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了!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小贱人!赶紧给老娘滚出来!你这个不知廉耻的!” 林玉茗躺得难受,不由自主地扯了扯领口。 外面是激烈的拍门声,还夹杂着各种辱骂。 “做出这等龌蹉事儿,败坏了我们赵家的名声,非把你逮去沉河不可!” 林玉茗抿抿唇,真想堵住这人的嘴。 不想一睁眼就看到身边跪着一个男人。她分明不认识他。 对方一见她醒来,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急急忙忙地想解开里衫的系带。 “你……” 后面的话还没问出来,头剧烈一痛,大量的记忆涌入了脑海。 作为实习医生,上班的第一天,就被救护车撞飞了! 然后,她穿越了! 穿越就穿越吧,怎么穿到了这么个受气包身上! 原主丈夫明明是个猎户,本应吃穿不愁,但是原主不会持家,钱都叫二房搜刮去了。而她只会从早到晚哭,哭自己命怎么这么苦,嫁给赵珩吃不饱穿不暖不说,儿子们还要受罪,自己也要受村里人的非议。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嫁错了人。 本来丈夫赵珩就不喜她,如此一来更是三天两头不着家。以至于他们三年都没再行周公之礼了。 林玉茗本来挺高兴,这算是给她解决了一件麻烦事。但是原主可真牛,竟然还给她留了六个嗷嗷待哺的儿子。怪不得村里人要当着她面嘲笑她“母猪转世”呢! 正思索间,男人又对她上下其手。 “嫂子,这下你可是我的人了!” 边说着,边扑向了她。 林玉茗刚从穿越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立刻拔下头上的朱钗就朝男人手臂上划去。 管不了这么多了。这个男人叫赵珍,是原主丈夫二伯家的独子,经常污蔑原主和他有一腿。 这不,这回竟然直接和他娘下药把原主弄晕了,想要坐实这个事儿。 她可不是原主,那个任人宰割的林玉茗了,就算是死,也不能被污蔑而死! “啊——” 赵珍没有想到,林玉茗竟然会反抗,此刻朱钗入骨,纵深几条口子,血流如注。 门外的人,似乎也没料到竟会听到男人的尖叫,一时也都面面相觑。 林玉茗不用想也知道外面的人,除了徐氏谁能有谁?正是原主丈夫的二伯娘,赵珍的亲娘,今日还不是两母子安排的好戏。 败坏她赵林氏的名声,给她安一个通奸的罪名,以此陷害原主丈夫,夺得大房仅有的田产。 可惜,原主是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她林玉茗可不是。 “林玉茗,你敢伤我!” 赵珍恼羞成怒,再次扑向了她。 可惜那伤口太深了,赵珍的动作明显慢了一拍。倒是给了林玉茗一个喘息的机会,她再次扬起朱钗,作势就要扎下去。 赵珍一想到再被扎个洞就心里一慌,翻身往旁边一闪,谁知直接摔下了床。 还在床棱上砰地磕了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门栓终于脱落了。木门被撞开的时候带起了不小的灰尘,赵徐氏三人扑了扑灰,这才看到里面的情形。 屋里一片狼藉不说,和设想的场景也不太一样。皱巴巴的床单上有不少血迹,原本应该在床上的赵珍此时却在地上滚作一团。 这场面把三个农妇着实吓得不轻。 尤其是徐氏,险些就要倒在地上,幸好其中一个妇人扶住了她。 她一边尖声叫着“珍儿!珍儿!”,一边提着裙子踉跄着跑到赵珍身边,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待扶起赵珍的头,她立刻朝林玉茗狠狠地剜了一眼,“贱人!你太恶毒了!” 林玉茗不等她说下去,立刻打断她的话, “二伯娘,幸好你来得及时!二叔他失心疯了!” 林玉茗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朱钗,猛地丢到了地上,然后使劲摇头,边摇头便手舞足蹈比划起了赵珍失心疯的模样,还颤抖地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抵住墙,双手又抱住肩。 “贱人!你胡说什么!”徐氏破口大骂,如何能想到林氏竟会反咬一口。 “二伯娘,我真没乱说!刚刚二叔非说自己是狗,要出去咬人,我就给他放了下血,好让二叔保持清醒。”林玉茗一字一句说得非常清楚。 “放屁!”徐氏气得双目圆睁。 “二伯娘,我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不然我眼睁睁看着二叔出去咬人吗?”林玉茗不住地去看两位婶子。 赵徐氏想要把偷人的罪名给她坐实,也不看看她是谁,她真的会任她们宰割吗? 林玉茗见两位婶子也有些懵了,祭出了她的大杀器。眼睛一眨,泪水就扑簌簌落了下来,那叫一个楚楚可怜啊。 她身上的衣服穿戴整齐,对比着地上打滚的赵珍,倒确实像是她说的那样,赵珍失心疯了。 赵徐氏险些背过气去。两位婶子也互相对视了几眼,都在询问对方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收手那就是前功尽弃啊。赵徐氏火冒三丈,叉着腰就尖声骂道:“好个狐媚子!自从你进了我赵家的门,就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四处招蜂引蝶,今天还欲爬我儿的床,如今证据确凿竟敢信口雌黄!” 林玉茗笑了,好啊你既然装上了,那我就奉陪到底。 她哭得越发梨花带雨:“二伯娘,我林氏一向不爱与人争辩,但您如今污我名声,这叫我如何有脸去见赵郎,如何面对我的六个儿子啊?我对赵郎的心天地可表,若有二心,我林氏不得好死!” 赵徐氏听懵了,以往林玉茗虽然也一副弱不禁风的小媳妇样,但并不像今日这么会说话。 “二伯娘就算不相信我,难道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林玉茗说着又垂眼往地上瞧了一眼。 赵徐氏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一边是宝贝儿子满地痛哭的模样,一边是林氏故作柔弱的狡辩。两种刺激之下,她朝地上狠狠地啐了口唾沫,撸起袖子就欲要上前撕了林玉茗这副嘴脸。 嘴里连珠炮似的:“小贱人!臭娘们!不给你点教训,老娘还治不了你了!胆敢伤我儿至此,我岂能让你好过!” 林玉茗立刻作出惊恐的样子,往墙角那边爬了过去。 恰在此时,院子里传来一连串清脆的童声。 “娘!” “娘!” “不许伤我娘!” 领头的是原主的大儿子,大狗子。身后跟着一串小狗子。 第二章 里正到场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说起来这在村里一直是个笑谈,原主虽然不受丈夫待见,但她却给赵珩一连生了六个儿子。 村妇们虽然当面嘲笑她,但其实背地里嫉妒得不行。谁不希望给家里多延续香火呢? 这回老大把弟弟们都带来了,而且,令林玉茗惊喜的是,他们还把里正给请了过来。 林玉茗飞快地从床上爬下来,跑向了几个儿子们。一把把几个儿子搂到一起,连声呼唤他们的小名。 她还一一摸了摸每个儿子的头,脸上的泪也落个不停,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 “呜呜呜!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老三见林玉茗哭得如此伤心,双手叉腰,指着赵徐氏就质问道:“你怎么又欺负我娘?” 赵徐氏正从床上下来,一把攘开老三,“小兔崽子你懂个屁!你娘就是个狐……” 林玉茗上前拉过老三,打断赵徐氏:“二伯娘,都是当娘的人,我儿子们都在这里,您的珍二叔也在这里。如此不顾我们两家情面当面辱我,可曾想过若是他日是否会报应到二叔身上?”边说着边瞟了一眼地上的赵珍。 赵徐氏立时反应过来,连忙又去把赵珍扶起来:“珍儿啊,娘现在就去带你看陆大夫!” 胡永仁作为里正,也是村里地位数一数二的人物,见此情形立刻咳嗽两声:“家和万事兴,关起门来你们毕竟还是一家人。别闹大了,大家彼此脸上都不好看,传出去了坏的也是我们玉溪村的名声。” 赵徐氏来之前将这事透露给大狗子,本意是想让林玉茗在孩子们面前出丑,哪能想到这小子竟然请了里正过来。 不过何不趁此机会在里正面前告一状呢?她当即抢白道: “里正大人,这个小娼妇勾引我儿不说,还伤了珍儿,真是何其歹毒!我看就应该把她抓去沉河!” 胡永仁在外面就听到了不少,林玉茗说的他也听得很清楚。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林玉茗衣衫整齐,赵珍倒是一脸狼狈。 胡永仁就有些不耐:“证据呢,徐氏?” 赵徐氏反手指向林玉茗,但见林玉茗假意愧疚地看着她,还一副关切的样子提醒道:“二伯娘,早点送二叔去陆大夫那里,也早些免了二叔的痛苦啊!” 这真是字字诛心! “好好好你等着,小贱人!老娘定会把这笔账给你好好记上!” 笑死,反派都是这么说话的。林玉茗差点笑场。 我既然已经代替了原主林玉茗,那我一定会替她好好活着。想让我做低服小,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娘,我饿了。”幺子还小,只有三岁,撒娇也是本能。 林玉茗摸摸他的头,正想说那我们回家吧。却见几个儿子都围了上来,扯住了她的裙子。 “我也要抱!” “我也要!” “还有我!” 林玉茗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得不感慨原主还真能生啊。 还好老大及时替她解围:“娘刚被欺负了,肯定累得很。我们先回去吧。” 林玉茗看着他小大人似的,原主逆来顺受,使得几个儿子也常常被村里人欺负。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改变这种状况! 几个孩子手拉着手,一起往院子里走去。 林玉茗慢了一拍,她不想在这些孩子们面前失态。落在后面的老三回身牵住她的手,“娘,怎么了?” “娘没事。”林玉茗眨眨眼,回握住他,“我们走吧!” “娘,不用怕!我们一定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的,长大了就保护娘亲!”老三郑重承诺道。 林玉茗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喉咙有些哽咽,她蹲下身抱住老三:“娘相信三儿。” “我也要!”“还有我”“我长大了也要保护娘亲!” 前面几个儿子都回身扑了上来。 林玉茗将他们都揽在怀里,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娘亲相信你们!娘亲也会好好保护你们的,不让你们再被欺负。” 我林玉茗,也说到做到。 这是她的真心话。虽然她和这些孩子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血缘关系,但是她既然占了他们娘亲的身体,也无法弃他们于不顾,那她就代替原主好好守护他们吧。 “哪有?我们没有被欺负。”老大摇摇头,“我们可是六个兄弟呢,谁敢欺负我们?” “对,谁敢欺负我们?”几个儿子手拉着手。林玉茗没有戳穿他们,只是紧紧地抱住。 日落西山,林玉茗和他们一道往家走去。在路上,她还畅快地哼起了渔歌。几个儿子也很新奇,以前的娘亲甚至说话都不敢大声,更不要说唱歌了。如今竟然在他们面前毫无顾忌地唱起了歌,这让几个兄弟猜测,娘亲可能是经过今天的事也有些变了。 他们虽然不想娘亲受欺负,但是更不想娘亲像以前那样。 一回到家,林玉茗看到了几间茅草屋。也称得上家徒四壁了,不过院子里倒放着两只肥硕的野兔。 几个儿子欢呼起来:“是爹爹!爹爹回来了!” 然后一溜烟往屋里跑去。 林玉茗踌躇不前,和一个成年的陌生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无论如何她都有些接受不了。 倒是老大没有进去,反而走到她的旁边,和她打着商量:“娘,爹好几天没回来了。今天娘能不能不哭啊?”最后几个字声音特别轻,深怕林玉茗又哭。林玉茗记得原主是个小哭包,遇到什么事,只会不停地在赵珩面前哭。弄得赵珩后来经常以打猎为由不着家了。 林玉茗摸摸他的头,“娘不哭。娘高兴着呢,哭什么!” 大狗子虽然还是有些不相信,但明显轻松多了。 倒是林玉茗有些好奇:“老大,你是怎么想到去请里正的?” “唔,是爹爹出门前嘱咐我的,若是娘再被二伯奶欺负,就让我们去请里正爷爷。” 第三章 爹怎么样了?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呜呜呜爹爹!爹爹怎么了?” “爹爹怎么躺在这里啊?” “啊好多血呜呜呜!娘你快过来!” 林玉茗和老大互相看了一眼,赶紧往正屋跑去。 跨过门槛,原主的丈夫赵珩,此时正一动不动地靠在门上,看样子是走到这里就走不动了。他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唇色惨白,手臂上正有血顺着滴下来,地上已经有一滩了。 “呜呜呜呜爹爹!爹爹!” 几个小的哭起来,稍大些的也有些手忙脚乱。 林玉茗上前摸了摸赵珩的脉象。只是有些快,倒还正常。 “狗子们,都别哭了。你们爹爹没事,只是昏睡过去了。”林玉茗安慰几个儿子。也在心里思考要不要把赵珩搬到床上去。 这是她医生的本能,但是身份摆在那她又不想跟赵珩扯上关系。 幺子擦擦眼泪,抽抽搭搭地问道:“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娘骗你们干嘛?快都别哭了,你们爹爹要好好休息。”林玉茗用大拇指抹了抹幺子的眼角。 “来,帮娘把你们爹搬到床上去。”林玉茗上前蹲下身,抬起赵珩的左臂架在肩上。几个儿子也帮她把赵珩扶起来。 林玉茗作为助理的时候也不是没接触过病人,但是身旁这个男人是原主的丈夫,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赵珩看着精瘦精瘦的,没想到站起来还挺高。 林玉茗险些站不稳。原主的身体太弱了,看来之后要好好调理下。 总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赵珩拖到床上。林玉茗转身要出去,却被老大拉住了。 “娘,你是不是还在生爹爹的气啊?”前几天赵珩和林玉茗吵了几句嘴,林玉茗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赵珩就又出去了。 林玉茗笑笑,摸摸他的头,“娘是要去厨房给你爹打点水,好清洗伤口啊。” 老大有些半信半疑,但是从娘现在的情形看,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之前赵珩也不是没有伤过,但是娘一看到就开始哭,哭着哭着气提不上来就晕过去了。反而还得他们几个既照顾爹又照顾娘。 “娘,你在房里看着爹爹,烧水的事交给我们去做吧。”老大又怕林玉茗万一是去厨房里哭呢。 林玉茗无奈,只好搬了凳子坐到赵珩的床边。 几个儿子看她情绪还比较稳定,就都出去了。有去烧水的,有去做饭的,各自忙活起来。 林玉茗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先把赵珩的衣物除了。 此时赵珩躺在床上,漏进来的暮色洒在他脸上,林玉茗竟然觉得这个人长得还挺好看的。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皮肤看着也不像山里人那么粗糙,还挺白皙的,就是有些瘦。 她一点点地解赵珩的系带。 “咳咳!” 赵珩突然咳嗽了两声,林玉茗的手顿了下。莫不是醒了? 她腹诽两句,试探性地轻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赵珩头摇了摇,但并没醒过来。林玉茗放下心,继续解系带。 等系带解完,林玉茗拉开上衣,肌理分明,肌肉紧实的胸膛就那么呈现在她眼前。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这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吗? 就在她一动不动地欣赏赵珩身材的时候,头顶上似乎有谁盯着她,令她不得不抬头。 果不其然正对上一双审视的眼睛,那眼神深不见底,牢牢地锁着她,似乎想把她瞧个窟窿。 林玉茗放开手,“你醒了。”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林玉茗指了指他的臂膀,“血流得挺多的,我帮你处理下。” “不用。” 林玉茗一时语塞,她耸耸肩。 “行。” 秉着医生的职业道德,她将被子给他盖好。把那只伤了的手放到被子上。拽起来的时候赵珩明显不乐意,硬邦邦地,她强行给他拽出来,然后轻轻放下。 “那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别使劲,不然血流得更快。” 她转身往门外走去,从始至终,一脸平静。 赵珩看着女人走出去,实在想不通今天怎么不哭了,还挺正常的。但这倒是令他眉头放松了下来,闭上眼睛。 不管怎么说,没哭得他心烦就是好事。 走进灶房,三小只在择菜,老三在灶孔前架柴。老大和老二正一起拎着木桶往锅里倒水呢。 林玉茗上前就接过木桶直接把水倒进去,“老大留下来帮我,你们几个都出去玩会儿。娘能行。” 几个儿子从她进来后就不住地瞥她,见她眼睛也没红已经很惊奇了,这会儿竟然还能过来做饭。 老二下意识地问道,“娘,爹怎么样了?” “你爹没事,刚醒了。你们也可以过去瞧瞧他。”林玉茗上前又将几个小的在择菜的篮子接过去,将几个人都轰了轰。 “出去玩吧。” 儿子们拗不过林玉茗,一时都出去了。 灶房虽小也是五脏俱全。就是东西不多,米缸里都是糙米。架子上也只有些小青菜,以及几个土豆。 林玉茗等水一开,让老大兑了盆温水就给他爹送去了。本来还想放几颗盐消毒的,可是盐罐里真没有。看来那俩兔子只能拿去卖了。 将先前择的菜剁碎,林玉茗将淘了好几遍的糙米倒进去,煮了一锅菜汤饭。 倒没想到几个儿子吃得还挺开心。 林玉茗其实只喝了点汤,这古代的小青菜也就是绿色的野菜罢了,有些苦,和莴苣叶子一样,她不太爱吃。 看来早日赚到银子,才是正经事儿。 第四章 挖点银子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第二天起早,林玉茗用小背篓背了野兔就往县城走去。在路上遇到了坐着牛车的殷夫人,她是里正大人的大儿媳妇,家里在县城做点小生意。 林玉茗脑子转得很快,她当即喊住殷夫人,将自己的兔子卖给了对方,拿到了两吊铜钱。虽然不多,但也聊胜于无。 早饭后,林玉茗将小五和小六留在了家里。一个是让他们看着家,二个是万一赵珩醒来了,能给赵珩搭把手也行。四个稍大些的跟着她一起去后山。 古来农民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玉溪村中有一条玉溪河横穿而过。这样临河傍水的地势,林玉茗觉得,一般只要不是好吃懒做的人家,日子也应该凑合吧。 她背着大竹筐,拿着镰刀就跟着几个儿子一道往上走去。 老大一边走一边和林玉茗说:“山很高,爹爹说后山深处常有野兽出没,一般不准我们上来,都是在山脚下挖些野菜什么的,偶尔能在树上掏些鸟蛋。不过,”说着说着就垂头丧气起来。 林玉茗便想起了不久前的一次,分明是二狗子掏到了鸟蛋,被村里的大孩子堵住了愣说是他们家的。把原主叫过去,原主一边道歉一边让老二将鸟蛋还给人家,回到家就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像原主这么懦弱,难怪日子过成这样。 林玉茗想了想,她压低声音说道,“下回呀,你们要再掏了鸟蛋,就赶紧跑。在村里跑一圈甩掉了他们就回家,要是甩不掉被抓住了就把鸟蛋砸了。” 几个儿子听到了都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她,林玉茗柔柔弱弱地笑道:“娘是觉着,你们就算把鸟蛋给人家了,人家也不见得领这个情。” 几个儿子互相点点头。 林玉茗放眼望去,山林清幽,高处似有涧水潺潺流过,不过她暂时也不敢去,但是往山腰走走还是可以的。 此时正是春分时节,一路上都有不少好东西,春笋是很常见的,还能挖到一些味道可口的野菜,往僻静处走说不定还能找到长在湿润之处的蘑菇。即使不拿去卖,改善下伙食也是不错的。 林玉茗正走着,就听到不远处的竹林那边传来一阵笑声,原是村里的妇人组团出动了。看来还是要找个时间,往后山深处走去探一探。 她让老三老四一个留下来挖些春笋,一个留下来摘些野菜。 “小背篓装满了别乱跑。相互照应着,娘和你们大哥二哥往那边走走。” 老三老四点点头,留在了原地。 三人又走了一段距离,林玉茗瞧得可仔细了,她想看看有没有野鸡蛋能够捡一窝。所以她边走边用镰刀将荆棘丛撇开来看看,两个儿子也有样学样。走着走着,前面传来了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 林玉茗拉着两儿子就停了下来。她做了个嘘声,希望不是蛇什么的。 她示意两个儿子待在原地别动,她从旁边绕过去看一眼。两个儿子就站在原地等她。 然而林玉茗刚放下背篓,蹑手蹑脚地绕过去时,那边就再次发出了细碎的声响。老二一把分开树枝,就冲了过去。 林玉茗惊呼出声:“二狗子,你小心点!” 刚说完就听到一阵滑草的声音。林玉茗赶忙跑过去。却见这片树林后面是个小坡地,他儿子已经从上面滑了下去,应该是没刹住。 林玉茗从上面望下去,有个青衫男子听到动静,转过了身。看到了坐了个屁股蹲的小屁孩,老二先出声:“陆伯伯,原来是您啊!我还以为又碰到小兔子了呢。” 陆安上前将他拉起来,替他拍拍身上的杂草:“哪有那么多兔子让你们家抓啊。你爹应该把附近的兔子都抓完了吧!” 林玉茗也反身滑了下去,将老二拉过来:“让你站着别动,你急什么!” “嘻嘻!我怕晚了兔子就飞了!”老二一点不在意,他朝大哥招了招手,“哥你下来吧。” 林玉茗转身朝陆安欠了欠身:“不好意思啊陆大夫,犬子无状,若是冲撞了您,还请见谅。” 陆安倒是打量了一眼林玉茗。他之前也跟赵珩打过两次交道,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赵家媳妇。和传闻中的唯唯诺诺风一吹就倒的小娘子不一样,今日一见倒是落落大方。 “陆伯伯好,您是来采药的吧!”老大下来也打了声招呼。 陆安点点头,他从地上的背篓里拿出几朵野百合,看来是刚摘的,递给二狗子,“不要走远了,早些回家为好。” 老二回头看看林玉茗,林玉茗示意他收下,“跟陆伯伯说声谢谢。客气了,陆大夫。” “陆伯伯,谢谢您!” 随后,陆安点点头就离开了。 他和妻子住在山南一处幽静的所在,除了治病救人,几乎从不与人打交道。毕竟他常年四处行医,若是交情过深,离开反而会有顾虑。附近村里的人一面传他医术高明,一面说他夫妻性格孤僻。但他觉得如此甚好。 “娘,陆伯伯已经走了。”老二不知道她为什么望着陆安大夫的方向发呆,便喊了一声。 林玉茗回过神来,“没什么,娘就是想到了一些事。” “什么事啊?”就连老大也有些好奇起来。 林玉茗在现代学的是西医,虽然曾经选修过中医相关的课程,但是毕竟是为了学分,所以并没怎么上心,暂时也就能摸摸脉而已,以至于她到了这里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深感痛心。不过她记忆力不错,刚刚她趁陆安从背篓里拿出野百合的时候多看了几眼,结合着书上的图片,她发现了陆安正在采的几株药材,应该就是这附近有的。 “走吧,和娘去挖点银子。”林玉茗轻笑起来,她拉着两儿子往林子深处走去。 一直快到未时,林玉茗看了看背篓里的草药,她采了二十五株黄芪,又挖了三十二株丹参的根。品相都依着自己的理解挑了些好的,再细的她也分辨不了,毕竟非她所长。 和老三老四汇合后,五人一道往家里走去。 在路上,林玉茗随口问了老大:“陆大夫的家你去过吗?” 老大点点头:“给爹请过他。不过看病一向比较贵,也就特别严重的时候才会去。娘是觉得要给爹爹请陆大夫过来看看吗?” “可是,咱家没钱啊。” 林玉茗无奈:“那倒不是,娘是想跟陆大夫,做一笔生意。” “生意,什么生意?”几个儿子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林玉茗手指在眼前摇了摇:“回头你们就知道了。” 第五章 您收不收药材啊?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请问陆大夫在家吗?” “陆大夫!陆大夫!” 林玉茗站在竹门外朝院里喊了好几声。 “娘,陆伯伯会不会出诊去了啊?”老大走到一边,扒拉着栅栏往里看了看。 “要不我们也回去吧?”娘都走到山下了,又把几个弟弟们先打发回去,让他带她来寻陆大夫的家。 说实话,陆大夫住得挺远的。他们得从另一条路翻到后山,陆大夫就住在这背临竹林,面朝山涧的山谷里。 “是不是饿了啊?”林玉茗上前揽住大狗子。 老大当然不会承认:“不是,我就是怕我们白跑一趟。”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学会忍辱负重。林玉茗真是有些心疼。 还好没过一会儿,陆安就拉开门,从屋里走了出来。 陆安一看是林玉茗,眉头皱了皱。但还是上前将竹门拉开。 “赵夫人,可是要寻陆某上你家出诊?”陆安挡在门口,并没有要让林玉茗进门的意思。 林玉茗摇摇头,“不是。” 陆安有些不耐,“那赵夫人请回吧!”说着就要关上竹门。 林玉茗急了,她将一旁的背篓扯过来,“陆大夫,您收不收药材啊?我这里采了一些,您瞧一瞧!” 陆安倒是没想到,他看了看背篓,眼里倒是实实在在透露出了不解和惊讶。 “这……都是你自己采的?” 林玉茗腼腆地笑了笑:“是啊,也不知品相如何?” “你懂,医术?” 林玉茗摇摇头。 “那你怎么会认识草药?” 林玉茗看了看陆安,抿了抿唇:“家里曾有一本药材相关的书,我闲来无事翻过。” “你识字?”陆安想了想,终于把手从门上放开了,“听说你公公家以前也是读过书的。” “那这倒是奇了,你家怎么会有药材相关的书?” “陆大夫,您一下子问得有些多,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了。”林玉茗状似局促。家里怎么会有药材相关的书,还好老大没揭穿她。 就在这时,屋里又有一位妇人挑帘走了出来,冲着林玉茗笑了笑:“林小娘子,你别生气。内子就是这样,一听说有人识得药材就要问东问西的。” “你,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着!”陆安连忙上前将妇人扶住。 林玉茗站在门口朝妇人行了个礼:“陆夫人安好。” “好好好,难得有女眷上门,快请进来。”陆夫人由陆安扶着,朝林玉茗招招手。 林玉茗遂提起背篓,“打扰了。”她进来将背篓放到陆安夫妇面前,又将药材一样样拿出来摆在地上。 “其实陆大夫,还是多亏了您。我先前在山上遇到您了,正巧看到您采了这两样。虽说书上有图,但我毕竟没见过实物。故而对照着采了一些。” “想来这个就是黄芪,这个就是丹参了。也不知我有没有挖对?” 陆安夫妇:“……” 林玉茗见他们不说话:“难不成我挖错了?” “那倒不是。”还是陆夫人先开口,她蹲下身仔细翻了翻地上这几十株草药。 “草药这个东西,内子也不是没有请人帮忙采过。但是就算是我们将实物给人家看了,多半也不一定挖对。没想到林小娘子竟然只是对照着夫君采过的,和书上瞧来的,就能挖了这么些品相还不错的,着实令我们夫妇有些惊讶罢了!” “陆夫人快别这么说,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林玉茗脸上泛起了红晕。这算不算对得起选修课老师了? “夫君,既然林小娘子跑这一趟,这两种草药品相也还不错,咱就收了吧!”陆夫人倒是听说了不少林玉茗的事迹。这也是个可怜人啊!生了那么多儿子都不被丈夫待见,唉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想她林晏如想了多少法子都没能为夫君诞下一男半女,但陆安待她却一如初时。 林玉茗一听这话,立刻当着陆安夫妇两人的面点了点株数:“陆大夫,陆夫人,一共二十五株黄芪,三十二株丹参。说来我也是第一次卖草药,对这个价钱也不是很懂,你们若是不介意,就看着给吧!” 陆安终于开口了,“你把它们拿进来吧!” “唉!好!”林玉茗将草药放进背篓里,跟着夫妇二人往屋里走去。 这堂屋里摆满了架子,架子上全是放的已经晒干了的药材,靠窗那边则摆放着一架子医书。陆安给她指了指进门的那处架子。林玉茗看到上面凌乱地放着一些大小不一长短不齐的草药,顿时明白了陆夫人刚刚的话。 她将自己采来的一一摆放整齐。陆夫人就将三吊铜钱递到她的手上。 “收好了。” “谢谢陆夫人。” “你说的本草图谱可是这本?”没想到陆安竟是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古籍过来递给她。 林玉茗看着书名,《草本秘要》。这一看就是不知名的图谱,她就算在现代也从未听过。 “你怎么又把这书拿出来了?”陆夫人看林玉茗有些茫然,连忙想将书籍收回去。 倒是林玉茗伸手接过来,好奇地翻了翻。她毕竟是学西医的,多看点古代医书说不定假以时日有用得着的地方呢。 第一页她都没见过。 蝴蝶草,根茎为红,叶片为青绿,花为玄色,一般为五叶一花,据闻寄生于朽木之下、石缝之中,又名枯逢春。其草连花带根食之,或可起死回生。传言此花多为蝴蝶尸体覆盖,故名。 林玉茗的眼睛睁大了,开玩笑的吧!起死回生? 不过她中午采药时倒是和两儿子走着走着,就在深草丛中绊了一跤,倒是摔到了一根枯木上。早知道她就搬开来看看是不是有这种草了! 林玉茗将书还给陆安,“多谢陆大夫陆夫人,我得回去给儿子们做饭了。这就告辞了。” “林小娘子,要是再有药材,也可采了上我家换钱啊。”陆夫人和她道别。 “一定一定。”不知道为什么,林玉茗觉得陆夫人对她挺热情的。 第六章 赵珩吐黑血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回程的路上,林玉茗一直在想蝴蝶草的事情。 她自己都觉得这草太玄乎了,可是最玄乎的穿越一事都落在了她的头上,一株植物有可能起死回生倒也不算啥了,是吧? 她直觉这株草她很有可能得到,说不定白天摔那一跤就在那截枯木下呢。 林玉茗美滋滋地做起了天降大饼的梦,以至于老大有些被吓到。她娘赚了三吊铜钱就傻了? 一大一小回到家,林玉茗先去了灶房,儿子们择好了菜。她教他们如何蒸土豆:“这两天先对付一下,等娘将挖的春笋和蘑菇卖了后,一道去县城里买点吃的回来。” 说完她就将铜钱放回了屋里的木板床下。没想到正准备出门的她,就听到了赵珩屋里传来的哭声。 她眉头一皱,难不成赵珩出事了? 回身朝赵珩屋里而去,她刚推开门,就见到小五和小六一前一后跑过来。 “娘,爹爹吐了一大滩血!” “呜呜呜!娘你看!” 林玉茗望过去,果然赵珩正趴在床边,不住地干呕,地上已经被黑血洇湿了。她的眼前一黑,这这这,这是静脉出血啊! 她几步上前,扶住赵珩,替他顺气。赵珩显然有些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肩膀上,胸口不断地起伏着,脸上脖子上也全是汗水,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林玉茗回身有些严肃地询问小五和小六:“这情况有多久了?” 两个小的对视一眼:“就刚才。” 然后哇地一声哭出来,“娘呜呜呜!好可怕!好多血!” 这时几个大的已经闻声冲了进来。 林玉茗喊过老大:“你将小五小六带回房间里,好好安慰他们一下。” 又叫来老二:“你去弄些灶灰,把这些血盖上。” 老大都走到门口了,林玉茗又叫住他:“大狗子,” “娘,我知道,我马上就去请陆大夫过来。”老大冲她安抚性地一笑,林玉茗心下欣慰。 她现在要去碰碰运气了,那所谓的蝴蝶草,也许真的就在那里,等着她。 赵珩这幅样子,现代医学分分钟输血即可。可是这个地方,她都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像这么个吐血法,能不能撑过今晚还不知道呢! 她一腔热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病人去死。 林玉茗让老三老四看着赵珩,又嘱咐老二等下去看着五弟六弟。自己拿了把柴刀背上背篓就往山上跑去。 林玉茗拿出了每天挤公交的劲儿往山上奔。她心中一直念着那块地儿,那后面是一片幽深无边的丛林,前面就是一片长及膝盖的深草,因为黄芪多长在草地。她是走着走着就绊倒了,不经意往后一看,因为那丛林毫无阳光投射进去,她心里有些毛毛的,就带着老大老二很快走开了。 这个时辰,不少村民都已经回家做饭午休了。路上也没了村妇的嬉笑声,只有林玉茗自己踩在乱石沙土上的脚步声,和已然快要坚持不住的喘息。 谁知天公不作美,竟然没过一会儿下起了雨。要在平时,这就是春雨润如油啊,但此刻林玉茗只觉得烦躁。脚下都是泥泞,她爬山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小雨从开始的点点滴滴到后来的豆大如珠,林玉茗外衣都湿透了。她在心中祈祷,这路别走岔了。 又经过了那片荆棘丛,林玉茗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用柴刀劈开挡在眼前的树枝,没成想还是滑倒在了湿润的树根上。她的双臂都被荆棘划出了一道道的血口子。 林玉茗抹掉脸上的雨水,将裙子绑成裤脚,继续爬起来往记忆之中找去。 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又来到了那片草地。雨水冲刷中,那片幽深的丛林此时看起来更为骇人。林玉茗心脏扑通扑通的,牙齿都有些打颤,不过这更坚定了她的猜测。 “啊……在这!”找到了! 她跪在了那截枯木旁。心中默念了三声佛祖保佑后,林玉茗将那块枯木从上面劈开。 然后她一瞬间眼睛湿润了,这就是枯木逢春吗? 枯木中空,里面倒不是堆了多少蝴蝶的尸体,而是一种长得像蝴蝶的枯叶。把枯叶扫开,里面是一株小小的蝴蝶草。花是黑色不错,但是,叶子却只有三片。 林玉茗虽然有些失望,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说不定这是幼苗呢。开挖前,她叩了三个头。 这样珍贵的东西,挖了说不定要遭天谴的! 她小心翼翼的将蝴蝶草连根带土挖了出来,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布巾绑起来。看看这雨也没有停的架势,林玉茗咬了咬牙,将蝴蝶草绑到了胸前。 回去的路上她换了条近路,这还是早上老大给她指的。但是一般没有人走,太陡了,上面全是嶙峋的石头。平常村里人都绕着上山的。 现在下着大雨,想必路更加难走。但是救人要紧,林玉茗当机立断就跑到了这条路上。 但她真下去才体会到了老大的意思。简直是走三步滑两步,要不是手中的柴刀拄着,她早摔下去了。 也不知道脸上流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林玉茗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伟大的人。她对得起她的老师了,救死扶伤当真刻到了她的骨子里。 希望赵珩可别因此爱上她啊!林玉茗自嘲地安慰自己。 就在最后一段路,林玉茗就要从树丛里下来时,她踩到了一个软趴趴的东西。当即她就吓得缩回了脚,将柴刀举到身前。 她抖抖索索地望下去。 一时间她捂住了嘴! 是个人! 第七章 求你救救我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天地间寂然无声,加上越来越大的雨势,林玉茗环顾四周,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 她踩着泥地一点点滑下去,朝着那女子连喊了好几声“小娘子?小娘子?”,但对方都没什么反应。 她轻抚了抚胸口,终于下定决心,一边耙着树枝,一边伸出食指靠到了对方的鼻息处。 好在对方呼吸虽然轻微,但还算正常。她松口气,放下心来。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玉茗准备径直回家。可就在她跨过该女子腿上时,对方竟然伸出手拽住了她的裙角, “救!……救我!……救救我!” 林玉茗头大如牛,该死,我应该折过去的。她侧身看向对方。 此时对方迷蒙着双眼,雨水将她脸上的发丝打乱,但还是能看得出对方并不是玉溪村的人。好家伙,你都醒了,难道还不能爬起来自己走。 林玉茗执意要走,但那女子固执地死拽她裙角,险些给她绊个跟头。 “我,我……不能死!……求你!” 说着说着对方竟然又昏了过去。林玉茗一瞬间被对方求生的信念打动,算了,一并交给陆安大夫吧。看这女子穿着也不普通,应该不缺钱。 她拽起女子,将对方拖到背上,半拖半背着往家里走去。 即使这女子身形窈窕,但本就累得只剩一口气撑着的林玉茗,将对方拖到家后还是感觉去了半条命。她靠在栅栏门上大喘气,双脚早就木了。 老大一直在屋檐下等着,看到她回来,什么都没问,但还是帮她把女子卸下来,然后扶住她,“娘,你怎么了?” “娘没事,就是跑得太急了。”林玉茗虚弱地笑笑。 “我去叫陆伯伯,他在灶房里煎药呢。”老大可不认为娘没事,他皱眉又看了看一旁的陌生女子,最终什么都没说。 陆安正守着炉子,一听到门响,望过去,赵家大儿子上来就拽住他的胳膊, “陆伯伯,您快去看看我娘!” “什么?”陆安一听就站起来,这算个什么事儿,赵家大郎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呢,这赵夫人怎么也出事了! 他急忙跟着赶到院子里,却见到林玉茗正拖着一女子往正屋去。 林玉茗一看他来了,将那女子拖到屋里的凳子上靠好,就几步跑出来, “陆大夫,您等下得空也看看她的伤势吧!” “她是……?” 林玉茗却摇摇头,径直从胸口伸进去,准备把包着蝴蝶草的布巾取出来。 陆安脸色一变,他立时将脸转向一边,“赵夫人,请你……自重!” 林玉茗霎时愣了一下。她一时心急,倒有些忘了,古人十分注重男女大防,虽说她和陆安差了一个辈分吧,但是此时的举动确实有些不妥。 她连忙侧身,几下解开来。 “陆大夫,您别生气!您先看看,这是不是那本《草本秘要》上所说的蝴蝶草?” 陆安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乍然一听,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待到转头猛地一看, “根茎为红,叶片为青绿,花为玄色,一般为五叶一花……”他喃喃念道。 “据闻寄生于朽木之下、石缝之中,又名枯逢春。其草连花带根食之,或可起死回生。传言此花多为蝴蝶尸体覆盖,故名。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就长在枯木之中,上面覆盖着一种长得像蝴蝶的枯叶,唯一和书上对不上的是,我这朵只有三叶。” 林玉茗像献宝似的,将蝴蝶草连花带布巾托到陆安眼前。 陆安眼睛都直了,呆了半晌,他才回过神,皱眉问道, “你在哪里采的?” 林玉茗这下倒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陆安作为大夫肯定常年在山上采药,“后山有一片深草地,那草地后面是幽深的丛林,一看就有些人迹罕至。我就是去碰碰运气,上午的时候我在那摔了一跤。当我后来又在您的书上看到时,就打算赌一把,想着也许冥冥中自有定数吧!” 说着林玉茗将布巾放到陆安手中,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赵郎的命就拜托陆大夫了!” 陆安仔细验了验手中的蝴蝶草,“赵夫人,” “恩?”林玉茗觉得对方的表情很是郑重。 “我刚刚仔细查看了你夫君身上的伤势,他似乎是中了箭伤,肋骨也有些断裂,幸亏他自己处理得及时,这才能撑到回家。但这伤势似乎引发了他身上的旧疾,故而极为凶险。我已用银针暂时封住他的经脉,但这《草本秘要》即使是从我师父祖上传下来的,其中也只有一小部分药草有过注疏,也就是说,这蝴蝶草到底有没有那起死回生的功效,恕在下也没多大的把握。” 林玉茗微微摇头,似乎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陆大夫您说的我都懂,尽人事听天命,我相信赵……我夫君吉人自有天相,若真是发生不幸,那决计也不是陆大夫您的错!” “您尽可放宽心。” 陆安看了看对方,此时的林玉茗似乎早已不是传闻中,那个柔柔弱弱万事只会以哭面对的林怂娘了。 他暗道一声,“好个林小娘子!”人言果然可畏! “那你去屋里看着你夫君吧,老夫正好在熬药,我这就一并煎了去。” 林玉茗叫住陆安,“陆大夫,只是熬药的话,我也会。我夫君可让孩子们看着,您要是不介意的话,现在得空帮那位小娘子看一看吧!” 林玉茗再次指了指她背回来的那个。 陆安看了看,“行,那你去吧。记住,先用大火煮开,再用文火熬,三碗水煎成一碗,好了后仔细喂你夫君喝下。” 林玉茗道一声明白,她直接去了灶房。 大概过了盏茶功夫,林玉茗正蹲在炉火前,陆安到门口来辞别。 “陆大夫,那姑娘没事吧?”林玉茗猜测对方的问题应该不大。 陆安脸色有些沉重,叹息一声,“若说无事呢,这姑娘有先天心疾,不过这病本就无法根治;要说有事呢,其实也就是脚崴了有些青肿,又淋了雨,发起热来罢了。我回去要取些药再来,你好好盯着你熬的药,可千万别弄岔了。” 林玉茗听了也是一阵唏嘘,但她自己又何尝轻松。 将陆大夫送到门口后,她让老大老二去好好看着赵珩,老三和老四被她叫过来给自己搭把手,晚饭得做起来了。 这对双胞胎,老三伶牙俐齿,老四闷葫芦一个。两个人就听着老三活灵活现地给林玉茗讲她走了后,陆安大夫过来是如何给他们爹爹扎针的。 把个林玉茗逗得不行,这老三宝贝也太会说了吧,就差个板子和桌子了! 倒打消了她心中的一些忧虑,她实在不想辛辛苦苦采回来的药最后喂给了死人。 但是赵珩,怎么会中箭呢?总不至于这附近还有山贼吧? 第八章 喂药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往砂锅里添了最后一碗水。院子外忽然传来了喊声,林玉茗刚准备出去看看,老三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很快老三一脸兴奋地跑了回来,后面还跟着老大, “娘,是邓婆婆家的二丫过来通知我们,说是那走村串巷的商贩又来咱们村了。正好咱家上午不是采了不少春笋和蘑菇嘛,我们可以去换些吃的了!” 林玉茗二话不说就去将铜钱都取出来,又将两个背篓一前一后背起来,“商贩到哪了?” “村口,就在邓婆婆家。二丫去通知村里其他人了,我们赶着去说不定能先换些好东西。”老三脑袋一转,正准备起身,林玉茗示意他坐下来。 “你们都在家待着。好好看着你们爹的药,可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岔子。换粮食的事,娘一个人去就行了。”这么大的雨,几个小孩子要是去了,染上风寒了怎么办? “等下这药熬得只剩一碗了,老大,你倒出来,亲自给你爹端去,要全部给你爹灌下去。知道了吗?” 林玉茗指定了老大,大狗子看着娘亲的眼神,他本来还想跟着去的,看来娘亲是不让了。于是他郑重点头, “娘,我晓得了!” 林玉茗欣慰地拍拍他的头,穿上蓑衣,戴上斗笠,转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幕里。 她刚走没一会儿,灶房的门就被推开了,三个小子看着倚着门的女子,互相看了看,还是老大站了起来, “大姐姐,你醒了!” “刚刚救我的那位夫人呢?” “你是说,我娘啊!她去村口了!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夫人说声谢谢。” “那,你要等会儿了。娘刚出去。”老大摸摸头,他第一次和这样的女子打交道,说话都有些紧张。平常村里和他们赵大家交好的也就是邓婆婆一家了,一般人家可受不了他娘那个脾性。 “我,我还有些事,得离开了。不知这家主人是否也在家,容我当面致声谢呢?” 老大摆摆手,“不用了,我爹病了,还没醒呢。” “哦?如果方便的话,那不如由我给你们爹爹看一看?我姓柳,是县城里邵家药铺的一名大夫。”柳依依看了看三个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 老大想了想,他点点头,“那你等等,我们正煎药呢。等下就带你去看看爹爹。”县城里药铺的大夫,就算比不上行医多年的陆伯伯,想来应该也不会差吧。 很快老大看着药煎得差不多了,将砂锅里的药倒成一碗。三个孩子端着药碗,就去了赵珩的房间。 随后跟过来的柳依依,刚一看到床上赵珩的样貌,霎时有些不可置信。她本来就扭到脚了,此时更是钻心的疼。 虽然已经过了十来年,但这家男主人的长相像极了记忆中司鹿哥哥的样子。 她找了他十年啊,从未想过竟然会在这个海边的小渔村里,遇到了疑似司鹿哥哥的人。但她又觉得可能性很大,毕竟当年司鹿就是在那座海岛上消失的。可是看着眼前这几个“司鹿”的儿子,她又不确信了。 司鹿哥哥怎么会娶妻生子呢?不可能!不可能! 四个孩子给赵珩喂药,怎么也喂不进,平躺着的赵珩药一入口就流了出来,他们爬上床也搬不动爹爹。老大的眉头越皱越紧。 倒是柳依依一下子反应过来,“让我来吧。” 老大直接拒绝了,“柳姐姐,说来你也是客人。我们可不敢麻烦你。” 老三倒同意了,“大哥,娘亲不在,这位柳大姐不是说她是大夫嘛。爹喝药要紧。” 柳依依也立刻补充道,“是啊,你们爹爹的病要紧。”说着她就上前要接过老大手中的碗。 老大一晃就退了一步,“柳姐姐,你是外人。我们还是等娘亲回来吧。” 这,柳依依眉头一皱,若是十年前,你以为你们几个还能活着?可惜她现在已是个废人了。柳依依垂眼看了看床上的“司鹿”。 她忽然放柔了声音:“夫人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呢,你们爹爹得早些服药,不然凶多吉少……” 几个孩子一听就紧张起来。 “再说了,我只是喂个药,难道我一个大夫还能害了你们一家不成?你们娘亲救了我,我与你们无冤无仇谈何恩将仇报呢,对吧?” 柳依依话说得很诚恳。大狗子其实就是觉得喂药这种事,应该娘亲来做。但爹爹又确实等不起了。 他只好将碗递出去,“麻烦柳姐姐了。” 柳依依上前将“司鹿”扶起来,这么近的距离,她并没有闻到记忆中的香味。那时候他们一同在十二楼,她还记得司鹿哥哥最喜欢薰什么味道的香料。但此时肩上这个人,平平淡淡的,除了相貌有七八分相似,疏无一致。 但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与司鹿哥哥如此相似的人,她怎能放弃。柳依依的眼神凌厉了起来。 她一边给“司鹿”喂药,一边想起了深埋在记忆中的往事。 这个奇怪的村庄,她可能真的要留下来了。 几个兄弟围成一圈,看到柳依依将全部的药喂进他们爹爹的嘴里,一颗心才慢慢放下来。 “哥,爹……怎么还没醒?”等了半天,没想到最先沉不住气的是老四。他扯了扯三哥的袖子。 老三安慰他,“再等等,爹爹肯定没事的。” 柳依依也笑道,“小公子说的是,药效没那么快,可能过会儿你们爹爹就醒了。”她喂完了药,也一直坐在床边。 倒是老大礼貌地劝道,“柳姐姐,陆伯伯说你也有些发热,要不你还是回屋里躺着吧。” 柳依依嘴上说着好字,但是半天也没有动。 “我还是在这看着吧,等下若是你们爹爹有了情况,我也好给他把把脉。” 老大见柳依依并不想动,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但是他还是觉得对方一个陌生女子不该在他爹爹的房间里,于是只好嘱咐老三留下来看着爹爹,他和老二老四去厨房继续做饭。 柳依依盯着“司鹿”,老三一时看看爹爹,一时又盯着她。他觉得大哥说得对,这个女人好像有问题! 倒是那蝴蝶草果然有奇效,柳依依在床边盯着“司鹿”坐了大约盏茶功夫,赵珩在梦里挣扎了几下,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九章 赵珩醒了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你……你醒了?” 柳依依一时眼睛睁大了,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老三也激动地站起来,扑到床边,叫了一声“爹——”。 赵珩看了看头顶的房梁,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儿子,最后视线落到了床边这个女人身上。 他想要坐起身来,柳依依连忙上前扶住他。但是赵珩马上打开了她的手。 “你,是谁?” 赵珩不客气地看她一眼,出口的几个字声音嘶哑。他的喉咙干得厉害。 柳依依有些紧张,她立马支使老三,“小公子,快,给你爹爹倒杯水来。” 老三看了看爹爹,最终还是转身去倒水了。 “回……”赵珩想要把儿子叫回来。 但是柳依依再次上前扶住了他, “你刚醒,不要用力。” 赵珩眼锋如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柳依依不由自主就放开了扶着他的手,“公子,你别紧张,我是邵家药铺的大夫。夫人不在,托我在这里守着你的。” “咳咳。”赵珩又咳了两声,柳依依心下有些焦急,还是上前扶住了他。 这回赵珩没再推开她,但是被扶着的手臂有些僵硬。 “是你,救了我?” 柳依依摇头,“不是,应该是那位陆大夫救的公子你。我其实是被夫人好心救回来的。” “爹爹,水来了!”老三冲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另外几个兄弟。 “爹你醒了!太好了!” “爹——” “爹,” 赵珩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靠在床头,看了看几个儿子,手中接过了三子端到他面前的碗。 柳依依如遭雷击。此刻,眼前这个人,分明是司鹿哥哥笑起来的样子。 她捏紧了手中的袖口,掐得掌心生疼,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破绽来。 司鹿哥哥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为什么不认识她,为什么已经娶妻生了子?她有好多好多问题想要问他,但是,她没有机会了。 赵珩喝了水明显喘过了气。几个儿子看到爹爹终于醒来,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小五小六呢?”赵珩没看到这两人。 “他俩睡了。”老大指了指他们房间的方向,“爹,你放心,弟弟们没事。只要爹爹没事就好。” “好,好。” 赵珩虚弱地闭了闭眼。 “老大,” “爹爹,你是想问,娘亲吗?”老大的话说得都有些不连贯了。 “不是。我不是猎了两只兔子吗,晚上烧了吧。”赵珩吩咐老大,“你们先去生火,爹等下就来。” “爹,”老大没动,几个儿子也面面相觑。 “怎么了?爹没事了,休息会就能起来。” “不行!”柳依依突然出声,“公子你大病刚醒,需要卧床静养,否则身体定然撑不住的。夫人不在,不然我去厨房吧?” “这怎么使得?”赵珩不由分说就拒绝了,“有劳小娘子了,既然是林氏将你救回来的,想来你也身体不适,还是去好生歇着吧。” 赵珩挥挥手就打算躺下去。他的精神实在有些不济。 “爹,娘说把兔子卖了。”老大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 赵珩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可曾换些粮食回来?” “没,”几个儿子还打算说下去, “噗——”但赵珩没忍住,先吐了一口血出来。林氏又把兔子送去给二伯娘了? “爹爹——”“爹!” 几个儿子吓坏了,猛地扑过去。 柳依依也立时脸色惨白,她上前抓起赵珩的手,摸了摸脉象。 赵珩倒是一脸平静,径直看向几个儿子,出声安慰,“爹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 不过这回柳依依倒是放下心来, “公子脉象平稳,恐是一时气走岔了,不碍事的。血吐出来了反而好些。” “有劳小娘子了。”赵珩礼貌地颔首。 “公子和我客气什么。”柳依依看着赵珩淡漠的样子,心有些痛。 “夫人救了我,就是我柳依依的恩人。我为公子看病,也是应该的。” 赵珩没有什么表情。他直觉柳依依不是个简单的人,但他也说不上来,毕竟他只是个普通的猎户罢了。 林氏就不能少给他惹点事吗?他眯了眯眼。女人,大都有这心软的毛病,而林氏尤甚,否则她怎么老被二伯家的欺负。 还是不要想那个女人了。眼不见心不烦。 没过一会儿,赵珩靠在床头就又睡过去了。 柳依依见几个小孩一直趴在床边看着。她尽力温和语气, “你们爹爹刚醒过来,需好好静养。不如几位公子先去厨房忙着,我在这里看着即可。若是有事,我当即就来寻你们,你们以为如何?” 老大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劳烦柳姐姐了。三弟,你也留下来看着爹爹,有什么事就来叫我们。” 老三点点头,众人一时都出去了。 柳依依坐在床沿。咫尺间的距离,但今非昔比,她已经没法拉着司鹿哥哥的手了。若是当年,楼主能多派些人手,是不是就能寻得司鹿哥哥了呢? 她怔怔地望着赵珩。就连坐在一边只有六岁的三狗子都觉得空气莫名有些酸,他还以为是因为外面下了雨,天气冷的呢。想到这,他又想到冲进雨中的娘亲。 娘怎么还没回来啊!再不回来爹爹就要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唉。老三双手托腮,也幽幽地盯着赵珩,心中胡思乱想着。 林玉茗此时正心满意足地背了大半袋子米,和小半袋子白面走在赶回来的路上呢。 他们一家住在玉溪河南岸,邓婆婆一家也住在南岸,只不过靠近村口一些。南岸住户少,玉溪村人多临河而居在北岸。趁着二丫去招呼村里其他人的时间,她打了个时间差,第一时间将春笋和蘑菇卖了个好价钱。 那商贩在前边村子收了些红薯,雨太大了,山路不好走,就打算卖了。她也称了一些,这可是好东西。 那商贩看她一弱女子从风雨中而来,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临走的时候还送了她一块饴糖,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说是淋了雨,快化了,不如送给她了。林玉茗像宝贝似的包起来,给孩子们兑碗糖水也是好的。 回程的路上,她的脚步异常轻松。从未想过,她林玉茗有朝一日,竟然因为一块糖甜蜜了起来。 第十章 立马哭给你看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狗子们,来看看娘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林玉茗大踏步地走进灶房。 老大一看到她就走上前来替她卸背篓。 “娘,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这是?” “娘,那个柳姐姐,”大毛有些支支吾吾的。 “那小娘子姓柳啊,她醒了?”林玉茗将蓑衣挂到门后。 “恩,她在爹爹房里。” “她在赵……她在你们爹房里干嘛?”林玉茗有些奇怪,难道救的是熟人?这女子和赵珩认识? “她说她也是个大夫。” “哦,怪不得摔在那个地方呢。”林玉茗点点头,采药摔得吧。雨那么大,路又那么泥泞,坡还陡。 “我去看看。药给你们爹喝了吧!”林玉茗往赵珩的房里走去,她总得去看看赵珩的情况。好歹蝴蝶草是她千辛万苦挖回来的。 老大跟在她旁边一起过去,“恩!我们看着爹爹喝得一滴不剩的。”越到后面声音越小。 林玉茗还以为,老大是因为赵珩没醒所以这一脸担忧呢。她牵起老大的手,“乖,你们爹会没事的。” 蝴蝶草都救不醒赵珩的话,只能说命运如此吧。她已经尽力了。 “爹爹醒了!”这回大狗子倒是开心地告诉她。 “那你,”林玉茗适时推开了赵珩的房门。 床上那个人正闭着眼昏睡着,床边老三也直直地盯着他爹。而被她林玉茗背回来的那名女子,此时正一动不动地望着赵珩。 那痴痴的样子,林玉茗只消一眼,就明白了。 敢情这是赵珩的桃花啊! 心下了然,赵珩长得确实不错。只可惜他已经野草有主了。 “柳小娘子,”林玉茗轻声喊她。 老三一听到她的声音,立马转头,林玉茗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老三朝她咧了个大大的笑脸,无声地喊她,“娘——” 林玉茗上前揽过他。 “夫人。”柳依依急忙站起来。她果然很娇小,比林玉茗起码矮半个头。 林玉茗眯眼瞧她,“你怎么说也是个病人,醒了应该好好休息,怎么还?”朝赵珩努努嘴。 柳依依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眼看着脚尖,“我醒来本想向夫人道谢,”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再说了要不是你非拽着我的裙角,我才不会把你背回来呢。 “我听说主人家的受了伤,就想着夫人不在,我便替夫人照看一二。” “哦,那我还得多谢柳小娘子了?”林玉茗笑笑。 她虽然和赵珩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但也不是那种看着别的莺莺燕燕,在自己“夫君”面前晃而充耳不闻的女人。表面夫妻关系还是要努力维持下的嘛,要不然别人还以为她林玉茗好拿捏呢。 “夫人千万别客气,刚刚的药,” “是你端给赵郎喝的?”林玉茗的声音有些冷意。 “不不不,是我看小公子们给他们爹爹喂药怎么都喂不进去,我毕竟是个大夫,治病救人嘛,所以就自告奋勇将……扶起来,喂了药。” “好,谢谢你了。”林玉茗这回是真的脸上带上了笑意。只是这样倒还没关系。 两人正说着话,赵珩睁开了眼睛。 “水,” 柳依依正想走过去,林玉茗看了她一眼,柳依依就被她钉在了当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林玉茗走上前,将赵珩从床上扶起来。她刚一碰到赵珩的手臂,赵珩就僵硬了。 林玉茗嘴上说得轻松,手上使了劲,“赵郎——,来,我扶你起来。老三,去倒水。”老三应声而去。 她背对着柳依依,将赵珩拖起来,又将枕头垫在赵珩的背后。 接过三狗子递来的水,坐在床边,就给赵珩喂起水来。 赵珩虽然有些疑惑此时的林玉茗到底是怎么了,但他还是就着她的手抿了起来。 喝完了赵珩歇口气, “出去——” “出去给儿子们做饭,是吧?好的,赵郎,我明白了。那你好好歇着。三儿,你在这好好看着爹爹。”林玉茗从善如流地站起来。 转身看向柳氏,“柳小娘子,我夫君身子不适,恐无法相陪,不如还是去我的房间里休息休息。我听陆大夫说你的脚崴了。” 柳依依只好跟着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等到两人都出去了,赵珩僵硬的身体才有些放松下来。那支箭似乎引发了他身上的旧伤。怎么形成的他已经没有印象了,父亲当年只说他遭遇过一场浩劫,故而记性有些紊乱,所以很多事情都忘了。 这回这支箭……赵珩的眉头皱起来,他当时摔下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衣角,那花纹有些眼熟,料子也不像是村里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头还是有些痛。赵珩撑住了头。 三狗子握住他的手,“爹爹,你要不要紧?我去叫娘亲回来,” “别,”赵珩把他拉住,“爹没事。” “陪爹说会话。”老三是个机灵的,嘴皮子也利索。他以前常常给他们讲故事,只有老三能最快复述出来。 “恩!”老三重重地点头。 林玉茗将柳依依带回了自己的房间,“柳小娘子,你的脚肿得很厉害,最好不要轻易走来走去。陆大夫说去给你拿消肿的药了,你且好生歇着。等会儿饭好了我让儿子给你端过来。” 柳依依无法,只得上床坐下来。 林玉茗满意地去灶房了。 她先是将那颗饴糖兑了两碗糖水,让儿子们分着喝了一碗,还有一碗让老大给他们爹端去了。能补充点糖分也是好事。 “爹,这是娘换来的糖水。”大狗子捧着碗递到赵珩面前。 赵珩有些不敢相信,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糖水?你娘换来的?” “恩!今天邓婆婆家来了商贩,娘上午和我们上山挖了好些笋子和蘑菇,便一并拿去换了米面。” “爹!你是没看到啊,好多米,还有白面。”大狗子说着说着眼睛就亮了起来。 “这碗糖水是给爹你的,娘说你要补充下,什么养。”大狗子有些不好意思,娘说的那个词他忘了。 赵珩看着那碗糖水,再听着老大口中所说的,他的心中浮起了许多不解。但他什么都没问。 只是将那碗糖水推过去, “给你弟弟们端去,你们尝尝,爹不需要。” “不行!娘说了,我必须看着爹喝下去,否则,” “否则什么?”赵珩皱起了眉头。 “否则……否则,”老大不敢看爹爹了,头都快垂到碗里了,“否则娘现在就过来哭给爹爹看。” “……” 赵珩按住头,他还以为林氏已经有所改变了呢,敢情还是老样子。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就不该有所期待。 不过他真的是怕了哭起来没完没了的林氏了,现在他病着,家里又有客人,可别让人家听了笑话啊。 想了想,赵珩还是端过那碗糖水,认命地喝了起来。 说来,这还是自他父亲走后,第一次喝到甜水呢。他有些感叹,林氏嫁给他倒有七八年了,爹也走了七八年了,可谓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谁能想到,当年嫁给他时娇娇弱弱的林玉茗,竟然会是这样的性子呢! 第十一章 鲫鱼豆腐汤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直到吃过晚饭收拾好灶房,林玉茗也没看到陆大夫带着药回来,她便有些担心。之前雨势那么大,她就不应该让陆大夫回去的。 老二一向善于察言观色,便问她怎么了。 林玉茗就将自己的担忧说给儿子们听,老大倒是觉得没什么事,“陆伯伯常年在深山行走,腿脚利索着呢。” 林玉茗虽然自己也明白,但眉宇间的忧虑还是没能消去,毕竟陆大夫不像是言而无信的人。大狗子便自告奋勇再跑一趟陆伯伯家。 林玉茗看看外面天色,还是决定自己去比较好。 陆安一回到家就发现娘子倒在灶房,他将她抱回里间,又是药浴又是熬药又是喂药的,折腾了一个时辰多。 等到他终于歇口气时,腹中早已饿了起来,他看看床上的晏如,又想起中午去邻村行医回来,饭都没吃上一口,便打算吃了晚饭再去赵家。 正好中午那家的男人给他送了几条鲫鱼,陆安便想着杀了鱼好给晏如炖点汤补补。 可没成想,往常看晏如料理起鱼来游刃有余的,轮到自己了,陆安将它从水桶里拿出来便握不住,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杀鱼了……鱼一抖,手一滑,刀把手指磕了下。 林玉茗刚到陆安大夫家,便从院外看到了这一幕。昏黄的豆油灯下,陆大夫好像抓着鱼,用刀砍了下去,却很快将刀扔在一边。 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推开栅栏门就冲了进去。 “陆大夫,您没事吧?” “啊?……哦!是赵夫人啊。”陆安有些尴尬,他捂着手指,眼睁睁看着那鱼从木板上蹦下去,摔进了泥地里,还欢快地蹦了蹦,仿佛在嘲笑他的手忙脚乱。 林玉茗轻笑,她上前将那条鲫鱼从地上捡起来,扔进了水桶里。 “陆大夫,您先去止血吧,这里交给我了。”陆安看她径直进灶房拿了几根筷子出来。 “这……这是做什么?” “很简单,为了防止鱼蹦来蹦去。”林玉茗逮起刚刚那条鱼,将三根筷子插进了鱼嘴里。然后捡起刀,蹲下身,就利落地处理起鱼鳞来。 陆安看得一阵惊讶。果然见那条鱼不再动了。 “你怎么来了?” 林玉茗头也未抬,“陆大夫,我看您一直没来,怕您……出了什么事。” “那倒没有,晏如,啊就是我夫人,我回来的时候,她倒在灶房呢……”陆安也蹲在一边,看着林玉茗手下动作不停。这刀法倒是比之晏如还要干净利落啊。 “这样啊,那夫人现在没事了吧!”林玉茗转头看陆大夫一眼,见他一直按着手,劝他,“陆大夫,您还是先去止血吧。” “不碍事。”就是磕了一下,划了道小口子而已。 “伤口虽小,但是感染了……额就是不处理的话也会变成大问题。陆大夫,这点您不会不清楚吧。我知道您不好意思,不过我夫君已经醒来了,这多亏了您。帮您处理几条鱼也是举手之劳。” “我只是施了回针,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比起你挖来的蝴蝶草,就算不得什么了。”陆安感叹,也是赵珩命不该绝。 都说这林氏和赵家大郎关系不好,倒没想到她能为了赵珩这么拼命。下午的雨可不算小,林氏说的那个地方他也有印象。听闻那林子里时有熊出没,他一向不往那边去的。 “那还得多亏了陆大夫您的《草本秘要》。”林玉茗看看陆安,“打住,陆大夫,大恩不言谢,我俩也别在这里推来推去了。您要不止血,那便去守着夫人吧,我做好了就去叫您。” “那,就有劳赵夫人了。”陆安也不再推辞,起身就往卧房而去。 林玉茗三两下将几条鱼处理好,便拎着水桶进了灶房。 她在灶房里翻了翻,从水缸里拎起了一筐用竹篾吊着的豆腐,还找到了一篮蘑菇。陆家的调料也比较齐全,不愧是远近闻名的行脚大夫。 林玉茗将处理好的鲫鱼洗净,切了花刀。又将豆腐切成块,蘑菇撕成条,还去陆家后院的菜地掐了几根葱。 陆大夫夫妇挺会过日子的。后院那块地,陆大夫大半种上了药材,陆夫人便在另外一边种了一些小菜。看着这满园郁郁葱葱的,林玉茗羡慕得不行。回头等她有地了,也得搞这么个园子,一年四季都种上爱吃的菜,省钱又新鲜。 将葱姜蒜都备好后,她上灶台架柴烧了小半锅水,便去找陆安。 陆大夫正在堂屋里整理药材,“你说烧酒啊,有的。不过你要这个做什么?”边说着边去给她拿了一壶出来。 “去腥。”林玉茗接过便走。 锅里的水烧开了,她舀出来到一边的小锅里备用。 油六成热的时候,撒盐,将几条鱼放进去,煎至两面金黄。此时倒入烧酒去腥,葱姜蒜撒了,便将事先烧开的水舀进去。 又煮了大约五分钟她就将豆腐和蘑菇依次放进去,估摸着蘑菇断生了,林玉茗便放了盐和糖调味。 等到一锅鲫鱼豆腐汤出锅后,林玉茗又清炒了一盘笋子。陆大夫虽然不会杀鱼,但他已经把米饭蒸好了。 林玉茗看了,还不错。她将饭菜都盛好后便去叫陆大夫。 陆大夫已经从堂屋去了卧房。她敲门进去后,便看到陆大夫正握着陆夫人的手,在床边小声说话呢。 “陆大夫,都弄好了,我也该回去了。您把药给我就成。” “林小娘子,你看……这事,还劳烦你忙一回。”林晏如实在喜欢林玉茗,这闺女长得也合她心意,性情也很好。要是她和安哥有个孩子的话,说不定也这么大了。 “没什么,陆夫人,举手之劳而已。再说了,要是陆大夫真因为杀鱼把手伤了,可不得影响之后给乡亲们看病不是!我也就是碰巧了。夫人好些没?” “我没事,旧疾。安哥,你快去,给林小娘子拿药。天太晚了,你把林小娘子送下山去,再回来吃饭。”林晏如推推陆安。 陆安也点点头,他将早就准备好的药数给林玉茗。 “这两包是给那位小娘子的,一包外敷,一包内服。这六包是给你夫君的,用来给他泡药浴,早晚一次,连泡三天;这还有几包也是给你夫君的,一日一包,差不多要吃半个月。” 林玉茗越听越慌,她的诊金带的可能不够。没想到陆大夫已经看出她的顾虑了, “诊金过些时日你再送来,我记在账上。不急。” 林玉茗松口气,一一接过来放进背篓,“真的谢谢了,陆大夫。” “您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就行。不打紧的。”她连推了好几次,才打消了陆氏夫妇送她的意愿。 来的时候她就带了火把,回去的时候也带着火把,林玉茗心里一点都不怕。 她真正怕的是,回去怎么给赵珩泡澡? 第十二章 药浴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等到林玉茗到家后,儿子们果然已经睡了。倒是赵珩和她的房里还亮着灯,她径直去了自己房里,柳氏果然没睡。 “柳小娘子,”林玉茗推门进来,对方竟然坐在床头看书。 林玉茗心下无语。看来这位姑娘没吃过什么苦啊,还有闲情在这看书。 “啊……是夫人,你回来了。夫人叫我依依吧,这是我的闺名。”柳依依从床上下来。 “我看夫人你出去时已经很晚了,心下担心,睡不着,就起来翻翻书。” 林玉茗看了眼她放下的书,“我一介农妇,大字不识几个,这房里平时可没什么书好看。” 柳依依霎时红了脸,“我,我知道。我是问赵公子借的。” 林玉茗抿唇一笑,“没事,赵郎倒是在书院读过几年。” “药我放这了,你自己上灶房熬。走路轻些,别吵着我儿子们了。”林玉茗将“儿子们”几个字咬了咬,满意地看到柳依依捏紧了袖子。 她见好就收,转身就去了赵珩的房间。 原本以为儿子们都睡了,没想到老大在房里和赵珩说话。 “恩咳。”林玉茗打断赵珩给大狗子讲书的兴致。 赵珩冷冷地望过来。林玉茗无动于衷,将那带回来的药一起放到桌子上。 “除了这些是每日内服的;这几包则是陆大夫让我拿回来,给你泡药浴所要用的药。从今天晚上开始泡,每天两次,连泡三天。你看是我给你去烧水呢,还是你自己下来烧?” “放那吧。”赵珩看她一眼,便起身欲从床上下来。 林玉茗叫住他,“你既然要自己泡,那我就先去睡了。不过今天我摔了好几次,这泡澡嘛,我得先泡。等我泡完了你再来。另外,老大,你该睡了。” 说完林玉茗就去灶房烧水了。 赵珩看着林玉茗离开的背影,想着她说的话“摔了好几次”,又想起老大说林玉茗去邓婆婆家和商贩换米面。他的眼神有些晦暗,这林氏何时这么积极了? 林玉茗烧了一大桶水,舒舒服服地躺进去。 这一天从中午到晚上,精神一直处在紧绷之中,就没舒缓过。现在这个时辰估计都快子时了,她实在累得不行。蒸腾的水气打在脸上,林玉茗枕在桶沿,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到她再次惊醒,是有人在撞门。 她手忙脚乱地拿起一边的布巾,想把身上的水擦干,“谁啊大半夜的,”林玉茗皱眉嘟囔。 总不至于是登徒子吧!赵珩的身手在玉溪村还是有两下子的,林玉茗虽说常被村里的妇人欺负,但除了赵珍,倒确实没几个男人敢明着碰她的。 就在她从水中踏出去,想要披上衣服的一刻—— 赵珩撞开了门。 “林氏,你,”赵珩愣住了。 林玉茗也愣住了。她真没想到会是赵珩。 等反应过来,她猛地踏回去,“哗”一声坐进了浴桶里。 “赵珩,你有病啊!” “老娘在洗澡,你没事进来干吗?不知道敲门吗?再说了,我在柴房洗澡还能耽误了你烧水啊?” 林玉茗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赵珩也自知理亏,一时没注意到林氏何时这么凶了。 等林玉茗骂完,他才皱眉看她,“你洗了多久你知道吗?” 林玉茗尚在气头上,不过她也确实感觉到,桶里的水好像只有一点点余温了,所以很快冷静下来,但还是非常不满, “不关你事!请你出去!” 赵珩靠在门上看了她片刻,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你倒是把门给我拉上啊!”林玉茗真是服了。还好她没正对着柴房门,这里面也没有窗子,只有顶上有天光。 她三两下擦干身子,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她拉了拉门,才发现门已经坏了,对不上了。 她哑然。 好吧,是她错怪赵珩了。好歹对方是怕她出了事,才过来叫她的。 林玉茗往灶房走去,推开门,正看到赵珩在往锅里倒水。兴许是右手受了伤,赵珩正单手提水。 林玉茗上前就接过赵珩手中的桶,可惜赵珩握桶的手纹丝不动。林玉茗拽不过来。 “我来。放开。” 赵珩转身,从水缸里继续舀水。 林玉茗便只好走到灶孔前烧火。 等到锅里盛满了水,赵珩站在灶台前,看着林玉茗,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让开。” “要不是看你是个病人,你以为我会帮你吗!”林玉茗也不客气了。 “不需要。” “你可以不要我帮,”林玉茗抬头看着他,脸上也带着不耐烦,“但你下午喝的药是我上山给你挖的,亲自给你熬的。但凡你没在床上要死不活地躺着,我也不会管你。那蝴蝶草有多珍贵,你是不知道,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拿去卖给陆大夫或者县里什么药铺,说不定就能大赚一笔。” “别不识好人心。”林玉茗从凳子上起来,“既然你还有力气撞开我的门,那说明没事了。” “爱谁谁。”林玉茗准备出去。 她经过赵珩旁边的时候,没成想赵珩拉住了她。 “干嘛?” 这人是不是有病? 林玉茗想甩开他,却不成想,一抬头正看到赵珩幽深的双眸盯着她,她咽了咽口水。好吧,站直的赵珩比她高了很多,倒显得她有些娇小了,气势也很是不足。 却在这时,赵珩身子忽然晃了晃。 林玉茗眼疾手快扶住他。 赵珩又想甩开她,林玉茗紧拉着不放。 “你要是倒在这里了,大半夜的我一个人可搬不动你。你躺这我倒是无所谓,但是明天早上被儿子们看到了,你父亲的形象毁于一旦……呵呵。” 竟然敢威胁我! 赵珩还是咬牙冷冷地看着她,林玉茗便半拽半扶着他到了桌边坐下。 “病人,就不要逞强。好好坐着,水我来烧。就算是你叫醒我的回报了。” 林玉茗再次坐回灶孔前。 赵珩半靠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水开后,林玉茗要去将他房里的浴桶搬过来,却见赵珩快睡着了。 半撑在桌子上,发丝落在眼睑前,脸上的气色也好了不少。虽然豆油灯的光线很昏暗,但还是能瞧出赵珩的面容,像是玉雕一般精致。 林玉茗不得不感叹,赵珩这样貌还真是百里挑一。不过长得好看的人,历来好恃美而娇,赵珩的脾气这么差,也就是睡着了才能少了那么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她轻轻地去搬了浴桶过来,倒上水,将药包浸泡进去。约莫十分钟后,她上前将赵珩摇醒。 “好了,你自己进去泡吧。我到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好了?”赵珩还有些迷茫。 “恩。这布巾想必是你擦澡时用的,我看放在衣架上,就一并拿来了。”林玉茗将衣服和浴巾放在凳子上,就出去了。 她拉上门,坐到了门前的台阶上。 背靠柱子,她难得地看起了星星。 明天也许是个好天呢。 第十三章 垦地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这房间不像是她和孩子们挤着的大通铺啊。 还有,她昨晚什么时候睡着了? 眨了眨眼,这才看清这是赵珩的房间。 林玉茗猛地坐了起来,朝身旁看了看。 还好还好,赵珩没和她睡在一张床上,否则她立时就可以去世了。不过随即她也有些好笑,赵珩都跟原主三年多没同过房了,怎么可能会和她睡一起。 自从见识了陆安夫妇家里的后院,林玉茗就对在自己家也整这么个菜园子有了点念想。 说干就干!南岸村民住得稀稀落落的,林玉茗看来看去选中了自家门前的一块地。本来她心里还有些忐忑,这样划块地会不会违反什么规定啊。没想到她准备去问问里正,就被上门的邓婆婆喊住了。 待听了林玉茗的想法后,邓婆婆笑笑,“不打紧的,谁家还没在屋前屋后种点菜什么的,对吧!” “不过玉茗啊,我记得你家是有三亩地的吧?有一处就在前边坡坡下,也不远。我看那块地倒是比你挑的这里好。”邓婆婆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林玉茗这才想起,她连声道谢,说自己这两天可能是因为照顾夫君,都忙忘了。 等她实地看了看,就准备在坡下那块地种菜了。 挽起裙脚,扎好腰带,林玉茗先好好打整了那块地,将上面的杂草和碎石块都清理了,又用锄头翻整了下。 等翻好后,她又找邓婆婆买了不少种子,都是些家常的小菜。 赵珩看着她这几天忙前忙后的,心里也是各种心思翻覆。他总觉得林氏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但不管怎么说,没哭也没往二伯娘家跑,总是一件好事。他也就随她折腾去了。 他自己还没痊愈,也没法上山,只好在家里做些杂事。 这几天下了几场大雨,屋里有地方漏水,他便上房顶修整下。 那位柳小娘子似乎打定主意赖在他们家了。但人家一个受了伤的姑娘,一直睡在林氏的房间里,林氏都没说话,赵珩也便不管了。 这不,他在房顶上忙活,柳依依就在屋檐下给他递茅草。因为几个儿子都被林氏拉去垦地了。 他一边铺茅草一边看着林氏劳作的方向。 林氏能坚持几天他心里难道没数?身娇体弱,干不几天活就累得躺床上,这早就是家常便饭了。故而他早已不期待林氏下地,在家带好孩子就行。 原本他都快要对林玉茗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这天他在柴房里劈柴的时候,老四急急忙忙冲了进来。 他眼看着老四冲到面前,看他几眼,张张口,“娘,娘她,”但小脸都皱成一团了,也“她”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珩放下柴刀,蹲下来,摸摸四狗子的头,“慢慢说,怎么了?” “是二伯奶。”老四终于说明白了。 赵珩立时眼神就是一紧。 但他很快想到,这么些年每逢二伯娘上门找茬,或者把林玉茗叫过去他去接人回来,林玉茗总是一副不想惹事的样子,跪在二伯娘面前抽抽搭搭地哭。 他见不得她那副模样,把她拖拽回家来,林玉茗就朝他又是哭又是闹地,一嘴的埋怨,往往以哭晕过去结束。他早就不想管她了。 想到这,他将老四拉进怀里, “将你哥哥弟弟们喊回来,就说爹爹叫他们。” 老四一脸茫然,但还是很听话地就跑出去了。 赵珩继续劈柴,但左等右等都不见儿子们回来,他便有些烦躁。最后他还是忍不住从屋里出来,去寻林氏。 老远就听见二伯娘站在田埂边叉腰嘲讽, “哟小贱人,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母猪也要上树啊,你说你这假模假样的,是不是瞅着大郎回来了,就开始做出这幅贤良淑德的样子来啊?” “可惜啊!老娘可听说了,大郎这回带了个姑娘回来。我还听说啊,那小娘子长得也蛮俊俏的,脸蛋也比你这瘦不拉几的皮包骨强多了。你这小骚狐狸,就等着被休妻吧!” “二伯娘!” 林玉茗突然出声打断了她。赵徐氏站这骂了半天了都没见她吱个声,冷不丁地林玉茗突然出声,她就磕巴了一下,把舌头咬了。 “哎哟——好你个贱蹄子,看我今天不撕烂了你这张嘴。”赵徐氏说着就从田埂上冲了下来,“我家珍儿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赵珩本想着冲上前去叫住二伯娘,没成想林玉茗提起身旁的桶,就倒在了赵徐氏的前面,然后猛地退了几大步。 徐氏避让不及,一股屎臭味迅速袭满了她的鼻腔,她的裙腿上也溅上了不少。 赵徐氏那个恶心啊,她没忍住就朝着一边呕了起来,早上喝的糊糊都吐了出来。 “我,我,你,”仍旧指着林玉茗想要发火,但随即又是一阵干呕。 “二伯娘,对,对不起!”林玉茗忽地一下就慌了,她又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假装一脚踩空,倒在了地上。 “对,对不起,二伯娘,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您要下来帮我,”林玉茗说着说着就开始抽噎起来,很快泪盈于睫,泫然欲泣。 几个儿子本来还有些茫然,这时一咕噜跑到娘亲面前,将林玉茗团团护住, “二伯奶,你休要欺负我娘!要是我娘有个好歹,我,我……爹爹,对的,爹爹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是吧,爹——”老三眼尖,已经看到了走到近前的赵珩。 赵珩忽然被叫到,他只瞥了林玉茗一眼,就转向徐氏, “你又来干嘛?” 声音说不出有什么起伏,但就是让徐氏猛地一震, “滚——” 赵珩丢下了最后一个字就不再看她。 他上前将林玉茗拖了起来。林玉茗本来侧倒在田边,正酝酿了泪水准备哭呢,没成想赵珩来了,而且还拽起了她。 大庭广众之下吧,她也不能不给赵珩面子,就就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赵珩这才看到,林玉茗脸上还带着一块手帕。 怎么手帕还用两根带子绑在脸上?赵珩有些奇怪。但他什么都没问,林玉茗起来了,他就退开了。 赵徐氏捏着自己脖子,咬牙看了看这对夫妻,最终还是跺了跺脚就离开了。赵珩的冷酷她是领教过的,平常也是瞅着对方不在的时候,她才会找林玉茗出出气,磋磨下。 林玉茗见远近不少村里人,都对着他们这边指指点点的,但她什么都没说。抡起锄头,就将土翻在了刚刚倒屎尿的那处地方。 短时间内赵徐氏应该不会上门了。掩在手帕下的嘴角挂上了笑意。 她要的也只是这个结果。 第十四章 露出了狐狸尾巴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继续撒种子,没成想赵珩朝她冷哼一声。 莫名其妙!林玉茗转头看他一眼。 赵珩警告她,“少惹徐氏。”说完转身就走。 林玉茗心下腹诽,当我想惹徐氏啊,是她自己非得上门找茬,好不啦!但她又不能跟赵珩计较,毕竟这是原主遗留的问题,她也只能认了。 赵珩还没走远,又有个一脸肥肉的胖子,从坡后摇着扇子转了出来。 “哟,这不是赵家嫂子嘛!赵大哥呢?” 林玉茗心道,怎么种个菜也不让她安生,抬手指了指。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里正大人的小儿子,一向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假公子哥,胡丰荣。 只见胡丰荣嘿嘿地跑过,径直往赵珩那边而去。林玉茗看不关她事,倒也放下心来。 “珩哥,珩哥,你慢点!等等我!”胡丰荣气喘吁吁地跑过去,终于赶上走路回去的赵珩了。 赵珩停下来,见是他,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倒是没有出声呵斥。他猎的不少野味有三分之一是卖给了里正家的,里正家比较殷实,平日在村里吃穿用度也是最好的。 “说。” “嘿嘿!珩哥,我听说你上山打猎时受伤了,好些了吗?”胡丰荣舔着脸问道。 赵珩有些奇怪,虽说胡二对他一向比较客气,但也未像今日这般亲近。 “无妨。” “哦?哦!~那就是好了?”胡丰荣眼珠子一转,摇了摇扇子。 “陆大夫的医术还真是高明啊!” “……”赵珩转身就走。他可没时间陪人客套。 由于赵珩走得很快,等他到自家院子后,才发现胡二竟然也跟了上来。 他皱眉,“什么事?” 胡丰荣喘口气,“珩哥……你……走的,额……忒快!”说着他还从袖子里不自禁地掏出帕子,擦起了额头上的汗。 赵珩本来都想进屋了,晃眼看到他帕子上的花纹。怔住了。 那收边的花纹,定睛一瞧,竟然和他那天匆忙中看到的花纹一模一样。 他那天在山上寻摸了好几日,才跟上了一只野熊。和野熊周旋了几个时辰,眼瞅着野熊就要被他弄死了,他被人从背后射了一箭。 本来胳膊上就有伤,那支箭射过来,他虽然立时察觉到了也避开了要害,但对方还是射在了他的手臂上。加上林深路滑,他一时不慎,就从坡上滚了下去。 掉下去的瞬间,他看到了那棵树后飘过的一角人影。 还好他滚下去的时候抓住了一棵树,才险险支撑住了身体。将箭从胳膊上拔了下来,然后等上面彻底没声了,他才拖着一身伤回到了家。 那支箭被他扔进了柴房里,这两天他已经将箭头取了下来。 没成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然是里正家吗?! 他眯了眯眼,“说吧。” 对方显然还不知道他已经察觉了,这是上门来看看他死了没吧。毕竟从那么高的坡上摔下来,不死也得残了。 但他想不通,他和胡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对方射冷箭?而且据他所知,胡丰荣根本没那拉弓的力道,里正显然也不可能没事上山。那到底是谁呢?还是说,他小看了胡丰荣? “嘿嘿,其实我就是想问问珩哥,可有打到好的野味?我这两天可馋得慌呢。我娘又不准我吃肉了。”胡丰荣扇子摇得呼呼地。 “只有兔子。卖了。” “就就就,兔子?”胡丰荣不信。但他见赵珩不接话,很有些尴尬。 随即想起另一件事来,“珩哥,听说你带了个美人儿回来,是不是?”说着还用胳膊撞了撞赵珩。这才是他过来的目的。 也不知道他爹为什么要叫他跑这一趟,看看赵大伤势如何,要不是他爹透露,有个小美人被赵珩带回来了,他才懒得从北岸跑过来呢。 “林嫂子都不够珩哥消受的吗?”胡丰荣嘿嘿笑道,眼神里的下流样让赵珩一阵恶心。 他冷了语气,“那是林氏带回来的。” “嫂子带回来的?”胡丰荣惊了,他的眼睛也瞪得溜圆,“珩哥,难不成嫂子要给你纳妾?” “没那回事。”赵珩甩袖子就要进屋。 胡丰荣拉住他的袖子,“嘿嘿,珩哥!既然不是纳妾,那是嫂子的亲戚?” “见见!让我见见!行吧,哥?” “哼。”赵珩甩开了他的手,径直就往正屋进去了。 而在林玉茗屋里看书的柳依依,一早便听到了院里两人的说话声,此刻她闻声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掀开布帘,倚在门上,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叫住赵珩, “赵公子,可是有事寻我?”其实她就是想趁机跟赵珩说两句话。 这几天林玉茗没在家,她想方设法想跟赵珩多说几句,都被对方身上的冷意逼得后退三步。热脸贴了冷屁股,就算是她也有些受不了。更何况她心中念念不忘的“司鹿哥哥”,更是叫她咬碎了银牙。她见林玉茗没送客,还客气地说等她腿好后再回家不迟,便舔着脸留了下来。 胡丰荣一看到柳依依的身段,半边身子都酥了。 我的个娘咧,这赵大是什么福气啊!有了林嫂子那样娇弱还能生养的小佳人不说,这屋里竟还藏着个这样的美人,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那什么,鸟鸟那那,对对对,就是这个词。 胡丰荣将扇子“啪”地一合,就要上前打招呼。 赵珩看他那样,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思。虽然他对柳依依存着戒备之心,但是姑娘家家的,被胡二这种人缠上,不好;何况对方好像还对他有那么一丝情意。 “进去!” 柳依依惊了,她瞧向赵珩,泪盈于睫。虽然赵珩的语气不善,但她竟能从对方的口中听出关切之意。 她微微低眉,“恩。”遂转身进去了。 此刻她像踩在云上一样轻快,而某个猪头似的色胚,也像踩在云上一样轻飘飘的。 胡丰荣怔怔地看了柳依依那门好久,直到赵珩已经进屋,重重地关上了门。他才回过神来。 见两人都不待见他,他也不恼。嘻嘻哈哈地往回走,林嫂子肯定会告诉他,这小娘子是谁。毕竟林氏是什么样的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只消吓吓她就什么都抖露出来了。 他慢悠悠踱到林玉茗那儿,站在路边套近乎。 “嫂子,赵家嫂子!林嫂子!” 林玉茗抬头看他一眼,不明白这厮怎么又来了。不过她仍旧秉承着,非必须不吱声的原则,低头继续劳作。 胡丰荣还以为对方是害羞了,他也不介意,“嘿,听说嫂子带回了个小娘子?” “我瞧着那小娘子面生,是嫂子带回来给赵大哥做妾的吗?” 林玉茗终于没有低着头了,冷冷地瞧过来,但很快又温和了眉眼。她何至于为了不相干的人,跟这种人置气。 “不是。” “唉!那她是嫂子的什么人?” “这和你无关吧,胡二少。” 胡丰荣嘿嘿直笑,今天林氏怎么倒像是第二个赵珩了。他还是不恼,扇子呼呼地摇着,头也一晃一晃地。 “那就是和嫂子非亲非故了?妙哉!”胡丰荣很开心地就转身离开了。 林玉茗看着他的背影,一阵恶寒。这厮不会看上柳依依了吧? 看来她得早日让柳依依离开赵家了。她可不想麻烦上门。 第十五章 就当给赵郎赔罪了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嫂子,林嫂子!”胡丰荣摇着扇子,站在田边跟林玉茗套近乎。 “可别嫂子来嫂子去的。真要论起来,只有赵珍才能喊我嫂子。”林玉茗拄着锄头瞅他一眼。 这厮这几日天天过来,可惜柳依依是个冷的,赵珩更是个冷的,院门都不让进。胡丰荣隔着栅栏,跟柳依依套了两日的近乎,最后柳依依直接进了屋,把门拴上不出来了。 “哎哟,嫂子何必这么生分呢!”胡丰荣嘿嘿直笑。 他见林氏一直爱答不理地,索性直接从路边下了园子,哼哧哼哧地替林玉茗将肥田的粪水提了过来。 林玉茗吓得一惊,看着他那摇摇晃晃的样子,深怕他一个走不稳,就磕地上了。好说是里正娇生惯养的小儿子,林玉茗觉得还是别触了里正家的霉头为好。 她只好后退几步,连连摆手,“胡家二少,行了,搁那吧。您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 “嘿嘿,嫂子,我就是想问问,那柳小娘子既然和嫂子你非亲非故的,为何一直住在你家?” “她脚崴了,走不了远路。回不了家,就暂且住着呗。” “真的?”胡丰荣有些不信。这两日村里可有不少传言。 大家伙都以为这柳小娘子是赵珩纳的妾呢,不然怎么非亲非故地一直住在赵大家。 虽然前日林玉茗就在他面前否认过了,但是后来他寻思,兴许是这林氏啊一向懦弱,对于赵珩纳妾没有办法,故而才一时说了气话。不是都说林氏不受赵大待见吗? “胡二少,你要实在不信你可以直接去问赵郎啊,何必站这一直缠着我问东问西呢!当家的想怎么样,岂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够说道的?”林玉茗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在心里翻个白眼。 她当然知道,自从柳依依在她家院子里露了面后,村里霎时间传得天花乱坠的谣言有多离谱。不过她也明白,像这种闭塞偏僻的小村庄,也就只有八卦这点大众娱乐项目了。 刚开始她还给那些上门打听的村妇解释,然而那帮碎嘴子八婆也就是趁机探探虚实,并不信她。索性她就随它去了。 倒是柳依依,不辩解不回家,俨然想在她家常住的样子,令林玉茗有些不快。但她这几日忙得前胸贴后背,没工夫和柳依依提让她回家的事,毕竟对方一直声称路途遥远,脚还肿着,回城不便。 这倒也确实是,按柳依依扭伤脚的程度,起码也要一周才能好,何况这是在古代。林玉茗便想着等这波忙完了,亲自送柳依依回县城。 “嫂子这说的什么话啊!要是珩哥儿能让我进院子,我还何必——”胡丰荣堆起满脸赘肉的笑,林玉茗直觉那缝儿能夹死蚊子。 “何必来和嫂子你搭话啊,是不?不过嫂子,不觉得这柳小娘子一直住在你家不合适吗?” “胡二少这话说的,难不成住你家合适?”林玉茗似笑非笑。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嫂子可知她什么时候回家啊?” “要不,我回头帮你问问?”林玉茗好心地看着他。 “那敢情好!时候不早了,那嫂子我先回了。”说完胡丰荣就一摇一摇地离开了。 等胡丰荣走后,林玉茗也收拾收拾先回去了。她还得给儿子们做午饭呢。 果然赵珩又在院子里劈柴。 林玉茗看看赵珩,又瞧一眼她卧房那道虚掩的门。柳依依那带着盈盈泪光的双眼,含情脉脉地,也只好把情意压在心底,就像这样,远远地从屋里望着赵珩的身影。 要不是她林玉茗是赵珩的正牌妻子,说不得都要为这样的痴情鼓掌呢。 赵珩呢,压根不想和柳依依搭话,甚至吃饭的时候,都是自顾自端了碗到堂屋吃去。 当然林玉茗自个心里有数,赵珩也不想和她一道吃饭。她还乐得自在呢,否则那么个虽帅但冷的脸横在一旁,她怕自己食不下咽,浪费了粮食。 一边在灶房做起饭来,她一边处理清晨从后山山腰一处树洞里割来的野蜂蜜。说来这也是她无意中发现的,春日山花烂漫,采了蜜的蜂飞得很低,她试探着跟着过去,果然摸到了蜂巢。 林玉茗虽然不至于天天专门去找,但偶尔割一个回来补充一下营养,她觉得还是可以的。 早上带回来她就放在簸箕里,割了蜂盖漏着了,这会儿下面的木盆已经接得差不多了。她现在就是用洗干净的棉布,崩在瓦罐上再漏一次,就可以密封起来了。 林玉茗正兴致勃勃地漏蜂蜜呢,就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了。 “林氏,你干什么!” 赵珩一眼就看到了林玉茗放在桌子上的剪刀,和已经面目全非的一件衣裳,要不是那两只袖子他都看不出形状了。 他的眼睛眯了眯,那分明是他当年穿过的上衫,后来长大些了穿不了,就收了起来。因为是难得的棉衣,他便留着,现如今正好给长子穿。因为是他唯一一件用棉布做的衣裳,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林玉茗看看他,不明所以的样子令赵珩更加生气。他放下挑好的水,上前拽起那件残破的衣裳,狠狠杵到林玉茗眼前, “这怎么回事?” 林玉茗眨眨眼,“你不都看到了吗?” 赵珩强忍住心中的怒气,棉布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而且他爹提过,这还是当年那件事后仅有的补偿。微眯了眼,赵珩语气不善, “败家子。” “不就是件衣服嘛!”林玉茗嘟囔一声。 “你懂什么?”赵珩就差将衣裳扔在她脸上了,但是父亲的话还言犹在耳。贫贱夫妻百事哀,但也莫要将气撒在妻儿身上,否则家门不兴。 林玉茗终于觉得有些奇怪,赵珩这几天对她的态度根本就是随她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避之不及呢。这会儿竟然为了一件衣服,搁这冲她发脾气? 她站起身来,捶了捶腰。 尽力解释道:“虽说我剪了儿子的衣服不对,但你也不用冲我发这么大的火吧!” “要不是为了整这个……”赵珩顺着林玉茗手指的方向看下去。他这才注意到地上的东西。 “?” “蜂蜜啊!”林玉茗兴奋地揭开铺在瓦罐上的棉布,端起最后一罐给赵珩看。 “可甜了!”说着林玉茗从瓦罐口沿内壁上抹了一把,抿到嘴里。 那样娇俏的样子令赵珩有些不适应。他转身,准备出去。 林玉茗伸手拽住他。“转过来!” 赵珩甩开她的手,继续往外走去。 林玉茗脾气也上来了,她抱着瓦罐,快步跑到赵珩前面。 “站住!” 赵珩冷眼看她,分明是不想和她多言。 林玉茗嫣然一笑,又抹了一指蜂蜜。然后踮起脚,抹到赵珩的嘴上。 “来,尝尝!就当是我给赵郎——,赔罪了!” 抹完收手,抱着瓦罐认真鞠了个躬。 赵珩霎时楞在了当场,耳朵毫不意外地浮上了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红晕。待他反应过来,林玉茗已经弯下腰了。 赵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甩手就绕了过去,给直起身来的林玉茗留下了一个冷酷的背影。 “切——,不识好歹!谁稀罕给你尝似的,” 林玉茗扁扁嘴,赶紧招呼着儿子们来尝蜂蜜了。 第十六章 钱情两讫,一笔勾销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娘,你在蒸什么?”小五和小六围在灶台前,好奇地看着林玉茗。 他们这会儿已经吃饱了无所事事。 林玉茗揭开篾盖,估摸着差不多了。她用布巾将陶盂取出来,放在盛了井水的木盆里镇一会儿。 这才得空跟两个小屁孩解释:“娘在蒸蜂蜜百合饮。等凉些了给你们尝尝。” 她割了野蜂蜜后,就记起第一次见到陆大夫时,对方送给二狗子的野百合。故而她也寻摸过去采了些新鲜的,正好回来做个饮品。 味道可以的话赶明儿拿到县城去卖。 小五和小六互相看看对方,再摸摸自己的肚子。垮下脸来,深觉中午吃太多了。 林玉茗看得一阵好笑,这东西可不一定人人爱。 “额……!”几个儿子相继尝了尝,分明有一言难尽的感觉。就连吃蜂蜜时眼睛闪闪发亮的老四抿了一小口后,也丢下勺子喝水去了。 只有老二舀了一勺后,又连着舀了好几勺,大有一个人吃光的架势。 原来老二喜欢吃有点苦的食物啊。 林玉茗摸摸他的头,“等下跟娘亲去陆伯伯家,正好还个人情。” “好啊,娘亲。”老二抱着小碗不撒手。 林玉茗自去将剩了大半的陶盂用麻布包起来,放进背篓里。那里面还有一大罐蜂蜜,也都是准备送给陆安夫妇的。 等收拾好后,她就去房里找柳依依。没成想,柳依依竟不在屋里。 她转身就问狗子们:“你们爹去哪了?” “下田了。” 除了林玉茗用来种菜的那块旱地,赵珩还有两亩水田。 往年赵珩都会花点钱,或者用猎来的野味换人来插秧。村里总有那么些人家,就靠每年春耕时给人下田,或者秋收时替人收割来挣点糊口的小钱。 这不今年赵珩受了伤,没办法上山打猎了,他也闲不住,就自己下田整整。 路上有不少村民都在插早稻。 玉溪村虽说靠海近,但只有夏季才是出海的好时机。而且现在官府管得严,出海一次要交税不说,附近还有海盗肆虐,往往出一次回来还入不敷出。故而不少人家为了养家,淡季的时候都还是老老实实在家种地。 林玉茗来到自家那两亩水田边上,看到的就是赵珩挽起裤脚正在整田。 她觉得有点不真实。好看的人真是做什么都很赏心悦目啊!哪怕赵珩裤脚上沾了泥,脸上沾了杂草,头发也有些凌乱。 不仅她看花了眼,躲在田边树后的柳依依也痴痴地望着。 也许赵珩的心就是石头做的。这么些天了,柳依依甚至连跟赵珩多说几句话都没能实现。但她只要不靠近赵珩,赵珩倒一般也不会管她。 林玉茗也踅摸到那棵树下,“柳小娘子——” “啊?,是夫人啊。”柳依依冷不丁被人一喊,有些惊慌,她还以为是被村里的谁发现了呢。 “脚伤好了?” “……”柳依依哑了声,终于将眼神放在了林玉茗这边,“……快了。” “那就是好得差不多了。”林玉茗裂开嘴,“我过两天送你回县城。” “我,”柳依依想说不,但在林玉茗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下,还是没能说出口。很明显,林玉茗根本就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她只好点头,“我自己能回去。” “也行。”林玉茗还乐得轻松,她伸出手掌,“等下我要去陆大夫家,还请柳小娘子把诊金和药费给我。” 柳依依看看她,有些不可置信。但林玉茗的脸上可不像开玩笑的。 她埋下双眼,遮去眼中的不屑。这样市侩的农妇怎么能是司鹿哥哥的妻子?! 林玉茗自当无视,她可不会无缘无故从自己身上出血。 “诊金五吊钱,你给一吊即可;药费则是三吊。一共四钱。你是现在给我呢,还是?……”林玉茗可不觉得对方会将钱财放在她的卧房里。 “就这里吧。”柳依依最终还是从袖口里掏出了钱,递到林玉茗手中,“这是一两银子,不用找了。就当是我这几日在夫人府上叨扰的费用了,还请夫人莫要推辞。” 林玉茗倒是很想给对方找钱,可惜她现在找不开。很遗憾,她那天买了米面红薯等粮食后,剩下的也没多少。 但她也不想欠对方的人情。她在想怎么跟对方说明,自己回头把钱给柳依依送过去。 柳依依看着林玉茗的脸,猜测着她心下在想什么。 这一两银子够一户普通的农家用好几个月了,想来这林氏从未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吧。她想当然的以为是赵珩在当家。 想到这柳依依心下忽然舒坦,她情真意切地将林玉茗的手合起来,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区区一两银子,不足挂齿。夫人不必介怀。” “那行吧。”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林玉茗也不再推辞,她拿了钱转身就走。 钱情两讫,一笔勾销,倒也行。 可是巧了,她和二狗子赶到陆大夫的家时,正碰上陆夫人在杀鸭子。 她怎么总碰到陆安夫妇的饭点呢?! 陆夫人却已经看到她了,抬袖擦擦额头的汗,亲切地和林玉茗打招呼。 “林小娘子,你来了。晚饭可吃过了?” “陆夫人,这才申时啊。我们家未时才吃的午饭呢。”林玉茗将背篓放到台阶上,歇口气先。 “那等下留下来吃晚饭吧!”陆夫人看看林玉茗,“你这是?” 林玉茗从背篓里抱出瓦罐和陶盂。 “陆夫人,这一罐是我割的土蜂蜜;这个呢,是我尝试着做的蜂蜜百合饮。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带来给您和陆大夫尝个鲜。这回要不是陆大夫及时赶到,我夫君还不定能不能熬过去呢,您可千万别推脱不要哈。” “这,这如何使得?”林晏如手上正忙着,也没办法推脱。就见林玉茗径直抱着东西进了灶房。 “夫人,就别和我客气了。那倒见外了不是,我搁灶房里好了。” 等林玉茗放好,她净了手又主动上前,来帮陆夫人料理鸭子。陆夫人想说不用的,但是挨不住林玉茗坐到木盆的另一边,就开始清洗。 “这鸭子看着挺瘦的,夫人打算怎么吃?” “我也是看着它瘦,就想着做个盐水鸭。有段时日没吃了,想念得紧。这不,安哥以前的师兄给送了一只过来,正好今天天气不错,我就想着给弄了。”陆夫人已经将鸭子处理好了,刚正在清淤血。 “夫人是应天府人?”林玉茗随口问道。 “林小娘子,你如何晓得?”陆夫人倒有些惊讶了。 林氏看着确实就是一副普通农妇的样儿,——像林氏这样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或许几十年都不会出村直至老死的女子,竟倒也听过应天府。她心下又觉亲切。 “夫人要是不介意,倒可以喊我一声玉茗。”林玉茗往木盆里倒上清水,“盐水鸭可是应天府名菜。我曾有幸见过。” “你去过应天府?” “恩,我并非玉溪村人。我爹生前是做走南闯北的货郎的。” 记得梳理原主记忆的时候,“林玉茗”是随父亲林寻走街串巷来了龙溪县。后来因为得罪了县里的地头蛇被打了一顿,无意中被赵珩的父亲赵则成救下,将父女俩带回了家。 林父感念赵父的恩情,伤重自知时日无多时,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赵父,并承诺女儿玉茗会一辈子侍奉赵氏父子。赵则成便趁机给自己儿子说了这门亲事。 当时赵则成父亲刚去世,又被弟弟逼着分家,官府还要每户出一丁服徭役。赵则成一向体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唯一的儿子,赵珩;长女已经出嫁,他并不担心。 林父同意后,赵珩和林玉茗就赶在林父咽气前,结了亲,成了家。 第十七章 盐水鸭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原来如此,你也是个命苦的。唉。”林晏如又想起了林玉茗生了六个儿子,还不受夫君待见的事,更是一阵唏嘘。 “既然你不介意让我唤你一声玉茗,那玉茗要是愿意的话,倒可以叫我一声如姨。” “好啊,如姨。”林玉茗从善如流,立刻亲切地喊了一声。她看林晏如不时直起腰来,用臂弯捶捶腰际,便劝对方, “如姨,这鸭子放着我来整吧,你洗了手去屋里歇着。” “好好好。”林晏如很高兴,她倒也不跟林玉茗客气了,“那什么,你家小子就跟我上屋里玩吧。” “你叫什么?”林晏如洗了手就来拉二狗子。 二狗子立正站好,“爹娘唤我二狗子,现在还没有大名。” “好,二狗,来!随姨奶去房里玩儿。”二狗子和林玉茗打声招呼,便牵着林晏如的手去了。 林玉茗将已经掏洗干净的鸭子,重新倒了清水浸泡,便去灶房看看做点什么配菜或者小食。 案板上有择好了放在菜篮子里的香椿芽和马兰头,墙上挂着一刀猪肉,架子上有米面以及不少菜和辅料,当真是琳琅满目。 林玉茗决定做个香菇肉馅锅贴,再加一个蝴蝶蒸饺,这俩都可以用猪肉馅。 做锅贴最好是用平底锅,但这个朝代应该是没有的,至少陆夫人的灶房没有,所以林玉茗只能试试。 擀好面皮包上馅料,锅贴好包,但是蝴蝶蒸饺需要点手法。 这还是她跟她前世的外公学的,她外公退休前是个厨师长。她爹她妈一个忙着赚钱一个忙着出差,基本上对她是放养的;她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两家跑,倒是从小就学会自立自强了。 包好后,一个上锅蒸熟,一个起油煎好。出锅的时候她先就尝了一个,锅贴有点焦了。 这老式的灶火不好把控,倒也不影响味道,焦焦的还有点好吃呢。不过希望陆夫人他们能不介意。 然后她从架子上找到了花椒罐。这个东西在天朝利用时间已经两千多年了,最早是作为香料使用,《诗经》有云“有椒其馨”。 不过作为调味品大约是从南北朝时期开始的。因为对现在所处的朝代不明,她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翻了翻,倒没想到给她找着了。 但是八角桂皮香叶等香料她翻遍了也没有找到。看来这些东西在这个时空,大概率还没有被用来做调味品。 如果是在自己家,她就放弃了。不过陆大夫家可不一样,这些香料本身就是药材。 她找如姨一问,如姨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着她的需求给她装了一盘,分别是八角、桂皮、香叶、山奈、草果、干草、白芷、丁香、香茅草。 “玉茗,你要用这些药材做调料?” “对。”林玉茗点头,“八角和灶房里的花椒,我用来炒花椒盐。至于其它的,等会儿要做盐卤。” 林晏如好奇心倒是起来了。她虽然自小长在应天府,但也不知盐水鸭的做法有这么复杂。 林玉茗进了灶房,她就也跟着来了。 将盐倒入锅中,然后用文火炒至微微发黄,再将准备好的花椒和八角倒进去。 “这两味香料要最后放,这样它们的香味才能和盐充分融合,香味也不容易消失。”林玉茗见炒得差不多了,将花椒盐盛出来。 趁着花椒盐晾凉的时间,她将蒸饺取出来。 二狗子眼巴巴地看着,林晏如也看到了,她笑着说, “玉茗,让我尝一个。这倒做得挺精致的,像是蝴蝶一样。” “对啊,这个就叫蝴蝶蒸饺。”林玉茗将筷子递给林晏如,“如姨,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林晏如夹了一只,倒是先喂给了二狗子,“二狗,你替姨奶尝尝!” “啊唔”二狗子一口咬下去大半。林玉茗和林晏如根本来不及叫他慢点,果然就见二狗子跳脚转起了圈来。 “踏踏踏踏(烫烫烫烫)——” “你呀!”林玉茗拍他脑袋一下。混小子!但是看着一边的如姨一脸宠爱的样子,她倒也不便多说。 陆大夫看起来起码也过了不惑之年了,如姨想来应该也差不多。古时女子十五岁前后即可婚嫁,她这个年龄,都是当奶奶的年纪了。但她来了陆家也不止一次,却未曾看到小孩,想来这陆安夫妇应该是膝下无子吧。 “如姨,你也吃!”林玉茗另拿了双筷子给她夹了一只。 “唉~恩!”林晏如高兴地就着林玉茗的手,咬了一小口,咀嚼几下,“面皮不粘牙,馅也很足很香,这是香菇肉馅的吧?好吃!” “这里还有锅贴,如姨你也尝尝。我去弄鸭子去。”林玉茗放下筷子,将鸭子提上了案板。 她开始给鸭子做一个马杀鸡。从里到外她都抹上了花椒盐,胸部和大腿肉比较厚的地方,她多抹了些。 “得晾一会儿,大约得一个时辰吧。”林玉茗净了手,“现在我开始做盐卤了。” 她在锅里烧上水,水开后先是将盐倒了不少进去。这盐水鸭就是费盐,但对于陆家来说,倒也不算啥。 关火,将盐水搅拌均匀。放入事先洗好的香葱和切好的姜片,然后将准备好的香料用洗干净的棉布包起来,放进去。 “这下就是等卤水冷下来了。”林玉茗洗净手,“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在后院的台阶上,林玉茗和如姨还有自己的二子,三人嬉笑着吃掉了蒸饺和锅贴。肚子都半饱了,便聊聊天消食。 林晏如便跟她说起了今日陆大夫为何不在,其实林玉茗猜也猜得到,不是去看诊就是去采药了嘛。 “他那个师兄,好些年没见了,昨日来了硬要拉着安哥,去县城里住几日。本想叫我也去和他家夫人认识下,我不爱赶那等场子,就婉拒了。”林晏如叹口气,缓了一会儿才说起了原由, “玉茗啊,我不像你,不过双十年华,就孩子成群了。我努力了好些年,也没能给安哥生下个一男半女。妇人在一起,不是谈论自己的夫君,便是炫耀自己的孩子,我要去了不是自找没趣吗?” 林玉茗附和着点点头。她想安慰对方,但她又没资格说这话,毕竟“她”可是连着生了六个。 “如姨要是不嫌吵,下回我来啊,就把我家的狗子都喊上。” 她拉过如姨搁在腿上的手,握在手里,“我从记事起就没了娘亲,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故而我看着如姨平易近人的样子,便有了亲近之意。” “好啊,我肯定不嫌吵。”林晏如眼角有些泪光。她多么渴望儿孙绕膝啊。 林玉茗又絮絮地陪她说了会话,讲了自己最近在家垦地,弄了个菜园子的事儿。林晏如就将自己种菜的经验给她分享了些,还说回头等她下山,要送她点种子。 “咚——”却忽然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闲谈。 第十八章 想收徒弟就直说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晏如当先跑出来,竟然看到的是自己的夫君,陆安正被人扶着躺倒在椅子上。 她小步跑过去扶住对方,“夫君!你怎么喝成这样?!” “我没喝多!”陆安抓住林晏如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我记着你的话呢!” “你!那你还,”林晏如抽出自己的手,耳根红了红。 她这才看到一边的年青人。来人身形高大,一身窄衫短帽装束,非常利落。 “你是?” “是林伯母吧?我是邵冬青,也就是邵广白的长子。今日家父硬要和伯父小酌几杯,就将珍藏了十年的女儿红拿了出来。结果父亲和伯父都双双醉倒了。”邵冬青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鞠了一躬, “伯父昨日才上我家小住几日,没想到今日就喝醉了,还非要见林伯母,我只好把他送回来。给伯母添麻烦了!” “不麻烦,要说麻烦还得我说一声。麻烦你这孩子把他送回来了。”林晏如看他两眼,“冬青是吧,既然唤我一声伯母,也便是子侄了。不如留下来吃过晚饭再回?” “不用不用。” 林晏如看向邵冬青望了一眼的方向,原是林玉茗拉着二狗站在过堂的门口。 林玉茗及时点头致意,“邵公子好。既然如姨叫你留下来吃晚饭,那便吃过再走吧。” “如姨,我去灶房做几个菜。麻烦邵公子帮着如姨,将陆大夫搬到卧房去,我等下让二狗把醒酒的端过来。” “就听玉茗的。”林晏如觉得这安排甚好。 林玉茗刚就从园子里摘了两颗白菜,这下倒是直接掰了几片叶子,切成丝,加了糖和醋拌成凉菜;又另外切了片生姜,可让陆大夫含在嘴里防吐,两样让二狗子一并端去给如姨。 她将盐卤中的料先捞出来,然后将腌制了一个时辰的鸭子放进去。本来计划做到这里她就打算告辞了,后面的步骤跟如姨说好后,如姨来弄也是一样的。 不过现在陆家有了客人,如姨也在照顾陆大夫,她替如姨弄几个菜,招待一下客人也是理所应当。 看着案板上剩下的五花肉,林玉茗决定献丑了,就做个家常狮子头吧。 因为没有荸荠,她便用山药代替了,春季正是食用山药的好时节。当然了,这个其实是随季节换着来的,比如秋天搁荸荠,冬天可以搁冬笋,春天当然还可以放春笋。 炖狮子头的间隙,林玉茗又做了一道知了白菜和香椿芽拌豆腐,还将剩下的大半蒸饺和锅贴也都下了锅。 等这些都弄妥后,林玉茗让二狗子去喊陆大夫和如姨,还有那位邵公子过来吃饭。没想到最先过来的倒是邵冬青。 林玉茗正在净手。 “我,你,”邵冬青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进来。他其实并不知道林玉茗是谁,但看着对方喊如姨喊得这么亲密,应该也是伯父伯母的侄女吧。 林玉茗将手擦干,她点头致意,“邵公子唤我赵夫人即可。” “赵,赵夫人好。”邵冬青没想到林玉茗看起来这么年轻,都有一个那么大的儿子了。 “陆大夫和陆夫人呢,他们怎么没过来?” “哦!伯父伯母刚在房里说话呢,应该要过来了。”邵冬青在林玉茗的招呼下先坐了下来。 “他们感情真好,不像我爹,”邵冬青随口说道,后面几个字像是喃喃自语,但耳尖的林玉茗还是听清了。 这话可不能接。 “是啊,陆大夫和如姨确实伉俪情深,如神仙眷侣一般,隐居在这世外桃源。邵公子你记性如何?”林玉茗突然问道。 “还行。”邵冬青笔直地坐着,不知道赵夫人怎么突然问他记性如何。 “是这样,邵公子,天太晚了,我还要赶着回家给儿子们做饭,就不陪你和如姨他们一道吃了。” “我先前帮如姨做了盐水鸭,这鸭子在盐卤里要泡一个时辰,然后拿出来风干一整天,然后再泡一个时辰,再风干一整天。如此反复好几次,味道才能够味。到这时,这盐水鸭只剩下一个步骤,就是煮……邵公子你怎么了?” 邵冬青从凳子上“哗”地一下站起来,“对不住赵夫人,我听着有些晕。我,我不太擅长记这个,我怕到时候给伯母说错了。” “也是哈,君子远庖厨,是我强人所难了。”林玉茗说着便出去了。 直等到陆伯母搀着陆伯父过来,邵冬青也没再见那位赵夫人回来。 他还问了下陆伯母,想解释下自己并不是看不起做饭的。这才知道林玉茗去堂屋写了张字条,将步骤都一一交代清楚,给了陆伯母就回家了。 说到这,林晏如还忍不住跟陆安开玩笑,“原先听玉茗说她也就识几个字我还不信,毕竟她看起来还挺知书达理的。不过今次看了字条倒是信了。” 两夫妻说着笑成一团。 邵冬青也有些好奇,林晏如便将林玉茗给她的字条递给对方看。 邵冬青展开来也是睁大了眼睛,他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丑的字。说丑都还不能形容赵夫人的字,大概是除了能看明白是哪个字,其它就看不出来了吧! “玉茗给我之前还有些不好意思,边递给我边说,要是想笑千万别忍着。”林晏如想到林玉茗当时的样子便有些乐。 “恩,这字确实有些不忍直视。回头要是那丫头想学,你可以教教她!”陆安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 林晏如哪里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嗔怪地瞪了陆安一眼,“你呀,想收徒弟就直接跟玉茗说。何必拐弯抹角地,说什么让我教她识字的话呀!” “哎,这不是,”陆安被猜中了心思,倒是呵呵笑起来,干脆承认了。 他看了看一旁目瞪口呆的邵冬青,终于意识到师兄的儿子还在这了。 “来来来,冬青,快好好尝尝这狮子头。玉茗说她做得不好,咱们就来尝尝看!” 邵冬青连声道“好”。他心下是真的有些惊讶。 他父亲是邵家药铺这一代的当家,但论医术,父亲和这个祖父当年的小徒弟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几十年没见,他父亲的徒弟遍布府城,而伯父至今未曾收过徒弟。 父亲和伯父聊起来也问过这事,伯父说是想找一个资质上佳,但又谦逊好学肯吃苦的为徒,不过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碰到有缘的。 这赵夫人是何等样人,陆伯父竟然起了收她为徒的心思? 走在回家路上的林玉茗,要是知道陆大夫的心思,恐怕就要惶恐了。她是两世为人,若不是记性好些加上前世也有些基础,也不会成为陆大夫心中“徒弟的人选”了。 而且,今次她来,除了付柳依依的诊金和药费;另一个就是,想跟陆大夫谈谈卖药材的可能性。只不过时机不太好,她没说出口罢了。 第十九章 送柳依依回城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拦住想要出门的赵珩,眉眼弯弯地,“赵郎——” “有事?”赵珩总觉得林氏好像是要算计他的样子,但他又为自己居然产生这样的想法而奇怪不已。 “柳小娘子病好得差不多了,她已经向我辞行。毕竟是个姑娘家,这去县城的路程差不多也要两个时辰,我想送她,她怎么都不愿意。我便想着不如赵郎替我跑一趟,如何?” “哦。”赵珩说完就要走。 哪知林玉茗拽住了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赵珩挣了挣,居然没挣开。他偏头看拽着他的林氏。 谁知对方低着头,他心下一慌,随即就看到林玉茗肩膀开始一耸一耸的。 “你干嘛?”赵珩抬手捏起她的下巴,果然就见林玉茗脸上有泪水滚下来。他脸现不耐,冷声喝道, “别哭了。” “那赵郎愿意走一趟吗?”林玉茗弱弱地问道。 “行了。我现在就去借牛车。”赵珩是当真无奈,这个林氏看来是学乖了。 哭得那么伤心,声音都没有,竟然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怜惜。他不喜欢看到林玉茗哭,但更不喜欢自己心中出现的这种想法。 其实他本来就打算,亲自去送那位柳小娘子的,好歹人家也算是客人。一个姑娘家还不是村里人,谁送都不合适,他这个主人正合适。而且他觉得林玉茗去也不合适,他感觉得出来,林玉茗对柳依依客气得过头了。 不过他觉得没必要和林玉茗说这些。 等赵珩离开院子了,林玉茗立马用手帕擦干了眼泪。 她知赵珩对柳依依貌似确实是没有什么感觉,所以她觉得只是送送柳依依的话,赵珩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赵珩又不想和柳依依有过多亲密的接触,正所谓人言可畏,积毁销金,所以她只能出此下策。 毕竟柳依依要回县城,若是没有惹上胡二,她也就随她一个人回去了;但现在胡二没事就往赵家跑,放柳依依一个女孩子走那么远的路回城,别说她还真是有些不放心。 那种没人的路上,将女子拖到林子里、田埂里实施强.暴的例子,她实在是不敢多想。 至少目前为止,柳依依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或者说是她想多了。故而在能力范围之内,让一个女孩子免遭恶霸可能的欺侮,她觉得还是有必要的。 当然,人选的问题,她既不放心别人送,更没有那个胆量自己去送,想来想去只好麻烦赵珩了。毕竟“赵郎”的武力值还是很有保障的! 赵珩很快借好了牛车回来。柳依依已经收拾妥当了,她来的时候就没什么东西,这些时日吃穿用的也几乎都是林玉茗的,故而回去的包袱也很简单。 她上车前和林玉茗微微欠了欠身,“夫人的救命之恩,依依感激不尽。若将来夫人有了什么难言之隐,可到县城的邵家药铺来寻我。”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林玉茗身后的六个儿子。 林玉茗客气地笑笑,“都说了只是举手之劳,柳小娘子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寒舍招待不周,倒是希望柳小娘子多多包涵。” “赵郎,路上可要小心着些。早些回家,我和狗子们都在家等着你呢!”林玉茗倒是亲热地和赵珩挥手道别,给大家表演一个夫妻恩爱。 赵珩看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驾着牛车就走了。 林玉茗在身后撇撇嘴,“赵郎”真是一丝面子都不给她啊。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地,柳依依坐在一边,抓住车辕,悄悄地看前面赶牛的人。 很多事情你不去想,不代表它已经消失了,只是被人藏在了记忆深处。 她多希望此刻能够慢一些,可是赵珩赶牛的鞭子却没有任何慢下来的意思。 “赵公子,” 柳依依心下却叫着“司鹿哥哥”。 赵珩倒是听到了,他回头看柳依依一眼:“板子下有干粮和水。”随即转回头去。 柳依依心头百转千回,最终却只问了一句话:“我看赵公子倒也不似一般村夫,像是也曾上过学?” “所以?”赵珩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念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并不能改变什么状况。 “我觉得赵公子是心有大志的人,不应该在一个小小的村庄里埋没了。若是有机会,赵公子是否愿意去城里,找个谋生的活计?”柳依依斟酌着建议。 即便赵珩有可能不是她要寻找的“司鹿哥哥”,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她也不想“司鹿哥哥”永远窝在这个小山村里,一辈子靠打猎为生,庸庸碌碌。 而且当年仅仅八岁的“司鹿”,眼里觊觎的可是楼主的位子;如今这个赵珩,怎么能只想着在山里打一辈子猎呢? 赵珩没有作声。但柳小娘子这话倒也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可是家里的情况摆在那,他这些年没有办法将几个孩子留在家里。林玉茗的那个性子,保不齐哪天六个儿子也成了二伯娘磋磨的对象。二房对他是略有忌惮,但是林氏就不一样了。 他只要一想到这个事,就没办法离家太远。还好当年在龙溪书院读书的那几年,他跟着书院的教习练了一身不错的功夫,打猎贴补家用其实是没问题的。 唯一的问题也就在林氏。家里好不容易攒下的钱,大部分都让林氏孝敬给了二房了,以至于他后来不敢把钱给林氏,也不敢放在家里了。 “赵公子是心有顾虑吧?担心几个孩子?”柳依依捏紧了袖子。她只要一想到司鹿哥哥,和林氏这样的村妇结了婚生了孩子,还是六个儿子,她就嫉妒得不行。 “赵公子如此顾家……夫人真是好命,竟能觅得公子这样的佳婿。”柳依依说着说着垂下眼来。 赵珩心下冷笑,林氏可不觉得他是什么“佳婿”。一直都在哭诉,她林氏自从嫁给他赵珩,吃不饱穿不暖不说,儿子们也跟着受罪,一家人还要被村里人当面背后地嘲笑,都是因为所嫁非人。 “柳小娘子,你还未出阁吧?婚嫁之事,不是你该议论的。”赵珩的鞭子打在牛背上,半晌才回了一句。 柳依依没想到,赵珩和她说的最长的话,竟然是觉得她说了不该说的。 她心里当下一紧,“不,我不是……赵公子你误会了。” 她轻声解释,“夫人救我一命,此恩无以为报。且不谈,要养活六个孩子本就不容易,倘若以后小公子们还要上学堂读书,仅凭公子上山打猎的话,想必是难以维系的。我也就是想到此,便趁机跟公子聊一聊罢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不要跟我一介女流计较。” 赵珩没再言语。他当然也有想到,长子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了,故而他从去年开始就教他识字。但不管怎么说,他也只能把在学堂里学过的东西大致教给大狗子一遍。若要论系统的学习,恐怕还得上学堂。 柳依依见赵珩不说话,想来他应该考虑到轻重了,便点到为止。 接下去的一路,她也是尽力把握这段难得的二人时光,将成年后的“司鹿哥哥”尽可能地刻在脑海里。 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第二十章 好嘞我们马上滚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将牛车停到了邵家药铺前面的巷子里,赵珩就让柳依依下车了。 柳依依与他告别,赵珩声都没应,打起鞭子赶了牛车就走,也没看到柳依依幽怨的眼神。 此时已近午时,回去还要一个多时辰,他便打算在县城里找个店面,吃点东西再回去。 “老板,一盘葱油拌面,两个烧饼,咸的。若是有面汤的话,给我也盛一碗。”赵珩将牛车系好,随便找了个街边的招子,就进去坐了下来。 “好嘞,客官。您稍等。”老板唱喏了声,很快就见老板娘将面饼端了过来。 赵珩刚吃了没一会儿,便见对面一家何记布庄里,有一个眼熟的人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个小厮,在跟那人说着什么。但见对方有些不耐,指了指他这边。 很快两人便走到对面来,也进了这家小店。 周轩刚出来一晃眼,就觉得对面招子里的人很眼熟。小厮问他中午吃什么,他便随手一指前面。 周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可不像他家少爷的作风,什么时候竟然对这种路边敞亮的小店有兴趣了。 赵珩原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竟真的是周轩。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和对方打招呼,便见到周轩并着他身边的那个小厮,径直走到他这桌坐了下来,还朝老板叫道, “来两大碗牛肉面,三个葱油饼,两盘春卷,两笼烧麦,一屉小笼包,再加三碗瓦罐汤。” 周轩连着报了一大串,听得小店老板都有些惊了。随即这位老板亲自去给他烫面了。 “珩兄,不介意小弟我坐这吧?”周轩挨着赵珩旁边的长凳坐了下来。 赵珩没点头也没摇头,周轩知他这便是同意了。 倒是赵珩随即看他几眼,有些疑惑。周轩怎么做了这么身打扮?不过他好些年没见对方了,也不便多问。 “小弟还以为珩兄不认我了呢。”周轩嘻嘻笑道。 “……没。”赵珩终于开了口。 “那就好那就好!”周轩极为自来熟的样子,更是让一旁的周善惊了。 他跟他家少爷也好几年了,自家少爷一向玩世不恭,几曾对人这么亲近过。 “珩兄,咱们有些年头没见了吧?自从那日你不告而别离开书院后,小弟竟然未曾再见到你。”周轩挑起了话头,他知赵珩一向寡言少语, “当日我也不知你是哪个地方的人,咱书院一向对学子的籍册保护得很好。我都以为不会再见到珩兄了,没成想,今日竟然在这里又碰到了你。” “是出了些事。” 当年从周府出来没几天,到了休沐日赵珩回家,才知道家里出事了。 祖父去世,二房吵着跟大房分家产。后来又以祖父一直宠爱父亲,在他父亲身上花了不少钱为由,故而应该将祖宅分给二房。其实不过是个破旧的宅子,但二房一直觉得祖父藏了不少私房钱,所以想把宅子据为己有,好挖地三尺。 父亲为了证明祖父生前不偏不倚,就把宅子以十两银子划给了二房。没想到二房竟然同意了。 祖父下葬之后,很快父亲救回家的走江湖的货郎,也就是林氏的父亲林寻也病逝了。在林父去世前,父亲和林父结下了这门亲事。 又赶在祖父的热孝期,让林寻的独女林玉茗和赵珩结为了夫妻。 直到举办完简单的婚仪,父亲才告诉他祖父去世的原因。 原是府城里给各县各村下达了告示,每家每户要出一丁服徭役,祖父肯定是不能去的。 祖父也不准备让长子去,但二伯觉得祖父偏心,就在家里闹将开了,吵着说要分家。后来一气之下祖父一跟头栽倒了,也就这么去了。 父亲遵照二伯的意思分了家。分家后,父亲和二伯都得去服徭役了。所以,这才是他父亲急着让他在十三岁时就成婚的原因。 数日间发生了这么多事,面对着分家后只有三亩荒地的新家,赵珩没有精力再把时间花在书院里了,而且也没钱再读书了。那十两银子就是父亲要来给他成亲用的。 …… 赵珩啃了一口烧饼,没有说多余的话。无论如何,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的家事。 “珩兄,你这几年过得如何?可曾娶妻生子?”周轩见赵珩并不打算多言,倒也不恼。他深知赵珩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父亲前几年给我说了一门亲事。你是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周轩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那等泼妇。我父亲还美其名曰,说是为了给我娶个能管束我的人。但他也不想想,娶妻当娶贤;给我娶一个河东狮回来,那不是叫我周轩,” 周轩说到这顿了下。他这才意识到,周围桌上的食客都竖着耳朵听八卦呢。 这下周公子可恼了。 他一拍桌子,“看什么看!还不快点给爷滚蛋!” “去去去!别看了别看了!都走都走!”周善也连忙将人轰赶走了。 少爷发脾气了,最小的损失就是让八卦的人离开这是非之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店家一时傻了眼,正待捶桌子号哭这生意没法做了。就见那小厮直接给他塞了一两银子,“去!带着你家娘子找个地方一边待着去,别搁这污了咱少爷的眼。” “哎哎!好嘞!等小的把官人要的吃食都上齐,我们就赶紧滚!”很快店家夫妇就滚去隔壁招子了。 见两丈之内终于清净了,周轩咳嗽了声。这才接着说道, “三年了这母大虫无所出,我就把她休了。这不我爹死活不同意,非说若是休妻我就得学着算账,继承家业。喏,对面那何记布庄,也是我们周记的。今日小弟我就是来收租的。” “对了,这个,”周轩朝周善招招手,周善恭顺地上前,“这厮叫周善,是我们周家旁支的一名庶子。就因为他数算好,我爹把他支棱过来,做了我的小厮。顺便给我打打下手,不至于我被人坑了。不过这小子的爹也更不要脸,竟然把他卖给我爹了。啧~都是没良心的老东西!” 周善虽然三两句被自家少爷道出了身世,但脸上依旧毕恭毕敬,也没什么不适的神情。 “恩。”赵珩点点头,看了眼周善,“坐。” “珩兄叫你过来坐,那就别站着。”周轩指指长凳。 等到周善坐下,赵珩才缓缓开口, “我已娶妻,且育有六子。” “???” 第二十一章 打猎不是长久之计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什么?珩兄你娶了妻不说,还生了六个侄子?” 周轩的眼睛睁大了,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没想到赵珩点了点头。周轩多么希望,珩兄此时能够对他冷淡点啊。 他咽了咽口水,终究还是对赵珩的婚后生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就珩兄这么冷淡的性子,是什么样的小娘子把他的心给捂热了,还跟他生了六个孩子啊? “珩兄,嫂子人才怎么样?能给你生下六个侄子,你跟嫂子一定很恩爱吧!”周轩八卦地凑过去。 倒没想到,这回赵珩倒僵了脸,只顾吃拌面了。 这下周轩都尴尬了。他他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啊?难不成,珩兄跟他一样,夫妻关系也不好?但那样的话,珩兄又是怎么会有六个孩子的?他眨眨眼,心中翻江倒海。 赵珩将面条扒拉了几口,想到林玉茗,他就觉得碗中的拌面不香了。的确,早几年虽说不特别和谐,但还算相敬如宾;但这几年,呵呵。 不过仔细想想,他跟林氏行房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此后的数年间,林氏竟然一直在生产和休养当中。 没想到他还挺厉害的。 他的耳后悄悄地浮上了一丝红晕,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将思绪拉回来,赵珩咳嗽了声, “嫁娶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谈不上恩不恩爱。不过是过日子罢了。” “……珩兄,你当真如此看吗!”周轩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这话真的是珩兄说的吗,怎么感觉像是看破红尘了呢?年少时,他们也不是没有谈论过儿女情事,他还怂恿过赵珩说出他想娶什么样的女子来着呢。 “要是这个,和嫂子关系,不好……的话,其实,其实可以和小弟我一吐为快的。”周轩伸手拍拍赵珩的肩膀。 “我觉得,嫂子能给珩兄你生下六个孩子,说明她对你的感情还是有的。可能……可能相处的时候是会有些摩擦,但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一日夫妻百日恩,眼睛一眨这日子就过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轩竟开始劝慰起来,听得一边的周善一愣一愣地。他家少爷是怎么好意思,前脚说了休妻,后脚就开始劝人家夫妻得过且过的? “不提她了。”赵珩叹口气,打断了周轩接下来的话。 “行。那珩兄,你这些年都做些什么?养六个侄子不容易吧?”周轩兴致勃勃。 “打猎而已。” “这倒像是珩兄会做的事。当年我就觉得珩兄若是去考武状元的话,肯定能大展拳脚,一举夺魁。咱们那老山长不也提过,整个龙溪书院就属珩兄,你的手脚功夫最干净利落,箭术也是一等一的好。” “都已过去。莫提。” “山中的猎物多吗?打猎的人多吗?我倒是得知,这些年海盗越发猖狂,不时上岸劫掠村庄,使得沿岸不少渔民无以为继,倒不知珩兄你们那里如何?” “我是玉溪村人。听你这么一说,有不少以前常常出海的村民,确实都改下田或者上山打猎了。我还倒是官府管得严了呢!”赵珩听到这,便把这两年的情况跟周轩简单说了说。 连自己前些时日为了捕到更好的猎物,往山高处走去,受了伤被人从背后射了冷箭的事都提了一嘴。 他只是觉得周轩是可信之人。也是想问问对方,对于自己怀疑是里正家干的有什么看法。 没想到周轩听到这怒从心头起,猛地拍了桌子,“竟有这等事?!一个小小的里正,也敢目无王法了!” 周善再次眼观鼻鼻观心,少爷你这时候就知道王法了?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那也八九不离十了。以珩兄你的为人,肯定不是随意猜测,这我都晓得的。回头我替你查查这个叫胡永仁的,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周轩将此事记在心上。 随后,终于又问了赵珩为何来龙溪县的事。他这么些年都没碰到赵珩,怎地今日竟然碰到了? “送人。” “原来如此。”周轩点头,“等下吃完饭,珩兄可有空,随我去伊人轩喝杯茶如何?下午你骑了我的马回去,应该不耽误吧!” 赵珩觉得时间还很充裕,难得和周轩见上一面,他正好有事问问对方,耽误小半日还是没问题的。马他倒是不会骑走,毕竟他借的牛车来县城。想至此,他便点点头。 周轩虽说是龙溪县叫得上名号的纨绔子弟,但他生平并不好酒,反而喜爱喝茶。尤其独爱本地的白茶,美人针。 这伊人轩在龙溪县一向很有名气。毕竟它位于龙潭湖边,位置绝佳,很是受县上的文人雅客追捧。 周轩偶尔也会附庸风雅一下,来得次数多了,他倒是爱上了这里有些寡淡的美人针。轩主知他家世,还专门给他留了一间三层的雅室。 “行了,你们下去吧。今天谁来都说我不在。”周轩支使周善在茶座前烹茶,他走到窗前的美人靠上,将竹帘撑开。 “从这能看到整个龙潭湖,这龙潭湖水碧清如镜,高处一望若见大鱼浮动,有水涌欲陷之感,堪称一绝,我常来此处休息。珩兄你下次来,报我的名就成。” “周轩,你,”赵珩想说,这种地方自己定是不会来的。 没成想周轩背枕美人靠,看着房梁,好半天才感慨地说道:“珩兄,我周轩虽然是个混不吝的,但知恩图报四个字我又岂会不懂。当年你两次救我于险境之中,我周轩心里,早已把你当成了亲兄弟一般。你别说,得知你从龙溪书院退学后,我还找过山长……” “那个老东西,只跟我说什么有缘自会相见,屁用没有。也怪我,当时怎么就没想着早些问问你呢。” “可能小弟我一直以为,你在书院的学分那么高,将来是一定要去科考,然后建功立业的。谁成想世事无常,你窝在那什么玉溪村做了个猎户,我倒是成了周记的掌柜。哦现在还不是,我爹硬按着我的头学算账呢,等过几年再把家业交给我。” “挺好。” 若是别人说这话,周轩指不定以为对方是在冷嘲热讽;但赵珩说这话,那就是真心话。 他斟酌两下,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提议说出来,“珩兄,你有想过到县城里谋个差事吗?我看打猎不是长久之计……不知侄子们今年几岁了,有没有到上学的年纪?” 赵珩没想到周轩竟也提到此事,他望向他:“长子也快七岁了,但还未开蒙。六子还小得很,倒是不足为虑。” “那咱的大侄子可得抓紧了,一晃眼他就过了开蒙的好年纪了。” “确实。” “既然珩兄也有意,不如这事就交给我吧,我周家好歹也算是龙溪县一等一的豪绅了。打听打听看有什么地方在招人,尤其是针对珩兄你的功夫比较能用得上的。当然我知道珩兄你数算也好,不过做那个没前途。撑死了将来做个店铺的掌柜,我就不招你到我周记干这个了。” 正在屋中老老实实烹茶的,“没前途”的周善,手险些一抖。少爷和这位官人感情倒真是好,连这等话都能不假思索地说出口。 “好。麻不麻烦?”若不是对方是周轩,赵珩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周轩转过来使劲拍上他的背,“珩兄,若是你还让我叫你一声兄长的话,就别跟小弟我客气。咱俩什么关系,还用得着说这些客套话?” “恩。那我静候佳音。”赵珩点点头。 “成!等有消息了,我派人到玉溪村给你递信,到时候你再上县城来。” 见赵珩同意了,周轩又提起了一茬,“对了,珩兄,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大侄子们啊?” 赵珩想起自己家中的几个孩子,脸上也难得有了丝笑容:“下回吧。下回你跟我一道回去。” “这敢情好!” 周轩嘻嘻哈哈地,已经开始想,到时候带什么礼物上门了。 第二十二章 等会和我一路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这日清晨,林玉茗吃过早饭,趁着儿子们洗碗的时候,她将晒在自己那屋窗台下的白术收进了布带。然后又将背篓里新挖的白术连着块状根拿出来,放进木盆里清洗。 赶着这几日没下雨,这东西她在田间地头挖了不少,都洗干净了切成片,然后晒在窗台下。为了晒得均匀一些,她还用石头垒起了两块台子,架了个木板,均匀地码在上面。 小五和小六没事做,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晃着小短腿问她,“娘,我们看你晒了好几天了,这不是地里的野草嘛!弄这个干嘛啊,又不能吃,还费时费力的!” “哟你俩还知道费时费力啊?”林玉茗笑看他们一眼。 “娘,你可别小看了我!”小六扬起下巴,牛气哄哄地叉了叉腰,“我最近都没尿床了!” “噗——,那娘可得好好表扬表扬咱们小六了!” 林玉茗没忍住笑出了声,但随即她也听到了另一声“噗”,仿佛回音似的。 往堂屋门口望去,竟然撞见了刚从屋里出来,听到小儿子如此发言的赵珩,嘴角那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笑意。她确信她没听错,刚刚那一声绝对是赵珩发出来的! 林玉茗竟然有一瞬呆住了。乖乖,这就是铁树开花吧! 她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收回掉下去的下巴。还好赵珩没看向她。 “爹爹,你这是去干吗?”小五看他爹一副出远门的打扮,出声叫住赵珩。 赵珩走过去摸摸他的头,“爹要去县城。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不用了,娘已经说了要给我们买了。” 赵珩眼里的思绪翻涌,爹买的和娘买的能一样吗? “娘也要去县城。”小五用脸颊蹭了蹭赵珩的掌心,“爹,你不如和娘亲一道走吧!” “……”赵珩自是打算无视。 林玉茗赶紧在旁边说,“你们爹肯定有要事去办,娘不着急,娘弄好了才去。” 赵珩心里倒有些不舒服起来。 他望过去,“你要去县城?” “对啊。” “去干嘛?” 听着对方这一副审犯人的口吻,林玉茗不大高兴,“那日你去县城送柳小娘子,那么晚才回来。我还没问你去做什么了呢,如今你反倒问起我来了!” “我那日是有要事。” “我今日也有要事。” “林玉茗,”赵珩出声打断对方的胡搅蛮缠,按按额头,“你走了儿子们怎么办?” “有他们兄长看着,还能出什么事?”林玉茗随口应道。几个儿子都非常懂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把弟弟们交给他们大哥二哥,她很放心。 “要不赵郎你留下来照顾他们?”林玉茗扬起笑脸,真诚提议。 “我有约。”赵珩冷声。 “那我还要去赶集卖东西呢!”林玉茗也不让步了。虽然她喜欢几个孩子,但凭什么他就一副你该在家照顾儿子的语气? “你要卖什么?” “白术。喏,就这些。”林玉茗将布带倾斜了给他看。 “东西给我,我替你卖。” 林玉茗不开心了,“你知道白术干嘛用的?怎么卖吗?卖给什么店吗?多少钱能卖吗?怎么样不被骗吗?” 一连好几个问题,把赵珩还真问懵了。 他抿抿唇,状似小声地反驳,“不就是随处可见的野草嘛。” “呵,这你就不懂了吧!儿子们,你们不也好奇娘亲晒这东西用来干嘛的吗,娘现在就解释给你们听。这白术啊,是一味药材,它既可健脾益气,又能燥湿利水,还能止汗安胎。” “……”赵珩倒是没想到林玉茗竟然懂这个,他正眼露疑惑。 林氏就自动自发地解释给儿子们听了,“陆爷爷知道吧,就是给你们爹爹治病的那个大夫?这都是娘亲跟你们陆爷爷学的。有机会啊,娘亲把你们都带过去,也跟陆爷爷学点药材知识。” “好啊好啊。”两个小子欢呼起来。他们并不知道药材知识有多无趣,只觉得能出去玩就是好事。 赵珩还待再问,林玉茗打断了他,“我是没想到赵郎——,你今日也要去县城。但我计划已经定了,改不了。赵郎既然与人有约,想必也不能失信于人。” “你若实在不放心呢,我等下去邓婆婆家,请阿婆过来替我看一天狗子们好了。” “行。那我去说。”赵珩觉得这样放心,点头应了。 林玉茗正准备端着洗干净的白术进灶房,好去切成片,谁知赵珩接下来的话令她差点一头栽下台阶去, “等会和我一路。” “……”这回轮到林玉茗咬了舌头。一个多时辰,要跟赵珩这个冷面郎君待一起,她怕她被冻死。 “不了不了,赵郎。我自个去就成,又不是找不到路。你不是有约吗,可别误了时辰。”林玉茗咽了咽口水,回身委婉拒绝。 赵珩站在台阶下看她一眼,气势凌人,口吻不容拒绝, “进城后就分手,到时你自去卖药,我去赴约。” 林玉茗还待再挣扎一下,赵珩已经转身出去了。他现在就去把邓阿婆接过来。 见事实已成定局,林玉茗垂头丧气地走进灶房。 她本想窝在房里等赵珩走了再出来。没想到她在房间里,一小缕一小缕梳头发的时候,门外就有人来敲门。 随即是邓阿婆的声音传来, “玉茗啊,在里面吗?阿婆进来了哈。” 林玉茗“唉”一声,邓阿婆推门而入。 “咱玉茗啊,这模样就是俊,就是有些瘦。以前还老爱低着头,不过阿婆看你现在倒是比以前大方多了,阿婆打心眼里高兴啊。这女子啊,哭得多了,把福气都哭没了。你看现在多好,跟珩哥儿关系都又好了……我听说珩哥儿今日要带你去县城,这敢情好!” 林玉茗唯唯应道。 来到这个世界,除了陆安夫妇,就属邓阿婆一家对她林玉茗最好,是真心诚意的好。故而阿婆虽然话比较唠叨,她每每也都听着应着。 “现下,珩哥儿在院里等你呢!你们去了县城啊,不用担心,宝儿们就交给阿婆好了。给大丫二丫是做一顿饭,给宝儿们也是做一顿饭,就是多添点米的事儿,算不得麻烦。” 林玉茗没精打采地将发髻三两下梳好,用一根簪子簪起来。就起身拉着邓阿婆往院中去, “那玉茗就谢过阿婆了。大丫二丫她们来了吗?” “在家里绣鞋呢。” “邓大哥呢?” “他一早就赶着牛车去邻村拉小猪仔了,听说隔壁村最近有小猪仔可以抓。我就和阿丞商量了下,那猪圈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养两只。” “哦哦,这倒也是。”林玉茗应和道,“那我等下路过的时候,把大丫二丫都喊过来。中午就在我家做饭,阿婆就别回家开灶了。” “这您可得听我的哈。”林玉茗握了握邓阿婆的手。 “好好好。那你俩路上小心。”邓阿婆跟林玉茗挥手,“不用着急回来。” 林玉茗出了房门,就看到赵珩已经将她的背篓背在了背上。正双手抱臂,站在栅栏门前呢。 算了,有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林玉茗跟儿子们挥挥手, “在家要听邓阿婆的话,做什么都注意着点。娘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说完清咳一声,招呼赵珩,“走吧。” 她没精打采的声音,令赵珩都没忍住,转头细瞧了她一眼。 和他出门,就这么不高兴吗? 第二十三章 可不可以拒绝啊?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太阳逐渐走高,从玉溪村到龙溪县走着去,快的话,起码要一个半小时的脚程,算下来就是三小时。 林玉茗两辈子数过来,都没有哪一次单程一下子走这么远的。就算前世去旅行,那也是走走停停,到一个景点就开始歇半个小时,再继续往前走。 但赵珩可不是去旅行,这一路都没带停的,而且走得奇快。林玉茗先还努力跟上对方的脚步,心中自是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儿;可到得中途,她的速度就渐渐慢下来了,不得不承认,速度跟不上啊。 这往县城去的山路,虽说不是往上爬,但也是弯弯绕绕起起伏伏的。从山谷之间,山脚之下,官道就是这么铺往县城的。 好想坐下来歇会儿。 林玉茗实在跟不上了,她终于停了下来。 伸手攀住路边的一颗松树,不住喘息。 赵珩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了一段,结果没听到身后的喘息声,他回头一看,林氏不见了? 掉转头去找。果见林玉茗还在那后边休息呢。 心中说着女人真麻烦,赵珩还是捡了根树枝过来,将另一头递给林玉茗, “我拉你。” “不用。”林玉茗就是这倔脾气,一旦发现对方是在可怜她,她是不会接受对方的好意的。 我可以装可怜,但不能真被可怜。林玉茗脑中有小人在握拳。 “随你。”赵珩见对方根本不接受他的好意,他也懒得奉陪,将树枝扔了就往前走去。 林玉茗倒是又跟上他了。 赵珩心里安慰自己,对方好歹是女子,也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走不动很正常。他逐渐放慢了脚步。 但如此这般,还是走走停停,林玉茗才能勉强跟上他。 走到最后一个山头的时候,林玉茗觉得脚趾已经不是她的了。她抬头望望天,不明白今天天怎么这么好,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的! “怎么还没到?为什么还没到?还有多远啊?”林玉茗撑在路边的大石上,抿抿干涩的唇。 双腿终究支撑不住,倒是一下子滑坐到了地上。 她暗自唾弃自己的身体,好废啊!回去应该加强锻炼,找陆大夫问问有没有八段锦的图谱之类的…… 啊不对,应该多赚钱,回头自己买辆牛车,这样就不会被生活压垮了! 林玉茗迷迷糊糊地想到。 