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夏国,元菖三十一年。 初春的时节,外面战火连天,而夏国国都的皇宫里,却在为皇帝五十七岁寿辰大肆庆祝。 有纯香的美酒,有曼妙的舞姿,有天籁的乐声,更有不曾间断的欢颜和笑语。 夏国的人才不担心那些战祸会延烧至此。 他们有常胜大将军镇守边疆,别说周边诸国不敢进犯,就是他日一统天下,都不在话下! 宝宣大殿上,一曲方尽,舞娘们堆着媚笑悉数尽退。 乐声止,随着一阵刚毅的声音靠近,走进来的,正是未曾败过的公孙战。 登时,金殿上鸦雀。 百官的目光皆追随着那道威武的身影,就连正中坐在龙椅上的天子,都满目赞赏的等着他走上前来。 这个男人眉目间带着天生的威,周身银甲泛着令人生畏的光泽,随着他每走一步,那铠甲就发出碰撞声,坚硬,如铜墙铁壁。 他手边的宝剑,乃先帝所赐,那是用天陨玄铁筑造的神兵,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行到殿中,他单膝点地,对高阶之上,稳坐龙椅的人行君臣之礼,“微臣不负皇恩,血战七日,夺回夜都,更生擒五个朝炎国的贵族崽子,特献给吾皇,祝吾皇千秋万代,河山永固!” “好!说得好,赏――” 龙心大悦,已是年过半百的夏国君主,喜得合不拢嘴,冠冕上的旒珠因他的笑晃动不已,那身金丝龙袍穿在他身,却显得有些臃肿。 在他怀中,坐着个娇小的女娃,粉雕玉琢,生得极其玲珑,她穿着淡紫的丝缎裙子,看似七、八岁的年纪,一双纯挚的黑瞳眨巴着,不识烟火,看了看殿中说话的那位威武的将军,似乎没有听懂他在与自己的父皇说什么,于是又埋下头去,只顾把玩小手中那串通透的红色宝石珠子。 今日这场盛宴,仿佛与她无关。 彼时,殿外人声临近,银刀侍卫押着五个囚犯走了进来。 囚犯们被一条长链锁成一串,个个蓬头垢面,白色的囚衣,污糟破烂,各处渗出新新旧旧的血痕。 走进殿中,立刻成为最刺眼的存在。 不,或者说他们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站定,站在囚犯后的侍卫齐齐抽出腰间弯刀,‘噌’的一声,刀刃便架在他们后颈上,随时人头落地。 “跪下!”铁血的声音,响在殿上,更引起帝王怀里的粉娃娃注意。 她抬起那颗小脑袋来,一眼就望见跪在殿下的几个人。 “父皇,他们是谁?为何穿得这样少?” 稚嫩无知的问话,在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不知,寒冬刚过,风中都还有刺骨的凉意,若非所愿,谁会穿成这样? 接着,不知哪里发出低笑,‘呵’的一声,刺耳极了,众人循声,竟是跪在那里的其中一个囚犯。 战俘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那是个瘦弱的少年,最多不过十五岁。 蓬发几乎要将他的眼睛完全遮挡住,血污沾满他的脸。 他跪着,卑微到尘埃的姿态,但不似身旁四人,认命的将头深埋,相反,他扬起他的头颅,目空一切,偏要比大殿上的人高傲! “你为何笑我?”年幼的公主,听出他轻笑之意,咬着手指,坐在她父皇的怀中,不解的问。 少年不语,冷冷的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放肆!卑贱的奴隶胆敢取笑吾朝尊贵的公主!”公孙战大声呵斥,一个眼色下去,站在那囚犯身后的侍卫得令,抽出皮鞭,重重的挥在他身上。 啪――啪―― 疼痛的声音,血肉模糊的惩罚。 少年咬牙,默默忍受。 倒是那粉娃娃被吓得缩了脖子,惹得天子大笑,“无忧,你怕什么?又不是打你。” “可是,父皇……” 疼啊…… 小无忧的黑瞳里晶莹闪烁。 看出她眼睛里的害怕,夏城壁便伸出手摸她的头,“朕的公主,没有人敢打。” 放眼,他再往嘲笑他女儿的奴隶看去,蔑视的问,“你倒是有骨气,叫什么名字。” 只要他顺从他,他便可以给他一切。 因为在这里,夏国国都的皇宫,穿着龙袍的男人是所有的主宰。 然…… “我的名字,你不配知道。” 狂妄的话语,立刻引得身后的侍卫再度扬鞭,狠狠的抽打在他身上。 他如方才,紧咬一口钢牙,硬气不屈。 酷刑在金殿上演,周遭目光毫无同情。 朝炎国的奴隶简直不识好歹,打死不足为惜。 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小公主,被唬得,好似那鞭子抽在她身上,快哭出来了。 片刻,夏城壁抬手制止,将怀中瑰宝放下,起身步步走到高阶尽头,举眉望住那沁出冷汗的少年,冷声,“告诉朕你的名字,朕可以赐予你一切。” 少年啐出一口血,“本大爷不需要!” “你找死!”今夜百官贺万岁寿辰,岂容他口出狂言?!公孙战拔出腰间宝剑,眼看就要往他脖子上砍去―― “住手。”夏城壁淡声,半眯了眼眸,心生一念,再往少年两侧看去,高声对另外四个囚奴道,“你们谁说出他的名字,朕就在夏都赏他美宅良田,万两黄金,虽不能让你们回朝炎国去,但在我夏国,此生也能衣食无忧。” 言毕,四个年岁相仿的少年互相张望,眸里全是茫然之色。 犹豫吗? 没有人说话,只有那当中的少年挺直腰板,公然与夏城壁毫无忌惮的对望挑衅。 他料定了,他们不敢说! 只因他的身份,若被透露半个字,他们在朝炎的家人便要遭到株连九族的灭顶之灾。 夜都一战被俘,夏国无人知他是谁! 哈! 好,不知道才好! 此刻,十二岁的他在赌,赌他今朝不死,明日夏国必亡在他手中! 穿心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宝殿上气氛冷凝。 四个瘦弱少年,在一并默然之后被施与鞭打酷刑。 黑色的鞭子如毒蛇,一口口咬在他们的背脊上,此起彼落。 那是朝炎国昔日的贵族公子哥们无法承受的苦楚,所以很快,右侧的那个最先禁不住此等疼痛,干脆咬舌自尽了。 另外三个得见如此,闷声哽咽垂泪,他们能选择的,只是不同的死法。 身在敌国,命如草芥,谁不想活!? 可是…… “不说吗?”夏城壁的眉头不悦折起,耐心已经耗尽。 他不得不再看向当中那少年,那少年当即回他一个了得的颜色。 仿若这场无声的较量中,他让君临天下的男人颜面尽失? 夏城壁不再怒,反倒笑,“你倒是个角色。” “你知便好。”他挑衅。 “朕倒要看看你能狂到几时。”袖袍一挥,夏城壁下旨,“将那三个不吭声的拉出去凌迟。” 终归是一死。 换来唯独那腰板挺得最硬的少年仰头狂笑,“哈哈哈哈!枉为一国之君,能奈我何?” “你――”君颜触怒,正欲下旨将他一并处死,忽然龙袍身后,传出一道喏喏的喊声…… “父皇……”无忧扯了扯夏城壁袖袍,他挥手低眉,望见女儿一脸惊色。 “无忧,被吓着了?”立刻,天子的脸容恢复温和。 国君宠爱无忧公主,是连住在夏国最偏远的城镇百姓都知道的事。 那是他的珍宝啊…… 出生那天正是他亲自领兵攻陷领国的大日子,从此夏国一帆风顺,是她为这个国家带来了一个无可比拟的盛世! 无忧摇头,反而细声问,“是不是他笑忧儿,所以父皇要杀他?” 夏城壁微怔,随即开怀,“是!他胆敢取笑朕的无忧公主,他该死!” “可是,父皇。”她再道,“因为他冷呀!” 因为他冷,她才问了个愚蠢至极的问题,所以他嘲笑她。 就在刚才殿上酷刑上演时,她总算想明白了。 “哦?他冷吗?”夏城壁看了那少年一眼。 那是只养不熟的狼,满眼狠厉血腥,他当然冷,不过是冷血。 可单这一刹,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方才你激怒朕,想要求死?”转折的话音,带着不可一世的猜度。 “你想死,朕偏不成全你,朕要将你赐予无忧公主,终生为奴。” 他看不起他的掌上明珠,他就偏要他去做那颗明珠的奴隶,猪狗都不如! 便是在那一片朝贺万岁声中,少年脸上冷森诡异的笑意无人能懂。 没有杀死他,是他们都失算了。 他是夏国无知小公主的奴隶,他是朝炎国君最出色的儿子! 他是北堂烈。 朝炎地位无人撼动的储君。 嗜血的祸根,从此刻开始深种。 独独那金銮上的小公主,平白无故多出个凶巴巴的奴隶,她甚至不知奴隶是何意思? 童稚大眼望尽殿中一切,最终停留在少年身上,看不穿的,是他的心。 权利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夜色尽欢。 快到公主就寝的时辰,总管太监得了万岁的命令,送无忧回她的寝殿去。 灯笼照着去路,一串人行在座座宫殿之中,离了殿上的欢闹,这刻显得特别清静。 无忧由教养嬷嬷抱着,身后跟着侍婢无数,还有,才被赐予她的,连名字都不知的少年。 出了宝宣大殿,她就一直在看他,可是他头发实在又乱又长,根本看不清他到底长了如何的模样。 只能听到后面那尖声尖气的刘公公训了他一路,说,“除了太子殿下之外,无忧公主最得万岁宠爱,所以你小子有福了,不少入宫伺候的奴才们,此生都没跨进过东宫,更别说能在暖玉阁服侍主子,不管你在朝炎国是富家公子还是贵族,到了这里,你就是个奴才!公主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切勿再想你那些前尘往事,知道了吗?” 问罢,北堂烈一语不发,只抬眸往前头看去,一眼,就和小无忧的童眸撞了个正着。 她惊得忍不住一缩,心‘咚咚咚’的跳得好凶! 再见他眼里滑过一抹嘲笑,极快,好像看清楚了方才她在发抖,他吓到她了,他很得意。 又笑她? 她生气,悄悄冲他吐舌头做鬼脸,他不以为然,撇开淡眸,再不理她了。 回了暖玉阁,那刘公公也训了一路,口水快讲干,北堂烈愣是不搭理他,他只得信口骂了几句,便吩咐宫婢准备伺候公主沐浴就寝。 小公主被嬷嬷放下,双脚刚触了地,就毫无忌惮的向那满身污糟的少年走去。 刘公公看出她意图,确定般的唤了她一声,“公主?” 那脏得要命的小子,靠近些闻着都难受,他们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走开啦!”小家伙不耐烦的推开挡在面前的奴才,来到少年的面前,抬起脑袋好奇的看他。 他比自己要高出好多…… 北堂烈亦是垂眸,藐视眼前的小家伙。 只要想到今后他要听这傻子的话,心头闷气就不打一处来。 谁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才暗中安慰了自己,冷不防后脑勺就挨了一记,趁恶的除了刘公公还能是谁? “混账东西!竟敢俯视公主!还不跪下!”他大骂,用自己膝盖往他腿弯一顶,北堂烈不屈,却还是往前迈了半步。 双手不由自主的扶住了夏无忧的双肩,好让自己不倒。 见他碰了公主,还拿公主撑着自己,虽他手收得够快,可也足够让刘公公急煞!惊乍乍的大叫了一声,抬起手又准备打他,忽然就听无忧怒道,“他是我的奴隶!不准你打!” 暖玉阁里,尽是稚嫩的回声,绝对的口吻。 狐假虎威的刘公公愣了一瞬,忙狗腿的跪下,“老奴该死!老奴只是替公主教训这不识好歹的硬骨头……” 无忧‘哼’了一声,小小的人儿,已经懂得驱使她的权利。 疼痛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不愧是夏国的公主呵…… 北堂烈心里嘲笑,眼神再一定,那双睁得圆大的眼睛又将他望上了。 他烦! 眉毛折起,不善的问,“看够了没有?” 跪在边上的刘公公咬牙低声斥他,不知好歹的东西! 无忧也皱眉,那颗矜贵的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香阁里的奴才,跪着的,站着的,均是默着不作声,全在等她一人发话。 半响,她开了小口问北堂烈,“疼吗?” 疼吗? 什么疼不疼的? 他眉头隆得更深,一双纯黑的耀目,几乎是在瞪她。 她倒是不怕,看着看着就迈开小步子绕到他身后去,不假思索的伸手碰他之前在宝殿上被皮鞭抽打的新伤。 北堂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忽然感到背后撕心裂肺的痛!当即惨叫!差点没跳起来,几步就蹦跶开,和无忧拉开好远的距离,大声的嚎,“废话!怎么不痛?” 抽她几鞭试试? 他在朝炎贵为储君,却不是没受过皮肉之苦,不过这鞭子挨得屈辱,且那呆子公主用手指头就这么戳上去了,他毫无准备,比在大殿上打他那会儿更甚,钻心入骨! 见他鬼哭狼嚎,无忧露出愧色,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暖玉阁的主人,她不吱声,奴才们只好任由那野小子胡闹叫嚣。 便是此时,有个声音忽然道,“公主是在关心你,方才只是无心之举,且勿记挂在心上。” 这把声音温和如玉,听进心里让人觉得舒服。 北堂烈循声看去,刚才抱无忧回暖玉阁的教养嬷嬷走到他面前,一脸柔色的望着他,“我是这儿的管事嬷嬷,叫做瑾。” 说完,她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凝了眉,低声说了句什么,才回头对无忧道,“依奴婢看来,他是有些怕生,才冲撞了公主,不如让奴婢先带他下去梳洗一番吧?公主也担心他的伤不是?” 瑾嬷嬷是无忧的乳娘,在宫里说话自有些分量,无忧与她亲厚,听她说过之后,便把头点了点,转身走到香榻那处,爬上去端坐好,再定定的看着北堂烈,用那把稚嫩的声音细细的说,“快带他去洗,把父皇送我的玉露膏给他擦。” 公主的架子端足了。 横竖这夜她就耗在这里,对她刚得到的奴隶充满好奇。 见她坚决,满屋的奴才只好重新做了打算,几个去铺床,几个去御膳房拿点心,还有几个,围着心不甘情不愿做宠物的北堂烈打转。 半个时辰过去,一个穿戴简单干净的少年郎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清理过后的脸容好看极了,薄唇,挺鼻,耀目…… 俊朗的眉间,有一种别样的妖冶,很淡,却让人无法忽略。 那身淡蓝衣衫,仿若为他量身定做,欣长的身材,站立在那处,就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高贵气息。 不愧是出尽天下美男的朝炎国贵族。 宝石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无忧的两只小腿儿挂在榻上晃,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北堂烈。 他笔挺的站在厅堂正中,感觉自己被无数道目光笼罩,无不是欣赏,他微抬了下巴,眼神更加轻蔑。 他们欣赏他,理所应当。 “还不给公主请安?”刘公公见不得他不可一世的表情,忙一挥手,挑刺的喝道。 瑾站回了无忧身边,没有阻拦。 想起方才在浴场,她吩咐婢女为他上药时候,他那种自得的淡漠神采,想来以前定是人上之人。 可不管在朝炎他有如何的身份地位,来到这里,他只是个奴,不懂规矩,就教到他懂! 阁中的奴才们都默不作声,半响后,终于见那少年屈了腿弯,单膝向那粉娃娃跪下,面无表情的道,“见过公主。” 无忧始终用好奇的眸光看他,早已经将人跪她,当作是种寻常的礼仪。 “你叫什么名字?” 又问? 北堂烈眉梢打起褶子,实在不屑应付这小家伙。 叫什么好? 想信口给自己取个名儿,许是骨子里高傲的血液在作祟,太寻常,他不能接受,太特别,又担心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更多的追问。 索性,他唇边散出淡笑,启音道,“我已经是公主的人了,从今往后公主叫我什么,我的名字便是什么。” 前尘往事,皆为云烟。 见他突然通透,刘公公不由露出抹喜色,再提点他道,“对公主说话,要自称‘奴才’。” 北堂烈从善如流,微微一笑,扯起嘴角,“奴才,请公主赐名。” 如此便好了。 都担心他不识好歹,若冲撞了公主,暖玉阁的奴才都要遭殃! 瑾也很欣慰,从旁请道,“公主,为他取个好名儿吧。” 要她给他取名字吗? 素来皇族赐名,是极大的荣耀,每次无忧见到父皇如此时候,都羡慕不已,这会儿轮到她,她反倒紧张起来。 拧着两条淡淡的眉毛,她努力的想,叫什么好呢…… 毕竟她才七岁,这又是她第一个奴隶,心思里是不愿意随便敷衍的。 瞧着她那绞尽脑汁的苦恼模样,北堂烈清俊的脸容上仍旧挂着笑,心里已经在打小鼓,跪她是形势所逼,可若是给他取个阿猫阿狗的名字,传回朝炎去,他日就算屠了这座皇城,都挽不回自己的颜面。 想着,那蠢公主就挪动了小屁股,双脚落地,信步走到他面前来了。 一串血红通透的珠链递到他眼前,他微怔,这珠子他认得。 