事尽弃的人啊,竟然全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这不知道是何种缘分或是前业,曾经恨过的爱过的那样鲜明烙印在他本该不装一物的心中,他与绝情断念的神尊纪尘已然不同,他,深知自己的七情六欲,凡根深重。 谋划 “我想休息会,你也先回去吧。” 纪尘与宇文邕说道。宇文邕却很是痴缠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不肯放:“我陪着你,我今晚睡在此处。。。。。。” “不可。” 纪尘原想摆起长辈的样子教训他一顿,可话还没出口,就发现自己这样太过老沉,还有些颐指气使的味道。赶忙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师尊架势,他如今是高长恭,该如何还是如何。 戳穿了,他脸上无光却又无可奈何,在离开周国皇宫之前,便还是先要把宇文邕安抚下,不要起疑才好。 “你先回去吧,你在,我怕自己休息不好。” 高长恭便是这么嫌弃他的吧,可偏偏辰星这傻小子就爱这么个调调。 “你把我当什么?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在今日。。。。。。”宇文邕揉了揉自己腥红的眼睛,突然被长恭这样说,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好吧,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周国皇帝准备走了,纪尘看着他,觉着时光是样很神奇的东西。 他在紫薇宫做那帝君不知道几千万年,却还没有坠天的这几百年来得悠然漫长。 或许是真的在红尘轮转,才知道这岁月易老,白驹过隙到底为何意思。 岁月易逝,生命转眼便是枯槁衰败。 可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这般珍惜,痛也痛着,苦也苦着,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努力。 烛火燃尽,有那霎那光辉闪烁便已然足愿。 或许,他比起做那神仙,这短短几百年才更让他参悟了许多。 比如辰星,他不是真的无搜畏惧毫无破绽。 只是因为什么都藏在心底,所以优秀地无以复加,却也是脆弱地无以复加。压抑久了,难免就会寻个突破口放肆一回。 真不知道当初他是怀着何种心情将他斩首于那行刑台上。 纪尘这才意识到,他究竟对辰星是如何地残酷和无情。 宇文邕满身倔强,比辰星不知道要强硬多少,决绝多少,这便也是这尘世的沧桑赋予他的吧。 “陛下,你把皇后放了吧。她是匈奴的公主,你也该为这周国着想。”纪尘对转身离去的宇文邕说道。 “身为齐国之臣,我倒是不介意你把皇后杀了然后让匈奴对你倒戈,陛下三思。” 寥寥几句,便让宇文邕哑口无言。 他看了看这人,沉思片刻还是转身走了。宇文邕不笨,他一定会权衡利弊做出对的选择。 他不介意这宇文邕杀了那阿史那皇后,可若看到他这世为了他而众叛亲离,纪尘便又不舍了。 辰星如今还是那真武大帝,真神下凡为君都是背负天命的。 大周,才是这个时代的真命之主。 夜深了,纪尘三世的记忆重叠混淆在一处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他要理顺了这其间的种种还需要些时候。 躺在床上酣睡了一会,天约莫是还没有亮的,却听到窗外有响动,起身,竟然看到的是隽夜,不对,是慕容冲开了他的窗户往里面爬着。 “你可醒了?” 凤凰猛扑了过来,将他一下扑倒在了床榻上。 。。。。。。纪尘显然是措手不及。 然而,奔涌而出的脑海中的记忆,无不一点一滴在告诉着他,这一世,他们是如何地相濡以沫,琴瑟和鸣。 他一下反手抱住了凤凰。对,这一世,高长恭最爱的是这个人啊。曾经愿意将一切抛诸脑后,便那么一人一马,结伴而行,到那海之遥天之阔,相伴天涯。 这,真的是他纪尘做得出来的事情吗? 毫不拘谨地抱着凤凰的身子,纪尘觉得他下凡之后似乎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 他竟能爱得那么洒脱,那么激烈地爱过也恨过。 高湛,曾经的楚彦,如今的九叔。 慕容冲,曾经的隽夜,长恭的凤凰。 宇文邕,他曾经的得意门生辰星,如今的周国皇帝,为了将他留在身边,竟还用起了霸王硬上弓的手段。 这一世,短短不到三十载,原来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爱恨纠葛。 他的心,不像天上之时那般坚硬,也不如那时那样缥缈。 他是爱着的,一点一滴,深入骨髓。并不是虚梦一场。。。。。。 “我马上带你走,那日,我便不该抛下你一人。”凤凰哭了,捧着他的脸说道。 “不管这未央宫有多少人会拦你的去路,我都要带你离开,我,什么都不管。” 隽夜彻底后悔了,他本以为宇文邕到底不会伤害这人的安危,可没想皇后阿史那已经对他怀恨在心,玉石俱焚的法子,实在太过决绝。 “我要走,但是你这法子该是会让我俩都身首异处死在这未央宫。 别慌,我好得很。你既然有心送我出去,我更该找个两全的办法。 凤凰,你做这燕国皇帝不容易,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纪尘缓缓说道。 “那好,我命宫外的燕国人马随时待命。不成,我便让人攻这长安城,我不会让你再在这里多呆下去。” 凤凰说完,一把搂紧了他。 “你说过,做皇帝是你的夙愿。一统天下扬眉吐气,让天下人不能再小觑你。 凤凰,如今,你该是合纵连横的好时机,你却要这样与周国为敌?” 纪尘问他。 “不,普天之下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危重要。以前,是我一无所有才想拥尽天下疆土,让天下之人对我俯首称臣。可现在,我有你心意相许便足够了。其他,已然无足轻重。 我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不过就是为了替自己正名,我慕容冲不是个只能出卖色相的**。 如今,天下人之言不如你的一个笑颜,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我只在乎你怎么看我。” 凤凰说着,又紧紧抱住了他。 字字肺腑,或许他不会明白他爱他的决心。 纪尘被罚下凡之后,他隽夜便如同是疯魔了,他寻遍了法子为了去尘世找他。 结果,日日纵酒,打架挑事。喝醉了之后竟然将皇母的一个爱女带上了床榻。 一夜风流,他清醒了大发雷霆,居然还将那天女踢出了自己的寝宫。玉帝让他娶了自己的爱女也算是饶了他,可他隽夜却梗着脖子说是酒后乱性不能作数。 这才彻底激怒了玉帝,将他打下凡间。 他**天宫,破了神仙的清规,于是成了那倾国倾城的慕容冲。 因果轮回,身为燕国皇子却十三岁国破家亡,成了被苻坚掳入后宫的男宠。 这该是司命星君特意为他隽夜写的别出心裁的段子吧,足以让慕容冲这个惊艳决绝的美男子名流青史,成那后人万年谈资。 不过,他如愿了。 他在这里,见到了长恭,找到了纪尘。 纵然在天上,他花费了数百年的时光都没能如愿的事情,在这凡世之中,他终于是与心爱之人心意相通。 一切,都让他甘之如饴。 “我先走了,我怕我情不自禁。” 凤凰从纪尘身上起来,非常局促地笑笑,这几日提心吊胆一直等着这人醒来的消息,没想到醒了之后见了他便很是坦诚地又想亲热一番。 他如今这般急色,真是让他自己都汗颜。 纪尘的嘴角抽了抽,他愣了愣看了他,掩嘴噗嗤一下笑了。 凤凰的脸一下变得很红,眼巴巴便看着这人居然笑话他。 吞了口口水,他真该走了。再不走,真是走不了了。 凤凰走后,纪尘又迷迷糊糊睡了会。凡胎肉体,他被一下拽入湖底,伤得很。 第二日,他唤了阿凉。还是为了要找到在长安城中的燕小乙他们。 索性,这次却当真是找到了! “燕大哥他们去了那被烧了的驿馆好几次了,幸好被我撞上了。”阿凉不负重托可是高兴,“他们让我把信交于你,邺城这些时日发生了不少事情,说您关心都在其中了。” 纪尘打开一看,细细阅过之后,更是坚定了尽快回邺城的决心。 高湛醒来之后,果然对于高长恭入周为质之事大发雷霆。 不顾太子高纬求情,竟然将左相和士开定了死罪,三日前便已经斩首。 燕小乙在信中说道,此刻齐国正在整装待发,高湛御驾亲征要来向周国讨回他这个兰陵王。 而其实皇帝高湛,苏醒之后身子却是每况日下。 太医虽然瞒了皇帝的病情,可邺城皇宫中人心浮动,都说是油尽灯枯之相。 还有不少老臣,蠢蠢欲动在密谋扶那太子上位,也不想让高湛在此刻再调动兵马与周国硬碰硬了。 “我要回去。”纪尘喃喃自语,可语气很是坚定。 他想见楚彦。 却不是为了什么大义。。。。。。 为何好好的魔君不做,却也颠沛流离在这红尘之中? 或许,他现在回去,还能再见那人最后一面。 若是错过了这一次,下次再见,六道轮回,擦肩而过,也许是再无机缘。 “殿下,您有何打算?”阿凉问他。 “我不会伤那宇文邕的,也不会为难你。到时候,你随机应变就好了。 宫中,可有那紫苏?”纪尘问道。 “有是有,郎中用来散寒解表的药材,并不稀罕。殿下您是觉得自己不舒服吗?”阿凉问道。 “呵,有便好。我要新鲜的茎叶。” 紫苏本是寻常药材,可辰星在紫薇宫中便不敢碰这东西。凡是药材中带些紫苏茎叶,他便一喝就晕。 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真武大帝,也就这么个软肋而已。 虽对不起辰星,也不知道这法子对如今的宇文邕是否奏效。可他必然是要试试的,要离开了未央宫,只能先让精明谨慎的周国皇帝晕上一晕了。 挽留 纪尘修整了三日,便归心似箭,他想回邺城。 晚上,让阿凉去请了宇文邕过来共用晚膳,把堂堂周国皇帝惊得连折子都掉在了脚边。 “让朕过去?”宇文邕那受宠若惊又不敢置信的模样,让阿凉不禁捂嘴偷笑了一下。 “是啊陛下,长恭殿下说有事和您相商,就想请您过去。”阿凉说道。 “好,朕立马就过去。” 王公公看了眼这随叫随到的自家陛下,又想笑又想哭。 幸而阿史那皇后被放了出来,不然消息传到突厥那里便该坏事了。 朝中已然有数位柱国将军在准备联名上书,要施压给皇帝陛下,这兰陵王高长恭引起的风波并未平息,反而是一浪高过一浪。 后宫之中这高长恭胆敢与皇后争宠,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兰陵王与皇帝陛下的关系不胫而走,朝野上下口诛笔伐,恨不得将那高长恭杀之而后快。 竟然要让皇后玉石俱焚才可绝了皇帝陛下的心思? 周国各位柱国将军,肱骨大臣皆是骂这齐国人贼心不改,要了那城池竟然还送个居心叵测想要以色祸君的妖孽来! “陛下,今日皇后可是早早就派人来请陛下过去共用晚膳的。 她自从落水后身子也抱恙,陛下一次都没去过呢,要不。。。。。。兰陵殿下那儿挪到明日。。。。。。” 王公公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宇文邕目光冰凉,如是刀子一般削过了他的面庞,王公公住嘴了。纵然他这个老奴有天大的面子,在兰陵王之事上,看来也是没有多嘴的余地。 “摆驾岁羽殿~” 公公扶着宇文邕上了轿撵,浩浩荡荡朝着岁月殿而去。 纪尘知晓宇文邕一定会来的,他这两日若即若离地吊足了这周国皇帝的胃口,宇文邕一听说他主动示好如何不乖乖上钩? 哎,他纪尘竟然到了这般连哄带骗算计自己徒弟的地步。 而最让他呕血的是,他还不能堂而皇之和这人说,他们本是师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让宇文邕摆正了位置把他敬如长辈便是痴人说梦了。 叹口气,纪尘揉了揉眉心,这乱刀斩乱麻也该有个好时机。 然而此刻显然不是。 他得先离开这未央宫。 这犹如牢笼的漆金之地,困不住纵横沙场的高长恭,更困不住他这刚苏醒了灵智的纪尘。 辰星啊辰星,待这一世结束了你回到天上,可不要怪他这个当师父的为老不尊了。 “长恭,你怎么穿得如此单薄,不怕着凉了吗?” 周国皇帝进来了,一眼便看到了那人背对着他,似在眺望窗外夜色。 微风徐徐,撩动那人青丝浮动,长衫飞掠,像是他宇文邕的心,还未亲近,已然生了阵阵涟漪。 岁羽殿的窗外,是月华染着的疏影横斜,寻常草木也被这人一身清浅衬得似入了丹青妙笔。长恭便是有这般的本事,他到哪里,哪里便敛聚了万千声色。 “我有这么弱不禁风吗? 你该去看看你的皇后。她与我一同掉落湖中,又是女子,肯定比我还伤得重些。”纪尘劝周国皇帝道。 “她敢害你,生死便与我无关。”宇文邕面不改色说道,他的手自然而然握住了纪尘的肩膀,这宇文邕眉宇间的霸道凌厉,让纪尘觉得陌生而又心惊。 是这风起云涌险象环生的皇位之争造就了今日的宇文邕,还是他纪尘这个不负责任随心所欲的师父把乖巧懂事的辰星逼到了满身戾气? 辰星害怕被忽视,宇文邕讨厌被遗忘。 说来说去,似乎这人身上心上的道道伤口和阴影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纪尘漫不经心退开了些,坐在了桌旁的凳子上,其实却是不露痕迹地摆脱了宇文邕的亲近。 “一起吃些吧,我让阿凉做的都是你平日爱吃的。” 宇文邕闻言,非常意外地看向对面这人。 他动了筷子尝了口,果然菜色口味都是按着他的喜好来的。 “你。。。。。。今晚这是鸿门宴?”周国陛下放下筷子给自己斟满杯酒,喝了。 “是啊,鸿门宴,我打算毒死你与你来个同归于尽。陛下,要不要找御医来验验。” 纪尘自顾自吃着,戏谑地看了这周国皇帝一眼。 “呵,你找人挟持我我信,若说在这儿下毒便是吓唬朕呢,长恭,我随时愿意与你一同归于西方极乐世界。而你,在这世上怕是有颇多挂心,不舍得去吧。” 宇文邕挑着眉毛,将一杯美酒举到了面前,向这对面的兰陵殿下敬了敬,方才一饮而尽。 。。。。。。 “疯子。”纪尘不自觉骂了一句。 宇文邕比他所熟悉的辰星,要多了那么许多的决绝和倔强。 辰星以前是最听他这个师父话的人,或许是听多了,才终是察觉他这个师父是那么地不够资格。 于是反其道而行,成了他如今的样子。 强大却隐忍,彪悍但又克制,运筹帷幄,步步为营。 这天下,到了这宇文邕的手中,并不是意外的结局。 “我本是事事求个理字之人,可我发现,这个道理二字在你这儿行不通。 索性跟着你,你疯我便疯,你痴我也痴。你若是爱了,我一定比你爱得更铭心刻骨。” 宇文邕一字一句说道,他喝了酒,竟然比平日里更加字字珠玑。 纪尘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敬你。”宇文邕举酒壶斟向纪尘道。 “敬我什么?宇文邕,你今日似乎。。。。。。”纪尘反问道。 这饭吃得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不过想了想,他会认为宇文邕是急色之人还真是太低估自己徒儿的本事了。 先前那些暴君手段不过是宇文邕在突破他的防备和心中底线,真的已经成事了,他才不会再急急上前图忍了他的反感。 进退得益,想要慢慢剥了高长恭的警戒和敌意,宇文邕将人圈在了自己的后宫中,还真是用心良苦。 若他记不起自己是纪尘,这样的一个周国皇帝,双手奉上自己的所有,只为了讨一个落难质子的欢心,对高长恭来说,究竟会有多大的触动?! 或许一年两年不会原谅于他,可是十年二十年呢? 