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善意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易阳正在电脑上修图,停下手上动作,随手拿起手机,声音平静,“喂,你好。” “喂,易阳,是我,沈珩。”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清朗的男声,背景音是“刷刷”的翻书声和“咔咔”敲打键盘的声音,偶尔会有一两句咒骂。 “主编,有什么事吗?”易阳看着雕花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落在盛满水的玻璃杯上,折射反射交叠的情况下,杯身显得波光粼粼。 “是这样,今天小谈在给林总送杂志样本的路上,出了点意外,进医院了,这不快到上市时间了嘛,编辑部里忙得不可开交,我就想,能不能麻烦你送过去?”语气里有试探性的询问。 所以,她是整个编辑部里最闲的人!对于这个结论,她不置可否! “好,半小时后,我去取样本。”易阳淡淡地回答。 电话那头又说了些客气,感谢的话,然后就是“嘟嘟”一阵挂断的声音。 放下手机,关了电脑,易阳端起桌上的水杯,将半杯冰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感觉从胃部直袭心脏,有种血液凝固,心脏停止跳动的快感,很刺激。然后,她简单收拾了一会儿,锁门出去。 去编辑部拿杂志,和一群人找话题寒暄,到坐上出租车,大概花了四十分钟时间,和她预算的相差无几。她不喜欢在不熟络的人群里待太久。 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杂志,“云端”两个字龙飞凤舞,呼之欲出,给人一种潇洒飘逸到不可攀登的既视感。封面上的女人,留着简洁干练的齐耳短发,五官文雅端庄,笑容温婉,眼睛里映着月亮一般的皎皎光华,不用过多打扮,只往镜头下一站,已然是无数人倾慕折服的对象。 她便是云端杂志第58期封面人物,荣光影业副总裁,林书玥,三十几岁,没有任何负面报道,全凭自己的奋斗,从一个制片人助理坐到副总裁的位置,对于一个女人而言,的确不容易。 听编辑部的人说,她刚上任副总裁的时候,底下都是不服气的声音,觉得一个中规中矩,想法平平的人,怎么能带领荣光走向辉煌?这点,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易阳就猜到了,她不是个锋芒毕露,一眼看去就能引领风骚的人,相反,她藏锋敛芒,注重手边事,把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最好,但是,当所有精美细节都缀连起来,谁也不可否认,那是一件毫无瑕疵的伟大工程。 所以,当她亲自参与,全程指导的第一部电影《楠木》刚上映第一天就位居票房榜首,接着好评如潮,半个月破了A城票房记录的,不断加映的时候,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哑口无言了,谁也不敢再小瞧这个嘴上没有半点豪言壮语,骨子里却早已装下整个世界的新任副总裁。 易阳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生出租车在繁华的街道上匀速穿行,道路两旁的建筑物此起彼伏往后倒退,易阳打开窗户,看了眼外面,视线被高楼大厦阻断,广告标语,商店饭馆,琳琅满目,为生活奔波的人们,行色匆匆奔赴下一个目的地,只有道路两旁的玉兰和樱花开得正盛,像是这个城市的风向标,固执地写着春光正好。 “姑娘,到了。”司机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鬓角有几缕花白头发,转过身笑着对易阳说话的时候,眼角的皱纹深刻而明朗。 易阳从钱包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他,道过谢以后,直接下了车。 “姑娘,A城前几天刚发生了一起出租车司机强暴女客人的案子,虽然A城的巡捕很敬业,但是自己也得提高安全意识,回去的时候记得坐正规出租车。”找零钱的时候,司机在车里好心提醒她。 易阳怔了怔,嘴角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我知道,师傅,谢谢你的好意!” “知道就好,我女儿也和你一般大小,平时总是吊儿郎当的,一点儿也不把安全当回事,看见你,我就想起她,忍不住想提醒一句。”司机的普通话,夹杂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但一点也不妨碍这句话所包含的深沉爱意。 “您女儿真幸福!”易阳脸上依旧挂着那浅淡的笑容,她现在已经能平淡地讨论这个话题,不会像多年前一样,一提起父亲就针尖对麦芒,非得把自己逼到一个退无可退的死角,一次次加深那种焚心噬骨的恨意。 “她要是能有你这么懂事,我就放心了。”在谈到女儿时候,这个四十几岁的男人眼里总是有种明亮的光彩,让人目眩神迷,“好了,我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实在不行,把手机导航开着!” “嗯。”易阳目送司机离开。她一个人辗转过很多城市,走过很多陌生的路,与很多人擦肩而过,也体味过世态炎凉,人情淡薄,所以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纯粹的好意,她怀着敬畏的心情。 至于这件案子,刚发生就轰动了整个A城,在各大电视台滚动播出,反响激烈,大街小巷,茶余饭后,讨论的都是这件事。被害人是个外地来的大学生,缺乏安全意识,浓妆艳抹衣着裸露,随意上了一个黑出租车,被司机拖到一个偏僻的无人地带强暴了。在信息发达的互联网时代,这件事很快被曝光,接着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热度居高不下,各大高校也针对女大学生的安全防护工作,纷纷请了全国知名专家前来做专题讲座,过了好几个星期才平息下来。 现在看来,这件案子的确让人们拉紧了安全那根弦,至于这跟弦能紧多久,谁也无法下定论,每一件的影响力都有一个期限,一开始的时候,情绪高涨,反应激烈,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会被淡化,甚至是遗忘。就像海上掀起的风暴,刚开始风驰电掣,巨浪滔天,渐渐地,风停了,雨歇了,乌云散去,一切终究归于逝水无痕,波澜不惊。活往往就是这样,谁也不比谁善良,你不用向谁做过多的解释,只需要在反对声最强烈的时候,拿出成绩给予当头一击,所有流言蜚语自然会销声匿迹,并且震撼力持久。 第2章 重逢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荣光影业的副总裁办公室里,两杯热咖啡散发着浓浓香气,两个A城的风云人物面对面坐着言谈交锋,神情自若,如鱼得水。男人二十六七岁模样,身材匀称修长,眉目清朗,五官俊美非凡,配上一身黑色西装,一看就是业界翘楚。女人,毋庸置疑,自然是让无数人刮目相看的荣光副总裁。 “顾总,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交谈以后,双方各退一步,谈拢了一个上亿的项目,林书玥对着顾泽伸出友好之手。 “在A城的第一个项目,能遇上林总这么大方的人,是我的幸运,祝我们合作愉快。”顾泽礼貌性地笑着,握上了对方的手。 这时,敲门声响起。 “请进。”林书玥声音温和。 女助理走了进来,“副总,有一个云端的摄影师,说是来给您送杂志样本,现在在一楼等候。” “摄影师,她叫什么名字?”林书玥随口问道。 “她说她叫易阳。” 在听到“易阳”这两个字的时候,顾泽的身子颤了一下,神色复杂,随即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世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他什么时候也变得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 “顾总,你怎么了?”见顾泽有刹那失神,林书玥问道。 “哦,没事,既然项目谈妥了,那么林总,我就告辞了。”顾泽拿起自己的公文包,神色恢复如常。 “你去把人请到会客厅,我这就过去。”林书玥记起了那个叫易阳的摄影师,她看起来也就二十二三岁模样,个子不高,不像一般摄影师那样张扬健谈,反而十分安静,但是她骨子里却透露出一股倔强,这点和她自己倒是很像,她对她印象很好。 送顾泽下了楼,林书玥直接去了会客厅,易阳已经在里面等候,桌上的咖啡一点儿未动,她盯着前方,似乎在看墙上的画。见林书玥走了进来,她站起身打招呼。 “这里不是用来办公的,不用这么客气,坐就好。”林书玥微笑着招呼她坐下,易阳承认,她很有亲和力,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 “林总,这是杂志样本,主编说送来让您看一下,如果您有什么不满的话,我们好及时修改。”易阳从包里拿出杂志,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主题。 林书玥接过杂志,认真翻了几页就放到桌上,笑着说道:“杂志很好,我很满意。云端在商业报道这一块,一向都有独特的见解。只是,你们的封面把我拍得这么好,就不怕别人质疑吗?” 易阳反应过来,她是在开玩笑:“这点您放心,封面是在镜头下拍出来的,绝对没有失真,至于后期的修图,就像拍电影时,需要剪辑制作一样,是为了整体效果看起来更好,我想没有人会无聊到鸡蛋里挑骨头,拿封面说事的。” 林书玥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敛去。如果这次来的是其他的人,只怕除了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就是连连认错,说下次一定主意了吧。这个摄影师,很能坚持自己的想法。 两人又聊了些什么,易阳走出荣光大门的时候,她抬起手看了看表,下午五点,不是很晚。初春的太阳没什么暖意,霞光从天际洒落下来,将前方染成一片橙红,风里偶尔会飘来一两片樱花,流动的色彩,像是安静底色上有人刻意而为的一笔。 她径直往前走,准备去前面路口叫出租。 “易阳!”刚走出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久违的声音,准备迈出的左脚迟迟未动,易阳转过身去,猝不及防,看见后面站着的顾泽。 他从荣光出来,就上了车,开出去没多远,鬼使神差地又开了回来,像是怕错过什么,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一个人或一件事产生过这种慌张的情绪了。 “易阳,真的是你。”顾泽神色复杂,一步步走近,刚才在车里,他看着她从荣光出来,心里有莫名的狂喜,那种感觉就像你以为已经永远失去的东西毫无准备地出现在眼前。而狂喜之后,更多的是茫然,他们之间,早在六年前,就已经结束了,那他为什么还会如此不淡定? 曾经很熟悉到很久不联系的人,某一天偶然遇见,除了震惊过后的局促之外,易阳似乎没有其他感觉,“顾泽,你怎么在这里。”易阳淡淡地开口,她的语气不像是询问,而像是找一句话接他的那句,“易阳,真的是你。” 顾泽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叫他学长,即使在他们确立情侣关系的那半年里,她也从未直呼过他的名字,顾泽对于她今天突如其来的改口,有些好奇。 “我来荣光谈项目,真没想到你也在A城。”顾泽故意强调了“也”字,他仔细打量着她,黑发垂至肩头,一身卡其色风衣配白色休闲裤,化了淡妆,除了更清瘦之外,和学生时代没什么太大差别。 “哦。”易阳“哦”了一句,想找话题寒暄,终究什么也没说,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没学会笑脸真诚恳切敷衍。 顾泽曾经设想过无种他们重逢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想过最心平气和的一种,那么多爱恨橫亘他们之间,怎么可能做到云淡风轻?但是,像她这么善于演戏的人,简单的情绪切换,应该早就炉火纯青了吧! “你去哪里,我送你。”顾泽笑了笑,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笑。 “不用了,我去前面叫出租。”易阳一口气回绝,早就决定放弃的人,确实没有必要制造交集。即使那时候有诸多不甘,也已经一点点被岁月磨平,毕竟时光擅长遗忘。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见顾泽没说话,易阳随即开了口,与其两个人相顾无言,不如一个人坦然离开。 顾泽就那样站着,看她上了出租车,淡漠的表情,平静的话语,毫无迟疑的背影,这次又是一场怎样新鲜的表演?六年前,她可以为了把他留在身边,不择手段,他不相信,六年后,面对他,她真的如表现的那般无欲无求!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固执地震动,顾泽拿出来看了一眼,划到接听,“喂,阿泽,你还没回来吗?我饿了。”温婉好听的女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语气是少有的撒娇。 “马上回来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去。”顾泽语气温柔。赵琪珂是他从小就喜欢的人,上同一所幼儿园,她趴在他手臂上睡觉,哈喇子流了他一身,上同一所小学,她被邻班同学欺负,抱着他嚎啕大哭,他去把人教训了一顿,上同一所初中,她说“阿泽,我喜欢你。”,那清澈的眸子让他心神动荡,然而,上高中时,她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对他说,“阿泽,我喜欢沈烨,我们分手吧。”他失落失望,却固执地和她考了同一所大学,直到遇见易阳,后来发生的诸多事情,他都不想回首,所幸的事,他们终究走在了一起。 “嗯~我想要喝板栗鸡汤,还有皮蛋瘦肉粥,食材已经准备好了,你回来做,好不好?” 他能想象出电话那头的人,一脸期待的样子,“好。” “那我在家等你,开车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以后,顾泽直接上了车,有人还在家里等他回去,或许他应该当作没有遇见过易阳,毕竟这样,对谁都好。 第3章 思念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暗夜无声拉下帷幕,最后一抹余晖不知何时已消失殆尽,白天西装革履光鲜亮丽的上流人士,此刻正在灯红酒绿处纸醉金迷衣香鬓影,KTV里的热闹喧哗好像要把这个城市的钢筋水泥震出道道沟壑,有流浪的人还在春寒料峭里负夜行走,繁华和落漠在破晓前彰显得如此极致。 米色窗帘遮住高大的落地窗,把属于这个城市的颜色彻底隔绝开,室内灯光明亮,贵而不华,整洁的积案上堆了厚厚医学著作,而在积案的正上方,放着一个相框,装饰的框架精美严实,照片却已经泛黄,边缘有脱落的痕迹,看上去很有年代感。 拿起相框,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照片中女孩的脸,专注的眼神让那原本就柔和的脸部线条显得越加温柔,孟轲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在夜里想她想到无法入眠。那个孤独的女孩,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不知道该用怎样一个词语来形容她的存在,倔强?叛逆?安静?……好像都似是而非。 一开始他以为她是谁家不懂事离家出走的孩子,后来才知晓她是无家可归的旅人。他知道她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所以请孟庭帮忙,把自己空余的房间低价租给她,但在屋里看见他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她已经了然于心。不然,依着她一惯待人接物,不会彻夜不眠帮他修电脑,不会忍受他厚脸皮的蹭饭,不会帮他照顾汤圆…… 那时候沉迷于她对待他的特殊表象,未及仔细思量,忽略她安静外表下隐藏的孤独决然,以至于她离开之后,诸多懊悔遗憾。这些年,家里长辈也会给她介绍女朋友,但他总是忍不住拿她们和她作比较,不如她独立,不如她个性,不如她冷静,甚至连她的沉默寡言都成了优点,他知道他已没法放下她,索性拒绝了一干示好追求的人,试着站在她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她用三个月困住了他六年,却在离开后只留下片语只言,他现在已经越来越习惯等待,不慌不忙,不急不缓,他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重逢……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看了一眼,是孟庭打过来的,他立即划到接听,“这么速度,你不会一直在等我的电话吧。”电话那头是一贯揶揄的口气。 “如你所愿,我这几天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就等着你老人家的消息呢。”每次打电话,她非得在嘴皮子上赢过他,孟轲索性顺了她的意。 “哟呵,有求于人,终于开窍,懂得放低姿态了。” “是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孟顿了一下,“对了,我请你帮忙查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事情么,我是查了,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艺术家》首映票两张,费用全包,你想带谁去都可以。” “首映票你都弄到了,看来是下血本了,不错,有觉悟。”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满意,接着说道,“不得不说,你的确是慧眼识珠,摄影展上的那幅作品就是她的,而且,” 孟轲只觉得心在狂跳,眸色深沉,“而且什么?” “她人现在也在A城……” 后面孟庭再说了些什么,孟轲几乎没怎么听进去,满脑子盘旋的都是那句,她也在A城。 再次与顾泽重逢,并没有让易阳的生活状态发生任何改变。刚离开学校的那一年,她还有所期待,期盼过他某一天会回M大,或者在与他那一群哥们聊天的时候偶尔打听一下她的消息,了解一下她的近况,即使他们远隔万水千山,即使他们不能回到最初,即使他认定她就是那双罪恶之手,但哪怕顾念旧情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也好,起码让她整整一个青春的奋不顾身显得不那么微不足道。 可是没有,整整一年,他没有给她发过一条短信,打过一次电话,说过一句问候的话语,好像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她这么一个人。她看了一眼脚下的路,漫长崎岖,荆棘丛生,仿佛绵延无尽,又仿佛一眼就看得到头,扯出一个自嘲的笑,生活终究跟想象的不一样,有人分道扬镳的时候,总能做到步履稳健,坚毅决绝,从不回首。你看这兵荒马乱的年生,谁念你冷暖悲喜?谁陪你颠沛流离?谁许你一世安心?从云端出来,在门口遇见几个没怎么说话的女同事,一身轻装,打扮得休闲时尚,看见她,其中一个远远笑着打招呼,“易阳,今天晚上大家准备去嗨,一起吧。” 易阳愣了一秒,这种状况她以前遇见过无数次,已经能面不改色从容应对,“你们去吧,我还没有换衣服呢,而且今天新拍的照片都还没有修整好,我就不去了。” “哦,这样啊。”同事眼里的失落表现的淋漓尽致,看一了眼身后妆容精致身姿妙曼的女人,继续说道,“不过,今天是子悦请客,富婆钱包丰盈,不宰白不宰,你确定不去?” “一起去吧,换没换衣服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见你穿过正装,这一身就挺好的,而且修图那种事情对于你们摄影师而言,不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嘛,费不了多少时间的。”听同事这么一说,辛子悦也开了口。 “是费不了多少时间,不过我不会喝酒,到时候你们都威士忌,伏加特在手,就我一个人拿着碳酸饮料,难免寂寞,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其实,聚会也不是非得喝酒,还有许多有趣好玩的呢,”女同事还想说什么,旁边的人拉了她一下,“算了,易阳不想凑热闹,咱们就别勉强她了。”然后对着易阳露出一个笑容,“易阳,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嗯,玩得开心!”易阳看着她们有说有笑的走远,其实,所谓的同事间的邀请,不过是刚好遇见,出于礼貌或者碍于颜面随口问一句而已,被邀请的人拒绝时只需要表现得坚决一点,双方都能很轻松达到内心掩藏的真实想法。 第4章 旧友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杂志社离她住的地方不远,步行也就二十几分钟,一般没什么急事的话,她都选择走回去。路上遇见书店,卖小玩意的摊位,或者感兴趣的铺子,她会进去逛一会儿。 再看一眼这条过道,其他房门都紧闭着,只有她隔壁同样被淹没的房门,里面灯光明亮,不间断从里面传来拖动物体的声音,她记得隔壁以前是没有人住,所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隔壁这个新来的邻居。 “302号房主,能麻烦你先把饮水机搬进去吗?挡着我房门了!”易阳对着邻居的门大声叫道。 “不好意思,家政公司送东西过来时我不在,所以就让他们放门口,我这就搬进来。” 道歉声从里面传来,真挚恳切,完全让人生不起气来,甚至还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然后一个人影出现在门边,在看清来人的时候,易阳瞠目结舌,孟轲,怎么会是他! 孟轲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人,神色深沉复杂,时隔六年,在独自熬过两千多个日夜以后,他们终于又再次重逢了。她跟六年前比起来,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依旧是黑发垂肩,依旧不爱画浓妆,自然清新。 “孟轲,怎么会是你?”易阳讷讷开口,太多震撼划过心头。 “易阳,好久不见。”孟轲声线柔和,在明亮的灯光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那笑容像极了外面盛开的樱花,绚烂美好,“听房东说,我隔壁是住的是一个的女孩,没想到居然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易阳没记错的话,他父亲是p市医院的院长,母亲是著名的骨科专家,家境优越,光别墅就有好几套,他怎么会来住公寓! 孟轲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解释道,“刚学成回国,不想靠着家里,就自己出来打拼了,所以我现在顶多就是一个留学归来的医生,能找到这么好的公寓是属走运了。” “哦。”易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对他的话半信半疑,这也太巧了吧! “你要不,先进我房里吧,我已经给家政公打过电话了,他们过一会儿才来。”孟轲把挡在两人之间的风扇搬进去,清理出一条道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有些乱!” “你这是自己收拾一下午了?”易阳走进去,扫了一眼屋子,除了外面摆着的家具还没有搬到相应位置之外,屋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干净明亮,完全没有刚搬进来乱糟糟的样子。 “嗯嗯,今天下班早,看着挺不顺眼的,就自己打扫了一下。”孟轲把椅子上的杂志拿来,微微笑着说,“只能让你坐椅子了。” 易阳看着孟轲,他依旧如多年前一样,喜欢穿白衬衫时挽起袖子,笑起来能看见脸颊上浅浅的酒窝,周身好像晕开一层柔和的阳光,温文尔雅。 与他的再见,就像时隔多年的好友,在人海茫茫中匆匆一瞥,就瞧见了对方,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恍然如梦。这世上,有很多人挥手道别时很容易,再次聚首却是难如登天。 易阳也没跟他客气,放下包以后,直接坐在他刚搬过来的椅子上,“你吃饭了吗?”她打开麻辣烫的塑料袋,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本来打算回来叫外卖的,但是看着屋里这么乱实在没什么心情,一收拾起来就给忘了。”孟轲看着她手里还冒着热气的麻辣烫,脱口而出。 这点易阳倒是很清楚,他这个人有严重洁癖,房间两天打扫一次,书桌一天至少擦一遍,用过的书就跟新的一样,没一点灰尘褶皱,坏掉的白大衣在处理时毫无其他颜色。可是,他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大实话,究竟是什么心思?她真的只是随口问问,麻辣烫她只买了一个人的份! “吃吗?”易阳拿了一串鱼豆腐,刚要喂到嘴里,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想了想这么公然而然吃独食似乎不太好,于是把右手里的纸碗递了出去。 “吃啊。”孟轲的回答就跟山间河流一样,流畅无阻。 易阳刚咬下一口鱼豆腐,差点儿没噎着,他能给洁癖留点尊严吗? 孟轲弯下身子,开始认真地左挑右选,他额前的碎发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柔软,最后拿了个章鱼小丸子,满意地咬了一口。 易阳本来以为他只是尝尝鲜而已,谁想到这人吃下一个章鱼小丸子以后,直夸味道好,然后毫不客气地开始分担她碗里的麻辣烫,她眼睁睁看着一碗麻辣烫就这样被洗劫一空,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 “很久,没有吃过这么有食欲的东西了!”他眸色深了一层,笑起来明眸里好像落了琥珀,烨烨生辉。 “说得就跟你是去当劳工似的。”易阳不屑。 