凤曜宝石,出自南方火岩山之巅,极其稀贵! 每年只有冬日最严寒之时,才有不要命的人敢上山开采,那山脚白雪皑皑,山顶却焦烤若焚,稍不留神,就会坠落岩浆,烧得灰都不剩。 宝石在岩山巅峰的周边地底才有,因为出产之地特殊,寓意凤凰泣血,灿曜夺目,因此名为:凤曜。 赐名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望着无忧手里的珠链,北堂烈面色无澜,心中已经在叹。 这凤曜得一颗已是价值连城,蠢公主的手里有一串,粒粒血红剔透,均是上上品,足够建起一支强大的军队! 他们朝炎确实不如夏国富庶。 然而,今夜那场奢靡的酒宴,还有此刻无忧向他展示的珠链,更加让他坚定――终有一天,他将征服这个国家的一切,让这里的繁华和富饶,统统成为朝炎的附属! “叫‘凤曜’,好不好?” 稚趣的声音,问得认真。 把北堂烈放远了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定眸,再望住那串红珠,敛下眉目沉吟:凤曜,这名字似乎……衬得起他。 “不好不好。”从旁的刘公公异声反对,“‘凤’乃万凰之凰,与皇后娘娘冲撞了,况且这臭小子,岂配得起宝石的名字?” “不如将‘凤’改为‘风’吧?”瑾嬷嬷提议道,“依奴才看,‘风’字倒是贴切他不羁的性子。” “风曜……”无忧小嘴里细细品着,末了眨眨眼,再看眼前单膝跪地的少年,她觉得不错,再问他,“可以吗?” 他有选择吗? 风曜…… 总好过那些猫狗的名字吧。 想罢,他颔首,顺从道,“风曜谢公主赐名。” 自来带傲的嘴角,比方才提得更高了。 这人也收拾干净,名字也取好,瑾嬷嬷弯身在无忧耳边请示,“晚了,公主该歇了,今日不如就到这里吧?” 罢了不由分说,牵了无忧的小手,将她带进内殿。 到底只是个孩子。 目送那蠢公主远去,其他奴才在刘公公的吩咐过后系数退下,最后,还是不得不去管他。 “风曜……”名字再好,让那把尖酸的声音喊出来,也变了个味道。 “刘公公,有何指教?” 北堂烈还跪在黑色的大理石地砖上,他就连臣服的姿态也不经意流露出难挡的贵气,让皇族的忠犬极度反感。 憋着细得怪异的嗓子,刘公公哼了一声,“既然你如此得公主喜欢,从今儿开始,就为公主守夜吧。” 说着扬下巴指了指那内殿边上的蒲团,连安置他的力气都省下。 “这可是个美差,便宜你小子了。” 只是守夜而已,北堂烈无谓一笑,“谢公公提点。” 换来的是比方才更加不屑的冷哼。 宝宣大殿上,还以为他真的是把硬骨头,这不是为了活命,也学会了卑躬屈膝么? 人散尽,暖玉阁外堂立刻冷清了下来。 徒留下一盏宫灯,微弱的照着四周的轮廓,昏昏黄黄,安宁颓然。 北堂烈起身,几步走到内殿边那蒲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淡如轻烟的神色,超越他年龄的深远。 片刻,他默然往那蒲团上坐下,忍去背脊新伤的痛楚,靠在梁柱上,深深几个呼吸,闭了双眸。 沉吟…… 从今往后,在这里,夏国,他的名字便叫做‘风曜’。 照顾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夜凉如水。 丑时刚过,已是一片万籁俱寂,静无人声的暖玉阁内,由在此时,突显宽绰,仿是连呼吸都有回响。 风曜睡得不熟,背脊上的伤火灼般的疼痛,他闭着眸,默默忍受。 自夜都一战,已经许久没有安稳睡过。 总算在夏宫中保住一命,只要他不死,就无法如了那妖后的意,夜都一战,若非遭了算计,他岂会沦落如斯? 不过正好,待他密会了安插在夏宫的细作,再设法告知父皇,里应外合,一举灭了夏国。 他稳坐朝炎储君的位置,早晚连妖后的命也取了! 长夜,无眠,唯有靠这些打发时间。 才是初春,阁内虽比外面暖和不少,他却难以抑止的发冷,不觉额上都冒出许多虚汗,神思越发飘忽,连身在何处都快忘记了…… 唯有不断提醒自己。 他是北堂烈,朝炎国的储君。 他是风曜,夏国公主的奴隶。 他是…… 恍惚之间,忽然感觉有谁靠近? 轻轻的脚步声,带着某种小心,直来到他跟前停下,再用一种他无从得知的眸光探视他。 良久…… 谁呢? 他勉强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一个矮小的轮廓,披散着微乱的长发,穿着白色的睡袍,怀里抱着的那团被子,都快将她挡住了。 是……无忧公主? 这小东西,又在看他了。 “什么事?”他低声,有些无力,厌烦的口气。 迷暗的烛火摇曳恍惚,无忧小小的脸容里藏着些惧怕,但,她还是靠近他了。 她展开手中的被子,小心翼翼的给他盖上,就像是在呵护一个对她来说极其珍贵……人? 他清醒了几分的意识,不容自己对她的行为做出抗拒,只得由着她用丝绒的蚕被将他裹好,直到她满意,才又退开几步,继续看他。 “我脸上有什么?”他好笑的问,这样值得她一看再看,连觉都不肯睡。 无忧没回答,眨巴着水灵的眼睛,忽而眸光忽闪,想到了什么,移身往内殿小跑了去。 他索然无味,继续闭上眼睛,养神。 那响在耳边的光着脚丫的步声没间断,放远了,又及近来。 他无奈的再睁开眼,与那傻公主对看上,吊儿郎当的说,“你是公主,我是奴才,你若再不睡,会连累我明早受……” ‘罚’字还没出口,无忧抬起小手,用一张小手绢,擦拭去他额上的细汗。 她动作极轻,表情认真非常,小嘴不自觉嘟起,像是在做功课般,无邪至极。 叫人不忍心多言。 此时裹在他身上的丝被,也带给他些许温暖,那替他擦汗的手帕,带着淡淡的花香味儿。 这一切,好像让他舒服放松多了。 “放心。”无忧小声对他道,“我会照顾你的。” 纤细的声音,在寝殿里格外清晰。 少年怔怔然,一时无措。 密会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他堂堂朝炎国储君,需要这毛丫头的照顾? 然,他无从反驳。 四下无人,他原本可以凶她,受她照料之后,却只能愕然的与之相望,眸色忽的变得复杂。 她却依旧无邪,歪着脑袋盯着他一个劲的瞧。 他真是好看啊…… 狭长的眸,薄削的唇,高挺的鼻子,浓黑的眉毛…… 她不懂形容,只觉他与她的哥哥姐姐们比较起来,毫不逊色,甚至更加夺目了去。 而且他的眼睛黑若深潭,里面蕴着细碎的光,尤为吸引。 看着看着,好像就要被吸进去。 蓦地,他开口,用她还无法辨别的口吻,“你喜欢我么?无忧公主。” 喜欢? 吓―― 无忧小脸僵住,睁大圆目,一瞬之后,如受惊的小鸟,踩着冰冷的地砖,咚咚咚的小跑回了寝殿,应该是不会再出来了。 瞥见那一袭短小的身影狼狈逃去,竟然已经知道害羞。 有趣! “哈哈!”少年仰头哑笑,“笨蛋!” 窒闷的心情,仿是缓解了些。 ※※※※※※※※※※ 正午,耀阳当空,刺眼的光晒去冬日余寒,丝缕微风拂过,吹绿了草木,几片葱郁从夏宫御花园的假山上冒了出来,春意盎然。 园子深处,一个二十岁出头的貌美女子,跪在风曜跟前,一脸谦卑恭敬。 “卑职已将殿下平安无事,并且潜入夏宫的消息秘传回国都,此事除了吾皇与夜军统领外,天下间,再无第四个人知晓。” 短短三日,无忧公主的奴隶,在宫中留下只有受过朝炎夜军秘训时所设暗号,找到父皇的心腹――汐美人。 “很好。”睨视着她,少年莞尔,露出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深谙,“今后你就听命于我,夏宫里虽有其他安插的细作,不过,都不值得我信。” 汐臣服在他脚下,颔首道,“殿下放心,卑职已将看到的暗号逐一抹掉,皇后一派潜入的细作,全在监视中,稍有异动,卑职定为殿下清扫障碍。” 朝炎的夜军,如夜行鬼魅,如嗜血修罗。 乃是当朝君主亲手建立的亲信军队。 能潜入敌国的细作,更是各中顶尖。 饶是北堂烈在夏宫里留下的那种暗号,就是整个夜军中,能看懂的也不过三十人! 只有心思慎密至斯,才能完成霸业。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少年玩味一笑,“汐贵人,今后不要叫我‘殿下’,叫我的名字――风曜。” 他开始有点喜欢这与宝石同音的名字了。 尤其那傻公主成天围着他打转,风曜风曜的叫,他将她迷得团团转了。 如此,甚好。 他讥讽的笑出了声,引得汐抬头看去,分明是张俊朗的脸,难以忽略的姿容初成俊美,那笑意里却含着抹令人发颤的阴邪之气。 她不由怔了下,而后假山外,传来一阵人声…… “你确定方才他是绕到这里面去了么?” 教训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这声音…… “是墨皇子。”汐警觉,压低声音道。 起指放在唇边示意她收声,风曜已经猜到来人。 夏国的九皇子夏墨,嫉妒无忧得皇帝宠爱,便对他这个专属‘奴隶’发难,这三日里已经借故找了好几次茬,每次都未讨到十足的便宜,倒是越挫越勇,死缠烂打的功夫,着实让人佩服。 片刻不怠,外面领路的奴才狗腿的说,“九殿下,就是这里!奴才亲眼瞧见风曜进去之前,依稀望见个女子的身影。” “女子?” 莫不是他们朝炎国的细作?! 夏墨冷冷一笑,这硬骨头好大的胆子! 今日定叫这朝炎国的小畜生没命回暖玉阁!想罢,迈开步子就往里面走去,身后跟了十几个手握长棍的太监,风风火火。 转入假山深处,却见风曜独自坐在溪边的鸾石上,浴着暖阳,星眸半眯,姿态懒散闲适,看就是来这里偷懒的。 至于那什么依稀望见的女子…… 夏墨冷鸷的望向方才领路的太监,露出阴森森的皓齿,问道,“这儿还有别人吗?” 假山的死角,清澈的溪水顺着小径流动跳跃,风曜坐的那地方,正好能晒到一方阳光,除却来路,除非里面的人会飞天!否则哪里出得去? 听到声响,正是舒服的少年睁开双眼,侧头看去,晃作清醒,“九殿下?你也来这里晒太阳么?” 夏墨暗恨,给这卑贱的奴才钻了空子。 “放肆!”他身旁的公公叫嚣起来,“见到九殿下还不行礼?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风曜慢悠悠的站起来,走到夏墨跟前,扬声,“奴才给九殿下请安。” 单膝点地,下跪的礼数,练得炉火纯青。 冷不防―― 一棍子猛的朝他斜斜挥来!闷闷的敲在他左肩头上,风曜吃痛,余光早就瞥到,全然可以避开,但是,他不能! 硬生生的挨了一记闷棍,俊眉浅浅打起折皱,轻微的反映,足以让夏墨愉悦。 “晓得痛?”他笑,丑态毕露,“晓得痛就好。” 说罢又是几棍下去,全下在同一个地方,恶狠狠的,主子打奴才,不需要理由。 高处,方才听到声响,迅速攀上假山,藏在缝隙里的汐,见到他们朝炎的储君受到如此屈辱,咬紧了牙关,恨不能冲出去将下面的一干人等碎尸万段! 就在她心动此念时,风曜忽然抬起头看向她躲藏的方向,眼神里只有命令――不准! 他心藏大业,断不能枉送在这里,不过是挨几棍子而已,要不了他的命! 就是抬头的间隙,打得畅快的夏墨还以为风曜是在瞪他,嘶了一声,把棍子扔给旁边的太监,再挽起自己的袖子,逞凶道,“今天本皇子就替无忧好好教训你这不懂规矩的奴才!” 伤痕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暖玉阁内,安神的余香袅袅,无忧正在午睡。 “找到了吗?”外堂里,瑾嬷嬷问才从外面回来的小太监,脸色里尽是心焦。 “嬷嬷,小的哪里都寻遍了,都未找到……”小太监战战兢兢的答。 瑾眉头一皱,回头往内阁望了眼,更加忧愁,“公主就要醒了,这可怎么好。” “嬷嬷,不如禀告皇上吧?”小太监苦着脸道,“风曜那小子,不过是公主的奴隶,连我们奴才都不如,凭什么他哄得公主放他在暖玉阁进出自如?苦了嬷嬷……” “不许瞎说!”低声喝罢,瑾教训道,“在暖玉阁里公主说的话谁要要遵守,否则告到皇上那里去也没用!” 正说着,外面飘进来一抹人影,再定睛,不就是风曜?! “你到哪里去了,过一会儿公主就要醒了,你――”再见他满身的伤痕,像是在污泥里滚了一圈,眼上淤青,嘴角也渗出血迹。 瑾的脸色沉了沉,忙吩咐之前的小太监去取药膏来,又叮嘱他此事不可张扬。 这便拉了闷声不吭的风曜到偏厅去。 到了偏厅,她二话不说,让他把外衣褪下,替他查看。 瑾对医术有一定的造诣,这亦是夏城壁将她放在无忧身边的缘由之一。 见风曜将衣服脱下,露出消瘦的身骨,青紫的痕迹满身都是,尤其左肩上,看了都叫人揪心。 “可有觉得哪里特别痛?”瑾关心的问,他却沉默。 就是如此的了。 在这宫里,哪一个不是欺软怕硬。 由是遇上这般宁死也不吭声的硬骨头,更是往死里整。 按他坐在自己面前,瑾细细探捏那些伤处,“我不问你,待会儿公主醒过来,也会追问个究竟,你打算如何回答?” 午睡前,无忧还满心欢心,今日总算有人陪她上骑术课,若等她醒来,见到风曜伤成这样,哪里还有那个心情? “公主当你是个玩伴,珍惜你,你且莫要负了这份心意。”说着,她又拧了湿巾,给他清洗身上的伤,“我先为你上药,待会你换身衣裳,先收拾看看,若太明显的话,再想个说辞……” “是九皇子。” 冷不防,沉默的少年低声。 “九皇子?”瑾动作顿住,“怎会招惹了他?” 话罢,她立刻反映了过来…… “唉,这事情怨不得你。九皇子的母妃病逝那天,正是公主的生辰,每年宫中只为公主做寿,便是如此记恨上了,莫说是你,就连暖玉阁其他奴才也被欺负过,往后看到九皇子宫里的人,记得要避让开。” 告状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避让…… 风曜无谓冷笑,音色平平的道,“瑾,你觉得一味退避有用吗?想来我定不是第一个被九皇子盯住不放的人,公主还小,暖玉阁的奴才们,敢怒不敢言,如此放任,只会助涨对方的气焰,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话说到深处去,给他上药的瑾又是一僵,“如若不然?” 他怎是这样执拗的性子! “我不知你在朝炎是何等尊贵,那些已是过往,而今你在我夏国,是公主的奴隶,这些话你与我说不要紧,若你还想活命的话,往后切记要断了这些多余的想法!” 奴隶怎可能有自己的念想? 他撇开头去,懒得作答。 转头瞬间,余光瞥到偏厅外一袭暗影,登时警觉,大喝了声,“谁?!” 瑾被他突然作声吓了一跳,外面跟着‘砰’的响了一声,接着谁吃痛的‘哎呦’叫唤,细声细气的娇,他二人起身出去看,竟然是无忧―― “公主?”瑾愣了一瞬,她是何时醒的? 那小小的人儿,还穿着睡袍,坐在转角一尊偌大的青花瓷瓶前,抱着脑袋,五官扭在一起,应当是撞疼了的。 想是醒来寻不到人,自个儿走到偏厅来,被突然发现了,听风曜那大喝一声,便又想逃回去继续装睡。 这才闹出个乌龙! 她笨拙的坐在地上,睁着大眼抬头望住瑾嬷嬷和风曜,一时无言,那张无辜脸色,甚是委屈! “让奴婢看看,公主哪里撞伤了没有。” 蹲身下去,瑾刚想把她抱起,她却往后缩,躲让开。 “公主,怎么了?”瑾莫名问道。 随着她的眼神看去,站在瑾身后的风曜,还赤着上身,那满身的伤…… 方才她二人的对话,无忧听到了么? 忽听暖玉阁外,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阁中的人均是肃然。 “你先到偏厅去换身衣裳再出来。”瑾慌忙吩咐风曜,再去抱起公主,准备接驾。 夏城壁来看他的宝贝女儿,自然就没有风曜的事了,他脸上露出抹遗憾,转身之余悠悠的同无忧道,“看来今日奴才是无法陪公主上骑射课了。” 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哪知,就在这空荡,无忧张嘴‘哇’的一声,毫无征兆的大哭起来,惊天动地,眼泪立刻淹了暖玉阁。 瑾和风曜被她这震撼嚎啕,手足无措,走进来的夏城壁听到哭声,立刻敛了颜色,问,“是谁招惹了朕的无忧公主?” “父皇……”不等谁去领罪,无忧倒先告起状来,“九皇兄欺负我啊,呜呜……” 欢心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未时过半,一道圣旨,训斥了平日在宫中恣意妄为的九皇子墨,要他今后反思己过,谨言慎行。 起始,皆因他欺了无忧公主的奴才。 一个奴才而已,却让皇上大动干戈,下了圣旨…… 是该笑君王昏庸,还是该叹夏无忧享尽天下宠爱? 皇家的马场内,牵着那匹被公主殿下骑着的温顺的坐骑,风曜顺着马儿的跑道缓缓绕圈子,如此作想。 旁边随行的骑射师傅,态度恭谦的讲着那些细则要点,绕了好几个圈子,横竖说得最多的就是小心不要摔下马来,那是自然,摔坏了圣上的心头肉,不知道多少人该遭殃。 