时间是如何地改变着人的心境,纪尘如今了然于心。 时移世易,宇文邕有足够的耐性和决心让高长恭卸下满身的盔胄,这也是纪尘心中颇为顾虑之处。 他如今在这周国皇帝眼中可不是什么师尊长辈,他那样竭尽所有讨好着,无非是想与他成那佳偶良配。 一个楚彦已经让他纪尘身不由己,辰星? 他苦笑,辰星怎会动了这样的心思,他在天宫之中千万年,如何招惹的这些前缘? “我今日似乎格外寡情? 长恭,如今朝野内外皆知晓我宇文邕可为了你废后,哪怕是与那些柱国将军翻脸也要保你周全。 可在你面前,我不会再强半分了,你留在我身边好吗? 你若是不想,我绝不会再碰你。” 宇文邕说道。 辰星果然是聪明绝顶,到了这一世,虽是狠戾了些,可他七窍玲珑却未曾有一丝改变。 事已至此,其实高长恭自己离开才是最好的结果,可他,却傻傻地还要把他强留在身边。 “留着做什么? 你都达成所愿了,难道还不够吗? 若说不碰,那在未央宫与在千里之外有什么不同? 宇文邕,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纪尘直截了当问道。 “当然不同,你在我身边,我便是不碰你的人,却也触得到你的心。 你知道我受不了你再离开我千里万里,我受不了你离开我的片刻时辰。 你不知晓,我为了让你来到我的身边,我。。。。。。” “是啊,你做了这许多才能让我高长恭身陷未央,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心? 我的心,从来没在你身上。 宇文邕,你还是死心吧。身体占得了,心,却是碰不得的地方。。。。。。”纪尘起身毅然决然拒绝道。 “为何?! 我到底要如何做你才能正眼看我一下? 我不要,我不要再做什么进退得宜的故交挚友,纵然对你挖心掏肺,你还是要对我如此无情? 我。。。。。。我爱了你多久。。。。。。” 周国皇帝高大的身躯猛地站起一把搂住了眼前的长恭,却突然觉得头晕眼花似是视线在重重晃荡。 “我。。。。。。。”是什么让他身子发麻,视线都发虚了起来。 “下毒?你。。。。。。”宇文邕双手紧紧抓着纪尘的肩膀,却很快无力地垂落。他的目光在混沌中猛地警觉起来。 可已然全身失了力道,向后倒去。 纪尘揽着宇文邕的身子,拉了回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前,慢慢说道:“不是毒,只是让你睡一会。 既然爱得这般苦,不如就这样对我死心的好。 宇文邕,你回去了就该知道这番尘缘本就是不该,早些放手,你才是无懈可击的真武大帝,别像我,别像我这个傻师父。。。。。。” 纪尘将宇文邕轻轻放在了饭桌旁的凳子上,让他俯头倒在桌边,像是喝醉了。 理了理他的发,辰星还是辰星,一碰紫苏叶汁就会莫名昏睡的那个天之骄子,是他紫薇星宫的荣耀。 “马车已经备好了,你快跟我走吧。”凤凰像是早就等在了外面,见屋里的宇文邕睡着了,敲了敲门,说道。 出逃 纪尘回头看了看沉睡中的宇文邕,披上了麾袍带上了斗篷。 宇文邕醒过来会如何作想? 对不起啊,辰星。 他这个曾经的师父。。。。。。罢了,他们如今还算是哪门子的师徒? 外面的风有些大,凤凰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绕开了当值的侍卫,一直把他送到了东外门。 “你不要送我了,你身为燕国皇帝,这事情你别再牵扯进来,送到这儿就够了。” 纪尘把欲要上车的凤凰推阻在了马车外面。 可凤凰却握住了他的手,一步就跨上了马车。 “我要把你送到齐国,这大燕,还有我叔父慕容垂,还有柔表弟,你现在只有我不是吗?” 纪尘语塞。 隽夜在自己的身边那么多年,他却从来没这样对他心怀柔软过。 曾经的紫薇帝君,有慈悲却没有私情,他似乎在那千万年错过了许多,也伤了这人许多。 “那好。” 纪尘拉住了凤凰的手,凤凰手中的缰绳一抖,马车急速前行。 “那叫燕凛的在长安城外等着我们,他进不了皇宫,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凤凰笑着说道。 “是,今日没有你,我便是插翅也难飞。谁能想到,堂堂燕王朝觐入宫,却帮着我这个齐国质子逃跑。。。。。。你可知晓你这样帮我逃走,是如何的后果?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的,你这做法身为国君真是有失偏颇。” 堂堂燕王居然亲自为他驾驭马车,隽夜这一世似乎也变了,是因为慕容冲年幼之时的凄苦让他更为真挚了吗? 屈尊降贵,不再如之前那般桀骜不驯,纪尘嘴里的话很是冠冕,可他知晓,他的心悸动地很是仓惶。 难怪高长恭会这般深恋凤凰,凤凰爱得轰轰烈烈,他的爱,未有些许阴霾。 似乎,慕容冲今生最灿烂的光芒都普照在了他的身上,伤到的却都是凤凰他自己。 “那又如何,我本就听说你入周国为质才会亲自来长安的。 你以为我慕容冲真的看上这周军的百万雄兵了?” 凤凰说得云淡风轻。 “我回齐国,是因为。。。。。。”他是想高湛最后一面,这话,说出来都是那么地忘恩负义。 “我知晓,我不怪你。我也不会再逼你做什么抉择了。长恭,你去见你相见的人,做你想做的事。送你回去,是我心甘情愿的。” 好一句心甘情愿。 纪尘苦笑,若是之前的隽夜也会这般以退为进而不是苦苦相逼,或许,他早就爱上他了。 何必到了如今想起来,像是欠了他的情债许多。 “凤凰,今生得以与你同行,我何其有幸。”纪尘拉紧了凤凰的手,他是真的爱这人的。 不管他是慕容冲还是隽夜。 虽然做法不同,可他明白,这人是真心为了他好,何事,都把他放在了心尖上。 凤凰拉着长恭的手,他发自心底地高兴。 此刻,他终是圆满了。 这人,终于是完完整整地属于他了。。。。。。。不必再去和谁争什么,也不用再费尽心思地除了谁不可。 若是他早早地就有这般地觉悟,或许,这人根本不会为了楚彦与天庭弄得水火不容。 他,也不会自暴自弃,惹恼了玉帝被贬入凡间吃了慕容冲国破身陷的苦头。 然而,若不是有这一世的苦,哪里会有此刻他和纪尘的心灵相通。 这样想着,原来他的所有付出和等待,在这凡世的颠沛流离还真是都有了回报的。 上苍,其实待他不薄。。。。。。 一驾马车,却是燕国皇帝慕容冲驭车,而车里坐着齐国质子高长恭。直到了长安的外城门,都未有人来阻拦。 纪尘坐在马车里,早已经热泪盈眶,凤凰为了他今晚的出逃,该做了多少事情来准备。 “你把周国的侍卫呢?”纪尘问他道。 “让我的暗卫把他们事先解决了,既然是出逃,总不能拖泥带水。”凤凰笑得得意张狂。 “凤凰,你如此,你叔父慕容垂如何容得下你?”这燕国皇位,凤凰本就坐得不易,可如今为了他的事情,慕容冲的所作所为便是根本没把这燕国的利益放在眼里。 “容不下就让他换个皇帝。这傀儡皇帝我也不稀罕,我便是那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儿,呵呵,爱如何便如何吧!”凤凰笑着重重甩了缰绳,带着子莫飞驰在出长安的道上。 “陛下!陛下!” 岁羽殿外,御林军统领重重扣着殿门。 宇文邕被嘈杂声惊醒,慢慢从桌子上起来,捂了捂自己的额头,这才恢复了意识。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外面的侍卫等得心焦,用刀架住了阿凉的脖子,正要踹门进来。 没想,宇文邕突然开了殿门,好整以暇,让急得满头大汗的御林军跪在地上。 “陛下万岁!属下们以为出事了,这才惊扰了圣驾!” “起来吧!高长恭呢?”宇文邕扬了扬自己的下巴,他的目光冰寒,让属下不敢去看他的眼色。 “陛下,那燕王慕容冲竟然派人暗袭我国侍卫,如今带着那高长恭出了外城了。韦孝宽将军已然带着人马追击而去。” 那人禀报道。 “韦孝宽?”宇文邕挑了挑眉毛,心中大叫不好,这韦孝宽向来都是杀伐果决的主儿,他还未得皇命就已然先发制人,看来,是想要那人的命了! “陛下,您在宫中安心就可,韦将军定会捉住那两人!”御林军侍卫急急跟在宇文邕身后劝道。 “让人快马加鞭追上那韦孝宽,让他放高长恭走!” “什么?” 那御林军首领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朕让你快马加鞭追上那韦孝宽,谁若是敢伤了高长恭我要诛他满门!”宇文邕大声斥责道。 “是!” 宇文邕的属下这才恍然大悟,震楞之余赶紧领命向宫门外跑去。 宇文邕却还是急急走着,他心里明白,他这个皇帝若不现身,韦孝宽大可以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 那是紫苏汁液,那是他唯一碰不得的东西! 长恭,不对,是纪尘,他居然醒了!他的师尊真的醒了! 他这个真武大帝偷偷乱改了阎王那里的生死簿,想让师尊得有一线机会逆天意重得灵智,莫非真的奏效了? 宇文邕脚步匆忙,他神色复杂,不可琢磨,王公公想要上前为他披上麾袍,可宇文邕却只一把捏在了手里。 “命各方大军不可擅动,朕没说要追击那高长恭和慕容冲,谁都不准妄自行动!” “是!” 宇文邕身后的传命官领命道。 出了长安了,纪尘远远的就看到燕小乙和熊三他们都是在道旁翘首以盼,看到他们安然突破了长安城防,欢天喜地。、 “长恭殿下,熊三儿给您请安了。多少日子没见,真是一言难尽啊!” 熊三抹了把高兴的眼泪,他个五大三粗的人其实心思很是细腻。 看到长恭殿下没事,一时间眼泪横流。 纪尘把这多年故交扶了起来。熊三和西梁军得了高长恭之命一直驻守豫州,算算时间,真是有快两年没见了。 “熊三哥,别来无恙啊!”纪尘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两人正在叙旧,燕凛查探着四周状况,对他们说道: “别说了,先离开周国再说。” 天还没有亮,可黑漆漆的原野也最容易成为伏击的目标。 纪尘点了点头,还是上了凤凰的马车。 燕小乙接过了凤凰手中的缰绳,说他来赶马车,凤凰便也一同上车坐在了纪尘身边。 三辆马车越过护城河,往前,该是朝周齐二国的边界而去了。 可是,一片原野,却比那长安城中都要安静,纪尘觉得似有不妥。 “燕大哥。。。。。。” 纪尘刚掀开了马车帘子,便有一支冷箭擦着他的面门而来。 凤凰一把将他拉了回来,马车颠簸,马匹受惊连连嘶叫。往车外看,一下子,便是火光冲天,有埋伏在此的周兵手举火把朝着他们区区三辆马车逼近而来。 “高长恭,快出来吧,你是逃不过本将军的五指山的!” 韦孝宽洋洋得意,他一听说未央宫有异动,就率先领着雄兵在前往齐国的必经之道上设下埋伏。果不其然,逮到了这齐国质子,和那不识好歹的燕王慕容冲。 “殿下,您先走,我们断后。” 熊三他们手持刀剑护在了纪尘的马车外面,都到了此处了,如何能前功尽弃束手就擒。 “不行,这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纪尘不肯,却被凤凰拉近了马车里,说道:“难道你要身先士卒?那他们赶来还有何意义?!” 燕小乙朝着熊三儿他们点了点头,一抖缰绳就将马车里的人强行带离了原地。 “不!!” 纪尘看到身后冷箭如雨,熊三哥他们陷入团团包围之中。 韦孝宽抱臂嘲笑,这小小飞蛾还敢扑火了!其实不过都是徒劳,谁都跑不了! 正得意,却听得后面有传令官驾着快马急急赶到。 “韦将军,陛下有令,不得伤那高长恭!” “胡说八道!”韦孝宽一听顿时拉高了调门,吼道,“谁敢在此动摇军心,本将军杀无赦!” 一声大喝,让那传令官把头缩了缩。 毒箭 韦孝宽说完,便对身边副将使了个眼色。 皇帝陛下如何谨慎之人,这传令官在前不过是个急先锋,把这高长恭护得如此周全,定然御驾随后便至。 这千载难逢斩草除根的机会,他可不能再放过了! 高长恭不死,这大周江山不稳,天下风云难测。那副将心领神会,从韦孝宽手中接过了喂了剧毒的箭筒,独自御马带着一小分队抄捷径去追击那载着高长恭的马车。 前脚那小分队刚走,后脚宇文邕竟然就已经率领御林军浩浩荡荡而来。 尘土飞扬,前面的御林军首领大喝一声住手,熊三儿他们眼看穷途末路,倒是得救了。 “陛下!这更深露重,何故您亲自前来?” 韦孝宽笑着下马,恭敬在宇文邕坐骑前行了一礼。 宇文邕打量着韦孝宽的神色,有些异常。这韦将军不恼他反而毕恭毕敬,事有蹊跷。 宇文邕往这韦孝宽的部下中视线一扫,果不其然少了个面熟的副将。 “驾!” 皇帝陛下不做废话,一抖缰绳,就要越过了韦孝宽往前而去。 “陛下!陛下!老臣是为了我大周江山好!您不可意气用事!” 韦孝宽用身子拦在皇帝的马前,一副想要过去便踩着他韦孝宽的尸体趟过去的样子。 奈何宇文邕骑术太过精湛,毫不废话一拉高了缰绳就从韦孝宽的头顶上飞跃而过。 韦孝宽想要以身殉国,守住大周的百年基业,可他却失望了。 宇文邕既没有杀了他,也没有和他啰嗦半句话。 “陛下!!!!” 韦将军觉得这真是奇耻大辱,为何皇帝陛下如此执迷不悟! 燕凛驾着马车风驰电掣。 后面的追兵不肯放过,越咬越紧。冷箭擦着他的身躯,虽未射中,却刮出了道道血痕。 “别下去。”凤凰抱住了纪尘,看这人拿出了那细若游丝的武器,不让他下去硬拼。 突然,马车顶上像是被重重捶打了一下,震得车轱辘晃动。 “呜!!!!” 头顶上有野兽发出威胁的低鸣。 有一只想要从窗口扑入,被凤凰一拳打了出去。 好久没见这些狼群了,果不其然有一个诡异的女子身影从他们的马车前一下冒出,让燕凛猝不及防重重一头摔下了马车。 马车倾斜了车轱辘,斜斜靠在了一块山崖的巨石上,欲要倾覆,却是在边缘踉跄。 狼群围堵在四周,地万上前,冷笑道:“高长恭,别来无恙啊!” 她和这兰陵王真是前世的冤家对头,果然是要生死对决一番的。 “许久没见了兰陵殿下,听说您在未央宫中很是不错啊,迷得宇文殿下神魂颠倒,呵呵呵,让阿史那皇后都想与你同归于尽,祸乱宫廷,真是死不足惜!” 纪尘冷笑,看着地万的脸色,却故意嘲她道:“是啊,地万小姐痴心不得,没想到你还在这周国之中,是那韦孝宽将军收留了你?” 地万被戳到了痛处,她一心巴结宇文邕,可那人对她视若敝履。气得长鞭不禁扬起,野狼四面扑将上来,凤凰和纪尘一人一边,血花四溅,杀得这些畜生近不得身。 然而,地万是破釜沉舟,好不容易能被韦将军委以重任,再加上前仇旧恨,更加是拼了命了。 也不知道哪里唤来的这许多的猛兽,燕凛慢慢力不可支起来。 凤凰和纪尘的身上也有了被利爪扑倒的伤痕。 血腥味让野兽们更加疯狂,看他们疲于应战,地万很是得意,仰天大笑只想看着这倾国之色的高长恭最后死成了如何的丑陋模样。 纪尘手中金缕线一抖,他要杀的是地万。这猛兽皆是被她操控而齐聚过来。 可地万像是料到了会有这手,离着他们很远,只让猛兽越来越多地靠近了过去。 “呵呵,地万姑娘好手段啊!” 韦孝宽的副将拿着手中的箭筒,正和地万洋洋得意。没想到,却有一支冷箭从他们身后而来,宇文邕搭弓上箭,一箭,便解决了这狼女。 。。。。。。地万倒地,她看着身后尘土滚滚汹涌而来的宇文邕,满脸悲恸。 地万一被击倒,兽群散开,纪尘他们满身血污,看着那宇文邕脸色警惕。 那旁边的副将脸色大变,他赶紧调转马笼头,唯恐也被皇帝陛下杀之而后快,匆忙躲入了一旁的小林子中。 凤凰手握匕首欲要上前,却被纪尘拦阻在身后。 “陛下来兴师问罪?”纪尘看着他,没想,还是被追上了。 宇文邕什么都没说,只看着这人。他想要下马,道声师父,却心中五味杂陈,该还是按下了胸口的悸动,勾唇浅笑。 “这账,自然是要算了。但不是现在。 你回去后,告诉那高湛,大周乃天命所归,不要再涂炭生灵兵戎相见了,高家若愿意俯首称臣,朕会给你们一个合适的封赏,善待齐国百姓。” “你放我们走?” 