孟轲有些惊讶,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也会跟他开玩笑,记忆力里她一直是那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模样,“学校吃的是不少,但是总觉得千篇一律的西餐不如国内好吃、别出心裁,往北有肉夹馍,烤鸭,往南有西湖醋鱼,火锅……” “你那是先入为主,要是你出生在国外,说不定也会认为中餐纷繁复杂,不如西餐来得方便快捷。” “也许吧。”孟轲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人,几天前他还是满满的落寞和等待,拿着照片努力回想她的模样,回忆他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想着她会在哪个陌生的路口,用怎样的姿态看陌生的风景,想着再见她会不会记得他?不曾想此刻他们竟然在同一平行时空下的同一时间和地点,轻松讨论哪个地方的美食更得人心。 “手给我。” “干嘛?”易阳还没反应过来,孟轲已经蹲下来,握住她的左手把袖子撩到手肘处,露出的那一截手臂上蜿蜒着的狰狞疤痕,“后来有没有去医院复查?” “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犯职业病,揭人伤疤!”易阳不满意,想要挣脱他的手,可是这人却握得紧,怎么也挣不开。 “不能,你是我的病人,我就得对你的病情负责到底。”孟轲回答得一本正经,又握着她的手试着做弯曲的动作,见她微皱眉,“还是不能写字吗?” “能不能写字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右手用得很顺手啊,左手只要还在,不影响外观就行了。” “找个时间,我安排一下,还是得去拍个片子。” “不去,你是不是管太多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病人了!” “不要嫌我管太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还有你的手是我做的手术,一切谨遵医嘱。” 见他又摆出一副医生的样子,易阳翻了个白眼。 孟轲给她拉好袖子,刚抬头就看见她那翻到一半的白眼,忍俊不禁,“白眼翻得挺好看!” 第5章 嘲讽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阿泽,今天专访完了早点回来,伯母说晚上要与我们视频。”顾泽正在对着镜子系领带,赵琦珂坐着轮椅进了他的房间,看着眼前这个外表出众,才华横溢的男子,眼里是藏不住的骄傲和眷恋。 “嗯,你自己要是在家无聊,就让护工推着到庭院里逛逛,帮我修剪修剪花枝。”见她穿的单薄,顾泽转身拿了床头的毛毯给她盖住双腿,庭院是他特意为她设计的,想着她如果心情好一点,身体也恢复得快一些。 赵琪珂顺势握住了他的手,眼神愧疚,“阿泽,对不起,若不是我的腿成了这副样子,你也不必如此劳累,不仅要一个人应付外面,还得时时刻刻担心着我。” “我们不是说好不说抱歉的吗?再说要不是因为我,你的腿也不会站不起来,能够照顾你,看着你一点点好起来,我才觉得安心。”顾泽反握住她的手,眉宇间是无尽的温柔。 看着他俊美脸上扬起的笑意,赵琪珂一次次提醒自己,能够被这样优秀的男人温柔对待,是多少人一生的梦想,所以要知足,要快乐,可每次听他这样说,她都心里都会觉得莫名的失落,他留下照顾她,仅仅是因为她的腿而已,一旦发现她的腿好了,他说不定就会转身离她而去。 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越来越依赖他,也越来越患得患失,怕有一天他终会留下她一个人,怕他也会温柔地挽着别人的手嘘寒问暖,那些隐秘的情绪如毒蛇猛兽一样日期啃食着她的心脏。这样想着,又悔恨自己那年如何不知好歹,仗着他的宠爱,对他的伤心难过熟视无睹,已致于有了易阳的出现。不过她也要感谢她,如果不是当年她一手导演的那一场事故,不是医生告诉他她的腿再也站不起来,他不会答应和她订婚,更不会有后来两人的六年安宁生活,虽然他一直没有对她做过越矩之事,但六年的相处到底让她多了几分留住他的底气。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美非凡的脸,一种别样的情绪涌上心头,赵琦珂情不自禁一个倾身,吻住了眼前人的嘴唇,顾泽没料到她会突然吻他,睁大了眼睛看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赵琦珂立即离开了他的唇,两颊绯红,随即心一横,反正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不如把自己的心意都告诉他,于是双手攀上他的脖子,轻语:“阿泽,我爱你!是爱,比喜欢更喜欢!”赵琪轲强调。 “我知道,我也爱你!”顾泽摸了摸她的头,朝着她笑。 明明是很动听的一句话,明明是最爱的人口里说出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听进耳朵里却是如此的平静,像是一种责任和安慰,赵琦珂不愿再深究,露出欢喜的表情,催促着他出门,“好了,你快走吧,不然迟到了,让人等就不好了。” “嗯。”顾泽出门上了车,脸上又恢复一惯的清冷表情。他以为他掩饰得很好,温柔小心,不露痕迹,但终究是让她发现,让她不安了吗?不然为什么如此着急地向他表明心意! 一路上,顾泽都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云端的专访?之前也有不少杂志社说给他做报道,他都毅然拒绝了。一是他不知道那些杂志社本性如何,为了销售量会把他写成何种样子,他一直很烦那些捕风捉影的语言;二是,他本身并不喜欢按着别人安排好的剧本做现场表演。但是不知为何,这次听说是云端,他犹豫了会儿竟然答应了! 从车上下来,刚要进云端的大门,远远地就看见易阳正从另一辆车上下来,开车的是个男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长得不赖,看他开的车,家境应该挺好,在易阳打开车门的时候,他握住了她的手,递给她一份什么东西,易阳愣了会儿,竟然就那样任他握着,两人说了些什么,男人才开车离开。 “我说那天送你,你怎么会拒绝,原来是早有人接送,不过何必装作打出租,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见易阳走近,顾泽脸上挂着不明意味的笑,平静的语气里刻薄尖酸显露无疑,“看来,你这几年过得挺风生水起啊。” “都这么多年不联系,自然要各自找更好的人陪伴,你不也早就与赵式千金订了婚,又何必一副清高鄙夷的样子。”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易阳不想多说什么,这些年一点点形成的习惯,不喜欢就避开,不愿意再对谁费口舌解释,反正转过身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顾泽本来没想和她逞口舌之争,但看着她那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还真是活得坦荡,不仅自己虚伪,还把他归为和她一样的人,他以前的确是小瞧了她,眼神变得冰冷,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朗朗清明之下,也亏你说得出赵氏千金这四个字,这么多年,你就一丁点儿愧疚也没有?就不会做噩梦吗?” “朗朗清明又如何,这么多年,我也没少在朗朗清明之下接受“瞻仰讨论”,早就习以为常了,不过你要是期盼着噩梦能让我产生愧疚,还不如直接去报案,让我吃几年牢饭比较现实。”清晨的阳光洒落下来,将大地铺成一片柔和的橙黄,但是落在易阳身上,却显得格外刺眼! 吃牢饭这种事情说出来平静无波,她是觉得他不会那么做吗!顾泽心里的火噌噌直上,说出的话越加冰冷,“其实,吃不吃牢饭也没什么要紧,人活在世上,若是做到你这般蛇蝎心肠,人人远避,相必和监狱也就是一扇门,一副手铐的区别而已。” 易阳没说什么,只是嘴角咧开一丝笑意,那笑容极淡极浅,似有若无,像是无声的默认,又像是一种睥睨一切的嘲笑,顾泽看得一阵烦躁,空气瞬间凝结起来,夹杂着冷冽和奇怪。 “顾总,您什么时候来的,快,快,快,里面请。”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压抑的气氛,沈珩笑得花枝乱颤的脸出现在两人视线内。 他刚才一直忙着在里面指导迎接礼仪,听说顾泽以前从来不接受任何专访报道,他本来抱着先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这位在国内外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竟然犹豫会儿,就答应了这次专访,他事无巨细,亲身示范,就怕给人留下一丁儿的不好印象,怎料一出来就看见两人在门口站着,气氛紧张。 “易阳,还站着干什么,快请顾总进去啊。”沈珩不停地给易阳使眼色,他昨天的话萦绕耳边,“我再重申一遍,这次的专访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可以说是云端飞跃性的一步,大家长点心,把人伺候好了,有什么不满的回头都可以来找我,但是,千万别在节骨眼上生事,谁要是把这次的专访搞砸了,别怪我炒冷饭给他吃。” “顾总,里面请!”易阳退到一边,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平淡,知她一惯如此,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给足了自己面子,沈珩也没再多说什么。 第6章 冷漠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顾泽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在沈珩的带领下进了门。 “顾总,听说你在几天前刚与荣光影业的林副总裁签订了一个项目,可以为我们介绍一下这个项目吗?”各项准备工作完成,云端的“名嘴”杨雪坐在顾泽对面,从容大方地提问。 “其实,这个项目是我在A城的第一个项目,”聚光灯下的顾泽,神情自若,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商场老手”特有的自信敏锐,“荣光旗下一个电影院的设计以及建筑,这次电影院采用当下最流行的欧域元素……”接下来,顾泽用两分钟时间,简单明了的语言大体介绍了电影院基本情况。 “听说你大学时候,学的就是建筑专业,后来又去某国硕博连读,期间拿过许多国际大奖,那么,这次的电影院也是你亲自设计吗?” “是,这次电影院的设计图都是我亲自画的,而且林总已经看过设计图,不久就开始动工了,所以大家就期待着A城新电影院的诞生吧……” …… 云端有专门的采访摄影师,所以这期间基本没有易阳什么事,从进公司开始,她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打开电脑,专心开始修图,与那一群趴在玻璃窗上看帅气总裁同事格格不入。 这就是传说中的高富帅吗?不仅长得阳春白雪俊美非凡,而且还是留学归来的高材生,家室背景优越,这样完美的人,绝无仅有啊。一个女同事眼冒红心,神情迷醉。 可不是嘛,一个项目就上亿,我干一辈子也挣不了零头啊。另一个女同事望穿玻璃。 完了,看完这样男人以后,觉得自己以后都找不到男朋友了…… …… 好看吗? 嗯嗯。 想嫁吗? 嗯嗯。 还要工资吗?一阵阴森的气息笼罩。 主,主编,您走路怎么没声音。一群人沉迷美色,无法自拔,完全没注意到主编正站在身后。 我走路没声音!我都快把桌子拍烂了!你们一个个都在干什么呢,现在是工作时间,稿子完成了,策划写完了,宣传搞定了,是不是都不想要工资了!沈珩严厉逼问之下,一群人悻悻回到自己的位置。 沈珩平息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看了眼正在电脑前工作的易阳,又看了看手里咖啡,走了过去,易阳,一会儿采访休息的时候,你把这杯咖啡给顾总送过去吧。 易阳抬头,咖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是拿铁,她默不作声地盯着眼前的人。 主编,易阳在忙,我去送吧!后桌一个同事自告奋勇。 你,送过去!然后跟看韩剧似的盯着人看,采访还要不要继续了! 不送就不送嘛,凶什么凶……身后人低声嘟囔。 不用做什么,你就送过去就行,见她不说话,沈珩开口解释。 好,我一会儿送过去。易阳接过咖啡,放在桌子上,继续看她的电脑。 顾总,听说你这次带了未婚妻一起回来,所以你以后是准备在国内发展,不准备回某国了吗?易阳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杨雪的声音。 顾泽瞥见门边的人,她不动声色,神情安静,仿佛听见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国外再好,但在那里终究感觉自己是个异乡人,这次回来,我已经做好在国内发展的准备,不会再回去了。” “顾总,听说你与未婚妻很早之前就已经订婚,那么,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完婚呢?”前一个问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杨雪继续发挥“三寸不烂之舌”的功效。 “这个问题够直白,”顾泽笑了笑,“什么时候完婚还没有确定,不过到时候一定会给云端寄帖子的。” 见顾泽似乎不大想回答此类问题,杨雪原本准备好的问题也不再继续问,提前结束了采访,“好的,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谢谢顾总。到时候云端一定会去的,也祝你与未来总裁夫人幸福长久!” 采访结束撤走所有道具,沈珩亲自请顾泽到沙发上休息,“顾总,辛苦了,您先休息会儿,等一下再拍几张封面就可以结束了。” 顾泽坐在沙发上礼貌性微笑,表示自己并不着急。 易阳想了想,还是端着咖啡进去,“顾总,你的咖啡,总编,这是你的。”她将手里的两杯咖啡放在茶几上,沈珩疑惑地看着她,她什么时候给自己也泡了一杯咖啡。 “云端果然和别的杂志社不一样,摄影师都做起了助理工作,我这待遇还真是好啊。”顾泽笑得云淡风轻。 “顾总不必觉得自己受到了优待,云端对所有接受采访的人都一样热情,云端员工素质都很好,没有那么明确的分工,看见什么事忙不过来,搭把手是很常见的事。” 沈珩被她这一番话惊得瞠目结舌,他知道她一向严于自律,不喜与人交流,却不知道她在社交场合可以表现得如此淡定从容,忙敛了笑容,“是啊,云端员工一向这样,顾总不必觉得过意不去,习惯就好了。” “是吗,”顾泽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易阳,脸上还是挂着那不明意味的笑,“看来我以后还真得好好习惯习惯。” “只要顾总有时间,云端随时欢迎。”沈珩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 …… 后来,两人再谈论些什么,易阳不得而知,她直接去了影棚。 “把上次的背景换成浅灰色,” “把这个换掉,这个也换掉,” …… 顾泽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易阳在影棚布置场景。是记忆有忽略偏差吗?他似乎没有见过她这么认真的模样,居然有些移不开眼。 “小心!”突然,旁边一块用来做固定的板在幕布的拉扯之下掉向易阳,顾泽大叫着急忙推门进去,然而那板子掉落的速度比他快。看见从当头掉下来的板子,易阳下意识后退用手挡,那木板正好结结实实砸在她左手上,没有记忆中那么痛! “没事吧。”一群人围了急忙围了过来。 “没事。”易阳揉了揉手臂,面不改色,仿佛刚才砸到的不是她一样,“不用管我,大家都继续工作吧。” 看她这模样,众人也觉得没什么大事,纷纷回去继续工作。 “你真的没事?”听见熟悉的声音,易阳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顾泽,貌似刚才那句提醒就是出自他口里。 “真没事。”易阳平静回了一句,放下手,径自走到一旁去拿相机。 顾泽瞥了眼地上的板子,虽然是木的,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怎么着也不可能没事吧! 第7章 意外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远远看见化妆师给顾泽化好了妆,易阳娴熟地拿起相机走过去,灯光下的顾泽,显得越发清逸俊美,气质非凡。 易阳调好焦距,又向旁边移了两步,直到镜头下的画面无可挑剔,才按下“快门”,连拍了几张,她不得不承认顾泽这个人拍照真的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顾泽偶尔会不露痕迹地瞥一眼眼前的人,她的脸基本被相机遮住,看不清表情,拍照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起来像是拍了很多年的专业摄影师,但是他发现她却是用右手按的“快门”,左手只是扶着相机起固定作用而已,他清楚地记得她以前无论做什么,都惯用左手,所以说,刚才那一撞并不是没有影响吗? “换个姿势。”在拍了几张之后,易阳对着镜头下的人开口,顾泽很配合地把换了个姿势,望着镜头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整个人看起来越加成熟性感,易阳再一次按下“快门”。 由于人物外形实在是堪称完美,整个拍摄过程十分顺利,不到一个小时,拍摄就已经完成。 “好了,你们给顾总卸一下妆吧。”易阳平淡地留下一句话,拿着相机出了影棚。 顾泽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有些出神,是她的演技太好,还是他太过在乎,总觉得眼前的人跟六年前不一样了。当初他完全是不想面对她,才选择远赴美国,可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她不想看见他,从再次遇见,到现在为止,一个多月时间,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如果他不来云端,或许他们真的会像陌生人那样继续沉寂下去…… 把相机放在办公桌上,易阳走进卫生间,挽起袖子,发现刚才被撞到的手臂已经肿起来,擦掉皮的地方还渗出了血,让那原本就丑陋不堪的手臂看起来更加狰狞,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对她而言,奋不顾身的后果是再也不愿意直视那个执拗固守的自己,和那段艰难可笑的时光。经历过锥心刺骨的绝望后,往后所有,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痛苦,似乎都被淡化了,有时候她甚至会怀疑自己已经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能力,只有不断远行,不断邂逅陌生的景物,陌生的面孔,才让她觉得时间还在流转,而她也还真真切切在地存在…… 云端的摄影师有一个好处,就是比较自由,公司对摄影师基本没有什么时间限制,在影棚完成拍摄后,可以自行选择在公司或者回家修图,只要到时候能交上就行,这也是易阳为什么选择在云端工作的原因。 把相片拷到U盘,她直接拿包离开了公司。虽然手上的痛没有超出承受范围,但对日常行动多少还是有些影响,所以她决定先去云端斜对面的药房拿点药。 值班的是两个穿白大褂的女孩,正在有说有笑低头玩手机,察觉到有人进来,急忙把手机放兜里,摆出一个招牌式的微笑,“你好,请问你买什么药?” “你好,麻烦给我一个冰袋,一包棉球,一瓶碘伏,一卷医用纱布。”以前跟孟轲住在一起的时候,他强行给她灌输了不少医学常识,除却那句老生常谈的“有病就得医”之外,还有许多诸如“在二十四小时内可以冰敷消肿”,“破皮一定要消毒,保持伤口清洁,去医院打破伤风针”,“云南白药可用来活血化瘀,但是禁用于破皮情况”……等等,天天耳濡目染,以至于后来,易阳都快成了半个医生,一般的擦伤,撞伤,扭伤,她基本都是自己解决。 “这是你要的东西,总共二十五元。”女孩熟练地从药架上拿出她需要的东西,放进袋子里,报了价格。 易阳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十的现金递了过去,但那负责收钱的女孩迟迟没有接过她手里的钱,只怔怔盯着她看。 “你干什么呢,找钱啊。”旁边的女孩用手肘拐了拐她,低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匆忙给易阳找钱。 “不好意思,这是找你的,二十五块。” “谢谢。”易阳接过钱,拿了药离开。 “欢欢,你刚刚怎么回事,怎么一直盯着人家发呆,你认识她吗?”见人离开,清欢旁边的女孩问道。 “不,不认识。”清欢强装镇定,掩饰着眼里的慌乱。 易阳刚走过药房,远远就看见一个外国人,身材高大,西装革履,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手不断在空中比划着,似乎是在问路,路人纷纷摇头绕过他。 他叹了口气,一脸茫然,四周扫了一眼,看见易阳,笑着跑过来,“请问,你知道,怎么走,历史别圆?” 历史别圆,这发音也是没谁了,有人知道才怪,“youcancommunicatewithmeinEnglish”。 听见这一句,老外如获大赦,眼里顿时泛起光芒,滔滔不绝和易阳说起了英文,一番交流下来,易阳才知道原来他要去的是“郦诗别苑”,给他指了正确的路线,老外笑得花枝乱颤,临走前还不忘用中文还原中国人的社交套路,“小姐,你很面熟,是不是我们在哪里见过?” 易阳有些无奈,用中文说,“如果我们见过的话,你大概不会找不着路了。” 老外没听懂了她的意思,也不介意,爽朗笑了一阵,和易阳道别继续去找他的郦诗别苑。 衣服口袋里手机在震动,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来电,除了工作之外,很少有人会知道她的号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划到接听,“喂,你好。”电话一贯用语,官方而礼貌的开场白。 “是我。”短暂的沉默后,那话那头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是顾泽。 “嗯。”易阳应了一声,抬头看向对面的马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熟悉到已经无感的场景,“有事吗?”见对方许久没有声音,她只好先开口。 “你在哪里?”顾泽沉默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问出这句话。 既然都没有想好自己该不该打这个电话,又何必拨通呢?易阳想扯出一个笑,但终究没有扯出来,淡漠道,“没什么事,我挂了。 耳边传来“嘟嘟”的忙音,易阳真的把电话挂断了,挂的那样坚决,没有一点儿犹豫,好像他只是个无话可说的陌生人,顾泽看着手机屏幕由亮变暗,眸色渐渐深沉…… 四月,车窗外飘起了细碎的柳絮,纷纷扬扬弥漫在空中,好像满城白茫茫的芦花。神思就这么浮游到了多久之前,M大的操场上,也是在这样“枝上柳绵吹又少”的时节,那个女孩一身休闲装,黑发垂肩,坐在柳树下,将一本书翻开放在旁边凹凸不平的石阶上,并不阅读,只是任那些柳絮飘落在书页上,又被风吹走。 “你这样,最后还是什么都留不住。”他忍不住提醒,听见他的声音,她抬起头看他,笑容灿烂,眼睛明亮得好像王冠上璀璨的明珠。 “刚擦过的,”她拍拍旁边的石阶,示意他坐下,从书包里翻了会儿,拿出一个蓝色口罩递给他,“班上挺多人对柳絮过敏的,你过敏吗?” 他扶额,哪有人特意请人出来看柳絮,还带了口罩防止对方过敏的,“我对柳絮不过敏~” “那还好,”她将口罩放回书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怎么样,今天课多吗?” “不多,都大四下学期了,早过了大一大二那种把周末排进去都排不完课的日子。” 她慢慢转过头,挑眉看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学长,你这是在拉仇恨,会四面树敌的知道吗?” 他忽然想起,彼时她还是个大一的新生,眼里的笑意更浓了,“怎么,难得有个空闲的下午,就约我看柳絮啊?” “看柳絮怎么了,柳絮多好看啊,你看啊,在东坡先生笔下它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惜时惜春之物,在章质夫眼里是“傍珠帘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风扶起。”娇柔怜爱之物,在贺铸心里是“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寄情之物,多有深意,不是?” 他瞧着她搜肠刮肚认真背诗的样子,起了逗弄心思,“好,那我一下午就在这儿,听你弘扬我大天朝古典诗词之美,顺便提升一下文学素养~” “小瞧谁胸无点墨呢……”他听见她低声嘀咕。 “……”。 “对了,送你的。”她转过身去,拿起旁边石阶上那本厚厚的书,递到他手里。 他略微怔了怔,接过,打开的书页上刚好落了两团细小的柳絮,如雪一般,纯粹无暇,《世界著名建筑集》,翻了一下,纯英文的,上面收集了近千世界著名建筑。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却没发现脸上浮起了一抹微红,“一直想送你一件礼物来着,但是发觉你好像除了建筑,也没什么其他爱好,专业书,平时都有课本,就,在书店逛逛,随便挑了一本建筑书籍里偏美学欣赏的。” 随便挑一本,这可是他找了许久的精装珍藏版!M大的图书馆都没有,即使在某个书店有缘得见,恐怕也早已成为镇店之宝,不会随便售出吧,“为什么会送我礼物?”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送就送呗,”她的双手在面前搓了搓,“怎么,不喜欢啊,不喜欢还我!” “哪有送人东西,还收回去的。”见她伸手就要抢他手里的书,顾泽眼疾手快,立即把书高举在空中。 她俏皮一笑,眉弯似远山流水,坐回原位,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支彩笔,一张正面印着大片蓝天白云,藤花青巷的书签,快速在书签后面写下“ToArchitectGu”几个龙飞凤舞的字母,然后把书签放进书的第一页,“我可是从来不轻易给别人写字的,这样就知道是谁这么别具慧眼,能从茫茫书海里一眼就挑中了这本让顾大建筑师,这么爱不释手的书。” 