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逝水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我立跪在渐渐远离岸边的竹舟上,右手持着沾满鲜血的斩马刀,刀柄与手似乎已经被什么东西粘在了一起。 我低下头,看着已然血肉模糊的“左臂”,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它还伴随着我出生入死。我忍着疼痛,把斩马刀又握紧了些,望着渐远的岸上,心头一阵懊恼。 “亭长!”我朝着站在我身后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吼道,“快让我过去!”。乌江亭长紧锁的眉头益紧,继而闭上双目,摇了摇头。 我咬紧牙关,盯着岸边,攒动的千万人头突然全部静止。那中间,当是我既恨又敬的主公,当年的西......不,现在,甚至数代之后仍旧是威风凛凛的西楚霸王。对岸,人群忽地散开来,中间似有小sāo动,但小舟渐远,人群如蜂,我已经辨别不清岸上士兵盔甲的颜sè。 我拄着刀吃力地站了起来,方才感觉到今年末的东风甚之于以往,间或夹杂着如切肤的恐慌。眼见着对岸似乎开始崩乱,踩踏、呼号声不绝于耳。不须说,我已经明白了什么,承载着微弱希望的双眼顿时黯然失sè,我拄着刀不自觉地双膝慢慢下跪,周围船只上的同伴亦是如此......这场东风,吹醒了我――一个士兵的梦,也吹走了我少年时恍恍惚惚的梦想。; 第一章 惊变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我名文仲,秦王政十年,生于雍城一个极平常的家庭。我的故乡雍城是秦朝近300年的古都,不过后来献公东迁都城至栎阳,这里或已非秦之都城100余年之久,谁人又能知晓。 这是一个对我来说“和平”的年代,这个时候“秦楚齐燕韩赵魏”七国鼎立,故土的观念极为深入人心。许多游走于列国山野的志士仁人,终要回到自己的故土。亡于异国其为悲,客死他乡其为哀。在这种观念及种种制约下,普通的百姓是很少游走他乡的。少时,我从未出过这雍城,至多去过几次外城。但外城除了厚实的城墙,再无令我感兴趣的东西。我喜欢这城墙的威武雄壮,约有五至七人之高。这里经常会有出入的商人,还有服城旦的在筑成守城。听父亲说,守城不是什么好事,随时会有xìng命危险。然而我并不知这xìng命危险为何物,也不知这些人缘何至此,毕竟我们家尚能自给自足。 我的父母在家务农,rì出而作,rì落而息。我有个长兄名唤文伯,长我三岁。受古都之影响,父母时常会带我们祭拜一下。雍城有很多庙宇、祭坛,很多祭祀仪式也会在这里举行,听父亲说,我出生那年,秦王罢免了丞相吕不韦,并在雍城举行了国君chéng rén加冕仪式。记事时起,我便对他们祭祀鬼神之事有诸多不解,总是每事必问。 我十五岁那年,长兄应征已有两年之多,生死未卜。暮chūn的一rì,我随父母至大禹神庙祭祀,跪拜之后,父亲将杯盏中的酒洒向空中,我当即问道:“大禹不是已经亡于几世之前,为何还会助我们下雨?我甚是思念长兄,为何还在这祭拜大禹?”回家之后,父亲严厉地斥骂了我一顿:“兵荒马乱,人命如纸!今年此番不敬必要遭天谴。如今赋税严重,倘若收成欠佳,活着的人尚且生死未卜!若是实在心怀疑虑,便记住孔子的话:‘敬鬼神而远之’”。 我不是很爱读书,爱调侃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乎?非也,尚能秉竹简!虽如此调侃,但我自知自己不过尚能缚鸡。我平rì也会读一些书,但很少。我们老百姓平时说话不会那么文绉绉的,我们七个国家也都各有各的说话习惯。 我自诩天赋很高,因此也不会让自己读太多的书,我宁愿终rì冥想。我以为,一个人书读多了,他的脑筋就会被书限制住,他的判断、评论、思想甚至说的话,都会为书本所影响,以至于无法无所忌惮地思考,心怀羁绊。与人谈话之时,尽是书中之语,所言之辞,不过书中之思想。虽说我很胆小,但我喜欢zì yóu,我视读书人不过耳耳,若我平rì闲暇所思与他们看书所得极为相似,便会沾沾自喜:汝读终rì尚不若吾须臾之思乎? 我只知道,在秦国,官吏是众相争捧的差事,可以不用担忧生计和税收。在秦王政的治理下,官吏虽然公正,但我也很惧怕他们,因为他们可以任意摆布他人。如我这般非富裕之家,若非祖辈建功立业,是永远都不可能被推选做官吏。何况我并不爱读书,并不通晓秦之法律,文笔亦是极差,即便自荐也无丝毫可能,遂绝与官吏之缘。 我无壮志,亦无所谓胸怀,只是束发之少年。我未进过学堂,全凭母亲在家教我。我对兵器、韬略、历史亦是无甚知晓。但是,令我记忆最深也最不解的,便是天道与鬼神。自那rì祭拜大禹神庙的教训,我便对鬼神充满了敬畏,甚至恐惧。这种恐惧,是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一旦想到深处,即如我突然被完全隔离于世外,以一种局外之人的视角在审视、追问这个世界,但这种感觉又很快地消失。我曾多次尝试重新进入那种境界,但这好像是上天的馈赠一般,每rì不可多得。 不知是我的那次对鬼神的不敬灵验了,还是我命该如此。 秦王政二十六年夏的一个平常的早晨,但这一天对我来说却极不平常。空气静得令人窒息,知了的叫声寥寥无几,往常,父母早就出门耕作或去集市了。但今rì,我见父母皆坐床榻边,神情严肃,若有所思。我张开惺忪的睡眼,方才渐渐听见窗外街上嘈杂的人声。不过这rì早晨我似乎听不到平rì里街上的叫卖声,我仍旧未觉任何异样。 母亲摇着头:“哎,兵荒马乱的rì子何时方能结束!” 我早已习惯百姓对战乱的态度,但我先前无忧无虑,因为这十几年之间秦国相继吞并了五国。自从去年,秦国已有继续吞并东方的齐国的势头,我知道若是征兵,我或许逃不过,但之前秦国是如何的威风!几年之前,秦国大将王翦领兵六十万伐楚,何等的兴师动众!因此长兄应招入伍,至今生死未知。 母亲接着说:“今天城里又张榜征兵了,我怕是你和你爹难逃干系。” “为何?”我震惊地站了起来。 父亲说:“早上去看了榜文,秦王yù征兵伐齐。去年王翦将军初灭楚,但军队尚在南方,一时难以北上伐齐。我想秦王将征新兵,或与王翦之军会合,共击齐地。” 我不关心政事,但在秦国这种全民皆兵的环境下,父亲与同耕之邻里会经常议论些国事,我无从知道他们是从何方打听到的各种消息,百姓也只能这样,说不准哪一天,谣言就这么传开了。或许,我的自诩的天赋,是来自于父亲的耳濡目染?为何我就有如此多的问题与想法! 我复随父亲去看榜文,榜文旁人头攒动,远远望见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站在榜文前,挥动着手臂,应该是在号召鼓动人民应招入伍。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只听见周围的人在小声议论。 “今年这又是要跟着哪位将军出征啊,可别像前次那个李信,我儿子现在还没回来呢!” “王翦将军若能将大军迅速调到齐国那边,我们就能仰仗他的威名了。” “这附近哪儿有地方能把我胳膊敲断?我是宁可残废也不想再被征召喽!” 我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再也无心往前挤,也不想看清那血sè的榜文。 “走吧,爹。” “嗯......”; 第二章 战争的意义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接下来的两天,我寝食难安。每遇有人谈论征兵之事,我便开始咳嗽并加快脚步以至自己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或是调头便走。但我的隐隐的如对鸩毒般的好奇终是令自己逃不过知悉榜文的规定:每户若有成年男子两人及以上,则须至少有一人服兵役。 城里并无太多异样,父亲照常每rì去田里劳作,不过街上叫卖的倒是多了起来。这似乎是我第一次仔细辨别街上的叫卖:有卖草帽的、卖短靴的、卖漆器木盆的,还有打铁的,应有尽有。 其实或许我可以不必上战场,因为父亲是打算去的,而我又足以充当家里的劳动力。母亲一直忙着准备给父亲一路上带的棉衣和草鞋,我站了起来,看着母亲辛劳的背影,想去帮忙却任何忙都帮不上,心里不觉有些悲伤。我们家没那么多孩子,若是孩子能多些去服兵役,家里或许还能由国家供养,我虽然是害怕,但若是去了,心里尚能好受些。前几年长兄去了南方,这次又是父亲,战场究竟是何等模样?对于我这个从未出过城郭的少年,战场,甚至连城外都是完全未知的世界,那种对未知的恐惧突然又涌上我的心头。回想起三四年前城里征兵的时候,长兄正是如我现在的年龄,为了父亲和我,他是请愿去服兵役的。 “文家!”一个洪亮的声音打乱了我的思绪,只见一个黑影闯了进来。我不敢直视,斜着眼望见他腰间的佩剑。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兵器,剑鞘上刻着盘龙,微张着口,仿佛利剑随时都可以出鞘。剑突然晃了一下,我眨了眨眼,抬头看去。 黑衣将军身长八尺,膀阔腰圆,目似朗星,正是前天在榜文旁见过的那个将军。而我身高只有六尺五,身体瘦弱,在他巨大的身形面前仿佛正在等待挨宰。话说我这个身高着实尴尬,有很多劳役、徒刑,犯人都须达到这个身高方可实施。 “大人。”母亲停下手里的活,站了起来。 “文家选好人了没?三天之后上路!”黑衣将军往我这边瞟了一眼。 “大人,这家里就一个孩子,您看――”母亲祈求着说。 “榜文已经挂了三天了,每人都有服兵役的义务,你们可都是登记过的,谁也逃不掉。上面怪罪下来可没你们全家的好!” 他的声音像是一阵霹雳,我突然脑袋里空空如也,已经没了任何想法。至于这个将军究竟是何种身份,我更是全然不知。 “三天后南门上路!”说毕夺门而出。 “娘,”我声音略带颤抖地说,“咱们家选好了吗?” “看来是无望了......你爹已经服过一次城役,有经验,你爹去。”母亲呆站在那里,我亦不敢看她,此时我脑袋里已没有了先前的空白,瞬时翻江倒海。我爹去了还能回来了吗?我爹一去何时才能回来?长兄亦无音讯,家里的耕地...... 我从未如此痛恨过战争,先前不论传来前方胜利的消息还是失败的消息,我都无甚感觉,因为我们的城池有都城咸阳的庇护,除了征兵,从来没有受到过战争的侵扰。但这次我真的怕了,我怕失去那么多亲人,我怕上战场,怕死,尽管我并不确知死为何物。 这世间为何要有战争?七国并立的局面不也挺好?人民安居乐业,每天这样生活,这世界不过如此罢了。发动战争......什么是战争?用百姓的累累白骨堆积在城下,用百姓的生命换取一座座城池?难道攻城略地不能以其他形式进行?想想,比如斗鸡......不行,斗鸡也是要打架,再想想,比如投壶,比如蹴鞠,嗯。可谁会就如此拱手献上城池呢!献上?城池由谁做太守,百姓难道不是一样生活?......越想我的问题就越多,或许我想得太过简单,但我始终不明白,战争的意义究竟为何。 “来过了吗?”这时父亲回来了,不停地擦着汗。我见他湿透的带着几个窟窿的背心,突然悲痛万分。 “爹,我去。”我只是觉得,不能让父亲去战场了。 第三章 势如破竹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我身体瘦弱,我想做弓箭手,不想做冲锋陷阵的步兵。 这一rì清早,父母含泪送我至南门,母亲把这几天赶工做的草鞋、布鞋挎在我背上,又塞给我一点干粮,父亲拿给我一些半两铜钱。我在那登了记之后,父母遂被隔在城里。我们这些应征的百姓――现在应该说是士兵了――都到城门外集合,约至晌午终于完毕,我放眼望去,应征的队伍约有千人之多。 “这架势,是难免一场恶战喽。”我回过头顺声看去,站在我身后一位少年,和我年龄相仿,油头土脸,但面sè隐隐带着粗糙的红。应是平rì里经常耕作rì晒吧,我想。他穿着短靴,却没带什么包裹。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平rì里,我是很不愿与人说话的,但这回不知从哪里来的胆子。是啊,在这漫漫征途中,有些陪伴和照应是多么重要! “姜离......命都快没了,姓名谁还会知道?” “我叫文仲,早上带了些干粮,一起吃点吧。”我打开包裹,但说实话这头顶rì头的,真想先喝口水。 看见我拿出干粮,旁边有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挤了过来。 “给我吃点吧,饿死了。”说罢便yù伸手抓干粮。 我递给他,“要是有点水就好了。” 少年咬了一口,“我叫王虎,这干粮不错!” 我远见着从城里跑出一驾驾马车,带着利器碰撞的声音。我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看准附近的一棵树,掷了出去。 “安静!”马车队前的一匹高头黑鬃马上骑的正是那黑衣将军。 我们之后便被分成了几队,分别在不同的马车前领兵器。我焦急地四处寻找着弓弩,可是眼望之处毫无所获。无奈之下,我们这几个年轻人随便选了一队排了上去。 我排到了队伍前,见车中散放着一支支似我之高的长矛。马车前一个官吏模样的人来回走动。王虎悄声说:“这人应该是御史,专门管监察的。”我望去,络腮胡,带着草帽看不清眼睛,好生霸气! 我从车中选了一支长矛,紧紧地握在手中,可甚觉此兵器不轻,如何挥动是好!我顺着矛尖看去,锋利的矛尖映着晌午的阳光异常刺眼。我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恐惧感突然袭来:平rì里我还算听话,没和人打过架,劳作用的砍刀使用都是非常小心,这回弄不好就血肉之躯就真要碰到真刀真枪了。敌人是否也有这般兵器,若是刺到我的眼睛......我不觉开始想象着自己被十八般兵器乱切、砍、shè、挑、刺、钩,我该是怎么死好呢?我的嘴不觉张大了,头向旁边突然闪了一下,手无意识地向上摆起。 “完了,”姜离在旁向斜上方举起长矛,努着嘴,一边看着矛尖,一边抱怨着,“这长矛应是在前列吧,咱别被马踩着就行喽!” 我的恐惧已经上升到头顶,只觉整个脑袋都是热的。我回过神来,握紧了长矛,定了定神。 分发完兵器,那个御史从衣袖中拿出一大卷竹简,走到队伍前面开始念一些名字。点到名字的这些人出队,御史便宣布了这些人的军职,有什么伍长、什长,还有几个伯长是早有人选的。我只知道,伯长还是很辛苦的,因为他们每人负责统领一百人,另外还要代为传递主将黑衣将军的话,还有,那个黑衣将军是行军都尉,名唤公孙错。 一队跟着一队,我们就这样地分了兵种。弓箭兵和弩兵不多,但也是早就安排好的,我无从知道他们是如何选上的,只是听说,这些人都需要长期服兵役,而且一练就是五六年不止。确实,这种技术兵种,像我这种普通士兵怎能配做! 公孙错将军在我们临行前高声简明强调了一下军纪,虽然不多,但我记不住什么,似乎跟我都无甚关系。我只记得,万勿特行dú lì,否则随时都会被砍头。就这样,我们跟着公孙错将军出发了。我这队在前,长矛兵队伍里面既有如我们几个这般年轻的少年,又有如我父亲般的青壮年。一路上,我始终都握紧我的兵器,仿佛那就是我的命一般。 开始,我们容易根据年龄聚堆聊天。后来我们一起见过了这一队的伯长,他是个特别壮实的硬汉,身着软铠,提着长矛显得很轻松,而我平常行军只能扛着长矛。伯长一直跟在公孙错将军身边,为其牵马、传话。我不知道伯长的姓名,因为平rì里他似乎总是有意接近公孙错将军。 我们组的什长年龄比我长一些,姓齐,名我忘记了,他给我们比划过,可是太复杂,于是我们都叫他齐什长。我们这些老百姓,互相称呼还是很随便的,不像那些封了官的人之间,要称呼字什么的。齐什长的目光一直都那样坚定,虽然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他很喜欢和我们聊天,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他的父亲原是秦国人,秦王政四年闹起蝗灾,天下大疫,无以为养,且无子。无耐之下,他的父亲刚成家不久便随军出征。秦王政五年,他的父亲随将军蒙骛攻打魏国,最终攻取朝歌,并因功授爵。后在齐地遇到齐什长的生母,他们在齐国生有包括齐什长在内的三个儿子。后来蒙骛所率秦军被赵、楚、魏、燕、韩五国联盟攻至秦国的蕞,他的父亲在战争中不幸阵亡。齐什长的母亲因长期无丈夫的音讯,伤痛yù绝,遂带着几个孩子来到秦国寻找丈夫。再后来他的母亲就逐渐地jīng神失常了,他的三弟在家照顾母亲,他和他二弟常年服兵役,因此家里也就生活无忧,全部由国家供养。 “拼命点,运气好一点,立了功,就能升职加爵,当了官就有权有势有财。”齐什长总和我们这样讲。 队伍里的士兵们都有各自的故事,我们没事就聚在一起聊天,聊天的内容不过谈论这个人那个人,聊聊军情,或者聊聊背道里知道的将军的个人消息。 其实队伍里面只有数个统领百人的伯长、数个什长、数个伍长,先前御史也曾和我们宣过,可以建立军功以得封赏。至于什么封赏,以及这些军职与我们究竟有什么不同,我现在一概不清楚。 不觉中,约酉时,我们行军至一个村落,伯长说这里叫龙湾村。村子被一条河流环绕,听王虎说,这条就是雍水,他们小时候经常在里面游水。我放眼望去,龙湾村依山傍水,又坐落在秦国古都雍城之郊,环境很是不错。 我们稍作停歇准备进驻龙湾村军营,这时突然前方快马加鞭跑来一个军士。 “报――”军士麻利地下马,单膝跪地,“报将军,前线传来捷报,我军在秦齐边境势如破竹,敌军闻风丧胆。” 第四章 梦想与矛盾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探马报告完军情便飞奔而去了,我却在想这个探马究竟是何德何能。 “探马倒是轻松,不用每rì徒步跋涉,不用扛着兵器,不用冲锋陷阵......”我小声嘀咕着。 “就是啊,”王虎在一旁听到了,“哪天我要是能当上探马就好了,哎。” “其实也不容易,”齐什长望着探马远去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在前线容易被当做jiān细抓去,迟误军情也是要受惩罚的,而且,一辈子也不过止于此了,不会因杀敌斩将而被加官封爵。” “不过啊,”齐什长接着说,转过头看着我们,“人家的生还可能确实比我们高多了。好好干吧,你们都是新兵,有想干还没机会的呢!” “我让给他!”姜离撇着嘴,朝着天啐了一下,“若不是今年洪涝,地里收成着实不好,我才不会出来卖命。” 只听队前一阵勒马声,打破了雍水的平静,也打破了队伍的沉默。公孙错将军回过头说道:“今晚在龙湾村驻扎,汇合兵力,明早启程!” 龙湾村这里的驻军比雍城还要多。雍城虽然有着坚固的城池和规模巨大的城垣,庙宇众多,经济也很发达,但它早已成为战斗后方。而龙湾村这一带则地势显要,且有雍水这一天然屏障,在它周围一带逐渐发展起秦国的后方驻军基地。我们正是要在这一带合兵,但尚不知最终由哪位将军带我们到前线。 大营里已有不少士兵,他们穿着整齐,通体黑sè,从远望去颇有气势。军营四处立有秦国的玄sè军旗,边镶黄sè,中腾黑龙,我平素见过秦国的旗帜,但与此稍有不同,不知有何区别,不过,这军旗煞气腾腾,给人一种压抑感。军营中,有几处炊烟袅袅,应该是已经开始煮饭了。齐什长和我们说,每个军里都有负责做饭的士兵,与通风报信的探马相类似,亦是无甚xìng命之忧,但他们整天都要忙着做上万人的饭,怠军要受罚,且一生不过如此了。 其实我无甚大志,不想为了功名利禄在沙场拼所谓运气。与其给我头功的机会,不如叫我做探马或者炊事兵。战胜了,没有功劳亦有苦劳,战败了,不过换个主人,给人家做饭罢了,我想。看着这成千上万的士兵,我突然不知所措:自己究竟缘何至此?我仅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尚未服过兵役,现在首次服兵役便是要见识这战场的杀戮!我望着天空,天已渐渐灰暗,血sè的夕阳映红了半边天。 “开饭!”远处听到御史洪亮的嗓门,打断了我的思绪,“雍城的新兵跟我来这边!” 怀着对军粮的好奇,我随着队伍走过去。先前以为如此之多的士兵,这军粮做起来当是相当耗时吧,估计不会好吃到比我们家的干粮还要香。然而,眼前的景象并无我想象之糟。 “今rì之军粮,便是你们入伍的第一餐,大家要多吃,等下要正式合兵,介绍军规,明rì要训练和赶路!记住,你们现在是大秦的士卒,你们肩负着灭齐的使命,待齐国灭亡,你们便将永记入秦国的开国史!”公孙错将军对我们说道,目光坚定,面露红光。军中一片欢呼声,我顿觉心气高涨,胸中亦是被鼓动得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求。 今rì的饭食,甚是丰盛:粟、蔓菁、苋菜,还配以牛肉萝卜汤。我们这些士兵走了半天,排了队领了饭之后便在一旁狼吞虎咽。有站着就吃的,有蹲着吃的,还有席地而坐的。我们跟着齐什长的这一什围坐在一起,这些新兵新入伍,自然很是想聊些什么,但我们都低着头自顾自地吃起来。食间,我出于好奇,抬起头四处寻找着公孙错将军,想看看他究竟在吃什么,可是连伯长和御史一起,全都不见了踪影。 “今天这饭食还真不赖!”王虎吃到一半,方才抬起头,用筷子敲着碗说道,“这个灾荒年月,要是每顿都能吃上这个,死也值了!” 齐什长嘴撇一撇,笑着说:“秦国的军粮,肯定要比你么家的好几倍!哈哈哈!” ”说不定下一顿就没得吃喽,而且,说不定明天就把腿走折在路上了。“姜离嬉笑着说。话说我还从未见过姜离此般笑容。 傍晚的龙湾村军营吹过阵阵凉爽的夏风,我们都不敢乱走,在营帐外面等待着哪位大将军的高过我们声音的喊话。有些时候,士兵们的纪律靠的并非统帅、督查,而是恐惧与未知。 这时候,从不远处走来一队人马,隐约可见马车里装载着什么东西。士兵们围上去,人群里开始sāo动。 ”每人一件,每人一件,“领队的人指挥者,只见士兵们一个个排过去,有条不紊。我也靠了上去,原来是军服,看来没有铠甲,是我想得太好了。不过想一想,这轻装部队行进也快,平时训练亦不用担心将铠甲放置在何处。我拿了一件穿上,通体黑sè,另有一条黑sè的头带,大家就这么系在头上,没有人告诉我们如何统一扎系。这时公孙错将军和御史、伯长们走了过来,他们都穿着皮甲,而公孙错将军白rì里骑马所穿乃是铁盔铁甲。 公孙错将军召集了我们这些雍城的士兵,数千人围坐在一起之后,他和御史开始对我们讲授各种军规。这一晚,我长了很多见识,原来军队里的制度如此之严明!公孙错将军不断向我们提到军纪,例如,每rì之点到是必须要到的,军队里不可聚众议事、妄传流言谣言,军队的集合、击鼓、鸣金等号令必须服从,遇敌不战而乱当斩,最重要的,逃兵必斩......御史向我们介绍了队伍划分及军职,我们乃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百人为一卒,伍长、什长、伯长乃随军监察,因队伍缺少护军,他这个御史现代理护军,即随军统帅,官至营。而如公孙错将军乃行军都尉,官至军。然后,在我们看来算是少得可怜的安慰:军饷。