三人听了皆是诧异不已。 凤凰看着这人,这宇文邕会连他都放过?! “是,你都已经到了这里,是想去看那人最后一面吧,我依你。长恭,记住这天数难违,高家,就不要再做徒劳的挣扎了。” 宇文邕算得到楚彦的这一世快要终了。 就算是他对纪尘的一点补偿,让他去见这楚彦最后一面吧。 下一次,又不知道该经历多少沧桑岁月才能茫茫人海中再次相见。他是神尊,心怀慈悲。 况且,他知晓这人恢复了神智,想起了以往的一切,见这楚彦最后一面,该是多么地心切。 宇文邕便这样不舍地看着面前的长恭,垂下眼帘默默调转了马笼头,带着御林军又往回而去。 纪尘没想到这周国皇帝竟然是来救他的,一时间愣愣地没了反应。 居然不怪他迷晕他?! 这人葫芦里埋的什么药? “上车!”凤凰一把拉起纪尘,燕凛已经驾上了马车,这周国皇帝打道回府,正是他们离开周国的好时机。 看着皇帝陛下就这样放了高长恭和那燕国皇帝,韦孝宽的部下躲在了林子里,看了看不远处地万的尸体,再看看自己手中的箭筒,觉得不能错过了这个好时机。韦大人说得极是,除了高长恭刻不容缓。 齐国的关隘近在眼前,三人兴高采烈。 “长恭,你等着,我去通传一声,让那守城将军开城门。 “好!” 长恭看着这齐国的疆土就在眼前,喜上眉梢。似乎心思都一下子飞到了邺城了,那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人。 凤凰看着纪尘的眼睛,知晓他此刻有多盼望着回去,欣慰地握了握他的手,说道:“长恭,我便送你到这里了。” “你?你不随我去齐国?” 纪尘的心空了一下,可是想到自己是去见那高湛的,凤凰他在意的吧,便推脱要离开了。 “我若和你去齐国,叔父和柔弟可如何和燕国子民交代才好?不要担心我,到了这里,也算是逃出生天了。日后定能再相见的,长恭,我与你心意相通,不在乎片刻的分别。” 纪尘反握住凤凰的手,两人四目相接,心有灵犀。 “嗯。”纪尘点点头。 身后的城门开了,守城的将军一见是兰陵王高长恭顿时大感意外,急急迎上前来。 “末将见过殿下!殿下万福!您能回来真是天大的喜讯,陛下正要御驾亲征说要去营救于你!末将立刻飞鸽传书,将这天大的好消息传回邺城!” “好,先稳住朝中局势,一切等我回了邺城再说。”纪尘也不想为了他一人,高湛做那强弩之末,让齐国生灵涂炭。 正说着,燕凛牵了马匹过来。 凤凰上了马,看了看他的心爱之人,眼中满是流连。他们不是第一次这般别离。 从初次相见到如今,已经过了许久了。但愿,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道别,以后,能双宿双栖,永远相伴相随。 “将军,我们回去吧。。。。。。” 草丛中,韦孝宽的手下弓拉满弦,直直对准了那满脸笑意正全然松懈的高长恭。 “滚!陛下责怪下来就要了我的脑袋,与你们无关!” 凤凰正要驭马离开,心中却有什么感应一般,突然就扭头看向了那草丛之间。 只一瞬,便有寒光乍现,让他全身都警戒起来。 “小心!” 凤凰飞身下马,他奋不顾身一把扑到了纪尘面前。 那箭头森森,噗呲一身就扎进了凤凰的后背。这时,齐国将士才发现藏身的周国士兵,杀了上去,将那些人尽数拿下。 “凤凰?!” 纪尘一揽这人的腰背,却发现掌心湿透了,都是殷红的血。 “长。。。。。。长恭。。。。。。你没事吧?”凤凰抬起头,他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煞白的嘴唇,却是颤着声音问他好不好。 “我,我。。。。。。” 纪尘还没说出口,凤凰高大的身躯已经重重倒下,纪尘擒着眼泪俯下身子去接他,让他能躺得舒适些。 怀中抱着那人,纪尘慌乱地脑中一片空白。 “我,我立马带你进去疗伤!” 纪尘想要抱起凤凰,却被凤凰拉住了手,在他耳边说道:“箭上有毒,你别碰。。。。。。” 纪尘听了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凤凰的嘴唇正在发紫,让他看着就红了眼睛。 三年 “不会的,你别担心,我们到了齐国了,我找最好的大夫给你解毒,不会的。。。。。。凤凰,你别泄气啊!” 纪尘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眼泪已经不由自主淌下他的眼眶。他的双手颤抖着抱紧了怀里的人。 凤凰贴着他脖颈的脸颊一下子变得冰凉,似是在痉挛着,抽搐在他的怀里。 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肢体在蜷缩拧紧,让他开始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一滴眼泪掉落在了凤凰的鼻尖上,纪尘不敢相信这毒居然发作得如此之快! “哈哈哈,哈哈哈!”被齐军抓住的那周国将领被五花大绑地带了过来,看着纪尘和凤凰竟然不怕死地大笑! “快把解药交出来!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将你碎尸万段!”纪尘抱着凤凰,猩红着眼睛发狂般吼叫。 他做得出来,他一定做得出来! “哈哈哈!高长恭,你这祸害真是命大!不过老子告诉你,这毒,无药可解!就是大罗神仙来了,这慕容冲也是死路一条了!哈哈哈,老子这条命换大燕皇帝的命,划算,划算!” 那人竟也是豁出去了,仰着头大笑道。 “不,不会的,不会的!”纪尘一把打横抱起了凤凰,往城门内走去。 而后面那得逞的周将还在不住大笑着,燕凛抽出了手中长剑,狠狠一砍,便是削掉了他的一只耳朵,惨叫声回荡。 “解药呢!!!!” 燕凛大喝道。 “呵呵呵,呵呵呵!这乃是西域奇毒,根本无药可解!”那周将满手鲜血捂着自己脸侧,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啊!”又是一阵尖锐悲鸣,燕凛砍下了他的五只手指更是重重问道:“解药!快交出来!” “啊!!!!!呵呵呵,没有解药!奇。。。。。。毒!世上无药可救!” 那周将说完,竟然一口咬掉了自己的舌头,自尽了。 周围齐人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燕小乙手中的长剑也掉落在了地上,他傻眼了,没想到真的没有解药! “让让,让让!” 有人从城中带来了一位郎中,那郎中看起来年过半百,花白着头发背着药箱,被一个将士领着跌跌撞撞到了纪尘的面前。 “殿下,这是城中最好的大夫了,快让他看看!” 纪尘不住点着头,将凤凰搂在怀中让郎中为他号脉。他便眼看着那老郎中一下就变了脸色,然后欲言又止,似乎怕为难他,不敢再说什么。 “你倒是说话啊!这人如何了?!”守城的将领急得吼道,吓得那老者开始哆嗦。 “长恭殿下,我,赎我无用啊!实在,实在是无力回天。。。。。。便是在这一时三刻的了,大罗神仙来了,该也是救不了了!” “闭嘴!你又不是大罗神仙,你如何知晓救不了!” 将他带来的将军急了,抽出了刀来威吓道。 纪尘没了反应,他的耳边只有怀中那人轻轻的痛苦呻吟。 他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心疼得流出了血泪,手僵直着却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凤凰好受点。 看着凤凰的口鼻开始涌出鲜血,纪尘从未感觉过这般的绝望。 哪怕是自己上了那天庭的行刑台,他都未曾这般伤心欲绝过。 “殿下,不如先送燕王陛下去末将府上歇息吧。。。。。。末将再去找最好的郎中过来。” 看着这兰陵殿下的狼狈模样,一众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燕王慕容冲开始七窍流血,而兰陵殿下根本没有顾及,反而更加紧地抱着他直直跪在了那入城的官道上。 天快亮了,如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走开,你们都走开。”纪尘死死抱住了凤凰,对周围的那些人说道。 “殿下?”那守将上前还想说些什么,却只看到了长恭殿下死寂而又倔强的目光。 “不怪那老者,放他走吧。”纪尘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郎中呢喃道,眼神一片苍茫。 他仿佛陷入一片漆黑中,全身,都只感觉到了凤凰逐渐冰凉的躯体。 “长恭。。。。。。”凤凰呕出了一口血,他缓缓抬手勾住了纪尘的脖颈,努力凑到他的耳边轻轻说道:“日出,带我去看看日出。” “好!”纪尘重重点了点头。 他一把抱起了怀里的凤凰,然后头也不回,朝着城中的高处走去。 他走得有些摇摇晃晃,又是那样匆忙,将军还要跟在后面追上去,却被燕凛拦住了,说了声勿要打扰。 守城的将士们远远看着兰陵王的背影,虽不知道他和燕王究竟是何交情。 可那背影仓惶而又悲壮,让人都不禁深深叹息。 晨曦微露,夜风却还是冰凉。 纪尘怕凤凰冷,所以,他紧紧抱着他在自己的身前,让凤凰靠着自己的胸膛坐在怀里,他拥着他,在一处山丘的悬崖边上,这样,没有人能阻扰这日出的一点点辉芒。 “凤凰,看得到吗?太阳出来了?” 纪尘的嗓音嘶哑着,他强压着自己的哭声,却悲伤地无法呼吸。凤凰抓紧了他的手,点了点头。 “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日出。 长恭,你别哭,不用这么伤心。我心满意足。” 纪尘的眼泪决堤,可是怕凤凰听到他的哭声,所以他拼尽全力都让眼泪倒灌回自己的心里,然而听到这人这样说,他无论如何都已经忍不住了。 一把抱住了凤凰的肩膀,他哭得泣不成声埋头在这人的肩膀。 无声的哭泣如同是灵魂最深处发出的悲鸣,每一下抽泣都有着让心灵撕裂的力道。 他此生最爱的人,与高长恭两情相悦愿舍下一切陪伴到老的凤凰,正在一点点流逝着正当繁茂的生命。 如何这般摧折?他被贬下凡所以世世不得善果?! 既然是他该受的惩罚,为何要让凤凰来替他死呢!不对啊,这如何是这样的结局! 纪尘在凤凰的耳边发出了痛到极致的嘶鸣,声声都是肝肠寸断的悲凄,让凤凰心痛地回头贴近了他的嘴唇。 凤凰都是血的嘴唇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了纪尘的唇瓣,将他的嘴唇也染成了腥红。 “别哭,没什么好哭的。 记得我与你说过,了结了这一世,我便该回天上了。。。。。。不再背负慕容冲的枷锁,你该为我高兴。” 纪尘听了,抬起了眼眸,他死寂的眼中露出了一抹希望。 “真的吗?你不能骗我。” “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隽夜大约是不想看到这样的纪尘,他终于还是说了这话。 纪尘每一声抽泣都像是在拧搅他的心,这毒当真厉害,痛得他五内翻滚。 可是,再痛,都痛不过纪尘的声声哭泣。 “我们约定,三年之内,我必然要下凡再来见你。你等我。。。。。。”凤凰一边说着,一边汩汩鲜血从他嘴中冒出。 他死了能回去天庭,可是纪尘若是死了,下一世会去哪里便不可知了。 凤凰用最后的力气帮这人擦了擦眼泪,他很欣慰。 “有你送我,慕容冲这一世就是圆满的。心满意足,毫无遗憾。” 隽夜得不到的,慕容冲全都有了,虽然人生寥寥几多春秋,可是,却完成了凤凰星君花费了数百年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心愿 “好,我等你。你一定要信守诺言,不然。。。。。。” 纪尘牢牢握住了这人的手,猛地一下覆在了凤凰的唇上,吻得那般炙热。 “若是不守承诺,便是杀上天宫,掘地三尺,我都会找到你的!”纪尘缓缓离开了凤凰的唇,可心仍然痴缠于一处。 这大约是最荒唐的相约了,若是高长恭此时定然会伤心欲绝,便要和凤凰死于一处。 而他如今知晓,凤凰说的是真的,他只能寄希望于他能恢复真身,重新回天宫做那凤凰星君。 哪怕,自此疏途,可毕竟还存着这个念想。 “长恭,我累了,你抱得我紧些,我有些凉。” “嗯。” 纪尘将凤凰搂在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天色已然都亮了,他的眼泪也风干了。 凤凰没有再说话,只是沉沉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纪尘含着眼泪看着他像是熟睡的侧脸,并没有放开凤凰的手,也没有松开那个怀抱。 他等,隽夜等了他那么多年,他这短短的三年算得了什么。。。。。。 凤凰只是睡着了吧,纪尘抬手轻轻抚着他的青丝,垂下头也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眼泪流下,滑落在慕容冲的身上。 交颈而拥,哪怕慕容冲已然没了呼吸。 纪尘一直抱着他,直到那具身体完全冷了下来,他才慢慢帮慕容冲擦着血泪模糊的脸。 凤凰最爱惜自己的容貌了,他的遗容也得得体些。 擦干净了,这绝色倾城,还是如他活着那般,让人倾慕惊艳。 “凤凰,我们回去了。记着,你别睡太久了。。。。。。” 纪尘摸着他的脸喃喃自语,将慕容冲的遗体抱在了怀里,一直抱到了城中守军的军营里。 燕凛老早在那儿等他。 他看到长恭抱着那燕王回来,怀里的人早就已经僵直了,不由得垂下眼帘,不想再去看这样的景况。 破世 “那高长恭回来了?” “是啊,听说陛下是出邺城亲自去接那兰陵王了!” 赶来早朝的的诸位大臣却发现天子不上朝,只能打道回府,一路上议论纷纷。 “岂有此理,究竟谁才是这齐国之主?!” 有一鲜卑旧贵狠狠斥责道,他对文襄一脉有深仇大恨。指望着太子登基可有翻身之日,可没想,这兰陵王又回来了! “呵,回来又如何? 你不知道这兰陵王在齐国竟被那宇文邕圈禁在了未央宫中?如今别说周国上下将这事编成了皇室秘史四处流传,我国子民也是弄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怕他做甚? 兰陵王高长恭如今声名尽毁,难道陛下宠他,还能把这皇位不传给太子而留给了他?!” 另一鲜卑大臣说道。 “只怕夜长梦多,该早早让太子殿下登基了才可放心啊!可惜了左相,一心辅佐太子,为我大齐社稷安慰着想,却是被皇帝陛下怪罪,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那两人为和士开抱不平。 怪只怪高长恭着实可怕,在军中威望极高,居然还能蛊惑地君王对他言听计从,并不疑他拥兵自重。 兰陵王还甚是会收买人心,百姓都对他交口称道。若不是和士开能有胆魄将这人送去周国为质,一旦皇帝驾崩,新皇年幼,如何能压得住这手握重兵的兰陵王呢? 朝廷中早有大臣恐惧这兰陵王掌了实权,文襄一脉皆是偏帮汉人,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那他们鲜卑旧贵可就真的无立锥之地了! 邺城之外,枫林黄染。 高湛握了握拳头在嘴边轻轻咳嗽,内侍太监给他披上了裘袍,劝道:“奴才在这儿等着就行了,陛下,您。。。。。。” 正说着,前方道上便传来了马车疾驰而来的声响。 马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让原本坐在御驾上的皇帝陛下一下站直了身子。 身上所披的麾袍都掉落在了地上,可高湛根本没有顾及,便是直直往那处而去。 “吁!” 燕凛一拉马笼头,马车徐徐停在了道上。 纪尘下了马车,他看着眼前的那人,绚烂的铺满枫叶的大道中,那人憔悴却那样柔柔笑着。。。。。。让他恍如隔世,只是不由自主走向了他。 这便是楚彦的这一世了吗? 他纪尘被天庭行刑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楚彦魔君不做却也在这尘世之中颠沛流离? “长恭,你终是回来了。” 高湛缓缓上前,可又不敢靠得太近。 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怕又是镜花水月,他过去了,长恭便又消失得无形。 该是他这具肉身的大限快到了,常常半梦半醒间,都会看到这人的虚影。 “我回来了,臣高长恭,见过皇帝陛下!” 纪尘还是按着君臣之礼欲要下跪行礼,高湛一把拦住了他,把他扶将起来,才顿时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 四目相接,却说不出话来。 本有千言万语,到了彼此面前却又只化成无声的缱绻。 该说什么?纪尘看着这人,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与他能再相逢是那么不易,他看着楚彦这具元气大伤,形如枯槁的凡胎肉体就很是心疼。 “陛下,长恭殿下已经回来了,你们一同上马车慢慢聊吧。” 内侍太监像是怕高湛走几步都会厥过去,便提醒道。 “不,我想和长恭在这林子里走走。多漂亮啊,进了皇宫,哪里还看得到这般景致。” 高湛虽还是咳嗽着,可气色好了很多。像是陡然焕发了容光。 “好,我陪陛下走走。” 纪尘并没推却。他想在剩下的日子里,和楚彦在一起好好漫步,看看这大齐的壮丽江山。 他才三十岁啊,可老天却已经容不下他在这个世间。 纪尘和高湛并排走着,大雁悲鸣而过,满目璀璨却又刺得人眼睛疼。 这里,就如是周国皇帝高湛的此生,辉煌刺目其间又透着悲凉。 “我不是个好皇帝,长恭,我既辜负于民,又让你受苦。” 高湛轻声说道。 “哪里受苦,在未央宫中我位比皇后,宇文邕都只能看着我的脸色。。。。。。” “别说了!”高湛突然在长袖底下紧紧握住了纪尘的手。 身后的其他人很是识相地离着他们远了些,燕凛已经先行一步回了邺城。他明白,这二人之间的对话,该是没有他插话的余地了。 “都怪我,怪我。。。。。。。”高湛那么痛苦地垂下了头,是他没有办法保护这人,才让长恭入邺城为质。 其实长安城未央宫中的流言蜚语早就传入了邺城,纪尘看着高湛的脸色就已然知晓了。 “我都不怪我自己,你自责做什么?”纪尘轻轻抚着高湛的手,这人瘦得厉害,本就修长的手指骨节站起,让人触目惊心。 许是他的安抚让高湛放松了力道,纪尘牵着他往可仰望那绵厚云层的枫林深处走去。 “你嫌弃我吗?”纪尘问出了这样的话,让他自己都吃惊。 原来,楚彦在他心中竟是这样的一个存在。或许,他早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一个归宿。 “当然不!你怎会如此问呢?”高湛看着他,委屈地说道。 纪尘笑了笑,这副样子,便又有楚彦的样子了。 “既然如此,便不要为了这事耿耿于怀了。你应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瞧瞧,都瘦得没有半两肉了。” 纪尘轻轻抬手抚上了高湛的脸。 皇帝陛下眼中闪着希冀的光芒,他觉得很是诧异。竟然在长恭的眼中看到了这般温柔的关切之情。 长恭不再讨厌他了! 这次别离,让他们二人反而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皇帝陛下一下拉过了长恭的身子,只是深情而又执着地吻下。 纪尘没有闪避,他回应着这人。 这一吻,等得太过久,他不知道自己被罚下界之后,到底是过了多久才能与这人重逢,便让这吻,来得更温柔更长久些。 他也想吻他,因为他此刻是高长恭,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便把紫薇帝君没有做也不能做的事情都弥补了吧。 情债难偿,紫薇帝君不该爱魔君彦帝,高长恭不该爱高湛,可是。。。。。。现在似乎都无所谓了。 他拥紧了高湛,两人的身影在夕阳的斜辉下拉得那么长。 似乎永远交融在了一起,不再分别。 纪尘明白,高湛一直在支撑着等他回来,他的阳元已然耗尽。而高湛为了能见到他回来,竟然便这样吊着一口气。 “我这几天陪你,不出宫了,我会日夜守着你。” 绵长的吻有了停歇,纪尘如此说道。 高湛的眼中闪着雀跃的光芒,但同时也明白这是这人最后陪他走的路了。他知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才这样柔情。 “不用同情我,我们之间三年的婚书在我死后便作废了,你自由了长恭。”高湛却退后一步说道。仿佛他要的不是这样的温柔。 纪尘却跟着他走了过去,依旧靠近他,抚着他的脸说道:“不,我爱你。不是同情。你一直问我的答案,我如今告诉你。” 说完,纪尘拉着那人的衣襟,把高出了自己一头的高湛拉弯了身躯,然后,一吻落下,那么灼热而又坚定。 。。。。。。深吻之中,皇帝陛下没有闭上眼睛。 他直勾勾看着这人的脸,无数的画面飞舞而过。 “师父,你有没有爱过我啊?哪怕一点点!”坠仙台上,年幼的他苦苦相逼,却只换来这人的冷言讥笑。 “纪尘,你有没有爱过我啊?”在天宫的桃花林里,他还是如此执着地问他。 可那人依旧笑而不答。 原来。。。。。。他已经是真正的纪尘了。 忆起了前世今生的纪尘,所以会对他这般柔软,这样温情。他千辛万苦从周国回来,是来看看楚彦的这一世凡体。 原来,他们是真的再次相遇,用纪尘和楚彦的真正身份。 “好,我要日夜和你厮守在一起,看尽日出日落,其他的我都不管,你,就是我这一世最好的结局。” 楚彦紧紧搂着他爱了如此久的人。 刻骨铭心,靠在这人的身上便像是得了圆满,什么时光荏苒都是虚幻。 “再说一遍好吗?我想听你再说一遍。”楚彦红着眼睛,为了这句话他等了多少年,终于听到了,似乎觉得自己此刻死去都没有关系。 不论是楚彦还是高湛,有生之年能听到这人的一句告白,不负此生,不负此爱。 “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之前便已经开始。。。。。” 纪尘不管这人听不听得懂,他便是要都告诉他才行。 只是这一句,天象却突然变了。 那金光万丈的枫林里,猛地卷起了肃杀的寒风。满地的落叶被吹得犹如蟒龙一般在空中飞舞。 本是秋高气郎的初秋,可是这天色诡异地很,吓得后面太监们都不知所措,所牵的马匹都惊叫连连。 这是变天?! 乌云汹涌而来,层层叠加在邺城的上空。 天有异象,像是有什么要破世而出。 众生相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见他。陈大人若是办不到,长恭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纪尘这是显而易见的威吓。 陈蔚然抿了抿唇,交于他一把钥匙。 “亥时这里是我的人,换班了就不好说了。” “谢谢。”纪尘点头。 昏暗的天牢中,陈蔚然说完正要走,纪尘却在身后问他:“若是真是我将那人伤成这样,你如此岂不是背叛了他?” “呵。”陈蔚然笑了一下,转身过来回答道,“若真是你伤了他,陛下他还是会想要在弥留之际见你的。 你不用怀疑,你在陛下的心中就是如此的位置。他就是死在你的手里,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只是一介奴仆,我所做的都是顺从陛下的心意。 长恭殿下,其实属下也有话要提醒你。 若是陛下真的走了,你在北齐,处境定当全然不同。您要多加保重! 之前兰陵王能如此顺风顺水,平步高升,任何谗言诡计都动摇不了赫赫战神的地位,是因为有陛下,他在您的身后一力支持于您!” 陈蔚然说完,和高长恭揖了揖,便转身走了。 纪尘看着狭长的天牢通道,只是苦笑了一下。他如何会不知晓,高湛对他怎样? 深夜,高湛的寝殿里。 一众妃子跪在那明黄的床榻之前,泪眼婆娑,各个红着眼眶,压抑着哭声啜泣着。 胡皇后领着太子高纬跪在后宫嫔妃的最前列。 看着那人事不省的皇帝高湛,胡皇后的脸上未有一丝悲恸。 她早已知晓这人根本不在乎她。他们之间也未曾有一日夫妻缘分。 所以,有什么好哭的? 她身后的那些嫔妃很多都是当年从洛阳被挑选入宫的高门千金。 呵,想来凭着皇帝的嗜好,该也是不会碰她们。。。。。。 所以,这些人也不是为了皇帝要死了而伤心。 她们哭的是自己自作聪明硬要挤入宫墙之中,到如今,才是有苦难言悔断肝肠吧! 她对高湛非但没有爱,更多的是一种恨。 是这个此刻昏睡不醒的混账皇帝杀了左相,杀了与她夜夜缠绵相爱相恋的何士开。。。。。。 她巴不得这个高湛早些死! 好恨啊!她只能看着这狗皇帝将她的爱人推出午门腰斩,看着他俊美的容颜便被鲜血淹没。 她,好恨! 不就是为了那个高长恭!他们叔侄间的龌龊事儿她知晓得一清二楚! 高长恭去长安入质,却偏偏要拿她的左相迁怒! 想着,胡皇后的两眼中不是悲伤,却是阴冷的怒气。 还记得何士开被关押进大牢的时候,她还偷偷托人去探望他。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他的骨血。 左相那么高兴,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忍下去。 他死了,还有他们的孩子,他死而无憾。 是啊,孩子。。。。。。胡皇后不自觉的捂上了自己的肚子。 呵,这高湛死得真是及时。 当初这皇帝被从关外送回来的时候,她还怕得要死。以为和左相的私情会被戳穿。 幸好,这狗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醒来后也只是疯了一般找寻那高长恭的下落,哪里还会管后宫的事情? 她和何士开的孩子才三个月。可是她知晓她和左相的孩子定然会是这个世上最漂亮,最优秀的皇子。 没错,她腹中的这孩子,名义上当然是这狗皇帝的遗腹子。 日后,会是这大齐的国君! 如此想着,胡皇后的嘴角又不禁浮上了阴险的笑。 呵呵,这高氏皇族千算万算,都想不到这大齐的江山会被偷梁换柱了吧。 不知不觉,在一片各怀鬼胎的哭声中,打更的太监在殿外报着亥时到了。 “诸位娘娘,还是先回宫吧。在这儿这样跪着也不是办法。。。。。。若是有什么事情,奴才会第一时间去通知你们的。” 内侍太监总管都觉得这些女人哭得像是送殡。 这皇帝还没走呢,怎么就一个个都来了? “不,我要陪着父皇!我还有好些话没和父皇讲。”太子殿下摇了摇头。 老太监看着他甚是心疼,这才多大的孩子啊,若是陛下走了,这大齐江山都得由这副生嫩的肩膀跳起来了。 “太子殿下,若是陛下醒过来了,老奴第一个去唤您过来好吗? 您还小,身子骨受不了这般折腾啊。” 公公跪在地上,搀着高纬起来说道。 太子其实小脸早就已经跪得变白了。 他站直了身子,深深出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胡皇后见状,便也懒得做表面文章,扶着自己的腰缓缓起身了。 等皇帝驾崩后,她便找个信得过的御医为她诊脉,然后再宣告喜得皇子的讯息。 如此,这孩子便是新皇帝的弟弟了。 “咳咳!咳!” 突然,龙榻上传来一阵咳嗽声。 高纬转头,看到自己的父皇睁开了眼睛,马上挣开了太监的手,扑到了龙榻边,急急喊着“爹爹!爹爹!” 高湛朝着这幼子笑了笑,教了很多遍了,要叫父皇,可是在这孩子总是在这样,说是这样便会亲些。 “纬儿,你怎么还在这儿?你还小,早些去睡吧。” 高湛说得云淡风轻,他一说话,太子立马就哭成了泪人儿。 “爹爹,我不去,我要在这儿陪你,我陪着你。” 胡皇后脸色一怔,看高湛醒了,立马跪倒在地,与其他正准备离开的嫔妃一起高呼陛下万岁,吵吵嚷嚷让高湛心烦。 “陛下~臣妾们都不舍得您啊!您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臣妾,臣妾。。。。。。” 胡皇后一挤眼睛,眼泪便和不要钱般掉了下来。 她一哭,身后的那些各宫嫔妾更是哭得梨花带雨。 让龙榻上的高湛想笑。 一个个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都走吧!朕和纬儿说说话就好。”高湛的眼睛直盯盯看着帐幔顶,缓缓说道。 他不吐血了,似乎精神还好了些。 回光返照,没想到那人会真的把第三颗分魂珠还给他。 三颗分魂珠齐聚,这具肉体已经无力回天,剩下的时间,掐指可算。 “不!臣妾不走,臣妾要陪着陛下您~” 胡皇后没想到有个嫔妃比她还会演戏,一下子跪着爬了过来,扒拉着高湛的床榻边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呜呜呜呜!臣妾也不走,臣妾定要陪着陛下您!!!” 有个榜样,便一发不可收拾。 历朝历代都有后宫嫔妃随驾崩的皇帝陪葬或是出宫为尼的。 往日里连面都见不着,如果此刻再不抓紧机会求陛下开恩,怕是今后的下场无比凄凉。 顿时,这皇帝寝宫里哭喊声连绵起伏,不知道的还以为高湛已经驾崩了。 纪尘跃上了这宫殿屋顶,便被这情状吓了一跳,以为是来迟了。 掀起屋瓦往下张望了一下,看到高湛还活着,顿时出了一口气。而也正是这轻微的响动,让本来满脸寒意的高湛松了眉头,目露柔光。 他与那些嫔妃说道:“朕过了后,你们都可自愿出宫。 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新皇不得为难于你们。”高湛说着,看了眼那年幼的高纬。 “是!纬儿遵命。”太子恭敬领命道。 那些之前哭天抢地的嫔妃们一听这话,立马转了脸色。 眼泪也收住了,身子骨也轻了不少,就差兴奋雀跃转身回宫收拾包袱了。 一看皇帝陛下还躺在榻上,赶紧绷着满脸笑容,连连磕头,这才屏退了出去。 “陛下。。。。。。”皇后娘娘突然如临大敌。 她可不想被赶出宫去! “你也下去!”高湛面无表情说道。他抬手挥了挥,胡皇后做的事情其实他都知道,不过,这个女人和他无关。既然何士开杀了,其他就随她去吧。 “是。。。。。。”胡氏非常惊慌。她怔怔地捂着自己的肚子,似乎走开的每一步都是踏足在刀尖之上。 “皇后。”身后的高湛突然叫住了她,让胡氏吓得差点跌坐在了地上。 “日后好自为之,好好照顾朕的太子。” “是!是!臣妾定当谨记!” 胡氏赶紧跪在了地上回话道。 ” “下去吧。”高湛不去看他,还是面朝上方,冷冷说道。 胡氏领命后,哪里还敢再多做逗留,赶紧逃命一般离开了那里。她不能出宫,更不能让高湛看出她已然有了身孕。 不然,她怕是会万劫不复! 闲杂人等都走光了。 静悄悄的宫殿内只有太子高纬陪着高湛了。 高湛拢了拢小太子的头发,摸着他的笑脸,轻柔说道:“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了,余生最后的时光,也是静好。” “你们?爹爹是说我和娘亲吗?”太子殿下好奇问道。 而屋顶上的纪尘,却早已经一滴热泪落下,直直穿过屋梁,掉落在了宫殿的地砖上。 “纬儿,别哭。你日后是这大齐江山的主人,你不能这样哭。”高湛虽知晓这幼子并不是帝皇之才,可是,除了高纬他也无其他的子嗣了。 “爹爹,纬儿怕。”高纬怯懦地说道。