他看着她近乎任性霸道的行为,突然觉得心里一片柔软,“易阳” “嗯。”她把彩笔放进书包里,低着头回应他。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交往一个多学期了吧,他还从来没有送过她什么东西。 “啊,”她扭头看他,突然像明白什么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怎么,你要送我东西?” “怕你以后回忆起来,埋怨自己大学时找了个很抠门的男朋友,心态不平衡,报复社会。”顾泽悠悠开口。 “那你得把余生送我了,我喜欢的东西那么多,整个大学你也送不完,我毕业以后,还是会报复社会的。” “……” 见他沉默,她突然就笑了,“开玩笑的,我喜欢A城的柳絮,飘飞的时候,像极了我们家后面那一片白茫茫的芦花,上学之前,每到秋天,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和外公在满院的绒絮里看书,所以,你陪我看柳絮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那你看的第一本书是什么,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麦田的守望者》。” “你那么小年纪,就能读懂《麦田里的守望者》。”他略微惊讶。 “不是美国作家杰罗姆·大卫那本著名中外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是《麦田的守望者》,只是同名,四几年出版的,一本中文故事集,现在肯定已经绝版了,当时都是外公一字一句读给我听的……”然后,她给他讲了那本书里,她最喜欢的,一个关于远行与守望的故事,她讲得那么认真,以至于他听得入了心。 倒垂下来的柳条,在他们周围随风荡漾,投下斑驳的倒影,他看见她密长的睫毛在影子里眨了眨,“易阳,你想家吗?” “不想,”她摇了摇头,“外公以前常唠叨的一句话,婉约点说是“随遇而安,泰然处之”,现实点就是“内心没肺,没有一点适应障碍。”” 那一刻,看着她笑靥如花的脸,顾泽对这个名义上的女朋友生出了一丝心疼,第一次他主动握了她的手,冰凉如四月的夜,他感觉她挺直了背脊,然后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操场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成了背景,他们就那样牵着手,看了一下午的特殊的“雪”,直到夜幕投下纯净的钴蓝,他才送她回宿舍…… 那些原本已经遗忘的场景,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一场柳絮勾起,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那样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顾泽打开电台,是歇斯底里的男高音,随手切换,温婉的女声在唱,“我们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第8章 往事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耳边传来“嘟嘟”的忙音,易阳真的把电话挂断了,挂的那样坚决,没有一点儿犹豫,好像他只是个无话可说的陌生人,顾泽看着手机屏幕由亮变暗,眸色渐渐深沉…… 四月,车窗外飘起了细碎的柳絮,纷纷扬扬弥漫在空中,好像满城白茫茫的芦花。神思就这么浮游到了多久之前,M大的操场上,也是在这样“枝上柳绵吹又少”的时节,那个女孩一身休闲装,黑发垂肩,坐在柳树下,将一本书翻开放在旁边凹凸不平的石阶上,并不阅读,只是任那些柳絮飘落在书页上,又被风吹走。 “你这样,最后还是什么都留不住。”他忍不住提醒,听见他的声音,她抬起头看他,笑容灿烂,眼睛明亮得好像王冠上璀璨的明珠。 “刚擦过的,”她拍拍旁边的石阶,示意他坐下,从书包里翻了会儿,拿出一个蓝色口罩递给他,“班上挺多人对柳絮过敏的,你过敏吗?” 他扶额,哪有人特意请人出来看柳絮,还带了口罩防止对方过敏的,“我对柳絮不过敏~” “那还好,”她将口罩放回书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怎么样,今天课多吗?” “不多,都大四下学期了,早过了大一大二那种把周末排进去都排不完课的日子。” 她慢慢转过头,挑眉看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学长,你这是在拉仇恨,会四面树敌的知道吗?” 他忽然想起,彼时她还是个大一的新生,眼里的笑意更浓了,“怎么,难得有个空闲的下午,就约我看柳絮啊?” “看柳絮怎么了,柳絮多好看啊,你看啊,在东坡先生笔下它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惜时惜春之物,在章质夫眼里是“傍珠帘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风扶起。”娇柔怜爱之物,在贺铸心里是“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寄情之物,多有深意,不是?” 他瞧着她搜肠刮肚认真背诗的样子,起了逗弄心思,“好,那我一下午就在这儿,听你弘扬我大天朝古典诗词之美,顺便提升一下文学素养~” “小瞧谁胸无点墨呢……”他听见她低声嘀咕。 “……”。 “对了,送你的。”她转过身去,拿起旁边石阶上那本厚厚的书,递到他手里。 他略微怔了怔,接过,打开的书页上刚好落了两团细小的柳絮,如雪一般,纯粹无暇,《世界著名建筑集》,翻了一下,纯英文的,上面收集了近千世界著名建筑。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却没发现脸上浮起了一抹微红,“一直想送你一件礼物来着,但是发觉你好像除了建筑,也没什么其他爱好,专业书,平时都有课本,就,在书店逛逛,随便挑了一本建筑书籍里偏美学欣赏的。” 随便挑一本,这可是他找了许久的精装珍藏版!M大的图书馆都没有,即使在某个书店有缘得见,恐怕也早已成为镇店之宝,不会随便售出吧,“为什么会送我礼物?”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送就送呗,”她的双手在面前搓了搓,“怎么,不喜欢啊,不喜欢还我!” “哪有送人东西,还收回去的。”见她伸手就要抢他手里的书,顾泽眼疾手快,立即把书高举在空中。 她俏皮一笑,眉弯似远山流水,坐回原位,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支彩笔,一张正面印着大片蓝天白云,藤花青巷的书签,快速在书签后面写下“ToArchitectGu”几个龙飞凤舞的字母,然后把书签放进书的第一页,“我可是从来不轻易给别人写字的,这样就知道是谁这么别具慧眼,能从茫茫书海里一眼就挑中了这本让顾大建筑师,这么爱不释手的书。” 他看着她近乎任性霸道的行为,突然觉得心里一片柔软,“易阳” “嗯。”她把彩笔放进书包里,低着头回应他。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交往一个多学期了吧,他还从来没有送过她什么东西。 “啊,”她扭头看他,突然像明白什么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怎么,你要送我东西?” “怕你以后回忆起来,埋怨自己大学时找了个很抠门的男朋友,心态不平衡,报复社会。”顾泽悠悠开口。 “那你得把余生送我了,我喜欢的东西那么多,整个大学你也送不完,我毕业以后,还是会报复社会的。” “……” 见他沉默,她突然就笑了,“开玩笑的,我喜欢A城的柳絮,飘飞的时候,像极了我们家后面那一片白茫茫的芦花,上学之前,每到秋天,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和外公在满院的绒絮里看书,所以,你陪我看柳絮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那你看的第一本书是什么,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麦田的守望者》。” “你那么小年纪,就能读懂《麦田里的守望者》。”他略微惊讶。 “不是美国作家杰罗姆·大卫那本著名中外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是《麦田的守望者》,只是同名,四几年出版的,一本中文故事集,现在肯定已经绝版了,当时都是外公一字一句读给我听的……”然后,她给他讲了那本书里,她最喜欢的,一个关于远行与守望的故事,她讲得那么认真,以至于他听得入了心。 倒垂下来的柳条,在他们周围随风荡漾,投下斑驳的倒影,他看见她密长的睫毛在影子里眨了眨,“易阳,你想家吗?” “不想,”她摇了摇头,“外公以前常唠叨的一句话,婉约点说是“随遇而安,泰然处之”,现实点就是“内心没肺,没有一点适应障碍。”” 那一刻,看着她笑靥如花的脸,顾泽对这个名义上的女朋友生出了一丝心疼,第一次他主动握了她的手,冰凉如四月的夜,他感觉她挺直了背脊,然后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操场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成了背景,他们就那样牵着手,看了一下午的特殊的“雪”,直到夜幕投下纯净的钴蓝,他才送她回宿舍…… 那些原本已经遗忘的场景,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一场柳絮勾起,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那样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顾泽打开电台,是歇斯底里的男高音,随手切换,温婉的女声在唱,“我们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第9章 出事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回到公寓,冷敷,用碘伏消毒,再缠上两层纱布,处理好受伤的手臂,看了看表,已经快六点,易阳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拿起水壶给阳台上的花浇水,夕阳的余晖里,晚霞浮游变幻着,铺满整个天际,像是不远万里而来奔赴一场盛大的宴会。 风信子开了白色的花,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清香,细长的叶子沿着花茎倒垂下来,青葱翠绿。其实,现在市场上很多风信子都是水培的,将根部的块茎洗得洁白放进盛满水的玻璃容器里,再往里面放一两条金鱼,看上去创新又美观,但是易阳却偏执地把它们种进土里。 “土地啊,总是给人以踏实安稳的感觉,世间万物皆生于大地,最后也终会归于尘土”,小时候,每次外婆在给院子里那些花浇水时,总是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世间万物,我们也是万物吗?”她仰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是啊,万物就是指世间一切物体,我们自然也包括在万物之内。”外婆的声音苍老而又平静。 “不对啊,外婆,我们怎么会归于尘土呢,我们每天天黑以后不是应该是回家吗。”那时候她年纪小,不明白“归于尘土”究竟是什么意思。 外婆只是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笑吟吟地说,“是啊,我们阳阳真是好孩子,知道天黑以后要回家,不让外婆担心……”。 直到四岁那年,父亲带着一个女人和孩子来到她们家,说要与母亲离婚,母亲生在军人家庭,自小个性骄傲偏激,自然接受不了父亲在外面早就有人这个事实,和他大吵大闹之后,一怒之下竟然用白酒吞下一瓶安眠药,之后无论她怎么声嘶力竭地叫她,怎么拉着她的手哀求,她都再也没有睁开眼,应过她一句……。 他们把她葬在陵园里,那么鲜活美丽的一个人,最后变成一盒小小骨灰,被永远地埋在了地下,不见天日,原来那就是外婆口中所谓的“归于尘土。” 然后,那一对母子成功入住她们家,之后不到一个月,她被外公外婆接回家抚养,直到她上大学那年,外公也离她们而去,临走前叮嘱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外婆,她郑重地点头,他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可是,她答应外公的事没有做到,外婆最后是因她而死的,她死前是那样痛苦,望着她的眼神是那样凄厉失望,她不愿意相信她的阳阳会为了一个男人,做出害人性命的事!可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每一个人都认定她是凶手,媒体这么报道,老师这么说,校领导这么说,巡捕这么说,就连那个人也这么说!。 她,终究是让外婆心寒了,所以她也离她而去!往后数千个夜晚,只要想起那个外婆去世的那个场景,她就会惊出一身冷汗:漆黑的夜,狭小的屋子,粘稠的血液,刺鼻的腥味,那个平时总是祥和慈爱的人倒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胸口,呼吸急促,她知道她的心脏病犯了,可是,无论她怎么敲门,怎么求救,都没有人给她开门,然后,她眼睁睁看着此生最敬爱的人,受尽病痛的折磨,在屈辱和绝望中变成一具僵硬冰冻的尸体,漆黑的眸子里划过利剑一样的冷芒…… 浇完花走回屋内,易阳才发现桌上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又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拿起来划到接听。 “喂,易阳”对方语气急促,但声音却很熟悉,“是我,孟庭,还记得吗?” 易阳怔了怔,怎么可能忘记?她和孟轲是那段黑暗绝望时光里给过她帮助的人,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语气难得的温和,“孟庭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易阳~”听见她这一声“孟庭姐”,电话那头的人,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又仿佛想到什么似的,恢复急促的语气,“对了,易阳,你能不能赶去市医院一趟,我刚刚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报道,市医院病人家属因为不满治疗结果,在医院行凶,主治医生被砍伤,情况不明,我查了一下,孟轲就是那个主治医生,我打他电话一直不通,我现在在外地正赶回去,所以~” “我知道了,孟庭姐,你先别着急,”没等孟庭说完,易阳就打断了她,“我现在就赶过去,”她一边说,一边快速换好了鞋。 “好,谢谢你,易阳,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 “嗯,好。” 易阳挂了电话,急急忙忙拿了包出门,在楼下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去市医院。” 上了车,易阳又拨几次孟轲的电话,都是关机状态,她紧紧捏着电话,心头压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他千万不要出事!“师傅,能再快点吗?”。 “不行,前面限速拍照,被抓到我就是有几十个驾照也不够扣啊。”司机无奈地回答。 易阳不再说话,沉默地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眸光幽深如潭水,心里面却是暗涌翻腾。四十多分钟后,出租车终于抵达市医院门口,易阳下车付了钱,快步走进医院。 此时的医院已经过了最繁忙时段,只有几个病人在大厅的椅子上坐着,易阳看见咨询台有人,气喘吁吁地走了过去,“请问,孟轲,孟医生在什么地方?”。 值班护士仔细地把易阳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狐疑地问道,“你是谁,找孟医生有什么事?” 易阳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发生这么大的事,医院肯定十分谨慎,又怎么会随随便便把孟轲的情况告诉别人,立即从包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她,“我是孟医生朋友,听说你们医院下午发生了家属伤人案,我很担心他的安危,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儿吗?”。 那护士把比照着眼前的人把身份证核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把身份证还给易阳,面带难色地说,“孟医生正在做手术呢,”。 易阳一颗心沉到海底,忙问,“哪个手术室?”。 “七楼,外科手术室。” 易阳到电梯口的时候,由于无人乘坐,电梯直接门都没有开,就从一楼上到了二楼,她不耐烦地按了几下,电梯毫无停顿地一骑绝尘而上,她无心等待,转身上了楼梯,一路爬得气喘不已。到四楼的时候,有人从电梯里出来,看了一眼电梯是上去的,她在电梯门关上之前急忙跑了进去,电梯里只有两个人,她却觉得空气稀薄,呼吸困难。 折腾半天,终于到了外科手术室门口,“手术中”三个大字亮起了红灯,让原本压抑的气氛越发紧张起来,易阳盯着手术室的门,只觉得一颗心都是麻木的,压抑到毫无知觉,怎么会是他呢?明明早上那人还一脸得意地挑衅她胆小,不敢来医院做检查,怎么一转眼,他就变成了躺着的那一个! 手术室门口,有斑驳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暗黑色,黑得刺眼,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易阳在手术室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耳边萦绕的都是护士那句“病人心脏被利器刺穿,情况十分危急,随时有生命危险”,紧握的指尖将掌心划出深刻的痕迹,仿佛又回到那个黑暗的夜晚,时间被沉重的枷锁拷住,一分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第10章 误会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终于,手术室的门打开,一个男医生走了出来,疲惫地将口罩和头上的蓝色手术帽拿下来,易阳见状,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过去,“医生,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你是病人家属?”那医生惊疑地看着她。 “我,我是他朋友……”。 “原来是朋友,我还是以为是女朋友呢。”医生叹了口气,“这李医生也真是够倒霉的,那病人已经八十多岁,其实做不做手术,都没什么意义,可他却偏偏是个刚出学校的热血医生,放不下那一套崇高的信念理想,抱着救死扶伤心态给做了手术,哪知道把自己搭进去了,唉,算了,不说了。他刚做完手术,算是脱离危险了,已经转去普通病房,你去交钱吧。”。 “等等,医生,你刚刚说病人姓李,他,他不是孟轲,孟医生吗?”易阳一脸迷惑,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震惊?还是庆幸?。 “什么呀,孟医生是主刀医生,这会儿还没出来呢,”说到这里,医生仿佛想到什么似的,打量着她,“哎~我说你,不会是不想去交钱吧!”。 “不是,当然不是,我就是想确认一下,里面的人,真不是孟医生?”。 “我一个医生,还能连病人都给弄错了。”说话间,他一撇眼,就看见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孟轲,用下巴指了指来人的方向,“看吧,孟医生出来了。” 易阳一扭头,果然看见孟轲那张熟悉的脸,他也看见了她,低头对身边的护士嘱咐了些什么,朝两人走了过来,凝视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略微惊讶,“易阳~你怎么会来这里?” “刚才,孟庭姐打电话过来说,你们医院有医生被病人家属砍伤了,而且那个病人的主治医生就是你,我以为,以为,”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眸子,她一时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以为,那个被砍伤的医生是我?”孟轲的眸光变得柔和,他知道她讨厌医院,就像她的手,他每天唠叨几遍,她也不愿意来医院复查,可是现在,她却因为担心他,独自在这里等了也不知道多久,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慢慢聚拢又散开,将心填得满满的。 “原来,你是孟医生的朋友。”听了两人的对话,男医生总算明白过来,想起自己刚才居然让人家去交钱,有些尴尬,“呃,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你们聊,我就先走了。” “你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给家人打个电话,还把手机关机,你知不知道,孟庭姐都急坏了,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你赶紧给她回个电话吧。”易阳把手机递给他,是孟庭的来电。 孟轲接过电话,“喂,姐。”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嗯,好。” 通话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他把电话递给易阳,“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打电话给你们说,是我疏忽了。” “算了,你没事就好。”易阳接过手机,随手放回衣服口袋里。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孟轲看见易阳一脸倦怠,呼吸急促,又想到她以前就贫血:“今天的事,是我处理不当,疏忽了,请你吃放当做补偿。。” “吃什么饭,都被你吓饱了,哪儿吃得下”。易阳理直气壮。 “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会了。”听她这么说,孟轲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请让我请你吃顿饭,聊表歉意。我知道一家餐厅,特别适合消气。” 孟轲说的那家餐厅,就在离医院不远处美食街,叫“一品香”,刚走进去,易阳就感觉到浓浓的复古风,天花板上挂着精致的灯笼,屋内灯光柔和,桌椅都是木质的,客人很多,几乎没什么空位。 “先生,您好,请问是一楼,还是二楼?”看见两人,服务员急忙过来招呼。 “二楼。”孟轲扫了一眼屋子,淡淡地回答。 二楼的陈设显然比一楼好,不仅桌与桌之间的距离大了许多,客人还很少,他们选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 “看看,想吃什么?”孟轲把菜单推到易阳面前。 易阳勾了几个菜,把菜单递给他,“你什么时候变成素食主义者了?要给我省钱,也不用省得如此明显吧!”孟轲看了眼她选的菜,几乎全是素菜。 “医生一般不都是建议,多吃蔬菜水果,少吃肉的吗?”。 “那是对于胖的人,像你这种瘦得跟火柴一样的人,多吃肉没坏处。”孟轲边说,边大笔一挥,点了宫保鸡丁,栗子排骨汤,水煮鱼……。 “好了,就这些吧。”他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没反应,孟轲又叫了一声,“服务员。” 他这一叫,才把服务员从神游中拉回来,她忙道歉,“不好意思,您稍等。”然后,红着脸接过菜单,去了厨房。 “哎~这个万恶的看脸社会呀。”易阳叹了口气,揶揄他。 “你这是在夸我?”孟轲倒了杯开水给她。 “你听不出来,我是代表正义和理智表示鄙视吗?”。 “……”。 “对了,清明节三天假期有安排吗?”不多会儿,菜已经全部上齐,孟轲给她盛了碗汤。 “安排那么早干嘛,到时候再看吧。”易阳专心致志往自己碗里夹土豆丝。 “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孟轲停下手中动作,眸子漆黑地盯着她看。 “没怎么特意过,该怎么过怎么过吧。”她继续低头和那一盘土豆作斗争。 “你今天是和这盘土豆杠上了吗?”孟轲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那盘已经消去大半的土豆,“均衡饮食知不知道,别听那些网上说的,什么多吃土豆能减肥,纯属胡说八道,而且你们女生追求的骨感美,用医学的角度来说,并非什么赞美的词语,说白了就是一副‘骨头架子’,” “嗯~”孟轲话还没说完,易阳敷衍地应着,继而夹了一块鸡肉,堵住他即将脱口而出,滔滔不绝的话语,“食不言寝不语,好好吃饭,乖。” 孟轲被她一个“乖”字,弄得错愕不已,怔怔地看着她,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女孩把这个字用到他身上,见鬼的是他第一感觉居然是惊喜。她和六年前的确不一样了,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已经放下,还是只是把那些伤痛锐利用安静沉静的外壳包裹起来,可无论是出于前者了后者,他都希望她在他面前可以表现出最真实纯粹一面。 孟轲细嚼慢咽吞下嘴里的菜,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的脸被柔和的灯光笼罩,好像是四月的木棉,暖洋洋地抚过他的心田,“阳阳~”,声音低沉醇厚。 