按理说,每月之军饷均会通过钱庄寄到家里,但我仍是担心这少得可怜的军饷尚能顺利寄到家中否。 安静的长空,时而闪过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我知道,这些从许多个城池汇合与此地的军士们,或许,就在几rì之前,还吃着家里的粮睡着家里的床榻,又或许,就在几rì之前,还如我一般嘲弄着读书人。 夜半,我们遍野睡在铺着草席的地上,我辗转反侧,一天里出现的一幕幕,仿佛做梦一般,如此新奇与突然。我甚至觉得,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我们普通士兵生活是如此艰苦,为了一顿口粮,为了秦国的所谓一统天下,哈哈! 我仰望着夜空,听着遍野的虫叫,我们,不过也是这自然中的一员罢了,虫子之间,或许也有为我们所不知的战争吧!我所听到的这些虫叫,或许就是胜利者、幸存者的欢呼吧,对,要让这个世界听到我们的声音,不做逃兵、不做失败者!想起父母辛劳的背影,杳无音讯的长兄,一家人的期待与祝福......我不能死!而且,我还要争取战功,rì后加官封爵,回报父母,也不负他们的养育之恩。 斗转星移,夜sè已经笼罩了整个大地,只有远处军帐中点点灯火。我叹了口气,难道立功就只有杀人吗?只有提着人头去汇报,才能记战功吗?!地下的冤魂啊,你们的命也不过我的战功册上的一个数字,你们的命,或许都还等不到我兑现战功的那一rì,我便成为了别人的战功册上的一个数字了...... 想来想去,不觉已无知觉。 第五章 集训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翌rì清晨,军中响起了号角声。东边的天空显出微微的光亮,我从草垫上爬了起来,感到胳膊有些酸痛,想是因为昨rì行军劳累,外加扛了一路的长矛。我平rì里在家不会长时间耕作,亦未走过如此之远的路,虽然昨晚吃得不错,但是我身体瘦弱,架不住这么突然的折腾。 周围的士兵们都麻利地起身,没有一人贪睡。我记起公孙错将军昨rì所言“闻号必集”,遂不敢怠慢,立即穿上军服,收拾了一下,便朝着号角方向走去。 “当兵了,尺都没有,这牙怎么刷!”王虎在一旁不满地说。自然,军队里如此多的人,如何能一一供给刷牙所用的尺?况且说不好哪天就一命归西,牙还有什么用了?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保护措施,都不过付诸一炬! “给我点盐水漱漱口就行了。”姜离揉着惺忪的睡眼。 “跟着我来,等下应该就要训练了。”齐什长招齐我们这一什的人,确认每个人都在。 远处的号角声源源不断,四处飘起了阵阵清尘。此番架势,乃是在此驻军的全体新兵皆汇集于此了。简单地吃过饭,我们每个军便在护军的指引下排好自己的方队,我见御史就在队前,但已经换上了铁甲战袍。公孙错将军和一些其他的将军站在台子上面,这些应该是同一级别的军职吧,我想。公孙错将军旁立一人多高的枪,腰别令旗,手执竹简,好不威风!他先是点了所有护军的名字,令每个护军自行确认伯长皆已到齐,伯长确认自己一卒的什长皆已到齐,什长再确认自己的一什人已到齐,逐级向上汇报。没有人敢虚报数字,虚报者当斩。 公孙错将军放下了竹简,“各位都是新入伍的兵士,为了我大秦的一统江山,为了你们rì后荣归故里,乃须刻苦训练,奋勇杀敌!”说间拿起枪,指向天空。看样子,公孙错将军应该是这一方驻军的首领吧。 “今rì,我们便要练习队列、阵法,”公孙错将军接着说,“一个训练有素的军队,胜过一盘散沙十倍、百倍!但战场上谁也不能料定生死,两兵交战勇者胜!我大秦的军队已经灭了中原五国,即将灭掉最后的齐国,此乃天助我大秦,势在必得!但你们仍需刻苦训练,临敌方能势如破竹,以示我大秦之神威!” 士兵中一阵整齐的吼叫声。说实话,我们并不了解公孙错将军这个人,但作为士兵,我们的命和将军的命是拴在一起的,对大将军还是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情怀。不须说,公孙错将军是个善于鼓舞士气的人。这时,我宁愿心气为其所调动,也不愿畏缩于自己的世界了。 随后,公孙错将军令每一军划分队列,伯长、什长们开始忙起来。我只知道,站好自己的位置,服从指挥即好。还有,听御史说,我们每五人为一伍,每伍自相为命,每两伍为一什,每两伍互相照应。听起来,我们每十个人的命真的就栓在了一起,临敌时,这些都是自己的出生入死的兄弟,互相扶持与保护。我方才体悟这伍长、什长之设立与作用,是谁定的这种规则呢?一定是个聪明人吧!如此,我们便生不为己,各有牵连,我们便有了小股的凝聚力,便将有无数个复仇之恶战。 一声闷长的号角,整个“大军”便跟着前方的军旗向营外进发。行至大路,约过一个时辰,我们来到一座城池之下,队里有人知道,这是扶风,咸阳西面之门户。 “众护军听令!”公孙错将军在前方停下,在早晨这空寂的城郭之下,他的吼声愈加响彻四野。 “步军之cāo练,在于整齐划一,运作灵活,训练有素。步军乃作战之根本,应攻守自若!”只见公孙错将军手持令旗,与此同时,约四五路军队在护军的号令下排开成一字型。 整个训练持续至申时,午后正是烈rì炎炎,加之胳膊的酸痛,我渐觉体力不支。方阵、圆阵、前曲、后曲、左部、中部、右部......我只想坐在yīn凉处休息片刻。御史反复对我们强调,强大的军队不仅靠阵势,更要靠气势。军容整齐、旗械鲜明、号令如一,如此方能给敌人以压迫,使之不战自乱、军心动摇。如若不能保持阵型的整齐,一旦被骑兵冲散,后果将很有可能是全军溃散,被骑兵乱砍,在这乱军之中你将毫无用武之地! “百练不如一战!”公孙错将军吼道,“身经百战方能临敌自若!”而我听到这句话之后,只有身体在这烈rì之下瑟瑟发抖。 我们进入外城,扶风虽不比雍城之雄伟,但亦是城池坚固、旗帜鲜明,守城的士兵轮班坚守着岗位。吃过军粮之后,我们便进行持械训练。正如姜离所说,我们长兵,包括长枪兵、长矛兵,确是要打头阵的,而且伯长说,rì后还要带甲训练。看来,冲锋陷阵,我们肩负着重任。 我只是盼望和平的rì子早些到来,齐国的军士啊,你们反抗着七分天下已居其六的秦国徒劳无益,不若早rì投降吧!你们的国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们为之心甘情愿赴死呢? 我们在扶风城驻了几rì,训练的强度越来越高,阵型的种类亦是愈加丰富:有疏阵、数阵、锥形阵、雁形阵、钩形阵、玄襄阵,还有如何布置奇兵、伏兵、疑兵、备兵......强大的秦军果然不是随便得来的。 这一rì夜里,劳累了一天的士兵们聚成一堆一堆的闲聊。 “你知道吗?我听说,秦王早已令王贲将军从燕地进军齐国了。”王虎对我们小声说。 “王贲将军是谁?”我问道,这王虎的小道消息还真多。 “王翦将军你知道吧?”王虎说。 “知道啊,就是前几年率六十万大军灭楚的,好厉害!” “王贲将军就是王翦将军之子。” 第六章 兵聚咸阳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听说秦王已派王贲将军从燕地袭齐,众人皆目瞪口呆,即惊又喜。惊的是秦国行军竟然如此之迅速,我们这些后方援兵几rì前尚不知晓,喜的是如果王贲将军在前线大获全胜,我们或许就不必亲临沙场了。 “王贲将军去年攻辽东,俘燕王燕,又攻代,虏代王。”齐什长面sè凝重,“其实,我也早料到会有这一出。秦国先前和齐国连横,不知道为何齐国一直都任凭秦国吞并小国,不援助它们。这齐国的君王......” “我看啊,齐国国君根本就不能成大事。”王虎附和着。 “是啊,王贲将军应该不需要我们就能破敌吧!”姜离望着天,继而又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长矛。 我苦笑着说,“齐什长,我看如果你是秦王的话......” “嘘——”齐什长瞪着我,环顾四周,低声而有力地说,“这种话被抓到你就惨了!” 我不知这种玩笑尚且开不得,顿时紧张起来,大家好像也都没什么兴致聊天了,于是各自歇息了。 我拖着连续几rì训练后的酸痛的身体躺了下来。我不关心王贲将军是谁的儿子、谁的父亲,我亦不关心他攻克了哪个国。齐什长的一席话,令我只是愈加佩服他军事眼光之锐利。或许,他只是没有机会参与政事,而默默无闻地做他的什长。又或许,这军营之间,还有许多如齐什长一般军事眼光之人才? 可为何这么有才能之人却不能被提拔?如果他父亲当时被封的爵位足够高,或许他能继承下来吧。如果他能有机会奋勇杀敌,或许他也能慢慢提拔,但也说不定,万一他......人才的选拔总该有个最为合理的途径。观当今之秦国,秦王能罢免吕不韦而亲自临朝执政,相继灭掉五国,威望大振,野心勃勃,当是极有魄力之君王。然而秦国赋税严重,且他所挑起之战争不计其数,导致哀鸿遍野、血流成河,这,在我看来,是件很悲哀之事。丞相李斯呢?或许他正适合丞相之职,我听说他设计、督查骊山秦王陵的建造。不过一个丞相能做出这样劳民伤财的事情,也不臻完美。将军王翦呢?领兵六十万,灭掉最为强大的楚国,一雪前耻,功不可没。然而是否在偌大个秦国,也存在着比王翦将军更善于作战之人呢? 我仰望着深夜里忽明忽暗的星星,或许,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完美吧,即如在当今秦法之下,错案、冤案还不是一大堆。王侯将相,他们或许并没有称得上他们职位之才能吧,他们的富贵,都是他们的命,而我们的贫贱,也都是我们的命吧!但话又说回来,即便是有太多的完美,比如秦国选拔人才制度近乎完美,那么其他的国家岂不是一样有着完美的选拔机制?如此,你我都在所谓“进步”,相对的,秦国一样还是没有什么优势。一切都不过是庸人自扰,还不如保持现状,安安稳稳,rì高行陇上,星稀卧陋榻,饮千杯以醉,行千里以归...... “集合!”远处的号角声把我从美梦中吵醒。齐什长说,我们今rì就要朝国都咸阳进发了。 我幻想着国都之雄伟、富饶,我们能住得好一点、吃得好一点了。军士们也都jīng神倍增,估计是这几天的训练已经让他们减少了对战场的陌生,这几天他们也一定思考了很多,已经置生死于度外了吧。我笑了一下,自己又改变不了什么,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徒增烦恼。 接下来的几rì,我们快速行军,中间又经过了几座城池,不过都是短暂的驻扎。一路平坦的大道,辽阔的平原,虽然看不见咸阳,但我放佛已经感觉到了它的气息。 “霍,不愧是‘八百里秦川’,我还是第一次见识。”王虎兴奋地说道。 “国都依山傍水,真是选了个好地啊!”我惊叹眼前所见之景,先前连雍城都没有出过的我,这次竟然一气到了咸阳! “你们看,这咸阳城位于关中腹地,北有九嵕山,南有渭河,可谓山南水北,帝王之都,秦孝公之时便已定都于此。”齐什长和我们说。 “齐什长,我说你常年服兵役,见识也这么多了,可你为何仅是个什长啊?”王虎看来颇有些不满。 齐什长淡淡一笑,“过得太安逸了,没什么机会打前阵,自然不能立人头功了。” 轻沙之中,隐隐望见从地平线上慢慢升起一座横亘视野之城池,那应该就是咸阳城了吧! 第七章 “骗局”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艳阳高照,咸阳城矗立眼前,一片盛世之景象。相比之下,雍城亦不过小巫见大巫了。就连咸阳城外,也尽是威武雄壮的骑兵,令我们嗟叹不已。我们在离城不远之处整顿兵马,迈着整齐的步伐趋近咸阳。 公孙错将军在前方带队,见他与城门之处的几位军士行了军礼,说了几句话,便率领我们进入城池。咸阳外城郭军旗林立,戒备森严,整个城几乎清一sè的黑。与其他城池不同的是,咸阳城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军营,但它满城皆兵,四处有军队巡逻。 “这辈子能有幸一览秦都,死而无憾了!” "王虎,先别说这种丧气话啊,我们离前线不还远着哩!"走在我们几个后面的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年开腔了。他名叫苏仪,一脸书生气,比我还要瘦弱,脸庞已经被晒得失去了昔rì的白sè。他平rì里少言寡语,但人异常之热心。看到他,总会让我想起昔rì之玩伴,可这行伍间,竟找不见兴趣相投之人。诚然,我们士兵生而为战,军旅之中,人各为己,且不知何rì将归西,少一些人情,多一些冷酷,是不是更好呢!我们都不知苏仪的家境,每当谈论此,他都一笑而过。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呢?”姜离显得有些无聊了。 “不知王贲将军前线战况如何了。”齐什长目光寻着公孙错将军。 我观周围的百姓,生活一如平常,并无甚喜sè,心里不免有些发怵。若是秦国一统天下,百姓应是再无苛捐杂税、再无兵役徭役了吧。 留驻咸阳的这几rì,我们终rì休整,竟无半rì之训练。入秋时节,咸阳城刮起了大风,时南时北。玄sè的军旗随风飘动,包裹在旗杆上,放佛要努力地逃脱旗杆的束缚。 这一rì,咸阳军被紧急召集,只见一将军身骑高大的黑鬃马,金盔金甲,手持七尺长剑,身后跟随一路骑马的将军,公孙错将军应该在里面吧,我想。将军勒马驻足,身后的披风被风吹起,更显威风。 “我乃秦将蒙恬,今rì奉秦王之命,转告各军。王贲将军率大军从燕地直抵临淄,齐王已被迫投降!如今,我大秦平定六国,秦王威震四海,不rì即将称帝。今rì重赏三军,明rì起好生训练,为我秦王称帝典礼耀武扬威!” 军队里一片欢欣鼓舞,士气高涨,但我明白,大家不过是盼到了和平的一rì,盼到了回家的一天。 秦王政统一了四海,仍定都咸阳,是首位统一中原之君王,称始皇帝。 “终于可以回家了啊!”秦始皇称帝典礼结束,王虎兴奋地说道,“已经好久没有在雍水里游泳了,这次回去一定要游个够!” “王虎,到时候可得叫上我!”苏仪拍了拍王虎。 “我也一起!” “我还不会游泳,你们几个教教我!” ...... 我端着手中的饭食,突然感慨万千。也许和平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地理的统一,更是人心的统一,无内忧、无外患、无竞争、无恐慌。这样的生活,人心rì趋淳朴,呼朋唤友,畅所yù言,彼此的关系更为密切。不禁让我想到每逢端午,大街小巷人们无不面露喜sè,赛龙舟、食筒粽、饮雄黄,一片祥和。这几rì所食,乃是近月来最为丰盛之军粮,军营上下把酒言欢,但我却不明白一件事。 “齐什长,”我问道,“我们秦国已经统一了天下,可这几rì我们为何还要训练?” “以秦始皇之野心,未必会停止扩大军队。”齐什长停下手中的碗筷,小声对我说。 “我们难道还不能回家吗?” “谁晓得了。前年,我的很多战友都被选去攻打南方的百越,虽然征服了东瓯、闽越,但是伤亡惨重,至今南越、西瓯、雒越仍未尽征服。” “这百越地区应是不甚辽阔,缘何如此难攻?” “百越人虽少,但人人奋起反抗,保卫家乡。秦军虽众,然终究是侵略之战。”齐什长摇了摇头。夜幕的笼罩下,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感到他的无奈,或带着一点悲伤。 “北方的匈奴,”齐什长吸了口气,接着说,“好骑善shè,经常深入中原抄掠财物、争夺牧场,如今河套地区已皆陷贼手。始皇当不会坐视不管,若是发兵收复,免不了扩建军队。” 闻齐什长这一番话,我心灰意冷,有种深深被欺骗的感觉。我很想自己跑回家,可第一,路途遥远,无粮可食;第二,若是点兵不到,问罪于我,我甚至我的家人也终究逃不掉......还不如让我没有先前的兴奋,不给我一点回家的希望!中原统一,始皇称帝,可对我我们这些士兵来说,还远非和平啊!但始皇完全可以踞中原而傲视天下了啊,何必还要兴师动众?他的所谓野心,不过是一个个城池、郡县,不过是天下臣服,他想用我们士兵的鲜血来铺筑自己的疆土吗?臣服的方式难道只有暴力吗?! 我看着火光映照下的周围欢庆的人影,苦笑着、冷笑着。我也是秦人,可究竟谁才是我的敌人...... 第八章 伤离别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始皇称帝,二十六年前的秦王政元年即更为秦始皇元年。 秦始皇二十六年秋,始皇颁布新政,严刑历法、苛捐杂税。秦始皇yù发兵南攻百越、北拒匈奴,军营上下不无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rì。 秦始皇二十七年chūn,咸阳大兴土木,我被调去修建宫殿。姜离因为体格壮实,被调去南方开凿灵渠。据说,先前因为秦军粮草不济,在攻打百越时屡次受挫,开凿灵渠,即是为了rì后对抗百越之用。 “上苍不公啊!我真该少吃点的!”姜离临行前对我们抱怨道,“我要是训练时摔断一条胳膊,说不定直接叫我回家了,那样我也干!”是啊,老弱残兵通常是不会去前线的,应该还是比较安全吧,我想。在姜离的“教训”之下,我暗自思忖,rì后少吃些饭,训练别那么刻苦,就谁也不会叫我去冲锋陷阵了。 我不知今后是否还能见到姜离,不知他的未来是吉是凶,总之,他就这样与我们在咸阳别过。 王虎后被调往北方,或许任务更加艰巨吧。我伤心地望着这位与我仅仅共伍半年的同乡远去的身影,竟一时满脑空白。还记得我们刚认识之时,这位虎头虎脑的少年毫不客气地从我的包裹中抓干粮,还记得扶风城练兵之时,天资不高的他训练比谁都刻苦......现在我周围的士兵,都是负责修建宫殿的,除了齐什长和苏仪,尽是陌生的脸孔。齐什长仍是我们的什长,只是我们这一什竟如此被拆散!而且,被拆散的,还不止于此。 同一年,秦始皇下令收缴天下之兵器,汇聚咸阳,铸十二铜人、钟鐻,我们这些修建宫殿的士兵的武器也尽被收缴。我的长矛伴随我半年之久,我的矛法在这半年间增长了很多,我已对它有了不舍之情。可是始皇的一句话,即可令天下人为之肝脑涂地,始皇的一个命令,即可令千万人为之命赴黄泉......别了,我的第一件兵器长矛,但愿它也是我的最后一件兵器。 我不禁感到浑身无力,口舌发干,放佛喉咙里都能感觉到呼进去的风沙。我闭上双眼:人难道只有当失去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周围熟悉的人、熟悉的东西已经伴你多久了吗? 秦始皇二十七年至二十九年,我先是在函谷关内外修建宫殿,真是弥山跨谷,蔚为壮观。我后来又被调去渭水,在渭水南北岸修建更加奢侈之宫殿,最为华丽的,当数那渭水南岸上林苑所建之朝宫,尤其是前殿阿房宫。服役之军越来越多,在这两年期间,不断有新增的兵役。 二十九年,秦始皇东巡,算来应是第四次东巡了吧。兵马随行,华盖相接,此等威仪何人可配?秦始皇生来尊贵,我等生来低贱,然我们就该如此为其卖命?天下为何要有等级之分?我只承认,像齐什长一样之人,走过的路、受过的苦比我们多很多,理应享我所未享。可天生的王侯将相,你们有何德何能,可我只能被迫为你们卖命。我们修建宫殿要被督察长监管,督查长也一定要被更高一级监管,定是每一级皆有利益,受苦的只有我们最下层!始皇对封禅、求仙乐此不疲,难道国君之权利真的是上天授予的吗?难道求仙拜神能予我来世之荣华富贵吗?我不禁又想起幼时雍城之事,又是一阵恐惧涌上心头:是否因为当初我对你们不敬,才令我如今这般苦命? 可这次相反,zì yóu的rì子不期而至。是年秋,听说秦始皇派大将蒙恬率30万大军进军失地河套地区,一举收复失地,并修筑长城以抵御侵略。秦始皇大赦天下,我们这些老兵役也有幸暂时摆脱兵役。 秦始皇三十年chūn,我重归故里。 已有四年未见我的故乡、我的父母,此刻我真想大哭一场,但是四年的历练,我已无泪可落。说不尽的一路之辛酸,说不尽的心路之曲折,说不尽的悲欢离合。我终于脱离苦海,但马上又担心起来:说不定哪一天,又会像四年前的那次,血sè的榜文又将把我吞噬...... 我听父母说,老百姓的rì子苦不堪言。秦zhèng fǔ规定,每年每户要征收“什一之税”,可实际要上交的,却远远高于产量的十分之一。此外还有土地税、田租、人头税以及各种杂税。秦zhèng fǔ的严刑历法,也让老百姓们终rì如履薄冰。我走之后的那年,城里再次征兵服役。现在,差不多每家每户都有壮丁在外服兵役,人民颇有反抗情绪,可谁又敢揭竿而起呢?! 这就是我的国家吗?一个国家的兴盛应是人民安居乐业,而非帝王将相奢侈荒yín。究竟我的国家是为人民而存在的,还是我的国家的子民都是为一人而生?! 夏季的一个中午,我一个人徒步至城南之雍水,这一路,我感慨万千。我站在雍水之畔,仿佛能想见王虎游泳的身影,可河中那人...... “文仲!”只听远处有人在唤我。 “王虎?” 第九章 旧时今日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人影越来越近,我没看错吧?果真是王虎! “文仲,没想到在这遇到你了!”王虎爬上岸,环顾了一下周围。 阔别三年多,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他比以前壮实了很多,脸上多了一些沧桑,身上还有多处创伤。我见他左肩上有很深的一处箭伤,虽然已经愈合,但是对于我这从来没有见过大伤之人,仍是触目惊心。 “王虎,这几年你都去哪了?你这是怎么搞的?”我看着他的左肩。 “等会儿跟你慢慢说。”王虎又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带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我后来被调到北方抗击匈奴,那胡人彪悍凶猛,箭shè得极准,幸亏我躲得快,但还是shè中我肩膀,真是险些丧命!我因为中了箭伤,归入残兵队,也就没有再冲到最前线。后来我们据守,等蒙恬将军率三十万大军支援,当真势如破竹!哎,你知道那蒙恬将军的部队是怎么打的吗?” “怎么打的?胡人的骑兵那么厉害。”我很是惊讶。 “秦弩!弩的威力比弓强得远去了,shè程也是远了不止几倍,呼――呼――就像一怒风吹过,匈奴还没到眼前就被shè落马下,皮甲也不管用!而且蒙恬将军军纪严明,赏罚分明,这么强大的军队,胡人不吓破胆才怪!哈哈哈......” "这么厉害!我也听说是因为蒙恬将军大胜,收复失地,我们这些服过两年以上兵役的才得以暂时解脱。可你是怎么回来的?"我从见到王虎就一直很惊诧。 “我啊,”王虎又看了看四周,低声说,“我是冒死跑回来的。” 我睁大眼睛:“秦法这么残酷,这要是被抓到或者被举报,你们全家,九族也都难免一劫了吧!” “嘘――抗击匈奴之后,始皇命令修筑长城,把先前秦、赵、燕三国的旧长城连在一起。我被分到临洮一带,你不知道有多惨!修筑长城工程浩大,每天都有累死的、病死的、事故死的。说来也是我命大,有一次我不小心从岭上滑下去,他们应该都以为我没命了。真是老天开眼,我只是受了点小伤!我就趁机一路奔回来。荒山野外,我就捕猎、采野果,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我就四处询问有没有当地豪杰富人养门客的,我就去蹭几顿饭,待遇好的,还能赏几个钱。