即便那缰绳拽在风曜的手里,也未曾让他觉得自己捏着谁的小命,马儿行得这般缓,是死不了人的。 无忧也不觉得多有趣,懒得理会还在说话的骑射师傅,问行在前面的她的奴隶,“曜,你以前骑过马吗?” “骑过。”他答,头也不回。 “那你时开始单独练习骑术的呢?” 停下来,风曜回望了马儿上的公主一眼,再看看身旁给他使着眼色的骑射师傅,笑着说,“忘记了,不过,我记得我的骑射师傅没有这样喋喋不休。” 说罢,无忧咯咯的笑起来,映着那迎面而来的暖阳,无邪至极。 风曜也笑,这小傻瓜太好哄。 大抵骑射师傅觉着面子被个低贱的奴隶扫了去,便凶他道,“小小一个奴才,竟然对公主自称‘我’!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么?” 风曜连忙对无忧又道,“方才是奴才冲撞,还请公主见谅。” 无忧对他兴趣浓厚,连暖玉阁都让他出入自由,自称个‘我’算得了什么? 扬起她的小下巴,厌烦的对骑射师傅训斥道,“他的是我的奴隶,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骑射师傅只好跪下请罪,风曜则颔首,笑得臣服,“奴才,谢公主厚爱。” 他说‘奴才’两个字的时候,异常刺耳,整句话连衔起来,却是温文有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臣家的公子在陪公主玩闹,不小心就讨到欢心。 又是一阵轻快的马蹄声在马场里响起,由远及近,带来一片沙尘。 “无忧!你这个闯祸精,只敢同父皇告状!你说,除了告状,你还会什么?” 再瞧他身后那些奴才,个个面目凶恶,见了她也不先行礼…… “九皇兄,是你先欺负我的奴才的。”她轻声道,心底里已经在怕了。 说起这茬,夏墨却更来气! 为了区区一个狗奴才,父皇竟然下旨训他,让他成为宫中的笑柄! 本想来骑马散心,结果又碰上这丧门星,不出口恶气哪里过得了自己那一关! 机会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夏墨往风曜身上一扫,眼神里露出一丝轻蔑,“无忧,你很喜欢这个朝炎来的小畜生?为什么?莫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讽刺意味十足的话音在马场内飘散开来,他身后那十几个侍从闻言也互视了几眼,跟着讥笑出声。 “才不是!”无忧紧绷了小脸,努力为自己辩解,“他是父皇赐给我的!” “喔……”夏墨眼角一挑,眸子里流转着间或不明的光,“他是父皇赐给你的,就如当年,皇爷爷将你母妃赐给父皇,因为你母妃也是个天下无双的美人?哈哈哈哈……可惜啊,莲妃娘娘难消圣宠,红颜薄命,无忧,你这样纵容你的小狗儿,不怕他早折么?” 这家伙,实在太坏了! 一番奚落,冷嘲热讽,还……还羞辱了她的母妃! 无忧又气又恼,眼眶唰的泛红,扬起手里的鞭子就朝夏墨挥去,“我不许你胡说!” ‘啪’的一声―― 夏墨未想到她会动手,那小皮鞭被她一挥,正正打在他脸上,立刻,他的侧脸显出一道清晰的痕迹。 无忧怔愣了下,“九皇兄……” 她本是无心。 “你闭嘴!”恶狠狠的吼她收声,“臭丫头!竟敢动手打我,知不知道我是皇子,你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公主,一个早晚要拿去和亲的赔钱货!今日就让本皇子亲自教你,鞭子该是这样用的!” 说完他就高举马鞭,毫不犹豫的往无忧那匹纯白的马驹背后挥下去―― 马儿受到惊吓,长嘶着扬起前蹄,无忧骑在上面,吓得四处寻找支撑,双腿不由夹得死紧,更激怒了它! 失控刹那,骑射师傅大喊,“抓紧缰绳!” 风曜神色无澜,那只一直牵着缰绳的手轻轻松动,绳子便随着狂奔渐远的马儿,从他手心滑走…… 只是他无心之失而已。 “公主!!公主啊!!!!”骑射师傅忙不迭的跟着追跑而去,什么都顾不上了。 夏墨一行,骑在马上无动于衷,他方才是气急了,此刻听着无忧大呼‘救命’的声音,脸色也有些难看。 担心出了事不好同父皇交代,又碍着面子,不愿去追。 “九殿下……”身后的侍从也晓得轻重,不由的唤了他一声。 “闭嘴!”夏墨沉声,再睨向还站在原地纹风不动的奴隶,“别怪本皇子没有提醒你,本你的主子有危险,还不去救?这可是你立功的好机会。” 是了…… 风曜不是一直在等这样的机会吗? 倏的,他抬头望向他,露出个阴冷至极的笑,“多谢九殿下成全。” 说罢猛的探手抓住夏墨脚,一把将他从马背上扯下,几乎是在他摔下来的同时,风曜已经跨上他的坐骑,一扬鞭,绝尘而去。 救她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啊……啊……救命……” 离了马场,无忧的小马驹不听使唤的闯进密林,一阵跳脱,一阵疯跑,她只能死死紧抓缰绳,颤声呼救,心里害怕极了,都不敢回头望一眼。 起初还能听到骑射师傅跟在后面的呼喊声,现在仿似只剩下了自己,马儿带着她盲目狂奔,颠得她几欲从马背上摔下来,以往那些什么要诀什么平衡,就算想得起来也不知该如何做。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又那样小…… 摇晃的视线,失控的自身,几次,她都感觉自己要被飞甩出去,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怎么办啊…… 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抓紧缰绳,放松双腿!”蓦地,身后响起个绝对的声音,清晰的命令她。 是风曜! 无忧一下子惊醒了不少,犹如抓到救命稻草般,大声的带着哭腔喊,“风曜,救我……白儿……白儿它疯了……” “叫你别死夹着它!”策马奔腾,风曜压低了身形,竭力想缩短和她的距离,却分明赶不上受惊的马。 “我、我……我不知道!!”无忧被吓傻了,不摔下来已经是她最大的本事,哭着乱喊,“你快救我……” “这笨蛋!”风曜咬牙,眸光紧锁在前面跌跌撞撞的那身影上,只有靠他自己了! 罢了狠抽了坐骑两鞭―― “驾!!驾!!” 奋力直追,急雷般的速度。 无忧骑的马驹比起普通的骏马体态略小,要追上并不难,只不过…… 深眸将周遭景致粗略一带,此时他们已闯入马场外的密林,地形错综复杂,除了他之外,亦没有任何人追来,他在等另一个契机。 不待,两匹马几乎并行,无忧被颠得透支,已经不晓得呼救了,风曜紧跟其后,轻眯了狭长的眸,眼看前方无路,马儿猝然停止,无忧小小的身体飞出,就像是抛花球一般…… 就在那一刹! 没有犹豫!风曜飞身跳起,朝她摔落的方向掠过,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接住! 两人顺势坠地,随着惯力滚了好几圈,而无忧被护在他怀中,毫发未伤。 ※※※※※※※※※※ 痛…… 还有昏…… 不知过了多久,天旋地转中,无忧哼哼着睁开紧闭的眼。 她发现自己躺在谁的身上,略微用双手把自己撑起来些,再抬目,便看到风曜沾了泥土的脸。 “风曜?” 小嘴呢喃出他的名字,无忧迟钝的慢慢想起来。 是了,刚才她从马儿上摔下来,是他接住了她,还用自身替她缓冲了跌落的撞击,要不是他,她今日定是活不成了…… 报答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你没事吧?” 她爬坐起来,就在他身边,细细的盯着他的俊颜探望,一脸的担忧。 风曜闭着眼眸,平躺着,神色宁静,没有回答她,更没有任何反映。 无忧心上突跳了下,不知是想到些什么,又是一惊,自己吓了自己那般,然后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想探他的鼻息。 “我没事。” 吓―― 他突然出声,仍旧闭着眼,闷声闷气的说,“让我躺一下。” 刚才顾着接她,又在这乱林里滚了好几圈,什么石子啊,枯枝的,割得他身上好疼! 旧伤未愈,新伤再添,为了个连马都不会骑的毛丫头,他气不打一处来。 末了睁开眼,再见一只娇-嫩的的柔荑抬在自己脸正上方,他眉头再不悦蹙起,“怎样?是想试探我断气了没有?” “没没没……”小无忧连忙把手缩了回去,歉疚又心虚的看着他,半响,才嚅嚅说,“我怕……” 风曜一晒,板着脸,“怕什么?” 他不是救了她么? 无忧委屈的低下头,两只小手纠结在一起,瘪嘴道,“我怕你死……” 话出口,就听风曜颤声笑起来。 怕他死…… 说得真真的,幼稚,却不搀半点虚假。 “有没有哪里受伤?”他转而问。 无忧老实的去看检查自己,又用手摸了摸身体各处,再对他摇头。 “没有就好。”他勾唇,心思里别有意味。 让无忧陷入险境的是夏墨,救她脱困的是他…… “呵……”想到这里,不由的轻笑了出声。 这一声,却让身旁的小家伙摸不着头脑。 “你笑什么?”她关心的问,莫不是刚才不小心撞到脑袋,傻掉了? 一跃而起,风曜侧眸望了无忧一眼,这个小东西虽然笨,但是挺好用的。 此刻四下无人,周遭大树参天,几缕暖阳穿透进来,照得光影斑驳,更添静谧。 他是再没精神带她走出去,反正不时也会有人火急火燎的找来,干脆,他又躺了下去,双手交叠在脑后,闲闲的说,“我救了你,你该如何报答我?” 他怎么又躺下去了…… 无忧不解。 无措的跪坐在他身边,拧着小脸纳闷,“报答……你想要什么报答?” 他救了她,赏赐是应该的。 可‘报答’一说,还未曾在她学过的词语中出现过,但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以后你要听我的话。”风曜毫不客气,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教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忧儿,这史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操纵所有人的生死,那便是夏国的君主,你的父皇,只要永远能讨他得欢心,那么你便可随心所欲,这宫里,乃至深宫之外,就算娘亲不在,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你千万要记得啊……” 那颗小脑袋里,不自觉回荡出两年前,母妃离世前对自己说的最后一番话。 无忧似懂非懂。 自小,父皇就对她宠爱有加,她心底里是知道的,那些暗地里带着妒羡的目光,小小的她亦是担忧过,若有一天,父皇不再宠爱她,保护她,那该怎么办? 眼下风曜要她听他的话,有何意思? 还不如要些金银珠宝来得实在。 “怎么?觉得我身份低贱,不愿意?”等了许久,见那丫头双目放空,走了神去,风曜还以为她在权衡利弊,不高兴的提醒她道,“刚才若不是我,你可就要摔死了。” 连命都没了,还能分什么主子奴才么? “不是的。”无忧一急,摇头解释道,“我没有在想……” “你没有在想?”话音拔地高了几分,风曜探起半身,几乎是在瞪她! 沉默了这样久,那是想到哪里去了? “你不要那么凶好不好……”私下里,风曜从来不将她当回事,无人在旁,态度嚣张又肆意,这点无忧也是知道。 毕竟,不是他一个人如此。 “你救了我,为何不向父皇讨赏?”她撅起嘴嘟囔,“没有父皇宠我,我什么都不是,这会儿没有其他人,你都能凶我,要我听你的话有什么用……” 眼色一挑,风曜倒是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你倒是不笨嘛。” 她跪坐在脏兮兮的泥地上,耷拉着双肩,老成的说,“与我一般大的姊妹,有些父皇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住,忧儿的母妃说过,没有父皇,忧儿便什么都不是。” 侧眸,小心眼的瞅着她好看的奴隶,再轻声哼哼,“这些我都明白的道理,你怎会不知道?”话语里是明显的说教和嫌弃。 风曜吃瘪! 一不小心,被这傻子给鄙视了。 说得他一愣愣的,好不尴尬…… “我是你的奴隶,救你本是应该,为何要同你父皇讨赏?要你听我的话,那是因为你太笨了!连马都骑不好。” 他慌了,脱口为自己辩解,倒是说得有理有据。 无忧年纪小,嘴没他快,思绪更不及他开阔,一听是为自己好,便真的这样认为,况且,方才若不得他,这会儿还不知是死是活。 再去望那张英气的俊庞,浓眉里散出的都是不阿的正气,不容人质疑。 祸端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真的?”她还小,哪里懂那么多。 “你可以不信。”风曜撇开目光往来路方向看去,估摸着,找他们的人也该来了,于是便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举步迈开,边走边道,“下次再这样,我可不会救你了。” “我信你!”小傻子起身来,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 回身,低头对上那张巴望自己的小脸,尽是希翼的色彩,风曜心里满意了些,“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一样可以保你安稳。”他话语一顿,继而启音再道,“就算没有你父皇。” 无忧觉得他仿佛是话中有话,却又无解其中真正的意思,直觉听他的没错,就再度将头点了点。 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深信不疑。 这时候,远处传来马蹄声,从那乱蹄和人声里都听得出火急火燎。 他忙再对她嘱咐,“今日的事,不许说给别人听,知道吗?” “为何?”无忧总觉得风曜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让别人知晓又何妨? 他狡黠一笑,轻轻捏她的小鼻子,“这是你我的秘密。” 若是让人知道,夏国国君最宠爱的公主对一个奴隶惟命是从,他有九条命都不够死。 ‘秘密’这字眼,正中无忧下怀,面上一红,低了头去。 这傻子…… 风曜黑瞳深处滑过不经意的笑意,轻而易举就将她哄住了。 “来,我背你。”转过身,他屈腿弯下腰,温柔的说。 “嗯!”她高兴的爬上那张独为她弯下的背脊,双手缠住他颈项,以为得到一个坚固的依靠。 从今,她有他相伴。 却不知,这便是她梦魇的起始,她惹来亡国之祸的开端…… ※ 元菖三十一年,初春。 九皇子墨,不思进取,心肠歹毒,马场内加害十七公主无忧,姑念其年纪尚小,免死罪,贬为庶民,逐出皇宫,永不得返! 暖玉阁奴才风曜,护主有功,赐夏国籍,即日,随无忧左右,侍读伴书,此生不渝。 ※ 五年后…… 盛夏。 已是元菖第三十六个繁华的年岁。 时逢五年一度的皇家盛猎,年轻的贵族男儿们已经准备好在君王面前施展一番。 这儿是距离夏都五百里的南城――离桑。 素来就有丽山秀水之名,更有翡翠山脉,其中珍奇野兽,数之不尽,是行猎的最佳之所。 炎炎的天,烈日当头,晃得人眼晕。 宫中伴驾随行的侍婢,有条不紊的按照皇家的规格,布置着猎场外围,洒脱的马蹄声却已轻的在空中飘散了开…… 策马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驾!!驾!!” 纯白的骏马,四蹄飞起,在红衣少女的驾驭下奔腾得欢脱。 艳阳高照,笼罩在那小人儿的脸上,娇容扬着快意的笑,纯黑的眸子焕发出潋滟的流光,很是动人! 她一身素红的衣裳,没有多余的装饰,犹如那山间开得正艳的花儿,叫不出名字,却格外夺目。 衣襟飞扬,英姿飒爽。 让人瞧了去,都觉不该拘束在这马场上。 “那是谁,这般放肆?也不怕惊扰了圣驾。”远处正在布置看台的女官景玉,听到马蹄飞踏的声音,回头去望了半响,不解的问。 身旁的人回首也看了眼,轻声的说,“你在离桑的行宫,所以不知,那是圣上的掌上明珠,十七皇女,上次夏猎时公主还小,未能随驾前来,而今已经十二岁了。” 听她说罢,景玉目光追逐着马场上骑术精湛的人儿,露出一丝钦羡,“无忧公主啊……” 老早就有所耳闻了,圣上最溺爱的孩子,尽得天下之宠,怕是她说要摘星,都得给她想法子折一两颗下来。 她只比公主长三岁,却有着天壤之别。 人,天生就有贵贱之分,她偏偏生得低贱,只能仰望高高在上的他们,任由摆布。 蓦地!! 视线里,又闯入匹黑马,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居上,紧紧追逐那红衣女子,亦是看得出他骑术精湛,为了能更快的追上去,他压低了身型,让他看上去如同高空中正欲掠下猎食的鹰,那双巍然深沉的眼眸,只锁着那抹红影。 