赵珩发现林玉茗又没跟上来,只得再次转身走回去。就见林玉茗这回直接倒在了路边。 他上前给她喂了些水,润了润嘴唇。 “林氏?喂?说话!” 他连叫了好几声,林玉茗才悠悠醒转过来。 见到一大葫芦杵在眼前,她一把就夺过来,喝了好几口,才感觉嘴唇上不那么干涩了。 眨眨眼,回过神,待看到蹲在身前的是赵珩,她才反应过来。 怎么喝了人家的水! 脸有些红,幸好赵珩以为她是体虚所致。 心中也暗骂一声,我刚怎么就直接晕过去了?难道是中暑了?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体力不支。 林玉茗伸手将自己的衣襟解了一些。 赵珩一看到她的动作,脸上立时腾起一股怒气。 “林氏,你干什么?有伤风化!” 林玉茗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有可能发痧了好不!我就是解开透透气缓解一下,不然你现在给我去找个大夫过来吗?” “……”赵珩将脸扭向一边。好吧,是他没想到那么多! “对了,谢谢你的水。”林玉茗有些好笑,赵珩一遇到说不过她的情况,好像就喜欢转身,扭头,逃避。 “还走得动吗?” “我背篓里有一个小葫芦,里面装着蜂蜜百合饮,麻烦赵郎帮我取出来一下。” 赵珩依言放下背篓,将那小葫芦递给她。他这才看到,林玉茗那背篓里,放着一大一小两个葫芦呢。 “多谢。”林玉茗小口小口地喝了些。 “等我歇会儿就好了。”她能感觉得出来,情况不是很严重。 毕竟这日头虽说高,但也没有夏日那么毒辣。只不过今日走的路程远些,她又没带遮阳的物件,体力也不支,所以才中了署。还好她准备了蜂蜜百合饮,这百合本就能清热解毒。 赵珩觉得,林氏对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客气。这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但他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其实这样挺好的不是吗?他跟林氏的关系本就到了这种地步了,客气是应该的。但他又想起了那日,林玉茗将蜂蜜抹到他唇上的时候,那样明媚如花的样子。现在想起来,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他站在一旁,等林玉茗歇了片刻。 待林玉茗准备起身继续走的时候,赵珩双脚没经过大脑思考地,就蹲在了林玉茗面前。 “上来。” “!!!” 我去!是我出现幻觉了吗?冷面郎君竟要主动背她走路? 这情节,好像是隔壁校园才有的,没想到她竟然也有这等殊荣! 怎么办,总感觉要折寿!可不可以拒绝啊? 没感觉到林玉茗有所反应,赵珩身子再放低了些,“上来,别耽误时间。” 哦,林玉茗气馁。原是觉得她浪费时间了啊! 她撇撇嘴。觉得此时不宜触了冷面郎君的霉头,毕竟她现在是个较虚弱人士,要是赵珩就这么把她丢在这里了,别说她还真有些怕! 于是将一边的背篓提起来,背到背上,林玉茗乖乖地爬上了赵珩的背。 赵珩觉得身子沉了沉。他心下嘀咕,林氏不至于这么重吧? 轻呼了一口气,赵珩将林玉茗背了起来。林玉茗尽力将自己伏在他的肩上,以免加重对方的负担。 赵珩抓紧她的腿,待背稳了,才转了转身,发现背篓不见了。 “在我背上呢!”林玉茗了然,解释了下。 赵珩这才明白为什么觉得林氏重了些。他舒口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放松什么。 “抓稳了。” 赵珩提醒一句,就背着林玉茗朝前走去。 林玉茗伏在对方的肩上,感受着赵珩,即使多背了她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好像也没有丝毫停滞的脚步。顿时觉得上天真不公平! 剩下的这段路程,赵珩依旧沉默寡言。林玉茗也放轻了呼吸,深怕打扰到对方。 一男一女就这样,接受着不时路过的马车、牛车、驴车上传来的议论之声。 大部分都是歆羡,夸他俩郎才女貌夫妻情深的,听得林玉茗是尴尬不已。 她自嘲地笑了笑。现在跟赵珩是个什么情况呢,在外扮演恩爱夫妻上瘾,在家相看两相厌只愿对面不相逢,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第二十四章 五两银子又四十文的进账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眼见着已经踏上了通往县城的大官道,去往县城的人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这条主路,车马人流也明显密集了起来。 林玉茗见状,伏在赵珩耳边小声地唤道, “放我下来。我能走了。” 赵珩是看不到,林玉茗耳后难得浮现的一抹红晕。某种程度上,现在简直是社死现场! 赵珩见数百丈外已能看到高大的城墙,便走到一旁,将林玉茗放了下来。 “背篓给我,我替你背到城门口。” “不用。就在这分别吧。”林玉茗朝他微微欠身,“多谢赵郎了!” “你跟我就这么见外?” 等这话冲口而出,又看到林玉茗脸上的惊讶后,赵珩也有些愣怔。 他怎么不自觉地,就将这种只是想了一想的话说出了口?况且,他跟林氏,近些年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也许是因为,之前林氏从未像这段时间这般,这么刻意地和他拉开过距离吧。 对方一直只是不满自己嫁给了他,但最近,却连那些哭诉时聒噪的话也不再提起了。反而是客客气气地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保持距离地相处。 对,最近林氏甚至都没有哭过了!这才是最令他奇怪的地方。赵珩抿了唇不再多言。 “好。” 林玉茗嘴角上扬,皮笑肉不笑地挥手,“赵郎,回见。” 等赵珩转身,她才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进城后,林玉茗先去买了个包子。其实她就是随便找个小摊买点东西,然后顺便问问,县城里最大的药堂有哪些。 肉包子三文钱一个,菜包子两文一个,馒头一文钱一个。她买了个菜的,咬了两口有些后悔,馅也就是一般的青菜,可惜没啥油,吃起来不香。 赶明儿她要是做个包子摊的生意,是不是会火? 老板看她两眼,“小娘子是要看病?”林玉茗点点头。 “邵氏药堂是本县最大的药堂,也卖药。但他家名声大,故而诊金也贵上不少。我看小娘子不如去,离这不远的南城第一平价药铺,济民堂吧。那里大夫的诊金和药费,都相对要便宜一些。就是人多,鱼龙混杂,看病的队伍也有些长,而且大夫的脾气也不太好,但是医术倒是一流。” 林玉茗道声多谢,就循着老板所指的方向前去。 一路边走边看。她先随便进了一家药铺,问了问人家抓药的,一般晒干的白术是什么价格。 人家见她既不看诊也不买药,很快把她轰了出来。但林玉茗脸不红心不跳的,一点不恼。反正目的也达到了。 到得济民堂,果见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林玉茗看看那些病人,觉得自己一卖药的,应该不用排这队吧。 门口维持秩序的小药童倒是眼尖,看她脸上的神色无恙。上前询问, “大娘子是来请大夫啊?我家师父出诊是要预约的,除非是急病。” 林玉茗摇摇头,“我并不是来请大夫。” 她将背篓偏了偏,“我是来卖药材的。我晒了不少白术,不知道你们济民堂收吗?” “那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师娘。”小药童朝林玉茗招招手。 林玉茗感激地跟了上去。 小药童带她穿过了冗长的队伍,直接去了抓药的柜台,“这就是俺们师娘,沈大娘子。师娘,这位大娘子说是要来卖药材。” “好,南星。我知道了。”沈大娘子敲敲柜台,“这位小娘子,你要卖什么药材?” “白术。” “收倒是收的。不过散的我们一般只收干货,新鲜的除非量很大。”沈大娘子看她一眼。 林玉茗将背篓放下来,提起装着白术的大布袋。将系绳解开,摊开在柜台上,给对方瞧。 “您看我这样的能收吗?” 沈大娘子从布袋里抓起一把,反复看了看,又翻了好些,边看边点头,“倒是晒得不错。” “十二文一钱,多了不收。”沈大娘子一口价。 “好。”林玉茗点点头。 刚刚那家药堂给她的价格是十文一钱,可能是小本生意,也有可能是因为,林玉茗没说她当时就背在背上。现在听到沈大娘子给她的价钱,她觉得可以接受。 “南星,你来称一下。”沈大娘子指着布带,交待小药童。 南星哎一声,去拿了称过来,称量后对着两人说道,“一斤半多一点。” “那这回就按两斤算吧。”沈大娘子看看林玉茗的穿着,虽然很朴素,但是清爽整洁;瞧着也就是一般的农妇,但与人交谈落落大方,口齿清晰。 她心下思忖三分,笑着说道,“小娘子竟能识得药材!……要是再有干货或者其他药材,也可以送来我这济民堂。” “多谢沈大娘子。”林玉茗也笑着应道。 市价一钱三克,一斤为六百三十克。 两斤就是一千二百六十克,除以三克,就是四百二十钱;再乘以十二文,也就是五千零四十文。按照龙溪县的银价,一两白银约等于一千文,也就是说,林玉茗能拿到五两银子又四十文。 “呐,你数数。”沈大娘子将五两银子递给林玉茗后,又给她数了四十文。 “不用数了,我相信沈大娘子。” 林玉茗将三两银子装进了随身的小布包里,然后放进了背篓。背篓底部她早已放了些干草,这会儿将布包塞到了底部,把干草铺上去,整得蓬松些后,再把空布袋放上去。 然后将二两银子和四十文放进了袖口,这才起身又背上了背篓。 沈大娘子瞧着她不骄不躁的样子,对她的观感顿时又好了不少。 林玉茗出门与她告辞的时候,她还不忘叮嘱两句, “在县城里走动小心些。最近癞子流氓也不知怎么回事,竟多了起来。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早些着家去吧。” “哎,好。沈大娘子,回见。”林玉茗转身,南星又把她带了出去。 出了济民堂。 林玉茗美滋滋地走在大街上,连看着过往行人都觉得亲切了不少。她努力抑制住嘴角的笑意。 这算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笔进账。 购物去也! 第二十五章 古代女子的基本素养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不好意思,这章因为还没修改完,为了保持连更我先放一部分上来。等会儿我就将全文重新放上来,到时候这句话会删掉。请不要介意!当然我知道自己写得不好,没人看到就当我没说==) 林玉茗很快踅摸进了一家最近的布庄,她问了问老板,布料多少一匹。 没想到,那料子最次的也要五百文一匹,稍微贵些的都是一吊钱,更不要说丝绵都是按两算。 她想想袖中准备拿出来用的,不到三两的银子。按照一匹布十三米长算,成人做一套衫裙要三米多,小孩就算两米。她得买两匹布。 但是问题是,她根本不会做衣裳。于是她又咨询了下,要是在店里做,加工费要多少呢。 “小娘子,咱们店里做一套衣裳,少说也要两钱。”掌柜给她比了两个指头。 “……”林玉茗咋舌,做衣裳这么贵的吗? 掌柜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好心解答,“这绣娘的手艺啊最值钱啦,什么直针、套绣、洒插针等等,能让一块布料瞬间增色不少呢。” 林玉茗诚心实意地解释,“掌柜的,我这衣服不需要什么复杂的绣法,就是简单地做成衣裳的样子即可。” “那一件褙子也要五百文,衫四百文,下裙要八百文。男子上衫四百文,下裙三百文。小孩算你便宜些,一套四百文吧。” 掌柜边说还边打起了算盘,“按照你要的套数,一共需要四千八百文。” 林玉茗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要不回家跟邓阿婆学学,如何做衣裳吧。 边盘算边感叹,做套衣服这么贵,怪不得女红是古代女子的基本素养呢。 “掌柜的,我做这么多,能不能便宜些啊?” “小娘子,我看你是从旁边济世堂来的吧?咱们这条街上,都是老百姓喜欢来的铺子。我这布庄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能坑老百姓吗?” 看林玉茗一脸淡定的样子,掌柜又着重指了指衣架上挂着的成衣, “我这店里的绣娘手艺,都是一等一的,就算是简单的成衣,那穿上也让人眼前一亮。小娘子你若是不信,可以出门去问问。” 林玉茗转身就走。那掌柜没想到她倒真走了,又急急忙忙把她叫住。 “唉,小娘子,你别急啊。” 林玉茗脚踏在门槛上,转过头来,“你不是叫我去问问嘛!” “我,你,”掌柜心下一嘀咕,这小娘子可真实诚。你这一走可能就不回来了,这条街上又不止他一家布庄。 “要不这样吧,我看小娘子也是成心买。你选的这两匹布,一匹五百文,也就是一钱。加上做成成衣,一共是五千八百文。我这钱真没办法少你,不过剩余的布料我可以裁一些,给你家里人免费每人做双鞋子,你看如何?” 林玉茗想了想,就算是这样,我今天这刚赚的钱,加上之前存的,那也剩不了多少了,总不能之后喝西北风吧! 当然就算她能跟邓阿婆学,短时间要做这么多,她有那么多时间吗?要不还是花点钱买现成的。 思忖片刻,林玉茗试探性地问道, 第二十六章 贴心的殷夫人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这两天工作有些忙,今天还是没改完,不好意思。等下改完替换全文。没人看到当我没说) “哎呀!这不是林小娘子吗?” 林玉茗喝着茶,竟在这里意外地看到了殷夫人。 “殷夫人好。”林玉茗点头致意。她还记得上回将兔子卖给殷夫人的事,对方当时很爽快地付了两吊钱。 说来这殷夫人是里正大人的大儿媳妇,但里正大人的长子并不是他亲生的,只是个养子罢了。里正大人竟然能给自己的养子说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足见他大中至正的高尚品德,也因此更受村里人的推崇爱戴了。 但村民好像只看到了这一层面,反而林玉茗现下想想,倒是有些许奇怪。 听说这殷夫人在县城里是卖胭脂水粉的,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林玉茗却晓得,女人的钱,不论是前世的现代还是古代,都是非常好赚的。想来这个世界应该也一样。 所以说,殷夫人虽然说她在县城里做些小生意,也许只是谦虚罢了。这位大娘子应该不简单。 “林小娘子是现在要回村里吗?”殷夫人从牛车上下来后,也来到这一桌,坐下来叫了碗茶。 “恩。”林玉茗低下头。 这殷夫人上回见过一次,眼神看起来就很利,可别被她瞧出什么来。原主懦弱,倒是个很好的保护色。 殷夫人看看林玉茗放在脚边的背篓,抿口茶,随意问道,“林小娘子这背篓倒是装得满满当当的,这是买了些什么带回去呀?” “一点旧衣,加上一些吃食和调料,都不是什么值当的东西。” 竹篮和背篓都没盖上,即使她不说,别人也能瞧出来。 殷夫人心下倒是有些惊讶,以往赵大媳妇有点钱,赵家二伯娘趁着赵大不在的时候,几下就让林氏吐了出来。今次倒是有钱上县城了,还买了这许多旧衣! 别人兴许不太明白其中关窍,她倒是知道,即便是这种旧衣,在布庄或者成衣铺子里,一般也不便宜,何况对方还买了这么多。 见林玉茗一直垂着头,她倒也看不出有什么。遂笑着称赞一句, “林小娘子,如今倒是挺会过日子了。我正好也要回村里,不如就与我一道走吧。” 林玉茗婉拒,“不不不,多谢殷夫人了。我是什么身份,您是什么身份。若是与我一道回村,会被说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林玉茗剩下的话声音越来越小,想来对方肯定能够明白。 谁知殷夫人倒是一点不介意,“都是乡里乡亲的,坐个顺风车而已,还能被说成什么样。再者,林小娘子可能不晓得,此时尚早,咱们村里赶场子的,一般要申时前后才会回去,毕竟来县城一趟花费的时辰也不短。你若是执意等的话,可能就有得等了。” 既然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玉茗也不能太不识趣,她当即弯了弯腰, “那便多谢殷夫人了。” “说哪里话。”殷夫人看看牛车的方向,“我的车夫刚去替我买些带给公公的礼物了,可能要等一会儿。林小娘子若是还有想买的东西,此时还可前去。” 这殷夫人也太贴心了吧。林玉茗心下嘀咕。 她倒也没推辞,当下站起身来。对着殷夫人又道声谢, “我原先想着东西太多,这路程又有些远就不方便,也就没有买米面等。现下我就去称一些,倒是还得劳烦殷夫人替我看一下东西。” 若是聪明人,则不必说最后一句话,像殷夫人这样面面俱到的人岂会不知。林玉茗想表现得自己笨拙些,故而这样说道。 殷夫人笑着道一声“没事”。 第二十七章 给大丫二丫的小礼物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殷夫人将林玉茗载到了邓阿婆家,毕竟阿婆家是南岸离村口最近的一家住户。 林玉茗说什么都不同意,让殷夫人将她绕路送回家。殷夫人见她坚持,也就不再勉强了。车夫还帮林玉茗卸下了米面。 等都搬下来后,林玉茗将一文钱递给了殷夫人。 “殷夫人,这您可别说不收哈。不然下回,我再也不好意思坐您的车了。” 殷夫人笑声爽朗,将一文钱接过来,转手就给了车夫。 “给车夫的茶钱,我当然会收。别说你不好意思坐,赶明儿我也不好意思,带其他乡亲们回来了。” 说着就让车夫赶着牛车走了。 这时已经听到声响的邓丞从屋后走了出来。 “是林小娘子啊!” “邓丞哥,你在家啊。” “恩。”邓丞看着地上的东西,心下也有些惊讶。 他晌午从隔壁村子,拉了小猪仔回来时,却没在家里看到人。不过当时他还以为,是阿奶带着大丫二丫,上赵大家寻林氏说话了呢。 他本想着开火做饭,没想到刚烧了水,大丫就来叫他,过去赵大家里吃午饭了。 原来今日,阿珩和赵林氏一同去县城了,留下家里的六个儿子不放心,他阿奶过去帮着照看一下,也就顺带在那边开火做饭了。别说他当时听到的时候,还有些惊讶。这阿珩和林氏,何时关系又和好了? “阿珩没和你一道回来吗?”邓丞去后院棚子里,将牛车套好了牵出来,帮林玉茗将地上的这许多东西,一起搬上去。 “你说赵郎啊,他有些要紧事去办。到县城后,我也就和他分开了。”林玉茗道声多谢,也一起帮着搬。 “哦。”邓丞是个不太会说话的汉子,听林氏这样说他也不知道怎么问。 他比赵珩稍大个几岁,也算是赵珩的发小了。幼时,赵珩常同他在一处玩。 邓丞的娘亲,是带着邓丞从北地流浪到此处的,当年多亏了赵珩的父亲赵则成的接济。再加上邓阿婆,也曾受过赵珩祖父的恩惠,这一家子对赵大家,才多有亲近之意。 “邓丞哥,听阿婆说,你今天去邻村逮小猪仔了?”林玉茗没话找话,不过她也真想问问。 “是。逮了两只回来,大丫二丫说,以后早起多挖点野菜喂。” “那敢情好。早知道,我也让邓丞哥你,帮我逮两只回来了。”林玉茗叹口气。这里消息闭塞,很多时候,除非是和村里的妇人关系好,不然不少事可能都不知道。 邓阿婆虽然年轻时也曾因为被婆家赶回来,娘家也不要她,而被村里的碎嘴子八婆孤立,但好在她年龄大了,辈分熬出来了。而且邓家又处在村口,阿婆又有一双巧手,做的衣服结实好看,纳的鞋底舒服好穿,以前在村里也时常接些活,消息倒还蛮灵通的。 不过她现在年纪大了,除了接些老主顾的活儿,村里那些来请教的大小娘子,她也就是指点一二,甚少亲自拿针上手。 倒是邓丞那一双女儿,在阿婆的教导下正学着绣活呢。林玉茗现下,倒是有些羡慕起邓丞有俩女儿了,怎么原主就净生儿子了,没给她生两个小棉袄啊? “早说你要啊,我就顺带给你逮了。”邓丞看林氏有些失落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一时兴起,但他还是出言宽慰了一下,“你若是还想要,不如下午我再跟你一道逮去?” “那不太麻烦了!”林玉茗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邓丞哥你上午刚跑一回,家里总有些活,今天还没做完吧。不如这样,明日一早,你若是方便,便陪我跑一趟?” 邓丞觉得无所谓,“这个随你。” “好咧,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辰时三刻我直接过来,到时候就麻烦邓丞哥了。” “有啥好客气的。”邓丞隐隐觉得,林氏有哪里不太一样。但他又说不上来。 “恩!倒是现在,还得麻烦邓丞哥将我送回去一下。”林玉茗见东西搬得差不多了,站在一旁指了指牛车,“我不太会赶牛车。” 赶牛车,她可不会这个,虽然看别人赶还挺简单的。但是! 以前农村里有三轮车,她以为和自行车一样简单。直到,她将三轮车蹬进了田里……往事不堪回首! “这算啥,正好我也去接了阿奶,和大丫二丫一道回来。”邓丞上了牛车,指指后座木板,“林小娘子,上来吧。” “唉,好。”林玉茗爬了上去。 邓丞驾起牛车,没过多久,就到了林玉茗家。 邓阿婆正坐在椅子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家的两个丫头,和玉茗家的几个男娃娃,在院子里玩老鹰捉小鸡呢。 大丫年纪最大,今年有九岁了,几个小孩都愿意让她当母鸡头。林玉茗倒没想到,老鹰竟然是四狗子。 她从牛车上下来的时候,就看到老四正鼓了腮帮子,弯着腰,大张了双手,要去抓大丫后面的几个小鸡仔呢。 更好笑的是,老三在后面可着劲勾老四,“四四,来啊,抓我啊!抓我啊!” 林玉茗觉得照这么下去,老三迟早药丸。毕竟有句俗话叫,人喜有三忧,狗喜挨石头。 果然,就在她家三狗子幸灾乐祸地扮鬼脸,挑衅胞弟时,老四虚晃一枪,然后一个斜刺冲了过去,一把将他胞兄的袖子提溜住了。 “你,你,你!你敢偷袭我!”老三气晕了。 “愿赌服输。三弟。”这是站在台阶上充当裁判的老大。 “愿赌服输啊老三~”众人这才注意到娘亲回来了。霎时一窝蜂地奔了过去。都冲着林玉茗问东问西的,当然无非是娘亲带了什么好吃的。 林玉茗从篮子里拿出了装着肉包子的大油纸。 “来来来,每人一个肉包子!不准抢哈!” 霎时四个大的将小五小六推到了面前,林玉茗将肉包子递给他俩。老三和老四这会儿感情又好了,携着手走到面前,拿走了肉包子。林玉茗又将两个递给老大和老二。 老大一溜烟将包子拿到了邓阿婆面前,递给阿婆,“阿婆,娘买的肉包子,我和阿婆一人一半,好不好?” “阿婆不吃,大狗子乖!你自己吃。”邓阿婆笑着说道,摸了摸大狗子的头。珩哥儿家的孩子都挺好,老大最是懂事。 “老大!把你那个递给阿婆,不用一人一半。娘亲给每个人都买了一个。”林玉茗看向大丫和二丫,果见俩小姑娘正站在一边,腼腆地笑着。但喉咙动了动,似是在咽口水。 “大丫,二丫,你们也有的!过来过来,”林玉茗招招手,见俩姑娘先是看了看她们婆奶,又是看了看阿爹。见两人都点点头,这才小跑到林玉茗面前,接过了林玉茗手中的油纸包。 “谢谢林婶娘。” “乖。”林玉茗递完了油纸包,“你俩等会儿。婶娘还有东西给你们。” “啊?”两人刚咬了一口包子,顿时眨了眨眼。 林玉茗将篮子里的油纸包递给跑过来的大狗子后,又拿出一个递给邓丞。“阿丞哥!不要客气!” “好!”邓丞也不客气,拿了就尝起来,“好吃。” 林玉茗见分完了包子,她回房里洗了洗手。这才将袖子里的两把木篦子拿出来。 “这是婶娘送你俩的礼物。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拿着玩耍吧!”林玉茗将两只木篦子放到大丫二丫的手上。 两个小姑娘这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礼物呢。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这,这,婶娘,弟弟们都没礼物呢,怎地我俩就有?”大丫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那是因为啊,女娃娃要娇着养,男娃娃要糙着养。婶娘帮你们戴上好不好?” “嗯嗯!好!”二丫甜甜地笑道。 林玉茗将篦子插在大丫和二丫的丱发上,还半蹲下身左右看了看。“恩!不错,咱们大丫二丫长得真是乖!” “谢谢婶娘!”两丫头鞠躬道谢,转头就跑去给邓阿婆看了。 林玉茗笑看着这一切。两丫头路过老三面前,三狗子也惊呼出声,“大丫姐,二丫姐,头上那个,什么篦子,戴上真好看!” 林玉茗扶额。 等邓阿婆一家走了,她拉过老三,“老三,以后见到女孩子,不可当面评论她们的相貌。” “为什么啊?”不仅老三不解,小五和小六也不解。 林玉茗叹口气,“你们还小,若是长大些就知道,女孩子的相貌是不能随便议论的。别人会说你们轻浮,到时候他们还会在背后骂你们娘亲没教好。会让你们娘亲和爹地被戳脊梁骨,知道吗?” “哦。”老三撇撇嘴。这是什么狗屁歪理!不过为了娘亲和爹地,他下回还是注意些吧! 林玉茗见老三似有不服之意,她摸摸三狗子的头,“若是你真觉得对方好看,要放在心里。娘知道咱们老三聪慧,但有时候想说的话要先在心里过一遍,这叫三思而后行,懂吗?” 老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娘亲说的他都记住了。想说的话先在心里想想,这简单。 林玉茗满意了。她这才招呼着儿子们到屋里换新衣服。 第二十八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龙潭湖边,伊人轩三层。 赵珩熟门熟路地寻到了,上回他和周轩喝茶的地方。轩内侍女本想亲自送他上去,他不爱与女子打交道,直接拒绝了。 敲了三声门,门从里面拉开了。 周轩拱了拱手,“珩兄,快请进来坐。” “轩弟。”赵珩也拱了拱手,随即进屋。果见周善又在屋中烹茶。 二人刚一坐下,赵珩就开门见山地问道,“可有结果?” “珩兄,你且听我慢慢说来,再做决议。”周轩指指榻上的几案,上面有一些时令果蔬。赵珩摇摇头,周轩便随他自在。 “小弟我在南城和东城都有些兄弟,替你问了不少,但是我都不很满意,无非是替庄家掌柜的做些苦差事。倒是一些镖行,每年都在招人。但今年情况有所不同,西北那边好像在打仗,所以来咱们龙溪的商队也少了一些,招人的也就少了,甚至还有一些镖师也转了行,或者也在找些兼差。我本想着给你塞进武威镖局,他家倒是与我家有些合作,” “恰在此时,前几日我小舅舅又来信,阅信后小弟我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赵珩等着他继续说。 周轩笑着问道,“珩兄最近可有听说,邻县雄安那威名赫赫的冯家军?” 赵珩点点头。这冯家军不仅在雄安声名鹊起,甚至远近几个沿海的县城都有人传说。听说这是一支民间自发组织起来的,抗击海盗山匪的队伍。 “大家都说,这是被海盗骚扰得狠了,官府又疲于应付,故而雄安的百姓才自己组织了一只队伍,发展到今天成了冯家军。其实不少人实不知真实情况,这冯家军的主将姓冯,名唤子真。因为妹妹结亲的时候,被附近的海盗掳走了,虽然报官但官府无能为力,一怒之下自己纠结了村里人,组成了一支乡兵。” “据说,这冯子真祖上也曾出过将军,驻守过银门县,所有很有一套本事。而我小舅舅,是雄安县的一名秀才,之前也曾在县上的私塾教书。这冯子真组织了队伍后,我小舅舅不知怎地,就去投奔他了。现在倒是成了冯家军的一名副将。” “你别看冯家军是渔民自发组织的,但发展到今天也有三千多人了。官府虽然没有收归,却也派府城的知监和冯子真商讨过了。由官府出一半军饷,但要派一名驻军里的文书过来。其余的由冯家军自发筹集,这队伍的管辖权仍归冯子真。我母亲娘亲倒有一些家资,见我舅舅入了伍,倒是投了不少银子进去。” “珩兄,你若是有意入冯家军,我即刻便带你去雄安走一趟。前几日收到小舅舅的家信后,我便已去信一封,跟小舅舅说了你的事。想来我小舅舅定会帮这个忙的。” “若是进了官军,回家便不容易了。但是冯家军并不是官府所管,每月上中下旬会安排时间回家探亲。就是平时的训练比官军的苦些,这个冯主将倒是来真格的。另外,俸禄你也不用担心。咱们这几个县苦海盗山匪久已,不少有点家资的商铺,都自发给冯家军送银子,只求保一个家宅平安。” “珩兄,你看看你的意思。或者,要不要回家和嫂子商议下?”周轩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用。”赵珩直接就冷了脸。 他听了一半后就有意了。他的父亲当初服了兵役,后来就是在剿海盗的时候牺牲了。如今若是能入冯家军,便可以为父报仇。更何况,当年龙溪书院山长的教诲他也牢牢记在心里。 男儿何不带吴钩? 如此几番,思量来去,赵珩很快就下了决定。 但他首先问了个问题, “轩弟,你有没有意,和我一道同去?” 周轩苦了脸,“珩兄,不是小弟的不陪你去,是我爹不放人。我小舅舅时常来信,便是劝说我父亲,将我送去冯家军磨练磨练的。但我爹深知我的脾性,怕我去了坏了冯家军的风气,给我们周家丢脸。若是在咱们龙溪县,他还能兜住一二。若是去了雄安,我爹怕我有去无回。” “……”赵珩叹息一声。其实说什么怕给周家丢脸,那都是搪塞话,他知道周府的情况。周家只周轩这么一个独苗,若是出了事,家业可就败了。 倒是他赵珩,虽然也曾是父亲的独子,但好在,他给赵家留了六个后。 “那我们何时启程去雄安?” 周轩立即起身,“今日可去。我已经让周善准备好了马匹和干粮,脚程快的话,下午可到雄安。晚上就能见到我小舅舅了。” “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上马之前,周轩还是问了问赵珩,“珩兄,当真不跟嫂子打个招呼吗?若现在咱们去了雄安,今夜可能就回不来了。” “无妨。走吧。”赵珩当先驾马而去。 周轩叹口气,看来珩兄和嫂子的关系真的不太好。他用眼神跟周善示意了下,周善表示明白。 先斩后奏,等晚上再告诉老爷,少爷去雄安了。不过留下挨罚的,也是他了。 随即周轩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行的官道,沿途每个驿站都停下来歇息了片刻,让骟马吃够了粮草,终于赶在傍晚时分到了雄安。 “走,珩兄。带你去看看我娘娘家祖宅。”周轩和赵珩进了城,带着赵珩径直往西城而去。 顾家祖宅,府上没有多少家眷。也就小顾夫人带着一双儿女,以及老管家一家,并几个奴婢书童常年居住。 一听说夫君的侄儿周轩来了,小顾夫人赶紧从后院来到花厅。 “轩儿,轩儿!”小顾夫人进门就喊道。 周轩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小舅母,侄儿周轩来给您请安了。” “这是哪阵风,竟把你给吹来了!”小顾夫人上前打量几番周轩。见侄儿周身无恙,只是脸上有些风尘仆仆,这才放下心,和旁边的赵珩见礼。 “这又是哪位小官人?快,顾叔,快上茶。”顾夫人坐上主位。 周轩将自己的来意三两句秉明。 “哦,原是这事。无妨。”顾夫人很快将顾林叫过来,派他亲自去二十里外的柳城,送信给夫君顾庸。 “既然你要见你舅舅,可见是有要事。舅母就不留你在府上吃饭了。我让顾松去东城仙留居给你叫一桌席面。你且去那里等你舅舅。” “晚间等要事谈完了,记得回府里歇息。我定让婢子们将你母亲的院子打扫出来。”顾夫人将一切安排妥当,便让顾松给周轩二人套了马车,去往东城。 赵珩略有些惊讶,那小顾夫人看起来和他们一般年纪。若是和林氏站在一起,兴许和林氏应该差不多。 周轩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 “珩兄,我小舅舅顾庸是我外祖父老来得子,故而小舅母年龄也不大。” 原来如此。赵珩点点头。 第二十九章 割猎物非常好使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等下见了冯军使,他问什么你就老实回答。冯军使是个直爽人,不喜欢弯弯绕绕的那一套。” 顾庸骑着马,在前领路,周轩和赵珩在一旁骑马跟着。听顾庸如此点拨,赵珩点头,表示明白。 没过多久,二人远远就已看到,那营寨门口的大旗上,挑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冯”字。 虽有顾庸引着二人,但赵珩和周轩还是在营门口被盘问了半天,并且细细地搜了身,才放了行。 进了营地后,就不能骑马了。三人走路往中军帐而去。路上起码遇到了三波关卡,也都盘问了片刻。 “主要看你俩是生人,便问得细了些。”顾庸出言解释一番,生怕自己这侄儿不高兴。他向来知晓周轩的性子,稍有不爽便要走人。没想到今日倒是安分许多。 “冯家军纪律严明,怪不得如此厉害!”周轩称赞道。赵珩也点点头。 终于来到中军帐前,顾庸将腰上的佩剑取了下来,递给守卫。另一名守卫进去禀告后,便出来请了三人进去。 顾庸进去后,急趋向前,俯首作揖。赵珩二人也有样学样。周轩甚至都没看清,那冯军使长什么样,便被赵珩拽着弯下腰去了。 “是顾副将啊,你怎么行如此大礼!快起身。”赵珩听这冯军使的声音,竟然还很年轻,但却很有威仪。 待得冯子真将顾庸扶起来,这才让周轩和赵珩也起身来。 他一双利眼在二人周身瞧了个来回,才笑着向赵珩方向问道, “你,就是赵珩?” “是。”赵珩起身拱手,未敢抬头。 “抬起头来。”赵珩依言抬起头,但只垂眼,并未直视。 “哪里人氏?” “邻县龙溪,玉溪村人。” “你识字吗?” “曾在龙溪书院上过几年学。”赵珩刚说完,就见冯军使上前携了他的手,拉着他往旁边的椅子上坐去。还招呼顾庸二人也随便坐。 “原来是韩山长的高徒。” 见赵珩和周轩二人面面相觑,冯子真笑着说道,“久仰韩山长的大名,一直未能得见。今日竟能见到曾在龙溪书院读过书的学子,备觉亲切。” 没想到,无形中竟因曾在龙溪书院读过书,而跟冯军使套了个近乎。 “我听说韩山长箭术了得,百步之外能射中蜻蜓的羽翅。不知龙溪书院可曾教授箭术?” “每日都要拉弓,扎马步。”赵珩如实相告。 “那你的箭术如何?”冯子真极为好奇。 赵珩脸有些红,“少年时,曾能拉开八斗的弓。近些年在家做些猎户的活计,用不到那么硬的弓,一般最多七斗足矣。” “如此说来,箭术定是了得。”冯子真笑着称赞。 “不如这便去演武场试试?” “但听冯军使吩咐。”赵珩站起来,一行四人往演武场而去。 待士兵放好了草垛。冯子真派人取来一张八斗的硬弓,递给赵珩。 赵珩二话没说,从箭壶里取了箭,就搭在弓臂上。 然后站在五十步开外,对准箭剁,五指合拢,捏住箭尾,以手臂为支架,配合上腰部的力气。“喝!”一声,箭应声离弦。 那箭正中靶心。 “不错!”冯军使当先鼓起掌来。 他接过身旁士兵手中的另一把硬弓,也取了一支箭。对准赵珩的那支箭就射了过去。果不其然,竟破开了赵珩的那支箭。 赵珩拱手认输,“军使箭术非凡,赵某不及也。” “哈哈哈你这小子,我喜欢。好好练,他日定当比某强。”冯军使拍了拍赵珩的肩,手下使力,赵珩纹丝未动。 看来这小子定力也很不错。冯子真暗暗点头。 他引着赵珩来到兵器架前,“除了弓箭,你一向擅使什么兵器?挑个趁手的,我们过两招?” 赵珩看了看兵器架,又看看围观众人。最后指向了跟着前来的,冯知军身旁的另一副将, “可否借用一下这位的手刀?” “哦?”那副将将手刀取下来,递给赵珩,冯军使闻言奇道,“你竟然好使这个?” 赵珩趁了趁手,觉得还行,“割猎物非常好使。不过我平日所用,刀身略宽些。” 冯子真见他选好,也上前抽了把兵器出来。众人一看,没想到竟然是鱼叉。 “你说手刀割猎物好使,我倒也觉得鱼叉叉鱼好使。哈哈哈哈真有意思!来,试试。”冯子真横叉指了指赵珩。 众人皆散开。 赵珩反手横刀,再次拱手,“军使手下留情。” “好说好说!看叉!”冯子真毫不含糊,喊完就一叉刺来。赵珩横刀挡住。 两人随即战成一团,你来我往。 顾庸在一旁看得连连点头。昨晚他收到府中来信,本在听周轩说了后就有些兴趣,不想侄儿周轩竟亲自带了赵珩来此。他便立即跟冯军使告假回城。 当见到赵珩此人时,便为他周身的气度所动,断定此人不凡。再听赵珩所言,父亲之事及其心中所向,他便当真打算将赵珩介绍给军使了。 冯家军多是渔民流民等自发组成,虽经冯子真训练,但到底带了些匪气。正是多多需要赵珩这样有些本事的人才。 周轩见自家小舅舅连连点头,还有和冯子真较量却看来并未处于下风的赵珩,不禁与有荣焉。 赵珩此人,当年刚进龙溪书院时,他就觉得对方很不一般。并不像是一般农户家的孩子,即便听说对方父亲也曾是个读书人,但到底没有功名在身,算不得什么人物。他和那一帮龙溪县的官人少爷,常常戏弄赵珩。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能不能有所变化。 谁知有一日,赵珩竟直接把他这个头头撂地上了。他本想报复对方,奈何根本近不得身。 赵珩虽身形瘦弱,脸型也有些女气,但他们抓了什么癞蛤蟆、蟑螂、老鼠等等扔到赵珩的书桌里,赵珩也只是一脸平静地将它们扔去草丛,眼都不带眨一下。 他们没辙了。当时他们就在想,赵珩此人到底有没有什么怕的东西。 后来有一日,赵珩的父亲给他送束脩来,他远远看到,竟然发现赵珩脸上有了表情。是那种很淡的笑意,带着孺慕之情。顿时他就没劲了。 再后来的某一天,他被某个好赌的狐友坑了,被人家上门要债的打手,一起骗进了一座破庙。那狐友指着他大喊一声“这是我表哥,钱都借给他了,你们问他要”,然后就溜了。就在他接下来要被群殴的时候,赵珩竟然出现了。 当然,他被赵珩救了。当时赵珩只随手拿了一把扫帚,据说他正在给山长打扫院子。 从那以后,他就赖上赵珩了。这兄弟非认不可! 赵珩收刀立在了原地,他刚刚将那把手刀对准了军使的胸口。而冯子真的鱼叉也架在了他的肩上,见此也收了回去。 围观众人此起彼伏地喝彩。好久没看到这么精彩的对战了。 他们就是些渔民流民,虽有一股子狠劲和蛮力,但到底不比真有本事的。冯军使是个有本事的,他们都晓得。人家祖上曾是府城派下来驻守过岛屿的,也曾在银门岛杀过浪人,还受过朝廷封赏,虽然没落了,但到底有些家学。 这个貌似新进来的小白脸,倒竟也有两下子,居然能和军使大人打个平手。 冯军使一点不恼。 他立即将鱼叉扔进了兵器架,携着赵珩往中军帐而去。 “来人,摆酒!我要与赵小弟喝上三大碗!” 第三十章 卖命的营生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酒过三巡,赵珩表示不胜酒力,不愿再喝。 冯子真也不再劝他,倒是跟他说起入冯家军的事来。 “珩兄弟,我这冯家军虽说有几分名气,但到底是我这样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渔民组织起来的。你若当真不嫌弃,今日愚兄便应允了顾副将的举荐,” “你,赵珩,从今往后就是我冯家军的一份子了!” “承蒙冯兄提携!”赵珩单膝跪在几案前,向主位的冯子真举爵, “赵某愿意账下驱驰,但凭差遣。” “好。那么愚兄丑话也要说在前头。我账下儿郎不比官军潇洒,时常刀口上舔血,马勺里捞食,端的是一桩卖命的营生!”冯子真说道这里停顿了下,他看了眼顾庸,又瞧向赵珩, “你若怕了,现下走人,我和顾副将就当今日未曾见过你。但你若有些胆量,留了下来,那便是愿意与我冯家军的兄弟们,同生共死。今后定要一心一意,维护我大胤子民的安宁祥和。赵珩,你可听清楚了?” “小人明白。”赵珩点头,眼神坚毅。 “好!”冯军使也恢复了先前的豪爽宽厚,眼中带了笑意和赞赏。 干了这杯酒,他和身旁的文书略一商议,当即便给赵珩安排职务, “月余前,我军斥候小队先行前往,探查一窝水匪行踪。有位兄弟从那匪寨水门潜入,不想竟被敌人发现踪迹,最终未能全身而退。故而我这队斥候人马便缺了一名押队,不若珩兄弟,你就去补这个缺吧。” “还不快谢谢军使!”坐在赵珩上首左位的顾庸,赶紧侧头提醒了一句。 赵珩忙不迭地拱手,“承蒙厚爱,定不辱命!” “好!”冯子真笑道,“那便见过你的上司吧,顾庸顾训练官。” “?”赵珩倒有些愣了。 顾庸执起酒壶往赵珩的酒爵里倒上些许,“珩弟,莫慌。为兄还没正式介绍过自己呢。” “冯家军前锋,斥候百人队训练官;冯军使账下副将,顾庸是也。”顾庸笑道,一边将赵珩的酒爵放到对方手中,一边执起自己的,举了起来,“以后就要多多仰仗珩弟了。” “顾……训练官,”赵珩抿了一小口。他实在饮不得酒,之前已经灌了三杯了。 “唤我顾训即可。”顾庸看他这样子,伸手拍拍他的肩,“不能喝就别喝了,不用如此勉强。咱们队最好是不饮酒,以免误事。” “好。”赵珩点头。 酒席散后,顾庸便带着赵珩,一同去送周轩出营。 “小舅舅,这,珩兄这就留下来了?”周轩看看顾庸,又看看赵珩。 他总觉得珩兄应该跟他再回龙溪县一趟,将从军之事跟家里交待清楚。毕竟这在军营少说也要待七八日,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留下来了,嫂子和侄子们真的不担心吗?他事先可没跟珩兄说是要入冯家军,想必珩兄也以为是在龙溪县给他找个活计吧。 “怎么,轩侄儿,你以为会很复杂吗?”顾庸看看他侄儿的样子,还以为对方对冯军使有什么误会。 “军使是个粗中有细的,你别看他长得膀大腰圆,他可不好糊弄。而且他为人中直,素来不喜油嘴滑舌偷奸耍滑之辈,像珩弟这样的人正对军使的脾性。而且你珩兄有多厉害,你也看到了,对吧!都能跟军使战个平手,可见是个有真才实料的。” “当然,你也不用担心你珩兄的升迁,”顾庸拍拍周轩的肩,“我们冯家军虽然未被官军收归,但咱们每月拿的军饷官府倒是出了很大一部分。而且干得好的立了功的,军使也都会呈递文书给府城的知监大人,甚或直接举荐到厢兵,以后就能走上一条坦荡的武官之路。” “小舅舅,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话说你怎么入了冯家军?”周轩看了他舅舅顾庸好几眼。 按说他外祖家家大业大,他小舅舅没必要出来拼命啊。而且他的大舅舅也在京城里当官,二姑和三姑也都嫁给了那些世家子弟,什么门路没有啊! 但原先小舅舅一向无欲无求,只想在县城里教书育人,怎地脱了那身书生的袍衫,舞刀弄枪起来了? “我私塾里先前有个学生,觉得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还是回村里干活去了。他娶亲的时候我去观礼,结果新娘子没来,听说半道上被水寇劫去了。我那个学生想找人家拼命,后来没有回来,连尸骨都找不到。官府无能为力,厢兵的战斗力大家又不是没听说,一早就被虫蛀了。而且现在朝廷无暇顾及我们南边,老百姓伸冤无处伸去。也就只能自己拿起武器自卫了。” 顾庸提起那件事,还是非常难过,他空有家业却救不了自己的学生。 “若不是如此,我如何会想着来投奔冯军使。幸好你小舅舅我,当年考学的时候射术还行。冯子真是个有真本事的,他既能保境安民,我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一时三人都沉默了。 周轩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他是个惯会斗鸡走鸟只图享乐的,如今做了掌柜,还是亲爹提拎着脑袋才去的。倒是小舅舅,原先以为他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倒没想到竟有这等气魄。 周轩的脸一时有些臊得慌。他看向别处。 倒是顾庸和赵珩说起话来,“珩弟,我听阿轩说,你已经娶妻?” (这章目前只改到这里,没改完。改完了我会替换全文,并且删掉这句话。没人看到就当我没说) “恩。”赵珩实言相告。 “六个孩子?”顾庸也惊讶了,这赵珩明明比他小上好几岁,竟已是六个孩子的父亲。 赵珩早就见怪不怪了,他点点头,“我娶妻比较早。” 见顾庸神情有些担忧之色浮现,赵珩不解,“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顾训不妨直言相告。” “这——”顾庸看了看赵珩,有些自责,“知军大人那话也不是吓唬你的,干我们这个的,确实是在刀口上舔血,稍不注意就要身首异处。更何况我们斥候还担任着极为凶险的,刺探敌人情况的任务。我们有斥候,那些海盗山匪贼寇要想活命,肯定也有类似这样职位的人员,” “是。”赵珩点点头,这个也不难想象。 “所以有时候我们侦查对方,或许对方也在侦查我们。不论谁,都有可能被对方抓住。”顾庸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当我们被抓住的时候,如果确信无法立时脱身,那么就要立即了断自己的性命,否则就有可能泄露我军的情报。” “……”周轩听到这,紧张地看了看赵珩。他万没想到如此凶险。完了,自己的舅舅进去了,这下自己还把亲兄弟也送进来了! 然而赵珩却一脸平静,仿佛早已听惯了此等言语。甚或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平静。 “明白。” 顾庸叹口气,“所以不瞒你说,我这斥候队常年都是缺人的。” “那为何?”赵珩忽然就想起了冯知军方才和他说的话,但他略一想就明白了。那是冯知军为了提携他,故意跟他说的。想来押队这个职位应该不小,至少对他这个初入军营的人来说是的。 “押队相当于每个队的副手了,一般也是按照武力值直接任命知军账下的亲信的。你这一来,就给你放到了这个位置,可见知军大人对你的信任。”顾庸还跟赵珩说了每个月的军饷。 听得赵珩咋舌,“每月十贯钱,两升酒?”也就是说他每月能拿十两银子。这些东西在周轩和顾庸眼中并不那么重要,但赵珩深知十两银子的价值。 “相对而言,我们队还是最高的,除了知军吩咐下来的任务,有时候我们还会跟官府衙门略有合作,帮忙查个案什么的。主要是这些海盗山贼往往互相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很可能犯下的案子既是官府要查的,也是我们在找的线索。”顾庸跟赵珩大致解释了下。 “所以说,咱们斥候实际上就是每天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珩小弟,你既然有六个孩子……唉,早知道我应该先跟你说清楚干系的。”顾庸有些后悔。 有六个孩子,可见夫妻关系恩爱非常。他虽有一双儿女,但妻子娘家有些家底,他早在投军之前就跟夫人说清楚了。夫人也非常支持他的决定,认为大丈夫当保家卫国,为民请命。 但他早听周轩在信中说过,赵珩父母双亡,家中没有长辈了。如此看来,也就是和妻子独自抚养六个孩子。若是出了事,他该如何跟未曾谋面的弟妹交待啊! 赵珩看到顾庸脸上的表情,终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了,“顾兄,知道你看得起我赵某,才愿意做这个牵线搭桥之人。但你万不用担心,我来之前,早已想好。何况你能做的,我为何做不得?所以我意已决,你不必劝我。再说了,我赵珩言出必行,依然已经愿意追随知军,必然不会反悔。” 赵珩看顾庸张张嘴还想说,伸手打断了他,“家中妻儿,我会安排好。绝不会给知军大人和顾训添麻烦的。” “今日我想先回家一趟,待我安排好,最多两日,必来报道。不知能否应允?” 顾庸点点头,“当断则断,不受其乱”,不愧是他看好的人。赵珩,他日必成大器。 “这是应该的。你和阿轩一道回去。三日之内来此报道,即可。” 顾庸将二人送出军营。周轩和赵珩立即驾马回龙溪县。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顾庸觉得自己这小侄儿,倒是交了个值得托付一生的好友,幸哉。 第三十一章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珩兄?珩兄!你怎么了?”周轩骑马走在另一侧,看着赵珩明明刚刚还在跟他,兴致勃勃地聊自己的儿子,这会儿竟然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他顺着赵珩的方向望过去。 此时他们正走在通往玉溪村的河道边。这里距离玉溪村已经很近了,但还是有一段距离。 此处是个两河交汇之处的三岔口,虽然河面很宽,但水势比较平缓,两河夹角处聚成了一个浅滩,水草丰茂,鱼翔浅底。 有一位小娘子正高高地扎起了裙脚,露出了雪白的长腿,头发绑成了一束也高高地挽了起来,双手的袖子也撩到了肩弯处,正在浅滩那边弯着腰,双手放在河里。 似乎是在,捉鱼? 周轩定睛看了看,那小娘子的腿边不远,确实放了一个很大的背篓。 赵珩此时驾着马已经停了下来。周轩也跟着停了下来,他看看赵珩,又看看那位小娘子。 不明白珩兄这是怎么了?总不至于,是对那那小娘子一见钟情? 周轩看不到那小娘子的脸,对方弯腰低着头,正专注地看着河底,倒是从身形上看来,应该挺有几分姿色的。 他咳嗽一声。赵珩居然没有反应。 他再次望向浅滩那里,果见那位小娘子眼疾手快地捉到了一条鱼,举了起来看了看。他这才看清了对方的容貌。虽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类女子,倒还蛮清丽的。而且脸上的笑意并不是他已经看惯的,那些世家小姐般温雅克制的笑,反而带着一股清新自然,是能感同身受的那种快乐。 他一时也起了兴致,难不成捉鱼这么快乐吗? 那小娘子将鱼扔进了背篓,又在水中往前走了几步,继续做出了刚刚那个姿势。 而他再看向珩兄时,却见对方脸上的表情已经严肃得不能再严肃了,甚至还隐隐有了愠怒。嘴唇死死地抿着,仿佛只要出声,必要呵斥。 他还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赵珩已经翻身从马上下来,将缰绳递给他, “轩弟,对不住,我去去就来。” 说完转身就下了河岸,不管不顾地往那小娘子那边过去。 周轩不解其意,但他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莫不是那女子是珩兄认识的?额,不会是嫂子吧? 周轩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了一跳。 但他眼睁睁看着赵珩穿过了河岸石地,踏进了河里,渡河而去。 林玉茗此时正兴致勃勃地站在这浅滩处,一动不动地看着水中。吃过午饭洗碗的时候,她问几个儿子晚上想吃什么,有说吃肉的,有说吃鱼的。 老三砸吧砸吧嘴,说早上出去玩的时候,隔壁何婶家的狗蛋说昨晚上他娘给她烧鱼了,那滋味真是吃了还想吃。老三说得其他几个儿子也开始咂嘴了。 林玉茗去县城倒是忘记买肉了,有点后悔。最后想着既然几个儿子都想吃鱼,那她就去抓几条回来,既能满足吃肉的需求,又能满足吃鱼的想法,真是一举两得。 但村里的玉溪河两岸到处是劳作的村民,她实在不想成为被众人围观的对象。于是下午在菜园子里忙活完,她便赶在晚饭前来这离村子里,还有段距离的中游之处,碰碰运气。倒没想到这里水势虽然开阔,但是平缓无波,水面也清澈见底,鱼儿很多,看起来也很肥美。 趁着这里和前边的兰溪村还有段距离,周围几乎没有人家,林玉茗就放开了胆子,脱了鞋子扔在滩边的大石头上,把裙角扎到了大腿处。还把该死的妇人髻直接扎成了马尾,然后弄成了团子头,袖子也撩到了肩膀处。这下捉鱼就清爽多了。 一条背部呈青灰色,两侧略白,像纺锤一样的鱼从眼前游过。 林玉茗看准了,两手一捞,一把抓住了这条胖头鱼。 这一条好肥啊!林玉茗咽了咽口水。就在她旁若无人的时候,殊不知赵珩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此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啊——”林玉茗尖叫一声,正想说是哪个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趁她不注意,欲要非礼她。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赵珩。 林玉茗哪里能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到赵珩,这真是大白天见鬼了。这条路好像不是通往县城的路啊! 她再一抬头看看赵珩。想让他把自己的手放开,但是却看清了赵珩脸上的表情,虽和平时一模一样没什么表情,但是从对方的眼神中,还有比平时还要深沉几分的气息,林玉茗敏锐地感觉到,赵珩,好像生气了。 她虽然不知道对方在气什么,但现在受制于人,她总不能轻举妄动。 林玉茗打了个哈哈,脸上堆叠起笑意,“赵郎——,你回来了?怎地走的这条路,我记得上回,” “林玉茗,”赵珩出声打断了她,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哦,敢情这是来质问我了。林玉茗也收敛了笑意,耸耸肩,“你不都看到了。” 赵珩被她脸上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他捏了捏手中的绣鞋,深呼吸几口气,才将鞋子提起来,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玉溪河啊,” “你脱了鞋,在这样的场合,就不怕被人看到?” “不怕。本来是没人的,到现在也就你一个人。” “……”赵珩捏住她的手腕,转身就往浅滩上方走。 林玉茗被他拖着。手中的鱼趁着她被拽疼了,松了一下的时候,从掌中蹦了出去。林玉茗霎时恼了,到嘴的鱼飞了。 她现在光着脚,水中又不好着力,一时情急,低头就咬上了赵珩捏住她小腕的手。扣下没有丝毫留情。 可是赵珩手连松都没松,一股脑地将她往岸上拽。 “赵珩,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弄疼我了!” 林玉茗气极,见赵珩充耳不闻。她倒是有些慌了。 抬眼往四处看了看。立时就看到了在岸上骑着马的周轩,对方也望着这里。她虽然不解,对方怎么一个人骑两匹马,她还以为是对方的同行人去旁边的小树丛解手了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林玉茗朝着周轩的方向,就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啦!那边那个骑马的公子,救命啊!我要是死了你也是帮凶啊,我绝不会放过你的!”脸上还配上了阴狠和娇弱的两幅面孔。 “住嘴。” 赵珩停了下来,转身朝林玉茗斥道。 林玉茗看看他,再看看岸上那个公子,撇撇嘴,“那你放开我。” “那你跟我上去。” “你先放开我。”林玉茗寸步不让。 见赵珩皱眉,林玉茗咬唇,低头酝酿了几秒。她想到了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的委屈和惊慌,还有可能永远也回不去现代的绝望和难过。 一时悲从中来,泪水瞬时滚了下来。这回她一点没压抑自己的声音。毕竟有几日做梦还梦到前世,醒来的时候枕头上还有泪痕。 没想到赵珩立马就放开她了。 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不耐烦,林玉茗一点都看不到。她只听到赵珩在面前说道, “鞋子穿上,跟我回去。” “我要捉鱼,儿子们要吃。”林玉茗抬头看他,眼圈红红的。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我去捉。”赵珩立时将鞋子再次递到林玉茗眼前,“上去穿上。” 林玉茗接过来。赵珩将外衫解开来,丢给林玉茗,“披上。真是成何体统!还有没有个妇道人家的样子了?” 林玉茗接过来,咬了咬牙。“夜不归宿,还有没有个当家人的样子了?” “你——”赵珩哑声。 这林氏,简直不可理喻。枉他近日还觉得对方有所改变呢,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三十二章 我晕马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哼了一声。拿着赵珩的外衫上了滩岸。去那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赵珩则去河里抓鱼了。但他看到了背篓里已经有了四五条,当下就提起背篓往林玉茗那里走过去。 “够了。回家。” “八个人吃五条鱼?你啃骨头?” “我不吃。” “你爱吃不吃。我一个人要吃两条。” “你,” “你什么你,我瘦成这样,不吃肉怎么有力气干活?” 赵珩无语。他朝着周轩那边喊了声,“轩弟,等我下。” 林玉茗:…… 我去原来你俩一伙的啊!她眯着眼看了看周轩那边。 周轩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嘻嘻笑了笑,“珩兄,不急。” 赵珩自去抓鱼。林玉茗将鞋子放在一边,只把袖子拉下来。无聊地看着赵珩抓鱼。 赵珩确实比她厉害多了。就在眨眼间,就扔了两条鱼到背篓里。 没过十分钟,赵珩就提着背篓回了她的面前。 他看了看林玉茗垂在眼前的两条腿。林玉茗只将裙角稍微往下放了放,但还是能看到白花花的小腿,以及那双白嫩的小脚。 赵珩皱紧双眉,“裙子怎么回事?” 林玉茗看她一眼,“湿了。” “怎么湿的?” 林玉茗像看傻子一样瞥他一眼,“大哥,你怎么过来的,我就是怎么过来的。” 赵珩这才反应过来。 “那也得放下来。” “放下来不舒服。”林玉茗不愿意。湿漉漉的裙角贴在腿上,特难受。而且这百迭裙的摆还很大。 “那鞋子为什么不穿上?” “等下要过河,湿了我过了河穿什么?” 赵珩皱眉看了片刻,发现自己想不出什么办法。他只得说, “那行。走吧。” “哦。”林玉茗跟着他渡过河去,来到岸边。 正要往前走,赵珩就挡在了她的身前, “把鞋子穿上。” “你能不能让我去前面找个地方坐下穿。” “就在这里穿。”赵珩不想周轩看到林氏光脚的样子。 “真是麻烦。”嘴上这么说,林玉茗还是蹲下身,穿了起来。 等她穿好后,赵珩才往上面走去。 林玉茗临近了才看清周轩,周身一股富家公子的气派。那一身花纹繁复的圆领衫,加上腰上的佩玉和腰带,足见家资不薄。 林玉茗撇撇嘴,没好气地吐槽。才一天,就勾搭了一个富家公子。赵郎这样貌还真是男女通杀啊。 赵珩爬了上去。转身把手递给林玉茗。 林玉茗根本看也不看,还往旁边挪了挪,一下子就上去了。敏捷得很。 赵珩心下有些不爽。但他什么都没说。等林玉茗站起来掸了掸衣裙,抬起脸来。 这才指着林玉茗对着已经下马的周轩说, “轩弟,这是林氏。” “嫂嫂好。”周轩点头致意,脸上表情一扫平时的玩世不恭,毕恭毕敬。无论珩兄和嫂子关系如何,总归是自己的嫂子。 “林氏,这是周轩,是我以前的同窗。”赵珩又指了指周轩。 林玉茗了然。看来这是赵珩的哥们了。不然这样有钱的公子哥,如何能够随赵珩往家里去。 她浅笑欠身,“周大官人好。” “嫂嫂言重了,若是不介意,唤我周轩即可。”周轩回礼。 林玉茗没有接话。她看了看两匹马。 忽然转身朝着赵珩说,“把背篓给我。” “干嘛?”赵珩不解。 “只有两匹马,我还是走路回去吧。”林玉茗笑笑。 “……”周轩眼观鼻鼻观心。珩兄和嫂子的感情,看来真的不怎么好。 “你与我一道骑马。”赵珩上前来拉林玉茗的手。 林玉茗直接将手背到背后去。 “不要。我晕马。” “……”赵珩无语,“我慢慢骑,你闭上眼睛。” 林玉茗就是不想和他一起骑马。遂抿着唇不言语。 “等你回去了,天都黑了。你忍心让孩子们等着你?”赵珩低声问道。 “那我跑回去,反正这离咱们村也不远。你把背篓背回去。”说完林玉茗就转身往前面跑去。 赵珩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把她拽了回来。 林玉茗一个趔趄,摔倒了赵珩的胸前。赵珩趁机把她按在怀里。垂下眼问她, “和我一路,就那么不高兴?” 林玉茗挣了挣,发现自己被对方圈着,动不了。但还是能抬起头来,她看着赵珩, “说了,我晕马。” “坐我前面。不会晕。”赵珩斩钉截铁。 随即低下头在林玉茗的耳边轻声道,“林氏,你想让我兄弟看我们的笑话吗?”此时赵珩背对着周轩。周轩也自觉转头,转头看向了另一面。 “那你向我道歉。刚刚你把我手腕捏疼了。”林玉茗皱眉。 “道歉?”赵珩像是没听过似的,眉头紧皱。他还需要向林氏道歉? “对,跟我说,对不起。不然咱们今天就耗死在这儿。”林玉茗也放了狠话。 “好,我弄疼你了。是我的不是。”赵珩叹口气。 “可以了吗?” 林玉茗咬咬牙,她也不能太过不识好歹。闭了闭眼。 “行。那你放开我。我不跑。”赵珩放开了她。 林玉茗立即向着另一匹马走去。此时周轩正牵着两匹马的缰绳,大眼瞪小眼。 林玉茗唤道,“周公子,抱歉。刚刚我脚腕有些不舒服,所以和赵郎说了会话。还请你不要介意。” 赵珩也上前说道,“轩弟,我们走吧。” 周轩笑道,“嫂子,脚没事吧。那我们早些回去。”将缰绳递给走上前来的赵珩。 赵珩接过来,站到马镫前,扶着马鞍,正准备上去。 林玉茗喊住了他,“让我先上。” 赵珩不解,“我上去拉你。” “我能上去。”林玉茗看他一眼。 赵珩无奈,往边上站了些,扶着马,“行。” 林玉茗上前拉着马鞍,左脚蹬上马镫,再一使力,就跨了上去,然后往前坐了坐。赵珩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轻松地上马。 随后他背着背篓,也上了马。叫了周轩,“走吧。”当先驾马前去。 周轩看着珩兄揽着嫂子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也许,其实,他们俩关系没那么差?怎么看着嫂子刚刚的样子,像是在跟珩兄闹别扭呢? 第三十三章 我们和离吧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这一路都挺直了背,和赵珩两人之间拉开了距离。赵珩一开始见她如此,怕她摔下去,还把她往怀里扯了扯。但林玉茗很快又拉开了距离。赵珩于是明白了林氏的意思,不再强求。 他将马的速度控制到了不快不慢。 等到三人骑马入了玉溪村,便在沿路碰到了三三两两从田里回家的村民。瞬时不少人对着三人指指点点。 这年头能买得起马的人家那可是极少数啊。就算是村里的富户里正一家,也就是牛车有了车壁和顶棚,但到底也是牛车。更不要说这骑马回来的竟然是赵大。旁边的那位是谁,沿路也有不少人眼中露出了疑惑。 但是赵珩甚至都没有停下来打招呼,径直带着周轩往自家而去。也就路过邓阿婆家的时候,看到邓丞在院中忙活,停下来打了声招呼。很快骑马而过。 三人没一会儿就到了赵家。 赵珩从马上利落地下来,他在下面伸手, “我扶你。” “不用。”林玉茗扶着马,也很利落地下来了。其实她前世去黄花沟玩的时候,也曾骑过马。虽然是那种牧民的小马,但到底也是骑过的。 赵珩将马绑在栅栏上,周轩也依样学样。 林玉茗已经推开栅栏走了进去,见院子里没人,她先进了灶房,果然就在几个大的正在烧火做饭。 “狗子们,娘回来了。”林玉茗唤了声。择菜的,烧火的都望过来,高兴地喊了声“娘——”。 “小五小六呢?”林玉茗问了声。 “在屋里玩翻花绳呢。”大狗子回道,“他俩可喜欢这个了。” 这是林玉茗在邓阿婆家里拿来的线,搓得粗了教大丫二丫玩的小游戏,没想到,小五和小六两个小屁孩也很喜欢。这两天都在玩这个。 “恩。”林玉茗点点头,“你们爹爹回来了。” 正说着,赵珩背着背篓进来了。几个儿子一溜烟地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冲过去七嘴八舌地喊起来,争着问他们爹爹去哪了,怎么昨天没回来。 林玉茗撇撇嘴,心下有些难过。跟这几个小子一起待了半个月了,自己整天和他们在一处,变了花样地做饭,教他们小游戏,没想到还是爹亲一些。 赵珩看看低着头择菜的林玉茗,将背篓放了下来。冲着林玉茗说道, “鱼我放到井边的桶中了。等下我去杀鱼。” “不用,你去陪那位周公子吧。鱼我自己杀就行了。”林玉茗头也没抬,“把儿子们也带出去玩会儿。你这两天没回来呢。他们昨晚上就一直问你去哪了呢。”往常赵珩出去打猎都会跟孩子们提前说声。 赵珩不知道说什么,他拉了老三老四出去。老大和老二倒是还是留了下来,一个去烧火,一个过来择菜, “娘,让弟弟们去玩。我俩帮你。” 林玉茗恩了声,笑着说好。 她今日才切实感受到,她和赵珩这个古人的距离。根植在她心中的是自由和开放,她其实没办法接受古代人的很多想法。例如女子应当受妇道,不能光天化日之下露出腿和脚,还有手臂。 而赵珩本就是个古代人,还读过几年圣贤书,永远也不可能理解她的这种想法。甚至她要是说出来,还可能把她当作异端,到时指不定把她送去驱邪,或者直接烧死呢。 林玉茗越想越害怕。 她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了,但有些根植在灵魂里的东西是永远没法妥协的。在这样一个时代,她能做的唯一努力就是尽力活下去,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还有这名义上的夫妻关系,其实她也觉得,即便不要倒也没什么。与其一直绑着,努力维持表面上的亲密,倒不如直接断了,她还能活得更轻松些。不过如此一来,她要承受的压力就会更大。也许村里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还有儿子们,毕竟是从这具身体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和他们一起生活的时间也不短了,她忍心和他们分开吗?就算忍心,她的良心会安吗?这可是她占了这具身体后应当承担的责任啊。 直到林玉茗将烂叶子扔进了水盆里,被老二喊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娘,你是不是有心事啊?”老二看着她的娘亲,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林玉茗扯起嘴角,偏头笑笑,“娘能有什么心事。老二,剩下的你来弄好不好?娘去院子里杀鱼?” “好。当然。”老二点点头,林玉茗去案板上拿了刀,转身就去院子里。 她选了好几条肥美的胖头鱼,将之敲晕后开始刮鱼鳞。 也不知道是她没敲晕还是怎么地,刮第三条胖头鱼的时候,鱼竟然尾巴一甩,动了下。她一个没按住,刀一划,手指就刮伤了。 立时鲜血就流了出来,她用刀发狠似的一拍,那与不再动了。 林玉茗扔了刀。握着她的中指,看着那不断冒出来的血珠,一时脑袋昏昏沉沉的。 不知为何,她有些想哭。泪水瞬时就滚了下来。 滴在了手中,洇湿了手指上的血。手指立时感到一阵刺痛。 林玉茗看看木桶里的鱼,那些还活着的鱼儿欢快地蹦跶,溅起一阵阵小水花。林玉茗站起身来。 她走到水井边,用另一只水桶放下去打水。 俯身看水桶似乎灌了小半桶,她单手开始收绳子。可是不知道为啥眼泪大朵大朵地掉下来,整个眼前都模糊了。她看不清,便用袖子去抹眼睛。但怎么都抹不完。 一时没注意,握绳子的手松了下,水桶掉下去了。 她急急忙忙去抓绳子。但太快了,她虽然按住了绳头,但终归是掉了进去,那桶里有水,缩得很快。 林玉茗趴在井边,傍晚的天色不是很分明,她看不到井中什么样。 她看了好久,久到大滴大滴的泪水开始滚下来,落进了井中,没有激起一起波澜。 她眨了眨眼睛,笑了下。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好笑。刚刚她想,要是她死了会穿回去吗? 不会。若是这回死了,天地之间将再无一个叫做林玉茗的灵魂。她一无所有,不敢拿这个去和贼老天赌。 忽然一下子,她觉得无趣起来。用袖子抹掉眼泪,转过身,就往赵珩的房里走去。 她没有敲门,她径直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周轩正在跟小五小六学翻花绳。而老三老四则在床上下五子棋,赵珩在一旁看着。那五子棋是林玉茗用木板画的格子,用面粉做的棋子,颜色就用蔬菜和出来的区分。 赵珩刚刚看到老三老四拿出来玩时,倒觉得有趣。不过林玉茗进来的时候他就听到声音了。 望向门口,见是林玉茗。 不期然又看到林玉茗眼角似有泪痕,赵珩脸色一沉。 他出声问道,“怎么了,林氏?” 这时周轩和四个孩子都忘了过来。 林玉茗看向赵珩,又看了看周轩,笑意根本就扬不起来。“周公子,恕我招待不周。” “嫂嫂说哪里话,我还怕没能提前递个信,打扰嫂子和珩兄团聚了呢。”周轩立即站起来,朝林玉茗笑笑。他直觉嫂子不是来跟他说这句话的。 “夫君,你出来下。”说完就出去了。 赵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段时间,林玉茗都喊的是赵郎。他当即起身跟了过去。 到得房外,林玉茗站在台阶下,听到他掩门的声音,转过头来。 赵珩清楚地看到林氏脸上的泪痕,他心下一紧。 就听林玉茗说, “赵珩,我们和离吧。” 第三十四章 老娘不想装了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 赵珩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时什么都说不出口。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林玉茗疯了,第二反应是自己疯了,他竟然觉得有一丝轻松。数年来,和林氏的点点滴滴就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脑海。 最终,只定格在了他十三岁那年挑起林氏的盖头。当年他年龄不大,林氏就更小了,只有十二岁。在父亲和卧病在床的岳父两人的期待下,他和林氏简单地拜了堂,成了亲。洞房那一晚林氏还是哭着的,许是想到了父亲命不久矣。 他俩也只敢和衣而睡。毕竟他的外祖父才下葬不久。但他也明白了自己的责任,是有妻子的人了。这一辈子要对她好,要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赵珩记得父亲在拜堂前细细和他说了一夜的话。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他想不起来,也许新婚当夜,林氏的泪水就注定了他俩往后的日子,将在林氏以泪洗面的日子里过下去。最初林氏落泪的时候,赵珩记得自己拿出了手帕,为她擦掉眼泪,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她。 他告诉她,“别怕。有我。” 可是,当林氏哭的次数多了,尤其是这哭的对象,主要是他赵珩时,他与日俱增的不耐就开始在心中发芽,逐渐变成不想在家,不想看到林氏这幅嘴脸。和这个女人根本讲不通,但她面对二伯娘徐氏的欺辱时,却连哭都不敢哭,竟然只敢回来对他哭。他觉得自己的耐心耗得差不多了。 要不是林氏给他生了六个孩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但他又做不到将林氏休弃,他的父亲教给了他许多道理,一生一世一双人也说过很多次。每当看到父亲念叨起逝去的娘亲那一脸怀念的样子时,他就期待自己也能和林氏这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许久,赵珩终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林氏却没了踪影。 原来,林氏是来告诉他,并不是征求他的意见啊。他不知不觉冷笑起来。向院子里望去。 林玉茗回到灶房,从水缸里舀了水,到门口冲洗了手指,她不想被儿子们看到。 水从手指上流过,倒进了院子里,渗入了泥土。 赵珩望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玉茗冲洗手指的身影。他的目力很好,当然能看得到林玉茗在做什么。 林玉茗冲洗完毕,就进灶房去了。她放下水瓢,打算出门去找点止血的野草。 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了赵珩。 赵珩就站在灶房门口。他伸手拽住她的手,把她往旁边拉。林玉茗怎么都挣不开,正想出声骂人。就见赵珩把她的手扯了起来。 赵珩一眼就看到了还在冒血珠的指头,即便清水冲过了,但只是冲洗干净了鱼鳞。甚至此时还有一股鱼腥味。 林玉茗甩了甩,“放开。” “我屋里有止血的药粉。” “不需要。”林玉茗还是要甩开,但赵珩的劲儿太大了。她这时才深深感受到男女之间气力的差异。眼见眼泪有要滚下来,林玉茗狠狠憋了瘪,又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了。 “即便是要和离,也不急在这一时。只要我们还没写和离书,你还是我赵珩的妻子。我为你止血,天经地义。” “少假惺惺了。”林玉茗冷哼一声。“老娘不想装了。懒得和你废话,你放不放开?” “不放,你还能怎地?”赵珩竟然觉得好笑。这真的是林玉茗林氏吗? 他使劲拽着林玉茗,将对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低头,在林玉茗耳边说道,“你若不想儿子们知晓,就乖乖地跟我回房。” “你,!”这厮竟敢威胁她。她就是不想儿子们知道。 赵珩见她不说话,便当她是默认了。拉着她往林玉茗的房间走去。 林玉茗瞪了他一眼,但显见对方也看不到。只得跟着进了房间。赵珩拉她进屋后,就出去了。 出去前警告她,“你若是跑了,和离书就飞了。” 赵珩还以为她是想一个人逃掉呢。其实林玉茗刚刚只是想出去摘点小蓟,止血而已。 既然赵珩非要给她拿药粉,她就坐下来等他。 靠在床头的时候,林玉茗隐隐觉得小腹有些阵痛。她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赵珩正巧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她的样子,“很痛吗?”走上前来,拉着她坐下。 林玉茗还没看清床上有没有血呢,一时尴尬得要死。只得跟着坐下。 赵珩将她的手抓过去倒药粉的时候,林玉茗还在想一个重要的事。这来例假了她该怎么办! 林玉茗闭上眼开始回忆原主的记忆。赵珩还以为她痛得不行,倒药粉的手丝毫不停。 但嘴上还是安慰了句,“忍着点。这药虽然痛,但药性强。好得快些。” 林玉茗回忆了半天,发现原主对这事基本上不怎么有记忆,似乎是不想记得。 她叹口气,原主从有记忆起就没有娘。嫁给赵珩后,也没有婆婆。二伯娘那么差劲,她肯定不会将这种私密之事告诉对方。因为一直都在怀孕和坐月子,原主来月事的日子极不稳定。 每次来了后,就是用一块布条绑在内衣上。被血渗透了就换一条。再将那条清洗干净,循环利用…… 睁开眼,赵珩已经在用干净的布条给她缠起来了。 她抓住赵珩缠手指的布条,“别缠了,不透气。会好不快。” “什么?” “我是说上了药粉就行了。”林玉茗不耐烦。 “好。依你。”赵珩站起来,“你在这歇着。我去灶房做饭。” 林玉茗冷哼一声。“都要分手了,还献什么殷勤。” 虽然声音很轻,但赵珩还是听到了。他回头看她, “就算是要和离,今晚总要吃饭。”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林玉茗瞥他一眼。 赵珩哑然。他甩袖而去。 这林氏,当真是不识好歹。 林玉茗不明白,怎么又刺激到对方了。 这赵珩,仿佛有什么毛病。 第三十五章 虫儿飞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腹痛越来越难忍。 她忍不住脱了鞋,上了床。 好像有谁在敲门。林玉茗没回答。但门外的人似乎推门进来了。 大狗子走到床边,见娘亲正面朝里躺着,还蜷缩成一团。他便轻轻喊了声, “娘,你怎么了?爹说你身体不舒服。” 林玉茗待听到是儿子的声音,她捂着肚子,深呼吸几口气。这才转头看了眼大狗子。 “娘没事。” 老大坐到床边。他已经看到了娘亲额头渗出的汗,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他眨眨眼,从袖子里取出一块蜜饯,递到娘亲面前, “娘,吃块蜜饯,就不疼了。” 这还是林玉茗去县城买回来的。 林玉茗差点忍不住就要落泪了。她努力眨眨眼,将泪水憋回去。人在脆弱的时候,一旦有谁向自己示好,人的感觉器官就会变得特别柔软。何况眼前这个人,还是她名义上的长子。 她慢慢转过身来。左手依然捂着肚子,右手伸出去。 但大狗子已经将蜜饯放到了她的嘴边, “娘,吃吧。吃了就不疼了。” 林玉茗再也忍不住,泪水落了下来。她咬住了那块蜜饯。有泪水滚落到嘴唇上,和着蜜饯到了喉咙里。 大狗子却吓到了,“娘,你别哭!不哭不哭!”他一下子慌了,好半月没看到娘亲哭了。今日忽然看到娘亲哭了,他立时就有些慌。 从床上跳下来,他就要去找爹爹。一定是娘亲太难受了!不然娘亲才不会哭呢!一定是这样的! 连林玉茗在床上喊他的声音都听不到。 而赵珩听到长子跟他说,林氏疼得在床上都落了泪的情况,他正在杀鱼。闻听此言,他想了想, “去,把你三弟叫过去你娘亲房里。” 老三嘴巴甜,让他去哄哄林氏。他这会儿走不开。其实他就是觉得,只是把手指切了而已,哪有那么疼。 老三和老四一块儿随着大哥去娘亲房里。周轩也听到了事情始末,他站起来说, “小五,小六,跟周叔叔去看看你们爹地好不好?” “好啊好啊。”两个小的拉着他的手,一左一右往灶房前去。 林玉茗已经扯了被子盖在身上了。没想到老大这回还把老三老四带了进来。 她没什么精神。刚刚已经找到了之前原主使用的布条,绑在了内衣上。这回只能将就下了。等这次月事过了,她定要好好研究下。 “娘,你怎么了?”老三坐到她的床边,看着娘窝在被子里。 “娘,三儿给你唱《虫儿飞》吧!” 这是林玉茗给小六唱过的歌,其实是为了哄小儿子睡觉。不过六个儿子都睡在一个大通铺上,林玉茗一唱,六个儿子都跟着听。 “黑黑的天空低垂……” 老三一开口,林玉茗就差点喷了。就没一个调在调子上! “……亮亮的繁星相随,” 林玉茗想让老三停下来,但她又怕打消了儿子的积极性。于是她只能忍着。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但老四听不下去了,他扯扯三哥的袖子,“哥,别唱了。” “为什么啊?”老三不开心,亲亲胞弟怎么能打断他呢! 老四看看他,脸涨得通红。但为了娘亲着想,他还是忍着被三哥掐腰的后果,凑到三哥耳边悄声说, “三哥,你唱错了。” “啊?我怎么会唱错?”老三倒没小声回道,他直接问了出来。还看了看大哥, “大哥,我唱错了吗?” 老大看看他,又看看四弟。倒也不是唱错了,其实就是感觉跟娘亲唱得不一样。 他咳嗽了声,直接问老四,“四弟,你说你三哥唱错了?” 老四点点头。 老大笑笑,“既然四弟觉得你三哥唱错了,不如你说说错在哪里?” 老四看看大哥,又看看娘亲,最后对着三哥小声说道,“三哥,那我唱错了你别掐我哈。” “好。”老三爽快地应允了。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 “……” 不光是老大和老三惊了,就连林玉茗也惊了。她一时都忘了疼痛。 她家老四竟然是天籁之音啊! 见三个人都看着他,老四声音越来越轻,“……你在思念谁?”唱完这句就停下来了。 林玉茗眨眨眼,她唤道,“四四,接着唱啊,怎么不唱了?”她一时都忘了疼痛。 老三终于知道自己哪儿唱错了,他拍上胞弟的肩膀,“四四,可以啊!比娘亲都唱得好听!” 林玉茗:……说好的三思而后行呢! 但她还是望向了老四,试着鼓励四子,“真的很好听,咱们四狗子的歌声让娘亲一时都忘了疼痛!再唱给娘亲听听好不?” “好。”老四腼腆地笑了。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见林玉茗听得很入神,老四唱完了一遍又唱了一遍。直到林玉茗闭上眼睛,陷入梦境。 老大给娘亲掖好被角,就带着两个弟弟出去了。他们都去了灶房。 “爹,娘亲睡了。”老三奔到赵珩身边,彼时赵珩正在切小白菜。 “爹!你不知道咱们四四可厉害了,” “恩?”赵珩看他一眼。 坐在饭桌上的周轩也好奇起来,“三侄子,能不能告诉周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叔叔,爹爹,咱们四四,唱的《虫儿飞》把娘亲都唱睡着了!” “……啊?”赵珩这下倒是停下了菜刀。什么?什么虫儿飞鱼儿飞的? 倒是小六尖叫起来,“《虫儿飞》!” “怎么,小六也知道?”周轩刮刮他的鼻子。 “周叔叔,小六当然知道啦。”小六叉着腰,神气活现地说道,“这是娘亲给小六唱的摇篮曲,说是听了就能睡得很香。”说着还做了个入睡的表情,这也是林玉茗当时比划的。 “哦?摇篮曲?那是什么?”周轩倒是第一次听说,他更加好奇了。 灵机一动,他直接看向四狗子,“四四,要不你唱给周叔叔听听,可以吗?” 老四看看周轩,又看看三哥,最后望向了爹爹。见赵珩也一脸好奇,他抿抿唇。 “四四只想唱给娘亲听。” “……” 老三立时伸手就上去掐了他的腰,“四四!唱!给爹爹听听,也,” 老三看看周轩,“也给周叔叔听听!快!” 四四抿唇不说话。老三不乐意了,四四怎么不听话了。他侧头在四四耳边说了句,周轩和赵珩眼见着老四耳朵都红了。 但竟然终于开口了,“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 一出声就惊住了赵珩和周轩二人。他们对望一眼,先是震惊于老四的声音,太清亮了。又是震惊于这首歌,他们从未听过这种曲子。 这就是摇篮曲吗?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赵珩默不作声地听着,他切菜的手慢了下来。 周轩也静了一瞬。他听过不少小曲,但从未有一首曲子像这个什么《虫儿飞》一样,令人心境平和安宁,仿佛像是有夜风拂过水面一般温柔。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哥哥弟弟们都听得静下来了,周叔叔和爹爹也静静地听着。小小的四狗子心中,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和三哥自出生起就长得一模一样,但三哥能说好听话,嘴巴利索,爹爹讲的故事三哥一定能第一时间再讲一遍,但是他无论多想说话,都只能说一两个字。他心中有很多想说的,却只能埋在心里。 以往娘亲见他说不出来,也就是抱抱他,然后就随他去了。最近娘亲居然告诉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不要着急,她会等他说完。还说,若是说不出来,就比划,把想说的用身体表达出来。甚至告诉他,唱出来也行。 当然,林玉茗说的等有钱了买了纸笔,他还可以把心中想说的画出来。他倒是有些忘了。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唱《虫儿飞》的时候,一点都没有磕巴。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用一种他不曾感受过的目光。这样的目光,若是出现在三哥的身上,他一定不惊讶。 四狗子,第一次有了雀跃的想法。他的心跳得很快。但他能听清自己在唱什么,一字不差。 甚至他唱完了,他们还没出声。 直到半晌后,他三哥,带头鼓起掌来。“四四!好棒!”其他几个兄弟也相继鼓起掌来。 周轩再次不解,但他很随大流,也鼓起掌来。边鼓掌边问老三,“三侄子,这是什么意思呀?” “娘亲说,这叫鼓掌。我们要学会赞美对方,比如我们觉得哪个兄弟很棒的时候,就可以鼓掌。”老三说道这里还停顿了下,“不过娘亲说了,这是我们六个兄弟的小秘密,只许给我们自己互相鼓励,不能告诉别人的。” 周轩点点头,有点意思。真的有点意思。他看了看珩兄,发现珩兄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三十六章 覆水难收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轻轻推开门,赵珩走进了林氏的房间。他来到林玉茗的床边。 对方还是熟睡着。这是第二次了。晚饭的时候他就让长子过来看了几眼,当时林玉茗就没醒。他想着倒也正常。毕竟以往也是如此,林氏有时哭累了就直接睡觉了,饭也不吃了。 不过真的有那么疼吗?就算是熟睡的时候也眉头紧皱着,脸上似乎还有汗…… 不会是发烧了吧?赵珩觉得奇怪,只是手指切了下,不至于伤口溃疡啊!他伸出手背,靠上了林氏的额头。 确实没发烧,那是怎么回事? 赵珩仔细看了看,对方不仅是眉头紧皱,似乎一直蜷缩成一团。已是春日,被子只有一床,林氏虽然瘦弱,但也能看出被子下的形状。好像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赵珩盯着看了好半天。忽然一下子明白过来。 这是来葵水了啊。 怪不得如此痛。他为自己之前的想法尴尬。 当年他和林氏刚皆为夫妻那几年,除了礼成当夜躺在一张床上,一直都是分房睡,毕竟要给林氏的生父和自己的父亲守孝。 大约婚后两年左右,有一天早上林氏从床上醒来,发现床单上有血迹,吓得缩到了墙角。他一个早上没见到林氏,当然就以为出了事,等他到了林氏的房间,看到吓得眼泪横流,紧紧抱住自己的林氏时,心中有了一丝恻隐之心。 那血迹他当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林氏又没怎么出门,前日也没受伤,夜晚睡觉也关好了房门,他临睡前都会检查。甚至在结婚时就跟林氏说过了,夜里有事,只要喊叫,他必定听得到。所以怎么都不知其意。 于是他便去喊来了邓阿婆,其实是想让邓阿婆守着,他去请大夫来。因为林氏真的怕极了。 结果转头邓阿婆就笑着出来,说不用请大夫了。 还把他拉到一边,细细地跟他讲了葵水是什么,要注意什么。他听得是有些尴尬,但想着岳父临终时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他,他便早就暗暗下决定要照顾好林氏。所以记得甚是清楚。 倒是邓阿婆走之前,还恭喜他,等孝期一过,就可以和林氏商量着要孩子了。 赵珩起身,他在林氏房间的箱子里找出了一个异常小巧的汤婆子。这个东西是林氏的父亲留下的,说是林氏冬日怕冷,林父便打造了一只专门给女儿御寒,从幼时就一直待在身边了。 他好像有两三年都没好好和林氏说过话了吧,甚至冬日也不再给对方装这个东西。六子出生的时候,他甚至都不在家。等到两日后他从山上下来,才知道林氏临盆了。当时他就被邓阿婆拉着数落了半个时辰。 说他这个当爹的,儿子出生了都不知道在哪。 赵珩回到灶房,往里灌了水。灶上的小锅里有热水,不是很烫,这个水温灌了正合适。 从侧面撩开被子,赵珩将汤婆子放了进去。 迷迷糊糊中,林玉茗感觉有什么热热的东西靠近了自己捂着肚子的手。 真好啊,做了梦还能梦到热水袋。林玉茗无意识地把汤婆子抱过来,抵在了肚子上。半睡半醒之间,她觉得腹部的痛楚减轻了不少。 赵珩给她掖好被子,关好门,回到自己房里换床单被子。今夜周轩要跟他睡在一起。此时周轩在柴房里沐浴。本来对方说不用的,也就一晚上。他硬要周轩洗个澡,好歹人家也是个豪绅家的小官人,跟他一起回家就已经很屈尊了,要是夜晚睡得不好,他会有些愧疚。 周轩看起来就不是很能吃苦,毕竟从出生起就奴仆环绕。 有时候人跟人之间真是有着奇妙的缘分。 他竟能和周轩成为好友,虽然一开始他就没有主动结交过周轩,甚至对方还老打扰他。但后来不知怎么地,周轩就跟着他了。但是父亲说过,这世上总有些人愿意和你结交,不是为了钱财地位。一旦遇到,便难能可贵。 他不能明白的是,他怎么就和林氏结为了夫妻。他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十三岁的他,为了让父亲安心,掀开了林氏的盖头。但他从未想过,若是当年他跟父亲说一声不愿意,父亲会不会放下这个心思。 以至于他和林氏竟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也未曾想到,竟是林氏主动跟他说了和离。 暮色下,林氏背光站在廊檐下,对着他说,“赵珩,我们和离吧。” 他现在知道他为什么当时说不出话了,因为仿佛预知到两人的关系已经走到头了。即便开口,也没有了挽回之地。 他一向认为林氏懦弱,若是这样懦弱的人都能说出那样决绝的话,想必是覆水难收了。他也很庆幸,竟是林氏开了这个口。 他或许也曾想过,但毕竟没有说出口。是因为六个孩子吗,还是因为林父和父亲生前说的话? 周轩推门而入。 “珩兄,我好了。” 赵珩点头,“轩弟,你先睡。为兄也去洗一下。” “好。”周轩看着赵珩出去,他敏感地发现,珩兄走路好像有些不在实处。 等赵珩洗好了,回来,却看到豆油灯被挪在了床头,周轩正拿了他的书,没睡,在随手翻阅。 听到赵珩进来,周轩扬起书册笑了下。 “珩兄,你竟在看《孙子兵法》?这字我看着不像是你抄写的。” “是韩山长送予我的。” “原来如此。珩兄似乎很喜欢此书,我看书页都翻了很多次了。” 赵珩点点头,将布巾搭在衣架上,灭了灯,便上了床。 “珩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不妨说予小弟听听。”周轩斟酌着说道。 赵珩躺在了另一头。并未说话。 过了许久,周轩也没睡着,他也没听到赵珩的呼吸,对方也一动不动的。 他悄声唤了唤,“珩兄,你睡着了吗?” “没。” 夜很深了,就在周轩以为珩兄不再说话了的时候。 静夜里只听到珩兄发出一声很淡的叹息, “她说,要和我和离。” 第三十七章 一切如他所愿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翻了个身,突然觉得腰际被什么东西烙着。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好像是个圆圆的,扁扁的硬玩意儿。 还有些余热。 林玉茗就醒了。她睁开眼睛。 头顶漏下来的天光大盛。天已经大亮了呀。 林玉茗从床上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竟然连衣服都没脱。已经睡得皱皱巴巴的了。 她掀开被子,本来以为是做梦,没想到床上倒真躺了个东西。 拿起来前后看了看,摇一摇。里面果然有水。 这竟然是汤婆子!林玉茗惊了。第二反应是,她床上怎么会有这个。 想不起来。 林玉茗耸耸肩,管它呢。在我床上就是我的了。 看样子倒还挺实用的,以后冬天也不用怕冷了。她原先还担心,这时代没有暖脚器没有电热毯,也没有暖气或者空调,到时咋个御寒哦。现在提前放下了心。 在屋中换了一套衣裳,林玉茗觉得神清气爽,看来原主的身体也就是刚来的时候疼啊。 她打算等下在粥里撒点糖。昨晚上没吃东西,这会儿倒有些饿了。 院中静悄悄的,竟然没人。路过堂屋的时候,也没人。她径直去了灶房,推开门。赵珩正坐在长凳上。 听到开门声,赵珩抬起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林玉茗一时无言。 “醒了?好些了吗?”赵珩咳嗽两声。 林玉茗看他一眼,招呼也懒得打,径直去灶台上揭开了篾盖。锅中还有一些米粥,看起来是灶里的余火正温着。 她舀了粥,又从罐子里舀了小半勺糖,倒进粥里搅了搅。 本想端着粥去院子里蹲着吃,却被赵珩再次叫住了。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屋?” 林玉茗头也没回,“是。我和你在一处,连吐息都觉得困难。” “……”有这么痛苦吗?他倒一时忘了,之前自己也是这么痛苦来着。 赵珩哑然,站起来,叫住她, “你在屋里吃吧。我出去,吃完了我们谈谈。” 林玉茗乐意之至。她慢条斯理地喝完了粥。虽然放了糖,甜却不齁。 将碗筷放到了木桶里泡着,林玉茗就去找赵珩。 赵珩正站在廊下。 听到她出来,赵珩转过身来, “我让周轩和儿子们去邓婆婆家了。” 林玉茗点点头。挺有先见之明的嘛。 “说吧,你想谈什么?” “对外我只能把你休了,无法和你和离。” “都行,可以,没关系。”林玉茗一脸平静。 赵珩又被对方哽住了。林氏当真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你可知道休妻意味着什么?” “不论是休妻,还是和离。我知道结果是我想要的就行。” 赵珩沉默了。 林氏远比他想象的坚决得多。 昨夜他辗转反侧,在床上思量许久。他竟然发觉,自己心中是有一丝不愿意的。 他虽然不喜欢林氏,但是毕竟这么多年了,就算他和林氏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但林氏总归给他生了六个儿子。这样的功劳,他日九泉之下自己也能面见先祖了。若是和林氏和离,他似乎无颜面对父亲和岳父大人。 但是一想到加入了冯家军,往后就是将脑袋搁在裤腰上,不知道哪天自己的命就没了。到那时,结果还不是丢下了孤儿寡母。但他肯定是无法放弃心中所愿,错过这次从军之机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如今既然林氏想要和离,又恰好是在这样的时机,他权衡来去,似乎就此放手是最好的选择。这样林氏若是能就此改嫁,彼时他也放心些。 至于六个儿子,他是肯定无法带走了,留给他他没办法养,甚至将来还可能成为他的软肋。如果和离的话,赵家的子嗣是没办法判归林玉茗的。他只能选择休妻,如此才可将妻儿一道“赶”出赵家。 当然,为了弥补林氏,在林氏再嫁之前,他也想好了,自己每月的军饷只留下一小部分够用即可,其余的到时候私下全部交给林氏。这样她带着六个儿子应当也能安稳度日。 但他没想到林氏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她应该知道休妻到底意味着什么。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被夫家休弃。 “你要考虑清楚,若是你不愿意,”赵珩还是想留一丝余地。 “我愿意。” “……” “彼此都要说再见了,就不用客套那么多了。”她敷衍地笑笑,并不想听赵珩的下文。 看着对方被他一副噎到的样子,她紧着提出了自己的唯一要求。 “至于儿子们,我希望能让他们自己选……”林玉茗说到这还是有些停顿。虽然时间不长,但她真心实意地将六个儿子,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对待,似乎已经不仅仅是责任了。 但是,这里不是她说了算,女子的地位本就不高,何况这六个孩子都是赵家的子嗣。她只能尽力争取。 “如果愿意跟我就跟我,如果愿意跟你就跟你。” 没想到赵珩却直接来了句,“我会让儿子们跟你。” 林玉茗诧异地看向他,“你竟然能舍得?赵珩,你有没有心?” “我是为他们好。” “为他们好?真可笑。”林玉茗摇头,脸上的笑意未达眼底。既然赵珩愿意放手,那她肯定不会客气。 “行,希望你能不伤他们的心。孩子是无辜的。”林玉茗不知道对方要用什么方式。但她心中也清楚,怎么可能不伤到孩子们呢,无论是她还是赵珩。 “我尽力。” “那好,我现在就去请里正大人过来。” “我去请吧。等下我也会先去跟儿子们说明白。”赵珩话说完了。转身就走。 “那就有劳郎君了。”林玉茗微一欠身。 赵珩正从台阶上走下去,脚步顿了一下。何曾想到,有一日自己的结发之妻,竟然喊自己“郎君”,如此生分的话。 他心下微茫。霎时又为心中的想法唾弃不已。难道这不是他想要的吗? 是的,一切如他所愿。甚至他无需承担任何诘难,被休妻的人是林氏,就算是其他人议论起来,也只会认为是林氏不守妇道,方才被他休妻的。 一个时辰后,赵珩回来了。后边还跟着周轩和六个孩子,以及邓婆婆和邓丞也来了。 林玉茗正坐在廊下的台阶上。邓婆婆一进来就喊了一声, “玉茗啊!” 林玉茗朝她安抚地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大狗子一进院子,立刻跑到了林玉茗身前,后边紧跟着老四和老二。 小五和小六,正被周轩一左一右拉着小手呢,眼泪一直流着,待看到了林玉茗,立马甩开了周轩的手,就跑去了娘亲面前。 老三看看一脸冷峻的爹爹,又看看娘亲,跺一跺脚,也跑了过去。 几个儿子一把抱住了林玉茗,将她团团围住。 “娘,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要跟爹爹分开了吗?” 开口的是大狗子,他强忍住伤心。但眼睛红红的,似乎是才哭过。就算是长子,他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乍一听到此事,他也慌了神。 他不相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早上爹爹还起来给他们做了饭,甚至让他们去邓婆婆家里玩会儿再回来。说是娘亲身体不舒服,在家里容易吵到娘亲。爹爹难道不是在意娘亲的吗? 正好周叔叔想要逛一逛玉溪村,他就带着弟弟们和周叔叔去附近看了看,再一路走到村口的邓阿婆家。打算玩会儿再回来。 周叔叔见到丞叔后,没想到竟然和对方很投机,一时聊得兴起,他们就多待了会。 谁知刚刚,爹爹匆匆而来。然后爹爹和阿婆,还有周叔叔丞叔进屋子说了一会儿话后,就把他们六个孩子也叫进去了。 爹爹坐在屋中,很严肃地告诉他们, “爹要和你们娘亲和离,往后你们几个,就跟着你们娘亲过吧。” 第三十八章 你爹是个好人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和离?什么是和离?”小五和小六根本不懂。 大狗子当然知道什么是和离,他立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为什么?爹你不要我们了吗?” “什么,爹不要我们了?”老三急了。他想跑到爹爹面前去,却被丞叔一把抱住了。 “三儿,乖。”邓丞抱着老三,任他拳打脚踢也不放开。到后来他也累了,就扒着丞叔看爹爹,看爹爹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小五和小六早已经吓傻了,被阿婆拉进了怀里。 老四第一时间想跑出去,他要回去看看娘亲。虽然他不懂什么是和离,但是爹爹说了,他们往后跟着娘亲过,那不就是爹不要他们了嘛。那娘怎么办啊? 周轩上前一把抓住了老四,将他抱了回来。老四喊又喊不出个所以然,眼圈一红,当即张嘴咬了周轩一口。 周轩龇牙咧嘴地,这小侄子还挺倔。但他还是把四四牢牢抱在了怀里,拍着他的背,“四四乖,四四别急。咱们等下一道回去见你娘,好不好?” 刚刚珩兄就跟他们几个打过招呼了,就怕侄子们受不了。 老二站在老大一旁,两个最大的,都倔强地看着他们的爹爹,他们定要讨一个说法。一向被他们崇慕有加的爹爹,他刚刚说了什么,要跟娘亲和离?! 许是被他俩的目光看得无所遁形,一向在他俩心中伟岸高大的爹爹终于开口了, “爹没说不要你们,爹只是要跟你们娘亲分开而已。” “那爹为什么让我们跟娘亲生活,那不就是不要儿子们了吗?”老三立即反问。 “爹要去投军,要去军营。爹爹没办法带着你们一道去。” “阿婆,呜呜呜军营是什么地方?我也要去呜呜呜!”小五哭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扯着邓阿婆的袖子开始赖皮。 “乖啊,小郎乖。军营是个吃人的地方,小娃娃去不得的。”邓阿婆开始哄小五和小六。 小六不信,五哥一哭,他也跟着哭,“那是不是也会把爹爹吃了啊?” “那肯定不会噻。你们爹爹啊,就是去抓那些吃人的怪物的。爹爹是去为民除害,爹爹很忙的,没有办法照顾你们,所以让你们跟着娘亲。这样爹爹才会放心,知道吗!” “再说了,你们爹爹啊,得空了也会回来看你们的。”阿婆继续哄道。还抬头看了赵珩一眼,眼中带着嗔怪。 这珩哥儿,怎么一声不响地就要和林氏和离啊,还这么决绝! 当年这小夫妻结亲之日,她家和另外一位姓韩的先生是唯二的宾客。赵父甚至都没请自己的弟弟一家,却把她和丞儿请过去了。 这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前日珩哥儿不还领着玉茗去县城里了,怎地今日就要和离?也没个什么征兆,她也好劝说劝说啊。 “爹爹,你真的要去军营吗?”大狗子知道军营是个什么地方,他听说过。 里正爷爷的大儿子,去了就没能再回来。 赵珩点头,“爹没办法带你们去,但是爹会常回来看你们的。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我赵珩的儿子。” “军营那么危险,那爹爹为何一定要去?”大狗子直直地盯着赵珩,他需要一个理由说服他。毕竟他不再是三岁小孩了。 赵珩起身走到大狗子面前,蹲下身来,平视他的长子。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告诉他, “爹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你们阿翁曾经服了兵役,后来没能回来。爹想去查清你们阿翁去世的真相,为你们阿翁报仇。当然,爹也是为自己的爹爹报仇。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既然如此,如果爹爹真要去军营,儿子不再阻拦。但为什么一定要和娘亲和离?”大狗子实在想不明白,一日夫妻百日恩,连他都懂得这个道理,爹爹岂会不懂? “是娘亲哪里做得不好吗?” 赵珩沉默了。片刻后,他站起身来,看了一圈自己的六个儿子。 “这是爹爹和你们娘亲商议后的决定。不是谁做得不好,是缘分尽了,没有办法再一起生活下去了。虽然现在跟你们说这话太早,但你们可能也有注意到,爹爹和你们娘亲分房而睡很久了。” 小六拉拉小五的手,“五哥,不在一处睡,就是关系不好吗?” “好像是哎。”小五偏着脑袋,又抓住六弟的手,“还好咱们一直在一个屋里睡。” “咱们六兄弟永远不会分开。” “恩!不分开。”两个小孩子天真的话,令几个大人都沉默了。 没想到老四心中想的却是,那我今晚要和娘亲一道睡。 “爹爹,那儿子是否能问问爹爹,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娘亲了,真的对娘亲一丝感情都没有了吗?”许久没说话的老二出声问道,他一直是唯大哥是尊的,这回就连他也没办法沉默了。他当然也知道和离是什么意思。 赵珩也没想到自己的二子会问这个问题,他看向老二, “是的。” 这应当是一句真话。或许很久以前就有这种想法了,只不过这几年才渐渐明白。但今日为何说出答案的时候有一丝迟疑呢,他不知道,也没有深想。 赵珩再次看了看几个儿子,见他们都不再开口,便准备出门。总要给孩子们留些时间消化一下,而且他得狠下心来。 “既然没问题了,” 没想到这句话还没说完,小六就“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舍,舍不得爹爹,呜呜呜呜!” 小五也跟着哭了起来。其他几个儿子眼眶也逐渐发红,滚下泪来,甚至连老大都红了眼眶。但他还是克制了自己,这里面他最大,要是他也绷不住,那场面肯定更加难控。 他知道爹爹和娘亲商议的结果是很难更改的,目前他们也并不能对这样的结果产生什么影响。老大心中便有些自责,自己为何不快快长大,那时候是不是他就可以替爹爹到军营,去寻找阿翁去世的真相,而爹爹也不用和娘亲分开了呢。 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只要自己长大了,就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了的可能性。但他现在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大狗子看着爹爹郑重其事地承诺, “爹爹不在,往后就由儿子代爹爹照顾娘亲了。” 邓婆婆听着这话,也红了眼眶。多么懂事的小郎啊,珩哥儿怎么忍心要离开他们而去的呢? 赵珩进来跟他们说这件事的时候,她就知道珩哥儿是下定了决心了,今日非休妻不可。 只不过是想跟他们三人说清楚,孩子们还小,想瞒着他们,就说是和离。其实本来也是和离,只不过珩哥儿说了,若是和离,恐怕他二伯娘那里不好交代,若是那徐氏再在胡里正面前叨叨几句,他这和离还真的有可能出问题。 为了让自己的六个儿子不落入二伯娘之手,他只能选择对外宣称是休妻。 理由珩哥儿都想好了。而且听珩哥儿说,玉茗也同意了。 当然,恐怕邓婆婆和邓丞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和离之事是林氏首先提出来的。他们还以为赵珩真的是为了断绝跟孩子们的关系,方便他以后在军营行走,这样也不会给玉茗和六个孩子带来麻烦呢,毕竟休妻了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这事从头至尾只有周轩清楚原委。从昨夜到今日,除了赵珩,也就他的心中最震惊了。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哪个娘子为了和夫家断绝关系,宁愿舍弃自己的名声的。 嫂嫂竟是这样的女子? 待得几个孩子都哭出来了,情绪随之渐渐稳定下来后,赵珩才与他们一道回家。 接下来就是等里正过来,签了放妻书,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你爹是个好人,娘配不上他。” 林玉茗将大狗子搂了过来,轻怕他的背。 第三十九章 休妻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说道这里,抬头看了赵珩一眼。 赵珩朝她点点头。 林玉茗便从袖中拿出手帕,挨个擦了擦六个狗子的眼角。将他们脸上的泪痕擦干,又将他们的小手细细擦干净。她做这件事的时候,从头至尾都很温柔,又很平静。 不知怎地,几个孩子被她这无声的动作渐渐安抚下来。都互相看看,一下子不知该问什么了。明明回来之前他们有很多想问的。 还是老三最伶俐,他怕娘亲哭, “娘,爹爹不是不要你了。爹爹是想和你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林玉茗眨眨眼,她笑着说道,“娘明白。” “那,那娘亲别伤心,儿子们会和娘亲一直在一起的。”老三抓住了林玉茗的手,摇了摇。 “娘亲有狗子们就够了,怎么会伤心?”林玉茗伸出手,攀住几个孩子。 几个儿子不知道为啥,听着娘亲的话,总觉得娘亲是在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爹爹说和娘亲商量过了,该不是娘亲已经哭过了吧!但他们又觉得最近的娘亲应该是不会再哭了。 “咳咳,”这时院门外响起了一道咳嗽声。原是胡永仁胡里正到了。 赵珩立时去将胡永仁迎进来。 林玉茗当即将大狗子的手拉过来,“大狗子,娘亲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大狗子咽了咽口水,他实在没见过娘亲这么郑重的样子,“……娘,你有吩咐就直说,不必和孩儿这样客气。” 林玉茗笑道,“让娘的大狗子受惊了。因为娘亲觉得这件事只有你能帮娘办。” “什么事?”大狗子也不自觉地郑重了起来。 林玉茗看看其他的几个儿子,站起身来,“你能不能带着弟弟们回房里?” 林玉茗说道这,弯下腰,在大狗子的耳边悄声说了句,“娘怕在你们面前失态,希望你带着弟弟们避一避。等娘处理完这事,再来寻你们。好不好?” “娘——”老四拉了拉林玉茗的衣袖,娘亲有什么悄悄话不能跟他们说啊。 “大哥,娘跟你说了什么?”老三倒是直接扑向了老大。 老大立刻作出一副高深状,“想知道吗?那现在就跟我来。” 说完当先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们几个的房间在西厢第一间,离堂屋稍远些。 老大这一走就把几个弟弟们都引走了。虽然老四还有些恋恋不舍,但他也很好奇,而娘亲显然不打算告诉他们。 赵珩引着胡永仁进了堂屋,当然也在关注着林氏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几个儿子都乖乖地跟着老大回了房。 胡里正进屋后,主动让邓婆婆坐在了主位,毕竟是村里辈分最高的几位老人之一。等邓婆婆坐好,他在她的右手边坐了下来。 看大家都相继坐在了椅子上,胡永仁咳嗽一声,他转头向邓婆婆叹道, “邓婶子,您瞧瞧这是什么事啊?好好的一对夫妻,怎么转头说休就要休了?” 邓婆婆作势也问道, “珩哥儿,你当真是要休掉玉茗?” “是。”赵珩声音没有一丝迟疑。 “老婆子我看玉茗这丫头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给你赵家延了六支香火不说,你俩毕竟也是多年的夫妻了。这休妻可不是小事,你好歹要给老婆子一个理由,不然就枉费了当年你爹让老婆子我见证了你婚仪的苦心。当然,这理由不仅要让老婆子我认可,还得让里正认可。今日他可是也要给你们做见证人的。” 赵珩看看邓婆婆,又看看故作高深的胡永仁,最后望向了周轩。他昨夜已经和周轩商量好了,轩弟愿意来做这个恶人,成全了他和林氏的和离。 “阿婆,小子知道这个决定伤了您老的心,毕竟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更如同您所说,父亲和您的一片苦心。但今日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之气,而是林氏的所作所为的确枉为人.妻,有伤风化。” 说到这里,赵珩还状似厌恶地看了林玉茗一眼。林玉茗正笔直地站在堂下,她可不想跪着。 “什么?!有伤风化?”胡永仁听到这,眼睛睁大了。他捋了捋自己的小胡须,状似不信地问道,“赵家大郎,你将此事说清楚。” “昨日我从雄安县回来,抄了近路。在兰溪村这边,就是那处浅滩那里。正巧看到了林氏衣衫不整地在河里做些什么,”赵珩说到这明显闭了闭眼,头撇向一边,不愿再说下去。 胡永仁听到这倒是明白了。他看看林氏, “林氏,可有此事?” “是。”林玉茗仰头说道,“我只不过是在河中捞鱼。” “捞鱼我不能去捞吗?”赵珩质问道。 “你能捞,但是你人呢?”林玉茗冷笑。 “等我回来即可。难道我还能丢下你们母子不管?”赵珩不悦。 “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林玉茗无语。 “林氏,你不要转移话题。我就问你,你为什么大庭广众之下,鞋履未着,衣衫不整?”赵珩冷声。 “我下河抓鱼,难道还要穿鞋子不成?” “住口!阿婆,里正,你们可听到了,林氏此时尚不知悔改。如此作为,有伤风化,有违人妇。我赵珩若不休妻,岂不是要被他人耻笑?”赵珩从椅子上走下来,当即在堂下拜道, “还请两位秉公处理。” “林氏一向本分老实,”胡永仁看了看赵珩,这赵大自从那日没有摔死,就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如今要休妻,他可不得弄弄清楚,里面是否有什么隐情。 “这休妻之事可不是小事,关系到女子的名节。单凭你赵大一面之词,难以服众。” “小子也曾读过几年书,当然知道此事不可胡说。正如阿婆所说,林氏为我赵大生了六个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但此事实在让某寝食难安,我若不在,不知林氏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二位不信,我有人证。” “谁?”胡永仁看了看在场众人。 “便是在下的同窗,周轩。昨日他与我一道回来,且回村的时候南岸有不少村人看到,其中也有邓婆婆和邓丞哥。” “……周轩可在此处?”胡永仁当即问道。 “是我。”周轩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邓阿婆和胡永仁拱了拱手,“珩兄所言不差,某确实与其一同回来,也看到嫂嫂……” 周轩看了看嫂子,对方毫无所惧的样子令他心中有些不忍。“……当时的确衣衫不整。若我早知是嫂嫂,也不会多看一眼。” “嫂嫂,对不住了。” “周兄弟,你不必介怀。此事是我和夫君家事,你只不过说出了事情经过而已,谈不上对不对得住。”林玉茗当下欠了欠身,“既然此事已经明了,还请胡里正即刻便让我签了休书。我好与我儿一道离开赵家。” “我且再问一遍,赵珩你是否打定主意了?”胡永仁再次看向赵珩。 “小子心意已决,今日情愿立休书,任林氏随意改嫁,与某不再想干。”赵珩再次拱手拜道。 “行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便签字画押吧。”胡永仁从袖中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休书,递给赵珩。让赵珩和林氏先后签字按手印。 林玉茗看着赵珩在那张休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她也按了手印。毕竟“林氏”可不会写什么字。 虽然咬破手指的时候,真的有些疼,但她此时心中一片轻松。 终于不用再演戏了。 第四十章 谢谢你放我自由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拿了休书,就往门外走去。赵珩也将自己那一份叠好,放进了袖中。他大踏步跟着走了出去。 没想到院子外面此时聚了好多人,都是村里来看八卦的。但是被栅栏门挡在外面。毕竟没有主人家的同意,他们不敢进来。赵珩的威名,连他那个二伯娘都吃不消,何况他们这些外人。 一看到林氏当先出来,刚才还小声讨论的人群,此时声音都大了。她们可知道林氏是个什么性子。 “我早说了,就林氏这个性子,就算是赵大,也受不了她的,迟早有一天要把她休了。你看我说得准不?”这是河对岸的薛氏,就住在里正家旁边。 “但凡休妻,总得有个理由,你说这林氏会犯了哪一条啊?她胆子那么小,难不成真像之前传说的,她偷了赵家老二那个?”这是肖家大婶,和薛氏一向出双入对的。 “我看不见得,赵珍那个站都站不稳的,林氏瞎了眼才会看上他吧?” “嘿你可别乱说,回头徐氏找你拼命。” “……多嘴了多嘴了,你们可别跟徐氏那个老婆子窜话啊!” “快看,赵家大郎也出来了。”有三十来岁的大娘子看到赵珩出来,俱是一唏嘘。 赵大长得一表人才不说,手里也有一番功夫,还读过几年书,可惜不少有女儿的人家还没来得及上门说亲,赵珩就被自己的亲爹配给了林氏这个外来的小娘子。 这下可好了,赵大休妻了,他们得问问,赵大那几个拖油瓶判给了谁,虽然按理来说,休妻肯定是判给妻子一方的。但是这可是六支香火啊,换别人可羡慕不来,赵大的爹爹和阿翁都不在了,又跟二房分了家,这说不得儿子还是要跟赵大的。 若是儿子跟了林氏,那她们有女儿的人家可得抓紧着点。听说昨个儿赵大还骑了高头大马回村里,指不定哪一天就一朝鲤鱼跃龙门了。虽说这年纪是有点大吧,但不碍事,大点好,疼人儿。 这帮子八婆心思各异。俱是在栅栏外指指点点。 林玉茗站在堂屋门口,看了看众人。随即转身朝着走出来的赵珩鞠了一躬。 “赵珩,谢谢你放我自由。” 赵珩皱紧眉,他刚刚休妻的理由,可是不出半日就要传遍整个玉溪村的。林氏当真一点不在意吗? “你多虑了,这本也是我的想法。” “那便多谢郎君了。还有一事,还望郎君行个方便。” “何事?” “暂时这几日我还要带着儿子们住在此处,等我找到住处,再搬走。”林玉茗斟酌着说道,她抬眼看了看赵珩的脸色。这点方便应该还是会给她行的吧。 “你可以带着儿子们一直住在这里。我不常回来。” 林玉茗道声多谢,“那倒不用。我还是想有个自己的家。这几日就是暂时借住在这里。” 赵珩耳中闪过轰隆隆的响声,她想有个家。 她想有个家,自己的家。 难道这个家不算她的家吗?他似乎越来越不懂林玉茗了。 “随你。”赵珩转身,准备去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此间事了,他要去冯家军报到了。 “从今往后,祝赵郎,前程似锦,马到功成,万事如意。我与你虽然夫妻做不成,但总不用变成仇人。” 林玉茗心情轻松,连声音都透着轻快。她是真心诚意地祝福赵珩。 赵珩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这大概是林玉茗最后一次叫他“赵郎”了吧。不知为何,他觉得胸口某处似乎空了一块。 周轩站在屋中,恰好听到了嫂嫂说的这句话。他竟然想起了他休掉的妻子,夫妻没做成,还做成了仇人。 林玉茗见赵珩进了自己的房间,她也转身去了儿子们的房间。 只是几步的距离,那外面的目光似乎要把她洞穿,但她身无所惧。她相信她很快会带着儿子们离开这个地方的。 现在就随她们说去吧。林玉茗将儿子们的房门关上。 赵珩进了自己的房间,周轩也随即跟了进去。 “珩兄,你还好吧?” “我没事。”赵珩走到床边坐下来。 周轩咳嗽一声,珩兄这样子可不像没事啊。昨晚是没踩在实处,现在他觉得赵珩似乎踩在地上的步子似有千钧重。 “珩兄,我总觉得昨日我不该随你来。”周轩觉得自己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好些年没见珩兄,因为过两日珩兄就要到冯家军报道,他在路上便提议,昨天能不能跟着来见见侄子。 哪里就知道碰到了自家兄弟这档子事。还好珩兄没把他当外人,昨晚上还与他商量怎么办。 “轩弟,你来不来,该发生的事也会发生的,你不必如此自责。倒是为兄的我要与你道一声对不住,让你替我作了证,于你的名声不利。” 周轩上前拍拍赵珩,“这算个啥。我能有个什么名声?不妨事不妨事。” “小弟就是担心珩兄你……当然也有些担心嫂嫂,咳,是林小娘子。”周轩眼见着赵珩听到他换了称呼有些皱眉, “要一个人带着六个侄子,实属不易。”周轩坐到赵珩的旁边。六个侄子太可爱了,这之后他不知道自己有没得机会能再和小侄子们亲近了。 赵珩想着林氏刚刚那一脸轻松的样子,但他又记得这么些年林氏的所作所为,一时也有些难以判断。 “家中还有米面,够吃一段时间了。也不知冯家军何时能够发放饷银?” “这小弟就不知道了。珩兄若是担心,不如小弟先给林小娘子支些银子,由珩兄代为交给嫂嫂如何?”周轩总想尽自己所能,帮一帮他的兄弟。 赵珩拿拳头撞撞周轩的臂膀, “为兄多谢轩弟的好意了。不急,午后我上山再打些猎物,留给林氏……林小娘子好了,” “那也行,小弟倒是陪你一道去。” “你不嫌累就行。” “珩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是看不起小弟我,”周轩作势就要跟赵珩过两招。 “哈哈”赵珩勉力打起精神。 幸好有周轩在此,他心中空掉的那处似乎渐渐不那么疼了。赵珩按了按自己心口。 等院外的喧闹渐渐消了,他们方才出去。 第四十一章 咱们娘俩做个伴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午后,赵珩和周轩结伴上山打猎去了。林玉茗乐得轻松,她今天也不想下地了,想给自己放半天假。 哄睡了几个儿子后,她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眯会儿。 也不知道赵珩是怎么跟六个孩子说的,她觉得他们今天异常听话,就是躺在床铺上怎么都睡不着。林玉茗就给他们讲了隋唐演义的故事,但是往日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几个儿子都很兴奋,闹着闹着就累了。但今日却始终有些恹恹的,没什么兴趣。 林玉茗想着大概还是很伤心吧。她便给他们哼了几首舒缓的调子,努力平复他们的情绪。好在还是有用的,几个孩子很快被她哄睡了。 回屋躺在自己的床上,她倒是有些翻来覆去睡不着了。若是搬出去的话,要搬去哪里呢?她现在手头的银子还不够。看来得再挖点草药,先赚它一笔钱再说。 迷迷糊糊地,林玉茗终究是累得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外面有谁在唤她?声音细细地,但是还是能听清,“玉茗!玉茗!你在家吗?” 林玉茗翻个身,起来去开门。边走便想这个时辰了,还有谁会来呢?那些吃瓜的都被邓婆婆赶走了。 拉开房门,却看到了院外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竟然是如姨。 三步并作两步跨过院子,林玉茗打开栅栏门。 “如姨,你怎么来了?” “你这孩子,如姨就不能来了?”林晏如从院外进来,一把拉住了林玉茗的手。 “玉茗,你还好吗?” 林玉茗看着对方关切的眼神,眼眶一热。如姨是真心担心她啊。 她笑笑,“我没事。” 林晏如不相信,哪有女子被休弃了还能没事的。但她没有戳破对方。 “孩子们呢?”林晏如随着林玉茗往屋里走去。 林玉茗指了指西厢房,“他们午睡了。这会儿应该还没起来。” “我是午时吃饭的时候听说的,就想着赶紧过来看看。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找如姨商量商量。” “如姨,我可是被休的那个,我能商量什么?”林玉茗笑道,浑不在意。 “瞧我,脑子都乱了。这倒也是。你说说,赵家大郎怎么就不留三分情面呢?一日夫妻百日恩呀!你给他生了六个孩子,说什么也用不着休妻啊!”林晏如更想不到休妻的理由,竟然是玉茗有伤风化,有违妇道。这怎么可能呢! “如姨,我没告诉别人。”林玉茗带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我们其实是和离,也是我先提出来的。只不过对外宣称是休妻,这样儿子们才能跟我。” “你?”林晏如惊了,“你怎地要和他分开?莫不是他对你不好?” “他打你了?”林晏如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那倒没有。”林玉茗还不至于诋毁赵珩的人品。就像她说的,他是个好人,只是和她不配。 “他看上了别的小娘子?是不是那日你救回来的那个谁,我听夫君说起过。”听夫君的描述,那位小娘子长得倒是弱柳扶风一表人才的。 “噗——”林玉茗终于笑了。女人的联想力还真是厉害,蛛丝马迹都能连在一起。 “你这孩子……”林晏如看到她笑了,还是挺开心的笑,看来她的猜测又错了。 她抚上林玉茗的手,这孩子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分了就分了。男人嘛,过了这村儿还有下个店,咱再另外找。你开心就好。”林晏如真心实意地喜欢林玉茗这孩子,说话也是向着她这边的。 “不找了,毕竟我还有六个儿子呢,肯定没有哪个男人吃饱了没事干来接这个盘。”林玉茗自嘲一声,“我也舍不得我这六个孩子。” “说得也是,那日我就见了你家二子,他可真懂事。想来你其他几个儿子也不差的。就是往后你要辛苦些。”林晏如有些担心。 “等他们一会儿醒了,我就给如姨介绍。”倒是林玉茗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如姨,你身子不好,怎地走这么远的路,专程下山来看我?要是出了什么事,玉茗心里可过意不去。” “没事。你别担心,我和你陆叔一道下来的。他要去趟兰溪村,正好把我带过来。晚上他再来接我。”林晏如抚上了她的手,“我就是想着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都要来看看你!就怕你想不开。” “不过现在我倒是晓得了,恐怕想不开的是那赵珩吧!”某种程度下,林晏如还真是猜中了赵珩的心意。 “他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事他可是占了便宜的。毕竟骂名都在我身上。”林玉茗耸耸肩。 “确实是,不过是上午的事。这一个中午,都传遍了。我也是午时听一个过来拿药的娘子说的。”林晏如想着林玉茗此后要背着的骂名,又想到了自己当年生不出儿子,在自己那些姐妹圈里被她人背后嘲笑的事了。这心中就和林玉茗更加亲近了。 “谣言只是一时的,总归有消散的一天。不过这些话对小孩子听了总是不好,”林晏如拍拍林玉茗的手,脑中也在想着,有没什么办法可以帮到林玉茗的。 “玉茗,要不,你随我搬到我家附近去?那里后山上人迹罕至,只有一条路通往玉溪村,一般也没什么人去。周围更是没什么人家,但是环境倒是清幽。我和你陆叔,当初也是采药时无意中发现那个山谷的,就选在了那里隐居。” “刚到那儿的时候,我们建了一处小木屋,临时住着。后来你陆叔看病卖药多了些银子,便重新盖了房子。那小木屋虽然有些旧了,倒还是能住人的。你若是不嫌弃,不如搬过去?往后咱们娘俩做个伴?” “那样也能暂时避了村里的风言风语,于几个孩子也有利些。” 林玉茗眨眨眼,中午睡前还在想这事呢,这会儿就有贵人相助了! 她一把抱住林晏如,“如姨,你可真是我的大恩人!我去,我肯定去,我立马就搬!你不嫌我那六个小子吵闹就行!” 林晏如被这热闹的一抱险些弄懵了。她愣了愣,才回过身,拍拍林玉茗的背, “傻丫头,什么恩人不恩人的,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你若是不嫌弃,今晚我就让你陆叔好好给你打扫打扫,你明天就可以搬过来!” “好的好的,玉茗真真是谢谢如姨了!”林玉茗紧紧地搂住了林晏如。 如姨真是让她久违地体会到了妈妈的温暖。这大概是老天为了补偿她,被迫穿越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女子身上吧! 第四十二章 林氏真正的样子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赵珩肩上扛着一只小鹿,周轩怀中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野鸡,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酉时末下得山来。 老远就见到自家灶房顶上炊烟袅袅,赵珩竟然觉得有一丝心安。随即他想起,今日已经将林氏休弃了,这样平淡的日子往后再也见不到了。 距离自家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赵珩二人就听到从自家院子里传来的欢笑声。 他喉咙有些哽,听声音像是孩童,应该是自己家的那几个小子。有什么事,值得这般高兴?明明几个孩子上午还哭兮兮的,深怕他不要他们了,这么快就变脸了? 推开栅栏门,赵珩见到几个孩子正在院中双手抱膝,单脚独立,互相撞来撞去的。看到他回来,只有坐在台阶上的老大朝他们喊了一声, “爹爹,周叔叔,你们回来了!” 赵珩将那只鹿放到了院中的捣衣台上,那只野鸡也被他丢在了旁边。两人过去,这才注意到坐在大狗子身边的一位大娘子,刚刚似乎被几个孩子挡住了视线。 竟然是陆大夫的夫人!她怎地会在这里? 看着陆夫人带着笑望着他的几个儿子,赵珩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走上前施了晚辈礼, “陆夫人好!” “是赵家大郎回来了啊,老身来看看玉茗,不碍事吧?”林晏如一早就看到两位年轻的郎君进了院子,她在家中曾见过赵珩一面。那时赵珩周身的冷肃气息让她略有不适,但因着对方是病人,她打了招呼就回屋了。 “陆夫人说哪里话,寒舍招待不周,倒是晚辈的不是了。”赵珩说完便向灶房走去。 几个儿子终于相继在身后喊了“爹爹”和“周叔叔”。 因着昨夜几个儿子已经吃过了赵珩做的清蒸胖头鱼,但桶中还剩了几条,扔了到底可惜,再过几天吃也不新鲜了,林玉茗便想着换换口味,打算今晚做一盘香煎鱼。 米饭早就蒸好了,鱼也腌制入味了。赵珩两人进来的时候,林玉茗正在煎鱼。 一股香辛的味道扑入两人的鼻端,赵珩默不作声,周轩吸了吸鼻子,不由走近问道, “嫂嫂,”见林玉茗幽幽地看他一眼,周轩赶紧咳嗽一声,换了称呼,“林小娘子,” “这是在做什么?好香啊!” 林玉茗笑笑,“煎鱼啊,看不出来吗?” “哦哦!”周轩摸摸鼻子,“君子远庖厨。” “原来如此,周兄弟想必之前在家中也不怎么进后厨吧!” “是,家中礼教森严,各司其职,家父从不让我去。”周轩找了个借口,立马就退了几步,和珩兄并排。 赵珩便说道,“我和轩弟猎了一只小鹿,还有一只野鸡回来。明日你拿去卖了换些银钱吧。” “怎么,郎君这是在可怜我?”林玉茗瞥他一眼。 “林氏,你非得这么和我说话吗?”赵珩不悦。 “你错了,我并不想和你说话。”林玉茗继续专注地翻着锅中的鱼。 现场一下子就冷了。周轩怕自己被冻死,只好出声缓和两人气氛, “林小娘子,你误会珩兄了。珩兄是想着六个小侄子要留给你照顾了,心中始终有些过意不去。这才和周某一道上山,猎些野味,好于你减轻些负担。” “那便放着吧。厨下多烟多灰尘,周兄弟出身高门,总是不习惯的。还是出去避一避为好。”林玉茗话说得很贴心,实际上是在赶人了。 周轩哪里不明白,道个惹就出去了。本想拉着珩兄一起出去,赵珩硬站在原地不动。 周轩摇摇头,想着珩兄可能还有些话要跟嫂嫂说,他就不便打扰了。 灶房又只剩了两人,赵珩自顾自地开口, “那小鹿有些分量,明日一早我自背去卖了,回来将银钱予你。给我儿子们买些米面肉食,只要不送给徐氏,都随你方便。”赵珩着重将“我儿子们”加了重音,以便林氏知晓他的用意。 “明日诸事完毕,我便要和轩弟离去。此间屋子你可一直住下去,若他日你定要搬走,东西随你带走。不必顾忌我。” “往后每月我会将例银给你送回来,你就当是给我儿子们攒的束脩。老大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此事望林氏你定要放在心上,就当我赵珩求你。” “郎君说哪里话,我儿子得上学,这自然也是我的想法。这事你不用担心。”林玉茗终于开口了。在这件事上,她跟赵珩想得一致。 “如此赵某便谢过林,小娘子了。”赵珩拱手。 说完他便往外面走去。林玉茗像刚想起来似的,在背后随口问道, “郎君猎了一只野鸡回来?” 赵珩站住了,回身点点头,“是。” “那不如今晚吃鸡。郎君可有时间替我杀个鸡?” “好。” “多谢。”林玉茗在灶前略微弯弯腰。 赵珩看着对方,竟然第一次觉得林氏有些亭亭玉立的样子。 这便是真正的林玉茗吗?不再楚楚可怜地哭诉,不再唯唯诺诺地任人欺辱,也不再胆小如鼠怕这怕那,有的只是看上去的端庄温婉,和触手可及的淡漠疏离。 他转身,朝外面大踏步离去。也许这个女子,只是不适合和他赵珩在一起而已,离开了他,似乎才有了自己的样子罢。 他赵珩,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失败,竟然到如今才窥见林氏真正的样子。那这些年可真是“委屈”林氏了,一直不情不愿地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院中还是欢声笑语,儿子们兴致高昂地斗鸡,周轩那小子竟然也加入了进去,很快和自己的几个儿子打成了一团。陆夫人坐在台阶上,从始至终笑看着这一切。 不期然地看向他赵珩,眼中是幽幽的深意。 赵珩一定想不到,林晏如此时正想的是,像赵家大郎这般看上去一表人才的郎君,玉茗都要和他断绝关系,可见人还是不可貌相的。或者,也不知道他日赵大会不会后悔,竟放弃了玉茗这样一名不可多得的娘子。 第四十三章 散伙饭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赵珩将料理干净的野鸡端进灶房,一声不吭地放在案板上。林玉茗正在摆盘,她的香煎鱼已经煎好了。 抬头就看到赵珩走出灶房的身影,林玉茗也没喊他。 她上去翻了翻木盆里的鸡,肉还挺多的。她咽了咽口水。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对鸡肉的爱好都没消减过。但来到这个世界倒是第一次吃鸡肉,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吃一个黄焖鸡了。实在是太想念那个味道了! 将整只鸡剁成块,重新放进盆里,加入酱油、烧酒和姜片,又用盐、糖和酱油临时调了个汁代替耗油,舀了几勺进去,先给鸡肉去去腥,也放在一旁腌制一会儿。 林玉茗就去准备配菜,挖来的蘑菇切成片,土豆切成块,秦椒切成小片,洗土豆沉淀出的水淀粉也倒到鸡肉里,这样可以使鸡肉更滑嫩。 做完这些后,林玉茗开始调个料汁碗,依次放入盐、酱油、还有刚刚调好的伪耗油,再加点清水,搅拌均匀。 准备工作都做好后,林玉茗将先前煎鱼的锅用竹刷子刷洗了下,锅一热就倒入了油,油温起来后先放入糖,开始炒。这时候的小火正合适,不至于将糖色炒糊。 炒出糖色后,倒入事先腌制好的鸡肉。翻炒一番后,再将准备好的土豆块和蘑菇片都倒进去,炒至断生后,加入料汁,就架柴火开始炖煮。等快要熟的时候,再倒入秦椒片。 林玉茗闻着锅中溢出的香味,她忍不住夹了一块鸡肉,先尝尝看。 这一幕被刚刚进来的赵珩正好看个正着。他刚去院中砍了会柴火,这会儿就抱进来呢。 林玉茗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就看到赵珩看向她的眼神。不知为何,她一时竟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仿佛被人抓包了似的。这之前做饭好像自己确实没在上桌前尝过,不过这回真的没忍住。 然而随即她又理直气壮起来,慢条斯理地吃掉那块肉。看着赵珩将柴火放到柴堆上,林玉茗劝他一句, “郎君,别忙活了。过几天我就搬走了,柴房里也还有很多呢。” “什么?”赵珩以为自己听错了。林氏下午一直在家,村里也没哪家人有闲置的房屋赁给林氏吧。 “如姨说她和陆叔刚来南山时,当时临时盖了个竹屋。后来又起了土屋,原先的竹屋就闲置了下来。我打算和儿子们搬过去,和如姨他们做个邻居。”林玉茗大大方方地说道。反正这个事很快就会被村里人知晓,即使现在不说,赵珩之后也会知道。 她只要还在玉溪村,赵珩肯定会来看他的几个儿子的。她拦不住,也没打算拦。父亲这个角色,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是无法替代的,她没得连儿子们的这点需求都剥夺掉。 赵珩倒是没想到林氏这么快就找到了去处,更没想到她和陆大夫夫妇二人竟然这般熟稔,“如姨”两个字,赵珩能听出这个称呼的亲密。 “什么时候搬?”赵珩随口问道。 “如姨说,等陆叔收拾出来,我们就可以搬过去了。就这几天吧,想来应该很快。” “行。我明日走前跟丞哥说一声,到时候麻烦他帮你搬一下。” “我自己去说就行了。你不用担心,儿子们我自会好好养。”黄焖鸡入了口,林玉茗的心情大好。 赵珩“恩”一声就出去了。林氏好像真的不需要他,他倒有些自作多情了。 林玉茗在凉拌荠菜的时候,陆大夫也来了。他本是来接林晏如的,却被林玉茗留了下来,一道吃个晚饭。 于是今晚的饭桌上,就多了四个人,陆氏夫妇和周轩,还有赵珩。 之前都是林玉茗和儿子们一起在灶房吃饭,赵珩等他们吃完了才进去吃,或者直接端了饭碗到院子里或者堂屋里吃。今日有客人,赵珩暂时把和林氏的不和放到一边,一道上了桌。 老三闻了闻那个用篾盖盖着的盆子,他看看娘亲,“娘,好香啊,今晚做的什么?” 小五和小六也吸了吸鼻子,咽了咽口水,“真的好香啊!” 林玉茗看着几个小馋猫,先就提起了篾盖。一盆汤汁浓郁的黄焖鸡,就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虽然大人们没说,但是陆氏夫妇也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周轩也有些好奇。他昨日来的,本来以为可以尝到嫂嫂的手艺,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好在今天还可以尝一下,虽然此时林氏已经不是他的嫂嫂了。 鼻端萦绕了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周轩觉得自己的肚子好像叫得更凶了。下午他和珩兄上山走了不少路,可把他累坏了。但是是他自己要去的,也没法中途就退缩而回。 就连赵珩,也多看了几眼那盆鸡肉。这就是林氏刚刚在尝的……那样生动的表情,再加上鸡肉的色泽,赵珩难得地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饿了。 林玉茗正在给大家盛饭,老大站在她的旁边,准备把盛好的米饭一一端给桌上的人。当他看到娘亲盛出来的米饭呈紫色时,眨了眨眼, “娘——” “怎么了?”林玉茗专注地盛饭呢。 “……没什么。”老大先将米饭端到陆爷爷和林姨奶的面前。 陆氏夫妇也是第一次见到紫色的米饭,都有些惊讶。她转头就向林玉茗询问, “玉茗,这米饭怎么是紫色的啊?” “我用豆碧花的水泡过之后再蒸的。”林玉茗笑着回道。 “为何要用豆碧花的水泡啊,这有什么讲究吗?”周轩也有些好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紫色的米饭。 林玉茗打完了饭,又给每个人倒了一杯用辛夷花泡的水,这才走到桌边,跟众人解释, “怎么说呢,这个豆碧花吧,对于身体是有莫大的好处的,既能安抚情绪,又能镇静止痛。而对于女子来说,”林玉茗走到林晏如的身边,俯下身悄声告诉了对方。 林晏如听得连连点头。 众人虽然都很好奇,但默契地没有再问。 只有老三不高兴也藏不住话,“娘,你怎么告诉姨奶不告诉三儿啊?三儿也想知道。” “乖,”林玉茗上前刮刮他的鼻子,也看向桌上的其他人,“这紫色的米饭,据说极南的大理有一些老百姓很喜欢做了吃,寓意也很美好。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今日过后,各位就要各奔东西,我也趁此机会,祝各位心想事成、前程似锦吧。” 说着端起了手边的木杯,举起来。 “我们以茶代酒,来干一杯吧。” 林晏如很给林玉茗面子,立马就端着杯子站了起来,还把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的陆安也拉了起来。于是周轩也站了起来。 只有赵珩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林玉茗看他一眼,笑着对众人打哈哈,“郎君想必是累了,那就我们碰一下吧。” 众人碰了杯。 酸酸甜甜的。小六眼睛亮了。 他给林玉茗飞了一个啵,“娘,这个味道我好喜欢。” “那就多喝点。”林玉茗看着陆叔和如姨,“大家随便吃。这紫米饭我也就一人蒸了一碗,主要是吃个吉利。白米饭我还蒸了一锅,大家不要客气。” “嫂……林小娘子,这个又是什么?”周轩看到桌上那盘像花瓣一样的东西,外面裹了层面衣,栩栩如生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周兄弟尝一下不就知道了。”林玉茗眨眨眼。那个是辛夷花炸过的,她昨日上山摘的。今天家里这么多人,食材不是很多,就想着做个新鲜的。 孟浪! 赵珩看着林玉茗的样子,心下更是不高兴。这才和离半日,就当着他的面挑逗别人。 林玉茗一点都没察觉到赵珩的心思,她一心一意地吃黄焖鸡。当然,她也不会去察觉。她才懒得在意赵珩的想法呢,别说她已经和离了,就是没和离,赵珩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啊! 她现在想的是,吃完这顿散伙饭,她终于可以跟赵珩摆脱仅剩的,名义上的夫妻关系了。这寓意多好啊! 于是这顿饭下来,全程只有赵珩吃得不是很高兴,但他到底看在陆氏夫妇和周轩的面子上,只管一个人静静地扒饭。 就连周轩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别扭,甚至还被黄焖鸡吸引了注意力,多添了两碗米饭。学着林玉茗的样子浇了汤汁,拌了饭。吃得那叫一个满足啊! 第四十四章 横的怕玩命的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翌日,赵珩卯时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就驮着那头鹿去了县城,顺便把周轩送回了周府。那个时候林玉茗和儿子们还没起床呢。 等林玉茗一早起来发现赵珩人没影了,倒也没在意。只管给儿子们炸了辛夷花酥,还煮了蛋花汤配着吃,儿子们吃得很开心,也没想起他们的爹,早饭后还高高兴兴地跟着娘亲去了陆大夫的家。 虽然昨晚陆叔走之前就说,会先将竹屋给她腾出来,但林玉茗还是不想干坐着不动,就自个来收拾了。那竹屋搭在竹林里,距离陆家大约有三百米,非常清幽雅静。如姨告诉她,就是用水有些不方便,这也是他们后来起宅子就起到山涧旁边的原因。 “当年我和你陆叔刚搬来,第一次隐居在这种地方,就想着住在竹林里,做一对神仙眷侣。”林晏如说到这还有些不好意思。 林玉茗表示明白,她不介意的,毕竟每个女子都有天真烂漫的时候。 她看着这四间竹屋,觉得已经很满意了。有一间卧房,一间药房,她打算也改成卧房。还有一间堂屋和一间灶房。 “虽然两三年没住了,不过当时起的时候,还是找了工匠好好地打理了一番,房子还是很结实的。可能就是需要将屋顶翻一下新,也不知是否会漏水。” 林晏如也一早就起来陪着她看。 “让你陆叔找人来看看。他认识的人多。” 林玉茗点点头,“如姨你替我带着两个小的去你屋里玩会儿吧。我和几个大的,先清扫一下。” “好嘞。”林晏如随即带着小五和小六去玩了。 陆安下午就找了邻村的一个匠人来给这竹屋里里外外休憩了一番。 确实很结实,那人花了两天时间就搞完了。还看在陆大夫的面子上,只收了二两银子。林玉茗给他做了两顿饭,还问到了对方家族就是盖房子的,等下回她要再起屋子,还会找他们。 本来她以为只要再等几天,等她请来的木匠将她订做的床做好,她就可以带着儿子们搬新家了。 万没想到,赵珩走的第三天,就有人上门找茬了。 这日下午,她带着儿子们从南山上回来,老远就看到自家院子的栅栏门是开着的,待再走近一些,就看到了院中有三个女人正围坐在一起,似乎在嗑瓜子。 她拉住了几个孩子们。 “娘,那好像是二伯奶?”老大也看到了。 林玉茗点点头。看来徐氏终于按捺不住上门了。 她想了想,当即叫过老大,“你去将邓婆婆请来。我带着弟弟们回去。” 老大想也没想,就跑向了另一条路。 林玉茗带着儿子们镇定了走到自家院前。徐氏和她平素玩得好的两个妇人看到她进来,老远就在阴阳怪气了, “哟,这不是林小娘子吗?是不是走错门了?” 林玉茗笑笑,“这倒是我要问路家婶子的,是不是年纪大了,看不清自家屋子长什么样,就走到这里来了?” “要真是如此,我现在就进屋,用菊花给婶子泡一碗清心明目茶,帮婶子洗洗眼睛如何?” “你——”路何氏站了起来,指着林玉茗就骂道,“你个贱蹄子,竟敢骂老娘没长眼睛。” 林玉茗将几个儿子揽在身后往西厢挪去,悄悄地把钥匙递给老二,平心静气地回道,“婶子,难道我说错了吗?如果眼睛没问题的话,怎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反而坐在我家院子里不动呢?” “徐氏,你看看你们赵家的小辈,就是这态度对待我们这些长辈的?”路何氏立即不高兴地指着赵徐氏骂了起来。 “你若是教不好,不如我替你教训教训她?” 赵徐氏站了起来,双手叉腰,“老娘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说完就转向林玉茗,“咱们家大郎是个有眼光的,晓得你林玉茗是个贱蹄子,终于把你休了。你但凡要点脸,就不应该再睡在这个屋子里。” 林玉茗冷笑一声,“二伯娘,你但凡要点脸,也不会将赵珩称为‘我们家大郎’吧!他是赵家长房长孙不错,但和你二房有什么关系呢?多年前就已分家了,毫无瓜葛了,怎么的,今天你倒有脸跑到这里来赶我?” “别说赵珩当着里正和邓婆婆的面,仍旧允许我林氏带着六个儿子住在这里。就是没有,也轮不到你来赶我。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冒领一声赵家长辈?” “还有两位婶子,你们二位不好好回家做饭,此时还赖在我家,就不怕我上里正家告你们一个私闯民宅的罪吗?” “咱们大胤的律法,凡无故入他人家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说,三位不请自入我家宅院,闹到公堂上,要被县太爷杖责八十大板的。要是我把你们杀了,县太爷也不会找我的麻烦。懂吗?” 三个妇人先是被林玉茗兜头盖脸地普及了一番大胤律法,随即又轻飘飘地被威胁要杀死她们。 起先以为林玉茗这是被休了疯魔了,但看着林玉茗的眼神和那不卑不亢的态度,怎么都不像是说着玩的。 路何氏和严冯氏先就有些怕了,横的到底还是怕玩命的。两个妇人挤到了赵徐氏的两旁,用臂弯撞了撞赵徐氏,“她说的可是真的?” “真个屁!”赵徐氏当即气得一个仰倒,她伸手狠掐了两个妇人的肩,对方疼得尖叫出声,赵徐氏再骂, “就林氏那个怂样,老娘认识她多少年了,她会懂咱们大胤那什么,律法?放他娘的狗屁,老娘才不信。你们若是怕了就赶紧走,老娘一个人也能料理了林玉茗。我倒要看看,她林玉茗是不是真有那个胆量闹到县衙去?” “不然我今日非撕了她不可!” 说着就从台阶上冲了下来。林玉茗已经带着几个儿子退到了西厢。西厢旁边挨着的有个棚子,是当年搭的可以用来喂牛羊鸡鸭的雨棚,只不过后来闲置后就用来放农具了。林玉茗早已经将钥匙给了老二,他上前去开了门,将弟弟们带了进去。 林玉茗这时一把从棚子里拿了把柴刀出来,反手举到身前, “二伯娘,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倘若你再要往前,我这刀就不留情了。” “是吗?——”赵徐氏可不信,她直接抢跑了上来。 林玉茗举着柴刀,就往前踏了一步,“赵徐氏,别怪我没提醒你。正如你所说,我已经被赵珩休了妻,什么骂名我都背上了,我也不在乎再背一条杀人的恶名。你若再不止步,休怪我手中的柴刀不长眼。”说着一把将柴刀砍到棚子的木柱上。 那木柱年深日久,本就老化,此番柴刀锋利,直接将木柱砍了个缺口出来。整个雨棚也跟着摇晃了下,簌簌地落了不少灰尘下来。 赵徐氏霎时就止住了脚步。她忽然就想起了上回林玉茗扎她宝贝珍儿的事,也是丝毫没有手软。以及前次林玉茗朝她泼粪,也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一时就有些犹豫了。 这林氏今日是怎么了?竟然变得如此凶狠?往常面对她的磋磨,不都是哭哭啼啼抽抽噎噎地,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嘴都不敢还一句的吗? 那路何氏和严冯氏瞧着这架势,竟不自觉就退了几步。还朝着赵徐氏尖声喊了句, “她徐家的,我那当家的要回来了。俺这就回去了。”说着两人就朝着栅栏门边退了去。 赵徐氏转身就看到那俩八婆被吓跑了,她心中冷笑一声,俩没出息的,活该被自己男人使唤。她转身看看林玉茗,再看看林玉茗手中的刀,到底还是有些犹豫。 林玉茗看她犹疑,将手臂抡高, “我数三下,” “三,” “二,” 赵徐氏退了。她恶狠狠地瞪了林玉茗一眼, “珍儿快醒了,老娘要回去给他做饭,今天就先放过你。识相的,赶紧从赵家的宅子滚出去,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呸——”临走前还啐了一口。 林玉茗扔了柴刀。像赵徐氏这种纸糊的老虎,只要你气势比她足,她肯定不敢再上前的。而且她也想到了,要是赵徐氏再上前一步,她就把柴刀扔过去,然后抡起锄头冲上去。她就不信了,赵徐氏一点都不惜命。 可惜赵徐氏没给她这个机会。 