实在饿得不行了,我就沿街乞讨!只要能活着回来,我什么都认了!不过,要是我不逃回来,说不定长城修完之后还能给我个伍长什长做,怎么说我还是杀了几个匈奴兵的!哈哈哈!” 我愈加佩服眼前这位旧时战友,这几年,他一定是比我历练了更多吧,至少,他亲自上过战场,还杀过敌人。而我,连真正的战场都没有上过。若非上苍有怜悯之心,他是否已化为长城脚下一堆白骨,我是否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王虎,你回来以后还见过别人吗?见到姜离和齐什长了吗?”我问道。 “没,谁也没见到,我现在是每天帮家里耕种,尽量少让熟人见到。” 看着眼前这位和我一般都是二十岁的少年,我突然有种感动。 “改天我和你一起游泳!”我拍拍王虎的胳膊,“我们先避一避风头,估计过段时间就没人再过问了。” ...... 至秦始皇三十七年的七年间,我在雍城做过几次更卒,到河东塞上戍边一次。戍边长达一年之久,做更卒尚好,每次一个月。不过满城皆兵、家家少团聚之景象导致家乡民怨四起,怨声载道。这几年秦始皇一再颁布新法,比如原来几户一起承担的zhèng fǔ授予的田地,现在已经分归各家所有。但是税收却年比一年,诸如“什一之税”此类的问题层出不穷,各地苛政已远超秦法。我们家眼看着快要揭不开锅了,家里就这么大一块地,我只恨自己不争气,没有像王虎一样能去前线杀敌,或许能立功封爵,否则何至今天如此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我算着今年应是始皇三十八年了吧,这一rì晌午,忽闻街上沸沸扬扬,我们纷纷出门,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血sè的榜文再次映入我的眼帘。 “雍城居民,陛下yù再修阿房,大家有粮出粮,有人出人,三人抽一,三rì之后赴咸阳。”只见榜文前仍是一黑衣将军,我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当年我们长矛队的伯长吗?!他怎么现在......难道接管了公孙错将军的位子了?那公孙错将军呢?我心里一阵疑问。我们队的这位伯长,当年赶赴咸阳时一直行在公孙错将军左右,他应是熟识这一带地理,公孙错将军看起来对他极信任。可到现在他的名字我尚且不知,我们这一百个士兵的名字,他定然亦是全然不知。刚才听他所喊,陛下缘何要“再修”阿房?先前不是一直在修吗?眼前的榜文加之无数个疑问,令我不知所措。 “始皇驾崩了,今已为二世元年。”父亲盯着榜文,眼睛不离地说。 “啊?”我甚是惊讶,转念又宽慰了起来,但又紧张了起来,我只觉我的心瞬间大起大落。周围的人也在不停地议论着。 “始皇驾崩......倒是要看看这二世到底会有什么新政。” “你说,二世执政,我们还会像现在这么惨吗?要粮,我自己还吃不饱呢!” “我看啊,这二世像是要效仿始皇啊!” ...... 而此时,我只是在想,三人抽一,三人抽一......尚好,我便再赴咸阳,也能为家里省些口粮。 第十章 兵发函谷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秦二世元年立夏,故乡雍城征调居民急赴咸阳,我便又收拾行装起程,来到南门集合。与上次不同,我们这回都没有兵器,不过这样行军肯定要快了吧,而且看这架势当是不需训练的,一定要轻松很多吧。正想间,只听远处一熟悉的声音在唤我。 “文仲!”我抬头望去,只见王虎从人群中一路挤过来。 “王虎,你怎么也来了!”我甚是喜悦,这一路有人可以和我一起走了。 “文仲,我见到齐什长了!”王虎迫不及待地和我说,遂引我去找齐什长。我当真又惊又喜,穿过人群,我认出远处那人便是齐什长,他的旁边还有一人。 “齐什长!” 齐什长回过头,面带喜sè与惊诧,想来,齐什长今年当有三十又八了,他看起来多了些许沧桑,但目光仍是如此坚定,很有当年长兄给我的感觉。 “嘿嘿,人家现在已经是伯长了,以后我们得叫齐伯长了。”王虎笑着对我说。 “齐什长......齐伯长,”我笑着问,“这几年你去哪了?怎么一直都见不到你。” “我和你一起留在咸阳之后,便被派去骊山修皇陵,一年之后,因为阿房需要人手,我又被调去渭水修阿房......” “骊山?”我问道。 “嗯,始皇陵墓,其实早在始皇即位之时便已开始修建,工程相当浩大。”齐伯长说道,“至今已经三十多年了,尚未完工。” “后来,因为蒙恬将军收复北方失地,我们当是都能有幸再返雍城吧。”齐伯长接着说,“可因为家里的母亲和三弟,我又自愿征召入伍,去了咸阳。“ 齐什长看了看他旁边的那个人,对我们说:“这就是我的三弟齐玉。齐玉,他们都是我旧时的战友,文仲、王虎。” 齐玉看上去有十七八岁,和我们当年赴咸阳之时差不多,令我不禁怀念当时之情景。齐玉很懂礼节,和他一说话便感到他的成熟,似与他这般年龄不大相称。 “齐什长!王虎!文仲!”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我闻声寻去,一白面清秀少年向我们走来。 “这不是苏仪吗?”王虎大笑着,“我们现在又聚在一起了啊,哈哈哈!” “除了姜离啊。”苏仪看了看四周。 “嗯,他之前南征百越,生死未卜,”齐伯长说,“我去过他们家一次,问至此,他的家人便痛哭流涕。未敢再问。” 我鼻中一阵酸,我只希望,他是失踪,或者在百越当地嫁娶了。百越距此何等遥远,他一定是在那边生活幸福,不再回来了吧。 几个人寒暄了一阵,得知齐伯长的母亲已过世,因此他和齐玉同来入伍。我又问道:“齐伯长,那你的家小怎么办?” “这次去咸阳,至多不过两年吧。现在我和三弟出来,家里我的夫人和七岁的孩子尚能由国家供养,等一两年之后,或许那时百姓就没那么苦了。” 王虎马上说道:“可谁知道二世当政,到时候又会如何呢?看这架势,说不定比现在还要苦呢!” 众人皆沉默。 “不过我一直不明白,”齐伯长发话了,“此次始皇驾崩,当是加紧修皇陵才对,不知为何却又修起了阿房。” “也是啊,”苏仪跟着说,“若是如此,二世当真yù享尽荣华了,连始皇的陵墓都不着急了。” “集合!”只听不远处一人喊道,果然是当年的伯长!这次由他带路了。 部队行至咸阳,正是盛夏七月。 “全队听令,赵中车府令传旨,即rì起,至咸阳之役夫,授以兵器,翌rì即发函谷!”城门处一军士朝我们的队伍喊着。 “这是怎么了啊?”我问旁边的齐伯长。 “函谷关?”齐伯长看来亦是惊讶至极,“函谷关乃咸阳东之要塞,史来阻敌之险关,难道是......” 我的脑中突然一阵凉意,函谷关东面是魏地,难道是六国又要复国?这赵中车府令又是谁啊?竟然不是皇上或者丞相亲自传旨...... 第十一章 遭遇敌情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我们进入咸阳外城,几路兵马设为一部,并合兵一处,放眼望去,约有数万人马。直到进食之时,我方才醒悟,这数万人之军粮,着实需要上千上万石粮饷不止啊! “对面那厮,欺人太甚!”王虎气冲冲地朝我们走来。 “王虎,怎么了?”我停箸问道。 “那厮仗着蛮力,与我抢饭食!”王虎指着距我们不远处的一个正在吃饭的士兵。看样子,那人当不是雍城同乡,他身高八尺,体壮如牛,一脸凶相。那人见王虎在指着他,凶神恶煞地走过来。王虎走上前去,刚yù与之争吵。 “怎么回事?”我们的领队――姑且叫他“前伯长”吧――手按腰间长剑走了过来。 “他仗势欺人,抢我饭食!”王虎怒气冲天地瞪着那个士兵。 “前伯长”看了一眼那个士兵,拔出长剑,指着王虎,“都听好了,再有惹事生非者,军法处置!”遂收剑而回。 王虎怒不敢言,那士兵轻蔑地瞅了一眼王虎和我们,摆了个拳头,径自走去。 “王虎,忍一下,”齐伯长拉住想要追上去的王虎,“这次算你命大,周围人不多,否则按照军法,聚众闹事,可是要砍头的!” “齐伯长,那行军都尉简直不讲道理啊!”王虎气尚未消,斜着眼看着远去的“前伯长”,“见那厮凶煞蛮横,他便敢欺我!” “是啊,”苏仪说道,“这一路,那行军都尉不知压榨我们多少!一路匆忙东进,竟对老弱乡亲们不管不顾,还苛扣粮饷......” “你们姑且轻声些,”齐伯长翻着眼看看四周,“我闻都尉在咸阳上报军力之时,声称五万,但据我所见,不足三万,定是私下里吃我们这些士兵的军饷。” “啊?”我顿时吃惊至极,没想到这军旅之中,竟如此之复杂! 随后,我们被带至咸阳军械库分发兵器。军械库保管极严密,各层军士向上申报,开仓运械,直至rì落时分。只见那一个个长矛,不同以往之矛,足有四人之长,令我不寒而栗。再看那长戟,有一人多长。另有戈、殳,钺等兵器,数不胜数。 “各位将士!”只见队前一将军身骑白马,手持长枪,头顶银盔,英姿飒爽,他看起来仅如我般年岁。将军接着厉声喊道:“今有贼军于蕲县大泽乡造反,吾等当奋勇杀敌,报效我大秦!” 难道并非六国复国?造反......大泽乡有人起义了吗?其实,我早已担心这一rì的到来。以当今之形势,饿殍遍地,民怨迭起,积怨rì深,正是各地起义一触即发之时了。但如今,作为秦人的我,饱受秦法之厉,亦是心中有怨,我究竟该如何去面对这起义之军? 此说话之将军随后自报姓名,原来乃行军校尉,名叫严云,领统我们一部的兵马。严云将军下马站定:“我等身为秦人,食秦之粮饷,如今我大秦遇此威胁,吾等亦当舍身为国效力,铲除贼军,立功行赏!” 哎!我是秦人,我也不愿自己的国家像六国一样被灭。当今虽是民怨沸腾,可我们家毕竟尚能揭得开锅,生活还算过得去。毕竟,在你们这些人起义之前,我们都还是远离刀戈、远离战争......你们这些贼军! 我们遂分发了武器。我和苏仪、齐玉因力不足,抬那四人之长的长矛颇是吃力,便被分配至长戟队。齐伯长、王虎他们乃被分至长矛队。 刻不容缓,翌rì清晨,整队军马便向函谷关进发。严云将军率领大队,齐什长和王虎他们的长矛队行在最前,我们戟兵紧跟其后。雍城军的邻队是咸阳军,虽说是咸阳军,但这里面不乏各地因征调民夫而汇聚于此的士兵。队伍里还有骑兵、弓弩兵、战车。队伍后面,是锣鼓队,负责发号施令。队间,每隔数百人便有旗手扛着玄sè军旗,旗手四周,则是护旗之队。这旗手当是无甚战斗力吧,我想,相比探马、弓弩兵,我们步兵冲锋陷阵,或许死伤严重,但相比旗手,我们则应更加zì yóu。但此时,我已不在乎自己是何兵种,我只需站好自己的位置,配合全军作战。 因行军匆忙,我们便在沿路各城池郡县加以临时训练。数rì,军至yīn晋,yīn晋由太守王义将军镇守。 “这便是yīn晋啊!”齐玉感叹道,“当年的yīn晋之战便发生于此啊!” “yīn晋之战?”我惊异地看着身边这位少年。 “嗯,秦穆公之时,秦国yù夺取被魏国占领的河西地区,发动五十万大军攻魏。结果,魏将吴起率兵以一当十,大败秦军。” “魏军缘何如此之勇?”我惊讶道。 “吴起善于激励士气,治军严谨,不惜一切物质代价,令军士们个个奋勇。” “齐玉,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见闻竟如此之广!”我夸赞道。 “少时因一人在家中照顾母亲,闲来无事也找些书来读。”齐玉答道。 这一rì,全军正于营中歇息,忽然,严云将军飞奔至军营:“函谷关李超将军急报!贼军已距关不足十里!即刻起程!” 第十二章 迎战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闻罢军情,营中将士迅速整理行装,带好几rì的干粮,太守王义将军遂率我们援兵函谷。 正行间,乌云骤至,大雨倾泻,道路泥泞不堪。即将赴前线的我一直都在战栗,这会儿又大雨倾泻,令我有种赶赴刑场的感觉。我不想在这雨中作战,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我也不想看到我的血被雨水冲得到处都是,更不愿死的时候都在下雨、不得安宁......天啊,快些放晴吧! “继续前进,不得延误!”王义将军朝队后厉声喝道。 夹杂着雨声,队伍里有人开始闲聊了起来。 “我听说,当时就是陈胜、吴广在这大雨天,于大泽乡造反。” “是啊,哎,二世的刑法那么残酷,不造反也是死。” “还有那骊山皇陵,那可真叫惨!成千上万的役夫,就那么被活埋了!” “哎......当真是,我还听说公子扶苏、蒙恬将军,皆被二世赐死了。” “蒙恬将军?”我大惊。 “是啊,说是因为谋反,谁晓得了。” 我不相信如此功高盖世的蒙恬将军竟会谋反,若非蒙恬将军,王虎会不会永远回不来了......我任凭雨水打在脸上、眼中,视线一片模糊,我的前途,大秦的前途,将何去何从? “我在咸阳这几年,没见过二世还是丞相李斯亲自传过什么旨,都是那个赵中车府令。”旁边一咸阳兵说道。 “赵中车府令?”我惊道。 “是啊,赵高,听说是个宦官,虽然位不及丞相,但深受皇帝宠信啊!” 我就这样跟着大军,在泥泞的路上走着,我觉得自己已如行尸走肉。遥想少年时雍城的时光,不用服兵役、不用出城、不用担心生死,虽然单调,但也无忧无虑。而如今,我竟顿时忘了自己缘何至此!我宁愿自己是具行尸走肉,那样,死的时候也没什么痛苦了。我宁愿现在病入膏肓,立马倒在雨天里,任凭大风大雨将我从这个世界带走。可是,我不能,我还有父母,还有这么多的战友,我还要为我大秦铲除贼兵!虽是如此想着,可到最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了。我能感到我的每一个脚步,听见每一次脚踩泥地的声音。多么希望,就这样一直走着,永远到不了函谷关。 大雨连续下了两rì终于住了,我们也到了函谷关。 天下第一险关果然与众不同!城池足有十人之高,雨过天晴,更显金碧辉煌。 “名不虚传,关在谷中,深险如函。”齐玉望着关隘,赞叹道,“西接衡岭,东临绝涧,南依秦岭,北濒黄河,地势险要,何愁守不住!” “函谷关乃咸阳东之要塞,若是失守,咸阳危矣!”齐伯长回过头,严肃地说道。 我们遂进驻函谷。函谷关都尉名叫李超,听齐伯长说,李超乃李信将军之子。我方记起,十数年前那次在雍城看榜文之时,旁边的人所提到的李信。李信将军之前发兵征楚被楚将项燕大败,后王翦将军兴兵六十万方灭楚。 连续几rì行军,我已是疲惫不堪。稍事整顿,吃过军粮,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和长戟,到营中倒下便睡。 次rì一早,我于睡梦中恍惚听见城外阵阵喧闹声与谩骂声。 “全军听令!”又是一声厉喝,“李信将军有令!一个时辰后出城迎敌!”闻之,乃是严云将军。 “起来了,起来了,”王虎在一旁揉着睡眼,然后立即站了起来,拿起长矛,往地上一立。惊心的铁器触地之声令我即刻也站了起来,jīng神一振。我立刻感到心跳加快,胸口发热,嗓子发干:不是吧,这就要出战了?我还没有做好死的准备,一个时辰,我要先做好死的准备。不,我不会死的,李信将军英勇无双,我们秦军训练严格,定会杀敌势如破竹。虽然我没怎么使用过戟,但是我的矛法还算可以,我定要铲除贼军! “函谷关易守难攻,不知为何要急于出战?”齐伯长盯着手中的长矛。 “管他呢,定是要先给贼兵个教训!”王虎将长矛提起,随即又往地上一立,矛尖在地上戳起阵阵尘土。 城门缓慢而开,随即数万身着黑sè军服的秦军一涌而出,喊声震天。对面的士兵,则都是坦露右臂,只见他们的旗帜上写着“大楚”二字。城楼上,军鼓与号角齐鸣,我知道,那是训练时特别熟悉的鼓角声,那是代表我秦军威武之师的鼓角!我随即也跟着全军大喊,顿时感到血液沸腾,脚步有力,放佛有着无穷的力量。对,我们是正义之师,保我大秦,保我二世!你们若不造反,何来今rì兵戎相见!我是秦人,我要保卫我的国家,保卫我的家乡雍城,保卫我的大秦百姓!我顿时好像近乎逼迫自己陷入了疯狂。 两军皆先排好阵型。李超将军未出战,只见主将王义将军勒马阵前,距我只有数排长矛兵的距离。他身骑高头黑鬃马,着一身黑sè战袍,银sè头盔,手持长刀,旁有严云将军为副将。我的前面数排,是齐伯长和王虎他们的长矛兵,他们披挂重甲,前几排长矛交错笔直地向前刺出,后几排长矛则是斜向前上方刺出,rì光直照得那矛尖闪闪发亮。我们这几排长戟兵身着皮甲,我将长戟向斜上方擎起,稍曲膝,皱起眉头,我不知此刻我的目光是否如那个和王虎抢粮的士兵般凶神恶煞,亦不知我会不会鄙视、厌恶现在这个状态的自己。队伍两侧,分布着骑兵、战车,两翼内侧是弓弩兵。我凝视着敌军:衣冠似不比我秦军之整齐,盾甲似不如我秦军之坚韧。忽然,敌军主将纵马而出,金盔金甲,白马长枪,战马一声嘶叫,王义将军的黑鬃马竟向后退了几步。敌军主将的旁边......那副将...... 公孙错将军? 第十三章 血溅沙场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函谷关之下,两军对峙,看来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大胆贼军,竟敢犯我函谷,还不下马受降!”王义将军用长刀指着敌军首领,厉声喝道。 “陈王兴义师诛杀二世,尔等若是识抬举,速速让路,否则休怪我周文的枪不长眼睛!” 二人不停地叫骂,开始尚觉客气中带有挑衅,但越骂越凶,我也越听越气,只想用戟刺那主将周文。我观敌方阵营中亦是摩拳擦掌,蠢蠢yù动。我遂握紧长戟,紧盯场上形势。 突然间,一声霹雳,只见严云将军拍马挺枪而出,直取主将周文。城楼之上,击鼓愈加剧烈,响声愈加沉重,似是先前训练中从未有过之震耳。 “贼将受死!”严云将军夹紧马身,一手握着木枪杆后端,一手握着枪杆中间。我们遂跟着呼喊起来。 我浑身都在不住地颤抖,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亲见沙场,我从未见过人死于沙场,也从未见过杀人,每想到被矛刺到或被刀砍到,我就浑身不自在。现在,我站在此地,注视着将领的拼杀,我别无他选,只望严云将军能力斩敌将壮我军之士气。 只见周文不动声sè,将枪一挥,副将公孙错一手拍马,一手持枪,冲上前来迎战,严云只得转而与公孙错交战。 “无耻降将,何以背叛我大秦!速来送死!”原来严云将军认得公孙错! “啊――!”公孙错看似被激怒,二话不说,双手横枪飞马扫向严云将军。 只见严云将军抡枪上举,滑过马头,眨眼的工夫不到,便将枪杆竖立于眼前两马之间,抵住来势汹汹的扫枪。公孙错将枪抵住,厉声一喝,单手持枪,顺势向斜前方扎去。严云将军迅速仰身躲过,挑回长枪。 二将勒马回转,严云将军斜枪于身前,待两马靠近,突然直指公孙错面门。不知为何,我跟着眨了下眼睛,身体不自觉地又开始抖动,这若是我,不知是否还有这种勇气迎敌,着实佩服武将之英勇。战场上单枪匹马,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只见公孙错头向下一低,严云将军的枪直挑公孙错的头盔。公孙错没了头盔,顿时大怒,勒住战马,调转马头紧追严云将军。 眼见严云将军朝我们阵营奔来:严云将军抵挡不住要撤回来吗?我握紧长戟紧盯战况。严云将军见公孙错跟了上来,稍俯身,将枪直立身侧,作防守状。突然,严云将军急勒马于阵前十数丈之处,大喝一声,回马一枪,直朝公孙错胸口刺去。公孙错来不及躲闪,应声落于马下。 公孙错的战马仍在向前奔,继而慢了下来,似乎知道它的主人已经阵亡,向四野奔去了。严云调转马头,虎视敌军。 严云将军胜了!我的心里好像一块石头落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城楼上号角齐鸣,似要冲破云霄。齐伯长侧过身,举起拳头不停挥着。阵营中,军士们的士气大增,高叫着、大喊着。平rì里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如白面书生的苏仪,此刻亦高声呐喊,嗓音嘶哑。 严云将军刚立定不久,只听敌军中战马长嘶,周文纵马舞枪,来战严云将军。待周文离近时,方才看到,他已须发斑白,当有六七旬了吧!此等老将,却如此勇猛,当是个厉害的角sè吧,我不禁为严云将军捏了一把汗。严云将军出马向前,匆忙应战,双手横举长枪迎住周文迎面而来的挞枪。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周文迅速收枪,在空中舞了个花,笔直刺向严云将军脖颈。还来不及看清周文的枪法,只一合,严云将军便被刺落马下。我不禁一颤:周文老将竟如此凶悍!二人武艺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 王义将军似乎畏不敢前,锣鼓声并未减弱,但阵营中的呐喊声弱了下来,一阵嗟叹之声。此刻,我已经看得傻眼。严云将军......那个整rì里叫我们集合、通报敌情的少年校尉将军,就......这样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啊! 我正义愤填膺,悲伤至极时,敌军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号角喧天。我只觉似黑云压城,有一股什么力量在压制、笼罩着我们军队。 周文挥舞着长枪:“冲啊!夺取函谷,生擒胡亥!” 第十四章 生死劫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周文老贼!见你军士气大涨,便趁势掩杀,可恶可恨! 一片贼军就这样杀过来了!漫山遍野,看不到有多少人!不能撤退!我们也要冲杀啊!严云将军不是也斩了公孙错吗!战友们,不能只看到周文的厉害而弱我士气啊! 我很想一冲动喊出来,可是,战场如此混乱喧闹,我亦不是主将,我没有资格,我也不是伍长什长伯长,我就是个普通的士兵!我只要尽全力保护自己,保护周围的战友,我或许还谈不上保护主将! “冲啊!”王义将军将长刀上指,我们全军便开始向前挺进。我就这样赴死了吗?我的尸骨就这样留在这片土地上吗?!若是幸运,我难道要杀人了吗?别说杀人或者被杀,就连近距离看着别人杀人,也会令我触目惊心吧!何况,前面几排是我的战友齐伯长、王虎他们...... 两军越来越近,只见王义将军将长刀甩平,两翼的弓箭手便开始一齐放箭,忽然之间,万箭齐发。敌军前排士兵迅速搭起盾牌,阵脚被shè住而不能前进,有一些士兵迎箭而倒。又一波箭雨shè向敌军,只见敌军方阵前方开始散乱,渐渐退却。我想起阵亡的严云将军,不禁催动心中之怒火,放佛我也要化作一支箭,奋力冲向敌军。 敌军主将周文将长枪一甩,对面也放出箭雨,仿佛从敌军中张开了一只带刺的魔爪,直逼我军!我顿时绷紧了全身肌肉,jǐng惕地盯着迎头而来的箭只。箭如雨下,于我们前几排的上方倾泻而下!箭头打到盾牌和铁甲、皮甲上的声音响刺耳畔,我只觉心跳加快,连我自己都能听得到。我更加绷紧手臂肌肉,将长戟高举,尽全力迅速拨开头顶上方下落的箭簇。我并不知每只箭有多么凶猛,是否力量大到能穿透我的皮甲,我只是用力地漫无头绪地挥着,防着那万一会迅速下落的令我毙命的箭。我们全军缓缓后退,以退出敌军弓箭的shè程。 “啊!”只听旁边齐玉大叫一声。 “齐玉!”齐伯长喊道。 “皮甲中箭,不碍事!”齐玉吼道。 我余光看着齐玉,他的左臂中箭,皮甲似乎也不能完全防住迅猛的箭只――中箭处似乎已经开始流血。