至于别的,他毫不关心。 很快! 他已是与她并行。 远处看着的人都以为,或许此刻他正在对公主好言相劝,请求她停下,落马,等待不久之后就会前来的圣驾。 可是他没有。 众目睽睽中,男子猛地向无忧那处偏过身形,同时伸出手臂,精准的揽住她的纤纤腰肢,再用力一提,就此将她带到自己的马背上,强制她老实的呆在怀中。 天…… “那又是谁?”景玉低呼着追问。 竟对公主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举动,可是…… 可是看上去,无忧公主未曾对他动怒,反倒在马儿逐渐慢行下来时,回首望了那男子一眼,对他绽出笑容,灿若星芒。 男子比她高大出许多,勾首低眉回望,便也向她柔柔一笑。 “哦,他啊――”与景玉相熟的姐妹顺口答道,“那是风曜,原先只是个奴隶,后来护主有功,便做了公主的贴身侍卫,圣上爱屋及乌,对他也是极好的,不但让他做公主的侍读,还专门请了常胜大将军教他习武!” 那女官说着,又‘咦’了声,“景玉,你不也是朝炎来的吗?他与你是一国人呢!” 比赛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风曜…… 默默的回荡着这个名字,景玉不眨眼的盯着那方向看,全不觉,心跳得比寻常快些了。 饶是这会儿他二人骑的马匹行得近了些,站在看台上的奴才们才能望清那脸容。 一身便装的黑衣男子,俊庞沐着刺眼的阳光,使得那深刻的五官更加分明,如精心雕琢的珍品,足够让人一眼望住,便要窒息了去。 他眉眼气势生得极强,难以忽略的存在感,隐隐透着说不出更无法形容的张狂。 薄唇浅抿,轻微上翘的嘴角,总是带着一抹令人难以琢磨的弧度。 他弯起黑眸,对怀中的小公主笑得温顺,可是他的心,在想些什么呢? “别顾着发呆,皇上快来了!”身旁的女官推了推景玉,让她快些准备,她只好将眸光不舍的收了回来,埋首专注于眼前。 风曜…… 她记住他了。 ※ 看台边上,风曜先下了马,再伸手扶无忧落地。 “皇上说得果真不错,离了皇宫,少盯你片刻都不行。”他才在午膳后打了个小盹,再睁眼,这人就以后跑到猎场来撒欢。 无忧对他吐舌头,全无所谓,“你是父皇派来保护我的,不是说教我的,越来越像瑾嬷嬷!” 这一路出来,啰嗦得她! “那也要你听话。”风曜轻声细语,脸容漾着温和的颜色,“我们不是早就说好的么?” 五年前,他们早有约定,从今往后她听他的话,他便护她事事周全。 而这五年,他应守诺言,不管她做尽顽皮之事,招猫惹狗,都替她极力掩饰,她的父皇宠她,风曜时时陪伴她,无忧觉得,自己是天下间最幸福的人! “是……我们说好的。”背着小手,她绕着他逛了一圈,杏眸往周遭瞧了瞧,狡猾道,“可那也要在私下吖,这里那么多人!” 她说着就灵活的几个转身,又来到自己白色的马儿侧身,抓住马鞍轻松的跃了上去,勒住缰绳调转了马头,扬起下巴再对风曜说,“我们赛一回,若谁赢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无论什么事。” 俊朗的男子,站在干燥的沙地上,抱手不动。 似在斟酌,又似根本不想与她比试。 台子上忙着准备的奴才们听着,心上各自做想。 这风曜果如传言,他们朝炎国的男儿各个生得姿容倾世,于是便迷得无忧公主晕头转向,主子奴才都快分不清了。 贵为公主,要那奴才做什么不行? 两人无声对抗了会儿,风曜败阵,回首看看待会儿圣驾的来处,松口道,“从这里,到猎场入口,我若赢了,这次夏猎,公主可要守规矩些。” 这傻子越大,想法越是多了。 冲撞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我肯定能赢你!”无忧说完便挥鞭先跑了去,留给身后的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和漫天土尘。 不管什么规则不规则,她是举世无双的无忧公主,她说了算! 风曜轻摇了摇头,笑得无奈,早料到会如此,纵身跃上马,再度追了上去。 两人御马驰远,方才同景玉说话的宫女又靠了过来,不屑道,“据说这个风曜,最会讨人欢心,连皇上和后宫的娘娘们都十分喜欢他。” “是吗?”她埋头叠着丝帕,对别人的生存之道并不太感兴趣。 身在宫中,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皇亲国戚、后宫妃嫔,一个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不讨喜欢,难道还要讨人嫌? 那宫女却滔滔不绝起来,“我还听说他是夜都一战被俘的朝炎国贵族,做了公主的侍从之后,皇上派人暗查过,你猜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提起娥眉,景玉只回应了她一抹淡笑,“是什么?” “他是朝炎国夜都郡守的小儿子,名字唤做苏璟晨!” 听到那个名字,景玉双手一滞,几乎要惊呼了出来,可是转瞬间,她极快的收敛了那抹情绪,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异样。 脑海里再浮出方才那黑衣男子的身影脸容,才不过五年…… 不可能! 不管是神韵抑或者长相,都不似! 绝对不是他! 她眸光一定,往他们策马而去的方向看去,暗自沉吟,这个风曜的真实身份…… ※ 铁蹄飞踏,迎风疾驰。 从猎场看台到行猎入口,不过短短几里,身后的马蹄声越发靠近,无忧扬鞭时回首望了眼,不好!风曜离她咫尺,几乎伸手就能将她抓住! 她‘哎呀’了声,脸上露出慌乱的神情,岂料那男子竟邪邪的笑开了,眸里志在必得。 “你让我一次不可以吗?”她急了,边骑边冲他喊。 风曜笑意更甚,朗声回道,“公主不是说比赛的吗?”他可还等着待会儿赢了她,好换她守诺,规矩的度过这次夏猎。 无忧恼火的拧起眉毛,“这次一定赢你!” 豪言罢了,转头回去,全心全意的鞭策胯下的马儿。 她的骑术比起一些行了成人之礼的皇子还要好,可是一旦与风曜较了真,就如老鹰与雏鸟,她便是那只雏鸟,永远都不会有雄鹰飞得高。 就在风曜打算越过她,轻松赢得这场小小的胜利时,冷不防,从一旁的灌木林中窜出个人影来,正正挡在无忧去路上,她亦是同时惊觉,下意识的勒了缰绳,马儿在疾驰中被约束,高高扬起前踢,不安的嘶鸣—— “啊!!!!” 无忧大叫,身子离了马背,眼看就要跌到乱蹄之下,风曜定睛!飞身出去,掉落触地之前,将她牢牢接住,滚往一边。 总算化险为夷…… 争执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虚惊一场。 无忧还未反映过来发生了何事,那同是守到惊吓的人倒先嚷嚷起来,“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骑了匹疯马,想撞死本大爷不成?!” 这人可真是―― 放肆!! “公主,没事吧?”风曜坐起,先去打量无忧周身,心下也颇为不耐,三两日的闯祸不要紧,若有个擦坏扭伤,少不了是他的担待。 无忧哼哼着,脑袋有些晕,“我没……” “公主?”她还没说完,那人又大吼大叫起来,“这是算哪门子的公主?马都骑不好,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罢!” 他说时,已经爬起身来,给自己拍着身上的灰尘,看上去只是被吓到,并未受伤。 风曜将无忧扶起来,再去打量突然冒出来的人。 那是个十七、八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身形高大,一头精练的短发,耳朵和颈项上带着各种耀眼的宝石装饰,身上穿着异国花样繁复的服饰,在阳光下,招摇又刺眼。 想起前几日来的路上,听随行的守卫军统所讲,这次夏猎,会有别国的使节前来。 可眼前这人,这性子,如何都不像。 他自顾沉吟时,无忧怒气冲冲的眼神便扫了过去,“哦……原来是高原来的游民,连路都不认,突然从草丛里贸贸然闯出来,怪不得如此不讲道理!” 蚩尤,夏国以北的高原,幅员辽阔,被游牧民族所统领,不似其他国家有森严的等级制度,数月前,才学人家建了国。 向来,高原上的游民就是不被其他国家的人看入眼。 那男子听出无忧话里的奚落,气冲冲的纠正道,“喂!疯丫头,我们蚩尤已经建国了!说话客气点,你既然是公主,那就该是夏国皇帝的女儿对吧?夏皇怎会有你这样刁蛮的女儿?” 说着,他捏起自己的下颚,眼神不屑的打量起这位小公主来。 无忧恼火,一把推开刚想阻拦的风曜,冲到那男子身前去,“我也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讲道理的野蛮人!原来刚建国的蚩尤就派了如此不济的使节来示好,一点诚意都没有!” “使节?”男子哈哈大笑,高抬起下巴,“我可是蚩尤第三王子,你们夏国要诚意,本王子亲自前来,够诚意吗?若是不够的话――” 坏心眼的光在他有神的黑眸中闪烁,他弯身靠近无忧,危险而恶意的说道,“不如待会儿我向你父皇将你讨了去,你性子那么野,我们蚩尤的高原最适合你撒欢了。” “什……什什么!!?”无忧被他吓唬得噔噔倒退两步,退回风曜身边,找到了靠山,她底气又足几分,“你说讨就讨?” 他以为自己是谁?! 拍拍风曜的手臂,无忧对他挑衅道,“想娶本公主,先赢了本公主的侍卫再说吧!” 赌注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好!这可是你说的!”蚩尤的三王子,未作思考便脱口应声。 赢个小公主的侍卫,对他来说又有何难? 无忧更是干脆,双手插腰,底气十足,“本公主的侍卫一定会打得你满地找牙!” “哈哈哈哈!”他大笑,目中无人,“你的侍卫若是输了,你可别哭着找你父皇告状!” 一锤定音! 两个人再齐齐看向风曜—— 他难得愕然,瞪大了黑眸,浅抿的薄唇里尽是无言,根本来不及制止。 所以现在……他要和这位从蚩尤来的王子比试一场,赌注,是夏国的公主——无忧。 ※ 狩猎入口处,沙土被顶头的烈日烤得焦灼。 一方空地上,两个挺拔的年轻男子,各自盘踞,相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却,都能感受到彼此警觉的气息。 风曜定定站立,长剑并未出鞘,只用一双淡眸看着对面的对手,静待,脸容毫无波澜。 蚩尤王子则以不离身的弯刀作武器,弯刀被拔出时,他屈腿,放低了身形,整个人周身顿时沉凝,那样的姿势,使他看上去如同伺机待发,准备扑食的猎豹,危险而诡静。 箭在弦上。 远处的树荫下,无忧蹦跶着为他的侍卫加油,“风曜!!将他打趴!!”一脸的无邪,恍如还未反映过来,自己已经闯下多大的祸! 闻声,蚩尤王子扯起嘴角,对风曜笑道,“你可知,本王子乃是高原上最年轻的第一勇士。” 风曜默然,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只知道,只要赢你就可以了。” 话音落,只见蚩尤王子微眯狭长的眼,脚下猛地一蹬,蓄力向他冲过去,型姿矫捷,迅如闪电—— ‘砰’的一声,兵器碰撞在一起,发出尖啸的鸣叫,风曜长剑只出了一半。 一半,便挡住蚩尤王子来势汹汹的第一击! 两个人,竟是势均力敌! “不错嘛……”蚩尤王子对风曜露出欣赏的眼色,“看不出你只是那疯丫头的侍卫。” 风曜不语,执剑的手抬起一挑,将他逼退两步。 “我叫洛迦,能挡住我第一击的人,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站定,他并未立刻再度攻上去,而是说着闲话,与他的对手保持着数步的距离,寻找破绽。 仅凭刚才的一击,洛迦心中自有判断。 这侍卫中看,还难得的中用,他不攻,只防,眼快手更快,让一向以速度为傲的高原第一勇士吃了个闷亏,不但迎住那第一击,连脚下都未移步半分! 看出他迟疑,风曜颇为配合,只淡声的问,“还打吗?” 云淡风轻的语气,听似有礼有节,却仿若是想放了谁一条生路,暗自猖狂得紧! 激战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哈! 原来他是这样的性格! 洛迦还以为,这侍卫不过是对疯丫头言听计从的木头人! 有趣!实在有趣!! “当然打!” 爆喝之后,他再以同样的速度冲上前去―― 几乎是同时,‘噌’的一声,风曜拔出长剑,横挡身前,迎住不遗余力的第二击! 这一次,终于往后退了半步。 没有迟疑―― 抓住这半刻破绽,洛迦一身蛮力,弯刀在手,迅猛而灵活的从各个不同的方向死角向他快速攻去,刚毅生猛,势不可挡! 一招一式,尽显狠辣! 与方才比起来,他脸上更渗出一种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的快意,且是愈发趋于癫狂。 风曜察觉气氛不对,眉眼一沉,手中格挡的剑招眼花缭乱。 两件冷兵激烈的碰撞在一起,迸发出大片火花,天雷地火,炎炎烈日下,竟看得无比清晰! 树荫下观战的无忧,见他二人越战越烈,心下兴奋不在,开始焦虑起来…… 山间回荡着激斗声,滚滚热浪之中,两道身影往来交错,剑光飞舞,震撼人心! 两方都未有停下的意思,两方都全身心的投入到只有彼此的交手中,风沙走石,迷乱人眼,杀气四溢―― 浑不觉,二人周围已经形成一个强大的气场,旁人无法靠近,或许就是他们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化解此刻的僵局。 唯有分出胜负! 无忧早已看得心惊胆战,更不敢贸然出声制止,悔青了肠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却不知这打斗声,早就远远的传了出去,引来圣驾,和蚩尤的使节。 去到围场看台时,夏城壁就得知无忧和风曜骑马往猎场里面去了,还没来得及差人把他们唤回,依稀的,所有人都听到从那方向传来打斗的声音,空幽的回荡在整个山谷中。 赶来一看,才见这番场景。 伴驾左右的蚩尤使节,见到他们的三王子正与人打得难分难舍,‘哎呀’的颤呼起来,“三王子!!” 便是这一声,引得那两人同时往那处看去,抓住这仅有的间隙,洛迦挥臂横刀,生生向风曜拦腰斩去!! 无忧瞠目!!心上一窒―― 只见风曜凌空跃起,在空中转身避开,掠燕一般回旋杀去!! 再次相交,洛迦避无可避,不禁露出一抹仓皇之色,是要输了? 抑或者……要死了? 眼看那剑刃即将穿心,千钧一发!!再见那执剑的男子,手腕轻辗,剑锋一偏,剑身便擦过洛迦左臂,割破了他华贵的紫衫。 落地,转身,风曜收剑于身后,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时,向夏城壁单膝跪下,请罪道,“惊动圣驾,臣下罪该万死!” 惩罚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夏猎还未开始,公主的随身侍卫却与蚩尤国三王子在猎场外围打斗起来,这该如何解释? 弄个不好,许就会爆发两国之间的战事! 望见已经主动请罪的风曜,无忧才从之前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慌忙小跑过去,跪在夏城壁面前,“父皇,是我不好!祸是忧儿闯出来的,要罚就罚忧儿!!” 这会儿她护短心切,哪里还顾得上百官和别国的使节。 单是方才那最后一幕,已让所有人触目惊心,眼看着那位洛迦王子即将命丧于此,剑锋却在关键时刻偏离,只是割破了衣裳,比他在众人前被一剑穿心……如此结果,已让人欣慰。 不止群臣,就是夏城壁的心里也着实捏了把冷汗。 是该万幸风曜剑术了得,还是该责难无忧年少不更? “夏皇!”收了弯刀,洛迦几步走上前来,肃颜以对,拱手道,“方才是本王子非要与您公主的侍卫比试,与他无关。” 说时,斜眸瞥向风曜,眼底闪过一丝欣赏之色,再道,“夏皇,您的侍卫好生厉害!本王子输得心服口服!”至于冒失公主,他和她一半一半,不再计较了。 夏城壁望了望无忧,再看看洛迦王子,最后目光落在一直不语的风曜身上,末了缓缓沉声,“既然你主动请罪,又得公主与洛迦王子求情……” 他思索着,似在权衡该如何惩罚他才不失大体。 “父皇……” 无忧低唤了声,被他一个眼风骇了回去。 是了,她的父皇怎会不知祸是她闯的? 