他喜欢诗词音律,对治国打仗却是毫无兴趣。 高纬其实很是担忧,他虽年纪小,也怕辜负父亲的重托。 送行 “怕什么?文有右相相辅佐,武有。。。。。。兰陵王高长恭。”高湛正色嘱咐道。 “不!我才不要那兰陵王帮我!” 没想到,高纬那稚气的脸顿时倔强起来。似乎是有什么化不开的结怨,竟然分外排斥。 “你说什么?”高湛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直直看着这不成器的幼子,一说到兰陵王高长恭竟然眼中透着恨意。 看来,和士开活着的时候没有少下功夫说那人的不是之处啊。 高湛看着自己的孩子,他既是痛心又是懊悔。 他不够狠心,让和士开留在了太子身边太长时间,那奸佞的离间之计终是成了这小小稚童心中的桎梏,要想三言两语就化开,已然不能。 “我就不。兰陵王害死了左相,他拥兵自重,纬儿不信他。他,他也不会真心扶助于我的!” 高纬壮着胆子说道。 “放肆!”高湛强自撑起了身子,怒目而视道。 高纬吓了一跳,想哭又不敢哭,只能跪在了地上。但是,高湛的怒气非但没能让高纬幡然醒悟,反而咬了咬牙关更加痛恨那个兰陵王高长恭。 左相说的都是真的! 父皇早就被那兰陵王迷惑了心智。在父皇的心中,兰陵王才是最重要的人!而他的娘亲,也是因为高长恭的关系才被气得一命呜呼的。 小小的孩子不自觉红了眼睛,捏紧了小拳头。 他今日更是明白了在父皇的心中,他也是不能和那兰陵王相提并论的。 如他这个太子都不能在父皇面前说高长恭的一句不是,其他人若想谏言更是不可能了。 “纬儿,你莫要听信他人的谗言。 兰陵王乃是我大齐的半壁长城,你日后若能善用,他定能全心全意帮你守住这基业。 且他忠君爱国,赤胆忠心,为我齐国立下赫赫战功,绝不会欺你年幼而有异心, 你可千万要记住朕的话。” 没时间了。 他没有时间了。 高湛看着面前的高纬,只能说到这里了。 这孩子到底日后如何,只能全凭造化,今日他若是强硬逼他,怕是会起了反效果,更加让这孩子起了忤逆之心。 高纬垂着眼帘,像是听进去了。 “是,孩儿听从父皇教诲。”太子恭敬拜了拜,说道。 “好,好!这才是朕的好孩子。 纬儿,你先回去吧,朕累了,想歇息会。” 床榻上的高湛阖上了眼睛,挥了挥手。 他早料到自己会有这般时刻,文武百官那处便是早早做了安排。 除了那人,一切都已经被他安排妥当。 “父皇,我想。。。。。。”高纬跪在地上,他不肯走。 他虽然小,可是总觉得,父皇会同左相那般,再也不会陪着他了。 “走吧,纬儿。你是这大齐的太子,今后的帝皇。你要做的,不是在这里陪着朕,而是好好地听从朕的嘱托,将这高家祖祖辈辈打下来的江山守好。如此,才是尽孝。” 高湛淡淡说道。 “是!”高纬磕了个头,然后在内侍太监的陪同下,便离开了。 这大殿,那么安静。 安静到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你好残忍,有没有觉得你对那孩子很不公平。” 纪尘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帐幔的后头。却并不再靠近过来,他的声音在压抑着颤抖,究竟是谁比较残忍呢? 他对这人做的事情,难道不是更加自说自话和残酷? 或许,或许高湛还能再活几日,这几日,便也是好的。而不是现在就要看到他油尽灯枯,回光返照的样子。 “残忍?是残忍。 可是若我没有这个孩子,你在这齐国的境况会更加不堪。 一开始,我便不想和除你之外的人有任何瓜葛。只是,情非得已。” 高湛靠坐在龙榻上,幽幽说道。 纪尘垂下了头,他的身影笼在那长长的幔子上,像是在唏嘘和痛心。 “为何不过来?”高湛问他。 “我无颜见你。是我害了你。”纪尘说道,“你不好奇那是什么东西吗?” “呵,反正是早几日和晚几日的区别,何必耿耿于怀。” 看着这人的满脸愧疚,龙榻上的那人并不想就在此处与他说破了。 便做为高湛,做那个为了高长恭无恶不作悖逆人伦的高湛,有始有终。 纪尘缓缓走向了他,高湛眼眶深陷,该是在床上昏睡了这许多天了,还胡子拉碴起来下巴泛着青须。 “你倒是想得开。” 纪尘说着,竟从袖子中掏出一柄袖珍的小小匕首来。 他拔出了匕首,朝着高湛一步步走去。 “嗯?怕我死得不够快,还非得补一刀吗?”龙榻上的那人处变不惊,竟然还轻笑揶揄说道。 “我帮你刮刮胡子吧。那些内侍怎么弄的,为何让你这副尊容都不知道收拾下呢。” 纪尘的口吻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体贴。 他用铜盆里的水轻轻沾湿了高湛的下巴和脸颊,然后将小匕首用火烤了烤,就轻轻贴在了高湛的面颊上,慢慢地从上而下帮他修着面容。 高湛很自在,他斜倚在靠背上,犹如在享受这静谧的时光,还勾着唇角阖上了眼眸。 这把刀很锋利,而兰陵殿下执刀的手法自然是利索。 高湛听着簌簌的细微声响还有刀刃在他皮肤上带起的微痒,不自觉笑了笑。 “别动。”纪尘嫌他乱动,便用一只手固定住了他的面颊。 他自己也半坐在龙榻上,身子前倾靠了高湛的身上,修得很是仔细。 高湛乖乖地不敢再乱动了,他眼眸如丝,就是如此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人,似乎要在心间留下他此刻所有的专注和温柔。 此生无憾。 这四个字足以让他含笑九泉。 “长恭,我无悔无憾。”高湛抬手抚上了那人的青丝,托着他的头让他们离得更近了些。 纪尘手一抖,险先匕首就入了肉。 眉头一蹙,高湛看着他的面色这才放松了力道。将这人推开了远些,纪尘收好了刀子,又用巾帕擦了擦高湛的面颊,这才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你倒是不怕,可也不怕万一我戳你个满脸鲜血,你的纬儿恨我入骨?”纪尘的手轻轻拂过高湛的脸庞。 最后的送别,还是这样就好了罢。 道道家常,替这人整理下容装,没有太多的互诉衷肠,便这样淡淡地。 他和高湛,约莫已经过了论爱恨,较长短的时候了。 “长恭,纬儿还小,他是听信了他人的谗言。你别怪他,日后,也只有将他托付于你了。” 到底是自己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骨血,高湛还是牵肠挂肚的。 “嗯。” 纪尘点了点头,“我若是还在齐国一日,定当守着这齐国江山一日。扶持纬儿,是我为臣的责任。” “长恭。。。。。。”高湛顺势揽住了他的身子,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里。 纪尘只敢虚靠着他的身子,怕压到了他。 烛火幽幽燃着,照着他们二人相拥的身影斜斜绵长。 纠缠了一辈子,剑拔弩张,阴谋阳谋都用过。你生我死,生生死死,却原来到头了都说不出旁的言语。只是想陪着走完这沙漏般快流尽的时光。 纪尘抬手抚了抚高湛光滑的下巴,问道:“那纸婚书呢?” “婚书?” 没想到这人会在此刻提起这事。 不过也对,他快死了,也该还于这人自由了。 说了三年的,可他自己三年不到便要离开这个人世。虽有留念,可也不能言而无信了。 “在我这儿呢。” 没想,那纸婚书被高湛压在了自己的枕头之下。 他翻了出来,然后递给了面前这人。 “撕了吧。你的余生该还长,日后天地辽阔,随性而活。” 高湛笑了笑,这话,纪尘听着当真觉得这不是他该说出来的话。 追着他都千万年了,如此固执的人却说什么让他随性而活?嘴上皆是诳语,如何不知他心底是如何想的。 纪尘起身,取下案台上的纱绢灯罩,将那婚书放于烛火之上。 熊熊火焰燃烧,属下他们二人之名的婚书便在火焰中燃成了灰烬。 “你这是作甚?”高湛微微半阖着眼帘问他。 “烧给你。你到了那边,便知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还有我这个未亡人留在这世间。 以后每年清明忌日都会去祭拜你。若是你还有些良心,便托梦给我。” 言尽于此,纪尘垂下了眼帘,高长恭许给高湛的,也是纪尘想给楚彦的承诺。虽然晚了,可是到底要说于这人知晓。 “未亡人?。。。。。。长恭,没想到我还能等到今日。咳咳咳,就算你是怜悯于我,我也开心。” 高湛太过高兴,一下咳嗽起来,拉起了这人的手,无措道。 纪尘用帕子擦了擦他嘴边的血,摇着头纠正道:“心甘情愿,哪里有什么怜悯。你为何总这样苦了自己,是我伤你太深之故吗?” 说好的不流泪,也不生离死别悲悲戚戚。 可两人只是对视着,泪水便遥相呼应。止不住了,索性一把拥住了彼此。这样看不到对面那人的伤情,该也不会徒增遗憾和不舍。 “你许我的,我定当十倍百倍千倍回报于你。 我定说到做到。长恭,你不会白白许我此生。” 高湛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重重说道。 嗯?纪尘皱了皱眉心,不明白这人所言何意。只觉怀中这人身子一下凉了下去,忽而又烫得吓人。 他刚要看个究竟,这皇帝寝宫中顿时平地掀起狂风。 竟然吹得他猛地从高湛身边滚落下去! 而床上,形同枯槁的高湛却被气浪高高抬起了身形,他的体内,三道魔魅紫光在隐隐发作, 从身体各处逐渐融聚,合为一体。 旋即,迸发出来的力量让整个皇宫的上空都风云突变起来。 高湛的体内,竟然已经有了三颗分魂珠!这是何时的事情? 纪尘站起身子,哑口无言震楞在那里。他这才明白,为何高湛的肉身会消磨得如此之快! 山河日下 “这是出何事了?这是出何事了!” 太监总管眼看着这天色又是大变,直觉不好,便一把推门进来。 一团乌压压的妖风平地而起,卷过了那兰陵王的身侧就直扑他而来。 “走开!”纪尘一挥手中金缕线把那太监拖开。 魔君重降临于世,魂珠合而为一如是重铸了这彦帝的魂魄。 洗净了这六道碾转的凡尘,此刻这魔君的魂魄如那洄游的鱼儿凭着记忆就直奔幽冥而去。 在那里,他才能吸收三界的魔气和邪性,锻造出新的身躯。 若是此刻有人胆敢阻拦在他的面前,怕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那殿门已开,这魔君的魂魄一下便飞升上了半空,风起云涌,邺城之中滚滚翻腾皆是邪风阵阵。 然后突然一个闪电劈开了夜空,直直往地下贯穿而去。 仿佛在这大地掘开了巨大的口子,这便是幽冥之门所开的裂隙。 纪尘仰头看着这一片异象,不禁摇头。 他终是让楚彦成了真正的魔君彦帝。他原想把分魂珠永远封印,可没想私欲动摇了他的心,他竟然也会如此糊涂,终是造成了这般局面。 若楚彦再回来,怕是真成了这天地间最大的祸患。 虽不知道要过多久,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可他明白,楚彦定当会回来。会来找他。 “陛下!陛下? 太监爬到了高湛的龙榻边,看着床上的高湛已然断了气。 顿时哭天抢地朝外奔去,一边跑,一边喊着陛下驾崩了!陛下驾崩了! 宫中顿时乱成了一片,纷纷披麻戴孝,哭丧连天。 公元569年八月十三,北齐世祖武成皇帝驾崩。其独子高纬继位。 “我便说我不喜欢八月十五。” 在皇陵整整祭拜了两日,回到兰陵王府,纪尘才发现又是一年中秋。 明知道那人的魂魄早去了幽冥,可看着死去的高湛的遗体,纪尘却还是流下了眼泪。 缅怀今生之孽缘,悲泣这世做人之不易。 纪尘进了兰陵王府的门,便见燕小乙和郑儿都在等他。 “长恭,你回来了。”燕大哥和郑儿似乎看他平安回来都松了口气。 “有车严在旁护我周全,有什么可担心的?”纪尘坐在石凳上说道。 头上的月亮滚圆地,很是皎洁。 可惜,如此美景,却总是恰逢他的伤心时刻。 “长恭,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燕小乙急急坐在他的对面,正色问他道。 “是啊长恭哥哥,你莫要为了我和翠娘能生活得好些就不舍得离开这里。我听燕大哥说,当今陛下对您万般不满,早早就有风声说要收回你手里的兵权了。搞不好,搞不好还会。。。。。。” 郑儿满脸愁容,也是迫不及待劝道。 “搞不好会如何?”纪尘反问道,“难道这稚童还想杀了我不成?呵,羽翼还未丰满,我借他十个胆子便也不敢吧。” “长恭!再小,他也是当今陛下!你万不可大意啊! 如今,那帮鲜卑旧贵又借着和士开一事在小皇帝面前妖言惑众,煽风点火。他就因为是个孩子所以才做事不顾全大局! 他根本不知道你这兰陵王帮他护江山的重要性,就愤懑于那左相因为你的事情被斩首,一直耿耿于怀呢!” 小乙痛心说道。 “我知晓,可我如今不能离开邺城。倒是你们,该尽早搬个地方了郑儿。”纪尘看着那女孩说道。 “你要我们去哪里?我和翠娘才不走。你要留在邺城我们便也留着好了。” 郑儿满脸不高兴。 “我留下来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陛下不是还没杀我吗?我如何能走?他真要动手了,我再走不迟。” 纪尘说道。 “这如何能行?!”燕小乙驳斥道,“到那个时候,还来得及?” “来得及。如何来不及?君皇年幼,若是我都走了,那帮佞臣岂不是更加无法无天?” 纪尘深思熟虑道,“对了,段韶老将军的身体可真是如传闻那般一日不复一日?他身子骨一向硬朗,可没想到在晋阳一战中真伤筋动骨动了元气了。” “我看是这高湛一死,大齐便是江河日下。 朝中奸臣当道,小皇帝年幼无知。 段韶老将军一病不起,连着你师父斛律将军一家都要北迁去漠北让他戍守北疆,小皇帝可真是有趣,如今南方诸国混战,居然不好好守好这南域门户,却胡乱调遣起兵马来,一塌糊涂!” 燕小乙直言不讳道。 “是啊,当真乱七八糟。祖相的眼睛不好,也不知这朝政究竟是帮陛下在拿主意了!明明我大齐还有如此多的可用良材,可先皇一过世,却似乎人心都乱了起来。“ 纪尘无语叹息,果然齐国国运不济。 “可不是。慕容绍宗将军受不了朝中小人猜忌,告老还乡了。段老将军病重,家中的段懿段深两兄弟却又是不合。 段家军经晋阳一战元气大伤,而如今局面,便是为了大公子和二公子谁当家作主而起了内讧了。 形势不容乐观啊长恭,你该早做打算!” 燕小乙说道。 “我知晓,所以才让你先帮我安排三哥还有郑儿的去处。至于大哥。。。。。。他倒是不一定愿意放弃这邺城的荣华富贵。” 自从高府落难之后,大哥便真与他们形同陌路。 兄弟失和,门庭凋落,让人唏嘘不已,也是一门之兴衰的写照。 “燕大哥,我自己倒是不急着离开。不过,我有几样事情要拜托于你,大概又要让你和兄弟们劳累奔波了。”纪尘郑重说道。 “我可是西梁军的副将,也是二当家,你说的话便是军令,说什么奔波劳累可真是让人折煞我了。”燕小乙起身说道。 “好,第一件便是要在豫州一带找个蔽身之处。供日后家中兄弟离开邺城之用。 第二件,如今南朝宋国似乎乱成了一片,与陈国交战节节败退。你派兄弟潜入建业,看看那里的景况。 第三件,我曾答应乐安王高励照顾他的一双儿女。他有情有义,甘愿为了三哥背下罪名而被流放。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的儿子高士廉,女儿浅月。他们两个孩子人小,家中出了变故定是度日困难,我之前让车严去他们母妃的娘家找过,却是毫无所获。 燕大哥,你多派些人,这最后一件倒是最紧要的,我不想失信于乐安王。” 纪尘说着起身,朝着燕小乙作揖托付道。 “好!我等兄弟定在一月之内将此三件事情办妥。 不瞒着长恭你。 其实我们西梁军如今日益壮大,虽不是有意而为之,可不断有人听说了我们这支军队的名号,听说是帮兰陵王打过金墉城,守过洛阳和晋阳,便是纷纷投诚而来。” 燕小乙得意说道,“不过,此事与你兰陵王无关,乃是我燕凛的手下。