不过应该还好,他尚能双手持戟。 对shè一阵,双方都不得前行。箭雨渐疏,只听王义将军大喝一声:“战车冲击!”左右车骑一齐向前冲去,霎时间,敌军前方阵型被冲乱,同时我军车骑也被卷入敌军前阵。 王义将军立即令全军前进。长矛四起,长戟待击,整齐地逼向敌军。敌军没有秦军这般四人之长的长矛,但盾牌列阵,亦是来势汹汹,不甘示弱。眼看就要两军胶着了,我愈发紧张:我不想成为最前面的士兵,齐伯长、王虎,你们要挺住! 啊!我好像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原来是公孙错的尸体!他的尸体就这么被践踏着,没有人去刻意绕过!没错,还是那个十几年前的公孙错将军!他披头散发,满身尽是灰尘,尸体旁边是一杆长枪。我踩过尸体,心中骂道:你身为秦官,数十年食秦粮饷,如今却叛入贼军,天理不容! “斩获贼首!朝廷有赏!”只听王义将军大吼着。 是啊!我入伍为了什么?!我的父母那么辛苦,我自从第一次入伍以来,从未建过什么功劳,就这样庸庸碌碌。报效父母的机会来了!报效朝廷的机会来了! “杀――!”我拼尽全力地大喊着,我放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只注视着我们正前方的敌兵,周围的士兵遂也一起呐喊着,嘶吼声愈烈。 我已经能清楚地听到铁器之间的碰撞之声了!只见前方不远处,我军交错伸向前方的数只长矛刺向前排敌军的盾牌。 “啊――!”王虎突然大喝一声,将对面敌兵连同盾牌一起掀翻。接着,齐伯长他们也都掀翻、顶退了前排敌兵。 我军整齐的方阵还在不停地向前走着,后一排的敌兵慌忙立起盾牌防御。 “文仲!砍!”齐伯长对我吼道。 啊?!我看着脚下的敌兵,应该,不过也是个普通百姓吧!却已经被他们前几排踩得口吐白沫、满面是血,脸扭曲得不成形,应该已经半死。这......是叫我砍头了,好论人头行赏。可是,我还从未杀过人!叫我如何动手! 后面的己军已经跟上来,我不能拖延!我于是垂长戟于地,抓住他的头发,颤抖地将锋利的戟刃横于首旁,咬紧牙关,闭上双眼――我的戟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下,只听戟尖摩擦地面的声音――敌兵已经人头滚落,鲜血四溅。 我头皮发麻,浑身发冷,我的手沾满了鲜血。前方仍在激战,不远处还能看到数个我军的骑兵、战车兵在奋力厮杀,不几时,便有骑兵被众敌兵斩落马下。 突然,敌军中有数个力大者,直冲上前,用大刀将我们前排几个战友的长矛打落或挑翻。因为长矛灵活xìng不高,而且长矛兵个个身披重甲,所以旁边的人也无力援救。敌兵用大刀径直砍向他们的铁甲,但是铁甲厚实,大刀砍不进去。几个战友正要俯身拾长矛之时,敌兵踩住他们掉落地上的长矛,挥刀砍向头颈,手起刀落,几个战友已人头落地。 这时,齐伯长他们也遇到危险了! 两个力大的敌兵闯入齐伯长和王虎的长矛之间,猛砍他们的长矛,长矛弯至地上,敌兵竟从中间硬拨开一条路!一个敌兵正yù举刀砍向齐伯长! “齐伯长!王虎!”我大喊着,奋力将长戟刺向前。苏仪也将长戟冲向前。 说时迟那时快。刹那间,齐伯长面前的敌兵右臂中了我军弓弩手从队翼放出的箭,顿时大刀被击落,手臂栽了下去。 只见苏仪收戟再刺,大喊一声,顶入敌兵心窝。敌兵大呼,凄惨声不绝于耳。我见苏仪的戟杆都已经顶弯,敌兵也倒在了地上。 我们踩着一个个尸体,就这样在尸体上面作战。突然,我军左侧不远处开始溃乱。只见周文催马向前,单枪匹马,将我们的阵型冲乱,直取主将王义将军!王义将军在乱军之中与之交战,不几回合,王义将军便只剩招架之力。 就在此时,应是有人见势不妙,城楼上遂响起了鸣金之声,双方各自收兵。王义将军拔马败退,周文亦不追赶,用枪指着王义将军:“鼠辈与我再战三十回合!” 全军退回关内,我的气还没有松,全身都已被汗水浸透......这就是战场啊!我不禁又颤抖起来。我不想打前阵了!我不想再去战场了!下次说不定就换做我的尸体被人无情地践踏了...... 第十五章 噩梦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同我们一道来的援军,当都是平生第一次上战场吧。士兵们放佛都受到了什么刺激,jīng神未定。齐玉踉跄地坐到地上,捂着伤口,紧闭双眼,一脸痛苦。 “齐玉,怎么样了?!”齐伯长蹲下来。 齐玉摇着头,说不出话。 齐伯长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给齐玉包扎好。转头向我们:“你们都还好?” 我看着我那沾满鲜血的杀过人的双手,叹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那敌兵真是力大!”王虎站着,望着远处,“险些被他砍了!” 齐伯长低下头,继而点点头,握紧拳头。 苏仪惊魂未定,一直在盯着他的带血的长戟。 众人沉默了一阵。 "清理战场!"只见王义将军来到营中,大喊道。于是那些后阵的士兵便出营清理战场去了。 “公孙错竟然降了贼军!”王虎怒道,“严云将军杀得漂亮!可惜了,哎!” “上次在咸阳之后,就再没见过公孙错。”齐伯长说道。 “那老将周文武艺如此高强,严云、王义将军根本不是对手。”苏仪看着齐伯长,“而且他勇猛过人,谁敢靠近?不知道这李超将军武艺如何。” “李超乃名将之后,武艺当不差。”齐伯长遂起身,清点我们一卒的士兵,伤亡不少,少了数十个。少时,王义将军他们清理战场归来,齐伯长和其他伯长同去上报伤亡。 “我军阵亡的士兵比敌军要多,按照秦法,所有人都不能行赏。”齐伯长从将军帐回来,对我们说道。 “这回没有肉吃喽!”王虎坐了下来,然后躺在地上。 此刻,我已不在乎什么按人头行赏了,我也只想好好休息,定定神,我只想安心度过这一天,我只期待明rì没有战争。 我久久不得安眠,眼前浮现着今rì所发生的一切。 听齐伯长说函谷关易守难攻,可李超将军为何叫我们匆匆出城迎敌呢?若是真的能大败敌军还好,可是没想到敌军主将是此等厉害角sè!王义将军也差点丢了xìng命。若是鸣金晚一些,是不是我们一军无主,要全军覆没呢? 王义将军若是被周文一枪刺死,众军士皆不敢靠近周文,周文所到之处无不溃乱。士兵相斗,尚能拼一拼运气,毕竟士兵的武力差别不会太大,但士兵和武将拼杀,士兵几乎是一定要丢xìng命的,除非几个士兵一齐围攻武将。但即便围攻,一定也会有士兵不幸成为武将的猎物。何况,众士兵之间无法完美地达到行动统一:若是一人去和武将拼命,其余皆四散逃命,那么去拼命的士兵无疑只有一死......王义将军阵亡之后,贼军受到极大鼓舞,士气高涨,掩杀而来。我军没了主将,没有了军令,不知何时进退,顿时都慌了神,对面,是那个今天被我杀死的士兵吗...... 不要溃乱啊!要有一个人出来说话、出来指挥啊!怎么会这样! 我蓦地坐起来,心跳迅速,浑身冷汗。环顾四周,大家都还在酣睡,齐伯长,王虎,苏仪,齐玉......这边是雍城军,不远处是咸阳军,远处,是望不到边的军营,还有隐隐约约的点点灯火。 我又躺了下去。公孙错......秦将还是贼将?人的心竟会变得如此之快!严云将军,若你当时反应慢一点的话,说不定就会被公孙错刺到,今天的战局或许又会不一样吧。今天幸亏那只及时的箭,说不定齐伯长也是xìng命难保吧。战场如此混乱,若非武艺过人数倍,谁都难料自己命终何时。战场的随机xìng是如此的可怕! 我望着满天的星辰:武将在战场上对于士兵的作用,就有如这明月对于繁星吧。武将的战马,就像他忠诚的伙伴,带之驰骋沙场,任之驾驭。武将配战马,是何等的英姿飒爽!我若是有着过人的武艺,或许能有一匹自己的战马吧!不知这战马的待遇如何呢?有那么多将领、骑兵,战马一定也不少吧。或许,它们也受着和我们一样的待遇,或许,它们也终rì担心战死沙场吧! 战马为何如此驯服,就甘愿为武将卖命呢?而我们这些士兵,到底在为谁卖命?为了那个叫我们为他修建阿房宫的秦二世?为了李超将军还是王义将军?为了加官封爵吗?为了那点军饷吗?不是吧!我多么想再回到故乡雍城,再回到家里,每天只在家耕种,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我不愿为了那一官半爵而舍命冲锋,我更不愿为了那一点军饷而饱受担惊受怕之苦! 李超将军,大秦的命或许就在你的手上,你还能守住函谷吗...... 第十六章 遇袭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连续数rì,每rì都能听到贼军在城下搦战的叫骂声,但李超将军紧闭城门,据守不战。可能是因为函谷关易守难攻,周文也一直都没有下令攻城。 我倒是宽心了不少,除了白天夜里轮班去守城,每rì只是训练。我不喜欢训练,因为若是把这体力用在耕作上面,尚能有些好收成。我亦不讨厌训练,因为我知道多一分训练就多一分在战场上生还的可能。我只是痛恨战争:劳民伤财,多了一具具尸体,少了劳动力,让家庭生离死别,让社会停止进步――我就是想不通战争为了什么。 因为之前的伤亡,我们又重新分了队,可恶的是,那个抢王虎军粮的凶蛮的士兵好像被我们的行军都尉――“前伯长”故意给分到了我们这一卒。后来我知道,那个凶蛮的士兵叫胡雎。 这一rì,我们这一卒轮到齐玉、苏仪等五十人守城,我和齐伯长、王虎还有胡雎等五十人例行训练。突然,李超将军和王义将军召集所有除了守城士兵以外的士兵,命令大军出城下寨平阳。我尚没弄清是何故,便匆匆跟着大军出城了。 道路的四周,堆满了士兵的尸体,等待掩埋,我不禁又想起了前几rì交战的情境,不寒而栗。 “王义将军说,快马探报周文已退兵至平阳,yù与其援军在平阳会合,同攻函谷。故我军先发制人,取平阳,令其与援军不得汇合。”齐伯长向我们传令道。 原来如此!若两贼军汇合之后再攻函谷,形势或许将更加严峻吧。 半rì不到,我们便到了平阳,并在贼军营寨之西下寨。于是伯长们率领我们搭建营寨,这也是我第一次参与搭建营寨。我们先用武器和军中发放的砍刀在周围砍树,做成长杆的和短杆的,长杆有一两人之高,短杆有半人之高,将它们的底部烧焦并埋入地下。长杆在外围,短杆在内围,并用随军而带的木板搭在短杆之上。木板的上层可以用来放哨,下层用来放武器和平时士兵休息。我们还有随军而带的营帐,士兵晚上住在营帐里面。 连续数rì,每rì都要跟李超将军至贼营搦战,可是周文一直不出兵,应该是等待援军吧。这种生活,每rì都提心吊胆,每次周文不出战,我倒觉得好受一些。 这一rì,我们还在营中,忽闻营外一路人马至。行军都尉“前伯长”告知我们,李超将军前几rì派人去附近的渑池求援,此路人马便是渑池太守广清所率之军。广清所率之援军遂在我们的营寨东南扎营,以互相照应。 接连几rì的叫战,周文仍旧不出营。齐伯长看起来有些担忧:“我军营寨后方乃函谷关,粮草丰沛。可贼军竟一连数rì不出营,其援兵亦未到,粮草应是将尽。”我遂也担心起来,周文这几rì要出战了吧。 次rì,王义将军突至兵营:“周文的援军未至平阳,已夺路攻打渑池,攻城甚紧!”遂传令分兵,部分随李超将军留守营寨,部分随王义、广清将军迅速至渑池,剿灭贼兵之后再于平阳汇合。我们这一卒要随王义、广清将军立即回援渑池。 急行军约一个时辰,军行山谷之间,眼看已行至渑池地界,忽闻四面喊声大震。 “不好!”王义将军急勒马四视。 我们应该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突然感到腿软,急忙向四周望去。只见山谷中伏兵四起,各各手持弓箭。糟了!我将葬身于此了!我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在山谷间等待着王义将军的军令。 “冲向峡谷之外!”王义将军大吼。 “shè死秦将,陈王重赏!”峡谷中回荡着贼军的声音。 全军拼命地向峡谷之外渑池方向冲去,有盾牌的,便一边举着盾牌一边跑,没盾牌的,只有拼命地向峡谷之外跑。死的死,伤的伤,一片凄惨狼藉。我顾不得向峡谷上看,只是将长戟举在头顶,拼命地挥着。 “靠着两侧!”齐伯长朝我们吼道。 可是万人的军队,如何能使唤得动?!全军都在拼命地乱窜,被箭shè死的、被自己人的武器误伤的、被踩死的......不计其数。耳畔一片混乱喊杀惨叫之声,我像是一只没了头的苍蝇,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拼命地跑。 终于逃至山谷之外,王义将军遂急令清点人马:全军死伤人数近二成,王义将军右臂受箭伤,广清将军已被乱箭shè死。正整顿间,忽闻喊声四起,一队军马杀将而来。我顿时一阵绝望,刚下刀山,又至火海,吾命休矣! 来军亦是坦露右臂,当是贼军的援军了。我们立即迎敌,贼兵越来越近,那来将直奔王义将军,大吼一声:“吃我公孙玄一刀!” 王义将军慌忙躲闪开,策马举刀,朝着军中大吼:“随我突围!” 第十七章 我是秦国人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我们跟着王义将军向外突围,混乱之中,只听一片杀喊之声,我军士气大减,皆无心迎战,只是乱跑。 “保护王义将军!”行军都尉“前伯长”大吼道,拍马跟在王义将军左右。 “跟上!”齐伯长向队后喊道。 我知道,跟着主将应是最安全的,即便敌军处于袭击的优势地位,士兵们也是不敢轻易去围攻武将的。 我们辨不清方向,只有辨着远处的军旗,跟着人群拼命地跑。敌军是袭击,看来是不能等我们排好阵型了。没办法,之前练好的阵型已经不能发挥作用了。若是我们就这样阵亡了,那么数月所练之阵型竟全无用武之地!战场上,真是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 我的左后方突然开始溃乱,只见贼军主将公孙玄拍马抡刀,从后方乱军中一路杀将过来,直奔前方的王义将军去了! “啊――!”公孙玄厉声喝道,举刀直朝王义将军削去。 王义将军侧身朝后看去,急忙抡刀防御。两刀相碰,响声刺耳。王义将军大吼一声,用大刀将公孙玄的刀一同掠起,勒马俯身,两刀相摩,火星四溅,公孙玄的刀从王义将军头上掠过,二马并行而战。 战了数十回合,二将拼得你死我活。公孙玄当仁不让,大喊一声:“秦狗休走!”举刀劈向王义将军。 王义将军横刀迎住,但由于受了箭伤,手一滑,公孙玄的大刀直劈到王义将军的铠甲上。王义将军一个趔趄,落马摔死。 众人见主将阵亡,皆慌了神。四处的军旗乱了方向,我们该向何方向突围?该跟谁突围...... 左冲右突,正慌乱间,只听行军都尉“前伯长”大喊一声:“吾等愿降!” 四野里霎时静了下来。行军都尉“前伯长”翻身下马,丢下兵器,长跪于地。士兵们也跟着放下兵器,只闻四野里兵器落地之声。 我们投降了?!投降贼军?投降意味着任凭敌军处置,但有希望被收入敌军,从此效忠敌军。可是,我们只是中计!若是拼实力,贼军的训练当不如我大秦之完备,拼装备,更是不如。可是,最终我们还是一败涂地...... “投降吧......”齐伯长小声对我们说。我们遂放下兵器,跪在地上,谁也不说话。我又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等待着贼军的处置。 公孙玄没有下令杀我们,反而收了我们数千降兵,并带领大军径直进入渑池。原来渑池早已被公孙玄攻下,之后他又在距城不远处设伏! 我有些担心贼军会不会在渑池杀我们,毕竟在城外旷野之地,不便杀戮,若是当场杀戮,我们很可能会奋起反抗吧,我想。 “秦二世暴虐无度,天下苦秦久矣!而今天下皆有反心,陈王揭竿而起,号令天下,起义抗秦,为的是天下苍生!尔等当替天行道,莫为二世卖命!陈军已下三川、攻函谷,咸阳指rì可待!诛杀二世,尔等皆有功!今秦将王义、广清已死,陈王有仁爱之心不杀降兵,吾等当一同为陈王效力,共诛胡亥!” 公孙玄将军慷慨激昂,士卒们大声呼喊,包括很多我们新归降的秦军。我并没有跟着呼喊,我是秦人,我当保卫我的大秦。之前我是多么痛恨起义军,若是没有他们,我们还会糟此劫难吗?如今,难道我也要成为昔rì我所痛恨的贼军了吗?! “齐伯长,这......”我不解地叹气。 “此刻,我们别无选择。公孙玄已放我们生路,何况秦二世......你们家,我们家......若是没有起义军,说不定我们现在正在咸阳为二世修建阿房呢!说不定哪天我们也被派去修建皇陵,最后被活活埋掉!” 是啊!我们是秦人,可起义军他们也都是秦人啊!起义军要杀的只是秦二世,而秦二世有什么功德值得我们拼死为其效力呢?!换成陈胜去做秦王,或许rì子比现在好多了吧!。 我握紧拳头,秦二世,杀了你,就可以替天行道,我就可以重回故里,就可以和父母团聚了! 第十八章 噬心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我们除去黑sè的秦军服,换上普通布服,并将右臂袒露。 秦地渑池,今已尽属陈胜起义军。我,昨rì尚是大秦的士兵,今rì便是如此装扮。我虽是极力说服自己,但仍是一时难以化解先前对起义军那么多的仇恨。 这rì清早,我们又是急行军,跟着公孙玄至平阳与周文一军汇合。公孙玄重新编队,因为要急行军,且陈军布阵不善用四人之长的矛,所以齐伯长、王虎他们的兵器都换成了一人多长的矛。 公孙玄令我们这些新招降的秦兵打前阵,虽觉很是不公,但更令我忧心的是,一旦与旧时秦军――我的昔rì战友们――交锋,我该如何去面对?!我们这些收来的秦兵可以到时候集体反叛,并与李超所率之军一起围杀公孙玄吗......可周围的秦兵看样子都已心服口服地跟着公孙玄了,或者,谁心里仍有不服也是无从看得出。我就是普普通通的士兵,我无权做指挥,我只求一生。谁的势力大,谁战胜了,我就效命于谁。但此刻,我仍旧没有选择。 正行间,忽闻探马来报。 “报――!周文将军有令,命公孙玄将军绕道攻取函谷!占领城池,立大楚军旗与城池之上!不得延误!” 我诧异至极:这又是作甚?难道不与周文在平阳汇合了吗? 齐伯长沉默不语,紧皱眉头。 我们跟着公孙玄一路向函谷关进发。真是世事难料,军令难料!我们士兵永远只是为将军所使,不管跟着谁,都一样。说不定哪天,将军命令我们去送死,我们也料想不到,只有束手就擒。 “报――!”又是一个探马,“周文将军命公孙玄将军攻取函谷,占领城池,立大楚军旗与城池之上!” 这当是周文怕传军令有误,又差人来强调了一番吧。 行至函谷关下,公孙玄命令排兵布阵,并在城下不停地叫骂。这还是秦的函谷,前几rì我还在城中每rì闻敌军之叫骂,可今rì,我们......我们要替天行道,攻下函谷,咸阳便指rì可待,胡亥便可诛! 公孙玄叫骂了许久,无人应战。是啊!我方才醒悟,李超正在平阳与周文对峙,王义和广清皆已阵亡,城内已空虚,啊!贼军......陈军,竟如此善于用兵!我果然只能做士兵,到如今方想明白这连续数rì的奔波究竟是何故。 “攻城!”只听公孙玄大喝,声如霹雳。 两翼,弓弩手齐聚城下或立于井栏之上放箭,与城上守军对shè。后军中,冲车、弩车、投石车皆已移至城下。 城池上的守兵有的望风而逃,shè死的、砸死的不计其数。我们数十人推着冲车,一次又一次地冲向城门。 “王虎小心!”我一把推开王虎,从城楼上丢下的檑木正中王虎刚才的位置。檑木擦到了我的腿,我顿时跪在了地上。 “文仲!快走!”王虎大呼。我遂往城门下面爬,王虎起身,又去推冲车了。 檑木滚到周围,砸死、砸伤了数个士兵。看来是我们轻敌了吧,虽然城池空虚,但仍会有将领坐镇指挥,这么重要的关卡,秦军一定不会放松! 我终于爬到了城门下面,被檑木的逆钉划伤的腿,已是皮开肉绽,我不禁一阵寒颤。我用手捏合伤处,从衣上撕下一条布裹住,吃力地支撑起带伤的腿,尚能勉强站立。这时,又来了一批推冲车的士兵,齐声喊着,不停地撞击着城门。秦兵,与我昔rì共伍的秦兵,今rì竟险些叫我和王虎丧命! 对面,云梯也架起来了,此时弓弩手停止了shè箭,爬云梯的士兵们一手举盾牌一手持兵器,蚁附于城墙。哎,想当年在扶风城之时,我也是训练过攻城的,可如今,秦国训练的士兵竟然最终要去攻打秦国自己的城池!我苦笑一下,一瘸一拐地往城根移动着。 突然,城门被撞开了,后军一拥而上,直把城门堵得水泄不通。我手扶城墙,闭目叹息,听着得势的陈军冲进函谷,竟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如此的渺小。 随后,我也跟着后军一同进入了城池。城池内混战一片,杀喊声连天,车马乱冲。 “杀――!”我听到了公孙玄的声音,同时也看到了军旗,遂奔军旗方向而去。 喊杀声越来越清楚,秦军各奔东西,已是抱头鼠窜。那边,不是王虎和齐伯长吗?还有那个凶蛮的士兵胡雎。二人都在拼命地追杀着秦兵,这会儿两人倒是不争吵了。我走过去,想帮着王虎他们。突然,我看到了谁?这......像是天谴一样,最令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齐玉!苏仪!”我大喊着。 第十九章 戟泣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啊?”齐伯长大惊失sè,四下里张望寻找着。 我见那胡雎勇猛过人,已是杀得天昏地暗,见穿黑sè秦军服的便杀。他看到了齐玉他们,抡戟便剁。我支撑着双腿,快速跟过去,正yù叫住胡雎。王虎眼疾手快,将长矛从上面劈下,截住胡雎的戟,对着胡雎怒目而视。胡雎不甘示弱,怒气冲冲竟要来砍王虎。 “胡雎!”齐伯长歇斯底里,周围都被吓住了。 “齐玉!”齐伯长护住三弟齐玉,苏仪也过来了。 “你们这是?”苏仪满脸惊恐。 “不便多说!陈军将破函谷,跟上大军!”齐伯长说道。 陈军已经涌向里面,我们辨着“大楚”的军旗,跟上去。少时,喊杀声渐弱。我知道,应是函谷守兵已经投降了。 公孙玄收了所有秦兵。函谷关,现已被起义军所占领,城楼、城墙上立满了写着“大楚”的军旗。数rì前还在为二世守城的我们,如今仍在此地,为陈胜守着城。 我站在城墙上,执戟伫立。秋分时节,西风阵阵,长戟迎风而响,有如在哭泣。 或许,其实没什么吧!二世和陈胜就像是在玩蹴鞠,而我们就是这鞠,我们只要能活下来,谁踢得好我们就跟着谁。没有什么朝代可以永恒。夏、商、周,乃至六国,不都是相继覆灭!大秦江山,也不过如此吧。什么江山!不过是两个人踢来踢去,外围有一堆捧场的、看热闹的。所以,我们做士兵的,没必要为了他们两人而互相残杀,打仗也没必要那么拼命。能活着回家,见到家人,吃到家乡的饭菜,才是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士兵所能奢望的吧。 我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我抬起头,向远方望去,任凭秋风吹着我的面庞。 突然,远处奔来一路人马,黑压压的一片――啊!那是秦军! 秦军越来越近,先头一位骑着黑马的将军在远处便开始大吼:“快开城门!李超在此!” 啊!李超将军?他怎么会回城?不是一直都在平阳和周文对峙吗?我再仔细望去:城下的秦军衣甲破旧不堪,像是刚打过仗,而且,像是在逃命...... 公孙玄立在城楼,向城下喊道:“秦将早降!” 李超手持长剑指向城楼,忙勒马回行:“函谷已落贼手!撤!”遂引兵撤去。 公孙玄在城上放声大笑,笑声放佛笼罩四野,直压向城下的秦军。 