夏城壁不舍得爱女受苦,风曜反映又太快,在所有人都不及的时候,就主动将一切拦下来,所以只好罚他了。 “夏猎这七日,你便去行宫庙堂里抄经吧。” 总该有个交代。 风曜颔首,这次只是抄经而已,没有输给洛迦王子,他已暗自松口气。 若是让夏城壁知道这场比试的荒唐缘由,怕就是一句抄经就能作罢的事。 群臣跟着万岁远走,洛迦王子拍拍风曜的肩膀,弯身对他兴致勃勃道,“有机会再切磋,我们蚩尤重视人才,在这里只做个小公主的侍卫太委屈你了,斟酌好了随时来找我!” 说罢不管无忧一个劲的对他怒目,迈开步子跟上夏皇的队伍去。 “蚩尤国高原贫瘠,每天都要放牧,否则就没有饭吃,夜晚还有狼群出来猎食,你可千万别去!” 无忧扯着风曜的衣袖,对他言之凿凿。 这个洛迦王子太讨厌了!输了就输了罢,竟动了抢人的心思! 风曜失笑,摇着头说,“我不会去。” 方才那些还不是他告诉她的? 这丫头,真不晓得何谓怕…… 两人还跪着,又见刘喜公公折返回来,膝盖打弯,勾首对无忧细声,“公主,万岁让您也去庙堂里抄经。” 到底还是要罚她吖! 听话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入夜。 无忧活动着酸疼的手臂,往自己寝殿里去,身后,是风曜沉默的跟着。 “唉――”她长叹一声,叫苦不迭,“骑一天的马都不如抄两个时辰的经书累啊!” 哼唧完,再驻足,侧头往夏御苑的方向望去,乐曲声,还有人的欢笑声,依稀从那面传来,无忧憧憬的说,“听说三皇兄今日猎了一只老虎,我好想去瞧一瞧……” 他们盛载而归,晚上在苑里摆烧烤酒宴,却没有她的份,来时,她还跃跃欲试,就算给她打到一只小猫小狗,也能跟父皇讨赏了。 哪里会想到来行宫的第一日,就抄经抄到手软…… 站在行宫之中,望着被夜色构筑的座座沉寂的宫殿,视线再放远一些,便能看见那些巍巍的大山,那里对无忧来说,有着深深的吸引。 毕竟人生十二载,这是她第一次出宫。 “不如明天我们悄悄的去看吧?”忽的,她小心思一转,回头对风曜道,“反正父皇也没有规定每日要抄多少,就去看一眼便回来,不会有人发现的!” 男子一听,脸上并未有任何表示,心里已不情愿。 不用顶着骄阳烈日,只消在凉风幽幽的庙堂里抄经,是他最愿意做的事,况且夏猎危险,这傻子出了事,又是他的担待。 眼瞅她望自己的眼神里越发祈求,他勾起唇浅笑,“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今日的比试,我输给洛迦王子,结果会如何?” “如何?”她果然把那回事忘记了。 风曜不答,反而眼底笑意更浓。 无忧很快想起他们比试的初衷,继而心上一跳,“可是你赢了!”她强辩! “若是输了呢?”他再追问,极少与她较真。 “那……那……”她语塞,嘟囔着道,“明明已经赢了嘛……”既然赢了,还提那些有的没的作甚? 风曜望着她为难,平平静静的道,“若是我输了,公主就要嫁到蚩尤,做他们三王子的妃子,虽然这位洛迦王子成为未来蚩尤国君的机会最大,不过据我所知,他们生性野蛮,待女人如牛羊牲口,国君无论娶多少妻子,都没有地位高低之分,若我输了,君无戏言,就是皇上也无法阻止,只能将公主送去,那到时候……” “你别说了!!”无忧快要跳起来,忙不迭的打住,再听他说下去,没嫁成都要吓死了。 “好了好了,我哪儿也不会去,明天继续抄经!”他说这番话的用意,她清楚得很! 月色下,深谙的眸底映出一张白悔莫及的脸容,都五年了,这傻子越大,越是天不怕地不怕。 “也不是不可以去。”转而,风曜又意料外的松了口,“只要公主这几日安分些,夏猎结束之前,我必定带你去一探究竟。” 只要,她听他的话。 夜话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丑时过半,夜色浸染下的离桑行宫,安宁而诡寂。 没有了白昼的喧嚣,此刻,一切都被沉淀,仿若谁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无忧居住的寝殿外室,风曜如同往常一样,一身素衣,倚靠在内殿转折的屏风后面,尽职尽责的守候在此。 五载岁月,日日如是。 在暖玉阁里,已是不成文的规定,公主睡在哪里,风曜必定在外面守夜。 只消里面的小人儿一声轻唤,单是从音色里,他都能分辨,是要喝水,还是要添张薄被。 这夜静得出奇,饶是行宫建在翡翠山脉之中,深山密林之内,偶不时便能听到野兽鸣叫,更显一刻静谧。 空气里轻浮着淡香,男子略微低头,深思飘忽在外,那是个无人可以触及的地方…… “曜,你睡了吗?” 身后,内殿里传来无忧纤细的声音,在这寂夜里,显得特别清晰。 没有回应,他直接站了起来,往里面走去。 “为何还不睡?”来到床前,他看着床上卷成一团的小公主,平静无澜的深眸里,参杂着少许无奈。 她侧躺着,双手屈放在胸前,抓着丝被衣角,用一种担忧的眼神望着他,说,“我怕……” “怕什么?” 外面没有狂风骤雨,没有吃人的猛兽,更没有危及她性命的危险,有什么好怕的? 无忧却撇嘴,眉头也皱了起来。 伸出小手,她扯了扯风曜的衣摆,他没辙的就地坐下,伴在她床边。 以往无数个就不能寐的夜,他就是这样与她谈天说地,讲着那些从各宫中太监宫女,禁卫军,甚至是娘娘们那儿听来的所有。 深宫,是个煎熬着人心的巨大桎梏,逃不出,挣不脱,唯有向它臣服。 “我怕你输。”过了好一会儿,无忧才细声的说,暗夜中稚气未脱的脸庞,笼罩着一层挥散不去的阴云。 风曜私心里想笑,这傻子,到底是吓到她了。 “怕就好。”未将心思表达出来,他淡薄着俊容,提醒她,“以后可千万别再随便拿自己做赌注。” 顿了一顿,他再道,“你,我输不起。” 言毕,无忧露出恬宁的微笑,神态里是安宁,还有……些许得意。 她虽才十二岁,却已经能够完全明白他说这句话的全部意思。 那是她的自以为。 “你还记得九皇兄吗?”她又道,提及起这个已经被后宫世人遗忘的皇子,无忧还会露出不安的神色,“他说我是赔钱货,不如皇子珍贵,早晚有一日,父皇要将我嫁去别国和亲,你说,父皇他会吗?” 这是由今夜风曜提醒她之后延伸出来的忧虑,她终归是个公主,宫墙之外的寻常人家仰断了脖子都无法企及,怎知她亦会有自己的担心。 你的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夏墨已经被逐出皇宫了,他的话,无须放在心上。”直呼那位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皇子的姓名,风曜安慰她,道,“况且,皇上这样宠爱你,是真心的。” “你知道怎样不是真心的吗?”她又问。 人心,本就是个难以琢磨的东西。 在宫里,无忧也只对几个人表现得亲厚,虚妄的人,自有另一套应付。 所以她怀疑那些人心,就如同那些虚伪的嘴脸讨好她,皆因为她有皇帝的宠爱。 这些,她一直都知道,却在彼时,超过以往任何一个时刻,怀疑她的父皇。 风曜对她宽心的笑,说,“若皇上不宠你,你总是惹那么多麻烦,早就将你送到敌国当人质去了,还会容你成天胡闹吗?” 他亦不是皇后所出,自小冷眼受尽,朝炎重视人才,若非他在众多皇子中出类拔萃,也不会被立为太子。 他的父皇,对他只有无尽苛刻的要求,没有爱。 做不到的话,非但他的太子之位不保,恐是性命都连猪狗不如,也许,潜入夏宫做细作,对他来说是一件幸事。 只要他将夏国尽收于朝炎之下…… “你又在发呆了!”无忧打断他的深思,不满道,“你也拿不准,父皇是否会将我嫁到别国去和亲,对不对?” “那是自然。”他又不是夏皇,这哪里是他能说了算的? “不过皇上重视你,而今天下战祸不断,就算真的做了如此打算,我想皇上定会斟酌你的意见,寻一个你喜欢的别国皇子。” “我不喜欢!”无忧情绪忽然上扬,忽的坐起身来,抓住风曜的手臂,仓皇的说,“我不喜欢他们!谁都不喜欢!” 她抓着他,用尽力气。 风曜低眉看了一眼那手,察觉到一丝与以往不同的异样,眉间不由隐动。 再去看无忧,她此时的表情亦是复杂非常,那张稚嫩的脸孔中释放出的是对他朝难以忽略的担忧和无奈。 她一直都知道的,她的命运或许和她那几位姐姐没有差别,唯一所幸,或许便是能够嫁得称如她的心意。 “公主。”风曜平和的轻唤她,随即起身扶她躺好,为她盖上丝被,“没有人可以猜度皇上的心思,你能做的,只有不要让他讨厌你。” 否则,也许她会生不如死。 “夜深了,快睡吧。” 他欲走,那只小手再度将他抓住―― “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寂灭的深殿里,响起她单一无助的声音。 回首,他望见暗中蜷缩在锦床上的小丫头,灵秀的脸容被过于成熟的忧虑所充斥。 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无奈。 “不会。”他淡语,眸底流出些许笑意,“因为我是你的。” 月事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再难眠的夜也会过去。 可却在未天明前,她是那样害怕。 怕有一日失去父皇的宠爱,像夏墨那样被驱逐;怕他朝不如昨昔,享尽天下福气,还是逃不过远嫁和亲的命运。 原来,她的怕,从未停止过。 次日无忧莫名醒来,睁开眼睛,外面天光微曦,灰蒙蒙的一片,模糊了视线里的寝殿。 面颊两侧,有些微润。 她伸手去摸,再放到唇边伸出小舌一舔…… 咸的。 她……哭了吗? 无忧自顾不解,再想起昨夜,难得那般不安,最后要握着风曜的手才睡着。 很多道理,无需旁人告诉,她也明白,所以昨夜…… “为什么我要哭?” 帝王家的无奈,不为外人道,她早就知道了。 倏的,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在她体内骤然而起,她只觉身下有异,揭开绒被,探眸一看,先是小脸一怔,脸色立刻变了,当即吓得‘哇’的大哭起来。 外殿,估摸再过不久,宫女们便要来服侍无忧起床了,风曜彻夜未睡,索性打算去庙堂抄经,突然听到里面的傻子哭得惊天动地,他忙进去看,坐在床上的小人儿已是泪流满面。 “曜,我要死了……呜呜……”那表情十成十的真,全无玩笑。 她那突然至极的放声大哭,已经将他骇到,碍着她是公主,发作不得,只好走过去瞧。 无忧哭着揭开了绒被,给他看床上那抹刺眼的鲜红。 便是一眼,风曜定睛,整个人陡然僵住―― ※ 天色正是灰明之时,男子正欲去宫女居住的苑子寻瑾嬷嬷。 刚走出寝殿,忽见个人影从眼前晃过,他定步,还未质问出声,那人影反倒吓得先轻呼了一声。 “什么人?”他蹙眉,低斥,“在公主的殿外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得他一喝,那人影更慌张,忙跪下低着头喏喏道,“奴……奴婢在行宫当值三年,名唤景玉,奴婢……想求见曜公子!” 见他? 站在高阶上,风曜低眉扫视跪在暗光里颤颤发抖的人儿,肃声问道,“你找他有何事?” 景玉已经在此徘徊半个时辰,冷不防被里面疾步走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听那男子说话沉声有力,才反应过来,不是见鬼。 既不是鬼,那定是公主身边的人了? 回想白日在猎场外对风曜的匆匆一瞥,抬眼偷偷向那轮廓看去,错不了了,应该就是。 再开口,心里已有了几分数,“奴婢听说曜公子乃是朝炎国,夜都人士,是……” “行了。”风曜不耐的打住她,“我就是风曜,你先同我进来。” 说罢,他先转身,又走进寝殿里。 恭喜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她自然知道他是风曜,可哪有话不让人说完,就大大方方请她进去的道理? 看来风曜得公主的宠,绝非虚传,否则一个奴隶出身的人,得有多通天的本事,才能让人恭恭敬敬的尊他一声‘曜公子’。 景玉不解他叫她进去的意思,想了想还是爬起来,跟了上去。 内殿中,有人在小声啜泣,走近一看,才发现正是无忧公主! 风曜已经毫无顾忌的走到她的床边,正垂头望着她,而后似苦恼的低叹了声,双手插腰,对床上伤心伤肺的小人儿道,“你不会死,我保证。” “可……可是……” “你过来。”风曜回头喊景玉,“跟公主说清楚,你们女儿家的……那件事。”他脸色显出窘迫,撇开头去看向某处,很是没辙的模样。 景玉颔首,信步上前来,恭敬的请了安,规矩做完才起身,一看便懂了,惊喜的‘呀’了声,“公主,这是好事吖!” 可是,无法忽略的男子就在旁边,要让她清楚的解释出来,这也太…… “什么好事?我都流血了……”无忧抽抽噎噎的道,“你倒是说啊!” 都已经顾不上问这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了。 得了景玉为难的脸色,风曜清咳了声,“我先出去。”还是把瑾嬷嬷找来吧。 谁料到步子都没迈开,无忧爪子一伸将他抓得死紧,“你不准走。”她都要死了,好怕他一走,她就呜呼了去。 没想到自己撞上这件事,看得出风曜全无办法,公主又十分依赖他,景玉只好从旁恭喜道,“公主,您来月事了,这是女子的成人之礼啊!” 月事……成人之礼…… 无忧止住哭声,懵懂的看向她,“就是说,我长大了?” 景玉点头,“这是天大的喜事,恭喜公主!!” 紧绷的小脸,总算缓和了些。 见她情绪平复少许,难为得曜公子,才松口气,便吩咐景玉,“内殿有暖泉,你为公主沐浴更衣,我去找瑾嬷嬷来。” 他要走,那紧抓他衣袍的手却仍旧不松。 “你会告诉父皇吗?”她问,忧心忡忡。 “那是自然的。”风曜回头望她,再瞥了眼床上那抹灼眼的红,嘴角轻晃过意味不明的笑,也道,“恭喜公主。” “不要恭喜我,我不要你们的恭喜。”放开已经被她抓得起了褶皱的衣裳,无忧拉了绒被,低下头,失落的说,“有什么好恭喜的……” 风曜不解她的阴晴不定,以为女儿家来月事便会这样,看了眼景玉,她亦是不明所以。 两人只好一道看着无忧的脸色,由得她怅然。 有什么好恭喜的…… 她长大了,父皇便会将她远嫁啊…… 逗趣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辰时刚过,估摸猎场上又是一番新的角逐,极喜的笑声却由殿外传来,夏城壁阔步走入无忧的寝殿,立刻寻找他的掌上明珠,“朕听说今日出了件喜事,特来看看。” 他穿着一身英武的骑装,身后是做相同打扮的汐夫人,而今,她最得圣宠,亦是这次夏猎唯一伴驾的妃嫔。 “父皇……您不是该在……”无忧没精神的蜷在床上,还没来得及下地去请安,就被夏城壁抬手免去,于是只好老实坐着,用目光将她的父皇迎过来。 床榻上的小人儿已经做了简单的梳洗,换了粉色的纱裙,墨发倾泻,为她童稚的脸容平添几分动人之姿,那双明亮漆黑的眼睛,是她唯一的装饰,简单,却难以忽略其中焕彩的光。 初次来潮,她面颊两侧微微泛着不同以往的红润之色,看上去,总是不同了。 夏城壁看了女儿一会儿,露出欣慰之色,语意深长,“朕的忧儿长大了。” 得此一叹,无忧愣是心惊肉跳,立刻颤了下,跪在床上就求道,“父皇,不要把忧儿嫁给别国的皇子,忧儿不想去和亲……” 那是从来没有的语气。 害怕,不安,忐忑,惶恐…… 仿若连呼吸间都带着颤抖,着实让夏城壁费解,“无忧,朕何时说过要将你远嫁别国去和亲?” 没有吗? 无忧抬起头探望他,眼神里前所未有的胆怯,欲言又止。 寝殿里的人都莫名诧异,为何公主突然如此? 风曜抱手立在床帷另一端,轻轻把头摇了摇,这傻子是没救了。 冷不防,汐夫人掩面笑起来,“皇上,依臣妾所见,只怕是公主对您有所误解。” “哦?”夏城壁愣冲了下,随即反映了过来,再看无忧那张几欲要哭出来的脸,干脆佯作严厉,逗她,“无忧,而今你长大了,莫不是急着出嫁?难道看上了昨日与风曜比试的洛迦王子?” “没有没有!!”无忧小手在身前比划,急得不知要如何表达了,“父皇,让忧儿再陪在你身边多几年!忧儿一定会听父皇的话,再也不胡闹了!” “再也不胡闹了?”重复着女儿的话,夏城壁微微俯身。 无忧用力的点头! 瞧她认真非常的模样,这可是在宫里横行无忌的无忧公主啊……实在想不到竟然被月事给吓到了。 汐夫人忍不住,笑着道,“皇上,您快别再逗她了。” 说罢往床边坐下,接过婢女托盘中的红汤,舀起一勺,送到她嘴边,“快趁热喝吧,初来月信,可要把身子补好,千万不能吹风着凉。” 无忧哪里有那个心情,目光紧追夏城壁,惶惶不安的问,“您方才只是在逗我么?” 逢时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不要拿自己与你那些姐姐们相比。”