易阳刚扒进去的饭还没有吞下,听得他这一声“阳阳”,猛地咳嗽起来,拿了桌上的卫生纸擦干净嘴巴,惊诧地抬头,却对上一张无比认真的脸,她被他深邃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你,你干嘛突然这么叫我?”。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叫你,你看,我们认识也有六年了吧,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你,多生疏啊。”孟轲轻轻拍着她的背,嘴角挑起一抹笑意,“不会以前从没有人这么叫过你吧,还是你不喜欢这个称呼,不然换一个,小易?易易?小阳?”。 “停,你的审美我是真欣赏不来。”易阳缓过气来,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所以说,你还是觉得阳阳,叠字儿好听吗?”孟轲眼里分明有阴谋得逞的笑意。 “算了,随你怎么叫吧。”易阳抵不过他的“烂名攻击”,最终举了白旗。 第11章 校庆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几天后,是M大的百年校庆。M大坐落在A城市中心,A城是有名的历史名城,名胜古迹众多,文化底蕴深厚。M大在全国算得上名列前茅的顶级学府,自建校以来深受国家重视,培育出无数社会精英,学界泰斗……一直是万千学子梦寐以求的大学。 M大的百年校庆,自然是十分隆重盛大!。 班长周焱早在几个星期之前就给本班同学一一打了电话,在轮到自己下铺的兄弟顾泽的时候,语气尤为慷慨激昂:“老顾,作为咱这一届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老干部,你可不能放我鸽子!院长说了,你就是在天涯海角,也得把你绑回来。你来呢,一是来给学弟学妹展示展示这几年的成果,给咱学校宣传宣传;二来,这不是快到毕业季了嘛,你那么大公司肯定缺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也给咱学校的就业率做点贡献~”。 “行了,老周,你放心吧,我什么时候放过你鸽子!再说,咱306也好多年没聚了,到时候叫上大海,猴子他们,一起喝几杯。”。 “好啊,舍命也得陪哥们不是!”电话那头,传来周焱豪气干云的笑声。 “怎么,周焱又打电话给你,说校庆的事了?”刚挂电话,身后就响起赵琦珂的声音。 “嗯,到时候一起去吧,你也很多年没回M大了。”顾泽将手机放在桌子上,推着她来到桌子旁边。 “我才不去,到时候看着你被一群学妹围得水泄不通,多堵心啊。”赵琦珂佯装生气地别过脸。 “那不去,你就放心让我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了?”顾泽挑眉看她。 “不去,就眼不见心不烦啊!”赵琦珂赌气。 “心口不一。”顾泽温柔地拢了拢她散下来的刘海,“你当年可是无数人心目中的女神,你在我身边,谁还敢围上来?而且,医生也说了,多出去走走,有利于恢复。” “阿泽,你,”赵琦珂被他温柔的眼神看得心跳加速,“你真的觉得,我的腿还能好起来吗?” “当然,医生不是说了吗?你的腿恢复得很好,只要坚持做复健,还是有很大几率孟能重新站起来的。” “那,那如果我的腿好了,你还会娶我吗?”赵琦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婚期都订下来了,怎么还问这种傻话。”顾泽轻笑,回答得肯定。 …… 校庆那天,正好赶上赵琦珂的母亲过来,她就留在了家里。 顾泽刚到学校停好车,就看见周焱挥舞着手臂,朝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拍在他肩上,“哎呀,老顾啊,你总算来了,大家都等着呢!”。 当年同一宿舍的哥们,时隔多年后再见,都已褪去当初青涩的模样,变得成熟稳重,但那种为期末考共同奋战,一件西装几个人轮着穿,一个姑娘一宿舍人帮着追的革命友谊,却在岁月的沉淀之下,变得越发醇厚浓郁。一群人你一言我一句,笑谈当年。 猴子的一杯酒没喝多少,话倒是吐了一箩筐,“说起追女孩,老顾才称得上是毫不费力。不仅同届,上届,上上届的学姐主动对他投怀送抱,就连低好几届学妹也被他迷得神魂颠倒。那时候每到迎新,就特别期望他能拉个肚子,发个烧什么的。反正只要他去,学妹铁定没我们的戏!可他还一本正经地训我们没个学长的样子,那时候特别想回他一句,老顾,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哦,什么饱汉不知饿汉饥?”一个女声响起,玩笑中带了几分警告。猴子闻声,气势立即萎了下去,“婉婉,没什么,我们在讲那个饱汉不知饿汉饥的年代,我一个人独善其身,终于在广阔的M大等到了你。” “啧啧”人群里一片唏嘘声。 周炎:“哎,对了,老五,你和琦珂应该结婚了吧。”按年龄,顾泽在宿舍排第五,所以大家都又叫他老五。 顾泽晃了晃手里的酒,“还没呢,准备年前结婚。” “还是你小子成功,不仅事业风生水起,还娶了M大的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女神。说真的,当年,大家都以为你会和小学妹修成正果呢。毕竟你们可没少洒狗粮。”大海叹了口气,“谁知道后来竟出了那样的事!” 顾泽沉默着没说话,周焱赶紧岔开话题,“哎,对了,一会儿结束以后都不许走,找个地方一醉方休。” …… 顾泽始终觉得在M大校庆上,弄个招聘会不太好,但是抵不过院长的再三要求,只能在建筑学院的阶梯教室,做一个简短的宣讲,谁知没多会儿,教室爆满,门口也围得死死的,还是在一群哥们的掩护之下,他才得逃脱出来。 从阶梯教室后门出去,是M大的一条清幽小路,他一抬头,参天古树,绿影婆娑,在阳光的间隙下,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建筑学院的教学楼,和计算机学院教学楼,隔着一条小路相望,易阳常常会在这里等他一起去吃饭,那样纯粹的笑容,干净得好像四月最蓝的天空。 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不知不觉,他走到计算机学院门口,很多女生正在楼底下卖校庆服装,见他过去,目光立即被吸引。 “哇,这是哪一届的学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有女生低声耳语。 “我也没见过,真是相见恨晚啊,有没有感觉到一颗心“噗嗤噗嗤”狂跳。” “学长,买件T桖吧。M大校庆特制,限量版!过了这村可没这个店了。”有女生鼓起勇气问。 “顾学长,真的是你!”前面挑衣服的女生转头看见顾泽,一脸不可置信。 顾泽认识她,是易阳的室友,叫高欣,以前请她们一宿舍人一起吃过饭,于是笑着打招呼。 “学长,这可是计算机学院的教学楼,你们建筑学院貌似在对面,你怎么会过来?”高欣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 “既然是校庆,那就不该局限于某个学院,到处看看很正常吧。”顾泽不急不缓地回答。 “那是,到处逛逛说不定还能偶遇曾经的好友。”高欣意有所指,“可惜,当初我们那一宿舍人,是注定没法在校园重聚了。” “为什么?” “不说别的,就说易阳吧,”高欣叹了口气,“她大一退学以后,和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系,整个人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想给她发个邮件都没地儿发,又怎么能指望她出现在校庆上!” 第12章 退学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你说什么,易阳大一就退学了?”顾泽语气有些奇怪。 “怎么,你不知道!”高欣也有些奇怪,“在你去美国没多久,学校突然爆出她陷害赵学姐,把你母亲推下楼的消息,还把她姥姥也叫来了,之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就悄无声息退学了,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我们都以为是你让学校这么做的呢,毕竟受害人一个是你的旧情人,一个是你的母亲……”。 顾泽听得心里一震一震的,这一连串的消息,对他来说太具颠覆性,在离开之前,学校明明答应过他,不会把这事爆出来,让她顺利毕业的!他问及她的情况,一宿舍哥们的回答也都是还好,为什么现在听到的,却是她早在六年前就退了学,那她这六年,又去了哪里?没有学历背景,她又靠什么生活? 顾泽忽然觉得,有些东西,无形中已经偏离了他所熟知的真相! “老周,你跟我过来,我有事问你!”顾泽面无表情走进人群里,一把把周焱拉走。 “哎哎哎,我这酒还没喝完呢。”周焱被他拉着往前走,在放下杯子之前,还不忘把酒杯的酒一口喝干。 顾泽不顾周焱的哀嚎,径直把人拉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周焱抖了抖被他拉皱的衣服,他这人平素待人虽谈不上热情,但也谦和有礼,今日这么莽撞把他拉走,总有种隐隐的不祥感,笑着问,“怎么,吃火药了?脸这么臭!”。 “当年易阳,是怎么回事!”脱口而出的话,落在春日的空气里,带了几分冷意。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吗。”周焱的声音低了几分。 “老周,别和我模棱两可。你老实告诉我,易阳是不是在我离开后,就退学了!”顾泽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都是些陈年旧事,还提她干嘛,再说你和赵琦珂婚期都定了,你再追问当年的事,有意义吗?”周炎反驳。 “这么说,是真的,她真的在六年前就退学了!”顾泽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清冷和狠厉,“我当初问你的时候,你怎么告诉我的!出于维护校方名誉,学校选择了让这件事石沉海底,所有知情人士一律被下令缄口不言。易阳虽然变得沉闷了许多,但生活上没受多大影响。原来这些都是骗我的!如果我今天不问你,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顾泽越说越激烈,两人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是,我是对你撒谎了,可那又怎么样?即使你当时知道真相,你又能怎么办?你会撇下赵琦珂回来吗!”周焱情绪也有些激动,“一个人做错事,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她能把舞台架子换成残次品,让赵琦珂从上面摔下来,摔断了腿,她能把你母亲从楼上推下来,她怎么就不能退学了!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你安心在美国进修!我有什么错!”。 “是吗,老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正义感了?”顾泽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睛仿佛要把眼前人看穿,冷冷道,“说吧,谁让你,让一宿舍人,这么瞒着我的!”。 大学四年,顾泽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谦和有礼中带着那么一点清冷疏离,如高山之巅的笔挺俊逸的青松,泰山崩于前而淡定自若,周焱从没有见过他这副狠戾的神情,他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知晓他正在气头上,再争辩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甩下一句,“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人。”黯然离去。 周焱离开后,偌大的校园瞬间空寂下来,顾泽一个人在树下站了许久,久到来往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广播里的音乐放了一首又一首,婆娑的树影从道路的这头踱到了那头,他还依旧在那里站着,面无表情,双手紧握,背影笔直……。 那天下午,校庆结束后,顾泽没有直接回家,也没有按原定计划和同宿舍人去喝酒,而是去了易阳公司。他把车停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默默地点了一根烟,这么多年,除了社交场合和极少数难熬的夜晚,他会吸烟外,其他时候基本不沾烟,随着火星的曼延,烟的味道充斥在整个车内,夹杂着特有的苦涩和熟悉。 一根烟燃尽,陆续有人从云端里面出来,大多是妆容精致,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女员工,三三两两,有说有笑,等到人都已经走光,门卫开始锁门,还没见她出来,顾泽终于按捺不住下了车询问,得知的消息是她去出外景了。 回到车内,掏出手机,想给易阳打电话,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拨出去。说什么呢?关心询问?她不会想听!她连面都不想和他见,她避他如避蛇蝎。他好像有点能理解她略带嘲讽的那一句“朗朗清明又如何,这么多年,我也没少在朗朗清明之下接受“瞻仰讨论”。” 她也认为是他让校方爆出事情,逼她退学吗? “怪不得……”顾泽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怪不得这么多年,她从不联系他,和他断的的那样干净。 顾泽忽然大三那年冬天,他们刚在一起不久、他半夜发高烧又不愿去医院,校医院早已经关门。易阳一个人顶着寒风跑到校外医院,给他买回来一堆退烧药和退烧贴,联合一宿舍哥们支开门卫,偷偷溜进他们宿舍。 “学长,学习压力再大,你也别犯傻,指望着把自己烧成傻子,借此逃避啊。”易阳看着那只39.2的温度计,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他看着她被寒风吹红的脸,一瞬间就感动得不行,强撑着坐起来,将她拥入怀中:“你怎么这么傻,大半夜出去一个人出去,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放心了,学校周围保安多着呢,我不会出事。倒是你,都快烧成暖气片了,不及时降温,还不得原地燃起来。”她轻拍着他的背:“我知道,人生病或者难过的时候,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会好很多,你要是过意不去,就记着,以后我需要你的时候,及时出现就好了啊。”她这么安慰他。 “嗯。”他记得他当时是这么回答她的。 可是,他没有做到,他将她一个人丢在国内,独自去面对别人的指责谩骂,最后不得不一个人逃离。 想到这里,顾泽的心脏就像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他将头埋在方向盘上,任由自己被黑暗淹没。 第13章 清明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潇潇雨歇,微风清扬,连绵不断的山头在雨水的冲刷之下越发翠绿青葱,有鸟儿的声音透过树木传出,空灵婉转,从半空俯视,一条宽广的石阶弯曲着从山脚匍匐而上,路过一座寺庙延伸到青青墓地,墓地之上,林林总总的冰冷墓碑笔挺地屹立着,仿佛要在天上映照出一个镜像世界。 偌大一片墓地,扫墓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只余碑前鲜艳的花束和尚未风干的酒渍将这份阴阳之间的羁绊和惦念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在这块累累白骨的土地上开出最原始,也最纯粹的花朵。 易阳屈膝跪坐在墓碑前,墓碑上老人的照片依旧鲜活,历经岁月的脸上皱纹深刻,颧骨高高凸起,然而,深凹下去的眼睛里却有着矍铄坚毅的光芒,那是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磨砺出的傲骨风采。从最苦难的岁月里熬过来,这个年过七旬的老人身上总是散发着不同于常人的睿智和深沉,尽管那只是张昔年的旧照。 易阳将带来的兰花、康乃馨、满天星分别放在紧挨着的三座墓碑之前,这三座墓碑下葬着她今生最亲最爱的人,外公,外婆,母亲。 情深缘浅,苦痛消磨,他们注定,只能陪她走这么远! “今天的满天星开得格外好看,你会喜欢的。”照片上那个被她叫做母亲的人,面容精致,乌黑秀亮的头发披散肩头,随意至极,然而配合着那不羁的眼神,却生生演绎出一股子张扬明媚的绚丽。 易阳知道她的母亲一直是一个张扬任性的人,她追求浪漫热烈,新鲜刺激,所以当她遇上那个男人时,她沦陷了。他的才华引起了她浓厚的兴趣,他层出不穷的猛烈追求更是满足了她那颗追求华丽冒险的心,她不惜与家人决裂,也要和他在一起。可是她不明白,又或许她明白了但不愿意接受,在这个世界上,新鲜和刺激都是短暂的,所有轰轰烈烈的情感如果不在最顶峰的时候戛然而止,就一定会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中变得平淡无奇。就像日日东流的河水,暴雨如注时激起千堆雪、汹涌而猛烈,暴雨过后,趋于平静,即使往里面以多大的加速度扔多大的石头,也仍然泛不起半点波澜。 即使后来没有另外一个女人的出现,以她的性格,应该也早就受不了婚后生活的枯燥无味了吧。所以,她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提前结束,好让自己不用面对最后如蝼蚁般索然无味的生活。只是不知道,在她弥留之际,是否想起自己曾有个女儿。 有时候想想,性格这东西真的跟血缘没有半点关系,她没有长成母亲那样张扬肆意的性格,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会大吵大闹,甚至用毫不犹疑用生命换一个悲烈的结局;她也没有继承外公的坚毅沉稳,她轻而易举败给了一场年少的温暖,用整个青春去追寻一个人的脚步,然后败北,落荒而逃,任自己在肮脏的世界里浮游…… 在墓地上跪坐着,没有多余的话,天空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B城的雨总是下得很随意,尤其是这个季节,不是蒙蒙细雨下一天,就是四五场小雨一天下。 易阳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细雨附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觉得头顶有东西挡住了断珠般不断往下掉的雨,她没有抬头,只目不转睛盯着墓碑。 “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也不知道打把伞。”耳边有温润熟悉的声音响起,易阳一下子明白了身侧的人是谁,微微抬头,逆光果然看见了孟轲,他正居高临下看着她,神色复杂。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垂下眼睑,低头拨弄碑前被雨水淋湿的花束。 “也不知道是谁,明明说是出外景,一去就是三天,杳无音信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被抓到山西挖煤去了。”孟轲漫不经心地来着玩笑,目光却不自觉地将墓碑一一扫过,原来,她的亲人,都葬在这里了吗。 易阳嘴角微微抽搐,懒得和他拌嘴,沉默了一会儿,收拾好东西从地上站起来,“走吧。” “等等。”孟轲垂眼看了看怀里的一束的白菊,“我不知道,这里除了你外婆以外,还有你外公,和母亲,你帮我拿着,我再去买两束花来。”说着,将伞和花束推到了易阳面前。 易阳怔了一秒,抬头对上他幽深如潭的眸子,接过他递过来的花,躬身放在碑前,“没关系,不用买了,他们不会介意的。” 落红满径,细雨飘飞,浅绿摇摆,两人肩并肩走在石阶上,孟轲只顾着把伞往易阳这边倾,自己湿了半个身子浑然不觉。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易阳低头踩着青石阶,身边不断有人撑着伞和他们擦肩而过。 “我本来是先去你家的,但是发现你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后来问了邻居,才知道你可能在这里。” “是我糊涂了吗,医生清明也放假?”易阳有些狐疑。 “清明是国家法定假日,当然放啊~”孟轲眼神飘忽,绝口不提他加了十几天班,就为了清明腾出一个假期的事。 下了石阶,一路走回旅馆,易阳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来,就见孟轲在楼下抬头望她,他额前的碎发在昏黄的的灯光下格外柔和。 易阳下了楼梯,径直走到他旁边,“东西都放好了?”自从外婆去世以后,她在B城已经没有了家,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所以这次清明来扫墓,她也是住在旅馆里,连带着,孟轲也只能住在旅馆里。 “嗯,已经放好了。”孟轲看着她微微地笑。 “那我们走吧。” “走?去哪儿?”孟轲这才注意到,她这一身行头,是要出去。 “你好不容易来B城一趟,我作为东道主,怎么着也得带你逛逛,吃顿好的吧。”黛眉轻扬,孟轲从那清浅的笑容仿佛看见了漫山遍野盛放的花。 第14章 同游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为了这样的笑容,他已经独自等了六年,在遇上她之前,他从未将一件事,一个人放在心上这么久。一念缘起,一眼万年,从遇上她开始,他早就已经放不下她。 “待遇这么好,可以申请多住几天吗?”孟轲笑得一脸的人畜无害。 “可以啊,只要你有钱,你想住多久住多久,在这儿定居也不成问题。”易阳说着就往门口走,孟轲见状,笑着也跟了上去。 B城的生活节奏很慢,路上很少有车辆行人,不时路过人家,要么是老人坐在藤椅上哼小曲儿,要么就是孩子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玩闹,大人都在忙活的同时还得出言管着,避免出意外,两人沿着青石路一直往前走,没多远就看见一条小河,流水潺潺,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春光正好。 他曾好奇她的家乡是什么样子,是怎样一方水土才能养育出那样一种气质,表面是柔弱平静,内里却坚韧固执,即使落魄在浊世里,也孤傲倔强得令人移不开眼。 两人悠闲地在路上走着,路过一个卖杂货摊位的时候,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忽然抓住了孟轲的衣服下摆,“嗯?小朋友,你怎么了?”他停下步子,低头就对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皮肤白皙,扎着麻花辫,漂亮得不像话。 “哥哥,你买一个花环送给这位漂亮姐姐吧,你看你们走在一起都不牵手,她肯定是生你的气了,我奶奶生爷爷气的时候,也经常不理爷爷,自己一个人气呼呼往前走,然后爷爷就会自己编一个花环,偷偷放在奶奶的床头,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奶奶就会故意在旁边给爷爷就一个位置,一顿饭过后,他们就和好了呢。”小女孩笑吟吟地晃了晃手里的花环。 “小朋友,你对每一个路过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吧。”易阳接过她手里的花环,反复查看,“你看,你这花都不新鲜了。” “才没有呢,一般那些吵着路过,脾气又大的人我就不会给他们推荐,因为那些哥哥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女朋友,我才不会帮他们和好呢。不过这位哥哥就不一样了,不但长得好看,说话温柔,而且脾气还好,一看就是个挺靠谱的人。” 孟轲嘴角的笑意毫不掩饰,瞥了一眼差点石化在风中的人,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十分无奈地说“小朋友,你也看见了,这位姐姐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花环,即使我买了她也不会收的。” 小女孩好像突然明白什么似的,乐颠颠跑回摊位,七挑八挑选了个完好无损的,又折回到易阳面前,“姐姐,你看这个,梨花编的,像雪一样洁白,特别适合姐姐,而且一点儿也没有损坏,为了编这个花环,我跟爷爷一大早去摘梨花,手都被划破了呢。”小女孩说着,还把自己贴了创可贴的的手露出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易阳。 易阳摸了摸她的头,终于敌不住投降,“好了,你这么厉害,不买的话,你是不会让我们走的吧。” “太好了,姐姐,给你。”小女孩兴高采烈把花环递到易阳手里。 孟轲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笑意更浓了,从衣服口袋里掏了张一百的递给她,“不用找了,剩下的给你买糖吃吧。” “我就说哥哥是好人嘛。”小女孩拿了钱,嘴更甜了,拉了拉孟轲的衣服,“哥哥,你蹲下,我有话跟你说。” 孟轲笑着蹲下,小女孩俯身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一边说一边还不忘瞟几眼易阳,孟轲脸色变得有些奇怪,眼里却满是笑意,小女孩在走之前还不忘调皮低冲两人眨眨眼。 “真是个鬼精灵。”孟轲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她,跟你说什么了?”易阳玩着手里的花环,新鲜的梨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你想知道?”孟轲侧过脸,笑得十分神秘。 “算了,我现在不想知道了。”易阳突然有种直觉,那小鬼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她说~以她的亲测,我旁边站着的,是一个,很善良漂亮的姑娘,让我一定不能放弃呢。”孟轲温和地笑,明亮的眸子,好像有无数阳光碎在蓝色的深海里,璀璨耀眼。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童言无忌罢了。”易阳玩花环的动作忽然顿住,就在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透过耳膜,重重地击在了她的心上,她只得加快步子往前走。 