殿下你无需为了此事耿耿于怀。” “燕大哥,你为我所设想的我心知肚明。 不过,虽先皇已逝,小皇帝对我心怀仇恨。可他父亲相托于我的我不敢忘怀。 为臣子定然为皇帝孝犬马之劳。你的西梁军千万约束好了,人数越多,越是不能让他们出去为非作歹,搅得局势乱上加乱。” 纪尘嘱咐道。 “是!燕凛领命了!” 燕小乙走了,郑儿有些愁眉不展看着自家哥哥。 “瞅什么呢傻丫头?”纪尘问她道。 “哥哥,那小皇帝真会想要杀了你吗?”郑儿满脸愁容。 “你哥哥我是笨蛋吗?他要杀我,我便乖乖让他杀?我留在邺城是尽忠,可不是为了等死!” 纪尘笑着说道。 “我便知道哥哥有应对的法子的!郑儿放心了!”小丫头起身揖了揖,便回了房。 不远的屋子里传来了三哥的咳嗽声。 孝琬自从母亲也过世之后,该是忧思甚重的。这么晚了,他也没有去打搅他歇息,还是明日里再和他相见。 夜长于思。 这一晚,纪尘坐在明月之下,思量了许多。 或许如他这般,在这世上约莫是避无可避,躲无可躲。这天命不知道是谁帮他撰写,可若是小皇帝一意孤行,让大齐山河破碎,高家基业毁于一旦,他绝不会再姑息下去。 或许真是被燕凛一语成谶,高湛死后,这大齐江河日下,国运不济。 武成帝才刚驾崩,三朝元老,大齐的半壁长城,段韶老将军便也随着去了。 他战功彪炳,功绩赫赫,手中握有戍守京畿的三十万雄兵。 小皇帝不知道听了谁的谗言,将兵权全数交于了段韶的长子段懿,而次子段深却是被发配到了远离邺城的偏远之地当个小小的县官。 “段大人请留步。” 段深对着这邺城城郭长吁短叹。他不是怕自己失了军权自此落魄,而是担心大哥急功近利会没了祖业,有负父亲生前的所愿。 正戚戚然回身牵着马儿要离开,却听到背后有人喊他。声音甚是熟稔,正是兰陵王高长恭。 “长恭殿下!”段深大喜过望,作揖道。 他如今一身清贫,没想到还有人送他,真是意外啊。 “段大人,要走了,怎么也不差人知会长恭一身。”纪尘下马,与这故交好友并排而行,将他往城外送去。 外戚 “长恭,如今也只有你会来送我了。 满朝文武,知晓我被我大哥赶出了京畿,皆是爱莫能助,也就不来离愁别绪了。” 段深牵着他的白马,叹了口气。 一条官道落满黄叶,慢慢铺成了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去路。 段深少年得志,真没想自家大哥下手如此之狠。一定要让他离开邺城才善罢甘休。 “段兄宅心仁厚,只是不想兄弟相争最后弄得两败俱伤罢了。 这段家军若是内讧起来,怕是邺城会更乱。”纪尘安慰他道。 “父亲一过世,家中状况马上就被他言中了。大哥是长子,我的确是不想与他再争下去,再争,我怕本就不稳的大齐江山会起了连番变故。 我没有兵权倒是没什么。其实去那清幽之处钓鱼赏花度过余生也是快事,可我如今甚是忧虑的,却是小皇帝居然动了引柔然人入关的心思。” “什么?!这是谁的主意?” 纪尘大惊失色。他被皇帝排挤在亲信幕僚之外,若不是段深告诉他,真不知道如此荒谬的主意他要何时才会知晓! “长恭你不知道吧? 这便是我的好大个段懿和那些鲜卑贵族想出来的好主意。 说是如今周国虎视眈眈,而南朝诸国又在混乱。我大齐幼主刚登皇位,朝中人心不稳。 我父亲段韶又刚刚过世,慕容邵宗也辞官隐退了。 若是有那柔然兵入关刚好可以填补我大齐的兵力空虚,呵呵,还要划拨个郡县给那入关的柔然人做囤兵之用。 柔然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那苻坚,好大的野心!” “决不可让柔然人进来!那苻坚若是入关,定然不会再轻易出去。 他乃前秦遗孤,对这中原大地觊觎已久,狼子野心岂是小小一个郡县能喂得饱的?!” 纪尘如何都按捺不住心中的震惊和忧虑,他以为小皇帝只是疏离他,没想到,却已经把救兵搬到了柔然人那儿。 “是啊,我也觉得此事蹊跷。 究竟是何人煽动小皇帝放着你兰陵王不用,却要依仗这外族的,真是该千刀万剐!小皇帝年幼,真怕三言两语就被哄骗了过去。 我正是因为再此事上直言上谏,结果,呈书给皇上后,这段家军的兵权也被削了个干净。 正合我大哥的心意!” “我定要阻止此事。 大齐万不可乱在这外族的手里!苻坚是何人?他处心积虑在柔然呆了如此多年,早就秣马厉兵等着这一刻了! 先帝只让柔然牵制住这匈奴,可不想现在倒是喧宾夺主让他们动了侵占大齐土地的念头!” 他不辞官不交兵权,乃是为了齐国的江山社稷。可不想,小皇帝忌讳他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看来他定要见这高纬一面,澄清自身,向他分析利弊,希望那小皇帝还不至于太过荒唐。 “长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以我所见,小皇帝那儿你还是别去了。他对你的成见怕是比我不知道深了多少倍。 你再去与他提柔然人入关一事,到时候怕是火上浇油反而让他对你更为忌惮。” 段深看他脸色凝重,也想到了这兰陵王是在做什么打算,便规劝道。 如今这种时候,正面冲突能面则免。 毕竟,那孩子再小,也是皇帝。 “我知晓了,谢过段兄提醒。我不会鲁莽行事的。 段兄,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安排的,可若是到了他乡甚是不便,你可以。。。。。。” “诶~我段深就是自己耕种自己织衣都能过得逍遥的,不来麻烦你这个兰陵王了! 免得你又被我大哥他们抓住了把柄。” 段深倒是相当坦然,上了马儿,抱拳笑道,“要找我也不难,那吏部有我的调任信息,我就在那儿悠哉度日了。 长恭有空,可来看我。我泡茶给你喝。” 纪尘点头笑了笑,作揖送别。 段深挥了挥马鞭子,扬长而去,远赴他处做个小小地方官。 纪尘送别了段深,对柔然人一事甚是挂心。 几番打听,发现段深果然没有说错。甚至,已经有管理户籍的官员在重新划归郡县,想要在北疆划出一块地儿来让入关的柔然兵囤聚。 纪尘以为他上朝总能见到这小皇帝,可没想,凡是他高长恭上的折子,他想要面见圣上的请求,都会以各种理由被搪塞回来。 五花八门的理由应有尽有。连小皇帝正在午睡这样的借口都被用了好几回了。 没办法,纪尘一定想要见他。所以,只能另辟蹊径,用些不太寻常的法子了。 深更半夜,郑儿看到一身黑衣的长恭哥哥吓了一跳。 “你要干什么去啊哥哥?”郑儿虽觉得穿着夜行衣的长恭哥哥真是无比俊俏,可是,这不意味着他又要去做些危险万分的事情? 纪尘对郑儿这丫头进他房间从来不敲门这事儿也无瑕管了。 反正,她自小就如此,稀松平常得很,这习惯也改不了了。 “我去趟皇宫。小皇帝如此避着我不见,这不是办法。”纪尘用黑布蒙面,全副武装。 “这怎么行?!哥哥你可别犯傻了!那小皇帝若是能说得通,根本不需要你这般夜探入宫。 万一那孩子根本听不进你的话,反而将你治罪可如何是好?你这可是擅闯皇宫啊!” 郑儿觉得自家哥哥是对朝政太关切,关心则乱,现在若是旁人换成是他,赶紧避开那小皇帝有多远避多远才好,哪里还有往前撞的呢? “我一定要当面与陛下说清楚。 他若是能听则最好,不听,日后我也无愧于先帝嘱托。”纪尘拍了拍郑儿的肩膀,便离开了。 郑儿看着长恭哥哥的背影,只是默默朝着窗外的夜色祈祷。 老天爷啊,哥哥他这样的重臣良将,可千万不能便这样就折落。。。。。。 亥时刚至,内侍太监便催促这小皇帝早早安睡。 “如此,那臣便先告辞了!陛下早些歇息,右相还未处理的公文臣会连夜批阅。”一人缓缓向高纬作揖拜退。纪尘从屋顶上往下看,居然是自己的大哥高孝瑜。 大哥的升迁他略有耳闻,便是怕连累他的前程吧,孝瑜与兰陵王府更是冷漠如路人。 朝中有人说,小皇帝有意封大哥左相之位,看来,所言非虚啊。 大哥走了,房中的内侍太监也退了下去。 小皇帝抱着一个娃娃,才刚刚躺倒在那龙榻上,忽而听得脑后似有一阵寒风袭来。 他猛地回头就看到一个人影,顿时从床上惊起。 自从当了皇帝,高纬小小年纪政务繁忙不说,还睡不踏实。时不时半夜被噩梦惊醒,梦到自己被人行刺,被人追杀。 这皇帝如此难当! 他揉了揉眼睛坐在床上,顿觉噩梦成真,竟然是有黑衣人立在他的面前。 “来。。。。。。”小皇帝话音未落,纪尘便飞身上前点了他的哑穴。 “陛下,是我。我想同你说几句,无恶意,你不必害怕。”纪尘说着,拉下了自己的蒙面巾。 “啊。。。。。。”小皇帝满脸恐惧,他迅速往床尾爬去,抱住了自己的被褥,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 纪尘看着这孩子的可怜模样,倒是不禁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那些佞臣在陛下面前说了他兰陵王多少的坏话,才让高纬如此害怕于他。 “你别叫唤,我就解开你的穴道。”纪尘与高纬说道。 “嗯嗯嗯嗯!”小皇帝不住点头。抱着被褥圆不隆冬一团,甚是可怜。 纪尘轻轻点了他身前穴位,高纬终于能出声,看着面前的兰陵王,满脸惊恐。 颤颤巍巍压着嗓子说道:“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别杀朕,别杀朕。。。。。。” 高纬太小,他缩在龙榻上只占了小小一角,哆哆嗦嗦缩在那被褥中,看着面前的人如同遇到了鬼煞一般。 “何人说我要杀陛下的?”纪尘问道。他甚是可怜地看着高纬,也是命苦的孩子,母亲早亡,父亲也走了。这么小的孩子,别人都还在玩泥巴,而他,已经身披龙袍在皇位之上如坐针毡。 “他们,他们都这么说的! 朕年纪小,而你兰陵王手握兵权功勋卓著。你便是扶持于我也定不是真心的!等朕再大些,你一定会杀了朕取而代之!” 高纬年纪小,将平日听到的和盘托出。这话,也的确是那些奸臣说出来的,妖言惑众,离间他与小皇帝的感情。 让小皇帝孤立无援,茕茕孑立,只可仰仗那帮奸佞。 “那些有心之人故意如此说,是想离间你我君臣之间的感情。 正因为陛下与臣有这般嫌隙,他们才好提出让柔然人来戍守齐国国土的馊主意!陛下,外族不可信啊,你当真对臣如此不信任?” 纪尘恭敬站于小皇帝的龙榻前,作揖道。 “我。。。。。。我讨厌你!而且,而且柔然大王苻坚乃是我母亲的大哥,我的舅舅!我相信他会全力帮助于朕的!” 高纬躲在被子中,脸色发白地与他说道。 纪尘摇了摇头,那苻坚当年定要高湛取了邻和公主,不知道是否已经想到了今日的这步棋。 他以小皇帝的外戚自居,妄想一步步蚕食大齐? 真是图谋已久,其野心之大,让人心惊。 释兵权 “陛下,不管你是如何想我高长恭的,这柔然人万不可引入关内。不然,养虎为患,他日必成大祸!”纪尘抱拳直谏道。 句句肺腑,这齐国是生他养他之地。哪怕时至今日,他还是觉得虽在这方乱世活了区区不到三十载,可依然对这片山河满是热血和赤胆忠心。 “哼,朕倒是觉得,你是不想看到舅舅入关与你争锋,你兰陵王才可一家独大,挟天以令诸侯!”小皇帝痛恨他,当然不会为了这寥寥数语而放下戒心。 看纪尘冷眼看着他,说完又有些害怕地抱紧了被子,缩在那里与他对峙着。 “若你不相信臣,臣可将兵权交于陛下信得过的人。”纪尘并不为自己开脱,这孩子就是不放心他手中的权势,那就如他所愿。 “当真?你可莫要诳我!”高纬一脸怀疑地看着他。然而,听到他要放手兵权,脸上满是高兴。可约莫又觉得天下没有如此好的事情,十分可疑地看他。 想想,其实这孩子与楚彦小时候长得有几分相像,不过,对这他的这满脸的厌恶表情,便与楚彦大相径庭了。 “臣可交出兵权,不过,臣只会将这兵权交于这会真心辅佐陛下之人。 明日,我便会拟好名单呈上,以供陛下挑选。陛下也只能从这些备选的将军中选出一个。” “你。。。。。。高长恭,你这是欺君罔上!”高纬发火道。可又不敢从被子里出来。 “臣不敢!然而按着先帝遗旨,陛下该先封我摄政王之位的。 可陛下却隐没了先帝的旨意,这可也是不孝之大罪了。如今我愿意交出兵权,陛下该适可而止,不然。。。。。。”纪尘威吓这孩子道。 既然好言相劝这高纬根本听不进去,那便也只能吓唬他了。 “你,你如何知晓的?”高纬话一出口又用被子掩住了自己的嘴,他这样岂不是被这可恶的高长恭套出了话?! 呵。纪尘笑笑。 凭着他对高湛的了解,若是那人没有立下那样的旨意反而是奇怪了。 “你当真愿意放权?”高纬颤巍巍问他。 “自然,臣深夜前来便是为了此事。臣自请解甲归田,远离京畿,自此,陛下大可放心了。” 纪尘如此说道。 他要等着凤凰回来,还要等着那魔君彦帝,楚彦究竟会以何种方式再出现在他的眼前,一切还都是未知。 “好,朕答应你!明日你将名单呈上,朕就依你所言从中挑选一位来接替你。高长恭,你卸了军权,朕就放心了。你离开邺城,朕今后不会为难于你。” 这像是一场谈判终于落幕,纪尘看着这孩子,希望他说到做到不要再自绝后路。 “高长恭谢过陛下成全。如此,陛下放心了,便也是答应臣不会让那苻坚率兵入我大齐的国土了吧?” 纪尘再次质问道。 “自,自然。。。。。。你兰陵王交了兵权,我也不用让柔然大王千里跋涉来勤王了。” 小皇帝结结巴巴答应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身为国君更该一言九鼎,臣望陛下牢牢谨记今日的承诺。” 纪尘正色道。 高纬点了点小小的脑袋,满是畏惧地看着他。 纪尘原想上前帮他盖好被褥,可他上前一步,高纬就吓得脸色苍白。 无法,他只能做了一揖,然后又越上房梁,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 那龙榻上的小孩子重重出了口气,如释重负。 “什么?!殿下你要交军权?” 第二日,车严在兰陵王府中听到了这样的荒谬的消息,大惊失色。 “大齐正是需要殿下您的时候啊!”车严拱手劝道。 “车侍卫,如今的形势容不得我高长恭再在邺城之中了。我若是与小皇帝较劲,正好陷入旁人的奸计之中。 皇帝不信我,我毫不退让,只会让各股势力借机而起,打着勤王的名号将这齐国搞得四分五裂。”纪尘叹了口气,说道, “我虽交出兵权,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大齐江山陷入危难。 这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这片江山,有任何用得着我高长恭之处,我定然挺身而出责无旁贷!” “殿下!请受车严一拜,大齐有您兰陵王,真是黎民百姓的福分!” 车严说着,红着眼眶单膝下跪行礼道。 “起来吧,车侍卫,倒是你,跟着我高长恭,日后怕是在朝中会被有心之人排挤,对你仕途无益。”纪尘抱歉说道。 “不,车严誓死追随殿下,殿下若要离开京畿,车严也辞官不干了,就是去乡下放放牛都成,请殿下不要嫌弃!” 车侍卫好不容易从兵营中熬出了头,却如此果决说道。 纪尘扶着他的肩膀,欣慰地点了点头。他若是真离开了京畿,也绝不会只是放牛耕作的事情。 车严跟着他,会有用武之地的。 “哥哥,我行礼收拾得差不多了,你还要带什么?” 正说着,郑儿从外面跑了进来,问他道。 “带上翠娘,三哥和几个弟弟就成,其他的都是身外物了。” 纪尘回道。 他想着王府里前前后后的要紧东西,一拍额头又说道,“还有小白,它是只老羊了,经不起折腾,你给它安置得舒服些。” “知道啦,哥哥要给它养老送终的我怎么会把它给忘了!”郑儿笑着说道。 “殿下,真要如此匆忙吗?小皇帝这都还没下旨。”车严没想一会的工夫,兰陵殿下已经收拾起了行囊。 “有备无患。我总有预感,小皇帝优柔寡断,且容易被人摆布。我怕是这官辞得没有那么轻松利落。早些做准备,防范于未然。 