说这话时,夏城壁显出一丝冷漠,他伸出手拿过汐手里的红汤水,亲自喂给最珍视的女儿喝。 无忧乖巧的张嘴吞咽,细细听他字句。 “你是朕的无忧公主,是给我夏国带来盛世的至宝明珠,你的姐姐们不配与你比,知道了吗?” 纵然那都是他夏城壁的女儿,是夏国高贵的公主,命运,总会把每个人带往不同的地方。 尝着甜腻的汤药,无忧听懂了这个至高无上的男人,她的父皇话语里的残酷。 顺从的把头点了点,慢慢放松了紧绷了脸庞,默然喝汤。 幸好啊…… 她生得逢时。 心中暗自松懈时,脸容细微变化全在夏城壁眼中。 少见女儿心事重重,似不如过往那般没心没肺,拿昨日来说,差点酿下大祸,都是副悠哉白目的模样。 才一夜而已。 欣喜中,不免怅然起来。 无忧的母妃,是唯一走进夏城壁心中的女人,而这个他视如珍宝的女儿,不止是他的开心果,更是整个夏国的福祉。 他怎舍得将她当作和亲的棋子远嫁? 想到她之前种种害怕,此刻,他仿是明白了些什么。 喂着汤药,夏城壁对女儿怜爱道,“你想在宫中留多久都可,想嫁给谁,朕都允许。” 此言方是出口,不止汐夫人,伺候在旁的奴才们都暗吃一惊! 饶是今天歪打误撞来到这儿的景玉也少不了在心里翻腾,没想到夏城壁宠爱无忧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自来男尊女卑,恒古不变。 宫中的人都知道夏皇爱极这个女儿,可都默然着,都认为待无忧成人,自会与其他公主一样被当作和亲的工具,至多为她挑选个好的夫君,让她做正妃,终是逃脱不了被利用的命运。 却因为今日夏城壁说的话,一切的一切,都被推翻…… 帝王无情,他溺爱这个女儿,是真的! 若无忧说要做夏国的女皇,难道也给她? 人心,忍不住暗中猜测了起来。 “父皇。”得了他那句话,无忧又放心了许多,睁着那双无邪黑瞳定定看着他,喝下最后一勺红汤,再确定的问,“忧儿真的想嫁给谁都可以?” 夏城壁承诺的点头。 却未发现,无忧已经一眼望穿了他,看向端立在后面不起眼之处的风曜。 小嘴微张,被她亲自赐予的名字呼之欲出,电光之间!男子迅速看出她意图,想也不想,蹙眉狠狠地、近乎凶恶的瞪了她一眼! 无忧浑然一震,就已经先被那陌生的眼神骇住,兀自颤了颤,还没反映过来为何他要如此,那两个字哽在喉咙里,猛烈的咳嗽起来。 她的曜,从未那样瞪过她…… 桎梏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午时将至,片片厚重如墨的乌云遮了耀日,沉甸甸的往下压,天色昏暗,不见落雨,却越发令人感到窒闷。 置身宁然的行宫中,无法想象此刻的猎场上正上演着如何激烈的角逐。 这儿,不过是另一个囚笼。 待无忧昏昏熟睡过去后,风曜便借故随那叫做景玉的宫婢走出寝殿。 步伐均缓的跟在她身后,往莲花池旁边荫郁的深处走去,幽暗的深眸将那道他并不熟悉的背影锁入眼底,如猎食前的兽,伺机待发。 她说她叫景玉…… 对那个‘景’字,他是有些介怀的。 “你根本不是苏璟晨,对不?” 行到林子深处的一片松阔的空地上,景玉不再走了,未转身面向他,她以背相对,说话的语气无比肯定。 “你既如此肯定,又为何问我‘对’或‘不对’?”风曜眯起眼,嘴角轻弯,不承认,也不否认。 景玉转身,洒在他身上的目光闪烁不定,“我知道你不是!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伪装做他?你有什么目的?” “我是谁?” 这问题,在过往五载的任何一个时刻,不时的,它就会在他脑子里钻出来,蚕食他的心智。 他是谁…… 抬步,他向质问自己的人走去,带着无形的压迫,逼近—— 漆黑的眸像无风无浪的深潭,那里面,住着吃人的魔。 景玉心一提! 却见他倏的上扬了嘴角,冲她轻轻的笑了。 那与他在无忧,在这宫里任何人面前展露的神情都不同,那笑,无比摄心。 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吗? 来不及让她想透,那魅-惑的话语声便在耳边响起…… “你可知,是人便会有不为道出秘密,你想知道我的,就要付出代价。”低缓的声线里流窜着蛊惑的张狂。 是警告,还是……诱惑? 代价是什么呢? 即便身在君王五年才会驾临一次的行宫,常年驻守在此的奴才们都晓得明争暗斗,凡事皆有代价。 钱财,自由,甚至是常年孤寂的一夜欢愉,还有你的性命。 她可以选择不闻不问。 唯有不问,这样最安全了。 景玉在抖。 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可是毫无缘由的,她相信他有能力,带她逃离那个布满荆棘的桎梏。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若不放手一搏,此生都身不由己! 低眉凝视这女子,见她眼中尽是挣扎,风曜便知,身在困境里的,是她。 若有似无的轻笑从他鼻息里浅浅呼出,他不语,收了蛊惑的视线,转身便要离去。 “曜公子!!”景玉将他紧紧抓住,生怕就此错失,“你是不是真正的苏璟晨,这于我来说并无分别,既然你会借用他的身份,定是做大事的人,只有你可以帮我!” 迁罪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在这里,我只是风曜。” 一如过往任何时刻,风曜清晰的说,更像是提醒自己。 嘴角溢出一丝轻笑,望着对他充满期待的人,“夜都已毁,这世上再无苏璟晨这个人,亦没有苏姜的侍妾偷偷诞下,养在偏院的孽种……苏璟玉。” 景玉僵滞!! 他知道她的身份!! 拨开那只紧抓自己的手,风曜残酷的说,“不要妄图用过往牵绊任何人,尤其是我。” 以为认出他不是真正的苏璟晨,他便要不求回报奋不顾身的帮她? 那想法是多么天真啊…… “那……”景玉无力的声音让风曜顿步,她茫然追问,“我哥哥,他在哪里?” “那是你哥哥,我怎知道?”那袭背影冷漠无情,“这儿是夏国,你与我,都是被俘的奴隶,但不同的是,我过得比你好。” 说下这番误导的话语,他离去。 留待景玉怔怔然。 原来,他不过是个借用她兄长身份,苟活在夏宫的一只自私自利的蝼蚁么? 他的高傲,他莫名自来的不可一世,都源于那些并不存在的伪装? 或许在夜都被夏国的常胜大将军攻破时,他只是街边行乞的乞儿,更或许往昔连猪狗都不如。 而今所得的一切,自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奢侈! 他的秘密,这样脏! “哈!”身子一软,景玉瘫坐在地,还以为自己遇上能够将她解救的人。 全然是她想错了…… ※ 走出那片寂林,碧绿的荷塘映入眼中,一阵带着淡淡荷香的湿热的风迎面拂来。 抬眸远望,就在荷塘尽头,一道娉婷身影婀娜立于那端,以同样淡然的目光,默不作声的注视着这里。 风曜俊容露出诡谪浅笑,回首往身后轻微一瞥。 他的意思,汐应该明白的。 ※ 一觉醒来,早就过了午膳的时辰,无忧的肚子是有些饿了,习惯的开口想唤风曜,却忽然想起早晨他那凶狠的目光…… 她凝眉,不愿去想那幕,独自起身下了床,往外走去。 整个寝殿里空无人声,仿佛只剩下她自己。 无忧正疑惑人都去了哪里,才是穿堂而过,拐过转角,窃窃私语的声音便传了来…… “早上被曜公子叫来伺候公主的那个侍女偷了汐夫人的金簪,这会儿已经关进暗室了!” “就说行宫里的奴才手脚不干净!哪儿能跟我们这些常年在主子身边伺候的相比?”接话的女子尖声尖气,头头是道,“那个景玉,明日一早就要处死,杀一儆百,呵……可真是巧了,曜公子与她都是朝炎俘来的奴隶,莫不是惺惺相惜,想提拔她一把,结果反倒被迁罪?” 演戏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迁罪? 无忧心里已是突跳了下,那面生的宫女,确实是曜叫来伺候她的,不过回想早上,那时晨曦时分,天还未明,他是如何遇上她的呢? 而那宫女,又怎会偷了汐夫人的东西? “惺惺相惜?”外殿里的女官继续嚼舌根,刻薄的说,“那倒是,若非他得公主的宠,谁还会尊那声‘公子’?” “公子……说穿了还不是个异国奴隶!平日里总是副清高自傲的模样,遇到自己的同乡就想帮一把,忘了自己的斤两!” “我的好姐姐,你可小声些!”与她一道的人没有那般胆大,忙央求道,“皇上已经有了定夺,曜公子也未受到责罚,此时不许再提,切莫让公主知道了,否则……” “怕什么?!”那方是越加肆意,明目张胆的开起玩笑,“往日我见你一口一个‘曜公子’叫得殷勤,莫不是你也同公主一样,被他那张风华万千的姿容也迷了心窍?” 女子被说得脸一红,一阵娇羞,“你在说什么吖!这宫里谁不喜欢那样的脸貌?再说你还不是有望他望得不眨眼的时候!” “何时?你说啊!” “多得很,下次我再见着了,一定提点你记着!” 两个女官,嬉笑打闹了一番,远去了…… 寝殿里又恢复了冰凉的安宁。 无忧自始自终没有走出来。 奴才在主子背后嚼舌根,这样的事情,早就司空见惯,她自小看大,也不觉得多稀奇,反倒在意的是早上照顾过自己的那个宫女。 她与风曜同是朝炎国人士,明日一早她就要被处死了,曜会难过吗……? ※ 夜里,一场暴雨袭来,肆虐着卧在群山之中的离桑行宫,天黑得漫无边际,倾盆的雨水模糊了视线,晕染了一切,更覆盖了所有的声音。 成为谁绝佳的掩饰。 暗室外,男子抱手倚在沁湿的墙边,微微颔首,不为眼前的磅礴大雨所动。 夜那样黑,黑得将他也一并吸纳了进去。 不时,身侧通往暗室内的深长阶梯里,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随之,一个宫女神色仓促的从下面跑上来,转身面对他,带着颤颤的哭腔道,“曜公子,奴、奴婢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告诉景玉,是、奴婢今日为汐夫人梳头的时候,一时起了贪念,偷了、那支簪子。” 风曜头不抬,暗黑的眸里轻轻漾了下,低声,“你做得很好。” 冰冷的声音几乎要融进那雨声里,却让那宫女听出寒意。 “那、奴婢……”她害怕的问,欲言又止。 她只知道入夜前汐夫人召见了她,吩咐她去演这场戏,做奴才的,哪里敢问那么多,得了吩咐,她便是明白几分,若不照做,明日被处死的定还有她! 鱼儿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一道闪电扯过天际,像是要撕裂漆黑的天空,那白光忽闪,刹那间照亮了倚在墙根的男子的脸容。 只有一瞬,站在檐角下的宫女看清了他的脸,俊美冰冷,仿若没有感情,却在那波澜不惊的无匹姿容里,带着一抹极其彻骨的诡谪。 这位深得无忧公主看重的曜公子,为何会与汐夫人连成一气,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去害景玉呢? 还未想完,随之而来是滚滚惊雷,震耳欲聋!! 不禁,她结实的打了个冷颤。 “今日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否则……”风曜启音,匀速的话语里字句慎人。 宫女忙勾首,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在行宫当值的女官!” “下去吧。” 他淡淡吩咐,转而走下身侧通往暗室的阶梯。 那里面唯一的囚犯,早在汐夫人那里就被毒打了一顿,暗室里连个看守都没有,唯独一盏昏黄的油灯散着微弱的光,与她的人一样,转瞬即逝。 景玉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被朝夕相伴的姐妹嫁祸! 若不是方才得以真相大白,恐怕她此刻都还在怨恨那位‘曜公子’!以为是他―― “如何了?” 平静的话语声落下,风曜走到囚室前,隔着条条坚固无摧的铁柱,望里面狼狈蜷缩成一团,浑身散发着恨意的人。 如何?还能如何? “你是来看笑话的么?”景玉心如死灰。 若非她今晨心怀期待的在无忧公主的寝殿外徘徊,碰巧被风曜叫进去,就不会与汐夫人有交集,那么翠儿也没有机会将偷来的簪子藏到她的被褥下,任人搜了去! 风曜恍若无事,只是恰巧经过一般,说,“方才我来时,见到有个宫女匆匆从这里出去,是来看你的么?” ‘呵’的冷笑了声,女子抬起头斜斜望他,冷声讽刺,“曜公子可是是来关心我的死活?。” 告诉他有何用? “你死活确实与我无关,不过……”风曜话语一顿,眉眼里多了分顾虑,“我欠苏家一个情,若救了你,也算还清了罢。” 他说得云淡风轻,才不理会汐夫人的簪子到底是不是她偷的。 这话果真让景玉动了容,“你要救我?” 她知道他的秘密,由得她死不是更好? “除非你不想活。” “我想!”她肯定,嗓音颇为尖利,但再一转,她又显得有些哀戚,“可是……” “想活命的话,卯时自会有人来接应你。”不容她犹豫,风曜干脆道。 他只是来还苏家一个人情而已。 见他说完便走,景玉慌了,双手抓住囚笼,望着那身影道,“可你救了我,我还是无法逃脱那个人的控制,我是……我是朝炎的细作!” 她是不情愿的!! 转身的男子顿步,嘴角轻轻扯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鱼儿上钩了。 心思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暴雨依旧,愈夜愈黑,暗影如同鬼魅。 “公子,卑职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一切。”暗室外,一身素黑衣裳的汐夫人抱拳对从中走出来的风曜道。 褪去平日夏宫里和悦贤淑的华袍,此刻的汐一脸沉稳,暗自沉淀了光泽的眸里,藏着点点属于杀手的狠辣。 面色清冷的男子沉吟几许,片刻后轻声应她,“那便去做吧。” 景玉是皇后的人,夜都一战之后,成为那毒后安插在夏国的细作,之一。 无法潜入夏宫,靠近权利的中心,她亦是身不由己,几欲想逃离,可是无论逃到哪里都不自由。 这是一颗不错的棋子。 末了,风曜倏的从唇边散出抹阴森快意的笑,“若我没记错,快到母后的生辰了。”他要送她一份大礼。 又是一阵滚滚惊雷,震耳欲聋。 他抬头看了看天,这雨恐是要下整夜,再不回寝殿,无忧又要到处找他了。 想罢,刚迈开步子,汐又将他唤住,“公子。” 风曜顿步。 她犹豫了下,才道,“今早在无忧公主的寝殿……” “你担心她告诉夏皇,要我做她的夫君?”风曜轻笑,令人无法琢磨的音色,“那个傻子,我还控制得住。” 汐连忙低首,“是卑职多虑了。” 男子再不应她,举步行入暗夜的雨中。 这些年潜伏在夏宫中,若非有他暗中提点,她亦不会这般得夏皇的欢心,从一个小小的贵人升为三夫人之一。 他们朝炎的太子殿下手段非常,对这点,她早已深信不疑。 只不过…… 望着那道愈渐浑沌的背影,这时,汐无澜的脸容才漾出一丝丝极微小的担忧。 人始终会有感情,朝夕相处,哪怕是对一张椅子,一盏灯。 更之余那是一个人,一个对他愈发依赖,感情日渐浓烈的……女子。 或许以前不会在意,可是而今,无忧已经长大了,她看得出来,小公主凝望风曜的眼神里,藏着何种成熟的心思。 ※ 小公主的寝殿里,空气里的龙涎香淡淡的散着安神的余味,外面狂风暴雨,这儿却与他离开时一样,静无人声。 想必此刻,无忧已经睡熟了。 得汐的提醒,他才想起今早那个迫不得已的狠厉眼神。 这些年,他还从未那样狠狠瞪过无忧,大抵也是因为他恨了她,所以这整日,她出奇安静。 来到床前,隔着半透明的鲛纱帐,他驻足,望着里面侧躺着,呼吸平稳的人。 果真已经睡着了。 “曜,你回来了啊……” 才是想完,还未回身离开,帐内的小人儿竟然扬声,听上去,精神十足。 “你没睡?”风曜蹙眉,才看清她是睁着双眼的。 陌生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她说:曜,你回来了啊…… 难不成她一直在等? 还是说…… “你知道我去了哪里?”心中起了提防,风曜起手掀起鲛帐,无忧安静的侧躺在床上,那双乌溜溜的黑眼珠,对着他暗自闪耀。 而后,她老实的点了点头。 他眸色顿时一凛…… “晚膳父皇来了,他问我你在哪儿,我说你在庙堂抄经。”她小心翼翼的替他掩饰,好像看穿了他这日的意图,和心。 不觉松了口气,风曜低身,坐到了她床下的石阶上。 “为什么要撒谎?”他问。 若她告诉夏城壁,那么他的麻烦随之而来。 无忧冲他俏皮的眨眼,“我又不是告状精,再说,我知道景玉和你一样来自夜都。” “那又如何?”风曜不喜欢被人随意揣测自己的心思,尤其是这傻子。 她应该在他的掌控里,片刻都不偏移,那样才对。 