第四十五章 乔迁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等赵徐氏她们都走了,林玉茗将柴刀放回了原处,这才到厨房去做饭。 很快老大也将邓婆婆请了过来,听到林玉茗简单讲了一下事情经过后,邓婆婆宽慰了她几句,让她不要担心,反正过几天她就要搬走了。 “这个徐氏啊,特意瞅着珩哥儿不在,上门来赶你。我看她啊,还是惦记着珩哥儿的那三亩地,还有这个房子。估计她还不死心呢,”邓婆婆摇摇头, “玉茗啊,这几日阿婆白日里带着大丫二丫到你家来守着。你呢,安心地去修整你的新屋子去。” 林玉茗拉着邓婆婆的手,有些说不出话。她是真心诚意地感谢邓婆婆。 随后两天,林玉茗又和儿子们将那竹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了好几遍。这期间还请邓丞哥跟着去修整了一下灶台。 之后没过几日,那请来做床的木匠也交货了。按着林玉茗给的图纸,一模一样的做了三架双层床和一家单人大床。 林玉茗本来还是想搞成通铺,后来觉得几个儿子最好还是分开睡,就画了上下铺的图纸给他们看了看。儿子们也是第一次见,都觉得很新鲜,纷纷表示这个可以有。 林玉茗就让木匠去照着做了,图纸上的床栏她也画高了。那木匠看了图纸倒是有些惊奇,毕竟是第一次见这种床。林玉茗倒是笑着说自己是画着玩的。她当真是画着玩的,只是这个时代没有而已,她也只不过多了一点点见识。 那木匠交货时,便询问林玉茗能否出售她的图纸,工钱也不收她的。林玉茗觉得不是什么秘密,反正对方要是偷着做不告诉她,她也不能怎么样,就让木匠开个价就行。那木匠便给了她五两银子,林玉茗还觉得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 以至于她后来送儿子们去书院上学时,发现书院有了上下铺,林玉茗那个悔啊。她真是太天真了。这就是后话了。 这样大约一周后,一切收拾停当,林玉茗也挑了一个黄道吉日,举家搬迁了。日子定在二月廿六,按前世,她定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但她现在都穿过来了,还是决定要注意下这些老百姓的智慧。 这日一大早,她就将这几天收拾好的东西搬到了院子里。前日,她将这些时日抽空采的白术和一些山货背到了县城,都卖掉了。手中已经又添了五两银子的进账,加上赵珩那日给她留的,还有自己之前存的,林玉茗发现自己竟然有了二十两的存款了。她将这些银子缝进了儿子们的新衣服里。 等儿子们早上醒来,林玉茗就让他们换上了。 搬新家,换新衣,可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过这时,她也想起来,之前给赵珩顺带买的一套衣服还没给对方呢。林玉茗只好又将那套衣服装进了包裹,好歹花了钱的,只能之后有机会给对方了。 很快邓丞就牵着牛车过来帮她搬东西了。其实东西也不多。如姨那竹屋虽然搁置了,但好些家具还是没扔。她也就换了几张床。其他的东西,反正手头有点钱了,之后也能置办。 这里的东西,虽然赵珩说过,随她带走。但她总觉得是原主的,现在她要和这里彻底画上一个句号了,便没有带走多少东西,倒是把那个汤婆子带上了。还有她添置的米面等。 邓丞将她的东西都搬上了牛车,还有些惊讶。 “林小娘子,真的带够了吗?” 林玉茗看一眼几个屋子,点点头。“恩,我们走吧。” 牛车缓缓地动起来。林玉茗和几个儿子走在牛车一旁,回头看了眼。 想来这地方她再也不会来了。因着今天要走,昨天就把屋中收拾了一遍。在赵珩的床下找到了田契和房契,为避免出事,她带在了身上,等下回见到赵珩再交给对方。 路过南岸其他村户门口的时候,不出意外地,那些人都对着她和她的儿子指指点点。林玉茗目不斜视,只管看着前方。还把老三拉到身边,不许他去顶嘴。其他几个儿子也默不作声地跟着他。 虽然他们听不懂那些话的意思,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好在这段路没有多长。很快上了山就没人了。 邓丞直到此时才对林玉茗说, “林小娘子,当真是委屈了你了。唉,这些妇道人家,就喜欢说三道四的。” 林玉茗倒没想到邓丞竟然也会出声安慰他。 她的眼神太直白,邓丞挠挠头, “阿珩走之前,曾托我照拂你一下。” “要有什么事,都可以来山下找我。要是去县城,提前跟我传个信儿。” “那我去县城可就不客气了。”林玉茗微笑,“这些事影响不了我的。” “倒是我带着儿子们住到南山去了,往后大丫二丫想来玩可能就有些远了。我还挺想那俩丫头的。” “她俩也舍不得你。本来尽早想来送你们的,被奶拉住了。说等你们安顿好了再来。” “那敢情好。” 说着说着,很快就到了新家。林晏如早在院中等着了。 林玉茗将小五小六从牛车上抱下来,就跟着邓丞往屋里搬东西。东西也不多,竹屋也收拾好了。相当于拎包入住,很快就弄好了。 随即,为了给林玉茗庆祝乔迁之喜,林晏如说什么都要让林玉茗去她家吃午饭。还把邓丞叫了过去。 “昨日邵家那小子给我逮了只鹅来,我想着正好予你作乔迁之贺。”林晏如指着院中圈着的两只鹅说道。 林玉茗后退两步,“如姨,” “恩,怎么了?”林晏如有些不明所以,怎么玉茗这声音听上去好怕的样子。是她幻觉了吗? “咳咳,我不会杀鹅。” “这算什么事,没事,我来。你把它逮住就是。”林晏如扶着自己的腰,“我这腿啊跑不快,逮不住它。” “……”林玉茗第一次感受到了压力。她还记得小时候被外公家的大鹅追杀的事。实在是太记忆犹新了。当时她想吃鹅肉,外公让她去后院逮,结果那只大鹅把她赶进了池子里。 但是鹅肉真的很好吃,那道著名的红楼美食,糟鹅掌鸭信,她可是跟他外公专门学了的呢。 好在林玉茗很快就想到了合适的人选。那个人当然就是邓丞邓大哥了。 于是,午饭时,陆氏夫妇再次尝到了林玉茗的好手艺。她做了一桌鹅席。 “这是土豆焖鹅,这是三杯鹅煲,这是醉鹅……” 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林晏如瞧了陆安一眼。看到没,咱让玉茗过来做邻居啊,是来对了。 陆安点点头,本来夫人跟他提这事的时候,他只想着之后可以有机会跟林玉茗提收徒的事了。不过现在看来,即使不收林玉茗为徒,倒也可以沾点光大饱口福啊。林小娘子这一手厨艺,似乎不比宫里的御厨差啊。 第四十六章 螺蛳粉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最近阴雨连绵,看来是雨季来了。林玉茗都是独自一人去挖山货,她不想儿子们受伤。林晏如平时不怎么出门,她又喜欢小孩子,在她的坚持下,林玉茗便将六个儿子交给如姨带了。 倒是随着雨季的来临,山中的木耳开始冒头。她摘了不少回来,在屋里烘干。加上砍了不少竹笋,剥下来的笋衣和木耳一道趁着偶尔的晴天晒一晒。 竹笋本身,林玉茗托邓丞,去县城里的时候给她拉了好几个坛子回来,将竹笋用山泉水腌制了。 还托邓丞给她买了些黄豆回来,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看到陆家有个石磨了,后来也知道陆叔很喜欢吃豆腐,所以如姨自己常常在家里磨了豆腐做给陆叔吃。 她泡了黄豆后,用石磨将之磨成生豆浆。上回用来过滤蜂蜜的那块棉衣,林玉茗搬过来的时候也带上了,这回正好用来过滤豆浆。 滤出来的豆浆,挤掉豆渣,林玉茗倒进其中一口锅里,生大火煮开。小五和小六看她这么大阵仗,从院中跑了进来,非要看看娘亲在做什么。没想到林玉茗往里加了些糖后,舀了些在碗中,晾了晾端给他们尝。 “好喝吗?”林玉茗看他们喝的一嘴白,笑着刮了刮他们的鼻子。 “好喝!”小五眨巴眨巴眼睛,“我去叫姨奶和哥哥们进来。” “乖!”林玉茗看着两个小的又跑出去。 她将煮开的豆浆倒进木盆里,又将木盆放进另一口煮了清水的锅中。随着加热,木盆里的豆浆表层开始出现一层豆皮。 林晏如和孩子们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玉茗正在捞豆皮。 她也觉着有些新鲜。 “玉茗啊,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原还以为你只是要煮豆浆呢。” “如姨,等我晾好后再跟你说。” 林玉茗将那些豆皮晾在院中,她提前做好的竹架子上。这才回到灶房给几个大的和如姨一人端了一碗豆浆。 “娘……能不能,再,加点,糖?”老四扯了扯她的袖子。 林玉茗笑着将糖罐递给他,“自己加去。不要太多,牙齿会坏掉的。” 老四美滋滋地抱着糖罐去加糖了。 “我是想做一种豆衣,幼时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时候吃过一回。”林玉茗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其他地方有没有腐竹。腐竹这名字和黄豆,豆腐都不太搭,倒是她随便叫个“豆衣”取个形似。 “就是你晾在院中的那个?”林晏如喝了几口就放下碗了。她倒不是第一次喝这个,家中偶尔也煮一些。 “恩。豆衣炒了或者凉拌,味道极好。晚上就可以尝尝了。” 林玉茗想先试着做一些,如果成功了的话,就多做点。不过她做豆衣的原因主要是那天在山中的溪流里,看到了很多螺蛳。 她灵机一动,此时春笋长得正好,倒可以做点螺蛳粉,看能不能上街卖出去。柳州的螺蛳粉讲求一个“酸辣鲜香爽”,龙溪县这边的人口味偏酸甜,她做的时候可以少放点香辛料,侧重酸笋的味道。这也是她看到螺蛳后,仔细想了好几天的。 估摸着酸笋腌制了有一段日子了,林玉茗趁着这日天气晴好,带着六个儿子去溪流里捞螺蛳。 这回终于没人管她裙子能不能绑起来,袖子能不能撩起来了。林玉茗光着脚踩在在溪流中。被阳光晒过的溪石一点都不凉。 老大老二老三都下水了,就连小五和小六也脱了鞋子下来帮忙。老四站在溪石上,看着水中吸附在石头上的螺蛳,往后退了几步。 林玉茗不解,“四四,怎么不脱鞋啊?溪水不冷。” 老四嘟嘟嘴,不说话。 老三抓了几颗螺蛳扔进林玉茗带来的水桶里。他很快就明白了,“娘,四四怕!”说完嘿嘿笑起来,拿了一颗螺蛳就走向四弟。老四看着他手中的螺蛳,往后又退了好几步,眼圈都红了。 林玉茗看着这一幕,立时明白了。她上前就把老三拎了过来。 “弟弟怕,你还吓他!” 老三撇撇嘴,“我就吓唬吓唬他一下。” 看到林玉茗不认同的表情,老三将螺蛳扔进了水桶。就往溪流中走去。“算了算了。不逗他了。” “我们来打水仗吧!”说完就捧了一捧水,浇到了二哥身上。小五见状,欢呼一声,也浇到了小六身上。很快,四个小子就混战了起来。 林玉茗摇摇头,她将手洗了洗。来到岸上。 还将手心手背给老四看了看,才走过去。蹲下身, “四四,下次可以直接告诉娘亲,你不喜欢这种东西。这样娘亲就不会带你来了。” “娘……”四狗子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想跟娘……在一起。” “噗~你这孩子,娘不是天天和你在一起吗?”林玉茗摸摸他的头。四子有时候令她的心特别软。 “娘,那边……有,百合。我去摘,!”老四指了指不远处的林边。他想帮娘多干点活。 “你要喜欢就去。别走远了。”这附近林玉茗早踩过点了。老四想必是待在岸边心里不安吧。 她嘱咐两句就下河捞螺蛳了。 听着溪流中几个儿子的欢声笑语,不时抬头看看不远处四子摘百合的身影。林玉茗用手背捋了捋垂落下来的发丝,真心觉得离婚后的日子真好。 当然了,赚钱了更好。 中午回到家,刚抓回来的螺蛳还不能吃,她便放到木盆里,撒了盐,又滴了油养了一日左右。 等水中的螺蛳将黑色的泥沙等脏东西吐干净后,她才来搓洗螺蛳,将附着的青苔、草屑彻底弄干净,又用钳子将螺蛳的尾部剪掉,这样方便入味。 清洗干净后,用热水焯一下。然后便开锅起油,葱姜蒜加上八角、桂皮、香叶等炒热,随后将腌制好的酸笋倒进去,炒到能闻到浓浓的酸笋味时就倒入螺蛳,然后加入烧酒和盐糖,酱油和伪耗油,架柴炒至入味。然后盖上木盖焖一会儿就可以舀起来了。 这时将这盘酸笋螺蛳倒入早就开始在砂锅上熬制的骨头汤里,用小火煲一个时辰左右。这期间林玉茗又分别过油炒了木耳丝、蘑菇丝和萝卜丝,还炸了腐竹,又焯了白菜。 买回家的米粉也烫熟了。林玉茗将各种配菜端到桌上,她自己先就浇了一碗螺蛳汤汁,加了各种配菜 。 刚走出灶房准备端到院子里让如姨尝尝,就看到如姨走过来,还用手帕掩住了鼻子,当先问了一句, “玉茗啊,你这灶房里什么味儿啊,这么大?是不是什么东西放坏了?” 第四十七章 又吃不死人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将那碗螺蛳粉端着,往前伸了伸手。她刚要说话,就见着如姨和随后跟着的儿子们,都往后退了好几步。 额头划过一道黑线。糟了,看来如姨和狗子们都受不住这个味儿。 她只得端着这碗螺蛳粉,绕过如姨他们,往院中的石桌而去。 “如姨,我灶房里没有东西坏掉。您闻到的味道,是我最近研究出来的螺蛳粉的味道。” “喏,就是我端着的这碗。” 林玉茗坐到石凳上,拿起筷子就嗦了一口粉。 林晏如被她享受的表情镇住了。 刚刚她在院中和孩子们闻到的那股味道,在林玉茗端着这碗粉出来的时候,达到了顶峰。没想到竟然是吃的!而且玉茗明显不怕这个味儿,还吃得很是满足? 儿子们一个个都捏着鼻子,林晏如也用手帕掩着鼻,就这样,看着林玉茗坐在石桌上嗦了小半碗粉。 林玉茗吃得太香了,以及脸上那一脸满足的表情不像是作假。就连林晏如也有些被她勾起了馋虫,但她闻着这股味儿,还是不敢上前。 林玉茗觑空瞅她一眼。 “如姨,过来尝尝呗!别怕!虽然它闻着很臭,但是吃着真的很香。只要你忍过了这个环节,保你吃到人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之一!” “这,”林晏如迟疑了下,想着玉茗不至于骗她,又实在被对方享受的表情弄得惊疑不定。最后她跺了跺脚,还是拿着帕子走到了石桌前,坐了下来。 林玉茗递给她一双筷子,将螺蛳粉推过去。 “尝一口!一口就是天堂!” “啊?”林晏如眨眨眼,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天堂”是什么的时候,已经自动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围着的大狗子他们,眼见着林姨奶从震惊到自己又挑了一筷子,随即小口小口吃起来,很快就将碗中剩下的粉吃光了。 难得地,她一边用帕子擦擦嘴,一边还问了句“还有吗”。 林玉茗笑了。她双手做了个欧克的手势,“多着呢,如姨!我再去给你端一碗出来!” 嗯嗯。林晏如点头。 等林玉茗去灶房给她盛螺蛳粉的时候,林晏如朝几个小子招招手, “你们娘亲做的东西,当真闻着臭吃着香!别怕,都过来。” 林玉茗又端了一碗螺蛳粉出来,一眼就看到老三坐在了如姨的旁边。 等她将碗端到桌上,老三便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拿过了娘亲那双筷子,冲着几个兄弟拍了拍胸脯,挑了一筷子螺蛳粉进嘴里。 几个弟兄便看到三弟(三哥)也是像林姨奶那般,很快抱着碗不撒手了。还冲着他们哇哇乱叫, “好吃好吃好吃好吃好吃!”又嗦一口粉。再喊几句。再嗦一口。 老大和老二便去了灶房,忍着味道坐到了饭桌上。 很快几个儿子就被这味道征服了。 等到晚上陆安从外面回来,径直过来吃晚饭时,便看到几个小子,正挨着坐在檐下的台阶上,各自抚着肚子。就连自家夫人也靠在石桌上,满足地叹气。 他一时不明就里,“夫人,你这是?” 林晏如没有回答他,朝他招招手。陆安走过去。 但很快他站在了原地,皱起了眉头。 “……” 林晏如看他不说话,从石桌上站起来。还朝着灶房喊了一声,“玉茗,端碗粉出来!你陆叔回来了!” 边说着边走过来,陆安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但他哪有林晏如走得快,而且也不能退得太明显了。 等林晏如一把拉住了他的臂弯,陆安霎时僵在了原地。 林晏如将他半扶半拖着到了石桌边。陆安僵硬地被她按着坐下来。 林玉茗已经端着螺蛳粉出来了。 看到陆叔那样,她偷偷扬起了嘴角,随即一本正经地将碗端到石桌上。然后一声不吭地退开了。 林晏如将那碗粉推到陆安面前,把筷子递到他的手中。 “尝尝!” “夫人,”陆安眼中难得一见的祈求意味。 “别怕!尝尝呗!又吃不死人。” 陆安更害怕了。他拿筷子的手都开始抖了。 但林晏如只是笑看着他。眼里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陆安与自家夫人对视失败,只得拿起筷子,颤抖地去挑碗中的粉。 像慢动作回放一般,陆安终于挑起了一根粉丝,吃进了嘴里。随后他眨眨眼,又挑了一筷子。这回多挑了些。 然后看向夫人和林玉茗,“这是何物?竟如此神奇?” “这个也是我跟着先父,在南边吃过的一种粉。只怪当时年纪太小,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因着是螺蛳熬制的汤汁,我便将其称之为螺蛳粉。” 林玉茗终于敢走到桌边坐下来了。 “陆叔,你觉得如何?” “好!极好!”说着陆安也吃起粉来。 林玉茗和林晏如对视一眼,笑着说, “陆叔也觉着好吃的话,那我到县城里去卖的想法又多了一成了。” “加上老夫这一成,现在几成了?”陆安笑着问了句。这螺蛳粉当真令人满足,他的筷子也停不下来了。 林玉茗看看那边的儿子们,和桌上的如姨,板着指头数到, “儿子们各一成,加上如姨和陆叔您,现在就是八成了。” “哈哈。有趣!”陆安倒没想到是这么个算法。 他真诚地对林玉茗提建议, “玉茗呀,你这螺蛳粉味道是极好,但光是闻着味儿,便要令不少老饕打退堂鼓啊。若是要去县城里叫卖,可有些难度呢!” “你若是愿意,不如,”陆安正想开口,就被自家夫人在桌下扯住了袖子。 林晏如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 陆安话音便转了个弯,“不如我让师兄家的大郎,就是冬青,帮你想想办法。他在县城里,肯定比你我熟悉。” “不用了。陆叔我知道您是好心,但这人情啊,借了就要还的,我可不想您为了去请邵家的人帮忙,背上这人情债。”林玉茗拒绝了。 邵冬青在她搬过来的这段时间,也来过,给陆氏夫妇送些县城里新鲜的食材。倒是如姨都交给她来料理了。为此,她和儿子们蹭了不少对于玉溪村人来说,吃不起的好东西。 林晏如拍拍她,“你这孩子,这不是净说些见外的话吗?” 林玉茗拉过如姨的手,“如姨,我可不是见外。我是把你们都当成长辈,才这样说实话的。再说了,这点小事对于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可别小看我哦!”林玉茗眨眨眼。 林晏如笑了,她偏向陆安,“看来玉茗啊,是早就想到了好主意了。我们啊,就等她的好消息吧!” 她又反握住林玉茗的手,“有什么事,只管跟如姨开口,我和你陆叔都会想办法帮你的。别一个人在心里自个儿捣鼓。” “恩!我会的,如姨。”林玉茗甜甜地回道。 第四十八章 现在就缺一个帮手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一个晚上林玉茗制定好了之后的计划,还罗列了需要的东西,和怎么准备。第二天她就下山回村里了。借了个如姨的幕离,林玉茗穿了一身深色的衣服就往邓婆婆家走。 她知道这段时日村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肯定还没过去。像玉溪村这种偏僻的村子,这里的住户一向没什么有意思的娱乐活动,好不容易逮着林玉茗被赵大休弃的事儿,一食半刻哪能消停啊。 选的路也是田间小路,尽量少和其他人遇上。有些她不熟,有些碰到了她也不能不回,索性就低调点。 到了邓婆婆的家,她在院外喊了没几声,二丫就径直从屋中出来给她开门了。 “婶娘,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快进来。”二丫拉开门就拉上了她的手。 林玉茗将手中的篮子递给二丫,“这是婶娘新做的吃食,给你们带了些。别嫌弃。” “这,这哪能啊!不用!”二丫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婶娘的事早传遍了,即便她是个小姑娘,不是很懂其中的道理,但林婶娘一个人要带六个弟弟生活,肯定不容易的。就像她爹爹一样。但好歹她和大姐的爹爹还是个男人,能干力气活。这段时间没见过婶娘了,也不知道弟弟们好不好。 “傻丫头,婶娘人都来了,还能空着手啊。快拿着。不多,就给你们家尝个新鲜。”林玉茗将篮子放到她的手中。 这时堂屋的帘子掀开了,邓婆婆出来了。嘴中还唤着“二丫!二丫!是谁啊!” 刚出来,就看到了带着幕离的林玉茗,她初时还没看清。好在两人推礼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她下来就招呼道, “是玉茗啊!快,快进来!二丫,怎么做事的,还不快点把你林婶子带进来。” 林玉茗向邓婆婆打了声招呼,拉着二丫就跟着进屋了。大丫正在堂屋里秀东西呢。 邓婆婆一到屋里就吩咐二丫给林玉茗去倒水,林玉茗一向不爱喝茶。她则上前拽上林玉茗的臂膀, “来,坐。” “今天是有什么事儿吗?近日要去县城?怎地还带了东西过来。” “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吃食。那个黄色的是豆衣,要吃之前用加了盐的温水浸泡开来,就可以炒菜或者凉拌了。还有一盘腐乳,新做的。阿婆和丞哥,还有两个小丫头都尝尝看,看味道喜欢吗。”林玉茗笑着说道, “我确实是要去县城,不过要去的次数过多,今日是想来跟阿婆您讨个方便的。”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你带着小崽们不容易,能帮则帮。不知是什么事,还叫你亲自跑一趟。”邓婆婆端过水递给林玉茗。 林玉茗接过来喝了一口,“邓丞哥在家吗?” “他去下田了。我让二丫去看看,忙完了没,忙完了就回来。”邓婆婆随即打发二丫去喊她爹了。 林玉茗坐在屋中,便细细地跟邓婆婆说了自己要到县城卖螺蛳粉的事。 “每日都要去吗?” 林玉茗点点头,看着邓婆婆顾自思量的神情,她拉过阿婆的手, “阿婆,晓得这个事有些大,所以我亲自下来跟您和丞叔说。每日早上丞叔上山来接我,我和他一道从山谷里的那条路去县城。下午回来。早午饭我都包。每天还给丞哥除了两文钱的牛车费用,再给三十文工钱。就算我请的短工吧,我也不知道我这生意能不能做得起来。” “做起来后,也就是说等赚到了钱,每天给丞哥五十文的工钱。阿婆,不知你意下如何?” “三十文!?多了多了。”邓婆婆怎么说都不同意。 林玉茗说阿婆要是不同意,这生意她就找别人做了。要是去县城几次,她厚脸皮地搭个顺风车,那肯定不会跟邓家谈这个钱。现在是她要做生意,做生意需要帮手,邓丞年轻力壮,又是熟人,她信得过。做这个螺蛳粉的生意,她能赚多少钱,实在也不清楚,也可能做不起来,也可能亏本,当然也有可能真的成了。 做生意嘛,要有失败的准备。而目前她的第一笔生意,螺蛳粉的成本是最低的。到目前为止,要花的就是人工费,但儿子们可以来挖春笋、野菜,掏螺蛳等等。虽然药材的买卖赚得多,但她并不想继续做那个,尤其是现在和陆叔如姨成了邻居。 陆大夫身体力行地告诉她,行医的目的是治病救人,不是为了赚钱。她不好反驳,毕竟救死扶伤确实是医生的本职。只不过她需要钱,即是养娃需要,也是走出玉溪村的物质条件。 最后邓婆婆拗不过她,只好说,“等阿丞回来后,听听他的意思。” 很快二丫就带着爹爹回来了。邓丞听说是林小娘子来了,放了锄具洗了手就进了堂屋。 待坐下听了林玉茗的想法,邓丞无法抑制内心的惊讶。他原先实也担心,这昔日好歹也算弟妹的林小娘子,和阿珩分开后,要带着六个侄子,那怎么生活下去啊。没想到这么快林小娘子就想到了赚钱的法子。 虽说就像林氏所言,并不知道能不能做得起来,但有这份巧思和行动力,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好。我觉得可以。”又转向自家阿婆,对着两人都说道, “奶,林小娘子,头几日我就不收工钱了。等你觉得自己这生意能做下去,你便每日予我工钱。若是失败了,就当是我邓丞替你帮一小忙,实在算不得啥。至于你说的赚到了钱什么的,那不是我们目前该想的。” “多谢邓丞哥。那就按你说的。少则三日,多则五日,我就能看出能不能做得起来了。”林玉茗倒没想道邓丞竟然这么爽快就同意了。 要邓家真的不收钱,她还真没法找对方了。只得另外寻村里人。那实在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相比较而言,找邓家是最好的。 “那你哪日开始往县城里去?”邓丞又问道。 “后日吧。我明日准备些东西。”林玉茗说道这,又笑着邀请道, “陆叔和如姨,还有我的六个儿子都尝过了。都说好吃得不得了。不如今日你们都随我上山,也尝尝。虽说吃食存在众口难调的矛盾,但是我相信喜欢的人越多,越能证明我这螺蛳粉有多好吃。” 邓丞倒也同意了。阿婆上山有些不容易,邓丞便赶了牛车带着一双女儿跟着林玉茗上山了。 尝过后,邓丞对林氏这门生意又多了把握。确实很好吃。大丫二丫简直放不下碗了。下午他还去问了问陆大夫,看看从这山谷中有没有近路可以下山去县城。 林玉茗深觉邓丞想得周到。在陆叔的引领下,三人去探了探路。虽然有些窄,加之出谷后的林子里有些坑洼,要是不下雨,这路倒是好走的。 第四十九章 这岂不是要叫老夫拉肚子?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两日后,林玉茗早上寅时刚过就起床了。她随便洗了把脸,就先去将昨夜清洗好的螺蛳和酸笋炒好,放入已经熬了一个时辰的骨头汤里炖煮。然后就去给儿子们做早饭,洗漱。 快辰时的时候,将儿子们从床上叫起来,吃早饭。这时邓丞已经驾着牛车来了。 在她这里吃了早饭后,两人合力将林玉茗提前准备好的东西都搬上牛车。为了防止漏出,邓丞昨日就将牛车后板改造了一下。 等东西都搬上车后,林玉茗便嘱咐老大,洗过碗后便带着几个弟弟去他们姨奶那里。已经跟如姨商量好了,每天的中午饭,几个儿子在如姨家里吃。 下午则由大狗子亲自带着老二老三老四去捞螺蛳,挖野菜,摘木耳等等。 她千叮咛万嘱咐,终于在大狗子都受不了把她往牛车上推,才停了下来。老实说,她虽然信任自己的长子,但还是会有些担心。 倒是邓丞说了句玩笑话,虽然让林玉茗有些臊得慌,但她到底安心上车了。 “林小娘子啊,往日你在那赵徐氏家的时候,你家大狗子就能带着他的弟弟们在村里跑一趟了。” “咳咳,那我们走吧。”林玉茗掩袖坐好。 邓丞驾着牛车往谷外走去。林玉茗跟儿子们招了招手。 约莫午时前后二人到得县城。又径直往南城的集市行去。 “咱们是不是来得太晚了?”邓丞驾着牛车问林玉茗。他们都快在这里绕了一圈了,也没看到空位。 林玉茗脸有些红。还想赚钱呢,赶明儿看来真得起得比鸡早。 “没事,丞哥,先转转看。不行我再想想办法。” 显然两人转完一圈也没看到空位。邓丞将牛车停了下来。却挡住了后面人的路。 不少赶集的人骂骂咧咧地,林玉茗赶紧让邓丞将牛车驶入了旁边那条巷子。 刚进去就看到巷子的第一家是个客栈,位置这么好,人却稀稀落落的,只有一两个人。倒是有不少路人从这条巷子进来集市,或者出去找地方吃饭,但看着这店没什么人,很多人都去后面一家了。店里的小二随便抹几下桌子,就趴桌上歇会儿似的。 林玉茗叫住邓丞,“丞哥,你停下。我有办法了。” 邓丞虽不明所以,但见林氏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停下了牛车。 林玉茗从牛车上下来,径直往这家客栈而去。 那靠在桌上的小二一见来了客人,兴奋劲儿就起来了。立时起身过来迎客,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都不是,我是来跟你们掌柜的谈生意的。”林玉茗眼睛望向里面。 店小二奇了怪了,他又坐了回去。嘴里骂骂咧咧地,“不吃饭不住店来谈生意,俺倒是第一回见。” 林玉茗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径直往客栈里头走去,来到柜面。 伸手敲了敲桌子。那年纪大的都和邓婆婆差不多的掌柜抬起头来,看了林玉茗一眼, “小娘子,吃饭还是住店啊?” 林玉茗从袖中摸出十个铜钱,放到柜台上。 “老板,我既不是吃饭,也不是住店,倒是想跟你做个买卖。不知掌柜的又没有兴趣听我讲。” “哦?你有什么买卖?要兜售新鲜的菜还是别的?恕老夫直言,我这店啊生意不好,平日采购的都已足够,不需要再从散户手中收菜了。”掌柜的摇摇头。 林玉茗听他说完,将是个铜钱往前一推,“这钱是买掌柜的时间的。您只需听我说完,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掌柜的看着那十文钱,虽然不多,倒也是奇事。还有人买他的时间?这也能买? “好吧,你说吧。这钱我不收。反正现下也没什么客人。”掌柜的摇摇头。 林玉茗心道一声好,她直奔主题, “我呢,在家中研制了一道美食,叫螺蛳粉。不说别的地方,单就本县来说,我这里是第一家。味道的话,家中和邻居尝过的都说好。便想来县城里卖一卖。现在里面已经没有空位,我瞧您这地方宽敞,便想在您这里摆个摊。” “你先别忙着回绝。我正需要桌椅之类的,好让客人坐下来吃。我每来一个客人,只要您这店里有位置,我便买一个,一文钱一个。不知您是否愿意?” “若您觉得这钱太少,那这买卖就不做了。毕竟我这螺蛳粉的价钱也不高。一碗也赚不了几个钱。” “小娘子,听你这意思,你这什么螺蛳粉味道极好啊。不如你先让我尝一碗,我再决定如何?”掌柜的听了林玉茗的话更觉惊奇。这小娘子口气不小啊。 “好嘞。只怕您吃了还想吃。第一碗我送您,第二碗我就要收钱了。”林玉茗眨眨眼。她可不是做慈善的。 那掌柜的点点头,“好说好说。” 林玉茗便出店和邓丞说了此事。那掌柜的见二人搬完了东西,还出来跟邓丞说,可以将他的牛车赶到后院。 “多谢掌柜的了!我再送您一碗,让您的小二也尝尝。”林玉茗是真的很感谢了。这太给她便利了。 那掌柜的也来了好奇心。看着二人将炉子搬到拐角处。架起火来,一个炉子用来烧水,一个炉子用来热螺蛳骨头汤。掌柜的还将后院的水井让与林玉茗用。 见林玉茗又要道谢,掌柜的摆摆手,“要是不好吃,你就把那十文钱给我,算是买了我的方便了。” 林玉茗道一声“好嘞”。 谁知等林玉茗将其中一个木桶掀开盖子,掌柜的先就吓得一跳。他往边上退了两步,心中想的是,莫不是这小娘子准备的汤汁坏了? 但等林玉茗将螺蛳骨头汤舀了不少倒进锅中,随着加热,那味道越来越浓,越来越怪。掌柜的鼻子皱得越来越紧,他已经在打退堂鼓了。但出于商人的圆滑,他还是打算等林玉茗弄好后再劝她回家吧。 待螺蛳骨头汤差不多了,另一口锅中的水也开了,林玉茗烫了一碗粉。将各种料都放上去。掌柜的看着那满满一大碗,倒是觉得有些饿了。这分量还挺足的。 林玉茗端着那碗烫好的粉,舀了一勺螺蛳骨头汤,就要倒进碗中。 被掌柜一声大喝,“小娘子不可!” 林玉茗抬头,眨眨眼,“怎么了?必须得浇汁啊!这是这碗螺蛳粉的灵魂。” 掌柜的先不管“灵魂”是啥了。他咳嗽两声,“小娘子,老夫刚刚就想说了。你那汤汁是不是放坏了,怎的一股怪味?谁知你还将之倒进锅中煮了起来,甚至还要浇在粉上。这岂不是要叫老夫拉肚子?” 林玉茗听完先就有些想笑,随即忍住了。做生意不能笑话客人。 “掌柜的,您想错了。我这螺蛳汤就是这个味儿,是我特意做的,并不是坏了。而且它虽然闻着味道很怪,就是您闻到的这股味儿。实际上您直接说它有些臭,我也是不生气的。因为这就是这碗螺蛳粉的独家秘方。不浇这勺汁,就称不上螺蛳粉。浇了才叫螺蛳粉。” 说完就直接浇汁了。然后将这碗粉端到掌柜旁边的桌子上,做了一个请字。 “掌柜的若是觉得这汁坏掉了,吃坏了身子。算我林氏没有信用,这生意也不用做了。我还会将您送到这县城里最好的邵家药铺,那里的少掌柜是我的一位朋友。他一定会让人给您治好的,我还会赔您十两银子。我说到做到。” “邵氏药堂”的名声在龙溪县极其大,倒没想到这位小娘子竟然和那里的少东家相识。掌柜的倒是有些半信半疑起来,他看了眼林玉茗胸有成竹的样子,又看看在炉子边的那位小郎君。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忍着那股奇怪的味儿直冲鼻端,掌柜的搅拌了下,挑了第一筷子米粉。 刚吃进嘴里,他就惊了。又挑了一筷子,咽下去。 又是一筷子。 他那小二和林玉茗,邓丞就都看着他很快将大半碗螺蛳粉咽了下去。连碗中的配菜和汤汁都吃光了。 待他发觉碗空了的时候,仿佛才回过神来。 一抬头就看到林玉茗含笑满足的脸,掌柜的不禁点点头,“这螺蛳粉当真好吃。” 林玉茗将手递过去,“掌柜的可要再来一碗?要付钱的哟!” “好说好说!那便有劳小娘子了。”掌柜的将碗推过去。 第五十章 十倍赔偿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又给掌柜的烫了一碗。那店小二见状,也蹬蹬地跑过来,好奇地问道, “掌柜的,真有这么好吃?” 掌柜的边嗦粉边点头,朝着林玉茗叫道,“小娘子,你给他也烫一碗。算我账上。” “好嘞!不过掌柜的可能忘了,我刚刚就说了,送您的店小二一碗。这账就不记了。”林玉茗便烫粉边笑着回道。 等两人都吃完粉,掌柜的才跟林玉茗接着谈刚刚的生意。 “老夫姓钟,你称我一声钟掌柜即可。小二是我的侄子,小名竹子。” “钟掌柜好,小竹子好。小女子姓林,唤我一声林小娘子即可。这位是我村上的兄弟,我唤他丞哥,他家姓邓。” 邓丞点点头,“钟掌柜好。叫我一声阿丞即可。” “好好好,林小娘子,阿丞是吧。”钟掌柜叹口气,“二位可知我这店的生意为何如此惨淡?” 林玉茗和邓丞皆摇摇头。 “两位不是县里人,定然不知。待我说予二位听,你们再决定是否要在我这里做买卖。” 钟掌柜指了指二楼,“我这客栈一楼吃饭,二楼住宿,南城走南闯北的商人居多,我这客栈啊又开在集市南巷,往昔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却是年前有位老翁和一名孙女,到我这客栈住上半月,他俩是走南闯北说书的。” “谁知道某一日那老翁竟死在房中,仵作验尸后很快说明老人是死于自身顽疾,和我这客栈无关,可是他那孙女怎么都不信啊。非说是我这店的问题,定要叫我讨个说法。闹将了数日,我这店又是开门做生意的,不吉利的名声算是传扬开了!到如今,只有一些个熟客过来照顾我的生意。” 林玉茗听完,深觉旦夕祸福。听钟掌柜的意思,这客栈以前还是非常兴隆的。 “那钟掌柜为何,”林玉茗看他两眼,不便明说。 钟掌柜笑笑,“家中老婆子久病在床,这客栈的开销其实不怎么大。再加上后厨的掌勺是我兄弟,竹子也是我兄弟的儿子,便商量着再坚持坚持。况且,这客栈老夫开了三十年了,岂是说盘就盘掉的?” 林玉茗点点头,钟掌柜看来真是个好人。 她当下拱手,“钟掌柜,我不怕你这客栈所谓‘不吉利’的流言蜚语。您愿意予我一个方便,和我做这样一笔小生意,已是莫大的恩惠。” “唉,林小娘子客气了。虽说老夫对你这螺蛳粉算是改观了,但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商人百姓倒不一定有我这个闲工夫。你先忙吧!就按你之前说得来。”钟掌柜起身去柜台了。 林玉茗和邓丞二人将螺蛳骨头汤用小火熬煮着,那烫米粉的锅也咕咚咕咚地响起来。 螺蛳骨头汤的酸笋味道由此传得更远,直叫路过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林玉茗开始叫卖起来, “螺蛳粉唉,一碗真味粉,十分有材料!‘享受美味生活,体验百种人生’,这一碗林氏螺蛳粉,虽然闻着很臭,但吃了绝对上瘾,定叫你舌尖跳舞,有来无回!” 林玉茗挑了一筷子,满足地嗦完,接着招呼, “唉南来北往的客官啊,有没有兴趣尝一尝啊?” 林玉茗叫了老半天,都被路过的人掩着鼻子,皱着眉头匆匆地略过了。 “妈的!你这是什么味儿,快把老子熏晕了。”一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走过,正想多骂几句,林玉茗端起碗递到对方面前,把对方直接吓跑了。 “倒霉催的。”又有人跑过去了。 林玉茗只好放出杀手锏了,她要开门红啊,不能第一天就铩羽而归吧。 “我这林氏螺蛳粉,十里八县独此一家,客官坐下来尝一尝好不好?不好吃我十倍银钱赔偿给各位!” “十倍银钱?”有人站住了,对方是一个摇着扇子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小跟班。一听竟有这等好事,立马站住了。 “你这碗粉多少钱?” 林玉茗看了看对方,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但看这穿着,和周轩比起来,差远了。 “一碗粉十二文钱。” “十二文钱?那对面的面馆,才六文钱一碗清汤面,你这小娘子怕不是打劫的哦?” 林玉茗不卑不亢地回道,“像客官所说,一碗清汤面才六文钱,加一个蛋就要八文,加一片肉就要十文。而我这碗粉,用的是上好的骨头汤熬制两个时辰而成的汤汁,再加上我林氏独家制作的豆衣炸片,还要放上蘑菇丝、青菜丝、木耳丝、萝卜丝等各种配菜,这样满满当当的一碗,十二文钱,客观要是嫌贵,可就是强词夺理了哦!” “哟你这小娘子,嘴巴还挺厉害的啊!”鹿阳茂眯眼看了看两口锅,这味道太怪了。但越怪越勾着他鼻子,倒是奇了。这集市上什么好吃的他没吃过,倒是第一次闻到这般臭的。 “客官,我刚刚说了,我这碗粉不好吃,十倍银钱赔偿给你。一碗十二文钱,要是你们觉得不好吃,我赔偿你一百二十文。到那时你还会说贵吗?” “……”这话还真把对方问住了,别说他真的是因为这十倍赔偿站住了脚的。 “那要是我和我小弟一道吃,不好吃,你赔给我二百四十文吗?” “赔!”林玉茗斩钉截铁。 “哟呵。你这小娘子还真是有胆量啊!好啊,福园,去,找个位子坐下来。”鹿阳茂收了扇子,当先就往里走。那叫福园的小男孩已经噔噔蹬地跑进去给他拉开了长凳了。 林玉茗却上前笑着对这位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客人说道, “客官,那麻烦你先付账。” “……你这是看不起本公子啊!”鹿阳茂皱了皱眉。 林玉茗轻笑一声,“那倒不是。别人做生意有别人的规矩,我林氏做生意也有我林氏的规矩。不然烦劳这位客官出去打听打听,有谁像我这样说不好吃十倍赔偿的。” “那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会赔偿?”鹿阳茂转了转眼睛,一副不信的样子。 “客官,我这开门做生意的。最讲求的就是一个‘信’字,没有诚意的买卖,做不长久,倒不如我收拾了东西趁早回家。再说了,这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肯定有人听到我的叫卖声,若等下你们二位觉得不好吃,而我没有付给二位十倍银钱,你尽可拉我去见官。” 鹿阳茂听对方这么一说,心道也是。不过他早已计较已定,等下吃两口就说不好吃。 于是他便用扇子敲敲福园的桌面, “给这位小娘子数二十四文钱。” 福园道一声“唉”,从腰上解下钱袋。给林玉茗数了二十四枚铜钱,林玉茗喜滋滋地收进来跨在身上的布带。 然后才接过邓丞烫好的粉,浇汁,放配菜,端到鹿阳茂的面前。 鹿阳茂的脸上明显五官扭曲了,他为自己要赚两百文钱的便宜第一次有了迟疑。这值得吗? 但林玉茗笑眯眯地看着他,他不得不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粉后,吃进了嘴里。 唉?不臭了?这是怎么回事? 鹿阳茂又吃了一筷子,还吃了点配菜。这汁确实美味! 美味!这,这不可能!又夹了一筷子…… 等到鹿阳茂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粉上的小半配菜吃完了,碗中的粉也少了不少。 他正想撂筷子不吃了,却一眼看到自家的福园正津津有味地嗦粉。不时发出“哦!哦!”的声音。 再看看那卖粉的小娘子,对方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问他,“好吃吗?”。 鹿阳茂不得不承认,味道不错,甚至停下的筷子忍不住想再吃点。 林玉茗见他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笃定心中的猜测不假。但她不动声色,只问了一句, “客官,可是味道咸了?” 鹿阳茂下意识地回了句,“不咸。”随即惊觉自己顺着对方的话头说了。当下就想接着说,太淡了。但又觉得补充的话并不能证明这碗粉难吃。 而林玉茗则放下来心的样子,“那就好。还请二位不要噎着。” 就转身去招呼新来的一队客人了。这是一位商人,穿着长衫,腰上还挂了佩玉,身旁两位应该是他的随从。 他们主仆三人是刚丛集市里出来,想找个地方吃饭,正巧就看到了林玉茗这里的一幕。 他从头看到尾,见那位摇扇子的郎君脸上表情不似作伪。他也好各地的吃食,便最终上前要了三碗粉。 林玉茗朝着邓丞比了个欧克的手势。虽然邓丞看不太懂,但他能从林氏的脸上看出对方的喜悦来。 他自己心中也有了计较,这林氏的生意说不定真要做起来。 第五十一章 互惠双赢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随着客栈门前的桌子上都坐了五个人,且都是一脸满足地在嗦粉。便有那被味道熏得不行的人上前来问,“这东西真能吃吗?”,那位商人倒是说的实诚话,“味道不错,可以尝尝。分量很足,价格公道。” 这远比林玉茗的叫卖更有说服力。于是三三两两的人都坐下来了,但这些人也是图个新鲜。 十二文钱确实比一碗面要贵上一些,但是看着那满满一大碗粉,加上上面的各种配菜,尤其是那金黄金黄的一片不知是何物的食材,便有忍着臭味想要尝尝的。 见人来得多了,林玉茗不再说她那“十倍赔偿”的噱头了,万一真有那等骗钱的食客,多了她可没时间招架。 来之前她用布带装了一小袋树叶,这回每坐下一人叫一碗粉,林玉茗都取出一片树叶,放进她随身的那个挎包里。怕时间长了她记混了,收摊的时候不好算账。 已经有十片树叶了,林玉茗心里还挺美的。 她走到街口,叫卖得更加起劲, “螺蛳粉唉,好吃的螺蛳粉唉!十二文钱一碗,闻着有些奇怪,但是吃起来倍儿香,满满一大碗粉,各种配菜随您喜欢,可多可少可调整,来尝尝呗,这位客人!” 对方若是不信,林玉茗就给对方指一指,坐在桌上的那些越来越多的客人。 待新的客人坐下,跟身边的食客随口一聊,听到对方含糊不清的回话,但是嗦粉的样子实在够真实,那些人也便打消了一半疑虑。再到林玉茗将螺蛳粉端上来,尝了一筷子后,再尝一筷子后,也加入了嗦粉的队伍。 不出半个时辰,这客栈外面的桌子都坐的满满当当的了。更有那行脚的商人,嗦了粉,要歇脚,正好就歇在了这家悦来客栈。 钟掌柜没想到竟有这等奇遇。他便让竹子将客人带往楼上安顿,又亲自出来给那些林玉茗还来不及上螺蛳粉的人,倒上一碗茶水,只说是不要钱。 间或是问问有没有要吃饭的,倒是有带着小孩的大娘子过来尝个新鲜,但是小孩吃不了粉的,便叫一碗粥添些腌菜等等。也算是一笔小生意。 林玉茗这边人一多起来,对面的面馆,后面的酒楼,就有些客人瞧个新鲜,也拐了过来。 准备的两大桶米粉很快就烫完了。林玉茗和邓丞对望一眼,看来明日要准备得更多才行。别说,林玉茗也没想到她有这等运气,竟能遇见钟掌柜的予她这么大方便,不然就冲这一人一碗粉,还不知道客人有没有地方坐呢。 虽有新的客人过来,林玉茗也只好给对方欠身施礼,“对不住了客官,今日小女子第一次出摊,未曾想到竟有这么多人照顾我的生意,准备不够充足。若您还想尝一尝,明日同样的地方,我在这里等您光顾。若您腹中空空,这家客栈的大厨一样能为您准备想吃的。” 林玉茗说到这,停顿了下,“不过我这螺蛳粉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有些人便进了客栈,有些人便离开了去吃别的。总之倒确实有一些人听了林玉茗的话,想着明日再来尝一尝这味道奇怪但吃了都停不下来的螺蛳粉了。 林玉茗和邓丞将东西收拾好,便让邓丞等着,她进去跟钟掌柜道别。 “钟掌柜,”林玉茗来到柜台前,竹子在客栈里忙来忙去的,终于有了些风风火火的味道。钟掌柜毕竟年纪大了,他还是回来坐镇柜台。 “这是四十八文钱。您数数。” 钟掌柜扫一眼,收进了柜台。他又主动开了口, “林小娘子,老夫正有话要跟你呢。” “钟掌柜,请讲。”钟掌柜将她引到屏风后,满脸带笑, “也算老夫借光了,今日有不少客人都是因着小娘子的缘故,才在我这悦来客栈吃饭甚或还有住下来的。我看小娘子今日忙前忙后的,阿丞小郎君还要忙着洗碗,不如这样,我这后厨,除了一位兄弟掌勺,就是我这兄弟的妻子在洗碗,平时没多少事,也不急。但明日若还有这许多客人,我便让竹子的妹妹也来这里帮忙。” “到时候你这小摊的碗筷不如一道由我这里洗了,加上你们的牛车,和客人要坐下来的位置,若是小娘子愿意,可予我每日一百文。” 这钟掌柜也太会做人了吧,啊不对,是太会做生意了。她准备的材料够多,肯定不止像今日这般只卖四十八碗。等日后长久了,客源稳定了,一天卖两百碗,应该不成问题。加上这地理位置,一百文实在便宜她了。 她摇摇头,“钟掌柜,知道您老是好心。但咱们做生意的,讲求一个你来我往,互惠双赢。我这螺蛳粉往后每日,肯定不止卖一百碗。但目前我也不知到底能卖多少,要不这样,就按现在的,每日卖出多少碗,给您多少文。” “不到一百碗,但我还是给您一百文。若是超了,我就按实际的给您。此外,每日我再给您五十文,算我借您这地儿做这买卖,加上使用您后院的井水等等便利。您看可行吗?” 钟掌柜想了想,最终还是笑着同意了。这林小娘子做生意实诚,他没看走眼。 林玉茗见钟掌柜同意了,便随口问了句,“不知竹子的妹妹芳龄几何了?” “十三。竹子今年十六。” 林玉茗点点头,“钟掌柜,其实,丞哥也有一双女儿。我想先回家和他家商量下,看是否我那俩侄女儿来帮我忙。若是不行,我再单独出钱聘用竹子的妹妹,您看可以吗?” 钟掌柜当然同意。小村子里的人出来做生意,有时候就讲一个乡里乡亲的,他明白。 “那行,那便这样说定了。不知小娘子是否愿意签一份书契?” 林玉茗当然同意,她还在想合同二字在古代该怎么说呢,毕竟原主以前肯定没怎么碰过这种东西。 “那老夫今晚写好了,明日你来出摊的时候,我便与你签字画押。” 林玉茗应声好,便出去了。和邓丞将东西都搬上了牛车后,林玉茗便和他一道去集市里称米粉和骨头。 她看了看米粉价格,觉得很合适,便相继买了六桶。等明日若都能卖出去了,便再增加订购量。 “店家,我每日都在那悦来客栈做生意,不知我这粉可否放您这,您给我一凭据,明日我分批次来取,您看行吗?”林玉茗和那米粉店的老板打着商量。 “原来小娘子就是在悦来客栈做那什么螺蛳粉生意的啊!可以可以。”老板便给了他一张凭据,明日可凭这个过来取。 林玉茗又在集市上买了些落花生,打算回家自己炒,这个加进螺蛳粉会更香。再采购了些其他东西,林玉茗才和邓丞一道回去。 在路上的时候,她就跟对方说了钟掌柜那事,不过她自己也觉得邓丞同意的可能性很小。一双女儿都在跟邓婆婆学手艺呢,那个学会了,不比她这个差。 所以她只是抱着随意问问的心态和邓丞提了一嘴。没想到邓丞倒没有立时拒绝,反而说,先回去跟大丫二丫说一声,看看俩女儿愿不愿意来帮忙。自家大丫的性子很沉稳,奶也说了大丫适合,但二丫有些静不下来,也许她不一定会想跟阿奶学她那手艺。 林玉茗听到这话,倒是多看了邓丞的背影两眼。难得在这个时代,女儿家有这样开明的爹爹。 第五十二章 来挑事的?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第二天一早邓丞就带着二丫来了。二丫一看到婶娘,就亲切地上前拉着林玉茗的手, “婶娘,爹爹和我说了你的事,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要是咱们二丫不喜欢的话,也可以拒绝婶娘的。”林玉茗摸摸二丫的头。 收拾停当后,一行三人又赶往了县城。 今日悦来客栈的店门都亮堂了许多,小竹子一早就在大堂里给三三两两的客人沏茶。看到林玉茗等人来了,又听说了二丫是来帮忙的,自告奋勇地带着二丫去了后院。 东西卸下来后,林玉茗开始摆摊,邓丞去后院安置牛车。 今日店中有那么几位客人,就是打算在林玉茗这里尝尝螺蛳粉的。等林玉茗那炉子上的螺蛳骨头汤一热起来,众人皆掩了鼻子。但到底心中好奇,强忍着坐着不动,然后叫了碗粉。 待吃进嘴里,才明白昨日吃过的客人,那赞不绝口的神情皆不是装的。确实美味! 随着吃过林玉茗螺蛳粉的人越来越多,慕名而来的客人也多了起来。渐渐地,林玉茗每天都能卖出三四百碗。她每日就卖两个时辰,到得申时二刻左右,就收摊回家了。 有不少食客甚至带了朋友,也专程来尝尝这“闻起来奇臭无比,吃起来酸爽够味”的螺蛳粉。一时“林氏螺蛳粉”的名声大噪,连带着钟掌柜的悦来客栈也门庭若市。 钟掌柜甚至将和林玉茗的书契,在他的坚持下,重新改了。每日只需给他两百文的摊位费即可,勿须再交付其他费用。林玉茗没再坚持。 二丫在林玉茗这摊位跟了几天后,倒是留了下来。因为钟掌柜的后厨招人了,不需要她再洗碗筷了,这些钟掌柜都包了。二丫便跟着林玉茗做螺蛳粉,她爹邓丞便有了时间直接去集市上,采购各种需要的东西。 由于客人很喜欢豆衣,林玉茗便加了一道凉菜,取名“凉拌腐竹”。有客人不解其意,为何豆衣要改名叫腐竹。林玉茗笑笑,说这才符合她“林氏螺蛳粉”的招牌嘛。毕竟腐竹和有点臭的螺蛳粉一搭,单就名字来说,就更加相得益彰。 客人虽然还是有些不明白,但对她这道凉菜倒是甚为喜爱。有吃不惯她那螺蛳粉的,专门过来买了“凉拌腐竹”带回家去,做佐餐小菜。林玉茗这盘凉菜定价为八文钱,由于很多人没吃过,倒也不觉得贵。 钟掌柜还私下问过林玉茗,这豆衣的做法可否卖给他。林玉茗一时没同意,只说等再过一段日子再考虑。钟掌柜想想倒也是,他似乎显得有些急功近利了,好在林小娘子并没有因此生气。他也真是颇为喜欢这道凉菜。 林玉茗是想等赚的钱足够了,她打算盘个店面下来。而且这螺蛳粉的生意做得久了,食客应当就能明白做法的,纵然一时做不到她这般,但食材有哪些想必也能大致弄出来,就除了那油炸的豆衣要费些功夫罢了。 林玉茗现阶段只想赚个快钱。或者说,因为前世这螺蛳粉的红火,她才对做法胸有成竹罢了。细节上肯定没她做得地道,但样子应该能做个大概。聪明些的老板,只消定价比她低些即可。 也许是这些时日赚的银钱多了,日子也风平浪静得紧,以至于忽然有人上门找茬,林玉茗没能事先多个警惕。 这日,林玉茗刚和邓丞二丫到了悦来客栈,就看到门口的桌子上坐了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其中有一位还很眼熟。林玉茗从牛车上下来,仔细一瞧,这不是那天来过的那位吗? 她刚站在地上,那位她很眼熟的小哥就从长凳上起身,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喂,你就是那卖螺蛳粉的林氏林小娘子?” 林玉茗将二丫抱下来揽在身后,“客官,您也是来吃螺蛳粉的?” “那不然嘞。俺们申大官人屈尊来你这小摊,准备尝尝你那甚么螺蛳粉和凉拌竹子……” “螺蛳粉和凉拌腐竹。”林玉茗一本正经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俺说你这小娘子,忒不识好歹,俺们申大官人一大早就等着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开摊?”那小混混皱皱眉头,手背在背后,左右走了几步。 “对不住,客官稍等。我们这就开摊。” “搞快点!没看到俺们申大官人就坐那干等着嘛!”小混混指指当先那桌,林玉茗刚刚就看到了。 那所谓的申大官人一副众星拱月的样子坐在桌边,看样子约莫有三十来岁,应该是个混混头。一身的行头确实要比来跟她传话的这个要好得多,不过就是行头再好,这样一副架势过来,也并不能让人瞧得起他。好在林玉茗没那么多想法,交钱吃饭,吃完就走,就行了。 她道声惹,“几位官人稍等,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林玉茗边说着边跟邓丞使眼色,两个人赶忙搬下东西来。邓丞去后院安置牛车的时候,二丫帮着林玉茗生火。 没想到那申大官人倒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还走到了林玉茗二人的眼前。 看着林玉茗将那螺蛳骨头汤舀进炉子里加热,他皱皱眉头,“听说就是这劳什子发出的臭味的?” “是。是。是。”那小混混跟上来,站在一旁一叠声地应道。 “你吃过没?”申大官人瞪他一眼。 “小的没。小的还没。”那小混混点头哈腰地回道。 “没有说个屁。滚开。”申大官人伸脚就将那小混混踹到了一边。 林玉茗将一盘腐竹拌好,跟二丫叮嘱一声,便端着腐竹从摊后走出来, “申大官人,凉拌腐竹做好了,要不您先尝尝?” 那小混混正好又滚回来,立马上前叫道,“给我给我!” 林玉茗看看申大官人,见对方背着手看着她,一言不发。林玉茗只好将那盘凉拌腐竹递给小混混,“凉的,不咸。若是要味重些我便再加些盐。” 小混混端着腐竹走到申大官人的面前,“官人,你尝尝!”还把筷子递到对方的面前。 那申大官人接过筷子,仿佛恩赐般地夹起一块腐竹尝了尝,慢慢嚼啊嚼啊地,终于咽了下去。林玉茗看他一眼,她搅拌了一下螺蛳骨头汤。 那申大官人这才点点头,“不错!不错!” “给小子们赏了!” “申大官人赏!”那小混混端着那盘腐竹到得桌前,放在了中间。申大官人的那些小跟班,这才拿起桌上的筷子一人尝了一口。 林玉茗搅了搅螺蛳骨头汤。没想到申大官人直直地盯了盯她,竟然又站到近前看那锅螺蛳汤。 火势渐渐起来,锅也渐渐热开。汤面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味道出来了。 申大官人被那味儿一冲,当即用袖子一挡,嘴里发出厌恶的一声, “这玩意儿,真的能吃?这么臭,可别吃死了人!” “……申大官人,来我这吃林氏螺蛳粉的客人不说三五十,至少也有上百位了。像您所猜测的会吃死个人,那肯定是对我这个小摊位的,无中生有的胡乱猜疑。还请您慎言!” “慎言?哟小娘子还知道慎言啊,那你刚卖这螺蛳粉的时候可有慎言呢?本大官人可听说了,不好吃要给十倍赔偿的。”申大官人眯了眯眼。 “……大官人倒也没听错。那是我开业的头一天,为了吸引客人,许诺过的……”林玉茗垂了垂眼,掩盖了她脑中的想法。 这申大官人是来挑事的吗? 第五十三章 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那本官人就要问问了,这话可还算数?”申大官人不紧不慢地,在手中敲着扇子问了句。 林玉茗看了看桌上的那些混混。这帮子街头混的,要是闹将起来如果只是赔钱了事倒还好。就怕缠着她这个小摊不放,那才是有苦说不出。 林玉茗压下心中乱糟糟的猜测,她带上笑平静地回道, “申大官人第一次来我这小摊,实属荣幸之至。既然凉拌腐竹大官人都觉得不错,想来螺蛳粉也定能秉公而论。倘若大官人当真觉得不好吃,我必会赔偿你十倍银钱的。我林氏一向说话算数。” “那敢情好。”申大官人头慢慢地点了点,又踱回到桌边,老神在在地坐了下来。 林玉茗等粉烫熟了,放上了各种配菜。又悄悄地嘱咐了二丫一句,“等下情况不对,立刻往集市跑,不要顾忌婶娘。听话。” 说完亲自端到申大官人那桌上。 “申大官人,您的螺蛳粉好了。” 坐他前前后后的小混混俱皱眉的皱眉,掩鼻的掩鼻,且都是一副忍不下去的表情。倒是申大官人似乎刚刚已经近距离闻过螺丝骨头汤的味道了,这会儿竟然挥挥手,让林玉茗端上桌。 林玉茗刚将那碗粉端到桌上。正要退开,却见到先前那小混混走到了她的身后, “林小娘子,俺们申大官人是给你这小摊面子,还不快坐下陪陪俺们大官人!” 林玉茗转头看向他,见对方脸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但眼中的神色却是不容拒绝的。 林玉茗笑笑,“若是坐下陪申大官人说说话,那倒是没有问题的。” 林玉茗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显而易见地听到了周围吃瓜的群众,发出了一声“不要脸”的起哄,窃窃私语的声音在周围响起来。 林玉茗背挺得笔直。一声不吭,脸上倒是得体的笑容。 那申大官人看她一眼,见这小娘子倒还挺识趣。 “喏,你尝一下。” 林玉茗看看申大官人,见对方玩味地看着她。 林玉茗皮笑肉不笑。 “申大官人,您是怕我这碗粉有毒?” 申大官人扣扣桌子,“怎会!这碗粉我就是想请小娘子先尝尝,本官人再点一碗就是。” “多谢申大官人的好意,我已经吃过早饭,此时腹内不饿,吃不下。大官人再不吃的话,凉了就不好了。” “不给本官人面子?”申大官人脸色变了。 他身旁的另一个混混一拍桌子,“不给俺们申大官人面子就是不给我们面子。” 那混混的力气一点也不小,直接把桌子拍得震了一震。放在碗上的筷子都震开了,滚到了桌子上。 林玉茗放下桌下的左手伸出来,一把将反手握住的匕首“咚”一声扎到桌上。 “怎么?想欺负我林氏一个弱女子?” “……”任哪个混混也没想到林氏这样一个女流之辈,竟然随身带着一把匕首。这还说掏就掏了出来。 这把匕首是林玉茗刚搬到木屋时,林晏如送给她的防身之物。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六个儿子不容易,总要放些趁手的东西在身边,不管是做个样子还是必要时了结自己保全名声,都是可以随时掏出来的。 林玉茗晚上一直将之放在枕头下。原先的药房现在的卧房在外间,里间的卧房儿子们住着,她晚上睡觉时就守在外间。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保护好自己的六个儿子。 “刀剑无眼刀剑无眼,小娘子有话好好说。”那小混混看了看桌前申大官人震惊的脸色,深怕把这回的差事搞砸。只好在旁边点头哈腰地安抚林玉茗的情绪。 林玉茗将那把匕首从桌上拔出来,握在手中。 “申大官人,这碗螺蛳粉还要吃吗?” “吃,吃,本官人就是开个玩笑。小娘子多虑了。”那申大官人倒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凶悍的,他连忙将那碗粉端了过去。 拿过身边小混混递过来的筷子,就夹了一筷子进嘴里。 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那申大官人只咬了一口,嚼了一下,就一口吐了出来。 “我呸!赔钱!这是什么屎一般的,” 对方话还没说完,林玉茗就扬声打断了他,她将匕首扬得高了些,慢慢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大官人,照您这话的意思,您是吃过屎了?” 不期然又听到周围的看客发出一声哄堂大笑。 那申大官人的脸上青红交加,骤然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给脸不要脸!小贱人,不给你点教训,你当我申字是倒着写的?” 这回亲自拍了桌子,“儿郎们,给我上!” “把这个小娘们给我抓住!今天不给本官人赔偿十两银子,申某就砸了这个破店!” 眼见着那些小混混淫笑着萎了上来,林玉茗一把踹开凳子,后面那个离她最近的小混混被这长凳子一撞,腿肚子立马疼了起来。 哎哟一声闪开,“都给俺上!这小娘们忒不是个好货!” 林玉茗将那凳子往后踹开,就往后退了两步。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们这帮臭流氓,今日当街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若我林氏能逃出生天,必要叫你们都下地狱。” 那些混混看着林玉茗在这么多人围住的情况下,犹自说着狠话,俱都舔了舔舌头,笑了起来, “王法?!俺们就是王法,小娘子,没听过那句话吗?县官不如现管,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吗?” “都费什么话!给本官人按住这个贱女人!”申钱豹不耐烦道。 “是!” 林玉茗一点点往后挪,就在她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出什么,能解决眼前这个事的时候,右耳边不远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喊声, “嫂嫂!蹲下!” 行动比大脑快,林玉茗还未反应过来,当下就蹲了下去。 一只离弦的箭破空而来,穿过林玉茗头上的空气,竟直接射向了那坐在位子上的申大官人。 申大官人的帽子被射掉了。他也吓傻了。 周围的所有人都吓傻了。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竟然有人会在这里拉弓射箭。先前发生的一切他们已经想不到了,这时就更茫然了。 现场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似乎只有风吹过悦来客栈招子的声音。 林玉茗眼睁睁看着围着她身边的那些混混都跌跌撞撞地退了开去,那申大官人脸上惊惧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收回,也往后倒退了一步,却被先前屁股下的凳子绊了下,直接从凳子上往后仰倒,似乎就要摔下去。 幸好他旁边的一个混混眼疾手快从后面接住了他。 另一个更不会在此时响起的声音响起了, “林玉茗——” 第五十四章 狐假虎威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循声往后边望去。就看到骑着高头大马,背着箭囊,手中的弓还举在身前的赵珩,正远远站在人群后面望着她。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不对,是三个人。 其中一个坐在赵珩的后面,还有两个人也乘着一匹马。 林玉茗缓缓地站起来。她没理赵珩,反而径直走向申大官人。 周围的混混被她周身的气势所摄,但不敢上前,却也不想她这样往他们的头儿面前走去。均恶狠狠地,但声音都在打着鼓, “你!你想干嘛?” “我?我想干嘛?”林玉茗脸上的笑如沐春风,她将匕首换到右手。一把插到桌子上。 “我劝各位,最好不要乱动。否则等下我弟弟的箭,就会直接射穿你们的脑袋。若是你们嫌两只肩膀抗不住你们的脑袋了,不想要了的话,”林玉茗呵呵笑了两声。威胁的意味不要太浓! 远处骑着马的两人耳力都很好,就连坐在顾庸小舅舅身后的周轩都听到了。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在另一匹马上,一动不动的赵珩。 顾庸笑了下。“弟弟”?有意思! 几个混混都被吓得不轻。刚刚那支箭有多准,他们都不是没看到。这时俱都望了眼林氏的“弟弟”! 赵珩周身的气势被那身戎装衬托得更为有型,脸上的表情也带着显而易见的肃杀之气。那是他们这些混惯了街头巷尾的人,也能感觉得出来的嗜血的意味。这位官爷,想必箭下的幽魂不要太多! 林玉茗见他们也就是吓唬她一下,更是有恃无恐了。既然赵珩要替她出这个头,那她不狐假虎威一下,似乎说不过去。她又不是傻子! 林玉茗三两步走到申大官人的面前。弯下腰就提起申钱豹的领子。那扶着申大官人的混混想要护着大官人,但被林玉茗瞪了两眼就不敢了。 “啪!啪!”林玉茗伸手就给了申大官人两个响亮的耳光,一点都没留情。不光是混混,就连周围的人都看到申大官人的脸上立时红了起来。 她也不多打,脏了她的手不是。 打完了她还问了句,“申大官人,我打错了吗?” “没错没错!”那申钱豹忙不迭地回道。 “为什么没错?”林玉茗循循善诱。 申钱豹像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但看了看林玉茗眼中的狠意和温柔,又不敢抬起来了。 以往他也不是没欺负过像林玉茗这样的小娘子,但倒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硬茬, “我,我我,我不该没事找事,” “还有呢?”林玉茗眯着眼看着他。 “我,我不该,”申钱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我不该调戏小娘子你,” “这就对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若是你再找我麻烦,我一定把你送进县衙大牢,你信不信?” 申钱豹想说自己不信,在这地方,还有人能把他送进县衙大牢的,他还没见过。但今次第一次当街遇到了身负箭囊手挽长工的士兵,他便有些萎了。 “信,信,信,还请林小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吧!” “申大官人,我林氏最后再警告你一次。按大胤律法,若是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可处以绞刑。你可知晓?” 申钱豹那个腿抖的啊,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以往哪个小娘子不是半推半就就成了,今次怎么就碰上这母夜叉了呢,“小的,小的不知!” “没关系,你只要记住就行了。若胆敢再犯,我必会送你见官。”说完林玉茗狠狠地瞪了一眼申钱豹,才将人放开。 围观众人俱在心中一凛。小老百姓哪里听过什么律法条例啊,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见这小娘子如此信誓旦旦的样子,应该是真的吧?! 林玉茗退开两步,从袖中掏出手帕。她平时不怎么用这东西,还是邓婆婆给她绣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然后对着申钱豹和他的狗腿子们露出八颗牙齿, “还不快滚?” “滚!滚!俺们这就滚,小娘子大人有大量!”那膝盖被撞得生疼的混混还是有眼力见的,立时上前扶起申大官人,招呼着其他小弟就跑了。他们不敢从赵珩那条路走,只得从集市滚。 林玉茗见闹事的人都走光了。将那几张桌子,那几条凳子都摆正。 这才回到摊位上,又开始若无其事地吆喝起来, “众位客官,让大家见笑了!林氏螺蛳粉这就开张,要不要坐下来一碗啊?” 有好些先前就是过来吃螺蛳粉的客人,还没被林玉茗吓跑的,这时都过来坐下了。 赵珩看了眼林玉茗,他对身后的邓丞说道, “阿丞哥,你下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唉?这,”邓丞想再说两句,又觉得他没什么资格说。他又知道阿珩一贯是有主意的。 正准备下马,就听到旁边那匹马上的官人偏头笑道, “珩弟,不下去坐坐?我们在那茶肆可听说了,这南城集市最近新开了一家,生意特别红火的‘林氏螺蛳粉’。这可是个新奇吃食,你就没有什么兴趣吗?” “没有。”赵珩冷冷地回道。 顾庸“噗”地一声笑了,他也不揭穿对方,只管问身后的外甥,“阿轩,你有兴趣吗?” 周轩还记得曾在赵家那里吃过的黄焖鸡呢,这回这个螺蛳粉在南城卖得这么红火,别说他听到的时候也起了些心思。但在见到邓兄之前,他还不曾知晓,竟是嫂嫂开的摊子。现在,可不得去尝尝? 顾庸见他没说话,许是知道他这侄子啊在顾忌阿珩,想了想他对赵珩说道, “为兄倒有些好奇,究竟有多臭又有多好吃?珩弟可愿意陪为兄的下去尝一尝?” 赵珩又看两眼林玉茗,见对方正端了一碗粉给那桌上的客人。 他到底还是不能驳了顾庸的面子,便从马上下来。 顾庸笑了。 四人下得马来,牵着马到得悦来客栈近前。这时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蹦出来的竹子,一溜烟地跑过来, “几位大官人,这马交给我吧,后院里有马槽呢!” 他在人群中已经听到了林大娘子喊的“弟弟”,又见邓丞大哥跟这几人走在一起,估摸着是一路的。 “我和你一道去。”邓丞接过赵珩手中的缰绳。 “你们先去坐。我等下就来。” 赵珩没放手,“不行。” “怎么不行?”邓丞不明白。 但是竹子明白啊,他当即上前,“大官人,我能牵两匹,若不是烈马的话。” “那便有劳小二了。都是性子温顺的。”顾庸笑笑。 竹子便一左一右牵着马去了后院。 邓丞将三个人带至其中一张桌子前坐下。 正想起来叫二丫过来招呼,林玉茗就到了近前。 “螺蛳粉十二文钱一碗,凉拌腐竹八文钱一碗。请问三位客官,各要几碗?还是只是来喝茶的?” “林,小娘子。”周轩还是打了声招呼。 林玉茗望向他,“周兄弟好久不见,近日可安好?” 周轩没想到嫂嫂对他还挺温和的,他咳嗽一声,指向身边的顾庸,“这是我小舅舅,顾姓,单名一个庸字。和珩兄一道在冯家军效力。” “顾大官人好。” “林小娘子有礼了。”顾庸点点头,“请给我们上三碗螺蛳粉,再上一碗凉拌腐竹吧。” “好。三位请稍等。” 林玉茗转身就去忙活了。很快先上了凉拌腐竹。 在顾庸和周轩都拿起筷子品尝的时候,林玉茗端上了第一碗螺蛳粉,她径直走向顾庸。赵珩背对着她,林玉茗看不到他的表情,周轩倒是立马就看到了,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 这味儿也太足了吧! 这真的能吃吗? 但他看到自己的小舅舅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温文尔雅地笑着,在林玉茗端过来的时候,他还让了让,甚至还体贴地说了句,“小心!” 这份气质他小舅妈在闺中之时就未能躲过,哪怕小舅舅结了亲娶了妻,不少世家庶女还有上门请说想入府为妾的呢。 但见嫂嫂眼都没眨一下,放好碗,指了指桌上的筷子, “顾大官人请慢用。” “有劳了。”顾庸拿起一双筷子,挑了一筷子粉。 周轩眼见着自家舅舅竟然露出了超出他日常的表情,有些惊喜的意味在里头。 但顾庸仍旧慢条斯理地品尝,并不像其他的客人那般,吃上瘾了大口大口的嗦粉。但周轩能看出舅舅对这螺蛳粉,是真心满意的。 他赶紧喊一声,“林小娘子,我的呢!” 林玉茗正在放配菜,听到他的话,显而易见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周轩立马闭上了嘴,但他很快又补了一句,“先给珩兄上!” 林玉茗将配好菜的碗端过来,径直走过顾庸,端到周轩的面前, “周兄弟,请慢用。我弟弟,不急。” “噗”,周轩实在没憋住,呛了声。他赶紧拿过筷子,开始吃粉。不敢抬头看珩兄的表情。 赵珩脸上的表情崩得更紧了。 顾庸吃饭时很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哪怕是说话,也会等嘴里的咽下去才会开口, “珩弟,不要这么严肃嘛,否则把你‘姐姐’的客人都吓跑了。” 周轩再也忍不住了,他小舅舅竟然敢当着珩兄的面调侃对方! 他忍不住悄悄从碗中抬起头来望向珩兄,刚看清珩兄脸上的表情,就见林玉茗端着那碗粉走到珩兄旁边,弯腰,温温柔柔地笑道, “我的好‘弟弟’,姐姐今日谢谢你的救驾了。这碗粉,不收你钱。” 第五十五章 叫姐姐!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顺便,尝一尝‘姐姐’的手艺吧!”林玉茗站起身。 赵珩没动。 林玉茗又主动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放到那碗粉上。 “怎么,受不了这个味儿啊?” 见赵珩还是没有动的意思,林玉茗耸耸肩,真难伺候。 “爱吃不吃,老娘不奉陪了。”她径直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连顾庸都停下了筷子,这小娘子怎么又恁地粗俗!更不要说周轩张大的嘴。 没想到赵珩反而拿起了那双筷子,挑了一筷子粉丝到嘴里。 顾庸和周轩都在心中各自无语。珩弟(珩兄)这行为,看不懂啊! 三人默默地吃完了那碗粉,还有那盘凉拌腐竹。周轩甚至还表示想再来一碗,但被顾庸制止了。 “切不可贪多。” “好的,小舅舅。”周轩便叫那小二上了三碗茶。 吃着茶,看着林玉茗在桌间忙忙碌碌地,一点都不拘谨。不管是哪位客人,林玉茗都是微笑面对,从容应答。 “林小娘子,还挺厉害的。”他对着珩兄叨咕了一句。 没想到赵珩倒顺着点了点头,“确实。”想着刚刚在玉记茶肆,听到阿丞哥说了林氏的事后,他心中全是惊讶。没想到离开他赵珩的林氏,竟过得这般风生水起。 为何这么多年,他竟不知林氏有这等巧思和手艺?他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这凉拌腐竹和螺蛳粉的味道都很好。尤其是这凉拌腐竹,竟能吃出肉的感觉,真是奇了。 等到林玉茗再次从他身边经过时,赵珩唤了一声, “林氏,” 林玉茗偏头看他,“叫姐姐!” “……我比你大,你不记得?” 也太没意思了吧。林玉茗略过了他,给那桌的客人上了一盘腐竹,回来的时候走到他旁边, “说吧,何事?” “儿子们可好?” “我还道什么事呢,邓丞哥没和你说?” 邓丞也是个实诚人,听到这话,从炉子间抬起头来, “还没来得急呢。” “……”得!傲娇加一个老实人,没救了。 “儿子们可好了,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我白日来出摊,由如姨带着,不用担心。” “好。下午收摊我随你一道回去。”赵珩这时才说了此行回来的目的。 “行啊。不过先说好,我家没多的房间住,要么就下山和邓丞哥挤一挤,要么,”林玉茗摊手。 “阿珩,我没问题。”邓丞听到了又应一声。 林玉茗崩不住表情了。太好玩了。 她看了看周轩和顾庸,“这两位也要同去?” 顾庸点点头,“是的,林小娘子。我听珩弟说,你与陆安大夫熟识,此番可否帮我引荐一番?” “顾大官人,这说的哪里话。陆大夫开门问诊,什么人都见得,何须我一个小娘子引荐?” “是顾某唐突了,小娘子勿怪。”顾庸也深觉自己失言了。 林玉茗忽然欠了欠身,还了一礼,“顾大官人,何须如此客气。我一介农妇,哪里当得大官人这许多礼?” “小娘子可不像是一般的农妇,”见林玉茗的眼神似乎变了,顾庸笑笑, “一般的农妇,谁会随身带一把匕首的?” “呵呵。”林玉茗竟然笑了起来。她还道是这顾庸,是什么会看相的术士呢。 “对啊,林小娘子,我们刚骑马过来,就看到你将一把匕首插在桌上。别说,我周轩生平还是第一回见。”周轩觉得林氏有一种温和似的狠绝,更是一种若不是逼急了,不会显露出来的狠意。 某种程度上,和他的小舅舅顾庸很像。这也是他见到林氏后,就对对方有些惊异的原因。 “女子想要在世上安身立命并不容易,何况我一个带着六个孩子的。总要放些防身的物件在身上。逼急了我拼他个鱼死网破,也绝不妥协。既是示人以警,也是保全自己。” “当然,幸得几位郎君及时赶到,尤其是,赵郎——”林玉茗说到这,对着赵珩郑重地行了一礼。 “今日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他日我必百倍相报!” 对方眼中迸发的神采,就连周轩和顾庸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倒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而赵珩,还沉浸在那一声“赵郎”的呼唤中,竟没有说些什么。 收摊的时候,钟掌柜来告了一声惹,说今日真是有些对她不住。 那申大官人名唤申钱豹,是这附近有名的登徒浪子。却好带着些不三不四的人,专挑那有些姿色,但又无权无势的小娘子调戏。 他不敢报官,只着小竹子等事态严重时,去求那南巷后边那条街上的洪涯生。 “洪涯生?那是谁?”林玉茗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他是我们这南城,小老百姓的保护伞啊!”钟掌柜叹口气。 洪涯生开了个武馆,名为洪馆。平素除了收留无家可归的小孩子为弟子,就好打抱不平,专门收拾那些地痞流氓。背景大的他也敢上前理论一番,即使有时候也帮不到什么忙,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官府强。好在南城不少混混头子,都卖他一份面子。 “但这申钱豹不一样,他家中有些背景。他是咱们南城兵马司副司使的侄子。原先他那叔叔将他塞进了兵马司里,可惜这申钱豹吃不了那个苦,又做了不少偷奸耍滑的事,就被兵马司开了。后来便跟一些杂七杂八的人搞到了一起。” “洪涯生找过他一回,但被他警告了,说再多管闲事就把他也弄了。这年头啊,官兵都是不管老百姓死活的。”钟掌柜摇摇头,不想多说。 倒是林玉茗安慰他,“钟叔,我没怪你和小竹子。我倒是深怕你和小竹子冲出来,那帮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被缠上了可不好摆脱。我自己倒霉就算了,哪能牵连你们啊!” “唉,是我这个老头子没用!幸好你们没出事……老夫竟然想不到,你还有个这等英武的弟弟。”钟掌柜看了看门外的赵珩等人。 赵珩已经熟视无睹了。算了,这样也好。就让这流言散开吧,也免得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再来寻林玉茗的麻烦。 “是啊,我这‘弟弟’啊,是冯家军的一员。冯家军您知道吗?就是,”林玉茗还没说完,钟掌柜就激动了, “竟是冯家军的!竟是冯家军的!老夫真是开了眼了!不是说那冯家军的,只在邻县雄安奔走吗?……竟能在本县见到冯家军的人!”钟掌柜竟然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他迈着龙钟的步伐,往门外小跑而去。 一直到得赵珩和顾庸面前, “小郎君,竟是冯家军的?” 赵珩虽不明所以,略一点头,“是。” “好啊好啊,有出息!林小娘子有你这样一个弟弟,真该放下心了!你姐姐每日走恁远的路,来县城里摆摊,也是辛苦了!你也不容易,你也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啊!”钟掌柜不住地点头。 这小郎君长得真是英气逼人,气度不凡。 “多谢掌柜的照顾,”赵珩哽了哽,“——我‘姐姐’了!” “好说好说!有空常来这里坐坐,要住店什么的,不收钱!不收钱!”钟掌柜笑呵呵道。 赵珩还是第一次在军营外报上冯家军的名头,倒没想到一个县城掌柜,也对冯家军这般敬爱有加。他看了眼顾庸,顾庸对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有劳掌柜了!今日我是来随‘姐姐’回家,这就告辞了。”赵珩看着林玉茗站在后边,一本正经地听着他和钟掌柜的对话。 “慢走慢走。”钟掌柜将几人送到门口。 赵珩骑在马上,朝林玉茗伸出手, “‘姐姐’!上马吧!” 林玉茗扬起得体的职业微笑, “就不劳烦‘弟弟’了,我得坐邓丞哥的牛车看顾东西呢。让二丫一个小丫头看着,我心里过意不去。” “婶娘,二丫一个人也能行的。你坐珩叔的马先回去吧,不然珩叔他们肯定不认路呢。”二丫跳上自家爹爹的牛车,朝林玉茗挥挥手,乖巧地道。 “……”林玉茗无言,她望向邓丞。希望阿丞哥看在这些天跟她一路的份上,能帮她说两句。 邓丞也同意女儿的话,“玉茗,东西不会出问题的,你早些和阿珩回去吧。骑马快些,也能早点见到侄子们。咱们明日要的东西,等下我会和二丫去采买的。” 林玉茗眉间一蹙。阿丞哥总归还是为她着想,她也不好不听。 “是啊是啊!我也想几个小侄子了,想快些看到他们。”周轩附和道,“林小娘子,你不跟我们一道走,我们如何认得路呢?我听说你已经带着侄子们搬家了。” 林玉茗点点头,来者是客,那行吧。 不过她还是先去了邓丞那边,嘱咐邓丞等下给她带些东西回去, “阿丞哥,记住了!这些肉可都要买好的,今日有客。”邓丞连连点头。 完了她才走到赵珩的马前,将手递给对方, “‘弟弟’,有劳了!” 坐上赵珩的马,林玉茗压根没注意到周轩和顾庸的表情。 周轩在顾庸身后偷笑。难得看到珩兄吃瘪。 顾庸则笑看着两人。这林小娘子还真是恁地有趣,总觉得珩弟和她在一处,表情都丰富了些。 第五十六章 林氏过得挺好的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抓稳了。我们已经出城了。”赵珩在前面提醒了句。在县城里,骑马可以,但不能纵马;出了城,就可以放开了。 林玉茗便抓紧了赵珩腰际的衣服。此刻她就把赵珩当作开摩的的,故而也没怎么扭捏。 赵珩感觉得出来,林玉茗很听话。他脸上难得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回头朝身后的顾庸和周轩喊了声,便纵马朝玉溪村而去。 骑马确实要快很多。林玉茗在离院子还有二十米左右的时候,就让赵珩停下来了。她先下马,让赵珩和随后而来的顾庸去林中找个地方系马,她院子里没有马棚,也不能系在栅栏上。 “原来这就是栅栏不能系绳的原因吗?”顾庸从后边走上来,停在了赵珩的旁边。这小院看着很是生机勃勃啊,院墙上爬满了细叶红花。 赵珩这才回过神来,他朝顾庸点点头,“顾兄,我们过去吧。” “好。”顾庸在见到林氏之前,也在想,一个被休弃的女子,带着六个孩子生活,一定很困窘吧。万没想到这被阿珩休掉的小娘子,竟能活出不一样的精彩。他现在真的有些好奇了,这样的女子怎会被阿珩休弃呢? 栅栏门是虚掩着的。上面还挂着一个木牌,顾庸凑上前去,看了看上面写的什么。 没想到他一看清,立即就笑出了声,“噗——”。 随即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咳嗽了下。这小娘子就这样把自己的闺名写出来吗? 赵珩也看清了,上面竟然写着三行字,他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林氏玉茗之家,非熟人勿入,非请勿入”。实在是,太丑了。 他的眉头皱了皱。推开虚掩的门,还眼疾手快地将那个挂着的牌子翻了个个儿,然后就往里走。 顾庸在他后面进去,竟然看到那木牌背面还有一行字,“请不要让我面壁思过。”顾庸笑笑,他跟着走进去。 “林氏,你,”赵珩进来,就看到周轩正坐在院中的石桌上,桌上放着三个竹制的杯子。 周轩听到声音,回头招招手,“小舅舅,珩兄,你们快来坐。” 两人走到石桌前坐下,这时林玉茗从房内出来了。她端着两盘东西就出来了。 将手中的两样小食并几支竹签放到石桌上,林玉茗笑笑,“这个是我早上给儿子们做的梨花蛋卷,三位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虽然冷了,但还是可以当小食吃的。” “这个是我腌制了有一段时间的脆青梅,虽说立夏还有几日,但各位也可以先尝个鲜。” “那此茶也是梨花泡的了?”顾庸看着杯中的白色花瓣,开始便觉得有些像。 林玉茗点点头,“如姨那边山涧旁有一棵野梨树,正是开花之际。我便摘了些回来。” “此时天色尚早,我儿子们还没回来。几位可以在此品品茶,吃吃点心,歇会儿。我去接孩子们回来。” “我与你一道去。”赵珩站了起来。 林玉茗眨眨眼,“‘弟弟’,你随我去了,谁来招呼两位大官人呢?” 周轩忙不迭地道,“不用不用,我和我小舅舅,还有珩兄都这么熟了,哪里还需要招呼啊。珩兄早就想见小侄子们了,就让他和林小娘子你一道去接吧!” “是吧,小舅舅?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顾庸点头,“林小娘子,就让阿珩和你一道吧。毕竟他足有月余没有见过孩子们了。” 林玉茗无所谓,“那行吧。走吧,我带你去找他们。” 一路上两人并无什么话,林玉茗在头前走,赵珩只是跟着。他本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咽回去了。林氏过得挺好的,那说明孩子们也一定过得不错。 穿过这片树林,老远听到了那边传来的歌声。 歌声?赵珩耳力很好,“……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伶俐……他们善良勇敢相互都关心……” 从林中走出去,林玉茗朝着溪流中的孩子们唤道,“儿子们,” 立时几个孩子都抬了头,望过来,一叠声地唤道,“娘,娘”,等刚看到林玉茗走进,没想到树后还走出了另一个人影。随即几个孩子不淡定了,老三当先扔了螺蛳进水桶里,就从溪中跑出来。 林玉茗急忙喊道,“老三,你慢点!别摔着。” 老三嘿嘿笑了声,他缓了缓步子,从溪流中出来,直接光了脚就跑到赵珩身边,一把扑了上去。 “爹——” 老二老大,还有老四都跟着上来了。但是三个人都没扑上去,只走到林玉茗面前站着,然后唤了声“爹”。 林玉茗蹲下身,小声地说道,“既然早就想你们爹了,怎么不过去啊?” 老大不说话,老二也不说话,老四只拉了拉林玉茗的袖子,嘟了嘟嘴。 林玉茗噗嗤一声笑出来,“现在反而怕了?学学老三,他可没那么多有的没的。念了这么久的爹爹就在你们眼前,还这么矜持吗?” 老四遂奔了过去,一把抱住爹爹。老大老二也随即跑过去。 赵珩蹲下身,将四个孩子都揽住。没说话。 老二红了眼眶,“爹,你怎么今天才回来啊?” “爹也想早点回来。但是军营里,有规矩,不是想回来就回来的。”赵珩挨个摸了摸四个孩子的头,“这不,爹一得了空,就回来看你们了。” 老大比较稳重,他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爹爹,军营里是不是很苦?爹爹有没有受伤?” “没。爹爹觉得不苦,也没有受伤。”赵珩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本身就有底子,箭术也一流。每日的训练对他来说并没有多累,只是夜深人静之时,经常想起六个孩子。偶尔也想起……林氏。 “爹爹,你……黑了!”老四冷不丁地说道。但赵珩和林玉茗都听到了。 赵珩先愣了下,林玉茗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很快她看到了赵珩望过来的眼神,只得强自憋住笑。 “咳咳,小五和小六在如姨家。不在这个方向,我们先回去吧。等下让大狗子去把他俩叫回来。” “好。”赵珩点点头,站了起来。 一行六人往林家回去。一路上老三叽叽喳喳地给赵珩讲述他们平常做些什么,两两拉着赵珩的两只手。 “早上,娘和丞叔走了后,我们四个轮流洗碗。然后一起去林姨奶家,姨奶和陆爷爷在教我们几个识字呢。不过陆爷爷比较忙,一般都是林姨奶教我们……” 林玉茗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看到长得不错的花,她就折一只。等到到家的时候,赵珩带着孩子们进了院子,先去将孩子们拎去的螺蛳桶放到一边。林玉茗捧着那捧野花随意地跟顾庸和周轩打了声招呼,就进屋了。 她每天晚上都要换一束新鲜的野花,插进窗前的瓶子里。今天也不例外。 第五十七章 来者是客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晏如和陆安带着小五和小六过来的时候,林玉茗已经在灶房忙着了。 小五和小六一听说爹爹回来了,一冲进门,迈开小短腿就冲了过去。 林晏如在后边急忙唤道,“你俩慢点,可别摔着!” 大狗子在一边笑道,“没事的,姨奶。他俩好久没见爹爹了,心里肯定欢喜着呢。” “也是,也是。”林晏如和陆安一前一后走进来。 赵珩本与顾庸在下棋,一听到声音就循声望了过去,可巧两个小的一下子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腰,嘴里连声唤着“爹爹”“爹爹”。 赵珩放下手中的棋子,侧过身来,一把将小五和小六抱到了腿上。两个小子立马抱住了他的胳膊,脸也贴了上去。 赵珩也不好将两个小子再放下去,便就就着这样的姿势站起来弯腰,行了晚辈礼, “陆大夫,陆夫人,好久不见。烦劳二位照顾我家小郎了。” 顾庸和周轩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说的哪里话!玉茗这丫头就像我俩的闺女似的,夫君,你说是不是?”林晏如摆摆手,和陆安对望一眼。 陆安“嗯嗯”两声。玉茗家中,今日客人有些多啊! 顾庸此时从桌边走过来,拱了拱手。 “请问,这位老先生可是龙溪邵氏药堂,上一任家主邵方元的弟子,陆安陆先生?” “家师正是邵氏已故家主邵方元。敢问这位小郎君是谁,如何得知?”陆安打量了一眼顾庸,并没有什么印象。 “陆先生可对顾廪这个名字,还有印象否?” 见陆安并无所动,但眼神却有了些微变化,顾庸笑笑,再次拱手,“陆先生,小可也姓顾,单名一个庸字。” “你和顾大……顾廪是什么关系?” 陆安又多看了几眼顾庸,见对方相貌与记忆中的顾大人稍有些神似,再加上这廪字和庸字,似乎,“你是顾廪的弟弟?” “正是。小生并不想打扰陆先生,只求陆先生借一步说话,不知可否?” “夫君?”林晏如看了看对方,再看看陆安略有些严肃了的神情。她捏了捏陆安的手,小声宽慰,“你担心什么,我们早就和京城不相干了。真有什么事,你推了便是。” 陆安回握住林晏如的手,笑笑。确实。然后对顾庸做了一个“请”字。 顾庸随即走过来,道一声“叨扰了”。两人便去了院外相谈。 林晏如和赵珩周轩点了点头,便径直往灶房而去。她是真的不担心, “玉茗啊,今日做些什么好吃的?” “上午在市场买到了新鲜的排骨和鸡腿,不过还在丞哥车上,得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再弄。我先弄些小菜。今晚除了正餐,咱们做个烧烤。” “烧烤?”林晏如已经坐下来帮林玉茗择菜了。 “前几日不是托冬青哥在县城里熟识的铁匠铺打了个铁丝网嘛,这两日抽空也准备了些菜。本打算等立夏的时候烧烤,啊如姨,我知道咱们平常立夏要吃锅边糊,不过我不太爱吃那个东西。” “你呀,我知道。你还是乐于做自己爱吃的东西,那烧烤就要用那铁丝网吗?” “对,铁丝网是烧烤的精髓,嘿嘿,刚刚我就把料汁调好了,这可是灵魂。” 林晏如笑笑。她听得多了,便知道了玉茗所说的灵魂是什么意思,反正,按玉茗的解释,就是做吃食讲究个过程,体会那种乐趣。人生嘛,不就是赚了钱就要享乐嘛。 也是因为这个,她早劝陆安打消了收玉茗为徒的心思。玉茗一心一意地照顾六个小郎,养家糊口,还想有朝一日从玉溪村走出去,最好是到县城里去,这样能把六个小郎都送进学堂。她没有多少时间能够静下心来认真学习药理知识。 虽然有些遗憾,但林晏如觉得这样也不错。玉茗是个好孩子,她想做的就应当鼓励她去做。 “娘,丞叔和二丫姐回来了。”老大跑到门口跟林玉茗喊了一声。随即,二丫就提着东西进来了。 林玉茗洗洗手,到院子里去搬东西。 周轩和赵珩看到了,周轩悄悄问对方,“珩兄,咱俩就干坐着吗?不帮林小娘子搬搬东西?” 赵珩咳嗽一声,还是站了起来。周轩也跟着走过去。谁知林玉茗余光瞟到他走过来,就朝他俩喊了一声。 “来者是客,你们坐着就行。和孩子们好好玩玩,他们也难得看到你们。” 赵珩被一句“来者是客”噎了回去。他正想说些什么,老三就拽了拽他,“爹,这里怎么走啊?” 赵珩只得坐下来。这是林玉茗从县城里买回来的一副象棋,听说是陆大夫没事教几个小子玩玩。但陆安平日比较忙,所以今天赵珩一回来,老大就把象棋搬出来了,说正好爹爹教教看。 林玉茗和邓丞搬完了东西,又把邓丞买回来的把明天要开摊的事情商量好,就让邓丞去接大丫。 “今晚我要弄烧烤,你把大丫去接来……等等,你别去了,阿丞哥。是我糊涂了。” “什么?”邓丞还待再问,林玉茗已经跑出去了。 她站在廊下,看到石桌那边,老二和老三正分别在赵珩和周轩怀中,两个人正对弈呢。不过好像是赵珩和周轩在指导两孩子对弈。顾庸和老大坐在另一边,老大怀中抱了四四。 她又望了望院子另一边,果见陆叔正躺在她订做的摇椅上,旁边还有两把小的,小五和小六正躺在上面听陆叔讲故事呢。 林玉茗径直走到石桌边,她咳嗽了一声。 众人都望向了她,林玉茗看了看赵珩,“托你帮个忙,去邓阿婆家把大丫接过来,今晚吃烧烤。” “吃什么?”赵珩想再问。 林玉茗打断了他,“吃什么你别管了,阿丞哥跑一趟太慢了。你去接大丫,好歹她也算是你侄女。” “行。”赵珩也不再问了。他站了起来,看了眼顾庸,对方点点头,赵珩便对老二说道,“让顾叔叔接着教你,好不好?” 二狗子看看温文尔雅的顾叔叔,点点头。“爹,你去吧。我会玩,主要是三弟不怎么会。” “二哥,你说什么呢!我哪里不会玩了?就欺负我,是不是?”老三撇撇嘴。二哥怎么能说他不会玩呢,他不就是经常卒子过了河往后退嘛。 “四四,二哥有没有欺负你三哥?”老二一本正经地问大哥怀中的老四。 老四看看三哥,又看看娘亲,见娘亲也笑了。他眨眨眼,“没……二哥说的是实话。”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起来,老三也不恼。他捶捶周叔叔的大腿, “周叔叔,咱俩合力杀二哥个片甲不留,好不好?” 周轩看小舅舅一眼,“我尽力。” 赵珩自去接二丫不提。周轩和老三合力,自然是被顾庸温柔地将军了。 “啊,又输了。周叔叔,你也太没用了。怎么老是输?”老三不满。 周轩捏捏他的脸,“这能怪我吗?你老悔棋,你二哥都没怪你。” “那是应该的,他毕竟比我大点。” “你还真不客气。”周轩笑笑。三侄子这性格,其实和他挺合的。 “娘亲说的,大的要照顾小的,小的要照顾更小的。我只要照顾四四就行了。四四,你说是不是?”老三和老四挑挑眉。 老大看看怀中的四四。四四没说话。他掩去了眼中的笑意。 其实,平日里,四四照顾老三的时候更多。但这种一胞双生的缘分,即便有时候三弟会欺负欺负四四,但四四依旧更亲老三。 第五十八章 私心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约莫戌时,林玉茗已在院中挂上了灯。她让赵珩和周轩将灶房的大桌子搬出来,搬到院中。儿子们都忙不迭地去搬凳子和椅子。 林玉茗笑着对顾庸说,“顾大官人,” “林小娘子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如同阿珩一般,唤我一声顾训。” “好,顾训。您请随意坐。小门小户,没有那么多规矩,一切以舒适为主。” “好的。”顾庸见陆安夫妇都不在意,他便也随便在一面坐了下来。 这时林晏如将凉菜先端了上来。 “如姨,你也别忙了。去洗了手来坐着。” 林玉茗正待去厨房,周轩喊了声,“林小娘子,我们要不要也先洗个手?” “要的,要的。周叔叔。”孩子们刚从灶房里出来,老三直接回道,“娘要求我们每次吃饭前都要净手的。” 林玉茗瞪他一眼。虽然说得没错,但周轩他们是客人嘛。 于是她去灶房里提了半桶水出来,就放在廊下。“那便都舀水冲洗一下吧。” 众人洗手的功夫,林玉茗将凉菜上齐后,又端了一大盆土豆炖排骨出来,这是今晚的主菜。然后端上了一盘土豆泥,今天她特意将土豆泥都捏成勺子大小,方便众人直接用筷子或者勺子挑起。 凉菜分别是煮花生,蒜蓉粉丝,凉拌腐竹,莴笋拌猪耳。 “今晚的主食是豌豆饭,大家随便尝尝。”林玉茗边说着便将手中簸箕里,已经盛好的豌豆饭,端到每个人的面前。 “喝的有三种,分别是用山泉水镇过的豆浆,花茶,以及蜂蜜百合饮。豆浆甜口,蜂蜜百合饮有些苦,但镇过还好,花茶有梨花和辛夷花两种。看看各位要喝什么,大狗子过来给大家倒。” “好的,娘亲。”大狗子走过去,主要是问了问爹爹还有周叔叔和顾叔叔的喜好,二丫他也不知道。兄弟们喜欢喝什么他已经记得了,姨奶,陆爷爷和丞叔他也知道。 林玉茗上前叫了邓丞,让对方帮她搬一下炉子。 赵珩看两人往灶房里走的身影,林氏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压根就没考虑他。 好在他现在已经学会了处理心中这种酸涩的想法。这很正常,不是吗?都已经和离了。而阿丞哥,现在是林氏做生意的帮手,她叫他去,这些都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但赵珩还是忍不住地想。 炉子放到了桌前。林玉茗看了看大家, “怎么都不吃呢?是不合胃口吗?” 她眨眨眼,“不用等我的,大家随意点。我在灶房已经先吃过一小碗饭了。” “当然,主要也是为了让大家尝尝烧烤。”林玉茗将铁丝网摊在炉子上,下面是灶火里取出来的炭火,还旺着呢。 “要是等大家吃饱了,这烧烤也没肚子尝了。所以我就想着,大家边吃饭,我边给大家烤一下。” 说完,林玉茗又从灶房提了一个木架子出来。上面每一层都摆放了笸箩,里面放着各种各样切好的食材。周轩看了看,还挺多的。不过很多他都不认识。 林玉茗将几样肉食刷上油,放到架子上。 油滋滋地冒起来,林玉茗翻个面,刷一层料汁,又放上一些蔬菜。 众人看着林玉茗熟练的动作。再看看那烧烤的东西,这个倒和烤肉有些像啊。冬日在院中架了柴火烧,偶尔也会考个野味,这个赵珩最熟了。 他之前经常三五天不着家,在山中寻摸野物。尤其是冬日,很多动物都不出来了,他要寻好几天,才能猎到一两只。带的干粮要是吃完了,偶尔也在山中烤个雀鸟之类的。不过实在没有林氏弄的这么复杂。 也不知道哪个网状的东西是用来干嘛的? 林玉茗边将烤好的放到桌上的空盘子里,推到桌子中间,让大家尝尝。 边招呼大家,“你们想吃什么,记得跟我讲哈,我就先烤。不过有些东西估计各位从来没有烤过,这回啊,我烤了给大家尝个新鲜。比如这扁菜。” 林玉茗用筷子夹了一茬起来,“大家不要介意哈。我也想尝尝。” 在桌子上等着尝的各位,当然都表示不介意。林玉茗先吃了一口韭菜,满足地叹气。虽然吃这个老是卡在牙齿里,但这个真的是烧烤必点啊。 众人见她吃得很香,等林玉茗将烤好的扁菜放进盘子里,也都尝了尝。纷纷表示,确实很好吃。 再喝上一口各自的饮品,那滋味不要太好。 周轩喝一口镇过的豆浆,他平日家中不大有这种东西。凑到赵珩耳边悄声问道,“珩兄,嫂啊不,林小娘子他们,不会每日都吃得这么好吧?这也太幸福了!” 赵珩不说话。旁边的小舅舅看他一眼,抿了口杯中的蜂蜜百合饮。林小娘子,这日子还真有些仙人般的趣味啊。 桌上的凉菜也很可口,兴许是龙溪和临近的雄安都濒临沿海,口味偏咸甜,不大能吃得到诸如这拌猪耳的味道。口齿间有一丝香辛的余味,不是让人受不了的那种辛味,只是让吃食变得更为下饭。 对,就是非常下饭。往日在周府,他吃得就不多,即便入了冯家军,日日奔波劳累,不得不多吃一些。他也只觉得是为了强身健体,但林家这凉菜,俱是下饭。他碗中的一碗饭很快就吃完了。 大狗子非常懂事,起身就给他这个做叔叔的盛饭去了。 那盆土豆炖排骨也非常嫩。这样主菜陆安和林晏如非常喜欢。他们年轻不小了,喜欢吃一些炖菜。但是玉茗的手艺不错,他们也尝了些烧烤,对于烤过的豆腐和白菜很是喜爱。 几个儿子倒是吃了不少烧烤,镇过的饮品也一杯接一杯的。许是今晚有客人,娘亲也没拦他们。只有小五和小六在喝了两杯后,林玉茗不准他们再喝了。 “当心晚上画地图,啊不,”林玉茗惊觉说漏嘴了,“当心晚上在床上画图。” 幸好众人没注意到。这个世界地图应该不叫地图,叫堪舆才对。 晚饭过后,赵珩就打算离开了。他要回一下山下的家,顾庸和周轩本打算跟他一起回去,赵珩说家中这么久没住人了,肯定不好睡觉。 “那阿珩你跟我们一起去周府吧。”顾庸劝他。 赵珩拒绝了。他说他明日一早再去县城找他们,那里毕竟是他的家,他总得回去看看。 说到这里他还看了看院中的林氏,对方正在和陆夫人收拾东西。阿丞哥已经先行带着女儿下山了,他们赶牛车要慢一些,走前让他回去后去邓家歇脚。 将顾庸和周轩送走后,赵珩从马上取下了包裹。他从里面拿出了七两银子,进了灶房。 林玉茗正将锅碗放进木盆,此时正在倒水。 “这些是我这个月的军饷,你收着。” 林玉茗想起赵珩上次离开时说的话,她便没有推辞,谁还会嫌钱多呢。回头她把账记下来。 “你等我下。”林玉茗冲了冲手,又用巾子擦了擦手。她跟如姨打声招呼,就去房里了。 等到她把东西拿出来,赵珩就在廊下等着她。儿子们很有眼力见地没有来打扰他们,顾自在院中和陆爷爷玩耍。 “这是我早先去县城里卖白术的时候,给你顺手买的一套衣裳。恩,那时候我们还没分手。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带去穿吧。” 赵珩乍听此言,仿佛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林玉茗的嘴唇一张一阖。等他终于回过神来,也明白了林玉茗的意思后,林玉茗却已经打算收回去了, “……不要啊,那算了。” 赵珩一把拿了过来,在林玉茗震惊的眼神中。“你总不能送给阿丞哥吧。” “这都哪跟哪啊,”林玉茗莫名其妙。但她对于赵珩莫名其妙的次数太多了。见对方好歹是收下了,也不再计较。又将手中的两份契书递给了赵珩。 “这是你家的田契和房契,我一并拿来了。怕你家中没人,若是徐氏去了……”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他想说一声谢谢,但怎么都说不出口。“你家”是吗?还想说,要不你再收着吧,也觉得不合适。 最终默默地接了过来。 “还有一事,你想不想,”赵珩说到一半,又住了嘴。 “什么?”林玉茗没听清,但她再看赵珩,赵珩又不说。她耸耸肩,爱说不说。 赵珩咳嗽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块木牌,“若是之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去西城龙升巷周府找周轩。这个是他让我给你的信物。” 林玉茗接了过来,顺手就放进了袖中。 “那我走了。儿子们就多劳你费心了。”赵珩没再回头。 林玉茗招呼一声,“孩子们,跟你们爹爹说声再见。” 儿子们听到爹爹又要走,虽然还是很不舍,但知道爹爹下次还会回来,不像之前那样伤心了。 赵珩骑上马,打马往山下而去。他回头看了眼那座小院,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林氏是真的从赵家走出去了。这是一个他之前从未认真想过的问题。以至于刚刚,他本想将那件事提前告诉对方,让对方做个准备的,但后来还是住了口。 第一次,他对自己心中产生了些许困惑。他赵珩,何时也有了私心? 第五十九章 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第二天一早,赵珩去了县城,就和顾庸启程回军营了。 顾庸出城后,还打趣般地问了问他,“这就走了?不多停留两日?你可是有三日的旬假啊。” 赵珩面不改色,打马就跑远了。面对顾兄的调侃,在营外,他可不会应声。 顾庸在后面摇摇头,又笑一笑。年轻人哪,还看不懂自己的心。 又过了几日,林玉茗和邓丞二丫在往常的时辰到县城出摊。不过,今日城门口围了好多人,老百姓都在公示栏前指指点点的。 林玉茗见又贴了新的告示,就让阿丞哥赶着牛车和二丫先进城。她要去看看,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时代,消息闭塞。能获得信息的来源,除了南来北往的客商,就是衙门张贴的告示了。 “请让一让,请让一让。”前面站了不少成年男人,林玉茗的身高不够。她瞧不到告示上的字,只得往里挤。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衣服上的味儿,那些人一感觉到身边有一股异样的味儿,都把目光看向了她。林玉茗有些尴尬,她记得她每日回家都将换洗的衣服薰了香的啊,难不成还有? 好在众人这么一分神,林玉茗就挤进去了。 等看了告示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朝廷派了西南王世子和户部的长官到江南等地巡视,估摸着也会来龙溪县。所以知县大人张贴了告示,要招人。招什么人呢,厨子、侍女、伶人等等。这可是难得的大好的机会啊,要是得了特使大人们的赏,那还愁什么。 不过林玉茗关心的赏钱,上面写得清楚明白。入选的人每人获得三十两的银子,特使们走后,再拿三十两。除此之外,若是获得了特使大人们的青睐,再得五十两赏银。 林玉茗咋舌,乖乖,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看来真不是说着玩的。一个七品的知县而已,为了招待一次特使,唉说白了就是钦差吧,竟能拿出这么多两银子来。现在还没说之后特使们到了,吃喝玩乐所需要的花费的费用了。 公示上还写明了报名时间,即日起三天之内报名,之后会安排几天时间选拔,像厨子和侍女都是定了人数的,而伶人可以以个人的名义参加,也可以和素日的姐妹一起参加,组成一个舞团。 报名的地点就在县衙偏殿。 林玉茗进了城,邓丞和二丫在路边等她。等她上了牛车,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林玉茗将告示上的事项简单说了下,也没说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邓丞倒提了句,“玉茗,要不你去试试?你的手艺这般好,不应该埋没在这个小地方。若是能得那些特使大人的青睐,说不定……”邓丞没再说下去。 “不过,就算是为了赏银,你也可以试试。”邓丞说道这笑了下。熟了后,他发现林氏是真的非常喜欢钱,但她也秉承着赚钱有道。而且林玉茗也没防他,等她赚够了钱就带着儿子们搬到县城里,到时候送儿子们到书院去读书。 林玉茗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虽然她内心鄙视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员,但这钱她不赚那别人就赚去了。但是她又担心她的摊子,毕竟生意现在才稳定下来。就算之后她要盘一个店面,螺蛳粉的生意她也不打算就这样丢掉。 “我就是担心咱们的生意,”林玉茗在牛车上嘟囔几句。 邓丞转头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摊子交给我和二丫就行了。现在我们都很熟了。” “我再想想吧。”摊子交给阿丞哥和二丫她十分放心,问题是每天的准备工作怎么办?邓丞又不能住她家,二丫年纪又太小了。她这个头疼啊。但这六十两银子她真的舍不得。 不过下午收摊的时候,她还是决定先去报个名。螺蛳粉的准备工作是小事,总能想到办法的,实在不行,就让二丫在她家住一段时间。只是在炉子上熬制骨头汤而已,不算什么难事。二丫在家中的时候,也是和姐姐轮换着做饭的。手艺不算多好,但肯定不是厨房杀手。 县衙的偏殿,有两个门。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林玉茗按着指示去了左边那个园子。等她进去后,才知道,这边是厨子和侍女报名的地方。院子里摆了个桌子,一名县丞在登记,两名衙役在维持秩序。 人不是很多。很快就轮到林玉茗了。 “叫什么名字?” “林玉茗,双木林,玉茗花的茗。” “是龙溪县人氏吗?” “是的。” “哪个府上的?”县丞见林玉茗没有回答,终于抬起了头。看了林玉茗一眼。 林玉茗长得很年轻,穿着也不算差,但通身的气派并不像大户人家的丫鬟。县丞皱了皱眉,他又问了一遍。 林玉茗有点尴尬,难不成要大户人家的厨子才能报名? “对不起大人,我并不是大户人家的厨子。但我会做菜。所以,您看,我能不能报名?” 县丞到这时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喃喃道,“厨子?”,不是报名侍女的? “你是来报名厨子的?” 林玉茗点点头,“我听说特使大人是从西南过来的,我恰好会做一点那边的菜。” 县丞这可是有点奇了。林玉茗不仅是今天第一个来报名的女厨子,而且竟然会做西南那边的菜。 “你明明是龙溪县人氏,如何会做西南那边的菜?”县丞打算问个清楚。 林玉茗微微低着头,“民妇祖籍并不是这里,我幼年时是随走南闯北的父亲来到此地的。后来嫁到玉溪村,自然就是龙溪县人了。” 县丞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你说说,西南的菜式一般是什么口味的?” “蜀地湿气较重,百姓多食辣除湿,历来有之。” “好好,不错不错,你竟然知道这个。林氏玉茗是吧,我记住了。”县丞在报名表上做了标记。 “记得三日后巳时初再到此处领牌子。到时候所有报名厨子的人都要先行比试一番,我们最终只要一名主厨,两名副厨,以及三位在厨房帮忙的。可莫要迟到了。” “谢谢大人。民妇记清了。”林玉茗略一福身就出去了。后面又排了几个人,看到她转身,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她。放佛在看什么稀奇似的,这年头还有女厨子?而且,听这小娘子和那位大人的对话,似乎对方很是看好? 林玉茗真是一点都没有得意,但凡吃过川菜的人,谁不知道蜀地好辣。 谁知晚上吃饭的时候,陆叔和如姨听说这事后,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林玉茗眨眨眼,不该是这个反应啊。 “如姨,叔,你们,怎么了?” 林晏如和陆安对视一眼,“玉茗,你说的可是真的,朝廷要派西南王世子和户部的官员下来巡视?” “这还能有假?我都报名了。”林玉茗还是有些不明就里。 “上面可有说是户部哪位官员?”林晏如停下了筷子,看着林玉茗。 “没说。这个应该不重要吧?反正说明了缘由,县衙要招什么人才是正经。” 林晏如和陆安没再说话。林玉茗也没好再问。她觉得,如姨要是想说肯定会说的。 收拾完碗筷,又将猪骨汤炖上。林玉茗到院子里歇会儿。 看到她过来,林晏如终于还是决定跟玉茗说了。 “玉茗啊,”林晏如看着玉茗如同往常一样搬了凳子坐过来。 “如姨,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想说啊?这样吧,要是对你们,对我,对儿子们都没什么实际影响的话,就不用说了。他人的事我管不着,我只关心我在乎的人的事。而且,有些事,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林玉茗手枕在膝盖上,偏头笑看着林晏如。 林晏如眉梢眼角的阴翳终于消失了,陆安也轻呼了一口气。他俩瞎担心什么劲儿呢,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最终,林晏如还是什么都没告诉林玉茗。 第六十章 能拿得起菜刀吗?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虽然林玉茗还没确认自己会赢,但邓丞已经想好了。他在林家吃过的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深知林玉茗的手艺,所以他认为林玉茗一定会赢的。于是不由分说从报名的第二天,就将二丫留在了林家,让二丫跟着林玉茗学习如何熬制骨头汤。 邓丞在牛车上跟林玉茗和二丫挥挥手,“二丫好好学,要听你婶娘的话。” 又严肃地看了林玉茗一眼,“玉茗,你好好想想,比赛的时候做什么菜。另外,虽然你不会误会,但我还是得说一声,让二丫留下来,不是,” 林玉茗打断了他,“丞哥,你都说了我不会误会。怎地还废这么多话,早些回去吧。二丫最近就跟我睡了,你们别想她就是。” 邓丞道一声“好”,驾着牛车就走了。 当晚,林玉茗就在做饭的时候,仔细地给二丫示范了一遍如何熬制骨头汤,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又教二丫如何炒螺蛳酸笋,每一步都讲得很仔细。 “没关系,这些天你都跟着婶娘住,有什么记住的多学几天就会了。不是什么难事。” 二丫乖巧地应了一声。林玉茗欣慰极了。二丫这小丫头聪明伶俐,还很活泼,嘴巴也很甜,和她家老三性子倒有些相似。也很容易和自己的小子们打成一片。 儿子们在她穿过来的这段时间,每日耳提面命的谆谆教诲下,学会了饭前洗手饭后漱口,勤洗手勤漱口,勤换衣自己的衣服自己洗等等,本来儿子们就很懂事,林玉茗又给他们变着法子地输入人人皆平等,男女都一样的观念,虽然他们不懂,但是还是按着林玉茗期待的方向在悄然改变。 她知道,在这样一个时代,要想改变孩子们的观念谈何容易,但哪怕只有一点点,让孩子们明白,人是没有高低贵贱的,她也觉得欣慰了。 好在儿子们没有让她失望,在二丫住在她家的这段时间,几个小子们表现得礼貌却又不失姐弟之间的亲密。 林玉茗觉得很欣慰。当然,很快三天后的比试日子就来了。 林玉茗昨天提前了半个时辰收摊,为的是去附近的成衣铺又买了一套新衣裳。毕竟是要见县令大人,人靠衣装马靠鞍,精气神总得提上来。 然后又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走进了胭脂铺,挑了一盒眉黛膏,一盒胭脂,唇纸,还有一面铜镜。由于最近赚了不少钱,林玉茗也没吝啬,挑的还是比较可以的。 早上激动地打开来,林玉茗给自己简单地上了妆。最近肤色养得不错,这样简单地一修饰,林玉茗再换上新买的褙子和旋裙,等邓丞来接她们的时候,都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林玉茗还以为是因为今日要在巳时到县衙,所以提前了一个时辰出门,以至于阿丞哥没什么精神呢。她也就默默地坐在车上,静静地享受难得见到的晨曦。 约莫辰时中进了城,邓丞直接将林玉茗送去了县衙。 下车的时候,才对林玉茗说了一句,“玉茗,等你的好消息。摊子不用担心,有我和二丫呢。” 林玉茗嫣然一笑,“好的,阿丞哥,我肯定不会担心。你们先去开摊吧,我自己能行。” 二丫也在车上跟林玉茗挥着小手说“加油!加油!”,她跟三狗子弟弟学的。 她本来以为自己来得挺晚了,没想到进去后才知道是她来得最晚。 偌大的后院里,都是已经握着铭牌的男人,一眼望去,起码有五六十号人。在这么多的彪形大汉甚或是大腹便便的厨子中,加上林玉茗,只有三名女子。正孤零零地坐在游廊一角。 林玉茗还待再看,在院中发放铭牌的县丞已经看到她了,当然就叫了她一声, “林氏——” 林玉茗方才回过神来,她尴尬地收回自己的目光,险些忘了正事。 在众目睽睽之中她走到了县丞的桌椅前,上边还剩下没几个黑色的木牌,果然是那日的县丞大人,对方记得她, “怎地现在才来?” 林玉茗咳嗽一声,虚心求问,“大人,不是说巳初初刻才开始领牌子吗?” 那县丞对林玉茗印象极好,这三日的报名,只有林玉茗对蜀地的吃食极为了解,故而耐心解释道,“官家的应卯,可不能就按官家的应卯。” 林玉茗明白了,公务员不能准时,必须提前啊。她道一声“多谢大人提点!”,县丞很满意,孺子可教也。 其实私下他也已经跟县令说过了,这么多报名的人中,他比较看好这个林氏,原因无他,对方熟知蜀地气候,至于会不会做蜀地的菜,这要今日试过才知。 “会写字吗?”县丞问她。 林玉茗这回倒有些尴尬了,“会是会,但写得不好。” “无妨。在这里签下你的名字。”县丞将桌上的签到页只给她,又给她递了一只狼毫笔。 林玉茗蘸了蘸墨,虽然不会写,但是样式还是要做足嘛。县丞本来以为她只是谦虚,谁知等她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脸色就有些变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林玉茗看着前边的人大多数都按的是自己的手印,就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她也说自己不会写了。 但好在县丞很快将铭牌给了她,她就退开了。 她想去到那两位女厨师的旁边,坐着等,但院子里三三两两地站了不少男厨师,虽然不至于全挤到一块,但确实要去到那边游廊,就得绕一大圈。 林玉茗可没什么忌讳的,她身子娇小,总还是能走过去的。谁知她离那群人还有三步远时,当先的一位大腹便便的,四十上下的厨子就抱着胸,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 “就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拿得起菜刀吗?” 周围瞬时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林玉茗却没应声,径直走过去,她要走的路也不经过那厨子面前。眼前就一位眉清目秀,三十上下,个子颀长的厨师。 林玉茗走到面前,“这位郎君,还请让个路。” 那颀长厨子看她一眼,退后了一步,“小娘子请。” 林玉茗点点头,走过去。 那厨子却在此时说了一句,“敢问小娘子可是‘林氏螺蛳粉”的那位小娘子?” 林玉茗闻言倒停了下来。他这话声量不大不小,但足够周围的人听到。顿时哄堂大笑就变成了窃窃私语,“是不是最近很火的那个甚么螺蛳粉?” “你吃过吗?”“我没吃过,但我们客栈里不少客人都慕名去尝过。” “味道如何?”“还行吧!听说要忍着一股臭味……” “我也听说了。” “没想到竟是这样娇小的一位小娘子…”也有那语带猥琐的声音响起,林玉茗瞥了一眼,那声音的主人被她一扫,倒是情不自禁地住了声。 许是自从那日林玉茗的“弟弟”为姐姐出头后,南城集市就流传起了关于林玉茗的传说。后来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风声又说,临时的“弟弟”还是冯家军的一员猛将。更是为“随身携带匕首”的林氏增添了一分传奇的色彩。 以至于林玉茗不知不觉中,成了众人眼中一位飒爽英姿的女中豪杰。 毕竟,有谁能在申钱豹等人的威压之下,泰然自若地掏出一把匕首来呢? 眼前那位有些猥琐的厨子许是想起了传闻,见势不妙便后退了几步。 林玉茗对问他的那位颀长厨子笑着招呼了一句,“便是我。若是郎君也有一丝好奇,欢迎随时来悦来客栈品尝。” 颀长厨子微一点头,不再多言。他是南城一品香的掌勺之一,也曾听过几分流言。虽是好奇,但像他们这样在大酒楼掌勺的厨子,多半心中会略有不屑。毕竟对方是女子,还做的是上不得台面的街边小食。 倒没想到对方也会来参加这个主厨选拔,而且听县丞大人的口气,像是还有两分本事。他的心中便起了几分心思,倒要看看这林氏到底是个甚么来头? 第六十一章 轮空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终于穿过人群,走到了那边游廊里。她随便坐了下来。 本想养养神,没成想其中一位大婶听到动静,早就在观望着她了,见到她坐下来,倒是挪了过来。 “是林小娘子吧?我家女儿之前也带着外孙去吃过你那螺蛳粉,她觉得味道好极了。” 林玉茗坐起身来,看过去。大婶有些胖胖的,但面带笑容,一脸和气,周身也散发着一种她生活过得不错的气场。林玉茗倒是没有被搭话的不快,她笑着点点头, “好吃就行。若还想吃,可再来。” “我唉,听了我女儿的话,本也想来尝尝。可惜我吃不得酸的,我这牙口不好……”大婶有些遗憾地叹口气。 林玉茗耐心地回道,“其实也并不很酸,是有些腌制的酸笋在里面,但酸味没那么严重。当然,对于吃不了酸的,可能他人的口味就做不得准了。虽然可以加糖调和一下,不过这样一来,味道可能就要打折扣了。” “我家还有一道凉拌腐竹,要是大娘子有意的话,欢迎也来品尝下。” 反正现下没什么事,推广推广自己的招牌菜也是不错的。这就叫成功的销售人员,林玉茗在内心握了握小拳头。 没想到大婶倒笑开了,还很高兴的样子,“我女儿给我带了点回家,我已经尝过了。味道是真好。可是大豆做的?” 见林玉茗愣了下,大婶呵呵笑道,“对不住了小娘子,我并不是要偷师什么的。” “哪有哪有,大娘子误会了。我就是觉着,果然内行人吃过就能很快摸索出做法的。” “也不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小娘子这般奇思妙想的。” “大娘子谬赞了。”林玉茗连连摆手,甚至脸还有些红。毕竟这又不真是她想出来的。 但是那大婶反而觉得她不仅想法奇妙,人还很谦虚。倒是挺喜欢她的。 “他们那些人啊,就是见不得我们女子抛头露面的,你别在意。” 林玉茗真心诚意地摇摇头,“他人之言语,与我无关。只要不影响我做生意,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我管他们作甚。” “不错不错。”大婶很快做了自我介绍。 她姓陶,和夫君在南城经营一家叫做百花深处的酒楼,这原是她父亲当年酿酒的作坊,客人都管她叫陶大娘子。后来父亲走后,她跟着夫君将作坊改成了酒楼,一边酿酒,一边卖酒,甚至还专门跟公公学了一身的厨艺,自己在后厨掌勺。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虽然酒楼比不过悦来客栈,也比不过一品香,但常年积累下来的熟客也是不少,倒是生活无忧。膝下还有一儿一女,可谓是爱情事业双丰收。 如今年纪大了,酒楼便交给自己的儿子儿媳打理,夫君也让她好好歇歇。不过她不怎么坐得住,觉得自己这手艺还是能吃几年饭的。这不前次刚看到了告示,就想着来报名了。 那可是京城特使啊,谁不想沾沾光,给家里添点贵人的气息。而且六十两的银子实在是很难不让人侧目。 说到这里,大婶看了看林玉茗,“林小娘子,我听说你有个在冯家军效力的弟弟,可是真的?” 林玉茗掩唇一笑,点点头,“确实如此。” “那可真是不错!这些年不少临海的村落都受过海盗山匪的侵袭,就连我们龙溪县,几年前也有……”说到这,陶大娘子还压低了声音。 林玉茗也只好凑过去。 “当时说是更南边来了一队山匪,打劫了两个村子。没想到到了卧峰脚下的那个小村子,却被咱们龙溪书院的韩山长,带着几个学生抓起来了,后来当然是直接送进了县衙大牢。之后再也没有别的匪徒敢来咱们龙溪了。” “这么厉害?”林玉茗隐隐约约记得,赵珩好像就是龙溪书院出来的。 “那是自然。小娘子竟不知道韩山长的大名?”陶大娘子的八卦欲来了。 林玉茗配合似的摇摇头,“我原先并不是龙溪县人氏,只是嫁到此处。” “这样啊,看小娘子年纪也不大,估计嫁过来没几年吧,不清楚也正常。我跟你说啊,这韩山长,原是京城里的大官,后来辞官回了龙溪,就建了这个龙溪书院。别看他辞官了,就连咱们龙溪上面州府的那些个官员,都要卖他三分面子。” “这回这京城里来的特使大人,听说曾是韩山长辞官之前的门生,必然是要来咱们龙溪县的。” 林玉茗点点头,怪不得龙溪县这么大的阵仗。“那特使一定会来咱们这个龙溪县?” “这个嘛,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听客人们这样说的。韩山长在咱们龙溪开这个书院都十几年前了,谁还记得他当官时的门生有哪些啊,毕竟咱都是小老百姓不是!”陶大娘子也不敢确信,不过她又搓搓手, “就算不是,我猜呐,那特使只要来了咱们州府,估摸着也会顺道来龙溪,虽然我们不像雄安有赫赫有名的冯家军,但龙溪是美人针的故乡。这美人针可是贡茶,想必特使大人也会专程来尝一尝的。”陶大娘子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林玉茗笑笑,她也是常到县城里卖螺蛳粉后才知道的。 龙溪县是著名的美人之乡,这美人不是指人,指的就是这名为“美人针”的白茶。据说此茶冲泡之后,茶中会看到白云光闪,美人如在云端的情景,顾名“美人针”。 林玉茗虽然没喝过此茶,但估摸着是茶叶的颜色和冲泡后的形状,给了品茶之人美好的幻想,才附庸了这一堆风雅。但美人针确实因此远近闻名。特使专门来一趟,说不定倒也有可能。 不过说到底她比较俗气,就是为了银子来的。她对所谓的特使大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念想。不过她很喜欢陶大娘子这样的性格,虽然八卦,却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人也很好懂,和她在一起聊天也很轻松。 当然陶大娘子也很喜欢她,所以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事。以至于通往县衙后院的门开了,负责安排选拔事宜的县令管家站在门前,两旁的仆人敲了一声锣,这声音才把两人拉回来。 “马上巳正初刻就要到了,各位到台阶下排好队。鱼贯而入,不要推攘,也不要喧哗,大人们都在后院等着呢。” 立时院中的所有人都在两仆人的引领下,排成了好几队。林玉茗当然就顺势跟着陶大娘子走了。 那位之前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小娘子,这时也走了出来。林玉茗才看清对方的身量,给她的感觉就是很娇弱,年龄估摸着和她也差不多大。奇怪的是,对方居然还带着幕离。 不过她也不好东张西望,很快就将眼神放到了管家身上。 管家见众人都排好队了,便又咳嗽了一声, “好了,我说一下哈。今天领了铭牌的一共有五十七位,但是我们只搭了三十张临时灶台。所以需要现场的每一个人,按顺序上来抽签,若是抽到‘空’字,那么就继续在这里等着。若是抽到‘比’字,就依次从这个门进去。” “每个‘比’的后面,有一个数,那便是你们比试所用的灶台。按照这个数到里边找到位置即可。可不要弄丢了,上菜的时候是要放到盘子里的。” 众人便按照管家所指的顺序,从最右边一列依次上去抽签。 没想到林玉茗竟然抽到了“空”字。她的额头落下一道黑线。 第六十二章 看来她赌赢了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那些抽到“比”字的人都去了后院。人一进去,管家也跟着进去了。这边只留下了两个仆人。 陶大娘子进去的时候,还转身拍了拍林玉茗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林玉茗用口型对陶大娘子说了个“加油”,也不知对方能不能懂。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林玉茗发现院子里剩下的人都散开了。也没人再关注她了,毕竟这些人觉得第一轮轮空的,都是运气不怎么好的。 一时间院中想起了不少唉声叹气的声音。林玉茗扫了一样,发现那个戴着幕离的小娘子也在院中。没想到只有三位女子的厨师选拔,竟有两位都轮空了。 一时间让林玉茗都有一种错觉,不是自己衰,而是说不定她们俩是天选之子呢。 她倒没有上去搭话,只是又坐到了游廊里。约莫三炷香的时间过去,通往后院的大门再次开了。 这回,院子里的人都自觉地排成了几列。 管家非常满意,他将新的抽签箱递给仆从。 “这次没有‘空’字了,大家只需抽出自己的数即可。不要停留,直接进去。” 林玉茗翻出自己的那页纸,上面写着一个“伍拾叁”。她跟着就进了后院。 后院很大,看上去应该是个后花园。当中的一片空地上,摆放着几十个台子。 管家见众人都进来后,仆从也再次关上了门。他便走到旁边那座角亭里,站到了台阶上。对着进来的众人喊道, “肃静!快些找到自己的位置!” 林玉茗在桌角写着同样数字的位置,停了下来。看着清洗干净的灶台和桌子,林玉茗才明白为何时间过了挺久。 “县令大人到!”忽然一声唱喏响了起来。 林玉茗循声望过去,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旁边的人就小声提醒了她,“低头!” 林玉茗方才回过神来,赶紧低头。我的妈差点小命不保,这个时候好奇什么啊。心中的小人揍了她的脑袋一拳,得清醒清醒。 何管家也没想到在正厅的县令大人,竟然亲自来了后院。他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没事,何叔。就按你的来。直接宣布规则即可。” 何管家点点头,他引着县令大人并后面四个衙役一起去了角亭。待县令大人坐了下来,衙役们也四边站好,何管家方才宣布, “剩下的二十七位参选者,一炷香的时间,利用手边现有的食材,一人做三道菜。由大人们亲自试菜,前三甲当选。” “不过其他的人,不要以为自己就这样落选了。我们会在现场观察,结束后选出三位,到时候留下来帮忙。也就是说,总共会有六个人入选。” “以及,比试现场,每个人都配有一名小厮。要什么食材调料,可尽管向他们开口。” “当然了,这次我们还特意请到了,龙溪书院的唐监院。唐监院是从成都府路过来的,对蜀地的吃食也多有怀念。这回他是主考官,希望各位做的菜能让唐监院满意。” 所以,县令大人还不是主考官啊。林玉茗暗暗点头,要让一个蜀地的人满意,这可有点麻烦了。 但是随即她又想起,今日领牌子的那位大人,自从她第一天报了名后,即便是今日也对她稍有照顾,估摸着是前几日报名的人中,并没有像她一样表达过自己会做蜀地的菜的人吧。 也许她能仅凭会做蜀地的菜就脱颖而出也说不定呢。林玉茗嘴角悄悄地仰起一抹笑容,那就取个巧吧! “准备!” “敲锣!”锣鼓声一响,角亭中的香也立时燃起来了。 其实那天知道特使是蜀地过来的,林玉茗就决定好了要做川菜中最有名的一道菜。那就是鼎鼎大名的麻婆豆腐。 另外两道菜,她是今天早上才决定的。 她招了招手,那离她三步远的小厮便小跑着走进,“请问小娘子要些什么?” 林玉茗便按着她想好的一一道出,那小厮竟然没有问她第二遍,就这样去准备了,虽然走之前还嘀咕了一句。 最先给她拿过来的就是麻婆豆腐所需的,全是按照林玉茗要求准备的。 豆腐呢,既要白又要嫩,还得成形,看上去质感也要好。 不过最后一点这样说小厮听不懂,她也不会这样说,便只说,要看起来就很好吃的。小厮听的时候就有些茫然,但到底给她准备了,确实看上去就很可口。 先将豆腐用水过一遍备用。 这时,林玉茗要的兔子也到了。本来冷吃兔要选那种不超过三斤的仔兔,但小厮也不是很懂这个,最终只给她提来了两只料理好的小白兔,倒也看不出拔毛前有多重。 这就是林玉茗要做的第二道菜,冷吃兔。蜀人爱吃兔子,林玉茗打算拼一把,赌这个唐监院也爱吃。即便不爱,看到了也会很亲切。若是赌错了,就当是抽签带来的霉运吧。 不过笑死走之前嘀咕的那句“没想到真有做兔子的”,还是被林玉茗听到了。 看来她赌赢了。 将兔肉切成大小差不多的块丁,既不能过大,大了不入味,也不能太小,小了没嚼头。然后用盐、姜葱、香料等腌制。 这时林玉茗要的白虾也到了。 “已经用井水镇过了。”小厮将木盆放到案板上。 林玉茗趁着这个时间,已经在将莴苣改刀了。第三道菜是一道手工菜,先要将莴苣做一个玉簪的样子。 弄好后,她再来处理白虾。镇过是为了好去壳,挑完虾线后还要在背部给虾开一刀。然后用盐和干面粉搅拌一下虾肉,这得好几分钟,再加水放到一边静置。这一步是为了使虾肉更嫩更脆。 然后将这两道菜放到一边,林玉茗来炒已经剁好的牛肉绍子。 这个绍子必须要炒得非常酥,然后加入简易的辛味香料。这个也是林玉茗退而求其次准备的,毕竟这个时代没有直接的豆瓣酱可以用。 关键点不能放姜片。林玉茗将剁好的蒜泥放进去。等炒至散发出香味之后,就加入高汤。 最后将豆腐倒进去,开始煮。煮的时候要用勺子不停地炒,而且不能用正面推,必须用背面,一直往一个方向推。林玉茗在做这一步的时候,全神贯注。脑中都是前世外公一张一阖的嘴,跟她讲解每一个关键点。 水芡也分了三次少许加入,起锅前还要放一点蒜苗。林玉茗将烧好的麻婆豆腐倒入选好的瓷盅里,撒上花椒面。这一道菜就好了。 然后林玉茗将腌制好的兔肉汆水,去除兔肉的异味。然后倒油炒,中火不间断,去除多余的水分,中间加了一点酱油提色。 等炒至油变得清亮了,锅中的响声也变得大了的时候,就下入花椒等,最后再撒上花椒面翻炒了几十秒,林玉茗就起锅了。 装盘盖上盖子,林玉茗将先前腌制着的虾肉取来,把上面的粉都冲洗干净,然后还用棉布将虾肉的水分都吸干净。然后将水分沥干的虾肉加入盐和蛋清,裹住虾的原味。 这时将先前改好刀的莴苣,轻轻地用虾肉裹起来。 然后锅烧热,放冷油,把裹好莴苣的虾肉一个个推下去。然后手开始晃起锅来。 对面的小厮没啥忙的了,这时看到这好奇地问了一句,“炸虾?” 林玉茗摇摇头,笑着回了句,“这个叫滑油,并不是炸虾。” “有区别吗?”小厮嘀咕一句,不过也不好意思再说,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林玉茗笑笑,没回他。差别可大了。滑油可以保持虾肉的水分,还能保住它的鲜嫩。 她将锅中的虾肉捞起来。 这是亭中的管家高声喊了句,“香要燃尽了。请各位注意时间!” 林玉茗飞速地在碗中调好芡,开锅,倒碗芡,勺子荡开,迅速倒入虾肉,几下翻炒,起锅,装盘。这道菜就是要一气呵成,讲究一个时间快速的。 “香已燃尽,时间到!请所有人起锅,立即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 第六十三章 投其所好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现在,请各位和身边的小厮按照桌上的顺序,一起端上做好的三道菜,随我到前边,敬献给各位大人。” 林玉茗看着前面的顺序一个个被叫号后,端菜离开。 她觉得还挺快的。每个人间隔的时间也就一分钟。 其实这个比赛比不得正式的那种厨师大赛,菜若是放久了,失了刚出锅的味道,就难以弥补了。但参加的人太多,又是县衙选人,林玉茗只好静静地等着。 好在衙役很快叫到了她的顺序,“伍拾叁号。” 林玉茗将冷吃兔递给小厮,她则双手端着麻婆豆腐和玉簪虾球,随仆人穿过假山,到得对面。 原来这假山另一边是花园池子,环绕着池塘的水榭中有一亭台,几位大人正坐在亭中,临池观鱼,品尝佳肴。 林玉茗随着引路的人到得亭台面前几步远,那亭中的人皆转过了头来,看着她。林玉茗低垂了眉眼。 保持着平常的心态走到近前,那站在水榭边的侍女伸出手来,“给我吧。都不用施礼,站着就行。” 林玉茗依言将菜品呈上。 侍女将三道菜依次放到桌上,一一揭开盖子。 “抬起头来。”亭中有人扬声说道,是县令大人的声音。林玉茗便依言抬起了头,她向亭中望去。 里面竟然坐了五个人,桌上有三位,临池靠着两位,之前的县令管家则站在一边侍候。 县令大人居中而坐,右边是一位年龄看上去约莫五十岁的爷爷,看穿着也像是富家翁,不过没有那种铜臭味。另一边则是,林玉茗只看了一眼就很快望向美人靠了。刚刚那位一副教书先生的打扮,应该就是唐监院了。看上去还很严肃的样子。 美人靠近前是一位四十上下的男子,林玉茗猜测莫不是某个老板。往后望过去,她一时呆了几秒钟。 对方见她望过去,还对她笑了下。林玉茗赶紧收回目光。我的个乖乖,竟然是一位美男子!比之赵珩多了几分潇洒风流,而且年龄肯定有三十多了。但是那种气质很难叫她镇定。 “这位小娘子,你先说说你这三道菜分别叫什么?” 不是该先品尝吗?林玉茗眨眨眼。但她还是福身回道, “回大人话。这三道菜,一为麻婆豆腐,一为冷吃兔,”说到这林玉茗稍微顿了下,她扫了眼唐监院。见对方眼中好像一直盯着那盘兔子,林玉茗又很快接道, “最后这一盘,则是玉簪虾球。请各位大官人品尝一二,小女子愿意聆听教诲。” 那一边的侍女拿着小碟和勺子,在管家的指示下给临湖的两位送了去。县令首先尝了玉簪虾球。那位老人家也筷子本来伸向了麻婆豆腐,但是似乎看了看颜色,最终还是伸向了玉簪虾球。 唯有唐监院先是用勺子舀了一勺麻婆豆腐,放进嘴里,细细地抿了抿,咽下去。微微点点头,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兔子,待吃进嘴里,便有些惊喜的意味。 林玉茗在心中给自己比了个欧克。看来她成功了。 果然唐监院一连吃了三块兔肉,这才转向林玉茗,脸上带了些微微的笑意,令他一向有些严肃的脸也温和了不少, “你就是林氏玉茗?” “民女便是。监院大人可还吃得习惯?” “你怎知我就是监院?” “据说蜀地人好吃兔,刚刚盖子揭开,监院大人就看向了民女做的冷吃兔和麻婆豆腐。却对玉簪虾球并没有任何好奇。” “你是投我所好?” “民女不敢。西南王世子要来巡视,县令大人还特意请了监院大人过来主考,可见县令大人确实想找一位,能做蜀地菜肴的厨子。民女便斗胆一试。” 陆县令笑着对唐文瑞说道,“先生,看来这林氏的确会做蜀地的菜啊。” 唐文瑞并没有否认,“确实有一番蜀地的风味。” “林小娘子,你可曾去过蜀地?”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民女倒未曾去过。只是幼时随父亲走南闯北,和一蜀地出来的厨子学过。” “原是这样。你这麻婆豆腐和兔肉都做得甚为地道,竟还知蜀地路途难走。” “谢监院大人赏识。”林玉茗微微弯腰。 “除了这两道菜,你还会做什么?”陆县令接着问道。 “鱼香肉丝、宫保鸡丁、灯影牛肉、蚂蚁上树、夫妻肺片、回锅肉、酸菜鱼、水煮鱼、毛血旺……”林玉茗还待继续报菜名,陆县令出声打断了她, “好了好了,本官知道了。除了这些菜,你可会做蜀地的小吃?” “凉粉、肥肠粉、锅盔、豆花、凉面、叶儿粑、蛋烘糕、豆腐脑、钵钵鸡、樟茶鸭、盐边牛肉,只要是能叫得上名的,我都能做。”林玉茗边说着眼神就亮了起来。四川的小吃,那是真的能让人走不了。 “先生,这林氏说的这些你可有印象?” 唐文瑞点点头,又摇摇头,“蜀地每个地方都有各自的小吃菜品,我离蜀时也并未所有地方都曾去过。故而也不敢妄言,但林小娘子做的这两样菜,确实很合我胃口。其他的,还请县令大人自行斟酌决断。” 陆县令便又问道,“林氏,为何你选了两道蜀地的菜,第三道却又不是呢?” 林玉茗略一欠身,“回县令大人。主考官虽是唐监院,但他并不会是唯一的考官。正如巡视的除了西南王世子,还有其他从京城来的大人。厨子做菜,不能只考虑到其中一个人的口味,应当兼顾其他人。今日在场的,我不知道有没有从京城来的。” “于是我选了一道符合咱们龙溪县口味的玉簪虾球,想来京城的大人吃多了北地的菜肴,也会想尝尝咱们龙溪的风味。” 陆县令点点头。他转头问另外几人,“周郎君,余楼主,不知二位尝过这玉簪虾球之后,可有什么感受?” 周禹宁微微扇了扇扇子,“虾肉很嫩,笋也很脆,形也很好……倒确实像女子头上的簪子一般。”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林玉茗。 陆县令咳嗽了声,“本官知晓了。余楼主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余楼忽然看向林玉茗,“林小娘子,不知是否有意到我的望湖楼,” “来做菜呢?我愿意高薪延请,” “好了好了,余楼。你怎么能在我的府衙里,开口招人呢?”陆县令摆摆手,站了起来。 余楼瞟他一眼,“陆景生,你耽误了我一天的功夫,就让我尝那些菜,现在还有脸管我招人?” “你,我,”陆县令脸胀得通红,来回走了两步。 “我这正事还没忙完呢。何叔,你把余楼主先请到花厅歇息。” 何叔看看在座的,叹口气,“余楼主,请。”余楼瞪了陆景生一眼,到底没有继续拂对方的面子,跟着离开了。 只不过离开前,还对着林玉茗喊了句,“望湖楼就在龙潭湖边,随时恭候林小娘子!” 林玉茗眼观鼻鼻观心,免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陆县令等人走了,这才走到林玉茗的面前,清了清嗓子, “虽说我要招一名主厨,两名副厨。但仅凭今日这样浅显的比试,还是无法决定的。所以头三甲都是副厨,之后这段时日我还要继续考较一番,等考较完毕,我再决定谁是主厨。林小娘子,你可有异议?” “民女怎会有异议,多谢大人提携。”林玉茗拜首。 “好。玉露,你带林氏到后院,见过夫人去。”陆县令招来屏风后的另一名侍女,这才对着剩下的几位考官说道, “有劳几位继续陪本官试吃一番了。多有担待多有担待!” “大人客气了。” 林玉茗跟着玉露往后院走去,还能听到几人互相谦让的声音。 她摇摇头。 第六十四章 她压根就没想过这问题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是玉露姐姐吧,”林玉茗跟在后面,忍不住想搭个话。 玉露笑着回头,“小娘子折煞了,奴不过是府里的一个丫鬟罢了,怎当得起姐姐二字。直接叫俺玉露即可。” “好的,玉露。那我能不能问一下,刚刚那位靠在轩上的,摇着扇子的郎君是谁啊?” 玉露听到这,先是顿了下,睁大了眼睛,随即看了看林玉茗,摇摇头又点点头。 见林玉茗一脸不解,这才小声问道,“小娘子可是看上了周大官人啊?” ?林玉茗茫然。随即猛地摇头, “没有,没有。玉露你误会了。” 玉露噗嗤一声笑出来,“没关系的,小娘子。看上周大官人,不丢脸。” 林玉茗额上流下一滴汗。她真不是这个意思,虽然这位姓周的官人看上去就很风流俊秀,但年龄应该有些大……啊不,不对,这是年龄的问题吗,这是她不该想的问题。 见林玉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玉露出言安抚, “这真没什么的!我们府上还有些小丫头,也欢喜周大官人来做客呢。” “不是,我就是,”林玉茗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她其实就是觉得这周大官人有点点眼熟。但她一时又想不起来,便想着打听打听。 “嘻嘻。小娘子,你是不是没听说过周大官人啊?” “我是玉溪村人,并不是县城里的。对城里的事知之甚少。” “这样啊,”玉露一边引着林玉茗走在各种游廊月门间,一边和林玉茗八卦起来。 “周大官人,是咱们龙溪县有名的俊秀郎君。不过别看他长相年少,如今他已经四十岁了。” 四十岁?看来林玉茗猜得不错,不过她只以为对方可能有三十五。这还是她多猜了一些的,本来按照对方的相貌,她觉得顶多三十出头。 “而且他这人啊,对于美貌的女子,都把持不住。加上他又有些家资,所以县城里不少人家的小娘子大娘子,都对他怀着一份痴情。” 牛的,原来是个海王。林玉茗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吧,他对每一位娘子,都是真心爱护的。俺有个姐妹叫玉珠,之前上元节的时候还收到了周大官人的一只香囊呢。” 连丫鬟都不放过,忒没人性了。林玉茗咳嗽一声, “玉露,你那位姐妹现在可好?” “被夫人调去后院照顾小娘了。” “我是说,对于香囊,她是怎么处理的?” “我记得,她是戴了一日,夫人说味道受不了。她便取下了。后来我有看到她夜里醒着,拿着那只香囊,” “她身体如何?”林玉茗觉得年轻的小姑娘,被一个情场高手挑逗了,应当是把持不住的。 “这个啊。”玉露嘻嘻笑道,把这茬揭过去了, “俺继续跟你说周大官人吧。多年前他原配逝世,他便经常往周府抬姨娘,但都被儿子赶出去了。后来有一次,” 说到这,玉露看了看周围,没看到什么人,这才小小声地说, “他又娶了一门妾室,那妾室却是和外面的男人私通,怀了孕,又假装是他的。然后据说是和周大官人的小郎,有一天在后花园观鱼的时候,掉进池子里流产了。周大官人回去后把他那小郎狠狠打了顿,没想到那个孩子是奸夫的。” “之后啊,周大官人把那奸夫处理了,就再也没往周府抬过续弦或者姨娘了。” 救命!这是什么三俗情节。好精彩啊,居然能在这里听到真切的宅斗文。林玉茗内心的八卦之火也被燃起来了。 “他儿子真把那个妾室推下池子了?” “怎么会?他儿子也是咱们龙溪县出了名的纨绔,但这位周小官人吧,虽然好斗鸡走鸟,却从不近女色,而且人俺也见过。还怪好看的!” 林玉茗懂了。原来玉露不喜欢美大叔,喜欢小帅哥啊。 “他们父子真这么有名?” “是啊,你随便去街上问问就知道了!周大官人呢,姓周名唤禹宁;周小官人,单名一个轩字,” “哎哎哎小娘子你怎么了?”玉露眼看着林玉茗一愣神,磕到了月门门槛上。差点一个跟头摔下去。 她急急忙忙扶住她,“小娘子,可是有些体虚。来来来,我们先坐会儿,不急不急。” 林玉茗摇摇头。她表示没事。只不过,她没想到,竟是周轩的爹。原来八卦竟在我身边,怪不得觉得眼熟呢。 见林玉茗眼神清明了,玉露才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也不敢再跟她唠了。 林玉茗虽然还想再多听点八卦,但到底不好意思主动问了。想来这小姑娘平时后院没怎么见过生人,这才跟她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心中憋了一段时间的话都跟她说了。 “过了这道门,就是我们夫人的厢房了。”玉露笑着说道。 林玉茗心中产生了一丝仇富的心理。这县令大人的府衙宅院,也太大了吧。 站在门外,玉露进去通报了。 再次出来,就是另一个女孩子来给她挑帘子了。 “林小娘子,请。” 林玉茗踏进县令夫人的厢房。 当先两边是桌椅,前面是山水挂屏,一旁用屏风隔着里间。林玉茗在那小丫头的引导下坐了下来。又过了几分钟,才有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你就是林氏玉茗吧?” 林玉茗正欲起身,县令夫人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我听阮县丞提起过,夫君也比较看好你。既然你现在能来这里,说明已经通过了初试了。” “这次光厨子就要招六名,我已经着陈叔安排好了客房。林小娘子这段时间就住在府上。” “夫人——”林玉茗忽然出声, “怎么?”县令夫人抬眼看她。 “禀告夫人。民女有个小小的要求,还望夫人应允。” “说吧,什么事?” “是这样,民女已被前夫休妻,家中有六个孩子尚需喂养,不敢住在县衙。”林玉茗没有抬头,任凭对方打量。 “哦?”县令夫人闻言多看了林玉茗几眼。林玉茗心想,反正迟早都要知道的。 “你是说,你已被自家夫君休妻,而孩子则全部归你所养?” “是的。再加上民女本也不是龙溪县人,唯一的父亲也早在成亲前就已去世,故而孩子们没有地方寄养,民女不敢隐瞒。还请县令夫人恩准。” “好吧,那便允你所求。你每日自行回家即可。我多问一句,你现在住在哪里?” “玉溪村。” “这倒有些远。”县令夫人想了想夫君之前和她商量的,将玉露招过来, “大人和几位官人觉得林小娘子的厨艺如何?” 玉露照实说了。县令夫人挥退了玉露后,这才笑着说道, “坐得惯马吗?” “啊?”林玉茗随即点头,“无碍。” “那骑马会吗?” 林玉茗顿了下,“尚不敢托大。可能慢慢骑还行。” “这样啊。玉露,你等下到后院,找何大娘子,着她那侄子,之后每日一早一晚到玉溪村接送林小娘子。这月工钱给他多加一半。” 玉露道一声惹,便领着林玉茗退出来了。 林玉茗还有些晕乎乎的。我的天,感情这还是专车接送啊。遭了,有点压力了。 当天下午,那薛青就骑马送林玉茗回了家,认了路,并约定好第二天巳时初再来接她。 第六十五章 英雄马上就要出现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虽说约定的是早上巳时初,但林玉茗依旧寅时一过就起床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二丫一个小丫头起来给她帮忙,而她却躺在床上。所以送走了邓丞和二丫后,林玉茗难得有了些闲暇的时光。她本想去林子里采些山货,但几个儿子都把她拉住了。 老大劝道,“娘,你难得不用这么早就去县城。就在家好好休息呗。” “是啊是啊,娘,你要的东西,儿子们下午都能给你搞定。你就放宽心吧!”老三将林玉茗拉着,拍了拍胸口。 林玉茗忽然觉得很欣慰。虽说是便宜儿子,但也不便宜了,毕竟都懂得心疼她这个便宜娘亲了。 “那好吧,娘最近都难得有点空。不如我教大家跳一个健身操吧!” “什么什么?什么是健身操?”老三激动了,他就喜欢蹦蹦跳跳的。 林玉茗咳嗽一声,“就是强壮身体的一种功夫。” “快快快!娘快教我们,我想学!”老三立马拉着林玉茗到院子里站好,“娘,你说吧,怎么跳?” 林玉茗捏了捏手指,“我要开始了!” 