孟轲也不恼,看着快速往前走的身影,神情温柔坚毅,好不容易才相见,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手! 易阳带孟轲去竹楼吃木桶饭。正值清明时节,回乡扫墓的人络绎不绝,竹楼生意火爆,就连外面临时摆出的几张桌椅,也是座无虚席,与这里常年缓慢的生活节奏明显不搭。 “要不要等?”易阳侧头,低声问孟轲。 孟轲高她整整一个头,易阳侧身过来的时候,他居高临下,刚好能看见她的脸,眉目清远、细长的睫毛轻轻扇动,像蝉薄薄的双翼,划过他的心尖,一种无法言说的美好瞬间在心头摇曳开:“我听说,一些人到陌生的地方,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东西好玩,就往人多的地方挤。看哪家餐馆坐满了人,就去吃哪家,看哪家摊铺门庭若市,就去哪家摊铺买东西。因为人或许在其他方面千差万别,但在吃和玩这两方面,往往不尽相同。” “你直接回我“要等”不就好了,九曲十八弯绕这么一大圈,中心思想就潦草的两个字。”易阳嘴上数落着,却是轻车熟路地和老板点了菜。 “好嘞。”老板快速记下菜单,刚想招呼二人坐下,突然意识到没位置,只能指了指外面风卷残云的一桌,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得麻烦你们站着等了,那一桌应该快吃好了。” “没事老板,你忙吧,我们站着等会儿。”孟轲善解人意地开口。 “没事同志,美好的东西总是值得等待的。”易阳拍了拍孟轲的肩膀,如此安慰道。 孟轲被她气笑了,跟着人来到竹楼前的小河边,他们站在临河的石阶前,刚下过雨,柳色青翠,河面雾霭沉沉看不真切,只能隐约辨认出是几只水鸟正在河面上嬉戏追逐。 第15章 劝退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微风过处,柳树摇曳,易阳没来得及躲开,被树间滴落水珠砸了一头。 孟轲忙把她拉开,可惜两人都淋了个结实。 “你……头发湿了。”孟轲说着,从衣服口袋拿出手帕,小心地给易阳擦着发上水珠。 “孟医生,你居然随身带着手帕。”易阳吃惊,在她印象中,民国以前的那些名门贵公子才会随身携带手帕。 “职业素养,你知道的,比起一般人,我们医生对卫生要求总是要高些,所以出门带手帕并不稀奇。”孟轲坦荡地解释。 “长见识了。”易阳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准备接过手帕自己擦。 “别动。”孟轲制住她伸向头顶的手,声音低醇,轻柔小心地给她擦头发。 “不是,我是觉得,大庭广众之下,你这个行为貌似不太合适。”易阳扫了一眼竹楼,屋内外众人纷纷停下手中动作,齐刷刷看向他们。那些目光有唏嘘的、有指责的,还有……艳羡的! “你看看你,也不跟人家学学,整天就知道混日子打游戏,学些粗鄙脏话,一点儿风度也没有!”屋外一个女生,见此情景,将手里的筷子往碗上重重一拍,对着身边男生就是一通臭骂。 男生也怒了:“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也不看看人家女生什么样,明眸善睐温声细语,而你呢,膀大腰圆粗声大气,我倒是想风度,可对着你,耳聋眼瞎才风度得起来!” 女生听完更气了:“忍了这么久,终于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吧,我看这婚事也别办了,趁着清明早日和老祖宗讲清楚!” “不办就不办,谁稀罕,你……” 男生正要甩出更狠的话,被同桌一直沉着脸的中年男人喝住了;“都给我闭嘴!整天吵吵吵,没一天安生!大庭广众,脸都被你们丢光了!不想结就别结了!” 中年人一提醒,这对小情侣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纷纷禁了声,三人也没继续吃,拿了东西匆匆离开。 “孟医生,你刚才好像劝退了一对要结婚的情侣。”易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孟轲给易阳擦完头发,很自然地把手帕放进衣服口袋:“怎么是我劝退的,你没有功劳吗?” 易阳拱了拱手:“在下惶恐,不敢居功!” 孟轲给她拨下衣服领子上的一片落叶,顺带理了理衣领:“他们心里没有对方,看什么都会吵的。 不喜欢就趁早散了吧,何必要固执地合葬在婚姻的坟墓里。” 易阳很难不赞同:“孟医生高瞻远瞩!” 孟轲:“行了,别贫了,打包回去吃吧,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在这儿也吃不下。” 两人重新走到竹楼前,将之前点的饭菜打包带走。易阳抢先把钱付了,孟轲也没拦着,他乐得享受她请他吃饭。 “你说,如果旅馆老板看见我们提着外面买的食物回去,而不是买他店里的东西吃,会不会想赶人?”两人提着打包好的食物往回走,孟轲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有感而发。 “我管他想不想赶人,他们旅馆又不提供衣食住行一条龙服务。孟医生,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在乎他人想法的人啊。”易阳瞥了眼身边的人,一脸狐疑:“还是说,你根本不想回旅馆吃?” “那你有什么好地方推荐吗?”孟轲递给易阳一个“你猜对了”的微笑,接着顺杆往上爬,问她什么地方合适吃饭,直接不让易阳有拒绝的机会。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心眼,易阳腹诽。 “去前面吧,前面有个凉亭,风景还不错,只是不知道,这个时间点,有没有人?” 易阳领着孟轲沿河往回走,大约走了一公里的时候,看见一座石拱桥,两人过桥去了河的另一边,沿着长廊再往前没走多远,就看见易阳说的凉亭。 可能是因为下过雨,亭子周围没有人。 凉亭风格古朴,顶有六个往上翘的角,铺着黛瓦,像山间巨松树,亭柱枣红,上边雕刻着繁复精美的图案,地基周围是枣红色木质护栏,亭中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只看着,就能让人联想到古人在亭下小憩,或饮酒作诗,或送别友人。 凉亭应该经常有人来,桌子凳子都很干净,易阳只用纸巾擦了擦,两人就在亭中坐下。她解开食物的包装袋,香味瞬间弥散在空气中。 “给你。”易阳拿出一份竹筒饭,放到孟轲面前,劲道红润的腊肉周围点缀着翠绿的豌豆,米饭晶莹剔透、颗颗饱满:“竹筒饭本来应该装在竹筒里,但是没办法,总不能打包还要赠送一个竹筒吧,那老板得砍多少竹子?委屈一下,纸碗装的木桶饭。” 说完,易阳突然觉得自己像老板请的推销员,忍不住低笑一声。 孟轲凝视着人,她就像这片江南烟雨,随心随性,隽永深远。 “你开了这么久的车,应该也挺累的,吃完饭回旅馆休息吧,找时间再带你出来逛。”易阳往孟轲碗里夹了茶树菇腊肉、炒竹笋。 “嗯,好。”孟轲笑着应道,给易阳也夹了些菜,“你也吃。” …… 两人就这么在亭间,你一言、我一语,伴着潺潺流水声,吃完一顿饭。 收拾好垃圾,他们沿着河往回走,回旅馆。 一路上杏花微雨,行人两三。 快到旅馆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叫住了易阳。 “易阳?”来人头发灰白,用手扶了扶眼镜,仔细打量易阳。 “郑校长。”易阳认出那是自己小学时的校长,郑文英。 “易阳,真是你啊!”郑校长很高兴,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皱纹越发深刻,“好多年没见了,都快认不出来了。” “是啊,有……六七年了吧。您近来身体好吗?” 光阴如白驹过隙,一晃,她已经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 “除了眼睛不太中用,出门要戴眼镜之外,其他都还好!”郑校长一如往昔,和蔼可亲。 “这是你……男朋友?”郑校长看向孟轲。 “不是,是好朋友,他是一名医生,叫孟轲。”易阳解释道。 “孟医生,这是我小学校长,郑校长。” “郑校长好。”孟轲很礼貌地打招呼。 郑校长:“当医生好啊,治病救人,功德无量。” “您过奖了。我倒是觉得当老师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老师总是用几十年如一日的付出辛勤浇灌,让人类积累几千年的经验、智慧得以传承。”孟轲侃侃而谈。 孟轲这一番话对郑校长很受用,听得老人家满脸笑意。 “对了,你瞧我一高兴把正事都给忘了。”郑校长轻拍额头,“这些年你给学校捐赠了那么多钱,也不留个地址,证书也没法儿给你寄过去,都在我那儿放着呢。这回遇见你,总算可以给你了。今天清明,上午学生们去给烈士扫墓,下午放假。你明天去学校吧,我把证书给你,也去见见你资助的那些孩子。” 易阳想说,不用,她给学校捐钱也不是为了证书。但是看郑校长这么热情,也不好推辞,只得答应:“好,我明天过去。” 人老了好像话就变得多起来,郑校长和两人聊了好会儿,从学校扩建增加了图书馆和一栋四层教学楼聊到教学质量的提升,被县里评为优质小学,事无巨细,言语间都是难掩的开心和自豪。直到家里打电话催,说女儿女婿回来了,小孙女吵着找外婆,才和易阳他们道别,走的时候不忘叮嘱易阳明天去学校。 第16章 道歉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你这些年还资助学校?”孟轲看着她。 “我外公,以前当过兵,见证了国家从衰落一步步走向繁荣。他一生清贫,把积蓄都拿去资助学校了。他总说,文化是国家软实力,只有年轻一辈强大了,国家才会继续繁荣强大,人们才会免受战乱流离。外公走后,我就以他的名义继续资助他生前资助过的那些学校,算是一种继承……和怀念吧。” 又或者、是一种弥补? 弥补她对外公的愧疚和失信。 她没有照顾好外婆,没有让她安享晚年,而是痛苦地故去。 “有这么好的孙女,你外公在天之灵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的。”孟轲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没事,逝者已矣,生者总要给自己留点念想。”易阳释然一笑。 “以后有我。” “什么?” “我说,你还有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孟轲认真地说道。 易阳些微愣神,随即明白他说的什么,笑了笑:“行啊,我以后就靠你接济了,家徒四壁、两袖清风啊。” “那我把工资卡和银行卡给你。” “孟医生,你这个人,真的是……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听不出来我在开玩笑吗?” “可我很认真啊。” 易阳:“……”,“我现在还勉强能活,你的钱可以先存着,等那天我真的活不下去了,会找你求助的。” 孟轲眼里蕴着笑意:“也行。” …… 两人走回旅馆,易阳没想到,她会在旅馆门口见到顾泽。 顾泽穿了件黑色外套,立在风里,面容倦怠。 “易阳。”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良久,还是顾泽先开的口,不知道是这两个字包含太多复杂情绪,还是一宿没合眼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是?”孟轲看了看顾泽,向易阳投去询问的目光。 易阳:“盛为建筑有限公司总裁,顾泽,顾总。” 顾泽觉得有些讽刺,曾几何时的“学长”,变成了现在无关痛痒的“顾总”。 “顾总,你好,我叫孟轲,是个医生。”孟轲大方地朝顾泽伸出手。 “孟医生真有闲情逸致,从A城跑来这里过清明节。”顾泽伸出手,握上孟轲的手。 孟轲略微吃惊,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也听出他调查过自己,隐隐感觉到他和易阳的关系可能不那么简单,“不算有闲情逸致,只是陪很重要的人,回来扫墓。” 听到“很重要的人”这五个字,顾泽不自觉皱了眉,彼此感觉到对方的不善,两人默契地同时收回手。 易阳不知道顾泽为什么在这里,也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于是对孟轲说,“我们走吧。” “易阳,我们可以单独谈谈吗?”见易阳要走,顾泽叫住了她。 “啊?”易阳有些不明所以,事到如今,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吗? “我有话想和你说。”顾泽固执地说道。 “我先上去等你。”见气氛凝滞,孟轲很合时宜地开口,冲易阳露出个笑:“不要总是逃避,有什么事好好说清楚。” “你要和我说什么?”孟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旅馆门口,见顾泽不言,易阳问道。 “找个地方吧。”顾泽看了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这里确实不适合谈事情。 两人来到小河边,岸上种满桃树和梨树,正是盛放的季节,桃红梨白,绚烂夺目。 “对不起。”顾泽说。 “啊?”易阳一时没明白过来,前几天还对自己恶语相向的人,为什么此刻要说对不起。 “虽然有点晚,但是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六年前,学校会把那件事爆出来,逼得你退学。”知道她在这里之后,顾泽日夜兼程赶过来,就是为了当面和她说一句对不起。 “哪件事?陷害赵琦珂,还是把你母亲推下楼?”易阳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她故意把两人最在意的事摊开在眼前,横亘出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其实你没必要和我道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不用因为没有使用特权使我免于逃脱惩罚而耿耿于怀,按当时的罪名,我就算进去几年,也是应该的。” 顾泽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没有哭泣,也没有委屈,只是很平静地和他讨论她应该受到怎样的惩罚,“所以,真的是你做的吗?” 易阳觉得很可笑,六年前他没有给她任何辨解的机会,六年后却来问她,那些卑劣龌龊的事是不是她做的,“你不是早就有定论吗?顾泽,别怀疑自己的判断,我就是如你想的那般恶毒、卑劣又会演。” “够了!”顾泽提高音量,听见她用那些恶劣的词语形容自己,火一下烧到头顶。 “你是不是还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易阳步步紧逼,她从没觉得如此痛快过,“我把舞台架子换成劣质品,让赵琦珂从上面摔下来,是因为她犯贱,你说她放着你这个深情款款的的青梅竹马不要,非得跟别人谈恋爱,谈就谈吧,还喜欢吃回头草,看见我们在一起之后,又心有不甘要把你追回去,不是犯贱是什么!至于你母亲,势力小人,就因为赵琦珂他们家有钱,巴巴地把儿子往人家面前凑,非逼着我们分手,摔个楼梯真是便宜她了。” 那些蛰伏在心底恨意瞬间冲破枷锁,翻腾而出,易阳用最平静的语言说着最难听的话。 “你!”顾泽气结。 “你看你,说两句就受不了了。”易阳忽然笑了,“你道什么歉啊,你不知道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就是见面不识吗?” “顾泽,以后不管有没有事都别找我了,既然当初做了选择,就坚定点,我不需要假惺惺的怜悯和同情,我也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你好好走你的阳关道,我自己过自己的独木桥。” 易阳说完,也没给顾泽开口的机会,转身走了。 顾泽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雾气里,决绝果断,句句带刺的话萦绕耳边。 第17章 表白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怎么了,不高兴啊?”易阳刚走到房门口,就看见早已在那里等着的孟轲。 “没什么。”易阳上楼前明明已经调整过表情,她不知道孟轲是怎么看出来的。 “和表情无关,”像是看出她心里的疑惑,孟轲解释道:“是气场,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不开心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那你还和我说话?” “我又不是生人。”孟轲说得理直气壮,顺道把易阳领进她的房间,让人坐在沙发上“说说吧,那个人到底是谁,怎么惹你生气了?” “不是说过了吗?他是盛为建筑公司的总裁。”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像这种带职位的潦草介绍,网上简单搜索就能解决,我用不着在这问你。我想知道得更深层一点,比如,你曾经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让你如此不待见他?而他又是为什么在知道你不待见他的情况下,还来找你?” “都是些陈年旧事,早翻篇了,我现在和他没什么关系,他来找我,可能是闲的吧。他们业界精英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 “你还真是……藏得住事儿。”孟轲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出这五个字来形容她:“放在战争年代,你不去搞谍报真是屈才了。” “那我……抱抱你?”见从她嘴里实在问不出什么话,孟轲也没继续追问,不待人家回答,就把人捞进怀里。 “我不需要。” 易阳想挣脱出去,却被孟轲抱得更紧了:“我说过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以前的事不想说没关系,以后一切有我。” “你干嘛?”这句话的深意不言而喻,又被眼前人不由分说拥在怀里,易阳是在没办法再继续搪塞。 “你这么聪明,听不出来吗?我在告白啊。”孟轲低笑,声音温润,“我六年前就喜欢你了,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我当初要是再细心点就好,那样就能早点察觉到你离开的心思,然后找跟绳子把你捆在身边,我们也不会分开那么多年。” “你那样是犯法的!”易阳提醒。 “所以,为了拯救一个在犯罪边缘徘徊的的人,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易阳从孟轲怀里挣脱出来,认真地说:“你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帮了我,给我医好手,还给地方住,我当你是好朋友,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二话不说就帮你去做,但我确实没想过要和你成为恋人。” 实际上,她也从来想过要和谁再建立一段关系,一个人很好,来去无牵挂,行行走走这一生也就消磨完了。 实在是很真心诚意的拒绝,都没让人觉得难过。 孟轲好像早猜到了她的反应,半点惊讶没有,双手扶着她的肩头,“以前没想过没关系,可以从今天开始想,仔细想过之后还是不想成为我女朋友也没关系,只要别一声不吭就走,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就行。”孟轲长叹一口气:“我这一生算你被你祸害了,遇见你之前忙学业忙实习没时间谈恋爱也没积累什么经验,遇见你之后整个恋爱小白一头栽进去,等明白过后已经泥足深陷别的人再入不了眼还惨遭抛弃,好不容易重逢逮着个机会表白还被拒绝了,惨啊……。” 易阳被他逗笑了:“听起来是很惨,谁让你眼神儿不好。” “是啊,喜欢上一个负心人,毫不知情就被抛弃了。”孟轲附和。 “喂!我当时离开是为你不做你留学路上的绊脚石好吗?以为把录取通知书扔了我就不知道了吗?” “所以,你又给我捡回来,整整齐齐摆在书桌上,留了个破纸条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去出国深造就再也不联系我。” “那去宾法进修的机会确实难得啊,多少人削尖脑袋都进不去,你那么优秀,理所应当去更好的地方深造,回来造福更多患者。” “你真这么想?不是因为我妈去找过你?” 易阳怔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他知道他妈妈找过自己的事儿,“阿姨找我,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劝劝你。” 孟轲的母亲确实是个很好的人,温和慈爱,即使知道自己的儿子因为一个半路捡到的病人放弃国际知名大学的学习机会,也没生气,只是好言好语地,请她帮忙劝劝儿子,说绝不插手两人之间的事情,儿子学成归来之后,两人想怎样都可以。 她那个时候状态很不好,一是不想和谁谁谁的父母扯上关系,二是确实不想孟轲因为她放弃深造,所以就不告而别了。 “你离开后,我妈一直很自责,她认为是自己唐突找你才导致你的不辞而别,所以总跟我念叨,要是有一天找到你了,一定要代她向你道歉。” 易阳:“哪儿用得着这么郑重,还让阿姨道歉。她处处为你着想,她有什么错!” 孟轲记得当他跟他妈说,易阳唯一的亲人已经过世,她身无分文身上带着伤又无家可归的时候,她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我不知道这些啊,我也没让她离开,我……我只是让她帮忙劝劝你。” 他们联系人,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找到她的踪迹,他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掏出她留下的那张破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写着:“不用找我,你去宾法念书,一年后我会联系你的。” 言下之意是,他若不去念书,她就不会联系他。 他握紧拳头,将纸条捏成一团,一拳砸在石头上。之后,启程去了国外深造。 一年后他果然收到她的邮件,她让他安心学习,不用担心她,她每年会给他发一封邮件。然后她就真的每年只给他发一封邮件,直到他去年博士毕业后,甚至连那每年一封的邮件都没有了。他找人想通过邮件ip地址找她,但这个方法根本行不通,她是学计算机的,隐藏自己的终端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孟轲气不打一处来,一副想吃人的表情:“我这些年给你回了那么多邮件,你没收到?” 易阳不知道话题为何跳跃得如此之快,“哦,我那是……私人邮箱,除了给你发邮件之外基本不用,所以,我说没看见,你……信吗?” 孟轲曲指弹了一下她额头,不满道:“真狠心,”,然后郑重警告:“你以前和我玩猫捉老鼠也就算了,以后再这样,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易阳没吭气儿。 “听见没有?”孟轲重申。 易阳:“听见了、听见了。” 看见人被自己驯的差不多了,孟轲满意地起身离开:“行了,累一天了,你好好休息吧。” 孟轲回到自己房间,拨通了一个电话:“是我,帮我查个人。” …… 第18章 发烧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当天晚上,易阳发起了高烧。 “你怎么回事,发烧也不吭一声,要不是我踹门进来,你是不是准备就这么熬到明天啊。”孟轲把人扶起来,满腔火气撞上眼前人蔫蔫的样子没地儿发,只能憋在心里。 “哦,没事,睡一觉……咳咳……”易阳脸色通红,话还没说完,就猛地咳嗽起来“睡一觉……就好了。” “不行,都39.5℃了,必须去医院。”孟轲看着温度计刻度线,脸比外面还要黑。 “我不想去医院,吃点药就好了。” “……” “不去医院,吃点退烧药就行。” “……” 孟轲觉得,易阳在某些方面固执得可怕,比如去医院这件事,不管生什么病,她都不去医院。就像那里是龙潭虎穴,能把她生吞活剥一样。 “我自己……咳咳……有退烧药,先吃点,实在不行……咳咳……明天再去。”易阳率先让步。 “行了,你别说话,我去给你拿药。”见她每说一句话,都要不停地咳嗽,孟轲终于败下阵来,任劳任怨去给她拿药。 不一会儿孟轲就在易阳的指导下,找到她说的药,他仔细看了说明书和生产日期,确定没什么问题,才端着热水拿着药走回床边,突然又想起什么,留下一句,“你等我一下。”推门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碗白粥:“这药空腹吃伤胃,你先喝点粥,半个小时候再吃。” 易阳撑着坐起来,伸手去接,因为难受的缘故,伸出来的手都是抖的:“你好好坐着。”孟轲扶她坐好,给她后背垫了个枕头。 “感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气压这么低,房间都结冰了。”易阳虚弱地开着玩笑。 孟轲不为所动:“什么叫感冒而已,我一个医生都没说话,你倒是厉害,自己就给诊断出是感冒了,引起发烧的原因有很多,你知道吗?” 易阳垂在被子上的手不自觉蜷缩了一下。 易阳发现,温文尔雅的人,生起气来更可怕,她决定不和气头上的人顶嘴,挤出个笑:“嗯,孟医生说得都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你的。” 听话不行,哄人倒是很行,孟轲瞬间被她弄得没了脾气,端起搁在桌子上的粥,“张嘴。” 易阳是真的不习惯别人喂她吃东西,但看孟轲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决定还是不点火:“嗯,孟医生喂的粥就是甜。” 孟轲看着手里的白粥,这人哄得,都到睁眼说瞎话的地步了! 易阳吃了几口,就开始摇头,眉头皱着,应该是难受,孟轲也不敢再让她吃,把碗放下,拿开枕头坐到她身侧,让她后背靠着自己的胸膛,低声说:“刚吃完东西别躺下,坐一会儿吃完药再睡。” 可能是声音太温柔,也可能是真的太难受,易阳难得地没和他辩驳,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孟轲把人揽进怀里,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背。 易阳眉头紧锁,脸上布了密密一层汗,她现在真的难受,胸口像是被巨石碾压过一样,又闷又疼,但她没有声张,只是不动声色地靠在孟轲的怀里。 孟轲搂着怀里的人,她活蹦乱跳的时候还好,此刻一动不动靠在他怀里,孟轲才发现易阳真的太瘦了,他一只手就可以把她揽住,翘起的背骨也硌得他生疼。 这些年,你就是这样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吗? 