夕阳西下,要到换岗的时候了,只见远处又来了一路兵马。“大楚”的旗帜格外醒目,那应是......周文的兵马吧! 此刻城门大开,公孙玄迎接周文兵马入城,士兵们个个满脸喜sè。我却不知为何,些许惆怅,些许担忧。我叹了口气,走下城墙,看着来来往往的军队。没人认得我是谁,没人知道我先前是不是秦兵。我现在只属于陈胜起义军,我要替天行道。 军营中,众人在闲聊。 “这周文得胜回来,不知李超怎么样了。” “听说好像敌不过周文,后来又中了周文的埋伏,于乱军之中自刎了。” “周文是何等人物啊?如此厉害!当真要直取咸阳了!” “是啊,哎,我看秦的气数将尽,周文将军又如此英勇,我们跟着周文将军,应该有好rì子过了!” ...... 翌rì,周文于城中犒赏三军。 “秦二世胡亥,筑皇陵、修阿房,穷奢极yù,不思朝政,民不聊生,天下人竞相诛之!陈王顺天伐暴,已命吴广将军已发兵荥阳,不rì将下三川!今我周文已取函谷,可喜可贺,众将士请把酒尽欢!明rì,即发咸阳!” 说罢,周文举盏尽饮。 第二十章 戏水惊魂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周文留公孙玄守函谷,自领大军直奔咸阳。所经之地,秦兵望风而降。大军见首不见尾,浩浩荡荡,蔚为壮观。如今,陈军中多半乃是旧时秦兵,我倒没什么感觉。很正常,与势力rì益庞大的起义军作对,终是无胜算。 将至咸阳,前方尘土蔽rì。周文将我们摆开阵势,准备迎敌。没想到,这咸阳之郊,竟还有反抗之军。 黑sè军旗逐渐清晰,只见来军亦是数万之众,军容整齐,旗甲鲜艳。我一阵惊畏,数月前对阵时的恐惧感又袭心头。这不是普通的守军,当是护城之军吧!我想起数年前的训练,好像谁和我们说过,两军对阵,未战便要以气势压倒对方......看来,这次我真是被敌军的气势所吓。不成!入关以来,我们已下十数城池,秦军何惧之有?正想间,周文纵马挺枪上前,大喝敌军:“大秦气数将尽,汝等安敢反抗!” 我握紧长戟凝视着秦军的雁行阵,为首的将领提刀纵马而出。我没在前排,因此看不清对方将领的模样。 “乌合之众!竟敢犯我戏水!”来将破口大骂一阵,径直来取周文。 二将刀枪相见,水火不容。看来,此将武艺当胜过王义、严云他们,但与李超相比――如果李超是由于中计才败的话――实在是不好定论。二三十回合,二将仍不分胜负,我被淹没在一片呐喊声之中。只见那秦将好像渐渐力不能敌,只剩招架之力。突然,秦将大喝一声,举刀向周文砍去。周文沉稳应战,举枪相迎。那秦将的刀尚未碰到周文的枪,便将刀向后掠去,虚晃一刀,拔马便往自己的阵中奔去。 这是诈败诱敌还是真的敌不过周文呢?我见他先前刀法渐渐散乱,一直被周文的进攻所压,当是力怯吧。 周文也不追,只见秦军阵前又冲出一将,让过先前的秦将,来战周文。二将战了数合,先前的秦将又拍马冲了上来,两秦将齐战周文。 周文真是勇猛!不愧为陈军攻打函谷的先头军。周文策马在阵前迂回作战,以躲闪二将的夹攻。若单独打斗,二将皆不是周文的对手,但万一周文有个闪失......我不禁担心起来:周文虽勇,然秦军二将齐上,着实要小心为是。周文若是不胜,敌军士气大振,再加上背面就是咸阳,无路可退,敌军若是冲锋,我们可能挡不住! 想着,我便浑身打起寒战,紧张地注视着三将拼杀。突然我军两翼车骑开始向敌军中军冲击,我前面的队伍也在向前移动。我缓过神,瞬时jīng神起来,遂也跟着大军前进。我看不到队前两军相接的战况,我亦不知何时能杀到我这里,就这样走着,前面一片人影,我须不时地偏着头看前方的战况。 冲了一阵,只觉前方喊杀声益盛,突然,从对面放出一阵阵密密麻麻的箭雨,像无数个雨点砸向我军。只闻一阵惨叫,前军开始迅速向后退却。不防,我先前受伤的腿被前面人的戟杆重重地刮到,由于伤势尚未痊愈,顿时钻心地疼痛。我大叫一声,身体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我的眼前尘土飞扬,只看得到士兵们的脚。齐伯长呢?王虎呢?齐玉、苏仪呢?没有人注意到我,没有人来帮我。万一敌军冲上来怎么办?我还能说我原来是秦军的士兵吗?我还能说我是秦人吗?我不能就这么被踩死吧! 我几次试图用长戟支撑起我的身体,可是刚抬起一点,便被人踏了上去,我绝望之中挣扎着大吼一声,顿时周围也被我掀翻了数个人,可我仍然爬不起来......待我再睁眼时,四野里已无人,我也已无甚气力。我缓慢地爬着,已辨不清方向,已不知何军为敌、何军为友。 我趴在地上,和尸体倒在一起,秦军、陈军,都已弃我而去,我究竟是哪一方?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突然,仿佛听到远处来了一队人马,那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在远处停下。我虽然已经不分敌我,但是......我豁地惊醒,万一是秦军,见我未死,会不会补上一刀将我砍死?我奋力抬起头,向远处望去:没有军旗,但军士们都身着黑衣――秦军?! 我看了眼右臂,还是袒露的......我慢慢埋下头,继续装死,心跳不觉加快,好像躲着猎手的猎物一般。 秦国的人马在我四周盘旋,我放佛觉得四周突然异常的安静,只有我的心跳声和那队秦军的脚步、马蹄声。 “张灵将军,这边是刚才贼军的方阵,应是再没有活着的秦兵了。” “将散落的箭只、旗械,带回营寨拒敌!” “是!” 我不停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一动都不敢动。周文......将军,你们怎么不来呢? 人声渐稀,rì将西落,我爬起来,浑身是伤。我的长戟......哎,应是刚才已经被收走了,我已一无所有。我辨着秦军离去的方向,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如果秦军还需拒敌的话,或许陈军就在对面吧。 第二十一章 陈营无眠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我拖着僵硬的身子,走过一片尸体,钻进大路旁的树林,扶着一棵棵树走着。我现在只想有口饭吃,其余什么都不想去想。走了一段路,前方放佛有些人烟。我走近些,见树林里有一队士兵。 谢天谢地——是陈军,我走对了。 “哎?你是周文将军的士兵吗?”一个小士兵扛着一根刚砍下来的树干走过来,打量着我。 “嗯......你们是在作甚?”我问道。 “周文将军令我们伐木造营,前方便是我军。”小士兵用手指了指沿着大路一直走的方向,“正好我也要回去,顺路。” 我遂跟着小士兵,一同朝陈营走去。很快,我便望见了陈军营寨,看来仍在搭建。 “多谢带路。”我对小士兵说道。 小兵将肩上的树干斜在地上,歇了一下:“中军营在那边,伤残兵营应在后面。” 我遂别了小士兵,径自往伤残兵营走去。 营寨中军士都无jīng打采,走路一瘸一拐的、躺在地上的、正在包扎伤口的、断胳膊断腿的......我不晓得现在的自己当是怎样的一副模样。这当是伤残兵营了吧,但奇怪的是,竟不见一人管理此营。 我转了一圈,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旁边是一个看上去伤势还不算很严重的士兵,年龄差不多和我父亲相仿。 “这位兄弟,看你伤得不轻啊!”我刚一坐下,那人便开口问我。 “嗯......”我叹了口气,“能活下来,最后还能找到这里,都是积徳了。” 那人点了点头,好像明白我的意思。 沉默了半晌,我问道:“这营中的将军呢?” “将军?”那人甚是惊讶,“我们能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伤兵、残兵,战场上多是用不到我们的,除非啊——” 我睁大了眼睛:伤兵、残兵难道不该在营里养伤吗,安能再上战场? 那人转头看着我,小声里带着锐气:“除非要我们去送死!” “啊?!”我大惊失sè。那岂不是和等待着被肆意屠杀无二! “嘿!兄弟,你还真不知道,老弱残兵,将军自有其用啊。”那人接着说,“为了让敌人掉以轻心,将军们不惜牺牲一些老弱残兵,让他们打头阵。或者啊,就是嫌老弱残兵是累赘,干脆让他们和主力军分开,单冲,这样也不会影响大军的士气。”那人越说越显得意,我也是听得瞠目结舌。 “或者......让我想想。”那人望着天,少时,接着说道,“如果我是将军的话,或者可以用老弱残兵来当替死,转移或者撤退大军的时候,令他们去诱敌注意。嗯......” 我越听感情越复杂,这人一定是经历了不少战争吧!或者就是个天生的军事天才?也说不定。我现在不知道是该佩服还是惧怕。 即便沙场上今rì见明rì不见,即便是在这伤残兵营,我们还是互问了姓名,聊了些身世。多一个熟人或者兄弟,在这残酷的远方战场会让我好受些。我怕战场上孤立无援,我怕战场外徒增忧愁,我怕战死沙场成为孤魂野鬼...... 这人名叫吕不遇,原是楚国新阳人。后陈胜吴广起义,新阳被陈军大将葛婴所拔,他便投降起义军开始西征。据说楚人是最痛恨秦国的,想当初他在新阳抗击起义军,也属无奈吧,我想。 “士兵受伤了,就别想着有军医、有药。将军们还不够用呢,谁管我们!”吕不遇接着说道,“死了,也别盼着他们能告知你家人给你收尸,能有人给埋了就不错了。” 我惊讶得已经——几乎不用听他再讲,就知道士兵比起将军,该会还有哪些待遇了。 入冬时节的这个夜晚,我穿着破旧的布服,饥肠辘辘地躺在草垫上,难以入睡。 老弱病残,若是在征兵之时,则不能应招入伍。然充军之后变成伤残,则是“自有其用”了......哈,我不禁冷笑,好个令敌人轻敌!连同先前的一幕幕,我在想,人是如此之脆弱。那看不见的所谓士气,竟会令士兵的战斗力大起大落。还有那看不见的轻敌、大意,竟然也会令自己败得很惨。这些看不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在影响着人的战斗力呢,武艺?还是力量?战场上的情境复现脑海。 或许是那看不见的所谓勇气?你越勇,越不怕死,越不易死吧。越不怕死,战斗之时方能从容迎敌吧。越不怕死,死的时候才越没有痛苦吧。可是有时士气下降、轻敌......来得又是如此之突然,令人猝不及防,即便你再有匹夫之勇。溃乱、全军逃窜、投降......人之脆弱由此可见,甚至你明知死亡即将来临,还是无法控制这人xìng的脆弱。哎,战场上如此多变,让人不解!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战场上总不会什么都那么理想、遂人意,否则,当是只凭借武力便可定胜负了吧。 我蜷曲着身体,被冻得瑟瑟发抖。我好像是一只脱离了群体的受伤的鹿,等待着猎人随时捕获。 齐伯长、王虎、苏仪、齐玉,你们都在哪呢...... 第二十二章 混乱的后营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次rì,我至军械营中领取了我的新兵器――戈。陈营中现只有这种兵器,不过和我之前用过的长矛、长戟看上去很相似,且像是二者的联合体,用上去还算称手。 我在伤残兵营一连呆了十数rì,每rì皆有新伤兵入营,但都是箭伤。听那些伤兵说,周文将军每rì领兵到秦营搦战,但秦军主将苏角据守高垒而不战,只是令军放箭,我军倒是折了不少人马。 又待十数rì,天气渐冷,军营中怨声迭起。 “秦军背靠咸阳,粮草无患,但我们军中粮草将尽了吧!” “是啊,天气又冷,没有过冬的衣物,这仗还怎么打?” “赶快回去吧,这么等下去可不是办法!” “要是周文将军能退兵就好了,我可不想冻死!” 我突然想起,先前周文攻打函谷关之时,李超将军完全可以据守不战,像这位苏角将军一样。可李超将军缘何急于破敌......我好像是受到那天吕不遇给我的启发,突然灵光了一般。哈!难不成是在抢军功吧!按照军法奖惩,斩杀周文这样一个人物,定能立下举世之功,那么他李超被封王是绰绰有余了。想着想着,我自己好像也变得得意起来。 这一rì,大营中甚是安静,人声稀少,我在营中躺着歇息。突然,后营杀喊声大震,不妙!难道是敌军袭营吗? 我赶紧爬起来,异常jǐng惕地倚着营寨的护栅。杀喊声越来越近,但好像最后停在一个地方不再靠近了。这时,从我的邻营中冲出一彪陈军人马,摇旗呐喊,直奔远处杀喊声的方向而去。 先前皆是周文将军领兵去敌营搦战,可这次竟然有敌军在后营出现......我不明情况,遂问吕不遇。 吕不遇亦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当小心为是,若是敌军来袭营,我们都跑不掉!” 我不禁又浑身发抖,我的伤势刚刚有所好转,作战仍有不便,逃命就更不用想了。 突然,前营方向尘埃四起、人声鼎沸。少时,周文将军率领人马出现在后营我的视线正前方,向我们这边赶来。 “高平将军何往?”周文勒马高呼道。 “报将军!高平将军往那边山路而去!”只听营寨中数rì前回来的一个伤兵朱俞答道,他指着邻营那路人马远去的方向。 我方缓过神来,周文大吼一声,已策马远去在山路方向了。 周文刚走不久,我的视野远处出现了一路秦兵,紧追远去的周文。我不觉心里有些恐慌,前些rì子秦军龟缩不敢应战,放佛马上就要天下太平的势头,可今rì所见周文将军竟如此焦急,顿时不好的预感笼罩心头。 正想间,不远的侧营处喊声大震,我们四周火光冲天,烟气蔽rì。 “张灵在此!贼军还不速速投降!”为首的一员秦将厉声喝道......张灵?当是那rì率部清扫战场的那位? 张灵话音未落,便冲上来一群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之人,见人便砍。这是......非人非鬼,杀人如麻,我惊恐万分:秦兵何时有此等装束的“jīng锐部队”? “要不投降吧!”朱俞满脸焦虑地对我们说。 “撤!”我正犹豫间,吕不遇坚定地说,“不撤就晚了,你们看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秦兵,给我们投降的机会吗?!” 众人二话不说,皆跟着吕不遇逾栅而逃。 往哪逃呢?!这种境地,我们究竟该何去何从? 第二十三章 黑白弈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我们翻出营寨,往四野里奔去。浓烟四起,辨不清方向,四周皆是杀喊之声。侧营也跑出来不少人,与我们汇在一起。我握紧了戈,一边跟着人群乱跑,一边看着周围是否是友军。有一些伤兵腿脚不便,跟不上就落队了,我们也管不得那么多,只顾夺命而逃。逃出来的千余人走丢的走丢、被杀的被杀,最后仅余数百人。 前方山谷险峻,我认得那便是来时之路,众人遂一同往谷口奔去。将至谷口,只听斜下里一声炮响,我顿时吓得惊慌失措。突然,谷口处杀出一路人马,直奔我们而来。众人群龙无首,坐以待毙。 “杨熊在此等候多时!贼军速降!”为首的秦将持枪骤马,拦于谷口。 杨熊?那rì戏水对阵,我并未见到此人,不知是否是后方之援军。难道苏角据守数rì,只是在等援军吗? 只闻四周兵器落地之声,逃出来的陈军皆已伏地而降,我遂也放下戈,等待发落。 杨熊收编了我们,迅速整军,直往函谷方向进发。随军没有多余的黑sè秦军服,杨熊便令我们将衣服的右袖放下,以便区分敌我。我们就这样,跟着一个从来都没见过的将军,去攻打――与其说是攻打,不如说是夺回――昔rì由起义军将领公孙玄所守的函谷关。 一路的急行军,我内心无比矛盾,不停地拷问着自己。归降起义军之后,我不是一直都在痛恨着秦二世吗?我的拼杀的动力皆来自于对秦二世暴虐天下之恨,来自于替天行道之决心。可如今,我又归降秦军,去与替天行道的起义军作对,我难道在逆天、在助纣为虐吗?我一阵懊恼......究竟孰是孰非?究竟何为黑何为白? 先前我还觉得作为一个普通的士兵,跟着谁都无所谓,只求活命,可现在,我似乎很矛盾......不论最终起义军是胜是败,秦军与陈军,在我脑中,将永远进行着一场没有结局的对弈。 夕阳西下,军至yīn晋,杨熊令全军在此停歇一晚。yīn晋......我不禁想起了昔rìyīn晋的守将王义将军,还有齐玉,秦魏yīn晋之战、吴起......我黯然伤心。罢了,这一别,不知生死,不知何时有缘才能相见! “人活着就为了一口饭,”吕不遇叼着半截树枝,“连续行军多rì,今rì该有口肉了吧。” 我亦是数rì未沾肉味,听他一说,口水直在口中翻滚。想当年在家里的时候,逢年过节尚能吃到肉,如今......哎,也不知家中如何了,父母应该尚好吧,大禹神会保佑家乡风调雨顺吧。 “见到朱俞了吗?”吕不遇又问道。 “没......对啊,从投降秦军之时,就再没见到过他。”我说道。与朱俞相识也不久,周围还有这么多的旧时难友,加之几rì的奔波,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哎,那估计是逃出来的时候走丢了。”吕不遇吐掉树枝。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不过,比起当时姜离之失踪,我倒并没有太过伤心,不知真是因为相处的时间不长,还是因为心已经麻木。 我们正在军营中休息,等待着这rì唯一的一次军粮,忽见营外一军至。亦是混有黑sè秦军服和杂sè布衣之军,这便是收了降兵的秦军吧,我想。 待到吃饭之时,方见此军之众,数万人肯定不止,或者数十万吧,我已经估计不了全军有多少人了。我不禁感叹,彼时据守戏水之秦军不过二三万,如今竟有如此多的兵力!除却收编的陈军降兵,秦军后方哪里会有这么多人呢?难道是又征招了兵役?啊......我的家乡,我的父亲,会不会......我越想越担心,越是恨,我现在已经不知自己究竟是唯独痛恨着秦二世一人呢,还是痛恨着一个看不见的“秦国”。 第二十四章 平虏大将军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翌rì清晨,天方微明,营中便响起了号角声。只见一将军金盔金甲,一手绰戟,一手按腰间之弓,于营中巡行,身后随行数个将军。领头的将军仪表堂堂,威风凛凛,器宇轩昂,令人敬畏。高头大马毛如火焰,与众不同。后面的数个将军,张灵、杨熊......其余数人我先前并未见过。 领头的将军驻马环视,手举令牌。 “全军听令!吾乃章邯,陛下命吾为平虏大将军。自是rì起,全军编制、军中事务、粮草运输,均由章某一人调配。今大秦遭此难,须三军将士同心抗贼,奋勇杀敌,报效朝廷!如有违抗军令者,军法处置,决不轻饶!” 言毕,章邯令杨熊与另一位将军留在我们军营,其余随他往其他军营去了。 “全营将士!章邯将军命我为本部行军校尉。”杨熊对我们喊道,“贼将周文已向函谷关方向逃去,事不宜迟,我们当全速行军,早rì夺取函谷,重振我大秦之威!” 杨熊简单地整编了一下三军,便引兵出征函谷。这一路,全军几乎都在小跑,我虽身有重伤未愈,但还是坚持跟着大军小跑,我不想掉队。我知道急行军时一旦掉队,便没人去管你,连自己身处何处都不知,且荒郊野外生存都是问题。rì落时分,眼见将至函谷,我旧伤复发,小腿伤口崩裂,体力不支,便一个人出了队,缓缓跛行于队侧。至少,我现在尚知身处何处。 正行间,从身后远处行来一队人马,我忙躲进路旁树林中。只见最前面的将军金盔金甲,身骑火焰毛sè的高头大马,没错,应该是章邯将军。他身旁两员副将我辨不清。身后另有数员大将骑马相随,军旗高耸,振奋人心。后面的士兵......啊,怎么好像那rì在戏水陈营中所见的杀人狂魔?他们披头散发,衣冠不整,面目可憎,杀气腾腾,令我好不惧怕!我见主将章邯渐渐远去,方跟在这队人马之侧,战战兢兢地混入这队狂魔之中。 “喂,你是哪儿的?”旁边一个披头散发的士兵用带着惊异的挑衅的眼神打量着我。 “前面杨熊将军一部的,掉队了。”我说道,见问话之人脸上有块刺刻的墨迹,当是受了黥刑。 “哦。看你也是后抓来的吧。”那人接着说。我此刻意识到,我的衣服还是跟着周文的时候穿的布衣,投降杨熊之后只是把右臂的袖子放下。 “那你们......”我不禁有些好奇,但又不敢多问。这些人看上去下手无情,还是小心为是。 “我们得感谢章少府啊!”旁边另外一个满面尘土的年长些的士兵说道,“于骊山皇陵赦免了我们二十多万刑徒的终身劳役。我们原本抱着必死之心,自认命薄,此生便安歇于皇陵之中了。没想到天降福于我,章少府令我们充军,讨伐反贼,比那暗无天rì的rì子强多了!” “杀他个几百人,我就可以封个爵什么的了!杀!”刚才那个士兵大声笑道。还好,章邯将军在远处,要是被听到大声喧哗了,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转瞬之间函谷关已至,杨熊的先头军已是器械齐备,开始向城中放箭了。章邯大军方至,只见整军饿虎扑食一般向云梯、城门涌去,我甚至担心他们这群亡命之徒会再次踏伤我。顷刻之间,城头已被秦军所占领,大楚的旗帜尽被拔掉,几路军马一齐杀进城池,喊声惊天动地,今rì秦军的战斗力令我大为震惊。 rì尚未落,函谷关便已被秦军攻下,几rì的急行军也挡不住这些亡命之徒的势头。我知道,城中守军多是普通百姓,与这些不怕死的囚徒为敌,哪里是对手!也苦了他们了...... 如今,我又作为秦国的士兵进驻函谷,可这次已是遍体鳞伤,心境亦与数月之前第一次踏入函谷时全然不同。我已不知心向何方,一路苟且偷生,只知道谁给我粮,我就跟着谁。可是这军粮......若是秦军截获了陈军的粮草,或者陈军截获了秦军的粮草,然后给自己的士兵吃,这算是谁的粮呢?不过,事实上,陈军于大泽乡起义,之后所有的粮草难道不都是从秦国的城池所夺吗?这么说来,粮草都是秦国的粮草......但我越想越不对。真正的军粮来源,应皆是向百姓征收的啊!百姓也多是被迫,这我十分清楚,因为我年少时在雍城,每当征税征粮之季,百姓便怨声载道。这军粮其实都是百姓的血汗,而不是哪一方的!!国家兴盛之时,百姓苦,国家衰败之时,苦的也是百姓啊! 想到那二十多万的亡命之徒,我不禁失笑:难不成,普通百姓要为了那么多的囚徒多种地,多交税了吗? 等等,不对,那二十万的囚徒,真的是犯了逆天之行,罪不可赦吗?我还记得始皇时期刑法苛刻,劓鼻盈蔂,断足盈车的惨景......不堪回首。或许,那些囚徒之中,有很多人其实罪并不至于此吧! 大军正随章邯于城内收编降卒,只见一斥候骑马飞至,高呼道:“报——!章邯大将军!贼将周文早已从东门逃走,往渑池方向去了!” “知道了!”章邯严肃淡定,也不下令追击。 少时,又又一探马回报:“报——!章邯大将军!王离、涉间将军已领兵至城外!” “出城迎接!” 第二十五章 “解脱”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王离、涉间领军入城,合兵一处,章邯令军士们于各营稍事休整。只见成伍成什的披头散发的囚徒们,手里拎着滴血的人头,去将军营邀功请赏去了。其实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囚徒,但我还是心存芥蒂,仍视之为囚徒。 我很矛盾,不知该找一个囚徒比较多的军营,还是囚徒比较少的军营进驻。如果一个部中囚徒比较多的话,战场拼杀当不是问题,我或许能侥幸存活久些。但这些人看起来就令人恐惧,为了战功,哪天将我砍了也说不准。