见四个儿子都点点头,林玉茗马上将四个孩子都挥远些,然后单膝跪地,双手撑在地上。 “娘,你这是干嘛?你要给我们磕头吗?”老三眨眨眼,绕着林玉茗转了一圈。 “噗——”死孩子,是想笑死她吗? 林玉茗瞪他一眼,“这个是准备动作。你们看着我,娘先做一遍,然后再一一教你们。” “哦——”老三拖长了音调,就见娘忽然站了起来,开始原地踏步了。 “娘,你怎么不往前走啊?” “老三,你闭嘴!”林玉茗深觉儿子再吐槽下去,她就崩不住要笑场了。 老四扯扯三哥的袖子,“哥,看娘做完嘛!” “好吧!我就给我的亲亲胞弟一个面子!”老三一跃攀到了四四的肩上。 林玉茗走了两小节后,就开始又唱又跳起来, “立正站好看这里,太紧张的先稍息,英雄马上就要出现,最棒的人得第一!” “加油加油打打气,我给你人工呼吸……” “……红豆,大红豆,芋头!绿豆,粉圆,米还嫩;花生,爱芋,和鲜草;芋圆,混沌,小汤圆;清冰,糖水,牛奶冰……” 等她一曲《挫冰进行曲》跳完,几个儿子都傻了一样看着她。这还是他们生平第一次见娘亲这么精神! 看着四个儿子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她,林玉茗叉了叉腰,歇口气,“怎么了你们这是?很难吗?” 老二咽了咽口水,“娘,你不累吗?”其实他想说娘,这样很不注意形象啊。但娘下河捞螺蛳好像也没注意形象…… “是有点!好久没运动了……”林玉茗扭了扭腰,“怎么样,是不是很欢乐!要不要跟着娘来一遍?” 几个儿子互相看看,果然还是老三最先做了一个“英雄马上就要出现”的动作,“娘!我是不是英雄!” “你是个小狗熊!”林玉茗憋不住笑,白了她儿子一眼。 “你不是说英雄马上就要出现吗?那我做这个动作,就是英雄来了啊!”老三不服气。 随即上前拉住娘亲的袖子,“娘,我想学!看起来好开心!” “这还差不多……”林玉茗又指了指其他三个儿子,“你们三个呢,要不要学?” 老四立马站到了三个后面。老大和老二再互相看看,大狗子咳嗽了声,“娘!你先教弟弟们,我们先看看,先看看……!” 这个什么健身操确实很欢快的样子,但是,但是,好像不符合爹爹教他们的“要稳重”的要求啊。 林玉茗也不再劝,她就又原地开始做。 老三很快跟着她吼,“红豆,大红豆,芋头!” 林玉茗喊一句,他就跟着喊一句,喊完了还咂咂嘴。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学了几遍后,林玉茗就累得直不起腰了,瘫在了躺椅上。看着老三和老四还很兴奋地用其中几个动作,互相比划来比划去的,林玉茗觉得这回这个学会了就算了,不能再教这种类型的了。下次还是教广播体操吧,广播体操没这么累! 薛青到的时候,就看到林小娘子没精打采地来给他开门。 但他也不好问什么,林玉茗也没让他进去,就让他在门口等等,她拿点东西就出来。 等着的时候,薛青听到院子里似乎有小孩子的喊声,什么“四四,本英雄出现了!还不快快下马受死!”,他有些不解,这后半句听着怎么像说书先生说的话啊。但林氏出来后,他到底没好意思问林氏。 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不是。 薛青今年约莫十八岁,是个孔武有力的大小伙子。人也很随和,虽然被当家主母指派了这样的差事,也没嫌麻烦。在路上的时候,还给林玉茗讲了些县令府衙的注意事项。 林玉茗连连点头,抓着薛青的手很自然地攀着对方的腰部。和坐赵珩的马一点都不一样。 坐赵珩的马她内心其实很紧张,既不想显得过于亲密,也不想真将自己摔下去。要是她也会骑马就好了。 下马的时候,林玉茗忽然问了句,“薛小郎君,骑马学起来难吗?” 薛青牵着马,在下面虚扶着她,听闻此言,虽然不知道林小娘子为何这样问,但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不难。” “是吗?”林玉茗若有所思,在现代只能简单的骑在牧民的马上,散散步,看看草原的风景,并不能真正将马骑起来。 “怎么,林小娘子竟想学骑马?”薛青牵着马进府衙后院,林玉茗跟着往里走。 “有这个想法,倒不知有没有学骑马的地方?”林玉茗也就是随口问问,男的还好说,但女子想要抛头露面找人教骑马,可能有点难。 薛青果然摇摇头,“这小的就不知道了。我们是陆府的家生子,自小就要学会驾马骑马等等,毕竟要照顾好主家。” “这样啊。”也就是说,县令大人在当官前,应当也是世家子弟出身。不然一般家庭,如何能够豢养家奴。 她开始还怀疑县令大人贪赃枉法呢,现在想想,也会她误会人家了。 看县令大人那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估摸着中进士时也就二十出头,也算是年轻有为了,应该是有点真本事的。要是任期满能够调回京城,也算是青云直上了。想来这回那京城派下来的特使大人,说不定就是县令大人的机缘。 她也得好好争取下,将一百一十两银子都尽力拿到手。毕竟这也算是她的一个好机会了。 “咱们县令大人是哪里人啊,薛小郎君?”林玉茗小声地问他,打听一下县令大人的籍贯,说不定做菜的时候可以投其所好呢。 “咱们大人是越州府会稽县人氏,你问这个作甚?”薛青看她一眼。这小娘子昨日什么问题都没有,今日倒是问题蛮多的。还好这些问题都是属于可以回答的范围。 “不瞒小郎君,我是想着知道了县令大人的籍贯,若是有机会,做点大人家乡的菜……也让大人选主厨的时候,多考虑考虑我嘛!”林玉茗也不瞒着对方。 听到这样诚实的回答,虽然有些势利,但薛青居然笑了,“小娘子倒挺聪慧的。咱们县令大人平日好吃鱼。” “真的吗?谢谢,谢谢!真的谢谢了,这可太好了……”林玉茗连连道谢。 薛青倒被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等下栓了马,就带你去后厨。” 林玉茗连声道好,之后就一路安安静静地跟着对方。 第六十六章 我爹让我好好跟着你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薛青把院门推开,往里看了一眼,然后转头对林玉茗交待道, “林小娘子,我家大娘只让我把你送到门口。进去后自会有人来唤你。酉时初我会在刚刚的侧门那边等你,你可还记得路?” 林玉茗点点头,“我已记下了。多谢薛小郎君。” 薛青抓抓脑袋,“小娘子客气了。你直接叫我阿青吧,大家都这样叫我。我一个下人,算什么郎君啊。现在你进去吧。” 林玉茗微一点头,“好的,阿青,那咱们下午见。” 薛青在身后把门轻轻拉上了。 林玉茗已经看到院中有四个人了,她一眼就看到了陶大娘子。对方一看到林玉茗进来,还未走近,就先招手唤道, “林小娘子,你也来了。快来。” 林玉茗便笑着朝陶大娘子走过去。有熟人的感觉真好。 还有三位,其中一个她有印象,正是那天给她让路的颀长厨子。对方见她走下来,微一点头, “林小娘子,你果然也来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这点自信林玉茗还是有的。 剩下两位,林玉茗都不认识。其中一个长着一张国字脸,看起来沉默寡言,但还是对林玉茗点了点头。另外一个,长得挺高的,是个少年,看起来可能和薛青一般大小,对着林玉茗露出了八颗牙齿。笑得还挺可爱,林玉茗也点了点头。 还有一位,倒不知是谁。还没来。 林玉茗和陶大娘子絮絮地说着话,她也在观察着这个院子。迎面的正屋里不断有人,从那两边角门端着东西出去,也有进来的,似乎对他们几个人都没甚在意的地方。 大约过了十分钟,从屋中迎面走出了两个人,先是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站到了门口,接着是位四十来岁的大娘子,一脸和气地出来。小丫鬟扶了扶对方,大娘子点点头,这才朝着院中咳嗽了声。 陶大娘子立马就住了嘴,林玉茗也站好望了过去。 “让各位久等了,我便是陆府后院女眷的管事,大家往后随其他人唤我一声何娘即可。”何大娘子看了看院中,似乎有些疑惑, “可是还有一位小娘子没有来?”她转头看向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对方似乎摇了摇头。 小娘子?难不成那天那个戴幕离的也入选了?林玉茗确是有些好奇。对方当时好像是第一轮抽到就进去了的,她倒是很好奇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做菜的时候也戴着幕离! 另外几个人也有些面面相觑。他们倒没注意是要选六个人。 就在何大娘子正准备着人去询问的时候,林玉茗进来的那道门恰在此时被推开了。众人都循声望去。 果然就是那个戴着幕离的小娘子。今日对方倒是没有戴着幕离了,却戴着面纱。似是没想到这么多人看着她,那小娘子一只脚跨在门槛上也不好意思进来了。 还是何大娘子会做事,她赶紧朝着那小娘子喊了声,“可是汤月月汤小娘子?” 汤月月点点头,垮了进来。对着众人略一弯腰,“抱歉,我来晚了。马车在西城堵了会。” 林玉茗心下咋舌,竟还有马车相送,家中一定很有钱吧。好吧,她承认,她就是这么一个俗人。 “不碍事,快请进来吧。”何大娘子招招手。 见众人都到齐了,何大娘子便继续开口, “各位是咱们大人精挑细选挑出来,以便之后服侍特使大人们的。不过,我这里已经接到了大人的吩咐,有三位是之后要从中选出一位主厨的,另外三位是负责给他们打下手的。” “虽说是打下手,但咱们大人也不会亏待三位。我先念一下这三位的名单吧,还请念到名字的回一声,我认认人。” 见众人都无异议,何大娘子点了点头, “曹辕,”是那位有些沉默寡言的大叔。 “余小珪,”是那个八颗牙齿的男孩。 “陶淑梅,”这便是陶大娘子了。 “好了,我都记住了。那么剩下三位就是咱们之后的主厨候选了,一位是刚刚大家已经见过的汤小娘子,还有一位是林玉茗林小娘子,最后一位是丁易春丁大厨。” 众人在何大娘子叫名的时候都相继点了点头,林玉茗已经把每个人都记下来了。 “夫人在今日已经吩咐过,曹辕、余小珪、陶淑梅三位,希望从今日就开始给我们三位候选人打下手,不知大家是由我来安排呢,还是各自直接选择呢?” 她的话刚一说完,那个八颗牙齿的余小珪就举起了手,“何娘,我想跟着林小娘子!” 林玉茗一脸问号地看过去。纳尼?咱俩认识吗? 余小珪一说完,就直接奔了过来,朝着林玉茗弯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腰,“林姐姐,我爹让我好好跟着你!争取结束后你就跟我去望湖楼当总厨!” “……”这是什么架势,我还是第一次见。林玉茗内心的小人开始四处乱蹦。这竟然是那天那个余楼主的的儿子? 她正想说拒绝的话,就见丁易春走到了曹辕面前,抱了抱拳,“曹掌柜,有劳了。”曹辕也没拒绝。 陶大娘子便只好看了看林玉茗,走到了汤月月的面前,“汤小娘子,之后可要麻烦你了。” 汤月月连忙侧过身,弯了弯腰,“不客气。” 林玉茗又看向了余小珪,小朋友站得笔直笔直的,见林玉茗看他,马上又露出八颗牙齿,“林姐姐,” “额,”林玉茗又望向了何大娘子。 果见何大娘子继续咳嗽, “本来夫人给各位安排了厢房,但是据说各位都不太想住在府上。故而我跟大家约定个时间,每日巳时正,约莫是现在这个时辰,大家必须要到这里来应卯。下午什么时辰可以走呢,酉时正就可以回家了。” “每日大人和夫人约莫在午初三刻,和酉时初刻左右进食,所以要劳烦几位在这之前就开始准备饭食。午时过后到申时正这段时间,是各位的午休时间,大家可以在后院的厢房里歇息。到时候会有人带你们去。” “酬劳在城门口的告示上有写,不过可能告示上没有写清楚,若是打下手的,酬劳只有一半。今日酉时正希望大家能留一下,我会派人取来银子,发给入选的各位。不知各位可有异议?” 何大娘子看向的主要是曹辕三人。见三人都无异味,便侧了侧身, “那请各位随我进来见一见我们后厨的许大厨吧!” 一行六人便跟着走了进去。 这厨房可真大啊,林玉茗觉得这等级都可以开一个酒楼了。许是要做午饭了,厨房里忙忙碌碌的,约莫有四五人。 “咱们后厨有一位主厨,三位打下手的,两位采买的。平日打扫也是他们轮流在做。” “这位便是许大厨了,我们平日都喊他许叔。”何大娘子带着几位到了其中一处案台前,“许叔!” “何娘来了。正忙着呢。这几位就是大人吩咐的了,是吧?” 众人都跟着喊了一声“许叔。” 许大厨道一声“好”,唤过一个打下手的,“阿扁,你带几位去灶头上、案板上、菜价上都看看去。” “好的,许叔。”那个叫阿扁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便走了过来,先和何娘打了招呼,然后向其他人点点头,招呼着林玉茗等人去看看灶台。 “咱们后厨本来只有三个灶台,这两日临时又打了三个,在屋后。我带你们去看看。” 何大娘子趁机便说,“阿扁,我再交待些事情,说完了我有事要走。你再带他们去看。” “好嘞何娘,您先说。”阿扁便恭敬地站到了一边。 何大娘子看着林玉茗等人, “午饭和晚饭各位都要准备至少三道菜品,最好是有一道汤品,这段时日也请不要重复,切记。每日是要在大人和夫人,进午膳和晚膳的时候呈上去的。需要任何食材都可以跟许叔他们提,务必要做到色香味俱全。还望各位尽心尽力。” 林玉茗等人连连点头应是。 “各位的午饭和晚饭也都是府中包了。就在院里的西厢,那是咱们下人吃饭的地方。” “好了,我这就要走了。有什么事,你们回头就跟香儿说吧。她每日午时和申时会过来。”何大娘子指指身边的那个小丫鬟。 说完她便走了。香儿留了下来跟着阿扁,带林玉茗等人熟悉环境。中间还讲了些府中的规矩。 林玉茗觉得这小姑娘,没有薛青讲得细致。 第六十七章 想拜她为师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阿扁带林玉茗等人在后厨熟悉了一圈后,便让他们各自在自己的灶台做菜了。虽说那三处灶台临时搭在后院后,但也都是五脏俱全的。林玉茗从个人的角度来说,觉得后厨的环境还挺好。 至少干净整齐,井井有条。而且他们只是在外面做菜,但清洗料理大半还是在屋内。主要是屋中没有地方可以处理灶台的烟火了,只能搭在外面。 许叔也是个很和蔼的人。虽然年纪看上去有些大了,但不愧是县衙的大厨,那姿势那手法,竟让林玉茗想起了她前世的外公。 自从六人两两分组后,余小珪真的就没离开过她。 “我如厕你也要跟着吗?”林玉茗扶额。 余小珪嘟嘟嘴,“林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小珪啊?” “你哪里看出我不喜欢你了?”林玉茗觉得好笑。 “你不喜欢我跟着你。”余小珪有些难过。 林玉茗叹口气,“你看起来也不小了啊,怎么还这么黏人?”余小珪目测有一米七五了,看着很高。 “其实我今年才十三。不过爹爹说,等我到了二十才算成为真正的大人。” “……什么,你才十三岁?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爹爹跟陆伯伯说好的。”哦。原来是关系户。 “那你按照我说的好好准备,这段时日你想学多少就学多少,如何?”林玉茗其实觉得,做菜没有什么偷不偷师一说。有人愿意学,那她教一教也是无妨的。而且,既然是关系户,那她还是不要得罪算了。 “那我能不能拜林姐姐为师啊?”余小珪用他真诚的大眼睛看着林玉茗。 “再说吧。我真的得去如厕了。好吗?”林玉茗挥挥手,就溜了。 余小珪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孩子,他喜欢做菜也是真的,但他问题多也是真的。林玉茗只不过刚做了一道松鼠鳜鱼,就被余小珪打翻了话匣子。各种问题层出不穷。 “这道菜为什么叫松鼠鳜鱼,但是却没有松鼠肉呢?” “……”鱼香肉丝也没有鱼香,夫妻肺片也没有夫妻,佛跳墙更没有佛……不过林玉茗不能直说,这些名菜在前世出现的年代大部分不是很早,或者说有记录的时间比较晚,她也不知道这个时代到底有多少名菜已经出现了。 那天虽然给县令大人他们报了一大串菜名,但其实也有一部分是欺县令不识蜀地,因为她猜测县令肯定没去过蜀地。 “这个鱼肉是怎么切的啊,怎么堆得这么好看?林姐姐你切得好快!我都还没看清呢,你就弄完了。”余小珪只看到林玉茗横着切,斜着切,一会儿就切好了。 这个刀法呢,需要一回生二回熟的。 “为什么要用青梅汁呢?” 因为没有番茄嘛。只能用青梅汁兑水试试,带个酸味。要是有酸枣和山楂也可以试试,但是那两样还不是这个季节的水果。林玉茗只能退而求其次。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林玉茗被为什么打败了。她去厕所歇歇脚,顺便找个地方掏掏耳朵。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如厕的地方在竹林中。虽然蚊虫很多,但是胜在臭味都被竹子的清香掩盖了。 中午的三道菜其实已经做完了两道,还有一道林玉茗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正在炉子上熬着。 绕着这片竹林往另一个方向慢慢走着,林玉茗呼吸着竹林中的氧气,觉得心情舒畅了好多。 等她出了竹林,回到后厨的时候,发现那个戴着面纱的汤月月好像也出去了。陶大娘子便过来和林玉茗说悄悄话。 “玉茗啊,今日你做了些什么菜啊?” 林玉茗正想回她,余小珪就自己说了,“林姐姐今日做了松鼠鳜鱼和雪梨坨子肉,还有一道汤。” “唉,你这孩子。大娘就是随便拿个话开头,”陶大娘子笑笑,她对着林玉茗说道, “那位汤小娘子问她什么都爱答不理的。唉。” 林玉茗没有接话,“没事,大娘。反正许叔说了,中午和晚间你们只要负责一道菜就行了。你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好,准没错。” “也是,咱不过是拿钱办事的人,想那么多干嘛。”陶大娘子笑笑,又回去处理食材了。她问也问了,汤月月不说她就当她默认了。反正汤月月也没说她处理得有问题。 林玉茗将砂锅里所有的食材都捞出来,只留汤汁。待鸡胸肉稍凉一些,撕成鸡丝一条条的鸡丝。 “小珪,你去把那肉切成丝。”林玉茗用下巴点点案板另一端的火腿肉。 余小珪的刀工还是挺好的。很快就切完了。 林玉茗将鸡丝和火腿丝一道,重新放进鸡汤中,撒上一点盐,倒入水淀粉。 然后将汤汁淋到已经用沸水烫熟的莼菜上,这道西湖莼菜羹就完成了。 林玉茗用筷子蘸了点莼菜羹的汤汁,支到余小珪的面前,“抿一下。” 余小珪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眨巴眨巴眼睛,“真爽口,还有股清冽之意。” “小嘴挺会说的嘛!”林玉茗笑笑。 “那是自然。林姐姐愿意收我为徒了吗?”余小珪眨巴着真诚的大眼睛,问她。 林玉茗高深莫测地笑笑,“再说吧。大概等下香儿就会来传菜了。” 随意地坐在花坛上,林玉茗等着县令大人和县令夫人,对她中午做的菜的反馈。余小珪竟然安静地坐在她旁边,没有打扰她。 林玉茗还有些不习惯,“怎么了,小珪?” “林姐姐,你是不是觉得小珪很吵啊?” “那当然没有。我有个儿子,和你一样的性格,不过没有你好学。我觉得他的性格很好,你的也很好。更何况,你也没去吵别人啊!”林玉茗笑笑。 “林姐姐竟然夸我好学。”余小珪捧着脸,笑了。 “林小娘子,林小娘子。”香儿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冲了进来。 林玉茗赶紧站起来,“香儿,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合胃口啊?” “不是,不是。”香儿喘口气,这才说道。 “夫人,请你过去明轩一趟。” 林玉茗便跟着香儿前往茗轩。竟还是那日县令大人品尝菜品的地方。 桌上坐着县令陆景生和他的夫人,旁边还有个小女孩。林玉茗估计这应该是县令大人的女儿吧。 请过安后,县令夫人指着桌上的莼菜羹, “这道莼菜羹是你做的?” “是民女做的。”林玉茗俯身。 “你为何会选这道菜?” “民女只是觉得莼菜正当时。” 莼菜是春天的味道,她本来只是随意问了问阿扁。没想到这里真的种有莼菜。 “你做的莼菜羹很地道。甚至比我娘亲还做得好吃。”虞氏叹了口气。 “都说见莼菜而生莼鲈之思,原来夫人是杭州府人。”林玉茗低头,“让夫人心生思乡之情,民女纯属无意。” “无妨。实在是你做得非常地道罢了。我原也没想到,竟能在此地喝到如此正宗的莼菜羹。我还得谢谢你呢,林小娘子。”虞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又笑着对夫君说道, “往日你做决定时我从未干涉过你。今天我倒想替林小娘子美言一句。” 陆景生握住虞氏的手,“夫人,你说的哪里话。这林小娘子竟也能得到你的一句赞美,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林小娘子,你先退下吧。玉露,带她去何叔那里领赏。”陆景生挥挥手。 意外之喜啊。林玉茗拿着手中的二两银子。这算不算外快? 第六十八章 选为主厨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每天可着劲做那六道菜品,八大菜系知名的菜,她能找到食材的,基本上都试了一遍,不过主要以淮扬菜、川菜和鲁菜为主。 淮扬菜精细,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应该会喜欢这种类型的;鲁菜呢,北方菜系,特使大人若是想念京城的味道了,应该也可以满足;至于川菜,那就是针对西南王世子了。 这样大约过了十来天,林玉茗每日按量完成菜品,从不重复,倒也做了六十来道菜了。最先前几日,汤月月和丁易春还能跟上她的速度,每日做出六道菜品。到得后几天,因为想不出新的菜,只得把之前做的菜又挑着做一遍。 只一天的话,县令大人还觉得可能是菜品太多了,便减少为每日三道。可即便如此,丁易春也最先跟香儿说了,自己愿意退出。他实在做不出什么新的拿手好菜了。 随后是汤月月,她也尽力了。 这下县令大人不得不亲自将三个人,叫到了明轩回话。 丁易春一来就跪在了地上。汤月月低眉敛目,请了安就在一旁站着。唯有林玉茗行了礼后,泰然自若地询问县令大人,所为何事。 “本官见这两日有重复的菜肴,边想问问是怎么回事。”陆景生坐在上首,不紧不慢地问道。 丁易春头低着,“大人,小民拿手好菜有限,实在想不出新的菜了。还请大人恕罪。” “汤小娘子,也是如此?”陆景生看向汤月月,这小娘子是望月楼楼主的女儿。望月楼是龙溪县知名的酒楼,他之前虽有听说,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汤月月。据传这汤月月是因为长得太过倾城,故而一直以面纱遮面,从不轻易示人。 汤月月点了点头,面纱随风轻轻飘荡。那双眼睛,确实很美。 “那林小娘子,你有什么话说?”陆景生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但他一直没有下决定的原因,就是听说这林氏是被休妻的。 而且他也派人查过了,林玉茗休妻的原因是有伤风化。 “民女没什么话好说。大人说什么,民女就做什么。如果还要做四十道,想来是不成问题的。”这不是林玉茗吹,她八岁时就踩着凳子,站在灶台前了。 “你既然有此能力,为何你被休妻前,不曾让人知道你会做菜,还做得如此好呢?”陆景生不怒自威的样子,还是让林玉茗有些压力的。古代当官的官威,现代人基本上是没有的,至少林玉茗不容易碰到。 “回大人话,我想大人既然知道我被休弃了,肯定也知道我有六个孩子吧。在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前,我要为父亲和公公守孝。之后生六个孩子,也一直在怀孕和坐月子之中,不曾下厨当然也是这个原因。” “再者,即便我告诉我前夫又能如何,我只不过下河捞个鱼,就被斥为有伤风化,若是我再想抛头露面出来当厨娘,那岂不更是有失体统。而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是让赵家二伯娘知晓……民妇实不敢深想。”林玉茗的声音清晰可见,一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不过她内心还是有点愧疚的。不好意思了,赵珩。我不是故意找你背锅的。实在是,我毕竟不是原主,总得把这个差异圆过去。 陆景生想了想,倒是和他知道的也一般无二。林玉茗的理由也说得过去。 “那你如今为何又敢了?”陆景生倒是也查到了,林氏之前一直被赵珩的二伯娘磋磨的事。 “大人,若您父母双亡,举目无亲,还得养活六个亲生骨肉的时候,就谈不上什么敢不敢的了。我们是求生,没有选择的余地。”林玉茗苦笑。这话半真半假吧。 陆景生点点头,似乎相信了她的说法。 “若你被选为主厨,之后要跟夫人一段时间,学习一下礼仪。万一之后特使大人要你近前见礼,你不能丢了我龙溪的脸面。” “那恐怕要麻烦夫人了,民妇愚钝。”林玉茗拜首。 陆景生终于笑道,“我看你不算笨,还是蛮会说话的。你识字是不是?” “识得几个字。我前夫曾在龙溪书院求过学,守孝的那几年他教过我一些。” “不错,很好。汤小娘子,丁大厨,如你二人无异议的话,我便命林氏玉茗为主厨。往后你们二人都要听她吩咐。由她来选菜品。”陆景生挥了挥手,将丁易春叫起来站着。 “小人无异议。”丁易春低头。 汤月月略一欠身,“小女子也无异议。” “那便这样吧。你俩先下去。我还有话要跟林小娘子说。”汤月月便跟着玉露出去了,丁易春也紧随其后。 玉露很快又进来了。在陆景生的吩咐下,给林玉茗端了个凳子。 林玉茗道一声“多谢县令大人”,就坐了下来。 “不知县令大人有何话要说?” “若是特使大人们过来,我算着日子应该就在端午前后,可能会待个三日左右。你最近好好拟一份菜单,把每日的菜品都选好,按照八菜一汤的形式挑选。不用顾忌食材,只要当季的我都能派人给你弄来。” “这没问题。”林玉茗点头应了。 “夫人每日午睡,申时初刻醒来,你到时候随玉露过去见礼。她会给你好好讲一讲两位特使大人的事情,忌口什么的之类也会告知于你,你要放在心上,切不可弄错,否则小命难保。”陆景生眼神带上了威压,林玉茗深知她就是只蚂蚁。 之所以现在陆县令还对她礼遇有加,全凭她一手好厨艺。要是到时候在特使大人面前出了错,那她就是弃卒,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性命的。 “这是自然。民女别的不敢保证,记性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你知道利害便好,下去吧。玉露,送送林小娘子。”陆景生挥了挥手。 林玉茗便退出去了。 玉露走在她旁边,这么些日子,她也熟了。 “林小娘子,你别看咱们县令大人刚刚说话口气有些强硬,其实他啊是为你好。做好了特使大人会有奖赏,咱们县令大人也不会亏待你的。但是可千万不能出了岔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说着玉露还缩了缩脖子。 林玉茗笑笑,她当然知道。“谢谢玉露提醒我。” “这算什么。我早就看好你了,那日余楼主说要你去望湖楼做他的主厨,我就觉得你肯定会是最好的那个。” “我看余楼主挺年轻的,小珪真是他的儿子?”林玉茗随口问道。 “你不知道吗?小珪是余楼主的养子。余楼主虽然看着年轻,也有三十来岁了,和我们大人一般年纪。不过他并未娶妻……”玉露嘟囔两句,没有往下说。有些话是不该她这个做丫鬟的多嘴的。 林玉茗心道,原来如此。其实这几日的相处,她真心喜欢上小珪这个孩子了。要是有空,收个徒弟也挺好,反正小珪已经跟着她学了不少菜了。 第六十九章 又见柳依依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在水井边洗了把脸清醒一下,然后赶紧往县令夫人所在的桂园过去。 这几日都按照县令大人的吩咐,每日于未时正到桂园报道。 县令夫人先是给她讲了下西南王世子,和户部那位官员相关的事,包括这两位到江南巡视主要是来干什么,他们的官阶是几品,他们的随行人员有多少,京城里的风貌,两位大人可能有的忌口和忌讳,见到这些大人要如何应对,等等。 林玉茗确实受益匪浅。而且她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出身世家确实是一种先天的优势,就像县令夫人。她本是杭州府人,陆县令到杭州的书院求学时认识了她,两人互生情愫。她一行了及笄之礼后,便嫁给了陆县令。两人家世相仿,可谓门当户对。 怪不得从第一次见到虞夫人,就觉得对方处事落落大方,进退有度呢。 许是那日林玉茗做的莼菜羹,县令夫人太喜欢了,那之后林玉茗在香儿的提示下,又做了不少的杭帮菜,例如西湖醋鱼、宋嫂鱼羹、八宝豆腐、油焖春笋、糖醋排骨等,虞夫人就彻底被她的手艺俘虏了。 连带着对她的教导也上心了不少,甚至还将午睡的时间缩短,每天于未时正就醒来,着她过去。 林玉茗心中那个泪流满面啊,夫人,真不必如此上心的。她也想多偷偷懒午觉多睡会啊! 宝珠看到她来了,立时就迎了上来,却在唇上做了个嘘声。 “怎么了?”林玉茗悄悄地上前问道。 宝珠压低了声音,“夫人刚刚醒来时有些头疼、晕眩,我已经着阿青去叫大夫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那现在怎么样了?夫人没事吧?”林玉茗也表现得很是紧张。 宝珠摇摇头,“睡前还没什么的,不知为何突然就……我也不懂,还是让大夫来看看为好。” “那倒也是。”林玉茗点点头,“宝珠,那我还要进去吗?还是我就在这里等着,” 其实林玉茗是想问,她是不是可以走了。别怪她这么想,县令夫人身体有恙,她一个厨娘总不能越俎代庖上去诊断吧。虽说摸摸脉她还是可以的。 宝珠正想说,那要不现在你先回去吧。就听屋中传来了夫人的声音,“宝珠,宝珠,” 宝珠急急忙忙跑了进去,很快又出来了,“林小娘子,夫人唤你进去呢!” 林玉茗只好跟着走进去。夫人也太敬业了吧! 屋中有一股淡淡的桂香。县令夫人喜欢桂花,不仅这院子里种了不少的桂树,屋中熏的香也多是桂香。但却不像真正的桂花那般浓烈,像是冰镇了的奶油似的,带着一股清冽之意,闻上去让人舒爽不少。 林玉茗绕过屏风走到里间,就看到县令夫人正躺在小榻之上,确实是刚刚午睡醒来的样子。 她欠了欠身,问了安。 虞兰心笑着让她坐下,“今日我精神有些不济,听宝珠说,还未来得及跟你说一声,你已过来了。我便想着,不如你复述一遍这几日我教你的那些,我且看看你记得牢不牢。” ……不会嫌她吵吗?林玉茗咳嗽一声,便缓缓复述起来。 虞兰心听得连连点头。 这林氏玉茗有时候看着,真不像一位出身农家的小娘子。她的厨艺,似乎连杭州府最好的酒楼大厨都比得过;她说话的语气声调,也没有寻常农妇的那种畏首畏尾,似乎从最开始,就并不惧怕她这样的官家夫人。 按理说,一般的平头老百姓见到官家人,要么就是可着劲地奉承,要么就是唯唯诺诺胆小如鼠,深怕触了官家的霉头,但林玉茗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似乎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态度变化。 但她又确实是一位出身农家的小娘子,这一点夫君早已查证过。户籍,来龙溪的缘由,被休的原因等等,都和林玉茗本人所说的一般无二。 虞兰心有时也是奇怪,为何这样两种完全相反的感觉,竟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但她与林玉茗的相处还是挺好的,毕竟不骄不躁的人,总能让人心生喜爱。 “夫人,”银露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唤了一声。 林玉茗停了下来,和虞夫人都望过去。 “大夫到了,正在院中。是否现在就请进来?”银露垂首问道。 虞夫人指了指宝珠,“去吧,请潘大夫进来。” 林玉茗等宝珠出去后,忽然问了句,“夫人,请问我是否需要避避嫌?” 虞夫人笑笑,“不用,你坐着就好。是惯常来府中看诊的女大夫。” 林玉茗便坐着不动了。很快宝珠带着两个人进来了。 “夫人好。”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刚落下,很快另一个声音就响起来了。林玉茗觉得这道声音有些耳熟,她抬头望了过去。 竟是柳依依。 对方跟在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大夫后面,正提着药箱。 “银露,端个凳子来。” 那位女大夫依言坐了下来。柳依依将药箱在榻边的几案上打开。 那女大夫便询问了些先时的情况,然后又把了把脉。柳依依自始至终都恭敬地站在后面,目不斜视,一声不吭。也没发现坐在屋中的竟然是熟人。 林玉茗觉得这也不奇怪。柳依依走的时候,还矜持地说,若将来有事,可上邵氏药堂寻她。没成想,一朝林玉茗和邵氏药堂的大郎成了熟人,如今还到了县令的府上应差。 女大夫一一询问了县令夫人最近的饮食,以及睡眠等情况,又问了最近几次葵水,分别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些,宝珠都如实告知了。 “夫人,老身觉得,夫人是有喜了。”潘大夫斟酌着说道。 虞夫人立时露出了惊喜的神情,“真的吗,潘大夫?我真的有喜了?” “夫人,脉象确实不甚滞涩,只是,有些弱。恐是时间太短,若要确认,还需一个月左右。”潘大夫非常谨慎。女子是否怀孕,一般两月之后把脉较准,如今只有一个多月,她不敢妄下结论。 “那多谢潘大夫了,麻烦下个月你再来一趟吧。此事你先不要跟大人说,若是空欢喜一场不好。”虞夫人叮嘱一句。 “夫人说哪里话,老身下个月再来便是。您说的我都记下了。我先给夫人开点安神的药,若是再有头疼晕眩,可着薛小郎君来唤我。” 虞夫人点点头。潘大夫便到桌前研磨,准备写张方子。 这时柳依依才跟着转身,随即终于看到了林玉茗。 大概是不相信,林玉茗竟然能坐在县令夫人的厢房中。柳依依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林玉茗便仰起头,对她露出了八颗牙齿的羞涩笑容。 自从她被休后,每日到县城里就把发型换了,不再梳那妇人发髻,换了个轻便的。反正县城里也没人知道她有六个儿子,如姨和邓丞哥更不会多说。而且,那日何大娘子先支付了三十两银子后,林玉茗立即就去订做了两身换洗的衣裳。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加上如姨调制了不少美容养颜的药膏,经常拿给林玉茗敷,林玉茗的气色绝对好了不止一个度。 如今的林玉茗,和两个月前的林玉茗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了。柳依依认不出是一回事,认出了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是一回事。 潘大夫都走到桌边了,才发现柳依依还没跟上,“依依?” “唉,师父,”柳依依三两步走过去。 在给师父研磨的过程中,柳依依还不时看林玉茗两眼。 谁知林玉茗根本没把她当回事,露出了八颗牙齿后,就坐在凳子上养神了。虞夫人也没管她,宝珠更是不会来说她。 以至于潘大夫将方子交给宝珠,带着徒弟告辞往外走时,柳依依都有些晕乎乎的。 出了陆府,潘大夫上了驴车,嗔怪地看了眼自己的徒儿, “依依,今日是怎么回事?可知县令府上怠慢不得。” “依依省得的,就是,”柳依依不说话了。林玉茗今日给她的打击太大了。 原先在玉溪村的时候,林玉茗穿着什么的都太农妇了,一点都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再加上对方问她要诊费,给她留下了一个市侩的印象,以至于她从头到尾都觉得是司鹿哥哥瞎了眼,才会看上林玉茗这样的人。 如今两月没见,林玉茗竟然变得如此光鲜亮丽,至少衣衫整洁,肤色也很健康,精气神非常不一样了,和之前的样子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甚至让柳依依引以为傲的,可以让司鹿哥哥另眼相看的容貌,似乎都有些逊色了。 啊不!我怎么能这样想呢。司鹿哥哥岂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柳依依摇摇头,极力想把林玉茗现在的样子从脑中去除。 潘大夫忽然握住她的手,给徒儿把了把脉。 没什么问题啊,依依这是怎么了? 第七十章 余楼主这是作甚?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距离端午节还有半个月的时候,陆县令就得到上峰召集去了一趟州府,从知州大人那里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特使一定会来他们州府巡视的,目前确定的,是肯定会去雄安县,因此,顺道来龙溪的可能性也是非常大的。毕竟致仕后的韩大人在他们龙溪开了个书院,那位户部来的副使作为朝廷命官,绕过韩大人的可能性不太大。 陆县令回来就把林玉茗叫过去,耳提面命了一番。这几天他们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三十道菜,只需要再确定二十四道即可。当然这其中被选剩下的,又从中挑选了不少菜作为备用。陆县令的担忧不无道理,万一特使大人要多待两日呢。 不过她只要把菜单拟好,呈给陆县令过一遍,由陆县令决定用与不用即可。陆县令非常谨慎,每一顿都按照三道蜀地菜肴,三道北地菜肴,再加两道龙溪当地的美食进行挑选。 汤月月和丁易春非常擅长本地菜,所以龙溪的菜基本从他俩做的菜品中选。林玉茗似乎很擅长大菜,这点陆县令虽然一直有怀疑,但到底觉得,只要能把接待特使的事情办好,不出岔子就行了,也便没有过多询问。 选好的菜品,林玉茗自己的她可以忽略不计,汤月月和丁易春的菜品她都会把一下关。于口味和食材上,林玉茗都尽力从她的角度给出一些建议。 这点真要感谢她前世的外公,外公不仅仅是个厨师长,还是个喜欢研究菜品文化的学者。在他老人家的熏陶下,林玉茗耳濡目染地对各种食材,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当然,其实仅仅站在今人的角度上,也可以对古人的菜品品评一二了。 陆县令在这件事上,对林玉茗的信任度非常之高。基本上林玉茗要什么食材他都尽力找来,提出的建议也是思考再三后,都最终采纳了下来。故而林玉茗也多用了三分心,也想帮陆县令在特使大人面前挣个好的表现。 这也是她跟玉露和宝珠熟了后,这两个丫鬟告诉她的。 陆县令二十四岁就中了进士,但在京城中待了一年,才得到一个下放中县的机会。 这大胤朝的县城是分等级的,按照最好的从上往下分为十级。 赤县、畿县是前两等,也是肥缺中的肥缺,一般是当朝官员中前三品的门生才有机会,而且大都是世家子弟;望县、紧县为中等,一般是当年科考排名靠前的去处;至于排名靠后的、地方上的士族豪绅,就只能被调去上县、中县了;而寒门出身的子弟,完全不敢想,只要有地方可去就谢天谢地了。 陆景生虽出生于越州府的世家,但陆姓在朝廷上根本不入流。而且他虽然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但排名也并不靠前。所以这个中县的机会,也是各方走动才拿到的。 之后陆景生就带着虞夫人去了绛州府的绛县,在那里干了三年。而且刚刚进士及第的陆景生很有干劲,年轻的后生嘛,都是如此,把绛县治理得非常好。以至于上峰来视察的时候,都有些惊讶。 好在陆景生运气还不错,虽然没有升任,但也平调到了龙溪。龙溪属于望县,是县城中的第五等,其实某方面来说也算是升迁了。 而陆景生今年已经三十岁,再有一年龙溪县的任期就满了。若是这回能得到这位户部大人的赏识,那么升迁或者调往第一二等的县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陆家私下出了不少钱,来为这次特使大人的到来做准备。 说来,陆家是真的很有钱。陆景生原籍越州府诸暨县,龙泉在这个时代就属于诸暨,所以陆家沾了不少冶银的地利,成功跻身越州府一等世家。 林玉茗再次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愧疚,虽然她没看出来陆景生治理县城的才干,但好在县令他家的钱并不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 距离端午还有一周左右的时候,林玉茗和陆县令终于将菜品确定完毕。前三天的菜品都非常完美,后几天备用的也已尽可能完善。 “这几日本官除了公务,再就是要看选出来的伶人编排的舞乐,没甚时间过来了。本官便将唐监院和另两位你已见过的郎君,都请了过来,这几日你便和汤小娘子,以及丁师傅,把咱们选好的菜做给这三位品尝。也听听他们的意见。” 林玉茗跟在陆县令的身后,边走边恭敬地听着对方的吩咐。 今日一早到了陆府,县令大人居然就在侧门边等她。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这可使不得。还好陆县令明说了,是早上东街出了点事,他刚处理完毕回来。 随陆县令穿过花厅,两人就到了后边的明轩。林玉茗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唐监院,以及仍旧靠在美人靠上的周轩他爹,和小珪他爹。 三人一看到陆县令过来了,俱都站了起来行礼。 林玉茗也跟着点了下头。周轩他爹朝她笑了下,露出了风流公子哥的气派,林玉茗看得一阵牙酸。小珪他爹则明显一副熟稔的样子,朝着林玉茗亲切地笑了笑。那眼神仿佛在说,多谢她林玉茗这些时日对小珪的照顾了。 “林小娘子,他们三位的意见回头你转告本官,届时我再决定。”陆景生对着三人依次点了点头,“就有劳各位了。本官还有公务要忙,这便要去县衙了。还望三位恕本官无法相陪,且请自便。” “大人说哪里话,折煞我等了。”唐监院连连摆手。 “陆大人,请问我方便在这见见我家小珪吗?”余楼挑了挑眉。 陆景生瞥他一眼,“那是你小郎,你想见便见,何须问我。” “我儿这不是在陆大人的府上应差嘛,总得听听主人家的意见不是。”余楼摇头晃脑地。 “那也是我侄子,我还真能把他当下人使唤啊。再说了,什么应不应差的,不是你非要把他送过来吗?”陆景生无语。 “唉,我这不是想着给小珪找个好师父吗?”说着余楼望了一眼林玉茗。 林玉茗只当没听到,并不作声。 “好了,有什么事你着玉露前去便是。我先走了。”说完陆景生便离开了。 余楼当即走了过来,对着林玉茗竟然深施了一礼。林玉茗避让不及,只得受了。 “余楼主这是作甚?折煞民女了。” “小可这是代子行礼,多承林小娘子这些时日,对我家小珪的悉心照顾了。他素日于厨艺一事上有些痴迷,如今能得到林小娘子的教诲,当真是他的福气。”余楼言辞恳切,也少了他和陆景生斗嘴时的那股玩笑之意。 林玉茗听得出对方话中真切的感激之情,她摇摇头,“余楼主言重了。有人想学,我便一教,又有何妨。再说了,小珪非常懂事,而且悟性很高,谁会不喜欢他呢?” “那林小娘子这是答应,做小珪的师父了?”余楼忽然就明白了林玉茗的意思。 “若是余楼主不嫌我一介农妇上不得台面,收小珪做徒弟还是无妨的。不过此事咱先不提,容日后有空再议。现下我便要去后厨了。还希望唐监院和两位郎君,稍后多多指教。”林玉茗欠身施礼。 “好好好。那林小娘子先去忙吧。”余楼主做个请字。 另两位也都点头致意,林玉茗便离开了。 请余楼主过来她还能明白,毕竟余楼主是龙溪县第一等的酒楼,望湖楼的东家。据说余楼主喜好天下美食,这望湖楼已经是他开的第三家了。还有两处分别开在越州府和杭州府,日日都是人流如织,高朋满座。 但是这请周轩他爹来,是为什么呢,林玉茗有些不明白。 算了,这些事不是她一个农家小女子能弄得懂的,就先不想了。她还是争取让这三位贵客都满意吧。 陆县令已经答应她,若是这几日三位都很满意,菜品没有大的变动,那么端午节之前可以给她放一两天假,着她好好回家休息一番。她真的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七十一章 滋味曼妙得很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小娘子,听说这两日周大官人都要在府中品菜,是吧?”玉露又溜达到了后厨,悄悄地凑上来和林玉茗说话。 平日自家大人去了府衙处理公务,她不能跟着同去,自然就有了空闲,又因她是大人的贴身侍女,府中除了何叔和何大娘子,也没有人管她。夫人对她是很放心的。 玉露便随着自己的性子四处溜达,听些八卦小道。 林玉茗偏头笑看她一眼,“怎么,你的那位姐妹想见见他?” “……林小娘子,你怎么知道的?”玉露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问道。 林玉茗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有什么难猜的。上回玉露给她讲了周轩他爹的八卦,其中不是提到了她的小姐妹玉珠吗? 玉露见林玉茗笑她,捂着嘴捶了捶对方的手臂,“你可别笑我。我就是替玉珠来问问的,看能不能在明轩看一眼周大官人?” 林玉茗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玉露不高兴了,又凑上来,“咱俩关系都那么熟了,你就帮帮我姐妹呗,就当是帮帮我嘛!就远远地看一眼就行。”说着还摇了摇林玉茗的臂膀。 “我要是帮了她,那就是害了她。”林玉茗非常有原则,“夫人也知道玉珠,欢喜周大官人吧?” “唉?你怎么知道?啊不是,”玉露再次捂住了嘴。 林玉茗看向对方,“你和玉珠是同一时间进府的,一开始你在夫人面前侍候,玉珠在大人面前侍候。之后夫人有了女儿后,府中又来了宝珠和银露,夫人身边留下了宝珠,将银露派给了小娘。” “后来嘛,你的姐妹玉珠在大人身边,常常见到周大官人,于是心生情愫。但正如你所说的,咱们县城,谁没听说过周大官人风流的名声呢。夫人心疼玉珠,便将她调到了小娘身边伺候,把你放到了县令大人面前。” “我说的可有误?” “你都知道了啊?”玉露叹口气,“我和玉珠是从夫人嫁进陆府,就跟在身边伺候的。一晃也十多年了,当年我俩还是俩个小丫头呢,所以一直感情都很好。” “后来有一天,她告诉我,她对周大官人产生了那样的感情后,我第一时间就劝她别再想了。且不提周大官人有没有那个心思,就是咱做下人的,如何能有那样的妄想啊!” “她是不是听不进去?”林玉茗其实说的是肯定的话。 玉露点点头,“我们都一般年纪,今年刚刚二十二。玉珠从没对别人动过情,就算是咱们大人也没……这一下对周大官人动了情,好像就止不住了。” “我也是看她夜里睡不着觉,就想着帮她想想办法,也好过她一直在小娘的院里,人也见不着……”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那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对周大官人动情的吗?”林玉茗装作随意地问了句。 玉露枕着手仔细回想了下,“应该就是上元节前后,我记得那时候她还在大人面前伺候。后来上元节那天有商会的人做东,请我家大人赴宴,她和阿青也跟着去了。回来就说什么路上碰到了周大官人,对方还送了她一只香囊。” 林玉茗听到这,大致也能明白了。 她在虞夫人那里见过玉珠,对方带着小娘过来玩耍。不是她看不起玉珠,实在是玉珠长得太一般了。若是按照周大官人的风流劲儿,怎么也不该是看上了玉珠,看上玉露倒是有可能的。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周大官人无意中遗失了香囊,被玉珠捡到了。玉珠去还给对方,周禹宁就随口送给她了。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 想到这,她语重心长地对玉露说道, “玉露,想必你也明白。周大官人这样的郎君,先不提丫鬟能不能对世家子弟动情,单就是周大官人的脾性,就不适合女子嫁给他。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要多劝劝玉珠。这个你比我比这府里的任何人,都要在行。” 然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赶人了,“先别提这事了,小珪要回来了。”可别带坏了小朋友。 “好吧,那我先走了。”玉露挥挥手,又跑出去了。 今天是第二天,唐监院、余楼主、周大官人昨日都没有任何意见,反倒是把林玉茗叫过去,好好地和她聊了聊各地美食、风土人情等等。 林玉茗最近通过虞夫人的教诲,对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更清晰的认识,版图还是天朝版图,就是朝代并不存在于历史上的任何时期,或者说她目前也不是很清楚。 所以她斟酌着将自己的见解融汇进去,选择性地跟三位聊了一下,若是想要更细致的,一律被林玉茗以当时年幼为由挡了回去。 这倒使得余楼主对她更加信任了,尤其是对方也尝了她被选上的那几道杭帮菜后,更是赞不绝口,声称她完全当得起杭州府望湖楼的总厨。 潜台词林玉茗就当没听到,余楼主还待再说,林玉茗就说她午休时间到了,就不和各位聊了。然后就溜之大吉。 余楼主有时太热情了,她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今天嘛,她决定在明轩多待一会儿。 八个菜被陆续端到了明轩,林玉茗也端上了最后一道汤品。 屋中的几个人都相继望过来,自从第一日见识了林玉茗的厨艺后,余楼和周大官人竟都相继坐回了凳子上,不再一副美人斜倚美人靠的姿势了。 玉露将桌上的菜都再移了移,她没想到林玉茗这个汤盅选得这么大。 林玉茗将汤盅轻轻放到桌中央,然后揭开盖子, “今日的汤品是蟹粉狮子头,请慢用。” 余楼眼睛一亮,“狮头甩水!绝!” 林玉茗望向他。厉害,不愧是专好美食的望湖楼东家。蟹粉狮子头据说已经有一千年的历史了,这个时代有这道菜确实不奇怪。 余小珪乖巧地站到了自家爹爹的后边,小声地说道,“光慢炖都炖了一个多时辰呢。” 余楼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你爹爹我会不清楚吗?” 余小珪立马脸就红了,然后就蜇摸到了林玉茗的旁边,懒得看他爹了。好像还是未来师父好。 林玉茗用汤勺一一舀起了一颗狮子头,依次盛进了唐监院、周大官人和余楼的汤碗中。 三人纷纷用小勺舀起来,准备品尝。 林玉茗站在一旁提醒了一句,“请不要用牙,各位可以试试用舌头向上颚顶去,然后它会像雾一样在你的嘴里散开。” 经过林玉茗的提醒,三人纷纷试了试。很快余楼就惊喜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又闭上了,感受到狮子头在自己的嘴里散开。 “滋味曼妙得很哪,”周禹宁也随之点点头。不过今次他不再看向林玉茗了。 那日他在家中,无意中听到自己的独子提起了,最近那个在南城很火爆的“林氏螺蛳粉”。 周轩的意思是希望他有空去捧捧场,他本来怀疑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脑子又被驴踢了,居然让他去吃那种街边小摊。谁知三言两语下,他竟从儿子嘴里知道了那螺蛳粉老板娘的闺名。 他这才知道,那日县衙比试时的林氏玉茗,竟也是“林氏螺蛳粉”的老板娘。儿子听说了林氏参加了主厨比试后,竟开始一个劲儿地追问他,有没有吃到“他嫂子”做的菜。 周禹宁再次抚额。林氏居然还是自己那宝贝儿子多年前,在书院交到的唯一一位真正的朋友,赵珩的前妻。 于是他自动地将第一次见到林氏的场景从脑海中抹了去,希望对方并不知道他是谁。否则这回就要换他,给他那个纨绔儿子丢脸了。 第七十二章 送给你吗?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八菜一汤一一品尝完,唐监院、余楼,甚至周禹宁,都相继给出了自己的试菜感受。 随后余楼诚恳地问了问林玉茗,她对这些菜的看法。昨日他第一次和对方交流过后,便深知林玉茗也是一个资深的食客。 唐监院也愿意听林玉茗讲一些菜肴的掌故,尤其是蜀地的吃食,让他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蜀地物阜民丰,百姓生活悠闲,但是蜀道难,外来人很少愿意去到那边,故而中原人士或者像龙溪等江南各州府地,都对蜀地不熟。 而从林玉茗的娓娓叙述中,可见这位小娘子也是一位见识广博的女子,若不是出身低微,想必也是一位巾帼须眉。 聊到一半的时候,林玉茗就给徒弟使了个眼色。余小珪很快就把他爹拉出去了,理由很充分,他想去看看嫣然妹妹。这个时辰,嫣然妹妹应该还在桂园,和虞伯母一道吃午饭,他们现在过去的话或还能见到。余楼叹口气,告了惹便走了。 林玉茗又随意地聊着,没一会儿,唐监院也起身去上厕所了。明轩中便只剩下了林玉茗和周轩他爹,而且刚刚玉露也随小珪和余楼主过去了,对方要先行去通报。 人一走光,林玉茗也住了嘴。 她看了看一派写意坐着的周大官人,内心也是觉着,这位美大叔确实自带风流。和赵珩的那种目若朗星、气宇轩昂的清朗帅气不同,也不似顾庸的那种温润儒雅、内敛隽永,周大官人的这种风流韵致,应该是从美人堆里浸染出来的。 “林小娘子,可是周某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周禹宁忽然笑了笑。 林玉茗摇摇头,“小女子只是觉得,周大官人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位郎君,而且他也姓周。” “哦?这可奇了。”周禹宁不置可否。 不知为何,林玉茗觉得对方在装傻,“他叫周轩。” 周禹宁忽然就住了脸色,直直看了过来,“周轩是我家小郎。”看来林氏知道他是谁了,他也没必要继续隐瞒了。那样,没有风度。 “那周大官人可就算是长辈了。在我没有被休之前,他倒也称我一声嫂嫂。如此,我该叫您一声叔叔。”林玉茗笑笑。 “林小娘子,周某看起来有那么老吗?”周禹宁一向不以长辈自居,除了在教训儿子上。 “当然没有。我第一次见到周大官人您的时候,还以为您和余楼主一般年纪呢。”林玉茗说的是实话。 “这样啊,哈哈哈哈。”周禹宁将桌上的扇子撑开,摇了摇。 “客套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不知林小娘子有何事,要单独跟周某说呢?”周禹宁仍旧是带着笑意,偶尔望一眼林玉茗。那是一双动人的桃花眼,眼波流转之间,似乎就能将女子的魂勾走。当然,周禹宁此时并没有这种想法。 林玉茗在前世,也算是见识过各种美男了,但都不及周禹宁的这种风姿。索性她低下了头,避开了对方的眼神。 过得几秒后,她才抬头,平静地回道,“我家小郎也一直叫您的儿子‘周叔叔’,于情于理,我都该称您一声,周叔叔。” 这个理由太充分了,周禹宁简直没法拒绝。他沉默不语。 林玉茗见对方没说话,就当周禹宁同意了,“周叔叔,您可还记得一个叫做玉珠的小娘子?” 周禹宁当即摇了摇头。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太不慎重,他便按了按额头,“容周某再想想,” 半分钟过后,他再次摇了摇头,“毫无印象。” “我猜也是这样。”林玉茗笑笑,“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上元佳节,新换了香囊的周大官人,因着商会的邀请,去望湖楼赴宴。与会的还有县令大人,和同去的县令大人的侍女。 中途,周大官人多喝了几杯酒,就出来走走。 望湖楼坐落在龙潭湖边,夜色宜人。周大官人走着走着,遗失了那只香囊。 这只香囊恰好,被县令大人的那名侍女捡到了。 那位侍女眼力极好,当时在宴会上她就看到了周大官人戴着这只香囊。毕竟对方是整个龙溪县都数得上名号的美男子,如何不叫人多看几眼。 侍女想着把香囊还给周大官人,没想到醉后的周大官人随口说了句,“那就送给你吧。”实在是这只香囊,不值一提。也许他明天就会戴上另一名女子送予他的。 “……”周禹宁差点喷了,他咳嗽两声, “林小娘子,原来你不仅厨艺精湛,这编排人的口才也是一流啊!” “不过你这么一说,周某倒有些印象了。虽与你说的有些出入,但大致上也差不离。陆县令的那个侍女好像就叫玉珠,不过我实在没有印象了。我大概只见过她那么一次。” “一次足矣。你一只可要可不要的香囊,一次就能抽了她的魂。”林玉茗说完将便玉珠的情况简单说了些,末了又道, “周叔叔,我自觉自己的想法过于突兀,您听完也可以把我当作疯子。但我实不忍心一个未经情事的小娘子,就此陷入虚无的幻想之中。你从未给过她任何深情,不过是随手即可丢弃的香囊,她拿到了却视若珍宝,从此患得患失,” “她现在的状态太差了,我听玉露说,她夜里常常睡不着觉,就握着您给她的那只香囊……” 林玉茗不忍再说下去,她直接一百八十度弯腰鞠躬, “我也是无意中知道了您是周兄弟的爹爹,想着既然周兄弟没把我当外人,我便也舔着脸把您当作长辈,称您一声周叔叔。我,” “说吧,你希望我怎么做?”周禹宁叹口气。这算是他无意惹上的风流债吗? 可这真不是他的本意啊!他压根就没想到,一只酒醉后随手送出去的香囊,竟然被一名女子当作了定情信物。 “其实很简单,渣就渣到底。您当着她的面,给别的小娘子送一只香囊即可。” “……”要是周禹宁也是穿过去的,这时候便也得说一声。林小娘子,牛的! “送给你吗?”周禹宁忽然开了句玩笑。 林玉茗露出八颗牙齿,“周叔叔,只要你不怕被你儿子……周轩知道就成。我是不怕的,毕竟我已经背负了被休弃的骂名了。有句俗话怎么说的,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嘛。” “……周某还是送给别人吧。”周禹宁站了起来,“我这便告辞了。你替我向唐监院道声不是吧。” “周叔叔慢走。”林玉茗愉快地挥挥手。 休完假再到陆府,林玉茗就听到玉露来给她报喜了。 听说玉珠得到了虞夫人的特别允许,被玉露带着去胭脂铺挑胭脂,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周大官人。玉珠当时那个惊喜啊,还以为周大官人是来等她的,谁知他走向了随后出来的小娘子。 然后当着玉露玉珠两姐妹的面,将腰际的香囊解下来送给了对方。 玉珠并不死心。一见周大官人带着那小娘子去了河边,玉珠就跟着去看了。然后就看到了周大官人随手摘了一朵玉兰花,簪在了那个小娘子的头上。 回去后,玉珠就把香囊扔进了臭水沟。 林玉茗听到这,已经能想象到玉珠当时亲眼所见的愤慨了,那是足以将之前的爱恋都打碎的怒气。她不得不感叹一声,周禹宁真不愧是情场高手,居然能举一反三。牛的。 第七十三章 往后就靠你罩着他们了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没过两日,就到了端午。就在前一天,特使大人已经从雄安县派侍从过来,通知了陆县令,原定的五月初四到龙溪,改为初六了。他们要在雄安多停留两日。 直到这时,林玉茗才从陆县令口中得知,副使竟然是周轩他爹的大舅子。当然了,也是顾庸的大哥。 怪不得主厨选拔会把周大官人请过来呢。林玉茗总算知道原因了。 “既然特使要在雄安多待两日,你明天就再休一天吧。反正也没什么事了,正好和你家的小郎们一道过个端午。”陆县令晚膳的时候把林玉茗叫到桂园,挥挥手又给林玉茗放一天假。 起初林玉茗还感恩戴德,县令大人真是好官,太为民着想了。直到现在,她带着孩子们和邓丞哥一家,坐着余楼主亲自派人来接的马车到了望湖楼,在门口看到了陆府的马车后,才明白自己想多了。 原来县令也是因为今天要休假,才放了她。她还以为当官的越是节假日,越会忙得很呢。没想到大胤的公务员,福利待遇这么好。 林玉茗刚下车,门侍看到他们乘坐的马车,立马对着林玉茗道一声“小娘子稍等”,就冲了进去。很快就见余小珪跑了出来,到了近前就喊道,“师父!” 林玉茗咳嗽一声,“还没拜师呢!叫姐姐就行。”叫姐姐多好,叫姐姐显得我还年轻。其实原主本身也不算大,不过林玉茗始终觉得自己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故而她内心已经自诩为老人了。 余小珪嘟了嘟嘴,“反正今天就拜师了,早叫晚叫还不是一样。” 林玉茗装作没听到,将自己的几个儿子和大丫二丫都叫到面前,“来,叫小珪哥哥好。” 余小珪就听到整齐划一的,八个弟弟妹妹齐声喊他的“小珪哥哥”,立时仿佛有一朵朵花在心中绽放。余小珪的眼睛亮了。 他没有什么兄弟姐妹,除了嫣然。但陆府对女儿的管教甚严,再加上嫣然也不爱说话,他体会不到当哥哥的乐趣。如今一下子多了八个弟弟妹妹,别提多高兴了。 林玉茗咳嗽一声,“这是我家的六个小子,分别是大狗子、二狗子,依次往下数就成。都是小名,还没取大名。这俩丫头是你邓丞叔家的小娘,叫大丫二丫。往后就靠你罩着他们了。” 余小珪立即拍了拍胸脯,“师父,我肯定好好护着他们。谁敢欺负他们,就是跟我余小珪作对。”随即便招呼着八个小娃跟着他往里走,真就仿佛孩子王似的。 林玉茗看得一阵乐呵,小屁孩一个。不过她倒乐得轻松,转身招呼着邓丞哥往里走。 邓婆婆年纪大了,不喜欢这样的场面,所以林玉茗也没强求。陆叔如姨推不了冬青哥热情的相邀,今日一早到林家挂了百索,就去邵府过节了。 林玉茗是那日休假,在县城里置办端午要供奉的东西时,正好碰到了余楼主带着小珪,也在街上玩耍。余楼主便趁机上前询问林玉茗,收他儿子为徒的事,林玉茗见对方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便应了。 余楼主便说择日不如撞日,就端午那天吧。 林玉茗当时还说不行,端午节她要准备招待特使大人呢。谁知余楼主笑着摇摇头,还神秘莫测地回了句,特使肯定是端午后才会来,陆景生是以不变应万变呢。 还真被对方说中了。 到了今天早上,林玉茗刚送走陆叔如姨,就看到院外来了两辆马车。原是余楼主专程派了人,到林家来接他们了。甚至对方还非常贴心地邀请了林氏螺蛳粉现在的负责人,邓丞,及其家小。想来也是考虑到了林家和邓家如今的关系。 林玉茗虽然已经想到余楼主会来接她了,倒没想到会这么隆重。第一次坐马车的感觉,就是古人的防震技术做得还挺好。速度也比牛车快多了,她很快将之前赚钱了买牛车的想法,抛之了脑后。 等攒够钱了还是买马车吧。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望湖楼不仅仅是一座酒楼,它还坐落在龙潭湖边唯一的一座小山旁。这一座山都是余楼主的产业,他把他整个建成了一座山庄。 内里有诸多乾坤,路上余小珪给林玉茗等人介绍时,林玉茗边听边猜测,这可能是一处私人会所吧,吃饭应该只是其中的一个业务。 但之前不管是和余小珪相处,还是和余楼主聊美食,她都没发现余家竟然这么有钱。林玉茗很是为自己的目光短浅而自责,她太小看古人了。往后还是要更加谦虚谨慎,不要以为自己来自现代,就把古人看扁了。 终于来到一处院落,余小珪推开门,笑着招呼林玉茗等人,“师父,请。这便是我们望湖山庄的后院了。这里是我和爹爹两人住的地方,除了爹爹请来的朋友,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的。” 林玉茗点点头。一行人跟着进了后院,穿过花厅,来到了后边的游廊。 这时便看到了游廊尽头,是一处临湖的敞轩,和陆府有些相似,但却比陆府的更大,而且视野也更为开阔。不愧是建在龙潭湖边。 她很快想到了西湖边上的那些私家房产,心中泪流满面。她又仇富了,怎么办! 余楼主已经看到他们了,站起来朝他们这边招招手,又从敞轩里迎了出来。 余小珪很快喊了声爹,跑了过去。 林玉茗走上前去,欠身施了施礼,“余楼主好。”邓丞随之也喊了一声。 几个儿子和两个小丫头很快随着大狗子,都喊了声余叔叔好。 虽早听陆景生提起过,但当真见到林玉茗带着六个小郎来了时,余楼仍旧愣了一瞬,但很快又笑了下。挺好,他儿子以后有六个兄弟了。 一行人随之走进敞轩。 虞夫人很快笑着招呼了声,“林小娘子”。 林玉茗正待向县令大人行礼,就见对方摆了摆手, “今日,在下只是余楼的朋友,林小娘子不必多礼。且唤我一声郎君即可。” “这怎么使得?”林玉茗心道不行,她可没和陆县令到那么熟的地步。 陆县令笑道,“林小娘子,你马上就是小珪的师父了。我好歹也是小珪的亲伯父,与你平辈相称,怎么就使不得了?怎么,林小娘子看不上小可?” “别别别,县令大人……啊不,陆郎君。您可别开我玩笑了。”我怕你回头给我穿小鞋。林玉茗一激动,竟抱了抱拳。 陆县令倒是愣了下,很快哈哈大笑起来。 林玉茗咳嗽一声。便介绍起了自己的孩子,以及邓丞一家。 陆县令和虞夫人不愧是世家出身,尽管听到大狗子二狗子等名有一瞬的愣怔,但很快就笑着将自己的女儿陆嫣然,介绍给了林玉茗的孩子们。 虞兰心甚至当场从自己的手上褪下了两个银镯子,送给了大丫二丫作为见面礼。 “倒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两个和嫣然年纪相仿的丫头,也算是有缘了。小小礼物,拿着耍吧。” 虞夫人正准备给两个小丫头带上,大丫和二丫就退到了林玉茗的面前,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她们的婶娘。这么长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丫头俨然是把林玉茗当作她们的女性长辈了。 林玉茗便推辞道,“夫人,这如何使得?” 虞兰心摇摇头,“不是甚么值钱的东西,什么使得使不得的?还是你今日就会这一句了?” “她们,”林玉茗欲言又止。她倒不是认为大丫二丫不配,而是古代的尊卑观念极重。虞夫人出身世家,想来是看不上大丫二丫这样,出生于农家的小孩的。她也从未觉得,县令夫人待她亲厚,是真心喜欢她。 虞兰心见林玉茗推辞,笑着补了句,“我平日也送着给丫鬟们耍的。” 林玉茗这才将大丫二丫往前推了推,“那你俩便收着吧。快向县令夫人道声谢谢。” “多谢县令娘娘。”虽然俩丫头这是第一次见到虞夫人,但她们直观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气势。阿婆以前教过她们,遇到这样的大夫人,得叫娘娘的。 “唉!”虞兰心笑了,“好,好。” 她将自己的女儿从凳子上唤下来,“我家嫣然今年十一岁。可能大丫二丫要叫一声姐姐了。” “嫣然姐姐好。”大丫和二丫对视了一眼,两个小丫头从腰上解下了自己的香囊, “嫣然姐姐要是不嫌弃的话,大丫(二丫)把这个送给姐姐。这是今晨,我们阿婆系到我们的腰上的,说是能驱邪。” 嫣然看了看自己娘亲,很快腼腆地伸出小手,接了过去。 “谢谢,我很喜欢。”她把两个香囊都系到了腰上。 虞兰心看着五色丝线缝制而成的香囊,想着这所谓的阿婆大概是俩小丫头的祖母吧,没想到这手艺还挺好。但其实这两个香囊饱含着长辈的心意,这可比什么银饰珍贵多了。 “爹,现在我可以拜师了吗?”余小珪见众人都相见完毕,便提起了今天的首要大事。他心心念念好久了。 余楼咳嗽一声,看向林玉茗,“林小娘子觉得呢?” 林玉茗微微点头,“我随时都可以。” “那好,我们这便开始吧。”余楼做了个请字。 第七十四章 拜师礼成!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在余楼的带领下,众人随之来到了后院的厨房。灶上已经挂上了伊尹和灶王爷的画像,灶台上点着一对红烛,三柱高香,香前供奉着茶点果品。 众人都按照宾主以及观礼人员的位置,或站或坐了下来,林玉茗坐在了上座。陆景生在余楼的请托下,则做了本次拜师仪式的傧相,负责唱喏。 “今有余氏小珪,欲拜林氏玉茗为师。由伊尹先生和灶王爷,还有现场各位亲朋作证,请余小珪,拜祖师爷——!” 林玉茗便引着余小珪拜了画像。她其实有点忐忑,也不知道要怎么行礼。但还好,小珪似乎已经提前做了功课,恭敬地对着画像就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礼毕,起身。拜师——!”林玉茗闻言坐了下来。 余小珪便又跪在了林玉茗的脚下,恭敬地行了三叩首的大礼。行完礼后,又从侍女的托盘中,拿过封好的红封和拜师帖子,双手呈给林玉茗。 林玉茗双手接过放在灶台上,随后笑着说, “我呢,不过是一介民妇,蒙小珪的父亲余楼主看得起我,三番两次提起,希望小珪拜在我的门下。正好我见小珪这孩子,还有点合我眼缘,几番思量后,也便应允了。” “往后我会悉心教导小珪,将我的所知所学倾囊相授。只希望小珪你呢,今后切勿做出有违天地良心的事,否则,师父我不会再认你。起来吧。” “师父,弟子余小珪谨记教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在伊尹先生和灶王爷的面前起誓,今生今世会好好侍奉师父,绝不忤逆不孝。”余小珪郑重地举掌起誓。 孩子,言重了。林玉茗心下叹一声。 也许古代就是如此吧,天地君亲师,师父是仅次于父母的存在。虽然之前同意收徒,可能是盛情难却加上一时兴起,但今日过后,她一定会好好待小珪这个徒弟的。 “拜师礼成!”陆景生唱一声。 余小珪起身便挽了林玉茗的手,“师父,这边开宴吧!”说着又看向了自己的爹爹,“爹——” “好,好,好。”余楼主笑着回道,又引着众人回了敞轩。 此时敞轩里已经摆好了桌椅,余楼主安排的侍女仆从也在依次上菜。 “都坐,都坐。勿要拘束,随意些。”这也是因着林玉茗是一名女子,故而余楼主并没有分男女桌。 林玉茗先去跟大狗子叮嘱了一声,要好好照顾弟弟们,她便拉着小五小六上了余楼那桌。 “林小娘子,今后小珪就要劳你多多费心了。他不会到任何酒楼饭庄去做厨子的,你放心!若是学了你的手艺,往后最多也只会在家中做给我吃,其他情况,若是没有你的允许,他不会将你的本事给任何人看的。”余楼主咳嗽一声,还是解释了下。 陆景生笑骂道,“这回可如你的意了。你也就是瞅着林小娘子好说话,才死缠烂打,要人家收你家小珪为徒的吧?” “陆景生,你说谁死缠烂打了?要说死缠烂打,当年若不是你对着兰心死缠烂打,她会嫁给你?”余楼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揭了陆景生的短。 陆景生立刻脸涨得通红,“你,你,余楼你!” 虞兰心仿佛早已见惯此等场面,在桌下伸手就握住了自家夫君,又安抚般地道,“都过去十多年了,你怎么还不禁说。几年的为官生涯,于气度也没点长进吗?” 陆景生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即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递给余小珪,“小珪,这是伯父伯母送给你的拜师礼。别嫌弃。” 余小珪眨了眨眼,高兴地接过来,“谢谢陆伯父!小珪怎么会嫌弃呢!”说完就系在了腰上。 转头就对着林玉茗显摆,“师父,好看吗?” 林玉茗还沉浸在余陆虞三人神奇的三角恋中,闻言终于回过了神般,笑着回了句,“好看。陆大人送的东西,定然是极好的。” 小珪、虞夫人喜欢桂花、住在桂园……林玉茗掩面低咳一声,她怎么之前就没联想过。 这也太赤裸裸了吧?陆县令可真是好脾气,这么大明晃晃的情敌在眼前晃悠,还能跟余楼主没事人似的继续称兄道弟……林玉茗真的服了。 她也没听到余楼酸溜溜地说了句,“小珪,这么快就把你爹忘了?” “怎么会,爹?儿子这不是刚拜了师,高兴嘛!对吧,师父,”余小珪侧头便向着小五套近乎,“小五,想吃什么,大师哥给你夹!” 小五脆生生地拒绝了,“小五自己会用筷子。小五自己夹。” 但伸了手,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太短了,只好转头扯了扯林玉茗,“娘,我能站起来吗?我够不着,” 林玉茗还没回呢,余小珪就站了起来,对着小五伸出手,“小五,大师哥把你抱到腿上,好不好?你站在我的腿上,就能够得着了。” 小五瞥瞥余小珪,又看看林玉茗,扁了扁嘴,“我不,我只要娘亲抱!” 余小珪沮丧了,扭头就朝林玉茗撒了声娇,“师父——”。 林玉茗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将小五抱到了腿上,“想吃什么?” “想吃鸡腿!”小五伸出筷子就去夹。余小珪仿佛已经忘了,刚刚五弟弟的无情拒绝,立即将那盘鸡腿换到了林玉茗的面前。 林玉茗用筷子夹起一只鸡腿,放到了身前的盘子里,“吃吧。” 这时小六也唤了声,“娘,我要吃那个菜,”说着指向了桌上的莴笋。 林玉茗看看他,又看看怀中的小五,头上险些就要出井字了。娃多了就是这点不好,端水不太能端得平。 虞兰心就坐在小六的一边,闻言笑着问小六,“是叫小六吧,婶婶抱你,好不好?” 林玉茗立即将小五放回了他的凳子上,把那盘鸡腿也移了过去,又伸手将小六想吃的夹了一筷子过来。 然后笑着对虞兰心摇了摇头,又看了眼对方的肚子。 虞兰心看看自家夫君正和余楼相谈甚欢,女儿也能自己夹菜。她侧过头来,小声地对林玉茗回道, “不碍事。近些时日好多了。” “还是得注意着点。潘大夫来看过了吗?” “还没呢,她着她那个女徒弟过来问过,跟我约了这个月中旬,再亲自过来。” 林玉茗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你认识潘大夫那个女徒弟吗?我听玉珠说,她私下打听过你。”自从玉珠斩断了对周大官人的单相思后,虞夫人还是把她叫到了身边伺候,银露照顾小娘也更顺手一些。 林玉茗差点噗嗤笑出声,她是真的觉得好笑,“她都问我什么了?” “玉珠说,她问了你如何会在我那里。玉珠回她,说你是县令大人招来做菜的。然后,那个小娘子就拐着弯透露了你被休弃的事,还惊讶是不是县令大人不知道你的品性。她私下给了玉珠银子,没想到玉珠拿了银子还把她卖了。” 林玉茗这下倒是真笑开了,没想到玉珠竟是这样……聪慧的女子,干得漂亮! “你是不是奇怪玉珠的性子?”虞夫人捂着嘴偷笑,“其实往日她就是个极聪慧的,算是我府上四个丫鬟里最有灵性的一个。我一直怀不上儿子,本想着把她扶作姨娘,给景生做个妾呢。” “……”林玉茗这下倒是真无语了,她使劲抑制住内心的黑人问号。虞夫人,你也太为你夫君着想了吧? 在这一刻,她再次深深地感受到了,古代女子根深蒂固的“以夫为天”的思想。 原先还觉着虞夫人算是个比较幸福的女子了,府中下人也没有什么勾心斗角,陆县令看起来也很爱护她,没想到也会因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烦恼,甚至还萌生了给自己的夫君纳妾的想法。 “不过现在好了,暂时不用了。”虞兰心再次看了眼陆景生,便小心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我最近老想吃青梅。以前我都不爱吃的,怀嫣然的时候也不爱吃。” 林玉茗当然也不好告诉对方,这什么酸儿辣女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不过她还是等虞兰心说完后,提前恭喜了声, “那倒挺好的。要是生了,你这马上就是儿女双全了,真是好福气。” 虞兰心嗔怪地看她一眼,“还没个准信呢。不过你可是一连生了六个儿子,我可得好好沾沾你的福气。” 那这福气也是原主的。林玉茗片偏头看了看小六,又看了眼已然能接受余小珪照顾的小五,还有另一张桌子上的四个儿子。其实她现在倒也挺感谢原主,给她留下了六个孩子的。 想当初她刚穿过来的时候,有时候还觉得六个儿子是拖油瓶呢。没想到不过短短三月,她就已经把六个孩子当成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六个小子,就是她林玉茗的六个心肝宝贝。想到这,她对着虞兰心回以衷心一笑,“你一定也会有的。” 第七十五章 开水白菜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虽说是邻县,但从雄安到龙溪并不很近。即便走的官道,特使一行要坐马车来,到的话也得傍晚了。故而陆县令散了值,就招呼着府衙的大小官吏和差役,一道去城门口候着了。 就在林玉茗和汤月月等人,在后厨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香儿跑了进来,连声问道,“准备得如何了?准备得如何了?” 林玉茗觑空看她一眼,擦擦额头上的汗,“怎么?特使一行已经到了?” “已经进城了!刚刚大人派的衙役先行到府里通禀夫人的,说是特使一行,已经同意了,今晚就先住在咱们府上。” 之前陆县令准备了两个方案,一个是包下望湖楼的一座院子,让特使住几天,但被余楼拒绝了。余楼主的意思是,望湖楼可不仅仅是吃饭的地方,若是去玩还好,住在他那里,于当官的恐怕不妥。 思来想去,陆县令便把自己平日住的院子收拾了出来,准备问问特使的意思,是否愿意就住在他这里。若是特使不愿意的话,便只能去临江阁了,那里是龙溪县最好的客栈。 林玉茗点点头,好在特使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她其实也觉着,陆府还是很有品味的。 本来县衙建在这里,以往县令上任都是附带一个府邸,以便和家眷同住。陆景生到这里就任后,就近买下了两处宅院,把后面打通了建成了现在的陆府,而且完全是按照江南园林的风貌改造而成的。可谓是曲径通幽,疏落相宜。 香儿又叮嘱两句,很快离开回了夫人那里。她主要是来再次表达一下大人的意思,叮嘱林玉茗等人千万不能出了纰漏。 其实林玉茗早已心中有数,她这会儿忙个不停的是,正准备今晚的这道汤品开水白菜呢。这也是她向陆县令提议了两回才定下的。 本来林玉茗之前做过开水白菜和蟹粉狮子头,虽然两者都很极品,但陆县令还是更为中意后者,觉得第一次的汤品上蟹粉狮子头比较好。但林玉茗却更推崇开水白菜,这可是川菜的巅峰之作,于极繁处见至简的汤中极品。 她极力向陆县令表示,这道菜一定会让特使惊讶万分的。陆县令回想了下他第一次见到这道菜时的震惊,和尝过后的惊讶,最终同意了林玉茗的提议。 差不多所有菜都起锅刚刚装好盘的时候,何叔亲自来了后厨,带着玉露和香儿,依次端走了八菜一汤。 林玉茗这才拖了个凳子坐到了院子里。五月的天越来越热了,一直在后厨里忙着,又根本来不及歇口气,现在全身都湿透了。 余小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大蒲扇,站在林玉茗后面就给师父扇起了风来。林玉茗回头看他一眼,拉了下蒲扇, “你不累吗?别扇了,来坐着。” “师父才累坏了。这是徒儿该做的!”余小珪抹了把额头,继续站着给林玉茗扇风。 林玉茗见劝不动,只好站起来。将余小珪按着坐了下来,“做我的徒弟,不用那么辛苦。为师知道你有心,但你也跟着我忙了一下午了。师父尚且受不住,你还小,何尝不是?” 陶大娘子也端了个凳子,坐了过来,闻言笑着搭话,“林小娘子,原是收了余小郎做了徒弟啊!” 林玉茗笑着点点头,“昨天收的。这孩子挺合我眼缘的。” “他家长辈也是个有眼光的,”陶大娘子悄声说,“甚少有人愿意拜女子为师的呢。” 林玉茗摸了摸余小珪的头,“承蒙他爹看得起我,”看来陶大娘子并不知道,余小珪的爹就是望湖楼的楼主。 两人正说着话,丁易春走了过来,站定后就向林玉茗拱手道,“这些时日多亏林小娘子的教导了,令丁某受益匪浅。若他日小娘子愿意赏光来一品香,请一定报我的名,丁某愿意负担林小娘子在一品香的全部花费。” “丁师傅言重了,我不过是提了些建议而已,算不得什么教导。”林玉茗这倒是说的实话,她确实只是在丁易春的拿手好菜上,提了些改进意见,又并没有把自己的绝学传给对方。做菜的时候,大家也还是保持着各做各的,并不会互相围观。 “虽说在小娘子看来只是一点点建议,但于丁某来说,却有茅塞顿开之意。小娘子不必谦虚,原先丁某还曾看轻过你,如今明白,是丁某自恃过高了。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丁易春连连抱拳。 他虽没有特意看过林玉茗是如何做菜的,但对方每回做出来的菜品,他和汤小娘子等人都会第一时间看到。有很多菜是他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那样的新奇菜式,那样的色香俱全,令他震撼不已。 “敢问,林小娘子师从何人?”丁易春确实非常好奇。 “幼年随卖货的父亲走南闯北,认识了一个从蜀地出来的厨子。我师父他老人家走过很多地方,学了不少各地名菜,遇到我时曾和我父亲说我有些天分,便把一身的手艺传给了我。可惜我那时候太小,并不知道这门手艺能够安身立命。” 这话林玉茗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就仿佛确实如此一般,她面不改色地又讲了一遍。 “原是这样。”丁易春不再继续追问,也找个地方歇息去了。 余小珪这时又端了一碗水过来,递给林玉茗,“师父,已经用井水镇过了。喝一点,润润嗓子。” 林玉茗看他一眼,“你呀,怎么和我之前认识你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现在这般殷勤孝顺。” “天地君亲师,师父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爹爹,最亲的人了。我孝顺师父是应该的。”林玉茗听着这话,眼睛竟有些酸涩之意。这死孩子,没事说这么肉麻的话干嘛。 她眨了眨眼,端起碗就喝了起来。冰冰凉凉,甜丝丝的,一直甜到了胃里。 突然有人从一侧月门跑了进来。 林玉茗转头看去。是玉露。 她将碗放在一旁,站了起来,“怎么了?可是不合胃口?” 玉露似乎跑得有些急,一手撑在了墙上,喘了口气方才回道, “九道菜依次揭开盖子,本来我们看到两位大人脸上,并没露出什么惊喜的神情时,都有些忐忑了。谁知大人们一道道菜尝过去,竟是连连赞叹起味道很好来。尤其是那道开水白菜,”玉露说到这掩唇笑了起来, “两位大人尝过后,都惊讶万分。都说一开始看到汤盅,还以为那就是普通的水煮白菜呢,谁知味道竟是如此地美味。那位副使大人还说,看上去很简单,却没料到竟有这般滋味,真是大道至简,令人大开眼界啊。” 众人都听得非常高兴。林玉茗倒觉得很正常,这可是前世国宴中的顶级菜品。就连总理宴请别国宾客都会上这道菜的,这样还拿不住两位特使大人的胃,她还是收拾收拾回家种菜吧,也别想着在这个时空靠这手厨艺发家致富了! “你不会就是高兴得专程跑过来,跟我们说这个吧?”林玉茗瞧她一眼。 “啊?!瞧我,都忘了正事了。两位大人说,想见见咱们的厨子。” “要见谁?”林玉茗见玉露望着她,眨眨眼。 “就是见你!特使指名要见做开水白菜的厨子,”玉露伸手就点向她,“咱们大人和夫人真是未卜先知,还好让林小娘子你事先学了不少礼仪。” “不过嘛,”玉露望了望院子里的人,没看到汤小娘子,“副使大人还想见见做那道酿豆腐的厨子,他觉得很有家乡的风味。” “汤小娘子啊?她,”林玉茗走进灶房,没人。 她只好出来问陶大娘子,“陶大娘子,可有看到汤小娘子?” “她刚刚好像出去了。”陶大娘子摇摇头,“也许如厕去了吧?” 正说着,就见有人推开了院门。正是汤月月。 林玉茗笑着走过去,“汤小娘子,我们就等你呢。特使大人派玉露过来传话,说让我和你一道去面见。” 汤月月仍旧戴着她的面纱,往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有一丝欣喜,“好。” “那便随我走吧!”玉露拉上林玉茗的手,招呼着汤月月,就往明轩而去。留下陶大娘子一脸羡慕的神情。 第七十六章 我看起来就那么普通吗?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玉露边走便嘱咐汤月月,“汤小娘子,等下见了两位大人,问什么答什么,不该说的咱不提,记住没?” “……恩。”汤月月垂了垂眼,让人看不出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见了大人们该行什么礼,你跟着林小娘子做即可。万不可在大人们面前失了仪态,明白吗?” “……小女子明白。” “那就好。”玉露不再多言。她的高兴劲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任务就是赶紧带两位小娘子到明轩。可不能让特使大人等得太久了。 走进花厅所在的院落,玉露先停了下来。她回头仔细端详了一番,汤月月和林玉茗的仪容,到底还是皱了皱眉, “汤小娘子,你这面纱不能取了吗?” “……这,”汤月月看了看两人,手垂在身侧,到底也没动。 玉露无奈了,“这怎么去见特使大人?你又不是伶人舞姬。” 林玉茗瞄了眼汤月月,见对方有些局促地紧了紧自己的袖口,便想起刚刚对方听到要见特使时,那一丝惊喜划过眼眸的情形,她当即有些了然了。现在听到玉露这话,她拽了拽对方, “别让特使们等久了,我们先进去,等下让她站我后面。要是大人们问话,见她没摘面纱,估摸着会有所好奇……到时候,”林玉茗转向汤月月, “汤小娘子,我虽不知你为何一直戴着面纱,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我无意打听。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惹得大人们生气就好,否则若是连累了无辜之人……”她的话不言而喻。 “我,我,”汤月月头越发低了,“我不是要连累别人,” “好,既然你不是想连累别人,我也相信你。等下进去后,若是大人们问起来,你就说近日脸颊烫伤了,怕污了大人们的眼,便拿面纱遮住。”林玉茗笑着提议。 玉露点点头,“林小娘子这个主意甚好。汤小娘子,你可千万不能惹特使大人们生气啊!” 汤月月很快点了点头,然后抬头望向两人。 林玉茗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她的想法很简单,不管汤月月有什么目的,只要不让她惹上麻烦,那她就管不着对方,也没必要管。 她知道汤月月长得很美,尤其是这双露在外面的眼睛,若是男子见了必要怜爱。故而对方对特使有什么想法,实乃意料之中。 玉露叮嘱完毕,便让两人在这候着,“我先进去通报一声。”随之就进了花厅。 很快屋里就有人走了出来,瞧打扮像是个侍卫,对方看向了林玉茗两人站立的地方,“你俩就是厨娘吧?进来吧。” 林玉茗便拉着汤月月走了进去。一握住汤月月的手,便感觉到了对方的抗拒,林玉茗立即放开了。别说有那么一瞬,她真怀疑对方是什么杀手,袖口里藏着刀具,这是要去刺杀特使的呢。 随即觉得自己想多了。陆县令还不能将接待特使的人查个清楚的话,那他这县令也别当了,还是趁早回家继承家业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跟在那名侍卫的后面进了花厅,穿过屏风,到了另一边的明轩。走近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几人的谈笑声,林玉茗只能分辨出其中一人,是周大官人。 果然进去后,首先看到的便是周禹宁周大帅哥。对方这回很正经,没有朝林玉茗勾唇一笑。 另两位坐在上首的,看样子便是西南王世子,和那位户部的顾大人了。余下一位,就是陆县令。两位大人身边,还各站了一名侍女,正在布菜。玉露则恭敬地站在陆县令旁边。 除了桌边的贵人,靠墙站着好几名锦衣侍卫,两边的游廊也每隔几步都有人把守。看样子,应该是保护二位大人的。冲这架势,林玉茗再次打消了,汤月月可能是杀手的想法。也为自己的无聊在心里翻个白眼。 陆县令看了看林汤二人,笑着对两位上官介绍,“世子,顾大人,这两位便是府上的厨娘,林玉茗和汤月月。” “民女拜见世子大人,顾大人。大人们安好!”说着林玉茗就欠身施礼,半蹲下身的时候还一把拉了下汤月月的袖子。汤月月当即很快蹲下了身,跟着口呼问好。 “起来吧。不必多礼。”那位顾大人看了眼世子,便抬手虚扶了下。 林玉茗立即站了起来。想她来到这个世上,还是第一次行如此大礼。感觉真有点不爽呢! “倒没想到能做出这般佳肴的,竟是两位年轻的小娘子。”顾大人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着称赞一声,“龙溪县还真是人杰地灵啊。” “大人谬赞了。不过是两位略有厨艺的厨娘而已。”陆县令客气道。 “唉!这话就谦虚了。似这样一桌菜,就算是宫廷御膳,也不过如此了。更何况,本官生平还是第一次,尝到如此美味的汤品,真是令人回味无穷啊。” “世子,你觉得呢?” 居中而坐的那位世子,约莫二十五到三十的年纪,闻言看了看两位厨娘,笑着点头,“顾大人说的极是。本世子也觉得今晚这顿佳肴,甚合口味,故而确实也想见见,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能做出媲美我王府后厨的菜肴?” “想必这位便是林小娘子了?”世子望着的却是汤月月。 他想当然地以为,能做出这样一桌好菜的定是一位佳人。汤月月的眼睛太美了,是那种秋水一般的剪水双瞳,顾盼生辉之间,令人望之便心生怜意。 汤月月愣了下,随即头埋得更低了,没想到特使竟然看向了她。林玉茗也眨眨眼,我看起来就那么普通吗? 不过和汤月月相比,林玉茗自觉自己,确实没有那种弱柳扶风,令男子生怜的感觉。 就连陆县令也愣了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世子,旁边的这位才是林玉茗。 好在桌上还有周大官人,听闻此言先是顿了下,然后瞟了眼林玉茗,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能看到林小娘子吃瘪,他竟有一丝愉悦。 顾大人看到自己的妹夫无端发笑,终是忍不住侧过了头去,“禹宁,何故发笑?不如说来,让我和世子也听一听,” 周禹宁咳嗽一声,“对不住,内兄。实在是……” 他恭敬地朝着世子拱了拱手,“世子莫怪。小民想说,其实旁边这位才是林小娘子。” “啊?这,”世子看了看林汤二人,又看了眼陆县令,见对方脸上也有一丝尴尬,他便自嘲般地摇摇头,但是又很快洒脱地笑了声,“原是本世子认错了,” “这也难怪,”周禹宁撑开扇子随意挡了挡,侧过头去和世子调笑,“不怪世子认错。似汤小娘子这般佳人,定是让人见之忘俗,眼中再看不到旁的人的,” 夹在中间的顾廪抚额。他这个妹夫啊。 好在周禹宁这话似乎很对世子的脾性,两人相视一笑。 世子这才转向林玉茗,“小娘子年纪不大,倒是厨艺非凡啊。” “世子大人过誉了,民女当不起。”林玉茗很平静地回道。 “当得起,当得起。这几道菜都甚合本世子和顾大人的口味,这道肘子肥而不腻,肉质细嫩有嚼头;这道菊花鱼酸甜可口,外酥内嫩,刀工也是了得;当然这道麻婆豆腐,虽然看着很家常,但是味道真是可口,本世子忍不住多吃了几勺;以及这道开水白菜,” 世子看看桌上几人,终是有些好奇,“实在惊艳非常。本世子听陆县令说,这道菜竟是蜀地的佳肴,为何本世子从未在蜀地吃过呢?” 那是当然的啦!这道菜据说是清朝时发明的嘛。但这话可不能说,林玉茗低垂双眼,恭敬地回道, “回世子大人话,我师父走南闯北几十年,学过不少州府名菜,很多人一听说他是蜀地出身,便嘲笑他,说蜀地的菜‘只会麻辣,粗俗土气’,实际上这些人从未去过蜀地,对蜀地的菜肴并不了解。” “蜀地的菜,麻辣只是一部分,相当一部分的菜并不以辣为主,譬如宴席主菜,粉蒸肉、眉山肘子、咸烧白,等等。但是其它地方的人不知道啊,我师父便结合了几十年所学的本事,经由百般尝试,终于创出了这道开水白菜。” 对不住了,那位创出这道菜的大师,我不是有意冒领名声的。林玉茗在心中小声地表达歉意,口中却娓娓道来, “那时民女年纪尚幼,并不十分懂得这道菜,我师父也只给我做过三回,实在是过程繁复非常。好在后来走的时候,师父给我留了一本菜谱,让我自己钻研。民女如今有机会在县衙应差,便想着将这样一道菜做给大人尝尝,也算是传承我师父的衣钵了。” “原来如此。你师父的厨艺定然已登峰造极、臻至化境了,想必如今你也无处寻得他了吧?”世子叹口气。这样的名厨,若是能带回蜀地,送给父王,岂不叫老头子高兴几分。 “这……民女也是幼年时遇见的我师父,如今当然不知道他老人家所在何方,”说到这林玉茗有些伤感,“也不知有生之年,我还能不能见到师父呢?” 有生之年,我是真的见不到我外公了。 似乎林玉茗说得太有感染力了,就连顾廪都有些伤感。倒没想到这位小厨娘,竟如此重情重义。 只有周禹宁心中笑笑,他是见识过林小娘子的口才的。这样的故事有几分可信,他倒是持保留意见。但若林玉茗并不是跟这所谓蜀地出来的大厨学过的,那她这一手令人惊艳的厨艺,又是从何而来呢? 他不经意扫过陆县令。见对方也是点点头,并不十分触动的样子。可见他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不过这些事并不是他该关心的,他也没必要戳穿林玉茗。 今次他来,主要是因为陆县令的盛情相邀,请他给他的大舅子作陪。毕竟顾大人只是副使,不能主动提出住到周府去。当然他也不想顾廪去他的府上歇脚,他那纨绔儿子肯定不会高兴的。 半晌,世子有些遗憾地抿了口酒,“看来本世子,注定与这样的大厨无缘了。” 第七十七章 民女愿意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世子说哪里话,眼前这位林小娘子,不就继承了那位大厨的衣钵吗,倒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是吧?”顾廪出言宽慰世子。免得世子生出想寻那位大厨的想法,到时候恐又要浪费一番人力财力。 “这倒也是。本世子,”世子又再看了看林玉茗,顺带望了眼汤月月,到底没有说出要带林玉茗回成都府的话。 他有些遗憾,这汤月月的厨艺,怎么就不如林玉茗呢? “汤小娘子的酿豆腐做得甚为地道,顾大人可是喜欢?” “对,下官祖籍雄安,能在龙溪吃到这么地道的家乡菜,确实有些感触。”顾廪点点头,随口问道, “汤小娘子看着年纪似乎更小些,倒不知这身厨艺又是和谁学的呢?” 汤月月轻轻地抬头,看了眼两位特使,又赶紧低了下去,轻言细语地回道,“回大人话,民女的厨艺是跟家中的厨娘学的。” 站在一旁的林玉茗,敏锐地发现,那位世子的眼神似乎有了些玩味。 “倒是不错。你家中是做什么的?”顾廪也发现世子有了些兴趣,便接着随口聊道。 “民女,民女,”汤月月说到这,忽然局促了起来。头也又垂得更低了。 在世子眼里,此刻的汤月月,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令他忍不住出言安慰两句, “慢慢说,不着急!顾大人和本世子,就是随便问问。这回从京城出来,也走了好些地方了,就属龙溪县的菜肴最为可口。” 说到这,世子笑着拍了拍陆县令的肩,“想来陆县令真是费心了。” 陆景生拱手,“世子过誉了。这是下官的分内之事,谈不上什么费心不费心的。” “这位汤小娘子,她父亲开了一家酒楼,名叫望月楼。就在咱们龙溪县的西郊。” “望月楼?望月,望月……难道是汤小娘子的‘月’?”世子端起酒杯,摇头晃脑地,“这酒楼的名字倒是别致。” 周禹宁笑笑,“望月楼的名字确实不俗,但比之小民常去的望湖楼,似乎少了那么一丝凡尘之气。” 世子哈哈大笑,“周兄,本世子既已说好,今夜当去望湖楼歇脚,与你把酒言欢,一睹那龙潭湖水涌欲陷之景,岂不快哉。” “世子,当要三思啊!”顾廪咳嗽一声。西南王世子一路随他南下,似乎总是爱去那些温柔乡、销金窟,看来到了龙溪也不能免俗啊。但他嘴上还是要劝慰一番的。 “唉!顾大人,人生苦短,难得碰到似周兄这般投契之人,定要与之彻夜相谈,方才不负当下啊。” “不过嘛,过两日若得空闲,本世子也想去看看这望月楼,究竟是怎样一处地方,”世子看向汤月月,眼里意味不明,“汤小娘子,届时你可愿,带本世子参观一下望月楼?” “民女……民女愿意!”汤月月这话,似乎带上了一丝雀跃,就连林玉茗也听出来了,更不要说在座的诸人了。 林玉茗心下摇头,旋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人家愿意攀高枝,那是人家乐意,而且汤月月也确实有这个才貌不是。 想来若不是她穿过来,这龙溪县的主厨说不定就是汤月月了,也许她无意中挡了人家的道呢。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另外,要是汤月月能跟了世子大人,于陆县令来说未尝不是一桩好事。林玉茗低着头胡思乱想着。 “林小娘子,”没想到世子倒又看向了她。 林玉茗眨眨眼,恭敬地应了一声。 “本世子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下,不知你是否愿意?” “世子大人但讲无妨。分内之事,小女子定然竭尽所能。” 顾廪闻言,倒是仔细瞧了瞧林玉茗。这话可有些意思了。 “你这道开水白菜,实乃上佳的菜品,若是流入民间,实属可惜。既然你说你师父本就是为了给蜀地扬名,才研制了这道菜的,不知小娘子是否愿意割爱,将这道菜的菜谱写给我,由本世子带回蜀地发扬光大呢?” “世子,你这,”顾廪没想到世子竟起了这等心思。他看了看垂着眼还未回话的林玉茗,又看看神情不似玩笑的世子,到底摇了摇头。 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人小娘子能答应吗?要是将这事说出去,可不就是以势压人?而且这样一道菜,到底是人家师父毕生的心血,非亲非故的,人家凭什么把菜谱让出来啊? “民女愿意。”林玉茗思考半晌,终究是开了口。她并没看到说出这四个字时,就连陆县令都有些惊讶了,更不要说顾廪看向她的眼神,都难得地带上了审视之意。 然而在林玉茗看来,一道菜而已,既不是她发明的,而且她已经借用这道菜,取得了特使大人的好感,那五十两银子也有望了。故而,现在就算把这道菜谱送出去,也不会损失什么。 她腹中还有很多道菜谱呢,毕竟教了她十几年菜的外公,压根没想到她会走上她爸爸的路子。 “不过,民女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望世子大人能够答应。” “你说说看。”这倒在世子的意料之中,银子什么的其实他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他有些好奇这小娘子会要点什么。 “民女的师父姓黄,名敬临。若我写下这道菜谱,由世子大人带回蜀地,届时希望世子大人能够将我师父的名声传扬开来。那也算是不枉我师父一片心血了。” 这黄敬临便是开水白菜的发明者,林玉茗猜测世子肯定不会专门去寻找这个人的。而且就算找了,他也找不到。 孟子悠倒没想到这小娘子提出的,竟是这样的要求。他先是愣了下,随即抚掌大笑, “好,好,不错。难得你一介民妇,竟有这等孝心,果真是名师出高徒啊!本世子一定将你师父的名声传扬开来,你这个要求我应了。到时候这道开水白菜便叫做,‘黄敬临开水白菜’,如何?” “多谢世子大人!”林玉茗再次福身。 “不必多礼。”孟子悠用扇子敲了敲手心,“你俩暂且退下吧。” 陆县令便朝两人挥了挥手。林玉茗和汤月月就一后一前走了出去。 “世子,可是有些不舍?”周禹宁看了眼世子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那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免调笑道。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孟子悠笑笑,浑不在意。他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汤月月的容貌虽属上乘,但那心思太明显了,也太过单纯。他也就是闲来无事,陪着对方玩玩罢了。 “哦?既然没什么舍不得,那我们尝过佳肴,便看看陆大人,专门为世子挑选的乐伶舞姬吧?” “好啊。陆县令百忙之中,还为本世子和顾大人准备了这么多,总得给陆县令一个面子嘛!” 又是一阵笑声。林玉茗走出去老远,还能听到。以至于她都没注意到,汤月月竟叫了她一声,“……林小娘子,” “啊?啊!你叫我吗?”林玉茗有些诧异。 “恩……我,”汤月月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停下了脚步,却看着自己的脚尖。 林玉茗见她半天不言语,以为她是想解释一番自己刚刚在明轩那事,遂善意地摇了摇头, “你千万别想那么多。你有什么任何想做的事,只要不耽误到其他人,也不给其他人添麻烦,就不要愧疚,随你自己心意即可。我是不在意的。” “……”汤月月终于抬起了头,看了看林玉茗,明白对方显然是误会了。但她最终还是垂下了眼,什么都没说,只凄笑着回了句,“好。” 然后就当先离去了。 林玉茗看着对方的背影,忽然觉得汤月月今晚有些奇怪,似乎有一种说不上的孤寂与萧瑟。她的心里没来由地紧了紧,随即还是觉得自己多虑了。 人活在世上,大都不容易,故而汤月月想凭借自己的容貌,飞上枝头变凤凰,她能理解,只是无法苟同。这古代的女子,果然大都是攀附男子的心理。却并没想到,若他日时光逝去,容颜已老,到那时会是何等凄凉的下场。 又或者,汤月月并不像她看到的那样,单纯不谙世事,也许她是预见了往后的事,才会这样难过罢了。 第七十八章 不情之请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昨日是特使一行来龙溪县的第四天,本来一般情况下,特使视察了政务和军务后,这最后一天都会在县城里逛一逛,放松一下。 不过,这回因着先帝朝的韩大人致仕后在龙溪办了个书院,故而昨日,两位特使大人一早就在陆县令的陪同下,轻车简从去了西郊龙踞山拜访,直到傍晚才回来。 林玉茗和其他人忙了一下午做出来的菜,也就顾大人一人赏光用了些,那西南王世子连影都没见着。 “师父,你知道世子大人昨晚去了哪里吗?”余小珪边看着师父如何麻利地处理食材,边悄悄地凑到林玉茗耳边闲话。 “怎么?你知道啊?”林玉茗瞥他一眼。 “那是自然。”余小珪扬了扬下巴。 “不是在望湖楼,就是和汤小娘子在一处,这有什么稀奇的。”林玉茗不免觉得好笑。 世子来的第二天,在县城里视察的时候,就邀了汤小娘子作陪。汤月月也没拒绝,当时就跟着去了。两人完全无视了在一旁叹气的顾大人。 这几日晚膳都见不着那位世子,只有顾大人一人还在府中用膳,林玉茗倒乐得轻松。这样一来,她只需要照顾好顾大人的胃就行了。 “师父,这你都知道啊。”余小珪的脸垮了下来,一时也没了言语。 “那是自然,”林玉茗瞪他一眼,“好好看着师父的手法。” “我睁大了眼睛,一直看着呢!”余小珪张开五指,崩了崩他的眼皮,朝林玉茗做了个鬼脸。林玉茗扑哧一笑。 香儿刚刚已经来传过话了。今日午膳也不用做那么多的菜,因为世子大人去了望月楼。陆县令便让上五菜一汤即可。 午初初刻一过,香儿就来传菜了。但她让丫鬟们把菜都端走了,人却还站在厨房门口。 “怎么了?”林玉茗净了净手,又擦了擦水。 “顾大人说,请你过去说说话。” “我?”林玉茗真是愣住了。好几天了,她没看出来顾大人吃饭还要人作陪啊。这位大人,看上去就是个清廉自律之官啊。 “是你啦,林小娘子。走吧,别墨迹了。”香儿拉了她的手就走。 “吃过饭了吗?”顾大人筷子顿了下,看了林玉茗一眼。 “回禀大人,民女已经吃过了。”她和府上的下人,都是巳正三刻就开始吃饭了。 “坐吧。”顾廪吩咐侍卫,给林玉茗端来了一张凳子。 “不知大人叫民女来,所为何事?”林玉茗实在猜不透,顾大人有什么话需要再跟她说的。毕竟菜谱也写了,夸赞的话头一个晚上就客套完了,也没必要再接着说吧。她也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应该没犯什么事吧! “本官听说,你住在玉溪村南山上?” “是的。” 顾廪顿了顿,没再说话。又开始吃起菜来。 林玉茗依旧笔直地坐在凳子上,上面不问她就不回呗。不过这样沉默的氛围,还是令她有些不安的。 “你与陆安陆大夫,以及他的妻子林氏,相识是吧?”顾廪终于又看向了她。 “……”林玉茗霎时便忆起了,那日她告诉如姨和陆叔自己入选时,两人当时追问她的话。难不成如姨他们,当时提到的那个户部的官员,竟就是顾大人? 记得如姨和陆叔当时心事重重的样子,明显是不想见到那个户部的官员。如果真的是顾大人,也就是说,如姨他们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顾廪! “林玉茗!”陆县令唤了她一声。 林玉茗这才往桌上看去,陆县令的脸有一丝凝重,应该是怕她无形中惹恼了顾大人吧,那样的话就前功尽弃了。而顾大人,倒没有催促她,脸上的神情也很温和,就是眼中的情绪她看不大懂。 不过也难怪,顾大人只怕有五十来岁了吧,这样位高权重的人要遮掩心思,岂是她一个小娘子能够读懂的? “民女确实和陆安夫妇相识。”林玉茗恭恭敬敬地回了句。 顾大人既然这样问她,想必是已经查到了什么消息。她现在不承认,万一给她安一个欺瞒特使之罪,岂不就惨了。再说了,也有可能就是顾庸告诉他大哥的呢。 “本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林小娘子愿不愿意,” 我能说不愿意吗? “大人但说无妨。”林玉茗硬着头皮回道。上回顾庸在摊子上的请求她还记着呢,这回这个顾大人不会也是同样的要求吧? 但是,为啥都要通过她引荐呢?难不成以前顾大人得罪过如姨和陆叔?也不对啊,要是得罪过了,为啥如姨他们当时那样心神不定呢? “林小娘子不必惊慌,本官不过就是想见见故人罢了。多年未见,贸然登门,恐陆大夫及林夫人闭门不见,本官又难得来龙溪一趟,便想着既然林小娘子认识他们,可否带本官去见上一见?” “若是不方便的话,”顾廪试探着说道。他当然不觉得不方便,只不过为了打消林玉茗的疑虑,才这样说罢了。 “确实不方便,还请大人见谅。”林玉茗直接回绝了。 “……”这下,就连陆县令拿筷子的手也顿住了。他万没想到,竟真有人直接开口拒绝了特使。 倒是顾廪愣了下,随即呵呵笑了起来,便笑边摇头,“哈哈哈哈哈,本官,真是,哈哈!” 随即他挥了挥手,“既然林小娘子不方便,本官也不强求了。你且退下吧。” 林玉茗就退了出去。刚走过屏风,她就险些站不稳。缓缓地,一步步地,林玉茗从屋中挪了出来。 好不容易来到院中,林玉茗找了个角落坐了下去。她的背上都湿了一片。 口中说出拒绝的话时,林玉茗已经做好了被特使发难的准备。虽说她可能想多了,但想到如姨和陆叔他们当时的神情,她直觉两人是绝不想见到顾大人口中,所谓的“故人”的。 如姨和陆叔对她那么好,她没有理由将两人不想见的人领回去。万一陆叔他们隐居避世,就是为了逃离京城的纷扰呢,那她同意顾大人的请求了,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吗? 她做不到。虽说她很爱惜自己的小命,但要是让她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她往后的所有日子都不会安心的。 但好在,顾大人似乎真如她感觉到的那般,算是一个好官,并没有为难她,也没有强逼她带他去,只不过不知道之后,会不会找她麻烦罢了。看来接下来的几天,她要谨言慎行了。 等她回到了后厨,小珪一看到她虚弱的模样,就立即给她去端了一碗绿豆汤来。 “师父,晾凉了的,还有些余温。喝一些,你这会儿气色看着有些不大好。” “好徒儿。”林玉茗接过来,慢慢地喝了几口。似乎心中的忧虑,被绿豆汤的清爽渐渐冲走了不少。 “师父,难不成那位顾大人难为你了?”余小珪担忧地看着她。 “还好,没事。已经过去了。”林玉茗摇摇头,这种事当然不便跟孩子讲明。 没想到她才坐了一会儿,有人就随着玉露过来了。林玉茗看着玉露后面的人,好像是顾大人身边的侍从。 玉露担忧地看她一眼,让开了。 那名侍从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地对她说道,“我家大人让我来给林小娘子你,送点东西压压惊。” 边说着边从衣衽中摸出两张纸,给了玉露,让玉露递给林玉茗。 林玉茗接过来,随意地看了眼。竟是两张银票。她抬头又无语地望着侍卫,可这让她更紧张了啊! “大人说,无意惊扰林小娘子。只因见故人之心日切,便冒昧请托了,还望林小娘子勿怪。在下告辞。” 说完转身便走。 林玉茗看着来去如风的侍从,捏了捏手中的银票,一时心中纷扰。 顾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见故人之心日切”?也就是说,顾大人一定要见到如姨和陆叔?她是不是得早点回去报个信啊。 对,我得回去给陆叔他们报个信。 林玉茗这样想着,便起了身。她把余小珪拉到面前,“徒儿,师父现在有些事,得回家一趟。你能不能给师父找个会骑马的人,最好和你没什么关系,送我一趟啊?” 本来她收了望湖楼楼主的少东家,也从没想过要借徒弟的势,这回也是没办法了。她可不能去找薛青,别到时候还连累了陆县令,那可非她本意。 “这有何难?师父,你跟我出府。我这就带你去。”余小珪当即便带着她往府外走去。 谁知林玉茗刚到了南城门时,就被一道声音喊住了。彼时,载她的那个小厮刚下了马,她也要随之下马走出城门时,就听见一道久违的清越之声,从旁侧的招子里响了起来。 “林玉茗——,你要去哪?” 第七十九章 每次遇到你准没好事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闻声回头。果不其然,约有一个半月没见的赵珩身着劲装,从那喝茶的小摊里几步跨了出来。 牵马那小厮也转过头,看了看她,又望了眼赵珩,“林师父,这位是?” “林师父?”赵珩三两步走到了近前,有些奇怪地审视了一番那牵马的小厮,再看了看林玉茗。他今日回城,先去了林氏那螺蛳粉的摊子,却没有见着林玉茗。 好在阿丞哥很快就将林玉茗的近况告诉了他,他便想着这回他有好几日的旬休,也不急着回去见儿子们。只等林玉茗从府衙出来后,随她一道回去。 好吧,他承认,他不好在林玉茗没在家的时候,去看他的孩子们,总觉得那样林氏会很生气。至于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赵珩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他压根没想到,这午时都没过,林玉茗就坐着别人的马,到了南城门,看那一脸匆忙着急的样子,好像是急着要出城……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是谁?”赵珩冷眼瞪着那牵马的小白脸,又对着林玉茗喝问,“你们这是要去哪?” “我去哪还要向你报备吗?”林玉茗刚受了顾大人的威压,心里还七上八下的,这会儿口气着实不太好。 “你,”赵珩眼见着林玉茗,转身就要跟着那牵马的小白脸走出城去,也不管是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了,当即猿臂一伸,就把林玉茗拽了回来。 林玉茗那个无语了,她倒退着差点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了,她转头就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我有事要回去呢!你想看孩子们,就自己回去看嘛!” “回哪去?你不是有府衙的差事吗?”赵珩沉声问道。 “我回哪去关你屁事!赵珩,你再这样,我喊人了啊!”林玉茗越发不悦。 她自己的事,凭什么要跟赵珩说。两人不都离婚了,就算有点孩子的牵绊,赵珩完全可以自己回去见儿子们嘛,何必在这里堵着她。这不耽误她时间吗?! “你喊啊!”赵珩冷了脸,他身上收敛的煞气竟不自禁散出了些。 那些路过停留准备看一眼热闹的老百姓,一时都摇着头退开了些许。就连余小珪那小厮,本想叫林师父走的,这会儿都被赵珩那气势压得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你以为我不敢吗?”林玉茗却毫无所觉,她一说完就低头狠狠地咬了赵珩一口,然后抬起头来就喊道,“强抢——”民女啦,后面三个字还没出口,就被赵珩一把拽进了怀里,还被对方无情地捂住了嘴。 赵珩只觉得如同被一只蚂蚁般咬了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竟下意识就把林玉茗拽进了怀里。察觉到周围不少人的侧目,赵珩觉得这样太引人注意了,于是半拖半拽着,就把林玉茗往旁边的巷子里弄。 却不知这样,反而引得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那小厮也终于觉出不对,立即帮着喊叫了起来,“强抢民女啦!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强抢民女啦!”喊话的声音都带着抖。但即便很害怕,他也不能就此走掉。 他家小郎君可是林小娘子的徒弟,这关系大了去了! 很快就有路过的人闻声围了上来,门口也有守城的兵士,听到了喊声,也跑了过来。 赵珩:…… 他怎么一碰到林玉茗,就束手无策了呢。 眼见人围得越来越多,那小厮也大着胆子,随着跑过来的守城兵士靠了上来。 赵珩只得把林玉茗放开。 林玉茗立即趴在一边喘起了粗气。其实赵珩并没有憋她气,就是……她忽然觉得赵珩身上有一股冷冽的气息,令她情不自禁想远离些。 那守城的领兵,见人已经放开了,看了看周围,摸着兵器的手顿了顿,扬声喊道,“都散了吧,散了吧。人已经没事了。” 不少人便散开了去。那领兵上前,对着赵珩就质问道,“兄弟,你哪个营的?再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女子,我就要拉你去见陆县令了!” “她是我,”赵珩顿了顿,“她是我姐姐。” 那领兵还没反应过来呢,余小珪那小厮就大呼小叫起来。 “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谎话张口就来?林师父要是你姐姐,你作为亲弟弟,怎么能这样对她?” “他说的在理。”那领兵站在原地,仔细打量了一番赵珩,始终觉得对方的气息有些不同寻常。若是不注意,像是能很快融入到周围的人声中去似的,但若是放出来,好像立时便能给周围的人造成一股威压。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又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苦训和磨砺,赵珩越发内敛了。作为一名斥候,本来是不能引起众人的注意的,谁知刚刚他一看到林玉茗,立时就将顾训的教诲抛之脑后了。 “他是我弟弟,”没想到林玉茗终于站直了身体,立时冲着领兵打了个哈哈,“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军爷。我弟弟跟我开玩笑呢,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仗着人高马大的,总是欺负我这个当姐姐的,也没个轻重。” “真的是你弟弟?”那领兵皱了皱眉头。 “真的。我弟弟有月余没回家了,这回是来城里寻我呢。以前他就爱这样跟我开玩笑。”林玉茗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好不容易打消了那名守军的疑虑。 要是真闹大了,她那什么报信的想法,还是趁早打消了吧! 见赵珩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地,林玉茗心下翻个白眼,真是没眼力见。但还是上前就扯了对方的胳膊,使劲拽了拽,“还不跟人军爷赔个不是?!我这个当姐姐的,为了你操了多少心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进呢?” 赵珩越发冷了脸。这许久不见,林氏这胡说八道的本事又见长了啊! “你听到没有?快跟军爷认错!”林玉茗边说着,边狠狠地掐了赵珩的手背一把。这厮全身穿的衣服都太严实了吧。 见赵珩无动于衷,林玉茗继续跟那守军赔笑,“实在对不住了,这位军爷。我弟弟他啊,就是一根木头,啊不对,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根本就不带听人劝的,而且死性不改,犯了错也从不自省,家里的人都操碎了心,还总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来给他擦屁股……” ……??? 赵珩怕再听下去,林玉茗指不定说出什么更不堪入耳的话呢,他只好打断了林玉茗,“姐——” “唉,弟弟!”林玉茗瞪他一眼。 赵珩终于扯了扯嘴角,对着那守军拱手做了个揖,“对不住了军爷。小人确实,经常和‘姐姐’开玩笑呢!”林玉茗被“姐姐”两个字震了下,她明显地听出了其中的杀气。 虽然这小子神情看上去有些不情不愿的,但好在这番作为,确实如同这位小娘子所说的一般。 领军点了点头,似乎终于相信了他们是认识的。他沉声警告了一句“下不为例”,便转身返回了他的岗位。 林玉茗这才甩开了赵珩的手,退开了两步,嘀咕一声,“每次遇到你准没好事。” “你说什么?”赵珩不悦。他还觉得每回见到林玉茗总没好事呢。 “我是说,弟弟,姐姐我可以回家了吗?”林玉茗扯起嘴角,假笑。 “回家?玉溪村?”赵珩皱了皱眉。 “不然嘞?我家就在玉溪村啊!”林玉茗白了他一眼。赵珩是军营里呆傻了吗? “那他是谁?”赵珩又看向了那小厮。 此时,余小珪那小厮已经完全呈呆愣状了。原来这位郎君,真的是林师父的弟弟!那他岂不是第一次见面,就得罪了对方?完了,回头他怎么跟自家小郎君交差啊! “我徒弟的小厮。”林玉茗想着,反正赵珩是不问清楚不准她走了,便只好没好气地回道。 “他送你回去?”赵珩随即便想明白了,仿佛没听到林玉茗不善的口气。 “是。” “让他走。我带你回家。”赵珩下了结论。既然是送林氏回村的,那他在这,就不需要什么“徒弟的小厮”了。 “我,”林玉茗正想开口拒绝,就见余林立即堆满了谄媚的笑,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林师父,就让您弟弟送您回去吧。我这便回去跟我家小郎君说一声。”边说着,就要把手中的缰绳递给赵珩。 林玉茗抚了抚额。算了我累了,就这样吧。坐谁的马还不是一样。 赵珩很快将那小厮,连同对方的马都打发走了。他自己骑马回来的,有坐骑。 刚那招子的小二,正好也将赵珩的马牵了出来。两人便往城外走去。 “骑快点,我赶着回家。”林玉茗跟着上了赵珩的马,就嘱咐了一句。 赵珩点点头。马腹一夹,纵马往玉溪村而去。 在路上的时候,他却觉得林玉茗有些奇怪,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竟然难得地靠在了他的背上。之前林玉茗坐他后面,可是恨不得离他八丈远呢。 夏日的衣甲都很薄,即便是军营里发下来的,也就比常服厚了那么一点点。故而林玉茗脸贴在他背上,赵珩一下子就感觉了出来。他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这天也太热了吧!赵珩看了看日头。 第八十章 求你帮个忙!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幸好骑马回南山的脚程是很快的。 距离林家还有一小段路程的时候,赵珩已经将马的速度慢慢放了下来,谁知林玉茗立刻离开了他的背,赵珩正觉得心忽然就空落落地,就听见对方侧攀着他的臂膀喊道, “别停!直接去陆叔家。” “……好,”赵珩也没问为什么,只说了声“抓稳了”,就往陆家拍马而去。 马一停在陆家院子门口,赵珩刚喊了声“吁”,林玉茗就迫不及待地翻身下去。 赵珩一转身,正想说“慢点”,林玉茗已经站在地上了。 这时灶房里似乎已经听到了院外的声音,有人从里面出来了。正是林晏如。 林玉茗刚刚推开了门。 “玉茗?你——”林晏如有些惊讶地看着林玉茗,疾步走了进来。这个时辰,玉茗不应该在县衙吗? “如姨,我,”林玉茗咽了咽口水,往如姨面前快步走去。 许是屋中的人都听到了林晏如的声音,正在陆家吃饭的几个孩子,这时俱都放下碗跑了出来。 待看到是自己的娘亲,先是一愣,随即便又高声地喊道,“娘,你回来了?!” 老三紧接着问道,“特使大人们走了吗?娘,你是怎么回来的?”话一说完就眼睛一亮,他已经看到了跟着进来的赵珩了。 “爹——”老三边喊,边就从台阶上冲了下去。立时跟在后面出来的几个兄弟,也都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把赵珩团团围住了。 林玉茗回头看了眼,转身笑着对如姨说,“如姨,我们进去说吧!” 林晏如觉得玉茗脸上的笑意,并没到眼底。但她还是笑着回了句,“好啊。” 既然赵珩回来了,林晏如也不用顾着几个孩子了。任他们自去叽叽喳喳地亲近他们的爹去,她只拉着林玉茗的手往灶房走,边走边问,“午饭可吃过了?” “早吃过了。” “可是县衙的差事忙完了?”林晏如随口问道。 “还没,”林玉茗欲言又止。 林晏如看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宽慰道,“如姨知道了。” “如姨,你!”林玉茗惊觉如姨竟是如此七窍玲珑之人,她还未开口提起任何旁的话,对方就已经知道她的来意了?随即她又觉得理当如此,如姨一直是一个很理性的人,陆家做决策的似乎基本上也都是如姨。 “我们去堂屋吧。”林晏如携了她的手,转了身,径直拉着她走向堂屋。 进去后,林晏如就将门关上了。 然后她拉着林玉茗走到了书桌前。让林玉茗坐下,自己也拉了把椅子过来。 “你可还记得上回赵小郎君,那日回来的时候,其中一个同行的名叫顾庸的小郎君,”林晏如也没用疑问的语气,她知道林玉茗肯定有印象。 “当然记得。” “他曾和我们的一位故人,在京城里当官的顾大人是亲兄弟。” “这我知道,”林玉茗低了低头,还不待林晏如继续说下去,她终于将明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声音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 “如姨,就是这位顾大人,他就是这次来龙溪县的副使。我原先还不知道他和你们相识。今日午膳,他却将我叫了过去,说要请我带他来见一见你和陆叔。” 林晏如摸了摸她的手,叹口气,“看来真的躲不过了,” “不!如姨,陆叔是不是出诊去了?那正好,我让赵珩骑马将你带到邵大哥那里去,然后我去陆叔出诊的地方,我去堵他。你和陆叔都避一避。” “避,如何避得过?我们都已经避居到这里来了。”林晏如摇摇头,对着林玉茗安抚地一笑,“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林玉茗皱了皱眉,“如姨,该避就避!既然你们相识,若你们不愿意见他,这回避开,那么他作为‘故人’,就应该识趣点,不再来打扰你们。再说了,那位顾大人中午跟我提那话的时候,就被我一口回绝了,我们还有时间。而且,” 林晏如紧张地抓紧了她的手,“你拒绝了?玉茗,” 林玉茗不高兴地看了眼林晏如,“如姨,我是那种人吗?” “不是,我就是,”林晏如笑笑,又自嘲地摇摇头。她当真是糊涂了,竟连玉茗也不相信了。 反而林玉茗见她这样子,又把她的手拉过来,“如姨,你是怕我的六个孩子被顾大人威胁吧?” “但我看那顾大人不像是这种人啊,”林玉茗皱了皱眉。她忽然有些迟疑了。 穿到这个时代,当官的她先前打过交道的,也就只有陆景生陆县令一人而已。陆县令其实一直算是聘请她,故而对她倒还礼遇有加。假若她触了特使的霉头,她自己不也早就想过嘛,陆景生到时候还会救她吗? 如今这从京城里来的这位世子,和这位户部的官员,她竟然仅从面相就把人家想得比较好,她是不是太天真了啊? 果然就见如姨摇了摇头,叹道,“玉茗啊,官场可没你想象得这么简单。” “那位顾大人,我们离开京城前,他就是四品大员了,” “唉,如姨,这些咱就先不管了。我也不关心。”林玉茗说着站了起来,“你在这给我写个字条,我到时候带给陆叔。现在我去跟赵珩说去。” 说着便将林晏如留在了屋里,她自己走了出去。 林晏如似是也听从了她的话,走到书桌边便提笔写了起来。 推开门,就见到六个儿子还紧紧地围着赵珩,在问东问西呢。 赵珩一听到声音,便抬头望了过来。那目光似是带着无奈,又似是有着三分惊喜和两分期待,以及一分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紧张。 林玉茗招招手,“赵珩,求你帮个忙!把如姨送到县城的邵氏药堂去!” “……”赵珩忽然就想起了上回他回来的时候,林玉茗让他去接侄女大丫时说的话。虽然林玉茗的请求说得很恳切,但是他赵珩生平第一次后知后觉,自己是被对方当成了马夫。 林玉茗见他不说话,便从台阶上跳了下来,然后提着裙子几步跑过来。几个儿子立时就乖巧地散开了,让娘亲和爹爹好好说话。 林玉茗第一次对赵珩鞠了个九十多度的躬,“事情比较紧急,还请赵郎看在如姨帮我们,照顾了这么久的孩子的份上,能允我所托!” “好。”林玉茗太郑重了。赵珩似乎终于明白,他在县城时见到的对方为何那般着急了。原来是陆家出事了。 其实,他本来也没打算拒绝对方,没想到只是略一迟疑,林玉茗竟然……看来陆氏夫妇在林玉茗心中的位置很重要啊。儿子们也很重要吧?!那……赵珩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这是怎么回事啊。 林玉茗一听到对方的这个“好”字,第一次觉得心踏实了起来。她抬起脸来,对着赵珩感激地一笑,“谢谢你,赵珩。” “……无妨。”赵珩撇来了脸去。 正好这时林晏如出来了,叫了一声“玉茗”。 林玉茗很快转了身,走到如姨面前,“如姨,你的幕离呢?把幕离戴上。” “好,我这就去拿。”林晏如忽然觉得,自己没白疼林玉茗。这丫头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她。 她把字条交给了林玉茗,便进屋去拿幕离。 待林晏如再次出来,林玉茗已经在院门口了。赵珩手中牵着缰绳,正在听林玉茗的叮嘱。 “……一定要将如姨送到邵氏药堂的大郎,邵冬青的手中,一定要见到他本人。”林玉茗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别见着了故人,就把我的事忘了。” “什么?”赵珩还没听明白。 林玉茗却已经转而说别的了,“进城的时候不要走南城,绕一绕。”其实她觉得戴了幕离的如姨,若是顾大人一行坐马车而来,应该是认不出的。但还是要谨慎行事为好,有时候就怕那个万一。 “好。” “完事后,如果不耽误你什么事的话,你来接我。我肯定在,”林玉茗转头,看向院子里,朝着正在锁门的如姨喊道,“如姨,陆叔今天去哪出诊了?” 林晏如回头也扬声回道,“就在咱们村上,那胡里正家。” 林玉茗便又看向赵珩,“我正好要把孩子们带到邓婆婆家。到时候你看情况吧,直接到里正那里来找我也行,或者去邓婆婆家等着也行。” 这时林晏如也关好门窗出来了,她手中带着一个小包裹,头上戴着幕离。 林玉茗看了看赵珩,“你们快走。” 赵珩已经上了马,很快将林晏如也拉了上去。 林玉茗忽然想起了,“等等!” “怎么?”赵珩侧头看她。 “你从邵氏药堂出来后,先去县衙所在的那条弘文街上,找一家叫做徐记的铺子。刚刚送我出城的那个小厮就在那里,你来找我的时候,叫他骑马跟着来。他叫余林,双木林。” 林玉茗从颈中取下了一枚玉坠,递过去,“这是我徒儿送我的。你带上,到时候给他看。” 赵珩伸手接过来,他虽不懂,却也看得出这块玉坠很贵重。小心收了起来,就道一声“那我走了”。说完也没等林玉茗回声,便驾马而去。 林玉茗欣慰地笑了。关键时刻不拖拖拉拉,赵珩这性子,作为朋友还是挺好的。 第八十一章 真是个没见识的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赵珩和如姨一走,林玉茗转身锁好了陆家的大门,便将六个儿子叫着, “狗子们,我们直接下山。你们应该都吃饱了吧?” 自己家中她是不担心的。贵重的东西她早放了起来,谁也不可能找到,除非把她家烧了。 “唔,半饱不饱吧,”老三嘟了嘟嘴,但还是率先往前走去。 林玉茗看她家老三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这别扭孩子,是舍不得他爹吧。随即便拉着小五和小六,招呼着其他儿子们跟了上去。 带着六个儿子下山,林玉茗想避开众人的目光都不行。最先是山脚下的一户人家看到了她这一行,很快在田间地头干活的不少人都认出了她。 像看着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对着林玉茗和她的六个孩子指指点点。 林玉茗依旧是目不斜视,带着孩子们往前走。很多时候,当你到了一个层级,就不会在意以前的事了。别说她现在有些钱了,就算是没钱的时候,她也没把村里的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待走到去北岸和去南岸村头的岔路口时,林玉茗停了下来。她有些纠结。要是先送儿子们去邓婆婆家,万一她正好错过了陆叔怎么办?但要是她和儿子们就在这分开,她倒真有些不放心。 大狗子看了看他们的娘亲,试探着问道,“娘,你是不是不放心,我们自己走去邓阿婆家啊?” 林玉茗看着儿子关切的眼神,没有说话。承认了不就表示,她不相信老大有能力照顾好弟弟们嘛!其实她非常信任大狗子,但是做母亲的,还是会担心呀,毕竟好久没带儿子们下山来了。 “娘,你别担心。我们四个能把小五和小六看好,不会走丢的。”老二也拽了拽她的衣袖,“娘,你早些去里正爷爷家,去找陆爷爷吧。” “三狗子!四狗子!”忽然有个小孩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林玉茗闻声转头。一个和自家头几个小子都差不多大的男孩,正背着竹筐走了过来。走在后头的便是赵珩家原先的邻居,何婶两口子。两夫妻正扛着锄头。 随着狗蛋的声音响起,老三和老四都转过了头来。老三一看到是之前的小伙伴之一,立马招了招手。 “狗蛋!” 本是背对着还有些看不大清的林家婶子,及之前常在一处玩耍的玩伴,这一都转过头来,狗蛋便有些愣住了。 身后的何婶及其当家的也都愣了下。明明才只过了两个多月,但原先看着和他们家小郎差不多的几个孩子,怎么忽然就觉得都换了个人似的。 瞧那一个个的,一身崭新的衣裳,一眼看上去倒不像是农家的泥鳅了,倒有些像城里的孩子一般,脸上也干干净净的。最重要的是,感觉不一样了。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何婶表示她也看不大明白。 而变化最大的却要属赵林氏。尽管林氏已经被休了,但在何婶等人的眼中,她仍旧是赵家的媳妇,被休了只能说是她自找的。 林玉茗见自家的两个小子,已经走过去和狗蛋拉着手说话了,她也不好当作不认识。便主动笑着打了声招呼, “三叔好,三婶好。”何婶夫妇的辈分比赵珩高一倍,虽然几个小郎玩在一处的时候也没怎么论辈分,但林玉茗还是顺着之前的辈分称呼了。 “林小娘子真是好久未见了。”何婶打量了几眼林玉茗,看着如今仿佛比当初和赵大住在一起时,还要秀气几分的林玉茗,她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真的是赵大那个被休弃的媳妇吗?瞧这身衣裳,看上去就要花不少的银子,那轻巧的料子,那料子上的绣花,被如今白了许多的林氏穿在身上,就像是……就像是城里的娘子一般。 何婶词汇匮乏,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林玉茗现在给她的感觉。 反正她就觉得林氏越发好看了。和以前那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被赵徐氏磋磨的小哭包样,完全没办法说是一个人。如今的赵林氏,只怕那赵徐氏站在面前,都要认不出了。 明明这赵林氏走之前,她们私下还互相唠过,这林氏回头肯定要带着儿子们回来哩。要不然,无亲无故的一个被休之人,要如何带着六个娃,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啊?可不得回来求赵大,再把她接回来…… “三婶?三婶?”林玉茗居然已经走到了近前来。 旁边的何老三伸手撞了撞自己婆娘,“人林小娘子叫你哩。瞧你,跟撞了邪似的,” 说完堆起满脸的笑,“林小娘子这是带着小郎们,下山来看邓阿婆的吧?” 何老三一直知道赵大家和邓阿婆一家交好,后面林氏被赵大休了,本来以为林氏会和邓阿婆他们断了联系,倒没想到这两家反而更亲密了。 他也是日前才听村里人说,这林氏随着邓家那个小子,在县城里开了个摊子,卖什么螺蛳粉,听说臭死了。但说的那几个有人去了南城集市看过,说是生意还蛮红火的,就是受不了那个味儿,他没好走近瞧瞧。 只远远地看了眼,说是那邓丞带着二丫在忙哩。他们就是奇怪,不是说这螺蛳粉叫什么“林氏螺蛳粉”吗,而且早就有村里的人见过,这林氏螺蛳粉是那被休的赵林氏在掌管,那邓丞就是个帮忙的,怎么如今林氏反而不见了? 几个人下田的间隙,凑在一处闲聊几句,最后得出了结论。这赵林氏说不定和邓家那小子勾搭上了,说是林氏螺蛳粉,其实是邓家的生意,不然林氏怎么都不去出摊,反而是邓丞和那个小丫头在忙活哩? “是啊,三叔三婶这是忙完地里的活了,准备回去?”林玉茗随口问道,这个时辰离申时还有一会儿,村里下田的应该不至于这么早回去。 “可不是嘛!杂草长得多起来了,这不,我和你三叔打理了好几天,才清完呢不是?当家的,你说呢?”何婶终于回过神来了,笑着说道。林玉茗变了模样,连跟对方说话,何婶都有些不自觉的紧张。 “是啊是啊,忙了好几天哩。”何老三尴尬地笑笑,随即瞪了自家婆娘一眼。这没见过世面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林玉茗觉得这两夫妻看着有些奇怪,不过她也不在意。估摸着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自己了,这两人对她觉得有些陌生吧。虽然林玉茗知道自己变了很多,但她并不知道,在这两人的眼中她变了如此之多。 她正有些想麻烦这夫妻俩,把她六个小郎顺路带过去。能带到赵珩原先那个家也行,赵家离邓家的距离就短了好多。 而且她也是没办法了,想来这何婶两口子应该不会拒绝吧。之前她还住在赵家时,自家老三老四和何婶家的狗蛋玩得还可以,两人常常到对方院子里一起玩。虽说她和何婶关系也不能说多亲近,但好在见了面还是能笑着打声招呼的。 “三叔,三婶,”林玉茗喊了一声又顿住了。她有些开不了口。毕竟不熟,人家平白无故地,凭啥要帮她把孩子带过去。 “咋哩?许久没下山,不认得路了?”何婶笑了笑,“走走走,我带着你们走一段,你就记得了。”她正好想路上瞅个机会,问问赵林氏如今在做什么。 “不是,三婶,”林玉茗咳嗽一声,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还记得路的,毕竟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了,怎会说忘就忘。不过我这会儿有点事,要去胡里正家一趟,想麻烦你和三叔,把我的六个小郎带一路。” “我有些不放心。”林玉茗说到这,眼神很诚恳。她知道乡下人其实都很淳朴,虽然喜欢八卦喜欢传谣,但其实都是闭塞偏僻造成的。实际上大部分人并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是说话难听,还能要了她的命不成。 “等到了赵家,就让他们自己走就行了。” “我道是啥事呢,这算个啥。我和你三叔这就带他们过去。等到家了,我再让你三叔把他们送到邓家。”何婶笑笑,这回表情自然多了。 尽管林氏变了样,几乎也不怎么下山,但好歹一个村的,也做了那么多年邻居,而且还是他们的小辈,只是看顾几个小孩一会儿,再送一段路,真不算啥事。 “你甭担心!你要是有事去找里正,赶快去吧。”何婶挥挥手。 林玉茗看了看何婶,又看看何叔,总得人家当家的点头不是。 何老三也回了句没事儿,“我等会儿就把他们都送过去。”何三光这会儿想得好,正好趁机探探邓阿婆的口风,看看那邓小子是不是看上了这林氏。 别说,他今日仔细一瞧,这林氏倒真长得挺俊的。以前村里只传言林氏就是个纸糊的小人,风一吹就倒。如今换了身衣裳,倒显得俏丽了起来。 “多谢三叔三婶,真的谢谢了!当真是麻烦你们了!”林玉茗连连道谢。 随即她便跟老大和老二仔细嘱咐了一番,再跟何婶一家道了别,就从另一条往北岸的路健步离开了。 何婶看一眼她家狗蛋,刚刚赵林氏走时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大把糖果,全塞给她儿子了。这会儿她那不争气的小子,正拉着三狗子四狗子说一起吃呢! 这死孩子,也不知道都收起来?她又瞪了眼何老三,看看你教的好儿子。 何老三正望着林玉茗的背影,若有所思呢。这一幕被何婶看到,上前就踩了对方一脚,“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何老三也不瞒着自家媳妇,“我就是想,这林氏去里正家会有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林氏现在跟着陆大夫两夫妻采药呢,发达了你管得着吗?” 何老三那个无语啊,真是个没见识的。 第八十二章 你们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自穿过来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玉溪村北岸。住在北岸的人确实要比南岸多,田埂上到处都是人。和南岸的村民一样,看到林玉茗就交头接耳了起来。 好在林玉茗根本不在意,她径直往里正家走去。而当看到里正家时,林玉茗竟有些惊讶了起来。原先她还真没有印象,这里正家竟有一座这么大的宅院。 就从外面看去,并不是村民那般,用木头或者竹子围起来的院子,而是用什么材料砌起来的高墙。而这墙,也不是村民住的泥巴土墙,像是用类似砖头的方砖砌起来的,上面似乎还有些简单的花纹。 林玉茗上前敲了敲大门。说是大门,其实就是比普通农居的屋门大了那么些许,倒是和县城里的宅院还是有些距离的。这倒还符合里正家的地位。 可旁边这墙……林玉茗还来不及细想,屋里就来人了。 “谁啊?”听声音像是个年轻的小娘子,边说边打开了大门。 “你是,?”果然是个女孩子,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 “请问小娘子,陆安陆大夫可是还在府上?” 那女孩子连忙点头,“恩。陆大夫刚还在给我家夫人看诊呢。你是?” “我姓林,原先是赵大家的。”林玉茗觉得这么说,对方肯定能明白。 谁知这小娘子竟摇了摇头,“俺刚来胡府不久,对村里的人事还不太清楚。” 见林玉茗有些疑惑,那小娘子笑道,“既然你是来找陆大夫的,俺先去跟夫人说一声吧。请小娘子稍等。” 林玉茗道声好,便在门外等着。很快那个小娘子就再次来开门了。 “你是林小娘子吧?” 林玉茗点点头,“正是。” “夫人请你进去呢。陆大夫还在煎药。” “好。”林玉茗跟着走了进去。进门后竟然还看到了照壁。 穿过照壁,她扫了眼这个院子。从里面瞧,都赶得上县城里的小宅院了。脑中不禁想起了殷夫人。原先还奇怪为何殷夫人会嫁到里正家,现在她总算明白了。原来里正家也是很有家底的。确实这么看的话,倒也不算辱没了殷夫人。 随着那小娘子穿过耳房,到了后罩房,对方说是夫人就住在这里。 不过她们并没停留,那小娘子边走边说,“夫人让我带你直接去见陆大夫。” “多谢。” “不客气。”那小娘子看林玉茗的穿着,总觉得对方不是一般人。但她只是个刚进胡府的丫头,不敢多嘴。只是带着林玉茗往西北角走。 林玉茗从外面看的时候,确实没想到,这院子竟还是个三进的院落。 终于到了灶房,门是开着的。 林玉茗走到门边,便看到了陆叔。她走近唤一声,“陆叔。” 陆安正坐在炉子前拿扇子扇火呢,不时看看锅里的药,“玉茗,你怎地来了?” 林玉茗跨过门槛,走到了陆叔的旁边。她本想直说,但先看了眼那小娘子。 那丫头似乎很懂事,立马笑道,“我去看看夫人。”说完就走了。 “陆叔,有个从京城来的顾廪要见你。” 陆安的蒲扇顿了下,再次抬头,“当真是顾廪来了龙溪?” 那回顾庸见到他,便想求他帮个忙。但被他婉拒了。但当时对方并没透露过,顾廪要来龙溪的意思。他虽然有过担心,但想着他和晏如都离开京城这么多年了,总不至于还记着他们。 “恩。我原先并不知道你和如姨,与这位顾大人相识,这几日回家也便没跟你们提过。主要我想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没想到他今日要我带路,说想见见你们。我便想起了上回,我和你们说我报名了县城里选厨子的事儿,当时你和如姨就追问过我,特使中是不是有一位户部的官员。不过那个时候我并不清楚,我也是特使要来之前才知道的。” “但我后来也没多想,毕竟户部不只是一位官员。再者,自从特使一行来了龙溪后,我见到了这位顾副使,可能是被他的表象迷惑了吧,总觉得他不像是坏人。而你们之前给我的感觉,就是不想见到那位户部的官员。” “我便猜测,你们也许曾经得罪过对方,或者对方得罪过你或者如姨,却在之后得势了……你们担心会出事,才从京城离开。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我只觉得,你们是不想见到对方。于是今天中午,我直接拒绝了那位顾大人。” “陆叔,先避开吧。能避则避,如果对方没什么坏心思,那肯定会知难而退,否则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他找到的。刚刚我已经拜托赵珩,把如姨先行送到邵家了,这会儿我是来跟陆叔你说一声的。等赵珩回来后,也把你送到邵家。” 林玉茗将袖中的字条取出,递给了陆安。 陆安展开看了看,随即叹了口气“唉——”。 “玉茗,你坐。” “好。”林玉茗端了条凳子,就坐在了旁边。陆叔又递给了她一把扇子。 林玉茗高兴地接了过来。陆叔这时候都还记得她怕热,真好。 “玉茗啊,我和你如姨,这么些天过来,也没把你当外人。唯独这件事,从来没跟你提过,就是觉着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只要我们离开了京城,顾大人就不会再找上门了。”陆安叹了口气,陷入了回忆当中。 林玉茗静静地看着炉子,还是那句话,“陆叔,您要不想说就别说。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你们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陆安却顾自讲了起来。 当年,陆安是邵氏药堂的当家,邵方元最小的弟子。虽是外姓,却天赋异禀,尽得邵老爷子的真传。他和大师兄邵广白,也就是师父的儿子,亦是邵冬青的父亲,从小在一处长大。 他师父临终时想把邵氏药堂传给他,陆安不愿意,他真心希望自己的师兄能够接手邵氏药堂。为了不让自己和师兄,因为邵氏药堂的事情反目,他最终留下一封书信,悄悄地离开了龙溪县。 陆安也曾有年少气盛的时候,想着自己的医术如此独到,总要出去与其他名医讨教一番。天下之才,莫过于京城最多。陆安便一路向北,去了京城。 当时京城的太常寺正在举办三年一次的选拔,陆安成功入选了。还以第一名的成绩,被拔擢为了太医署从六品的吏目。 他还在太医署认识了小他三岁的林晏如,当时对方还是从九品的使唤医女。不过彼时林晏如已经在太医署待了四年了,再有一年,考核良好就可以升任为正九品的实习医女了。 两个人相识并且暗生情愫,陆安便去了应天府向林家求亲。去了他才知道,林父曾经是太医署的院判。本以为门不当户不对,谁知林父很看好他,不仅同意了他和女儿的婚事,还将林家祖传的医书作为嫁妆送到了他手上。 于是陆安发誓至少也要坐上院判的位置,为了不辜负岳父对他的栽培和厚望。短短三年,他就从吏目升到了正五品的医丞。这已经是能给后宫嫔妃看病的官位了,当然也是可以面圣的级别了。 于是,那年的中秋晚宴,陆安也有了参加的资格。尽管在座的每一位官位都比他大,但他也很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喝多了就要去解手,他随便问了个宫女就离开了。他这官职是在座所有人中垫底的,故而不会有宫女太监亲自来给他引路,他就随着那宫女的指示,自己出去找地方。 到底走没走岔他也不记得,反正最终他在一个很偏的殿小解了。出来后他路过一座假山,却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谈话声。 虽然醉了酒,却能听得出是个男人和女人的声音。这可让他的酒当即就醒了一半。此时此刻,在这样静悄悄的地方,究竟是什么人在私会呢? 他本想就此溜走,但那声音却越来越近,很快里面的人就出来了。他一时心急,赶紧躲进了游廊一边的花丛。 就着十五的大月色,他看清了那名男子的长相,竟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四品大员的顾廪顾大人。他之所以认得,是因为顾大人很受官家器重,晚宴时,官家还给对方赐了酒。 而那名女子,他虽然不认识,却能从对方的宫装识别出,对方是后宫里的小娘,而且位分还不低。 陆安直觉自己遇到了麻烦事。在皇家当差,不该知道的千万不能知道。而他虽是无意,到底是撞见了前朝大臣和后宫妃嫔的私会。 林玉茗皱了皱眉,“那陆叔你也不用怕啊。你总不至于被对方发现了吧!明明你在暗唉,” “那倒没有。”只是没成想,他很快就知道了那位小娘是谁,竟是后宫的太仪。 因为有一回太仪身子有恙,召了左院判过去诊治。因着林家的关系,那位左院判很提携陆安,于是把他也带上了。 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不敢说出去。但是一直埋在心底,总觉得心慌。他到底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晏如。 第八十三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晏如也没想到夫君第一次参加皇家晚宴,就发生了这种事。 思来想去,她劝安哥放宽心,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宫闱之间,这种事说不清的,她来京城前也听父亲讲过不少,深宫中的晦暗阴私之事,比这不忍直视的多了去了。而且两人只是在偏僻的宫殿说说话而已,又没发生别的什么。 陆安也便安下心来。 “那你们后来,怎么又都离开京城了呢?”林玉茗也觉得,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也许我和你如姨,就不适合在京城待着。”陆安叹了口气。 太仪有些孕吐的反应,要延请医丞。没想到太仪把他召过去了。 林玉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会是假怀孕,要陆叔你帮着隐瞒,然后事后说流产了吧?” “……”陆安无语地看了眼玉茗。 