易阳很少会在别人面前流露出真实情绪,大多时候她冷漠梳离,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她到底有没有情感。像这样乖乖巧巧靠在人怀里的情况几乎没有,她柔软的发摩挲着他的侧脸,像一只无形的手挠着他的心脏,孟轲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到自拍,“咔嚓”一声响,两人被定格在了照片里。 “咳咳……”迷迷糊糊晕了十几分钟,易阳又开始咳嗽起来。 孟轲伸手拿过床头的热水和药:“先别睡,吃完药再睡。” 易阳清醒了一点,带着厚厚的鼻音“嗯”了一声,可她真是累极了,眼睛像是被胶水粘住,怎么也睁不开,孟轲把药喂到她嘴里,又给她喝了点温开水。 生病的易阳真的是很乖巧,喂她什么她都张口,但她只是含着,丝毫没有要吞的意思。 “阳阳,把药吞了。”孟轲温声哄着:“乖,把药吞了,吞了就不那么难受了。” 易阳现在脑子完全没法运转,身边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艰难咽了一下,水倒是咽下去了,可药还在嘴里,因为晕开了,嘴里都是苦的,那熟悉的味道把她从混沌里拉回了一点儿。 “再喝点水,喝点水就不苦了。”孟轲耐心地又给她喂了点儿水,这次易阳连水带药一起吞了。 看着她吞下药,孟轲紧拧的眉稍微舒展了一点儿。他把水杯放回桌上,扶着人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然后掏出手机拨通旅馆老板的电话:“老板你好,能麻烦你帮忙买点退烧贴,送到二零四房间吗?” “嗯,人现在在发高烧。” “谢谢老板。” 老板一听有客人发高烧,二话不说,就打发人去买退烧贴。 躺下的易阳很快陷入梦魇,熟悉的场景让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她就是醒不过来。那间又黑又暗的狭窄房子里,外婆痛苦地捂着胸口蜷缩在地上,她衣襟上都是血,铁锈的味道充斥在空气里,引起翻江倒海的难受,外婆双目圆睁怒斥她,“我和你外公是怎么教育你的!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害人摔残了双腿,还把人从楼梯上推下来,你怎么变得这样恶毒!你外公一世英名都让你毁了,你怎么对得他!” 她拼命摇头解释:“没有,外婆,我没有要害她摔下来,我也没有要把人推下楼梯,你相信我,这些我真的没有做过!我求求你相信我!” 易阳跪着爬过去,把外婆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来,哭着请求:“外婆!我真的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你别走!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而外婆只是冷冷掰开她的手,重新瘫倒在地上:“你离我远点,我们家没有你这样蛇蝎心肠的人!” 寒目如冰,易阳只觉得有人拿着刀,刺进她的心脏不断搅动,锥心刺骨也不过如此。 梦境切换到M大,那些咒骂声、斥责声、扔到楼下的物品、幽暗的厕所、刺骨冰凉的冷水,将她瞬间淹没,她怎么也逃不开。 …… 第19章 哄人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孟轲给易阳贴了退烧贴,又拿毛巾浸了热水,给她擦着脸上密布的汗。易阳睡得很不安慰,好像被什么困住,眉头紧拧,手不停地挣扎。 孟轲伸手握住她在被子外乱动的手,清明前后,尤其是雨天,还有些冷,易阳脸都烧红了,但手却是冰冷的。 孟轲怕她再受凉,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轻轻拍着被子哄她。 也许是他的安抚起到作用,也许是噩梦终于过去,易阳渐渐平静下来,不再乱动。 半夜的时候,易阳迷迷糊糊醒了。 她一侧头,就看见床边椅子上坐着的人。 “醒了。”见她睁开眼睛,孟轲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有点烧,一会儿再测一次温度。” “孟医生。”因为发烧,易阳声音沙哑,她清了清嗓子,“几点了?” 孟轲抬手看了眼表:“凌晨2点,还早,再睡会儿。” “我没事了,你去睡会儿吧。”一看眼前的情景,易阳就知道孟轲在这儿照顾了她一晚上。 “下午睡过了,我现在不困。”孟轲给她掖了掖被子,“在这儿陪着你。” 易阳:“都有黑眼圈了。” 孟轲不得不承认,易阳确实很有语言天赋,她想表达的意思,转了几个山头都能给再硬拽回来,“就你眼神好,你眼睛是自带高倍显微镜吗?” 易阳虚虚扯出一个笑:“不是,我是比较有常识。” “那你的常识没有告诉你,如果男生喜欢一个女生,是不会在女生生病的时候,放任她一个人待着不管的吗?” “那这个男生一定是个很好很绅士的人。” 孟轲不得不承认,他被这句话哄开心了:“所以呢,为了不惹这位绅士的先生生气,你乖乖闭上眼睛再睡会儿。” “孟医生,你像在哄小孩。” “我可不就是在哄小孩,还是个又倔又犟,生病也不去医院的小孩。” “……” “行了,不逗你,再睡儿。” “嗯。” 高烧耗掉了身体里的大部分能量,易阳很快又睡着了,这一次没有持续窒息的噩梦,她难得地睡到了早上六点。 烧退了,人也恢复了点精神,易阳准备下床去洗漱,刚掀开被子,就见孟轲正好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还提了两份早餐。 “醒了,我去外面买了早餐,你洗漱完吃点儿。”孟轲把早餐放在桌上,朝她走过来。 “我自己来吧。”见孟轲就要弯腰给她拿鞋,易阳忙从床上下来,光脚踩在地毯上。 “干嘛呢,地上凉。”孟轲不由分说按着她坐在床上,语中带笑:“又不是没给你穿过鞋。” 他说的六年前,易阳刚在医院做完手术还没来得及去买拖鞋,半夜想去上厕所也没个亲人朋友在身边,自个儿从床上下来弯腰在床底摸索着找鞋穿,刚好被查房的孟轲看见。 孟轲一把把她从床边捞起来:“你干嘛呢,这刚做完手术就下地蹦哒,怕伤口裂不开是不是?”那时孟轲还不是很了解她,问她什么她都不搭话。自然以为她是个顽固的不良少女,和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又一不小心弄断了左手,言语间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气急败坏。 “你是不是想出去……上厕所?”孟轲看见她手里拿着的一只鞋,瞬间明白了什么。 易阳:“……” “问话也不答,我这是捡了个哑巴吗?”孟轲一遍抱怨着一边蹲在床底给她找鞋,三两下就从床底拿出她的另一只鞋递给她,易阳默不作声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帆布鞋。 孟轲:“谢谢也不会说。” 易阳:“……” 易阳的帆布鞋是系带的那种,鞋带全部松散开,她手不方便,囫囵将鞋套在脚上。 孟轲实在看不下去,拉着人坐到椅子上,说了句“怕了你了。”便蹲下来给她穿鞋。 常年握手术刀的手,指骨匀称,劲瘦修长,一分钟便给她穿好了鞋,还系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孟医生……谢谢你。”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头顶传来沙哑的声音。 孟轲忽然笑了:“原来你会说话啊。” 第二天,易阳的床前多了双拖鞋。 …… “好了,去洗漱吧。” 孟轲的声音把易阳从回忆里拉回来,她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他真的是很好的人啊,可她也是真的配不上他。 不是矫情也不是自卑,而是她最好的年华和最纯粹的情感都已经消磨殆尽,只剩下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余生,她拿什么去回报这份深情! 易阳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吃完早餐,她又恢复到没事人一样。 孟轲始终觉得她病得蹊跷,盘算着等回去,一定要给她做个全身检查。 “孟医生,我能申请一会儿去趟学校吗?”听着外面越来越多的人声,易阳忽然想起昨天和郑校长约好,今天过去。 “你不是,凡事都自己做决定吗?”孟轲正背对她接热水,听到这句话,头也没回就来了这么一句。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酸呢? “以前是自己做决定,但现在觉得你开心比较重要。”易阳从善如流改口,她瞥见某人接水的手小幅度抖了一下。 “哦,”孟轲端着水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就不去了,我一会儿给郑校长打个电话,把地址给她,麻烦她寄过去。你刚恢复点精神,就别到处跑了。” “嗯,也行,听你的。”易阳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这么听话,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孟轲心里狐疑,然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易阳提出什么要求。 “你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易阳一转头,就看见旁边同样坐着的人,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孟轲:“我在想,你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易阳喝了口水:“不是说了吗?你开心比较重要。” “你这是在调戏我?” “怎么叫调戏!我这顶多算是谨遵医嘱。”易阳反驳。 “只要好好听话,遵医嘱就遵医嘱吧。”孟轲掏出手机,给郑校长打电话。 “郑校长,你好,我是孟轲。” “对,我们昨天才见过面。是这样的……” 孟轲在电话里简述了易阳不能去学校的原因,并把两人在A城的地址给她,请她帮忙把那些捐赠证书寄过去。 郑校长一听易阳发烧,语气中满是关切,表示不能去学校,那就不去学校了,身体要紧,让孟轲好好照顾易阳,证书她会按地址寄过去的。 第20章 童年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校长,怎么了?”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里的顾泽,看见校长挂了电话,问道。 “刚才不是和你说,介绍个学妹给你认识吗?刚打电话过来,说是人生病,来不了了。”郑校长惋惜地说道。 “这位学妹是?”从刚才的电话,顾泽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她叫易阳,比你小三届,三年级转来我们学校。我记得当时她外公来找我,说她因为亲眼见证了母亲的自杀,还和遗体待了两天一夜,所以不愿开口说话,请我帮忙照顾点儿。”郑校长叹一口气,“你说这不是造孽嘛,这么小的孩子和尸体待了两天一夜,怎么可能不留下心里阴影。”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外公把她送到教室门口,让她跟我进去上课,她拉着她外公的衣袖一直不松手,也不开口,一双眼睛又黑又圆,可就是没什么焦距,好像神魂根本不在身体里。没办法,我只得让她外公也陪着进去,后来她外公陪读了有半年吧,她才自己一个人上的学。” 顾泽垂着的手,不自觉捏紧,“都这么多年了,您还记得这些细节。” 郑老师慈爱地笑了笑:“我其实记性已经不好了,之所以记得这些,一是因为易阳外公是个退伍老兵,工资常年都拿来资助学校办学了,从来也不图什么,让易阳来学校上学是他唯一请我帮忙做的事儿,所以印象深刻;二来是易阳这个孩子确实特别,我一直怕她走不出阴影,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所以对她格外关照了些。谁知她不仅走出了阴影,还长成了个善良阳光的人,这些年,她给学校捐了不少钱。从我们小学出去的,大多长到十五六岁就出去打工了,正正经经走学习这条路的,屈指可数。离开校园后,过得不错还有余力又愿意建设学校的,也就你和她了。今年清明能同时遇见你们俩,我还挺高兴,本来想z着介绍你们俩认识的,结果……” 顾泽:“校长,我认识她,我们俩上的同一所大学。” 郑校长一听二人认识,瞬间便来了兴致:“那还真是缘分,小学大学都在同一所学校,你是学长,有条件就多照顾点儿学妹。易阳这孩子挺苦的,从小丧母,父亲另娶,好像是受不了继母的虐待,才交给外婆外婆抚养的。所幸,有善良的外公外婆陪着长大,但是外公外婆六七年前也都不在了,现在就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她不善与人交往,有什么事也都往心里搁……” 郑校长感叹了会儿,才想起自己叫顾泽来的目的,是要带他参观他去年投资建设的图书馆和体育设施:“诶,你瞧我,年纪大了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都忘了带你来的目的了,走,带你去看看图书馆……” “嗯,好。”顾泽应着,却早已没了心思。 顾泽好像从没问过易阳,她的家庭情况。一开始觉得这是她的隐私,贸然问起太唐突,她若想说,会找机会告诉他的,他在等她开口,而她缄口不言。就那么拖着,直到母亲和赵琦珂出了事,所有证据都表明她故意陷害赵琦珂,而母亲也亲口控诉是易阳把她推下楼梯,他满心焦虑烦躁,根本无暇顾及她。之后他选择出国,他们彻底断了联系,再也无从问起。 两人在一起一年,分开六年,他今天才知道,原来她有个那么偏激的母亲,那么绝情的父亲,那么不堪回首的……童年。 易阳从没和他说过她的家庭,她每次见他的时候都是神采奕奕的,好像眼里盛满了光,连带着他也觉得她应该是个开心的人。生活在一个和睦的家庭,有疼她的父母,有爱她的长辈。却不想,她家……竟是这般光景。 她每次对他笑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她那佯装出的幸福表象之下,裹杂着怎样的千疮百孔和鲜血淋漓?才会在后来,决绝地和所有人断绝来往,谁也不联系,谁也找不到! 再次重逢,她也根本没想过和他有任何交集,那些冷漠疏离,恨意嘲讽是装不出来的,她用平静的语言说着恶毒的话,时时提醒他、他们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深仇和足以冲淡一切喜欢的漫长时光。她说,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是见面不识! 这个认知,让顾泽心里猛然一痛,捏紧了手指。 …… 吃完中午饭,易阳想出去走走,孟轲不让,说是烧刚退,别一出去又被风吹着凉了,所以易阳只得在屋子里待着。 “孟医生,我觉得病人是不是得呼吸点儿新鲜空气啊?”易阳抱着个抱枕坐在沙发上,试图见缝插针找个合适的理由。 “是啊,病人当然得呼吸新鲜空气。”孟轲当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嘴上应着,利落地推开了房间另一扇窗户,“这就给你换新鲜空气”。 这间房有两扇窗户,一扇推开就能看见三楼的走廊,另一扇推开,正对着江南三月的美景。远处是被薄雾笼罩着的、苍翠欲滴的山川,近处是零星散落的民房,民房不高,也就二三层,大多青瓦白墙,门前种了柳树或者桃花,简约中不乏生机。见惯了大城市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再看此时的江南小镇,轻舟徐行、炊烟袅袅,不免心生喜爱。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孟轲开窗的瞬间,易阳已经神不知鬼不觉踱到了窗边。 “你还会背诗啊。”孟轲难掩笑意。 “什么叫背诗啊,我这是从小注重积累,文化底蕴深厚,此刻看见美景,有感而发,好吧。” “那你能就此情此景,再发两句名句吗?” “灵感这东西灵光一现,乍然而逝,哪儿是想有就有的!” 孟轲没和她争辩,微扬嘴角,“相比大城市,你是不是更喜欢这里,你在A城的时候,从没这么放松过,整天把自己隔绝在其他人之外。” “我以为谁都喜欢亲近自然呢。原来,你不喜欢啊?” “说实话。” “好吧”易阳投降,“我只是不喜欢大城市那种快节奏的生活,大家都忙着上班、下班、加班,城市就像是一台冰冷的仪器,每个人都把自己变成了这台仪器齿轮的一部分,日夜不停推着它转动。等某天停下脚步的时候,发现碾碎的年华岁月,都变成车子房子票子,你只能守着这些换来的夸耀和满足,没入黄土。” 孟轲如玉般温润的眸子地盯着易阳,“那等过段时间,我们就在这里买栋房子,青瓦白墙,带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种满各种鲜花和竹子,或者你想种别的也行,我去镇上当个医生,你就在家里、想摄影就去摄影,不想摄影就浇浇花、修修竹。” “……” 孟轲笑着,“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我不知道你曾经经历了什么,导致现在对人对生活这么悲观,但是幸好,你还愿意对我吐露那么一星半点儿的真言。你想要远离尘嚣也好,想要过无人打扰的生活也罢,总之,我会一直在的。 第21章 失去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郑校长热情地带着顾泽参观完他出资建造的图书馆和教学楼,还想领着他去见一见学生们。这时,顾泽的手机响了,是助理打来的。 顾泽:“艾力,怎么了?” 艾力:“顾总,前几天你不是让我找人去调查易小姐六年前退学的事吗。我查到了一些线索,你那儿方便接电话吗?” 顾泽看了眼郑校长,示意自己需要接个电话,就拿着电话走到安静的楼道处:“好了,说吧。” “顾总,您出国之后,学校的确按照您的意思,没有对易小姐采取任何措施,毕竟这件事闹大了,对学校影响也不好,只要赵小姐和您母亲不予追究,他们巴不得息事宁人。但是不知怎地,您走后半个月吧,突然有人把这件事爆出来了,学校论坛、公告栏……凡是能发布消息的地方,铺天盖地都是这件事,还贴易小姐更换舞台架子、推您母亲下楼的照片,照片我一会儿发您手机。这件事爆出之后,很快掀起舆论狂潮,还上了热搜,网上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一大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一时间,有说学校不作为的、有说易小姐在学校有人的、有说学校有内幕的、还有逼着学校接受调查给个交代的……总之,舆论的利剑直指学校,校方迫于舆论压力,只得承认这些事是易小姐做的,并且发声明说一定会给出合理恰当的处理结果,后来……”艾力说着说着,突然开始支吾起来。 “后来怎么样了?说清楚点!”顾泽没耐心听他支支吾吾。 “后来,学校的处理结果是开除易小姐,将她交给巡捕,易小姐也接受了。可是易小姐的外婆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件事,急急忙忙跑来找她,中间发生什么事暂时没查出来,不过易小姐的外婆去世了。学校为了不让事态继续严重下去,没有让巡捕插手这件事,只让易小姐自己提出退学。顾总,顾总,你在听我说话吗?”听见电话那边半天没回应,艾力连叫了几声顾总。 “听着呢。”顾泽沉着脸,声音冷冽,“你继续查,看看当年到底是谁爆出这些事,还有查清楚,易阳的外婆是怎么去世的!” “知道了,顾总。那我先把照片发给你。” 挂了电话,艾力把当年流传在学校论坛、公告栏的那些照片发到顾泽的微信上。 顾泽点开一张,是在嘉信大厦六楼,易阳把顾泽的母亲从楼梯上推下去的图片。 图片中的易阳站在大理石地砖上,她的前面是二十几阶台阶和他的母亲,她的双手拽着他母亲的手臂,两人好像因为争吵在推搡着,而他的母亲在推搡中,一只脚已经踏空。 顾泽又点开一张,这一张照片中。顾泽的母亲已经从六楼的楼梯摔到了五楼,易阳还站在六楼上,满脸惊恐。 他记得他当时听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母亲的助理小莉正把他的母亲扶着坐起来。 易阳瘫坐在一旁,看见他,立马就慌了:“学……学长。” 而他的母亲立马从小莉怀里挣脱出来,挣扎着站起来,对他笑了笑:“儿子,你怎么来了,没课了吗?妈没事,就是不小心踩空了。” 小莉气不过:“顾少,您别听夫人说,夫人根本不是自己踩空的,她是被这个女人推下来的,我亲眼所见。” 母亲喝斥小莉:“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又对他说:“没什么事,我就是找易阳聊聊,琦珂的腿不是受伤了吗,我跟她说,让你过去照顾琦珂一段时间,她可能有点儿气不过。这事儿怪妈,你说你们两个正谈着呢,我提这个要求确实过分了。她应该也不是故意推我的,就是走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顾泽看向易阳,“是这样吗?” 易阳只是望着他,不住地摇头,声音哽咽:“学长,我真的没想过要把你妈妈推下楼,你相信我。” 小莉愤恨道:“少在这儿假惺惺装可怜!推没推,调监控看不就一目了然了!” 顾泽声音冷厉:“行了!先送我妈去医院。” 他弯腰去背母亲,易阳跟着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拽住他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学长,我没有推你母亲下楼。” 他冷冷掰开她的手,易阳又用另一只手握住她,他一狠心将她推倒在地上,他看见她紧皱着眉头,一直半躺半坐在地上。 把母亲送医后,他自己去调监控,监控没有声音只能拍下画面。画面中的确是母亲说了些什么,易阳很生气,两人起了争执,易阳要走,母亲去拦她,纠缠中易阳把他母亲推下楼。他看完后,要求管理人员把监控删了。母亲也答应他,只要他和易阳分手,好好照顾赵琦珂,便不会追究此事。 那么,后来流传的那些监控里的照片,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因为这些事,易阳不仅退了学,还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吗! 顾泽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从身到心都是冷的。 …… 顾泽去了青藤巷,那是一条很老的巷子,青石路在烟雨的笼罩下散发着令人安稳的光泽,巷子两侧坐落着许多老式楼房,朱门半掩,庭院深深,家家户户阳台上种满藤花,绕过阳台栅栏倒垂下来,叶尖水珠晶莹剔透。 巷子幽静深长,偶尔有人推门出来,打着伞和他擦肩而过。 他走到36号院前,扣了扣门,给他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你找谁?”老太太眯着眼打量眼前身姿笔挺的年轻人。 “您好,请问易阳家,是住在这里吗?”顾泽礼貌问道。 “易阳,你说的是老宋的外孙女?”老太太反问道。 “是,就是宋阳林老爷子的外孙女——易阳。”顾泽想起,易阳和他说过,他外公叫宋阳林。 “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她朋友。” “既然你是她朋友,怎么会不知道,她早就不住在这里了。”老太太一脸戒备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生怕他是什么坏人。 “是这样的,我和她是大学朋友,这几年没怎么联系,这次来B城办点事儿,想到她家在这里,就顺道过来看看。”顾泽一脸真诚。 “那你来的不巧,易阳她外公外婆早就过世了,她自己也好几年没回来过了,他们家那房子的灰厚得能埋人。你要找她呀,去别处找吧。”老太太说着,就要关上大门。 “请等一下,您是居委会的吗?”顾泽伸手拦住门。 “我不是,我就是和他们家住在一个大院里,是邻居。” “那我能去她家看看吗?” “他们家又没人,有什么可看的。”老太太不理解这个年轻人的固执。 “不瞒您说,她这几年和我们都断了联系,我找了她挺久的,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她家在这里,就想过来看看。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先去居委会登记,还有这是我的身份证。”顾泽从包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仔细看了看身份证上的照片,又看看顾泽本人,确定是同一个人,又见他说的真诚,的确不像是存什么坏心思,把身份证递给他说,“行,那你跟我去居委会登记吧。” 老太太领着顾泽去居委会登记,又领着他进了前院,指着院内一条长廊说:“顺着这条长廊往前走,走出我家院子,再继续往前走,会看见一扇红色的大门,牌匾上写着“光荣之家”,那就是她家了。我左右也没什么事,陪你过去吧。”老太太走在前面,刚从居委会那儿拿到的钥匙在手中叮当作响。 “谢谢您。”顾泽连忙道谢。 第22章 时光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别看这大院现在冷冷清清的,以前可热闹了。”老太太用余光瞥见,顾泽的目光落在院内一颗枯死的柿子树上,“以前这大院里住了四户人家,我家、老李家、老钱家、还有易阳他们家。易阳的外公是个退伍军人,在部队里学了不少绝活,下棋、沙盘、雕刻、编织、木活儿、开坦克……就没有他不会的。这院里其他三个老头儿,每每吃完晚饭,就挽着他到前院来,要么下棋,要么跟他学手艺、大院里的桌椅、凳子,全都是出自几个老头之手。我们几个老婆子呢,就在院子里,缝缝补补、唠唠家常,一群小孩满院跑、玩耍嬉闹,你看见的那颗柿子树,就是被他们把皮给爬平的。” “可惜啊。”老太太叹了口气,“可惜现在……走的走,搬的搬,四户人家也就只剩我们家了,等明年我儿子建好新房子,我们也要搬走了。到时候,这大院估计有政府过来拆了,重新变成土地耕种,本来就是国家的土地,不住了,还给国家也是应该的。” 老太太说着,已经带顾泽穿过自家围墙,来到一大片果园前,园中种满了桃树、梨树、杏树……此刻正是一片姹紫嫣红春意盎然,果园掩映着一处人家,青砖黛瓦,朱门白墙。 “这些果树啊,全都是老宋亲手种的,说是易阳喜欢吃水果,就给她种了。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那是因为易阳她外婆喜欢花,老宋才种的。每到花开的时候,易阳外婆在园中赏花,老宋呢就在旁边给她画画,看见那石桌石凳了吗?”