无忧早就习惯他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态度,换了个语调,煞是严肃的问道,“曜,你会想念朝炎吗?” 话毕,男子眉间轻动。 “会吗?”无忧追问。 风曜神情变得极不自然,拿不准她问这话的意图,只好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的。”小人儿推自己起身,然后小手抓住他,“我求父皇了,说那个宫女今晨将我照顾得很好,求父皇饶她一命。” 饶? “父皇他答应了,还说夏猎之后让她随我一道回宫呢!这样的话,你在宫里就有同伴作陪,就……” “公主。”打断无忧的滔滔不绝,风曜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你……不高兴了吗?”她小脸一僵,紧张的注视他,“你是不是还生气早上我差点跟父皇说――” “公主。”风曜再度断了她几乎脱口的话语,而后淡淡的,轻声的对她说,“我只是个奴才。” “我从没将你当作奴才!”无忧皱眉,抓住他湿透了的衣衫,目光刹那尖锐,“你还不是从来没将我当成公主,就算你一口一个‘奴才’,你心里也不是这样想的,凭什么我就不能跟父皇说我喜欢你?!” 她气急,胸口起起伏伏,大声嚷完,又有些后悔,对着风曜那张毫无情绪的脸容,不知该怎么办了,然后忽而小腹一阵绞痛,她呜呼了声,用手捂住,缩了缩身子,理直气壮不起来了。 外面雷声阵阵,突显这方不自然的宁静。 风曜定定和无忧相望,没有像往常那样,只消她轻声一哼,他就呵护备至。 “你喜欢我什么?”他冷声,用她从未听过的语气问,“喜欢我对你言听计从?还是我的姿色?” 他笑,陌生而阴鸷,“就因为你喜欢我,你那么肯定我必须也要喜欢你吗?” 利用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这情,这爱,世间最难料定把握的事。 夏国万千宠爱的公主又如何? 她可以得到一切,甚至赐给眼前的男子一个高贵动听的名字,可是,要怎样才能让他喜欢? 况且,她才十二岁,她懂什么? “你……讨厌我?”无忧茫然的看着风曜,多害怕被他讨厌。 从他出现在她生命里那一日起,他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她那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那样自然,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用凉薄陌生的语调与自己说话,更甚,厌恶她。 可是,他为什么要喜欢她呢? 他来自朝炎,曾经夏国的附属,而今最大的威胁和对立。 他是五年前夜都一战的俘虏,是常胜大将军给她的父皇贺寿的礼物,被押上宝宣大殿那一刻起,便是他屈辱的开始。 他是夏皇兴致所起,赐给最宠爱的小女儿的奴隶。 在夏宫中,人人因她而对他有礼,背后尽是诋毁不屑,猪狗都不如。 他怎会喜欢她…… 对视,无忧那样不安,毫无保留的慌张取悦了风曜。 “你怕我讨厌你?”他提起了眉梢,感到好笑。 “不要怕。”伸出了手,轻抚她暗夜里无法掩饰的仓皇的小脸,“我并不讨厌你。” 她可是他最重要的棋子。 “只不过,”他眸色沉了沉,被雨水沁染冰冷的指尖,停留在她还略带些许圆润的骄俏下巴上,继而再启音,“喜欢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 很久以后,比夏宫更森冷无情的深宫里,无忧再回忆起十二岁初来月事的第一夜,才恍恍然的感悟。 当时她所见的,是藏在风曜内心里,最真最真的北堂烈。 ‘若我毁了你的全部,你还会喜欢我吗’ ※ 一场暴雨,在天明时分终于停歇。 临近卯时,漾起的风中有雨后清爽的味道,山间的行宫,完全笼罩于宁和的黑暗中,静若隔世。 汐夫人的寝殿内,悄无声息的闪入一道暗影。 没有任何声响发出,连外殿守夜的宫女都在熟睡中,唯独汐,片刻后警觉异样,睁开眼,便见那男子默然立在床前。 “殿下……?”她低声,几乎是用气息说话,探起的半身往帐内收了收,再去望身旁睡梦里的夏皇。 这个已过壮年的男人,在无数个夜晚都可轻易夺取他的性命,只可惜,要他的命容易,要整个夏国……难。 如非重要的事,风曜是不会以身犯险,亲自相见。 对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用唇语道,“无须再去暗室。” 不用去了? 汐诧异,面露不解。 “我另有打算。”风曜无声的说完,转身就此离开。 既然无忧送了他这样一个人情,那么景玉的命就暂且留着,让他重新利用一番吧。 雏鸟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接下来的几天,无忧都在自己的寝殿里休息,风曜还像以前那样在她身边无微不至的伺候着,两个人之间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连瑾嬷嬷都察觉到,公主每日醒来,或是不管做什么,开口第一句不再是问‘曜在哪儿’。 夏猎的热闹和新奇,发生的那些趣事,未曾将初次出宫的小公主感染。 以往岁月里从不曾想到过的事,忽然在她小脑子里钻了出来,她再不无忧,看身边形影不离的男子的眼神……变了。 ※ 夏猎最后一日。 午后,朝炎的贵族和勇士们在猎场里做最后的捕猎,谁的猎物最多,最珍奇,最凶猛,皇上统统有赏。 无忧在寝殿里呆得闷了,绕到后殿衔接花园处,坐在凉悠悠的殿门外,双手拖着下巴,望着园子里的姹紫嫣红发呆。 风里带着炎夏特殊的味道,刺眼的阳光只到她跟前三寸的地方便止步,她静坐,那道娇小的身影轮廓,和偌大的殿门相衬,显得渺小无比。 月事将尽,瑾嬷嬷告诉她,以后月月会来,那是女子初长成的标志。 长大…… 她不敢想,只盯着远处树上的鸟巢愣愣的望。 那叫不上名字的鸟正在给自己的雏儿喂食。 她看得清楚极了。 雏儿羽翼未丰,只会张着嘴讨要食物,那脆弱的样子,恍若一阵分刮来,它随时会从高空坠下摔死。 “怎么到这里来了?”风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突兀,不高亢,细听之下,是没有感情的,甚至没有期待,永远平和。 她开始在乎他在想些什么了。 “曜,你看那鸟儿。”她说,风曜便应声望去。 “你觉得它像我吗?”她又问,此刻眼中全然是雌鸟喂食的画面,似有魔怔。 风曜视线放过去,一眼,望穿她心中所想。 “公主觉得,那只雏鸟是自己,雌鸟便是皇上。” 无忧点头,稚气的脸孔不见往日飞扬的神采,“若没有父皇,我便什么都不是。” 端立在她身后,风曜眸色微漾,他知,前日暴雨夜里,对她说法太过,始终在这里,他只是个奴才,要对他的主子卑躬屈膝,极力讨好。 所以这天,本想如约带她去猎场偷偷的看一眼。 看来是不必了。 抬步到她身旁,与她并肩坐下,周遭愈静愈动的风景,不知到底谁是谁的点缀。 “公主说得没错,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奴才。” 他骨子里天生的骄傲,从未让他对谁真正的心悦诚服,纵然再别人面前伪装得再好,而对无忧…… “那日是我不好,吓着公主了。” “我,并不怕你。”无忧将头摇了摇,而后释然的说,“也不怨你。” 相似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那是意料之外的回答,却又始终是她心头的情理之中。 “你十二岁的时候进入夏宫,而我十二岁的现在……”无忧扬起头,恬然的脸容里有回想的痕迹,“好奇怪,一些事情突然就想明白了。” 当年初见,她一句无心话语救了他,却正是缘此,他身在敌国,卑躬屈膝,这样的日子,谁会期待? “公主,想明白了什么?” 风曜撇过头去,清浅的望了她一眼。 无忧身上还穿着淡粉色的寝衣,薄纱的披风罩着她娇小的身子,披风上精绣繁复的桃花,绽得娇艳妖娆。 她长发披散,万千柔软的青丝由得微风轻拂,一荡一荡的挽着她的侧脸,安宁的五官,比起往日来,多了分小女人的柔媚。 是有些不同了。 “你原是朝炎国夜都郡守的小儿子,是贵族,到了我们夏国,无端端的做了奴隶。”无忧笑了笑,轻声的,“谁愿意做奴隶呢。” 那就更别提要喜欢那个让他成为奴隶的人了。 “自小,后宫里父皇的妃嫔们讨好我,我的皇兄皇姐们亦是,更甚嫉妒我恨我,他们觉得我有无上的尊宠,什么都不用担心,其实他们都不知……” 环抱双膝,无忧垂下头去,睫毛在她眼下形成一小片阴影,遮去忧愁的眸光,“我最怕没有父皇的宠爱,母妃在生前对我说得最多的忠告便是这句,所以我生下来只需做一件事……哄父皇开心。” 她歪脑袋看身旁沉默的男子,风曜面色静如水,若非那夜他冲她发了火,她真的会以为他当真是个无欲无求的人。 末了,她忽然调皮的一笑,“你以为我的任性都是真的吗?” 闻她所言,风曜果真显出不解的神色。 “父皇喜欢我对他撒娇、任性,偶时的顽皮、不听话,他喜欢,我便会做。”她不着痕迹的对那高高在上的君主讨好,骗了所有的人。 以为,那就是她的本性。 她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在那幽幽深宫中,无不是委曲求全。 “你生我的气,是因为怕我对父皇说我喜欢你,因此激怒了父皇,你便会有性命之忧。” 只有活下来,所拥有的一切才是真实的。 风曜在夏宫的所求,就是活着。 “其实,曜,我觉得我们很像呢。” “像?” 他费解,回视她一个茫然的眼色。 无忧的黑瞳,纯净清澈,里面却藏着极其直白的光。 那是对活着的渴求。 缘起,彻骨的冬夜,她得到了父皇给与的特别的赏赐――一个与她一样,内心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的人。 冷宫无情,人心总是需要些类似的温暖。 忽的,无忧伸手覆盖在男子宽厚的手掌之上,突来的举动,引得他兀自轻颤。 她却眸光坚定,不似当年纯挚无邪。 柔软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不要怕。” 无忧柔声的对他说,纤细的话音化作无形的力量,悄然的进入他防备的身体,如一抹暖阳,将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温柔的包裹。 “你担心的,我以后不会再提。”她微顿,浅浅抿了下润泽的唇,只望着那只被她轻握住的手,“我会照顾你的。” 我会照顾你的…… 一如五年前的当时,他在梦魇中挣脱不得,是小小的她,带给身在异国的他第一丝温暖。 他们……相似吗? 低眸去望她握着自己的那只小手,柔弱,纤细,只消他稍稍用力,都能将她轻易折断。 可是,为什么呢…… 他,无法抗拒。 一阵清风微嘘,随风飘来缕缕山间的花香味儿,沁入鼻息,无忧因此抿唇而笑,轻敛了下眼眸,去嗅那风中的味道。 透白秀致的脸庞,静若三月悄然绽放的花朵,不娇不艳,却张扬着生命力。 美好…… 不自觉,心底深处便钻出了两个这样陌生的字眼。 男子微怔,表面上不动声色。 或许,他并不讨厌她,奈何命已由天定,他们是注定的敌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早晚有一天…… 风曜看无忧的眸色里,有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从未有过的柔软。 只是,早晚有一天…… ※ 元菖三十六年,夏末。 离桑的皇家夏猎,尽兴中圆满,龙心大悦,宽赦天下。 十日后,皇家的队伍整装以待,沿着翡翠山脉唯一的官道,向国都蠕行而去。 长长的队伍,天明时分自行宫出发,在巍巍群山之间,如一条细线,蜿蜒曲折于其中。 这天依旧晴朗明媚,连天子都难得迎风骑马,队伍略靠前中,无忧缩在自己的马车内,不时掀起车帘,偷看外面不远处的风曜。 “公主在看什么?”与她同乘一车的汐夫人,见她望了好几次,便好奇问道。 “啊……没什么。”无忧收回探望的身姿,坐正,遮掩道,“就是在看风景罢了。” “若是想赏风景,出去骑马不是更好吗?”汐不动声色,早知她的眼中,只有那一人。 被放过的景玉,这次也随他们一并回国都。 她是皇后安插在夏宫的人,若没有这公主多此一举,此刻早就死在深林,连尸骨都被野兽叼了去。 殿下未多做吩咐,她亦无法擅自妄动,只是心中实在不甘。 再回想那日无忧初来月事,夏皇同她玩笑之余,她竟差点将‘风曜’二字脱口而出。 真被她说出来,殿下性命堪忧! 如此下去,早晚会出大事,她不能坐以待毙…… 正是静默之时,忽而外面传来骚动声,依稀可闻,是谁在大喝? “杀啊――” 麻烦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杀? 谁要杀,杀谁? 无忧心里‘咯噔’了下,连汐也是微怔。 前行的队伍忽然静止,混乱的声音越发靠近,连马匹也开始躁动不安,紧迫由某处弥漫,逐渐将深山中这片区域包围。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公主,小心!!!” 无忧探身,伸向车窗的手刚抬在半空,汐一把将她猛力拽了回来,就在那同时,几支乱箭射了进来,从她面颊前掠过! 咻――咻―― 箭头深埋进马车内,发出沉闷的声音。 无忧大惊,瞠目僵愕! 若是汐手慢半刻,她已被一箭射穿了脑袋!! “杀――杀啊――” “是河西的荒民,护驾!快护驾!!” 转眼间,外面杀成了一片,车内的小天地无法阻隔血腥味的蔓延,仔细听着外面的响动,无忧骤然心慌,六神无主。 她听家乡在河西的宫婢们说过,翡翠山脉以西,那是夏国最贫瘠的地方。 初春伊始,已经五个月未下一场雨,土地龟裂,颗粒无收,荒情爆发许久,朝中已经派了大臣前往赈灾,而且河西距离这里有七百多里,那儿荒民怎会到这里来了? “外面很危险,千万不要出去。”汐将无忧拉到马车角落,箭射不到的死角,注意着周遭,谨慎的嘱咐她道,“侍卫军会保护我们的。” 对此突发的事,也在她意料之外。 荒民都饿疯了,天晓得会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那曜怎么办?!”无忧想起外面的风曜,想出去看个究竟,一眼也好,她要看到他平安无事! “公主!你不能去!风曜武艺非凡,他会保护自己的。” 汐力气大得出奇,把无忧死死按在角落里,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着。 她是夏皇最疼爱的女儿,若出了事―― 若出了事…… 蓦地!! 汐心上动了一念。 夏无忧是颗很有力的棋子,却也是个不可置否的麻烦,每每想到她趾高气昂的命令殿下,招惹祸端,看到殿下为她的过错卑躬屈膝,汐只能在暗中咬牙切齿。 她懵懂无知,那日险些陷殿下于万劫不复。 堂堂夏国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若她说要嫁给她的奴隶,夏城壁会如何? 此刻外面乱作一片,她不小心让无忧下了马车,有个三长两短,那是她的罪责,所以…… “你快放开我啊!!让我出去――” 无忧使尽绵力,挥拳敲打汐夫人,忽而马车一颠,汐身形不稳,惊呼了一声,向后仰倒了去,抓住这一丝空隙,她圈住的小人儿猛的推开了她,转身钻出马车―― 血染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跳下马车,还未站定,一道血光在眼前闪过,余光里,无忧似觉有什么滚到自己脚前,低头一望,竟然是只被斩下来的人手!! 那手看上去很脏,很粗糙,被斩断的边缘还在不断的流出红色浓稠的液体,仿佛还具有生命力。 无忧大惊!浑然一颤,像个石头人似的定在原地,再移不开半步。 训练有素的皇家军队,形成一个极大的包围圈,将皇亲国戚护卫其中,对上前的荒民不遗余力的斩杀,可是他们实在太多了…… 四周已陷入难以控制的混乱,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荒民,他们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意外的骨瘦如柴,一张张脸孔,只剩下苍白和麻木,空洞的眼神紧锁在队伍里任何一个人身上,渗出渴望、贪婪的光。 犹如要食人的恶鬼。 只消靠近,他们便将所触及的一切生吞入腹。 