林玉茗的舌头开始打结了,“啊……陆叔……不会真被我猜中了吧?” 眼看着陆叔点了点头,林玉茗开始黑人问号脸了。宫斗怎么都这一套啊,能不能换点新花样? “我没答应。”陆安见林玉茗没出声,又接着说了下去。 “你不答应?陆叔,你真以为皇宫的水是那么好趟的?你都知道了,这太仪要是不把你弄死,她就得惶惶不可终日了。” 林玉茗该猜到的,陆叔就是这样正直。想必那位太仪也是看中了他的品性吧,既能保守秘密,医术还很精湛。 “那时候我没想那么多嘛……哪知道那么复杂。”陆安摇摇头,皇宫的水太深了。 没想到的是,太仪竟然把他放走了,事后也没找他麻烦。但是半个月之后,他收到了一张字条,要他去京城的某个宅院见一个人。不然,晏如就会被太医署除名。 陆安觉得自己被除名无所谓,但是晏如学了十几年的医术,就想以女子之身在京城大展拳脚,怎么能被除名呢?每年太医署也就招三名医女。 于是他没告诉妻子,就独身一人去了。没想到,见到的就是顾廪。 而且顾廪对他使了一招狠的。他开门见山地告诉陆安,在太仪进宫前,他们就两情相悦了。可是崔家看不上他,直接把崔绿云送进了宫。他虽然死心了,但是碍不住太仪对他旧情未了,希望他帮她一把。只要她成了四妃之一,就不再找他。 顾廪决定冒这个险。 而且顾廪告诉他,之所以他会被召过去,就是他顾廪给太仪提议的。因为他在京城没权没势,虽然岳父曾经是院判,但是早就辞官回乡了。另外一个理由,和林玉茗猜得差不多。 “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陆大夫,只要你帮了我,这件事之后我们不再相识。” 这位顾大人够狠啊,而且还深谙她陆叔的性子。知道这么一说,陆安肯定不会拒绝了。 陆安确实同意了,因为顾廪又拿晏如要挟了他。当然他自己也认为,这是他无意中撞见了对方和崔太仪的私会,上天在惩罚他呢。 之后他按照顾廪的意思,诊出太仪怀了孕,而且还是男胎。之后顾廪果然如言不再找他。 很快宫里传出太仪被贤妃冲撞动了胎气,胎儿流产了。 贤妃被废,崔太仪晋为贤妃。可是陆安却无法抑制地想起,皇宫中传出的贤妃疯掉的模样。官家仁厚,尽管废了贤妃,却只将对方降了两品。可这于曾经的郑贤妃来说,却是灭顶的耻辱。 郑贤妃出身于荥阳郑氏,是郑家的嫡女。而据说新晋的崔贤妃,只不过是博陵崔家的庶女。三个月后郑婕妤不堪其辱,悬梁自尽了。 陆安已经忘记扇扇子了。通红的火光映照着陆叔的脸,令他难得有了一丝倦容。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之后陆安将这些都告诉了林晏如,因为他整夜整夜都睡不好觉。如姨不愧是如姨,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告诉父亲自己不能完成他的心愿了,然后她便悄悄地和陆叔离开了京城。也没回应天府,一直往南,最后竟回到了龙溪。 这下林玉茗终于明白,为什么陆叔和如姨听到京城来了户部的官员时,会是那种神情了。 这位顾大人,和贤妃有这样的往事,到了今天却还没有倒台,甚至还荣光地被官家派来江南巡视,手段可真是令人胆寒。 她又看了眼陆叔,对方这会儿似乎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也许又想起那位郑贤妃了吧。 “陆叔,你们离开京城是什么时候啊,不会就直接丢下官职跑了吧?”林玉茗觉得陆叔和如姨,应该不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我和你如姨离开京城都十五年了。当然不会直接走了……是那年岁节前,京城里下了大雪,我和你如姨跟太医署报备,说要去京畿附近救济贫苦百姓。后来在深山里‘失踪’的,” “之后太常寺也派人寻过。大雪纷飞的,那帮尸位素餐的怎么可能认真寻我们呢!自然就会报上去,说我们被大雪埋了。” “这法子不会是陆叔你想的吧?!”林玉茗觉得,就陆叔这性子,肯定不会想到死遁。 陆安明显沉默了一会儿,“是顾廪给我支的招。不过他那时候,也并不知道我们离开京城会去哪里,毕竟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确实是个好官,如果没有遇见崔贤妃的话。可惜啊,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很正常嘛,陆叔。你不也一样。”林玉茗如今和陆叔他们熟了,偶尔也敢开对方的玩笑。历来温柔乡是英雄冢,何况得不到的,肯定是最好的。这不怪顾廪。 “那他如今,为何又要来见你们?”都已经十五年了,顾廪肯定不会是因为想见一见故人,才会来龙溪的吧。 “上回他弟弟来找我,说是想问问我,有没有吃了可以生下男胎的药。” “什么?顾庸还单独找过陆叔你?”林玉茗眉头都皱在一起了。她记得,顾庸就来过南山一回吧。 “就是上回他和赵珩一起来的时候,当时玉茗你好像在灶房忙着呢。那顾庸一见我来,就私下和我说了这个事,我当即就拒绝了他。他也许并不知道他大哥为何要这种药,所以见我拒绝了,也没再坚持。” “……怪不得顾廪想见见你这个‘故人’呢。不过,世上哪有什么生男胎的药。要真有,那么多家族怎么会断子绝孙,烟消云散呢?” 别说生男胎的药了,生孩子的药都没有。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连玉茗你都懂这个道理,他顾大人活了大半辈子,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竟然还不明白这个。唉,看来他这辈子,算是栽在太仪的手上了。” 我去,这个顾大人够“痴情”的啊!心爱的人都成了皇帝的女人,竟还要为了对方,遍寻生男胎的良方。绝了。 陆安看了看锅中的药,觉得熬得差不多了。起身就去拿碗。 “陆叔,我来吧。”林玉茗上前按住了陆叔。陆安便又坐下了。 林玉茗便先去拿了碗,然后将锅中的药汁慢慢倒出来,边倒便说, “等下我们从里正家出去,直接去邓阿婆家。到时候赵珩会来接我们的。陆叔,你和如姨不管怎么说,听我的,先避一避。”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林玉茗心中却又想起了,中午顾廪召她过去时所说的话,还有后来让侍卫“安抚”她的行为,再结合陆叔口中所说的,顾大人竟是个那样狠绝的性子,她的心里不免就有些发毛。 是不是她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第八十四章 下来,我抱你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端着药,随陆叔去了胡夫人那屋。 她没有跟着进去。陆叔将药端给了先头给她开门的那个小娘子,也很快退了出来。 两人等胡夫人喝完药,陆叔问了问情况,又嘱咐了那丫头几句。二人便告辞出府了。 从始至终,林玉茗都没看到胡里正和他那个胖儿子。不过此时林玉茗并没想那么多,她的首要任务还是将陆叔送到邵氏药堂。虽然听完了顾廪和陆家的恩怨后,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就像个螳臂当车的傻子一样。 但既然做了,就不能后悔。尽人事听天命,老天到底会站在哪一头,不争取下她怎么知道呢?就像那回去山上采蝴蝶草似的,若她根本不去试一试,哪里会真的挖到了蝴蝶草,更何谈救下赵珩的命了。 林玉茗也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想起了赵珩。也许此时此刻,心中那种紧张的情绪,令她想起了赵珩吐黑血的那个场景吧。那时候她刚刚穿过来,明明和赵珩非亲非故,却还是不忍心看到他就那样死去。 当然她也承认有那么一瞬,她并不想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做了寡妇,即使是名义上的。所以她尽她所能去想了办法,也去尝试了,即使她出门的时候,只有一分侥幸的心理。就像此刻一样。 本来,若是没有听陆叔讲那段往事,她还觉得自己有五分把握,赌顾大人只是一时兴起。但知道了顾大人为何要见陆叔后,以及侧面了解了顾大人的手腕,她觉得自己又只剩一分把握了。 这一分,依旧是她赌一把的心态。 但这次的对手更强大,完全和她不是一个级别的。甚至,她现在根本没资格成为对方的对手。当然,她是真的希望顾大人像看耍猴戏一般看她,这样她也许就能逃过一劫了。 毕竟,越是像顾廪这样的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在某个位置屹立不倒稳如泰山,难免会有将有趣的事放在手上把玩,却并不会主动参与进去的想法。她林玉茗,就是赌顾廪把她当成手中的猴子,耍一耍,却不会想要掐死她。 “玉茗?玉茗?!”陆安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林玉茗回过了神,“怎么了,陆叔?”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陆安脸上露出了惊疑之色,忽然蹲了下去。 林玉茗眨眨眼,本来还有些怀疑。随即她也蹲了下去。 是马蹄声。由远及近。 此刻他们正往村口走去。要从村口转到南岸,那里最近的就是邓阿婆的家。毕竟玉溪河由西向东横穿玉溪村,只有村口和村尾各有一座桥,能够过到对岸。 林玉茗皱了皱眉,很快她就松了口气,“陆叔,肯定是赵珩!” 果然,一前一后两匹马很快就从远处跑了过来。林玉茗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前面那匹马上的人,就是赵珩。 陆安点点头。两人都往路边站了站。 不出一分钟,赵珩那匹马就到了近前。许是也看到了林玉茗,便勒住了马。 林玉茗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没想到,赵珩来得这么快,这么及时。她算了下时辰,现在起码到了申时了。若是赵珩再不来,她不知道能不能按计划赶得上,回陆府给顾大人做晚膳呢。 她刚刚就在想,等会儿是不是私自换几个菜,那种用时少的。 赵珩看向她。林玉茗和他四目相对,她看不清赵珩眼里是什么意思。但她很快笑了下, “赵郎——,你来啦!” 赵郎,你来啦。赵珩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就觉得他来回奔袭了一个时辰的疲累,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谁知后面的那匹马也到了近前,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陆伯父!” “玉茗!” 林玉茗没想到是邵冬青来了。 倒是赵珩主动开口解释了一下,“我去了那家徐记,没见到人。” “想着你应该是希望我尽快,把陆大夫也送去邵氏药堂,便没有停留,直接回来了。没想到在往我们村过来的岔路口,遇到了邵兄。” 邵冬青露出了两颗大白牙,“赵兄弟将伯母交到我的手上后,就马不停蹄地走了。我也是听伯母跟我说了后,意识到可能陆家出了什么事,便决定亲自过来看看。还好伯母告诉我,赵兄弟要先在城里找个人。我便直接出城去堵他了。” “冬青哥,你来得正好!” 其实她本来也想着,要不要让赵珩直接带邵冬青过来,但后来她觉得这样太麻烦人家了。与其劳烦邵冬青,不如麻烦自己的徒弟。 当然,她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邵冬青没有在听到陆家可能出事后,将邵家置身事外,这一点令她稍稍放下了心。 “陆叔,你坐冬青哥的马直接去邵府吧,先和如姨在那里避几天。我还得和赵珩去看看我儿子们。” 陆安点头,在邵冬青的使力下,很快上了马。 林玉茗还是挺放心的,天气炎热,陆叔下山的时候戴了斗笠。正好不用嘱咐陆叔找户人家,专门去借一顶了。 “叔,斗笠别掉了,压低一点。冬青哥,路上小心。” 邵冬青见伯父已经坐稳了,便挥了挥手,“那我们先走了。” 说完便打马而去。 赵珩从头至尾都没插话,见林玉茗望向他,这才伸出手,“上来。” 林玉茗没有片刻迟疑,立刻就借力上了马。 没过几分钟,赵珩骑着马就到了邓家。 一勒马,就看到几个儿子从敞开的院门冲了出来,纷纷叫着“爹——”“娘——”。 赵珩却发现林玉茗还坐在他的背后没动,他也没出声。 似乎林玉茗刚刚埋头在他的背上,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觉得气氛一时有些低落。赵珩的心下一紧,连儿子们叫他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他伸出一只手,往后摸了过去,轻拍了拍林玉茗的背。 “别担心。陆大夫他们不会有事的。” “……” 赵珩,你没事说这么温柔的话干嘛?你这样崩人设了你知道吗! 林玉茗刚刚确实伏在赵珩的背上,眼睛有些酸涩。待听到儿子们的声音,她一下子心防就破了,也掉了几滴泪。故而暂时不想下去。 压根没想到赵珩还出声安慰她。这不仅仅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更是在她此时脆弱如沟壑一般的心灵上,宛如注入了一束阳光。 “娘,你怎么还不下来?”老三拽了拽她的鞋子。 林玉茗望了望天,将剩下的眼泪从眼睛里逼了回去。这算什么,被撞死的经历她都有了,还怕什么从京城来的顾大人吗? 林玉茗看向老三,随便找了个借口,“你娘坐马坐得屁股太疼了,有些动不了。” 她刚说完,赵珩就翻身下了马,然后站在地上,对她伸出了手, “下来,我抱你。” ??? 哈?林玉茗看看赵珩认真的脸,再看看儿子们。她这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我们,这个……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啊。”林玉茗嗫嚅道。她又不是真的屁股疼,只是说出去的话,也不能立刻收回来。总不能给孩子们留下一个说谎的印象吧! “娘,你不是屁股疼吗?就算你跟爹爹和离了,但是只是抱一下的话,好像也不算什么大事。”老三无辜地看着他娘。 林玉茗哑口无言,她又看了眼赵珩。对方根本没有催她,只是定定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别说,被赵珩那坚毅的眼神望着,林玉茗竟觉得马鞍真的有些扎屁股了。 我是不是太矫情了?不就是公主抱一下嘛,还能少块肉咋地? 林玉茗闭了闭眼,终是从马上翻了下去。装就装到底吧! 她身子一斜,就被赵珩一把揽住,对方腿一支,就抱起了她来。 就这样,她被赵珩公主抱着,在儿子们的围观下进了院子。 恰在这时,邓婆婆从屋中端了碗水出来,正准备给玉茗喝呢,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先是愣了下,随即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但是在满是皱纹的脸上,别人并不能瞧见她的心思。 林玉茗也看到邓婆婆了,还有坐在台阶上的大丫。 她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咳嗽了声,“放我下来。不疼了。” “什么?”赵珩莫名其妙,不是刚说屁股疼嘛,这么快就不疼了? “问那么多干啥,放我下来。”林玉茗翻了个白眼。 赵珩依言,将她轻轻地放了下来。林玉茗转头又瞪他一眼,这才笑着转回去跟邓婆婆她们打招呼, “阿婆,二丫。” 赵珩再次产生了,女人很麻烦的想法。 第八十五章 原来还是知道怕的啊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所以,玉茗,你是打算晚上再来把孩子们接回去?”邓婆婆皱了皱眉。 玉茗刚刚和她说了,邵家请了陆氏夫妇这几日到邵府做客,盛情难却之下陆大夫和陆夫人就一道去了,于是白日就没人照顾几个小郎了。而玉茗这会儿还要去一趟县城府衙,毕竟特使大人还没离开龙溪县呢。 “恩,虽然有些麻烦。但是总不能让他们几个,在阿婆你这里过夜吧!”林玉茗拉着邓阿婆的手,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可是如若这样,玉茗你,多累啊,”邓婆婆叹口气。她也没法让几个小郎住她家,倒不是不行,主要是没有那么大的床。 “没事,赵珩不是回来了嘛!”林玉茗转头,就问立在一边的赵珩,“赵珩,按你那旬假,你能休几天啊?明天就要回去吗?” 她还记得上回赵珩回来,至少当天晚上并没有直接回军营,却在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不急。”赵珩并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要走。其实他每旬都有三日的假,不过这次他是差不多隔了将近两个月才休,故而回来之前,顾训就说了,他在家多待两日也是无妨的。当然他也有任务在身,只不过这次的任务不是那么紧急。 “不急是吗?那我可就当你还可以再待两日了,如姨他们这几日应该都不会回来,除非发生了什么不可抗力……所以,你正好跟儿子们好好亲近亲近。” 赵珩看她一眼,明白了林氏这话的意思,是要他来照顾儿子们。不过这本来也是他回来的想法,故而也便点了点头。 林玉茗又转回去,握住阿婆的手,“阿婆,你看,也就今晚麻烦些。晚上我回来再来接孩子们,这段时间就要麻烦您和大丫,帮忙照看下我这几个小郎了。” “那就好那就好。”邓阿婆听着林玉茗非常自然地和赵珩商量,想着若是这两日珩哥儿不那么急回军营的话,那她确实可以放下心。毕竟白日玉茗要在县衙里应差,之前还有陆家夫妇看顾几个小郎,如今陆氏两夫妻不在,有珩哥儿在也是好的。 她又想起了刚刚玉茗被珩哥儿抱进来的场景,一时笑眯了眼,“小郎们你都不用担心,这便和珩哥儿去忙你的事吧!今天晚上也让几个娃娃在我这里吃饭,你也省点事。” “好嘞,阿婆!那我这便走了。”林玉茗也没拒绝,立时便起身唤了赵珩一道出门。 几个儿子又一起追了出来,眼神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听话地和爹、娘说了路上小心。老大老二又跟林玉茗他们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几个弟弟的,让两人不用担心。 林玉茗坐在马上欣慰地挥了挥手,然后抱住了赵珩的腰,闷闷地说道,“走吧。”此时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期望,自己赶紧强大起来。 “我骑快点,你坐稳了。”出了玉溪村,赵珩忽然侧头说了句。 林玉茗没应声。赵珩只当她同意了。 所以林玉茗发现风声忽然变疾了,两旁的景物也在飞速地倒退时,她的脑子就开始晕眩了。 本能地抱紧了赵珩,脸贴在了对方的背上,林玉茗闭上了眼。可别一会儿把她颠下了马! 赵珩忽然觉得,此时坐在他马背上的林氏,才是原来的林氏。他的嘴角挂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浅笑。 距离城门还有数百丈的时候,赵珩将马速缓了下来。似乎是因为特使来了龙溪,现在进出城都会仔细查验一番,骑马的都得下马走进去。 “吁——”赵珩勒住了马。他偏头喊道,“先下马。” 却没听到声音。但人肯定还在背后,毕竟手还紧紧地抱着他呢。赵珩使劲转过了头去,却只看到了林玉茗的头顶。 他正想问问怎么了,就感觉到林玉茗拽着他,从马上滑了下去,一点也没有前几次那么利索。 而且下了马,对方也没有停下来,反而快跑了几步,去到了路旁。 赵珩眼睁睁看着林玉茗刚一停下,就扶着路边的树呕了起来。 要不是这棵树撑着,林玉茗觉得她根本就站不稳。 前世晕车,穿到了古代我还晕马?谁说你晕马了,你只是晕快马!林玉茗脑中的小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将中午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到后来只剩酸水了。 林玉茗正要摸出自己的手帕,就见一双握着手帕的手伸了过来,她望过去。 “没事吧?”赵珩看她一眼,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你喊一声,我就不骑那么快了。” “算了,我知道你是怕我,若赶不上给特使做晚饭,会惹恼了那些大人。” 林玉茗抽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嘴。正想说我们进城吧,就见赵珩虽收起了手帕,但又递了水壶过来。 “……”这回林玉茗没再拒绝。她接过来就开始漱口,连吐了几大口才用袖子抹了抹嘴边的水渍,然后把水壶还给对方。 “能走吗?”赵珩牵着马,到底还是有些担心。 “已经好多了。”林玉茗摇摇头,“我们快些进城吧。” 两人刚从城门口进来,就看到原本停在路边的一辆马车驾了过来。彼时赵珩刚上了马,正要把林玉茗拉上去呢,就见那辆马车一停到近前,有人就掀开了帘子, “林师父!” 林玉茗闻声转头,是余林。 对方边喊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几步跑到了面前,“林师父,要不坐马车吧!城里马车要快些。” 这倒是,在县城里骑马是要限速的。有很多人控制不好速度,都是驾着马往前走,几乎也就比走路快些。 “上来。”赵珩却突然冷冷地丢了两个字。 余林立即退了两步,他被那股气场震退了。这林师父的弟弟可真凶啊! 林玉茗看看赵珩,又看眼余林,到底还是握住了赵珩的手。没来由地,她相信赵珩是能控制好马速的。 果然,赵珩很快将她送到了陆府侧门,速度虽然比城外慢了些许,但也比余林骑马要快很多。而且一路过来,也没有惊扰到任何老百姓。甚至有些奇怪的是,好像都没人看向他们。 “我进去了。你先别去见周轩,其他随你自便。”林玉茗三两句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了进去。 赵珩本想问她为什么不能去见周轩,随即便又想起,顾兄事先知道陆大夫,那回在林玉茗那里两人还出去私聊了,而他也知道副使就是顾兄的大哥顾廪,周轩则是两人的外甥……所以,陆大夫他们是因为顾大人而出事了吗? 赵珩的眉头轻轻皱起,他在雄安已经随冯军使和顾兄见过顾廪了。当时就觉得那位顾大人虽然看上去有些和气,但却并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难道,陆大夫他们曾经开罪过顾廪? 赵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林氏,怎么敢趟这种浑水?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吗? 如此,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林玉茗今日坐在他后面的时候,情绪有些不对了。 原来还是知道怕的啊。 赵珩又笑了下,随即觉得自己这样幸灾乐祸,似乎不太君子行径。他抿了抿唇,调转马头就去了周府。 林玉茗赶到后厨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徒儿正双手支颐,坐在院里的树荫下呢。听到推门声,一看是她,立刻起身冲了过来。 “师父,你回来啦!” “约莫半个时辰前,那位顾大人派了侍卫,回来传话给陆伯伯,说是今晚上不回来用膳了。香儿便过来告诉了我们一声,还跟大家说可以提前回家了。所以他们都回去了。” 呼。林玉茗真的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这么说顾廪肯定是去陆家了?! 余小珪不明所以,拉着她往里面走去。 “师父,怎么了,你不高兴吗?今晚不用给顾大人准备晚膳了唉。” 顾廪要是看到陆家没人会怎么想呢?应该是立即猜到,就是她去报信的吧!?会怎么处置她呢,是把她抓起来关进大牢,还是直接了结了她? 如果是要直接了结她,那她也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了,但她却并不会后悔。倘若是把她关进大牢,那倒是便宜了她,不过还不能高兴太早,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舍财消灾…… “师父?师父!” 林玉茗终于回过了神。她都在想些什么啊,也许顾大人是有什么别的私事呢,谁说他就一定会去陆家了? 她暗自放下心来。 此时屋中只有许叔他们在忙。环顾了一圈,林玉茗倒是终于发现了。她一把将站在一旁的余小珪抱住,“徒弟,你也太棒了吧!这些都是你准备好的?” 林玉茗发现,案板上除了几道工序比较复杂的主菜,其它她本来打算做的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或者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想来都是她这宝贝徒弟弄的。 余小珪被搂在怀里,竟然难得害羞了起来。 “师父,你中午急匆匆地出去,结果未时过了都还没回来。我便有些担心,万一师父赶不上晚膳可怎么好?于是我便想着早点开始做,这样师父就算回来晚些,至少也不那么匆忙。也不知道徒弟准备得怎么样?” “小珪,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儿。我看都做得很好,不枉我教了你这么久!” 林玉茗将他紧紧地揽着。她这是走了什么运,竟能收到个这么贴心的徒弟,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第八十六章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赵珩没在周府见到周轩,立即就去了伊人轩。 倒没想到伊人轩的侍女还记得他,也没拦着,任他径直上了三层。 周轩此刻正靠在窗边,听周善给他报账呢。他们周记每旬都会查验账目,只不过上两旬都只是翻翻账本,查问一下最近的卖货情况,只有下旬才会到铺子里去对账。 白日他已经让周善将各处的账本带了回来,此时正翻看呢。好吧,其实是周善在翻,他听着。就算他想偷懒,可要是被他爹抓到了,他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所以还是得老老实实听着。 “……北城和西城一共三处香料铺子,月初的收益都比上个月下旬好了不少。不过这也得亏了端午……”周善翻完了香料铺子的账本,将几个关键的账目,给周轩一一讲解了一番。 周轩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可真是无聊啊。不过这几日也不能去别处,万一被大舅舅的人逮到了,那可就麻烦了。 “扣扣扣”,有谁忽然敲了敲门。周轩抬了抬眼皮,支使周善过去,“应该是送果子的,你去!” 周善点头,这本来就是他该做的。 周轩听到开门声却没听到关门,他抬头瞟了一眼。就见周善将门拉开了,把外面的人让了进来。 “珩兄!”周轩坐直了。 随即招了招手,“你终于休假了?你们冯家军也太严了吧,这么久都没见你回来。” 赵珩几步走近,随意坐了下来。接过周善恭敬地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 “最近忙了一桩任务,花的时间有些多。” “你见过嫂嫂……林氏了吗?”周轩忽然凑上来,“林小娘子可真厉害,竟然被咱们龙溪县的县令选中,做了招待特使的主厨,我爹还吃过她做的菜呢!可把我羡慕死了。” “我爹还说,林小娘子做的那道什么开水白菜,就连我那大舅舅都赞不绝口。” “难以置信!我那大舅舅在京城当了几十年的官了,什么样的美味佳肴没尝过啊,竟然也能被林小娘子的厨艺打动!” “咳,”赵珩忽然出声,打断了周轩的喋喋不休。不过他倒也从对方口中,知道了一些阿丞哥都不知道的事。 什么开水白菜,他竟也从未听过。那道菜真的那么厉害?不对,我不是来问这个的。 看着周轩停了下来望着他,赵珩也不说话,眼神却是投向了周善。 看到自家郎君也看向了他,周善很快起身退了出去,把门轻轻地带上了。 赵珩这才开了口,“轩弟,你那大舅舅顾廪顾大人,可是和陆安夫妇有些什么过节?” “……什么?”周轩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但随即他的脸色,就有些严肃了起来。 赵珩倒也没什么大的表情。依旧静静地坐在一旁,只是又抿了一口杯中的茶,以掩盖心中的担忧之情。 “小弟原先就觉得奇怪呢,我小舅舅怎么会知道邵氏药堂的前任当家,我这个土生土长的龙溪人都不知道呢。他竟还知道陆大夫是那邵方元的弟子,那回他们还出去私聊了……当时他们回来的时候,我感觉我小舅舅应该是被陆大夫拒绝了什么事,” “当时我以为是邵方元当年的名声很大,故而连我大舅舅都听过,毕竟他出自临县雄安。也许是京城里谁谁谁,譬如哪个大官得了什么怪病,需要到地方上寻访名医之类的,自然我大舅舅就托我小舅舅找到了陆大夫。” “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吗?怎么,珩兄你为何会有这种猜测?” 赵珩便把下午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你是说,林小娘子让陆大夫和他的夫人避了起来?而且明显很着急的样子?” “珩兄,我不知道我大舅舅和陆家有什么过节。”周轩仔细回忆了下,最终摇了摇头,“我娘当年非要嫁给我爹,顾家最先反对的就是我大舅舅。但是我娘比我大舅舅小了十岁,我娘十六岁时就与我爹相识,那时候我大舅舅早就已经在京城当官了。” “而且当年,我大舅舅离开雄安去京城求学的时候,我娘才八岁。所以我大舅舅虽然写信回家,不同意自己的小妹嫁给我爹,但我娘还是取得了我那边翁翁的首肯,如愿以偿嫁给了我爹。所以我大舅舅回来的时候,我娘已经嫁到龙溪了。” “然后大舅舅就被气走了,他说我娘将来肯定要后悔的。其实我觉得我大舅舅说得对,我娘不该嫁给我爹;不过他又说得不对,我娘从始至终都没有后悔过。” “顾大人为何要……反对伯母嫁给伯父呢?”赵珩有些不明白。 “我娘出生时是不足月的,而且自小就有娘胎里带来的病症,所以阿公和阿婆都尽可能让她开开心心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常四处游玩,才会在龙溪认识我爹。不过我爹从年轻时就招桃花,我大舅舅看了我三姨妈的信,觉得我爹不是良配,所以就,” 赵珩咳嗽一声,没有接话。其实他对周大官人的印象也不是很好,毕竟当年差点没把周轩打死,而且还是为了个未出世的庶子。虽说是醉酒后,也确实不应该。 “我一直以为我大舅舅,是因为我娘不顾他的反对嫁给了我爹,故而对我娘这个小妹有些怨愤。以至于我娘成亲时他都没赶回来,甚至我娘去世那年,他也没有赶回来见上我娘最后一面。” “但我娘却始终劝我要理解我大舅舅,毕竟在京城当官嘛,肯定身不由己。而且他中榜眼那年才二十一岁,可谓是前途无量。故而没有时间回家看我娘,也是很正常的。” “但我却始终和他亲近不起来。虽然我娘在世时常说我大舅舅很疼她,就连我的名字也是他取的,不过我还是和他不对付。他回雄安时,除非岁节,我从来不会随我娘去看他。以至于有关他的大部分事情,都是我从我娘和阿公的嘴里听来的。” “轩弟,那你觉得你大舅舅,这位顾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应该是个好官,这是我阿公说的。毕竟他这个人既不迂腐,也不恋栈,又能为民请命,还能干实事。不过于我而言,他是个好官和我不喜欢他并不冲突。除了我娘的原因,我其实还有些怕他。” “每回他见到我,就要对我讲些大道理,说什么我辜负了我娘的期许之类的。我只觉得可笑。他怎么不说,他辜负了我娘对他的信任呢?” “我娘真的很憧憬她这个大哥,毕竟我娘上面只有他一个哥哥,另外两个都是姐姐。但是他呢,结亲来晚了就算了,丧事也赶不上,天下有这样的兄长吗?” 赵珩沉默了起来。 周轩却很快将他自己的这种情绪扔掉,反而拍拍赵珩的肩,“珩兄,你是……在为林小娘子担心吧?” 见赵珩不言语,周轩不敢再试探下去,“其实他来龙溪的第二天,就让我去见他了,不过我一直躲着没去。不如,我现在就去见他。” “正好探一探他的口风?” “其实我相信,我大舅舅应该不是一个坏人,虽然我不喜欢他。也许他和陆安夫妇并不是有什么过节,只是因为曾经是故人,故而想见见这两人吧。” “走吧,珩兄?”周轩站起了身。 赵珩终是点了点头,“好。” 周轩看着珩兄还是有些凝重的脸色,再次拍了拍对方,“你不用担心啦。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吃了林小娘子那么多好吃的,那回走的时候,她还送了我一罐腌制的青梅。不管怎么说,我都会把这件事搞清楚,不会让她平白被卷进那些纷争里的。” “而且,她还是我六个乖侄子的亲娘呢!我怎么可能让她出事,对吧?” 赵珩听到这,终究是松了口气。虽然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但到底不像之前,刚猜到林玉茗可能惹上事时,那从心中无端升起的心慌了。 两人从伊人轩出来,立即就去了县衙陆府。 周善看着自家郎君的背影,欲哭无泪。账还没讲完呢,小官人又溜了!回头他怎么跟大官人交待啊?! 第八十七章 这个混蛋!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师父,你真的要等到酉时正再走啊?”余小珪有些不解。 陶婶丁叔曹伯他们一听说不用做晚膳,早走了。为何师父还要在府衙里继续等着,平日师父不都期待着早点回家的吗? “万一顾大人提前回来了,又打算在府中吃晚饭呢?那人都走光了,总不能让许叔他们,平白承担我们的分内之责吧!” 林玉茗其实内心还是期待着,顾大人只是带着随从,在县城里四处走走而已,并不是去玉溪村了。 只要顾大人不是去玉溪村,她就算再晚一个时辰又如何?给特使大人做菜是她现阶段唯一能做的,若如姨他们真出了事,别说她除了让如姨他们连夜就走之外,也就只剩坐以待毙了。 可是现实哪有那般容易啊,如姨和陆叔他们又不是刚来玉溪村,他们都在玉溪村待了好些年了,这里早已成为了他们的家。古人都讲究安土重迁,轻易是不愿意离开久居之地的。何况离开了这里,如姨他们又能往哪里去呢? 到外面去奔波,倒不如面对顾大人。林玉茗觉得,是如姨他们信任她,才会听从她的建议,暂时先避开。若是这样还是挡不住顾大人要见他们,想来他们是不会再回避下去的。 “那我也在这里陪着师父等到酉时,反正我也不急。” 余小珪便和林玉茗在厨房收拾收拾,把下午已经准备好的食材都先跟许叔说了一下。若是顾大人当真赶不回来用膳了,到时候是不是可以用其中的食材做些别的,端到夫人或者小娘那里去,总不至于全都浪费了。 “两位郎君,小的奉我们大人之命来回禀。说是顾大人下午一早就出府了,也一直没见回来。至于去了哪里,我家大人说可能早些时候,顾大人应该是去城里四处走走去了,” “之后顾大人的亲随倒是有回来传过话,却是叫晚膳不必准备了。若是两位郎君想见顾大人,要不顾大人一回来,我家大人便立即上门递信,二位以为如何?” 周轩看了眼珩兄,便对这个门侍摇了摇头,“倒是不用了。多谢。” 那门侍本都上了台阶,赵珩却又出声喊住了他,“请等一下。” “郎君还有何事?”门侍虽不知道,周小官人就是最近住在他们府上的那位顾大人的亲外甥,但这位小官人的家世他倒是也心里有数。所以,对周轩以及和周轩同来的这位,穿着甲衣的郎君倒也恭敬有加。 “请问,贵府可是有一位名叫林玉茗的小娘子,最近在给县令大人做菜?” “这,”门侍不知道这位郎君为何会问到林小娘子,但这种事,怎地好与不相干之人说道。他望了眼周小官人。 没想到那位甲衣的郎君咳嗽了声,又出言解释了一下, “虽然冒昧了,但是,这位林小娘子是我姐姐,”赵珩说到这里到底还是顿了下,他也不知道为何如今自己就能把这样的话,随意地说出口。 “小民许久没回家了,听说她在县衙府上应差,便想着接她一道回家。不知小郎君能否告知一二?”赵珩抱了抱拳。 “这样啊!”门侍点点头,他虽然有些不解,府上厨娘的弟弟怎么会和周小官人在一起,但想来这位郎君既然是周小官人的朋友,也不至于张口胡说吧。 “府上前些日子确实来了一位林小娘子,咱们大人和夫人都可喜欢她做的菜了。听说这小娘子来的第一天,做的菜就让我们夫人吃得想家了,当时大人就给赏了银子。”门侍露出了艳羡的神情。 “两位郎君想见的那位顾大人,这几日的膳食也都是林小娘子负责的。听说顾大人也很喜欢林小娘子做的菜哩。” “咱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好吃,但咱们府上的大丫鬟玉露娘子,听说有幸尝过林小娘子的手艺,那可是赞不绝口。这位郎君有位厨艺如此之好的姐姐,倒真是有口福了!” 周轩看了看珩兄的表情,虽然对方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但他也明显感觉到,珩兄此刻的心情是有些愉悦的。当然,那种从伊人轩出来时就带着的沉重,还是没有消散殆尽。 “那再请问,林小娘子……我姐姐她可是还在府上?” 赵珩已经从阿丞哥那里得知,林玉茗每日大约是酉时出府的,但阿丞哥也并不知道具体的时辰。他到伊人轩时,就已经酉时了,这会儿估摸着已经酉初三刻了。 “这个恕小的就不得而知了,府里下人通常是不走这道门的。要不,两位郎君直接去西北角上那道门等一等?” “多谢。”赵珩和周轩对视一眼,就骑上马往门童所指的方向而去。 伸了个懒腰,林玉茗从廊轩上坐了起来。 看到身上盖的毯子,林玉茗笑笑,她徒儿真是全方位照顾她啊。明明徒弟才是最需要被照顾的那个,怎么古代师徒关系都是反着来的呢。 到厨房里看看时辰,快酉时正了,林玉茗的心也垂了下去。看来顾大人真的去了陆家啊。 “小珪?小珪!”林玉茗又到院子里唤了唤,阿扁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余小郎君去桂园了,夫人着玉珠娘子来唤他的。” “这样啊!”林玉茗明白了。 有时候虞夫人确实会在晚膳或者午膳时,把余小珪叫过去,要么是让她徒弟在那里用餐,要么就是采买的时令瓜果,让小珪也尝个鲜。 林玉茗将毯子叠好交给阿扁,又跟对方打声招呼,让他回头跟她徒弟说一声,她先回去了。阿扁表示明白。 要是看到没有人的陆家,顾大人会怎么想呢?林玉茗出府的路上,又开始想这个问题了。 以至于她自己推开了侧门,也没发现阿青竟然没有如往常一样,坐在门槛上等她。 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周轩的声音,“林小娘子!” 台阶下,周轩正朝她热情地挥着手。往旁边看去,果然赵珩也闲闲地靠在外墙上。 这个混蛋!说好不许见周轩的,怎么又把这厮带来了?! 林玉茗狠狠地瞪了周轩一眼。 周轩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把嫂嫂得罪了。这还是对方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望向了珩兄。赵珩正平静地看着林玉茗。 林玉茗却没有看他,她就是一下子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凭什么认为赵珩应该听她的呢,又为什么要听她的?她都没有理由将自己的行程报备给对方,赵珩又凭什么不能去见周轩? 但她还是有些委屈。为什么她当时跟赵珩说的时候,赵珩没有立即出言反对呢? 林玉茗将手作成喇叭状,转身朝府里喊了声,“阿青——” “别喊了。那小郎君已经回去了。”冷不丁地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在她头上说道。 林玉茗仰头,狠狠地剜了赵珩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周轩表示看得一头雾水。林小娘子这是怎么了?他和珩兄竟然都被瞪了唉。 “林氏,” “林玉茗——” “你是打算就这样从县城里走回去吗?” 赵珩看着林玉茗大踏步地往巷子外走去。这女人又怎么了,难道就因为他来接她? 他看了眼周轩,“轩弟,你是要?” 家里肯定没有办法住人,周轩如果同他一道回玉溪村,晚上就得和他去邓家挤一挤。不过他觉得周轩肯定受不了村里的潮热,周府这种大户人家应该常备有冰块吧。 “我去找我爹,今晚我一定能见到大舅舅的。珩兄,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一个交待。明日一早,我就去玉溪村找你。” “好。”赵珩翻身上马,就去追林玉茗。 第八十八章 要不你留下来吧!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我为什么要生气呢?我为什么要觉得委屈呢? 林玉茗忽然停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脑子被驴踢了,就因为赵珩没有遵守约定? 可现在看来,那就是她单方面的自以为是。林玉茗扯了扯嘴角,给自己的脸摆上一个笑的弧度。 有什么大不了的!还不是怪你自己对人有所期待,现在竟还产生什么失望的情绪了……你就是自作自受! 此时,赵珩的马已经行到了林玉茗的旁边。 林玉茗一个没反应过来,就被赵珩侧身抱上了马,放到了身前。 她一下子愣住了,扯脸的手也保持着刚刚扯脸的姿势。啊?我怎么上来的? 赵珩却已经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提了缰绳,朝巷外驶去。 林玉茗不敢动了。她第一次发现赵珩并不仅仅只会弯弓搭箭,就这把她抱上马的功夫,赵珩到底是什么来头? 算了,能跟周轩这种人称兄道弟,又能和顾庸这样的人论交情,赵珩又岂会是普通的猎户。林玉茗摇摇头。也许是龙溪书院的缘故吧,毕竟陶大娘子都说了,那里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赵珩也不知道林玉茗在想什么,他只是随着马速,将林玉茗紧紧地揽着,生怕对方从马上掉下去。因为他明显发现,林玉茗走神了。 到了邓家后,林玉茗和阿婆说上两句,就招呼着几个儿子跟她回家。 “爹爹,你和娘亲吃过了吗?阿婆今晚给我们做了臊子面呢,还给我们煮了个蛋。”老三此时正紧紧地跟在赵珩那匹马的旁边,兴奋地说道。 他们爹爹正慢悠悠地骑着马,护着身前的小五和小六呢。两个弟弟硬要上马坐一坐,赵珩想着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把小五和小六抱了上去。 几个孩子那么久都没见着赵珩了,这会儿也都跟在马的旁边,叽叽喳喳地争相跟自家爹爹汇报,这么久以来发生的各种事呢。简直事无巨细,甚至连小六尿了几次床都跟赵珩说了。 林玉茗觉得头昏脑涨的。她正想转身吼一句能不能安静点,就感觉到握着的小手紧了紧。 她侧头问道,“四四,怎么了?” “娘,四四……没事!娘亲,是不是……有事?” “……”她家老四是什么侦探前世吗?这么小就能发现她的情绪。 林玉茗摇摇头,“娘没事。” “真的吗?”老四有些不相信。但小小的脑袋里,也弄不清娘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觉得此时的娘亲,有些沉默地可怕。 赵珩也不时看一眼林玉茗。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倔强的隐忍。 他又想起了周轩给他讲的那些,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还是等明日一早,轩弟把见顾大人的情况跟他说了后,他再看看到时是个什么情形,再决定怎么跟林玉茗说吧。 刚到家,就看到了院门口的牛车。林玉茗这才明白,为什么路上一直没有看到邓丞哥,她本想着算时辰,邓丞哥和二丫应该会和他们在途中碰上呢。 “玉茗!”看到有人进来,邓丞从石桌上立即站起了身。随即就看到了几个侄子,也都相继进来了。 林玉茗赶紧上去,“阿丞哥,这也太晚了。你是担心我出了什么事吧!” “我们回来了,没事了!你赶紧下山去吧,免得阿婆担心。” 邓丞终于放下心来,“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见你一直没回来,二丫在灶房做了些饭,我和她已经吃过了。这会儿她在灶房熬骨头汤呢。” 林玉茗点点头,朝灶房喊了一声,“二丫,出来跟你爹道声晚安。他要下山了。” 随即就见二丫挽着袖子就跑了出来,扒着门框高兴地笑道,“婶娘,你终于回来啦!弟弟们也回来啦!太好了,爹爹!” “爹爹,你早些下山吧!免得阿姐和阿婆担心哩!晚安!”看到自家爹爹点了点头,也回了句“晚安”,便又进去继续忙乎了。 邓丞摇摇头,转又问林玉茗,“阿珩没跟你一道回来吗?” “阿丞哥,”赵珩正好抱着小六,拉着小五进来了。他刚刚拴马去了。 “阿珩,你,”邓丞看了看赵珩,又看了眼玉茗,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问。如今两人都把他当大哥看,有些话他真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想来想去,觉得这两人的事,还是交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赵珩却明白他的意思,“我过会儿就下山。”说着看了看手上身边俩小的。 邓丞便明白了。他点点头,和林玉茗道声晚安,便回去了。 赵珩刚坐在石桌上没一会儿,就见老大端了盆什么东西就过来了。 大狗子将木盆放在桌上,又去端了盘子和碟子,放到赵珩的面前。 “爹,你尝尝!” 赵珩看到木盆里的食物颜色都呈深色,似乎放了挺多的酱油。他皱了皱眉,这得多齁。 随即又对自己的想法有些无语,林氏的厨艺就连县令和顾大人都承认了,他也不是没吃过,怎地还怀疑了起来。 于是拿起筷子,正准备夹一筷子那圆圆的片状食物,忽然又顿住了。 大狗子看看他爹迟疑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嫌弃颜色不好看呢。 “爹,娘说这个叫夏日必备,不吃后悔。” “……你们不吃?” 大狗子摇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其他几个也都相继摸了摸,证明自己确实饱了。 其实他们娘亲最近从县城里带了不少好吃的回来,卤味确实好吃,但是也还好吧,何况这会儿一点不饿。譬如老大最喜欢狮子头了,可惜娘就带了四个回来,他们一人吃了一半,还有一颗陆爷爷和林姨奶尝了个味道。 娘说狮子头花费的时间和食材都比较多,故而做起来繁杂,她也不好意思带多了。娘的意思,等他们将来有了钱,可以在自己家做的时候,一定让他吃到吐。 赵珩看到大狗子似乎砸了咂嘴,一时还以为老大是心疼他这个当爹的,故意说饱了的。于是夹了个卤蛋,剥了壳,掰开,递到大狗子面前。 大狗子这才回过神,正想摇摇头,见到自家爹爹的眼神,便又开心地咬了一小口,然后推过去。 “爹,我们真吃饱了。阿婆难道还会亏待我们几个不成?” 赵珩一想也是,将卤蛋咬了一口。 刚吃下去赵珩眼神就亮了,几下就将那颗卤蛋吃完了。他又尝了尝那圆圆的片状食物,应该是白萝卜。 林玉茗端着炒饭出来的时候,赵珩正在剥毛豆吃。她看了眼赵珩手边,那已经剥了不少的卤毛豆壳子,忽然觉得一晚上的气都烟消云散了。 “别吃太多了。你要喜欢,明天还可以继续吃。”林玉茗走到桌边,将手中的盘子和勺子放到赵珩面前。 素色的白瓷盘上,一碗青青黄黄的炒饭就呈现在了赵珩面前。 “就当是我答谢你的。累你跑了好几趟。”说完林玉茗就走开了。 这色泽真的很开胃。赵珩用勺子舀了一口。 好吃! 金黄酥脆的那个小圆球也很香。仔细尝过后,应该是猪肉。 赵珩看了看从堂屋里出来的林玉茗,端着上次他就见过的青梅罐子,去了院中的摇椅那里,悠闲地躺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二丫也出来了,也跟着躺了过去。 赵珩忽然就不想问这个猪肉小圆球,是怎么做出来的了。 等赵珩吃完,老大立马就把盘子端去灶房洗了。本来赵珩想自己来,大狗子朝娘亲努努嘴。赵珩还没反应过来,老大就跑进去了。 他便走到林玉茗的旁边,“多谢款待。明日一早我再随阿丞哥上来,照看儿子们。” 说完就跟儿子们挥了挥手,准备出院门。 听着身后儿子们都有些舍不得的那一声声“爹”,赵珩心里也不是滋味。可再不是滋味,这里也不是他的家了。 一步一步,赵珩走到了门口。其实本没有几步,但他分明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拉开门了。赵珩准备跨出去了。 “站住!”林玉茗眯眼望了过去。 赵珩转过了头来,脸上带着不解。心里却没来由地有些高兴。 “你还没跟二丫道晚安呢。她难道不是你侄女?”林玉茗瞥了他一眼。 赵珩:…… “二丫,赵叔走了。” 二丫脆生生地回道,“赵叔,你没听到婶娘说的吗?要说‘晚安,二丫’。” “……” 就在这时,林玉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再也崩不住了,捏妈,太逗了。看赵珩无语比嗑青梅还有趣。 眼见着赵珩就要再次走出去了,林玉茗终于止住了笑, “赵珩!” 赵珩并没有回头,这回真跨过门槛了。 “要不你留下来吧!” “???”闻言赵珩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终于止住了脚步,也极力抑制着胸口的跳动。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仿佛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订做了一张折叠床,本是夏日纳凉用的。你要是不嫌弃,晚上就在院子里对付一夜吧。”林玉茗闲闲地抬眼。 没想到赵珩竟真的退了进来,还把竹门顺手关上了。然后转回身,对着林玉茗点了下头, “好。” 林玉茗口中的青梅酸到牙齿了。这个人,还真是挺会就坡下驴的嘛! 第八十九章 你爹他怎么你了?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并不想承认,让赵珩留下来是因为,她竟忽然有些害怕了起来。 虽然陆家离她这个院子还有段距离,但平日想到还有陆叔如姨做邻居,她的心中就没有什么恐惧。而今日如姨他们去了城里,她一想到这个山谷,竟只剩下她和孩子们住着,便无端地生了些惶惶之意。 看来还是要早点搬到县城里去才好,她是真的没有陆叔和如姨那种隐居避世之心的。 虽然有时候也觉得会舍不得陆叔如姨,但自己喜欢居住在闹市,以及为了孩子们将来上学方便,都让她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否则,她又怎么会去参加主厨选拔呢! “我来帮你。”赵珩走到了林玉茗的面前,对方吃完了青梅后,就到灯下清洗螺蛳了。 “不用。”林玉茗顾自搓洗着螺蛳,头也没抬,“你陪儿子们玩吧。他们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他们自己玩得挺好。”赵珩看了一眼石桌,老二这回对阵的是老四。 老大依旧在一边观战,老三虽也在观棋,可惜嘴上也没闲着,时不时“指导”一下亲亲胞弟。 “我看灶房里有很多劈好的柴火,你自己劈的?” 赵珩进了灶房,本想自己帮忙劈些柴火,倒没想到里面整整齐齐地垒着不少,他只好退了出来。那陆大夫应该不至于,还帮林玉茗一个晚辈劈柴吧? “这你也要管?”林玉茗终于抬头看了赵珩一眼,觉得对方实在是闲得慌。 “……我就随口问问。”其实赵珩就是突然想跟林玉茗说说话。 下午的林玉茗有些太反常了,甚至让他无端升起了心疼之意,和多年前因为对方哭,而产生的怜惜之情似乎又有些不同。好像没了那种想要保护对方的心态,只想静静地陪着她。 不过他也不是很懂,自己心里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或许他只是没想到,如今的林玉茗,竟也会有那样脆弱的一面。 “我再去劈一些吧。”赵珩觉得此刻有些太尴尬了,似乎他就仅仅是借住的客人一般。林玉茗没有让他干任何事,只是让他和儿子们亲近亲近就行。 “不用了。每回休摊的时候,阿丞哥会来我这,替我劈半天的柴。” 赵珩往灶房走的脚步立时顿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竟然是阿丞哥劈的吗?……也好也好。 “那要不你去灶房烧下水吧?儿子们等下要洗澡,”林玉茗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细细的汗,随口吩咐道。 “好。”赵珩便再次进了灶房。 林玉茗端着一盆处理干净的螺蛳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锅中飘起了很大的烟。她将木盆放在案板下,就几步来到灶台后。 “赵珩,水开了!你在干嘛?” “哦?哦!”赵珩立即站了起来,手中还拿着火钳。 “熄火啊熄火!怎么,军营里待久了,连水都不会烧了?”林玉茗瞪他一眼。 赵珩方才回过神来,赶紧将灶孔里烧得最旺的柴夹出来一些。 林玉茗这才走开了,“照你这个烧法,十个锅都不够你用的。” “……”赵珩知道是自己理亏了,他动动嘴,想说声抱歉,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刚刚坐在灶孔前的时候,他只是忽然觉得恍如隔世。 犹记得几个月前,他还在自己家中做饭、洗碗、烧水、打猎、劈柴等等,这不过短短两个多月,他竟然觉得那些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 当时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想的是他赵珩怎么会有林玉茗这样的妻子,为什么林氏就不能和他像一对正常的夫妻一样生活,为什么他要忍受林氏无休无止的哭闹,是因为父亲的原因呢还是岳父当年的嘱托,还是他自己也狠不下心。 他怎样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他就会去打猎,一去就是好几天。待回来后又是新一轮的争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心早就硬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挑起林氏盖头的赵珩了。他只觉得无比地心累。 没想到今夜又难得地坐在了灶台前。火光映照着他的脸时,他又想起了那天傍晚林玉茗主动和他提出来,“赵珩,我们和离吧”,当时对方的语气,和他心中终于松了口气的心情。他竟觉得当时的自己有些可笑。 再抬头时,林玉茗已经不见了踪影。赵珩有些颓然地又坐了下来。 他这是怎么了?他的心为什么会有酸涩的感觉?明明都如愿以偿了,为什么横竖都不是滋味?那如今也很可笑啊。 林玉茗滚着木盆进来的时候,看到赵珩还坐在灶台后面。 只好喊了一声,“赵珩,既然水烧好了,你要么就出去,要么就来帮我。别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啊?”赵珩连忙又站了起来。他望过去,林玉茗已经将木盆放好了。 “来兑水。我去给儿子们拿澡巾和换洗的衣物。”说完林玉茗就又出去了。 林玉茗拿着澡巾和两小的衣物进来时,赵珩正在试水温。 “你给儿子们洗呢,还是我来?”她将衣物放到板凳上。 “我来吧。” “那好,小五和小六一起洗。头发也要洗,小心别让水进了耳朵里。抹皂荚先用一桶,然后再重新换一桶冲洗干净。我现在去把他们叫进来。” “好。” 林玉茗将小五和小六叫进了灶房,又自己试了试水温,这才跟两儿子说道,“让你们爹给你们洗,娘出去了。” “哇!好啊好啊!”小五和小六手拉手欢呼了起来。 林玉茗拉上灶房门就出去了,她也乐得轻松。每天服侍六个孩子洗澡都能脱层皮,这下可有得赵珩忙活了。 谁知道没过几分钟,小五就裹着澡巾冲了出来,“娘——” 林玉茗刚听到声音,第一时间捂住了身边二丫的眼睛。这才看向门口的小五。 就见小五捂着胸前的澡巾,嘴巴曰了曰,险些就哭出来了。林玉茗放开二丫的手,几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水温太烫?不可能啊,娘刚试过了。” “爹,爹,”小五转头看了眼随后走出来的赵珩,“爹他,” “你爹他怎么你了?”林玉茗半弯着腰,摸了摸小五的脸颊。 小五扁扁嘴,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然后扑进了林玉茗的怀里。 “……爹他弄疼我了。”半晌,小五才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还把自己的手臂支了出来给娘亲看。 林玉茗就看到小五的胳膊已经发红了。 林玉茗那个无语啊。她瞥眼赵珩,对方正有些尴尬地站在门里,一语不发地看着小五在她怀中撒娇。 “你怎么给他搓的?小孩子的皮肤有多娇嫩,你不知道?你是第一次给他洗?” “……”赵珩又沉默了。他其实就是挺久没给儿子们洗澡了,手生了。又在军营里待久了,和那帮军营里的兄弟一起洗澡,也没法那么讲究。渐渐地也便图省事,几下搓完冲完就好躺帐篷里休息去。 “算了。”林玉茗将小五抱起来,径直进了灶房,“我自己来吧。你出去吧,记得把门拉上。” 说完就不管赵珩了。 小六正趴在木盆的边沿上。爹爹先给五哥洗的,还没轮到他。他也就躲过一劫。 想想刚刚爹爹用的大力,他就缩了缩肩。 林玉茗将儿子身上的澡巾取下来,抱进了澡盆。 没想到赵珩将灶房门关上了,却没有出去。他还站在门口。 林玉茗听到觉出不对,抬眼望过去,“你怎么还不出去?待在这里你也没什么用,” “……我想看看。” 赵珩知道自己刚刚用的力太大了,但他若是这会儿出去,那不就显得他确实没什么用了嘛。所以他是想着,先看看林氏怎么给小五洗,然后他再给小六洗。 可怜的小六,估计没想到爹爹还等着他呢。 第九十章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懒得管他,不出去就算了。反正是儿子洗澡,又不是她。 她将皂荚剥开,把里面那层柔滑的物质刮下来,抹在小五头上,又蘸点水,开始温柔地搓洗起来。脸上很快也带了笑意。 赵珩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是好几年前,林氏刚生了第一个孩子没多久,出了月子的某一天。也不知道林氏是跟谁学的,说想给他擦澡,甚至还为他烧了洗澡水。谁知他进了灶房后,就脱了一件衣服,林氏就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待到他把上衣都脱了,林氏已经紧紧地闭上了眼。他叫她不用怕,睁开,林氏却怎么都不敢。后来好不容易在他的鼓励下睁开了眼睛,却又在他准备脱下半身的衣服时跑了,甚至忘了给他关门。他愣了好久,直到水快凉了,才想起自己得接着洗。 当时他还觉得好笑,明明两人都有了肌肤之亲,怎么还不敢看他洗澡。别说他还是有那么一丝期待的。 后来再问林氏,对方也只扭了头不言语,甚至问多了还会恼羞成怒。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提过这事。 往后这么多年,他都是自己烧洗澡水,自己沐浴过来的。故而他早已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赵珩将头扭向了一边。 原来当年,他们也曾有过那样短暂的温情时刻。可惜…… “让我来吧。”赵珩看林玉茗给小五洗完了,又准备给小六抹皂荚,便试探地说道。 林玉茗看了眼边说边走过来的赵珩,又看了看小六,倒也同意了。她把皂荚递给对方,“你要再把小六弄哭了,现在你就下山吧。” 赵珩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学着林玉茗的样子,将皂液轻轻地抹在小六的头发上,然后本想用手掌搓一搓,但又想起手中厚厚的茧,还是打住了。他轻柔地抓了抓小六的头发,又用手背揉了揉,口中也难得地问道, “疼吗?痛吗?” 小六趴在桶沿,奶声奶气地回他,“不疼。爹爹可以再使点力。” “好。”赵珩便稍稍加了些力气。 林玉茗站在一旁,见赵珩似乎是学乖了,便去灶上继续生火烧水。其余四个孩子不需要她帮着洗浴,不过她会给他们把洗澡水烧好。 小六趴着,赵珩给他把头发清了,便扬声问林玉茗,“可有小些的澡巾?” 林玉茗从灶孔后抬起头看他,脸上有些不解。 赵珩咳嗽了声,“我用来蘸了水给他擦身子。免得伤着他。” “这样啊。那我去拿。”平日喜欢用搓澡巾的只有老二和四四。老大和老三都是直接抹了,冲洗干净就行。林玉茗屋中备得不多,但还是有,她拿了条最小的过来,放到赵珩手中。 “倒是学聪明了。” 赵珩:……难道他以前不够聪明吗? 也不对,他怎会纠结自己是否聪明这事。赵珩越发冷了脸。 “爹,再不洗五哥都睡着了。”小六叫了他一声,爹巾子都蘸湿了,怎么还不动啊。看看五哥,趴在桶沿眼睛都一闭一闭的了。 赵珩这才反应过来,开始给儿子擦起身体来。 终于给小六擦洗完了身子,又重新兑了水给他们清洗一遍。 把儿子们从桶里抱出来放到凳子上,赵珩擦干净他们身上的水,便在两人的撒娇赖皮下,将俩儿子抱进了院里的躺椅上。这会儿他们又不困了。 这才又回到灶房里,“接下来给谁洗?” 林玉茗摆摆手,“你去歇着吧。他们四个,自己洗自己的。” “哦。”赵珩却站着不动。 “怎么了?”林玉茗被巨大的身影罩着,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 “水缸里的水不多了,要去哪里挑?” 林玉茗这才回过神来。糟了,因为赵珩的原因,她刚才也没想起来,想必阿丞哥也因为担心她,忘记去陆家挑水了。 “可能要麻烦点,要去陆叔家前面的那处水潭打水。那里潭水清澈干净,可以用作生活用水。” 赵珩点点头。立时便提了四只水桶出去。 林玉茗追了出来,结果刚到门口,就已经只能看到一道远远的背影了。 啊这,这也太快了吧。林玉茗咋舌,叫了院子里的老三和老四, “你们俩谁先来洗澡?” 老三伸手一推,老四就站了起来。“娘,让四四先洗。” “好。随你们。” 没过几分钟,赵珩就提了四桶水进来,倒进了大水缸里。 这可真快,从自己家到陆家少说也有三百米,陆家距水潭也有五十米,赵珩不到三分钟就一个来回。这是健步如飞啊! 也没用到多少时间,赵珩就把屋里的两口大水缸灌满了水,又将四个水桶也都装满了水放到水缸边。而且气都不带喘一下,就从容地站到了灶台前。 “好了。” “哇,厉害厉害。谢啦。把这桶温水提到旁边的那个小屋里,四四在那洗澡呢。” 林玉茗在通过了主厨初选后,拿到银子就找人赶紧在灶房旁边搭了个木屋,她和二丫之前在灶房洗澡,一直觉得不太方便。 而她又觉得赚钱享受生活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沐浴。所以专门让人建了个浴房。 赵珩提着水桶敲了敲门,“老四,我进来了?”里面却没有回声。 赵珩一连喊了好几声,见里面始终没有回应,他终于有些急了。虽然知道老四说话一向不是很利索,但不至于连话都不回吧。 他正想撞门进去,就听见院子里老三朝他喊了声,“爹,四四估计睡着了。你不用管他,他一会儿就醒了。” “?”赵珩回头看一眼自家三子,有些不明所以。 老三便嘻嘻笑道,“林姨奶之前给娘亲弄了个药料方子,既能安神止痛,又能舒缓疲劳。娘用了后,四四很喜欢娘亲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也跟着要用。所以每回四四洗澡,都会在浴房里眯上一小会儿。” “爹,你把水桶放在门口就行了。他一会儿出来,您再帮忙提进去。”老三说完就转回头,继续跟二哥厮杀了。他还真就不信了,他今晚赢不了二哥一回? 赵珩便站在门边等着,果然没过一会儿,四四就裹着澡巾拉开了门。 没想到门外是自家爹爹,老四也不知道是被药料方子薰的,还是热的,脸有些红红地唤了声,“……爹。” “我现在给你提进去?” “谢谢爹。”四四让开了。 虽然有些袅袅的水气蒸腾在浴房里,但赵珩还是被这个长长的房间惊住了。 他只想到了温馨这个词。昏黄的豆油灯挂在向外凸出的那个窗户下,窗户里面靠墙立着一个超大的澡盘。 而屋中此刻盛着水的则是一个稍小些的澡盆,似乎四四可以整个人躺在里面。 近前有个木架子,放着各种洗浴需要的东西,甚至还有竹制的杯子,是上回烧烤时喝饮品的那种,只不过这里面的盖着盖子。难不成,沐浴的时候还可以喝杯饮品? 木架子靠门的墙上,还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竹筐子,里面放着四四的衣物。 整个浴房的颜色都呈淡淡的橘黄,和那豆油灯似乎能够融为一体。就是那靠墙的澡盘颜色显得稍有些不搭,竟是淡淡的桃红。 赵珩的视线最后停留在了里面那个小门里,他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四四。可惜四四一直低着头,似乎现在不是很想跟他说话。 赵珩也怕自己待得久了,让四四染上风寒就不好了。很快他回到院子里,走过去问了问老大。 老大却用手做了个悄声的姿势,赵珩只好低下头配合。 “娘说,那里面是她和二丫小解的地方。不准我们几个兄弟进去呢。” “……那你们几个平日在哪小解?”赵珩有些无语。 “屋里有恭桶啊。白日就去竹林子里,林姨奶家也有茅厕。”反正娘也说了,暂时先这样忍忍,等他们之后搬到城里就好了。 虽然娘嘀咕的那些,打造一个干净的厕所现在还不太方便之类的话,他暂时有些不明白。但大狗子很相信他家娘亲,娘说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那就一定会越来越好。 “越来越好是吗?”赵珩站在浴房里。这样也好,这样他就放心了。 屋里的两个浴盘都被叠起来了。林玉茗说家中没有他能躺的,只好委屈他站着冲洗了。 赵珩倒觉得没什么,没让他自行在外面什么地方露天解决,就已经很好了。 温热的水浇在身上,赵珩觉得一下午的疲累似乎都被冲走了。他抬起手细细闻了闻,水中真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茉莉的味道,沁人心脾。 他刚刚还在想,林玉茗往水桶中撒了什么呢,没想到也给他撒了那甚么安神的药料方子。他想说不需要的,但看着林玉茗认真的样子,最终也没有开口阻止。 林玉茗还问了他有没有带换洗的衣物回来,要是没有,她再找找看。其实他当然明白,对方只是客套一下。很显然,这个家里是不可能会有他的衣物的。 他当然是带有换洗的衣物回来的。 所以当赵珩穿着之前,林玉茗第一次去布庄顺手买的衣服出来时,就连林玉茗也没想到。彼时她正将挂在廊下的灯盏取出来,往里面注水。 淡淡的月色和着明灭的油灯,两相映照下,穿着紫苑色交领半臂衫,系着红色腰带的赵珩,就这样散着头发走了出来。 脸上还带着水珠,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她的眼里。 林玉茗承认,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九十一章 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拉开门,林玉茗一眼就看到,赵珩似已穿戴整齐,正安静地坐在石桌旁看书。那昨夜铺好的折叠床也不见了,那套她买的衣裳赵珩也没再继续穿着,又换回了他来时的装束。 已经过了一晚上,林玉茗当然已经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 不过昨晚上她躺在床上,也确实觉得自己有些丢脸,又不是许久没见过帅哥了,怎么赵珩一副那样的打扮竟让她走神了?当然,她也确实没想到,一套紫衣穿在赵珩身上,竟然这样……仙气飘飘。 原先她刚穿来那会儿,赵珩要么穿的是粗布麻衣,要么就是打猎的装束,及至赵珩离开玉溪村,她好像也没见对方穿过什么正装,亦或是料子好一些的便服。 那套衣裳她当时买的时候,也就是本着顺带的意思,所以只选了看着也许比较符合赵珩身形的一套带了回来,也根本没想过那套衣裳赵珩穿上会是什么样。 昨夜第一次见对方穿,真没想到,赵珩仿佛立时就从一个英气勃勃的小兵,变成了一位临风玉树的翩翩公子。 假若他束了冠,那就更像了。可他没束不说,还任湿淋淋的长发就那样随意地垂在脑后,有几丝在夜风的吹拂下飞飏起来,竟更添了几分洒脱不羁的气质。 林玉茗生怕自己再多看几眼,就会隔着那身紫色薄衫,想起对方胸膛的样子,毕竟她刚来第二天就扒开过,印象还是有的。不过嘛,非礼勿视的事她肯定不会一直放在心上。 “婶娘,早安。我先去洗脸了。”很快从屋里穿好衣服的二丫也走了出来,打断了两人之间有些沉默的氛围。 “啊?啊,好的。”林玉茗点点头,也回了声早安。 赵珩听到两人的声音,倒是转过了头来,目光落在林玉茗的身上。见对方也看着他,赵珩随意点了下头。他当然不会注意到,林玉茗的耳尖悄悄地浮上了一丝红晕,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林玉茗咳嗽一声,“你怎么起这么早?” “习惯了。在冯家军,每日寅时正就要起床。” “哦这么变态!那都放假了,不该好好睡个懒觉休息下嘛?!”林玉茗嘀咕一声,也跟着去洗脸了。此时她似乎完全忘了,赵珩是借住在她院子里的了。 “……”赵珩很想解释两句,却又觉得林玉茗似乎压根就没在意,自嘲地摇了摇头,便又继续翻阅手中的兵书。 邓丞赶着牛车到林家的时候,果然在院中看到了赵珩,他这才放下了心来。倒没想到,玉茗竟真的让阿珩在家中宿了一宿。 昨晚他和阿奶等到亥时都没等到阿珩下山来,他怕出了什么事,就想再上山看看,却被阿奶拉住了。阿奶让他放宽心,说珩哥儿应该是被玉茗留住了。还让他不要没事上来吵到人家夫妻俩,说不得哪天就要重新住到一起呢。 邓丞觉得依他这段时间对玉茗的了解,只觉得阿奶的看法只是老人家的好意,却并不是玉茗的想法。玉茗啊,那是真的对阿珩再没一丝一毫的感觉,连留恋都没有。所有他从对方口中听到的计划,没有一个是把阿珩也算进去的。 没想到阿奶倒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跟他说了昨日下午珩哥儿抱了玉茗的事,一时令他也犹疑了起来。不过阿奶之后说的话倒也打消了他出门的心思,若是阿珩真的出了事,那么就算他上山了又能怎么样呢,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能有阿珩好? 于是他带着有些担心的心思,在床上翻了半宿才睡着,甚至早上还起晚了些,好在这会儿过来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赵珩。 对方正在院子里旁若无人地练刀。 邓丞很快就被赵珩那利落的身姿吸引住了目光,竟就站在一旁观赏了起来。虽然他不懂这个,但也觉得阿珩这刀使起来虎虎生风,煞是爽利。 大概是林玉茗察觉到邓丞来了,这时从屋里走了出来。朝着邓丞就喊了一声, “早啊阿丞哥。快进来吃饭吧。” 邓丞哎哎两声,却没注意玉茗又进去了。于是等到赵珩一套刀法使完,他都忘了进去吃饭。还走上前去和赵珩聊了起来,好奇地问他这套刀法是不是在冯家军学的。 赵珩摇了摇头。随即便告诉他是当年在龙溪书院时,韩山长授予他的。这么些年一直荒废着,也是最近进了冯家军,在顾训和冯军使的催促下,他又拾了起来。 按照冯军使的说法,每日都要勤加练习,武功才能不断精进。赵珩深觉如此,故而非常勤奋,哪怕是休沐日,也不忘早起练刀。 两人正说着,林玉茗再次走了出来,倚在门框上,抱胸问道, “两位还吃不吃早饭了?” 赵珩和邓丞对视一眼,敏锐地察觉到林氏(玉茗)可能生气了。 他俩赶紧一前一后进了灶房。刚坐下,就见林玉茗将碗筷啪地一声放到两人的面前,“自己去盛。” 说完转身就出去了。几个儿子也噤若寒蝉,等听不到娘亲的脚步声了,大狗子看了看给自己和丞叔盛好饭回来的爹爹,悄悄地说了一句,“娘亲说的,她最讨厌叫了一回两回吃饭,都还不上桌子的人了。” 赵珩和邓丞:…… 二丫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口粥,转头便对自己的爹爹补刀,“婶娘还说,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爹爹,你和赵叔脑袋不会真有问题吧?” 赵珩和邓丞:…… 好在邓丞吃完饭出来和二丫往牛车上搬东西的时候,林玉茗又站在廊下和他如往常一般说话了。邓丞便估摸着玉茗的气应该是消了。 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吃现成的还不积极一点,怪不得玉茗刚刚要生气呢。每回阿奶做了饭要是他上桌晚了,阿奶也会絮絮叨叨地从他坐下说到他离开桌子的。 “路上小心。”林玉茗朝二丫和邓丞哥挥挥手,回身便看到赵珩就站在身后。她当即愣了下,随即便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刚刚赵珩是和他一道出来送人的,自然就会站在她身后嘛。 但她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为何此时两人,竟仿佛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一般。 惊觉心中的想法,林玉茗很快绕过赵珩进了院门。也没了做操的心思,便直接回了卧房躺到床上。脑中却想起了顾廪和陆叔如姨他们,一时心乱如麻,渐渐地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此时院中却传来了赵珩给几个儿子讲学的声音。语调平实,娓娓道来,儿子们也听得津津有味,不时会问几个问题,赵珩也一一解答。 倒让屋中的林玉茗渐渐把心放了回去。 周轩骑马到了院门口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他一时竟有些艳羡起来。 赵珩从院中走了过来给他开门。刚刚他老远就听到马蹄声了,但闻蹄声密集却并无急切之意,而此时此刻会来找他的也就只有周轩了。 故而他和周轩一对视上,便难得地嘴角带上了一丝弧度, “轩弟,可是事情妥善解决了?” 第九十二章 博美人一笑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扣扣扣”,有人在敲门。林玉茗从窗户看过去,便看到了赵珩以及身后跟着的周轩。 周轩是顾廪的外甥,这个时候对方为什么会来找她? 林玉茗刚刚落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她从床上下来,走过去拉开了门。 赵珩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就把她盖住了,她仰头强自镇定地问道, “什么事?” “你方便的话现在出来下。” 林玉茗从身后拉上门走了出来。 “所以那位顾大人,哦就是周兄弟你的大舅舅,明知道天下没有那样的药,却还是为了博美人一笑,而下江南明为巡视,暗里则四处寻访名医?” 林玉茗目瞪口呆。 “……”周轩咽了咽口水,试图给自己的大舅舅正名,“我大舅舅和崔贤妃是清白的,他们这么多年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那崔贤妃因为崔家逼死了她的亲娘,又把她作为嫡姐的替身而送进宫,进而对崔家心生怨恨,故而发誓定要覆灭整个博陵崔氏,所以这么多年才会和我大舅舅联手。当然,我大舅舅也已藉由她的手,而把当年的户部尚书,也就是崔贤妃的亲叔叔弄了下去,自己坐上了那个位置了。” “可是后宫妃子若是无法倚靠家族,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不愿意,便只能母凭子贵。但崔贤妃日益衰老,肯定干不过其他的年轻妃子,才想要个真正的儿子是吧?你大舅舅虽然和她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毕竟曾经和她山盟海誓花前月下,所以想着为博美人一笑,便四处寻访偏方,是吧?” “……你怎么知道?啊不是,为什么就一定要是‘博美人一笑’,”周轩睁大了眼睛,随即又为林小娘子的用词头疼起来。 林玉茗手撑在石桌上,无聊地翻翻眼皮。一点都没有新花样。 “我就想随便问问,其他妃子是不是也没什么子嗣,你大舅舅才想把赌注压在那崔贤妃的身上,以便龙椅上的那位百年之后,你大舅舅就可以成为什么,从龙之臣之类的?” 周轩的眼神越来越震惊。等林玉茗一说完,他看了看四周,这才小声说道, “林小娘子,你怎么知道官家没有子嗣?” 林玉茗看看一旁不动如山的赵珩,以及被她关在屋里的六个儿子。此时,小五小六和老三,都趴在窗沿下偷偷看过来呢。 林玉茗没好气道,“这还不简单。你大舅舅都五十岁了,想必那个崔贤妃和他相差无几吧。那皇帝肯定只能比崔贤妃年纪更大,要不然崔贤妃能做他的妃子?就算皇帝五十岁吧,都这个年纪了若是正常有子嗣,崔贤妃就算怀孕也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机会的,” “一来她只能算是个妾室,二来她还不是嫡女,出身本来就低,若是皇帝本就有子嗣,我不相信会考虑她。现在她却还想生个儿子,只能说明皇帝一个子嗣都没有。所以她若生了,还有那么一丝丝机会。” 周轩叹了口气,“官家子嗣单薄,年轻时曾有贵妃娘娘怀过身孕,可惜没活过十岁就夭折了。后来有个宫女被幸竟怀了孕,且太医署诊出为男嗣,没想到生下来的却是个公主。那之后,后妃再也没有一个有怀上子嗣的。而崔贤妃因为一连生了三个公主,加上最开始夭折的‘男胎’,倒还一直深受官家的宠爱。” “周兄弟,你觉得天下会有生男胎的药吗?” “我不知道。”周轩摇摇头。他又不是大夫。 林玉茗再次翻了个白眼,孺子不可教也。 “周兄弟,我就和你说一次。” “林小娘子你说,”周轩凑了过来。 林玉茗看着他的眼神郑重说道,“天下没有生男胎的药,我说了虽然没法证明,但陆叔肯定没有。” “为什么啊?”周轩有些奇怪。林小娘子怎么能这么肯定? “你先发誓,我接下来说的话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赵珩知,你大舅舅知。” “……”林小娘子怎么知道,他打算把话转达给大舅舅啊。 “好,我发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珩兄知,大舅舅,也知吧,”周轩最后几个字说得有点磕巴,这不就相当于,承认了他会去跟大舅舅通气嘛。当着人家林小娘子的面承认这个,他还真有点尴尬。 好在林玉茗并不计较,她勾勾手指,周轩再次凑上来。 “若是有的话,我陆叔和如姨离开京城十五六年,会连一男半女都怀不上吗?” “……”周轩睁大了眼睛,他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陆大夫和陆夫人,身边确实没有孩子,之前他也从未注意到。实在是陆氏夫妇恩爱非常,令他根本没想起过这种事。 赵珩听闻此言,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周兄弟,我也不怕和你说实话。我陆叔和如姨,曾经也试过不少办法,但均没有成功。可知这世上并没有什么能生下孩子的良药,更不要说会有可以选择性别的了。” “可是我舅舅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其实出京之前,就已经应承下了官家,要他寻访名医良方的秘密差事了。” “……”这回轮到林玉茗无语了。敢情这是皇帝首肯的啊,也就是说皇帝交待了这个差事,顾廪还想着徇个私,准备淘到了最好的拿回去,给那位崔贤妃用。 “你大舅舅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大舅舅?”周轩这次和大舅舅交了底后,竟忽然就解开了他和大舅舅之间多年的心结。舅甥之间的关系急剧升温。昨晚大舅舅还让他宿在县令府上,两人秉烛夜谈了呢。 他大舅舅第一次没有对他说教,也没有说他不学无术丢他娘的脸,甚至还和他聊了聊他娘亲小时候,言语之间也表达了,自己对于没能赶上四妹婚事和丧事的半生愧疚悔恨之情。 “要不是老糊涂了,怎么会应下这种事?傻瓜才会接下这种差事。我不相信你大舅舅都活了五十来岁了,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少说也有三十年,竟然不知道应承延续皇家子嗣之事,若是失败了那是要掉脑袋的。” “要是皇帝一个不高兴,来个满门抄斩,你娘娘家还能留得下来?” “他知道。这些他都知道。”周轩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还接?哇你大舅舅真的刚,不愧是三十年未尝败绩的老狐狸啊,这是赌定了富贵险中求吧?” 林小娘子说话越来越离谱了,都将他舅舅比作“老狐狸”了,还有什么“刚”之类的,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词啊?周轩偷眼瞧了瞧珩兄。 不知珩兄在此之前,可曾知晓嫂嫂,竟这般懂朝中之事,谙宫闱之私? 见周轩不说话,林玉茗撇撇嘴,“敢情还是为了博美人一笑啊!” “唉,倒让我对那位崔贤妃娘娘生了一丝遥想之情。究竟是怎样的一位绝代佳人,竟让一个聪明一世的人,临老了糊涂一时啊!” 周轩摇了摇头,想到大舅舅当时的神情,他也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我大舅舅说,很多时候,身在朝中是身不由己。他这么多年深受皇恩,极负盛宠。如此私密之事,只有托付给忠心耿耿并且办事能力极强的人,官家想来想去就只想到了他。” “哟看来你大舅舅还挺骄傲的啊。”林玉茗忍不住吐槽一句。 “是士为知己者死。所以我大舅舅一定要为官家办成此事,不为别的就为了官家的信任,虽然他也知道这样的事可以说是,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是几乎,是百分之百不可能。” 周轩没有注意林玉茗的这句话,他径直说了下去,“所以他来了龙溪,也猜测当年前途无量的五品医丞陆安,从京城消失之后,如果没去应天府,想来应该是回了这里。” “如姨陆叔不想见他,本来当年就是你大舅舅威胁我陆叔的,如今还有脸找上门?” “我大舅舅他,是实在没办法了。他明里陪着世子,暗里寻访了几个月却一无所获。而龙溪已经是非常南的地界了,最多再往下走两三个县城,他们就得北返回京了。” “既然一无所获,就得认清现实,及早收手,另寻他法,而不是打扰故人的清修。我陆叔如姨当年要不是他的原因,早就是举世闻名的神医了。” “林小娘子你说得对,我是得劝我大舅舅收手了,至少他不应该再打扰陆氏夫妇。你刚刚提到的那个理由很好,我会如实转告我大舅舅的。”周轩站了起来,跟两人告辞。 “珩兄,我现在就回一趟县衙,跟大舅舅说明情况。” 赵珩点点头,“轩弟辛苦了。一路小心。” 林玉茗将周轩送到院外。在对方转身之前,忍不住喊了一声, “周兄弟,其实,” “其实什么?”周轩停住了脚步,有些疑惑地转头。 看着林玉茗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笑着表示明白, “林小娘子,其实你想跟我道个谢,是吗?没事的。侄子们的事,就是我周轩的事。再说了,虽然不知道林小娘子你从哪听来的这些话,但我觉得,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林玉茗笑笑,“话本看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啊?”周轩愣住了,他平素也很喜欢看话本啊,不过他可从来没看到过这些。随即很快意识到,这很可能是林小娘子说给珩兄的借口,他也在他爹面前用过。 再次抱了抱拳,周轩上马走了。 林玉茗收回了目光,心情彻底放松了下来。只要顾廪不是特意为了那位崔贤妃才来龙溪县的,那她便明白,陆叔和如姨,现在已经安全了。 第九十三章 你一个外人,别插手行不?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 林玉茗本来转身就要回房将儿子们放出来,却被赵珩喊住了。 她回头,扬起了笑脸,“怎么了,赵郎?” “你可还记得我们是哪一日结的亲?” 莫名其妙地,赵珩忽然问了这个问题。 “谁会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林玉茗翻个白眼,“赵珩,我们都已经分手了好吗?就不要再提当年了。” 说完林玉茗就要转身,赵珩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那我问你,你和你爹是哪一年来龙溪的?” “赵珩,为什么你每次问我问题都不会好好问,非得捏我手呢?我又不是石头做的,你不知道很疼吗!”林玉茗使劲甩了甩,依旧没有甩开。她又要准备低头咬一口,就被赵珩一把捏住了下巴。 赵珩硬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抬了起来。 “看着我。回答我。” 林玉茗倔强地看着他,就是不愿意回答赵珩的问题。凭什么他要问,她就必须得回答。赵珩现在又不是她的什么人。 赵珩看着林氏咬着自己的下唇,就是不说话,那样子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兔子似的,就算被他逮住了,也还想着逃跑。他忽然就泄气了,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林氏都和他分手了,他追究她是不是当年的林氏,有必要吗? 而且,他为何会有眼前的林氏不是当年的林氏的想法呢?是因为刚刚林氏和周轩说的那些话吗?他茫然了。 人好像还是那个人,但自从和他分开后,他似乎就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赵珩的手松开了,林玉茗趁机从他手中脱了出来。然后几步跑进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赵珩听到屋里传来的关门声,有些颓然地走到石桌边,坐了下来。他刚刚是怎么了,这里又不是他的家,他明明是个客人而已,如何会做出那样的事?也许昨日才缓和的关系,今日就被他刚刚那一捏,捏碎了…… 林玉茗抵住门,慢慢地滑坐到了地上。几个儿子噤若寒蝉,都待在里屋不敢出来。 赵珩是不是发现她,换了芯子了? 应该是的吧,刚刚和周轩说的那些话也太离谱了,岂是用一句“话本里看来的”就能搪塞过去。她怎么对赵珩放松了警惕,那些话,竟就那样当着对方的面脱口而出。 林玉茗,你是不是因为对方昨日帮了你,你就忘了自己是哪里来的人了?若真的被对方发现你占了“林玉茗”的身体,你还会有好果子吃吗?且不谈赵珩会不会相信这种事,单就是对方一旦起了疑心,你知道对方会把你怎么样吗? 林玉茗不敢再想下去,她捧住了头。 “娘——”里屋的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几个儿子头叠着看向了他们娘亲。 刚刚院子里发生的他们全都看到了,当自家爹爹握住他们娘亲手的时候,老三还很兴奋地跟亲亲胞弟说,四四快看,爹爹拉娘亲的手了唉。 没想到转瞬爹爹就捏住了娘亲的下巴,虽然隔着几步远和一道墙的距离,但几个孩子还是被那一幕吓到了。 大狗子第一时间将他们都赶进了里屋。之后他们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很快娘亲也进了屋。 几个儿子除了那道关门声什么都没听到,就算是幼小的他们,也能感觉到娘亲很生气。在大哥的默许下,老三拉开了一点点门缝。 就这样,他们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娘亲。 为什么,娘亲会那样坐在那里?为什么,他们会觉得心有一些揪得慌?他们不想看到这样的娘亲,他们想要那个每天都精神百倍,快快乐乐的娘亲。 老三终究是忍不住,大着胆子喊了一声。 林玉茗没有回他。 老三和老四对视一眼,两人很快从里屋跑了出来。 老三一把抱住了娘亲,轻轻唤道,“娘,我们去跳红豆大红豆吧!” 林玉茗还是没有回答。 老二也跟着凑了上来,蹲在了林玉茗的身边,“娘,我和三弟学了,今天我也要和娘亲一起跳。” “还有我!”“我也要。”小五和小六也凑了上来。 “娘亲,娘亲!” 大狗子走了上来,站在几个弟弟的后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娘,不瞒你说,爹爹昨晚给我留了作业,让我晚上自己想,我刚刚有答案了,就想,” 林玉茗其实最开始只是想平复下心情,可是为何每次孩子们在她有些脆弱的时候,喊她一声娘,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呢。故而她趴在膝盖上眨了眨眼。本想抬头说话,却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有些沙哑。 就在酝酿的过程中,几个儿子相继来到她的身边,更叫她一时不好意思抬头了。 这时老大的声音传入了耳中,她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来。还好刚刚掉的眼泪都被蹭在裙子上了,这会儿头发虽然有些凌乱,但到底也看不出别的。 大狗子低下头,“娘亲,我怕我一会儿就忘了。” “现在就要说?”林玉茗刚说完,就觉得自己不该对长子用这种语气,她很快站起了身。 “既然有答案了,那就去告诉你爹吧。别一会儿真的忘了。”说完她就从门前让开了。 大狗子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走过她面前时还低着头说了句,“娘,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先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林玉茗等老大出去后,便笑着对其他几个儿子说道,“娘没事,如你们大哥所言,娘确实有些累了。我这便去床上躺一会儿。你们去院子里,自己跳红豆曲吧。” 老三还待再说,被二哥拉住了。 老二看着娘亲一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到床上躺着去了,便招呼着几个弟弟,“我们去里屋玩吧,等会儿大哥跟爹说完了,我们再出去。不然吵到他们了,不好。” 林玉茗将脸朝向了里侧。不明白大狗子有什么问题,非得现在出去。其他几个儿子都安慰了她,虽然她觉得儿子们也不用安慰她,但她听完了内心还是甜丝丝的。没想到临到最后,老大却莫名其妙冒出了这么一句。 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觉得心里不大舒服。有什么作业,非得赶着这时候去说不可…… 难道她在吃儿子的醋? 林玉茗捂住了双眼,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怎么可能?我怎么连儿子的醋都要吃?赵珩在给几个儿子讲学,老大又到了开蒙的年纪,留点课后作业不是很正常,总不能因为她,就得把这个抛之脑后。 别说,我家老大还挺好学的。 林玉茗想着想着,嘴角又露出了笑意。等这件事之后,她就安排安排,早点送老大去书院读书吧。说不定她家老大,真是读书那块料呢。 林玉茗美滋滋地开始胡思乱想。以至于有人敲她的窗户,她一时都没听到。 赵珩先是扣了三声,见里面没有回应。又再接再厉地,继续三声三声地敲,终于把林玉茗从美梦中敲醒了过来。 “干嘛啊,啄木鸟吗你?”林玉茗从床上半撑起身子,仰头就往窗外看去。 不是赵珩的身影还能是谁。 她当即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趿拉着鞋子到了窗边,取下木棍,就要把撑开的窗子收回来。 却被一双手从外面抓住了。 赵珩的声音随之传了进来。 “刚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猫哭耗子假慈悲。”林玉茗没好气道,“放手!我关我家的窗子,你一个外人,别插手行不?” “……”赵珩虽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立时便有一瞬的愣怔,和随之而来的心痛,但还是稳住了身形。 其实他也是听了大狗子的话后,才发现当初的儿子,确实一下子懂事了不少。说要照顾好他们的娘亲,真的就会照顾好。 “爹爹不在,往后就由儿子代爹爹照顾娘亲了。”这是当初在邓阿婆家,长子最后向他承诺过的话。 “爹,既然你和娘亲已经和离了,还请你看在儿子的份上,也看在曾和娘亲同为夫妻的情分上,不要再对娘亲动手,更不要无端让娘亲伤心气恼。” “我们都不想,再看到娘亲落泪了。”这是今日,长子又对他说的话。 赵珩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对林玉茗做了什么。看着大狗子郑重其事的样子,他觉得很欣慰,也很为自己的长子高兴,当然也为自己适才的行为后悔。 他没有要伤林玉茗的想法,只是一时情急。为此,他刚刚已经先跟长子道过歉了。 但大狗子说,只有娘亲原谅他,他才会原谅他。 “对不起。刚刚的确是我唐突了,还请你……见谅。” “……”感受到了赵珩语气里的自责之意,林玉茗也不知道怎么就,反正心里一下子舒坦了。窗子她也不收了,转身回到了床上,她又躺了回去。 赵珩半天都没听到里面的声音。 这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吧!他自嘲地道,“抱歉。我这就走。”毕竟大狗子刚刚就同他说了,要是娘亲不接受他的道歉,他就必须先离开,否则娘亲看到他会不高兴的。 走?林玉茗一个挺身从床上翻了起来,跑到门边。拉开门,头探了出去。 赵珩果真已经往外走了。林玉茗立即出声喊道, “你走哪里去?” 赵珩站住脚,却没有回头。 “白日你还要照顾儿子们呢。你走了,我等会也走了,到时谁来照顾他们?”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我到林子里守着。等你走了我再过来。” 赵珩微一点头,就朝院外走去。他刚刚确实做得过了,无论林玉茗还是不是他的妻子,他都不应该那样对她,也不应该用那种语气和她说话。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倘若你再不顾我的意愿,这般对我用强,咱们就后会无期。” 赵珩立时便站住了。转头,轻声却坚定地回道,“好。” 林玉茗笑了。 赵珩看着她一脸明媚的笑,愣了愣,很快撇开了脸。好在这时,薛青来了。 第九十四章 汤小娘子出事了!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到陆府后厨的时候,没想到周轩会在这里等着她。她边去许叔那里签到应卯,边问自家徒儿, “周小郎君什么时候来的啊?” 余小珪站在她的旁边小声说道,“也就和师父前后脚的功夫吧。” 林玉茗点点头,这才走到院中和周轩说话, “周兄弟,” 周轩咳嗽一声,“林小娘子,我们出去说吧。就耽误一会儿,应该不碍事吧?” 林玉茗看了看自家徒儿,“好。小珪你先帮师父弄着,我很快就回来。” 两人出了院子,就近找了个僻静之处。 周轩开门见山地说,“我大舅舅打算打道回京了,也许明天一早就走。” “哦?这意思,是说不打算再找那什么药了?”林玉茗抱胸靠在廊柱边,眼睛不时看看周围。 “不找了,不找了。我大舅舅也没想到陆氏夫妇,竟然至今也没有子女。” “呵。”林玉茗冷笑一声。 周轩拱手作揖,“大舅舅托我向陆大夫和陆夫人问好。他知道他们肯定是不想见他这个‘故人’了,所以也不便再行打扰。知道我和你也算是,” 周轩停顿了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和林小娘子的关系。他是觉得对方依旧是他的嫂子的,可林玉茗却不一定还把他当兄弟。 “朋友。”林玉茗这点还是愿意承认的,至少周轩是真心待她几个儿子好。 “对对对,我们算是朋友。所以大舅舅便托我跟你说一声,请你替他代问陆氏夫妇二人安好。当然大舅舅说,估计你也不想见他,所以他就不再召见你了。” “这样才对嘛。本来当年就是他对不起陆叔如姨,如今还要上门打扰,‘故人’二字可不是这么用的。”林玉茗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便替陆叔和如姨说一声,也希望周兄弟转告给顾大人。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还请顾大人好自为之。” 周轩咀嚼了一番,倒是点头应承了,表示自己一定会如实转告给自家大舅舅的。 他告辞离开的时候,林玉茗到底还是没忍住,提了一嘴, “周兄弟,我看你大舅舅半生宦海沉浮,精明强干,未尝不能想出解决皇帝隐忧的法子。或许他只是被一叶障目了而已,假如他能暂时放下对那崔贤妃的执念……恐怕想要的答案就能浮出水面了。” “哦?”周轩忍不住又转回了头,却只看到林玉茗一脸无辜的笑,他想问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也许林小娘子只是放下了戒备之心,开始客观评价他大舅舅了吧。 “我随便说说的,这句话你可千万别让你大舅舅知道。”林玉茗挥挥手,终于送走了周轩。 其实这个问题真的很好解决。皇帝没有子嗣,肯定有兄弟啊,没有兄弟肯定有堂兄弟什么的,找个小辈过继给皇帝不就行了。 这样的事历史上屡见不鲜,反正皇家子嗣观念淡薄,过继又不影响传承。顾大人恐怕是太过在意崔贤妃的感受了,才没有往这上面做文章而已。 林玉茗耸耸肩,她也就是见顾大人,最终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他们,便难免生了一丝同情之心。为情所困的男人还真是有些可怕,总是一条道走到黑啊! 哪曾想,她回到厨房,刚忙了不到半小时,就听到门口,传来了玉露急切的声音, “林小娘子,出事啦!出大事了!” 玉露几步跑进来,嘴里还一惊一乍地,被林玉茗瞪了两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见厨房里没人望过来,玉露这才凑到林玉茗的耳边,悄声说道, “汤小娘子出事了!” “?”林玉茗这下倒是顿住了,抬眼看向玉露,分外不解,“怎么了,她会出什么事?她今日也没来,应该是和世子大人待在一起吧!” “她要出事了的话,那世子大人也出事了?” “……我只在明轩听到一点,那世子大人的贴身侍卫,刚回来请顾大人过去望月楼呢。好像说是汤小娘子的爹把汤小娘子打了,还不让世子见她,世子非要见,于是两人就在望月楼争执了起来。这不就派人,来请了顾大人过去调节呢。” “……”林玉茗也愣了。汤月月的爹把自己女儿打了,这样的事世子怎么会知晓?而世子要见汤月月,那汤父不让见,两人便起了争执……不会世子大人也被打了吧? “世子大人受伤了没?”林玉茗比较担心这个。要是特使受了伤,那不就相当于有人打了皇帝的脸,这可不是随便就能揭过去的。 “应该没有吧。”玉露皱了皱眉,也想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世子大人身边有四个侍卫,看起来也各个都是高手,想来世子大人应该……不至于会受伤吧!” 虽然这样说,但玉露心里也没了把握。 当下,她也没了再继续跟林小娘子八卦的心思,很快便离开了后厨。 林玉茗虽然也有些担心汤月月,好歹一起共事了这么久,但她此刻也做不了什么,只有和其他人一样,先按照香儿的吩咐,把顾大人的午膳准备上。 不过,直等到午时都过了一半,香儿才跑过来,却并没有传菜,只说让大家先把菜准备着,等大人们回来再说。 林玉茗到底有些担心,她凑了过去悄声问了句,“可是顾大人还没回来?” 香儿摇摇头,她与林玉茗也算熟悉了,知道不管是自家大人还是夫人,都对林玉茗观感很好,故而也很客气, “咱们大人也一并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何娘去问了夫人,是夫人让先准备着的。” 林玉茗点点头,和其他人都再商量了下,菜就先这样,实在不行待会儿看着重做一些好了。陶大娘子和丁易春也是没什么主意,都点头表示同意。 几人直等到午时将过,才见到香儿和玉露一同前来。 两人对视一眼,玉露上前就向林玉茗吩咐,“林小娘子,午膳换些清淡的吧,顾大人和世子大人,看起来都没什么胃口。” 林玉茗便和陶大娘子等人,将原本有些味重的菜,都临时改换成了清淡些的,这才叫人端了过去。 好在撤菜的时候,林玉茗发现,虽然三位大人吃得并不多,但多少也吃了些。 即便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林玉茗并不是那种主动会嚼舌根的人。别人来说,她就听着;别人不说,她也不会主动去问。就像此时,玉露似乎又有了两分空闲,过来和她闲话几句。 “顾大人和世子大人,这会儿都在咱们大人的书房里呢。”玉露叹口气,拉着她到院里的游廊一角坐了下来。 林玉茗笑看她一眼,“那你还敢过来,也不怕待会儿大人叫你时,你没在?” “午膳都没让服侍呢,就传菜的时候我盯了会,然后就把我赶出来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玉茗闻言也是真的好奇了起来,陆县令平时对下人还是挺好的,待玉露也一向温和。若是不让玉露近前服侍,十有八九是怕玉露惹恼了两位特使。 “唉,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听说,早间世子大人去望月楼接汤小娘子,却被汤小娘子的父亲,也就是汤楼主告知,今日他家小娘身子有恙,不便陪同世子出行。之后世子就打算走了,谁知拐过巷子的时候,却被一个厨娘拦住了去路。” “是不是教汤小娘子厨艺的那位?”林玉茗随口问道。 玉露惊讶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玉茗笑笑,“上回世子大人召见我俩的时候,汤小娘子就曾说过,她的厨艺是她家厨娘教的。所以我猜,她和这位厨娘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地亲密,就像我和小珪一样。” “想着如你所说,世子大人既然会知道,‘汤月月被自己父亲打了’这等汤家私事,应该就是这位厨娘去拦人告知的吧。” “……林小娘子,你真厉害。”玉露不得不佩服了。 林小娘子好像很擅长,从别人所说的话中抽丝剥茧,就像上回玉珠的事一样。怪不得自家夫人,也常常唤了林小娘子过去说话呢。 “我不过就是记性好些罢了。”林玉茗笑着摇摇头,示意玉露接着往下说。 第九十五章 这也太儿戏了吧!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那厨娘同世子在马车里说了许久的话,可惜咱们大人被派去保护世子的衙役,先就被遣开了。” 玉露一脸遗憾的神情,随即又有些神秘兮兮的样子, “听说厨娘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有些红红的。也不知道她跟世子到底说了些什么,反正随后世子就让马车,又返回望月楼了。” 林玉茗看着玉露那一脸纠结的样子,估摸着对方是没打听到具体的内容,这会儿还难受着呢。 “不过好在,咱们大人派出去保护世子的衙役,之后还是一路跟着的。我听他们说啊,当时马车到了望月楼,世子从车里出来的时候,那脸色难看得啊,啧啧啧……他们也跟了好几天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世子,那样冰冷的眼神。” “之后嘛,世子再次拜见汤楼主,想探望一下汤小娘子。却被汤楼主拒绝了,反正大概就是说些什么,他女儿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啦,没想到这几日竟是在陪一名男子出游,怪不得每天晚上都那么晚回家呢。” “他还说要找咱们大人评评理,他女儿到县衙明明应的差是做厨娘,怎么如今倒变成了陪陌生男子游玩,难道县令大人就是这样当父母官的?林小娘子,你说这个望月楼主可不可恶,明明是他女儿自己答应陪世子大人的,又没谁逼迫他家小娘,” “他倒好,还信口雌黄起来了,竟然敢污蔑我家大人!气死我了!” 玉露越说越气。 林玉茗拉过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你家大人呢,是不是好官,自有龙溪县的百姓看在眼里,” “林小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也认为,我家大人不是个什么好官?”玉露哼了一声,别过了脸。 这丫头!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说话还使小性子呢。 林玉茗哭笑不得,“玉露,我当然认为陆县令是个好官了,可是我一个人认为有用吗?得老百姓说了才算啊。而你呢,你是县令大人的贴身侍女,自然说了也不算,更何况那汤楼主。他也不过是龙溪县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说的话又能作几分数呢?” “你莫要为了这种人生气。再说了,就冲咱们龙溪县,这两年没什么海盗山匪侵袭来说,你家大人啊,肯定功不可没。想必他一定殚精竭虑,操了不少心吧?” 林玉茗当然还是更愿意相信陶大娘子的话。龙溪县的太平,主要还是因为有韩山长坐镇的缘故。 “这你可说对了。”玉露又高兴地转了回来,“为了这事,咱们大人刚来龙溪的时候,可真是跑了不少趟龙溪书院呢。可惜那韩山长是个怪人,怎么都不愿意见我家大人。每回去的时候,都是那位唐监院出来迎接的。” 怪不得陆县令和唐监院的关系不错呢,原是这样。 “哎呀,都是你,竟叫我说岔了。”玉露捶了捶林玉茗,将刚刚小小的不愉快很快抛在了脑后,然后用手做掩护状,凑到了林玉茗的耳边, “听说世子大人听到汤楼主那样说,竟好像动了杀气,抬脚便将对方踹了出去,把那汤楼主直直地扫到了墙上。反正周围的人都吓傻了,只有常伴世子左右的近卫,好像见惯了那等场面似的站了出来,派人将汤楼主扶了起来。” “林小娘子,原来世子大人也是身怀武艺之人啊!之前看他弱不禁风地,还以为他就是个文弱书生,” 玉露一脸神往的样子。世子替自家大人教训了一番那尽会胡说八道的汤楼主,别说听到的时候还真有些畅快! 林玉茗点点头,倒没想到世子竟也是习武之人。不过这好像也很正常。她不免又想到了昨日,赵珩将她抱上马的瞬间,到现在她都还觉得心脏砰砰跳呢。谁年少时没有做过,江湖少侠抱自己上马的梦呢? “那近卫还客气地询问汤楼主,听说汤小娘子昨日在家中受了不小的伤,到现在都没醒,怎地楼主竟说自家小娘是风寒所致呢,这算是一个父亲应有的所作所为吗?当即将那汤楼主气得面红耳赤。” “不过他倒还敢辩白,说什么自己管教家中不孝不贞的女儿,关外人何事……咱们大人派去保护世子的,以及世子本人的亲卫当然就不同意了,这不是摆明着说汤小娘子有失贞洁于世子嘛。所以大家便要汤楼主给个说法。之后就吵将起来了,” “林小娘子,我看咱们这世子言语虽有些放浪,可他这个人吧,行为却又没什么错处。似乎这几日,并未对任何小娘子逾矩啊,” 玉露皱了皱眉,这也是她一直搞不懂世子的地方。和周大官人那般投契,却又和周大官人有所不同。 不过想着世子出身高贵,又来自蜀地,和龙溪这种小地方的豪绅子弟相比,确实没法相提并论。想来她看不懂也是正常的。 “对了,那汤楼主还真不是个善茬。竟然当着世子的面,哭天抢地了起来。说什么世子自恃身份,硬要良家妇女相陪,败坏他女儿的清誉。如今光天化日之下,竟还要不顾他这个生身父亲的意愿,执意要和自家小娘相会,” “林小娘子,你怎么了?喂,唉?”玉露摇了摇林玉茗。 林玉茗尴尬地回过神来。没想到她常用的借口,竟被这样一个无耻之徒用了起来,这种心情还真是难以言喻,“后来呢?” “咱们的世子啊,第一次没了玩笑的心思。他竟当着众人的面直说了,” “世子大人不会当着汤父的面,说汤月月已经是他的人了吧?”林玉茗眨眨眼。 “……”玉露这回是真的愣了,她偏着头呆呆地看向林玉茗,“你怎么又知道了?” “我瞎猜的。”林玉茗差点没在心中扇自己一巴掌。叫你多嘴。 不过她这回真是随口说说的。因为她一直觉得,世子虽然和周轩他爹很投契,毕竟两人都是玩世不恭、好追风逐月之人,但却和周大官人不太一样,似乎世子更讲求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所以,厨娘究竟说了些什么,竟连世子也有了触动。这下可真是勾起了她万分的好奇,也许她之前一直错看了汤小娘子。这小娘子的段位,可能比她想象中的要高很多! “你不知道,那汤楼主当时就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世子竟然一点不顾忌他女儿的清白,直接就把这样的话说了出来。随后世子就下楼了,并且丢下了一句话,说是之后会让人上门提亲。” “……顾大人被叫过去,就是去提亲?这也太儿戏了吧!”林玉茗无语。 “谁说不是呢!咱们大人随顾大人一道去了望月楼,待听说了前因后果,顾大人就去跟汤楼主谈判了。也不知道顾大人说了些什么,那汤楼主虽然还是没让世子见到汤小娘子,但好歹态度客气了不少。至少几位大人从望月楼出来的时候,汤楼主还是相送了一番。” “所以,现在他们在书房里,就是商量提亲的事?”林玉茗轻咳一声,小声问道。 “谁知道呢?我看世子大人虽然常常与周大官人在一处,但也不像是什么随便的男人。就算汤月月花容月貌,他当真愿意娶一个商户之女吗?即便他愿意,那西南王能同意?”玉露撇撇嘴,不以为然。 林玉茗也觉得玉露的想法和她的差不多。世子的父亲好歹是西南王,和他们这些平民阶层完全不一样,就算是真喜欢汤月月,应该也不可能将她迎娶进王府吧,毕竟将来世子肯定是要继承王位的。 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样的事,小说里虽然很多,但现实还是很少的,毕竟古人很讲求门当户对。 两人一时也没了言语。 待玉露走了后,林玉茗便把自家徒儿叫到了一边,“小珪,你见过望月楼主吗,那望月楼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啊?” “师父,你想去看看吗?”余小珪随口问道,反正现在也午休了。他倒是没想到,师父这会儿竟然对望月楼产生了兴趣,明明汤小娘子都来了陆府这么久了。 林玉茗咽了咽口水,这不好吧。还是算了,这个节骨眼上,就别招惹是非了。 见师父拒绝了,余小珪也没在意。他随口跟林玉茗讲了些他知道的。 “我爹到龙溪县开望湖楼的时候,就把这里做生意做得好的都挨个打听了个遍。这个望月楼啊,我爹当初查到的时候,还特意和我讲了一番,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据说望月楼楼主汤慧生,并不是龙溪县人氏,而是出自距龙溪县有些远的泰宁县。汤家一向是做酒楼饭庄生意的,虽说不是书香门第,但汤家对子女的要求很严格,汤慧生也被家中养成了孤直耿介的性子。 只可惜他于读书这块并不是良才,家中便让他跟着做生意,他于商道一流却极有天赋,不久就将家中的生意做得愈发大了。后来某年随父亲去府城开分楼时,无意中去了一次风月场所。随后就被那里的清倌,一个名叫月婵的吸引了。 从此流连忘返,不知所归,甚至还要为月婵赎身。家里人一向疼宠他这个幼子,见劝不回来,也便随他去了。汤慧生很快将月婵赎了出来,不过家里人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他娶一个风尘女子,便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带着月婵离开泰宁县,走得远远的。 他就带着月婵来了龙溪,将西郊城外临近西凤潭的一块地买了下来,建了一座四檐七层飞阁流丹的酒楼,还取名望月楼。那时候龙溪县的人,大都不怎么看好望月楼,主要这座楼在郊外不说,花费的银两还挺高。 没想到一个龙溪的学子在望月楼写了一首诗,之后竟中了进士,望月楼一下子就出名了。很多府城里的学子都慕名而来,只为沾沾喜气。 “大部分人只以为,望月楼是因为楼主女儿的出生,才这样命名的。毕竟当年望月楼落成之日,正是汤姐姐出生满周岁之时。可是我爹猜测,这座楼的‘月’,正是指那个名叫月婵的娘子。” 林玉茗确实没有想到,汤月月的母亲竟然出自风月之地。怪道她竟有那样一副花容月貌。 第九十六章 我可不想以身涉险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不过自从那位到望月楼写诗的学子中了进士后,望月楼忽然就没了月婵的踪迹,楼中之人也三缄其口。实在有人问起时,汤楼主只说夫人身体有恙,回娘家修养去了,” “没想到这一修养就是十几年,就连汤小娘子行及笄之礼都没有回来。可惜过去了那么久,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个月婵娘子了,大家只以为汤楼主的夫人,早已去世。” 林玉茗看着她家徒弟,“那你爹,余楼主又是怎么知道,这位叫月婵的娘子的呢?” 余小珪嘻嘻笑道,“我爹平生有两大爱好,其一就是尝遍天下美食,这其二嘛,就是好打听些奇闻轶事。” “……”林玉茗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余楼主竟是八卦爱好者,“之前怎么从未听徒儿你提起过?” 余小珪摸了摸脑袋,又瞄了瞄四周,“我爹觉得这种事不宜张扬,只在自己家中闲谈一番即可。不用跟外人说道,免得惹祸上身。” 见师父愣住了,余小珪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不是,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几个意思?”林玉茗闲闲地瞥了她家徒儿一眼。 余小珪一把抓住了林玉茗的胳膊,摇了起来,“师父,徒儿错了,徒儿真的错了。” 林玉茗双手环胸,凉凉地说道,“哪儿错了,我徒儿能有什么错。” “师父,师父,你最好了!” 余小珪抱着林玉茗,头也蹭了过来,一时还撒起了娇,“师父,你就原谅徒儿说错话了吧,徒儿真不是那个意思!以前师父也许是外人,但自从我真的成了师父的徒弟后,师父就再也不是外人了。” 林玉茗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根本就没有生气。她成为余小珪的师父,这才几天啊。何况人家余楼主喜欢八卦,这种私好之事怎么能与他人说道。 “师父,你不生气啦?”余小珪一时也没察觉,自家师父竟是逗他的。只以为师父是被他可爱到了,所以才又笑了开来。 他师父夸他,老用“可爱”二字,久而久之,余小珪也觉得“可爱”这个词,是夸人的最高境界。他很喜欢被师父夸可爱。 “做师父的,能生自己的宝贝徒儿什么气呀!”林玉茗捏捏他的笑脸。还是很嫩啊,和自家儿子肉嘟嘟的感觉又不太一样。 “那为了弥补徒弟刚刚犯下的错,我再告诉师父一个秘密好不好?”余小珪悄悄说道。 林玉茗摇摇头,准备起身,“不好。秘密这种事,知道多了会有生命危险的。我可不想以身涉险,徒儿还是放在自己心里吧!” “……”他师父果真是一个不同凡俗之人。余小珪越发佩服自己的师父了。 “那我还是再跟师父说点望月楼的事吧,是那种一查就查得到的,” 林玉茗又坐了回来。 “我爹查到了那个在望月楼写诗的学子,对方曾经在府城考试的时候,也曾去过月婵待过的那家,名叫来宾的楼阁。与当时刚刚被推出来演奏琵琶的月婵相识,两人渐生情愫。可惜那学子没什么多余的钱挥霍,很快在来宾阁花光了钱,都没等到府试放榜就回家了。” “几年之后月婵才认识了汤慧生,被赎身之后,就嫁给了对方,随汤慧生一道来了龙溪。” 林玉茗若有所思,“所以这个叫月婵的,和那个写诗的学子私奔了?” “我爹是这样猜测的,但究竟如何,我爹也再查不到了。毕竟汤楼主对外声称,他夫人身染有恙回娘家修养了嘛。” 林玉茗这下有些明白原委了,为什么汤慧生会打自己的女儿。 他好不容易赎出来的女人,又为了对方离乡背井、白手起家,却没想到临到头居然跟人跑了。老婆跟人跑了,要是女儿也被人拐跑了的话,想必汤慧生一定会疯掉吧。 而汤月月估计是不想,再跟这样一个有些偏执的父亲生活在一起,才会同意世子相陪的邀请吧。 听玉露说,汤月月到今天都还没醒。若果真是被打的,那这个汤慧生确实有些不配为人父了,也难怪世子会有些失了理智。 林玉茗叹口气,准备到厢房去歇息一会儿。 反正这等事,她一个做下人的也插不了手;当然她也不打算插手,虽然对汤月月的处境深表同情,但她觉得世子大人这回估计是来真的,所以汤月月最终一定会逢凶化吉的。世子就是她命中的那个贵人。 哪知刚躺下没几分钟,就听见有人敲门。她看了看对床已经睡熟的陶大娘子,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身,穿了衣服去院子里开门。 “玉珠?”林玉茗没想到竟然是玉珠来找她。 “林小娘子,这会儿可能扰你清梦了,实在对不住。”玉珠道个惹,看了看林玉茗身后,见没有其他人出来,她拉了林玉茗的手就走到一边, “夫人着你去桂园呢。” “是有什么事吗?”林玉茗随口问道。 “唉,玉露是不是跟你说了?”玉珠捂了嘴,悄悄地问道,眼睛里还带着了然的笑意。 林玉茗眨眨眼,一脸无辜,“玉露娘子没和我说什么啊。” “你倒也别瞒我。她和你的关系最近好得不得了,汤小娘子的事,她怎会没和你说?”玉珠摇摇头,明显不信。 林玉茗咳嗽一声,不置可否。 “怪不得她老喜欢找你聊天呢。”玉珠懂了,“那我就当你不知道了。反正夫人着我过来跟你说声,说是世子大人必须要解决汤小娘子的事,才会打道回京。咱们大人想来想去,只好着夫人先去望月楼看望一下汤小娘子。” “夫人想让你随她一道去。毕竟她在后厨也待了这么长时间,按着年龄来看,想来与你还算亲近。” 林玉茗摇摇头,“夫人这回可想岔了。汤小娘子不爱与人相处,我们也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那也好过夫人和她根本没啥交集吧。”玉珠叹口气,“夫人并不是强求,只说你愿意的话,便随她一道去。这会儿她还在桂园梳洗呢。” 林玉茗想着她其实也想去看望一下汤月月,便点头应了。 “那你等等,我去梳一下头发。很快就好。” 玉珠点点头。林玉茗很快整理好仪容出来,随玉珠去了桂园。 “夫人安好。”林玉茗站着请了安。 虞兰心正坐在妆台前,宝珠正在给她佩戴朱钗环饰。闻言挥了挥手,笑着说道,“你先坐会儿,我马上就好。” “好的。”林玉茗便坐在一旁候着。 虞夫人倒也挺快就收拾好了,起身过来就唤了林玉茗这便出门。 林玉茗走在一旁,轻声问了句,“夫人身子可好?” “没什么大事。”虞兰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倒是累得你不能休息了。可会怪我?” “夫人说哪里话。夫人信任民女,愿意带民女一道前去探望汤小娘子,是民女的福分。”林玉茗低眉敛目。 “你啊,不用和我这般客气的。”虞兰心笑笑。 不知为何,她觉得带上林玉茗似乎更为妥帖一些。 第九十七章 怕不是个偏执狂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到得正门,何叔已经套好了马车等着了。 陆大人也在门口来回走着,听到声音,几步跑了过来。玉珠和宝珠立马退开了些许,任陆大人一把抓住了自家夫人的手。 “夫人,麻烦你了。路上小心。” “夫君说哪里话,汤小娘子身子有恙,又曾在咱们府上应了这么久的差,我去探望一下也是应该的。不过我未经你同意,将林小娘子也带上了,夫君不会觉得不妥吧?” “这,”陆景生这才注意到了后面的林玉茗。 林玉茗恭敬地请了安。 陆景生想了想,他当然从玉露那里知道了不少事,汤小娘子的性子和后厨的人其实都不是很熟,相对而言和林玉茗倒是打过一些交道,也算是有了借口。如此一来,那汤楼主想必不会不同意吧。 “好,那便让林小娘子随夫人一道前往。” 陆景生扶着虞兰心上了马车,这才转身对林玉茗说道,“劳烦林小娘子,在路上帮忙看顾一下我家夫人了。” “大人说哪里话,这是应该的。”说着便跟着上了马车。 随行的只有玉珠和薛青。薛青在前面驾车,林玉茗和虞夫人并着玉珠坐在车里。 三人一路无言。林玉茗也不敢睡着,只好靠着车窗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好在很快便出了城,到了西郊西凤潭。 “烦请通报一声,我家夫人想见见汤楼主。” 薛青在门侍的引领下,将马车赶到了一旁停好,下来便跟那门侍吩咐道。 门侍早看出,这马车的等级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看样子像是官府中人。虽然知道楼主今日不想见任何人,但还是诺诺应了一声,便进去通报了。 很快,汤慧生就随着那门侍出来了。 薛青一看到汤楼主出来,便掀开了帘子。林玉茗当先下来,随后玉珠也扶着自家夫人走了出来。 汤慧生一眼便认出了这是陆夫人,他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但忍了忍,还是没有掉头就走。 虞兰心在玉珠的搀扶下走上前,微一敛身,“汤楼主,别来无恙。” “陆夫人大驾光临,鄙楼真是蓬荜生辉。不知夫人今日来此,是为登楼,还是为会友?” “会友。” “哦?既然是会友,友来了还是仍在路上?夫人想要什么位置的雅座,汤某这就着人安排。”汤慧生恭敬地道。 “我家夫人想会的友,自然在你们楼中。”玉珠搀着自家夫人,俏生生地回了句。 “这位小娘子说的话可就奇了,今日楼中并未有哪位夫人,在此等候陆夫人。总不至于是小民记错了。”汤慧生面不改色地回道。 “令爱在我府上应了许久的差,与我府中的厨娘,也就是我身边的这位林小娘子,成了难得的好友。她近日邀了林小娘子来望月楼登楼赏景,而今日林小娘子又听说令爱身染有恙,便想着过来探望一番。” “我正好闲极,欲出城走走,听闻汤小娘子的事,也便一道过来了。汤楼主不会将我二人拒之门外吧?” 林玉茗没想到虞夫人竟将她作了借口,怪不得要着她一道前来。心下有些不舒服,若是提前跟她说一声倒还好。 好在她也没有拂了虞夫人的脸面,跟着说道, “想必这位就是月月的父亲,望月楼的汤楼主了。月月不善言谈,不过因着我是陆府的主厨,所以平日与我常有交集,我们偶尔也会聊一两句。这回听说她身子不适,便想着好歹要来探望一番。可我又不认识路,正好夫人顺路,便捎我一程。” “还请楼主行个方便,容我进楼探视一番,不知可否?” 林玉茗微微欠了欠身。 “汤某怎地从未听小女提起过这位林小娘子,”汤慧生觑眼瞧了瞧,见林玉茗穿着还算得体,虽是厨娘,言谈也落落大方,想来陆府招人确实眼光不错。 “这,”林玉茗正想开口奉承汤慧生两句,就听见从楼里传来的一声,“楼主——” 几人都相继望过去,见是一个老妇人从楼里小跑了出来,看上去比汤慧生年纪还要大上不少。林玉茗注意到,汤慧生虽然皱了皱眉,但到底恭敬地迎了上去,还唤了一声“尤姨”。 “您怎么出来了?” “小娘醒了。”尤姨看了看后面的几人,她是见过陆夫人的,“她们是?” 汤慧生回头望了眼,解释道,“旁边那位是林小娘子,说是月月在陆府认识的朋友,要来探望月月。陆夫人顺路送她过来。” “林小娘子啊,月月跟我提起过。”尤姨几步走了过来,“这位就是林玉茗林小娘子吧?” 林玉茗端详了几眼这位老妇人,灵光一现,“您就是教月月厨艺的厨娘,尤姨尤大娘子吧?” 尤姨笑了,“是的,老身便是。月月和我提过几回,说府衙有位林小娘子,厨艺竟然比老身还高,我便一直想着见见呢,没成想今日竟就见到了。林小娘子是来探望月月的吧,不如便随我一道进去?陆夫人,” 边说着尤姨还是看了眼汤慧生,又转向陆夫人。 虞兰心便笑道,“汤小娘子好歹也在我府上待了不少时日,此番不幸染恙,我既然知晓了,理应进去探视一番。倒不知尤大娘子和汤楼主准不准了?” “陆夫人客气了,”汤慧生压下心中的不快,做了个请字,“县令夫人能够屈尊探视小女,是她的福气,汤某哪有阻拦的道理。” 于是一行人便随着尤姨,一道去了后院汤月月所在的厢房。 推开门,汤慧生当先跨了进去。他几步来到床头,便看到了已经睁眼的女儿。 当下便握了女儿的手,谁知汤月月竟将手缩进了被窝里。 林玉茗一看便知,汤家父女关系可能真的不好。 汤慧生并不在意,随手整了整汤月月的被子。 “月月,你觉得如何了?” 见汤月月只是看了看他,并不说话,汤慧生咳嗽一声,便对走上前来的尤姨说道,“我去叫大夫,尤姨你在这好好陪着小娘。”很快便转身出去了,似乎也并不在意林玉茗一行。 尤姨这才上前摸了摸汤月月的额头,柔声问道,“头还痛吗?还有哪儿不舒服?” 汤月月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她用嘴努了努自己的肩膀。 林玉茗和虞夫人对视一眼,上前轻轻问道,“月月可是撞到了头和肩膀?” 尤姨看了看她,又看向汤月月,“这,” “我们是世子大人派来探视汤小娘子的。” 尤姨听到这,当即便明白了,很快起身去关上了门窗。林玉茗这才知道,对方先头和她说的话竟是真的,看来汤小娘子和这尤姨的关系果真密切。 尤姨走到床边坐下,拉着汤月月的手,叹了口气, “老身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找到世子大人。” 林玉茗点点头。玉珠搬了凳子过来,让自家夫人坐着。 尤姨看到,赶紧起身道一声惹,“对不住了县令夫人,老身一时都忘了。” “没事没事,人之常情。不知汤小娘子究竟是怎么受的伤?” 其实尤姨早就跟世子一五一十地说了,但自从世子找到了楼主,想要见月月被拒绝后,似乎楼主就已经察觉了,他不准尤姨再出望月楼。 “楼主,唉,”尤姨难过地看了看汤月月,这才对林玉茗三人说道, “楼主自从夫人离世后,伤心过度,便常常醉酒解愁。开始只是在房里砸些东西,后来便对上前劝他的小娘动了手。昨日月月又劝他不要酗酒,楼主一不小心,便将月月推到了扶栏上。月月的头撞了上去,之后就昏迷不醒了。” 什么叫“一不小心”,林玉茗心下翻个白眼。这种事怎么可能“一不小心”,这不就是习惯成自然了吗! 不过她感觉得出来,这尤姨虽然极为爱护汤小娘子,但似乎也对汤楼主存着一份维护之意。瞧这年纪,莫不是汤慧生的奶娘之类的? “这样的事情已经持续十几年了,” “月月常常是大伤未好,又添小伤。楼主还不许月月出门,更不许她结交朋友,甚至也不准她学习琴棋书画,等等。” 尤姨不忍小娘日日被困在这里终日无事,便将自己的一手厨艺教给了她,也让她有个寄托。 这次参加县令的选拔,其实汤慧生本来是不同意的。可巧县城的一位小官人日前来望月楼游玩时,对楼中的汤月月一见钟情,上门求亲但被汤楼主严词拒绝了。 这位小官人的表舅听说是县上负责铸钱的知监,汤慧生担心望月楼不保,汤月月便着尤姨去说服父亲大人,让她去参加主厨比试,也好避避风头。若是能得到特使大人的赏识,那便不用担心那位知监了。 汤慧生这才同意,因为他想着女儿就是去县衙做个饭而已,也不可能见到特使。谁能知道,这几日汤月月竟然白日是陪世子大人游玩龙溪县,昨日竟还将世子带到了望月楼。 “楼主,是不容许任何郎君接近月月的,否则也不会让她一直戴着面纱了。”尤姨说到这里,又拍了拍自家小娘的手,示意对方不用怕。 这汤楼主怕不是个偏执狂吧?林玉茗望了眼汤月月,第一次觉得这小娘子当真有些可怜。 第九十八章 你竟对我有这种期待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和虞兰心听了尤姨所述的前因后果,又等大夫看过,确认汤小娘子并无大碍后,这才和林玉茗告辞出来。 尤姨将三人送到门口,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 “若是世子大人真能带走小娘,也算是了了老身生前的一桩牵挂啊。我年纪大了,真不知道还能护月月多久。” 虞兰心看看周围也没啥人,握住尤姨的手拍了拍, “尤姨放心,世子说了要带她走,就一定会带她走的。” “只是,”虞兰心迟疑了下。 尤姨是什么人,已经活了半辈子的老人了,她笑笑, “只要能对月月好,只要能带她离开这个地方,名分是无所谓的。我知道月月这样的身份,能够搭上世子,已经算是天大的幸事了。老身不求其他,只求月月能常伴世子左右。” “好的,我会将此话转达给世子大人和顾大人的。我和林小娘子这便走了,尤姨你好好照顾汤小娘子,切勿再让她受伤。” 虞兰心和林玉茗随之便上了马车。 在路上的时候,虞兰心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没想到望月楼如此风光,远近闻名,汤楼主竟是这样的人。可怜了汤小娘子幼年丧母,亲生父亲又这般性情,不知是怎么长大的。” 林玉茗也在心里叹了口气,幸好汤月月她娘跑得快。 这回她也总算明白了,汤月月为何一直戴着面纱不愿示人,原是从小就被父亲要求如此,难怪。之前她还以为这是什么绝世美女标配,如今想来自己真是小说看多了,哪晓得现实竟残酷如此。 回到陆府后,虞夫人自要去见夫君陆县令,林玉茗跟虞夫人先行告了退,便绕道回了后厨厢房。她可不想碰上顾大人。 下午的时候,顾大人又去了一趟望月楼。也不知道他怎么跟汤慧生谈的,没想到,汤楼主竟然同意汤月月随世子回京了。 “顾大人可真是厉害,什么聘礼啊都没带,就让那气势凌人的汤慧生俯首帖耳了。”玉露望了望天,又转过头看向林玉茗, “说来,林小娘子,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当真没想到你已和离。” “我是被休,不是和离。”林玉茗纠正她的用词。 “被休这个词多不好听,我想你这样好,人好厨艺也好,你原先那夫君定是个没眼光的。”玉露一本正经地说道。 噗。林玉茗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看看,你笑起来也这般好看!而且,还很感染人,看到你笑,我也觉着高兴。”玉露凑过来,悄悄地说, “我当时不知道你的情况,最主要的是我不知道你已经结过亲。想着你厨艺这般好,相貌也不错,本来以为你会被特使大人看上的。毕竟你的厨艺完全让汤月月没有机会,去站到特使大人的面前,我家大人一向又是个唯才是用的……” “没想到啊,你竟对我有这种期待,”林玉茗忍不住伸手挠了挠玉露痒痒。 “就我这相貌,看起来还不如你呢。特使是瞎了才会看上我?总不能带个厨娘回王府吧。” “哎哟哎哟,人家这夸你呢,你还不满意了!”玉露也上了手反击。 两个人互相伤害,很快便笑成一团。闹到最后,两个人相视一笑。 “这样也好,汤月月本就花容月貌,连夫人私下都问过我们,她年轻时和汤小娘子相比,有几分胜算,可见夫人心里也是没底的。这样的佳人要是在龙溪县,怕不是很快就香消玉殒了,” “这回去了京城或者将来回到蜀地,成了世子的妃子,哪怕是侧妃,也好过凋零在这龙溪县。而且,以后我玉露也可以跟人吹牛了,说西南王世子的侧妃,曾经在我们陆府做过厨娘呢,”玉露说到这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林玉茗也点点头,这算是个好结果吧。不管顾大人用了什么法子,是以势压人还是以权压人,总归汤月月可以从望月楼那样一座无形的牢笼里,逃出生天了。 “你家大人这回可是大功臣啊,想来此番龙溪任期一满,就要高升了。说不得就会调到京城,也许你很快就有机会在京城看到汤小娘子了。” “这话可乱说不得,”玉露做了个嘘声,“这事还没个准信呢。” 林玉茗瞥她一眼,“顾大人可是户部的大官。这还没个准信的话,你这是瞧不起顾大人吗?” “好吧,你说得也对。我看咱家大人这件事一解决,倒也确实松了口气,脸上的笑也多了不少。不过因着只能算是个妾室,我听说明日一早,汤月月会先行启程,随后两位大人再跟着离开。” “她那身体能长途颠簸吗?”林玉茗想起了汤月月躺在床上那虚弱的样子。 “那又能怎么办,特使一行反正是不能再耽搁了。不过我倒听说汤楼主正想以此为借口,等汤月月好些了再走呢,顾大人当然没同意。是我我也不同意,车驾都离开龙溪了,谁知道汤楼主到时候会不会放人,万一是个拖字诀呢。” “不过这样也好,特使一行总算要离开了。这段时间,我感觉我都比平日忙了不少,” “你忙什么?”林玉茗笑谑她一声,“你忙着和我八卦吧!” “呔!你又挤兑我!”玉露又扑了上来。 第二天一早,一辆有数名护卫护送着的马车,从望月楼疾驰而去,没有人看清那是谁坐在马车里。只是之后便有人传说,那是汤楼主的娘亲,派人来接了自己的亲孙女回家。可是从此,汤小娘子再没在龙溪县出现过。 反倒是没过几年,望月楼便倒了。很多人都说,望月楼的汤楼主疯了,这不逢人便唤“月婵月婵”的。大部分人不明所以,不是说汤楼主的女儿闺名月月嘛,这月婵又是谁。正想拉住疯癫的汤楼主问问,就见对方又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特使一行是在下午启程的。午膳林玉茗和陶大娘子等人,做了最后的一桌八菜一汤,听香儿说,世子和顾大人的心情看起来一直很好。这不还派侍卫给后厨的每个人赏了五十两银子,林玉茗拿到的当然就更多了。 “林小娘子,这是我家大人特意托我交予你的。”来人正是上回到后厨说给林玉茗“压压惊”的那个侍卫,这回直接拿了价值一百两的银票过来,还有三匹新布和两只玉簪。 林玉茗诚惶诚恐地敛身谢恩。这加起来怕不是得有二百两银子了? 这太多了吧。 “我家大人说,江南一行,本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未曾想到竟在龙溪有了些许收获。虽不能得见故人,却在龙溪遇到了林小娘子这样有趣的人,大人忧愁得解,心甚宽慰。特命我将这些薄礼送予林小娘子,还请林小娘子勿要推辞。” 似乎看出了林玉茗的犹豫,侍卫不免出声宽慰了一句, “大人已从我家小官人处得知,他这小外甥之前给林小娘子添了不少麻烦。故而,这也算是大人的一番心意吧。小娘子不用害怕,尽管收下便是。” 林玉茗点点头,想来是周轩在其中说了不少好话吧。她这才接了过来,又恭敬地行了礼道了谢。 等侍卫走了,陶大娘子才从厨房里出来,忍不住上前看了看那三匹新布,以及装着玉簪的两枚盒子,再次露出了艳羡的神情。 “这料子……怕不是杭州府的文思院,所产的缭绫和妆花纱?林小娘子,这可是一般人家用不起的好东西。” 余小珪也跑了过来,上前翻了翻,“师父,我对这个虽然不熟,不过上回和爹爹回杭州府的时候,倒是在楼里看到不少的世家娘子,曾穿了这样的绫做的衣裳来吃饭。那可真是又轻又薄,又飘逸又好看!” 说到这里,余小珪忽然兴奋了,“要不师父把这布交给我吧,我去找了绣娘和裁缝,来给师父做一身衣裳,可以吗?” 林玉茗摸摸他的头,同意了,“好啊。那就麻烦我的乖徒儿了。” 这布匹看起来这么珍贵,她要是去找人做,就算被坑了可能都不知道呢。而且,既然是什么文思院产的东西,应该很有名吧,她也不敢随随便便拿去卖了。倒还不如交给徒弟,也省了一番功夫。 第九十九章 你会一直在外抛头露面?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这段时间辛苦各位了,”何大娘子见众人都喜气洋洋的,自己脸上也是笑意不减。 这回的差事总算是要办完了,这几日也没出什么岔子。夫人早上就跟她和当家的说过了,府里每个人这月都再赏一倍的例银。 “这是夫人托我准备好的酬劳和赏银。现下便由香儿依次发给各位吧!” 香儿托着银盘,将里面已经用小布袋包好的银子,依次发给众人。 “赏银不多,也是咱们夫人的一点心意。咱们大人啊,明年这个时候任期就满了,将来恐也没得机会再回龙溪。好歹咱们也曾同府做过事,这回便由老身代夫人祝几位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了!” 何大娘子难得地向众人拱了拱手。院里这几位,除了余小郎君,不是当老板的就是当掌柜的,还有酒楼的大厨,这样说也无可厚非。 陶大娘子和丁师傅,甚至不怎么说话的曹掌柜,也都相继和何大娘子说了些,“祝陆大人步步高升、青云直上”之类的吉利话。然后拿着酬劳和赏银,都告辞出府了。 陶大娘子离开前,还邀请林玉茗有空去她家酒楼做客,林玉茗笑着答应了,也邀请对方有空去她摊子上看看。 何大娘子等几人都出了院子,这才领着香儿,走到林玉茗和余小珪的面前, “林小娘子,老身这厢有礼了。” 林玉茗赶紧托住对方,以免何娘真的和她行礼。这礼可受不起,怎么说何大娘子这个年纪,都算是她的长辈。 何大娘子也便就势站稳了。 “咱们大人啊,也算是我和老何看着长大的。这回能够顺利地将京城里的两位大人接待好,其中难免有林小娘子的一份功劳。此番算是老身自己,向林小娘子道谢了。” “何娘,您这说的哪里话!这是我的分内之事,又岂需言谢?”林玉茗本就是拿钱办事。当然了,不可否认的是,她后来确实多花了些心思,也算是还了陆县令对她的一份信任吧。 何大娘子摇摇头,林小娘子所做的一切,她早听玉露和香儿说过了。林小娘子的为人,她也从玉珠那里知晓了。 这是个好娘子,有这一手厨艺,却不显山不露水的,就算是特使大人召见和赏赐,也都是宠辱不惊淡然相受。她看得出来,这小娘子将来恐非池中之物。 如此她更是眼中带上了不少笑意,“夫人这会儿在桂园等着你呢,请你和余小郎君一道过去,再说说话。” 林玉茗点头应了。刚刚香儿盘中只放了三个布袋,想来她和徒弟的要另外交付。这下看来,竟是夫人要当面给她了。 “二位要是不介意的话,这三匹布料老身这就着阿青过来替你们抱了,去交给余小郎君那在徐记的小厮如何?” 刚刚侍卫过来发赏银,就是何大娘子领过来的。她自然也听见余小郎君的话了。 余小珪点点头,“那便麻烦何娘了。师父,我们这便过去吧,虞伯母肯定在等着我们呢。” 林玉茗便和徒弟一道去了桂园。刚到院子,就瞧见玉珠朝两人招了招手, “余小郎君,林小娘子,夫人在屋里等着你们呢。走,现在就进去。” 林玉茗和余小珪随着玉珠往屋里走,玉珠边引路便笑着说道,“府上刚到了不少新鲜的荔枝,这会儿夫人正在品尝呢。” 绕过屏风,果然就见那小榻之上放了凭几,此刻虞夫人正闲闲地靠着剥壳呢。 听到脚步声,笑着回身朝二人招了招手, “小珪,玉茗,你们来了。” 余小珪上前就行了礼,喊了“虞伯母好”,就被虞兰心叫着坐到了榻上另一边。林玉茗也行了礼,玉珠很快给她端了个凳子,她也坐了下来。 “这段时间有劳你了。” 虞兰心招呼着余小侄子吃荔枝,她又让玉珠给林玉茗抓了一盘。 “新鲜的桂味,你尝尝。等会儿走的时候,让玉珠再给你装一篮,带回去给几个小郎吃。对了,还有那两个邓家的小娘,也让她们尝个鲜。”林玉茗没想到,虞夫人竟还记得大丫和二丫。 她道了谢,也没推辞。玉珠又给她端了个凳子,以便她搁荔枝盘。 “那顾大人昨夜,已与景生聊过。此番南巡,不虚此行。明年,我和景生大约就会进京了。”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陆大人心系百姓,又精明强干,此番升迁,实乃水到渠成,众望所归。” “你啊,这好听话还是张口就来。不瞒你说,这回陆家投入了这么多的财力,好在并没有竹篮打水,也算是件难得的好事了。” “岂止是好事,分明是好事成双。”林玉茗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虞夫人的肚子。 虞兰心被闹了个红脸,娇嗔一声,“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师父,虞伯母,什么‘好事成双’啊?”余小珪吃着荔枝,忽然插了句嘴。 “我这傻徒弟,这么快就忘了汤小娘子了?”林玉茗笑道。余小珪这才惊呼一声。 虞兰心见话头揭过去了,倒是又斟酌着问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林玉茗有些不明所以,随口回道,“继续回去摆摊啊。” “你总不能一直摆摊吧?天天早出晚归的,多累啊,” 林玉茗很想在心中翻个白眼,想想又算了。 虞夫人出身世家,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后又顺利地嫁给陆景生这样,还算年轻有为的事业型夫君,只需在家相夫教子即可。也永远不必为生计烦恼,哪里知晓普通人光是活着就很难了。 她林玉茗还算是幸运的,就算被迫穿到这个世界,穿到这具父母双亡、一无所有的身体里,但好在自己还有一双能干的手,以及跨越今古的眼光,总不至于被这里的女子同化,以为依附一个男人就能万事大吉了。 当然,她也并不是要谴责虞夫人这样的,毕竟环境所累,她们两人先天受过的教育和经历不同。 她永远认为,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也只有自己的这双手,才能创造出自己想要的生活。现下她就是为了这样的自己而努力着。 “等我赚够了钱,就在县城里开个酒楼饭庄之类的。”林玉茗便又补充道。 “……也就是说,你会一直在外抛头露面?”虞兰心剥荔枝的手停了下来,到底还是没忍住,说出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想法, “玉茗,我看你也不过双十年华,正值青春美貌,倘若现在再找一个人嫁为人妇,便可在家相夫教子,不必受那等奔波劳累的苦楚了……” 她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林玉茗长得不错,又有一手好厨艺,人也精明,能说会道,还识文断字,也就六个孩子有些拖累罢了。不过,这个只要将男子的年纪稍稍放宽些,想来再找到一个不错的人嫁作人妇,也不是一桩难事。 “……” 捏妈,林玉茗万万没想到,虞夫人竟是这个想法。她咽了咽口水,有些严肃地拒绝了, “我膝下有六个孩子,我是不会放弃他们的。想来要找到能够接受这六个孩子的男子,天下应该没有几个。” “你就没想过?……”虞兰心欲言又止。 林玉茗摇摇头,她明白虞夫人的意思,“民女从未想过。我的儿子一日为我的儿子,今生都是我的儿子。哪有做娘亲的放弃自己孩子的道理。” 虞夫人估摸着是希望她将孩子送人吧,可她哪里做得出来那种事。再说了,她真的从未想过,放弃这六个便宜儿子。 “……也是。”虞兰心知道多说无益,叹口气,“也不知道等你开酒楼饭庄的时候,我和景生还在不在龙溪。” 林玉茗笑道,“肯定在的。到时候夫人若是愿意赏光的话,民女必扫榻相迎。” 虞兰心点点头,听林小娘子这话的意思,想来一年之内对方就能将酒楼饭庄开起来了。 而且对方看样子还成竹在胸,她也不免有些高兴,“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虞兰心便让玉珠取来了林玉茗另一半的酬劳,和额外的五十两赏银。而且都换成了银票,以便林玉茗携带。 “景生去送两位特使了,他托我告诉你,之后有什么事,但凡他能解决的,你尽可来陆府找他。当然,你来见我也是一样的。” 林玉茗道声多谢,便提了那装了满满一篮子的荔枝,告辞出了虞夫人的厢房。 在院中又和玉珠告了别。 玉珠和她依依不舍地说了几句,还送了她一方手帕。 “这是我自己绣的,你别嫌弃。玉露在侧门等你。”将帕子放到林玉茗的手中,玉珠转身便进屋了。 林玉茗翻开看了看,素雅的帕子上,绣着一株粉色的山茶,也就是玉茗花,右下角还有玉茗两个字,端秀工整。林玉茗笑笑,若她身为男子,这可就是定情信物了。 好在她当然知道这是玉珠感谢她的回报。身为陆府的丫鬟,不管再有脸面,也只是丫鬟罢了。大多数东西都送不得,唯有一方绣帕,方能体现心意。 林玉茗将之收好,这才和余小珪一道往府外走去。 第一百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此番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林小娘子,我可真舍不得你!”玉露有些难过,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林玉茗拍拍她的肩膀,“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好在你我还在龙溪县,总有机会再见面的。” 玉露点点头,虽然知道林小娘子这话是安慰她的,但她也很高兴。将阿青手中的提盒拿过来,递给林玉茗。 “我知道你手艺好,不过这是我最拿手的糕点。你可千万别嫌弃啊。” 林玉茗接过来,打开盒盖看了看。见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花朵造型的白色糕点,个个都精致小巧,倒有几分好奇。 “这是什么糕啊?” “这个是绿豆饼,不过在我们当地,这个饼被俗称为白娘子饼。我知你不爱吃甜食,所以加了些银丹草的汁,夏日吃起来很清凉爽口的。” 林玉茗轻笑一声,“那玉露你也是杭州府人氏咯!” “我之前没告诉过你吗?”玉露喜笑颜开,“我家夫人平素喜欢吃桂花饼,不过我做得最好的便是这绿豆饼。以往没什么机会做,这回就便宜你啦。对了,有几个我还放了红豆馅,你要不喜欢,可以给你家小郎尝尝。” “多谢啦。”林玉茗将提盒递给自己徒弟,最后走上前抱了抱玉露。 “若将来你随你们家大人去了京城,说不定有机会我也会去呢。”虽是这样说,但林玉茗只觉得当下在龙溪县就挺好的。不过世事无常,也许哪一天就真的去京城看看了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玉露眨了眨眼,避免自己因为别离而止不住落下泪来,“希望你和你家小郎都好好的。” “你和玉珠也要好好的。再见了。”林玉茗退开来,笑着和玉露道别。 薛青等两人说完了,这才摸了摸脑袋,对着林玉茗鞠了个躬, “多谢林小娘子这段时间的招待了。” 每日薛青送林玉茗回家,总是不时收到对方用纸包好的一些吃食。虽然分量很少,但也让薛青这段时间长了不少见识。更何况其中有一些食材,明显是大人们才能享用到的,他倒是真的借此沾了不少光。 林玉茗摇摇头,“我倒要多谢阿青这段时间的照顾了。” 