太太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屋檐,“那也是老宋自己雕刻的,为了方便易阳外婆赏花。我们其他几个老婆子,当时可羡慕了。” 顾泽顺着老太太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屋檐下的石桌石凳,也看见了牌匾上写着的“光荣之家”。 “时光不饶人啊~”老太太看着满园春色,目光中流露出眷念温柔,还有几许惆怅,“以前大院里有个什么东西坏了,都是老宋修,哪家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老宋也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他手艺好人又和善,大家都开玩笑说他是大院守护神,其实当时也就是随口说说,现在想想,还真是……”还真是一语中的,老太太摇了摇头,兀自说道,“自从老宋走了之后,大院就开始没落了。” “老人家是怎么走的?”顾泽陪老太太缓慢地走在园中小路上,落花满径。 “生病,肺癌晚期,遭罪得很,要做各种各样的检查、要化疗、要切肺,是个人都受不了。但老宋呢,硬是一声不吭扛着,半点抱怨牢骚没有,后来听老李说才知道,他是怕易阳外婆害怕。他们老两口是当兵的时候认识的,同生共死过,感情很深厚,易阳外婆心脏不太好,老宋嘴上不说,行动上却很诚实,从不允许她干重活儿,就怕把人给累着,易阳外婆就连绣花时间超过两个小时都要被他念叨,他把人当块宝一样护着。临走前,人都瘦得脱了形,还好言好语托我们帮忙照顾着点儿妻子孙女。” 两人穿过小路来到木门前,木门常年风吹雨打,红漆掉了皮,朽迹斑斑。老太太把钥匙放进锁眼里,拧了好一会儿,木门才在“咖哒”中应声而开。 “吱呀”一声响,那些尘封的静默岁月,被一只长满皱纹的手轻轻拨开,刹那流转,是不打扰只怀念的温柔。 “你进去吧。”老太太把钥匙递给顾泽,似是不忍多看,转身离开,“一会儿看完,记得把门锁上。” 顾泽接过钥匙道谢,自己走了进去。 刚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方院子。院子东边角落种着不知名的盆栽,早已干枯,上面结满了蜘蛛网,盆栽旁边种了几棵竹子,也都已经枯死,皲裂的枝干上满是遍布的黑点。 房屋坐北朝南,总共有五间,从西往东,依次是卧室、储物间、堂屋、书房、卧室。 两间卧室除了木床架子没什么其他东西,储物间杂七杂八放着些不要的旧物,堂屋也只有神龛还设着。顾泽推开书房的门,书房陈设简单,只有一个大书架、一张写字桌和两把藤椅。书架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没什么书,只有几张旧报纸和废纸,写字桌上,除了灰尘,也是空无一物,倒是下面放了两个胶带密封的大箱子,书应该是都被收进这两个大箱子里面了。 顾泽现在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易阳从前居住的地方。也许是以前答应要过要陪她回家看亲人没做到,现在得知她的亲人都离世了,心里愧疚和懊悔;也许是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她,想在她曾经生活十几年的地方寻找一点儿关于她的痕迹;也许是觉得她现在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或许会回来看看,指不定能见上一面…… 总之,他最后蹲在地上,拆开了一个纸箱,拿出里面装着的东西。这个纸箱里装的基本都是书,名著、人文、科普……种类齐全。他一本本往外拿,一本本翻着,书往外拿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看见了易阳曾经给他说过的那本《麦田的守望者》,这的确只是一本和杰罗姆·大卫·塞林格著作同名的中文故事集。 他刚翻开扉页,就掉出一张相片,伸手捡起来,相片有些潮,好多地方都掉了,露出白底,但顾泽还是辨认出了那是他高二时参加篮球联赛时的照片。 顾泽记得,当时是由体育老师带队去参加的比赛,照片也是由活动主办方—实验三中老师拍的,大多是合影,只洗出来寄给参赛选手,那易阳又是怎么得到这张照片的呢?而且这张照片角度有些怪,拍照的人位置应该不好,只能勉勉强强拍下他的投篮时的瞬间,光线很暗。看上去不像是老师拍的,更像是某个去观看比赛的人自己拍的,照片背面注明了时间,2009年6月27日,是易阳的笔迹。 是她问某个观看比赛的人,要的照片吗? 顾泽把照片放在地上那一堆书的上面,继续翻着手里的书,才翻没几页,又看见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还是他。这次拍的不是篮球比赛,而是他高二时参加演讲比赛时的情景。他穿了一中的校服,升旗台上就只有他一个人,深秋午后的阳光,将舞台和学校院墙后的群山装点的得格外柔软,他拿着话筒,神态自若。照片背后的时间是2008年10月25日。 这张照片,看角度,应该也是台下的人自己拍的。 顾泽把照片拿出来放好,往后翻着,几乎每隔几页,就有一张他的照片。那些照片里,有他参加各种比赛的、有操场上晨跑的、有树下歇凉的,有和同学玩闹的…… 每一张都注明了时间,时间最近的一张照片,是他录取了M大后,被母校邀请作优秀毕业生,回一中给下一届学弟学妹分享学习经验时拍摄的,照片背面同样的笔迹写着,2010年7月25日,目标,M大。 顾泽拿着这些照片,手里好像灌了铅。 所以易阳早在他还在上高中时就认识他了,她应该是是出席了他参加的各种比赛、活动,或者躲在某个他看不见的地方,拍下这些照片。 她还因为他,高中毕业后也报考了M大。 顾泽以前还觉得,易阳刚上大一就敢和他表白,说喜欢他,太突然了。 现在看来,她根本不是对他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她早在他读高中时,就喜欢他了,只是一直没告诉他。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深情,不过都是日积月累的红尘惦念! 第23章 特别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顾泽自嘲地笑了笑,顾泽啊顾泽,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不知道人家比你深情,不知道人家被退了学,不知道人家因为你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你甚至都不知道人家这六年都去了哪里,经历了些什么,一见面就冷嘲热讽,戳人痛处,世上真是比你更蠢的人了! 顾泽把书整整齐齐放进箱子里密封好。又找了个信封,把照片一张张装进去,揣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因为蹲得太久,他站起来的时候脑供养不足,有一瞬的眩晕。 他环视书房,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易阳的外公是怎样耐心地坐在藤椅上,一笔一划教她读书认字,给她讲故事,而易阳又是如何认真地整理这些照片,在每张照片的背后,都清清楚楚地注明拍摄日期。 可惜现在,所有美好的曾经,都已远去,只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顾泽觉得心里好像被人挖去一块,空落落的,是那种看着珍惜的东西在眼前流逝又无能为力的空荡。 离开房屋的时候,他仔细地锁好每一间门,好像从来未曾打扰一样。 …… “看完了?”老太太站在自家院子里,接过他递来的钥匙。 顾泽:“嗯,看完了,谢谢您。” 老太太仰起头看他:“易阳那孩子,走之前有留下什么吗?还能不能找到人啊?我们这小镇偏僻,消息也不灵通,大伙儿一直以为她是去外地上大学了,却不想是找不着了。这让我们一群老家伙,以后怎么有脸去见老宋啊!” 顾泽这一听才知道是自己先前说的话,让老太太误以为易阳出什么事联系不上了,忙解释道:“您放心吧,她人现在没事好好的,就是没怎么和我们联系而已。” 老太太:“真的?” 顾泽:“真的。” 老太太:“那你要是见着她,就跟她说,让她有空回来看看吴奶奶,吴奶奶今年83了,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再过两年,这大院也该拆了,她要再回来,估计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了。” 顾泽:“吴奶奶,您好好保重身体,话我一定会给您带到的。” 老太太:“那就好,那就好。” 老太太连连应好,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顾泽:“诶,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你昨天是不是来过,问我易阳的外婆葬在哪里啊?” 顾泽有一瞬的疑惑,随即答道:“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老太太:“哦,那可能是我眼花,认错人了。昨天那个小伙子,也是和你一般高大英俊,穿件黑色外套,从外形上看,你俩还真是挺像的。我眼睛看不清了,认错人你不要介意啊。” 顾泽连忙宽慰老太太:“老人认错人很常见,吴奶奶您不必在意。” 老太太:“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泽。”顾泽答道。 “你的确不是昨天那个年轻人。昨天他告诉我,他好像姓孟,叫什么名我给忘了。” 顾泽:“是叫孟轲吧。” 老太太:“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字,他也说他是易阳的好朋友,来这儿找她,问我知不知道易阳的外婆葬在哪里。易阳真没什么事吗?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在找她?” 顾泽:“真没事,就是这段时间清明,我们正好放假来B城,想着易阳家在这里,就来找她了。” 老太太:“原来是这样,那你,进屋坐会儿,又开始下雨了。” 顾泽瞥了眼又开始下雨的天,谢绝老太太:“不了,吴奶奶,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我会给易阳说,让她回来看您的。” 老太太:“好,到时候你们也陪她一起来玩。” 顾泽应着,离开了大院。 ...... “我听说今晚,可以放河灯。”孟轲从外面进来,将伞立在外面走廊上,一边换鞋一边说。 “是啊,别的地方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B城一直有清明放河灯的风俗。”易阳坐在沙发一侧,用手撑着头,一脸的生无可恋,她被孟轲关在屋里一天,已经快要发疯了,“不过你别想了,我又不能出去,你自己一个人去看河灯,有什么意思。” “那不然吃完晚饭,一起出去走走?”孟轲将带回来的晚饭放在桌上,坐在她旁边,试探着问。 “孟医生,敢情我能不能出去,全凭您老人家喜好啊。”易阳一听,不乐意了,立马正襟危坐。 “我观察了一天,你的确没有再发烧的迹象,按道理是可以适当活动活动的。”孟轲一本正经解释。 “那你是为什么,如此不按道理地,把我关在这屋子里一天。”易阳有点想捶人。 “因为我觉得,关着你,从外面买食物回来投喂,很好玩。” “???”易阳有一瞬间五雷轰顶,这是医生能对病人说出的话! 和孟轲相处越久,易阳越觉得,对于医生这种物种,你就不能按一般人的想法去揣度他们,因为他们永远有办法轻而易举毁掉你的三观,“那不然,一会儿出去,给你随便买个什么活物,满足你投喂的喜好?你喜欢金鱼、兔子、还是乌龟?” “我喜欢人。”孟轲不咸不淡地开口。 易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别……吧……买人犯法,你还是不要顶风作案了,到时候进去了我可没钱捞你。” “看来的确恢复得不错,能抬杠人了。”话音刚落,孟轲就伸手在她头上揉了几下。 “孟医生,你能不能自重点,哪个教你的,上手就揉别人的头。”易阳拿开他的手,挪了挪位置,离他远些。 “鞋都给你穿了,人也被你抱了,不能揉一下头吗?”孟轲一副受到不平等对待的委屈样子。 “你不要乱说,好吗,我什么时候抱你了?”易阳拿着抱枕,“刷”地一下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她仿佛看见一口天降大锅砸在她的头顶。 “昨天晚上啊,你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的,药也吞不下去,我只是想哄你吃药,谁知你顺势靠在我肩上,抱着我不放手。”顾泽听见易阳不屑地“切”了一声,“怎么,不信啊,我这儿有照片。” 孟轲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相册,把手机递给易阳。 易阳本来是不信的,但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睛,还有证据,好像也不是编的,半信半疑接过手机。看见图片的那一瞬间,她有种自瞎双目的冲动。 图片中的她,斜侧着身子靠在孟轲怀里,脸依偎着他肩头,头发铺散在他胸前,鼻尖几乎要触到他的脖颈,简直不要太刺激,更刺激的是孟轲白皙的颈侧,居然泛起一抹可疑的红。 易阳立马把手机塞回孟轲手里,好像扔掉的是一个烫手山芋,“我发烧脑子烧坏了,你也坏了吗,就不会离我远点。” “离你远点儿,然后看你半夜变成炉子,把房间烤热?”孟轲像个人形机器人,毫无感情地念出台词。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的意思是,你想让我好受点,也不用牺牲自己嘛,可以想想其他办法,比如,比如……”易阳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拙嘴笨舍。 “比如怎样?”孟轲很显然不准备放过她。 易阳脑袋快速转着,终于灵光一现,找到方法“比如你可以扶我靠床坐着!” “你有那么在乎我吗?”孟轲双手悠闲地抱在胸前,看戏似的看着她。 “???”易阳一时跟不上他的思维,满脸写着问号。在乎一说,从何而来? “为了我的清白,宁愿自己靠又冷又硬的床头。”孟轲解释。 “咳咳……”易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还真是见解独到。” “阳阳,凭心而论,昨晚照顾你的如果不是我,而是其他人,你会那么不设防地就睡过去吗?”孟轲不知何时收起了看戏的模样,好看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答会那就说明她脑子有问题,是个人都敢往人家靠,答不会,那就等于承认,眼前人对她而言是特别的。 “你这是什么破提问!涉及病痛、人生安全等等的复杂问题,答案怎么能只有会和不会两个选项。” “那我换个问法,昨晚照顾你的如果是昨天旅馆门口的那个人,你会放心睡过去吗?” “……” “不用回答,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孟轲十分体贴地让她不用回答,就跟抛出这个难题的不是他一样。 “你不就是想证明,在我心里,你比其他人特别吗,绕这么多弯!”就在孟轲以为不会亲耳听到答案的时候,易阳说,“是啊,你和所有人同时掉进河里,我都选择先救你。” “说我绕弯,你自己就不绕吗?说一句我最重要,就那么难。”听见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孟轲没忍住笑意,声音低缓好听,“不过,你这个答案,我很喜欢。” “看出来了,脸都笑出一朵花了。”易阳没再看他,径自走到饭桌旁:“先吃饭吧,不是说想去放河灯吗?” 孟轲也走到桌边坐下,“嗯,吃完就去。” …… 第24章 油纸伞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两人吃完饭,一人拿一把伞,出旅馆大门就是一条老街,夜雨微茫,檐下滴响。老街两侧早就支起摊铺,灯火通明,人群攒动。 “清明前后,不都应该踏青祭拜,追思亲人吗?为什么这里的清明,我不仅没有感到沉郁忧愁,反而觉得越发热闹。”孟轲和易阳并肩走在街上,暖黄的灯光将老街映照的古朴悠长。 “因为这是一个偏远小镇啊,小镇工商业都不发达,要想活下去,人们就只能外出打工,所以小镇上大多都是留守的老人孩子。而偏远就注定了它的守旧和淳朴,镇上的人都很看重传承,清明、中元这些祭祀类的节日,在他们心里,也就仅次于春节。所以,只要不是情况特殊,这些节日外出的人都会回来,一年难得几次团聚,当然热闹啊。”易阳给他解释,声音清缓,语调自然,像个穿梭在光阴里,望了一年年花开花落,燕去鸿来的旅人。 孟轲垂眸,透过伞的边缘,看见了她清秀的脸,不张扬不精致,像墨池青花,干净淡然,待在她身边会觉得周围都安静下来,时光很慢,听得见一粒微尘的浮动,瞧得见一朵花的绽放。 孟轲突然就想起以前看到过一句话,“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孤独。因为孤独,所以通透,因为通透,所以沉静。他们将一颗种子的破土藏在心里,而给你看了一朵花的盛放。你以为他们是莲座上的梵音,他们其实是红尘里的苦渡。” 孟轲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句话,但此刻,易阳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 他们路过一个卖油纸伞的地方,简单木板搭就的摊位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油纸伞,撑开欣赏的雪白油纸伞,伞面寥寥几笔,勾勒出嶙峋山峦,山涧瀑布飞泻,云松笔挺,画风苍劲冷冽、遒健潇洒。 “两位看伞吗?”瞧见孟轲的目光从伞面扫过,老板眼尖,立即笑吟吟地热情招呼,“这些伞,都是我们自己纯手工制作的。从十几里外采的三年以上向阳生长楠竹,柔韧性比一般竹子好得多,伞面用的是裱纸,延展性好,质量有保障。”老板说着,为了验证自己的话,还从一堆躺着的伞中,抽出一把,撑开又合上,合上又撑开。 “你喜欢?”易阳看向孟轲。 “看着挺好看。” “那就挑一把呗,拿回去做纪念。”易阳很大方地说,“我送你。” 孟轲没忍住笑:“你知道,你说“我送你”三个字的时候,我想到什么吗?” “想到什么?” “想到西湖断桥,眼见天要下雨,许仙把自己的伞给了白娘子。” 易阳没记错的话,人家许仙不是送伞,是借伞给白素贞吧! 老板一听二人的对话,估摸着应该是情侣,很机智地接到:“这位先生,不说不觉得,您一说还真是有点像,同样是清明时节,同样的烟雨朦胧,当初许、白二人的姻缘就是由伞而起,今日这位姑娘要是送您一把伞,说不定还能再成就一段佳话。要真是这样,那我这伞铺,以后可有故事说喽。” 易阳:“……”做生意的果然都会说。 “那我可得好好挑一把。”孟轲和老板一唱一和,还真就在摊位上挑起伞来。 “这把怎么样,上面画的,是苏轼‘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老板拿了把伞,伞面画着,雨后初晴,山明水秀,一朵芙蕖亭亭玉立。 孟轲摇了摇头。 “那这把呢,‘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孟轲又摇摇头。 “这把,‘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孟轲还是摇摇头。 …… 老板几乎把伞都给他选一遍了,孟轲的反应还是摇头,老板也不气馁,让他自己随便挑。 “你到底喜欢什么风格的?”易阳终于看不下去,问道。 “也没有什么特定的风格,看对眼就行。”孟轲答得很随意。 易阳扶额,这世上有种人,你问他喜欢什么,他都说随便,但当你真的挑好给他的时候,答案永远只有两个,就是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孟轲无疑就是这种人。 “不然,你给我选一把吧。不是说要送我吗,哪有送人礼物,还让人挑选的,一点惊喜都没有。” 易阳:“……”自己挑不出来,还赖别人! “就那把吧。”易阳指着撑开的那把白色油纸伞,“素净简洁,山水和你更配一点。” “我也觉得那把好。”孟轲笑得眼角都弯了起来。 老板:“……”这把我刚才也拿给你看了,怎么没见你说好!果然男人只要不要脸,谁都拿他没辙! 老板把伞包装好递给孟轲,收了钱,临别时还不忘对孟轲会心一笑:“二位真是心有灵犀,祝愿你们早日成为佳话,真到了那天别忘了请我喝一杯喜酒。我家这个铺子开了三十几年了,以后也会一直在这里,只要你们请我,不管多远,我老方都一定会送上祝福的。” “谢谢方老板,我们加个微信好友吧。”孟轲掏出手机,真有种邀请人家喝喜酒的架势。 “好啊。”方老板笑着,也拿出手机,把自己的微信名片给孟轲扫。 易阳看着两个大男人,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微微发福的老板,一个二十多岁,备受尊崇的医学界新星,就这么把买卖变成了交友现场! “孟医生,我问个问题吗?”两人和方老板道别,易阳实在没忍住。 “什么问题?” “你是怎么做到,在任何情况,都八风不动、镇定自若的?” “有吗?可能是天生的气质卓然、与众不同吧!” 易阳:“!!!”这膨胀到爆炸的自信和自恋! “你问完了,那能换我问个问题吗?”孟轲十分自然地上演‘礼尚往来。 “问吧。” “你以前,送过别人礼物吗?” 为什么他问出的问题都这么难回答,易阳觉得孟轲如果某天不想做医生了,可以转行做高考命题老师,一定会能轻松收获万千考生无情的唾弃! 易阳:“当然送过。” 孟轲:“那你送给谁了?” 易阳:“干嘛,这就打探起我的从前来了。” 孟轲:“我打探,你就会告诉我吗?” 易阳:“当然不会。” 孟轲:“我觉得,咱们都认识六年了,可我对你的了解一点都不深刻。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十七岁,你十七年的生活是什么样,我一无所知。你上学时成绩怎么样?拿过几张奖状?受过几次惩罚?是好学生还是坏学生?有没有人偷偷给你写过情书,或者你有没有给别人写过情书?这些我都不知道。认识你之后的六年,你去了哪里?遇见过什么人?过得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我都怀疑,我们真的认识六年了?” 易阳:“不深刻不也挺好的吗?你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就对她保有一丝幻想和期待,像一个不透明的瓶子,你会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相反,如果都很了解一个人了,那她对你可能也没什么吸引力了,这不是我们认识事物所遵循的规律吗?你看,我也没有打探你的从前啊。” 孟轲:“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我总觉得,你不打探我的事情,是因为你根本不关心我。” 易阳偏头看他:“孟医生,我能认为你是在撒娇吗?” 孟轲:“你也可以认为,这是一个男人在向他心仪的人表达没有得到足够关心的不满。” 易阳:“……”,“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你以前多高冷,一门心思扑在病人和病历上,都不理别人的。” 孟轲:“你看,你果然不了解我。我不理别人那是因为我对人家没什么兴趣,过多交流会让人误会。而我对喜欢的人,一直都是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易阳:“……”,“那你以前还叫我‘哑巴’。” 孟轲:“你那时候不是个小哑巴吗?问你什么都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就跟个木偶一样。害我担心你想不开,会做什么偏激的事,天天和别的医生换晚班,半夜守着你还不能让你知道。” 易阳疑惑:“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孟轲:“怕你觉得我对你……心怀不轨。” 听到这个答案,易阳实在没忍住笑了,“那你现在为什么告诉我?” 孟轲:“现在不一样了啊,我本来就对你别有用心,我都表白多少次了,还不能表达关心吗?而且出门之前,你都说了,所有人里面,你最看重我,为了时刻提醒你记得这句话,我当然要……积极表现。” 易阳:“那以后……” 易阳话还没说完,抬头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站着的顾泽,他撑一把黑色的伞,立在雨中,就那么凝视着她,目光,哀切? 哀切!易阳觉得她一定看错了。顾泽那么坚定的人,对喜欢的人——比如赵琦珂,无理由偏爱;对不喜欢的人——比如她,无节制冷漠。他的情感,永远只有偏爱和不在乎,怎么会流露出这种情绪! 第25章 河灯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其实易阳没看错,顾泽眼神中流露出的的确是哀伤。 从老屋出来之后,他就来到旅馆门口。很想给她打电话,想听一听她的声音,可是他不敢,怕对她而言是种打扰。她温顺也狠绝,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她喜欢一个人可以对你无限好,好到让你忘了她也是有情绪的;她讨厌一个人可以对你无限冷漠,她很少说伤人的话,可她一旦说起来,那就是凌迟,凌迟别人的同时也在凌迟自己,他昨天是体会过的。 他就那么站在檐下等着,等不等得到他不在乎,只是想等而已。 然后,他看见她和那个医生一起出了门,他们没有看见他,因为他站的地方刚好被一个卖水果的摊位挡住。医生好像问了她什么,她心平气和地给他解释,他透过淡蓝色雨伞的边缘一直凝望她的脸,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温柔和眷念。 同为男人,他很清楚,这样的目光只有在凝望心爱之人时,才会流露出来。 他们从他面前走过,她没有注意到他。以前不管他在哪里,她总是能找到他。而现在他就在她咫尺之遥的地方,她一个转头就能看见,可是她没有发现他,她始终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当她从他面前过去的刹那,他生出一种想要叫住她的冲动,但是他没有出声,而是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他们走到卖油纸伞的摊铺前,那个男人的目光在摊位停了几秒,她问他是不是喜欢。她的感觉其实敏锐得可怕,只要她想,她几乎可以瞬间捕捉到别人微弱的神色变化,就像她明明都没有抬头,隔着伞只听一句回答,就知道那个男人想要她送他一个礼物。她都没等人家开口要,很大方地说,我送你。 