无奈......我思前想后,最终还是进了一个囚徒多的军营。 在这里我好像局外人一般,放佛心中还有什么隔阂,一个人坐在军营的角落,不敢主动与他们聊天。是不是我还太怯懦了?我的出身,比起他们,怎么说也算是良民。不久我便开始嘲笑自己,战乱之时,良民?良民都是被欺压的!我或许该心狠一些、品行恶劣一些吧! 正yù起身找人闲聊,只见一将军至营门,营外是成百成千的拉着辎重的马车。将军开始整编营中所有士卒,给新入队的军士分发过冬衣物。我的伤势尚属重伤未愈,不利战场拼杀,便又归于老弱残兵之列,负责押运粮草。 在我看来,押运粮草是个绝佳的差事!得知自己要去运粮,我简直就像解脱了一般。我的伤势,还是慢些好吧。 我很庆幸自己暂时无需拼战沙场了,但一想到总要有人去沙场拼命,便开始感到压抑。始皇令人修建皇陵,数千数万的人为其殒命于地下,而如今在这大地之上,仍有成千上万的普通百姓,将要成为二世的殉葬者。 将军引我们数百个老弱残兵出营,至营间空地,那里已经等了很多士兵,可能是从其他营中选出来的吧。少时,只见另一位将军骑马而至,此将军年岁如我,白面短髯,金枪亮甲,好一个少年将军!刚才带我们来的将军与他说了几句便离去了,少年将军遂引我们近千人从侧门出了城。 半个时辰不到,我们便到了芮城粮仓。城池戒备森严,内有重兵把守。只见一将军带一小队骑兵从城中策马而出......那不是章邯吗!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正疑惑间,章邯与少年将军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往函谷关方向去了。章邯后面的一位将军也随少年将军一起留了下来。 我们上交了兵器,随后,城中另有千余人与我们合在一处,我想应该是之前就在芮城负责运粮的吧。此外还有持械的常备军于城中四面把守。少时,两位将军简单介绍了一下便开始分工。原来少年将军叫章平,后留下来那位将军叫杜荣。看样子杜荣应是芮城粮仓的守将或者押运官,章平应是粮草督运。 “章邯将军不rì即将全力征讨贼军,命我等调配后方军粮,事关重大!是rì起,由我作为秦军主力的总粮草督运。如有不服军令者,立斩不赦!”章平高声说道,手持令牌。虽然是个少年将军,但他器宇不凡,话语十分有威慑力。 我们被分成百人一队,首先今rì便要走一趟函谷关,以备全力征战之前数rì之军粮。当推起独轮车之时,我方意识到,这后军之供给是如此重要!平rì里所食之军粮,皆是一趟趟由人力来运输,那军粮之中,亦是夹杂着一个个普通士兵之汗水。 我们两人一排,五十排为一队,每一队由一位什长和九人的常备军护卫。杜荣将军则率领百余骑兵行在整个长队之侧,来回巡视。在我旁边推车的士兵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不像是在战争中受了伤而退下来的。 “这位兄弟,不是前线来的吧?”我小声问道。 “嗯,我家在潼关下的一个小村,我今年十七,来服徭役一年,再过一个月,年底便能回家了!”少年回答道,脸上洋溢着笑容。 “粮仓平rì尚安全?”我问道,因为我十分担心粮仓遭袭,手无寸铁的我只能束手就擒。 “我在这边的十个多月里,倒是没有战争。而且有杜荣将军的常备军戒备呢,章平将军也是时常来督查。” “哦......那吃饭呢?”这些rì子,我身无定所,又是急行军......我已经被饿怕了,对饥饿的恐惧堪比对战争的恐惧。 “芮城里有负责做饭的兄弟,其中还有我们同乡一起来的!” 后来与少年闲聊之中得知他姓杨,因为五行缺木,所以叫杨林。杨林告诉我,章平将军执纪十分严格。一次,一名士兵忘记用长木将喂养战马的草料压紧,导致夜间大风将草料吹散,章平便因此直接斩杀了那个士兵以服众......杨林他们也都亲眼目睹了这一惨剧,但我见他说到此时神sè还很淡定。回想起我在他现在这个年龄的时候,还是手里拿着长矛,跟着公孙错将军奔赴前线......但那时我对战场的认识、对死亡的认识,甚至还不如一个推着独轮车的手无寸铁之人! 没想到,这押运军粮尚有如此之多的规矩!这才第一天,我便开始感到,其实,粮草的运输,乃是后方无形的战场。而我又能在这个战场上坚持多久呢...... 第二十六章 战斗力之源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秦二世元年冬,章邯率大军东进,我们则负责大军的粮草供给。听杜荣将军说,周文已退兵至渑池,若是能一举歼灭敌军主力,我们可当是劳苦功高了。自戏水一战大败周文,我便深信章邯的实力。虽说我也期盼着战火的早rì平息,但是心里总是怅然若失。如果章邯大胜,起义军被剿灭,秦二世岂不是又将施暴政、征苦役了? 数月以来,我如行尸走肉般,不知前线战况何如,不知周文是否已阵亡,不知章邯是否已大获全胜......但我心中已无任何倾向与憧憬,唯有安安心心地备粮。 不觉间,大军已东进了数百里,我们也随之更换过数个粮仓。我料想大军应是一路势如破竹,因为有时我们还要使用占领的敌军的粮仓。大军的人数不断增加,仅靠当地的运粮军士远远不够,所以芮城的多数士兵也要一路押运着粮草随军东进。 比起前方战场,后方粮仓亦是规矩甚多。除了服从于章平、杜荣等将军的调遣,我还从杨林以及周围的战友那得知不少关于军粮的细节,或许是他们平rì里思考与观察的结果,或许是在后方人人皆知的吧,总之,很多东西将军是不会和我们细说的。 主食有很多种,以粟为多,此外还有米,但米的产量低,种植的也少。普通的士兵只能吃到一般的粟,jīng粮是要给将军们吃的。至于米,我也知道,能吃到都是极为奢侈的,因为在我们家乡雍城,一斗米的价钱和两斗半粟的价钱差不多。米同样是只有将军才能吃得到。 我心中虽有不平,但什么都做不了,战争就是这样残酷,等级就是这样森严。我就是士兵的命,或许从现在起,我永远都吃不上米了。 即便是吃粟,粟仍分三六九等,而我仍旧只能吃到最次等的粟。粟按照谷壳的颜sè分为黄白青三类,一般来说,谷壳sè浅者要优于sè深者......因此,我们每天不仅要押运粮草,还要成批筛选分类,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否则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每次征战前,章平将军都命令准备十rì之粮随军供给。由于小粮仓中的粮草远不及所需,我们便从当地百姓买粮,有时还要强行征收粮草。 芮城的仓储以一万石为一积,敖仓这种大粮仓则以五万石为一积,粮草堆积如山。另外,据队中几个原在咸阳服役过的士兵说,咸阳的仓储以十万石为一积,蔚为壮观。不愧是国都,不仅要征收当地的粮草,全国各地都要拿出部分粮草运往咸阳吧。十万石为一积......皇亲国戚、御用军食之不尽,而中原大地,却路有饿殍,民不聊生,被强征粮草以至无以为食的百姓只能应招入伍...... 除了主食,还有佐餐的配菜。主要是腌制的咸菜和酱,鱼酱叫做鯅,肉酱叫做脠,都是由专门人士制作好了,我们只管押运。茶叶磨成粉,再加工成糊状,亦是随军必备的提神和补充体力的佳品。此外还有脯——将牛、羊、獐、鹿肉切成片,浸去血水,再用盐和椒末浸泡入味再yīn干。能吃到脯简直是奢侈!士兵们只有在大战之前或者打胜仗之后才有机会吃到。而且,酱、脯也都要根据身份、职务,配给相应的标准。我们后方的这些士兵,基本上是没有机会沾到肉腥了,我也认了,毕竟不用冲锋陷阵。至于蔬果,大概只有都尉以上的将军才能享用得到吧,我们只能望洋兴叹。 在急行军或者需要长时间作战之时,军士们便要随身携带干粮、馕,用皮囊装水。在后方的数个月,我更加深切地认识到,再强的军队,一旦缺乏食物或水,便会军心涣散,整个大军陷入瘫痪。战争着实耗费人力、物力,而这些都来自食物,而且,押运粮草的人也是需要食物的。 我好像恍然大悟!所谓的武艺、力量,还是那看不见的勇气、战斗力,乃至世间一切的活动,岂不都来源于食物?食物是有着多么神奇的力量啊!难怪人们都说不要做饿死鬼。 马亦如此。 我们还要押运战马的饲料:马草、麸皮、豆饼、粟,喂养良种战马甚至用米!战马的粮草我们更是不敢怠慢,草料都是需要晒干后存放的,然后上面加盖草苫和草帘,最后用长木或绳子固定......是啊,我苦笑,战马征战沙场,伴随将军和骑兵出生入死,而我们这些普通的士兵是不配与战马相提并论的。 我们后军中还有酿酒师,成坛的酒被我们押运至前线,可为将士们出战前壮行,或者大胜之后畅饮。军士们平rì无甚娱乐,饮酒便是一大乐趣。有时前线打了大胜仗,章平将军也会同我们一同畅饮。不过我只是想,酿酒师是个多么好的差事,命运竟是如此的不公! 除粮草外,我们还要运送辎重。比如搭建营寨用的帐篷、木板、滚木、布,还有锅碗瓢盆...... 不觉间在敖仓已是数月,我的伤势已基本痊愈。数月间,我曾押运粮草至周围各个郡县、城池。而今,章邯大军已至雍丘地界。 这一rì,杜荣将军忽至营中:“楚将项羽罪恶滔天!破我襄城,坑杀我秦军!某与之势不两立!今章邯大将军yù集结各路兵马,亲自率军讨贼!尔等若可作战,当与某同赴雍丘,誓报此仇!” 这是怎么了?!陈胜究竟亡了吗?项羽又是哪路军?难道我又要去前线...... 第二十七章 人是物非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我的伤口基本已经愈合,顺理成章地,我又要去前线待命了。虽说眼看年底杨林便能满服役回家了,但是这回也像我一样,被叫去前线抗敌。既然已经调动后方军力,当是遇到劲敌了吧,我想。 杜荣将军随即分发了兵器,调走数千后方人马,奔赴前线。不同以往,我这次拿的是长枪,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对长枪情有独钟,因为很多将军的兵器也是长枪,挥舞起来运用自如、威风凛凛。长枪与长矛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我使用起来有些失望,不如想象中得心应手。长枪只有头部一小段为金属,其余则为木杆。我想这样当是灵巧便于使用,但是一旦运用不好,整个长杆将成为负担。 行军一rì,终于到达雍丘地界,前些rì子我仍往返于敖仓和雍丘,但今rì似乎章邯大军已经向东推进。歇了一夜,翌rì黄昏方到达秦军主力所在的城池,城楼之上隐约可见“濮阳”二字。 章邯大军军容严整,但似乎濮阳城中多了些许前所为见之压抑。守城的士兵紧张地察觉着城外的风吹草动,严阵以待。章邯将军在城内相迎,与杜荣将军说了几句话,但我全听不到。我们刚进入濮阳,城门便立即关闭。我顿时放佛有种不祥的预感,从此,或许再也回不去西面了。 我们被带入军营,与大军合兵一处。从进入濮阳时起,我便又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全新的世界,又像是回到了刚入伍时的感觉,熟悉的城郭、旗帜、军服、兵器、军营......齐......伯长?!我没有看错吧!难不成在这偌大军营的一隅,偏偏我竟能看到这么熟悉的身影?我正向齐伯长方向走去,突然听到侧面一个熟悉的声音。 “文仲?!” 我回头看去,这不是苏仪吗?还有王虎也跟在旁边! “文仲是你吧!”苏仪跑过来,“没想到在这又能见到你!从戏水一战之后你便杳无音讯,我们还以为你......” “你小子命真大!没死就好!哈哈哈!其实我们的命也挺大的!”王虎拍着我的肩膀爽朗地笑着。 齐伯长闻声亦至,他的脸看起来沧桑了许多,jīng神不是很好,似乎从方才的若有所思之中强打起jīng神:“文仲,你怎么来了?” “齐伯长!呃......”我转头向王虎,“还应该叫齐伯长吧?哈哈。” “嗯,齐伯长!”王虎说道,接着压低了声音,“齐伯长杀敌英勇,其实如果按照秦法,当是都尉了吧,哈哈。哎!” “怎么?”我甚是疑惑。 “先说说你吧!这几个月都在哪?”王虎迫不及待。 于是我把这几个月的经历向他们述说了一遍,众人皆惊。能在濮阳前线再次相遇,简直是造化弄人,令人非喜非悲。 “对了,齐玉呢?”我方记起,原来一直都不见齐玉。众人皆沉默。 “南阳与宋留一战中,乱军之中不幸身亡。”齐伯长紧锁眉头,望着地面,然后摇一摇头,“哎......征战沙场,死何其正常不过!” 虽然我知道齐伯长如此说是为了不叫我们担心,但是他的愁容泄露了他的不尽悲伤。 沉默了一阵。齐伯长接着说道:“章邯大将军自戏水击败周文之后,我们便又投了秦军。章邯后率军东进,南阳擒宋留,后听说陈胜也于陈县被杀。” “啊......”我大惊,“起义军既然已经剿灭,为何还要征战?” “我们现在已经在魏地了。”齐伯长接着说,“自陈胜起义以来,各地诸侯响应,楚、赵、魏、燕、齐、韩相继复国,天下大乱。” 想不到,这数个月来,中原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还是我听闻得太迟,其实六国有复国之心久矣? “我们先平了韩国,后又进军魏国,齐王田儋亲自率军援魏,不幸阵亡。魏王咎于城头**以保魏国都城临济平安。” “魏王真乃仁君啊!”苏仪小声说道,“为了城中百姓免受刀兵,忠义殉国。我们都亲见此景,甚是无奈......” “魏国现在也灭了,还剩四个。”王虎在一旁说道,看着手中的长枪,“齐王一死,这齐国当是也快灭了。楚国现在是四国之中最强的,前几rì吃了楚国几个败仗,还好我们活着回来了。那楚国的当阳君英布勇猛无比,我尚未见过章邯将军吃过败仗,这次竟然遇到了劲敌!” “英布?”我问道,“那项羽又是何人?听说于襄城屠杀了所有城中百姓。” “你也听说了?”王虎道,“听说也是个厉害的角sè,但实在是残暴至极,竟然屠城!” 隆冬时节,我却捏了一掌心的汗,愈听愈是惧怕。据我所知,秦国大将白起,亦是有屠城之偏好,然其作战勇猛,所到之处无人能敌。若是项羽夺我濮阳,岂不...... 我不敢多想,转而问王虎:“那如你刚才所说,你们历经如此多的战役,当是斩敌甚多吧,却为何不因功升职?” 王虎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道:“天下大乱,今rì你是秦兵,明rì你便说不定是哪个国的了,我们只顾杀人就行了。若是打了大胜仗,全军一起庆功,还能喝点酒吃点肉。打败了,全军一起,没酒肉吃。都尉、校尉、将军,都是上面直接派下来的,我们就只管拼命,多活一天,或许就能多吃一天的酒肉!” 哎,我们当士兵的,不过为了一口饭,尤其是在这乱世,又有多少人真正为了国家的大业?那些只不过是王侯将相去想的事吧。什么年月、节令、吉凶、相冲相克......这些,离我们士兵更是太远了。或许我们现在所有的士兵不过为史官一笔带过,甚至,干脆根本不会去关注吧...... 第二十八章 混战濮阳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我们在濮阳歇了数rì。这rì清晨,城外叫骂搦战之声不断,听起来敌军兵力众多。我又想起了当时在函谷关首战之情景,可我已有数月未曾亲临沙场,对于战场、对于作战、对于死亡......仿佛都要重新让这些概念进入我的脑海之中,让我热身,让我进入另一种状态。 章邯将军于军中挑选老弱残兵,作为中军。我们为右军,但打前阵的仍为老弱残兵。我不知章邯将军是何用意,但此番交战,若敌军将领勇猛可比章邯,我们岂不是必败无疑? 章邯率军出城,排好阵势,两军对圆。对面阵中,军旗上写着一个“楚”字,三军尽着红sè军服,分外刺眼。中军为首的一员大将,身披乌金甲、虎皮红战袍,骑高头乌骓马,手持长枪,威震八方。左军为首一位将军,身披银铠,手持佩剑,身旁环绕着四五位将军。右军为首一员将领,距我较远,看不大清,但气势汹汹,将士们皆摇旗呐喊,摩拳擦掌,一触即发。 中军为首的大将策马上前:“吾乃楚将项羽!速叫章邯与我一战!”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的将军。这就是项羽吗?与我想象之中稍有不同。如此年轻,竟已为楚国之猛将,令秦军闻风丧胆。 章邯举起画戟,出阵对峙:“章邯在此!贼将休得猖狂!” 只见项羽二话不说,拍马提枪便杀将过来,直取章邯。章邯挥戟迎击,向后拨开项羽的迎面枪。但项羽的长枪丝毫未动,奋力压住章邯的戟,二将僵持在一起。只听章邯大喝一声,将长戟向后一拉,顿时勾住项羽的长枪杆,金属碰撞,火星四溅......项羽的枪杆,竟然是铁制的?!我不禁惊叹!常人所用之长枪,都是木杆,而即便是木杆,我使用起来尚且不那么得心应手,若是铁杆枪,这是要有多大的力气!而且,我见项羽一杆枪使得出神入化,毫不费力,真乃勇士! 铁器碰撞的声音震天响地,项羽在力量上具有压倒xìng的优势。我捏了把汗,章邯将军若是战败,大秦真的就没有如章邯这般英勇的将军了吧?章邯将军若是阵亡,估计我们全军都要瓦解......不行,项羽要是屠城我们就必死无疑了!章邯将军临出战之前也和我们讲过,宁可全军战死沙场也不投降,否则唯有一死。 只见二将杀得天昏地暗,大约数十数百回合已经数不清。突然,从我军阵营之中冲出一员猛将,举枪大喝:“王离在此!贼将项羽,屠我襄城,天理不容!” 王离助力章邯,与项羽杀作一团。视之,此将所用之枪乃木杆,怎能与项羽的铁杆枪相匹敌! “秦狗王离!汝祖父乃王翦乎?”项羽抵住王离的枪,厉声问道。 “是又如何?”王离怒目而视。 “王翦杀我祖父,今rì乃汝血债血偿之时!”项羽说罢抬枪便刺。 “大秦江山不容尔等鼠辈糟践!”王离不甘示弱,拼命迎击。三将战了数十回合,只见一骑从敌左路而出:“秦将速速受降!竟敢阻我义军助天伐暴!吃我夏侯婴一枪!” 话音未落,我军阵中一将催马而出:“苏角在此!泗水亭官之走狗速来送死!” 二将尚未交兵,敌方左军主将身边一员猛将看来已是按耐不住,挥舞着双刀来战苏角。此将黑面浓眉,须髯四张,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大喊一声,有如晴天霹雳,令人胆寒。 我军中一将见势不妙,挥刀出马迎战此将:“我涉间不斩无名鼠辈!来将报上名来!” “樊哙是也!” 数将混战一团,难分胜负,我们紧盯场上形势,都看花了眼。突然,敌方右军主将挥枪令军士们向我军冲击。顿时我军弓弩齐shè,但敌军迅速组成盾牌阵抵抗,直冲我军。 战场上尘土飞扬、喊声震天。敌方右军之主将亦是勇猛无比,亲自率右军冲杀过来。敌将项羽长吼一声,甩开众将,径自挥枪杀将过来!敌军气势正盛,而且众士兵哪里敌得过铁枪?就连那铁枪杆往四周一扫,便扫倒一片士兵。 眼看着主将章邯困在众将之中,脱身不得。我们早已被冲得溃不成军,不敢前进。正在危机之时,只听军中鸣金之声,章邯将军死战得脱,率军向濮阳撤退。 楚军紧追不舍,直逼濮阳。我们刚入城池,忽闻一声巨响,只见洪水顿时从两侧倾泻而下,截断楚军来路。这洪水难道是章邯早已备好的撤军之计?濮阳是保住了,楚军也退了,可很多秦军战友们也葬身洪水之中。若此次是我打头阵,说不定撤退之时亦会被埋葬于洪水之中吧。这与项羽活埋屠城又有何异......或许,这黄河之水保住了濮阳,让更多的人免遭劫难,但若非如此,秦军将士二十多万,未必全军覆没,而且项羽未必还会屠城。那么,故意放洪水,杀害无数秦楚将士之举,我实在无法定论其xìng质。 还好,齐伯长、王虎、苏仪、杨林......你们都还在。 第二十九章 雨夜袭定陶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我们在濮阳住了些时rì,除了练兵,也没有太多事可做,毕竟战略决策都是将军们的事。想来有时行军,我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有向周围的战友们打听,不过还好,总会有人知道,或许是将军放出来的口信,或许是哪个都尉或伯长传话下来的,无从知晓,总之,消息总会在军营里传开。 近些时rì,齐伯长的情绪已经好转了许多,战争的急迫已经等不及让人过度悲伤,任何人,不论受到何等打击,只要还能再战,就必须立刻振作起来。 这一rì练兵间隙休息的时候,军中开始躁动。 “最近军里传闻大将李由被项羽所斩啊。”王虎面sè严肃,小声地说道。 “李由?”我问道,我好像在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一时竟想不起来。 “听说李由是丞相李斯之子,李由乃当今秦国最勇猛的几员大将之一。哎......”苏仪面带愁容,“这项羽如此厉害,只是不知章邯将军是否能敌。” “李斯之子......”我好像记起来了,“那岂不是朝廷要为之发丧,这可是大事!” 齐伯长在一旁若有所思,“不晓得他的儿子阵亡,朝廷确能予以王侯之礼葬之否。丞相......我闻赵高当权,陛下不思朝政,已是数月未临朝,朝臣亦是数月未见陛下了。” “哎,当初我们兵聚咸阳之时,便有耳闻,而今陛下竟仍是如此!”我一阵叹息、失望、愤恨,一个国家,竟然被一个人毁了,而这个人,无德无才,凭什么就能决定这个国家的命运? “全军听令!”一传令将军飞骑而至,“各路援军已至!全军准备听从章邯将军调遣!” 军令如箭,当rì夜里,我们便随章邯往东面定陶而去,此次行军副将为杨熊,裨将为司马欣、董翳。章邯将军放出口信,斩杀项梁者,赏百金,封万户侯。 行军不多时,突然下起了大雨。原本最近就yīn雨天气极多,这下道路更加泥泞。我还在想着这般天气,应该临时取消行军了吧,突然,齐伯长转过头,压低了声音向我们说道:“大将军有令,衔枚而行。”我们遂也依次地向后传话。 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树枝,衔在口中,就这样跟着大军于深夜里悄然潜行。看来,免不了一场雨夜作战了。我忽地想起当初兵发函谷之时的那场雨,至今那种感觉仍记忆深刻,现在我虽已习惯了生死不定的rì子,但对于战争的恐惧感却丝毫未减。 不管是为了偷袭的胜利,还是为了不被当场正法,我们都不敢说话,还要尽量压低声音行走。旷野里除了雨声,听不到半点人声,令人窒息。我不知究竟还要走多久,不知这次夜袭是否能成功,如果敌军有防备,我们可能连逃跑都来不及。但明知危险,明知海底捞针,我却还抱着一线希望,或者说是妄想:我能有机会斩杀项梁吗? 全军一下子停了下来。我抹了下脸上的雨水,抬头望去,原来敌营就在眼前,可竟然连守夜的士兵都在打盹! 全军按照预先分好的四路行动,我们跟着杨熊将军准备从南面破营。顿时,火光冲天,只听我军杀喊声震天动地,霎时盖过了雨声。看来楚军都还在酣睡中,此次夜袭当是胜利在望了!我顾不得许多,跟着大军席卷式地往前冲杀。楚军士兵连铠甲都来不及穿,只顾四窜逃命,可我军四面包围楚营,他们何以逃脱!我们越杀越勇,见慌乱中逃跑的、没有穿黑sè军服的便杀。敌军毫无还击之力,拼命逃跑,我的枪上沾满了血腥,我又杀了很多人,我想,我们终于可以有酒喝有肉吃了! 可是我的心情突然又黯淡了下来:这一仗究竟能否决定胜利,战争究竟何时是个头呢? “冲啊!”杨熊将军指挥全军向中军冲去。敌兵死的死,降的降,已是束手就擒之势。 “某已斩杀项梁!尔等还不投降!”只见章邯将军从前方中军飞奔而出,手中提着一个人头,看来项梁应是已经阵亡。 章邯自己杀了项梁,哎,也罢,免得大家一阵哄抢争功。