三人又说了几句,林玉茗就抱拳告辞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有缘再见了。” 余小珪已经上了自家的马车,这时撩开了门帘,招呼着自家师父上车。林玉茗便几步跨了上去。 临放下门帘前,又再挥了挥手。 说来在陆府的这段日子,无论是玉露,还是旁的谁,都没什么坏心思,林玉茗和他们相处得也很愉快。从这个方面看,倒也能看出陆县令和他夫人的为人来。确实已经很值得称道了。 “林师父,我们现在去哪?”见两人都坐稳了,马车也驶出了巷子,余林方才出声问道。 “去东城邵府。”余小珪吩咐道。刚刚出府的时候,师父已经和他交待过了。 余林遂点点头,和帘外的马夫说了几句。 马车到邵府的时候,约莫是未时正。 跟门房说了一声,对方很快进去通报了。没过一会儿,林玉茗就看到邵冬青带着陆叔如姨出来了。 林玉茗招了招手,“如姨!陆叔!” 喊完便几步跑了过去,抱住了林晏如。在对方的颈窝蹭了蹭,然后才退开来,扬声喊道,“回家吧!” 林晏如和陆安对视一眼,笑着回道,“好。” “伯父伯母,不再多住几日吗?”邵冬青抓了抓头发,假装埋怨地看向林玉茗,“玉茗,你看看你,一来就让人走!” 林玉茗瞥他一眼,“冬青哥,我今晚要做好吃的。” “我能去吗?”邵冬青的眼神一下子亮了。 “要是你有空的话,”林玉茗摇头晃脑地。 话还没说完,邵冬青就忙不迭地点头,“当然有空,今日可是夏至!” 夏至是大胤朝五中节之一。正常情况下,上至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都是要放假三日的。不过也分情况,像朝廷官员,虽然也会放假三天,但不能停办公务,府衙有事还是要先办事才能休息的。 邵氏药堂,今日大部分大夫上午坐完堂就回家了,只有几人申请留下来值节。当然,值节的人过后可以多休息一日。 “夏至你不在家和叔叔婶婶过节,合适吗?”其实林玉茗邀请邵冬青,也是为了答谢这两日对方对陆叔如姨的照顾。 “这有什么,凌泉,也就是我弟弟,会好好陪他们的。” 邵冬青虽然出生医药世家,但对悬壶济世却没什么兴趣,可他又是长子,所以在家中时常要受到父母的唠叨。 好在他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弟弟,于医术上可与当年的陆安相提并论,倒也让邵广白夫妇安了不少心。 “那行,我这会儿还要去一趟我那摊子。冬青哥,要麻烦你去帮我到你家药堂买些东西,账的话你回头再跟我说。可别少算了哦!你知道的,我心中有数。” 林玉茗将一张写好的单子交给了邵冬青,那上面有不少药材是她做吃食需要的。 “好吧好吧。”都这么久了,玉茗还这么见外,一些药材能要多少钱,还跟我算起账来了。邵冬青嘀咕两声,倒是收了单子就回府取马去了。 林玉茗扶着如姨陆叔上了马车。马夫径直驾车去了南城集市。 “咳咳——” 林玉茗站到了炉子前,清咳了一声。阿丞哥正守着炉子,二丫在桌间忙忙碌碌地给客人上螺蛳粉。 邓丞这才看到是玉茗来了,他惊喜地站起来,“怎地今日这么早?” 随即很快明白了过来,悄声问了句,“特使们走了吧!” 林玉茗点点头。这时有客人喊了声,“我们的螺蛳粉怎么还没好?” 林玉茗赶着答应一声,“马上就来。” 邓丞将烫好的粉捞起来,递给林玉茗。林玉茗三两下将配菜装好,又浇了一勺螺蛳骨头汤,这便直接端着走去了刚刚出声的那桌。 没想到客人竟然是赵徐氏那两个交好的长舌妇,路何氏和严冯氏。 “哟,这不是路大娘子和严大娘子吗?欢迎品尝我家的螺蛳粉哦,” 林玉茗将那碗粉放到了桌上,很快二丫端着另一碗粉过来了,“婶娘,”边说着也边将碗放到了何冯二人面前。 还笑着对两位村里的婶子招待了声,“何大婶,冯婶子,两位慢用!” 路何氏和严冯氏看了看林玉茗,又看了眼二丫,遂堆上了满脸的笑“哎”一声,“好好好。二丫这小丫头可真能干啊。” 邓家在玉溪村一向也是比较有威望的,这主要是因为邓阿婆。老人家的辈分太高了,就连里正都比她小一辈,得尊称一声“邓婶子”。而且邓婆婆年轻时的悍名,不少村里人也是听着长大的,所以村里的长舌妇一般不敢触邓家的霉头。 路何氏和严冯氏也是听了村里的八卦,说邓家小子在镇上开了个螺蛳粉摊子,生意红火得很。结果那摊子上的招牌偏叫做“林氏螺蛳粉”,不少人便有些疑惑。何冯二人私下就合计了下,打算来摊子上吃一回,回头也好挤兑一下赵徐氏。 是不是真如村里人传言的那般,邓家小子和原先那赵大的媳妇好上了。她们可知道,徐氏曾经为了赵大家的那份房契和田产,可是将赵林氏迷晕了弄上了赵珍的床啊。若是被赵徐氏晓得这林氏最后竟然和邓家小子好上了,她们岂不是又能看一番好戏。 果真今日在集市上逛了好几圈,一直不见摊子上有那赵林氏。两人便觉得,可能赵林氏确实和邓家小子好上了,否则这摊子上怎么不见老板娘出来呢,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金屋藏娇? 谁知她们刚坐下没一会儿,赵林氏就跟个鬼似的突然冒了出来,还端了碗粉过来。别说还真把她们俩吓了一跳。 这下两人倒有些迷惑了。难道邓丞父女竟是来打下手的?这么红火的摊子竟真是那赵林氏的? 两人互相望望,还是把螺蛳粉端了过来,正准备尝一尝。好歹是花了钱的。 就听见赵林氏和那二丫随口说道,“二丫,再有客人来就说今日不做了。你和阿丞哥早些收摊,今晚上我家吃饭。” “中午县令夫人,你见过的,就是嫣然姐姐的娘亲,送了我一大篮子荔枝,晚上回去你和大丫也一道尝尝。” 县令夫人送林氏荔枝?荔枝?! 天哪,那是她们都吃不起的东西,说是只有世家娘子才能买得起的时令果子。她们也就在集市上见过几回,可惜南城集市本也卖得不多。怎地那县令夫人竟会送林氏荔枝?听这口气,还很熟稔的样子。 还有,连二丫那小丫头也见过县令夫人? 路何氏和严冯氏当真是惊住了,两人木木地挑了螺蛳粉到嘴里。刚刚吃前几口的时候,别说味道还真不错,可是这会儿倒有些食之无味了。两人的粉都没吃完,很快灰溜溜地走了。 林玉茗耸耸肩,嘀咕一声,“咋这么不爱惜粮食?不知道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吗?” 林晏如这时却下了马车,走到了玉茗旁边,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此时嗔怪地看了眼对方,“你啊,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来者是客!” 林玉茗不以为然,谁让这俩人连续两回都助纣为虐,帮着赵徐氏欺负她呢。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不过她知道如姨是为她好,当即又携了如姨的手回了马车。 “如姨,我都明白的。你放心,我就是口头上说两句话气气她们。” 林晏如这才放下心来。 第一零一章 周禹宁的魅力之大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爹,你说说看,人家林小娘子就请的我,你这也非得跟着来,我等下可怎么跟人家解释!” 周轩真的头疼。本来随父亲和陆县令将大舅舅一行送走后,就打算去伊人轩的,谁知被自己的亲爹一把提溜了回府。幸好在书房里接受的说教并没多久,就听到了门房来报,说是赵小郎君来了。 这可真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更高兴的是,珩兄是代林小娘子来请他去林家吃饭的。跟父亲通禀后,没想到爹也要来。而且爹竟然说,他跟林小娘子也挺熟的,去林家吃个饭应该不至于被拒之门外。这不,他爹现在就跟着他和珩兄一道来了。 “用得着你说?” 周禹宁撑开扇子摇了摇。据说快到林家了,所以他们都将马速缓了下来。 “伯父,前面就是了。”赵珩伸手指了指方向。 “周轩,你看看你珩兄,一路都没多说什么。反而是你叨叨个不停,像什么话?” 周禹宁打马走出树林,终于看到了一座小院落。刚刚就听到了几道清脆的童声,这会儿骑在马上望过去,院子里竟有六七个小孩。 “林家怎会有这许多小郎?” 周禹宁有些好奇。他眼神很好,能看得出这几个孩子眉眼皆有相似之处。 周轩虽然跟自己爹说过,林小娘子就是珩兄的前妻。但他并没将全部的情况告知父亲,这会儿听到自己爹这般问,他看了眼珩兄,正想说这是自己的六个侄子。就听珩兄拱手回道, “不瞒伯父,这是晚辈之前与林氏生下的六个孩子。那个小娘则是晚辈同乡好友的女儿。” 周禹宁摇扇子的手顿了顿,心下的确惊异,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拿眼角余光闲闲地瞥了瞥,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 看看你珩兄,做学问比你好,武功比你精进,现在就连生儿子都比你厉害。你说说你,到底哪点像我周家的子孙? 周轩眼睛上下左右望了望,就是不敢看他爹。好在这时院子里有人发现他们了。 三狗子拉着胞弟,一下子就从院里冲了出来。 嘴里还忙不迭地喊道,“爹——,你回来了!” 赵珩和周轩父子将马系在院外的木桩上。这是林玉茗月前让邓丞砍出来绑牛车的桩子。 看着自家爹爹和周叔叔都将马系好了,老三和老四这才喊了声,“周叔叔,你来啦!” 周轩熟络地上前将老三抱了起来,正准备拉四侄子的手,对方却退了一步,转身小跑进院子里了。 周轩尴尬地摸摸鼻子,“四四有时候看起来真有些像珩兄,” 老三贴贴周叔叔的脸,“我家四四这是害羞呢。”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害羞?”周轩刮了刮三侄子的鼻子。 “咱俩都那么熟了!再说了,毕竟我俩也是同过甘共过苦的棋友了,对吧?”老三一本正经地看着周轩,“周叔叔你放心,就算你老输棋,我也还是喜欢你的!” “……”周轩真是无语凝噎。给叔叔留点面子好吗? 说来这三侄子说话有时候可真不留情,竟像极了林小娘子。好在他也知道童言无忌。 “这个小郎是,”周禹宁看着刚刚跑出来的一对双生子,其中一个和他儿子竟这般亲密,不免起了些兴趣。 “哦,爹,这是珩兄的三子,小名叫三狗子。叫他老三或者三儿都可以,”周轩抱着三狗子对着自己爹,热情地介绍起来。 老三眨眨眼,这个叔叔好漂亮啊!怎么周叔叔竟然喊对方“爹爹”呢? 他悄悄地凑到周轩的耳边,用小手试图掩住两人的说话声,“周叔叔,这个叔叔是你爹爹吗?” “是啊,我是你周叔叔的爹爹,他是我儿子。”周禹宁凑了上来,笑着对三狗子说道。 他这一笑,竟让三狗子一时愣住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蹬了蹬双腿,也从周轩怀中缩了下去,一溜烟跑进了院子里。 周禹宁:…… 他以眼神询问起了自己儿子。周轩,他俩是不喜欢你爹我吗? 周轩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好在这时三人也已走进了院子。院里有人跟着站了起来。 赵珩拱了拱手,“邵兄。” 邵冬青露出了两颗大白牙,“赵贤弟!这两位是?” 赵珩当即便介绍了周氏父子。就在一群人相互见礼的时候,林玉茗被老三拉了出来,身边还跟着老四和有些好奇的二丫。 “娘,你看,那位叔叔好漂亮啊!” “他是不是就是你常说的,男女通吃的美男子啊?我刚刚看到这位叔叔笑起来的时候,都不自禁呆住了,” “……” 不光林玉茗愣住了,就连院中正在互相见礼的赵珩几人也愣住了,尤其是周轩和赵珩。 周禹宁本也愣了下,随即摇着扇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和他的人一样,自有一种风流韵味,跟在林玉茗后面的二丫,也不禁露出了傻愣愣的表情。 当然林玉茗也愣住了,她原先就知道,周禹宁属于那种她其实抵挡不了的美男子。只不过她很有自知之明,这样的男子往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否则靠近必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赵珩的眼神越来越冷。他当然看得出林玉茗此时的神情,明显是被周伯父的容貌吸引住了。就连他第一次见到周伯父时,也不免为世间竟有这等美男子而惊讶过。 “这是这么了,玉茗?”林晏如从灶房里跟着走了出来。她刚刚在灶前架柴火,这会儿见玉茗半天没进去,又听到了三儿的话,便也生了些好奇。 林玉茗这才回过神来。她赶忙转头,匆匆地回了灶房,“如姨,我这就来。” 这情形反而令院里的几名男子心思各异起来。 周轩的第一反应是,他爹的魅力竟如此之大,就连林小娘子也都……明明之前他小舅舅来的时候,林小娘子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任何失态啊。 邵冬青倒是在县城里听过周轩父子的名声,不过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本人。顿时有些不大明白,为何县里的大小娘子,竟欢喜周大官人这样的相貌?甚至就连玉茗也…… 赵珩则是将手背到了身后,紧紧地掐了掐手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非常不喜欢林氏看向周伯父的眼神。他知道林玉茗不会对周伯父有什么旁的想法,毕竟辈分身份不同,但还是忍不住心生恼意。 见林玉茗终归是进去了,赵珩稳了稳心神,这才对周伯父说了声请,又唤老大老二去堂屋端了不少凳子出来。 显然周禹宁也感觉到了此时气氛的微妙,好在他也没往别的方面想。当下便笑着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余氏父子也随着陆安过来了。 余家阿翁有些老毛病,这回听林小娘子介绍说,陆大夫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反正林小娘子说肯定比邵氏药堂的当家还厉害,余楼主便起了一番替自己父亲问诊的心思。先前陆大夫就是带他们过去拿药了。 而林玉茗自进了灶房,就被如姨问开了。 “玉茗,刚刚院里那个长得挺俊的郎君是谁啊,我看你怎么有些魂不守舍的?” 林晏如有些好奇。她看那郎君虽然年纪要比冬青大些,但估摸着也大不了多少。 这样年纪的郎君不可能到了现在都还没结亲,而且看那长相,也是个招桃花的。虽说玉茗是被休弃的(即便她知道是和离)吧,但各方面条件也不差啊,可不能找个那样看着便不着家的附夫君吧。 “你说周大官人啊,”林玉茗其实还陷在刚刚看到周禹宁笑开时,她竟在想若是那夜的赵珩,也那般笑出来会是什么模样。 是否也会有周大官人这样夺目的风华?她刚才就是被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而惊在了原地。 抬头看向如姨,对方好像还在等着她回话。林玉茗将心思压了下去,方才笑着接道, “他是周轩的父亲。” “……啊?”这下倒是轮到林晏如愣住了。 好在她很快回过神来,也放下了心里一时的担忧。想必玉茗不会对一个长辈起心思的。 第一零二章 就怕你受不住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让各位久等了。我们这便开饭吧!” 林玉茗看着邓丞和邵冬青,将之前做好的长桌抬了出来,放到了院中。自家的几个小子,也都忙不迭地在搬凳子和椅子,她深感欣慰。 “委屈大家挤一挤了。不用那么繁文缛节,大家随便坐。”林玉茗招呼着众人坐了下来,便端着手中的陶壶,和敞口的木杯走到桌边。 幸好木杯之前订做得挺多的,否则可能还不够这么多人用呢。陶壶是按照现代的水壶样式做的,敞口的木杯则是普通的玻璃敞口杯,形状都很流畅美观。 林玉茗还让木匠刻上了一些几何样式的图案,太复杂的花钱花时间,这种新颖又好弄,师傅也很轻松。 将装了满满一大壶冰镇酸梅汁的陶壶放到桌上,林玉茗眼看着老大将杯子依次分到了每个人的面前。 她的眼中盛满了笑意,“夏至到了,天气越来越热。请大家喝一杯冰镇的酸梅汤,愿这个夏天不再炎热。” “这也是我‘林氏螺蛳粉’即将登场的新饮品,各位可是第一批尝鲜的哦!” 说着依次给每个人倒上了酸梅汁。 走过赵珩身边的时候,林玉茗终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你这脸色怎么比我这酸梅汤还要透心凉呢!” “……”赵珩捏了捏杯子。 周禹宁再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自家儿子这“珩兄”,还真是被人家拿捏得死死的,说林小娘子被赵珩休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说不定赵珩是被林小娘子休了的呢? 周禹宁用扇子遮住了嘴角的笑意。倒也不是不可能。 余楼举杯尝了尝,“这是乌梅浆吧?” 林玉茗眨眨眼,原来古代有这个啊。不过倒也是,古人的智慧可是不容小觑的。 “那余楼主觉得我这酸梅汤,比之你知道的乌梅浆,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颜色更为透亮,像是琥珀的色泽。口感似乎也更为清爽……透心凉?透心凉!哈哈哈,好词!”余楼抿了一口,“也许是加了冰块的缘故……这东西一般人家可吃不起,成本有些高。林小娘子不会是要将冰镇过的,拿到集市上去卖吧?” “那可有些得不偿失了。”余楼紧接着摇了摇头。 林玉茗抿唇一笑,“当然不会。我会事先做好酸梅汤,再放到井里冰镇,也一样能达到透心凉的效果!”干脆这个就作为广告词了,对不住了雪碧! 见大家先后喝了起来,林玉茗叫上二丫和自家徒儿,便去灶房端了今晚的主食出来。 “俗话说冬至饺子夏至面,今日小女子也没想免俗,便为大家做了三道面食。一为甘菊冷淘,二为鸡丝凉面,最后一份则是豆角焖面。” 林玉茗用竹制的几张笸箩铺了荷叶,将面条铺在荷叶上,招呼大家喜欢那种可以自己挑。 “甘菊冷淘?娘,什么是甘菊冷淘啊?”老三好奇地尝了一筷子那青翠的面条,“哇!好清凉!” 林玉茗望向身旁的徒弟,看着对方跃跃欲试的样子,有些好笑,“三儿,让你小珪哥哥给你讲,好不好?” 老三眨了眨眼,“也好!” 余小珪当即便清了清嗓子:“冷淘,一般是指面条下锅煮熟后,捞起来再过一遍凉水的面。而甘菊冷淘是指在和面的时候,将甘菊苗捣的汁,和入面粉中制成的面条。至于为什么是甘菊苗,主要是为了清热降暑。” 林玉茗点点头,又补充道,“据说这冷淘是某个朝代的宫廷御膳,类似的还有槐叶冷淘、银丝冷淘等等,不过这个时节,食用甘菊苗最合时宜。” “这鸡丝凉面可是蜀地吃食?”周禹宁尝了一筷子小菜最多的。这段时间在陆府品尝了不少的西蜀佳肴,知晓那边老百姓的口味好食辛辣。 这道小小的鸡丝凉面上也放了些秦椒丝,虽然辛味本身不是很重,但对于龙溪县的人来说,可能略有些味重了,不过加上了黄瓜丝,又显得非常清爽。 “不枉周大官人在陆府,吃了我做的不少西蜀美食啊。”林玉茗点点头,却又摇了摇,“不过给大家端来的鸡丝凉面,还不算地道,” 林玉茗朝二丫努了努嘴,二丫蹬蹬蹬地就跑进了灶房,又很快端着小罐子出来了。 接过那陶瓷小罐,林玉茗打开盖子,用勺子舀了一大勺红油,浇在了自己那盘鸡丝凉面上。 众人都有些微愣,鉴于大都知道林小娘子(玉茗)好食辣,但也很少见到对方这罐油汁。以往他们只是在林玉茗做的不少菜上,会发现秦椒和姜的出现次数最多。 赵珩尤其觉得不可思议,以往林氏喜好清淡之物,没见过像今日这般味重的。 林玉茗在众人的围观之下,将鸡丝凉面拌了拌,这才挑了一筷子。很快满足地又连吃了几大口。 众人没想到她竟吃得这么香,也情不自禁地挑起了盘中的面条,品尝了起来。 周禹宁用扇子敲了敲桌子,林玉茗闻声望过去。 就见周大官人轻笑一声,“林小娘子,你那罐油汁可否让周某浇上些许?” “就怕你受不住,”林玉茗边说着边端了陶瓷罐子过去,用勺子亲自给周大官人舀了一勺。但只浇了一半,就准备起身。 “等等,”周禹宁突然用扇子轻敲了下林玉茗的小臂。 “……”林玉茗倒觉得没什么,反倒是坐在自家亲爹旁边的周轩很无语。他第一时间就将身子往前倾了倾,试图挡住珩兄的眼神。心中却在咆哮,他爹这是在干什么! “将剩下半勺也都浇上来吧!”周禹宁将剩下的半句话说完。 周轩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自己太多疑了。他爹一向就是如此,想来在林家也一时半刻改不过来。 林玉茗眼中惊疑不定,“周大官人,我这油辣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啊。你若是等下嘴巴肿了,破了相了……倒也无妨,陆叔在这里呢,”说着林玉茗就将剩下的半勺辣子,全部浇在了周禹宁的盘子里。 周禹宁:…… 他怎么总有种林小娘子是在幸灾乐祸的错觉呢。 搅拌了一下,周禹宁尝了一口。立时被嘴里火辣辣的感觉,刺激得脑袋都开始发胀,可是又觉得味道非常爽,是一种和刚刚的清凉爽口不一样的味道。就仿佛是嘴中越辛辣,越感觉到这面条有了滋味。 他的吃饭姿势也非常潇洒,以至于桌上不少人都看向了他。用林玉茗的话来说,就是赏心悦目。 可惜林玉茗走回去坐下没两分钟,就看到周大官人的嘴巴迅速肿了起来。 周轩自然也看到了。他立时凑到自家爹的面前悄声说了句,“爹,快别吃了,你嘴肿了!” 周禹宁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立时放下了筷子,撑开了桌沿的扇子,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这一套行云流水,异常迅速。 林玉茗乐也乐完了,还是去灶房倒了一杯蜂蜜百合饮出来。 将之放到周禹宁的面前,“蜂蜜解辛味的。” 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免得周大官人尴尬,林玉茗将今晚的小食依次端了上来。 “这个是芦荟鸡丁,有排毒养颜之功效,毕竟芦荟被称之为‘万能良药’,这算是一道药膳吧。” “这个是蒲丝饼吧!”余楼见林小娘子又端来了一篮子薄饼,忍不住出声问道,脸上还有一丝怀念的神色。 林玉茗笑笑,“这个是越州府的吃食,想来余楼主很有感触吧!” 某周姓作家曾在《瓠子汤》一文中,介绍了甜食“蒲丝饼”的做法,越州府一带不论贫富,都要在夏至日祭其祖,俗称“做夏至”,而蒲丝饼便是一道特殊的供品。余楼主和陆县令夫妇是青梅竹马,想来对杭越之地的吃食更为津道。 “余某幼时,阿奶常做这个给我吃。”余楼先取了一张,放到桌上。 向众人告声惹,然后转身遥拜家乡方向。完了才重新取了一张,咬一口大呼味道极好, “薄而焦脆,馨香鲜美。林小娘子竟连这等小食都知晓,并且还做得如此地道,余某当真佩服至极。” 说着还看了看自己儿子,深觉自己让小珪拜在林氏门下是对的。 “其实我也是无意。最近如姨家的瓠瓜熟了,想着做点吃的。便有了这道面食,还有一道汤品,正在晾温。” “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确实是食瓠子的好时节啊。”周禹宁也忍不住摇头晃脑起来。 林玉茗看看他,虽然周大官人还是半遮着扇子,好在对方脸上细细的汗已经没了。可见蜂蜜水起效了。 “这一道是豌豆凉粉,这盘是凉拌苋菜。味道嘛,略微有些辛辣。不过我考虑到各位可能不擅食辣,所以两样只加了两滴我那油辣子。大家可以放心食用。” 众人尝了尝,觉得味道甚是爽口。今晚的吃食似乎都以爽口消暑为主。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今日是夏至嘛。 “最后这一道就是苦瓜酿肉了。苦瓜性凉,脾胃虚寒者就不宜食用了。” 林玉茗最后端上来的这两盘苦瓜酿肉,个个瓜脆肉红,甚是可口的样子,引得众人再次食指大动。 “入口鲜香软润,苦味也很淡,确乃夏日的一道佳品。”这肯定就是余楼主的品评了。 众人约莫七分饱的时候,林玉茗端上了最后一道汤品。简简单单的瓠子汤,消除了众人口中刚刚吃完面条的胀塞之感。 “其实,我还准备了一道饮品,就是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肚子尝了?” 林玉茗清咳一声。 第一零三章 条件任你开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怎会没有?”余楼的眼睛亮了。 想来能被林小娘子作为压轴登场的水,必定非同小可。 “余楼主,你也太捧场了!”林玉茗噗嗤一声就乐了。 “非是余某捧场,实在是林小娘子的手艺超凡却不脱俗,既能做出如开水白菜那等高雅的菜品,又能做蒲丝饼这样的坊间小吃。不得不令余某佩服至极。”余楼真心实意地拱手叹道。 林玉茗脸有些微红,似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般,“余楼主你再这样夸下去,我就不好意思待了。” 说完转身就去了灶房,余小珪也跟着进去了。 “爹爹?爹爹!”老三扯了扯赵珩的胳膊,赵珩这才回过神来。他当然没注意到,刚刚周轩捅自家三子的手。 而周轩则偷笑一声。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知道珩兄,何时才能发现自己的心意。 很快林玉茗端着另一只陶壶走了出来,余小珪也跟着端了一碟瓷碗,将之放到每个人的面前。林玉茗随后一一倒上陶壶里的水。 “娘,好漂亮啊!”小六坐在林晏如和陆安的中间,晃着小腿望了望手中的瓷碗。轻轻抿了一口,很快一口气全喝光了,“好喝好喝好喝!林姨奶,我还要!” 说着便对林晏如眨巴眨巴眼睛。他知道,娘亲肯定不会让他多喝的,只有找林姨奶了。 林晏如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自己尝了一口,也是甚为惊奇。 “玉茗啊,我也觉得这味道,比之酸梅汤更合我胃口。” 林玉茗偏头笑道,“如姨你能喜欢就好了。” “这个可是杨梅水?”周禹宁也浅尝了一口,“确实比之酸梅汤,更令人气舒神爽。倒不是说酸梅汤不好,” 余楼也赞叹不已,“色如玛瑙,赤红清冽,抿一口清凉沁脾。好一碗杨梅水!” “我这个叫杨梅渴水,”林玉茗正走到邓丞旁边,闻声笑道。 “为何要叫做渴水?是有什么典故吗?”余楼不解。这种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那倒没有。只不过古有望梅止渴,今有杨梅渴水,岂不相得益彰。”林玉茗眨眨眼。 渴水是元代的一种解渴的果子露类饮料。这个时空目前来看没有元朝,故而她托了个词。 “好,好,好名字!”余楼再次赞道,“林小娘子可是也要将杨梅渴水,放到你的摊子里售卖?” 林玉茗点点头,“我特意做了这两道饮品,就是想问问诸位的意见。虽说我本人更爱这道杨梅渴水,但只可惜杨梅是时令果子,马上就要下季了。真要卖也只能做一段时间,之后还是要将酸梅汤,提为常规的饮品出售。” “这倒也是,杨梅的季节一般也就是这个时节,再过一段时间就没了。再加上这种果子不易保存,若不是本县正好有产杨梅的地界,想来林小娘子要做这碗渴水,可得费上不少功夫。”余楼点点头。 这话确实是,林玉茗也是在集市上逛多了,才知道龙溪县监管的浮宫镇,是盛产杨梅的地方。而且浮宫镇比玉溪村还更靠近县城一些,倒是为她之后计划做杨梅渴水省了不少功夫。 等到众人相继告辞准备离去时,余楼倒是和儿子留了下来。 林玉茗与徒弟、二丫、如姨,一起将桌上的碗筷都撤下去后,便净了手出来。 “余楼主,我看你是有事要跟我说吧?” 余楼看了看院子里的人,陆大夫下桌后就去了躺椅上养神呢,而那位赵小郎君将桌子搬到了屋里后,似乎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林玉茗看着对方略有疑惑的眼神,想着自己其实也并没怎么介绍今日的来客。 “赵珩是我几个儿子们的爹。” “余某猜到了。”余楼点点头,“我是想跟林小娘子谈点生意上的事。” “余楼主还是想请我,去望湖楼当总厨?”林玉茗引着余楼走到石桌边坐下,笑着问道。 她还记得第一次和余楼见面的时候,对方就当着陆县令的面,邀请她去望湖楼掌勺来着,还把陆县令惹恼了。虽然后来才知道余楼主和陆县令关系匪浅。 “若是林小娘子没有收我家小珪为徒的话,说不定余某还有这个打算。不过现在我倒是有了另一个想法,不知林小娘子有没有意?” “余楼主请讲。”林玉茗还是想先听听看。 “余某想问问林小娘子,有没有意来我望湖楼做一下教习,就是给我望湖楼的厨子指点一二,把把关之类的。并不需要像教小珪那样,就,类似于指导丁师傅那种,”余楼咳嗽了一声。之前他有听小珪讲过,林小娘子在陆府后厨的事。 好在林玉茗并不介意,反而思考了一番,“就是想请我做望湖楼的顾问,是吧?” “顾问是?” “就类似于余楼主说的这种形式。我只负责提供咨询答疑解惑,以及像你所说的把把关那种,但并不负责教授他们厨艺。”林玉茗稍微解释了一下。 “对对对,就是这种。”余楼从善如流,“那请问林小娘子是否有意,到我望湖楼做这个顾问呢?” “条件任你开。”余楼又补充了一句。 他之所以向林玉茗开这个口,就是他知道,林小娘子在陆府大放光彩的事情,肯定很快就会被人传出去。到时候指不定有多少酒楼饭庄,踏破了林家的门槛来请对方呢,与其让他人捷足先登,不如他近水楼台先得月。 即便林玉茗在望湖楼什么都不做,也好过林小娘子去了别的酒楼……于情于理,他都不想和林小娘子成为竞争对手。 当然,最重要的是,即便林玉茗的事没有被人传出去,他也是要主动传出去的,这可是给望湖楼扬名的好机会。不过,这一切都要在林小娘子答应了他的请求之后,才会去做。 林玉茗摇摇头,“余楼主,恕我恐无法胜任。” 余楼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拒绝了他。他本以为无论是他开的条件,还是林小娘子和他儿子的关系,对方都不可能这么干脆地拒绝。 他叹了口气,“林小娘子,说句实话,余某不想和你在生意场上对上。即便我们望湖楼,做的不全是酒楼的生意。” 林玉茗笑笑,“余楼主,将来我不知道,但至少目前我不打算接受你的邀请。至于理由,我可以先告诉你。” “敢问?”余楼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目前虽然还没有行动,不过我有打算,之后会在县城里开一家饭庄。当然了,至于卖什么吃食,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但余楼主你也不必沮丧,我也并不想和你成为生意场上的对手。小珪也是我的徒弟,我当然也会为他考虑。所以,我可以出售一些菜谱,只要余楼主愿意买断,我愿把它们都写下来。” “之后你是要拿去做望湖楼的压轴菜,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不会再管。我往后也不会再做这些菜。当然,这些条约我们都可以写进书契里,你起草一份即可。到时候我们双方签字画押就好。” 余楼当即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自从在陆府品尝了林小娘子,给特使做的那些菜品后,他就对自家的厨子唉声叹气起来。原先他以为自己招来的厨子,已经是整个府城最好的厨子之一了,没想到在对方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 “林小娘子,余某觉得你这有些太慷慨了。谁都知道,菜谱可是每个厨子的身家性命,轻易是不会示人的。你要卖给我望湖楼,而且往后还不会再做,这是否有些,” “所以我也不卖多了,就五道。你从我在陆府做的菜里,除了开水白菜,你先任选三道菜,我回头再加两道,一并把菜谱写下来,然后由你买断。往后那五道菜就和我林玉茗无关,余楼主觉得如何?”林玉茗将手掌比了比。 之所以让余楼主只选三道,实在是之前做的菜毕竟有些是有时令性的,过了这个季节要是食材没了,也无法再做。所以她让对方选三道出来,之后再由她另外选三道别的季节特供的菜品,这样也对得起她徒弟了。 余楼当即一拍大腿,“好,林小娘子竟是如此爽快之人。成交。” “那余楼主可以好好想想,要哪三道菜。想好了来我摊子上找我便是。” “好。余某定要好好想想。”余楼点点头,却见林玉茗已经站了起来。 “林小娘子,等等,” “还有何事?余楼主,我还要进去洗碗呢,”林玉茗有些不解。 “林小娘子,你还未告知余某,这五道菜谱是怎么个买断法?例如要多少银钱之类的。” 林玉茗摆摆手,“余楼主,你看着办吧。” “这,”余楼还待再问,林玉茗已经转身进灶房了。 他摇摇头,好像林小娘子并不在意究竟能卖多少钱啊。也是,对方既然都这么说了,就一定会卖给他,连跟他讲价什么的都省了。 他可不认为林小娘子是什么乐善好施之辈。既然对方能将小小的林氏螺蛳粉摊做得那么红火,应该也对做生意手到擒来吧。如今竟能慷慨地将五道菜谱,说卖就卖给他,也许真的是看在小珪的面子上。 我也不能做那,全然唯利是图之人不是。余楼当即就下了决定。 第一零四章 我可以付你工钱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吃早饭的时候,林玉茗走到灶房门口,赵珩正一个人蹲在檐下喝粥。自从前天早上发了火后,赵珩这两日都是一早去了林子里练刀,也不耽误到点吃饭了。 她伸手敲敲木质的门框,“什么时候回军营?今天早上吗?”对方已经在她这里待了三天了,今天是第四天。赵珩的旬假应该不至于这么长吧? “什么事?”赵珩转头望过来。 “今天有陆叔如姨照顾儿子们,你要是有空的话,陪我去趟浮宫镇。”林玉茗昨晚写好了计划表,准备先去和浮宫镇的果农直接谈谈,兴许能谈个不错的价格。当然了,主要还是想看看那边杨梅的品质。 见对方未应声。林玉茗清咳一声,“我可以付你工钱。” “……”林氏这是把他当什么人了。 “总不能一直让你白帮忙。邓丞哥给我做工,我都是付了工钱的。你也一样,我按天给你算。” “不需要。就当是我的宿资和饭钱好了。”赵珩转回头去。几下将碗里的粥喝完,便起了身将碗筷拿进灶房去。 走过林玉茗的面前时,丢下一句,“我一会儿陪你去。” 虽然声音很轻,但林玉茗还是听到了。 她迅速鞠了躬,“谢啦,赵郎!” 送走了邓丞哥和二丫,林玉茗将儿子们再送到如姨那里,便坐了赵珩的马去浮宫镇。 “你认识路吗?”林玉茗在马后大声喊道。 她觉得赵珩骑马骑得飞快,仿佛很熟一般。 然而赵珩依旧没回她。 她只好抓紧对方的衣服,免得摔下去。不过奇怪的是,赵珩早上答应了她后,竟然去浴房里换了衣服。把那晚穿过一次的交领衫,又再穿上了。 不过这回,赵珩在里面配了一件苎麻的白色内衫,还把头发扎了起来,林玉茗看到的时候倒只觉得清爽了许多,也不像那晚那样性感了。 她暗自叹口气。不想承认自己在遗憾什么。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马速渐渐慢了下来。赵珩在前头突然出声问了她一句, “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林玉茗头歪过去看他。 却见赵珩也没回她,似乎只是朝右边的山上望了几眼,很快就面向了前方。 “抓稳了。” “哦。”林玉茗依言抓紧了他的腰。 又骑了一会儿,赵珩就将马勒住了。 林玉茗侧头望去。赵珩将马停在了一处牌楼前面,那上面正中写着“浮宫镇”三字。 林玉茗倒不禁有些惊讶起来。这小小的一个镇子,竟有这般气派的牌楼。 那牌匾竟是祥龙样式,上面还书着“敕建”的字样。只是看上去有些旧了,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尽管柱子还打扫得比较干净。 “去哪?”赵珩偏头问她。 “先进镇子。等下看到路上有人,看着年纪比较大还和善的那种,你便停下来,我去问路。” 林玉茗吩咐完,赵珩就载着她进了镇子。 走了有一段路,发现田间地头还是有不少人在劳作的。赵珩随便停在了一处田边,里面有个看上去很和善的老人。 林玉茗跳下来。走了过去。 赵珩只见林玉茗微笑着耐着性子,跟那个老人说了好半天,临了还从身上的布袋里掏了几枚铜钱,放到老人的手中,这才走了回来。 “往哪走?”赵珩边说着边将她拉上了马。 “一直往前走,遇到村口那颗很大的杨梅树,就往右拐,山脚下的那户人家就是了。说是他们家种杨梅种得最好。” 赵珩驾马前去。很快就到了。 从马上跳下来,林玉茗上前摇了摇门环。 “你好!你好!屋里有人吗?岳夫人在吗?梅大娘子在吗?” 唤了好半天,才看到有人从侧面那个屋子里走了出来。 是个约莫三十五左右的大娘子,对方将手中的木盆放了下来,似乎是刚晾完衣服的样子。又在裙子上擦了擦手,这才来开门。 “这位小娘子,我就是岳夫人,也是梅大娘子。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玉茗笑着往屋里望了望,“岳夫人,我来是想跟你和你家当家的,谈谈杨梅的生意。不知道夫人能否请我进去坐坐?” “我家当家的一早去了县城,这会儿还没回来呢。”梅大娘子歉意地看了眼林玉茗。 “那小娘子不介意的话,便进来坐会儿吧。”对方又让开了。林玉茗以及赵珩前后脚走了进来。 “小娘子想要订购我家的杨梅,做那甚么杨梅渴水?”梅大娘子有些听不明白这个话的意思,“什么,什么是杨梅渴水?” “恕妾身听不太懂呢,”梅大娘子有些尴尬地笑笑。 “我看大娘子约莫有三十多了吧,不知家中小郎今岁几何,可是在家,还是已经送去学堂了?” “我今年三十有四了。家中有三个小郎一个小娘,小郎们在山上照顾果子哩,小娘已经嫁人了。”梅大娘子局促地搓了搓裙角。 家里很少有来像林玉茗这样体面的人,跟着的那个郎君看上去也一表人才,应该都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她也就没怀疑,照实说了。 “往常你家当家的,一般什么时辰回来啊?”林玉茗本想着若是梅大娘子的儿子在的话,她可以跟她儿子先谈谈。怎么看这梅大娘子,都不像是能听懂她生意的人。 “你说当家的啊?恐要酉时末方得回来。”梅大娘子仔细回忆了下。 “怎地要那么晚?” “林小娘子,你可能不晓得。”梅大娘子说道这个,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自从咱们浮宫镇的杨梅,不再作为朝廷贡品后,这年年到了杨梅季,是越来越不好卖了。似乎有钱的人家更爱吃那甚么荔枝,老百姓则比较爱买桃子、李子、杏子一类的果子。” “唉,村里不少人已经放弃种杨梅了,没盼头啊。可我家当家的他,仍旧每日赶了牛车去集市上卖,即便蹲一天才能卖个半车左右。卖不完的只能拿回来,我们自己吃。” “可哪有人,能坚持天天吃杨梅的啊!”梅大娘子说着似乎有些作呕一般,捂了捂嘴,到底还是忍住了。 “杨梅确实不宜多吃。不过我就很爱吃杨梅啊。”荔枝和杨梅都很好吃,林玉茗在心下悄悄说道。不过荔枝水可一点不好喝。 “梅大娘子,不知道我能不能去你家种植杨梅的地方看看吗?” “当然可以,我这就带你们去。” “不用不用,你跟我说说在什么地方,我自行去看便是,你家小郎不是守着嘛。”林玉茗站起来,“梅大娘子还有活计要忙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梅大娘子说着便到院子里,给林玉茗和赵珩指了指路,两人随后就告辞上山了。 第一零五章 风水轮流转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赵珩的马儿踏着步子往前走。这里已经是梅大娘子说的她家的杨梅地了。 山路微润,夜里应是下过雨。林玉茗已经能望见两旁的杨梅树上,那红得发黑的果子了。 她正准备叫赵珩停下来,就听到前面有个少年吼了声,“你们是哪里来的人?来这里干嘛?” 赵珩还没说话,林玉茗抢先问道,“请问这位小郎君,可是山下岳家的孩子?” “岳家,哪个岳家?山下可有好几户岳家。”那小郎很快打了个呼哨,便走上前来。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这里可不是出镇的路,” 林玉茗跳下马来。 “我说的便是岳杨生岳家。” “你找我们有事吗?我爹去县城了,我娘在家中。” “我想来尝尝你家的杨梅啊。” 这时从林中又跑出了两个小郎,看着年纪要比眼前这个稍小些。 见对面似懂非懂的样子,林玉茗笑着补充, “我本想找你们爹爹谈点生意,可惜没见着他。但既然来了,又不想白跑一趟,听说你们岳家的杨梅,在浮宫镇种得最好,色泽红润,个大汁多味道也甜,便打算顺道来山上尝尝再走。” “生意?”三个少年互相望了望,皆是有些不明白。这年头什么生意会找上他们家,总不至于是杨梅的生意吧。 “对呀,我想每日从你家采摘新鲜的杨梅,直接运到县城里我的摊子上。就不知道你们爹爹愿不愿意了。” “你要买我们家的杨梅?而且还是每天都要?!”岳家老三首先有些愣了,他好奇地多看了几眼林玉茗。对方穿着也不似一般娘子,难道是县城里爱吃杨梅的人家?可怎么又说是送到“摊子上”呢? “对啊。我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我想先尝尝你家的杨梅,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吃!”林玉茗点点头。 “那当然是真的啦。我家种出的杨梅,在前朝可是作为贡品的。”岳家老二拍了拍胸脯,“既然这位小娘子是来跟我们家谈生意的,便让你尝尝又何妨。” 反正每天也卖不完。三兄弟互相对视一眼。 随即便引着林赵二人往前走去,在一棵放着木钩和篮子的树下停了下来。 “这是今晨爹爹和我们摘杨梅的地方,这几日这片的杨梅最好吃。姐姐怎么称呼?”三人中的兄长,也就是最先挡在路上的那个少年站了出来,跟林玉茗介绍道。 林玉茗点点头,杨梅不宜保存,更何况是在古代。想必是每日凌晨摘好了,再运到集市上去卖的吧。 “我姓林,你们叫我林姐姐,或者林小娘子都可以。这位是,”林玉茗看了眼赵珩,“他是我的马夫,姓赵。” 赵珩:…… 很好,从弟弟直接变成了马夫。赵珩的眼神立刻就冷了下去。 不过显然林玉茗压根就不管他作何反应,径直用那木钩勾了一支杨梅枝下来,摘了一颗,就准备往嘴里喂。 “别——”“等等,”赵珩和几个小郎,同时出声制止了她。 “怎么?”林玉茗不解。 “额,林姐姐,这样直接吃不太好。”岳大委婉地解释。 林玉茗看向赵珩,她知道孩子们是提醒她,刚摘下来的杨梅里,可能有小白肉肉,但赵珩出声是干嘛。 “里面可能会有虫子。”赵珩沉声。 “哟你居然知道这个。”林玉茗乐了。 “你别把我看得这么无知好嘛!”赵珩冷哼一声。 林玉茗耸耸肩,“怎么可能,我家马夫可是上过龙溪书院的。” “……”赵珩简直懒得理这女人了,牵着马就去了一旁。 “龙溪书院?这位赵哥哥,竟然在龙溪书院读过书?”岳大惊讶了。 “怎么?”林玉茗不解地看看岳家大郎,又看看赵珩。 “林姐姐你不知道吗?龙溪书院就在咱们浮宫镇的东边,那前面的龙踞山下。听说那个书院可难考了,想要成为那里的学子,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呢。”岳大兴奋地跟林玉茗说了起来。 林玉茗这下似乎便明白,赵珩之前为什么在途中停了下来了。她不识路,赵珩骑马骑得又那么快,她竟不知道,浮宫镇就在龙溪书院附近。怪道赵珩早上还换了衣裳呢,恐是怕途中遇到自己当年的老师吧? 林玉茗边听着岳家大郎给她讲龙溪书院的事儿,边摘了几颗杨梅就直接吃了起来。 小白肉肉有什么可怕的,补充蛋白质嘛。再说了,新鲜的杨梅,能看到虫子的情况其实很少的。她就不信她能中奖。 “林姐姐,你真的不怕吃到虫子吗?” “有什么好怕的。这长在杨梅上的虫子,它就是以杨梅为生的,很干净的。就算吃了,也跟我们平常吃肉没什么两样。”林玉茗信誓旦旦,侃侃而谈。 几个小郎渐渐崇拜起她来,除了林姐姐,就属他们爹爹一点也不怕那些虫子了。他们爹爹平常也说,那种虫子是可以吃的,旱年的时候想吃还吃不到呢。 一颗,两颗,三颗……林玉茗吃了好几颗了。浮宫镇的杨梅,啊不,是岳家的杨梅,味道可真不是盖的。 “!啊——!”岳家老三忽然指着林玉茗叫了起来。 林玉茗瞪他一眼。干嘛呢,大惊小怪的。 “虫子!”岳家老三再次喊了出来。 林玉茗手一抖,还未下口的杨梅就掉在了地上。她定睛一看,就看到叶子上钻出了一只小白肉肉。 林玉茗当即吓得连退好几步,边退边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不觉就退到了赵珩面前。 被赵珩一把拉了过来,搂进了怀里。然后扶着她站好。 等林玉茗抚了抚胸口,这才低声在林玉茗耳边说道,“这么快就怕了?” “……” 下山的路上,林玉茗一句话都不想跟赵珩说。捏妈这臭男人,不找机会嘲讽回来,就不舒服了是吧! “喂,”赵珩站住喊她。他们已经走下山了。 林玉茗没停下来。她一肚子闷气还没处发泄呢。 赵珩眼睛里竟有了笑意。还在生他的气啊?他刚刚可是被狠狠踩了一脚。 “林氏,” “林玉茗?” “我错了。对不起。”赵珩忽然软了声气。 没想到林玉茗真就停了下来,只不过回头瞪了他一眼。 真是吃软不吃硬啊。赵珩眯了眯眼。 他走到林玉茗面前,“我载你回城吧。岳家几个小郎,不是说了他们爹爹在哪里摆摊嘛,我们去找找看。” 林玉茗白了他一眼,“你不去龙溪书院了?” “什么?” “衣服都换了,还簪了发。你真的要过书院而不入?你当年的恩师要是晓得了,岂不一番失望?”林玉茗抱了抱胸。 “……会耽误你的事的。”赵珩轻叹口气。其实他还没做好去见山长的准备。 这么些年蜗在玉溪村那一片小小的天地之下,除了一直在翻阅山长当年送他的书,山长教他的功夫却很多年都没有碰。也不知道见了山长,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你不会是怕了吧?”林玉茗好像忽然就明白了赵珩的心境,挑了挑眉,还走到赵珩面前,偏了头从下往上看他。 第一零六章 嘴上说着不要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你说什么?” 一阵天旋地转,林玉茗就被赵珩携了腰,一把抱了起来。双双腾空上了马。 待屁股落到马背上,林玉茗伸手撑了赵珩的胸膛。这狗男人,怎么让她反着坐了? 她扭了扭身子,分外不悦道,“我这样怎么坐?” “靠着我坐。” 赵珩一把揽了她,将她按到自己的胸膛里。 “驾——” 马儿就跑了起来。 “喂!喂喂喂!赵珩你个王八蛋!你做个人好嘛?” “我这样等下,——岂不是要吐死,” 林玉茗一路骂着,但是她的话音都破碎在了风声里。 赵珩面不改色,任她叫个不停却充耳不闻,只管紧紧抱着她。反正不让她掉下去即可。 气死我了,这臭男人明显是趁机报刚刚的仇呢。 林玉茗狠狠翻了个白眼,但她着实不敢乱动。此刻好比坐在副驾驶上,即使气得要死也不能去找开车的麻烦。否则出了车祸,大家一起玩完。 好在并没有持续多久,赵珩就缓了马速。 林玉茗也感觉到了,她从赵珩的胸膛里撑起脸来,往两旁看了看。这条路似乎并不是来时的那条。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林玉茗嘲讽道。 什么时候能把这张嘴给封上就好了。赵珩在心中思索着。 又行了片刻,赵珩勒住了马。 在林玉茗依旧什么准备都没做好的时候,赵珩就揽着她从马上下来了,还很快放开了手,退了几步。 好不容易站稳的林玉茗:×&%¥#@…… 看着林氏那如有实质的杀人似的目光,赵珩眼里不自觉就带上了笑意。他似乎忽然就明白了,林氏是什么样的人。 刀子嘴豆腐心,吃软不吃硬。很好懂不是嘛。 “喝水吗?” “?哈?” “既然不渴,那我们就走吧。” 赵珩说完就牵着马走了。 林玉茗咬了咬牙,还是跟上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她可不敢一个人在这逗留。 好在穿过一片竹林,视野就开阔了。 隔着水塘,林玉茗遥遥看到了,对面门额上那遒劲有力的几个大字:龙溪书院。 大门是关着的,赵珩摇了几下铜环,方才有人拉开了门。林玉茗隔着赵珩,看到好像是位老先生。 “两位是来找人的吗?今日不是休沐日,鄙院不接受临时访客。” “费老,”赵珩一揖到底,半晌方才抬起头来,“晚生赵珩,” “赵珩?”那老先生摸了摸胡子,打量了赵珩几眼。这个名字委实有些耳熟。 “晚生曾给山长扫了几年院子,不知费老可还有印象?” “哦,老夫想起来了。”费老笑了笑,将门拉开了不少,“当年你离开的时候还是个总角小郎,如今一眨眼竟长成弱冠少年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此番你来书院,所为何事?”费老看了看赵珩,又看了眼后面跟着的那名小娘子。 赵珩这个学子当年深受韩山长庇佑,不仅免了他在书院的大部分费用,还允许他打扫山长在半山腰的山庄院子,借此抵扣束脩。当然了,这孩子本身也极为出色,不仅读书读得好,于武学方面也极有天分。山长甚为喜爱,曾亲自教授武艺。 只可惜没过几年这小郎就从书院消失了,之后山长也再没提过。他们这些书院的老人虽然也有过好奇,但终归只是一个小孩子,渐渐地便将这件事忘之脑后了。 “晚生想来拜见山长。”赵珩再次拱手。 费老摸着胡子想了想,“倒是奇了,山长今日还未曾来过书院。想是仍旧还在山庄,你可前去看看。这里只有一条路上山,你应该晓得的,” “多谢费老。晚生稍后再来拜见。”赵珩恭敬道。 “你还记得我这老头子就够了,拜见什么的虚礼就不用了。”费老摆摆手,又眯了眯眼。剩下的话并没有说出口。 等赵珩和那小娘子上马走远了,费老才摸着他的胡子关上了书院的门。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看到一座竹林掩映的院落。 到得门前,林玉茗还没看清,赵珩就站在地上系缰绳了。 等她从马上跳下来,赵珩已经准备敲门了。 谁知这时从院子里传来了孩童的声音,“别敲!别敲!我来开门了!” 由远及近,很快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郎嘻嘻笑道,“你就是赵珩赵师兄吧?” “……” 见赵珩没回答,那小孩噗嗤一声乐了,“师兄,你果然像师父说的那样,生性有些冷淡啊!” “……” 林玉茗在旁边看得乐死了,终于忍不住捂了嘴笑起来。这小鬼真有趣。 “师兄,这位小娘子是谁啊?”那小孩听到林玉茗的声音,这才往后面望了眼。 没等赵珩回答,林玉茗就自顾自地介绍起了自己,“我是你赵师兄的姐姐。” “赵师兄的姐姐是吗?”小孩眨眨眼睛,很快做了个“请”字,“那也就是我的姐姐了。姐姐,师兄,师父在里面等你们呢,快跟我来吧。” “……” “……走啊站在这里干嘛呢?”林玉茗推了把赵珩。 赵珩侧过身子看她一眼。 林玉茗努了努那小鬼的背影,“怎么,又不想进去了?这不太好吧。你那什么师父可在里面等着你呢,” “你不用进去。” “……”我.靠.了,你以为谁稀罕进去似的。 林玉茗真是无了个大语。她当即转身。 听到身后赵珩将院门关上的声音,林玉茗更生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气在哪里,但总觉得自己好像又没什么可气的。毕竟本来也不是她的师父,赵珩现在又和她没什么关系。但就是有一种莫名被过河拆桥的感觉,令人非常不爽。 “姐姐,姐姐——”院子的门再次被拉开,刚刚那小孩又跑了出来。没听到回应,找了半天才在师兄那马背上找到“姐姐”。 “林姐姐!林姐姐!”季玄喊了好半天,林玉茗才从马背上支起身子。 “怎么了?”林玉茗打个哈欠。怎么趴马背上睡着了?此时她还没意识到,这小鬼唤她的姓氏已经变了。 “我师父说想请姐姐进去坐坐。不知姐姐是否愿意?”季玄的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很具有迷惑性。 等见到那位赵珩的师父,林玉茗才觉得有多离谱。 “小娘子,我们之前见过吗?”韩歇眯着眼睛,笑呵呵道。 他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林玉茗却觉得对方似乎很年轻的样子。 而且对方这一副平易近人很好说话的感觉,让她心里不自觉打起了鼓。她记得很清楚玉露之前说的话,“可惜那韩山长是个怪人,怎么都不愿意见我家大人”。 第一零七章 冥冥中自有天定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我们见过吗?呵呵,呵呵,”林玉茗也不由自主打起了哈哈。 赵珩瞪她一眼,却觉得山长和林氏,此时仿佛在另一个层面对视。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山长。 而韩歇很快就提起了别的话题,“小娘子,你喜欢这里吗?” “哪里?这里?您是说龙溪吗,还是指老师您的这个宅院?”林玉茗坐在了刚刚那个叫季玄的小鬼端来的椅子上。 “都可以,”韩歇浑不在意,扇了扇石桌上烹煮的茶。 “龙溪的话,我觉得还挺好的。有这么多有趣的人,”林玉茗不明所以。这位老师难道是什么家乡使者,竟这么关心别人对龙溪县的看法? “也就吃的不太合我口味。”林玉茗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说多了。 等她惊觉过来时,却发现赵珩用一种很陌生的眼光看着她。 刚刚林玉茗浅浅地分析了龙溪县的美食,其实不过是之前她跟县令和唐监院他们说的那些。但此刻在这里说就不对了。 因为这里有个很熟悉“林玉茗”的人,那就是赵珩。 林玉茗心里咯噔一下,这位老先生也太可怕了。她不知不觉就被对方带着走了,还说了些有的没的。说了也就算了,关键是赵珩就在面前。 “我觉得这个院子建得挺好的。”林玉茗尴尬地换了个话题。 “是吗?”韩歇用布巾按着盖子,准备将水倒出来。赵珩想要伸手帮忙,被山长制止了,“老夫自己来就行,又不是老得动不了了。” “喏。”赵珩又坐了回去。 林玉茗看了看两人,似乎互动得很亲近的样子。她咽了咽口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前院里种了不少菊花,看起来就开得很茂盛。不是说菊花是九月份开花的吗?” “老夫种的一部分夏菊,正是五月开花。” “原来如此。”林玉茗点点头,被老先生熟练的泡茶手法吸引了目光。 “小娘子懂茶道吗?”韩歇随口问道,此时他已经倒好了四杯茶。 林玉茗摇摇头,“这个我可不懂。” 这话她是实话实说,茶道看似简单,实则复杂。不,应该说是任何事物都有复杂与浅显的部分。她可以很自信地说她懂厨艺,但茶道她实没怎么接触过。总觉得这是老年人和风雅人的玩意儿,她可是个俗人。 “不懂也不要紧,小娘子愿意尝尝老夫的手艺吗?”韩歇将第一杯茶递给了赵珩,第二杯还未递过去,那叫季玄的孩子已经从石桌边站了起来,弯腰接了过去。 “只怕老师是对牛弹琴。我喝茶和喝水没什么区别,无非是有味道和没有味道。”林玉茗城心诚意地回道。 “无妨。季玄,端给你这位姐姐尝一尝。”韩歇端了最后的一杯,观了观形状。 林玉茗从季玄手中接过那杯茶。看了看老先生的做法,又看看赵珩。 她觉得装也装不出个样子,索性不装了。直接吹了吹,感觉到杯中的茶水似乎变温了些,就抿了口。 除了茶叶的味道,什么滋味也没尝出来。 “好茶!”林玉茗还是很捧场的。 赵珩和季玄:…… 两人又相继看了看他们山长(师父)。 结果韩歇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已经在慢慢地品尝了。闻言倒是点了点头,“小娘子说的是真心话。不错,不错。” 待品完了手中的那杯茶,韩歇方才问道, “老夫听瑀闲说,他有个长子,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了。” “啊?谁?谁是瑀闲?赵珩?”林玉茗明显愣了下。 “对,就是你的‘弟弟’。”韩歇笑眯眯道。这还是刚刚季玄领着珩小子进来的时候,跟他汇报的。说是外面还有个“师兄的姐姐,被师兄无情地关在了门外”。 林玉茗却被这句话闹了个大红脸。面对这样一位看上去年纪不小,又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她这玩笑话似乎显得很幼稚。 林玉茗嗫嚅道,“我倒是没想到,我‘弟弟’竟还取字了。” “是老夫当年给他取的,可惜这小子看起来没怎么用过。小娘子觉得如何?” “先生问我的意见吗?”林玉茗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赵珩,“这个我也不懂。” “不过还挺好听的。就是不知道是哪个yu,哪个xia 了?” “是王字旁的瑀,右边是个大禹的禹。闲就是闲人的闲。”季玄快人快语地回道。 林玉茗若有所思,这个“瑀”估摸着也是一种玉了。和“珩”字都是王字旁唉。 韩歇看着林玉茗的样子,对方似乎真的就在冥想了。他更加觉得有趣了起来,这个小娘子似乎认识这两个字。当年的那个小娘,可不见得能识得这么多字啊。 虽说也有可能是珩小子教人家认字的,可如今又怎会和离了? 不过好在冥冥中自有天定。韩歇便又接着刚才的话道, “老夫在县城中有个学生,如今在教不少官宦人家的小郎识字。若是瑀闲有意,不如便将你的长子,送去他那里。” “山长……这怎么能行?” “先生,这怎么使得?” 赵珩和林玉茗同时惊呼了起来,但赵珩却慢了半拍。 韩歇看了眼季玄,后者很快跑去书房了。 “这有什么。多教一个也是教,先前季玄也是在他那里开蒙的。” 林玉茗当下站了起来,学男子一般作了个揖,“老先生,我听说您是龙溪书院的韩山长。此番为了我家小郎……我侄子的事,竟还亲自过问,这实在让人受宠若惊受之有愧。” 林玉茗再次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好的儿子只能变成“侄子”了。 不,都怪赵珩这厮,竟然抢先说是他的儿子!也忒不要脸了! “珩小子也是刚刚无意中提起的。这等小事,小娘子不必在意。”韩歇挥挥手,让林玉茗坐下。他的眼里带上了笑意,“侄子”两个字他当然听见了。 林玉茗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虽然此刻很像是走后门的感觉,但由于这位大佬看起来太厉害了……毕竟连“陆县令”都不放在眼里,竟然给她儿子介绍启蒙老师,别说还真有点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看看赵珩。对方难得情绪外露,似乎也有些不安之意。 好在季玄很快就拿了笔墨出来,韩歇接过了笔,就着石桌几下写好了一封信。季玄又拿起跑了进去。 “我那个学生叫梅书臣,住在东城龙尾巷,你们回头可带着我的信去寻他。不过呢,我这学生,一向只收有资质的孩子,”韩歇说到这里,倒是笑看了眼赵珩。 第一零八章 姓申的果真是个垃圾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珩小子当年读书还可以,想来你的娃娃应该也不差。” “山长过奖了,瑀闲有愧山长的教诲。”赵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 今日在山庄见到山长,仿佛几年的岁月都没有什么变化。他还是当年那个给山长打扫院子的学子,山长也不过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先生,对他一如既往地亲切宽和。 见到他的第一眼,也不过是和他话了话家常,“珩小子,倒是长高了不少啊。快赶得上老夫当年了。” 随后自然而然地问起了,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前面听起来很平静,仿佛意料之中的感觉;待听说他进了冯家军,方才点了点头,这时他的心才稍稍落了下来。 “好了好了,别整那些虚的。老头子看你们还有事儿要去忙,这就下山去吧。” 说着韩歇便朝屋里喊了声,“季玄,好了吗?送你师兄下山。” 季玄很快跑了出来,将一封封好的书信递到赵珩手中, “师兄,这封信你可揣好了。” “多谢。” 季玄嘟了嘟嘴,“师兄,你来半天了,也没见你喊我一声‘师弟’。” “……” 赵珩仿佛没听见似的,转身就走了。 季玄没想到他师兄不吃这套,脸垮了垮,但还是跟了上去。毕竟师父说了,“送师兄下山”。 然而师兄到了门口,等林小娘子跟出来后,便一把抱了前“嫂子”,利落地上了马。 然后转身对他抱一抱拳,“有劳季小师弟照顾山长了。有空我会再来探望山长的,这便告辞了。” 言罢不等他的回答,就驾马绝尘而去。 季玄:…… 师兄当真是个无情的郎君啊。 唉,等等,师兄刚刚好像叫我“师弟”了唉! 季玄立即朝着已经没影的下山路挥了挥手,“师兄,有空再来玩啊!” 全程被无视的林玉茗:……我为什么总被当作木头人一样抱上抱下? 一直等到了西城门口,赵珩才转头问她,“我抱你?” “滚!” 林玉茗憋了一肚子的气,终于稳稳当当地吐了出来。 然后翻身就下了马。动作依旧干净利落。 进城之后,林玉茗看着赵珩,心里气得不行。但还是不得不上了对方的马。 看来买马车的计划,要提上日程了。 两人在南城集市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就在林玉茗打算先去自己摊子上看看时,附近有个果农跟林玉茗说了情况。 “先头小娘子说的那个岳大郎,一直就在这儿卖他那杨梅呢。按理说那果子价格有点贵,咱老百姓还是比较喜欢买点便宜的果子,带回家解个渴什么的,更何况他那杨梅又过不了夜,难卖得很哪!” 林玉茗耐着性子,听那果农东扯西扯唠了半天,也没说到岳杨生到底去哪了。 看了看果农不时还吆喝一嗓子,“新鲜的桃子唉,来尝尝吧”,这才反应过来。 “叔,给我称一斤桃子吧。你选,脆的就行。” “好嘞。”那大叔很快给林玉茗挑了一斤桃子。 “果篮要么?” 林玉茗点点头,虽然编得很粗糙,好歹不用她用裙子兜水果。 付了钱后,那大叔才跟林玉茗说了情况。 “不知道小娘子有没有听说过,这南城一位姓申的大官人?” 我去,又是那厮。看来上次给他的教训还不够大啊。 赵珩也想起来了。 “就前段时间,这申大官人好像踢到了一块铁板,就是往南那条巷子里的,‘林氏螺蛳粉’摊,被狠狠地教训了一回。加上后来又说什么,京城里有大官要来咱们这小县城,那申大官人就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出来了。我们啊,还以为他真的老实了,” “嘿,没想到他今天就来了。好巧不巧,还遇到了岳大郎。说来也是岳大郎倒霉,中午热了,他怕他那杨梅坏了,就推车往北巷走,想避避光。没想到就撞到了申大官人,” “其实我们觉着啊,是申大官人自己没长眼睛。但大家都不敢吭声,被申大官人缠上了,可有好长一段时间做不好生意的。之后申大官人就说要赔偿,要岳大郎把剩下的杨梅都赔给他。” “那岳大肯定不同意啊,后来那帮人就赶着岳大的牛车出了集市了。之后就没见岳大回来了。” 那大叔边说边叹气,想是能想象得到,那岳大即将遭遇的倒霉事。被抢了杨梅还算好的,要是再被打一顿就惨咯。那帮人,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叔,当时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您还记得吗?”林玉茗赶紧问道。 “就北巷,”话还没说完,林玉茗就跑了过去。 赵珩叹口气,紧跟着上了马也追了上去。 林玉茗没跑几步就感觉到有人,好吧她知道只有赵珩,一把将她抱到了马前。 两人又沿着北巷及其周边好几条街找了找,还问了好些人,终于在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岳杨生。 他的牛车歪斜在一边,人就随意地瘫在地上,靠着墙角,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衣服好像有被撕扯的痕迹,还有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肤,似乎被人狠狠揍过,反正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林玉茗心里暗骂一声,那姓申的果真是个垃圾。这回要不把那垃圾扫进县衙大牢,她就不姓林。 轻轻地走到对方旁边,林玉茗朝着巷子外的赵珩招了招手, “过来,叫你过来,” 赵珩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走了过来。 林玉茗这才蹲下身,对着岳杨生温声唤道,“岳大叔,岳大叔?” “岳大叔?” 连唤了好几声那岳杨生才抬起头来,林玉茗便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灰败之色。 许是已经不知作何反应,岳杨生眼神聚焦了半天,才将目光落到林玉茗身上。 “小娘子,可是在叫小民?” “对。是这样的,”林玉茗简单地说了说自己的来意,还讲了自己已经去过对方家里,也尝过岳家杨梅的事。 岳杨生一听有生意可做,脸上的神色也有些激动了,立马站了起来。却似乎没能站稳,腿部好像疼了一下,于是整个人的脸,都抽着似的疼得扭曲了起来。 赵珩眼疾手快地将对方扶住了。 林玉茗伸出的手凝在半空中。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将手收了回来。倒是脸上带上了些许笑意。 “岳大叔,看你好像受了伤。这样吧,我送您先去看看大夫。” “不不不,不用了,”岳杨生连连摆手,似乎很抗拒的样子。 林玉茗正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停下了。她笑着点头,“那好,就让我的弟弟先把你扶上牛车吧。” “赵珩,帮忙把岳大叔扶上牛车。你来赶牛车,我来牵你的马。” 边说着边去捡了赵珩那马的缰绳。 第一零九章 你肯定不行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赵珩将岳杨生扶到了车板边,看着上面被打烂的杨梅,眼神一暗。他伸手将烂掉的杨梅和叶子都扫向了一边,再把下面湿的垫布揭起了一块,这才将岳杨生扶了上去。 嘴里还嘱咐了一声,“岳大叔,你坐稳了。” 岳杨生还是有些恹恹地,嘴里无意识地回了一句,“恩。” 林玉茗已经牵着马,还摸了摸赵珩那马的脸。这马可真有些温顺。 见赵珩已经坐到了牛车前面,便拉着缰绳往外走。 赵珩却叫住了她,“等等,” “怎么了?”林玉茗转头看过来。 赵珩咳嗽一声,“你上马吧。让它走着的话,还是稳妥的。” “?真的!”林玉茗有些半信半疑。听说古代的战马都是认主的,除非主人死了,一般马是不容易让外人直接上的。万一她上去了被摔了下来,岂不就惨了。 “没事。”赵珩点点头。 林玉茗盯着对方的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下可信度,到底还是半只脚踩上了马镫。 那马就在这时,忽然打了个响鼻。林玉茗吓得立马将脚放了下来。 不期然地,听到了身后的一声轻笑。 林玉茗回头瞪他一眼。 赵珩却已经又恢复了那一如往常的脸色,嘴里倒是喊了声,“白额,跪下来。” “……”林玉茗就眼看着那匹马跪了下来。 心下不禁吐槽,“白鹅”,这是什么鬼名字! 但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林玉茗立马跨了上去。 “白额,起身。”赵珩又喊了一声。那马便乖乖地站了起来。 “你在它耳边指方向,它会跟着你说的走的。”赵珩说完就驾着牛车往巷外而去。 “哦。”林玉茗握着缰绳,趴下去一边摸着马儿的鬃毛,一边轻声唤道,“白鹅,往巷外走。” 那马果然踢踏着走了出去。 林玉茗便指挥着白鹅,往记忆中南城的邵氏药堂走。她记得南城的那家分堂,和当初她在这边赚第一笔银子的地方,济民堂离得不远。 赵珩也跟在后头,不时回头看一眼。好在岳杨生还是听进了他的话,手一直抓着档板。 没过多久,赵珩那马就停在了邵氏药堂南城分堂的门口。 林玉茗攀着马鞍顺利地跳下来,将缰绳交给赵珩,“你在这等我下。我去见见这里的掌柜。”说完就跑了进去。 赵珩的那声“好”哽在了喉咙口。 好在林玉茗很快就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面善的老先生。 林玉茗走到岳杨生面前,又唤了一声岳大叔。 这回岳杨生倒是很快抬起了头。 林玉茗笑着对岳杨生指了指身后的人,“岳大叔,这位是邵氏药堂的掌柜之一,南城的荣掌柜。虽然知道您不想看大夫,但我还是冒昧地带您来了这里。您先听我说完,” “我呢,希望你的伤势早点好,这样咱们的生意也能尽快做起来。要不然你这伤要是一直好不了,恐会耽误了我的生意,说不得我就去找别家了。你也知道,杨梅是时令果子,我这个生意也就赶个好时节,对吧?” “另外,我和邵氏药堂的少东家认识,这诊金和药费都不用你出。当然你放心,也不需要我出。” 邵冬青早就跟林玉茗说了,知道她一般不会在县城里看病,毕竟陆伯父夫妇就挨着她家。但是若是哪天在县城里出了事,千万不要忘了他这个“冬青大哥”。林玉茗也就承了这个情。 “这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岳杨生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一来,他早听说过邵氏药堂是县城最好的药堂,二来,没想到竟能遇到林小娘子这样的好心人,但他觉得有些承不起这个情。 荣掌柜这时倒也出声劝道,“这位岳家大郎,林小娘子和我家少东家的确是朋友。你真的不用顾虑那么多,早些看伤,早些把伤势养好,才不辜负了林小娘子的一片好意,你说是吧?” 林玉茗见岳杨生还是有些局促,只好直接吩咐赵珩,“赵珩,你过来扶着岳大叔,我们现在就进去给他看伤。” 赵珩依言上前扶了岳杨生,对方似乎是默认了,也不再抗拒。一行四人很快进了药堂。 荣掌柜在前引路,赵珩随后扶着岳杨生进了一间诊室。 很快赵珩就出来了,林玉茗便和对方在走廊上等着。 趁着这个功夫,林玉茗凑上去和赵珩悄悄商量, “赵珩,你能暴揍那申钱豹一顿吗?” “……” “算了,我猜也猜得到,你肯定不行。”林玉茗撇撇嘴,她就是开个玩笑罢了。 “你不是可以把对方送进县衙大牢吗?”赵珩垂着眼睛看她。他还记得上回,林玉茗威胁那姓申的时,说的那番“大胤律法”的话。 “这回又没当场抓到他,很难。” 赵珩沉默了。 “而且他和他的那帮人,犯的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关个几天就放出来了。假如他再使点银子的话,说不定当天他就出来了。”林玉茗叹口气,仰头靠在墙上。 赵珩眯了眯眼,林氏竟然连这些门道都知道。 他忽然想起了山长和他说的话,“也许你的感觉是对的。她可能真的不再是以前的林氏了。但她又确实还是那个,与你朝夕相处过的人。”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山长这话的意思。 好在这时,荣掌柜出来了。 林玉茗迎了上去,“荣掌柜,怎么样?岳大叔他没事吧?” 荣掌柜笑着安抚她,“不碍事,全都是外伤。虽然膝盖有些肿胀青紫,但好在只伤及到表面,并没有骨折什么的。李大夫外敷的和内服的药都开了一些,按时吃半个月,就会没事了。不放心的话,到时候让他再来李大夫这里,看看便是。” 赵珩这时已经进去扶岳杨生出来了,听到这话,倒也放下了心。 随即林玉茗跟着荣掌柜到药房取了药,出来后就先给岳杨生上了一些外敷的药。 见对方已无大碍,林玉茗和荣掌柜道了谢,就和赵珩带着他去了悦来客栈。 刚翻身从马上下来,邓丞已经看到她了。如往常一般,随口招呼了声,不过却没看到阿珩。 正想问对方人呢?就见阿珩似乎扶着一个人走了过来,邓丞便站了起来,连声问玉茗“怎么了”。 林玉茗摇摇头,先招呼着赵珩,将岳杨生扶到了一处刚好空下来的位子上,然后转头去烫粉,这才抽空和邓丞讲了来龙去脉。听得邓丞也是气愤不已,“那我们要送他去见官吗?” 林玉茗将食指竖在嘴边,轻轻摇头,“没必要。我会想法子给他一个教训的。” 邓丞点点头,他并不知道玉茗打算做什么,唯有叮嘱一声,“小心不要让自己惹上麻烦。有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我知道的,阿丞哥。”林玉茗笑着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赵珩忽然有些后悔:……他刚才是不是应该答应林玉茗,去揍一顿那姓申的? 不过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并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懊恼不已。他不该忘记顾训的教诲,做任何事前三思而后行,不要给冯家军惹麻烦。 第一一零章 老夫没那么没眼光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岳杨生在集市上卖了这么久的杨梅,哪里不曾听过“林氏螺蛳粉”的大名,只不过他还从没来尝过。 虽说十二文钱也不算贵,但他还是舍不得。一般午间他要么去集市上买两块饼充饥,要么就是在面馆里吃碗五文钱的清水面。 所以当林玉茗将那碗烫好的粉放到他的面前,还跟他说,“随便吃,不够我再烫一碗。要是觉得确实不合口味,我让悦来客栈给你做点别的吃的”时,岳杨生生平第一次,眼里不由自主地滚下了泪来。 他赶紧埋下了头,免得让别人看了笑话。 见岳杨生埋着头,林玉茗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还以为对方是被她的热情弄得下不来,于是轻声解释, “岳大叔,你别怕,我不是什么骗子,就是想跟你做生意。为了让你相信,我林玉茗确实会做吃食,你先尝尝我家的螺蛳粉和腐竹,看看我够不够资格和你做。” 见对方还是低着头,林玉茗玩笑般地补充道,“要是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的,” “不不不,”岳杨生用手抹了一把脸,这才抬起了头来,“小娘子,小民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岳大叔,先不说这个了。咱先吃点东西,吃完了再说。我这到浮宫镇走一趟,别说还真有些饿了。” “好,好,”岳杨生抽了一双筷子,就开始吃起那螺蛳粉来。 林玉茗这时朝着客栈里面叫了声“竹子”,竹子蹬蹬蹬地跑了出来,“林姐姐,可是要点菜?”他知道林小娘子爱吃米饭,一般也不会将螺蛳粉当作主食。 林玉茗笑着点头,“老规矩,来一盘竹笋肉丝,一盘酿豆腐,一盘拍黄瓜,再来一个冬瓜肉圆汤。上四碗米饭,啊不,等等,” 转头就问岳杨生,“岳大叔,吃得惯吗?这螺蛳粉,” 岳杨生已经一筷接着一筷嗦了起来,连声回道,“好吃好吃!” 林玉茗放心了,“那就好。” 又转向赵珩,“和我们一起点菜吃饭吗?” “都行。”赵珩无所谓道。 林玉茗便对竹子接着吩咐,“那就先上四碗米饭。” “好嘞,林姐姐,你稍等!”说完竹子便跑去了后厨。 待众人吃饱喝足后,林玉茗便和岳杨生谈起正事来。 “岳大叔,螺蛳粉您也尝过了,不知你觉得我林玉茗,有没有资格和你做生意呢?” “小娘子折煞小民了,我一个平头老百姓的,懂什么资格不资格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你的。” “那好,既然岳大叔这么爽快,我们就来谈谈采购的价钱吧。” 林玉茗说着便去拿了纸本子,和削过的炭笔过来,与岳大叔谈起了单价和细节。 她边画边写边说,以便让岳杨生更加容易弄懂她的意思。 赵珩坐在一旁,能很清楚地看到林玉茗画的啥写的啥,再对比林玉茗说的,他越发信了山长的话。 大约小半个时辰,林玉茗就跟岳杨生谈好了。这时她才对岳杨生说道, “岳大叔,你受了伤,这段日子就不要到县城里送货了。不知道你家有没有信得过的亲戚,你托对方来送,也是一样的。” 看着岳杨生似乎有些不愿意的样子,林玉茗再次重申了她的观点, “岳大叔,身体最要紧。赚钱是第二位的,身体跨了,多少钱都补不回来的。你看,就算我再爱钱,我每个月也是要让我这摊子,休业六天的。” “今天十三,明天十四,正好我们明天就要休了。”林玉茗扳着指头数了下。 邓丞在炉子前听到这话,也回头附和道,“岳大叔,确实是这样。玉茗她真的很爱惜身体,她觉得如果太拼命了,那赚来的钱就是有得赚没得花,这辈子就白干了。” 岳杨生摸摸脑袋,“小娘子你误会了。我是觉得让别人来送,显得没啥诚意。” “噗,”林玉茗没想到竟是这样,“岳大叔,这有什么诚意不诚意的,只要是你信得过的就行了。” “好,那我就让我二弟给你送来。”见对方都这么说了,岳杨生也不好再坚持。 “这就对了嘛。”林玉茗站起身来,“你坐这歇会儿,我还要和钟掌柜谈点事。等确认了,你到时候就可以把杨梅,直接拉到这悦来客栈。” 岳杨生表示明白,林玉茗便进了客栈去和钟掌柜谈。 为了保持杨梅渴水的新鲜度,她打算就在县城里做好,然后用井水湃了,第二天正好就卖。也省得来回送来送去的,既不易保存,还浪费时间。 何况,浮宫镇在龙溪县的西面,而玉溪村则在龙溪县的东南方。相当于在对角了,路上会消耗很多时间。 钟掌柜一听说林玉茗打算做饮品,还是与他合作,当即就同意了。 “钟掌柜,你不问问我做什么吗?”林玉茗哭笑不得。 “那不是老夫该问的,反正之后你做了我也会知道。如果我不同意,恐怕小娘子就要去寻其他的客栈了,老夫没那么没眼光。” 边说着,钟掌柜就带林玉茗去了后院, “我这里一排屋子,除了放柴火的,就这一间堆着挺多的杂物。这客栈前身也是个酒楼,这屋就是原先那酒楼用作厨房的地方。后来老夫买下了后,就在楼里新修了厨房,便把之前酒楼里的东西,都堆到这里了。” 林玉茗心下惊喜,原先竟是个厨房,那岂不是省了她重新起个灶台的功夫。 “如果小娘子不介意,我这两天就找人先给你腾了出来,到时候你看看能不能做作坊,要是不行的话老夫也不强求,本就是个废弃的屋子,你看如何?” “老夫算算哈,明天十四,你们要歇息,最多后天,我就能让人给你腾出来。” “那就先谢过钟掌柜了。”林玉茗施了一礼,面上不露声色,“等掌柜的腾出来了,我再来和掌柜的谈具体的。” “好说好说。” 林玉茗将事情和钟掌柜谈妥了,便出来跟岳杨生说事。 “三天后,三天后我亲自再去你家,到时候我这里应该准备齐全了。这三天你就在家好好歇歇,不要出摊了。” “唉,好嘞。”刚刚林小娘子给他的价钱是非常公道的,比官府收购的价钱还高些,更何况对方还是大批量的采购。岳杨生觉得很知足了。 之后林玉茗和赵珩,还将岳杨生送去了他那镇子的村民常常聚集的茶摊,又专门雇了一个村里的人将岳杨生好生送回去。结果人家也没要她的钱。 林玉茗暗暗点头,这就是古代以村镇衍生的族群文化了,对内可能有矛盾,但毕竟是一个村的,没有深仇大恨的话,还是会互帮互助的。 “还要去哪?”赵珩将林玉茗拉上马。 “望湖楼。” 申钱豹的事她怎么会忘呢。 第一一一章 我教你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本来林玉茗只是请求见见余小珪的,没想到余楼闻声也跟着出来了。 “余楼主,你这是,”她看着对方的两只熊猫眼,忍了好半天才止住了笑意。 余楼摆摆手,“无妨。林小娘子是有什么事吗?进去坐会儿吧。” “也好,”林玉茗回头看了眼赵珩,她还记得之前见韩山长的事儿,“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这哪行啊,来者是客。赵小郎君也请一道进去喝杯茶吧。”余楼伸手做了个请字。 林玉茗白了赵珩一眼,当先进去了。 看着这两人,余楼倒是觉得有些好笑。林小娘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在使小性子啊。 林玉茗先是讲了约莫两个月前,姓申的来闹事的事,听得余小珪气得瞪大了眼,好在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继续听师父说下去。 那件事余楼之前也有所耳闻。说是南城集市出了一名“随身携带匕首”的悍妇,还说那悍妇“眉横杀气,眼露凶光”,当时余楼听到楼中人的汇报时,虽觉得有些好奇,但也没深究,倒没想到当事人竟然是林小娘子。 林玉茗又将今天发生的事也一并讲了,随后开门见山地道, “我本来是想请小珪帮我这个忙的,不过现在我也不瞒着余楼主了。想来即便是我只跟小珪说了,之后余楼主恐怕也会知道。” “呵呵,”余楼掩饰般地咳嗽一声,“林小娘子是想?” “听说望湖楼和县城里不少铺子,都有生意往来,”林玉茗笑笑,“我是想请你们帮我查查这姓申的住哪,家中到底有些什么关系。不知会否麻烦余楼主?” “这有何难,”余楼当即就同意了,这种事根本就不算什么麻烦事。 “余某这就派人去问问。那男子姓申,常出现在南城是吗?” “对,我记得他好像叫申钱豹。” “好。这就好办了。”余楼将门口的随侍唤进来,低声耳语一番。那随侍领了吩咐,很快就出去了。 “明天应该就知道了。” “那便先谢过余楼主了。”林玉茗微微敛身,“另外,不知道余楼主那三道菜想好没?” “这个,”余楼尴尬地笑笑。他想一晚上了,还是没有选好。 “这样啊,”林玉茗明白了,“那不着急,余楼主可以慢慢想。也没其他事了,我们这便告辞了。” “不再坐会儿吗?”余楼眼看着林小娘子站了起来,便也跟着站起身。 “不了。这两天还要忙杨梅渴水的事呢,”林玉茗看了眼余小珪,将徒儿招过来,摸摸对方的头,“乖徒儿,过几日师父才有空带你。不过摊子上你随时都可以来。” “嗯嗯,我知道师父这几日要忙的事多着呢,就先不打扰师父了。等师父忙完了我再去。”余小珪乖巧地蹭了蹭,便和自家爹爹一道,将师父两人送了出去。 “所以你想好怎么办了吗?”赵珩调转马头,见余氏父子已经进去了,便回头问林玉茗。 “什么怎么办?走,去南城东边的杨柳巷看看,我要定做一些东西。”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你是说申钱豹啊,这个嘛,”林玉茗头支过赵珩胳膊,“就不告诉你!” 赵珩:……逗他很好玩吗? 在南城东边的杨柳巷,林玉茗找到了之前订做木杯的师傅。她将昨晚画好的图纸交给对方。 “杨师傅,又要麻烦你替我做些东西了。” “林小娘子客气了,你又来照顾老夫生意,是老夫的荣幸才对啊。”杨师傅将林玉茗给她的几张图纸一一翻过,眼里依旧满是惊叹。 林小娘子将诸如木桶等需要订做的木具,全都事先画好了图纸,甚至还标注了尺寸大小。这让他这个做了几十年木匠生意的老人,每次看到的时候都忍不住惊叹。 尤其是在知道了对方所从事的行业,和他完全不相干之后,更是心生佩服。可惜了,自己这门手艺也算是个力气活……杨师傅收起了自己曾有的一丝收徒的心思。 “杨师傅,你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现在就跟您说说。” “没有没有。都是非常好做的东西,只是尺寸和老夫平常做的,有些不同罢了。还有,就是这些花样,”老夫倒真是见得不多,和上回那些杯子上的,看起来倒挺像的。 “花样嘛,都是我随手涂的。杨师傅,要是觉得有些花样有什么忌讳,你做的时候直接改了就行。我主要是看中您这的质量,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 “好,好。老夫明白。林小娘子大约什么时候来取货?” “尽快吧,不知道杨师傅最快需要多久?” “我和几个弟子一道赶工的话,三天就能做完。” “那我三天后的下午,也就是十六过来取货,行吗?” “可以。”杨师傅点点头,很快去桌案上写了一张凭条,交给林玉茗。 从杨师傅的木匠铺出来后,赵珩正准备从马上将林玉茗拉上去,林玉茗却径直走到白鹅的前面,摸了摸马儿的鬃毛,仰着头问他, “白鹅是你那军营里分配的吗?” “恩。怎么了?”赵珩看着林玉茗若有所思的样子,心念一动,“你要买马?” “我想买辆马车。赵珩,你会选马吗?” “大致的品种我倒是有数。你说的选马是指挑选好马?” “恩。就是问你懂不懂马?” “谈不上多懂。”赵珩谦虚道。 “这样啊,”林玉茗显然有些失望。 “不过带你买马绰绰有余了。”赵珩望了望前方,留给林玉茗一个高冷的下巴。 “……”这厮这么会装的吗?林玉茗翻个白眼,走到马镫前。 将自己的手递给对方,“拉我。” 赵珩这才将眼神又睇向她,一把将她拉了上来。 “你买马车做什么?你又不会驾马。” “我不会驾马怎么了?我难道还不能雇个人给我驾马吗?”林玉茗挺了挺腰杆,硬气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花钱找个人给我驾马还不行吗。 赵珩冷笑一声,“你是钱多了烫手吗?” “……”好吧,别说林玉茗还真有些舍不得,毕竟现在还不到财大气粗的时候。 “那我跟余林学一下总可以了吧!” “不行。” “为什么?”林玉茗随口问道,很快反应过来,“关你什么事。走,去西城的马市看看。” “我教你。”赵珩抓着缰绳,小腿却没有动。 “我拒绝。”林玉茗不假思索地道,“你走不走?” “你总麻烦人家余家不好,欠的人情太多了,将来恐还不清。” “那我凭什么又要麻烦你?”林玉茗不高兴了,随口反问道。 “呵呵。”赵珩轻声笑了起来,“那现在是谁坐在我的马上?” “……”林玉茗哑口无言。 见对方不说话了,赵珩好声好气地道,“我后天一早回军营,明天教你。若你学不会,再去找你徒弟。” “哦。那好吧。”林玉茗认了。想想确实也是哈,不能仗着自己是余小珪的师父,就一再地请求余家帮忙。别说将来真有可能牵扯不清呢。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儿子。” 赵珩双腿夹向马腹前,低声说了一句。仿佛是说给林玉茗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似的。 第一一二章 敢情我只是被当成马了?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什么?你是说我没资格买马车?” 林玉茗好不容易在马市上,找到一家可以同时购买马和车的地方,却被告知她这样的平头老百姓没资格买。 当下林玉茗那个气得啊。她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了古代阶级的固化,现代可没说买车还要看出身的。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林玉茗才强忍住怒意询问道,“好吧,掌柜的,那请你告诉我,什么样的人,或者怎么样才能买到你这里的马车?” 那掌柜的从柜台后走出来,往外面望了望,这才回身对林玉茗说道, “小娘子,我同你说句实话吧,看你也是诚心买。我这店里的马车都是在官府登记了的,这马匹可不能私下买卖。卖给谁,卖了多少钱,什么时候卖的,都是要在官府造册的。” “你并不是咱们龙溪县人氏,我若是卖给你,到时候查到了可是要被官府罚钱的。”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听你这意思,要么跟官府有些关系,要么本身就住在县城里,才有资格买马车是吗?” “倒也不全是这样,不管是不是住在县城里,都得给监马司送点这个,”那掌柜的捻了捻拇指,“才有资格登记。当然如何你有官府的门道,那就更好办事了。” 好吧。林玉茗总算懂了。就是说,除了官府中人,其他人要想买马,得登记,但并不是谁都能登记的,得送礼。 “我,”林玉茗本想说自己和陆县令有点关系,但随即又住口了。在龙溪县,陆县令就是最大的官。这样的人脉,轻易还是不要拿出来背书得好。 “那我是通过你这里给监马司送点东西呢,还是我自己去?”林玉茗也压低了声音问道。 “小娘子,我可以给你写个监马司的地址,你找过去便是了。不过现在这个时辰,监马司的人应当散值了,你去了也是白去。你要是真的想买马车,就明日一早去监马司见马监主簿,待主簿大人点头了,你便可以来我这买马车了。” “好吧。那一般监马司的那位主簿大人,要收多少这个,才会同意我的登记请求啊?”林玉茗也捻了捻拇指。 “不多,就这个数。二十两。”那掌柜的看林玉茗也是诚心买,倒也好心好意地透了个底。 这么黑?!林玉茗心下讶异。 “唉!”掌柜的摇摇头,可不是嘛。都说他们马市的人暴利,殊不知全都进了监马司和养马署的腰包,“毕竟能买得起马车,养得起马的,又岂是一般人。” 我谢谢您嘞。我还真就是一般人。只不过我赚钱,就是为了生活得更好一点。 看林玉茗拿了地址就准备离开,那掌柜的倒是出声又叫住了她, “小娘子,现下我这铺子还没关门,我看你也确定是要买马车了。要不这样,我可以先领你去后院看看马车样式,也可以挑好马匹。明日等你拿到了主簿大人的文书,便可以来我这里直接领马车走了。” 林玉茗当即点头同意,兴高采烈地就去拉了,一直倚在门框上没吭声的赵珩。 赵珩的胳膊乍一被握住,他当然知道只有林玉茗,也只会是林玉茗,只是他仿佛烫了一下似的,想要抽回来,却又觉得那样太过刻意,便抿了唇不说话。 林玉茗看他一眼,对方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便立即放开了手,也意识到自己高兴过头了,“走吧。” 两人跟着掌柜的到后院挑了车子,也选好了一匹马。有赵珩不时在旁边问两句,那掌柜的便明白了,这小郎君倒是个懂的,便也不敢再从中造次,任林玉茗以正常的价钱,配好了一辆马车。 “没想到我花了十五两买了一辆马车,却要花二十两要这个登记的名额。”林玉茗跟着赵珩走出了这家马行,还是忍不住心下有些愤慨。一想到明天要给那个什么主簿上交二十两,她就觉得肉疼。 “这当官的,真就只会从老百姓身上搜刮钱财啊。” “少说两句。”赵珩将她拉上马。 “这里人多眼杂的。” “哦。”林玉茗住了嘴,当即抱住了赵珩。 “先回去吧。其它的明天再说。”林玉茗的脑袋滑到了赵珩的腰际。 赵珩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头,“好。” 两人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 等到白鹅都出了城,林玉茗方才后知后觉,刚刚赵珩竟然摸了她的头。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全身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但她随即又想到,赵珩选那匹马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揉那马儿的鬃毛的,一时又气愤不已。 敢情我只是被当成马了? 以至于回了南山,赵珩还有些不明所以。这林氏,怎么又莫名其妙地生气了? 女人心,还真是海底针啊。赵珩看着来来回回忙碌,却对他视而不见的林氏,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林玉茗就按照昨日那马行掌柜给的地址,去县城的监马司交了钱,又登了记,便高高兴兴地拿着回执,去取了新买的马车。 “哪,那你教我吧。”林玉茗看着院中已经上好的马车,将缰绳递到赵珩的手上。 “二位要溜溜马是吧?”掌柜的看了看这位小娘子和身边的郎君,昨日他还以为这两位是夫妻呢。 “对啊。你这院子看起来挺大的,能溜吗?” 掌柜的点点头,“无妨,两位随意。只不过,若是等会儿有别的客人来看马的时候,希望两位注意点。” 林玉茗颔首表示明白,那店家便和刚刚替她检查马车的伙计,一道出去了。院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赵珩指了指马车,“我坐右边,你坐左边。现在就开始吧。” 林玉茗嗯一声,转身扶着踏板就坐了上去。赵珩很快坐到了她的旁边。 “其实驾车不难,主要是掌握平衡……”赵珩指挥林玉茗一手握住了缰绳,一手握住了鞭子。 “这些马本身就是驯化过的,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事的。你先打一鞭子,力度要刚刚好,太重马则快,太轻马不走。” 林玉茗依言打了一鞭子。果然很轻的样子,那马意思意思踏了两步,就停下来了。 “……” 好在林玉茗也没太在意,这可是她第一次学驾马。就像前世,谁能刚握住方向盘就会开车了呢。 幸好驾马并不像开车那么复杂。赵珩一步步地教着林玉茗,渐渐地,林玉茗似乎也能领会到要领了。 大半个上午过去,林玉茗就能驾着马简单地跑起来了,虽然跑得不快。 赵珩叮嘱她,刚开始驾马的时候,主要先掌握力度和平衡,若是一昧讲究快,马真的跑起来了,她这小胳膊小腿地,会控制不住的。 林玉茗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一时有些呼吸不畅,她从马车上跳下来,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午时还没到吧,赵珩疑惑。但他还是跟了上去。 随即就看到林玉茗在捋耳边汗湿的发丝。原来是太累了啊。 赵珩情不自禁地将袖中的手帕取出来,递给对方,“你,”正想说要不擦一下汗吧,就想起上回被林玉茗拒绝的事,便打算收起来。 谁知听到声音转回头来的林玉茗已经看到了,顺手就拿了过去,“谢啦。” 那样明媚如花的笑靥,一时晃花了赵珩的眼。 他偏过头去,“不用客气。” 第一一三章 一切小心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吃过午饭,林玉茗又练了一下午。直到赵珩可以不用再坐在她的旁边了,两人才告辞离去。 走在县城里,林玉茗面上虽没什么起伏,但到底有些紧张。幸好赵珩骑着马不时注意着她的动静,倒是令她安心了不少。 要点都告诉了林氏,就看她能掌握多少了。在马行练的,和出来在路上驾车,两者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毕竟在县城的路上,要注意的东西可就多了。一旦脑海中想的,和手的动作不一致,就可能造成马车的失控。 赵珩不时出言安抚林玉茗两句,他看得出来,对方其实是有些不安的。 林玉茗坐得笔直,按照赵珩的提示,时刻注意着两旁的行人和来往车马,手中也一直把握着鞭子的力度,尽力将马速控制在,她目前所能够掌控的那个度下。 好在龙溪县在陆县令的治下,确实还算太平,路上也没什么不顾行人的马车来回奔驰。林玉茗就这样,在赵珩的指示下,驾着马车出了城。 出城之后,赵珩便让她稍稍加快了些马速,毕竟城外并不像城里人那么多,只需要顾忌山路转弯之类的就行。 看着林氏似乎比在县城里,要放松得多的身体,赵珩其实还蛮佩服对方的。毕竟林玉茗才学了一天,就敢一个人驾车了。 到家后,院外果然系着邓丞哥的牛车。每回休假,邓丞哥上午在家帮邓婆婆做些事,下午就会上山帮她干些体力活,例如砍柴什么的。 将马车系在牛车旁边,林玉茗推开门就兴奋地招呼了起来,“阿丞哥,快出来看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啊不,好玩意,也不对……算了算了,你赶紧出来!” 邓丞刚在陪几个侄子下五子棋呢,这是玉茗教他的最简单的棋子玩法。今日玉茗和阿珩出门了,刚下午的时候陆大夫也出诊去了,他到林家了后没多久,陆夫人就带着几个侄子过来了。 此时几个侄子听到声音,率先就冲了出去,很快邓丞就听到院外,传来了侄子们的惊叹声。 他跟着走了出来。便看到他那牛车的旁边,停着一辆高大的马车,车辕都很新的样子。 “玉茗,原来今天你和阿珩去买马车了啊。” 邓丞上前,绕着马车转了一圈,又撩开门帘看了看里面,倒是点了点头。 “看上去还不错。花了多少钱买的?” “十五两银子。”林玉茗说着便又愤愤不平地,将无奈丢了二十两银子的事也说了,末了还捂了捂胸口,“阿丞哥,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知道。”邓丞点点头,“不过,其实你这钱交得还不算多的。” “哈?二十两银子还不多啊?你以为这二十两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 邓丞摇摇头,“我原先在县城里一户富商府上做过短工,那家大郎在郊外置了个外室,我当时不知道,只说是招个赶马车的,我就去了。那大郎招了我后,带着我去买了一辆新马车给那外室。你知道他交了多少钱吗?” 林玉茗摇摇头,“总不能上百两吧?” “他一共去了监马司三回,第一回交了十两才见到人,第二回交了三十两,还请那主簿吃了饭,第三回又交了五十两。那辆马车统共,也不过才花了四十两不到呢。” “……”这分明是抢劫嘛!林玉茗瞪大了眼睛。 “所以,我感觉你这交的还算少的了。” “这事不能这么算呀,阿丞哥。他们监马司这么收钱本来就是违法的,我就不信咱大胤的律法,会允许官吏私下收受贿赂。” “玉茗我知道的,我本来是想安慰下你的。”邓丞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憨厚地笑笑。 他是知道玉茗是比较爱财的,乍然交了二十两银子,肯定很心痛。他也觉得很心痛啊,毕竟每天摊子上能赚多少钱,这么些天下来,他心中也是有数的。 “不过,咱们这龙溪,本就远在南方,京城里的大官们,哪里能管得着这么远地方的事儿啊。更不要说陆县令,其实还算是个好官了,他都管不了这事,想必其他的人更管不了。” “恩。阿丞哥你这样说,好像也对。”林玉茗扬起一抹笑脸,心中的郁闷之情其实已经消了不少了。 “谢谢你啦,阿丞哥。其实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儿,我不会将这种事一直搁在心里的。” “那就好。”邓丞点点头,看玉茗的样子不像是骗他的,便也放下了心。 林玉茗看着邓丞哥关切的眼神,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邓丞,如今似乎已经把她当妹妹一般关心了。 虽然一开始,邓家对她好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她是“林玉茗”,可如今,她已经不会再去分辨那个林玉茗是不是她了。她就是林玉茗,林玉茗就是她,这些人也都是她的亲人。 吃过晚饭,林玉茗洗完碗出来,看到赵珩正在院中的石桌上写东西。她好奇地凑过去,瞥了一眼。 “书臣亲启?”林玉茗看到了信封上的几个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不说赵珩手抖了一下,直接就写错了一个字,就是院里正在玩耍的儿子们也都吓了一跳,纷纷围了上来, “娘,怎么了?”“娘,你没事吧。” 林玉茗尴尬地笑笑,挥挥手把几个儿子又打发开去,顺势就在旁边坐了下来。 “我下午都忘了这事了,应该和你一道,先去见见那位梅先生的。”赵珩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她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好歹是龙溪书院的韩山长介绍的,她回头一个人去似乎不太好。 “不碍事。你练了一天,也挺累的了。”赵珩就着刚刚的思路继续写下去,“我将大狗子的情况都一一说明,写进了这封信里,到时候你见到书臣,直接交给我这位学弟即可。” “学弟?”林玉茗眨眨眼。 赵珩点点头,“我其实算是龙溪书院的第一届学子。” “哟厉害了。” 赵珩的笔再次磕了下。怎么听怎么觉得,林玉茗这话像是在埋汰他。 “要不,等你下次回来了,我再跟你一起去见你这位学弟?” 赵珩摇摇头,“下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声音很轻,仿佛只是想让林玉茗一个人听到似的。 “这样啊,那你一切小心啊。”林玉茗随口说了句。 没想到赵珩听到这句嘱咐,不知怎地,心下忽然就舒畅了。他很轻地回了声,“恩。” 第一一四章 给长子取名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等赵珩写完,将信件放进信封用火漆封好,交给林玉茗时,林玉茗才问了他,刚刚她想了半天的问题。 “赵珩,” “恩?” “既然要送大狗子去读书了,是不是应该给他起个大名啊?” 林玉茗将脸撇向一旁,“虽然咱俩已经离婚了,不过儿子毕竟也还是……你我的骨肉。先不说下面几个小的,老大的话,他的名字还是你来取吧。我不介意他仍旧姓赵。” “没事,他姓林也无妨。” “???”这回倒属林玉茗惊讶了,她转回了头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 “为什么啊?”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古人不都讲求传宗接代的嘛,怎么会同意自己的亲生骨肉随母姓,虽然林玉茗是很高兴啦。不过她本来也并不在意这种事,毕竟几个儿子本就不是她生的嘛。若是赵珩执意要让儿子姓赵,她也不会不同意就是了。 赵珩没接话,反倒问起了林玉茗的想法, “你有想过给他取什么名吗?” 明明就在几个月前,他根本不会产生让林氏给儿子取名的想法,但如今知道了林氏识字后,他竟自己就生出了这种念头。总觉得林玉茗似乎会很擅长这种事。 “啊这个我还真是没怎么想过呢,就是刚刚看你给你学弟写信的时候,才忽然想起这事。” 林玉茗抓了抓脑袋,“你们赵家有没有什么家谱字系之类的啊?” 赵珩瞥她一眼,“我们赵家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的。你是第一次知道吗?” “但我看你和赵珍,同是王字旁呢。” 赵珩也想起来了,“我和赵珍的名字,是幼时阿翁取的。阿翁是我们赵家最早上学读书的祖辈,再往上,我家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了。” “好吧。那你觉着,大狗子缺点什么不?”林玉茗咳嗽一声。她前世当然是不信这个的,不过现在都穿到古代了,怎么着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什么意思?”赵珩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就是,怎么说呢,有些人五行缺水,就会用水字旁的字,有些人缺钱,就会用金字旁的字,例如这些之类的,”林玉茗随口举了两个例子。 “这倒没有。我不信这个。”赵珩这才明白,林玉茗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猜也是。”小名都叫得这么随意了,怎么会在意孩子们五行缺什么呢。 “那我想不到了。毫无头绪。”林玉茗撑着下巴,无聊地扣了扣石桌。 “我也一时没什么想法。”赵珩也是经林玉茗提起,才想起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到现在都还没有大名。说来有些自责,他之前都在关注些什么啊,竟连这样的大事都没想起来。 “那你对长子有什么期待呢?”林玉茗撑着下巴忽然问道。 赵珩看过去,林氏虽然像是随口问他的,但眼神却很认真。他转头看了一眼大狗子, “我只希望他做一个宽仁谦和之人,于兄弟友爱,于朋友至诚,于父母……恭顺。” “这只是做人的要求。你对他就没有什么,科举入仕方面的想法吗?” “这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以及有没有这个毅力了。寒窗苦读十二载,方有可能金榜题名,这样的事岂是想想就能成了。还是等书臣看过再说吧。”赵珩摇头。 这也太清醒了吧。林玉茗撇撇嘴,“那不如就叫赵宥吧。宥有宽容之意,符合你的期待。” “宥?宥!赵宥,”赵珩反复念了念,这倒真是个好字。他抬眼看了看林氏,想不到她竟真能取出这样好的名字。 “极好。就叫赵宥了。” 赵珩转身就将坐在檐下的大狗子叫了过来。 “老大,你娘给你取了个名字。” 赵珩又拿过一张纸,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下了“宥”字。 原来爹爹和娘亲聊的是这个啊。大狗子站到爹爹旁边,仔细看了看纸上那个字。他只认识半边,you有。 “这个字念‘又’,取宽容之意。娘亲和爹爹希望你做一个宽仁谦和之人。” “上边是个宝盖头,下边是个有,你可认识了?” 大狗子点点头,原来念you又啊。“儿子认识了。” “好。那么从今天起,你就叫赵宥了。”赵珩认真地看着自己的长子, “不要辜负你娘对你的期待。” “喂喂喂,”林玉茗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赵珩,“什么叫我对大狗子的期待啊,这明明是你对他的期待。” “难道你对宥儿的期待不是这样?”赵珩很认真地转过头来,看向林玉茗。 林玉茗撇撇嘴,“我对孩子们的期待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就够了。哪那么多条条框框,多累啊。” 眼见着赵珩的脸色越来越冷,林玉茗说到后面竟有些磕巴了起来。 “好吧好吧,你继续。我不打断你了。真是的。” 趁着赵珩教老大写“宥”字的功夫,林玉茗将二狗子也叫了过来。 “老二啊,” “娘。”二狗子已经听到娘亲和爹爹,与大哥刚刚的谈话了,原来他们在给大哥取名啊。 “老二,你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林玉茗撑着下巴问他。 “成为什么样的人?”二狗子眨眨眼,这是个什么问题啊。 “就是说,你有没有崇拜的人,娘给你们讲了那么多故事,你爹想必也给你讲过吧,其中有没有你想成为的人。或者你见过的人中,你有没有想成为他那样的人的想法?”林玉茗循循善诱。 “想成为,爹爹那样的人。”二狗子说着头低了下去。 “哈?”林玉茗差点喷了。就连赵珩也不禁愣了下。 “你确信?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知道啊,爹爹是天底下第二好的人。” “哦?那谁是天底下第一好的人?”林玉茗有些好笑地看了眼老二,这话都是跟谁学的。 “娘亲。当然是娘亲。”老二挽上了林玉茗的手。 “你跟你三弟学的?”林玉茗将他拉到近前。 “不是,娘你误会了。这是儿子的心里话。” “好了。娘知道了,你过去玩吧。” 想成为赵珩这样的人,林玉茗看了看对方。 赵珩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其实单凭他能成为那韩山长的学生,想来也是个聪明人,毕竟韩山长和那个叫季玄的,看起来都不像是单纯无害之人。 可惜赵珩性格太恶劣了。林玉茗想起就来气,多少次被赵珩气到无语。 不过长得还是挺好看的,这点林玉茗不得不承认。她永远记得那个心跳漏了一拍的晚上。 综上所述,赵珩其实不算是个太差劲的人。只不过和她不对付而已。 等等,话题好像跑偏了。她本来是想问问老二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借此给他也一并取个大名的。 第一一五章 不吃二次亏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给老二也一并取个名吧。” “老三和老四以及两个小的,都不着急。老二和老大差不了多少,他心里现在也有些自己的想法了。” 林玉茗见赵珩已经将笔给了老大,教长子在一边跟着临摹自己的名字了,便拽了拽赵珩的袖子,将对方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这边。 “行。你有什么想法吗?”赵珩这回话说得更为诚恳了。 “没有。刚刚的话你也听到了,他想成为你这样的人,”林玉茗似乎趁机扫了眼赵珩,“我完全无从下口。” 赵珩:……他有那么差劲吗?自己儿子想成为他这样的人,很丢林氏的脸吗? “二子有时候有些毛躁,我希望他能更文静一些,不如取名‘郁文’吧?‘郁’有文采丰盛之意,‘文’也有文雅文静之意。” “好,这倒是个好名字。”林玉茗赞叹道,“就是老大和老二,这名字完全没有关联,不要紧吧。” “无妨。我们不用讲究那么多。”赵珩又将老二叫过来,将自己给他取的名字写了出来。 “郁文,取‘郁郁乎文哉’之意。二子,你可记住了?” “儿子记住了。儿子以后有大名了,就叫郁文!”老二显然也很高兴。他刚刚就在想,爹爹和娘亲会不会顺势给他取个名。不过,他知道大哥是因为要被娘亲先送去读书了,还以为自己还要再过段日子才能有呢。 “你想跟爹爹姓,还是跟你娘亲姓?”赵珩忽然问道。 “就让他姓赵吧。”林玉茗摆摆手,“毕竟老二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赵珩和二狗子:总觉得林氏(娘亲)这话,有些随便他们怎么样了的意思啊,是不是他又惹林氏(娘亲)生气了。 “我跟娘亲姓吧。”二狗子立马表态,他可不想娘亲难过啊。 虽然他很喜欢爹爹,但他知道娘亲也为他们付出了很多。 “我也觉得让老二跟着你姓比较好。林郁文也比赵郁文好听。你觉得呢?”赵珩斟酌道。若是长子和二子都跟他姓了,难免林氏心里有不痛快,虽然对方嘴上什么都没说。但这些日子林氏为了照顾孩子付出的心力,他也都看在眼里。 “随老二喜欢吧。”林玉茗笑笑。她真的不介意。 “爹,那我就叫林郁文了。我喜欢这个名字,谢谢爹,也谢谢娘亲。”老二弯腰施了一礼,然后也坐到了一边,让爹爹教他怎么写这两个字。 在老大和老二练自己名字的时候,林玉茗将四个弟弟叫过来,跟他们说了娘亲和他们爹爹,给他们大哥二哥取名的事。 “你们的名字娘和你们爹再好好商议下,等想好了再告诉你们,好不好?” “你们大哥到了要上学的年纪了,必须给他取个大名,”林玉茗斟酌着将理由解释给了几个孩子,她就怕几个小的觉得她偏袒他们大哥。 几个儿子都表示不着急,能理解。甚至连比较跳脱的老三都没什么意见,只说希望娘亲慢慢想,到时候给他取个好听又响亮的名字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赵珩吃过早饭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还给了林玉茗一份“驾车注意事项”,里面详细地写明了如何维护马车,以及驾车还需注意的地方,甚至还将马儿可能出现的一些状况都写了出来。 林玉茗失笑,她说赵珩怎么昨晚上那么晚都不睡觉,一直开着廊灯呢。本来她迷迷糊糊中还以为对方忘记熄了,可惜她完全睁不开疲惫的眼睛起来问问,便随它去了,反正后半夜自己也会熄。谁知竟然是在给她准备这样的东西。 “阿丞哥,等下我跟你一起走,”林玉茗咳嗽一声,“我感觉自己还不太熟练。” 邓丞表示明白。虽然他会驾马车,但他牛车上运的螺丝骨头汤等东西,也没法放到马车上。 到了悦来客栈,林玉茗就去后院看看钟掌柜清理房屋的情况。 “昨天旧的坏的东西已经都卖了,这会儿在打整一下地面和墙面呢。”钟掌柜看着林小娘子的脸色,介绍着进度。 “这以前也是个厨房是吧,”林玉茗记得前天钟掌柜好像说过。 “是的。那灶台你要是觉得碍眼,老夫就让他们一并给你拆了。”钟掌柜见林小娘子一定盯着灶台,出声提议道。 “那倒不用。那个灶台我留着也有用,可以的话让他们重新休整下。”林玉茗站在门口,看到灶台还挺宽的,大概能放下三口大锅。 “好,我这就跟他们说。” 钟掌柜当即就去吩咐了下。 等钟掌柜走回来,林玉茗将自己要做杨梅渴水的事简单跟对方说了下,包括之后用水井的时间也会比较多。等对方大致明白她要做什么了,林玉茗看向钟掌柜, “钟掌柜,这屋子你觉得多少钱租给我比较合适?” 钟掌柜呵呵笑道,“林小娘子觉得呢?其实这间屋子本也一直没什么用,如今林小娘子愿意租这里,老夫倒是额外赚些租费了。” “月付一两银子如何?”林玉茗斟酌着道,她其实也不是很懂在古代租房子多少钱。不过如果把一文钱当作一块钱看,月付单间一千块应该在这个小县城,是足够了。 “高了高了。”钟掌柜摆摆手,“之前小娘子与老夫做螺蛳粉的生意,其实是老夫占了莫大的便宜。如今只不过租一间闲置的屋子,哪要得这许多。” 林玉米笑笑,也没说话。她当时也是第一次做生意,后来才知道跟钟掌柜签的合同,其实自己是吃了很大的亏的。像她那样一天交几百文租金的人,说出去都要被叫成傻子的,关键是她还签了半年。 不过好在悦来客栈本来地段就好,她这螺蛳粉摊客源现在每日也很稳定,赚得足够多,就不在意这个事了。 再加上她当时是觉得占了人家的桌椅,挡了钟掌柜做生意(即便对方当时没什么生意),自己的客人吃螺蛳粉要花不少时间,就当是一文钱一次的茶钱了。她当时还觉得是自己占了人家的便宜。 如今她已事先打听了一下,南城集市人流量大的几条巷子,一个铺面的月租金是多少,自觉这一两银子一个月其实是很给钟掌柜面子了。若是钟掌柜不同意,她自然就找下家了。 毕竟吃过的亏不能吃第二次,不是吗? 显然钟掌柜也明白这个意思, “林小娘子第一次让老夫占了便宜,这回老夫也想让林小娘子占个便宜,这房子本来也没什么用,如今清理也花不了几个钱,老夫自己就出了。月租金就按这集市一个摊位,最低的月租金算吧。” “每日二十文,一个月六百文钱。林小娘子以为如何?” “好。成交。月付行吗?另外书契我只打算先签到之前和你签的日期止。” “行的行的。等清理完了,老夫就把书契拿给你。”钟掌柜笑眯了眼。哪怕只收一个月租赁费,他也赚到了。 第一一六章 再来一碗!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小娘子,我们真的要一直往北走吗?” 岳梅生小心地赶着牛车,不时回头看一眼林玉茗。虽然已经打了两天交道了,但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准备跟大哥做生意的女子,竟然是这样一位年轻的小娘子。 听说这位小娘子还是县城里,那最近很火的“林氏螺蛳粉”的老板娘,就更让岳梅生心生佩服了。 故而今天中午送杨梅过来,林小娘子和那位邓小郎君商量到北城卖杨梅渴水,但是缺个人给她赶车的时候,他就自告奋勇地站出来了。 没想到林小娘子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很快问了他一些简单的问题,就让他跟着来了。 不过他觉得有些奇怪的是,为什么要往北城走呢。北城居住的多是官宦世家,西城也多是富商豪绅,老百姓一般在南城集中得比较密集。就算他不是县城中人,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当然了!我这杨梅渴水,就是要卖给北城或者西城的人的。”林玉茗坐在车后板上,拿着蒲扇不停地给自己扇风。天太热了,她虽然戴了幕离,但还是挡不住火辣辣的太阳直射下来。 成本这么高的杨梅渴水,本来她定位的就是有钱人或者有权的人,因为一般老百姓负担不起,或者说就算有普通百姓愿意尝个鲜,也不会一直持续不断地买。即便她只做一个多月的短期生意,心中也还是有计划的。 这岳梅生就是岳杨生的二弟,前日她去了浮宫镇,岳杨生就将这个弟弟介绍给了她,说是之后这段时间送杨梅的任务,就交给这个二弟了。 今日中午岳梅生第二次送杨梅进城,林玉茗照旧请他吃顿午饭,席间和邓丞哥说事的时候,也没防着对方。 由于她不会赶牛车,所以当时和邓丞哥商量的时候,便是想问问对方,有没有除了赵珩之外还交好的同龄人,值得信赖的那种最好,她好雇过来帮自己的忙。 倒没想到在一旁吃饭的岳梅生问了句,他能去吗,林玉茗想了想倒也同意了。 邓丞哥走不开,想雇的人又没那么快找到,而这个岳老二,听岳大叔的意思,还是很值得信赖的。而且人也勤快,自家的几亩地一早忙活完了,这才有时间来接兄长的委托。 “好嘞!再走两条街,就要到弘文街了。等过了弘文街,就算是北城的地界了。” 弘文街?弘文街!林玉茗突然反应过来,县衙陆府不就在弘文街上吗? 她朝前面喊了一声,“岳二叔,经过弘文街的时候,往县衙那边去一下。” “哦!好的!”岳梅生点点头,赶牛车的鞭子也没有停。虽然不知道林小娘子为什么要去县衙,但这些都不是他该问的。 将牛车按照林小娘子的意思,驶进了县衙旁边的一条巷子里,在一处偏门停了下来。 岳梅生眼看着对方跑上前去敲了敲门,没过多久就见一个,年龄比林小娘子还小些的小郎拉开门,头探了出来,待看到是林小娘子,明显有些惊讶,很快将门拉得更开了。 “阿青,有几天没见了。”林玉茗笑笑。 薛青看了看林小娘子,以及身后跟着的牛车,他眨了眨眼。他当然也有听说,林小娘子开了个什么螺蛳粉的摊子,莫不是就是这个牛车上拉的东西,但怎么闻都没有传说中的那种怪味啊。 “林小娘子,这是?”薛青摸了摸脑袋,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对方了。不过他当然不会觉得,林小娘子是来找他的。 “你是来找玉露姐的吧?” 林玉茗点点头,“我做了个果饮,在县城里售卖。正好路过这里,想着玉露要不要来尝个鲜。” 其实林玉茗敲门之前就有些打退堂鼓了,别说她还真有些开不了口,某种程度上这算是利用对方,不过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做生意,尤其是销售,就是要厚着脸皮上门嘛。瞻前顾后的,怎么可能把东西卖出去。 “好啊。那你等我下,我这就去帮你叫去!” “谢啦。阿青。”林玉茗点点头。 很快就见玉露小跑着来了侧门,一跨过门槛,就高兴地上前揽了林玉茗的手。 “林小娘子,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听说你酿了什么果饮,在哪呢在哪呢?快让我尝尝!”玉露热情地和林玉茗打着招呼,边说边挽着对方,往那牛车旁走去。 林玉茗心下倒有些酸涩,她没想到,玉露一点都没把她当陌生人。 走到车板边,她将用大布巾子盖着的木桶盖子掀开来,又在一旁的竹筐里拿出一只瓷碗,用准备好的漏勺舀了一勺,倒进瓷碗里,然后递给玉露。 “你尝尝!这是我新近熬制的杨梅渴水。” “哇!这颜色可真好看,”玉露接过来,欣喜地抿了一小口,随即又挨不住似的多喝了一口,这才对林玉茗赞道,“这是杨梅水?怎地这么清冽可口?” “这个天,喝了舒服吧?”林玉茗看看头顶的太阳,幸好她戴了幕离,这夏日的薄褙子也可以当作防晒衫,要不然根本撑不住,这个时辰出来跑生意。但杨梅渴水又确实这个时辰,出来卖是最好的。 “太舒服了,喝完我感觉全身都变得清凉了起来!比吃西瓜还爽。” “那就好。”林玉茗这才朝坐在门槛上的薛青喊一声,“阿青,你也过来尝尝。” 薛青也没客气,立马就跳了起来,跑到近前。林玉茗也给他舀了一碗。 “好喝!”薛青可不像玉露那样斯文,一口气就喝光了,喝完了还情不自禁又伸出了手,“再来一碗!” “?”玉露眨了眨眼,随即看到林小娘子有些愣愣的表情,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就一起咯咯笑了起来。 林玉茗边笑边给薛青再舀了一碗。 薛青这才惊觉,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客气。接过第二碗的时候,倒是嘿嘿笑了起来,“林小娘子,等下我付你钱。” 林玉茗摆摆手,“别别别,我请你俩喝的。可别客气!” “那怎么行?”薛青这回喝得慢了,他舔了舔嘴唇,“第一碗是林小娘子你请我喝的,第二碗我得付钱,不然下回我可不好意思了。” 这么热的天,林小娘子还出来做生意,薛青也不是傻子。 林玉茗看看对方认真的样子,也不和他争来争去了,“好啊。” 等薛青喝完第二碗,果然就从腰间的钱袋里开始摸钱了,“多少钱一碗啊?” “十五文钱一碗。”林玉茗边说着边看了看两人的眼神。 果然就见玉露愣了下,嘴里喃喃道,“你这渴水倒有些贵,” 也许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太好,玉露赶紧又笑着补充了句,“杨梅的价钱本身就挺高的,这样看来倒也合理。” “不过,林小娘子,你这渴水恐怕一般人喝不起吧?” 第一一七章 近日最好笑的笑话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见林玉茗也没否认,玉露忽然上前撞了撞对方的胳膊,像之前在陆府后厨那样,亲密地说道, “你在这等我下,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喊阿青,让林玉茗和那位赶牛车的,都到门里坐坐,她自己则几步跑进府里去了。 林玉茗看着对方的背影,倒是能猜得出来,玉露是做什么去了,她本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这个。当然了,假如玉露没那个意思,她也不强求,就当是过来联络联络感情好了,几碗杨梅渴水她还是请得起的。 岳梅生不太敢坐到这县衙侧门上,在林玉茗连喊了好几声,说了不碍事才终于从牛车上下来,到墙边避一避日头。 就见着林小娘子坐在门槛上,和那个府衙的小郎,熟络地聊了起来。 没过多久,之前那位,看着就像是县衙府里的大丫鬟样的小娘子,就再次从府中出来了。这回对方手中,还提着一只干净的水桶。 玉露跨过门槛,将水桶放到林玉茗面前, “给我舀一桶吧,这天热的。我跟何娘说了,等会儿让府里的大小丫鬟和婢子,以及仆役们都尝尝。” 林玉茗这回倒是有些愣了,她没想到玉露竟直接提了个桶出来。 “哎呀,咋了?”玉露边说着边自己往牛车旁走去。 林玉茗这才反应过来,立马站起了身。 边跟着走上前去边喊了岳梅生,“岳二叔,来帮我一把!” 等岳梅生将玉露的桶倒满了,玉露就从袖中摸出了银子,“这是一两银子,不知道够不够?不够我再添点,回头让何娘补给我就行。” “够了够了!”林玉茗将一两银子接过来,看也不看地就装进了自己的布袋里。 玉露看到林玉茗的动作,显然也很高兴,她将薛青叫过来提了那桶,“我看你这车上还有好几桶,这渴水热了也不好喝。你先去忙吧。若是何娘觉得还不错,明日我让阿青,” “你明日还来这里吗?” 林玉茗点点头,“每日我都这个点出来,应该明日也是差不多的时辰路过这里。” “那行,明日这个点,若是何娘同意了,我便让阿青到巷口等你。” “要是他没来,”玉露欲言又止。 林玉茗当然明白她的意思,“那今天这一两银子,可就是何娘破费了。” “那倒没事。寻常我们府里也会熬些甜汤绿豆汤之类的给大伙解暑,你这今日还省了我们的事儿呢。好了好了,不多说了。阿青,我们回去吧。”玉露和林玉茗挥了挥手,便着薛青一道进去了。 林玉茗也叫上岳梅生离开了这条巷子,继续往北走。 “沿途慢些,看到那些巷子里有衣着比较干净的人来往,你就停下来。”林玉茗在车后板上嘱咐岳梅生。 岳梅生道声知道了,便按照林小娘子说的去做。他没想到,才一会儿的功夫,对方就赚了一两银子。这可真是令他大开眼界。 不过心中自然也产生了一些疑问,林小娘子是怎么认识县衙府上的人的呢? 这回卖杨梅渴水不像之前卖螺蛳粉,站在客栈前面,朝来来往往的人吼上那么几嗓子,可能就会有好奇的人过来了。这渴水成本高,自然定价也不低。要卖给能负担得起的那种有钱有势的人,林玉茗就要像推销房子的中介一样,往人家府门上凑。 这不,岳梅生照例停在了一处巷口,看着林小娘子从牛车上下来,几步跑了进去。刚刚他们已经吃了好几回闭门羹了,有听了半句就开始赶人的,也有听都没听就把门砰地关上了的。 而林小娘子始终面带微笑,看着那些大门在眼前关上,看着那些府上的下人趾高气扬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就进去了,也仿佛没事人似的,只是继续平静地,让岳梅生带她往别处走。 这回这户人家的巷口,刚刚是有位穿着贵气的小郎君,带着一个小厮走了进去。不过,行迹却有些鬼祟。 林玉茗猜测,莫不是这家的儿子偷摸出去玩,怕被抓到了才从侧门进去。她赶着上前叫住了对方,彼时那小郎君的小厮正在敲门。 “你好!这位小郎君!” “你好!这位帅气的小郎君!”林玉茗将声音拔高了些。 就见那站在后面的小郎君,竟真就转回头瞥了她一眼,不过却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很快就又转了回去,再次无视了她。 林玉茗再接再厉,“我看两位跑得挺急的,我这有透心凉的杨梅渴水,两位要不要来一碗,正好解解暑,消消渴?” “不凉不要钱!” “什么?”那小郎君这回倒是回头又看向了林玉茗。他还没听过什么杨梅渴水呢,倒是起了分好奇之心。 他本就好一些新鲜玩意儿,今日也是琳琅阁新近进了一批琉璃,他就去品鉴了一番,这不哪里知道本去了府城的爹爹提前回来了,搞得他看了一半就不得不回府。 “望湖楼余楼主,亲自品尝后点评八个字,‘色如玛瑙,赤红清冽’的杨梅渴水,清热解渴透心凉,喝完绝对物超所值!这位看上去就很有品味的小郎君,要不要试上一试?” “余楼主?望湖楼?”那小郎这回倒是将正眼放到了林玉茗的身上,“你说你这甚么杨梅渴水,望湖楼楼主喝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方顺你听到没?这小娘子怪好笑的,她竟然说她的东西余楼主喝过?!这岂不是近日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小郎笑得险些直不起腰来。 林玉茗直等到对方笑完了,这才继续说道,“余楼主有个儿子,名叫余小珪。这位小郎君可曾听说过?” “……”这回不仅是那小郎愣了,就连他身边敲门的小厮,手都停了下来,“郎君,余小珪……她,好像没说错唉,一般人哪里知道这个名字!” 林玉茗还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不仅余楼主尝过,不知两位可曾听过周大官人,周大官人也尝过我这杨梅渴水哩。”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小郎终于走了过来,站到林玉茗的面前。 林玉茗这才发现对方长得是真挺高的,明明年纪看上去比她小不少,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但却比她高大半个头。加上可能是出身的原因,那眼神认真起来,看上去就很有压迫力。 可惜林玉茗连当朝的户部大员都见过了,这点道行的压迫力对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她露出了八颗牙齿,“这位小郎君,我有没有说谎,你不如先尝过我的杨梅渴水再说?” “好啊,那你给我来一碗。”方云溪眯了眯眼。倒没想到这小娘子一点不怕他。 第一一八章 开门红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从容不迫地给他端了一碗杨梅渴水过来, “请慢用!” 方云溪看着对方有些白皙的双手,倒是不免好奇起来,这小娘子究竟是什么人,她竟会认识余楼主? 看这穿着,倒也不像是一般的民妇,可为何又在做这种,亲自走街串巷买卖汤水的活? 他接过那碗名为渴水的杨梅水,先扫了眼色泽,果真如余楼主所说“色如玛瑙”,假如望湖楼楼主真的品尝过的话。 再抬袖抿了一口。 那清冽冰凉的滋味,瞬间通过五脏六腑到达了身体的四肢百骸,令整个身心都似乎一瞬间清凉了起来。 “你这渴水加了冰块?”方云溪皱了皱眉,“不对,冰块岂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但为何这凉意直浸肺腑?” 林玉茗答非所问,“好喝吗?” 方云溪点点头,“余楼主什么时候尝过这水?” “就在前几日。”林玉茗倒也没瞒他,“这位郎君,可要给你家小厮也来上一碗?” “好。”方云溪朝方顺招了招手,“顺子,过来。” “郎,郎君……”方顺的声音明显发着抖,他颤颤巍巍地转过头来,“是,是夫人,” 随即躬身退到一旁,“见过夫人!” 话音刚落,一道稍显冷酷却又略带宠溺的嗓音从门里响起,“云儿,” “快再给我舀一碗。”方云溪飞快地朝着林玉茗小声交待了句,就转向了自家娘亲,有些撒娇般地唤了声,“娘——” 林玉茗虽不明所以,但依旧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拿碗,掀盖,舀水,一气呵成地将一碗杨梅渴水递给了对方。 “谢啦。”方云溪接了过来,几步到了自家娘亲面前,将那碗渴水抬起来, “娘,孩儿和顺子听说,最近城里流行这甚么杨梅渴水,这不也想让娘尝一口,便让顺子去寻了卖家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娘亲发现了!” “娘亲,请用!” 林玉茗:……哥们,这随机应变的能力,牛的! 那大娘子看着就气质很好的样子,林玉茗远远瞧了一眼,甚至比虞夫人看上去还要年轻些,也不知道怎么保养的。就见对方接过了她那特意定制的瓷碗,扫了一眼,倒是也没拒绝自家儿子的好意,轻轻抿了一口。 “味道不错。” “孩儿也觉得味道着实不错呢!”方云溪挨上去,挽住了自家娘亲的手臂,“娘不如多喝两口,听说余楼主也尝过这水。” “哦?你是说,那望湖楼楼主也尝过?”方孟氏有些半信半疑起来,“想必这都是坊间传闻,不值得信的。你有这份心,娘就满足了。” “娘,孩儿说的可都是真的。余楼主还下过八字评语呢。”方云溪说着看了眼林玉茗,见对方从始至终没有多言的样子,倒是放下了心。这小娘子还恁地识趣! “什么样的评语?说来让为娘的听听。”方孟氏这下倒是真有些好奇了。 “说这渴水‘色如玛瑙,赤红清冽’。”方云溪摇头晃脑起来。 “色如玛瑙,赤红清冽……”方孟氏看了看手中的瓷碗,那的确有如玛瑙色泽一般的杨梅水,喝了也确实清冽非常,沁人心脾,不禁点点头, “这倒像是余楼主会说的话。” “孩儿也觉得如是。”方云溪转着眼珠,将头偏向了自家娘亲,“爹爹可是已经到了……?孩儿未曾迎接,实属不孝。” 说着说着方云溪头就低了下去,林玉茗看得一阵惊叹。 “这孩子,我们家有那么多规矩吗?”方孟氏嗔怪地看了一眼儿子,“你爹现下就在花厅呢。” “那……娘,不如我们多打一些这渴水吧,等下让爹爹也尝一下。” “也好,”方孟氏点点头,“那便让方叔派人来打上半桶,给府里的人都一并尝尝这杨梅渴水。也算是消暑解渴了。” “至于你,”方孟氏顿了下, 方云溪立即接道,“我等会亲自给爹爹端上一碗过去。” “还有你尹家叔叔和凝心也在。”方孟氏淡淡地瞥了儿子一眼。 果然听到这话,方云溪就苦了脸色,“……娘,说好了等我进士及第了再谈那事的啊!大翁都同意了,” “你这孩子,你方伯伯和凝心娘子难得来我们龙溪走一趟,你没在家好好待客就算了,这会儿去见见人家也不愿意?”方孟氏瞪了方云溪两眼,她就说她儿子怎么一早就从府里溜了,敢情是躲着尹家那小娘子呢。 昨日尹氏父女就到了方家了,云溪这孩子才刚打了个照面,就匆匆溜回了院子。这不今日一早还没了人影,恐是不想陪尹小娘子,到县城里去逛逛吧。 说来凝心这小娘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知书达理地,怎地自家这小子就是不喜欢呢? “那好吧,孩儿这就随母亲去花厅,等下我就带凝心去县城里逛逛。” 方云溪随着方孟氏进了府,倒是那叫方顺的招呼了林玉茗一声,让她在此处稍微等等。 没过多久,那叫方顺的便领着一个仆役提了个桶出来。 林玉茗看着两人,诚恳地说道,“两位,说出来可能有些不好听,但我还是想先提醒下。我这杨梅渴水卖得不太便宜,” “无妨。既然小郎君说了要,那就一定会买。多少钱一桶吧?你说就是了,”似乎自家主母走了,这个叫方顺的小厮说话也便自然多了。对于林玉茗提醒的话,更是一点儿不在意。 林玉茗点点头,边掀开木桶上的布巾子,边回道,“我这杨梅渴水一碗是十五文钱,你这桶看着也挺大的,是要半桶还是一桶?” “给我们打一桶吧。”方顺和那个仆役对视了一眼。 林玉茗道声好嘞,让岳梅生给帮着倒了一桶,递给那仆役后,林玉茗笑笑, “半桶一两银子,一桶二两银子。刚刚你和那位郎君喝的两碗,就不算你们的钱了。” “倒也不算贵,毕竟是余楼主品尝过的。”方顺从钱袋子里掏出两锭银子,又数了一百文,一并递给林玉茗, “小娘子这大热的天还出来跑生意,倒是辛苦了。我家小郎和大娘子都觉得好喝,想来定是不错,若是明日还出来卖水,可来这里敲门,兴许我们还会再打。” “到时候你报我的名字即可。我姓方,单名一个顺字。” “好的好的。”林玉茗连声道谢,看到两人走回府里关上了门,这才笑着爬上牛车。 “岳二叔,开门红哟!” “好好好!开门红!”岳梅生也高兴地打起了鞭子。 经过了方家这一户,林玉茗似乎找到了话术,那就是利用余楼主的名气,帮她打开销量。别说接下来好几户人家,听说余楼主都品尝过,还真就好奇地尝了一碗,觉得味道不错的,倒是也都打了些。 期间还跟林玉茗攀谈了几句,没想到这小娘子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尤其于饮品美食一事所知甚深,便不免有些刮目相看了起来。更是有不少人信了林玉茗,关于望湖楼主曾品尝过这“杨梅渴水”的说辞。 很快,林玉茗就将昨日准备好的五大桶杨梅渴水卖光了。 岳梅生这下更是对林小娘子深信不疑了起来,他很为自己的大哥,能遇到林小娘子这样的贵人而高兴。 也许,今年大哥种的杨梅,能够全部卖完也说不定呢。 第一一九章 聪明一世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刚喊了声“吁——”,将马车停在客栈前面,就看到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朝她兴奋地招了招手。 她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着后面跟着迎上来的邓丞,不好意思地笑笑,“阿丞哥,又要麻烦你帮我去停车了。” 昨天早上林玉茗鼓起勇气,驾着马车第一次独自出了门。按照她这马的速度,一般半个时辰左右就能到县城了,不过她自忖还是个新手,所以提前了小半个时辰出门,这样路上也不用为了赶时间,而不得不将马车赶得很急。 说来,确实应该感谢赵珩,给她挑了匹这么温顺的马。这两天都没怎么闹过性子,今天她也平安地到了悦来客栈。 “你这说的什么话。”邓丞摇头,“有客人来了,玉茗你快过去招呼吧。” 林玉茗这才上前摸了摸自己徒儿的头,“小珪,你来啦。” “师父,徒儿想你了。”余小珪挽着林玉茗的胳膊,随着师父一道往摊子上走,“爹爹也来了。” “恩。”林玉茗已经看到人了,她还看到了另一个,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刚一走到余楼主坐的那桌,余楼就笑着站了起来,“林小娘子。” 见林玉茗眼神并没落到他这里,倒是看向了他身边那位,余楼咳嗽一声,“想必二位已经见过面了。” 林玉茗点点头,“似乎是一位姓方的郎君?” 余楼将跟着站起来的方云溪,往前推了推,“他确实姓方,是我望湖楼的一名常客,也是我余某的一个忘年交。” “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林小娘子了。”方云溪握着扇子朝林玉茗拱了拱手,“在下方云溪,前次多有得罪,还请林小娘子见谅。” 林玉茗侧身闪过,“方小郎君有礼了。倒是我要多谢小郎君,那日出言相助了。” 说着又对余楼欠身施了一礼,“余楼主,不好意思。前日未经你的允许,擅自用了你的名义。” 余楼摇摇头,“林小娘子说哪里话。倒是余某很高兴,能为林小娘子帮些小忙呢,也多谢林小娘子对余某的肯定。” 林玉茗朝客栈里喊了声竹子,对方很快跑了过来,她叫了一壶好茶,这才坐了下来。 “不知两位今日到此,所为何事?尤其是这位方小郎君,” 余楼和方云溪互相看看,方云溪咳嗽一声,“还是由小可自己来说吧。” “林小娘子,是这样,前日家父品尝了你的杨梅渴水后,大为赞赏,便问我是从哪里打来的。结果昨日并未再见到,林小娘子到我们那附近卖水,小可思来想去,就去了望湖楼。这才知道,林小娘子就是小珪那位,厨艺精湛的女师父。” 林玉茗看看两人,再看看跟着坐到一旁的余小珪,“实不相瞒,昨日十九,我这摊子是歇业的。” “……怪不得我昨日也有派人过来,想先跟林小娘子打声招呼,结果下人报说,摊子没开呢。”余楼恍然大悟。 他想了好几天,终于定好了哪几道菜,也一早查明了申钱豹的底细,便想着过来一并告知林小娘子。没想到昨日摊子上,并没有人。 “所以方小郎君找我,是为了?”林玉茗看向方云溪。 “咳咳,我家有一亲戚,素喜杨梅。家父尝了这杨梅渴水后,便想着送过去,给我这大翁也尝尝。”方云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不过这杨梅渴水,似乎是现卖的比较好喝。若是送过去,难免失了味道。家父便想着让我来跟小娘子打个商量,看能不能请林小娘子,给我这大翁现做。” 似乎是怕林玉茗拒绝,方云溪再次拱了拱手,“此乃家父所托,林小娘子但有任何条件,无不遵从。” 林玉茗眨眨眼,“其实,你们完全可以从我这里买了去,然后加冰块就行了……” “……” 方云溪当即愣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一时哭笑不得,一时又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敲桌子, “哈哈哈哈哈哈,枉我方云溪聪明一世,哈哈哈哈哈竟被这等小事难住了,哈哈哈哈哈不想竟是这般简单,哈哈哈哈哈。” 笑声似乎引得旁边桌上的不少食客都探过了头来,方云溪也毫不在意,随即站了起来,深鞠一躬,“林小娘子说得极是。小可真是愚钝。” 林玉茗淡定地摆摆手,“灯下黑是常有的事。方小郎君不必挂在心上。”就凭那日第一次见面,林玉茗就知道,这小郎君不是什么等闲之辈。除开家世,本身应当也是极为聪慧之人。 好吧,她才不承认,顾客是上帝呢。给上帝说些好听话,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余楼见方云溪终于缓了下来,倒也放下了心。那位大翁他也知晓,是龙溪县数一数二德高望重的人物。如今致仕隐居此地,除了教书育人,也就还好些口腹之欲罢了。 方家为了一碗杨梅渴水来见林玉茗,倒也说得过去。本来他是不好意思,在未经林小娘子同意的情况下,直接带人过来的。但是耐不住云溪昨日软磨硬泡,甚至答应将方家的秘辛说予他听,他一松口就同意了。 “林小娘子,这是余某选好的几道菜,你且看看。”余楼从袖中摸出一张素笺,推给了林玉茗。 林玉茗摸起来,“佛跳墙,玉簪虾球,半月沉江?” “确定了吗?”林玉茗笑看了一眼余楼主,“怎么没选蟹粉狮子头啊?我记得余楼主,似乎很喜欢这道菜来着,” 余楼听到这,倒是有些欣慰地看了眼儿子,“这多亏了小珪提醒我。余某是想选蟹粉狮子头来着,不过小珪觉得,这道菜不适合龙溪县老百姓的口味。” 林玉茗点点头,夸了一嘴自己徒弟,“另外两道菜,我也为余楼主想好了。一是荔枝肉,二则是,鸡汤汆海蚌。” “荔枝肉?这名字听起来,倒有些像玉簪虾球。”鸡汤汆海蚌听名字很容易理解,倒是这荔枝肉让人有些遐想。余楼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了起来。 “虽然它听起来像荔枝做的肉,实则不然。回头我把这五道菜的菜谱一一写下来,到时一并交予楼主,我也会给你们望湖楼的厨子示范一遍。” 林玉茗将那张素笺收了起来, “不知我拜托余楼主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第一二零章 正经生意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余楼点点头,“早就准备好了,这几日听说小娘子一直在忙着杨梅渴水的事情,便未曾过来打扰。”说着又从袖中摸出了一卷卷轴样的册子,递给林玉茗。 林玉茗当即展开看了看,很快尴尬地合了起来。 在余楼的注视下,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回道,“不瞒余楼主,这上面有些字,我不大认识。” “恩?” “哈哈哈,”待听明白了林小娘子的话,余楼不免善意地笑了起来, “那余某简单地跟林小娘子说说吧。这申钱豹的母亲佟氏,和南城兵马司的副司使沈嚣,是兄妹。但是这个沈嚣,并不是佟氏的亲哥哥,他是个养子。他爹和佟氏的父亲曾是一个村子里的,后来佟氏的父亲在县城里成了混子,而沈嚣的爹却去服了徭役。” “不过也是没能回来。沈家拿到了抚恤的银两后,沈嚣的娘就改嫁了,但是并没把沈嚣带走。在村里办白事的时候,佟氏的爹见沈嚣可怜就收养了他,并带回了县城。之后还送他去习武,甚至出钱让他去参加武举。” “这个沈嚣,人本身就长得很高大,习武之后更是能一个人拉开七八斗的弓,擅骑射,就是对兵法谋略一窍不通。所以到目前也只有个武秀才的功名,毕竟武举也是要考策论武经的。但他武艺实在高强,所以好些年前就顺利地进了南城兵马司,并且一步步坐到了副司使的位置。” “佟氏从小和他青梅竹马,他把这个妹妹当亲妹妹看待,自然也就对申钱豹宠爱有加了。申钱豹被南城兵马司开了,也是因为奸污了县城里一个有点头脸的世家丫鬟。可毕竟只是个丫鬟,所以虽然被开了,那户人家也没再找过沈家麻烦。” “自此,申钱豹就在南城学他阿公当年那样,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混子。所以,不管是他娘,还是他这个沈叔叔,都对他睁只眼闭只眼,任他在南城作恶多端。” “……这个,余楼主,”林玉茗欲言又止,但余楼似乎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你是想问,陆景生怎么不管管吧?” 林玉茗尴尬地笑笑,“我感觉陆县令还算是个好官来着。” “陆景生虽算不上什么青天大老爷,但也还算是个愿意为民请命的好官。至少他不会容忍自己治下,出现这样荼毒百姓的人。不过,事实上,他来龙溪上任两年多,却并没见到一户到县衙状告申钱豹的人家。” “那他也应该有听到什么风声啊?”林玉茗刚说到这里,就垂下了眼睫, “我猜,申钱豹要么是事后出了钱,要么是背后给了这些被欺负的老百姓一个警告。毕竟像县令这样的官员,一般任期也就是三年。而他沈家和申家,却是几十年如一日扎根在这个地方。” “县官不如现管,强龙压不住地头蛇,陆县令自然也就听不到,有关他的什么传闻了。就算听到了,恐怕也是心有余。毕竟,一直都没有什么苦主去申诉。” “差不多就是如此。”余楼点点头。 “那个佟氏和沈嚣,就没什么别的关系吗?”林玉茗扣着桌子,撑着下巴忽然问道。 “……林小娘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余楼哑然。他隐约觉得,和林小娘子忽然谈及这种事,似乎有些与礼不合。当然心下也有些惊讶,为何林小娘子,能这么自然地将这种话问出来呢。 “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吗?”林玉茗随口回道。 “……林小娘子也常看话本子?”余楼惊呼。 当即好奇地凑过来,“不知林小娘子,平日都看些什么话本?” “野史笔记吧。余楼主呢?” “有趣的都会翻阅一二。” “哼哼!”方云溪轻轻地哼了一声,打断了两人之间越来越偏的对话,“两位,还是先说完正事吧。”他似乎不太想看到,这两人忽然凑那么近。 “哦哦,”林玉茗坐直了腰,“对不住对不住,” 余楼捻了捻下巴,“我倒是事先没想过这种事,不过属下曾有报告,佟氏所嫁之人几年前已经去世,她一直独居在风柳巷。” “这,”方云溪忽然皱了眉头,“这个风柳巷,” “风柳巷怎么了?”林玉茗看了看两人。见她出声,余楼和方云溪皆有些尴尬。 林玉茗眨眨眼,她忽然侧身对余小珪说了句,“小珪,你去帮帮二丫好不好?” “啊?啊!好。我去帮二丫妹妹。”余小珪说完就推开凳子跑了出去。 林玉茗这才小声地问道,“这巷子是不是什么风月之地啊?” “……” “那就是了。”林玉茗见两人还是不说话,肯定地点点头。 余楼抹了抹额头,想着小珪不在面前,终究恩了声,“这风柳巷位于东城北面,倒也不是风月之地,但它紧挨着的那条巷子,扶风巷,——倒确实是有诸多勾栏瓦肆。” “这扶风巷就在龙潭湖边。”方云溪补充了句。 “……哇!那岂不是和望湖楼隔湖相望?”林玉茗眨眨眼,“所以说,你们是邻居啊?” 余楼撑了撑额头,“龙潭湖非常大,靠近西边的多是茶肆酒楼饭庄,东面确实是扶风巷,不过我们一向素无来往。而且,龙潭湖由北向南修建了一条堤岸,将龙潭湖一分为二,我望湖楼的游船,是不会遇到对面的花船的。” 林玉茗摆摆手,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余楼主请放心。我知道,你们望湖楼做的是正经生意。” 方云溪口中的茶差点没一口喷出来,好在良好的礼仪,没让他做出这等有损家风的事来。这林小娘子还真是有趣得紧,似乎她总在该懂的时候懂,不该懂的时候就不懂了。 “嗯嗯,正经生意,正经生意,”余楼不知如何作答,他咳嗽一声,看向了旁边的方云溪,“云溪,你要不,” “我记得南城集市,有一家很好吃的酥糖铺子,我去称些回来。阿婆喜欢吃这个。” 方云溪识趣地站了起来。 等对方走了,余楼这才将袖中的一份书契拿出来,递给林玉茗, “林小娘子,你看看,可有觉得不妥之处?” 林玉茗这回边看,边指着其中的一些条款询问余楼主。这份书契比她和钟掌柜签的那种,似乎还要更正式些,不少地方都写得很明晰。 “余楼主,你这一条是认真的吗?”她猛然看到其中一项,倒是有些惊讶出声。 余楼主说,这五道菜虽然卖给了望湖楼,但若是将来她林玉茗想要自己做,只要不作为公开售出的菜品,随时都可以。而且,即便林玉茗真想作为招牌菜,在自己的饭庄里售卖,只要没有望湖楼所在的县城,这五道菜由她随意出售。 余楼真诚地抱了抱拳,“林小娘子慷慨相赠,余某也不能接受得太过心安理得。这五道菜都乃当世绝品,由余某买断实不可能,余某也出不起那么高的价。” 这招以退为进,倒是让林玉茗有些刮目相看。 看着对方认真的脸,林玉茗当即招手让竹子取来了笔。小手一抬,在书契上签了字,并画好了押。 第一二一章 你也是来找茬的吗?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没过几日,大名鼎鼎的望湖楼,忽然上了一道众人听都没听过的菜,叫玉簪虾球。吃过的人都说,不仅味道绝佳,形状也很漂亮,真的就像是娘子头上的簪子一般。 更有那好事者,将之称为“美人虾”;本地正好有一白茶,名曰“美人针”,这两相辉映之下,可真称得上双姝临世。一时间,追捧者趋之若鹜,纷纷蜂拥而至望湖楼。 有追捧者,自然也有真好美食一道之人,便不免想知道背后的厨子是哪位。 究竟是谁,能做出这么精美的一道菜品? 没想到,常常出入望湖楼的周禹宁周大官人竟然知道。众人一问,周禹宁摇摇扇子,说是出自一位姓林的小娘子之手。 龙溪县就这么大,名厨有哪些,众人心中自然有数,可从来没听过一位姓林的小娘子。 周禹宁神秘地笑笑,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南城一家名为“林氏螺蛳粉”的摊子? 众人皆惊。这意思,是说这道玉簪虾球,出自“林氏螺蛳粉”的林氏?欲要再问,周大官人已经携美人翩然离去了。 这更加深了人们的好奇之心。便有不少望湖楼的常客,慕名来到“林氏螺蛳粉”摊。 一时间,南城集市车马云集,人流如织。“林氏螺蛳粉”的生意也蒸蒸日上,每日都供不应求。 可即便如此,邓丞和二丫每天也没多停留半个时辰,依旧是未时一过,就开始收摊。 