男人窃喜,装模作样地和老板挑伞,老板拿那把白色油纸伞的时候,他明明是喜欢的,但还是摇了摇头,摊位上的伞都选完了,他还没有选好,反而抱怨她送人礼物没有诚意,要她给他选一把伞,她只好给他选。她选了他喜欢的那把伞,随意地说,山水配你,男人的眸子瞬间亮了,毫无立场地说,我也喜欢这把。其实不管她选哪一把伞,男人都会说喜欢,他要的只是她给他挑的,而她一直都知道他喜欢什么。 两个人,一个别扭地纵容,一个毫无立场地偏爱。 他突然有些生气,自己一个人往前走。他知道他在嫉妒,她以前明明只看得见自己,她花了那么多的心思记录下他高中时的点点滴滴,而现在却另一个男人那么好,对他如此冷漠,她是真的不喜欢他了!她若喜欢一个人,绝不舍得让那人有一丝的委屈。走着走着,又觉得不甘心,放慢了步调,想等她发现他,可她一直都没看见他,他只好站在原地等她。 …… “易阳,我等你很久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泽其实是有些卑微的。 他在雨中等了她那么久,鞋子裤脚被来来往往的人蹭得又湿又脏,她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如果不是他主动站到她面前,她就要径直地和他再次擦肩,她眼中没有他,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见她。 “你找我,有事吗?”看见他后,她没有继续往前走,站在原地,声音和雨水一样凉。 他记得她昨天说,不管有没有事,都不要再找她。一夜蛰伏,这句话的杀伤力又增了不少,胸腔闷得有些疼。 “B城的风俗,清明不是要放河灯表达追思,祈求平安吗,我给你买了一个。”顾泽扯出一个笑,他快步离开时是真的很生气。可伸手摸到了口袋里照片,所有生气都化作了心疼。那个自小失去父母疼爱的人,后来又失去了此生最爱她的人,一个人孤零零在外漂泊。他忽然觉得能再见到她好好站在他面前,都已经是上天莫大的馈赠。 看见有人卖河灯,就给她买了一个,他一直在等她,可她明明离他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清明河灯,可表追思,可求平安。”那年清明离家远,他们没能回来,她在校园里和他说家乡的清明习俗,他也是B城人,自然知道这些。 他说,“以后我给你买,陪你去放,保佑你平平安安。”那时他还不知道,她外公、母亲都已不在人世,以为她放河灯是为求平安。 一别如斯,那些年轻的诺言,被岁月厚重的年轮,碾的面目全非。 易阳有一瞬失神,明白他的意思后,摇了摇头有些错愕地说,“我不需要。” “那你能陪我去放河灯吗?河灯是给你买的,我想和你一起去放。”顾泽望着她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曾经的春花秋月都换了寒霜风雪。 “阳阳。”孟轲在旁边唤了她一声。 这一声称呼,顾泽听起来,是真的很刺耳。 易阳:“你为什么给我买河灯?” 顾泽:“因为我想看着你平平安安的。” “咳咳……”易阳在风里咳嗽了两声。 想她平安,真是……讽刺!易阳蜷了蜷手指,他不是恨她入骨吗! 他曾经说,易阳,你这么恶毒的人,怎么能这么坦荡地站在天光下呢,你应该躲在黑暗啊! 现在又说,易阳,我想看你平平安安! 憎恶喜欢,他怎么能切换得这么自如呢! “用不着这样,你我之间早就不相干了,生死病痛,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咳咳咳……”易阳说着,又咳嗽起来,比刚才更剧烈,脖颈都红了。 “你怎么了?”孟轲察觉不对劲,情急之下把自己的伞丢在一边,弯腰进了易阳的伞下,接过她的伞,扶着她。 “没事……咳咳……可能……吹风着凉了。”易阳强压着心头的难受,摇了摇头。 “易阳……”顾泽见她咳得腰都直不起来,也紧张起来,他记得今早郑校长说她生病了,什么病!心中一急,顾不得其他,就想上前看看人怎么样,却被孟轲拦住了。 “顾先生,既然阳阳都说了,不想和你再有什么关系,你又何必纠缠。她昨天见完你,回去就发烧了,现在看见你,又开始咳嗽!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河灯你还是自己去放吧,只要你别再打扰她,她就挺好的!”孟轲语气坚决,看顾泽的眼神带了几分冷意。 这句话,让顾泽停住了步子,愣在离易阳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人咳得面红耳赤。 易阳咳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来,轻轻拍了拍孟轲扶在她肩上的手,“没事,我们走吧。” “好。”孟轲一只手撑伞,拿着油纸伞的另一只手把人半搂进怀里,从顾泽身边走过。 顾泽站在原地,堪堪看着两人远去,装河灯的纸袋被他捏的变了形,他这辈子都没在人前这么难堪过。 “说吧,你到底怎么回事?”两人走出老远,孟轲看着易阳,眸色深沉。 易阳:“你不是看见了吗?被人气的。” 孟轲:“……” 这信口胡诌的本事! “你是对我医生这个身份有什么误解吗?哪个被气能气成这样!”孟轲停下步子,把人拉到自己面前,神情认真,“阳阳,你可不可对我坦诚一点。” 易阳:“……”,好像又把人惹生气了,话到嘴边溜了个弯,“好吧,还像是之前的肺炎没怎么好彻底,一激动就咳嗽。” 孟轲:“有肺炎你不告诉我。” 易阳:“好久以前的事了,我当时住院治疗了。医生说可以出院我才出院的。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有点儿复发的迹象。” 孟轲:“明天跟我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易阳:“别吧,吃点药不行吗?” 孟轲:“你说呢?” 易阳:“……”,“行吧,听你的,别气了,板着脸怪难看的。” 孟轲:“我没有气你,我在气我自己。” 易阳:“好端端的,跟自己置气干嘛。” 孟轲:“我气我自己在你面前总是站不住立场。早就说要带你去医院做检查,可你一软磨硬泡,我就狠不下心硬拽着你去。现在,只能自我折磨。我上辈子,是对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这辈子来还债的吗,我怎么就拿你没辙。” 易阳:“嗯,有可能,你上辈子真对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的事情!” 孟轲:“一天天,正事儿没见你说几句,顺杆爬倒是挺能,你能不能对我好点儿?” 易阳:“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我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 孟轲:“就会哄人。” 易阳笑了,眉梢眼角都是弯的,像夜空里的上弦月,澄澈清亮,漂亮得不像话! 孟轲心头一颤,没忍住,倾身,吻,落在了眼前人的额头,触上便收回,向松间晨曦,轻柔温润,蕴了珍惜庄重的意味。 易阳一时不察,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愣在原地。 “傻了?”孟轲要笑不笑地看着她,趁着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揉了揉她的头,“走,给你买河灯放。” 第26章 生疏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跟着人往前走的时候,易阳还有些云里雾里,半天才消化孟轲吻了她这个事实。 见人不说话,孟轲忍着笑意:“之前不是还巧舌如簧,能把人哄上天吗,怎么这会儿不说话了?” 易阳倒是难得的诚实,“不知道说什么……” 孟轲:“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易阳:“什么?” 孟轲:“像只受了惊吓的小松鼠。” 易阳:“……” “看看,喜欢哪一个?”两人来到卖河灯的地方,摊位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河灯,形状各异,款式别致,红的鲜艳,白的皎洁,黄的柔和,青的秀丽……竞相绽放、目不暇接。 “随便吧,都挺好看。”易阳其实没想放河灯,她纯粹是闷得慌想出来走走而已,不想遇上顾泽要放河灯,现在孟轲也要放河灯! “那就蓝底白花那个莲花灯吧。”孟轲果断做了决定。 孟轲:“老板,给我们包一下那个白色的河灯。” “好嘞,您稍等。”老板笑着,熟练装好河灯递给孟轲。 “你为什么也想放河灯?”两人往宁安河方向走,易阳思考半天,起了这么个话头。 孟轲:“你清明回来,不就是为了纪念亲人的吗?既然来了,那就把河灯放了,思念也好、别的也好,都让它随风远去。然后,好好地生活。” 易阳不是一个仪式感很强的人,很多节日别人热热闹闹过着,她就安安静静看着,好像那些繁华、喧嚣都和她没多大关系。她将内心藏得太深,爱恨深埋成海,悲喜积压成山,久而久之,成了一个没什么情绪的人。 她无比清醒而又无比痛苦地活着,自我折磨。就像她知道那些载着思念祈福的河灯飘出一段距离后,就会因为电量不足或者蜡烛燃尽而熄灭,被风浪打翻沉入河底成为水中垃圾,所谓天国不过是人们杜撰出来纾解哀思的地方,人死后什么也没有,一切追思纪念都是活着的人给自己找的慰藉。而有人或许需要慰藉,可她不需要。 不过,既然孟轲那么想放河灯,那就陪他去放吧。 …… 顾泽一个人来到河边,河面烟波浩渺,灯影摇曳,色彩万千,似银河星海。 岸上人熙熙攘攘,老人佝偻着身子凭栏眺望,青年笑容明媚意气难挡,小孩天真无邪奔奔跳跳。 一对年轻情侣从他面前过去,女孩十八九岁模样,正是张扬肆意的年纪,不知发生了什么正和男孩闹脾气,男孩几次试图拉她都被她躲开。 “这儿人这么多,你别冲我发脾气,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男孩低声说道。 “都说了让你买那个大的方形河灯,你偏不,就要买千篇一律的莲花灯,放进去整条河都是莲花灯,也不知道哪个是我的,我怎么发朋友圈。”女孩生气道,“我都跟闺蜜说了,你今天带我来放河灯,会给我一个特别的惊喜,到时候给她发图片,你说现在让我拍什么给她看!” “好了,我错了。我买莲花灯,不是因为想着那些佛主啊、观音啊,都和莲多多少有些关联,放河灯祈愿嘛,自然是要诚恳一点,让心愿都能被神佛听见,莲花灯比其他河灯更通灵。”男孩拽了拽女孩的袖口,“早知道你会这么不开心,我就不买莲花灯了。” 女孩板着脸:“你许的什么愿望?”一看见河灯,她就只顾着生气,根本没问过男孩许的愿望。 “我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陪你从青葱年少到垂垂老矣。”男孩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许个愿嘛,哪儿有你开心重要,我现在就去给你买那个大的方形河灯,你重新放,我们重新许愿!” 男孩说着,趁机抓住女孩的手,就要带她去卖河灯的地方,女孩却愣着不动了。 男孩疑惑:“干嘛?走啊。” 女孩:“我现在觉得,那个莲花灯,也不是特别普通。” 男孩没反应过来:“啊?” 女孩声音大了点:“啊什么啊,我现在想回去拍照!” 男孩终于明白了女朋友的心思,开心地笑起来:“哦!好!我们这就回去拍照。” 顾泽看着这一对小情侣远去,神色莫测。 年轻真好啊!爱简单,恨简单,吵闹简单,和好也简单! 哪像他们,多年决裂,一个讳莫如深,一个不曾回头。一朝重逢,都是生疏冷淡的如鲠在喉! 顾泽望向河边,重重人影中,一眼就看见易阳。 她和孟轲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孟轲撑着伞,她弯腰蹲下去放河灯,一盏蓝底白花的莲花灯,被她轻轻一推,顺着河流驶向远方。 顾泽望了眼手里的蓝色莲花灯,那是他挑了好半天才相中的。以前易阳和他说过,喜欢蓝色的花,尤其是大片大片缀连的蓝色花海,像天空广阔无垠,包容一切。她的想法总是和一般人不一样,新奇而又特别,每次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她的理由都总是能让他耳目一新。 只是现在,那个特别的人,心里有了别的人。她不是不想放河灯,只是不想和他一起放河灯而已! 这样也好,反正都是纪念祈愿。他陪着也好,别人陪着也好,她开心平安就好! 顾泽没有过去河边,而是将手里的河灯扔进路边垃圾箱。原来亲手丢掉精心准备的礼物,心情是那样沉重,就像亲手割断了曾经的羁绊和心底的希翼。 他没多做逗留,转身任由自己淹没在人群里。 “不好了!有人掉河里了!”顾泽走出没多远,忽听得后面有人大叫。 “快救人啊!有个小姑娘掉河里了!”又有人大叫一声,身后传来人群躁动的声音。 小姑娘!顾泽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易阳!他立马转身,看见刚才易阳站的地方被围得水泄不通! 顾泽想也不想,急奔回去,从推搡的人群中挤出一条道。夜色太暗,只能借着零星散落的河灯,隐约看见水面上有个人影在挣扎,长发披散在水面上! 长发!真的是是她! “易阳!”顾泽顾不得其他,上衣一扔,纵身跳进河里。 第27章 救人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易阳站在岸边,听见有人叫自己,循声望去,刚好看见顾泽扔掉上衣,一头扎进河里。 他跳进去之前叫了她的名字,他以为掉进去的是她,所以跳进去救她吗? 易阳的手不自觉虚握起来。 孟轲看着易阳,虽然她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激动行为,但是他知道,她内心绝不......《关山无灯火》第27章 救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章 邀请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一旁的孟轲跪地抢救了好一会儿,才把人从生死边缘拉回来。 小姑娘咳出被灌进去的水,朦朦胧胧睁眼看见一群人盯着自己。 “我这是怎么了?”见此情景,小姑娘疑惑地问道。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你刚才掉进河里溺水,是......《关山无灯火》第28章 邀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章 看望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第二天一早,易阳和孟轲去了大院,孟轲手里拎满东西,都是易阳给吴奶奶买的。 易阳敲了敲大门,很快伸出个小瓦片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易阳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正要说点什么,忽听得那小瓦片头惊喜地冲院内大喊:“老祖,又有人来了。” 然后......《关山无灯火》第29章 看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章 手伤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老祖,我想吃鱼。”睿睿父母虽然平日忙着店里的工作,但对睿睿的家庭教育一点儿也没落下,小家伙想吃鱼够不着,谨记父母的教育,有客人在时,不能肆意妄为,有什么的想吃的东西要让大人帮忙夹。 “想吃鱼啊,我给你夹。”鱼放得离易阳比较近......《关山无灯火》第30章 手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章 牵手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牵念尽处,红尘陌路。 她用那样平淡的语气,和他说,他们之间牵念已经尽了,红尘再见只应陌路。 就好像他们之间不曾有过那么多的羁绊牵挂,只是路上遇见,一起喝了一杯茶,茶喝完,人也该散了,从此山水不相逢。 她从来不是张扬肆意的人,爱恨高调,要么轰轰......《关山无灯火》第31章 牵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2章 争吵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顾泽刚进家门,就看见保姆陈阿姨对他使了个眼色,他看一眼玄关多出的外套,认出那是他母亲的。 顾泽径直往客厅走,果然看见母亲谢岚和赵琦珂正在沙发上坐着。 “哟,你回来了。”谢岚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来了这么一句,语气里有不满。 ......《关山无灯火》第32章 争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3章 生死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易阳回到家里,在电脑上打开U盘,里面是一段监控视频。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身材发胖,穿金戴银的中年男人,正和一群毒贩谈论交易的时间地点。 那个男人化成灰她也认得,那是A城最大夜总会—紫罗兰的老板周乾。六年前他还只是个在ktv打工的,如今摇身一变,都......《关山无灯火》第33章 生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章 厌恶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你现在还有什么事必须要做吗?”顾泽问。 易阳:“现在jingcha已经行动了,我得等他们的消息,看着他们成功救出我朋友。” 顾泽:“也就是说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我没理解错吧?” ......《关山无灯火》第34章 厌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章 恋情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傍晚,严峰给易阳打来电话,说周乾一伙人在交易现场被抓获,凌坤已经成功解救出来,受了点皮肉伤,但没什么大碍,正在医院治疗,易阳才放下心来。 顾泽见她这边没什么大事,而母亲又一直打电话催,便离开了。 “现在插播一条本市新闻,我市著名夜总会......《关山无灯火》第35章 恋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章 催促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妈,你说的这些还早着呢。” “好好好,我知道,我一定找个时间,带她去见你,好吧。” “那就先这样啊,我还有事忙。” 易阳因为受伤的缘故,被顾泽强制请了三天假,留在家里休息。 ......《关山无灯火》第36章 催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章 公开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孟医生,下班了!” “孟医生,下班了!” …… 医院走廊里,不断有医生护士和孟轲打招呼,孟轲都回以点头微笑,今天是什么特殊节日吗,怎么每个人都拿着奶茶? ......《关山无灯火》第37章 公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章 退婚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你什么时候回家?”艾力刚离开,顾泽就接到母亲的电话。 顾泽:“我现在外面有事忙,过几天回去。” 谢岚:“你在外面有什么可忙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几天去B城找易阳了,你现在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关山无灯火》第38章 退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章 缘起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手怎么样了?”两人坐在窗户边,暖黄的灯光撒下来,安静而闲适,顾泽看着易阳始终放在桌下的手,眼底有深藏的不舍和疼惜。 那天黑衣人的刀直直刺向他,是易阳毫不犹豫把他推开了,他当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救一个避而远之的人。后来听......《关山无灯火》第39章 缘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章 逼问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二位,你们的菜。”没多大会儿,服务员把菜端上桌。 顾泽将筷子递给易阳。 “谢谢,”易阳接过,看着满桌菜,“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总不能你要说的事,就是告诉我,你在老屋找到一些旧照片吧。” ......《关山无灯火》第40章 逼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章 与我无关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日子悄无声息流淌,一晃距离周乾被捕已经半个多月,凌坤在医院恢复得不错,外伤基本没什么大碍,只是心里的伤,这辈子估计是好不了。 出院这天,易阳去接他,半百的年纪,凌坤因为伤心过度,早早地白了发,眼窝深凹下去,颧骨高高凸起,整个人显得越发苍老,一位父亲的思念与悲痛,就那样明目张......《关山无灯火》第41章 与我无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章 醉酒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是您让我提条件的,怎么,在您眼里,您儿子不值这个价啊,那还跟我在这费什么话!” “又不是我让他解除婚约的,有什么后果,他自己承担,关我什么事!” “别给我扣高帽子,顾泽他一个才貌双全的海龟,还是公......《关山无灯火》第42章 醉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章 求婚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你那个手,一会儿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易阳转身去插座那儿拿自己的手机,昨天走得匆忙,充电器还是借的艾力的,“以后,可别在外面喝那么醉了,被记者拍到,你形象就毁了,新公司刚起步,谁还敢跟个酒鬼合作啊。” “我还有什么......《关山无灯火》第43章 求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章 车祸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我当然知道。”孟轲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是不说的表情。 “你快告诉我!”易阳伸手拉了下他的衣袖,“你不知道说话说一半,能吊死人吗?” “哦,你也知道被吊着不好受啊。那我之......《关山无灯火》第44章 车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章 反目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孟轲靠着手术室外的椅子坐下,阳光洒在透过窗户,在地面留下明亮的光斑,他却觉得全身寒冷。 “儿子,怎么样了?”孟庭和父母听到消息后,急冲冲赶过来。 孟轲的母亲许瑞看见孟轲坐在椅子上,没什么大事,一颗心这次落回胸腔里,“怎么回事,怎么会发......《关山无灯火》第45章 反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章 苏醒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七天后,易阳从ICU转入普通病房。 这段时间,孟轲没有上班,没日没夜守着她。 孟轲正在用毛巾给她热敷因为输液而青紫的手,忽然看见她的手指头动了一下,紧接着那双一直闭着的眼睛颤抖了一下,终于缓缓睁开。 太久没有睁开眼睛,病房里强烈的阳光刺得她下......《关山无灯火》第46章 苏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章 宝贝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我这一觉醒来,多年宿敌就伏法了,在医院待得也值。”易阳说道。 “你觉得用你的命换一个罪犯的命,值?”顾泽问。 “我的命自然比他的命金贵得多,只不过他有权有势,要让他伏法,的确不容易。” ......《关山无灯火》第47章 宝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章 一家人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易阳逐渐好转之后,整天想方设法让孟轲给他办出院。真不是她得寸进尺,而是医院这种地方吧,生病时巴不得住进去让所有病痛都消失,但当病好了之后,又急不可耐想出院,多待一天都是煎熬。 “孟医生,”孟轲穿着白大褂,正坐在床前看她今天拍的片子。 ......《关山无灯火》第48章 一家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 自白 - 关山无灯火 - 木清梵 今晚的月亮很圆,皎洁月色洒满城市每一个角落,如梦如幻,令人沉醉。 顾泽将手机放在桌上,屏幕还亮着,微信对框里,易阳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明天我回B城,不会再回来了,你自己保重。” 顾泽心一沉,犹豫了会儿,问道:“和孟轲......《关山无灯火》番外 自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