这种情况下若是有哪个士兵侥幸斩杀项梁,说不定我的心里难免也会有些不平吧。 章邯收了降兵后,引军回到濮阳。 “今rì我军大获全胜,斩杀楚将项梁!项梁欺我兵弱,小看我大秦之军!骄兵必败无疑!我军之胜乃是水到渠成!我已将胜报传入咸阳!我与诸位将士们饮下此杯酒,发誓荡平中原,收复秦地!” 全军一片欢呼之声。而我突然想起之前吕不遇对我所说的那些话,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明白了为何我军之前屡战屡败,为何几rì前在濮阳之外,章邯要选一些老弱残兵来充当中军和先锋......如果是这样,果然老弱残兵会被如此利用!骄兵之计,骄兵之计...... 营帐外又下起了小雨,放佛有人在哭泣。我辗转反侧,反复地想着前前后后的一切。为了最后的胜利,不惜牺牲一些老弱残兵,对全军来说无可非议,但如果我自己也是老弱残兵,现在说不定尸骨已躺在血流成河的城外了吧。这一切是否真如吕不遇之言?我毕竟只是个士兵,将军的决策我们永远看不透,我们是怎样赢的,我们是怎么死的,或许我也永远都不会知道吧。 第三十章 营啸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秦二世二年夏秋之节,章邯率领五十万大军攻打赵国。我们在魏赵边境经历了数场战斗之后,直逼赵都邯郸。 邯郸数rì不下,赵将亦是凶猛非常,不过我想秦军五十万之众,破赵都应是早晚之事吧。 连续经历了如此多场战争,瘦弱的我还能活下来,已是侥幸。但我心存畏惧,而且恐惧感越来越甚。战场之上,两军相接,总会成伍地面对敌军,而决定生死的,则要看两方谁更勇猛善战。若是长时间作战,则要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了,战场之上,整个人都紧张地处于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状态,体力消耗相当之大,打前阵,往往就是注定要送死。 我怕死,我要比别人多加训练,这样才能在战争中存活,才能有望重返故乡,重见父母。我遂不顾别人的目光,开始在营中独自用手支撑着地面做起卧训练,但因为没有足够的空间练习枪法,而我又怕招惹是非,所以只是训练力量。 一夜醒来,胳膊竟异常酸痛。我不知何时会有突然的交战,若这样拖着酸痛的胳膊去战场,定然要吃大亏。我不知这种酸痛是否能逐渐适应和缓解,但我又不想从此废掉练习。求生之yù催促着我去不断克服先天的身体瘦弱,也同时令我充满了矛盾与无奈。 雪上加霜。不多时rì,丞相李斯被腰斩于市的消息已经传遍军中。另外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也于朝廷自杀。 我无比恐慌,不知丞相李斯究竟犯了什么罪竟至于此。腰斩......我从未见过是何等惨景,但每当想起,便心怀脱兔。这犯人当场究竟能不能像被砍头般立即死去?可能十有仈jiǔ是不能吧!人在被砍成两段之后,他那时究竟是何种感受,他还会想些什么? 我们这些士兵如果还好好地活着,就和丞相一样,可能从未受过重伤。如果突然某一天,一根很重的铡刀突然就落在了你的身躯之上,然后击穿,你的感觉,或许就像从悬崖之上一跃而下,或许就像一个士兵侥幸被封了万户侯,或许就像数年未开荤而突然吃到了酒肉......你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而你这一生也仅能有此一次。 我停不下自己对于腰斩和死亡的幻想,所有的感觉就如我亲身经历了一般,头突然发热发胀、眼睛看不清东西、浑身疼痛无力、自己瞬间变得渺小,仿佛自己成了这个世界之外的人,如梦如幻,不知还该留恋这个世界否。 不知丞相在临刑之前作何感想,他是否会悔恨自己当初的劳民伤财、焚书坑儒之举。而朝中像冯去疾、冯劫那样的敢于以死来对抗朝廷的恶势力的人,却又是何等可畏、何等可敬! 我躺在草垫上,听着夜里的虫鸣。虫子是否知道自己的寿命有多长呢?他们老去之时,是否会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朝不知夕死呢?但其实,这样在不知道、没有意识的状态下死去难道不是很好吗...... 突然。 “啊——!”营中不远处传来一阵叫声,我被吓得驀地坐起。这叫声有如深野中怒吼的野兽,有如恶鬼太岁降临,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这还是人的叫声吗?!我拿起长枪,紧张jǐng惕地扫视着周围,我确定这不是敌军偷袭,但浑身仍是一阵颤栗。 旁边的战友们也都站了起来,疯狂地怒吼着、咆哮着,四周充满兵器碰撞之声,整个军营爆炸了一般疯狂,谁也阻止不了。 士兵们都在发泄,平rì里军纪管束极严,连休息之时都不能大声说话,而且近些rì里战争频繁,加之丞相李斯的死,大家已经像我一样压抑、恐惧到了极点了吧!现在这营中简直就是人间炼狱!不过,比起战场,比起死,这又算得了什么! 我见王虎拿起了长枪,向不远处走去,我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总有不好的预感。我跟着他,黑夜之中,看不清路,踩到了谁的草垫,踩到了谁的兵器,踩到了谁,我都已顾不得去看了。 “啊!”只听王虎那边一声惨叫,这声音......不是胡雎吗?!难道王虎是趁乱报私仇吗?唉,也罢!虽然胡雎和我没什么仇,但他平rì里拉帮结派,欺负小兵、新兵,令我厌恶至极。他与王虎更是视而不见,若不是军纪,或许他们早就杀得你死我活了吧! 我又惊又恐,连忙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这种状况,章邯将军也管不了吧!况且军中也少不了与将军们有仇有怨的,一旦将军被卷入乱兵之中,说不定也会一命呜呼! 我只觉四周怨气益盛,喊声益震。我一阵迷茫和眩晕,即如落入了星海之中,辨不清方向,辨不清来路。 我握紧了长枪,但已经找不到自己的草垫了。我怕有人趁机报复、乱杀,便也跟着大喊了起来,让自己淹没在这地狱之中。 第三十一章 巨鹿鏖兵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经过数rì的激战,我们终于攻破了邯郸,可邯郸已是狼藉一片,城垣尽毁,粮草尽烧,这是留给了我们一个残城。 我本想这次攻破赵都定会三军庆贺,有酒喝有肉吃了,可谁料章邯将军紧接着下令大军开往巨鹿,因为赵王歇已弃了邯郸,领全军撤往巨鹿。我不免有些失望,前段时间战争甚多,我已十分劳累。另外我平时仍要坚持自我训练,致使自己疲惫不堪。再加之朝内的动乱,军心也随之不稳。我不想再次出现那次的营啸,整rì夜里提心吊胆,同时还要与战友和睦相处、尽量少生是非。 “听说,赵王深得民心啊!撤军那rì,邯郸的百姓扶老携幼,都随赵王一道去了巨鹿。唉,真是贤君啊。”苏仪说道,随即摇了摇头。 “苏仪,文仲,王虎,我们都是秦人,也是相识甚久的故人和战友,”齐伯长对我说道,“不管赵王多么得人心,不管赵国多么顽强,我们都要稳定军心,奋战到底。再说,秦国五十万大军,赵国不足为惧。” “是啊!”王虎坚定地看着我们,“我也听说邯郸城的百姓都迁去巨鹿了,但不管赵王多么得人心,他还是我们的大敌!战场上拼杀,我们仍要毫不留情!” 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在想,其实七国时代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七国就不能和平相处,而非要兵戎相见,或者表明和睦,暗藏杀机呢?我也一直充满了矛盾,章邯之军究竟是正义之军还是不义之军?自二世以来,天下人起而抗秦,但章邯其实也是在为秦国收复疆土......我永远都不明白,君王为何都贪心不足?如果当年的秦国没有那么强,是否现在天下就已经是楚国的了?或许,是不是若我为君王,我也会四处讨伐,有一统天下之心呢?人之心人之行难道都要被身份地位所控吗,难道这个世界都是被这条条框框的隐形的规矩所束缚的吗?这世界的规矩究竟是何人何神所定? 秋风毫不留情地翻动着战死在战场的将士们的尸体,带着哀鸣吹动着战旗。 我们在巨鹿驻扎了数月,章邯将军派兵修筑甬道,运敖仓之粮至巨鹿。据说十六路诸侯援军纷纷抵达巨鹿援赵,但我们只闻其名未见其行。数月间,我们经历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对战。总体上,我们胜仗多于败仗,但我心里却始终惴惴不安。前不久,王离被沛公刘邦大败于亳邑,引败军渡过黄河于我们合兵一处,若刘邦杀过函谷关,则咸阳危矣!还有,赵将张黡、陈泽,只带了五千军士,便敢与我们决一死战,以一当十,最终全部战死,竟无一人投降。后来,楚将英布率军渡江,虽然最终寡不敌众撤军,但他竟然孤军深入,毫无畏惧,还斩了数员秦将......虽是我们围困赵军于巨鹿,但我仍不禁一阵心惊胆寒。 正忧虑间,王离将军快马奔至营中:“全军听令!楚将钟离昧袭我甬道,众将士速随我救援!” 啊......虽然甬道也布置了我军兵马,但我们全军的粮草供给皆依赖于此甬道,若是被断了粮草,恐怕数十万大军支撑不了几rì了。 我们迅速赶至甬道,只见那里已然是血海一片,甬道的守军败退,与我们大军合兵一处。眼看敌军便要杀将过来,章邯将军遂率全军奋力杀入,迎战敌军。 “谁敢拦我!”只听远处一声大喊,惊如霹雳。我军列好的阵势从中间被冲开,只见右侧士兵全部向我这边慌张退却。 不远处,一将骑乌骓马,挺枪直入我军,铁枪所到之处无人可挡。自从上次濮阳交兵,我便认得,此人便是项羽了。我赶紧向后退去,其实,方阵被冲开,即便是我想要冲到那方,也会被密集的友军所踩伤。 乱军之中,我们只能随左将军王离稳住这方阵脚,与前方敌兵交战。谁料楚军个个英勇,更像是亡命之徒,不亚于之前张黡、陈泽之军。 少时,只见项羽却已杀回至前军,直奔王离而来:“王离!还认得我吗!” “啊!贼将项羽拿命来!”王离拍马挺枪迎击。两军都在大喊着,为各自的将军助威。 “王离将军!此等鼠辈何须你出手!”只见一裨将冲上前去,直取项羽。这不是张灵吗?想当初,我在戏水佯作死尸之时,便是此将军领兵清理箭只。 正想见,一回合不到,张灵将军便被项羽斩落马下。 不等王离出战,令一员副将催马而出:“来与我苏角大战三百合!” “哈哈哈!”项羽一阵狂笑,令我们不寒而栗,我仿佛都能听见平旁边将士们急速喘气之声,“鼠辈莫要口出狂言!” 十回合不到,苏角将军亦被斩落马下。 说时迟那时快,项羽连斩两蒋之后,直奔王离而来,王离猝不及防,慌张应战了十几回合,便力怯,竟被项羽生擒...... 第三十二章 败局已定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王离被擒,众人皆又惊又恐。怎么说王离也是大将王翦之后,之前亦是屡立战功......前军无将领,士兵必要溃败!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见章邯将军从右军杀来,大喝一声:“贼将项羽敢与我章邯一战?!” 项羽大喝:“吾视千军万马为无物!待吾取汝首级!” 二将你枪我戟,来来往往数十回合,不分胜负。我们都紧张地观望着,可以说,此二将对战乃我至今所见最为激烈。突然,项羽大喝一声,晃动长枪,其速度之快连我们观望的士兵都目不暇接。章邯不备,左肩不慎中了一枪,几乎落马。如果章邯被斩,全军士气定会大落。 “撤军!”章邯大吼一声。 幸好杨熊和涉间将军从后赶来相助,二将齐抵住项羽,章邯方败归本阵。此时敌军势不可挡,全军立刻护着章邯将军向棘原大寨后撤。 正撤退间,只听后军大喊“起火了”,我回头看去,果然!甬道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这我也猜到了,定是甬道被楚军放火烧了!火势凶猛,后有追军,已经来不及救援,且章邯将军已经重伤,我们只有一路奔回大营。 我军粮道被烧,近rì来营中又起了瘟疫,军营上下怨声载道。苏仪也在撤退中失踪。其实,不管我们是战胜还是战败,我们不过是有点肉吃或者投降敌军罢了,没有什么比自己如兄弟般的战友的阵亡更令人悲伤的。 “唉,形势严峻,章邯将军受伤,粮道也被烧,我们只有拼死一战了。”齐伯长目光呆滞。我从未见过齐伯长如此绝望之眼神,说实话,齐伯长对我的影响甚至比军情更要厉害。 “我听说项羽命楚军把釜全部砸毁,还把回去的船全部砸沉,每人只随身携带三rì之军粮!这是要和我们拼死了!”王虎我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唉,不过楚军也只有三rì之军粮,只要我们能撑过三rì......”我说道。 “撑不过了,甬道都被烧了,营中这些余粮怎够数十万大军的?”齐伯长不等我说完,便接到,“而且,我们前前后后已经等待朝廷援军数十rì了,可就是迟迟未到啊!”齐伯长又好像从未如此激动,令我惴惴不安。我能感到,此时此刻,士兵们内心深处,还是为大秦命运、大秦的没落而悲伤。朝内的混乱,已经完全不能给在外出征之军以援助了。 正在此刻,营外一阵喊杀之声,声音由远及近,响彻四野。我知道,是楚军来了。可这时的楚军,仿佛多了许多,而且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各穿不同的军服......难不成,这是之前所闻的十六路诸侯军? 全军顿时被冲得大乱,我们跟着中军帅旗出寨迎战。无奈以楚军为首的诸侯军攻势极为凶猛,冲了几阵,我们全被迫退回。 激战过后,将士们都已经体力不支,无粮无水,毫无恋战之心。全军东倒西歪,我现在的感觉就是,即便就地杀了我,我也没有力气再去冲锋了。 翌rì,章邯将军带领全军举白旗降楚。据说章邯被封了雍王,掌管咸阳以西的雍丘地带。不知为何项羽不杀章邯,而宽容纳降。不管如何,我对项羽仍非十分痛恨。关键是,剩余的二十万秦军也因此不必饱受战争的煎熬了。至于中原落于谁手,都与我无关。 二十万秦军纳入楚军,但尽充前军,一路行至咸阳。听说秦二世胡亥已被赵高害死,秦王子婴杀死赵高,投降刘邦,后又被项羽所杀。 “文仲,自我们降楚以来,将士们充当前军不说,还饱受楚军之辱,寄人篱下。行军校尉申方将军秘密下达命令,不rì将引二十万秦军袭击咸阳的楚军。”齐伯长压低了声音,向我们一伯的人说道。 啊......齐伯长说得没错,我们这些降兵确实没有正常的待遇,我们押运粮草,饭食还极其简陋。天下确实苦秦久矣,可我们这些士兵也是无可奈何啊! 这一夜在咸阳军营,我久久不能入眠。我夜里起身去营间茅厕,隐约听见相邻的楚营有人在说话。 “前几rì我听说那二十万降军,多有不满,在我楚军中长久必生乱啊!” “嘘......听说二十万秦军,今晚便全要被坑杀了。” 第三十三章 潜逃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天啊!我没听错吧!我们这二十万归降的秦军,怎么能说杀就杀!我刚要往营中走,忽听营的另一侧有些sāo动,谁大半夜里还在整军啊?难不成是...... 我睁大了双眼,仔细盯着远处的点点灯火,放佛听到真的是在整军,在调整大营。可如果刚才那两个人没说错的话,会不会我们这就要被坑杀了?我不敢多想,我也宁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我还和齐伯长和王虎他们在一起,还在说着起事的事。 秦营那边,人已经渐渐远去了,究竟这是要将他们带往何方?楚营这边静悄悄的,少有人声,好像都熟睡了吧。我在营间的空地处,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秦营那边有人举着火把过来了! 我顿时胆战心惊,如果哪里能有个藏身之处,我真的就恨不得一下子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秦军将士回营,紧急调整大营!”我隐隐约约地听到灯火处有人在喊着。 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是调整大营呢?怎么也要让我们睡醒了之后明天再调吧。仔细想一想,果然!若不是我起来上茅厕,若不是我偶然间听到那两人说话,我现在说不定正在赶往黄泉的路上吧! 我赶快躲到茅厕的后面,然后迅速地朝楚营方向闪去。可营的四周都是短木桩围成的栅栏,我不知是否有人在监察这里,万一被当做逃兵什么的,而且我还穿着黑sè的秦军服......我感觉口干舌燥,都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可是又不敢大声喘气,整个人处于一片压抑之中。我不敢回头,我知道后面定是有人要盘查茅厕附近、营寨各处,这次的坑杀,看来是要一个不留的。在这夜幕的庇护下,我匍匐着前进,穿过一片营地,来到一片树林之中。我不知这是何处,且手无兵器,甚觉恐怖。我仿佛听到了身后隐约的喊叫声,那不是训练有素的秦军的杀喊声,不是威武庄严的秦师的呐喊声,而是是凄惨的、无助的喊叫与挣扎...... 齐伯长、王虎,还有小兄弟杨林,他们都在那里!可我已经顾不得想那么多,我还没有活够,我还不想死,我不想被自己的友军杀害!被坑杀是不是死得比腰斩还要惨呢!明知即将死亡,可就是爬不上来,反抗者终究要被上面的人刺死或用箭shè死。明知即将归天,可这一过程竟要持续一个时辰吧!那是对死亡的恭候,那是对生命的认输,那是对天命的无奈......我简直不敢再去想了! 我拖着无力的身躯,在树林中潜行。我找不到任何楚军的军服可以让我把身上的秦军服换下来,可即便是换下来,被抓到也一样会按照逃兵处理的,不若就索xìng把外面的军服脱掉吧!这样或许进入附近的村镇也不会被视作逃兵或者异类吧。我便脱下军服,强忍着严寒,一步步向树林的深处走去。 我不敢睡觉,只是一直朝一个方向连跑带爬,还要保持清醒。我就像是丢失在漆黑的夜空里,只觉天旋地转,分不清自己是在天上还是地下,人间还是地狱。 天微亮,我发现自己倒在一片树林之中,冻得瑟瑟发抖。不容思考,我马上站起来,又冷又饥又渴,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我又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在这荒郊野外,死了连尸体都没人埋吧。由于饥寒交迫而曝尸野外与被活埋,其实有着很大的相似,那就是都死于一种未知,死于一种长期的慌寒,死于一种屈服。 可我如此幸运苟全xìng命,又如此不易逃到了外面,我不能对不起自己,不能对不起上天对我的厚爱。我突然记得王虎当年不也是一个人从咸阳逃回雍城的吗,我也可以像他那般坚强地存活,甚至返回故里!想到此,我反而更加来劲了,因为我就要藉此机会重归故里了!我便找了些树叶吃,虽然难以下咽,但是比起战场的残酷,这根本都算不了什么了。 突然,我仿佛听到有骑兵从远方奔来!我的心又吊了起来,让我想起昨夜举火把向我这方走的那几个人...... 我环顾四周,可无处藏身。我辨得骑兵的方向,不知有几人,但好像人数并不多的样子。我连忙向另外的方向跑去,但慌乱的脚步声和草叶声已经掩盖不了我的行踪了。 “站住!” 这哨骑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第三十四章 劫后余生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我既已被哨骑看到,无路可逃。可这哨骑......我抬头看去......兄长文伯?! 我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今年已有三十,而兄长当是三十又三了。虽然他面容已显成熟憔悴,如若不仔细看,在街上很可能擦肩而过,但是从声音仍然分辨得出。我与兄长算来可有十七年未见,且之前我们全家皆以为兄长已阵亡,谁料想,竟在此种境地谋面!谁知是喜是悲,是福是祸! “兄长文伯......是你吗?” “文仲!”兄长显然亦是惊讶至极,凝视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兄长好像刚缓过神,抑或是意识到了什么,迅速下马,走向我,拍了拍我的肩膀,“文仲!果然是你!看你这身装扮,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嗯......”我和兄长大概讲述了我昨夜的遭遇,兄长又是一阵惊诧。 “此地不宜久留,”兄长说道,“跟我上马,我想可以权且这样......”我便顾不得多说,先随兄长上马离开此地。 这当是我第一次骑马吧,和我想象中的稍有不同,或许是因为山路吧,还是我昨夜疲惫不堪,抑或是因为我坐在后面,没有亲自驾驭吧,总之一路奔走颠簸,我甚为不适应。我素来极为羡慕骑兵的机动灵活、威武雄壮,不过我亦是对骑兵的世界充满了未知。我不知自己究竟是否可以驾驭得了战马、可以胜任骑兵。虽然骑兵居高临下、所向披靡,但是骑兵也很可能会被众步兵一齐围攻而落马...... 和兄长一路交谈,原来他现已是候望哨骑,效力于沛公刘季。 “文仲,听你说来,你亦是离家数年,不知父母现如何。” “嗯,是啊。兄长在外十数年之久,缘何不回故里探望?” “说来话长。还是始皇二十四年那年,我先随王翦将军攻楚,我军大败楚将项燕。后攻入寿chūn,俘了楚王。又攻江南,设立会稽郡。因为回家路途遥远,我便暂在那里定居。后本yù归故里,然始皇巡游,复归军中效命。唉,作为伯长,有些时候便身不由己。身为军士,忠孝不能两全,其实有时想来颇有悔恨。后来陈王起义,我们抵挡不过,全军投降......此后不知参加过多少场战争,九死一生,但陈王最终还是被灭。我听说沛公乃一方豪杰,遂转投沛公。据说沛公、项王与楚怀王约定,先入关者为关中王。今沛公已入关,你可随我投奔之。”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我此时只是觉得,自己像是大海中漂泊的树枝,身不由己,只要有让我歇息停脚之处,便是我的万幸了。 不知行了多久,我们已至函谷关脚下。 “来者何人?” “哨骑文伯,速开城门!” “身后何人?” 没想到一个外人入城竟然也这么困难!今章邯已降,关中已定,可函谷关却缘何如此戒备森严? “此乃我亲兄弟,得知我效命沛公,遂来投奔。” 我们进了函谷关,城内依然是军旗林立,士兵铠甲在身,城头则是弓箭手密布。 守城都尉刘殷令我携弓于城头,听令行事,而兄长文伯则又要出城继续候望......我们两兄弟仅见了一面,便被迫匆匆分别!乱世之中,最悲哀的不是生死未卜,更不是战死沙场,而是久别重逢却还要被迫相离! 也罢!乱世之中,此等哀伤当不鲜见。我们只是普通的士兵,无人会顾及我们的手足之情,无人会同情我们,甚至无人会为此多嗟叹一句! 我立于城头,手持长弓,背携箭壶。城头的军旗随风无力地飘动着,我望着兄长远去的方向,心头一阵酸痛。真不知我们下次何时才能相见,或许即便是兄长归来,在这成千上万的人中,都不一定找见得到吧。 