我不是一个人,这一大家子老小,如何也得先把他们安排妥当。” 这王府上下,都该先一步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 “殿下说得有理。车严这便也赶紧去收拾下,再来和郑儿姑娘汇合。定会安然护送兰陵王府上下平安出城的。” 车严拱手作别后,便离开了王府。 他已然拟好了朝中可用将领之名单,呈了上去。很快,他就会离开这兰陵王府。 好快啊,当初高湛建起这王府之时的情景还近在眼前,可如今,人去楼空。 看着这王府里的一物一景,纪尘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回忆些什么。 脑海里乱得很,走马观花一般。 可似乎,都逃不过那一人的身影,这惊世骇俗的他与那人的一个情字,究竟是荒唐还是艰辛,早已经都绕在了其中,分不明晰。 他想得出神,外面有宫中来人求见。 那人看着上座的兰陵王,笑着通传道:“兰陵殿下,陛下知晓您想要卸甲归田,想要设宴相送您。不知道今晚。。。。。。” “多谢陛下美意了。然而长恭今日许多军务还未理清,怕是到时候会给接任的将军带来不便之处,请陛下稍安勿躁,明日,长恭就去赴他的宴席。” 说完,纪尘笑了笑。 。。。。。。那来人偷偷看着兰陵王的眼色,不知道为何有种一眼被看穿的惶惶感。 “好!好!小的这就回去禀告陛下,殿下您先忙!” 那人说完,贼溜溜地跑了。 这人脸生得很,宫中的太监似乎都被撤换了一批人。 “哥哥,什么送别宴,我看你可千万不能去。那小皇帝孩子心性,很多事情他根本。。。。。。” 郑儿走了过来,她蹙着眉头劝道。 “郑儿,皇帝虽年幼,可你不可如此无礼。让人听到了,以为我高长恭真的目中无君。” 纪尘教训道。 “是,郑儿错了。往后会谨言慎行的。”郑儿看着自家哥哥,慢慢得,她的长恭哥哥已然是沉稳威严的一家之主了。 “随我来。” 纪尘看了看四周,将郑儿引入了屋中,关上门,这才说道,“你们今晚就走,不可迟疑一步。明日我独自去赴宴。” “哥哥?你都已经交出兵权了,难道。。。。。。?”郑儿很是担心地看着自家哥哥。她什么忙都帮不上,真是急煞她了。 “别担心。我已然退到了最后一步,如若小皇帝还是不肯放过我,我高长恭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封信,你交给等候在城外的燕大哥。放心吧,你哥哥我命不该绝,一定会逃出生天的。” 纪尘拍了拍郑儿的肩膀,如此说道。 “嗯!”郑儿含泪点了点头,“那我赶紧让车侍卫护送我们出城,见到了燕大哥他们,也好早做打算。” “好!照顾好孝琬和翠娘。”纪尘嘱托道,“三哥今日咳疾又发作了,你不要与他说太多,先出城去。免得他又忧思太重。” “好,哥哥你也别想太多。天不会亡我大齐的!因为有哥哥你这个顶天立地的人物在呢!”郑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就退下了。 趁着夜深人静,他们什么都不带,便只要一家老小能离开邺城。 天不会亡大齐。 这句话说得真好。 这乱世,这大齐,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被高纬毁于一旦。 不为其他,只是,他已然与齐国荣辱与共。他血汗挥洒,爱恨也在这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记。 齐国的百姓,普天之下的生灵,都不愿看到这战火涂炭。 若是,小皇帝连最后一步都不敢退,他也只能绝地反击。 这兰陵王,乃是齐国最后的城墙,他高长恭,死不得! 深埋 小皇帝竟然在仙鹿台设宴,纪尘看着这宫阙中的最高一处,周遭兵位森严,便不禁苦笑。 果然是鸿门宴? 高湛啊高湛,他倒是好了,一死了之回了幽冥。 然而他这儿子年岁尚小不说,对他高长恭却是深刻入骨的敌意。 他已经退到了这般地步,却依然不放心放他吗? 羽林卫的首领依然是陈蔚然,他也像是老早看到了被太监引入仙鹿台的兰陵王,只是一脸沉凝,一手按在剑上。 “陛下马上就来了,请长恭殿下稍等。” 那太监阴阳怪气的,与纪尘说道。纪尘点了点,转眼看了一圈里面,连扇窗户都是封了起来,怕他逃走吗? 一路来,孤雁哀鸣,西边残阳似血,皆是大凶之兆。 他一迈步进了这宫殿,太监便把门关上了。 纪尘倒是警惕起来,若是小皇帝连面都不露,却是暗箭齐发要射死他,那还真是险象环生的局面。 “陛下到。。。。。。” 外面的太监一声宣,这门又被打开了。 纪尘站起身子,面朝进来的小皇帝,恭敬拜道: “臣高长恭,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知道要杀他,却还是得遵循这君臣之礼。 高长恭这身份还在,他在齐国便是臣子,礼数不可废,虽然,已经寒了心。 “兰陵王请起,朕来给你送行的,不必多礼。”小皇帝兀自镇定着神色,坐在上方。 他的身边,有个脸生的鲜卑旧贵,而当大哥孝瑜也慢慢从外面进来,立于小皇帝身旁,纪尘倒是很出乎意料。 这是有多久没见了,他看着这熟悉却又陌生的大哥,笑着起身想要与兄长请安。 “诶~不必了,长恭殿下如何要和我这个区区三品文官行什么大礼,孝瑜担待不起。” 大哥,却那么疏离地说道。 这宴席还未开始,便已然冷了气氛。 纪尘看了看小皇帝,又看了看大哥,似乎,孝瑜不是担待不起,而是不敢在此处与他太过亲密。 原来,大哥是早就站定了立场。要与他划清界限,才连这兄弟之礼都不愿承。 “兰陵殿下深明大义,能将军权交还给皇上,在下佩服,来,敬您一杯。” 那鲜卑贵族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端起酒杯朝着纪尘敬道。 纪尘看了看那小太监端上来的酒,却不喝,只是将酒杯碾转在指尖,说道:“你错了。这大齐的铁甲雄兵本就都是皇上的,长恭并没有一刻占为己有。只是,有了铁骑雄兵,更该有为皇上冲锋陷阵,在沙场上舍生忘死之人。 敢问,这位大人,你带兵打过仗吗?” 纪尘看向那个鲜卑大官,直直质问道。 “这。。。。。。”那人抿了抿唇,手中的酒杯悬滞在身前,被堵得没了言语。看高长恭目光如炬,气势凌人,便不敢再上前了。 “大哥呢?你更是没有打过仗吧?” 这是最后以这高长恭的身份与他们这些倒行逆施之人言语了,从大哥走进这仙路台,纪尘便醒悟过来。 这朝中要除了他兰陵王才痛快的人中,原来还有他的大哥孝瑜啊! “自然是没有,不过长恭你,如此盛气凌人居功至伟,可是心中对陛下,很是不满?” 高孝瑜像是料到他会如此,非但没有愧疚,反而挑衅言道,让身边的小皇帝看着纪尘的脸色,更加害怕, “不满?!不,我只是痛心!”纪尘眼中如凝了寒冰星屑,看得那小皇帝无所遁形,几乎不敢再抬头与他对视。 “大胆,高长恭,你若是再靠近陛下半步,定让你不得好死!” 不过是迈进了半步,却已然有藏于屏风后面的羽林卫蜂拥而出,将纪尘团团围住。 “呵,怕是我今日本就不能活着出去罢!”纪尘面无惧色,坦然言道,“陛下,你虽年幼却也是一言九鼎的国君,你可记得与我的约定?” 纪尘并不理会旁人,却只是问高纬道。 “朕,朕是答应你了!可你高长恭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 早有耳目来通传,说你高长恭欲要举家逃出邺城!且把自己手下的王爷亲兵也尽数收归囊中,要带出城去图谋不轨!你,你狼子野心,不是朕出尔反尔!” 高纬躲在那小胡子贵族的后面,瞪着他怒道。 纪尘摇头笑了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小皇帝身边没了和士开,连着祖相都因为不受新帝重要想要还乡,所以这些,都是谁给小皇帝打听的呢? 纪尘不由看了看那小胡子的鲜卑贵族。他甚是惧怕地撇开了眼光不敢与纪尘对视。 不由自主,目光锁定在了大哥孝瑜身上,年少的记忆中,这人虽流连风月不务正业,却从来都是可亲的大哥。 “是你吗大哥,左相死后,你便在处处怂恿这小皇帝要除了我。” 纪尘问他道。 “呵呵呵,如何是怂恿?只是孝瑜不才,却也深受左相器重。 他被处刑前,向陛下,也就是曾经的太子殿下举荐了我,让我尽心竭力来侍奉在陛下左右。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孝瑜不敢有一丝怠慢! 况且,陛下乃齐国之主,孝瑜侍奉君主,大义灭亲,却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他盈盈笑着,可那眼中,早已经与曾经那个玩世不恭的高府长子全然不同。 “大哥你恨我?”纪尘低声问道。 高孝瑜便在他的面前,他如何会听不到?脸色倏然一变,却又很快掩饰了过去。 “呵呵,是,你若是定要这么想才能释怀,那你便如此认为吧。毕竟,你向来自命不凡,若不是觉得我有意害你,定然是不死心的。” 高孝瑜并不正面回答他,却是语带揶揄。 “是为了什么?长恭不明白。”纪尘却并不肯放过,大哥与他和三哥一起长大,是何缘由让他们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手足之情,同根之亲,难道真比不上荣华富贵?”纪尘问道,心中却觉得另有隐情。 “你少瞧不起人。我高孝瑜当然是为了大齐江山,为了当今陛下能不被你这狼子野心的高长恭挟制!” 高孝瑜被问得很是恼怒,一抬手,便让周围士兵搭弓上箭重重围住了纪尘。 如此近的距离,若是真的万箭齐发,就算是他,也很难能全身而退。 大哥当真要杀他。。。。。。 “高长恭,朕念你也是有功之臣,若是死得太难看了,于我大齐皇族颜面有损。 你还是喝了朕赐给你的御酒上路吧!朕保你个全尸!” 高纬在侍卫身后探出了脑袋,嚷嚷道。 他显然没有见过杀人,此刻,抿着唇,很是害怕紧张。 “陛下,臣知晓今日不得不死。 我不死,你约莫不会安心。 高长恭可以死,可臣在死前,便是还要直谏于陛下,定不能放柔然人入关!” 纪尘拱手,禀道。 “住嘴!高长恭你图谋不轨,欺君罔上,却为何还要挑唆柔然大王和陛下的干系? 大齐与柔然血浓于水,乃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你休得妖言惑众!” 那鲜卑贵族急了,跳着脚驳斥道。 呵呵,看来,是早就失势的旧贵被那苻坚买通,做了说客了。 小皇帝只知道她母亲乃是柔然公主,却不知晓苻坚是先秦余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当了那么多年的柔然大王,苻坚如何会甘心的?虎视眈眈他等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契机。 怕是苻坚再回这中原大地之时,便是烽火燎原,战乱四起。 “好了长恭,你说什么陛下都不会听的。你省些力气罢。” 高孝瑜却是最心急的,他将酒又送到了纪尘面前,劝他快饮,一杯毒酒,便是如此相煎太急。 纪尘明白,他逃不了这杯毒酒。 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 “大哥,好酒是好酒,可没想,是你递给我的。” 心中有痛,比被敌军千刀万剐还要伤情。 “大哥便是你的克星吧。 我曾一杯酒,将你送到了九叔的床榻之上,如今一杯酒,又送你归西去陪他,这是不是注定的啊长恭?” 高孝瑜垂头呢喃道,声音虽小,却都恰好落入纪尘的耳中。 孝瑜嘴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让纪尘都不禁汗毛倒立。 想到那年中秋宴席上他莫名其妙中的药,如此多年了,无论如何都没想过是孝瑜之故! “为何?”纪尘直直问道。 “不为什么,他如此喜欢你,我看不得他求而不得。 呵,我也从未想过,那么眼高于顶的九叔,会如此痴迷于你。 我十几岁开始日日流连烟花之地,却始终不敢把自己的心意泄露半分。 自从他一心一意牵挂于你,他的眼中,便更是没有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存在了。 长恭,你什么都赢了,便乖乖下去陪他吧。大哥敬你!” 毒酒执于手中,高孝瑜恭敬把酒敬到了纪尘面前。 纪尘全然没了反应,他做梦都没有想过,原来大哥看似沉醉女色,荒唐不羁,心中,却是为了逃避这样的一份感情! 他钟情于九叔,故此至今没有娶妻。 然而,怕是高湛到死,都不知道大哥对他存了这样的一份深情。 只是压抑太久,大哥的痴心怕早已经朝着可怕诡异之处滑落而去。 毒杀 “我真没想到,竟然是你!”纪尘直直看向了这人。 如此多年了,大哥与他可为了功名利禄,家业纷争而分道扬镳,可他从来没想过,埋于他心底的竟然会是这样的理由。 说出来,约莫真是要贻笑大方。 这其中的荒唐和辛酸,大约只有大哥心中知晓。 可正是因为什么都没说。 孝瑜心底之压抑,从来没有显露过却日渐深刻的他对九叔的用情,才会将他扭曲到了如此地步。 人心之深,竟可深至如此。 “你每次看到他和我在一起,到底是何感受?”纪尘不怕他难堪,这是以高长恭的身份最后与他们这些人告别了。 是恩是怨,是爱是恨,都好。 面具戴了这么久,大哥也该累了,不如坦诚不公,他们兄弟好好说说明白。 “呵。感受?”高孝瑜惨淡一笑。 他转身向小皇帝禀道,“陛下,您还是先回吧,长恭是我四弟,这最后一程,我来送他。 您乃九五之尊,见了血腥,怕是不吉利。” “好,好!那朕就先回去了!你办妥了来禀报一声就可。” 高纬本就怕兰陵王,此刻看这种场面,更是早就害怕地瑟瑟发抖。纵然有如此多的羽林卫围着高长恭,可高纬还是害怕这有通天彻地之能的高长恭脱身杀了他。 高纬提起龙袍就匆匆走了。 “陛下!臣最后的遗言只有一句,莫放柔然人入关!”纪尘抱拳,朝着那离开的小皇帝最后一拜死谏道。 高纬看着这兰陵王的森严目光,吓得一踉跄差点摔倒,还是太监扶着他出去的。 那陪同在小皇帝身边的鲜卑旧贵也是怕打起来被殃及池鱼,陪着小皇帝一同战战兢兢走了。 “长恭啊,没想到你最后,还是爱上了他。 守着他的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孝瑜像是在取笑他,走上了台阶,坐在了高纬之前坐过的位置上。 “呵,我们兄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要如此才能说上几句真心话,爹爹若还在,真是要伤透心了。” 人都走了,纪尘知晓,这高孝瑜定是也有许多话要讲,在杀了他之前,才愿意说些久埋心底的肺腑之言。 大哥这城府,世所罕见。 “爹爹不会的。他其实才是全天下心肠最硬的人。在他眼中,每个孩子都是棋子。 如何取舍,他早就下了决意了。 就如我是长子,可孝琬却是嫡子,所以,他明知晓元仲华在家中如何欺负我和我娘,却视作不见。只因为我娘亲出身低微。 你可知晓,孝琬自小什么都不如我,样样都不过中庸之才,可我,必须得低着头韬光养晦,这样才不至于抢了他的风头。 我一点都不喜欢孝琬,可是戏做久了,就有些假戏真做。我和他的兄谦弟恭,连我自己都分不出是几分真,几分假了,呵呵。” 高孝瑜一杯烈酒下肚,笑着说道, “便是你高长恭,爹爹早就想把你送去军营远离京畿了。 他怕你太过聪明,抢了孝琬的太子位。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孝琬他就不是太子命。 