虽然刚开始几天客人突然暴增,让邓丞和二丫都有些手忙脚乱地,但随着林玉茗依旧每天面不改色地驾着马车而来,淡定地去到后厨做杨梅渴水,吃过午饭再如常地和岳梅生去卖水,从头到尾一副没事人似的样子,渐渐地,邓丞和二丫也冷静下来了。 当然,随着这波热潮,北城不少达官贵人也听说了林氏这个小娘子。而且,随着杨梅渴水忽然在北城风行开来,人们忽然发现,这个卖杨梅渴水的,和那个“林氏”竟然是同一个人。一时间,每日来打杨梅渴水的客人也多了起来。 搞得林玉茗和岳梅生才出来没多久,就已经卖完了。 “这位就是林小娘子吧?”一位看着像是大管家样的男子,站在路口拱手道。 “是,我就是。这位大伯,我家的渴水,今日已经卖光了。还请明日再来。”林玉茗微微颔首,歉意地笑笑。 “小娘子,我家小郎说,想请你过府一叙。”那大管家马车就停在一旁,正好堵在巷口。 林玉茗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家小郎想请教一下,玉簪虾球的做法,”大管家声音平静地回道。 “那你们去问望湖楼啊,找我有什么用。” “小娘子,我家小郎君脾气不太好……还请小娘子勿要耽搁,”大管家沉声道。 “那就烦劳做他长辈的多教育教育,别让人觉得你们家,上梁不正下梁歪。”林玉茗没好气道。 “噗——”不知从哪里,忽然传出一声轻笑。 “你!”那大管家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不识抬举的回答,霎时就变了脸色。 “小娘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不喝酒,喝酒不仅伤身,还坏脑子。瞧你,这不就喝多了吧!脑子都变得不清醒了。”林玉茗淡淡地瞥他一眼, “你和你家那什么郎君,是我林玉茗什么人,凭什么说要见我我就得去?还是说,当我林玉茗好欺负,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林玉茗说到后面,一个字比一个字冷。 岳梅生本想说两句,看那管家穿着什么的,恐不是一般人,但听到林小娘子这话,便生生住了口。他算是看出来了,林小娘子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好,好,好,”那大管家连说三个好字,转身拂袖而去。 等到那管家连人带车都消失了,林玉茗这才朝着墙头喝道,“谁?鬼鬼祟祟的,” “也是来找茬的吗?” “不不不,”一道人影落了下来。 来人一站到地上,便朝林玉茗拱了拱手,“林小娘子,对不住,小可不是有意偷听的。” “方小郎君?”林玉茗眨眨眼,他怎么从别人家翻墙出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玉茗的目光,方云溪脸有些莫名的红,“这是方某一位同窗的后院。” “哦。”林玉茗明白了,原来是会友。 就是,好好的大门不走,怎么爬墙呢?搞得好像是私会情人似的。 “不说这个了,林小娘子当真不在意刚刚那个人?”方云溪假装没注意到,林小娘子揶揄的眼神。 “不在意。你认识?”林玉茗随口问道。 “那是颜府的管家。”话音刚落,方云溪就到了林玉茗的旁边。把林玉茗吓得直接退了一步,险些撞到身后的牛车上。 “啊!失礼了,”方云溪意识到自己走太快,连忙退了几步。 “没事。”林玉茗站稳了,“颜府,是什么惹不起的地方吗?不对,我也没惹他们,貌似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 方云溪并未回答,反而问了林玉茗一个问题,“小可记得余楼主提过,林小娘子先前曾在陆府做事?” 林玉茗点点头。 “那林小娘子觉得,陆县令的职权,在龙溪县大吗?” “一县父母官,当然大。不过应该有他管不了的吧?例如铸钱、盐务等等,”林玉茗一副思索的样子,但很快又诚实地摇摇头,“我其实不懂官场,确实不了解这个。” “林小娘子似乎过谦了。在本县之内,陆县令是可以节制铸钱、盐务、矿务等事务的,不过我朝在各县之外,还增设了巡检司,专司稽查私盐买卖,且只受各路提点私盐司管辖。” “所以这个颜府在巡检司有人?”林玉茗稍微思量了一下。她觉得龙溪县只是个小小的县而已,连州府都算不上,各路提点私盐司应该不会设在这里。 方云溪颔首,“颜府当家有两兄弟,颜二叔正是我县巡检司司长。” “颜二叔?”林玉茗轻瞟了一眼方云溪,“你们方家也和他们有交情?” “同在一个县城,自然有打交道的时候。”方云溪看向林玉茗,“刚刚那位管家,想必请林小娘子过府相见的,就是颜家大郎的小儿子,颜如玉。” “你认识?” “见过几面。” “那方小郎君觉得,那颜如玉为什么要见我这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呢?” “云贤弟,你这是和谁,聊得如此兴起?”忽然墙头上传出了另一道声音。 林玉茗刚循声转头,就见到一名男子又跳了下来。 来人比方云溪看上去年龄稍微大些,身量也要高些,穿着一身青衣,风姿儒雅。当然了,林玉茗觉得这位帅哥,可能比不上周大官人。 没错,周大官人已经成了林玉茗衡量美人的标准了。 第一二二章 漂亮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谢兄,”方云溪朝对方点点头,“伯母睡着了吗?” “恩。”谢晋颔首,“我们走吧。” 见方云溪不动,谢晋扫了眼林玉茗,“可是还要和这位小娘子,再说会话?” 林玉茗赶紧摆手,“不不不,两位请自便,我这就走了。方小郎君,多谢你的提醒了。” 说完林玉茗转身爬上了牛车,招呼岳二叔回去。 方云溪眼睁睁看着林小娘子坐着牛车,驶出了这条巷子。 “怎么,云贤弟舍不得?”谢晋扇子一撑,挡在了两人面前。 方云溪方才回过神来,“说什么呢你,” 谢晋耸耸肩,“那你怎么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我只是好奇,这林小娘子究竟是什么人?”方云溪喃喃道。就连余楼主也甘愿让自家小郎拜林小娘子为师,这就很值得他深思了。更不要说,周家那位大官人,竟然也认识林小娘子。 “她就是近来在县城里,声名鹊起的林小娘子?”谢晋这下也有些好奇地望向了林家牛车消失的方向。 “云弟,你怎么认识她的?” “我,”方云溪和谢晋出了巷子,上了方顺候在巷口的马车。 他们这会儿,要赶着去参加琳琅阁,在邻县举办的一月一次的鉴宝会。要不是谢家管得严,他也不至于翻墙去约好友。没想到出来的时候,竟然遇到了颜府管家邀林小娘子过府的事。 颜如玉喜好什么,他早有耳闻。别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何会起了一丝担忧之情。 另一边,林玉茗坐在牛车上,倒是想起了方云溪跟她说的。也就是说,这回她不小心惹到了一个大人物咯。 不在意地甩甩头。无论颜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她都没理由跟着那管家走。要是颜家真不是什么好惹的,她即便退让,想必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不如一开始就把立场表明了,至少不会给对方留下一个好相与的印象。 “林小娘子,咱们摊子前面好像出了什么事?” 岳梅生远远望过去,前面有好多人聚在“林氏螺蛳粉”摊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倒不像是等着吃螺蛳粉的样子。 他们从北城回来,并不直接从集市下来,而是稍微绕一段路,从南巷南口进来。 林玉茗闻声回过神来,朝着自家摊子看去。 果然就见很多人围在摊子前,似乎在看什么热闹的样子。 林玉茗皱了皱眉,“岳二叔,你停下。” “啊?哦!”岳梅生停下了赶牛车的鞭子。 林玉茗从牛车上跳下来。她飞快地思量了下,跟岳二叔吩咐了几句,就自己往摊子上跑去。 “让开,让开!请让一下,让我过去!” 林玉茗使了吃奶的力气往里面挤,却只进了一小步。 她只好放开嗓子,“请让一让!我家小郎丢在里面了,请大家行个方便,让我过一下!” 好在这样的话终是让周围的人上了心,纷纷往旁边挤了挤。 林玉茗边说着感谢的话,边挤到了最前面。 就看到邓丞哥和二丫站在摊子后,听着前面这个背对着她的泼妇连声骂街,即便脸上涨得通红也还是遵守着她的嘱托,并没有走出来。 “大伙都来看看哈,这可是我们村出了名的贱妇开的摊子,你们真吃得下去吗?” “她几个月前就因为不守妇道,被我赵家大郎休了,如今还有脸到县城里抛头露面?” “老娘一早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这个女人被休了都不好好在家反思,反而跑到县城里来卖这甚么螺蛳粉?可巧被我逮到了,这不是我们村死了老婆的邓家鳏夫吗?” “邓丞,莫不是那贱蹄子和你好上了?还是你俩本来就好着呢?” 赵徐氏抱着胸,说到这还呸了一口。 “也是哈,我们家大郎常年在南山上打猎养家糊口,哪里喂得饱林氏这贱蹄子啊?要不然,她能像母猪一样连生六个崽子?” 在一旁叉着腰的严冯氏和路何氏,听到这也咯咯咯地像母鸡一样笑起来,嘴里夹杂着污言秽语, “喂,赵二娘子,你那六个侄孙子真的是你们赵家的种吗?” “你!”邓丞听到这,再也忍不住了,他脸上的青筋暴起,就要从摊子后冲出来。 却被突然挤开人群跑出来的林玉茗喊住了, “邓丞哥,” “玉茗,”邓丞惊住了。 他这一喊,周围所有人都跟着往邓丞的目光看去,自然赵徐氏和冯何二人也转过了身。 赵徐氏猛一看到林玉茗,那目中的嫉妒之色仿佛就要溢出眼眶。林玉茗这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五一不精美,五一不透露出这小蹄子,被休弃后过得有多好。 “这不就是‘林氏螺蛳粉’的老板娘吗?”当即便有摊子上的常客认了出来。 顿时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猜测、漫骂、嘲讽不绝于耳。 “啧啧啧,谁能想到这林氏竟然是个弃妇哦!” “是啊,说是不守妇道被休了,别说长得还真挺俊的!” “漂亮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常年不在家的猎户肯定喂不饱啊!” “真看不出来,竟然已经生了六个崽了,瞧瞧这身段,”有那猥琐的男子想趁机上前揩油。 手刚伸出来,就被林玉茗突然从袖中伸出来的匕首反了光。 “仔细你的手,”林玉茗一字一句地警告道,“再敢往前伸出来试试看,到底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匕首见血快。” “妈的,装什么装?” “就是,跟谁睡不是睡?既然能跟这个屁都不敢放的窝囊废睡,不如跟本大爷睡?”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说着还舔了舔嘴角。 “保管你爽得叫哥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男的身边跟着的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也有别的声音陆续响起来, “可别,你们不知道吗?这林氏有个神箭手弟弟,当初可是将那申大官人吓到尿裤子哦。”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申大官人可是连洪馆的那位都不敢惹啊!” 说到这,围上来的不少人也记了起来,南城集市有关林氏的传闻。 一个随身携带匕首的女人,连申钱豹都敢惹都敢扇巴掌。 一时间,听过这个传闻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几个不怕死的猥琐男人似乎觉得根本不可信,嘴里边大喊着“呸,不就是个被休的弃妇嘛,还真能把人吃了不成,”,边慢慢靠了上来。 林玉茗冷冷地扫了他们几个一眼,再看看幸灾乐祸地瞟着她的那三个泼妇,微微勾起嘴角。 依照她对赵徐氏的了解,对方不可能有这个胆量跑到县城里闹事,或者说不一定有这个脑子,到她摊子前趁她不在,把这种事抖出来。估摸着是有人在背后唆使,才让这三个女人舞到她面前来。 会是谁呢? 林玉茗的眼睛在人群中逡巡起来。 像这种时候,幕后推手一定不会跑远,她或者他肯定在人群中,看着她的笑话,得意于自己的杰作。 第一二三章 当即自断,绝无二话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老板娘,你这么能生,不如跟老夫走吧。老夫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儿子。”一个有些佝偻的绸缎商人在小厮的搀扶下,踱了出来,冲林玉茗喊道。 林玉茗压根没看他呢,先前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冲了上去,“你个老东西,都快入土的人了,还想着过快活日子呢!” 那绸缎商人身边立刻冲出了两名壮汉,拦住了对方,双方就势扭打了起来。 “老夫有的是钱,你有什么?就你钱袋里那几个铜板,还不够在这吃碗螺蛳粉的呢!也好意思出来跟老夫争?”绸缎商人冷笑一声,随即将一个钱袋子扔在了林玉茗的面前, “老板娘,开个价吧!” “喂喂喂,你什么意思,你当这是扶风巷呢?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啊?” “对啊。老夫有钱,是了不起啊。” …… 场面越来越混乱。 林玉茗扫了一圈,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士。她叹口气,将目光收了回来。 看眼邓丞,又看向赵徐氏。嘴巴蠕动两声。 好在邓丞和她认识久了,勉强也能看懂她的意思。当即从摊子后面出来,趁着场面混乱之际,赵徐氏三人正幸灾乐祸地看着林玉茗,无暇它顾时,一把捏住了赵徐氏的手。 “啊——”赵徐氏尖声叫起来,这一声满含了惊惧惊恐不可置信。毕竟邓丞是个有把子力气的成年男子,那手劲可非一般人能够挣开的。 周围不少人都被这声音吓得一抖,纷纷望了过来。 赵徐氏趁机尖声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林氏的奸.夫要杀人灭口了!” “邓丞你个狗.娘养的小.杂.种,你想干嘛?”赵徐氏见严冯氏和路何氏看到她被抓,非但没有上前帮她,反而还退了几步,立时气得倒仰, “好啊,你俩,见死不救是吧?” 严冯氏和路何氏互相看看,随即扯起脸笑了起来,“赵二娘子,我们可干不过邓家这小子!” “我呸!你俩巴不得我出了事,你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吧?”刚说完这句话,赵徐氏就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立即捂住了嘴。 周围还是有不少人听到了。听这意思,分明像是这个大娘子趁机讹人家林氏啊。 “赵徐氏,你闹够了吗?”林玉茗冷声道,此刻她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我早跟你说过,想要到我面前闹事,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我还没被赵珩休弃之前,你就惦记赵珩的那点田产和房产,如今我被休了,好不容易做出了一番生意,你眼红了是吧?” “你见不得我过得比你好是吧?你想要我这个螺蛳粉的方子是吧?你觉得把我的生意搞黄了,你就能得到点什么是吧?可我就算是死了,你也拿不到螺蛳粉做法的一个步骤。” “不是想诽谤我吗?不是想给我泼脏水吗?不是想当着这南城集市百姓的面,把我林玉茗的名声搞臭吗?” “那好啊,现在我们就去县衙。邓丞哥,将徐氏弄上马车,今天我林玉茗就要让咱龙溪的青天大老爷评评理,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又是谁在恶意中伤?” 林玉茗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围观群众都被她的气势惊到了,纷纷退开了不少。 她趁机将匕首拿了出来。 近前的众人被她吓一跳,赵徐氏更是害怕地挣了挣,“林玉茗,你个小.骚.货,你想干嘛?” “我想干嘛?”林玉茗拿着匕首一步步往前走,像是踩在赵徐氏的神经上。 看着对方越来越惊恐的神情,林玉茗距她一步之遥时停了下来,然后转身,将匕首忽然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众位,我林氏在此立誓,若是陆县令判定我林玉茗有伤风化,私德败坏,不遵妇德,违背伦常,甚或与人苟.合,我林玉茗当即自断,绝无二话。” 说完,林玉茗就要拿匕首往自己另一只手划去。 众人听到这一番话均是变了脸色。他们中有不少是“林氏螺蛳粉”的常客,只因那个赵徐氏口口声声认识老板娘,便半信半疑了起来。加上刚刚对方说得那么有声有色,而老板娘却丝毫没有反驳,他们心中的天平便倾向了赵徐氏。 哪知变故发生得这么快。这下有不少人连声惊呼道,“林小娘子,别!” 林玉茗朝着声音看去,手中却丝毫未停,反而更快了。虽然众人眼见林玉茗皱了皱眉,但还是能看到那把匕首划了下去。 好痛啊啊啊啊啊—— 林玉茗心中叫嚣着,但还是忍着痛准备往深了划。毕竟今天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否则她现在的生意,甚至她之后所有的生意都将泡汤。 三人成虎,积毁销金。 就在这时,一把扇子从人群中飞了出来,“铛”地一声打在了林玉茗的左手上。匕首应声而落。 林玉茗愣了下,当即就用拇指按住了右手的伤口。 “就算有什么误会,也不应该以伤害自己为前提,去获得众人的理解。” 林玉茗看向来人。 她万万没想到,竟是方云溪。 随着方云溪走出来,他身后还冒出了另一个人,也是林玉茗见过的,那位跟着从墙上跳下来的谢姓男子。 只见谢姓男子走到邓丞和赵徐氏面前,趁着众人没注意,很快将一张银票塞进了徐氏的袖子里,然后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这是二十两银票。说出是谁指使你的,我就放过你。否则,” 谢晋的眼神带上了令人胆寒的杀气。 徐氏当即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柳小娘子,你让老娘出这个头,可没说要惹上官司啊!也没说,要惹上这么多麻烦事儿啊!” “这位大官人,求求你放过老身吧!也是老身鬼迷了心窍,被人这么一怂恿,就不管不顾地跑到这里来了。是老身胡说八道,是老身想要螺蛳粉的做法,才不惜抹黑林氏的,” “也是老身眼红林氏被休了还过得这么好,才会胡说八道,希望大家唾弃她,辱骂她,让她的名声彻底变臭变脏……到时候,说不定我就能拿到螺蛳粉的做法了。” “希望这位大官人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众人看得稀里糊涂地,怎么那位青衣郎君刚走到那赵徐氏的面前,对方就什么都招了呢? 但是看着那赵徐氏的样子,再联想对方的话和林氏的作为,心下其实也还是选择更相信林小娘子了。 毕竟没有几个人敢发那样的毒誓,有这么多人看着,想来林小娘子也不敢赖账,不然她这生意可就真的完了。 众人纷纷叹口气,“唉,散了吧,散了吧。” 第一二四章 你喜欢我?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邓家小郎,给我来碗螺蛳粉吧!” “给我也来一碗,听说这螺蛳粉可好吃了。” 有一个人这么说了,其他的人也纷纷想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有的坐了下来,有的散了开去。 很快摊子前就恢复成了往日的样子,只是坐下来的客人明显多了不少。 只有赵徐氏还瘫在地上,不停地抹着眼角。谢晋的软硬兼施,实在把她吓得不轻。 她虽然不认识那大官人是谁,但也看得出对方一身贵气,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就对方那一身上等的料子,就算是村里最有派头的里正一家,她似乎也没见他们穿过。 邓丞也有些傻了,此时危机虽然解除了,但他还记得抓着赵徐氏的手。抬头看向玉茗,准备问问玉茗的意思。 却见最先走出来的那位小郎君,此刻正有些着急地站在玉茗的面前,手中还拿着一方金丝手帕,似乎在劝玉茗拿过去止血。 “林小娘子……你这伤口着实不浅。得立即止血,” “我这块手帕还没用过,若是不嫌弃的话,” 方云溪看着林玉茗握着手,明明皱紧了眉头,但仍旧不发一言,既不接过他的手帕,也不止血,便有些着急。 一时情不自禁就要上前抓住林玉茗的手,被转身走过来的谢晋看了个正着。 就见那林小娘子一把打开了云弟,往后退了两步。 谢晋止住了脚步,他看向方云溪。 “方小郎君,男女授受不亲。我刚刚受了不白之冤,不想让大伙更加误会。” “抱……抱歉。”方云溪尴尬地收回了手,也往后退了几步。 “但你的血真的滴得太多了,得快些止血才好。” “我会止血的。多谢挂心。” 说完林玉茗就转身往邓丞和赵徐氏那里走去。 谢晋上前推了推方云溪,“瞎站着干嘛?还不快跟上去。” “算了。”方云溪看着林小娘子离去的背影,有些颓丧地到一边的桌前坐了下来。 林玉茗走到邓丞面前, “阿丞哥,放开她吧。” 邓丞点点头,这才放开了手。但徐氏没了支撑,彻底瘫在了地上。 邓丞将目光落在林玉茗被伤到的那只手上,“玉茗,要我做些什么吗?” “炉子里帮我弄点锅底灰出来。” 邓丞当即去捣了些,很快捧了一大把过来。 林玉茗抓了一撮,洒在自己的伤口上。 当即疼得眼泪都飙了出来,整个脸都扭曲了。 邓丞看得一阵心疼,“很疼吗?” “爹,你这不说的废话吗?婶娘那么大伤口,怎么会不疼?”正在炉子前烫粉的二丫,忍不住翻个白眼。 “……” “婶娘,这边交给我和爹爹吧。你得赶紧去邵氏药堂,让那里的大夫替你好好看看!” 林玉茗看着二丫关切的神色,倒是点了点头,“那好,我现在就去。” 她也有些担心,这么大的伤口,要是感染了可就麻烦了。当然,她也害怕若是没及时处理好,回头留个疤就更难受了。 和邓丞父女嘱咐了两句,林玉茗就转身往巷子南口走。 她先前吩咐岳梅生在那里等着,一见情况不妙,到时候就要麻烦对方立即去找周轩。相对而言,周府离陆府比望湖楼更近一些。 现下算是解决了,她得去跟岳梅生说一声。 “你去送送人家吧,咱们的马车不是停在巷子口嘛!”谢晋再次推了推方云溪。 方云溪还是没有动。 谢晋瞥他一眼,“到底是遵循礼制重要,还是人重要,你自己看着办吧!” 话刚说完,方云溪就没了身影。 林玉茗刚走到巷口,就见一辆马车赶了上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方云溪撩开门帘,“林小娘子,我送你去吧。这样也快些。” 林玉茗眨眨眼,“你怎地在这里?刚刚不还在,”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吗?”林玉茗惊呼。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见识浅薄了,当即闭上了嘴。 没想到方云溪倒笑了起来,他心中的那丝紧张的情绪,也随着对方这一眨眼消失殆尽了,“我们方家的步法确实一绝。‘轻功’是吗,这个说法倒还挺贴切的。” “哦,原来叫步法啊。”林玉茗点点头。 “林小娘子,那,”方云溪紧了紧抓着车门的手。 林玉茗抬起头来,“那便有劳方小郎君了。” “不过你得先等一下。” 说着就转身往四周看去,待找到坐在牛车上等着的岳梅生后,林玉茗很快上去交待了几句。 方云溪眼看着林小娘子再次走了过来,似乎准备单手攀着车板上来。 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你的右手使不上力,我拉你吧。” 没想到林小娘子竟然同意了,“行,” 其实林玉茗这会儿,主要是右手已经疼麻了。她怕自己爬到一半摔下去,也就不推辞了。 方云溪握住了林小娘子的手,瞬间眼神一暗。 拽着对方上来后,他立即就放开了,撩起车帘,神色也恢复了正常。倒是在心底唾弃了自己一声。 林玉茗进到车里,靠着门帘坐了下来。 方云溪对着赶车的方顺轻声交待了几句,就放下帘子,退回来坐到了另一边。 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林玉茗靠着车壁,渐渐地便有些困意袭来。 张张嘴。林玉茗朝着方云溪恳求道,“方小郎君,你同我说说话吧。” “我怕我晕过去。” “哦?啊!好的。”方云溪这会儿还在自责,刚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故而虽口中答应着,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 “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摊子上?” 方云溪正有些懊恼,就听见林小娘子倒先问起了话。 “我想着颜如玉有可能会来找你麻烦,” 林玉茗轻轻摇头,“那也不值得方小郎君你专门跑一趟。我看得出来,你和那位郎君本是有事要出门的。” “我,”方云溪咽了咽口水,随即将头扭向了一边,“我不过是有些担心罢了。” “为什么担心我?”林玉茗挑眉。 “不知道。” “你喜欢我?”林玉茗轻笑一声。 见对方没接话,“你可知道,我不仅早已嫁作人妇,还为对方生了六个孩子?当然了,我现在被休弃了……但已经结过亲的事,永远也不会翻篇。” “应该不是。”方云溪似乎想要辩解,“我想,我仅仅是出于和余楼主认识,而不想小珪的师父出事罢了。” “那就好。”林玉茗没有戳穿对方。 还自嘲地笑笑,“方小郎君,你可别笑话我,自作多情啊。” “我是不希望别人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我没有。”方云溪不敢看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到目前为止,这也不过是见对方的第四面而已,怎么就会将林小娘子放到了心上呢? 真是很奇怪啊。方云溪按了按额头。 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了下来。 下车的时候,林玉茗没有让方云溪帮忙,她直接扶着车辕,跳了下去。 看着林小娘子挺直的背脊,方云溪一瞬间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他恐怕是因为第一次遇到,像林小娘子这样的女子,方才乱了心神吧。 毕竟他身边多是像凝心娘子那样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皆有涉猎,人也温柔娴雅、知书识礼,说话也是细声细气、轻言细语的。光是想想,他似乎就能看到,若是与凝心这样的女子结亲,往后几十年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 但是那日在望湖楼,听了余楼主对林小娘子的介绍后,他的眼前忽然像展开了一副前所未有的画卷般,充满了不同于水墨画般的寡淡,反而呈现出瑰丽绚烂的色调来。 第一二五章 各取所需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赵徐氏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了。 她本想去找何冯二人,奈何那俩似乎在她被抓住的时候,就趁乱溜之大吉了。 赵徐氏气得不行。这俩臭婆娘,既想要螺蛳粉的做法,又不好好跟她合作,关键时刻还直接把她丢下跑了。就这?就这还想拿到方子……我呸! 踹了路边的树一脚,赵徐氏撑在上面,大口喘着气。从林氏那螺蛳粉摊跑出来后,她就玩命似的往前跑,直到感觉到身后真的没什么人了,这才停了下来。 也不知道那位大官人,是林玉茗那贱蹄子的什么人,竟然还给了她银票! 想着,赵徐氏从袖中摸出了那两张银票。 倒也算是没白来一趟。这可是二十两银子唉!赵徐氏笑得合不拢嘴。 正在自我陶醉的赵徐氏没注意到,有人趁着她看银票的时候,突然走到了她身前。 “婶子,想不想再赚二十两银子?” 话音刚落,两张银票伸到了赵徐氏的眼前。 “是你,”赵徐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要不是我听了你这小娘子的话,老娘会受这么大的气吗?” 说着赵徐氏将自己的胳膊支到柳依依面前,叫她看看自己被捏红的手腕。 “祸兮福之所倚。婶子,你这不是已经拿到了二十两银子吗?” 柳依依温柔地笑笑,“这要是一次就能成功,婶子哪还有心思跟我合作啊,您说是吧?” “而且,您再仔细回想下,刚才,难道不是就要陷那林氏于万劫不复之地了吗?” “要不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位郎君,恐怕这次林氏的螺蛳粉摊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边说着,柳依依还很遗憾地叹了口气,“说不得她就要将螺蛳粉的做法告诉你了。” “明明只差一步唉,” “个贱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勾搭的那等大官人。”赵徐氏听到这,倒是啐了一口。 “柳小娘子,你说得倒也在理。我看哪,要不是那个青衣郎君突然冒出来,林玉茗那个贱蹄子这回肯定栽了。” “其实她也得到了一些教训嘛,”想到这,柳依依倒是有些畅快了起来。她并不是真的想让林氏螺蛳粉摊子就此垮台,只不过不想看到,林小娘子活得那么滋润的样子罢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和司鹿哥哥在一起这么多年?而且同司鹿哥哥生了六个孩子还不满足,竟然不守妇道,让司鹿哥哥那样温柔的人都能把她给休了! 不过这倒也给了她机会,本来她以为这辈子都没可能和司鹿哥哥在一起了…… 但是,首先第一步要做的是,让林小娘子再也没有机会翻盘。 她可不想司鹿哥哥因为孩子的缘故,再跟林小娘子有什么攀扯的可能。不,她不允许。她要趁着司鹿哥哥不在,把这些所有的可能全部都扼杀掉。 直到林小娘子失去了会和司鹿哥哥复合的机会,她再想办法靠近她放在心里那么多年的人。到时候她要把一切都告诉对方,一定要让对方想起她是谁,想起他们当年在十二楼是怎么相处的,想起他曾对她说的那些话…… 柳依依垂着眼,脸上露出了有些疯狂的神色。 没想到倒把赵徐氏吓了一大跳。 说来这个柳小娘子会来找她,也真的令她有些莫名其妙。当初柳依依在赵家的时候,大家伙都以为这是赵珩新纳的妾室。那可真是在玉溪村炸开了锅啊。 没想到没过多久,这小娘子就不见了。 直到柳依依找上门,赵徐氏才知道,这小娘子竟然和赵珩是同窗。 本来她也有些不信的,毕竟就算是龙溪书院那样有名的书院,也不可能收女子进去吧。没想到柳小娘子说自己当初年纪本来就很小,只有几岁而已,穿着小郎的衣服梳个差不多的发髻,基本也没人认出来。她就是这样女扮男装进了龙溪书院的。 而且,以她家邵氏药堂在县城知名的程度,进龙溪书院又能是多大的事儿啊。 这话赵徐氏倒是有些信了。 再加上柳小娘子说了,她大哥邵冬青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捣鼓药材救死扶伤之类的,所以家中父亲才将她这个小妹送到书院,期望她能懂些学问,也好传承邵家的医学。 这样一说,赵徐氏也便信了七八分了。毕竟将邵家的家事说得这么清楚的,也就只有邵氏家族的人了吧。 随后柳小娘子告诉她,就是当年在书院读书那几年,她对赵家大郎也就是赵珩产生了男女之情。只恨自己年纪太小,还未等到她长大一些,赵郎就从书院不辞而别了。 赵徐氏当然知道赵家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柳小娘子说的情况再对比她知道的,便越发相信了这小娘子的话。她应该是真的喜欢上了赵珩那个贱种。 柳小娘子又跟她说想嫁给赵珩,想跟她合作,让林玉茗再没可能靠近赵珩,而她也可以拿到螺蛳粉的做法……这样各取所需的合作方式,她觉得很划算。而且虽然她看不起对方这样上赶着嫁给一个贱种的,但确实柳小娘子要比她这个农妇有心计多了。 两人就这么一拍即合地策划了今天这件事。 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真真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那样一个小官人,仅凭对方说的话,赵徐氏就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她虽然很想要螺蛳粉的方子,但也得在有命接手的前提下不是。 “不过这样看来还不够啊,”柳依依垂目思索了下,做出一副为赵徐氏考虑的样子,“婶子,你觉得女子一生最在意什么?” “当然是儿子咯。比如我家珍儿,”说到这,赵徐氏露出了骄傲的神情,“像我家珍儿这样的好郎君,可是不多见啊。” 随即想到这句话的意思不太对,万一柳小娘子看上了她的宝贝珍儿,不喜欢赵珩改喜欢她的珍儿了,那可怎么办。这小娘子八面玲珑心眼儿多的,她可降不住。赵徐氏便转了转眼珠, “柳小娘子,你有甚么话,但说无妨。婶子我是个直心眼的,那么些弯弯绕绕,整不明白。你就说些我能听懂的吧,毕竟我俩都这么熟了。” 柳依依恩一声,腼腆地笑笑,“若是林小娘子重新有了夫君,她是不是就会将注意力都放在相夫教子身上了呢?” “到时候,哪还有心思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徐婶子?” 第一二六章 天下有这样的好事?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赵徐氏瞬间眼神就亮了。 这可是个好主意。女人嘛,总还是要在家里做贤妻良母的。哪有女人真的愿意一天天在外抛头露面,东奔西走的。那小贱.人恐怕就是因为被赵珩休了,这才耐不住寂寞,到外面去招蜂引蝶的。 没成想竟被她做出了这样一番火爆的生意。 要是给林玉茗重新找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最好是自己能利用的,到时候还怕拿不到螺蛳粉的做法吗? 赵徐氏开始思索了起来。 “婶子心中可是有合适的人选了?”柳依依看着赵徐氏的表情,忍不住试探地问道。 “不就是男人嘛,”赵徐氏抱了抱胸,“咱们玉溪村别的不多,就是年轻力壮的小郎君特别多。随便拉一个出来,就能让林玉茗那个小贱.人满意得不得了。” 说着,还下.流地挑了挑眉毛。 随即看到柳小娘子脸红了。赵徐氏这才惊觉,对方好歹还是个黄花闺女,连忙尴尬地笑笑, “柳小娘子,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赵徐氏身上,赶明儿我就给她找个‘好郎君’,好好疼爱疼爱她。也叫她断了和大郎复合的那些个心思。” “那便有劳婶子了。这二十两银子,婶子就带回去,回头买匹上好的布料,给家中小郎君和您自己都做身体面的衣裳吧。说不得到那时,林小娘子还得感谢你这个媒人呢!我听说啊,她在玉溪村好像也没什么亲人,指不定就要央求婶子做她的娘家人哩。” “哎呦,你这小娘子,嘴可真甜。想来大郎也受不住小娘子这般温柔可人的模样,到时候柳小娘子若是如愿嫁给大郎,可得给婶子留个好位置吃酒呀!” 赵徐氏一点不客气地将那两张银票拿了过来,放进了袖子里,脸上也笑开了花。 柳依依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是自然。” 和柳依依分开之后,赵徐氏去了玉记茶肆,在那里等到了一辆回村的牛车后,便顺路回去了。一路上她都在想,到底找谁比较好呢。 想来想去,她也没个头绪。 要不回头找何氏和冯氏问问?赵徐氏心里犹豫起来。 虽然那俩婆娘确实都是扶不起的阿斗,但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总比她一个人在这闷头想要好得多。 没想到她刚这么想,搭坐的牛车就一个急停,险些把她栽下去。赵徐氏正准备破口大骂,就听见旁边的张婶已经转过身去骂开了, “老东西,中午酒又喝多了是吧,车都赶不稳了?” “老婆子,不是,”张叔转了回来,摸了摸脑袋,朝着自家婆娘和赵徐氏不好意思地笑笑,“黄癞子又睡到路当中了。” “俺总不能真的碾过去吧?” “黄癞子?”张婶一听就来气了,当即就从牛车上下去,几步跑到横躺在路中间的黄癞子面前,破口大骂了起来。 而赵徐氏猛一听到“黄癞子”三个字,脑中忽然像开了窍似的。 这不就是合适的人选吗? 黄家世代住在玉溪村,曾是玉溪村的大户,往上数三代都是颇有家资的。可惜黄家香火不旺,几代都是一脉单传。 哪知到了黄癞这一代,家中几十亩良田很快在黄癞爹娘去世后,被黄癞霍霍光了。 这主要是因为黄癞不知从哪里染上的赌瘾。 黄家阿翁当年盖起来的青砖大院,还被黄癞抵押给了里正家,拿到手的三十两银子也很快被赌没了。黄癞输光了家产后,本想躺在里正家门口把房子赖回来,却被里正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人给打折了双腿,赶了出来。 自那之后,黄癞便住在了北岸村口的一间废弃的茅草棚里。吃的穿的都是像这样躺在别人家门口,或者躺在回村必经之路的中间。若是村里人不给,黄癞就会一直跟到对方家里。 由于他都是几十天才去河里洗洗,所以身上常年散发出一股臭味,熏得村里的人不得不给他拿吃的拿穿的。 不过,别看他这样,早些年黄癞也是个勤恳劳作的小郎君,而且他也不是一直被叫做“黄癞子”,他本名黄来乡。村里人只觉可惜,也可怜他。 赵徐氏深觉黄癞是个非常好的人选,因为只有这样一无所有的人,才有可能会被她说动。 她只要螺蛳粉的做法,而黄癞却可以通过娶到林玉茗,来改变如今这个糟糕的现状。对于那贱蹄子来说也是个好事,毕竟黄癞比她大不了几岁。 想这么多干嘛?赵徐氏摇摇头。依照贱蹄子带着六个娃的情况,有没有人愿意娶她都是个事呢,还能嫌这嫌那的吗? 她深觉自己是非常为林玉茗考虑的,便在傍晚趁着大多数村里人都收工回家后,她一个人走小路摸到了黄癞的那间茅草棚。 “有人吗?黄癞子,你在里面吗?”赵徐氏使劲拍了拍门。 顶上簌簌地落了不少灰尘下来,赵徐氏没敲几下就嫌弃地退了开来。 “是哪个臭娘.们扰老.子的好梦?”黄癞一把拉开了摇摇欲坠的木门。 待看清是赵徐氏,黄癞子皱了皱眉,随即又舔着脸道,“原来是赵二家的,” “怎么着,家里没人陪了,寂寞了,想找老.子帮着喂.喂.你的小.嘴啊?” 赵徐氏啐了一口,“我呸,嘴里没个正经的。” “哟呵,赵二家的寡妇娘,这些年也不知爬了几个人的床,还好意思说老.子没个正经。你当老.子什么人都上啊?也不瞧瞧你那黄脸婆的样,”黄癞子可是混了好些年了,流里流气的话更是张口就来。 赵徐氏被他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但为了螺蛳粉的做法,到底还是忍了。 “老娘要不是有桩天大的买卖,你以为我愿意上你这个破茅棚来啊?” “呵呵,那你还不快滚,”说着黄癞子就要关上他那破门,回屋里继续睡觉去了。 赵徐氏眼看再这样下去,她的事儿就要泡汤了,忙不迭地大喊道,“哎哎哎!别别别!黄癞子,老娘若是现在走了,恐怕你一辈子就只能住在这种破地方了。” “你.他.娘的走不走,老.子也得窝在这里一辈子。”黄癞恨恨地骂道。 “所以说,”赵徐氏到底还是缓了声气,“我有个法子,管教你很快从这里搬出去,还能住上亮堂整洁的大房子。说不定还有花不完的银子,” “到时候你想去县城里赌几回,就赌几回。” “而且,还有美娇娘和你睡囫囵觉呢。你有没有想法?” “啊?”黄癞子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老东西,你莫不是耍着老.子玩吧?天下有这样的好事?” “怎地没有?”赵徐氏看了看周围,确认附近眼睛可见的地方没有村里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这件事咱俩要合作。只要你跟我合作,这些都是你的,我要的是,” 黄癞子似乎看出了赵徐氏确实不是来耍着他玩的,毕竟若是只让他一个人得好处,那他肯定不信。但若是赵徐氏也想捞些好处,那他倒是信了几分。 他又不蠢。 当下便将木门拉开了,“那你进来吧。” 第一二七章 我们可以合作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昨日手受了伤后,今天也没法去县城了。 邓丞一早来了林家,就劝林玉茗这几日先别去县城了,等伤口好一些了再说。林玉茗想想也是,她去县城做杨梅渴水,那势必得沾水,但一沾水就对伤口愈合不利。 一个上午慢慢地拖着包着细布的手收拾了屋子,林晏如本想劝她下午就在家好好歇着,但林玉茗说什么也闲不住。下午儿子们去小溪边抓螺蛳的时候,因为有如姨帮忙看着,林玉茗便去了附近的树林捡猎物。 那是前次赵珩回来的第二天,林玉茗去陆府而赵珩在家,他带孩子的时候顺带在附近的小树林埋了一些夹子,可以抓一些小动物之类的。赵珩走之前也在那份“驾车注意事项”上给她标注了位置,林玉茗循着步数一一找了过去。 万一有肥硕的小兔子之类的,那就又可以美餐一顿了。虽然如今已经吃得起想吃的肉了,但偶尔弄个野味也能换换口味。 林玉茗边找边美滋滋地流口水,也没注意到有人一直跟着她。 等到她走得看不到孩子们也听不到孩子们的欢笑声时,一道有些轻.佻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哟,这不是玉茗娘子吗?” 林玉茗吓了一大跳。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握着左袖里的匕首慢慢地转身。 一个胡子拉碴大叔样的男子,正带着有些下.流的目光从头到尾打量着她。看到她转身,那男子摸了摸下巴,有些.色.情地舔了舔嘴角。 林玉茗一阵恶寒。她迅速在脑中思索起了这个人是谁。 想来想去村里能有这幅模样的,恐怕只有北岸村口的那个流浪汉了。也是村里谁都不想沾上的癞皮狗,人称“黄癞子”的黄来乡。 “哎呦,我们这娇滴滴的玉茗小娘子,怎地胳膊受了伤吗?还用这小带子吊着,” 黄癞子绕着林玉茗转了一圈,手伸过来想扯一下带子,却被林玉茗闪了开去。 就在黄癞子想再次往上凑的时候,林玉茗已经反手露出了匕首,并迅速搁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也不和他说话,只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那样寒透皮肤的凉意,黄癞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传言中怂包样的赵林氏竟是这么个性子。 赵徐氏那臭.娘.们,不是说这女人好搞吗? 黄癞子皱了皱眉头。他搞过的小娘子大娘子也不是一个两个,哪个不是看着凶悍,但实际上看到他凑过来的时候眼里就泛起了春.水,再被他碰几下说不得就软了身子,最后还不是被他轻易拿捏住。 但像林氏这样的,他还真是头一回见。似乎他真的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那种决绝,那种鱼死网破不为瓦全的决绝。 他一下子就有些索然无味起来。这样的烈女搞起来很麻烦,一个不小心伤人伤己,最后还人财两空。 但赵徐氏和他说的那些,倒也真是让他有些上心,一时又不想就这么半途而废了。 便嬉笑着举起手来,“别介啊,我不碰你就是了。” 见林玉茗似乎不信,黄癞子插着兜,便往旁边退了两步。 他一直跟着林玉茗,知道林玉茗在捡猎物。既然刚刚林氏停在这里,说明草丛里可能是有兽夹的。黄癞子便蹲下身来四处摸了摸,眼神也犀利地逡巡着。 很快被他找到了那个隐蔽的兽夹,他在上面看到了一直被夹死的野鸡。 黄癞子三两下弄了下来。提起来扔到林玉茗放在一旁的背篓里。 “……?”林玉茗的确有些看不明白了。她刚刚已经做好了若是吓不住对方,便准备用钱收买了,但黄癞子的做法却让她迷惑了。 “野鸡你拿走吧。” “哥哥难道就为了你这野鸡,才跟到这里的吗?”黄癞子嬉皮笑脸地道。 “那你想要什么?”林玉茗很直白地问了出来。 “我?我想要什么?”黄癞子眼珠子转了一圈,“我想要玉茗小娘子你呀。” “如果碰了我,你没有好下场的。” 林玉茗冷静地警告。 “这话从何说起?”黄癞子看了看周围,摊了摊手,“这里举目无人,就算咱俩做了什么,我只消把你嘴堵上,还能有人听得见吗?” “等做完了,嘿.嘿,”黄癞子头伸了过来,但还是在林玉茗匕首碰不到的距离,“你就是我的人了。” “到那时,这玉溪村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林玉茗,已经是我黄癞板上钉钉的小娘子了。你看还有没有人替你说话?” 林玉茗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很有道理。 “那你觉得你抓到我的速度快,还是我的匕首快?” “哈哈哈哈,林小娘子你把我黄癞子当什么人了?我难道是个傻子吗?”黄癞子笑了起来,“我既然敢跟着你,说明我一个人对付你足够了。你这小匕首,还真能往自己脖子上抹啊?” “你不要你的六个小崽了吗?” 林玉茗承认黄癞子说到了她的痛楚。她的确有点点舍不得自己的新生,明明在这具身体里才住了没多久。当然也舍不得,她遇见的那么多人。 她的脑中一瞬间闪过了很多人的身影。 “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别看我现在这幅模样,老.子喜欢的,可是温柔可人的,哪怕一开始看上去有些烈。不过,你林氏嘛……碰了会很麻烦,”黄癞子抱胸,靠在了一棵树上。 “但老.子也不是不敢碰。” “所以,你想和我谈条件?”林玉茗笑了起来。 “聪明。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黄癞子打了个响指。 林玉茗瞥他一眼,“但你看起来好像没那么聪明。” “聪明人,不会将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哈哈哈哈哈你是说我现在这幅行头吗?那是给某个人看的,”黄癞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哦?在这种小地方,你还需要装傻?”林玉茗眯了眯眼睛。 “我爹我娘是被他暗暗搞死的。”黄癞子说到这里,眼里的恨意不自禁地就流了出来。 “我们黄家被搞得家破人亡,全拜那个人所赐。” 林玉茗很冷静,她握着匕首的手依旧不动,“但这是你的事,我既帮不上什么忙,也没有理由帮你。” “我知道,我看得出来。若是我逼你,很可能适得其反。” “所以,我们可以合作。”林玉茗笑笑,“如果你并不是像大家流传得那样,是个一无是处的癞子,那我可以带你。” “有钱了,什么事搞不定?” 林玉茗下了结语。 黄癞子的眼里,忽然散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他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一个有可能替爹娘,替黄家报仇雪恨的机会。他真的没想到,这个有可能帮到他的人,会是曾经的林怂娘。 但这也是昨日他听了赵徐氏,那个碎嘴婆子说的关于林氏的事后,百般思量后才想清楚的。 当然了,他的第一方案仍旧是, ——假如能睡到林氏,也是不错的。 第一二八章 卖身为仆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吃过早饭了吗?” 林玉茗从院子里出来,看着拾掇干净的黄来乡,不明白对方头上怎么还插着一株草。 黄来乡点了点头,从袖中摸出一张书契,再将头上插着的那株草摘了下来,连同书契一并交给林玉茗。 “这是什么?”林玉茗有些奇怪地接过来。 吃完早饭的邓丞正好这时候走出来,准备去套牛车。见到判若两人的黄癞子,倒是愣了下。虽然已经听玉茗说了情况,但真的见到恢复到正常模样的黄癞子,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玉茗,他这是准备将自己卖身给你。” “哈?”林玉茗彻底愣住了。 “什么,他要卖给我?” “你真的要把自己卖给我?”林玉茗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为了让林小娘子你彻底信任我,只有把我自己卖给你,才是最让人放心的。只不过这是有条件的,毕竟我是自愿卖身为仆。若将来我大仇得报,希望你到时能放我自由。” 黄来乡说完一点没废话地就跪了下来, “东家在上,小人自愿卖身为仆,永不反悔。从此甘愿听从差遣,绝无怨言。” 林玉茗在他刚跪下的时候就连忙闪开了。黄来乡跪了个空,但他很快膝行着再次转向了林玉茗。 林玉茗按了按额头,让邓丞哥帮忙将对方扶起来。 “你说得倒也有理。若要我完全信任你,确实卖身给我是最简单有效的。”但这想来想去,还是让一个有现代思维的人接受无能。 林玉茗无奈地看向邓丞,“阿丞哥,就没别的方式可以解决吗?” 邓丞摇摇头,“亲兄弟还有反目成仇的呢。世间各种各样的关系,很容易就分崩离析,就像你,” 似乎觉得不妥,邓丞笑笑,“其实玉茗你完全不用担心啊,只是签个书契而已嘛。你又不会真的将来哥当作仆人。” “而且这样的话,村里那些碎嘴的婆子,估计也没办法再造你的谣了。” 林玉茗想想也是。便将那份书契,——她翻开来看了遍,实际上也就是所谓的卖身契,收了起来。那株草她随手插在了院子里。 “那天你不是说有个仇人吗?我听你那意思,便是在我们玉溪村上。是吧?” 林玉茗带着黄来乡在悦来客栈后院转了一圈,将自己的摊子涉及的东西都跟对方讲了一遍后,随口问道。 “恩。”黄来乡点点头。 “我不问你他是谁。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你再告诉我也行。或者一直都不告诉我,也无所谓,反正和我没什么关系。”林玉茗话说得很淡然。 “好。小的记住了。”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以后你就住在我这作坊里吧。这屋子大得很,我让人给你弄张板床,就搭在靠墙那边。你帮我守着我的东西就行。” 林玉茗已经想好了。黄来乡不可能再回玉溪村住着,她也不会同意对方住到她家,虽然对方没说过……但仆从似乎是应该跟着主家的吧? “都听东家的。” “我本来也是想找个人,帮我打理我那渴水和酸梅汤的生意。既然你来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弄这个吧。你说过你是个聪明人,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小的竭尽全力。” 林玉茗满意地点点头。 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后把自己拾掇得干净些,我喜欢清爽干净的人。” 黄来乡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林小娘子对什么“个人卫生”的打理好像很在意,那日对方说了跟他合作后,当即就给他掏了一两银子,让他想尽办法将自己弄干净了换身行头,再去见她。 为了达到对方的要求,他先是跑到玉溪河一个没人的口子将自己身上的污垢洗去,再拿着银子去了县城的一家澡堂,泡了两个时辰方才出来。晚上也没回茅草棚,而是在一家客栈住了一晚上,才在第二天来见林小娘子的。 有了黄来乡的协助,林玉茗轻松多了。她只消在一旁告诉对方,杨梅渴水的每个步骤怎么做就成。她一点也没藏着掖着,毕竟这渴水的做法真的不算太难,甚至可以说非常简单。她也就是赚了个先机的钱罢了。 晚上,黄来乡就睡在小作坊里,第二天中午和林玉茗吃过饭后,便驾着牛车随林玉茗去给那些大户送水。 “这几天颜府来过人吗?” 方云溪不知道什么时候,隐身到了方顺的后面,用扇子敲了敲自家小厮的肩。方顺按照他的吩咐,这几日从林小娘子进城开始就跟着对方,一有什么情况,届时就好立刻报告给他。 方顺摇摇头,“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跟着,更不要说颜府的人了。” 因为有些莫名其妙自家郎君怎地派这样的任务给他,方顺终是忍不住侧身退了一步,悄声在方云溪耳边问道,“郎君,我已经跟了好几日了……还要跟多久啊?” “怎么,你不乐意?”方云溪瞥了他一眼。 “郎,郎君。你说得哪里话?我一个做小厮的,能有什么乐意不乐意的……我就是不明白而已。”说到后面,方顺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不明白什么?你想要知道为什么是吗?”方云溪淡淡道。 “不不不!郎君……等等,”方顺忽然瞄了一眼,“郎君,林小娘子他们走了。” “我先跟上去了。”说完方顺就不见了。 方云溪看着对方的背影,转身离开。他能出来的时间不多。 那日陪尹小娘子逛了逛县城,似乎尹伯父很满意,爹爹因此给他下的禁制更多了。如无要事不许随意出门,好生在家备考。虽然在娘亲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下,他能偶尔溜出去,和谢兄去参加个文会鉴宝会之类的,但也不是每天都可以。 他无比庆幸那天溜出去约见谢兄,否则不可能看到颜府管家找林小娘子的麻烦这事。也就不会在之后因为担心林小娘子出事,而中途就让方顺调转马车回城。 他想象不到,若是自己去晚一刻,林小娘子还打算用什么方式,向大家证明自己的清白?是不是真的就会将那把匕首,扎进自己的脖子? 方云溪一阵后怕。 尽管对方已经挑明了,“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但方云溪又能有什么办法,去控制已经产生的感情。他知道自己和对方没有可能,方家怎么会允许下一任家主,娶一个带着六个孩子的弃妇呢? 先不说父亲会不会同意了,就是阿婆恐怕也不会允许。 但他又止不住地担心玉茗。是的,他知道了对方的闺名。但这两个字他应该永远也没办法叫出口了,也就只能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轻轻地在唇齿之间呢喃几声。 好在,他还有点能力,可以派人保护对方。也算是他能为心上人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方云溪苦笑两声。短短十来天,他就经历了心动、心碎的过程。 第一二九章 她已经猜出来了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砰砰砰——” “林小娘子——,林小娘子!你在吗?” 伴随着敲门的声音,还有人在院外喊人。林玉茗刚洗完澡出来,正在廊下擦头发呢。 雨声瓢泼,裹挟了来人的声音,听不太清是谁。 看到长子从里屋闻声跑了出来,林玉茗支支下巴,“宥儿,你去瞧瞧是谁?” “撑把伞下去,雨太大了。”林玉茗叮嘱道。 赵宥点点头,换了双高脚靴,从屋里拿了把长伞出来,这才下去开门。 林玉茗眼看着长子将院门拉开,侧了侧身子,将来人让了进来。 竟然是黄来乡。 黄来乡冒着雨从外面踏了进来,也没来得及跟少东家打声招呼,就径直往廊下跑来。 “东家,” “什么事?你不是在客栈吗……这时候过来,可是后厨出什么事了?”林玉茗冷静地问道。 “没……小的今晚没在后厨留宿。”黄来乡一时不知怎么解释。 “那你这是?”林玉茗瞧了瞧对方这一身的雨水。犹豫片刻,还是支使赵宥去拿了一块给客人备用的布巾出来。 “你站上来吧。雨下得太大了。” 黄来乡摇摇头,急切地道,“东家,你能不能跟小的走一趟?” “走?去哪里?” “小的不知道怎么说,总之是件紧要的事。”黄来乡定定地看着林玉茗。 林玉茗沉思片刻。按理说这么晚,她不该出门。但是若是此时不去,兴许就会丧失黄来乡对她的信任。虽然两人现在只是合作关系,但到底眼前这个人签了卖身契给她。 “好吧。你等我下,我去换身衣服。”林玉茗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对方。 赵宥这时拿着巾子出来了。林玉茗吩咐长子,再去拿一套他丞叔放在这里的备用衣裳,让黄来乡把身上这身换了。 黄来乡急得不行,但是又不能明说是怎么回事。只好按照少东家的吩咐,去堂屋换了衣服,擦了头发。 等他出来的时候,林玉茗也收拾好了。她换了一身紧身的装束,脚蹬一双高筒靴,手中还拿着两把伞,胸前还挂了顶斗笠,一副准备出院门的样子。 “去哪里?远不远?”林玉茗问他。 黄来乡指指东边,“要下山,过村。” 林玉茗皱了皱眉,“海边?” 黄来乡点点头,就要准备下去。 林玉茗却喝了一声,“站住!” “怎么?东家?” “即使你不能告诉我具体的情况,是不是应该告诉我,我们要去干嘛?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林玉茗看着他,脚步未动。 “有人受伤了,你认识。”黄来乡沉声道。 林玉茗却闻言转身进屋去了。 黄来乡正想喊住她,就见少东家对他摇摇头,“娘亲要去准备些东西吧。来叔,你再等等。” 果然,林玉茗随后背上了她的布包出来了。 “走吧。” 出门前,林玉茗叮嘱长子,要保护好弟弟们,不许随意给人开门。赵宥非常郑重地点点头,很快进屋把门反锁上了。 林玉茗和黄来乡走出院门,看了看似乎没个停歇的雨,叫住急切的黄来乡, “这天你能驾马车吗?” 黄来乡犹豫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山路不稳,下山可能有些麻烦。我们需要绕路,从东面那条缓坡下去。” “好。我们先去一趟陆家。” 跟陆叔如姨说明了情况,林玉茗又在陆叔那里拿了些急救可能用到的药粉,这才和黄来乡驾着马车往东边的海岸下去。 下山后,黄来乡驾着马车在林中走了很长一段路。林玉茗压根不认识,这里她似乎从未来过。老实说,心中还是有些后怕的。她紧了紧袖中的匕首。 好在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黄来乡将马车停了下来。反身撩起帘子, “东家,我们从这里下去。前面不好驾车了。” 林玉茗点点头,撑着伞跳了下去。 黄来乡将马车系在了一株粗壮的树干上,便领着林玉茗往树林外走去。 黑夜暗沉沉的,雨也没有要停的迹象。自从出了树林,林玉茗就跟着黄来乡在未经开发的沙石路上行走了。 她刚刚只看了一眼远处的海,就仿佛被人攫住呼吸一般,吓得她立即将目光收了回来。 这样的夏夜,根本没有任何照明措施的情况下,林玉茗只是凭借眼前的黑影,来辨认黄来乡领路的方向。 她也不敢出声询问还有多久,但心中却越来越紧张。实在没得办法,林玉茗悄悄地抬手,在没有受伤的左手背上咬了一口。 幸好没过多久,黄来乡就摸到了地方,快步往前跑了过去。 林玉茗本想出声叫住对方,能不能慢点。就见一个黑影在距离她七八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朝她招了招手。 “东家,这里。” 林玉茗循声过去。 原来这是一处礁石场,好多巨大的石头四散堆砌着。黄来乡所在的这里,显得更为隐蔽些。 林玉茗上前,从布袋里摸出一个火折子,点燃来看。 “东家,你看看!”黄来乡蹲在地上。他的面前靠着礁石的,是两个林玉茗很眼熟的人。 其中一个,她已经猜出来了。 的确是赵珩。 另一个是……? “来哥,你把另外那个人的头发撩起来,我仔细看看。” 黄来乡闻言抹开了那人粘在脸上的头发。 是顾庸。 “怎么回事?你怎么发现他们的?” 黄来乡尴尬地挠挠头,“我们黄家早年起来就是靠出海打猎,所以即便我家败了,我也没忘记这件事,常常一个人到海边来逛逛……有时候潮水会送一些东西上来嘛,虽然有专门捞这个为生的渔民,不过总还是有被沙石掩埋住的嘛。” “咱们明日又休摊,我就想着晚上过来看看。喏,这还有条废弃的船,也算是我的宝地了。”黄来乡指了指身后。 林玉茗看过去,果然见到一艘废弃的船只搁浅在礁石里,差不多只有个形状了。桅杆船栏船身什么的,都朽掉了。 “我晚间来这的时候,还没下雨。只是海浪比较大。走过岸边的时候,一阵浪头打来,当时还有些暮色,便看到一辆木筏子冲了上来。上面有两个人,被冲到了岸上,” “我当时以为这两人死了。就想着,”黄来乡越说越尴尬,“就想着,” “捡.尸是吧,”林玉茗点点头,“这很正常。没事。” “对,我当时就想摸点什么好东西下来。这年头,还能出海的人,基本上都有点底子的。”黄来乡一脸晦气,“没想到会看到赵大。” 第一三零章 都发烧了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好歹也是东家几个小郎的爹……又是一个村的,真死了就不好了。” “我把两人从木筏子上搬下来,又是掐人中又是将腹中的水挤了半天,两人也没个反应。我只好把他们拖到这里背风处,再上山去找你。” “刚才怎么不说明情况?”林玉茗蹲下身,简单地看了看两人的情况。 有气,但是很微弱。 “这不是想着东家你被赵大,”下面的话不言而喻。 林玉茗想想也是。 “来哥,要麻烦你搬一下这位郎君。我搬赵珩。”她跟赵珩名义上倒也曾有过夫妻关系,这样也说得通。 “我一个人就行了。”黄来乡说着就要把顾庸搬到背上。 林玉茗蹲下了身,“两人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再不医治恐生变故。” “一个人搬太慢了。来,你帮我把赵珩弄到我背上。” 林玉茗说着把挂在胸口的斗笠戴到头上,把雨伞收了起来。 黄来乡想想也是,便扶着赵大到了林玉茗的背上。 背上刚扶上了个人,林玉茗险些被压得跪下去。幸好脚下的沙石让她沉住了脚。 从布袋里摸出两根长布条,本来是想着给人绑伤口用的,林玉茗打个死结弄成一股,绕到身后,将赵珩上半身绑在了她的腰上。 这才拖着赵珩长长的身躯,往来时那个方向迈步而去。 黄来乡已经背着顾庸往前走了好几步了,倒是一直在她前面等她跟上来。 怕林玉茗看不清方向,边走还边跟她说话, “东家,这边。” “这边,往这边走。” “东家,小心脚下。” …… 林玉茗话都说不上来了。 即便干了几个月的粗活,但赵珩这么大个人,又是淋了雨的,她拖起来还真是费了吃奶的劲儿。 好在再艰苦的路也总有尽头。 黄来乡将顾庸背上了马车,又上去把人往车里拖了些。 很快下来帮她搬。 两人合力将赵珩拖上去后,林玉茗跟着上了马车。 黄来乡立刻驾马就往回走。 林玉茗将车里的罩灯点燃,微弱的光芒下,她这才有空仔细检查两人的伤势。 幸好没有别人,她先是摸了摸顾庸身上,在腰腹那里发现一处箭伤。已经穿透了顾庸的软甲了,所幸的是,没有伤及脏腑。 林玉茗简单地处理了下,这才来看赵珩的伤口。 赵珩的左手受了伤,看样子像是徒手握了什么尖利的兵刃,和她那日在手上划的匕首伤差不太多。 肩胛骨上面还中了一箭。箭头似乎被赵珩拔掉了,也简单地处理了下。林玉茗摸了摸,似乎是上了什么粉末。只在赵珩衣服上摸到了些,毕竟雨下得这么大,早就冲干净了。 再摸了摸两人的额头,都有显而易见的发烧症状。 这些只能等下让陆叔处理了。 林玉茗将长凳下的小枕头和布巾抱出来,给两人分别枕上、盖上。这才重新坐起来歇口气。 撩起帘子,林玉茗冲黄来乡嘱咐一句, “来哥,上山小心着些。直接去陆家。” “好。”黄来乡点点头。 许是上山的路太崎岖了,即便是缓坡,还是让林玉茗晃得歪来倒去。 更不要说躺在板上的两个人了。 顾庸直接被晃得撞到了一边的凳脚上,赵珩也明显地皱了皱眉,但终是没有醒过来,只在口中呓语了声。 林玉茗弯腰准备将顾庸摆正。 她刚一碰到对方的肩膀,就见顾庸的手捏住了她的小臂。 “你……是谁?” 林玉茗还没回答,顾庸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向了她。 眼看着对方的焦距对了半天,才聚到她脸上,林玉茗点了下头, “顾郎君,你醒了。” “原是……林小娘子啊,”说完这句话,顾庸就再次闭上了眼。 林玉茗轻轻地吐口气,这才抬起身子。与此同时却感觉到另一道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林玉茗望过去,果不出所料,赵珩也醒了。 左右也懒得出声,见赵珩看着她一个字也不说,林玉茗就也什么都不说,只管撇开了目光。 好半天,才听到赵珩发出蚊蝇一般细弱的声音,“……水,” 林玉茗心下笑笑,起身跨过顾庸,坐到对面。 从布袋里掏出水壶,林玉茗弯腰将赵珩从枕上扶起来,把水壶递到对方的嘴边。 “慢慢喝,温的。” 赵珩便就着她的手,乖乖地抿了几口。 见对方的嘴唇不动了,林玉茗才把对方放下来,扭上了水壶。 俯身轻轻地安抚道,“再忍忍,马上就上山了。” 赵珩喝了水似乎有了些精神,也没再睡过去。只是看着她。 林玉茗被他盯着,倒是有些如坐针毡起来。 “你闭上眼眯会呗。很快就到了。” 赵珩似乎明白了他这样看着她稍显无礼,倒是转头看向了顾庸。见自己的上司似乎没什么大碍,终是放下了心。 “谢谢。”赵珩轻轻地说了句。 声音很小,但林玉茗还是听到了。 她勾起嘴角,“小事。不要在意。” “不过要撑到陆家,不然我就白救了。” 说完这句话好半天,林玉茗才重新看向赵珩。却见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 嘴角似乎留有一丝很淡的弧度。 在陆安和黄来乡的合力下,赵珩和顾庸一前一后被搬进了药房。 来不及问是什么情况,将玉茗和黄来乡请出去后,陆安立即给两人检查起了伤势。 林玉茗在外面跟陆叔招呼了声,便带着黄来乡去了堂屋。 找了布巾子把自己的头发擦干,林玉茗便去灶房给自己和黄来乡煮了碗姜汤。 “麻烦东家了。”黄来乡即便进了堂屋,也不好意思坐着。依旧站在门边,似乎是怕身上的水给陆大夫的屋子弄湿了。 林玉茗看他一脸局促的样子,就猜到对方在想什么。一时半会也教不了,倒是去端了条板凳出来,给黄来乡坐。 “辛苦了,来哥。” “没事。倒是东家手上的伤,不要紧吧?”黄来乡有些担忧地看了眼林玉茗的右手。 林玉茗笑笑,“陆叔给我用了好几天的药,已经在结痂了。无妨。” “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静静地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陆安才从药房出来。 先是夸了夸林玉茗给两人处理的伤口。 “伤口我都重新处理完了。不过两人都发着烧,这身上湿掉的衣服就得弄下来。老夫一个人不好弄,恐要你们二人来一个,帮我一下。” 黄来乡正准备站起来说我来,陆安和林玉茗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了下去。 幸好陆安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了。 林玉茗帮着陆叔将人弄到椅子上。陆安检查了下,无奈地道, “他也发烧了。” 第一三一章 你的手怎么了?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将黄来乡安顿好,陆安这才带着林玉茗进了药房。 “玉茗,你就掌着他们的肩膀就行。剩下的我来。” 林玉茗点点头,她先站到了顾庸那张床前。 等到陆安从柜子里取出备用的衣物过来,就见玉茗正望着屋顶,有些尴尬的样子站在顾庸那边。 他笑笑,“玉茗你别紧张。回头我就说你是我徒弟就行,到时候就不会有什么流言起来了。” 林玉茗闻声看过去,“没事。倒是要劳烦陆叔了。” 实际上,她不能暴露自己曾是实习医生的事实,哪怕是陆叔面前也不行,那是她的前生,是她永远存在心底的秘密,所以只能装作一个正常女子的样子。 “恩,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林玉茗双手抓住了顾庸的肩膀。 陆安将顾庸的上衣先剪掉,露出了里面的软甲和贴身的白色内衣。他很快将软甲除去,在准备剪掉白色内衣的时候,林玉茗闭上了眼睛。 “得往左边翻个身。” 林玉茗恩一声,抬着右肩翻了起来。 感受到陆叔很快将顾庸背后的衣物扯了下来,给对方套上了准备好的袍服。林玉茗在心中暗自描摹着过程。 “我得放平。玉茗你,掌稳了!”林玉茗依言抓紧了顾庸的肩膀。 陆叔似乎在将鞋子和下裤拽下去。 好。这是在套裤子了。 “玉茗,可以睁开了。” 林玉茗这才将眼睛睁开。 此时,顾庸已经被换上了一身棉质的衣裳。上了药的腰腹,似乎也被陆叔绑上了细布条。 终于要给赵珩换衣服了。 不知道为何,林玉茗竟觉得有些紧张。 她站到了赵珩的床头。 陆叔将赵珩的上衣剪开了。里面没有像顾庸那样的软甲,肩膀上的内衣那里似乎还被血浸透了,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此时看去,竟有些触目惊心。 陆安点点下巴,随口问道,“玉茗,要不你来把他的系带解开?” “啊?还是陆叔你来吧,”说着林玉茗就闭上了眼睛。 很快感觉到陆叔将赵珩的里衣也剪开了。在揭下衣物的时候,林玉茗明显感觉到赵珩的右肩抽了一下。 她条件反射般地睁开眼睛。就看到陆叔正在清理赵珩肩胛骨附近,被血粘连在一起的衣物,而发着烧的赵珩明显是被疼到了,整个人一耸一耸地,眉头也紧紧地皱到了一起。 左手甚至想抬起来阻挠,被林玉茗一眼看到。她当即伸手抓住了赵珩的手背。 对方却似乎想将左手合拢握成拳。林玉茗只好反手握住对方的掌心,免得赵珩将刚上好的伤口捏崩了。 但是这样却似乎惹怒了赵珩。 眼看着他上身挣扎了起来,而陆叔还在轻轻地撕开肩胛骨周围的衣物呢。 林玉茗用力抓住赵珩的肩关节,防止他乱动。 但她显然低估了男性的力量,即便赵珩此时在发着烧,醒也醒不过来。 林玉茗怎么按都按不住。 她没有办法,只好俯下身子,贴着赵珩耳边轻轻安抚道, “别动,马上就好了。” “赵珩,你再忍忍。” 没想到这样两句很随意的话,却似乎起了效果。赵珩果真不再动了,受伤的左手也垂了下去。 林玉茗舒口气,等陆叔将赵珩前面的衣物除完,帮着翻了个身。 陆安很快将赵珩背上的衣物也扒了下来。他在盆里净了净手,擦干。 将另一件棉质的上衣拿过来,看看玉茗,再次问道,“你来给他穿上?” 林玉茗这回倒是同意了。反正看也看过了,此时再拒绝就有些矫情了。 她接过上衣放到一边,用下巴支支赵珩的腿, “陆叔,下身还是你来吧。你弄好了,我再来给他穿上衣。” “也好。”陆安点了头。 拿了剪刀过来,就见玉茗已经闭上眼睛了。 他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这丫头。 但他其实也能理解,毕竟两人已经不是夫妻了。想必刚才也是为了安抚赵珩,玉茗才睁开眼睛的吧。 很快给赵珩换好了下裤,陆安放下剪刀, “玉茗,我好了。” 林玉茗这才睁开眼睛。 “你现在给他换吧。我先去熬药。”说着陆安端上水盆就出去了。 林玉茗走到侧边,伸手拿起了那件上衣。 她看了看赵珩,心中默念着“千万别醒来,千万别醒来”,就将手臂伸到了赵珩的脖子下面,再微一用力,就将对方上半身揽了起来。 将赵珩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林玉茗从后面给他套起衣服来。 她竟有一种给小五小六穿衣服的错觉。只不过怀里这个人的身子骨比较大而已。 林玉茗这样想着,倒不免有些好笑地乐了起来。 谁知此时却感觉到,有人似乎盯着她的下巴。 林玉茗:……我是不是刚刚立了什么旗子? 她低下头,果真就见赵珩正望着她。 她给赵珩穿另一只袖子的手就停了下来。 “干嘛?醒了也不说话?” “咳咳,”赵珩咳嗽了两声,张了张嘴,声音非常嘶哑,“让我说什么?” “我,我,”林玉茗白他一眼,“说你自己可以穿衣服呗?” 说着她就撑着赵珩,人站了起来,准备放任赵珩自己穿衣服。 却没想到赵珩刚一离开她的肩膀,整个人就后仰着倒了下去。 林玉茗吓得赶紧伸手,一把抱住了对方。 弯腰喘了好几口气,这才有些埋怨地道,“不行你怎么不说一声?” “你给我机会让我说了没?”赵珩在她怀里轻声回道。 “……”好吧,是她的错。 “抱歉。”边说着便抬起他另一只手,很快给他套上了袖子。 然后揽着赵珩的背,将他轻轻放了下去。 准备起身的时候,赵珩忽然抬起手握住了她的小臂, “你,” “怎么?”林玉茗看他一眼,开始给他系带子。 “你的手怎么了?”赵珩还是问了出来。刚刚林玉茗给他穿袖子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对方的手上有什么布巾子缠着。 此时定睛一瞧,似乎是伤着了。 “没事,划伤了而已。经过陆叔的调理,已经在结痂了。” 林玉茗一点没在意。 “哦。”赵珩没再接口了。 但是这样沉默的时刻,林玉茗给他系带子的手却有些烫了起来。尤其是时不时地碰触到对方的皮肤。 她想来想去是因为对方睁着眼。 于是开口命令道, “你把眼睛闭上。” 赵珩真的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但林玉茗却还是觉得有些烫手。仿佛她心中想象着对方其实清醒着,能够感受到她手部的碰触似的。 她的脸似乎也有些红了起来。只好加快速度将那些繁琐的带子系上。 却在这时,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黄来乡端着干净的水和巾子进到屋里,“东家,陆大夫说,得给他们额头上放上湿布巾子。” 林玉茗随口恩一声,“好。” “那我来吧。东家去歇会儿。”黄来乡开始浸湿巾子。 他扭了水走过去的时候,正好林玉茗将赵珩的上衣彻底穿好,也盖上了被子,准备出去。 擦身而过的时候,黄来乡惊呼,“东家,你脸怎么这么红?你也发烧啦?” “我没。我没有。”说完林玉茗就快步跑了出去。 第一三二章 上药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可能习武的人真是不一样,赵珩昨日那么重的手伤和箭伤,今天就能下床了。 林玉茗做了早饭端过来。赵珩已经在院里耍刀了。 就是顾庸似乎有点儿费劲,他的腰伤很重,所以只能坐在廊下看赵珩练刀。 眼见林小娘子进来,顾庸弯了眼角。他明显地感觉到,珩弟的目光虽然仍旧看着自己的刀,但眼角余光却瞄向了林小娘子那边。 “林小娘子,多谢你救了顾某性命。” 林玉茗摇摇头,“顾郎君客气了。你应该谢的是来哥。” “要不是他在海边发现了你俩,恐怕你们早就被大海吞噬了吧。” “是。是应该谢谢黄兄。”顾庸颔首。 “但也应当谢谢你和陆大夫。” 林玉茗在灶房里将碗筷摆好,就招呼着几人进来吃饭。 三个人在桌子上吃早饭,她就在一旁熬药。 黄来乡几筷子刨完一碗粥,就准备放下筷子, “东家,熬药的事还是我来吧。” 林玉茗瞥他一眼,“你吃饭这么快的吗?” “哦?啊?”黄来乡不好意思地笑笑。 “好好吃你的饭。我可不想被人说,苛待自己的伙计。”林玉茗已经将火点起来了,她搬了个凳子过来坐着。 黄来乡又重新舀了一碗粥,这回慢慢地喝了起来。 顾庸将一口粥慢条斯理地咽下,“黄兄,林小娘子做的饭菜如此可口,要是吃得快了,可就有些浪费了。” 黄来乡嗯嗯两声,倒是借着对方开了口的时机,也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疑惑提了出来,“顾大官人,你和赵兄弟,怎地会从海上飘过来?” 除了吃饭这个时辰,黄来乡也没甚机会和他们说话。毕竟他能看得出,这顾小郎君出身不凡,不是像他这样的普通农户。 顾庸和赵珩对视一眼。 “黄兄,可曾看得出,小可和珩弟是什么人吗?” 黄来乡夹一筷子凉拌莴苣丝,凑着粥喝一口,“我前阵子听说赵兄弟入伍了。除此之外,村里也没传出其它的话来。” “我俩皆投身于冯家军。” 黄来乡的筷子顿了顿,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两位竟是冯家军的豪杰!” 顾庸摇摇头,“不过是为了乡亲百姓免遭涂炭罢了,豪杰什么的倒谈不上。” “县城里时不时地还有冯家军的传闻出来呢。咱沿海的小老百姓,多亏了冯家军的庇佑。只可惜,冯家军似乎并未来过龙溪。” “此地由韩山长坐镇,轻易不敢有匪民靠近。” “这倒是,”黄来乡点头。龙溪书院的韩山长,在本县那可是家喻户晓的大人物。 “那二位这是?”黄来乡还是有些不明白。 顾庸索性放下了碗筷,他不怎么习惯边进食边说话。 “距离银门岛不远,有一座小岛,近来常有船只路过那里,无端沉没。官府派去探查的人员也连着消失了两批,丝毫没留下任何痕迹。我们冯军使随后便接到了知州大人的委托,之后军使就将这趟差事交给了某和珩弟,希望我俩能先行探查一番。” “打住打住,两位,”黄来乡忽然变了脸色,“这等秘事,还是不要说给我这样的老百姓听吧?” 顾庸失笑,“算不得什么秘要。黄兄想听,并不妨事。” 顾庸已经知道了黄来乡卖身给林小娘子的事,所以他并不担心。再者他存了一点心思,其实他是打算借机说予林小娘子听。实在没想到,从昨天到今天,林小娘子并不好奇他和珩兄怎地会出现在海边,从头至尾都没问过他们。 要不是福大命大,他俩真有可能折在那座岛上。那筏子在海上随波逐流听天由命的时候,他曾问过珩弟,有什么遗憾吗。那时候,珩弟的问答是…… “好吧。然后呢?”黄来乡这下倒是放下了心。能说给他听的,想来并不算什么机要吧。别说他还真是有些好奇。 “没想到倒被某和珩弟,在这座岛上探查到了一个很大的走私窝点。” “可惜的是,那座岛上四处布防,甚是严密,我和珩弟差点中了埋伏。原来我俩探查的时候,无意中踩中了他们设立的一处暗桩,留下了痕迹。” “之后整座岛戒严,全力搜查我和珩弟的踪迹。” “然后二位就被发现了?” 顾庸点头,“珩弟替我徒手接了一刀。我俩撤退的时候,又中了他们的箭矢。” “幸好我俩先前上岸时,就准备好了备用的竹筏。” “不过未曾想到,昨日晚间暴雨临盆,海上也辨不清方向。只得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黄来乡已经喝完了第二碗粥,倒是唏嘘,“说来也是因着今日东家不出摊,我昨晚才想着去海边看看。” “要不然我也发现不了二位呢。” “无论如何,都多谢黄兄救了我和珩弟。”顾庸抱拳施礼。 黄来乡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事。” “我吃饱了,二位随意。” 说着黄来乡将碗筷放到盆里泡着,跟林玉茗招呼一声,就去林家做腐竹了。 上回歇摊,林玉茗就教过他,并不是很复杂,黄来乡很快就掌握了。林玉茗也很放心交给他来做。 屋里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林玉茗将药熬好后,端给喝完粥的两人,礼貌地问了下, “能自己换药吗?” 顾庸点点头,“顾某的伤在腰际,是可以自己换药的。” 他看看赵珩,倒是笑了笑,“珩弟的话,可能不是很方便。他的左手伤了,肩膀也伤了。单手换药似乎有点麻烦,” “我自己可以换。” “你可以帮他换。” 赵珩和林玉茗同时回道。 刚一说完,赵珩迅速别开了脸,林玉茗则笑看着顾庸。想给我找事做,没门! 听到二人回答的顾庸:……他就不该多管闲事。 不过真等到赵珩一个人在灶房里给手掌换药的时候,林玉茗还是过来帮他了。 “我来吧。”林玉茗坐到赵珩的旁边。 赵珩看她一眼,“我自己能行。”继续往伤口上撒药粉。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上回你留给我的‘马车注意事项’,很有用,谢谢。”林玉茗直接夺过了那个药粉瓶子。 赵珩也不想跟她争了。 “小事一桩。” 林玉茗将药粉撒好,又用细布条轻轻地缠上,最后还打了个蝴蝶结。 等到她站到赵珩身后,帮赵珩解衣服时,赵珩还在看那个蝴蝶结。 这是个什么手法? “好看吧?”林玉茗已经扒下了赵珩肩颈的衣服了。 她将药粉撒了一点,明显感觉到赵珩缩了一下肩膀。 “忍着点。陆叔这药药性比较大,但是见效很快。” 林玉茗弯腰,将一颗蜜饯递到赵珩眼前,“张嘴。” 赵珩有些莫名其妙,但更让他有些不舒服的是,林玉茗现在圈着他的姿势…… 他全身都紧绷起来了。 “张嘴!”林玉茗将那颗蜜饯都凑到赵珩唇边了。 “不要。”赵珩别开了脸。 “嚯!还嫌弃呢……你以为我想给你啊!”林玉茗收了回来,一把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那接下来就别怕疼。”林玉茗掰着赵珩的肩颈,让他偏着脑袋,将药粉一下子全撒了上去。 没想到赵珩这回倒是一动不动的了。 “还挺厉害的嘛!”林玉茗开始给他缠细布条。 “……习惯了。”刚最开始只是没注意。陆大夫的这个药粉,确实比军营里的厉害多了。 “好了。你自己穿好衣服吧。” 林玉茗起身,将装着细布条和剪刀药粉的笸箩端了出去。 第一三三章 嫌他昨晚没洗澡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听黄大哥说,今日你们歇摊?”赵珩看着林玉茗在菜园里浇水。 林玉茗转头瞟他一眼,手中的瓜瓢未停,“有事说事。” “我昨夜听黄大哥说,宥儿还在家中。”昨夜陆大夫歇息的时候,是黄来乡替赵珩和顾庸守夜的。 “恩。最近忙着杨梅渴水的事,还未来得及去见你那学弟。” “下午我随你一道去吧?” “怎么?”林玉茗握着瓢站了起来,抹抹额头的汗。如姨这菜园子如今是她家和如姨陆叔一起用,便加种了不少菜,比原先的大了一倍不止。别说,光是浇水施肥还真是挺累的。 “我就今天有空。”赵珩捏了捏自己的左手。 这回这个任务牵扯了不少人,连他和顾训都没料到,竟然在那座岛上看到了熟人。 一个本来已经死掉的人。 “什么意思?”林玉茗不解,开玩笑道,“难道你们冯家军要去远征了?” 见对方没反应,林玉茗耸耸肩,“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去啊。” “长子的话,我想亲自送他去。”赵珩敛了眉目。 “那行吧。”林玉茗觉得无所谓。本来她也打算最近抽个歇摊的日子,带宥儿去县城见梅书臣的。 “娘,你是说爹爹等下要跟你一道,带我去见先生是吗?”林玉茗正在给赵宥梳头。 “嗯嗯。别动。”林玉茗拽着长子的头发,将他兴奋的双手打开。 “哦。对不起,娘亲。”赵宥难得嘟了嘟嘴。他就是太高兴了嘛! 林玉茗终于将赵宥的另一个小揪揪梳好,站了起来。 将他按到屋里的穿衣镜前,“娘是怕你摸乱了。这下好了,” “恩。”赵宥看看镜中的自己。阿娘前段时间带他去订做的一套衣裳,轻盈飘逸,分外好看。 回来把几个弟弟们羡慕得不行。好在弟弟们都很听话,并没有闹他。反正娘亲说好了,等他们以后要上学之前,也会一人订做一套新衣服的。 腰间还挂了一块玉。是陆爷爷和林姨奶送他的,说是庆祝他有了自己的名字。 “好看的。我的宥儿。” 林玉茗抱着他,贴着他的脸颊,好生看了看。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赵宥的确很像赵珩,尤其是这眉眼和嘴唇,简直一模一样。 “那娘,我们现在出去?” 赵宥转过身来,拉上林玉茗的手。 “你先去吧。娘也得换身衣服不是?”林玉茗摸摸他的头。 “也是哦。那我出去了。”赵宥一步一步,小大人样地走了出去。 林玉茗换了一身看上去比较柔和清雅的装束。下身一条山茶粉渐变百迭,上衣是缠枝桂花缘边鹅黄色丝麻对襟短衫,内搭一条橘色抹胸。 发型也梳了生动灵转的随云髻,还用缀着珍珠的围鬓围了起来,上面简单地插了几支梳子。 她还难得地涂了淡淡的胭脂,上了口脂,又描了细眉。 所以从房里出来的时候,不说黄来乡眼神动了动,很快撇开了脸去。 就连赵珩也明显愣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林玉茗打扮得这么精心的样子。仿佛立刻就变了个人,像是从他在山长屋中看到的那种仕女图上走下来似的。 幸好邓丞已经见过玉茗化过妆的样子了,所以很淡定地上前和她汇报,自己已经和阿珩准备好的东西。 “这是我刚刚和阿珩商量好的束脩礼。玉茗,你看看,还缺什么东西不?” 林玉茗扫了一眼石桌,有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园,以及几斤瘦肉干,这些似乎就是传统习俗中的“六礼”。 除此之外,还有每家各不相同的一点心意,邓丞和赵珩准备的是一笸箩腐竹,以及几斤她新近风干的盐水鸭。当然,她提前给长子订做好的书箱,也被阿丞哥拿了出来。 “我昨晚做了一些芍药饭团,放在水缸里凉着呢。也装一盒吧!” 邓丞点点头,自去灶房装了不提。 林玉茗则招呼着黄来乡往马车上搬东西。她似乎压根没在意过赵珩的神情。 幸好赵宥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爹爹,“爹,你再不搬,黄叔就搬完了!” 赵珩似乎刚回过神来,他伸手把剩下的腐竹和盐水鸭提起来,跟着走了出去。 林玉茗正撩起车帘,将黄来乡递上去的瘦肉干放到座位下面。邓丞已经把饭团装盒封好了,这时也递了上去。 看到赵珩和赵宥出来,林玉茗朝儿子招招手, “宥儿,上车!” 赵宥便拉着自己爹爹走得快了些。 邓丞看看玉茗,再看看阿珩和侄子,觉得玉茗像极了寺庙里那些画像上的仙女,而侄子则像极了上面的小童子。 就是阿珩那身衣裳,怎么看怎么像个农夫。那身是他放在玉茗这里干活穿的备用衣服。本想让阿珩下山跟他换身体面的装束,但对方怎么说都不去,觉得只要穿着干净就行了。 现下他倒是有些后悔。刚刚应该再坚持下的。 赵珩将儿子单手抱了上去,就准备坐到前面赶车。 林玉茗白了他一眼,“来哥赶车。他也要回县城去,要准备明天的东西。” “你得坐后面来。” 赵珩看看黄来乡。 黄来乡挥挥手,“赵兄弟,你快和东家一道坐车里去吧。车我来赶就是了。” “再说了,你的手还没好呢。” “我一只手也能赶。”赵珩沉声回道。隐约似乎带了点赌气的意味。 黄来乡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他看看东家,再看看赵大。 林玉茗便朝黄来乡招招手,“来哥,你上来。” “他想赶车,随他去。” “我还嫌他昨晚没洗澡,弄脏了我的垫子呢。” 邓丞、黄来乡、赵宥:……幸好我昨晚冲澡了。 黄来乡便上了马车,进去坐下了。 赵珩坐到了前座。 邓丞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跟几人招招手,“早去早回。” “侄子们由我看着呢。”此时几个小的吃过午饭后,正在里屋午休。 林玉茗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马车很快驶出了林家,往谷外跑去。 赵宥靠在林玉茗的腿上,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他犯困了。 林玉茗怕给他梳的头发乱了,一直用手撑着。 许是赵珩赶的车太平稳了,一路都没怎么颠簸。没过多久,林玉茗也有些犯起了困。 等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赵珩正用手臂撑着她的头,防止她因为睡熟磕下头去。 赵宥似乎已经醒了,正掀起了车帘趴在对面看窗外的街景呢。 猛一回头,就看到爹爹和娘亲正互相对视着。 “你怎么进来了?”林玉茗眼角余光扫了眼对方的手臂。 对方的肘关节弯曲了支在她的耳朵下,像个桌角似的一直支撑着她的头。 “中途黄大哥说你要倒了,”赵珩一直平视前方,似乎这时才第一次转过头来。 “谢谢。”林玉茗将脸撇了开去,也随着儿子看窗外的风景。 那也快有小半个时辰了吧,她似乎刚出谷没一会儿就没了意识了。 像那样抬一路,也不知道赵珩的手抽筋了没。林玉茗心中胡思乱想着,但面上还是没什么起伏。 反正我又没请他那么做。 第一三四章 拜师梅书臣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东家,快到龙尾巷了。” 许是听到了车里的对话,黄来乡知道林玉茗醒了。 林玉茗在车里“唉”一声,倒是抽出了凳子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面小镜子。 赵珩在一边看得很不明白,明明林氏的头发看上去也没乱啊,怎地还照着镜子摸了摸,又扶了扶她那戴得很稳的梳子。 幸好林玉茗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否则又得朝他翻个白眼了。 马车停了下来。 林玉茗正好坐在靠车门的位置,她伸手撩起了车帘。 黄来乡对她点一下头,“东家,我先下去问问,梅府具体在哪个位置。” 林玉茗道声“好”,又放下了车帘。 很快黄来乡就回来了。马车重又动了起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这回应该是到了。 林玉茗将镜子收好,撩开车帘跳了下去。 落地后,看了看黄来乡停车的这个府门。看起来虽然不大,但往两边望望,又觉得占地还是挺大的。纵深这条街上,院落与院落之间也隔了很长一段距离。 赵珩抱着长子从车里跟着跃了下来。 “我去敲门。” 话音刚落,赵珩倏忽到了府门前,握着铜环敲了起来。 很快里面就有一个学生样的孩童拉开了门,看到有些颀长的赵珩,脆生生地问道, “这位郎君,你找谁?” “在下赵珩,曾是龙溪书院韩山长的学生。受山长所荐,特来拜访梅书臣梅先生。” 说着赵珩便将之前季玄给他的书信递了出去。 那孩童收了信,礼貌地鞠了鞠躬,“赵郎君,那请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将信送进去。” 赵珩走了回来。 林玉茗已经让黄来乡将东西都提了下来,她也稍微再打整了一下儿子的面容。 看看赵珩,林玉茗觉得她的强迫症真的快受不了了。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挪到赵珩面前,悄声提醒道, “你的衣领没有翻好。” “?”赵珩有些莫名其妙。 “额。你脖子上的缘边没有翻好。”林玉茗咳嗽一声。 “哦。”赵珩伸手,将颈部的缘边再整了整。 放下手来的时候,却感觉到林玉茗似乎还是不怎么满意,依旧用一副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 赵宥看看爹爹,再看看娘亲一脸纠结的样子,随口提议, “娘,那你帮爹爹弄一下呗。否则你等下肯定还会一直盯着爹爹的。” 林玉茗:……儿子你能不揭你娘的短吗? 赵珩闻言倒是弯下了腰,做出了一副等林玉茗帮她理的姿势。他可不想林玉茗之后真的一直盯着他。 林玉茗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算了,谁让她自己受不了的。 站到赵珩前面,林玉茗将他翻折了一小部分到里面的领子重新折了出来。 用手拍了拍,林玉茗退后一步。正要说“好了”,就听见梅府的大门重新拉开了。 她赶紧退了开来。跨到了儿子的身边。 梅书臣出来的时候,总觉得外面的气氛有些不正常。但到底哪里不正常他也说不上来。 就是山长的关门弟子赵瑀闲,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不苟言笑,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远远看去还挺柔和的。对,赵瑀闲给梅书臣的第一感觉,就是略显凌厉的气势中隐含一股柔和之气。 旁边的那位小娘子,应该就是信中山长所说的,赵师兄的前妻了吧? 梅书臣倒有些惊讶,没想到赵师兄的前妻,竟是这样一位面容姣好的娘子。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唐突,但这位林小娘子给他的第一印象,确实美得有些不同寻常。 既不像世家娘子,也不似寻常妇人,这是梅书臣怎么都没想到的。 林小娘子手中拉着的那个小郎,应该就是赵师兄的长子吧。第一感觉也很不错,既没有农家孩子的跳脱,也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气。非常谦和,气质很随他的母亲。 梅书臣笑着走了下来,拱了拱手, “赵师兄,师弟这厢有礼了。久闻师兄大名,今次得见,果然仪表堂堂,器宇不凡。” “梅师弟,你好。”赵珩也拱手还了礼。 林玉茗倒没想到,这梅书臣竟然不像他的名字那样清冷,反而有些健谈的样子。 和赵珩见礼毕,梅书臣又侧身对着她点头致意, “想来这位就是林小娘子了。” 林玉茗礼貌点头。见对方目光又滑到赵宥身上,她赶紧将儿子往前推了推,“这是妾身长子,姓赵,单名一个宥字。宥儿,来,见过梅先生。” “梅先生好,赵宥给梅先生行礼了。”赵宥按照赵珩教的,执了一个学生礼。 梅书臣点点头,“好好好。好孩子,你有心了。” “几位,里面请。” 赵珩走在梅书臣的一旁,两人一路边走边闲聊几句,分花拂柳地往花厅而去。林玉茗拉着儿子走在后面。刚刚跟着出来的一个管家样的男子,引着黄来乡背着竹筐跟在最后,另一个仆役似乎帮着去赶了马车到侧门。 进了花厅。梅书臣和赵林二人分主客而坐,一个婢女跟着上了茶水。 两人闲说了几句话,梅书臣就开始考较赵宥。他问的问题似乎都是在赵珩告知他的范围之内,也不是很难,大约就是一些典故,赵宥基本上都如实答了。想不起的,倒也乖乖地说了实话。 梅书臣点点头,这才表示这个学生他收下了。 几人便转到隔壁院子的书房行拜师礼。 刚踏进院子,林玉茗便听到了从其中一个屋子传出来的读书声。刚刚在花厅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只是听不真切,此时倒是书声琅琅,非常有学习的氛围。 梅书臣笑着介绍,“学堂就设在这个院子。” 赵珩点点头,称赞了几句院中的桂树长得很好。 进书房后,赵宥在自家爹爹的指示下,先拜了孔子的像,礼仪也事先教过了,双膝跪地,行九叩首大礼。接着再拜梅书臣,此时只需三叩首即可。 接下来还要举行一个开笔礼,这是意味着要给赵宥开蒙了。 只见梅书臣用朱砂在赵宥额头上点上红痣,之后赵宥又在梅书臣的指导下,用笔写下了一个“人”字。 完事后,赵宥便将自家准备好的束脩一样样拿出来递给先生,梅书臣便笑着让管家收了,把一部分芹菜和葱作为回礼退了回来,又训斥了赵宥几句。整个拜师礼才算最终完成。 见到腐竹梅书臣倒有些惊讶,“原来林小娘子就是那位南城螺蛳粉摊的林氏啊。” 林玉茗笑着点头,“梅先生若是喜欢,之后小女子再让宥儿送些过来。” 梅书臣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内子挺喜欢的,时常派了家仆去你那摊子上买些回来。” “那可真是多谢惠顾了。”林玉茗拱了拱手。 第一三五章 韩山长是何许人也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赵师兄,林小娘子,在下带两位去隔壁的学堂看看吧?” 吃了几盏茶,闲话也说了不少。梅书臣便引着几人出来,去了刚刚进来正对院门的那间屋子。 站在门口,梅书臣小声介绍, “我这学堂,分为甲乙丙三个班。甲班是已经学完四书五经,明年就能下场科考的,师兄你也晓得,咱们龙溪书院不是谁都能进的,总还是有不少学子被挡在门外,” 赵珩点头称是。 梅书臣接着道,“乙班是过渡班,一般是已经开过蒙的。丙班就是赵宥之后要进入的班,专为各家小郎开蒙而设。甲班在临近后花园的那个院子,离这稍有些远,比较清幽,就不带两位过去了。这里就留给乙丙两个班的学生读书练字。” 林玉茗边听边点头,倒是分得挺好。她随口问道, “不知梅先生各班收了几名学生啊?” 管家此时倒是出声应道,“回禀小娘子,我家先生甲班只有两位学生,乙班有六个,丙班较多,约莫有十来个。” 林玉茗扫了眼这间教室里的学生,“看来宥儿之后就是在这里学习了。” 教室里正有一位七八岁左右的小郎站在戒尺台前,领着学生朗诵《三字经》。 “玉不琢,” “玉不琢——” “不成器,” “不成器——” “人不学,” “人不学——” “……” 林玉茗看看拉着她手的儿子,似乎也张开嘴小声地跟着念了起来。 他们听了一会儿,大概念了十来段,那个领诵的孩子就停下来了,宣布接下来自由背诵,明日先生要抽背。 这时梅书臣才进去将那个小孩唤了出来。 “这是乙班的谢皙,今年虚岁九岁。来我这里大概两年了吧,今年没能考上龙溪。这段时间一直有些沮丧呢,我便让他来教教丙班的孩子,念念书,纠正下握笔的姿势之类的。” “他家学渊源,自三岁时就握笔习字,读书也非常有天分。只可惜,唉……”梅书臣没有说下去,许是怕刺激到小孩子的自尊心。 然而谢皙依旧捏紧了自己的袖子,小脸也白了白,真像他的名字那样,肤色非常之白皙,就像个瓷娃娃似的。看得林玉茗非常想上去捏捏他的小脸,安慰一下。 梅书臣拍拍他, “小皙,这是赵宥,以后就是你的师弟了。你要多带带他,好吗?” 谢皙点点头,弯腰行了个礼。 “赵师弟,你好。” 赵宥赶忙做了一个拱手礼,“谢师兄好。” 林玉茗看得噗嗤一乐。怪可爱的,这俩孩子。她倒是也放下心了。 “然后呢,小皙?”梅书臣循循善诱。 谢皙回身看他一眼,便上前来执了赵宥的手,“师弟,我带你去认识下其他师兄吧。” 赵宥虽然跟着走了,倒是回身看了一眼林玉茗。 “娘——” 林玉茗挥挥手,“别害怕。听你师兄的话。” 等两个小孩子进去后,梅书臣笑着解释, “下午这会儿大家兴致普遍都不高,我也不怎么为难他们。一般就是他们午睡醒来后,让谢皙领着一起背背书之类的,之后就练字。等未时一过,便进入每日的答疑时段,孩子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当堂提出来。我给他们讲完,就可以散学了。” “上午是最好的读书时段,我一般在上午讲学。” “不知梅先生这里,每日什么时辰开课啊?” “如果是住在城里,便要求每日辰时正到我这里应卯;若是住在城外,可稍缓半个时辰,在巳时初到即可。”梅书臣说到这里,又将他这私塾的休沐日,也一并告知了两人。 每月初九、初十、十九、二十、廿九、三十休沐,每月总共休六天。除此之外,一般只有病假可以请。 当然了,除开岁节放半个月,这里是没有夏修假的。但是,若是到了节日,一般也会给学生放半天到一天的假,梅书臣会带他们出去访古踏青赏花等等。 林玉茗觉得很满意。按照梅书臣的意思,其实一天只有上午三小时读书,下午半小时背书,一小时练字,一小时答疑,中午连着吃饭可以午休一个半小时,总得来说还是不累的。 不过,梅书臣也说了,读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靠他这个先生就能够全部教会的。毕竟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还是要看孩子们自己是否勤奋刻苦,以及有没有钻研学问的毅力。 有很多读书上的问题,终究只能靠自己去验证,去琢磨,去反复推敲领悟。 “当然了,在下定当倾囊相授,将我毕生所学能教的全部都教给他们。”梅书臣望了望座位上的每个孩子,脸上露出了期待与欣慰的神情, “我的资质有限,考了好些年都还是个秀才,恐怕一辈子也就是个秀才了。但我希望他们不止于此。” “梅先生怎地说这样的丧气话?你如此年轻就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不应该高兴吗?”林玉茗是真心觉得对方很厉害,秀才可已经进入了“士”的阶层了。对方这么年轻,想必当年院试的时候也就二十来岁吧。 “林小娘子过奖了。其实在下真的属于特别不开窍的那种,赵师兄应该晓得,龙溪书院的入学年纪是八岁到十五岁。而我当年进入龙溪书院的时候都已经十五岁了,算是非常之晚的了。” 这下林玉茗倒真有些不解起来,“我一介女流没读过什么书,可能问的话有些好笑,还请梅先生不要介意。但我确实想知道,这龙溪书院真有那么好吗?考不进就会有些遗憾之类的,” 古代的书院又不具备保送这种功能,应该不至于进不了就很受打击吧。她儿子以后难道也得考龙溪书院? “林小娘子可能真的不知道,但赵师兄未必不清楚吧。师兄怎地也没跟林小娘子说道说道?”梅书臣忍不住开起了两人的玩笑。 林玉茗和赵珩互相看了一眼,很快不约而同别开了。 他?笑话,我还不如问陶大娘子呢。林玉茗在心里撇撇嘴。 梅书臣假装看不到两人的默契,“林小娘子,也许你并不知道,韩山长是何许人也吧?” “我只听说韩山长曾是京城里的大官,是致仕后才回龙溪开办书院的。” “韩山长曾是先帝钦点的三位托孤重臣之一,也曾是枢密院的最高长官,枢密使。其在朝三十多年,为我大胤王朝抗击云夏国、罗刹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其一手箭术更是出神入化,不仅一张弓能一发三矢,还能百步之外射中蜻蜓的羽翅,堪称我大胤第一神箭手。” “当然了,他还是今上的老师。待今上掌权,山长便致仕回乡了。官家念其对朝廷所做的贡献,特准其如愿开办书院,一应制式只比京城的太学低一级。所以我们龙溪书院的学生,才能和当今四大书院平起平坐。” “说得明白点,想要入仕不仅仅是做学问就够了,还讲一个……怎么说呢,同窗情谊吧。这样将来在仕途上行走也轻松一些,尤其是对于想要建功立业的武将来说。” 这样一解释,林玉茗倒是明白了。 看来不论古今,学生在哪里读书,其实都是为了一个资源的问题。 第一三六章 亲自来接你了!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去给宥儿买些笔墨纸砚吧。我没读过什么书,这些东西也不太懂,就一直没给他准备。” 出了梅府,林玉茗踏上马车前,忽然想起这件重要的事。 梅书臣说这会儿可以让她儿子,在学堂里和其他学生好好熟悉下。他们做爹娘的最好也不要在身边,不然孩子恐有依赖之心。如果方便的话,等下午散学的时候,再来接赵宥回去。 林玉茗就同意了,这才和赵珩告辞出来。 “好。”赵珩跟着上了马车,坐到了另一边。 “你以前是怎么考进龙溪书院的啊?”林玉茗是真有些好奇这个。 反正也难得有这种机会,会和赵珩独处,她就试探着随口问了出来。别说她还真挺好奇的,因为怎么看,赵珩都不像是谢皙那种世家子弟,家中既没有矿,也不是关系户,怎地他还成了韩山长的关门弟子? “恩?”赵珩将看向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 “龙溪书院真的那么难考?” “第一届学生没有那么多要求。” “而且我是走后门进的。” “???”林玉茗这下真的是满脑袋问号了。 走后门?赵珩走后门进了龙溪书院? 就在林玉茗终于忍不住要尴尬地笑起来的时候,赵珩认真地回忆了一下, “可能从未和你提起过。听我父亲说,大概是八岁那年吧,我曾被人拐走过。被官府送回来后,就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了。约莫半年左右,山长开设了龙溪书院。官府说是为了补偿我,便写了推荐信,让我进龙溪书院学习。然后阿翁和爹爹就把我送进去了。” “……” 没想到赵珩小时候还被拐过。都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了,估计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林玉茗沉默了下来。 赵珩也没再说话,两个人一时无言。 一直到进了杨柳巷的某间文房店后,林玉茗才没话找话地又闲聊了起来。幸好赵珩似乎并不在意,倒是认真地帮着林玉茗,给赵宥挑好了笔墨纸砚。 林玉茗还选了些别的杂七杂八的,什么镇纸、笔洗、笔架、砚匣、水注之类的,她对这些雅致的玩意儿真有些爱不释手。许是老板发现赵珩还挺懂,倒也没上前打扰两人。故而林玉茗压根不知道这些东西都什么价,就一把抱了不少去柜台。 等到老板“哗哗”地打完算盘给她说价钱的时候,林玉茗就有些后悔了。原来古代读书这么费钱啊。 在老板略带鄙夷的目光下,林玉茗将杂七杂八可有可无的东西,又轻手轻脚放了回去。 和老板打个哈哈,林玉茗赶紧提着东西,就扯了赵珩的手往门外走。 看着被拽着的手,赵珩摇了摇头。脸上倒是带上了自己也没发现的淡淡的笑。自从见了山长后,他似乎已经能接受如今这个行为说话,都有些不同于以往和他在一起的“林玉茗”了。 也许,曾经嫁给他赵珩的“林玉茗”,只是这个女人的其中一面罢了。就像她说的,要不是他让她生下那么多孩子,她怎么会被村里人欺负辱骂,甚至他连让她跟孩子吃饱穿暖都做不到,就这样他还怪她每日只会哭哭啼啼。 “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赵珩,我会变成今天这样吗?爹爹,爹爹!女儿,女儿好想你啊。” 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这一幕。以前他从未想过,两人走到那一步会是他的原因。如今想来,确实是他做得不够好。 结了亲,他本该是妻子的“天”,理应为她遮风挡雨,但想想这么多年,他似乎在邓家待的时间都要比在家中多多了,也从未认真听过林氏说的那些话,也没去探究过林氏为什么会有那些想法。他最多的感受是,这个女人太烦了。 “喂,干嘛呢?想什么啊?东西也不帮我递上来。”林玉茗已经上了马车了,赵珩手中提着东西,却还站在马车边,一动不动地。 “哦,啊?恩。”赵珩将东西递给林玉茗。 临上马车的时候,赵珩往身后不远处扫了一眼。 刚刚,似乎有什么目光盯着他这个方向。也是他一时走神,才没有察觉到,对方肆无忌惮地一直盯着的是—— 林氏? 不动声色地,赵珩上了马车。耳朵一直听着周围的动静。 似乎外面的人声越来越小。赵珩撩起一角车帘,让前面赶车的黄来乡走慢点。 他刚说完这句话,一枝羽箭划过空气破矢而来。 赵珩正想喊林玉茗低头,却见对方已经深深蹲了下去,还抱住了头。 甚至在百忙之中还高声朝帘外大吼一声:“来哥,低头!” 赵珩:? 他抽出了腰际的刀,待那羽箭穿透后窗,飞速而至之时,扬手将箭矢劈成了两半。 随后似乎远远听到了一声“咦”。对方紧跟着又射了一箭。 赵珩照旧将那支箭劈成了两半。 这回对方似乎没再发出什么“咦”了,好像径直驱马追了上来。而且不止一匹马,约莫有五匹左右。 他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那些人骑马将马车团团围住,见里面半天不出声,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一个小厮样的打马往前踏了几步。 “林小娘子,我家小官人亲自来接你了!” “这不会就是小娘子的待客之道吧?”说到后面,声音越发尖利了起来。 趴在车里的林玉茗莫名其妙,这谁啊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她稍稍抬头,看向赵珩。赵珩也正看着她。 林玉茗清咳一声,“要,要出去吗?” “你想出去吗?”赵珩反问道。 林玉茗摇摇头,“我又不认识外面的人。我干嘛要出去?” “那就不用出去。你好好在这里待着。” “哦。” 说完赵珩就准备撩起帘子出去了。 林玉茗脑中挣扎了几下,到底还是伸手拽了下他的衣角。 赵珩不解地回头。 林玉茗看着他,飞快地说了四个字。 这回赵珩没再逗留,很快走了出去。 跳下车前,还把前头的黄来乡一把抓了进来。 “黄大哥,保护好林玉茗。” “啊?啊!好,”黄来乡明显身子是有些抖的。他生平第一次遇到那样的一群人。当时看到当中那个人的眼神,他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到现在还觉得瘆得慌。 明明是个小孩子样,怎地会有那样一副眼神?还有他身边跟着的四个随从,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幸好五个人压根就没在意他,只刚追上马车的时候,扫了他一眼。 外面很快响起了打斗声,夹杂着有人不时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喝。而赵珩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林玉茗第一次觉得度秒如年了起来。她并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长时间,只是到后来感觉自己的手越来越湿,越来越湿,直到再也抱不住自己的双臂。 双耳也开始轰轰地耳鸣起来,外面的那些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 她一下滑坐到了地上。 第一三七章 这样还蛮可爱的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东家!东家!?”黄来乡叫了好半天,都没听到林玉茗的回应。 他只好无奈地透过车帘跟赵珩汇报,“赵兄弟,要不……你自己进来看看吧!” “怎么了?”赵珩边说着边跨了上来。 待看到林玉茗的样子,赵珩的心一下子收紧了。他半弯着腰来到林玉茗旁边, “林氏?” “林玉茗?” 连喊了几声,对方似乎都没反应,赵珩便蹲了下来。 林玉茗坐在地板上,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支在长凳上。愣愣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没事吧?” 林玉茗仍旧一副没听到的样子。赵珩这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样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就这样看了对方一会儿。 赵珩注意到,似乎林玉茗撑在地上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也没多想,赵珩伸手就轻轻按在了对方的手背上。 “林……玉茗,” “若是害怕,就喊出来。”赵珩捏紧了林玉茗的手。 “啊?”林玉茗似乎终于回过了神般,转过了头来。 她看着像在很远的地方站着看她的赵珩,嘴唇蠕动了下,露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你说……什么?” 赵珩将对方的手抓了起来,滑进去握住了林玉茗的掌心。 里面有很多汗,已经黏腻起来了。 赵珩缓和了语气,轻声道, “想喊就喊出来吧。” 林玉茗猛地甩开了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捂了半天,耳朵里轰隆隆的声音才消失。 她一下子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了,腿也伸直了。 清呼一口气,“我……刚刚怎么了?” 林玉茗回忆了下,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一下子迟钝了起来。她看看旁边的赵珩,以及坐在车门口的黄来乡,第一次觉得这马车竟然有些拥挤。 撑着凳子,林玉茗站了起来。她看向赵珩, “外面的人走了吗?” “走了。” 赵珩回想了下,刚刚将对方的四个小厮扔到了一边,又把那个一看就是领头的小郎君反手绑住了手腕,放到了对方骑来的那匹马上。再拍了拍马屁股,将那匹马放走了。 那个小郎气得要死,但是打又打不过他,小厮还在一旁叠罗汉呢,只好一边蹬着他,嘴上还说着类似于“你给我等着”之类的威胁的话,一边被马反身载着往回走。 等那马走到巷口了,赵珩才将那几个小厮的穴道解开,把他们全放了。几个小厮忙不迭地爬上自己的马,去追已经走远的小主人。 赵珩这才转过身,让黄来乡叫林玉茗下来。 “你有受伤吗?”林玉茗咽了咽口水。 “没。”见林玉茗似乎不信,赵珩抬了抬自己的左手,“幸好是这只手受伤,要是右手……可能还真有些麻烦。” “恩。”林玉茗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刚刚忽然就耳鸣加上呼吸不畅了,大概率是被紧张的气氛搞的。也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生活在这个世界有些危险。 赵珩先前帮她吓唬那申钱豹的时候,其实并未存了弄死对方的心。今日她却很明显地感受到那两支箭,尤其是第二支箭,是带着杀气射来的。 她从未经历过这种生死时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第二支箭有着强烈杀气的这种感觉。第一支箭现在回想下,很有些试探的意味。当然,之所以她今天能感受到,还真得感谢上次,——赵珩朝她身边的申钱豹射了一箭的那一次。 那是她近距离感知到箭破空而至的时刻。印象太深,以至于直接形成了条件反射。 “你是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赵珩忽然问了一句。 林玉茗眨眨眼,“我没得罪过谁啊,我一个小老百姓,我躲着麻烦还来不及呢,” “你刚刚没直接问他们是谁吗?” “我没和他们说话。” “……” “额,那他们真的走了吗,”林玉茗忽然嘀咕了一声。 太诡异了,赵珩和对方干架干了半天,居然一句话都没跟对方说过。不过从赵珩的性子想想,倒还真有可能。 “走了。”赵珩很认真地点了下头,“你不信的话,可以下去看看。” “不用了。”林玉茗尴尬地笑了笑,她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哦,”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咳,”林玉茗抬起头, “怎么?”赵珩已经重新坐到了长凳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黄来乡已经出去了。 “我想我,可能知道他们是谁,”林玉茗忽然想起了那天方云溪叮嘱过她的话。 “是谁?” “应该是那什么颜家的小郎君,叫什么颜如玉的。不过我真不认识他们,”林玉茗说着便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就连随后遇到方云溪的事也没有隐瞒。 “方云溪?”赵珩低声念了念。 “你认识方云溪?”林玉茗听见了。 “也不算认识,见过而已。不过我也不确信是不是他,” 他在龙溪书院的时候见过一个叫“方云溪”的,对方时常到山长那里去玩。不过他那时候不爱跟人说话,每每山长有客人来的时候,他都是到院子里去浇浇花,除除草,或者扫扫庭院,等等。 “你见过的这个方云溪多大年纪?” 林玉茗回想了下,“看上去比周轩小不少吧。” “那应该就是他了,” “哦。看他那样子,也是龙溪书院的学生吧?”林玉茗点点头。 “那倒不是,他那时候很小,只有几岁而已。” “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时常随他的爹娘去拜访山长。”赵珩回想了下,肯定地点点头,“是。山长只第一次让我去见了一面,之后就没再要求我了。” 林玉茗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赵珩非常不解。 “没,没什么,”林玉茗摇摇头。她才不想说,是忽然想起了韩山长的那个弟子,就是那个叫季玄的小孩曾说过的,“师兄,你果然像师父说的那样,生性有些冷淡啊”。恐怕这才是韩山长只让他去见了一次的原因吧。 “如果是颜如玉的话,倒有些麻烦了。”赵珩叹了口气。 “他你也认识?龙溪县还真是小啊,” “不,我没见过颜如玉。只是原先在龙溪书院读书的时候,我听周轩提起过。” “不过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赵珩努力回忆了下, “这也是周轩当作他们那些人的饭后谈资说给我听的。那会儿我不怎么搭理周轩,他便想找些有意思的坊间秘事说予我听。” “赵珩,今天你话好像有点多唉,”林玉茗忽然感叹了下。 “……” “是吗?”赵珩别开了脸。好像,他刚刚真的说了很多的话。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 他怎么会有这么多话? “其实,这样还蛮可爱的,”林玉茗抿了嘴,竟然乐了起来。 赵珩余光瞄到对方脸上的表情,脑中被“可爱”两个字惊到了。 这是什么词?“可爱”?“可爱”是什么意思? 林玉茗忽然坐到了赵珩的对面。她手撑着下巴,盯着对方看了好半天,直等到赵珩被她看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她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见赵珩一脸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林玉茗捏了捏自己的脸,又做了个扯对方嘴角的姿势, “你就是以前太严肃了,太冷了,就像……就像别人欠了你几百块钱似的。得像我这样,要笑,笑一笑很难吗?” “什么?” “我说笑呢,”林玉茗忽然坐正了,还深深地弯下了腰, “赵珩,谢谢你,” “谢谢你再一次救了我。” 第一三八章 掩日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我实在没法想象,若是今天你没有在场的话,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林玉茗捏紧了手中的裙角。 赵珩一个人能够顺利地将对方好几个人解决了,固然武功不弱,但同时也说明,若是赵珩没在的话,她一个除了靠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对方,本身毫无自保能力的普通女子,遇到这群人除了束手就擒,恐怕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毕竟都能肆无忌惮地朝她射箭了,想来也不会在乎她那几个臭钱吧! “勿须在意,” “你,”赵珩还真不习惯这样郑重其事的林玉茗。 “我什么?”林玉茗头枕在膝盖上,闻言偏头望过去。 “你昨日也救了我,” 林玉茗叹口气,支起了身子,“都说了那是来哥的功劳。我只是顺手而已。” “但你也可以不去的,” “……”原来赵珩竟然这么心细的吗? “那好,我们都不说这个了。”林玉茗靠上了车壁。 “恩。我歇会儿。”赵珩说着便也靠在车壁上假寐了起来。 眼睛瞄过去,林玉茗看到对方似乎真的要睡着了。 看着看着,她忽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本就曾是实习医生,林玉茗对这个味道太敏感了。 刚刚说话的时候竟完全没有察觉。 这里面只有她和赵珩,黄来乡也不可能有事。所以只能是赵珩身上传出来的。 她起身,猫着腰跨到对面,坐到了赵珩的身边。 那血腥味就是从赵珩右边传来的。 林玉茗伸手便将赵珩的衣袖撩了起来。 刚假寐没一会儿的赵珩,“……” “林玉茗,” 林玉茗抬头,“你没睡着?” “那就好办了!” “你是不是又受伤了?” “?”赵珩有些莫名其妙,“没有。” “不可能。”林玉茗眉头都皱在一起了,“我闻到血腥味了。” “赵珩,你可别瞒着我。瞒着我对你没好处。” “多大个人了,还玩瞒来瞒去那一套。你以为咱俩是在演戏啊?有意思吗,” “我知道小说里,啊不,是话本子里都兴这个,但你可别学他们那些臭男人啊……别以为瞒着我,我就会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不,我不会。我只会认为你是个大傻子,知道吗?” “受伤了就得好好治疗,及时治疗,懂吧,” “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林玉茗甚至直接上手,把赵珩的衣袖全都卷了上去。 可是将赵珩的手臂整个瞧了一圈,也没看到哪有伤口。 “难道是腰部受伤了?”林玉茗退开了身子,百思不得其解。 “噗,” “你怎么还笑开了?”林玉茗甚至伸手准备去翻赵珩腰腹那边的衣服了。 赵珩及时伸手挡住了,“你这是,” “在担心我?” “……那不然咧?” “等等,我不是,我才没有。”林玉茗立即坐远了一些。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有伤就该及时治疗。” “我这车里放了不少备用的药。急救什么的,处理伤口之类的,我都懂一些。” “我真没事。”赵珩看着坐远的林玉茗,心下倒难以抑制地有些失落了起来。 “真的?” “恩。” “那怎么会有血腥味?”林玉茗有些不依不饶。 “血腥味?”赵珩顿了顿。 他忽然伸手解下了自己腰际的刀。 “大概是这上面的,”当着林玉茗的面,他将那把刀身略窄,手柄略短的腰刀拔了出来。 林玉茗之前还从未仔细看过,或者说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这把刀。 她第一次深刻见识到了那些传说中形容十大名剑、十大武器之类的说法。这刀真是好刀,看起来切金断玉,如削土木矣。 “我这刀开过刃,不过他们是普通人,我便只用刀背和他们动了手。”赵珩将刀背递到林玉茗面前, “不过刀背也很锋利,想来是刚才不小心碰伤了谁,沾上了一些血迹罢。” 确实。林玉茗在刀背上看到了一点血迹,不是很多。 “你这刀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啊。”虽然刚刚那个刀鞘只是用什么木头做的,外表看上去很古朴,刀收在里面完全就看不出来竟有这么锋利。 赵珩颔首,“这把刀据父亲说,是我被拐走后送回来时,就在身上了。官府也没有搜走,我爹见是一把好刀,深怕送回官府惹上什么麻烦,便替我偷偷收起来了。后来去了龙溪书院,父亲便让我把这把刀交给山长处理。” “山长并没有拿走,他也知道我经历过那件事。只说这把刀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之后还专门教了我一套刀法。” “那你这意思,这把刀山长认识?” “恩。”赵珩回忆了下,“他刚见到的时候就很惊叹,只说原以为这刀遗失了,没想到竟在我身上。” “这么说,这把刀很有名咯?有什么名字吗?”林玉茗忽然就来了兴致。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十大名刀啊? “我记得,是叫掩日。” “掩日?‘指日则光昼暗’?”林玉茗彻底愣了。掩日不是一把名剑吗? “你怎么知道?”赵珩忽然严肃了起来。 “我,我,”林玉茗开始打哈哈了。 她怎么知道?“掩日”是《秦时明月》中罗网的“越王八剑”之一啊。她看过那个动画,出于好奇,当然去搜过“越王八剑”都是些什么剑咯。 看着赵珩略带严厉的样子,林玉茗撇撇嘴,“陆叔那里有不少珍藏的古籍。我上回无意中翻到了一本《拾遗记》,里面有个篇目就是讲兵器的。里面就讲了越王八剑,第一剑就叫‘掩日’。” “谁知道你这把刀和那‘越王八剑’的第一剑一个名啊。” “《拾遗记》?你怎么会看这种古籍?” “出于好奇不行啊?”林玉茗又往角落里坐了些。这样的赵珩看着怪害怕的。 “……你还记得这么清楚?我可不记得你记性如此之好,” “赵珩,你什么意思,我记性好还不行了?哪像你,你甚至连小五小六的生辰都不记得,你怎么好意思做人爹的?幸好我跟你离婚了,要不然就你这记性,我不得每天都被气死……” 梳理原主记忆的时候,林玉茗就被气得要死,哪有当爹的在孩子生日当天上山打猎不着家的。赵珩今日忽然提到了她的“记性好”,确实,这是她跟原主最不一样的地方……以至于对方突然说到这了,她就有些害怕,一下子就口不择言地将这件事提了出来。 但是赵珩还真被她反击得愣住了。 过了许久,她都已经转过头去开始思考,自己今天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怎么主动和赵珩这么亲近了的时候,赵珩一下子软了声气, “对不起。” “你应该跟小五小六说对不起!”林玉茗转过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第一三九章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顾郎君,我们已经进城了。你是不是,也该下车了?” 林玉茗将车帘撩起来,对着在前面驾车的顾庸,终究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一早她驾着马车要来城里,顾庸说想搭个她的车一道进城,毕竟他们从海上飘来,身上除了贴身的衣物什么都没有。林玉茗也便同意了,谁知道顾庸说好进了城就和她分开的,这会儿还驾着马车往城里走。 “林小娘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恐怕顾某要跟小娘子一日了。” “……受谁的托?赵珩?”除此之外,林玉茗也想不到别的人。 “是。”顾庸也不再否认,“昨日二位所遇之事,让珩弟甚是担心。” “说来惭愧,顾某腰伤未愈,不宜奔波,因此要在此地探查的事就让珩弟去劳累了,而林小娘子的事就由顾某承担了。” “小娘子放心,顾某的武艺虽不及珩弟,但对付个颜府还是做得到的。” 顾庸话说得分明,却也没细说昨日赵珩和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想来是因为她儿子还坐在车里。林玉茗松了口气,虽说是赵珩托付的,但好歹这俩人是为了保护她着想,她林玉茗也不是什么不识好歹之人。 “那顾郎君今日到城里有什么要紧事吗?” “若是得闲,去一趟周府即可。某想见见我那小侄儿,正好想问问他关于颜府的事。珩弟对颜府也只是有所耳闻而已,并不了解。” “那不如这样,送我儿去梅府后,便去周府,如何?”今日是赵宥第一次正式上学堂,为此她起得很早。虽说梅书臣说九点上课,但想着第一天,还是应该让赵宥给其他孩子留下个好印象。至少不能踩点吧。 顾庸颔首,“如此也可。只不知会不会耽误小娘子的生意。” 林玉茗笑笑,“我那生意现在有邓丞哥和来哥帮忙,我就一大闲人了。” “那也是林小娘子知人善任。” “嘿呀!顾郎君快别夸我了。”说着林玉茗便放下了车帘,退了回来。 赵宥看看娘亲,他刚刚有听到,“娘,昨天你和爹爹遇到什么事了?很严重吗?” 林玉茗刮刮她的鼻子,“你看娘亲和你爹爹像有事的样子吗?” 赵宥仔细回想了下,虽说昨日下午娘亲和爹爹来接他的时候,感觉上是有些奇怪。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和以前爹娘在家中相处时的情形也差不太多。故而他也没太在意。 “娘,你有什么事,可千万别瞒着宥儿啊!” “赵宥是要成为保护娘亲的人的。” 看着对方用那样认真且慎重的目光看着她,林玉茗险些就要憋不住落泪了。 她将儿子往怀中一揽,“娘亲相信你,会成为林家的顶梁柱的。不过现如今,你要做的事就是,好好跟着梅先生学习。同窗之间要礼让,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其他人,不要觉得读书比你差的就什么都不如你,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当然,若你自己能想明白的,也可以自己想。但要记住,不可一条道走到黑,学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奔死理。总之,读书这事,是一件大学问,你娘我没读过多少书,所以给不了你太多建议。往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娘,儿子知道了。娘的话,儿子都会好好放在心上的。” “和同窗相处,除了基本的礼仪,不必太近,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娘,这句‘君子之交’是什么意思啊?”赵宥听到这里,忽然问了出来。他倒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 “这话语出《庄子》,就是娘曾经给你讲过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那个庄子,你还记得吗?” “孩儿记得。娘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孩儿,人不应该总以自己的眼光去看待别人,要适当地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考虑问题。” “对。君子之交这句呢,是说君子之间的交往,应该淡得像清澈的水一样,不含任何功利目的,这样才会成为真正的朋友,取得彼此的信任,成为知交好友;而小人之间的交往,因为包含着浓重的功利之心,他们建立交往是为了彼此利用,表面看起来甜蜜得很,实际上一点都不牢固,很容易因为彼此利益不均而分道扬镳。” “好复杂啊。”赵宥眨了眨眼。 “这个,你现在不理解也没事,以后会慢慢理解的。与他人交往呢,最重要的是真诚就行。宥儿,娘觉得你现在就已经很好了。只不过娘要提醒你的是,切忌交浅言深。对于并不深交的人,不要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总结起来与人交往只要记住几个词:多听,多看,多想,少说,就行了。” “娘,宥儿明白了。‘多听,多看,多想,少说’,我会放在心上的。”赵宥还认真地重复了一边这八个字。 林玉茗笑了。 顾庸在前头,能很清晰地听到马车里,林小娘子跟赵宥说的话。他倒真是越来越惊讶了,这林小娘子,确实不像一点书都没读过的人啊。这些话,若是不熟读庄子,怎地会这么信手拈来。 殊不知,这样的话在现代,早就被无数的人总结出一本经典名言了。林玉茗当然知道,也容易在儿子面前卖个巧。 马车停在了梅府门口。 赵宥从车里出来的时候,顾庸本想将他抱下来,被对方礼貌地拒绝了。 “顾叔叔,赵宥自己能下去。” 说着自己先将书箱拖了出来,然后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林玉茗随后将跟着下来了。她朝顾庸微一点头,“麻烦了。” “林小娘子说哪里话。顾某什么都没做。”此时赵宥已经在林玉茗的帮助下,将小书箱背在了背上。 梅府此时微开着门,有门侍坐在里面,看到有人来,便将大门拉开了。 林玉茗算了下时间,此时大约是八点半左右。梅府门口停了两辆马车,想来也是送孩子读书的。 本想让顾庸在马车里等会儿,后来又觉得人家并不是她的马夫,便也让顾庸跟着她一道进去了。 “林小娘子在想什么呢?”走过一个月门的时候,林玉茗险些绊了下。顾庸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林玉茗赶紧推开来,口中说着谢谢,也将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刚刚她其实在想,到时候遇到梅书臣怎么解释顾庸是谁啊。 没想到等真的将儿子送到教室,见到梅书臣后,顾庸已经径直自行上前拜会了。 “梅兄,好久不见。” 第一四零章 并不应该出现的身影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原来二位认识。” 林玉茗刚刚还瞎担心了一场。 深怕梅书臣误会她和顾庸有什么。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的,只不过昨日她才和赵珩一道送儿子过来,今日就换了个男子同行…… 古代读书人对女子的私德又极为苛刻,万一惹得对方对她和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印象,那对赵宥接下来在这私塾读书,恐怕就有负面影响了。 “某和梅兄同年,当年曾一同科考过。” “凡之比梅某小上两月。某是九月的,凡之是冬月的。以长幼序齿,他该唤我一声兄长。哈哈。”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凡之你等我下,我先将赵宥领进去。”梅书臣将赵宥拉在手里,和顾庸及林玉茗招呼一声,便进去了。 林玉茗站在门口,看着梅书臣将自己的儿子领到了某个位置上,低声嘱咐了几句。 “梅兄会是个很好的先生的。”顾庸看着林玉茗的样子,倒是出言宽慰了一声。 “我知道。”韩山长推荐的老师,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她始终还是有些担心赵宥会不习惯,明显在这里上学的孩子,都是非富即贵的。 没一会儿,梅书臣给赵宥发了一套启蒙的课本,又让周围的孩子互相帮衬着点后,便再次走了出来。 “林小娘子,一般这个时辰,也是让孩子们朗读课本。一日之计在于晨,多读有好处,不仅能加深记背,还有助于理解词义。等到巳时正,我便开始授课。” “嗯嗯。梅先生的教学方式,小女子已然明白了。小儿就麻烦梅先生了。” “林小娘子客气了。” “凡之,难得你能来龙溪,不如午间与我小酌一杯如何?” “这,”顾庸有些为难。珩弟拜托他的事,可没办法告诉对方。 倒是林玉茗咳嗽了声,“梅先生有所不知,顾郎君身受重伤,正在我陆叔家治疗,恐不宜饮酒。此是我陆叔的建议,还望先生体谅则个。” 她倒不是故意替顾庸推脱,实在是病人真的不应该喝酒。没办法,职业病犯了。 “凡之,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何时伤的?”梅书臣刚问没几句就意识到不对了,他一下子回过神来, “对不住,瞧我。” “我和凡之虽见面不多,但甚为投契。还望林小娘子勿要见怪。” “没事没事。朋友之间,人之常情,我能理解的。要不这样,我去马车里坐会儿,你们俩聊一聊?” “不了。下次吧。”顾庸这回倒是直接拒绝了。他不想节外生枝。 梅书臣也能理解,“凡之,那等你有空,我们再畅谈诗酒,把酒言欢,如何?” “梅兄盛情,他日定来赴约。” 说完便和林玉茗告辞退了出来。 “林小娘子,那顾某这便直接驾车去周府了?”顾庸和林玉茗招呼一声,便打起了鞭子。 林玉茗在车里答应一声,便准备靠在车壁上小憩。古代的马车防震技术确实不错,但坐久了还是有些头晕,所以如果没事的话,她一般都选择靠着睡觉。 可惜才眯了没一会儿,便感觉到马车走得越来越快,把她晃得头晕眼花的。好不容易撑着窗子坐稳,林玉茗一步步移到门边撩起帘子, “顾郎君,怎么了?” “林小娘子,你坐稳了。有人跟着我们。” “啊?” 她赶紧放下帘子,回到马车里。将自己藏到角落,深怕到时候又从哪里射来一支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顾庸撩起帘子,便看到了一脸菜色的林玉茗。 他愣了片刻,“林小娘子,你没事吧?” 我看起来像没事吗? 林玉茗整个脸都皱成一团了。但她还是摇摇头,毕竟这也不能怪顾庸,反而是人家一路上为了躲避跟踪的人,才把马车驾得这么快的,“可以下车了吗?” “恩。我们到了。现在应该安全了。”顾庸点点头。他感觉到,跟踪的人在前面那条街,气息就消失了。 林玉茗便撑着凳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顾郎君,你让开些。” “恩?”顾庸还未明白过来,就见林玉茗弯着身子几步跑了出来,一跪到外面车板边上,便扶着车门朝地上吐了起来。 “……”顾庸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有些歉意地看着林玉茗吐了半天终于吐完了,坐了起来, “真是对不住。许是某刚刚驾车太快了。” 林玉茗又爬进去,从凳子下摸出了水壶,漱了好几口水,这才缓过来,“没事。” “就是顾郎君,你车开得这么快,没有官府的人出来把你拦下来吗?” “啊?” “我开个玩笑。哈哈,”林玉茗在心里翻个白眼。别人听不懂的笑话,也只能自己笑了。 她擦擦嘴,捋了捋头发,又整理了下衣服。这才对着顾庸说道, “顾郎君,你要不先下去?” 这回顾庸明白了,他赶紧从车上跳下去,林玉茗随后跟着跳了下来。 “走吧,找你外甥借点灶灰什么的,把这秽物埋了。实在对不住,我也不想吐这的,没忍住。” “无妨。” 顾庸这才走上前去,敲起周府的大门来。 很快就有门房过来开门了,见是自家郎君的小舅子,赶忙将大门打开。顾庸随后将马车和马车前的情况说明了下,那门房连连点头。 顾庸这才和林玉茗招呼一声,两人直接进去了。 “放心,会有人处理的。” “不是,我们就这样进去吗?不通报一下?啊不对,是不是该通报一下‘我’,能不能进去?” “林小娘子,不必这么紧张。没有人会怀疑你我的关系的。” “好吧。”林玉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对,她一个带着六个娃的女人,怎么会有人猜想她跟顾庸的关系啊。是她多虑了。 “爹,好像是小舅舅过来了……等等,怎么还有林小娘子,”周轩说到后半句,直接哑了声气。 他面向的正是顾庸前来的方向,刚本来听着听着就走神了,猛一抬头看到了那两道,怎么想都不可能走到一起的身影,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周禹宁用扇子敲了下自家儿子的头,恨铁不成钢道, “你大舅舅走之前还让我好好照顾你,别老对你发火。瞧瞧你这不争气的样,我就应该把你送到你小舅舅那里,让你也跟着吃点苦头。不然,就我们家这点家业,迟早败在你手上。” “等等,你说什么?你小舅舅来了?周轩,我看你胆子越来越肥了,你以为你拿出你小舅舅的名号,我就能放过你吗?” 周轩摸了摸自己被敲的地方,脸垮了垮。他也不想相信啊,可那真的是小舅舅,和林小娘子嘛。 虽然内心是不想相信的,但周禹宁还是顺着儿子周轩的目光看了过去。 果真看到了从游廊那边走过来的顾庸,以及他身边那道并不应该出现的身影, ——林玉茗林氏。 第一四一章 这种事话本子里会写吗?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他这小舅子,怎地会和林小娘子并肩而来? 莫不是…… 周禹宁将手中的扇子“哗”地撑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 见二人虽是并肩,但到底脚步有先后,而且两人明显有在互相礼让,并不亲密。 “姐夫,”顾庸进到水亭里,当先拱手施了一礼。 周禹宁用扇子虚扶一下,笑着点了点头,“凡之,你怎地来了,也不提前招呼一声?为兄也好派人去接你啊,” “今次情况特殊,”顾庸轻叹口气,“倒是要在姐夫这里叨扰一阵了。” “无妨,随意坐吧。”周禹宁又看向林玉茗,“林小娘子,请坐。” “多日不见,近日可好?” “好,好。”林玉茗掩着嘴坐在了亭子一角。刚刚吐了一阵,此刻还有些虚得慌呢。 周禹宁显然和女人打过太多交道了,一看林小娘子这样,就知道对方身子有些不舒服,赶紧唤来了侍女,“去给这位小娘子兑一碗蜂蜜水来。” 林玉茗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林小娘子何必客气。”周禹宁朝侍女挥挥手,见对方走了,这才笑着打趣,“难得林小娘子造访鄙府,真是让周某这里蓬荜生辉啊。” 林玉茗一边口称“哪里,哪里”,一边瞥了一眼周大官人,见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到底没有拂了对方的面子。 待侍女给林玉茗端来了一碗蜂蜜水,周禹宁又眼看着她喝了几口后,这才转向顾庸, “凡之,可是有什么事特意过来?” “不瞒姐夫,确实有些事情,想亲自过来问问……阿轩。”说着顾庸看向了周轩。 周轩刚被周禹宁训了一顿,此刻正想当缩头乌龟呢,就感觉到几道目光都朝着他来了。 他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小舅舅,不知……是什么事?还劳烦您大老远跑一趟,” 顾庸看了眼一直垂首侍立在姐夫和小外甥之间的那个小厮,倒没立即开口。 见此,周禹宁摇着扇子,漫不经心地将侍女和周善都遣了下去。顾庸这才将自己为何会来此地,以及昨日赵珩和林小娘子遇袭的事,细说了一番。 本在小口小口喝蜂蜜水的林玉茗险些呛出声来。 什么,在那座岛上,赵珩和顾庸看到的是胡丰财? 即便她已经很小声了,但还是引得另外三人望了过来。 林玉茗脸红了红,往亭柱上更靠了些,小掌一伸,“不好意思。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顾庸叹口气,“别说林小娘子觉得惊讶,就连某刚从珩弟口中,听到这个胡丰财是谁的时候,也是不免一愣。” “一个里正的养子,本来大家都以为他死在服徭役的途中了,毕竟官府都送了衣冠和抚恤的银两回来。没想到,现在却出现在一座明显和走私有关的岛上,的确很可疑。”周禹宁的扇子敲了敲桌面。 “那个,我能问个问题吗?”林玉茗鼓起勇气举了举手。 “林小娘子,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顾庸颔首。 其实他早已经收到过长兄的来信。信中对于林小娘子甚为赞赏,尤其是她通过阿轩的口,传达给长兄的那些话。 长兄在信中用了两个字形容林小娘子,“妙哉。” 这也是他愿意当着林玉茗的面,将他和珩弟在那座岛上遇到的事,一一讲出来的原因。他也想听听林小娘子对这件事的看法。 “顾郎君,和赵郎,”林玉茗咽了咽口水,“你们二人,应该没被认出来吧?” 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到目前仅限于龙溪县,对于这个世界到底存不存在什么易容等江湖上的玩意儿,她一点都不清楚。毕竟连方云溪的轻功,在这个世界也仅仅是被叫做“步法”。 顾庸当即给了个安抚的眼神,显然他也想到了林玉茗在担心什么,“像我们出任务的时候都会先改变形貌,不会轻易让人认出来的。” 林玉茗放下了心。她刚才确实有些担心,若是胡丰财认出了赵珩,而目前看来这个岛屿走私案一时也没个结果,指不定那胡丰财在背后和胡永仁联系上……要是因此来找她林家的麻烦,她还真没有办法躲过去。 毕竟她现在还住在玉溪村,无论如何都绕不开里正。当然咯,赵珩已经把她休了,但保不齐里正觉得她儿子还跟赵珩有关系,硬要杀人灭口什么的啊。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嘛,和走私有关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林玉茗就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刚才才有些小慌张。 说到底,昨日的那支箭给了她很大的刺激,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有些精神上的阴影。 顾庸显然没打算瞒着自己的姐夫和小外甥,比那日在陆府吃早饭时,跟黄来乡说得还要更为具体些。 譬如那座岛以前是没有船只会经过那里的,只不过银门岛附近常走的海路,近两年风向和潮汐有些改变,所以往来的官船才换了路线。 如今能够出海到南洋诸国的,基本上都是和官府有些交情,或者是南洋一些小国的国王派来做生意的船只。毕竟现在世道有些乱,尤其是沿海,海盗和浪人比较多,一般没点背景的船只只会有去无回。 所以去年官府出使南洋的船只,有两只路过那座岛的时候销声匿迹了,这才引起了官府的重视。本来大家只以为是海上风浪比较大,但是紧接着派去探查的官府中人,也是连尸首都没能回来。而且全都消失在了同一个地方,这才让上面有些急了。 和南洋诸国的贸易,那可是税赋和钱袋的主要来源,谁也不想丢了这么大一块肥肉。虽然如今海上贸易不比当年,但终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从顾庸和周禹宁的交谈中,林玉茗也才知道,这银门岛正是官府管辖的允许海上贸易的港口之一,而且还是建福路唯一的港口。 而那座岛其实离银门岛很远,要不是官船绕行,恐怕也途径不了那座岛。当然,说近也算近,毕竟海路和陆路不一样。在海上,那么点距离当然就算近的。 林玉茗连连点头,心下也想入非非。这个世界海上贸易还挺可以的啊,那是不是她以后也可以出海? 听了半天,周轩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小舅舅,说了这么多,那座岛到底走私的是什么啊?” “我也正要说这个呢,”顾庸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整个人仿佛强忍着一股怒气。 林玉茗瞄了眼顾庸的脸色,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不会是女人和小孩吧?” “……”顾庸毕竟是学过武的,耳力极好。闻言立即皱眉看了过来,“林小娘子,你怎么知道?” “林小娘子说不定,又是从什么话本子里看来的,”周轩见小舅舅声音忽然有些冷厉了起来,倒是想着缓和下气氛,但说到一半他自己也愣住了, “不对啊,这种事话本子里会写吗?” “咚——”,周禹宁抬手狠狠敲了自家儿子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扇子,“玩笑也要看个场合,为父没有教过你吗?” 他的目光也有些玩味起来了,“听凡之的意思,看来林小娘子猜对了。” 林玉茗差点没在心里扇自己两个巴掌。今天这又是怎么了,以为顾庸和周禹宁谈这种官府秘事没支开她,她就可以相信他们了。怎地又口不择言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唉,这毛病还真得改改。 绞尽脑汁在顾庸的眼神越来越严肃的时候,她有些羞赧地开了口, “我也是昨日听赵珩说的,赵郎他,” “小时候……曾被人拐走过。” 第一四二章 这帮人也太无法无天了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就一时联想了起来,” 林玉茗在心中给赵珩先道了个歉,她不是有意要将这种事说出去的。但她又不能直接说,这种事在现代网络上吃瓜看多了,一听就能联想到。毕竟走私这种事,除了人口买卖,还有什么能让人一眼看到就惊讶的呢? “那个,无论是周兄弟还是顾郎君,一个是赵郎的至交好友,一个是赵郎过命的同伴,我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他说起过这事,但我刚才真的是无意猜想的。请不要误会,” “我就是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妇道人家,” 周轩听到这,倒是点了点头,应证了林玉茗的话,“珩兄曾和我提起过。幸好他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情形了,林小娘子不必自责。” 顾庸这才缓和了眼神,“原是这样,怪不得珩弟当时是那样的神情。