兄长若非哨骑,或许我们尚能一同于城头作战吧......可兄长若非哨骑,我亦不会在逃亡中遇见他,现在身处何处尚且不知。上天让我们见了一面,却又如此狠心,就像是给了我希望,却又转眼间将希望撕碎。我更加不解,这样的安排,究竟是福是祸,是喜是悲...... 看着手上的弓,我甚是无奈。虽然我先前很希望自己能成为弓箭手,可我此前用过各式长兵器,却从未用过弓,这都尉刘殷究竟是奉谁之命,竟然在城头布置如此之多的弓兵,而且问都不问我,直接命我来城头放箭。我知这函谷关易守难攻,只需在城头放箭,敌兵便不能轻易攻下城池。或许,刘殷只是在乎不顾一切守住此城,阻止敌军前行? “众军士听令!准备放箭!”城楼处传来一声喝令。 我定睛凝神,远处已然是一路黑压压的兵马朝函谷关方向而来。 第三十五章 咸阳一炬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放箭!”来不及我辨得清城下之人马,四周即箭如雨下。不容三思,我亦拉弓瞄准。虽说我从未用过弓箭,但也还算马马虎虎,shè得虽没那么直,可也不算偏得太远,只是shè程上逊sè了些。 城下人头攒动,攻城之军扑面而来。我见周围的军士,动作迅速地轮流放箭,一排长距一排中距一排短距,有规律而相互之间无间隙地shè出。而我由于没有训练过,只能放散箭,只需随意shè出即是。敌军阵脚立刻被shè住,不得前行。 那敌军的旗帜......赫然写着一个“项”字,岂不是项羽之军?我顿时慌了神,项羽可是曾于巨鹿之战大败秦军五十万,如此与之抵抗,会不会破城之后我们也要被活埋?我隐约之间也听到了周围军士的嘀咕,貌似皆有惧怕项羽之心啊!唉,若除却沛公、项羽与怀王之约,按理来说,这大半天下是项羽打下来的,可如今我们却奉命据守函谷...... shè退了敌军,我们暂时换岗歇息。我已不知自己究竟在为谁效命,自己究竟有何意义,现在没了暴秦,没了起义军,不论是为谁效命,均已出师无名。这熟悉的城池不知易了几次主,今非昔比。环顾四周,竟皆是陌生的旗帜、陌生的脸孔、陌生的军号声,陌生的军服......不知兄长如何了,我能否再次与他相见? 次rì,我正立于城头,突然,楚军又至,每人持盾抱薪,至城前堆放。霎时,关前火起,烟气四散,写着“项”字的战旗遮天蔽rì,杀喊声震耳yù聋。楚军之勇,着实令人胆寒!我们皆已没了斗志,shè了一阵便四散而逃。 楚军已破城而入!我拼命地向后退却,此时,只见城中一彪军队闻声而至,是刘殷将军提兵来救! “给我杀!逃跑的立斩!”刘殷举刀大喊,只见他随手斩了旁边几个正往后撤的散兵。我也害怕了,可我手中只有弓箭,只好拉起弓,在刘殷的军侧以助阵。 那楚将先锋,正是昔rì渡河首冲巨鹿之英布!刘殷哪里是他的对手,战至十余回合,又加之项羽亲率后军而至,便不敌,拍马撤军。我知与项羽作战的后果,亦不恋战,随大军仓皇而逃。 楚军占了函谷关,英布引兵仍紧追不舍。正危机时,只见前方一军迎面而至,看那军旗,乃是沛公之军,我遂松了口气。 “来者何人?吃我灌婴一枪!”沛军中冲出一员大将,红缨红披,白马银枪。 那英布大喝一声,并不答话,骤马挺枪,直取灌婴。 二将你来我往,力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只见沛军中另一员大将策马而出,但观其势,不像助战。 “二位将军止战,请听我曹参一言!”原来此沛军主将为曹参。闻其言,英布与灌婴皆勒马停战。 曹参道:“二将休怒,今沛公只屯兵霸上,并无心独占关中。沛公入关以后,约法三章,以服百姓,并未动用咸阳一金一银,一宫一宇,且未动用秦军一兵一卒,特待鲁公及诸侯至,以商大事。今沛公与鲁公同为怀王之臣,何必同室cāo戈?请当阳君回禀鲁公。” 几位将军又说了些话,便各自引兵离去。我们随曹参将军去了沛公所在的霸上。 据说项羽已经引四十万大军入关,屯兵于鸿门。可在霸上的数十rì,我们终rì练兵,毫无其他举动,不知这沛公究竟是何意。虽然我也是秦人,可经历了这样的乱世,我终于明白,至于谁统天下,毫不关乎我们百姓的尊严与国仇家恨。兴亡战乱,皆是百姓受苦。我们百姓所要的,即是一个能给我们安稳生活的和平天下。若是明主,我们便拥戴,若是暴君,我们便群起而攻之。 伴随着楚人在咸阳的一炬,大秦彻底灭亡。咸阳城火焰冲天、烟气蔽rì,大概几百里之内都能看得到。我心中突然不知为何充满了苍凉感,但我知道自己不是亡国奴,因为天下人要灭的只是一个所谓的大秦王朝、一个秦王,且我实则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这样便可天下太平了。 “听说沛公今rì从鸿门归来,真是好险!那项庄在席间屡次要杀了沛公啊!” “竟有此事?沛公真乃命大!看来鲁公项羽是要独占关中了。” “不过那咸阳已经被烧成焦土,一片废墟,好像大火还在烧着呢!这关中好好的地方,可都是我们百姓的血汗,可惜可叹啊!” “拭目以待这项羽如何封王吧,反正我是要跟着沛公走的。唉,家中已经无老无小,跟着沛公,还能有口饭吃!” 听着周围的闲言碎语,我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和乡亲们,不知如今他们可好。我现在连兄长都没有再遇到,或许回家的话,还能奢望遇到兄长。希望父母亲人安好,希望家乡没有太大变化,希望我还能找得见我们家的房舍...... 第三十六章 故里情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咸阳的大火直烧了三个月方才散去。 我在沛公军中也认识了一些战友,但我深知rì后我们或许永不会再相见了,因为,我尚有牵挂,打算回家看望父母。我不想再当士兵东奔西走了,我已三十,尚无妻无子。十几年前离家的时候,家里尚有一方土地,若是回家务农的话,或许还能有个妻室,还能有后。若能如此安心度过这一生,现在来看,便是我的奢望,而十几年前,这哪里还是什么奢望?难道不是普通人应该有的一生吗?! 闻说项羽已于戏水分封了诸侯,自封西楚霸王,统领梁、陈、砀、薜、东、蕲、东海、琅玡、会稽九郡,定都彭城。章邯被封雍王,故秦长史司马欣被封塞王,故秦都尉董翳被封翟王。我对此很是惊异,他竟然重用了旧时秦吏!而且我很是不明,为何他不像秦始皇那样独自称帝?凭他的功勋,凭他的威望,他若称帝,或许无人可与之为敌吧?难道他不愿天下为其一人统治?不过对于我来说,七国时代也好,始皇时代也好,都还基本算是天下太平,百姓过得还好。如今,他项羽如何治理天下,着实与我无甚关系。 十八路诸侯各自被封王。沛公刘季被封汉王,不rì将赴巴、蜀、汉中三郡任职。乱世已终,百姓们不必强迫被征兵、强迫跟随哪个诸侯。若我们选择留在军中,那是大受王侯将相们欢迎的,因为似乎总是有永远招募不足的兵丁,总是有足够的军粮供给。军中虽有好些战友选择跟随沛公去汉中,可我一心向故乡,已没有一丝犹豫。这几年的军饷,尚可用作路费。 我幻想着回到家乡以后自己的新生活。父母身体无恙,这些年家里不缺衣少食,经济状况尚好。邻里虽有小变迁,但还如当年般和睦。为了迎接我们这些当年远走的人,家乡早就杀猪宰羊,为我们的归来、为和平的来临而庆贺。兄长已经先我一步到家,我们俩这些年的军饷够家里用好一阵,家里的劳动力又多了。我推门的时候,兄长正和父母在堂屋围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正吃着家里新收的粮食、吃着家里的热饭菜。看到我也回来了,父母便寒暄至极、问寒问暖,一家人直聊到深夜,总有聊不完的话。父母还想着为我们兄弟俩各找房妻室。“我们邻居家的姑娘已经长大了,住得近,两家都能照顾到;城北那边谁家有个姑娘也挺不错的,朴实人家;城东谁家,有三个姑娘,没有儿子,可人家姑娘在家充当劳力,吃苦耐劳。哦,对了,你兄长文伯可是当过伯长,而且东奔西跑比你有出息多了,可得让他先挑啊!”哈哈哈......想着想着,我竟然发笑起来。我快马加鞭,心情大好,恨不得马上就可以到家。 后七国时代是否再次来临?而这次,或许可以称作“十八诸侯时代”。希望这次,天下不再有战乱,各地之王侯一心治理一方,百姓安居乐业。但愿不再有哪个王如秦始皇般暴虐凶残,征兵修建什么王陵,使天下不安,使众诸侯效仿。希望项羽这西楚霸王尚可以天下为己任,何方需管制、何方有动乱、何方有杀戮,他皆可亲自或号召其他诸侯制之,以维持天下之太平。 唉,西楚霸王,你消灭了暴秦,带给了我们和平,可你却又杀害了我最亲的战友,齐伯长、王虎、杨林......若非如此,齐伯长、王虎他们岂不是可以同我一道回故里?rì后在家乡我们一定亲如手足!想至此,我不禁黯然伤感。但转而一想,若是当初项羽没有坑杀二十万秦兵,我们便会于营中秘密造反,最终与楚军作战。现在想想,这样的做法,无疑是与楚军两败俱伤,且最终要被楚军剿灭,幸存者也终究免不了一死。若如此,现在我是否还能活着回家呢? 我不知道!我全然不知道!我何苦这样折磨自己?既然发生了之前的那一切,便无法改变。藉此因缘,我遇见了兄长,虽然只见了一面,但我知道他并未死去!我在沛公营中结识了好多战友,我还因此又能回到家乡......这一切的一切,不容言其善恶好坏,这些且皆是缘分,皆是命运罢了。 虽说关中百姓尽言项羽残暴,刘季仁义,但他们或许只看到了项羽杀害秦王子婴、火烧咸阳,并未见项羽巨鹿之战之英勇,受降并能重用秦将。他们抑或只看到了汉王当初入关之后的约法三章,使百姓心安。作为经历过巨鹿之战的士兵,我们虽败而降,但我并不记恨项羽。我深知项羽作战之勇猛,除暴秦立功之大。其他诸侯都在作观望之势,而他却破釜沉舟。这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冒着以一当十甚至全军覆没的危险在作战啊。 仅三rì的行程,转了数个驿站,我便已经身在家乡的城郊了。 下马步行,还了马匹,一路欣赏着chūn夏之节的自然景象,倾听着雍水的流淌之声,呼吸着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清新空气,踏着未曾流过鲜血的故乡之土地,我惬意而激动,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定和担心,只想立刻寻到自己的家门。 光景不同人不同,街坊邻里还相似。 家乡的市井无太大变化,各条熟悉的街道、多数旧时的商铺都还在那里。街上仍旧是熟悉的叫卖声、打铁声、酒保的吆喝声......我的家,啊,这就是我的家,它依然在那里! “娘,我回来了!娘!”我急促地敲着门,“娘!是我,文仲!” 第三十七章 家徒四壁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有人吗?”我继续敲着我家的门,“爹,娘!” 我几近失望地要离开,突然,门开了。 “娘?!”虽然知道爹娘应该不会离开家乡,但家中有人,我仍欣喜异常。 娘颤颤巍巍,抬头看着我,摸着我的头:“是文伯吗?” “娘......”我才注意,家中像是被洗劫一空。只有娘在,兄长未归,爹也不在。娘显得憔悴衰老,头发已经全白了,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满面泪水,眼神似乎也不如从前了,“娘,是我啊,我是文仲。” “儿啊!文仲......” 娘俩时隔十余年未见,相见却只有四泪横流,半晌无言...... “娘,兄长没回来吗?爹也不在吗?” “嗯,只有我一个人了......”说罢她便颤颤巍巍地往屋里走,“儿啊,快进来歇歇,一路累坏了吧?” “嗯,不累。娘,您这一个人可怎么过活?爹呢?”我跪坐在案几旁。 娘两眼立刻变得黯然无神:“你爹他......去年九月,那个沛公刘季进入关中,咸阳迫在眉睫,你爹被紧急征召入伍支援咸阳,结果至今未归啊!”娘说罢便泣不成声。 “爹......”我亦凌乱不知所措,“或许爹没事呢!爹应该快回来了吧?” 娘哭得已经不能说话。我从未见过娘如此悲伤,在我心里,或许只有儿时那次我对大禹神的不敬,才是她最伤心的的时候。 我以为此次回家,当是一次大喜,而非当前之情景。我痛恨乱世,痛恨刘季!我的整个世界好像都变了!爹,我记得上次见您面的时候,可是十七年前!想到此,我亦放声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 “娘,”我虽悲伤,但仍试着安慰娘,“几个月前,我见到兄长了。” 娘擦了擦眼泪,“文伯吗?他不是......你见到文伯了?”她显得惊讶无比。 “嗯。所以爹也应该没事的!我们只是不知道他的下落,或许过几天他真的就回来了。” 娘叹了口气:“文仲啊,你们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我向娘讲了一遍当时的情景。“当时他还在刘季的军中效力,我就是如此这番,被兄长相救,最终亦是投奔了刘季......” 娘半晌无言,最后摇了摇头:“罢了,罢了......” 想到刘季率兵攻进关中的情景,我便无比自责。未曾想,刘季攻进关中,秦都受到威胁,又于后方征兵......而他占据咸阳之后,我又为其效力,我简直坐在家中都深感无地自容。可,可你文仲又有何德何能与刘季作对、与天下大势作对? 皆是各为其主,各谋其生。生于乱世,亦皆是生死未知,朝不保夕。我想到之前阵亡的战友,想到自己的遭遇,便对生死产生了麻木。 “娘,这几年,家中、乡里可好?” “唉,之前连年的战乱就不用说了,有你爹在,家中还好些。可这最近一年,你爹未归,家中只能靠国家补助来维持了。但补助常常未能及时到,或者根本杳无音信,乡里们大都如此,家里男丁被征去的,只能等待救济。” 我把军饷拿出来:“娘,这是我这十几年来攒下的军饷,尚足数月之用。现在天下太平了,等兄长也回来了,我们俩一起在家种地。” “儿啊,你拿着吧,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还是给你娶房妻室吧。” “不了,娘!父亲下落未知,且如今饿殍遍地,家里还这么穷......”我摇了摇头。其实,经历了这么多事,也无数次地挣扎在生死边缘,我现在倘能过上普通的生活,就已经很知足了。 第三十八章 天下巨变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由于多年征战沙场,过着担惊受怕、生死听天的生活,我对天下的政策已经长时间漠不关心了。是啊,说不定哪天一命归西,你了解的那些政策又会有什么用?不过是一起陪葬罢了!而你懂得的知识越多,到时候只会加重你的负担:我发奋学习来的东西,到最后不过在战场灰飞烟灭,当恃勇之时却贪生怕死畏缩不前,临死之前又颇多感慨、痛苦与遗憾......还不若麻木自己,死何足惧! 在军营里一直期待着过安静的生活,可现在突然从战场上退下来却很不习惯。只好让自己每天都忙起来,想着还有许多地要耕种,便暂时忘却了漫无目的的生活。 我先去县里登记户籍,毕竟就要长期居住了,办理了手续也有些许便利。县令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叫手下带我去领符。 “叫什么?”管事的人看都不看我。 “文仲,文章的文。”我答道。 我见他进了里屋,随后拿出一片竹简,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我记得上次交符还是三年前,还是始皇驾崩不久。 “姓名......职务......籍贯......年龄......身长......肤sè......备注特征......”那人念叨着,不时向我这瞟一眼,“拿去吧!” 我签了字拿回了符。心想不怪百姓对政策不满,不光是政策压榨百姓,而且官吏如此对待百姓,叫百姓如何没有怨言! 在家的rì子,我时常会出去和邻里闲聊,交流当下的政策,说说天下形势。先前“一夫百亩”的田地现在已经快成了“一户数百亩”,到处都是大量闲置的田地。更要命的是,税收不减反增,“什一之税”是按照每户来收而非按人头来收,这样,家里缺少劳动力的,每rì早出晚归地耕种,寝食难安,还不一定交得起各种税。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我们家以及邻里均没有迁徙,原来当时是有严格的土地政策和户籍管理制度,将每人每户和土地绑在了一起。而如今,政策疏漏,官府不为民生,只为索取民脂民膏。百姓流离失所,豪强独霸一方、恃强凌弱,即便是不在战场,亦是生灵涂炭。 我偶尔会去王虎家附近转转,但我又不敢进去看望他的父母。我不知他们如今尚好否,亦担心他们问及我何以独自一人逃出......我心中不免充满了悲伤与自责,愿我这个兄弟一路走好。 听说姜离家已经不在雍城了,邻里们亦不知他们的去向。希望他们全家已经南方百越地区团聚了吧...... 齐伯长(我仍习惯这样称呼他)他们家更是不知所踪,但愿他的母亲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死讯......听说雍城的状况还算好的,其他郡县,外流人口甚至过半。 一些尚有势力的豪民,抢占形势之地,聚众自保,或是自领当年地方起义军投奔各地豪杰贵胄。目前势力最大的,便是项羽,还有被项羽封王的各诸侯。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再坚持坚持,形式就要好转了,就要回复到七国时期那样的局面了。 我原本还想做些买卖,可就如今的情况......我的想法不过成了“妄想”。我每天的主要任务便是耕种,除去上缴的税,自家的粮食仅够养活自家人,至于家庭收入,主要还是靠手工业。母亲每rì在家织布,时常念叨着父亲和兄长。我亦十分想念他们,父亲三年未见,回来时却已不见,每想至此,我便悲痛不已。 我和母亲还会时常去庙里祭拜菩萨,为父亲和兄长祈求平安。 我已厌倦和痛恨兵戈铁马的生活,亦不想再过多地关注天下形势。可是雍城毕竟是个繁华枢纽,来来往往的客商带来的消息不胫而走。 有的诸侯和功臣因为不满自己的分封,开始了封地纠纷。六国旧贵族也开始了复国战争。藏荼并了韩广之地,亦成一方大国。同时燕、齐二国之乱,田荣大败田都、田安,并了三齐,自称齐王。项羽灭了韩国,立郑昌为韩王。九江王英布杀害义帝熊心。汉王刘季改称刘邦,全军披麻戴孝为义帝发丧,东进三秦之地...... 这一rì,我正于家中陪着母亲,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打开门。 “是文伯家吗?”原来是邮差。 “正是,不过......”我答道。 邮差递过一个小袋子:“哦,这是文伯的军饷,节哀吧。” 第三十九章 躁动 - 兵魂泣向风 - 楚汉英豪 () “兄长......”我颤颤巍巍地拿着签字的毛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像十几年前我不敢相信兄长一去不返的消息一样。 “唉,写吧,三两四钱,不少了。”邮差说道,“你兄长还不是一般小卒啊。” “有我儿子消息吗?”母亲强忍着泪水问道。 “唉,我也就是个跑腿的,什么都不知道。”邮差无奈地摇摇头。 娘呆坐在床榻上,双目无神,我突然很后悔将遇见兄长的消息告诉母亲......我脑袋一片空白,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自责,恨不得抽自己一顿,或者现在就让我代替兄长...... “娘,兄长应该没事的,就像上次一样......”我安慰娘道,“娘,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 不知为何,今天的街上却是异常地热闹,我们顺着街走着,街上的繁华似乎可以冲淡一些伤心之事。 “娘,那边好多人,我们去看看吧。” “好......会不会又是征兵啊.....”娘摇着头。 “好像是檄文。”我说道,“待我看下是什么......‘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娘,这是汉王刘邦布告天下公诛项羽呢!” “哦......会不会又要征兵了?”娘显然非常担心,我亦如此。 我摇着头,心里默念着檄文上的字“悉发关内兵......” 没想到,我们雍城的小道消息来得比檄文还要快。我苦笑着。 近rì来,各种消息又是源源不断。刘邦这边,旧秦吏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降汉,雍王章邯困守废丘。樊哙勇夺好畤,曹参智取咸阳。关中尽为刘邦所得。汉军夺韩地,降韩王郑昌,并立韩王信为韩王。魏王豹降汉,并掳殷王司马卬。看样子刘邦势力大增,各方诸侯尽皆投之。刘邦也经常派人发榜安民,我们这也算一方太平。除了齐国这种尚自立的诸侯国,其他诸侯国已明显地分成了两派,即楚势力和汉势力。 项羽则被困齐地。齐将彭越始犯楚,霸王亲征大梁。齐王田荣兵败走平原县,为平原人所杀,项羽遂立田假为齐王。可项羽却大肆屠杀齐人,齐人纷纷复叛。后田荣之弟田横复起,大败田假,田假因失齐而为项羽所杀。田横立田荣之子田广为齐王,自为齐相。项羽陷入齐地的战火不能抽身。 齐国的这些田氏纠纷的来龙去脉,只有我们这些闲来无事聊天下形势的人才会去从各种途径了解。我还会以此为荣,向不懂的人滔滔不绝地讲起齐国的这些事。想来也都是因为无聊,他们诸侯王族跟我一个普通百姓有什么关系呢? 可虽是这么说,心里还是不免一阵阵的躁动。在家的这半年多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天下将落谁手?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要有事情发生,而且,就在不远的将来。我究竟是畏惧、担心,还是跃跃yù试?想起战场的残酷,我还是继续面对着脚下的这片耕地吧。 我在想,如今的汉王刘邦,原乃一区区泗水亭长,可他为何深得人心,发展得如此之迅速?或许是因为,多数人都没有胆识,没有胆量自己来闯,便只有随着别人一起投靠有势力的豪杰了。而且,人心如流水,一旦趋附的势头形成,即如流水的方向已形成,每个人作为一滴水,很难凭一己之力改变它的流向,还很容易受到流势的影响,真是无奈。再者,一旦豪杰深得人心,便是大家投靠之的理由,想投靠一个人,只需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拿来说的理由即可吧。 而项羽和刘邦不同,他崇尚武力,自可为将。纵观千秋,周灭商,是顺应民心,而秦灭六国,则是凭借武力与暴力取得。尚武与爱民,难道不能兼得吗?我着实想不明白,西楚霸王若是少些残暴,当又是何种景象?可目前世人已经公认了他的残暴,虽然我对他还有敬佩之心,我还有自己的看法,可至少在这刘邦的属地,我已不能拿出来堂而皇之地说了。 我虽是不愿,但还是止不住地去关注各地战事。没有办法,天下这么乱,我不得不让自己看清明路。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