如此,你还觉得这高府尚有人情?” “大哥,再多委屈你也不该说爹爹的不是。 我知晓爹爹是如何安排我的,我也知晓是为了三哥。可我没有记恨过他,我明白自己该处的位置,大哥,你明白自己的位置吗?” 纪尘反问他道。 “你给我闭嘴!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高孝瑜眼睛中血丝浮现,狠狠看着他道。 “左相说得对,你们这些满口仁义冠冕堂皇之人才最虚伪!你攀上了他,不但在我兄弟中出类拔萃,更是连孝琬这个嫡长子的风头都被你抢尽了。 你还不是仗着他什么都可以许你,给了你那么多的助力才有恃无恐吗?却要与我说这种假惺惺的话,长恭,你自小就比别人多了心眼,孝琬看不出,我却看得明明白白。 你与那人之间这欲拒还迎,借力使力的手腕可真是高明。 你勾了他的心,却许不了他想要的东西。 大哥我于是便顺水推舟帮了一把,这一把,我便和和大人是一条船上的人,自此,才得以平步高升,不用被人取笑是那高府中最没用的长子了!” 大哥这套歪理说得理直气壮,他把自己的弟弟给卖了,然后换了自以为是的锦绣前程,却还嗤笑着他这个四弟是下作之人。 ”大哥,你也是堂堂的河南王,文襄皇帝之长子,何故如此看低自己?做个闲散王爷又如何?我高长恭有立足之地,绝不会让一家人。。。。。。” “住嘴,我不需要你这个下贱女子所生的孩子来保我一生安泰。我看不起你,对你,也从来没什么好感。 什么东西,还是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最安心。要你兰陵王施舍给我?呵,孝琬乐意窝囊,我可不行。”孝瑜对他的好意嗤之以鼻。 “高孝瑜,其实你根本不相信任何人。 幸亏你没和他表露自己的心意。你可知晓,你根本没什么感情,父子兄弟血亲都淡薄得很,更别说什么爱恋之情。 你不配,还是别把你的心思说出来糟了他了。 说什么为了他?你不过就是把他也当作了一块垫脚石而已!” 大哥满腹的委屈,都是源于自己的私欲没有得到舒展。 这种人不配说什么爱。 像他这样的人,也是绝对做不到什么真情真性,率性而为。却只是会在他自认阴谋得逞,小人得志之时,来宣泄一番他心中的怨恨。 虽然,这恨无端而起。其实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可他若不恨高长恭,不恨这个被他背弃了的弟弟,就似乎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的自私和冷硬找到借口了。 若是之前的高长恭,此刻定然痛断肝肠。最为至情至信之人不怕刀山火海,却最怕亲人的背叛。高孝瑜此举,无异于杀人诛心。 幸而他现在是纪尘。 他在云端之上,看尽世态沧桑,对人心二字,早有了预料。 想要就此杀了他,灭了他的生念,高孝瑜真是小看了他。 “你找死! 高长恭,你是知晓今日必死无疑,所以才会如此放肆吗?!” 高孝瑜恨恨说道。 这高长恭被重重包围着,百千枝冷箭对准了他,可依然如此泰然自若,让他这个赢到了最后之人丝毫没有占了上风的感觉! 这是为何? 高孝瑜以为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会满心欢喜,他会看着这个得意惯了的高长恭懊悔不迭,痛苦不已。 可不想,他将深埋心底如此多年的隐情坦白,却没有让长恭悲痛哀鸣。 他似乎看透了他,他似乎看透了他心中的怯懦害怕。 是啊,他怕高湛知晓他的心意而故意疏远他。 那样,他岂不是什么指望都没了?至少,高湛不明白他的用心,他便还可以笑着陪在他的身边,如少年时候约定的那般,他高孝瑜,与九叔高湛是最为交心的好伙伴。 呵,好伙伴。 他高孝瑜最爱抚琴,而九叔叔喜欢画画。 可不想突然有一天,高湛不再画那高山流水,却突然描绘起了心中那人的眉眼形状。 为什么偏偏是高长恭呢?他难道除了不是嫡子比不上高孝琬,连那母亲姓甚名谁都不知晓的高长恭都比不了?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没有权势的母亲宋氏让他受尽了委屈,可原来,还有如此讨人厌的高长恭来戳中他的痛处! 他与他一样不是嫡子,母亲的名字卑贱到都不可写入族谱中,却偏偏得了爹爹的关爱,三弟的敬仰,还另九叔叔魂牵梦萦! 这难道不是天大的讽刺,是老天实实在在在痛打他的面子啊! 他怨天怨地,却莫非是自己本就不如?才到处不得志,连一个爱字都不敢说给高湛去听? 怕被耻笑,怕被长广王殿下自此认作陌路! 他殚精竭虑,终于站在了这里,高长恭的生杀大权都握在了他的手中,却还是没有胜利的感觉。 高孝瑜突然感到焦躁。他比那高长恭还心慌! ”别废话了!你今日一定得死!是自己喝了这酒,还是万箭穿心,你自己选择!” 高孝瑜失了耐心,狠戾说道。 “大哥,我劝你好自为之。这大齐的江山,乃是你我的祖父辛苦打下来的,爹爹为之鞠躬尽瘁,我实在不想看到这基业毁在吾辈手中。我死后,你可定要记得看清自己的良心来辅佐小皇帝。长恭谢过大哥!” 此话,让一众羽林卫都动容。瞄准兰陵王的箭羽都在颤动。 “勿用你多言。赶紧上路吧!你过后,我会将你葬于皇陵! 也不算亏待了你这战神兰陵!” 高孝瑜说道。 “那长恭可要谢过大哥的厚葬了!来生,不再见!” 说完,纪尘端起那御酒,一口饮下。 室内,不禁想起一阵唏嘘之声,羽林卫将士看那人重重倒地,把弓箭放下。 虽是听凭皇命,却心都凉了半截。 有谁想过,纵横沙场,建下无数功绩的兰陵王高长恭不是死在敌阵之中,却是这般被悄悄毒杀在皇宫里。 扼腕叹息,众士兵竟然纷纷都卸下了头盔,向这大齐战神致敬。 “做什么?还不快去看看死绝了没有!”高孝瑜竟然也不相信自己如此轻易就杀了这人。 直到上前探查的士兵摇了摇头,他才松了一口气。 。。。。。。 三日后,一辆马车驶往皇家园陵。 却突然有黑衣人在此地埋伏已久,突然现身劫持了马车后面装运的笨重东西。 “燕大哥,是棺椁!”很多西梁山的老人都来了,他们都是来接大当家回去的。 “狗皇帝怕百姓知晓他干的好事,连像样的送殡都没有,便这样把大当家的棺椁用马车运来,真是气人! 有些人说着就眼睛红了,悔不当初,就敢绑了大当家留在西梁军里,当什么战神兰陵?! 没想,燕小乙却直接上前打开了棺椁,往里面看去。 二话不说,他伸手竟然将那挺直的尸身抱了出来。 ”二当家,你干什么啊?大当家会死不瞑目的!”众人要上前阻止。却见燕小乙一拍这人的后背,一颗珠子便从长恭的口中吐了出来,正是当年雷老四献宝给兰陵王的避毒珠。 身后 “奉天承运,皇帝昭约,兰陵王高长恭身染恶疾,暴毙而亡。 以防疫病蔓延,现将兰陵王府封禁,外人不得入内?” “暴毙?!”一看皇榜,过往齐人皆是大惊失色。 不敢置信,这兰陵王爷乃赫赫战神,怎么说没就没了?! 许多百姓看着官差关闭了兰陵王府大门,且在门上贴上了密密封条,都问询着这兰陵王府里的一家人去了哪里了,满脸忧虑,如是自己家中出了事情。 皇榜张贴在城门上,很多人是看了皇榜来兰陵王爷府一看究竟的。 “怎么回事?前几日还好好的!兰陵王怎么会突然暴毙?这,这不可能啊!”有人大声问那些官兵道。 “皇榜上说得清清楚楚,不识字吗?!”那官差根本无心搭理,对百姓的关切嗤之以鼻。也是心虚,只想快些干完这棘手的差事就回去交差。 奉命前来封府的官兵草草贴完封条就要走,却一下被涌上来的人流给堵住了。 大家群情激昂,不肯罢休,纷纷反驳道:“胡说!前几日还看到兰陵王回府中的,好好的长恭殿下,如何会暴毙?! 是不是朝中有人暗害了兰陵王爷,才会想要封禁这王府掩人耳目啊!” 有人大声质问道。 “是啊是啊!殿下他回府还会与我打招呼呢!前日晚上我馄饨摊子没收,他还与我说过话。哪里是重病之状!你们是不是把兰陵殿下给关起来了?!!” 官兵被围上来的百姓质问地哑口无言,领头的抽出了手中兵器,亮于众人面前,威吓道:“你们这帮刁民!还不给让开道! 皇上他亲自下的命令,你们居然也敢有异议,可是想反了不成?!” 寒光道道,一众官兵看人流越来越多,只能用武力威胁,想让这些老百姓害怕退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兰陵殿下乃是神武帝之孙,文襄皇帝之子,如何连个出殡都没有?!我一家老少都是被兰陵王爷从晋阳救回来的,没有王爷,我们一家人早就死了! 如今,朝廷这般草率便宣告兰陵殿下死讯,我们如何都不会相信的!王爷究竟在哪里啊,你们这些狗官把兰陵王关在哪里了!” 口角间,推推搡搡,官兵抵挡不住这巨大的人流,便还真的与百姓动起了手来。 顿时,邺城最热闹的街道上乱成了一团。百姓与前来封禁兰陵王府的官兵起了冲突,寥寥一队官兵,竟也招架不住,只能求救等着大部队支援。 “陛下,不好了。” 皇帝御书房内,小皇帝正趴在桌上看自己的画册乐谱。 他把批阅奏章的事情都交给了孝瑜皇兄,又没了高长恭这个心腹大患,顿感一身轻松。 “何事?”小皇帝皱了皱眉头,他最讨厌这公公一副如丧考批的脸过来和他说什么又不好了。让人心烦。打扰他的雅兴。 “京畿中有刁民发难,说不能封兰陵王府。还说朝中有人暗害兰陵王,要皇上您秉持公道,放了兰陵王。” 那位公公战战兢兢禀报道。 “什么?!”高纬一下从原地蹦了起来。团团转着,很是害怕,他便知道这高长恭的事情没这么简单的。 父皇在世之时,就把那么多立功表现的机会给了他。让这高长恭趁机笼络了多少人心啊! 这下好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真是要命了! “公公,我孝瑜皇兄呢?” 小皇帝起身就要往外寻去,却迎面撞到了一个人,一抬头,正是他的孝瑜皇兄。 “皇兄皇兄,不好了!”小孩子哭丧着脸,一脸沮丧。 “臣高孝瑜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高孝瑜却很是从容,退开了两步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奴才先告退了。”侍奉一旁的公公出去了。带上了御书房的门。 “有什么法子吗皇兄,京畿里的百姓闹了起来了?!你确定那高长恭死了吗?” 运往皇陵的路上,这高长恭的尸骸被偷,本就是蹊跷了。 现在,竟然还有人聚众滋事,逼着问他这个皇帝要人,真是阴魂不散啊! “自然是死透了。至于那些乌合之众为何要盗尸体,大约是不愿相信这高长恭已经死了罢。 陛下,此处更可以看出这兰陵王早就与一些江湖上的鸡鸣狗盗之辈勾结,您所做的,是为我大齐百年基业造福。” 孝瑜哄这这小皇帝说道。 “那如今怎么办?民愤难平啊!”高纬居然还知道民愤难平,高孝瑜挺意外地看着他,便又笑道,“无妨,这些刁民,关他们几日便老实了。 臣已经派了军队过去维系治安了,很快就会散的。 至于今后。。。。。。臣倒是有个好主意,可安抚民心。”孝瑜胸有成竹说道。 “何办法?”小皇帝像是寻到了救星。 “臣会四处搜罗高长恭的罪证。我便不信他毫无疏漏,一点错都没有。 百密一疏,何况高长恭与那周国皇帝宇文邕的暧昧可是传得沸沸扬扬,长安人尽皆知。 臣会请个文官,好好将他的罪状列出来,有理有据容不得那些平民质疑。 再让朝中史官口诛笔伐,如此,平民愤,也为陛下安抚民心。” “妙啊!”高纬听了喜笑颜开。 这高长恭死了,都不会说话了。是非黑白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嘛! 百姓愚昧,听风就是雨。便是父皇将高长恭捧到了如此位置,如今,他便把他的烂事都翻出来,看什么战神兰陵,会不会跌入神坛让万人唾弃! “皇兄,您真是厉害!” 高纬赞叹道,对这个高孝瑜佩服地五体投地。 “全凭陛下英明!”高孝瑜得意一笑。鞠躬拜道。 。。。。。。 纪尘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也算是最后一搏。搏得居然是雷老四家的这颗祖传的避毒珠灵不灵。 捂脸苦笑,看来,他赌赢了。 “长恭,长恭你醒了?!”燕小乙是进来给他喂水的。 一连几日,虽有呼吸,可是迟迟没有醒过来。 有兄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担心说是醒不过来可如何是好? 那人被燕小乙重重责罚了一顿,可他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担惊受怕的? 纪尘重重出了一口气。 他支起了自己的身子,能回魂便不错了,身上僵硬着,好像真的去了趟地府回来。 “小乙哥,一切有劳你了!”纪尘刚说完,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就挤在门口张望的一帮人便猛地推门冲了进来。 “大当家,你没事啊!”原来他们这些人竟都守候在外,一个个站在他的床头,抹泪的抹泪,擦鼻涕的擦鼻涕,似乎都大喜过望。 “大当家,别做那劳什子的兰陵王了,你看看你遭的什么罪?死后,还有那小皇帝在命人污你的名声!” 熊三儿居然已经回来了,他在周国被宇文邕的人抓住,此刻倒是好整以暇在他的面前出现。 “什么污我名声?”纪尘好奇问道。 “多嘴!”阿徒纳他们揍了熊三一下,让他不要胡说八道。大当家才刚醒来,就说这些戳心戳肺让他生气的话,可是对老大的身子无益。 “没什么事情,长恭,你先洗漱一下,我命人做了好消化的膳食,我这就让人取来。。。。。。” “哥哥!”燕小乙话还没说完,一下子跌跌撞撞进来的便是郑儿。还有,很是憔悴,却满脸喜悦的三哥。 “长恭,你醒了啊!”翠娘竟也来了,陪着她的不正是刘先生吗? 原来,大家都聚到了一起,都在等着他醒来。 纪尘百感交集,谁说红尘一梦了无剩余。此刻,他在这凡尘中感受到的都是刻骨真情,深情厚谊,让他感怀于心。 纪尘醒来后,休养了两日,陆陆续续听了许多。 便开始明白他这个兰陵王死后,小皇帝高纬为了挽回民心,到底耗费了多少心思。 听兄弟们说,小皇帝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帮文官搜罗他高长恭的罪证,纪尘前思后想想了许久,都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不可能让他们大做文章。 可当他拿到手下兄弟从集市上取得的告天下书来一阅,却还是笑痛了肚皮。那些文官也各个都是能人,居然真列满了他高长恭的一百条罪证。 “嗯。。。。。。贪污受贿!我看看我贪了什么啊。”纪尘兴致勃勃,打开了厚厚的卷轴看去。 “自认功高,每每战胜而归便向百姓索要财物。曾向街坊索要羊羔一只,布匹两卷,蜜桃两担?” 纪尘回忆着,哦,原来是以前王府旁的街坊在他从洛阳归来后,一定要他收下的那些啊。 “哈哈哈,这都怎么被他们查到的。他们不说,我都快忘了! “长恭,这有什么好笑的?这可都是在口诛笔伐你的罪状!”小乙叹了口气,看着这不会着急的人,真是为他不值。 “有何可生气的,高长恭生前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是非曲直,到底如何,那小皇帝日后会明白,齐国的百姓也会明白! 而我,已经不再关心这些东西了。我要的,是厉兵秣马,休养生息,趁如今的风平浪静中好好积蓄我手中的力量。 在那苻坚率领草原上的群狼杀入中原之前,我需要更强大的军队,更充沛的军资,来守护这方地方!” 纪尘目视远方,毅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