想来他亲身经历过后,对此事还是相当抵触的吧。” 他便将赵珩在那座岛上的山洞里,第一次见到了那么多被拐的女人和小孩时,那种瞬间全身怒意暴涨的情形描述了一下。 “说来,我和珩弟相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 “以至于他在那种情形下,无意中踩中了留在那里的一个暗桩,我甚至都没来得及提醒他。” “怪不得顾郎君你那日会说,赵郎替你徒手接了一刀,想来他也是有些自责的吧。你不仅是他的训练官,也是他的朋友,若是你俩无法全身而退……后果可真是让人无法想象啊,” “毕竟,都胆敢买卖人口了,想来那帮亡命之徒,是不会轻易将人命放在眼里的。” 林玉茗想到昨日,赵珩跟她那般自然地说了曾经被拐的事……原来还是有些影响的。 这种事怎么会没有影响呢?就是因为经历过这种事,才会创伤后应激障碍,将那段经历强行删除了啊。 林玉茗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怎地忽然就有些绞痛了起来,还带着微微的酸涩之意,从胸口泛到了喉头。 她轻轻地单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臂,又抿了一口蜂蜜水。眼前浮过赵珩当时那冷静平淡的眉眼。 “……女人和小孩被关在两处不同的山洞。每一个都用铁链锁在铁笼子里,还盖上了麻布。其实我们本来以为,麻布下可能是一些珍稀的动物之类的,毕竟南洋一些小国好取活物肝胆,以形补形。” “谁知道那帮人掀开麻布,笼子里竟然是奄奄一息的女人。可惜我和珩弟听不太懂他们说的话,不知道他们要将这些拐来的女人和小孩带到哪里去,” 这还不简单啊?好看的女人卖进窑子,一般的卖作丫鬟、粗使婆子等;小孩子,最可能是被卖给那种大户人家,有很多人是生不出孩子的。 当然了,如果“那帮人”有点追求,说不定把这些女人和小孩训练成杀手、刺客什么的。 林玉茗胡思乱想着。反正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但无论他们最终要被带去哪里,这在我们大胤的律法下,都是不被允许的。”顾庸的手在袖子下捏紧了,“这群人为非作歹到这种地步,不将他们一网打尽,我们的老百姓还有活路吗?” “毕竟我和珩弟虽然听不懂那帮人交流时的口音,但那些女子穿的是我大胤的服饰,小孩说的也是我们大胤的官话。” “他们好像都被喂过什么药,大多数时候都昏昏沉沉的,只在偶尔清醒的状态下,会有些人尖声嘶叫起来,但很快就有人把他们拖了出去,之后就没有多少人敢反抗了……” 亭子里很快被一种低气压笼罩起来,想来是没有什么人在听到这种事的时候,还能够无动于衷的。 周轩就狠狠地拍了一把桌子,“小舅舅,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这帮人也太无法无天了,” “既然在那里看到了胡丰财,自然先从玉溪村的里正查起……等这边有了眉目,我再送信回军营,让军使定夺。” “不过你放心,我昨日已经派人给你小舅母送过信了,兹事体大,你小舅母会派人快马加鞭将我的信件送往京城的。也得让你大舅舅知道,恐怕还会递到今上面前……从那座岛的结构、布防来看,它的存在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就好,是珩兄一个人去探查了吗?” 顾庸笑着摇摇头,“那怎么可能,你以为龙溪县就没有我们的探子了吗?” “冯军使可是在官府的支持下,将整个建福路沿海都暗中布防了起来。人虽不多,但传递消息什么的,倒很方便。若有特殊情况,也能将附近的人手调到一起。我好歹也是冯家军的副将,调个把人什么的,肯定不在话下。” “嘿嘿,嘿嘿,小舅舅厉害!是阿轩想得简单了,”周轩眨了眨眼,朝顾庸比了个大拇指。 被周禹宁又用扇子敲了下手,“你这什么姿势?哪里学来的?” “一天不教训你,你皮痒了是吧,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一个堂堂的周府小官人,都已经结过一回亲了,还如此吊儿郎当,你看看,还有谁家千金愿意嫁给你?” “你是要我们周家的香火,都断送在你的头上是吗?” “爹——,爹!我没有!”周轩赶紧坐远了些,小声地提醒道,“爹,还有客人在呢!” “你给我留点面子啊,爹!”他可不敢说是在林家跟几个小侄子学的,那不得被自家亲爹扒了皮扔小黑屋啊。 “哼,”周禹宁眼角余光扫了眼林玉茗,却见对方似乎靠着亭柱,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他心中不免失笑,这林小娘子还真是恁地有趣。刚刚一时气极,竟忘了她还在这里,也不知她是怎么收敛了自己的气息的。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林小娘子并不会武,是个很普通的女子。 “凡之,你刚刚说,昨日林小娘子和赵珩在县城遇袭了?那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顾庸也看了眼林玉茗,“要不,让林小娘子自己来说吧。” “林小娘子?林小娘子?”他轻轻地唤了两声。 林玉茗很快睁开了眼睛,见三人都望着她,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子,“抱歉抱歉,昨晚没睡好。这周府后园又一派静谧悠然,我一时放松了心神,就睡了过去,” “还请周大官人原谅则个,我真不是有意的。” “无妨。林小娘子若是身子仍旧不适,不如去厢房歇息片刻?”周禹宁温声道。 林玉茗一下子就清醒了,周大官人的声音,这忽然贴心起来,着实让她有些受不了,“是在说昨日我和赵郎遇袭的事吗?” “是这样的,”林玉茗将她昨日为何到县城,以及遇袭前后的时间点和自己的所闻,都一一细说了起来。 “之所以我猜测是颜府的人,也是因为之前颜府大管家来找过我。”她又将自己那日被颜府大管家堵住路口的事说了一遍,不过这回倒是隐去了方云溪,只说是对方自称“颜府”。 “你是说,颜府的人曾经来找过你?”周禹宁的眼神倒难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第一四三章 她怎么会去周府?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跟着周府的丫鬟往厢房走的时候,都还有些奇怪。 她仔细回想了下,当提起对方自称颜府管家的时候,周大官人那种奇怪的神情。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林玉茗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她又想起了那日方云溪跟她说的话,以及昨日遇袭前后发生的一切…… 自己这次恐怕是惹上了一个大麻烦吧。 “小娘子,这是咱们周府的听竹楼,请往这边走。”领路的丫鬟带着林玉茗到了一座两层的阁楼前,停了下来。 林玉茗四下望了望,这周府的布局可真厉害。原来这后面还有个这么大的池子,看那池子的流向,似乎是往刚才他们谈话的那个游廊的方向而去的。 她点点头,随丫鬟上了楼。 荷香给林玉茗铺好了床,便拉上门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告诉她,她就在楼下,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拉床头的那个风铃。 林玉茗昨晚确实没睡好。做了一晚上的梦,全是前世现代的事。 主要是她被车撞后,家中给她举办丧事的梦。 她看着外公外婆大老远的从老家赶过来,还有疼她的爷爷奶奶,她爸她妈也难得聚到了一起。她妈还狠狠地扇了她爸俩巴掌,控诉她爸这么多年对她这个女儿的关心,还没有对他的那些学生多。 她爸被打得趔趄了险些栽在灵堂上,却一声都没吭。她是真没想到她爸那样强势的一个人,竟然也会为了她的死而流泪。她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想,看到了吧,这就是拥有时不珍惜,一到失去时就后悔的典型。 反正就是很乱的一场梦。 梦中的她像个孤魂野鬼似的,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又飘了一段,听他们互相聊了她过去的事。她看着他们老泪纵横,林玉茗自己也觉得心很痛。但她想要走近他们的时候,梦就醒了。 后来她就睡不着了。 推开窗子,天都还没亮。 原来在那个世界,她林玉茗的骨灰都已经化了。也是哈,她都穿来这么久了。 她一时有些情难自禁,一时觉得举目无亲,茫茫的天地间,竟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但很快听到隔壁屋里,传来老三和小五小六的梦话声时,她又觉得自己的心落在了实处。 也许,这是上天对她的恩赐,让她死去的灵魂得以在这个世界重生。 她开始遥祝那个世界的亲人幸福安康,哪怕是从小没怎么管过她的爸爸。但另一方面,也更坚定了她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的信念。 刚才周氏父子将颜府的背景当着她的面,简单地跟顾庸交待了一下,但似乎有所隐瞒,大概有什么她不该知道的情况。林玉茗很有自知之明,她听完后当即向周大官人表示,自己想借周府的厢房歇息会。 周禹宁便叫了一个丫鬟送她过来,只说等午膳的时候再派人来唤她。甚至在她临走前还贴心地问了句,她平日是什么时辰吃的午饭。 林玉茗便笑着回了,然后跟三人告辞,随荷香来了听竹楼。 躺在床上,林玉茗捏紧了被子。 刚来到这里时,成为大胤朝第一富婆的梦想,很快随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逐渐消失无踪了。 她见过了陆县令的府邸,那是人家家族几辈子的财富堆积起来的,而且还占尽了地势之利;也见过了余楼主的望湖楼,那样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的楼阁,是有钱人的销金窟,余楼建了三个;如今又见识了周府之大……她再明白不过,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故而她当下越发看清了,自己若想凭借这一手厨艺,在大胤朝名闻天下倒确实有可能,但要据此赚到很多很多的钱,也许还有些难度。 好在她很懂得知足常乐,能走到如今,自觉自己已经很厉害了。而且她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多久,将来还有好多年呢。 她不着急,一步一个脚印走踏实些,比什么都重要。 林玉茗渐渐沉入了梦乡。 顾庸和姐夫打声招呼,便离开了周府。 他想出去探查一番,之前跟踪他和林小娘子的到底是什么人。他还记得对方气息消失的地方,也许现在过去还能发现些什么痕迹也说不定。 当时那种带着林小娘子的情况下,他优先保护林小娘子,故而没有停车去和对方打个照面。反正现下也没什么事,他跑一趟也好过在周府无所事事。 “你是说林小娘子进了周府?”方云溪当即将笔扔进笔筒里,就要从书桌后走出来。 谢晋抿了口茶,老神在在地瞥他一眼,“这就急了?” “小弟……没有,”方云溪只好拿起笔,又继续提笔练字。 他娘觉得他这段时间有些浮躁,便让他每日临摹五遍《清静经》,可他一上午临摹着,临摹着,最后落笔在纸上的都是“林玉茗”三个字。 “那这是什么?”谢晋从地上的竹筐里,捡起被揉成一团的废纸,展开念了起来,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林玉茗?” “呵呵哈哈哈哈,云贤弟,这就是你临摹的《清静经》?为兄可不记得,这《清静经》和林小娘子有关啊,” “喂,”方云溪又扔了笔,在谢晋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从书桌后翻身而过,然而在快要到谢晋面前的时候,对方将那张纸揉成一团,又扔回了竹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又捡了一坨起来,绕过了飞扑而来的他,抢身到了他的背后,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林玉茗?” “啧啧啧,云贤弟,这可使不得啊?而欲牵林小娘子?” “谢兄,快别消遣小弟了。”方云溪一个瞬步,终于到了谢晋的面前,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张废纸,又扔进了竹筐。 “她怎么会去周府?” 方云溪将之前随意扔在地上的纸团都捡进了竹筐,又从书柜底下拖出了一个火盆,在谢晋面前点起了火,将那些竹筐里的废纸都展开来扔了进去。 “她真没事吗?昨日明明是颜如玉亲自带人去堵她的,” 谢晋看到他烧起纸来,也走过去蹲下了身,帮着展开往里扔。 “你既然这么担心……昨日怎地没派方顺跟着她,今日也不亲自去看她,非要求我跑一趟?” “我都跟你说了,昨日她本来休摊的,我并不知道她怎地休摊了不在家中,反而来了县城。你我又不是不知道,那颜如玉只敢在县城里行走,他家中对他的禁锢一直都在的,” “我倒是想亲自去,可我拿什么理由出去啊?” 谢晋也知道这段时间,方家对云溪管得更严了些,要不然,也不是他来方府寻对方了。 “你放心,我问过守城的了,那轿子里的人,就是林小娘子……他们特意掀帘看了,从外表来看,没受什么伤。再说了,咱们又不是没听说,昨日不知道是哪位高手,将颜如玉的一干随从好好修理了一番,还将那个颜如玉绑上了马,送了回去。” “那帮废物居然一路都解不开绑着他们家小官人的绳子,你别说我听到的时候也乐翻了。居然不知道拿刀砍吗?真是好久都没这么开怀过了,” “唉,云弟,你说说看,这龙溪县有什么高手,是你我都还不知道的啊?” 第一四四章 开胃菜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别别别,云溪,你可别拿这种幽怨的眼神望着我,”谢晋抖了抖鸡皮疙瘩,站了起来。 “我离开的时候,让你家方顺去周府探查了。放心,你亲自带出来的人,总会好好听你的吩咐,守护好你的心,上,人的。” “她,为什么会去周府啊,”方云溪将最后一团纸展开来扔了上去,眼神又幽幽地望向了火盆。 谢晋看着他被火光映照得通红的脸,有些唏嘘。 自从方云溪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少了份跳脱,多了份哀愁,像极了深闺里的怨妇。尤其是被困在方府出不去,只能通过方顺得到一点“心上人”每日的消息后,更是怨气颇深。 “你不会在怀疑,周大官人和你的心上人之间有什么吧?” “这不可能。你不是查过了吗?林小娘子之前在陆县令府上的时候,就已经见过周大官人了,要是周大官人对她有意,还轮得到你?” “再说了,云溪你恐怕不知道周府的过往吧?那周禹宁别看外表像是个风流种样,其实他对他的原配夫人,也就是那周轩的生母,周顾氏,那可是一片痴情。” “听说他自周顾氏仙去后,找的每一个女子,都神似周顾氏。而这周顾氏,正是如今京城里刚升任参知政事的顾大人,——顾廪的亲妹妹。有这么一个大舅子在上头,你以为周大官人他敢吗?林小娘子可是带着六个孩子的……” “你说的这些我也有所耳闻,虽然没有谢兄了解得这般清楚。但是玉……林小娘子她真的很好,”方云溪将幽怨的眼神又转向了谢晋。 谢晋摆了摆手做出一副不耐烦状,“好,她是很好。但是也不至于每个男人看到她,都会对她动心吧,” “到目前为止,恐怕也就只有你方小官人,这么痴情这么一往情深了。恐怕你做的这一切,她压根就不会知道。” “而且,她都警告过你了,叫你不要将精力浪费在她身上……是你自己不听,这能怪得了谁?” “人若是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闺怨诗了。还君明珠双垂泪,恨不相逢未嫁时……” 方云溪叹口气,见火盆中的零星火光都熄得差不多了,便拿了火钳压了压纸屑,免得四散飞起。这才将火盆重又端到墙角,之后侍女会来收拾的。 “谢兄,下午小弟能不能随你去接小皙?”方云溪拍了拍手,走了回来,一脸期待地看向谢晋。 谢晋瞥他一眼。真的没救了。 “你若是能说动方伯母,那也不是不可以。” “好,走。我这就去找阿奶。”方云溪将桌上没写完的宣纸用镇纸压了,便携着谢晋往后山的庵堂而去。 谢晋摇摇头。算了,也难得看到云溪对什么事物起了占有的心思吧。虽然他也明知道这件事没有结果,但没有努力过,将来又怎能不留遗憾呢。 一觉无梦,林玉茗从床上坐起来。想了想,才记起这是在周府。 她拉了拉床头的风铃。 没过一会儿,荷香就敲门应声进来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林玉茗正在穿鞋。 荷香笑着回道,“小娘子不必着急,现下午时还未过哩。” “刚才家主让人前来问过,婢子回说小娘子还未醒,那小管家便说等小娘子醒了再开膳也不迟。没想到小娘子这么快就醒了。” “这可如何使得?”林玉茗三下五除二将鞋子穿好,便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前,打算再弄弄头发。 那荷香跟着上前来,拿过了一旁的梳子,“小娘子,不如让荷香给你梳个头发吧?” “不了不了,我自己来就行。”林玉茗正在解头上插着的梳子,她上床的时候都忘记解了。现下头发散成了一股包,乱成了一团。 “小娘子是不相信荷香的手艺吗?荷香以前跟着夫人的大丫鬟学过的,本是要伺候少夫人的,没成想,”荷香忽然拍了下自己的嘴,“小娘子,让婢子来吧。婢子什么发型都会。如今可难得在府里看到女客上门了,” “那好吧,”盛情难却之下,林玉茗也松了手,“便麻烦荷香娘子了。” “小娘子说哪里话,叫婢子荷香就行。”荷香麻利地取下了林玉茗头上的簪子和梳子。 林玉茗很快便见对方给她梳了个很配衣服的发型,倒是有些惊喜。确实很好看,比她这双手巧多了。 她在这个世界学会的发型还是跟着如姨学的呢,毕竟如姨年轻的时候在京城里待过。可惜她的手不巧,就学了几个最简单的。 荷香看到林玉茗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也跟着高兴。说话也没有先前那种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样子了,倒是很贴她的年龄。 走在路上的时候,林玉茗顺势问了对方的年纪。果然不大,不过十九岁而已。 林玉茗微叹口气,多好的花一样的年纪啊。 午膳在花厅摆的,林玉茗到的时候,菜已经上齐了。 “林小娘子,周某在陆府可吃过不少你做的菜,倒没想到如今还有机会,也让我家的厨子到你的面前献个丑呢。周某可是等不及,想听林小娘子品评一二了。” “周大官人,这说的哪里话,似周府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厨子,岂是我小小一个厨娘能够相提并论的?真是抬举我了,” “哪里哪里,周某说的可是真心话。”周禹宁抬扇做了个请字。 待林玉茗坐了下来,顾庸笑了笑,“林小娘子,如果不介意,在开膳前,不如我们先来个开胃菜,如何?” “恩?”林玉茗有些茫然。 但见三人一脸神秘,她只好笑着点了点头。 顾庸拍了拍手,便有家丁扭上了一个年轻人。 说是年轻人,但对方却有很大一把胡子,可是身量骨骼却显得很小。 林玉茗一眼望过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位郎君身形看上去倒很年轻,没想到竟有这么大一把胡子,” 那人嘴里被塞了布条,闻言立刻摇了摇头,似乎很想说话的样子。林玉茗看了眼顾庸, “这是?” “这个小贼,顾某抓到他的时候,他正想从姐夫的后院墙溜进来呢。本想将他扭送官府,没想到他说他是来找你的,” “找我的?”林玉茗眨了眨眼,她怎么会认识这个人。 想着便又望了过去。 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恍然大悟,“把他的假胡子撕下来吧。” 扭送的家丁闻言看了看自家家主,在周禹宁的示意下,伸手一扯,那假胡子便掉了下来。 第一四五章 值得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捂住了嘴,她真要崩不住笑了。 “真的是你啊,” “方……顺,是吧?” “唔唔唔唔,”方顺扭了扭身子,可惜他的双手被反绑到了身后。 “方顺?”周轩小声惊呼了一下,随即又瞪大眼仔细瞧了瞧。 周禹宁的目光也有些玩味了起来。这个名字,似乎是……方家的人啊。 唯有顾庸有些不解,“难不成,真的是熟人?” “周启,把他嘴里的布取下来吧。”周轩看自家爹爹没反对,便对扭送方顺的人点了下头。 周启立即将方顺嘴里的布取了下来。 方顺大呼了好几口气,这才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周大官人,实在对不住,小的无意叨扰贵府,实在是,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是方家的人吗?”周禹宁轻轻敲了敲桌子,“想好了再回答。” “是。”方顺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承认了。 “哦?什么事竟让方家的小厮,试图从院墙翻进我周府?这是当我周府没人了吗?”周禹宁带着越来越玩味的眼神瞟了一眼方顺。 方顺当即不顾一切地挣开了周启的钳制,一个顺势跪在了地上,咚咚咚地磕起了头来, “小的误入周府,愿意一力承担所有过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此事与方家无关,还请大官人饶恕则个。” 林玉茗险些跌了下去。这这这,这怎么忽然就说到杀人的事情上来了呢! “你只要说清楚,你作为方府的下人,是因何要掩人耳目私入我周府的,我必饶你一命。”周禹宁淡淡地回道。浑身的气势也不再像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周大官人,反而似一身居高位的上官,连林玉茗都有些侧目。 看着地上的方顺……既然说是来找她的,林玉茗也觉得对方不太可能是想进周府探听什么机密。要不然,方顺一个方云溪的贴身小厮,怎么会亲自来做这种事。要么是方云溪太傻了,要么方顺压根就不是方云溪的人。 那他为什么要悄悄地进周府来,还说是来找她的呢?而且还贴了假胡子……难道方顺真的不是方云溪的人? 林玉茗一时也有些想不明白。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就死在这里,——她是知道的,在古代私闯民宅,被本家家主打死什么的根本不算违法,这个条例之前她还吓唬过赵徐氏呢。 而方云溪毕竟替她解过围,她有理由救方顺一命,无论方顺是不是方云溪的人。毕竟明面上方顺仍旧是方家的人,就连周氏父子在听到她叫出了方顺的名字后也会这样认为。 怎么办?怎么办? 方顺一直在磕头,就没有停下来过。 林玉茗忽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撩起裙子就一膝盖跪向了周禹宁。 “周叔叔,请你放过方顺吧。其实,其实,他确实是来找我的。我想起来了,” 膝盖落在地上的时候,林玉茗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也会跪下来求人。这在前世的她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是如今到了这个世界,某些规则接受得久了,她便也明白,这个时代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求人就是要个姿态。她要想救人,就不得不妥协。 如果放下面子,能救下一个人的命的话……林玉茗觉得,值得。 但因着她突然跪了下来,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她。连方顺都有些呆住了,一头磕下去起来的时候都忘了继续磕,反而愣愣地望了过来。 林玉茗不敢直视周大官人的眼神,她咽了咽口水, “不瞒诸位,我私下和方家的小官人有些交情,数日前本约了对方今日要谈一笔生意,没成想昨日一过,给我吓得忘了。想来方顺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想私下来见我的吧。” “方顺,你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来见我的是吧?!”林玉茗转过去厉声喝道,“你想见我,怎地不从正门进,你但凡让门侍通报一声,也不至于让周府的人误以为你私闯民宅啊!” 方顺眨了眨眼,许久他才轻轻地摇了摇头,“林小娘子,谢谢你,我不过是一个下人,不值当你跪下来求人。今日是我方顺命该如此,怪不得别人。” 说着又转向周禹宁,再次重重地磕下了头去, “周大官人,无论如何,小的无意冒犯周府,确实也是想见林小娘子。但并不是因为什么做生意之类的事,还请周大官人不要怪罪于她。这件事也和方家没有任何关系,全是小的自作主张,忘了主家的家训,小的甘愿受罚,即便以死谢罪,也毫无怨言。” 这个笨蛋!怎么这么傻啊! 林玉茗无奈了,此时她真有些骑虎难下。被方顺打了脸不说,人也救不到了。 “林小娘子,你先起来。”周禹宁算是看出来了,林小娘子确实和方家有些交情,也确实想救这个叫方顺的下人,虽然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 而且,他看得出来,林玉茗不像是那种有尊卑之念的女子,却为了一个下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别说还真是让他有些好奇了起来。 “这,”林玉茗有些不好意思。 周禹宁点了点头,林玉茗也就从地上站起来了。 “其实,只要这个方顺能够说实话,我也不是不能饶过他。”周禹宁继续对方顺施压。 但方顺似乎铁了心了。头磕在地上,就是不回话。 林玉茗眼看这个局面就要这样僵持下去了,她想来想去,只好再次恳求道, “周叔叔,能不能允许我,私下跟方顺单独说两句话?让我劝劝他,可以吗?” “好吧。周启,带人去偏房。”周禹宁挥了挥手。 林玉茗便随着周启去了旁边的那间屋室。周启将人拖到凳子上后,便关上门出去了。 林玉茗从袖子里拿出了干净的手帕,看着方顺额头上一直没有断过的血线,心惊肉跳。 “你别动,我先帮你处理下。” 方顺缩了一下,“林小娘子,这可使不得。” “什么使得使不得的,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受了伤,急需治疗;而我,勉强也算一名大夫,毕竟一直跟着陆叔学习。哪有大夫看着病人却无动于衷的,” “你这不是让我丢陆叔的脸吗?” “你别动,我先给你止血。”林玉茗说着便单手扶住了方顺的肩膀,替他将额头上和发丝上渗出的血擦干净。又从袖中掏出止血的药粉, “忍着点,这个药粉药性比较大。但是见效很快。” 方顺恩了一声,没再坚持,声音带着些暗哑。 小官人虽然从小把他当兄弟对待,但他深知自己的身份只是个下人,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有人把他看做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小官人会对林小娘子动了真情。 “好了。现在说说吧,为什么会来周府,又为什么说是来见我?” 林玉茗拖了个凳子,坐到了方顺对面。 第一四六章 交换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我家小官人一直不放心林小娘子,只要你进城后,便派人跟着你。因为颜如玉只能在县城里行走,”方顺动了动嘴角,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今天他也许走不出周府这个门了……自家小官人的用意,他希望能完整地传达给林小娘子。 这样的人若是真能做了小官人的夫人,想必小官人将来也会过得开心一些。 “谁成想……昨日你的摊子不是歇摊嘛,然后林小娘子你居然在下午来了县城,我们一点都没得到消息……后来你遇袭的事情小官人知道了,急得不行,但他又不能离开方府……今晨便请了谢郎君跟着你,想看看小娘子你到底受伤没,” “……”林玉茗总算知道,顾庸说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时,到底是谁在跟着了。 没想到是方云溪让人跟着她。 “后来谢郎君见你没有受伤,你又进了周府的地盘后,就离开了。走之前让我继续跟着你,谨防你再出事。我见你一直在周府里没有出来,的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想进来看看,” “昨日的事我家小官人太自责了,我怕交不了差,所以才打算翻墙进来……这种事要是被人知道了,会有损小娘子你的清誉。” 越说到后面,方顺的头越来越低。 他的确是以为周府大官人对林小娘子做了什么。一是方家和周府并不曾交好,二是县城里又时常流传出周大官人的事迹,难免让他有些想多,故而一时情急就酿了大错。 原本依他的步法是不会被人发现的,没想到下墙的时候,遇到了一只猫,那猫似乎没见过他,当即吓得炸毛还尖声嘶叫了起来。正巧被不远处的顾庸听见。 而林玉茗已经被这一番话,震得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她万万没想到,方云溪竟然为她做到了这种地步。 派人暗中保护她,还因为她出事了觉得很自责,甚至专门请了那位谢郎君,过来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受伤。至于途中是什么时候看了她的脸,林玉茗直觉应该是在梅府的时候吧,因为只有那时候她才从马车里出来过。 想到这,她不免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曾跟你家小官人说过,我是一名弃妇。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 “小官人当然知道,但他也曾跟小的叹过气,人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的。” 方顺忽然抬起了头,用一种很亮很亮的眼神直直看向林玉茗。 “林小娘子,你这样好,值得我家小官人的喜欢。” 林玉茗就差掩面而泣了。 快别这么说,你都快死了好嘛,怎么还有精神关心这些破事! “好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再去求周大官人放你一马。”林玉茗霍然起身,就从偏房走了出去。 方顺本想说不需要了,但他看着林小娘子的背影,又觉得没办法叫住她了。 就让他有片刻的自私吧,毕竟林小娘子也不一定成功,对吧。 来到花厅,周禹宁三人似乎已经开膳了, “林小娘子,阿轩肚子饿了,我们便先开膳了。你不介意吧?”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是为了让林玉茗放心,他们并没偷听她和方顺的谈话。 “当然,这里是周府,应由主家说了算。真不用等我的。”林玉茗点点头,走到桌边也坐了下来。 “怎么说?”周禹宁放下了筷子。 “此事的确因我而起,”林玉茗斟酌了一番,脸上难免带上了一丝红晕。 骤然听到这种事,说不开心那肯定是假的。有人这样默默地关心她,甚至没有求取一丝回报,即便林玉茗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但方云溪的好意她终究还是很感动。 顾庸倒是有些疑惑,林小娘子究竟和那个方顺聊了些什么呢,怎地出来后会是这样一番神情?出于对林小娘子的尊重,他刚刚并没有私自探听偏房里的对话。 “我曾和赵珩一道去过龙溪书院,拜见过韩山长,也是在那里认识的方小官人。但我并不知道,赵珩曾拜托方小官人,在县城里关照我一番。那日我见到颜府管家的事,曾被方小官人无意撞见过。” “我也没想到,当时他就在那位谢家小郎君的府上,就是颜府管家堵我路的旁边……听方顺说,好像是叫谢晋。之后方小官人便暗中派了人保护我,以防我不测,所以今日方顺才会跟着我。” “他见我进了周府后,一直没有出去,毕竟若是有事相谈,也不至于那么久都没出来,所以便起了心思想进来看看。但他暗中保护我的事,又不想被人知道,故而才,” 林玉茗一口气将心中整理好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便眼也不眨地看向了周禹宁, “周叔叔,我知道这样的请求很让人为难。但方顺的确是因我才误闯周府的,我不想看到他就这样死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用我拥有的东西,和周叔叔做个交换,换方顺一条命。只要是我有的,我就愿意做这个交换。” “……” 现场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好在很快周禹宁便笑开了, “林小娘子言重了,既然如此,我就放了方顺罢。” “?”林玉茗没想到这么简单,不过随即她就又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想来周大官人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吧,毕竟作为周府的主人,哪有这么容易就放过了擅闯家宅的入侵者。那往后周府还如何在龙溪县立足? 周禹宁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端起了桌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周某吃了林小娘子那么多好吃的、未曾尝过的美味佳肴,因此给林小娘子一个面子,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呢,”周禹宁欲言又止。 “周叔叔有话但说无妨,只要是我林玉茗能够做到的,在所不辞。额,虽然我确实除了一手厨艺,也没别的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林玉茗深吸口气,只要不是让她卖身给周府,什么她都愿意做,当然她也觉得周禹宁不会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就是了。虽然周大官人看上去是有些不正经,但自从对方愿意解决玉珠的事后,她就直觉周禹宁并不是个如外表看上去那样风流的男子了。 “那就好办了。”周禹宁扣了扣桌子,“别说最近的确有件事,可能还真的需要林小娘子帮忙呢。” “额……是什么?”林玉茗心里急得不行,怎么周大官人这时候还慢吞吞地吊着她呢。 周禹宁清咳一声,扫了眼周轩,“阿轩,你来说罢。” “啊?我,”周轩愣了愣,眼看着自家爹爹的扇子又要飞过来,情急之下便想起了小舅舅和林小娘子来之前的事, “是这样,这不明日就是天贶节了嘛,再过半个多月,又是二郎神的生辰,这可是整个暑月最大的两个节日了。” “按照往年的惯例,今年龙溪书院和守真观也会举办一年一度的庆典活动。前者是六艺赛,会选拔出整个龙溪县最优秀的六名学子,代表我们龙溪在本月二十四日那一天到守真观,祭拜二郎真君和保生大帝。” “对了,这个比赛是对外开放的,既允许普通的老百姓去围观,也欢迎非龙溪书院的学子参赛。” “守真观则会在二十二日到二十四日开设连续三天的庙会,到时候会有四面八方的邻县人赶过来参加,非常热闹。不知道林小娘子之前有没有参加过?” 林玉茗很诚实地摇摇头,在内心给自己加上个“土包子”的前缀,但她还是有些不明白, “所以是希望我做什么呢?” 第一四七章 一生之幸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龙溪书院的名气,想必林小娘子已经很清楚了吧?” 周轩不待林玉茗点头,便接着说道, “这六艺赛评选出的学子,被称为‘龙溪六君子’,一般也是来年科考入榜的热门;守真观又是建福路数一数二的道观……这两者的结合,不光会吸引不少老百姓过来围观游玩,也会让很多商人闻风而至,正好到龙溪县来做生意。” “我说怎么感觉这段时间,县城里的生人越来越多了,街上竟然还能时常看到一些蕃人。我还听竹子说,就连我们南巷最次的客栈,居然也都住满了。” 林玉茗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因着她一直忙来忙去,也没怎么问竹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这些年海盗浪人猖獗,想必你能看到的蕃人会更多,毕竟银门岛就在我们龙溪县边上。只不过它更靠近雄安罢了,”周轩说到这里,还跟自己的小舅舅点点头。 “可是周兄弟,你说了半天,我还是没明白,周大官人到底希望我做什么?”林玉茗听了半天,感觉还是云里雾里的。 周轩最终还是没能躲过,自己爹爹的那把“教做人”的扇子。 周禹宁一击而中,立马收了回来,接过了儿子的话头,“我们周生坊主要是做香料、瓷器和丝绸生意的。不过我们的大头,不是卖给街坊四邻,而是藉由南洋的商船销往他国。” “……”原来周家的背景这么强大啊,刚上午才说了南洋是块肥肉,即便今不如昔,也难免让上头的人争而分之。没想到都如今这个形势了,这周氏竟还能跟着分一杯羹。 许是看出了林小娘子眼神中的含义,周禹宁笑笑,倒也没藏着掖着,“虽然我们周氏在龙溪县,是数一数二的豪绅世族,世代经商,衣食无忧。不过周生坊能有今日,确实多亏了内兄在朝中打点,以及顾家的支持。” 顾庸闻言颔首,“顾周两家,相携相守,才能更上一层楼。这也是家姐的心愿。” 见姐夫果然一听到“家姐”二字,眼神就又一暗,顾庸心下叹息。 好在周禹宁很快撑开扇子摇了摇,将话接着说了下去, “像我们做生意的会有商会一样,那些蕃人过来做生意的也有自己的商会,算是在异乡有个倚靠吧。毕竟市舶司这种职司是朝廷建的,不见得真能帮到他们。” “龙溪县这么大的庙会活动,自然有不少外番商人过来。而我需要林小娘子做的是,就是招待一位他们商会新来的会长。” “???” 不是吧,难道周禹宁以为她会做外国菜吗? “之前在陆府,曾听林小娘子谈过不少美食典故,见解独到,涉猎颇广,令周某真心佩服。但不知林小娘子对蕃人的饮食,有没有什么了解?”周禹宁一瞬不瞬地望着林玉茗。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林小娘子真的了解蕃食的想法。 林玉茗被看得低下了头,“周大官人真是高看我了。” “我毕竟从未和蕃人打过交道,” “是吗?”周禹宁显然有些失望。 “不过我可以试试,假如能让我尝到他们的菜的话,” 林玉茗当然是吃过也做过一些西餐的。但她毕竟不怎么爱吃西餐,所以在前世做得不多。但外公是厨师长,有时候餐厅里接待一些老外,总会需要做一些西餐迎客的。 不过林玉茗要真是在这个世界,无师自通地说自己会做西餐了,那恐怕眼前这三人真会把她当成怪物的吧?! 好在周禹宁也觉得自己有些想多了,并没有强求。况且林小娘子说的也有道理,她虽然有些做菜的天赋,但没接触过的东西,怎么可能凭空做出来呢。 “这个不难。我们县虽然没有蕃人的饭馆,但雄安县是有一家的。毕竟银门岛的蕃人常常会上岸去那里闲逛……当然了,银门岛上也有,不过现今朝廷管控得比较严,除非是要随官船去做生意的,一般岸上的老百姓,鲜有专门上岛去那里玩的。” “林小娘子可以看看最近什么时候有空,周某专程带你去雄安尝一尝蕃人的菜式。” 林玉茗正想回说“随时都可以”,周禹宁却笑着摇了摇头,“不着急,那个蕃人商会会长还没过来龙溪呢。” “林小娘子这几日,倒可以去龙溪书院观摩一下六艺赛,还是挺有趣的。” 林玉茗点点头,看来周大官人对她很是放心啊。 吃过午饭,周禹宁便让方顺随林玉茗一道,和顾庸离开了。走之前,方顺准备朝周禹宁再磕一个头,谢过对方不罪之恩,被周大官人制止了, “你若真的想谢,便该好好谢谢林小娘子。周某以为,她应当从未以这种缘由跪过任何人罢。如今倒为了救你,”周禹宁欲言又止。 方顺随着周大官人的目光,也看向了身旁的林小娘子。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家小郎君能够派他来保护对方,真是他一生之幸。 林玉茗被他俩看得特别不好意思,赶紧叫上顾庸告辞离开了。 出了周府,方顺本想就此离去,林玉茗直接拦住了他, “你伤成这样,难道打算就这么回去吗?” 方顺本想说,依他的步法,很快就能回到方府。但内心有个声音又在拽着他的腿,让他想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去跟着林小娘子走。 “这样吧,反正我这会儿也没什么事,离我家宥儿散学也还有些早。不如我和顾郎君,先带着你去附近的邵氏药堂清理一下伤口,然后再送你回方府,” “你先别拒绝。听我说完,”林玉茗一看对方的脸色,就知道方顺在担心什么,“我们不会送你进去,就把你放在离方府不远的巷子,剩下的路你自己走。” “依你的武功,就算头上受了伤,回府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方顺看着林小娘子认真的眼神,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保护林小娘子,这本来就是我的任务。他这样安慰自己。 倒是不知为何,他感觉得到那位顾大官人,好像一直在暗中打量着他。方顺假装没注意到,毕竟他觉得心底的想法,只要不说出口,也不在脸上表现出来,别人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 林玉茗见方顺同意了,又去跟顾庸鞠躬道歉,要劳烦他多跑两趟。 好在顾庸觉得并没有什么,还笑着宽慰她,“今日本就是要一直随着小娘子你的。林小娘子不觉得顾某无趣,已经是在下的荣幸了。在下又怎会觉得林小娘子麻烦呢?” 坐在车上的时候,林玉茗还在暗暗吐槽。幸好她已经过了少女怀春的年纪了,否则以顾庸这样温润翩翩的气质,铁定会收获她的芳心一枚。 第一四八章 无心之过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将方顺的伤口处理好,又把身上剩下的那半瓶药粉送给对方,林玉茗便让顾庸将马车停在了方府旁边的一条巷子。 看着方顺很快消失不见,林玉茗放下了车帘。 希望方顺能将自己的意思,再次好好传达给方小郎君吧。 不要再做无谓的付出了。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方云溪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然而当等到梅府散学的时候,林玉茗又无奈了,真的不要随便立旗子。才在心中说了相见不如不见,就又遇到了方云溪。 看着对方拉着那个叫谢皙的小孩的手,从隔壁教室里走出来,林玉茗心中有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还没来得及反应,从丙班走出来的儿子,就顺着自己的目光转头看了过去。 见是谢皙,赵宥高兴地招了招手跟对方打招呼,“谢师兄,” 谢皙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倒是随后走出来的谢晋一见这个场面,便一副惊讶的样子笑了开来,“没想到在这里也会碰到林小娘子。” “真是巧了不是。” 自然地上前拍上了谢皙的肩膀,谢晋微微俯身状似疑惑,“师兄?” “小皙,你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可爱的师弟了?” “为兄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说到这里,还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 谢皙抬眼看看兄长,又看看赵宥,不由自主地往云溪哥哥那边缩了缩小小的身子,“是梅先生新收的学生。昨日才收的,愚弟还未来得及和兄长说呢,” “哦?原是这样,怪不得之前从没在梅府遇见过林小娘子呢,”谢晋说着直起了身,倒是看向了林玉茗。 林玉茗确实没想到,谢皙就是谢郎君的亲弟弟。见此只得上前拉住赵宥的手,俯身向方云溪和谢晋施礼, “谢郎君,方小郎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两位。” “上次的事,还未来得及和谢郎君道谢呢。”林玉茗深深地鞠了个躬。 “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小娘子不用放在心上,”谢晋笑笑,似乎完全不记得了的样子,也不甚在意,倒是主动挑起了别的话头, “看来林小娘子也是来接孩子的呢。没想到林小郎都这么大了。” “不知这位是?也是和林小娘子一道来接孩子的吗?”谢晋意有所指地看向了顾庸,眼角余光却瞥向了方云溪。却见方云溪并没有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反而将目光投向了院中的桂树,似乎丝毫不上心的样子。 林玉茗也不知怎地竟瞄了眼方云溪,见对方并没看向她,倒是在心中叹了口气。 方云溪想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对方的心思吧。 她将赵宥轻轻拽到身前,向谢晋介绍道,“这是我家长子,姓赵,单名一个宥字,‘宽宥’的‘宥’。昨日刚来梅府就最先认识了谢小郎君,倒是没想到,谢小郎君竟是谢郎君的内弟。” “怪不得令弟如此优秀呢。毕竟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兄长一直作为榜样,” 还未等谢晋开口,林玉茗便将歉意的眼神投向了顾庸,“抱歉了,顾郎君。” 顾庸微微摇头,并没有生气。只是带着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向了林小娘子口中的那位“谢郎君”和“方小郎君”,尤其是后者。 这位方小郎君应该就是方家的小官人了吧?这可有些意思了。 林玉茗这才将顾庸介绍给方云溪和谢晋认识, “这位是顾庸顾郎君,是前夫的一位友人。近日身有不适,正好在我陆叔家疗养。今日无事,便想着随我一道来县城逛逛,也好散散心、解解闷。” “还请两位不要误会。” “哦!竟是在下想岔了。”谢晋赶紧朝两人拱了拱手,“林小娘子和这位兄台,请千万勿怪。” “在下只是见这位兄台一表人才,林小娘子又这般温柔娴雅、知书识礼,便心生了郎才女貌之感……真是万分对不住,还请原谅则个!” 林玉茗闻言差点没栽一跟头。想来她两次见到谢晋谢郎君,都不是什么“温柔娴雅、知书识礼”的时候啊,这帅哥怎么能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竟还夸起她来了? 然而没想到,顾庸竟也能若无其事地接过这个话头,“不怪小兄弟如此想,似林小娘子这般清雅脱俗的佳人,顾某若再年轻个十岁,必然心仪不已。只是顾某早已婚配,兄台此话恐有不妥。若说原谅,也得林小娘子原谅,是吧?” 谢晋似乎没听懂顾庸暗里刺他“唐突林小娘子”,反而一脸诚恳地相邀, “然也。既然如此,要是这位兄台和林小娘子都不再介意,不如一道去前面的青竹坊喝一杯?以示在下道歉的诚意,” “那家酒坊所酿的桃子酒、李子酒、荔枝酒等等果酒,也是适合女子饮用的。当然了,要是林小娘子不擅饮酒,店家所做的点心也是一绝。” “小弟和云贤弟常常在内弟散了学之后,一道去那里消遣一番。青竹坊旁边就是一间书坊,内弟很喜欢去那里看书呢。既然得承赵小郎唤内弟一声师兄了,小皙是不是应该有个师兄的样啊?” “譬如带这位赵师弟去书坊看看书,认认字,间或赏玩一番书画之类的,” “小皙,你说是不是啊?”谢晋再次弯腰询问起了自己的幼弟。 在兄长隐含警告的凌厉眼神之下,谢皙终究点了点头,如蚊蝇般小声地回了句,“恩。兄长说得有理。” 林玉茗自己是打算拒绝的,她是真不想再和谢方二人扯上关系。 希望对方不要做出无谓的付出,她自身当然也得做出拒绝的姿态。尤其不能给对方一丝一毫的机会,让方云溪以为她对对方,是欲拒还迎。 然而她又知道,自己做不了顾郎君的主,于是便将目光投向了顾庸。 顾庸正想开口,却听到梅书臣的声音由远而至,正从丙班教室里走出来, “凡之,你来啦?林小娘子,”边说边对林玉茗微微俯身施礼。 待走到廊下,便看到旁边的谢方二人以及谢皙,倒是有些惊讶, “这是?怎么,几位认识?” 谢晋最先颔首,“梅先生,今日小皙又多承先生关照了。” “哪里哪里,这是小生应该做的。” “我们倒不是和这位顾大官人相识,只不过云溪和我,与这位林小娘子有过数面之缘罢了。” “这不,难得的是,内弟竟还和林小娘子的小郎成了师兄弟,同在先生这里学习呢。” “原来如此。那可真是有缘了。”梅书臣点头表示明白, “刚刚就听到有人在说青竹坊的酒,原来是谢小郎君啊。” “是啊,谢某方才误会了林小娘子和这位顾大官人的关系,正想请二位去青竹坊饮上一杯,以示谢某的歉意呢。” “可惜两位,好像并不方便,”说到这,谢晋还叹了口气,“谢某当真是无心之过啊。” 第一四九章 人生有些后悔药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梅某本也想邀凡之把酒言欢,诗酒一场呢,”梅书臣倒是笑着附和了一声, “可惜凡之身有不适,近日不宜饮酒,先前林小娘子已经告知于我了。想来他们两位是不太方便,和谢贤弟明说吧。” “毕竟谢贤弟如此盛情相邀。” 顾庸拱手,“正是如此,顾某绝非小气之辈。只恐林小娘子心有不适,” “我没事,我没事。”林玉茗赶紧摇头,“我知道谢郎君刚刚那话是无心的,我不会想那么多的啦。” “只要解开了误会就好,请吃酒什么的还是不用了。小女子也不擅饮酒。” “这样啊,谢某本想借此认识一下顾兄,看来是没机会了。哈哈,”谢晋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似乎隐有遗憾的样子。 方云溪在旁边听了半天,虽然他一直望着院中的桂树,但眼角余光却一直忍不住瞄向林小娘子。可他深怕自己的眼神,泄露了他那自以为龌龊的心思,故而只敢稍稍看一眼,就赶紧将目光继续收回到那棵桂树上。 幸好谢兄一直在吸引着众人的注意力,这才让方云溪得以稍微放纵一下自己的心思。 殊不知期间一直有人在打量着他。可惜方小官人的道行太浅,从头至尾都没感觉到。 “无妨。它日总有机会的,”顾庸笑着颔首,“顾某也正有意,想认识一下谢贤弟这样的青年才俊呢。” “哦?如此的话,”梅书臣沉思了一下,忽然一拍掌心, “明日就是天贶节了。梅某正好受邀做了今年六艺赛的评委,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同去龙溪书院观看今年的六艺赛呢?” “说来某上午都忘了邀请凡之了,” “凡之,你可有空?为兄也好带你在书院里好好参观一番。原先你就说过,若是有缘,也想拜会一下山长来着。” “娘,”这时赵宥忽然轻轻拽了拽林玉茗的手。 林玉茗弯下腰来,小声问道,“怎么了?” “娘,孩儿也听先生说了,明日及之后的两天,爹爹曾经读过书的龙溪书院会举办什么六艺赛,孩儿也想去看看呢。反正先生还说,这三日就自由学习,只要不耽误他布置的功课,就可以不用来学堂了。” “娘亲可以带孩儿去吗?”赵宥眼睛闪闪发光,“孩儿听谢师兄说,龙溪书院是个极好的书院呢。所以,孩儿就想去见识一番,” “当然了,我也想……我也想去看看,爹爹以前读过书的地方,” “这样啊。你想去,娘亲肯定就会带你去啊。”林玉茗笑着摸了摸长子的头,“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几人都听到了赵宥和林玉茗的对话,梅书臣也点头应是, “乙班和丙班的任务并不是很重,所以梅某刚才就跟他们说过了,这三日可不来梅府学习,但必须是去龙溪书院观赛了。当然,切不可偷懒哦,三日后,梅某定会好好抽查一番功课的。” 顾庸便向梅书臣抱拳施礼,“既然林小娘子要带赵小侄前往,某便也随林小娘子前去观摩一番好了。若是能够得见韩山长,也算不虚此行。” “届时,可要好好叨扰一番梅兄了。” “哪里哪里,”梅书臣又看看谢方二人,“两位可要一同前往?” “正是盛夏时节,水塘的荷花正当时。不少龙溪的士人子弟,间或还有临近州县的读书人,会相邀一道来书院办场诗会。也算是一年一度的荷花结社了。” “梅某早已听过谢贤弟的才名,但似乎贤弟从未参加过这种结社?即便方师弟时常在书院行走,” 谢晋笑笑,“不敢当,不敢当,先生谬赞了。实在是家母一向管得比较严,所以出门的机会甚少而已。”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没有兴趣,所以并没参加过什么结社诗会之类的。不过,这回例外…… 谢晋余光瞟了眼方云溪, “若是家母同意,明日谢某便带内弟,前去书院好好见识一番。” “到时恐要劳烦云弟带路了。” 几人又都顺势看向了方云溪。 方云溪这才将目光从桂树上收回来,“谢兄,何必和小弟这般客气,” “兄既有所请,弟焉敢不往?” 他抑制住内心的喜悦,口中倒是显得很含蓄。唯有拉着谢皙的手竟出了些汗,让小谢皙情不自禁地偏头,看了眼两人牵着的地方。 好在谢皙家教甚严,又一向依赖他这个“云溪哥哥”,倒是没有出声。 而站在台阶下的林玉茗,也短暂地陷入了一种追悔的情绪中。她险些忘了,赵珩跟她提起过,当年在龙溪书院的时候,时常在山长那里,见到前去玩耍的方云溪。 这岂不是意味着,旗子又要倒了。 回程的路上,她也有些消沉。以至于赵宥跟她汇报今日学了些什么,她也明显地有些心不在焉。 车前驾马的顾庸,倒是时不时撩起车帘,和赵小侄说上两句。 看到林小娘子的样子,也更坚定了他心中的猜测。 上午在姐夫家,林小娘子极力想要救出那个叫方顺的小厮;刚才在梅府,那个方云溪一直心不在焉地看着院中,但眼角余光却时不时地瞄向林小娘子…… 这种种的迹象表示,这个方云溪,一定和林小娘子之间有些什么。 看来他要找珩弟好好说道说道了。人生有些后悔药,是没有机会吃的呢。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都错过了。 然而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赵珩都没有回来。 顾庸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当然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好在林小娘子依旧准许他为对方赶马。只不过因为担心他人,误会自己和对方的关系,林小娘子特意说服了那位陆夫人,随她一道前往。 林玉茗看着另外五个儿子,跟在陆叔的身后和她挥手道别,倒是有些歉意,遂拍了拍赵宥的肩膀, “晚上回来,要好好跟弟弟们讲述,今天咱们都去见了些什么世面。知道了吗?” “娘,孩儿晓得的。”赵宥重重的点头。 昨晚一跟弟弟们提起,今天要去爹爹待过的书院看比赛,几个小的就兴奋地睡不着了。老三甚至还跑到娘亲床边求了好久……娘好说歹说,才把三弟重新劝上床睡觉。 “宥儿懂事的啦,玉茗,你也别太担心。他们几个也不会怪你的。”林晏如就坐在对面,见此倒是又宽慰了两句。 她们两个人,最多也就顾得过来两个孩子。但无论再带哪个来,另外几个想必都会不太高兴,即便嘴上不说。倒不如明说今年是因为他们兄长已经读书了,所以可以过来看……这样几个小的也容易理解些。 这就是家中娃娃多了,才会有的烦恼呢。 林晏如既难过又不免高兴地感叹。如今这几个,可也都是她的小宝儿。 第一五零章 观赛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往龙溪书院方向过来的路上,就有见到越来越多的马车和行人。 林玉茗看着赵宥不时拉开车帘往两边望去,一脸兴奋的样子,心情也渐渐明朗了起来。管他什么方云溪圆云溪的呢,反正对方又没明说,她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嘛。 更何况,昨日方云溪回府肯定会见到方顺,方顺应该有好好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他的主子的。 此时她尚且不知,方顺并没有将在周府发生的一切,告知自家小官人。 梅书臣是在竹林前面接到几人的。 马车真是好不容易才爬了上来。 今日山脚下居然搭起了很多帐篷,各种各样走江湖卖艺的杂耍摊子、招子也都支棱了起来,形成了一条蜿蜒的临时街道。有不少附近村镇的老百姓,都过来闲逛玩耍了。真是好不热闹! 因为上次来这里和今日完全不一样,林玉茗险些认不出路,顾庸下去就随便找了个人来问。对方指了路倒是很羡慕地附了句,他们都不怎么识字,所以上了书院恐也看不懂,便在山下耍耍就回去了。 林玉茗感觉到这话,对赵宥还是有些冲击的。她满意地笑了。 顾庸和梅书臣互相见过礼,便在对方的带领下,将马车赶去了旁边的村子。是一个紧挨着龙溪书院的小村庄,也算是附庸着龙溪书院过活。寻日给书院里提供些新鲜的菜蔬和瓜果之类的,也会帮书院做些杂事活计,等等。 林玉茗和林晏如两人拉着赵宥的手,站在一旁,看着三三两两的人来了后,有那村子过来的村民引着去系马车。 赵宥从未见过这等场面,小手一直紧紧地拉着娘亲和林姨奶,眼也不眨地看着。 林玉茗也觉着很新鲜。 等到顾庸和梅书臣回来后,一行人便往书院里走去。 梅书臣边走边介绍。其实书院的学子统共也不到三百人,这六艺赛除了书院的学子可以报名,也允许非学院的人参加,且没有任何要求。所以有很多想进书院的寒门子弟,便期望通过这个比赛,能入了书院老师的法眼。 当然了,非书院的人想要报名六艺赛,必须通过测试,依林玉茗的理解,就是得通过海选。这样才能去到后面的六艺初选赛。 也是今日,林玉茗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进龙溪书院了。除了它在整个大胤朝的地位,足以与当今四大书院平起平坐之外,主要就是它师资方面的力量,真可以用雄厚来形容了。 每一个在这里教书的老师,要么是当世大隐,要么就是大学者,再不济也得是不愿做官的进士,等等。除了建福路的,也有广南东路、两浙路的士林文人慕名前来。 而且进去后,林玉茗才真正感受到这座书院的魅力。 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书院若她有机会,也想进来聆听一番了。之前那回随赵珩前来,也只在门口瞧了一眼,根本没想到掩映在竹林深处的龙溪书院,竟有这般气魄。 “礼赛在后山脚下的祭台举行;乐赛在竹林那边的流觞亭;射术和御术都在校场;书赛则在临水游廊;数算的话,今年是在正堂。”梅书臣一一给林玉茗几人指了指方向,“你们想先去哪边?” 顾庸便看向林小娘子,“由林小娘子决定吧。” 林玉茗又看向林晏如,“如姨,你想去哪边?” 林晏如反而弯下腰看向赵宥,“宥儿,你说呢。” “这,”赵宥抬头看了眼顾叔叔和先生,最后将目光投向了自家娘亲,“娘,孩儿能不能去校场啊?” 林玉茗和如姨对视一眼,笑了,摸摸赵宥的头,“这有什么不行的,娘亲本来就是带你来看的。你说去哪,就去哪。” “梅兄,烦劳了。”顾庸做了个请字。 梅书臣笑一笑,倒是多看了赵宥两眼。随即便引着几人往校场而去。 在校场门口,梅书臣就和林玉茗等人告辞了。他是数算那边的评委,得去正堂盯着。顾庸便和他约定,午间和他一道用饭。 进门一一做了登记,当然是由顾庸代笔了。林玉茗看着顾郎君行云流水般的姿势,不禁深深感叹。字写得漂亮就是好啊,以后她得好好监督儿子练字的进程。 校场特别大。据林玉茗目测,约莫有三个八百米跑道那么大。主场以射术为主,赛马那个貌似紧挨着旁边的树林,估计是什么障碍赛之类的。 不过林玉茗也是第一次来。 她对射术是比较感兴趣的。毕竟郭靖弯弓射雕这种超帅的剧情,从幼时就深深地映入了她的脑海,以至于她非常羡慕会射箭的。在前世的时候,原本还设想转正了,钱钱多起来了后,去报个弓箭班什么的呢…… 想到这,倒是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赵珩。 那一箭射落了申钱豹的帽子,远远地骑着高头大马,从人群中远望过来……风扬起他的发丝,背负箭囊收弓的动作,干净又利落。 林玉茗甩了甩脑袋。 怎么会想到他呢,真是晦气。 幸好顾庸讲解的声音,逐渐拉回了她飘远的思绪,“……咱们大胤朝射术非常风靡,各地都有大大小小的弓箭社。弓箭社的演武项目也很多,有‘使拳’‘舞斫刀’‘舞剑’‘舞蛮牌’,等等,” “蛮牌是什么啊,顾叔叔?”赵宥似乎对这些非常感兴趣,都挣脱了林玉茗和林晏如的手,奔到顾庸旁边去了。 “蛮牌就是一种盾。抵抗别人进攻的,就像这样……一般是南方产的一种藤做的,”顾庸边说着还边比划了一下。比划完了还顺势拉住了赵宥的小手。 …… 林玉茗和林晏如这下倒是乐得轻松,随意地跟着顾庸站到了场边。围观的人特别多,其中不乏女子。 “……可惜,比赛的都是男子啊,”林玉茗看了半天。 射术确实很精彩,就跟电视上的比武招亲似的,围观群众看到那种射得准还射得远的,也特别给力,喝彩声都非常热烈。 可是都是男子,看久了就有些审美疲劳。 “你这孩子,这打打杀杀的,肯定都是些小郎君小官人之类的啊,”林晏如倒是有些宠溺地瞪了她一眼。 两家生活得久了,她也发现,玉茗似乎在很多时候,认为不少事既然男子能做,女子为什么不能做,就像做生意一样,为什么女子就不能抛头露面。 她虽然不理解,但某种程度上,其实内心也是有些支持的。想当年她在太医署考医女之时,就觉得凭什么男子可以升任院判之类的,女子就不行。不过这使刀弄棒的,她还是觉得小娘子,就不要去参与了。 “如姨,你没有听过那首诗吗?”林玉茗忽然来了兴致。 “恩?”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第一五一章 阿玉,别怕。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多引人神往啊,”林玉茗双眼闪闪发光,“难道像公孙大娘这样的女剑客,咱们大胤朝就没有吗?” 周围的人也被她富有感情的朗诵引得入了神,兴许也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听到女子朗诵这首诗,顿觉新鲜。不过也有反对的声音从人群中响了起来, “那公孙大娘,虽说是前朝开元盛世时的宫廷第一舞者,但她只不过会跳舞罢了。谈不上什么女剑客,倒是小娘子这首诗朗诵得不错,确实令人遥想,” “这位兄台,小弟觉得,是尔不太清楚吧。前朝的舞术分为健舞和软舞两类,这公孙大娘的剑器术就属于健舞一类。只不过世人多以为女子不如男子,故而这公孙大娘的名号,才没有出现在典籍中。”很快也有人出言反对之前的那名书生。 一时间周围的看客,就公孙大娘到底会不会剑术,引经据典地争论了起来。 林玉茗抿了抿唇,拽着林晏如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重新找好一个位置站着。 她没注意到人群中,因为刚才的即兴朗诵,有一双眼睛悄悄地望了过来。 站在一旁的顾庸,倒是敏锐地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不过这回对方在暗,周围的书生娘子又如此之多,他还真不好从人群中立即找出对方。 好在林小娘子就在他目之所及之处,故而也不是很担心。 而且这里可是龙溪书院,谁敢在这个地方放肆啊! “嘿,各位,你们看!那里,台上,好像是位小娘子?” 那边争论着争论着,有人往赛台上晃眼一望,没想到竟看到了一名女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刚争论不休的众人瞬间都住了嘴,纷纷往台上望了过去。 林玉茗还在跟林晏如聊着前朝的一些事呢,——方才她听周围的读书人一提才知道,这个世界的前朝竟是大唐。故而便旁敲侧击地和如姨聊了起来,然后才知道,这个时代,是从晚唐分出去的一条时间线。 怪不得她在陆叔那里,竟能翻到不少唐诗籍册,只不过上面一般都写的是《前朝诗选》、《前朝诗品汇》、《前朝诗选辑》等等。 此时人群中的那一道惊呼的声音,同样将林玉茗也吸引了过去。 她一眼望向箭台。 便见一高挑美貌的女子身着紧身华服,头发高高系起,背负箭囊,腰悬长鞭,手握长弓,正在等待侍者的发号。 林玉茗一瞬间被对方的飒爽英姿摄走了魂魄,她愣愣地看着那位娘子。第一次真切地感叹,电视剧诚不欺我也,竟真有这般英姿勃发的女剑客,或者说是女箭客。 此时她完全没注意到,对方也正望着她这个方向,甚至还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怜悯和鄙夷。 “第二十七位射术者,双如颜。执弓,六斗,五十步开外。准备,第一箭,” “开始——” 只听一声令下,那位名叫双如颜的女箭客,手中的箭应声离弦。 离箭剁近的围观者,还未等侍者报数,便此起彼伏地惊呼了起来。 显然是射中了。 唱名的侍者也随后证实了结果。 双如颜紧接着射了第二轮,没想到这次竟是两箭齐发。 所有的人都被她夺走了注意力。 就连顾庸也难得地没有再和赵宥讲解,反而将目光往箭台上投了过去。 常年出任务的经历,让他谨慎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而这束气息却并不来自刚刚人群中的那道目光。这让他皱紧了眉头。 “第三箭,准备,” “开始——” 而最后这一轮,双如颜竟是三箭齐发。人群立即轰动了起来,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高超女箭客啊! 这三支箭甚至比前两次更快,更猛。 以至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其中一支箭并没往箭剁而去,反而是往人群中飞来。 林玉茗感受到了。 那支箭是朝着她奔来的。 可是她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完全动不了。整个人的心脏也仿佛被谁紧紧地攫住了,一时间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排山倒海的恐惧,那是一种明知道该逃跑却逃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逼近的恐惧感。 周围所有的人,都仿佛瞬间离她远去。 她什么都听不到,也感受不到了,只能放任那支箭朝着她破空而来。 她甚至闭上了眼睛。 诸天神佛啊,如果我林玉茗就此挂掉,能不能换个身体,让我再活几年啊。 我真的不甘心哪。 想想前世,我也不过就是个才二十六岁,对未来生活满怀希望的小姑娘罢了。没想到飞来横祸英年早逝不说,竟穿到了这么一个一无所知的世界。好不容易生活有点子起色了,难道我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地挂在这里吗? 是了。双如颜,颜如双,这是那个什么颜如玉的姐姐或者妹妹吧。 难道我真的就要栽在路人甲的手里了? 这也太冤了吧。我明明都不认识他们啊! “阿玉,别怕。”似乎有谁在头顶说话,林玉茗眼前浮现了一道身影。 怎么是赵珩? 这……这是赵珩?! 眼前的“赵珩”身量还不很高,眉眼也似乎都没怎么长开。整个人也没那么冰冷凌厉,看上去竟然有些许温柔。 这里也不是龙溪书院的校场,好像是, 好像是玉溪村的赵家? 这……这是当初原主在赵家住的那间屋子? 奇了,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己的意识会来到这个地方,见到这个时候的赵珩? 难道,自己在这个时代重生了? 所以回到了原主的幼女时期? 林玉茗满脑袋问号。但奇异的是,一瞬间,她心里的恐惧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安定人心的味道,令她忍不住想靠近,靠近,再靠近一些……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对方。 嘴里也无意识地发出了“别走,好吗”的呓语。 但头顶上没有任何回话。 林玉茗忍不住再次抬起头来。 “赵珩”,又迅速变回她认识的那个赵珩了。 双目冷凝,目光如刀,不苟言笑,浑身都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 就那样毫无表情地盯着她。 看着这样的赵珩,林玉茗竟然首先生出了一丝“他很好看”的想法。 甚至她的心也不由自主地“咚咚咚”地跳了起来。 令她有些慌乱。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这是怎么了? 我难道是希望……在临死前见到赵珩吗? 我,我林玉茗喜欢上了一个古人? 怎……怎么会?我林玉茗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古人! 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胸腔。 但身前的人却化为一缕烟,直接消散了。 林玉茗慌了,口中快于脑子竟喊出了一声, “别走——” …… “别……别怕,玉茗。我不走,我不走。” 此时耳边响起了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一丝紧张害怕,还有一丝失而复得的惊喜。 第一五二章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闻着鼻端明显不属于赵珩身上的气息,林玉茗一下子惊醒过来。 她此时正腰臀着地,半身倚靠在一个人的怀中。 那个人正把她按在地上……似乎是整个人护着她。 见到她终于睁开了眼睛,方云溪那有些惊慌的眼神,才终于落在了实处。 “玉……林小娘子,你没事吧?” “没,我没事。”林玉茗动了动手,感觉得到手还是很灵活的,似乎没有摔出骨折。 刚才,应该是方云溪救了她。 林玉茗有些尴尬,她又想起了方顺说的那些话。 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后现在这么近地靠着方云溪,她的心中不免忐忑了起来。 好在很快听到了那边台上响起的刀剑相交之声,林玉茗转头想要看一眼…… 不过这样一动,对方手臂和胸膛的热度,就通过她薄薄的衣裳传了过来。林玉茗立马僵住了。 方云溪倒似乎未有所觉,趁着周围人都被谢兄和那双如颜之间的交战吸引了过去,也没多少人注意着这边时,他第一次自私地希望,此刻能够长久一些。 也许此刻,就是他此生离“玉茗”最近的一刻了吧! “方,方小郎君,”林玉茗咽了咽口水, “可以……麻烦你把我扶起来吗?” “啊?啊!当然。”方云溪似乎刚刚才明白过来,赶紧扶着林玉茗坐了起来。 “抱,抱歉。唐突小娘子了。实在是刚才情况紧急,容不得在下半分犹豫,” 边说着他想要帮着替林玉茗掸一掸身上的灰尘,却在此时听到了林小娘子同路的那位夫人的声音, “玉茗,玉茗!” 林晏如终于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手中还紧紧地拉着赵宥。 刚才眼睁睁看着那支箭冲着玉茗而去,她喊破了喉咙都没见玉茗有什么反应,正想出手将玉茗推到一边, 却猛地从人群中闪过一道身影,直接从侧面拦腰抱住了玉茗,然后对方本想转着往旁边躲开去, 没想到那台上的女子,又紧接着连发三箭。 极快地破空而来。 那道身影来不及反应,只得抱着玉茗倒在了地上,往人群中滚了进去。 顿时周围的人都被吓傻了,一时间尖叫纷纷,四散而窜,场面一时极为混乱。 好在此时,那位小顾郎君大喝一声, “都给我站住,别乱!那箭不会射向你们。” “你们要是乱了,现在幕后黑手就抓不到了。” “所有的人都给我听好了,就站在原地,不——要——动。” 这声音以雄厚的内力传递开来,让周围的人瞬间似有了主心骨一般,真的就站在了原地。 “现在,某要开始找幕后黑手了。” “可别乱动哦,” 顾庸边说着,边将赵宥抱到了林晏如面前,嘴里嘱咐一声,“夫人,请照顾好赵小侄。现在可以和他一起,去看看林小娘子如何了。” “想来她应该无事。”说完这句话,对方就不见了。 林晏如这才拉着赵宥,往刚刚玉茗和那道身影滚去的人群中挤过去。 好在进来后,就看到玉茗已经醒过来了。 林晏如拉着赵宥赶紧跑到林玉茗身边,还未来得及开口,赵宥就一把扑进了玉茗的怀中。 “娘!” “娘!你没事吧!” 长子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胸口传来,闷闷地。林玉茗小心地环抱住赵宥,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背, “娘没事,别担心。倒是宥儿,有没有什么事?” “没,儿子也没事,”赵宥吸吸鼻子,听到娘亲的声音确实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倒是放下了不少心。 刚刚千钧一发之际,他都想冲上去,却被顾叔叔紧紧地拽住了,还被抱进了怀中。 顾叔叔一边安慰他“别担心,你娘不会有事的”,一边告诉他,他才是娘亲最担心的,他不能有事的。 赵宥便强忍着冲动看着娘亲,最终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抱着滚了出去。 他狠狠地瞪了台上那个女人好半天,把那个坏女人一笔一划地记到了心里。 很快顾叔叔就悄悄地告诉他,等下他要去抓坏蛋了,一定要他和他的林姨奶去找到娘亲,和娘亲待在一起。 幸好,幸好娘亲没事。 赵宥将自己紧紧地埋进了林玉茗的怀中,狠狠嗅了嗅娘亲身上,那令人心安的药浴的馨香。 林玉茗看得一阵失笑。 好在周围的人并没有多少注意她的,毕竟现在台上已经打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了。众人实没想到,那小娘子的鞭法如此厉害,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飞身上去的谢晋了。 “第一次见到谢大官人传闻中的飞云剑法啊。可是为何不见近身呢?” “那小娘子可真厉害,一根长鞭甩得虎虎生风的,气势十足啊。” “听说谢大官人从不对女子出手,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 一边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林玉茗一边在赵宥耳边,轻轻地哼起歌来。 “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锣,生活充满节奏感,” “大王叫我来巡山,抓个和尚做晚餐/这山涧的水无比的甜,不羡鸳鸯不羡仙,” “……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 已经起身站到一旁的方云溪耳力也是极好,虽然人群几乎完全掩盖了林小娘子的声音,但他还是能清晰地听到。 很新奇,很有趣。 虽然理解不了,但是莫名地觉得还挺好听的。 他时不时地低头看一眼。 我离你如此之近,却又如此之远。 但为何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呢?只要能让我一直守在你身边…… 见儿子终于止住了抽泣,也不再发抖,林玉茗抱着赵宥准备起身。 方云溪正想蹲下身帮她,就见那位夫人已经上前抱过了赵宥,并扶起了林小娘子。 林玉茗今日穿了一条涧裙,上身对交穿了一件对襟短衫,本是很清爽的打扮,此时扑上了不少灰,头发也散乱了,整个人显得很狼狈。 “玉茗,你这身衣服算是废了,马车上可有带备用的衣物?” 林玉茗扑了扑,见扑不干净,只好放弃了,“带了。” 她又看一眼方云溪,“方小官人,刚才,多谢你救了我。” 说到这,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除了以身相许……我什么都愿意为小官人做。” “不,不需要。”方云溪正想摆手拒绝,说自己只是情急之下,转念又想了想,“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林玉茗点点头,“恩。方小官人只管开口,随时都可以。” “那好,等在下想好了再告诉小娘子吧。”方云溪忽然弯了眉眼。这一时又像极了他原来的样子,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好的。没问题。”林玉茗点点头。 她觉得以方云溪的人品,不至于提出什么她做不到的事,故而她答应得也很爽快。也是因为她并不想欠人人情,虽然救命之恩确实还不了,但能还多少她肯定就要还多少。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现下谢兄那边也快要结束了,要是二位娘子不介意的话,在下愿意送两位先去换身衣裳,”方云溪忽然出声提议道。 林玉茗和林晏如对视一眼,倒是点了点头。 第一五三章 颜氏姐弟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再次回到校场,便见周围的人又在兴致高昂地谈论新的比赛,只是围观的人少了许多。 台上也没有了谢晋和那位娘子的踪影。 方云溪正打算跟林玉茗说一声,他去问问情况。就见赛台边上跑下来了一道身影,径直到了几人面前。 是位龙溪书院的学生,向着方云溪当先拱手, “方师兄好。” “师弟有礼了。”方云溪点点头。 这位学弟开门见山,“方才有位姓谢的郎君,说师兄也在校场这边,不过他绑了人后没看到师兄,便让师弟我代为传话。” “他们去哪了,是外事堂吗?”方云溪很快明白过来。他和林玉茗对视一眼,那个小娘子看来是抓到了。 “正如方师兄所言,他带着那位小娘子,和一位姓顾的郎君去了外事堂,由院里老师领着。出了这么大的事,可能要监院大人出面了。”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 和那位学弟抱拳施礼后,方云溪便引着林玉茗三人,去往外事堂。 外事堂在龙溪书院东南面,是一处远离书斋的幽静院落。听方云溪说,院内产生的与院外之人的纠纷,大都是在这里处理的。 “掌管外事堂的是书院的监院大人,姓唐,我们寻常都唤一声‘唐监院’。” “怎么了?林小娘子,”方云溪见林玉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在担心院内处事的结果,“你不必担心,唐监院处事一向公正,也很有手腕。” “没,我没担心。”林玉茗摇摇头。她只是在想,龙溪书院应该只有一位唐监院吧……那岂不是又是熟人?! 离外事堂还有段距离,但循声望去,已然能看清早已打开的大门,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地上则躺着一名身着紧身华服,被绑缚着的女子。 应该就是那个颜如双了。她的身后站着似笑非笑的谢晋谢郎君。 另一边则站着顾庸。顾庸手中也抓着一个被反剪双手的少年。 那少年个子只到顾郎君的脖颈,身量也很小。因为只能看到一点点侧面,所以林玉茗也不确定对方到底是个孩子,还是个少年。 少年一点都不安分。即使被顾郎君使了巧劲束缚着,也一直在拳打脚踢地试图挣脱开来,口中也隐隐约约能听到,应该是在骂人。 这难道就是那个,几次三番找她麻烦的颜如玉? 林玉茗顿了顿。好在几人很快就走到了大门口。 也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少年的破口大骂, “你们快放了我姐姐!” “你们知道我姐姐是什么人吗?竟敢如此对她!” “你们这帮狗.娘养的,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我姐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群崽.种就得全部给她陪——葬——!” “呜呜呜,”地上的颜如双动了动身子,似乎想要说话,但是嘴里被塞了布,只能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 站在大堂上首的唐监院,看着那位姓顾的郎君手中抓着的小郎,面沉似水。 这颜府小郎从被带进来,就没停止过口中的辱骂,实在有辱斯文。 一开始人群中还有几个年少气盛骂回去的,但是很快便有人告知了对方,这小郎出自谁家,渐渐地回骂声便消失了。只有人群中不时响起的窃窃私语声,隐约还能听到似乎是在讨论,他监院大人会怎么处置。 唐监院当然已经听过了校场那边院里老师的证词,也拼接了那位谢小官人和这位顾郎君所陈述的前因后果,但他还在等一个人。 那就是被射箭的那位小娘子。 说是那箭射向的是一位寻常人家的小娘子,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只不过正好和谢小官人以及云溪认识,所以出了事云溪就去救那小娘子了,谢小官人反而是上台亲自逮住了这名女子,并识破了对方的真面目。 她竟是颜如玉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亲姐姐,颜如双。令人震惊的是,从来没有人听说过颜家长房,还有一个长女。一直都以为颜家长房只有一个独子,就是这个颜小官人,被颜家宠得无法无天的“颜衙内”。 这颜衙内当初在府城里就犯了不少事,颜家实在保不住了,这才送回了龙溪禁足。 唐监院也没想到,这小衙内竟然会来龙溪书院。他可是听说过的,这颜衙内天分奇高,过目不忘,但就是对读书丝毫提不起兴趣,平生只爱享乐。 人生信条之一,就是将美好的事物撕碎了给人看。而且,他一见到别人伤心难过失望就会很快乐。 听起来就让人难以理喻,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小”的一个孩子。 “唐监院,”方云溪几步跨进外事堂,朝台阶上垂首施礼。 “云溪,你来了。”唐监院点点头,看了看方云溪身后跟着的几人。 谢晋、顾庸以及众人,闻声也一并转过了头来。 当然还有那个少年, 林玉茗不由自主地朝他望了一眼。却很快被对方那像蛇一样的眼神,咬了一口似的,吓得赶紧转开了目光。以至于她甚至都没来得急,瞧清对方的长相。 这个小孩子看着有些可怕啊。她悄悄地捏紧了手中长子的手,和如姨安安静静地退到了一边。 不过很显然眼前这件事跳不开她去,唐监院三言两语便说到了今天这起事件的另一当事人。 “云溪啊,听徐先生说,你救了那位小娘子,是吗?” 方云溪已经恭敬地站到了院中,此时听到问话当即拱手回复,“回监院话,学生的确救了那位小娘子。” “那,那位小娘子可有受伤?她现在何处?”唐文瑞说着还多看了一眼林玉茗。 他当然记得林小娘子,毕竟这小娘子的厨艺,实在令人印象深刻。但是的确没想到,对方竟然和方云溪认识,此时竟还随云溪一道来了外事堂。 “人倒是没事,” “不过她现在,”方云溪哽了一下,他不知道该不该让林小娘子站出来,想来想去只好低下了头,不作应答。 但是现场很快有人认了出来,“监院大人,就是那位小娘子啊,”说着还将手指向了林玉茗。 一时间众人纷纷看了过去。 林玉茗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见过监院大人,小女子就是被射杀的那位小娘子。” “这样啊,小娘子能否说说当时的情况。若只是感受也无妨,”唐文瑞虽有片刻的惊讶,但很快回过神来,背着手沉声道。 林玉茗便将当时的情况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声音清晰,条理分明。但她并没有将自己和颜如玉之前发生的事说出来,毕竟她根本没见过颜如玉,贸然说出恐人言可畏。只是将校场发生这件事的前后情形,仔细描述了一遍而已。 唐文瑞不时轻轻点头,这林小娘子果非寻常娘子。 “唐监院,这位颜小娘子仗着自己箭术高超,借贵院赛事生事,欲当场射杀一般百姓,眼里既没有院规也没有王法。若今日不给众人一个交代,恐龙溪书院的名声,危矣。”谢晋挑了挑眉,见唐监院听完林玉茗的话后还是不发一言,遂出声提醒道。 “谢晋,我姐姐,”颜如玉正待继续挑衅,顾庸实在看不过去了,直接一手刀劈向对方的肩颈,颜如玉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颜氏好歹也是世家,怎地就教出了这样的一个小辈出来? 那颜如双看到自己的弟弟,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眼圈瞬间就红了。蠕动着想要爬到颜如玉的身边,但整个身子动了半天,也才移动了寸许。 林玉茗都看不下去了。 但她可没有妇人之仁。这个女人刚刚可是要射杀了她啊。 那杀气她到现在都刻骨铭心。 唐监院叹了口气,正待开口回道,便听到一声清脆的童音,由远及近而来, “监院先生,我家师父有手信送到!师父有手信送到!” 第一五四章 尘埃落定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唐监院脸上松了口气。 若只是颜如玉,今次他只需按院规裁决即可,对方犯这么大的事,又牵涉到人命,最终不过移交官府。但是涉及到这位颜如玉的姐姐,他一时确实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听了半天这个颜衙内的辱骂,他觉得对方应该不至于胆敢拿郡主开玩笑。若颜如双真是郡主的伴读兼结义姐妹,又救过郡主的命,这案子还真有些棘手,说不得便要牵涉到皇家。 他一个龙溪书院的教书先生,即便是书院的二把手,但和皇家比起来,也还是不够看。倒不是不敢,只是觉得最后不好收场。 现下听到了季玄的声音,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片刻的放松。 当即便将季玄招到近前, “季玄,山长怎么说?” “监院先生,师父让季玄把这封信交给先生。” 季玄当着众人的面,从袖中取出了一封简短的信,递给唐监院。 唐文瑞正想当即就打开来看,就见季玄又接着说道, “监院先生,师父还有一样东西,也托季玄一并带了过来,说要交给您保管一阵子。” “什么?”唐文瑞拿着信,又看向了对方。 之见季玄从背后,解下了一个用布包着的长长的东西,又当着众人的面将外面的布剥了下来。 一把尺余长的宝剑,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一把通体乌黑浑然无迹的宝剑,光是看到它的一瞬间就能让人联想到,剑鞘里面的刀锋,该是怎样的锋利了。 那刀柄上还镌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神兽,獬豸。獬豸的眼睛怒然圆睁,炯炯有神,仿佛能看透所有人的内心一般,令人无所遁形。 唐文瑞怔了怔,似乎是没想到,山长竟然送来了这样东西。 一切竟在不言中了。 他沉了沉声,即刻便扬声宣判。 而颜如玉还没反应过来,怎地不过片刻,龙溪书院便将他和姐姐押送去了县衙。他想挣扎,他想大叫,但自己全身除了眼珠,竟都动弹不得。 当然他还是能听到那个抓到他的混蛋说的话的,什么他身上的束缚,一个时辰后自会解开…… 这帮人是不是听不懂,他姐姐可是景蕊郡主的救命恩人!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把郡主不放在眼里! 但是众人,已经听不到他内心的疯狂了。 看到颜府俩姐弟,被外事堂的唐监院亲自押送出院,送往县衙,有那好事者想看后续的,自也跟着去了。但大部分人,很快就散了。 谢晋和方云溪对视一眼。既然山长拿出了这把剑,并一起随着颜氏姐弟送往了县衙,想来这事颜家应该不能善了了。他也算松了口气,好歹此事,自己不用再帮着云溪出面了。 正想上前礼节性地询问一下林小娘子,可有受伤什么的,就见那个云溪口中韩山长的关门弟子,那个叫季玄的小孩蹦跳着到了林小娘子的面前。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副熟稔的样子,和林小娘子打起了招呼, “林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季玄小师弟,你好。”林玉茗点点头,礼貌地回道。 季玄也不在意前“嫂子”不冷不淡的回应,反而一脸好奇地看向赵宥,“想必这位就是赵宥世侄了吧?林姐姐,你也不给季玄介绍介绍,” 季玄师叔一脸撒娇的语气,险些没让方云溪摔个跟头。他竟然第一次知道,林小娘子居然和他的季玄师叔相识。 林玉茗见对方都这么说了,倒也大大方方地拉着赵宥行了个礼,“他叫赵宥,是我林家的长子。” “宥儿,来。见过季玄师叔。” “虽然他比你大不了多少,但真按辈分算,他确实可以算是你的师叔。”林玉茗中间隐约停顿了下。 若在今天以前,她本不好意思让自己的儿子,再和赵珩的师门扯上关系,但如今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就不会轻易无视了。 有些事,若是不争取一下,迟早会像沙子一样从手中溜走。尽管自己难以置信,但想通了后,她也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林玉茗紧接着又向季玄介绍了如姨和顾郎君。 正待向季玄介绍方云溪和谢晋时,就见方云溪已经弯腰行礼了,“季玄师叔,小侄这厢有礼了。不知大翁,今日可好?” 林玉茗眨眨眼。唉? 虽然她知道方云溪和韩山长认识,但真的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层关系。“大翁”,也就是说,韩山长算是方云溪的爷爷辈了? 这……林玉茗一时不知该从何槽起。照这个发展,她岂不是比方云溪还要高一个辈分? “云溪,本师叔可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哦,”季玄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又摸了摸下巴。 但也正色回了句,“师父今日依旧安好,并无不适。晚些你可上山去看他,” “小侄晓得了,多谢师叔。”方云溪毕恭毕敬地回道。 两人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让林玉茗有些掩面,就连谢晋也到底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云贤弟,谢某就不用称呼什么师叔了吧?” “当然,”方云溪站直了身子,咳嗽了声。 其实他跟季玄主要是玩不到一块,所以两人才一直保持着这种微妙的师侄关系,俗称点头之交。但是辈分摆在那里,他不喊也不行,方家的教养也不许他对自己的师叔开玩笑,即便大翁觉得无所谓,但爹爹是不会放过他的。 众人见礼完毕,林玉茗正想向方谢及季玄告辞,便见季玄凑到了她的面前,一脸自然熟地套近乎, “林姐姐,你也是来龙溪书院看比赛的吧?” “是带宥世侄来看的吗?” 林玉茗点点头,季玄当即便眨了眨眼, “那季玄也想跟你们一块儿去看,可以吗?” 也不待林玉茗点头,季玄就嘟了嘟嘴,“师父好不容易允许我今日下山,我也想好好看看比赛呢,” “但是一个人真的很无聊唉,” “你可以和方小郎君同行啊,”林玉茗瞄了眼方云溪,“他不也是你的师侄吗?” “林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云溪和季玄年龄不仿,很多话说不到一块儿去的。”甚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季玄还偷偷地凑近了小声说。 虽然在场每个人的耳力都很好都听到了他的话,可他还是旁若无人地和林玉茗唠两人嗑。 “季玄小师弟,可是我和你也是年龄不仿的啊,”林玉茗清清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虽然就见过一面,她也看得出来,季玄是个话很多的孩子,若是往常还好,今日她可是遭不住的。 当然了,看季玄给赵珩呛声,她也会很高兴。 可惜这回赵珩也不在。 “没关系啊,季玄和宥世侄年龄相仿就可以了啊。”季玄睁着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这可是林姐姐,亲口承,认,的。” 第一五五章 真有你的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林玉茗见对方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只好把季玄带上了。 没想到季玄真的就拉着赵宥,小大人似的给对方做解说员去了,而且看样子赵宥还挺高兴的。 林玉茗一脸无奈。 回头看了看走在一旁的方谢二人,再次向对方两人道了谢。 “谢郎君,两次承蒙相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真的是举手之劳而已,小娘子不用放在心上。” 谢晋笑笑,不以为然,“真想谢的话,不如就好好谢谢云贤弟吧。” “哈哈。” “恩。”林玉茗恩了一声,看了眼方云溪,很快收回了目光。 她想起刚刚在马车那边,换完衣服的时候,对方单独跟她说的话了。 方云溪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想让她单独跟他待一天。 当然,方小郎君未免她误会,也解释过了,并不会对她做出任何有违礼法的事,仅仅是希望能和她单独待一天,绝了他的念想而已。其实林玉茗觉得对方根本不用解释,她完全能够明白的。 当然了,看着方小郎君隐含期待的眼神,林玉茗终究还是答应了。 这不算什么难事,只是约个会而已。况且她也明确告诉过对方,自己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也希望对方不要将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但也就像是方云溪说的那样,人如何能够控制自己的感情呢。 她不会给对方希望,但若对方要以此作为她的回报,她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她就答应方云溪了。 在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顾庸,看着林方二人的眼神,眼里的凝重之色越来越深。 那个叫方顺的下人所做的一切,今日这位方小官人亲自做出的事,都让他不得不正视起这件事来。 这个方家的小郎,对林小娘子有着的,应当就是男女之情了。 看来,此事要尽快通知珩弟才行。 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今日在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这位方小郎君救下了林小娘子的性命,想来任何女子都无法轻易忘怀吧。 再想想林小娘子,竟然拼却自尊也要在姐夫面前跪下来,以便能够救下那个叫方顺的小子…… 顾庸真的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偏偏珩弟到现在还是没有什么消息。 他在心里暗叹口气。也许这回,不得不用上冯家军的特殊联络方式了。 好在方云溪和林小娘子又说了几句话,就告辞离去了。 只不过临走时和林小娘子点了下头。两人之间仿佛有什么秘密似的。 就连谢晋也看了出来。等林小娘子一行离开,他和方云溪便去了正堂。 方云溪于数算一道颇有建树,他本来对这个也是最为感兴趣的。只是来了后,恰好碰到了梅书臣,被谢兄三言两语一套,便知晓了对方是刚从校场过来的。 之后也在谢兄半推半就的提议下,两人去往了校场。也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因此,这回他真是欠了谢兄,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不过还未开口,谢晋就瞥了他一眼,一脸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 “怎么,有了新的进展了?” “瞧把你心里乐呵的,” “你方云溪好歹也是韩大将军嫡传的血脉,能不能有点出息?” “阿奶只是大翁的义妹而已,什么嫡传的血脉,谢兄你可千万别乱说。”方云溪轻轻摇头。 “韩大将军两个儿子都为国捐躯了,韩氏血脉只有他这一支,好不容易认了你阿奶做了义妹,你不算是韩家的嫡系,谁又敢称自己是韩家的嫡系呢?” “再说了,韩大将军也没有收什么义子之类的,你作为他唯一的晚辈,是不是将来要为他守孝?” 方云溪没再反驳。谢兄说的没错,他阿奶虽然只是大翁的义妹,但方家到底和韩家,还是有那么丝血缘关系的。 而且本来,阿奶当年就被许配给了大翁。只因阿奶自己就是巾帼女将军,只喜欢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故而对大翁未产生男女之情,又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这才和大翁皆为异性兄妹的。 当然了,幸好大翁也对阿奶没有男女之情,只把阿奶当作妹妹,之后才因缘巧合地娶了西北王宠爱的景琳郡主为妻,并生下了一双娇子。可惜长子战死沙场,次子也在嘉峪关一役中不知所踪。 大翁又是韩家这一代的独子,半生为国鞠躬尽瘁,到老了却膝下无子,这才想要回归书院,教书育人,颐养天年。 “说说看,是什么新的进展?” 谢晋凑上来,小声问道,“她对你以身相许了?” “谢兄,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你都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救对方于生死之间了,她难道没有对你产生一丝一毫以身相许的想法吗?”谢晋有些不可置信, “这林小娘子还真是独一份啊。天下的女子,不都会对救命之恩以身相报的吗?” “都说了林小娘子和其他的女子不一样。再说了,我本也不是为了让她以身相许才救她的,”方云溪嗫嚅两句。 “那你是为了什么?方云溪啊方云溪,你怎地如此天真,”谢晋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深深摇了摇头,“也许你救她的时候是无意的,但等她没有生命危险了,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非分之想?” “……”谢兄还真是一如既然地一针见血啊。他抱着林小娘子的时候,的确看着对方在他怀中醒不过来之时,有过一瞬间的期许,这一回若她醒来,会不会允许他稍微靠近一些呢。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种念头,他知道对方不是那样的人。 林小娘子不会因为被救就产生报恩的想法,也许她会想方设法用别的方式还掉这份情,但决计不会因此就对他“以身相许”。当然了,他其实也不希望对方是因为这个而喜欢上他。 他只希望让对方知道,天地间还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在关心着她,守护着她,即使她并不需要。 谢晋看着方云溪一脸痴笑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八成是想远了。 怎地他当初结识方云溪的时候,就没发现对方根本就是一傻子啊。 两人都快走到正堂了,方云溪才似乎终于回过了神来,面带喜色的小声回道, “我约了她,后日一同去九章台。” “真有你的。” 谢晋无语。九章台是龙溪书院除了校场之外最有名气的地方,因为这代表了龙溪书院最具分量的两门学科,一项是射术,一项是数算。 九章台正是为纪念《九章算术》,这本流传至今的数算专著所修建的碑林。那里有本朝数不尽的数算师留下的未解之题,以及各种解法,为历代数算师所推崇敬仰。 这也是龙溪书院为什么会建在这里的原因。 因为韩大将军当年正是凭借出色的数算技巧,将其与兵法相结合,才能以少胜多,打下了最为艰难的嘉峪关一役的,并成就了韩大将军一生的名声,“无弱点将军”。 只不过这样的地方,林小娘子一介女子,真的会喜欢吗? 第一五六章 缘分还真是奇妙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夜里睡觉的时候,林玉茗忽然想起了前世少女时代发生的一件事。 由于爸妈不怎么管她,所以她大学之前都一直在老家读书,由爷爷奶奶接送。大约是高二的时候,有个男同学要转学了,往她抽屉里藏了一封信,希望放学的时候能够等他一下,他有话要对她说。 林玉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在这之前她从未注意到那个男生,只是隐约听到其他同学说,他要去别的城市了。 她便想着,好歹同学一场,又要分别了,就答应对方吧。所以放学的时候,她就真的留了下来。 男生向她告白了。 林玉茗一时很懵,她真的对对方毫无印象。没想到对方一点都不在意,说这样的情况他早就料到了。 然后对方说他就要走了,想请她答应他一件事,就是可不可以给她拍张照片,他带走以留作纪念。被林玉茗严词拒绝了。 她觉得自己既然不喜欢对方,怎么能够答应对方这样的要求呢,那不是给了对方暧昧不清的念想嘛。 梦中那个男生好像很失落,但是很快他又再次释然了,并且还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她。林玉茗这回倒是没再拒绝。 好多年后,她偶尔回到老家,还能在爷爷奶奶的电视柜上看到那个水晶球,也会时常想起那个少年,转身时落寞的眼神。 醒来的时候她忽然就有些惆怅,因为她一下子想到了方云溪。 这个少年也是默默地喜欢着她关心着她,而且也丝毫没有要求任何回报。但是,就冲他救了她一命,她答应对方的要求就不算过界。 并且她一下子做出了决定,要好好与对方度过,两人能够独处的这唯一一天。 她明白对方也明白的意思,他们俩之间不仅仅只是单箭头,更重要的是他们门不当户不对,即便真的在一起了也不会长久的。 所以对方想必也把这样的请求,当成断了念想前的最后一次放纵吧。林玉茗不知道是有些想补偿当年那个少年的意思,还是仅仅只是不想让如今的方云溪留下遗憾,总之她醒了后就在精心准备。 她把小珪上次用缭绫给她做的一套衣裳,翻了出来穿上了。 余小珪挺有眼光的,测了她的尺寸后,给她做了一条双层浅绿花枝织金百迭,一件石榴纹缘边玉粉提花长干寺褙子。 林玉茗自己内搭了一条白桃吊带,头发难得地梳了一个堕马髻。 说真的,原主的一头秀发真是又浓又密,倒是弥补了她前世头发少又掉得快的遗憾。因此即便堕马髻这样需要不少头发才能压得住的发型,她也可以随意地绾起来了。 等到收拾好出来的时候,院里只有几个儿子在互相闹着了。看来邓丞哥等不住她先走了。 林玉茗还是等到如姨过来了才驾车进城。 虽然林晏如看到她的装扮有几分惊讶,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和她挥了挥手便进去了。 其实她还没来得及,跟如姨讲她的感情问题呢。 不过如姨看到方云溪请她单独到一边说话,似乎就自以为明白了什么。前日回来的路上倒没劝她,只是给她分析了一波嫁给方云溪的优势和劣势,条理分明地听得林玉茗是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对方以为她是害羞呢,很快就把话题岔过去了。 方云溪和她约在青竹坊背面的那条巷子,那是青竹坊的后门,也是为她着想。当然了,方云溪没有明说的是,也是为了让他自己的娘亲不起疑,只说是和谢兄一道,约了其他的几个书友出来饮酒赋诗,顺便聊聊明年的春闱。 临轩执酒,谢晋老远就看到了林家的那辆马车,慢悠悠地驶过来了。 方云溪正坐在桌边紧紧地捏着手中的酒杯,谢晋一转头,他似乎就感应到了,立马抬头望了过去。 见谢兄对他微一点头,方云溪立即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抱拳施礼后,就从楼上下去了。 “林小娘子,”帘外有一道清朗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林玉茗深呼吸一口气,就伸手撩起了车帘。 她刚一探头,便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忽然一窒。 方云溪显然是呆住了。 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呆愣愣的样子,林玉茗忽然笑了起来,也不怎么紧张了。 “早上好,方小郎君。” “早,早上好。”方云溪虽然不太清楚,林小娘子这用的是个什么打招呼的方式,但他也随着对方一样回了句。 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头,方云溪脸有些红,他抑制住内心的欣喜,伸出手准备扶一把林小娘子。 却见那个驾车的大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将一个小凳子放到了车边。 林小娘子就踩着那个凳子下来了,顺道还对他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方云溪虽有些失落,但也知道是自己强求了。 他定了定心神,便伸手指了旁边的那辆马车。 “我们坐这辆走。” 林玉茗和黄来乡点过头,便一个人走了过去。 驾车的是完全不认识的人。林玉茗和方云溪在车中相对而坐。 方云溪确实很紧张,即使先前酝酿了半天,此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好在林玉茗似乎已经缓过来了,她随口问了一句, “不知道方小郎君,今日要带我去哪里?” “九章台。” 见林玉茗一副没听说过的样子,方云溪便将九章台的来历给对方先稍微讲了讲。 幸好林小娘子听得津津有味,方云溪心中的石头也便落了地。他终于不怎么紧张了。 随着九章台这个话题的展开,方云溪很快给林玉茗讲起了数算方面的典故和人文。 即便林玉茗内心吐槽,这不就是古代的数学故事会嘛,但脸上还是表现得一派感兴趣的样子。 倒没想到大胤对数算这门比较偏的学科,竟这般重视。这的确让林玉茗有些惊讶。 好在时间过得很快。 驾车的人不久就带着他们,到了龙溪书院后山的一个村子。 将马车停下来后,两人从车里下来。方云溪歉意地拱手, “实在对不住,可能要劳烦林小娘子,和我走一条小道上去。如果从正门那边走的话,虽然近些,但是书院里不少老师……他们都认得我。额,就比较麻烦,” “这有什么,” “说起来,我有些好奇的是,方小郎君和韩山长……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林玉茗倒是不介意,还随口聊起了对方的八卦, “当然,如果是隐私的话,可以不用说的。我就随口问问,随口问问……真的,”看着方云溪明显呆了一下,林玉茗又补了一句。 “没事,并不是什么隐私。”方云溪回过神来,很快摇了摇头。既然林小娘子主动提起来,倒也省却了他自己犹豫,究竟该如何介绍家里情况的功夫。 “所以说,方小郎君的阿奶和韩山长,是结义兄妹?” “对。”方云溪一边点头,一边不时注意着身后的林小娘子。 “昨夜下过雨,这路有些湿滑,还请小心着些。” 林玉茗单手提着裙子,丝毫不在意,“这算啥,这种路我平时经常走的。你不用这么紧张,往前走就是了,” 方云溪愣了愣,他显然有些忘了,林小娘子本身就是从玉溪村出来的。 但对方的言谈举止、为人处世,让他从认识对方开始,似乎就没怎么注意过对方的出身。 有时候缘分还真是奇妙啊。方云溪笑了起来。 第一五七章 狭路相逢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呐,这个就是界碑了。” 方云溪停了下来,见林玉茗走到了近前,便指了指身旁的那块碑。 林玉茗看着上面鸡爪似的几个大字,“九章台”,微微皱了皱眉。 对方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扇子一撑,挡住了两人,悄声说道,“这块碑是我朝太祖亲自书写的,所以字虽然有些差强人意,但也不好取下来。” 林玉茗会心一笑。 就说嘛,这么丑的字,还能作为界碑立在这里,九成九是因为写的人地位很尊崇。就像《全唐诗》的第一首诗,是李世民的诗一样。 随着方云溪往碑后走去,林玉茗看到,靠山边有座观碑亭,靠里边这些,就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石碑了。 看起来风吹日晒的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每一块石碑上面都刻满了各种不同的题目。 方云溪先还给她讲了几个,大概就是数学题吧,见林玉茗似乎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便指了指亭子那边, “要不我们去那里歇会儿?” 林玉茗眼睛看着那些碑,脚下也未动,“你不看了?” 方云溪笑笑,“我经常和师兄弟们来这里切磋,不少界碑早已烂熟于心。现在来这里,不过是温故而知新罢了。” “那你带我来这里是,”林玉茗咬了咬唇。 “我,”方云溪看了眼对方,很快转了头,再次指了指亭子那边, “我想带林小娘子看看这个,” 边说着边大踏步走了过去。 林玉茗越发不解了。 方云溪却并没有走进观碑亭,反而绕到了亭后。林玉茗即便还是不解其意,但依旧跟了上去。 没想到亭子后面有一株盛放的花树,似乎是从山边斜伸上来的,故而被观碑亭一挡,就完全注意不到了。 青翠欲滴的枝叶上,朵朵如雪的花瓣层层叠叠地绽放开来,有些花瓣上还晕染上了桃粉色,像是抹了淡淡的胭脂一般。微风拂过,有一缕幽香随风而动,飘进了两人的鼻端。 “这花还挺好看的。”林玉茗偏了偏头,就是带她来看这个的吗? “当然好看了。这花就是……玉茗花。”方云溪说到这里,忽然直直地望向了林小娘子。 林玉茗似有所觉,也抬头看了过去。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方云溪眼里的深意,一览无余。 林玉茗自觉有些承受不起,她很快转过了头,假装继续赏花。 耳边却传来方云溪的一声轻笑,似乎看破了她的强装镇定。 林玉茗的耳根子,一下子红了起来。 就知道会这样,早该猜到的对吧,那你怎么还是来赴约了?你就是心软,你这个笨蛋……要是接下来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你怎么办?你就说吧,你怎么办?! 我,我会好好谢谢他的心意,然后再次拒绝他,这就是我今天来赴约的目的。有些事总要说清楚的,上一回是我错估时机,这一次不会了。这么明显的暗示,只要他开了口……我肯定就能明确地拒绝他了。 可是接下来,方云溪始终没有再开口,也没有一直盯着她。 只是站在她的旁边,随她一道欣赏起了,那株绽放在山边的玉茗花。 直到后面不远处有人惊呼出声,“林姐姐——”,林玉茗方才从天人交战的自我意识中惊醒过来。 她和方云溪同时往声音来源处望去。 却见季玄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的前头,而他的身后, ——正是林玉茗这两日都在不时想起的赵珩。 自从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无论做什么,都总会想到对方。会想赵珩的任务怎么样了,为何两三天了都还没什么消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会不会遇到危险,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他喜欢过原主吗,或者他喜欢过谁吗…… 越是想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个人,这个人就越是时时刻刻跳进她的脑海,让她既无奈,又甜蜜。 爱是自己的事,所以她会感觉到快乐甜蜜。但爱又是两个人的事,对于她和赵珩的关系,让她又觉得很无奈。毕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喜欢上这个人。 所以此刻骤然看到赵珩,林玉茗一下子僵住了。尤其是身边还站着方云溪,——一个容易引起误会的男人。 而赵珩也随着季玄的声音望了过去,看到她显然愣了下,但脸上依旧面无表情。谁也看不出他心如止水的内心,似忽然投入了一块七彩石,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眼角余光瞥到了她身旁的方云溪,赵珩一下子捏紧了缰绳。 “师兄,师兄,”季玄的声音从身前响了起来。 连喊了好几声,赵珩才收回了目光,冷淡地瞥过去。 “何事?” “师父说,要是在后山遇到了云溪,要将他一并带上山去。” “哦。”赵珩闻言就提着季玄的衣领,将他扔了下去。当然他中间微不可查地迟疑了一下,不过他并不打算暴露本来的身份,就还按照之前的为人处世来好了。反正都是他嘛,只不过……是失忆前的他而已。 “……”季玄无语。 他连瞪了师兄几眼,见对方完全不为所动,似乎全身的气场还更冷了几分,只好撇了撇嘴。 我不惹你还不行嘛。哼。 转身朝着方云溪唤道, “云溪,师父在山庄等你。” 方云溪虽然听到了,但他也不像往常那样,立刻就毕恭毕敬地向季玄师叔回话,反而一直紧紧地盯向赵珩。 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季玄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后,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话,只好再次喊道, “云溪,那你等下自己上来哦。我和你大师叔,就先去见师父了。” 说完季玄就转身耙住了马鞍,撒娇似的仰头唤道, “师兄,拉我一把呗。” 赵珩看他两眼,又看了看远处的两人。 虽然在此时此刻见到了林氏,他内心有些雀跃似的欢喜,但眼下还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山长商议,所以不能再逗留了。 一个侧身,他将季玄抓上了马,按到了身前。 季玄:…… 师兄,你能不能稍微温柔一些啊? 怪不得林姐姐那样好的小娘子都跑了。季玄很快又在心中,幸灾乐祸地安慰自己。 见人走了,方云溪终于想起了对方是谁。因着季玄师叔那声“大师叔”,他终于想起了大翁当年的关门弟子,那个曾经在院里面无表情扫地的小郎君。 不过那时候他太小了,虽然每回来大翁这里都能见到那个小郎,但自从对方忽然消失了,他很快就将这个人忘在了脑后。 他叫什么来着? 直到林小娘子连唤了他好几声,方云溪才回过神来。 “方小郎君,你是要上山吗?如果是的话,我就不去了,”林玉茗咳嗽一声。 虽然她也很想见赵珩,但以现在这样的情况,她还是不要上山为好吧。毕竟韩山长的本事她是领教过的,万一对方看破了方云溪对她的那点子心思,到时候她该怎么解释啊? 这位好歹是韩山长唯一的孙辈唉,不可能不在意,的吧? “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林小娘子,你可以……随我一道上山吗?”方云溪静静地看着她,眼里带着期待,令她一时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林小娘子请放宽心,大翁他真的很平易近人。而且,他也不会允许我将林小娘子丢在这里的,这实有违我们方家的家训。” 第一五八章 怎么,不敢?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最终林玉茗还是没抵过想见那个人的心思,跟着方云溪一道上山了。 不过这回两人是真的一路无话,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地在山间幽静的小路上,突兀地响起来。 好在韩山长所住的院落并不很远,没过多久,两人就在层林掩映中看到了一圈竹围。 那竹围中间的小门上,还拴着一只有着大大狐狸眼的宠物。林玉茗本以为那是一只狗,但那狼灰的毛色又让她有些犹豫了。 而方云溪已经径直走了过去。 狐狸犬显然认识对方,绕着方云溪的小腿转了两圈,就温顺地贴上去,亲昵地蹭了起来。 察觉到林小娘子似乎并没有跟上来,方云溪还以为对方是有些害怕呢,便一边蹲下来顺了顺狐狸犬的毛发,一边回头安抚般地朝林玉茗笑笑, “别怕,银月不咬人的。它通人性。” 林玉茗顺着方云溪的目光望了过去,那狗竟真的好像在好奇地打量着她一般,让她不由自主地就相信了方云溪的话。 不过她也不敢像方云溪那样上去摸一摸,只是假装镇定地跨过小门,进了后园。 方云溪和银月又黏糊了一会儿,这才起身跟了上来。 林玉茗直走到屋檐下,才转身等他。 “上次来都没注意到,韩山长也有在养宠物啊,” “其实不是大翁养的,”方云溪回看了眼银月。 “那是谁啊?难道是你养的,”林玉茗眨了眨眼。 方云溪透过木墙,似乎看了看前院的方向,“实际上,银月是季玄师叔养的。” 见林玉茗有些好奇,方云溪叹了口气, “季玄师叔的爹娘战死在了沙场,是大翁去将他带回来的,那时候他还是个襁褓幼儿。小小的孩子骤然没了娘亲,只顾哭闹个不停,是靠着银月妈妈的肚子,才逐渐安静下来睡过去的。后来银月妈妈生下银月难产死了,大翁就连银月一并带回来了。” “最近大翁在后院种了些稀奇的药草,时常有那黄鼠狼什么的过来偷吃,季玄师叔便将银月绑到后院,想震慑一下。不过绳子是活结,银月一挣就能脱开。它很聪明的。” “原来如此,”林玉茗没想到,季玄外表看上去虽然很开朗,却不知小小年纪竟经历了那么多。 绕过侧廊,来到前院。赵珩和韩山长都不在,只有季玄一个人,趴在石桌上烹茶。 水咕咚咕咚地滚了起来。季玄被惊醒的同时,也看到了从侧廊拐角走出来的方林二人。 他一下子高兴地站了起来,朝林玉茗这边招招手, “林姐姐——” 林玉茗笑着颔首,“你好呀,季玄小师弟。” “不介意我也跟着过来,蹭碗水喝吧?” “怎么会,”季玄使劲摇头, “快过来坐,这碗新茶马上就好了。” “这可是师父的朋友,派人刚送来的上好碧螺春,” “师父今日挺高兴的,竟就让我先尝尝鲜了。” 季玄边说着边将煮沸的水倒进了面前的茶盏里,然后将茶盏放到对面的两个凳子前。 林玉茗和方云溪,一前一后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方云溪看着林小娘子端起茶盏就要喝下去的样子,当先提醒一句,“慢些,小心烫着。” 林玉茗看他一眼,眉眼弯弯,“方小郎君,我只是想吹一吹而已。不会那么傻就直接喝下去的,” “我……抱歉,”方云溪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却见季玄正用一副“哦,原来如此”的了然表情看着他,方云溪难得被个小孩子用如此直白的目光看着,竟就红了耳根,遂端起茶盏支到嘴边。 他是打算掩饰般地抿一口的。 却被一眼瞥过来的林玉茗吓一跳,乍然就惊呼了一声, “别——” 方云溪被林小娘子的声音吓得一抖,递到嘴边的茶盏就震了震,好在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刚刚是打算做什么,赶紧将茶盏放了回去。 又想侧身跟林小娘子道声谢。 却听到堂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坐在里面的韩山长远远望了过来, “云溪,怎地今日竟这般冒冒失失的?” “大翁,”方云溪当即站了起来,转身朝着屋内恭敬地弯腰,一揖到底,“云溪给大翁问安了。大翁今日可好?” “尚可,”韩歇淡淡地捋了捋下颌的胡子,朝对面盘腿坐着的赵珩点了点头,见对方起身后,这才又看过来。 方云溪腰更低了些, “刚刚,是云溪失礼了。” “好了,知道了就行了。坐下吧。”韩歇见赵珩拱手退出堂屋后,便朝季玄点点头, “阿玄,烫好的茶水给我端一壶进来。” 季玄“唉”一声,刚准备起身。方云溪却直接朝着屋内问道, “大翁,云溪给您端进去可好?” 韩歇闻言瞥了一眼方云溪,见对方恭敬的样子不似寻常,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当即颔首笑道, “看来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也罢,你进来吧。” 季玄便将烧好的一壶茶水放到茶盘上,递给方云溪。 方云溪看了一眼身旁,自刚刚惊呼后就噤声的林小娘子,眼里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 再转身,就头也不回地往堂屋而去。 有些事,不争取下,怎么知道不行呢? 与从屋中出来的赵珩错身而过时,方云溪明显顿了一下。 他不知道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但他能够隐约地预见,他和这个人总有一天要对上。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方云溪自认不是那种争强好胜之人,但他就觉得,对方一定会和他成为对手。 踏进门槛,方云溪伸手关上了门。 赵珩余光瞥了眼一掠而过的方云溪,从刚刚在九章台看到对方的第一眼起,他就想起来了,这个人是谁。 只不过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方云溪会和林氏在一起。 思及此,赵珩几步掠到石桌边,施施然坐了下来。 “倒水。”这话是对着季玄说的。 但是林玉茗却偏头望了过来,还将自己手中的那碗茶递到赵珩面前, “喝吧。” 赵珩:……? 林玉茗笑靥如花,“怎么,不敢?” 赵珩:……林氏今日有些许奇怪啊? 当然奇怪了。她都和方云溪走到一起了…… 那个画面,现在想起来还是令人很不舒服。 日光透过云层晕染到两人身后,像是给方林二人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子般,是那般刺眼,又是那样让人不得不承认的和谐。 “我只是晾凉了,又没喝过。”林玉茗耸了耸肩,伸手就要将那碗茶端回来。 赵珩却一把捏住了。 两人的手就这样,忽然碰到了一起。 林玉茗像被烫了一下似的,唰地收回了手,脸也撇了开去。 赵珩顿了顿,另只手捏成了拳。 有些奇怪的氛围从两人之间散开来,让对面的季玄都忍不住眨了眨眼,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好几番。 很快季玄似乎就觉得自己悟到了什么,他哗地一下站了起来, “得带银月去溜溜弯了。师兄,林姐姐,等下见哦。” 说着就从现场跑开了。 一时桌边只剩下了赵珩和林玉茗两人。 “你,” “我,” “……”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了嘴。 林玉茗挑了挑眉,“你想说什么?” 第一五九章 我曾是一名杀手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你和方,”赵珩桌下的手捏紧了。 他看着自己青筋有些暴起的手背,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又该以什么身份问起。 他已经将林玉茗休了,即便私下说的是和离,但别人都知道的就是,他赵珩和林玉茗已经没有关系了。哪怕休妻的理由,是林氏不守妇道、有伤风化。 而且,林氏也不见得会像别的女子那样认为,只要孩子还跟爹娘双方有联系,爹娘就还是存在着一层关系的。她明显不信这一套。 这是赵珩自和林氏分手以来,最近才想明白的一件事。林氏似乎没有众人意识中的那种认知,她对任何事,都有一套自己的看法,不会受旁人影响的看法。 “你是想问我,和方云溪是什么关系吧?” 林玉茗单手支颐,侧过头,直直地望过去。 见赵珩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背,林玉茗轻哼了一声, “怎么,都不敢看着我?” “那样的话,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赵珩哑声,转头看了过去, “你和方云溪,你们,?” “我们什么?”林玉茗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直直地盯着赵珩。 她就是要问出赵珩的想法,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意思。要是没意思,那就算了,她不做那热脸,去贴冷屁股。要是对方也对她…… “你们,” 赵珩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看过去。一脸认真地回道,“你们不合适。” “噗,”林玉茗没想到赵珩竟是这个回答。 “你说,我和方云溪不合适?” “为什么啊?方云溪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华有才华,要品貌有品貌,更重要的是,” 林玉茗还没说完,赵珩就直接打断了她,“那些都不重要,” “啊?”林玉茗眯起双眼,“那你觉得什么最重要?” “你,喜不喜欢他,”赵珩静静地看着她,“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他。” “我看得出来,他是喜欢你的。”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林玉茗还以为,赵珩对这方面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属于毫无自知根本感觉不到的那种人。 “眼神。” 不说别的,就刚刚他从堂屋里出来,方云溪看林氏的那一眼。 就那一眼,他就明白了。 “那不就够了。”林玉茗摊了摊手。 “什么!就……够了?!”赵珩有些不明白了,他蹙了蹙眉。 “我是说,他喜欢我,这就足够了。”林玉茗偏过头,八颗牙齿一露,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我,这就足够了呀。” “这样的话,他就会把我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我的话他会记在心上,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也会牢牢地记住;也不会惹我生气,想必事事还会顺着我,以我的意见为准则……” “在家中都是我说了算,我说东他绝不会说西;在外面也是我说了算,他想见什么人都得经过我的同意,他和什么人交往也得事先告知于我……” “我就是他的主心骨,他做什么都得围着我转……” 林玉茗每说一条就拍一次手,仿佛真的很开心很向往似的。 然而赵珩却听得眉头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渐渐地,他似乎沉不住气了, “别说了!” “怎么了?”林玉茗假装不解地看过去, “为什么你会不高兴啊?我说的又不是你,” “是喜欢我的人,是方云溪呀,你不是说他喜欢我吗?”林玉茗说到这,还掩唇轻笑了起来,甚至还摸了摸自己的脸,假装很害羞似的, “你看,有人喜欢我多好。” “我说了,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他。”赵珩声音很轻,却显得很坚定。 “因为他喜欢你是肯定的,而你喜不喜欢他,这关系到,你是否会……你是否有可能过得幸福。” “现下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他。” “……” “你不喜欢他,所以你们,不合适。”赵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林玉茗喃喃地道,她忽然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她听到这话有那么一丝高兴与雀跃。不过,她是不会让对方看出来的。 “你方才所描绘的一切,都太过虚假。你脸上的表情也在一直告诉我,你对他,没有感觉。”赵珩很肯定的样子。 “这你也看得出来?”林玉茗皱了皱眉。她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像那么回事呢。 赵珩轻轻地笑了起来,“喜欢是做不得假的。” “……”林玉茗被他这句话,以及他脸上的表情震在了当场。这真的是赵珩吗?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有话同你说,”赵珩轻叹口气,“不过,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话,说你也喜欢我?” “……”这回轮到赵珩哑口无言了。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这个话我等下再说,” “不行,就要现在说,”林玉茗撅了噘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说,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赵珩无奈了,他看着林玉茗状似不在意,实则非常在意的眼神,不忍心再瞒她, “是。”这是他在无望岛上就得出的结论,今天忽然一口气全说了出来,顿时觉得身心都轻松多了。 “那就好了。”林玉茗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没想到她赌赢了。 “说吧,你想问我什么问题,趁着我现在高兴,兴许我就告诉你了。” “……你是不是林玉茗?”赵珩斟酌了一下,又怕伤害到对方,便补充了一句, “可能这样问会显得很奇怪,我的意思是,你还是原来那个林玉茗吗?” 林玉茗刚刚笑眯起来的眼睛,一下子又睁开了,她盯着赵珩看了好半天,才确认对方没有开玩笑, “……为什么这么问?” 赵珩好像还真的想了一下,然后认真地回道, “因为我,并不是赵珩。” “……”这回,倒是林玉茗直接从凳子上栽下去了。 赵珩眼疾手快地接住她,把她重新扶了起来。 “我不是赵珩,但我已经是赵珩了。” 林玉茗似乎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了,她磕磕绊绊地道,“什么叫你‘不是赵珩,但已经是赵珩’了?” “怎么地,你也是穿来的?” “‘穿来的’?那是什么意思?”赵珩咀嚼了一下这个字眼,显然很不明白,他摇摇头, “我并不是赵家的长孙‘赵珩’,我只是无意中顶替了这个名字,一直活到今天。” “当然,这也是我最近才想起来的。”说到这,赵珩还叹了口气, “但与原先的‘你’结亲的时候,一直都是我本人。只不过,我不是赵珩而已。” “所以,我想知道,你还是原先那个林玉茗吗?” “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你刚才说‘喜欢我’,其实喜欢的,并不是‘我’?” “并不是这样,”赵珩轻笑着摇头,“当年和我洞房的那个林玉茗,兴许我也喜欢过她。但只是出于喜欢,出于责任的喜欢而已。” “如今我真正喜欢上了一个人,也知道了我本来是谁,所以我想知道,我喜欢的这个人,还是当年的那个人吗?如果是的话,我要向她说一声对不起,是我错过了她这么多年。” “如果不是的话,那她又是谁?不,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不能喜欢她,我有没有机会喜欢她?” 虽然赵珩说得这么复杂,但林玉茗还是一下子就听懂了,她忽然朝赵珩扑了过去。在赵珩一把伸手揽住她,防止她扑空的时候,林玉茗高兴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笑眯眯地仰头问道,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大概是,你在我嘴上抹蜂蜜的那次。” “恩,那就好。那时候就是我了。” “至于很久以前的,那是我的前身。你把她忘了吧,反正你对她有的也只是责任。你只要记住现在的我,就行了。” “好。”赵珩看着怀中的林玉茗,郑重地点点头。 “赵珩,”林玉茗拽着对方的脖子,慢慢爬了起来,半跪在了对方的腿上。 “恩?” “这就是本来的你吗?接受度这么高?不觉得我很奇怪?也不觉得我有违礼法了?就像这样,”林玉茗用膝盖顶.了.顶对方的腿。 赵珩轻笑一声,“原本的我,就没有什么世俗礼教的约束。在曾经的‘我’这样的人眼里,只有生与死的区别而已。” “说得这么复杂?让我想想,既然与我原身结亲的就是你,那么也就是说,你之前所说的八岁你被拐过……那时候你就被掉包啦?” “怎么这么聪明,”赵珩掌着她的.腰,宠溺地看着她。 “现在才发现啊。”林玉茗抱着他的头,“你原先是做什么的?你叫什么名字,” “告诉我,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我没有名字。但很久以前认识我的人,会叫我司鹿。”赵珩亮了亮牙齿, “我曾是一名杀手。” “啊啊啊啊好可怕,”林玉茗说着可怕,却一低头撞进了赵珩的怀里。 赵珩哑然失笑。将她紧紧地揽住了。 她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啊。 也是,不然怎么会被他喜欢上呢。 …… 方云溪站在门内,伸出的手一直放在门栓上没有动。他和大翁说了很多,将他自己遇到林小娘子后发生的所有事,从头至尾全都告诉了对方。 他希望大翁要么是严厉地惩罚他一顿,就像小时候,为了打下他的武功根基,将他扔到山里三天三夜,第四天才把他带回去;要么是条理分明地,像以前给他讲那些兵法谋略一样,一条条地驳斥他的纸上谈兵,告诉他他这就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可大翁都没有。 大翁只是静静地听完后,问了他一句, “林小娘子,她喜欢你吗?” 他愣了下,摇摇头,“她说过,希望我不要将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大翁捋了捋胡须,“那你知道她为何会这样说吗?” 方云溪当然不知道。 大翁便让他推开门,去看一看。 他还未推开门,就听到了一切。 方云溪僵在了门内。 他终于明白,即便赌上了全部,若是对方根本就对他无意,他所做的这一切,就是徒劳。 当然也许现在的他还并不明白。少年,就是会经历各种各样的挫折的,包括,感情。 第一六零章 老婆本(尾声) - 农家悍妇不好惹 - 栗织 十八响的鞭炮噼噼啪啪地炸开来。 林玉茗外穿一条绯红烫金刺绣长褙子,内搭一条水墨锦鲤涧裙,头发梳成了高耸而蓬松,如入云端的凌云髻,整个人看起来高贵而典雅,端庄又干练。 她站在天香楼门口临时搭起的台子上,耳听着最后一响鞭炮放完,朝黄来乡点点头。对方“铛铛铛”地敲起了锣,待到台前聚满了人后,林玉茗手作成喇叭状,高声宣布: “今日是我林氏天香楼开业的第一天,为回馈众多新老顾客,对我先前‘林氏螺蛳粉’和‘林氏杨梅渴水’的大力支持,本楼所有酒菜半价售卖,更有充值满减、抽奖等多重优惠活动,在此诚挚恭候大家的光临。”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林玉茗事先安排好的托儿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来, “什么是充值满减啊?” “抽奖又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骗人的吧,” 很快便有邓丞、岳梅生、二丫上前,各自领着人群中相继有了些疑惑的顾客,三三两两地进了天香楼,口中还边真挚而得体地招呼他们, “请进。这边会为您详细解答,关于我们天香楼充值满减(抽奖)的活动呢,” “请看那边,那台子上的转盘您看到了吗?对,那就是我们用来抽奖的转盘了。不过想要抽奖,首先客人您得先充值……起充是十两银子,充值后可领到一块镂空雕花的小木牌,那就是您身份的象征。” “当然了,对于不同的充值数额,我们拥有不同的木牌来区分。比方说,十两银子和五十两,以及一百两,都是不一样的。当然,最高也只能充一百两。” “不瞒您说,咱们天香楼的吃客准则就是,客人吃好喝好,但一定要量力而为,就是吃多少点多少,不要浪费。别担心,咱家的菜式,也并不那么昂贵。所以请尽管放心,无论您身揣多少钱,在我们天香楼,都是能享受到宾至如归的服务的。” “另外,充值十两的小木牌,以后每次结账的时候,所有本楼销售的酒水菜式都一律九折,并且今日可获得一次转盘机会;充值五十两,则菜式全部八折,可获得五次转盘机会;充值一百两,则全部菜式七折,可获得十次转盘机会。” “当然了,若您充值三十两,则只能领到充值十两可领的小木牌,但是转盘机会却有三次。” “请问您听懂了吗?若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小的就再为您讲解一次。” “你们这转盘的奖品是什么啊?不会是空手套白狼吧,”客人听着还挺新鲜,倒是起了些兴致。 “送菜。本楼所有菜品,按照用料、口味、人工成本等,从上到下分为五个品类。转盘上您可以仔细瞧瞧标注,若转到‘送一品’,也就是说,直接送您一盘一品的菜式。” “咱们天香楼大门口的木牌,每日也会将当日提供的一至五品菜,全都公示在上面。全程由客人监督,您的用餐权益,由我们天香楼来保证。绝不会让您吃半分亏的。” 一楼大厅内,很快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想要充值的声音。林玉茗唰地出现在了柜台前,翻出了早已装订好的一本新式账本,开始用炭笔给大家记录会员。 余小珪端了个小凳子,站在凳子上靠着柜面,在一旁一心两用地看着自己的师父,用炭笔刷刷刷地写着他看不太懂的字。他要做的就是,帮师父收钱。 师父先前悄悄地和他吐槽,她对金银钱币这些的看不太出真假,余小珪便将包票,打在了自己身上。 这不很快师父的柜面前,就排起了一溜来充值的客人。 大堂里有邓丞哥在负责秩序和引座,门口有黄来乡负责迎客和招呼,后院里有跳槽过来的丁易春,正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做着他们的新东家,手把手教给他们的十道新菜。二丫穿梭其间,负责唱名。 前庭后院一派祥和。林玉茗不时看看来来往往人潮涌动的大厅,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店面是由余楼主亲自带她挑的,最终选在了南城的中轴线上。这样不仅能吸引到南城的大部分客人,还能相对的吸引到东西两城,甚至北面的不少客人。 林玉茗很感谢余楼主,她做不到别的,最终给余楼主送了一张天香楼的一级卡,也就是充值百两能够获得的小木牌。 余楼收到了后,再次感叹林小娘子的巧思,也为对方在经商上的天赋而折服。 那小木牌做成了玉佩的样子,可以随身携带,譬如挂在腰际上,下面有很好看的流苏坠子。并且因为等级的不同,上面的花纹也是不同的,甚至木牌所选的树木,也是不一样的。 像他的一级卡,就是深黑色的,看起来非常内敛,挂在腰上也很有牌面。 余楼甚至打算,等林小娘子把天香楼的名声打出去,开到别的府城后,他就将木牌作为礼物,送给生意场上的那些朋友呢。 有着同样念头的,还有今日特意抽空前来的周大官人和他的独子,以及顾氏家族的小儿子顾庸。 就连陆县令,也难得地带着他的夫人来捧场了。 不过林玉茗可送不起那么多牌子,她看着前来排队充钱的周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周兄弟,多谢惠顾了。” “嫂子!珩兄什么时候到啊?” 周轩眨了眨眼,忽然调侃了一句。 “他啊,可能忙完了就来了吧。” 自从司鹿,——对,林玉茗挺喜欢这个代号的,她私下就这样喊,明面上当然还是喊赵珩。自从司鹿主持破获了建福路无望岛,最大的一起贩.卖.女子幼童的官.场腐.败案后,在江南一时风头无两,名声鹊起。 官家甚至破例下旨,宣召他为江南的督查副使,官衔虽然只有从六品,但是权力可以直达天听。当然这样的宠幸势必会引来众人的猜忌,没想到官家最为宠爱的,新任参知政事顾大人在某日酒后,竟无意中说出了赵副使的来历。 “可别小看了这位新任的督查副使啊,他可是已经致仕回乡教书育人的韩大将军,唯二的关门弟子之一哟。” “当然了,你们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毕竟人家,压根就没打算叫嚷得人尽皆知嘛,” “韩老是什么人啊,对吧。他的弟子又能差到哪儿去?” 一传十,十传百地,很快不满之人就销声匿迹了。当然也有人还在准备着,悄悄地看这位新任江南督查副使的笑话呢。他们觉得,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就不信这个新人没有把柄。结果人家在自己的任上,干得是青云直上。 没过几年,就带着大名鼎鼎的江南第一楼,天香楼的老板娘林小娘子,——也就是赵夫人,进了京,在京城里开起了天香楼的分楼了。可惜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敢再看他的笑话了。毕竟赵副使很快进了御史台,成了正五品的御史中丞。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赵中丞不出什么差错,相信不久之后,就能坐上御史大夫的宝座了。将来嘛,有官家的宠爱,进内阁就更不是什么事了。 “林姐姐,啊不对!嫂子,师父说,先充一百两吧,” 林玉茗瞥了他一眼,“师父他老人家在我这吃饭,还要什么钱?怎么可能,我林氏那么抠搜的吗?” “可是,人家想玩那个转盘嘛!”季玄看着不少人已经上去转转盘了,他也心痒痒得不行。 林玉茗拿起旁边徒弟的扇子,就“啪”地一下,打在了季玄的脑门上, “那个转盘,你不许玩。” “为什么?”季玄难得嘟了嘟嘴,有了一丝正常小孩的样子。 “未成年人不许赌.博。”林玉茗冷酷地道。 很快她就请楼上的周禹宁帮忙写了八个大字,然后直接挂在了转盘旁,并严厉敬告了前来吃饭的所有客人。莫将自己充值的木牌给家中小郎使用,未满十五岁,天香楼也不接受木牌结账。 一时间,林小娘子悍妇的形象再一次深入人心。不过如今她这“悍妇”,已经是众人交口称赞的榜样了。 待得夜色深沉,大厅里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丁师傅带着两个徒弟收拾好后,也来到了前厅,准备歇会儿就回家。 林玉茗将账本一合,拍了拍手, “猜猜我们今天入账多少?猜得最近的,奖励二两银子。” “哟,看来我们的林大掌柜,这开业头天,是赚了不少啊。” 只听见一声熟悉的调笑响起,林玉茗迅速红了耳根。 “我猜五百两。怎么样,准了吗?” 林玉茗虽然耳根见红,嘴上可不饶人,轻哼了一声,就对着大厅其他的人拍了拍柜面, “你们都说说看,有多少?” “三百五!” “三百两?” “二百五?” “一百五!” …… 听到后来,林玉茗自己都泄气了, “对咱们的天香楼有点信心,好不?” “对我也有点信心,好不?” “我对夫人最有信心了。”话音刚落,赵珩就闪到了柜台前,单手扣了扣柜面。 “怎么样,夫人对我有没有信心?” “我猜得准不准?” “没个正型。”林玉茗白他一眼,大声宣布结果, “今日咱们一共进账,四百八十一两六钱二!” “哇——”大厅里瞬间响起了众人的惊呼。 “二两银子的奖励呢?”当是时,赵珩已经翻到了柜台里面了。 余小珪早就带着季玄到后院玩去了,这几日季玄被允许可以在天香楼待几天。 没有人注意这边,司鹿在柜面下捏了捏林玉茗的小.腰,直把对方捏得一阵.酥.软,险些就一脚踹了过去才收手。 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司鹿也没再做什么更为出格的事。 只是又在忧伤地想,什么时候,才能和茗茗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啊。 (对了,茗茗,是林玉茗前世的小名。被司鹿知道了后,就以此作为对自家夫人的亲昵称呼了。林玉茗越恼羞成怒,他叫的就越欢,直把林玉茗气得上前揍人。当然,最后揍着揍着就揍到床.上去了……这显然就是后话了,不提。) 自从林玉茗盘下了天香楼后,紧挨着后面的一座三进小院也被她买了下来。前楼后屋直接打通,中间林玉茗给起了几间员工宿舍,让岳梅生岳杨生,以及丁师傅的两个徒弟等人好住。 她带着儿子们和邓丞一家住进了三进小院,邓阿婆这一回也终于被她和阿丞哥接到了城里。一家人风风光光地离开玉溪村的时候,别提让赵徐氏那帮碎嘴子婆子多嫉妒了。 陆安要常年采药,本是不想搬的,后来是没奈何受不了夫人的唠叨。林晏如年纪大了,又想子孙绕膝,她没得孩子,一直把林玉茗的孩子当亲孙子看。磨了几个月,终于把陆安也磨到城里来了,跟着在林家旁边盘下了一座院子。 很快,两家又把房子打通了,六个小子和两个小娘整天来回跑,别提多热闹了。林晏如没什么事,一个人也能带。陆安自从到了城里,就时常往邵氏药堂跑,一来二去的,也成了邵氏药堂的随诊大夫。 林玉茗后来时常会想,也许上天让她穿到原主的身体里,就是为了让她遇见司鹿吧。 她的司鹿,什么时候才能被她娶回家啊。林玉茗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柜面,看着大堂里满座的客人,又开始浮想联翩…… 应该快了吧。 眼看着她的老婆本越来越厚了。 (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