厮杀近在眼前―― 血腥的镇.压反倒引起荒民激烈的反抗,躁动中有人在大喊‘抓住皇帝’、‘杀了他们’…… 饥饿渴求的面目被狰狞取代,那是真正的恨,恨自己生在繁华富庶的国家,却被贫穷缠绕,他们的王夏猎取乐,完全不顾百姓的死活,那么他们也不要这个王了! 无忧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骇然! “公主小心!”马车边上的侍卫看到怔怔发愣的无忧,刚来到她面前,想将她护送上马车,一支长矛从身后飞来,刺穿了他的心脏!! 一声痛苦的哀嚎,鲜血飞溅,沾染小公主爬满惊悚的面颊,那血,还有温度…… 无忧低低颤声,连退了数步,脑子瞬间空白,瞳孔骤然收缩,再放大了开―― “公主,快回马车上!!”又是一个侍卫在大喊,将她拉回神来。 对了,她是从马车上下来的,她要找风曜…… 惊恐的到处张望,想寻找那个让她熟悉的身影,可到处都是无情的斩杀,耳畔边被凄惨的嚎叫声所充斥。 这一切,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 猛然间―― 双眸抓到正前方十几丈外的一抹衣影。 黑衣男子混战在其中,他一身被杀气笼罩,俊容冷冽,手中的长剑早已被染红,脚下四方,横七竖八的尸首早已没了生气。 “风……”她张了张嘴,还没将他的名字喊出来,他已经回首,一双深眸锁在她身上。 看到无忧仓皇失措的站在血泊之中,回视他的双眼满是求救,风曜亦是心上一紧,眉头深深蹙起! 她不是该在马车上,怎么跑出来了?! 没时间做多想,风曜回身,一剑挑开挡在身前的荒民,想往无忧那边靠过去。 就在彼时,视线里突兀的闯入一抹强势的轮廓―― 掳获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一个男人骑着从侍卫军那儿夺来的马匹,猖狂的冲撞到无忧跟前,一勒缰绳,骏马高高扬起前踢,高大的阴影将小人儿完全笼罩,几乎要将她踢到…… 刹那,惊心动魄!! “无忧!!”男子气焰嚣张,在她面前露出凶光,“我的十三皇妹,好久不见了!” 这把声线,这狂妄的语气…… 定睛,抬首望去,烈日当空,那背光的人,脸貌轮廓,如此熟悉! 无忧只顾望他,一时忘了害怕,在那张脸上,她很快找到幼时记忆的痕迹…… “你是……九皇兄?” 当年被逐出皇宫的九皇子夏墨?! 时隔五年,他已长成一个身材魁梧的成熟男子,眉宇间透着专横霸道,见无忧唤出他曾经在皇族里的尊称,他咧嘴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看来你还没忘记我。” 他说完,弯身对无忧探出手去,大掌将她捞上马背,随即对周遭扬声大喊,“我已生擒皇帝最宠爱的无忧公主!哈哈哈哈――” 那透着癫狂和残暴的话语声,震荡在整个山间。 荒民们更加疯狂了! 非但如此,还自发的涌到夏墨身边,好似要帮他开出一条逃脱的道路来。 远处,闻声的圣驾中心,夏城壁急得唤着无忧的名字,他被护在最安全的中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身陷囹圄。 “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无忧被打横俯在马背上,只能舞动手脚,挣扎无谓。 “不想死就闭嘴!”夏墨恶狠狠的呵斥她,手中长剑往四方横扫,逼退想冲上来救人的侍卫军,再狠厉的威胁,“都滚开!胆敢当本大爷的路,我就让她血溅当场!” 侍卫们得他一言,只得齐齐后退。 夏墨放远视线,隔空向他多年未见的父皇投去个示威的猩红眼色,再勒紧缰绳,调转马头,挥鞭沿着荒民开好的道路退出了厮杀。 身后,独留下满地尸首,和徒劳的呼喊声…… ※ 马儿在狂奔。 无忧整个人俯在马背上,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 夏墨缄默不语,只顾疯狂策马,往某个方向疾驰。 起初还能在剧烈的晃动中看到些许荒民,身后也还有侍卫军在紧追,可是再过不久,便只剩下满眼深山密林的景致,和逐渐蔓延全身的恐惧。 为什么九皇兄会突然和荒民一起出现? 她会被带到哪里去? 无忧的脑子里满是疑问,就在她以为会这样一直颠簸下去,直到气竭而亡的时候,马蹄声渐缓,视线也不再晃动。 “九皇兄,你要把我……啊……” 不容她问完,夏墨下了马,暴力的将她扛在肩上,往深谷中走去,一边,他邪肆的说,“我的好皇妹,多年不见,九哥哥有份大礼要送给你!” 贪婪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深山,密林。 周遭巍峨的山脉像是巨大的野兽,可怕的轮廓沉沉的压来,将不知方向的人,困于其中。 参天大树遮挡了当空的耀阳,此处寂灭无声。 无忧被夏墨扛着,穿梭在险石高木之间,他像是对这里很熟悉了,没有走多余的路,很肯定的往某个方向行去,不多时,便到了一处陡峭的崖壁前。 拨开挡在崖壁上枯萎的荆棘,里面竟然有个洞穴!! 才是有光渗透进去,那漆黑的洞里,便传来了人声…… “墨,事可成了?” “你们说呢?”夏墨森冷的笑了声,放下无忧,将她反手往里面推了一把。 无忧不受控制的踉跄了几步,还未站稳,已然撞到了个人,是在洞穴里面的人,她一惊,来不及往后退,那人已经抓住她,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任意的揉捏。 周遭,仿是就在身旁的地方,响起不怀好意的唏嚷。 恐惧!!! “你们要做什么?!!”无忧大力挣扎,惊恐的睁着双眼,想要看清楚。 “要做什么?”夏墨走了进来,用火折子点了火把,橙黄的光一闪,这洞内忽的明亮起来。 里面并不大,除了抓住无忧的男人,还有三个年纪相仿,面目可憎的同伙。 地上堆满了从离桑行宫中偷出来的摆设和饰品,他们已经在这里潜伏多日。 踢开挡在脚前的银器,夏墨走到无忧面前,暴戾的捏起她的下巴,狠辣的说,“我要把你送去昭国,给昭帝做保命符,而他也会赠我荣华富贵,让我下半生衣食无忧。” 说着,他低眸看了眼脚下的那些破烂,露出不屑的神色,再对洞中的其他人道,“马上就要发大财了,这些破烂还留着做什么?” 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污糟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无忧身上,不禁怀疑,“就凭这小女娃,真的能从昭帝那里换取用之不尽的钱财?” 他知道夏墨是被驱逐出皇宫的皇子,也知道河西的荒民是他煽动而来,皇宫里的事,他们并不清楚,可如若到了昭国,昭帝不认,那还不如趁乱在行宫中敛些财物划算。 “难道你们偷些破铜烂铁就满足了吗?” 人心是贪婪的。 更之于这些生下来便被饥饿和贫穷的灾民。 夏墨笑,望无忧的眼神里透着轻蔑和虚伪的怜爱,“她是夏皇的心头肉,抓了她,你们后半生便有福可享了。” “好香啊……”抓住无忧的人在她细致的粉颈上嗅了嗅,忍不住伸出舌头舔舐她的面颊。 这恶心的举动让她颤抖不止。 此刻,无忧就像是待宰的羊,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好害怕…… 贞洁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桎梏着无忧的男人,身上散发着让她作呕的气息,污秽的手在她身上摩挲,带出某种贪婪肮脏的欲-望。 她惊恐如木偶,紧绷了僵硬的全身,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可是,却未因此而被放过。 怎么办…… 会有人来救她吗? 且不想他们要将她带到昭国去,此刻,现在!抓住她的男人会做什么…… 她不敢想,却又无法抑制的去想!! 那人忽而眼底闪过异样的光,随即阴阳怪气的问夏墨,“墨,她可以给我玩吗?反正,昭帝只要她做护身符,可没有说要完整的。” 说完,他诡笑了两声,将怀里的雏儿收得更紧了。 “你想尝她的鲜?”夏墨指尖轻轻滑过无忧光滑如玉的脸颊,轻浮的神色随着她越发明显的惊悚而感到快意。 “十三皇妹,我可是听说了,你已成人,父皇可有为你做打算?” 说起来,他真是恨啊…… “打算回国都之后,准备将你送去哪一国和亲呢?”他猜测着,音色晦暗犹如修罗深渊中发出。 “哦不,父皇这样宠你,是要随了你的心意,成全你同朝炎的那个小畜生双宿双飞?” 他仰起头,豁的大笑―― 那笑声让受制的小人儿毛骨悚然。 转而,他突然收了笑意,深深的恨从脸容上渗了出来。 他靠近无忧,面对面的距离,感受她呼吸中的恐惧,摇着头轻声而残酷的道,“我想父皇再如何的纵容你,也不会许你和风曜一生一世,不如让九哥哥帮你这个忙,让他们破了你的身,如此一来……” 她贞洁不再,别说邻国的皇亲国戚,就是夏国的臣子贵族都不愿意要她了吧? “你说到时候,风曜会要你吗?” 尖锐的话语像是把钝刀,缓慢的拉过无忧的心脏,她一张小嘴张张合合,从极致的恐惧转变为祈求,只剩下祈求…… “九、九哥哥……” 他再恨,他们也是兄妹啊! 触及她花容失色的脸庞,夏墨的手往她颈项下滑去,他无情的说,“你的九哥哥,已经死了。” 那手猛地揪住她的衣领,用力撕扯开!布匹碎裂的声音伴着她惊叫声一道在狭窄的洞穴里散开,夏墨兴起,笑得丧心病狂,“我的好妹妹,交给你们疼爱了。” 说完,他转身,留下无尽的绝望。 “九哥哥……不要,不要啊!!!” 无忧想伸手去抓他,可是身后龌龊的男人已经将她推在地上,睁着发红的双眼,撕扯她的衣衫。 那是她无法抗衡的强大,她是那样小,她才十二岁啊…… 谁来救救她? “父皇!!!救我啊……” 无忧挣扎着,尖叫着,嘶喊―― “风曜!!!!!!” 追来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走出窒闷的洞穴,将身后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置若罔闻。 风曜…… 提及这个名字,夏墨的恨意,亦是从心底源源不断的涌出。 夏宫中人情冷漠,连个敌国的低贱的奴才都敢对他横眉冷对,不屑一顾,这样的皇子,不做也罢了。 听着无忧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哭喊求饶,无助,恐惧,折磨,煎熬,他心里真是好痛快啊…… 此处荒山野僻,怎可能有人来救她? 就在他才将舒缓胸口的压抑,松懈了神思的时候,猛然间―― 一道黑影冷不防朝他掠来,在他未及反映前,一记掌风凌厉劈来,他被震飞,重重落地后,从口中咽出口热血,再去往洞口处,男子已然冲了进去。 那是风曜?! 并不深的洞穴内,无忧衣衫支离破碎,她被那恶徒骑在身下,圆瞪的双眸里只有他兴奋得扭曲的脸孔。 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任何抵抗都是惘然…… “不要啊……啊……”她痛苦的大喊,眼泪模糊了双眼。 是不是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那么就让她死吧,她让死!!! 蓦地―― 丑陋粗鄙的男人痛楚的喝了声,脸容一僵,侧身往旁边倒去。 几滴暖热,洒在无忧的脸上,她莫名的睁大了眼望,便在那男人倒下的同时,一道她万分熟悉的身影赫然立在眼前。 “曜……” 无忧泪眼模糊,怯怯的用气息唤了他一声,仓皇失措的小脸上,满是不敢相信。 那张冷冽的俊庞,沉宁如静湖,一双孤寂冷冽黑眸,直勾勾的盯着无忧,倒影出她受惊狼狈的模样,手中长剑,鲜血滴滴滑落…… 如此嗜血,却再她眼中,胜过任何耀眼的光。 突然有人闯入,洞内另外二人,猝不及防!! 未说半语,不约而同的抓起手边的武器,向他杀了过去―― 风曜视线不移,手腕翻转,剑光潋滟流转,扑上来的两个男人几声惨叫,就地倒下。 然,他们并没有死,只是在刹那间被挑断了手脚的经脉,成为废人。 “不要怕。”风曜对无忧平缓宽慰的说,平静的姿容,竟有种难以形容的阴兀。 他来了。 可在追上来之前,他犹豫过的。 她的生死与他有多少关系呢? 就算她死了,他也早已在夏宫中站稳脚跟,于他来说,并不影响大局,那他为何还要冒着难以预料的危险追赶而来? 脑海里不断出现那日在宫殿门外,她抓住他的手,说,我会照顾你的。 他心底里尽是好笑和不信。 明明那么小,那么孩子气,她凭什么照顾他? 可是…… 为什么他还是追来了? 暴戾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为什么,在听到她痛苦哭喊的声音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将他包围? 烧得一颗心狂躁得无法安宁!让他难以忍受,更无法控制的狂怒。 无视身旁那两个肮脏的荒民哀嚎,风曜默不作声,望着蜷缩的无忧。 映在眸底的小人儿,乱了一头柔软青丝,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衣裙,沾染了灰尘和泥土,不再绝尘不染,她只能用双手抱着自己,惊魂未定。 仿是在见了他之后,真正的恐惧和悲伤才从内心释放,豆大的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如此,更看得他心火腾升。 早已习惯了她的笑颜,习惯她无理取闹,甚至是发傻任性。 这样的表情,无邪的她,不该有。 那张倾世的俊庞看似平静,雕琢完美的表皮下,有看不见的惊涛骇浪…… 倏的,风曜一挑眉梢,侧头看向身侧已被他断了手脚筋的荒民,不怒,反倒笑了,“你们可知,自己有多低贱?” 听上去舒缓的口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两个人,靠在洞穴的湿壁上,动弹不得,得风曜一个笑里藏刀的眼神,便连痛也不敢再发声。 男子抬起执剑的手,再道,“你们可知,你们犯下死千次万次,都不够偿还的罪?” 旋即,他挥起手中的利刃,辗转翻飞,又听一阵钻心彻骨的嚎叫,充斥在洞窟里,血腥味更浓,荒民的眼珠,被他生生剜了出来。 死,对于他们来说太宽容了。 就算无忧是他的棋子,是他从未入眼的小傻子,那,也是他一个人的。 只有他能将她任意的摆布。 别人,不行。 更没有这个资格! “怎么办呢……”风曜薄唇开合,挖了他们的眼珠之后,心情才有所缓释,可是,还不够。 “怎可让你们死得太容易?”听着二人痛不欲生的惨叫,他又颇为烦躁,阴晴不定的脸容在犹豫沉吟着,如嗜血恶鬼,披着美丽的皮具,到人间来作乱。 他再抬起空暇的左手,轻轻推出一道凌厉的掌风,只听闷声一响,其中一个荒民便喷出口艳红,再发不出声音,扭曲的五官,眼珠那处只剩下两个空洞的窟窿,张着的嘴颤颤的上下抖动,却怎么都合不上了,双耳也流出血来。 看不见,听不到,说不得,更不能动弹,成为了真正的废人,连死都不能。 风曜如法炮制,再将剩下那人一并收拾至此,他才舒心的从胸口送出一口气,一直以来隐藏的暴戾,展现无疑。 这世上,除了他之外,谁也没有资格染指无忧。 因为她,是生来便注定是他的。 那是她的选择。 若要毁掉,也该由他亲手。 受伤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洞窟内一片惨状。 血雾弥漫,死气沉沉。 饶是无忧都不敢再轻易出声。 她是知道自己得救了,却在见到风曜这般可怖的模样时,禁不住毛骨悚然。 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他,那一身炫黑将他隔绝在她所陌生的世界里,走不进去,亦是不敢走进去。 沉淀许久,风曜回过神来。 他转身,收了手中的冰冷长剑,来到无忧身边蹲下,而后脱下自己的衣袍,轻轻将她娇小的身子包裹住。 “不怕。”他道,简短的话语,胜过一切安慰。 无忧被他抱了起来,往洞外走去,她怔怔的望着他的侧脸,努力想找回往昔的柔色,即便,心知那是他伪装的也好。 “怎么了?”在快要走出洞口时,风曜止步,低眉回看她一眼,问。 张口,她还未说话,他又道,“你在怕我。” 他的嗜血,连自己都始料未及。 无忧蜷在他怀中,稍作调息,才怯声道,“我不喜欢你那样。” “他们该死。”他不带感情的说。 “可是――”无忧揪住他的衣襟,显出些许激动,“我不要你那样……好可怕,你不该是那样的。” 在她的心里,有两个风曜。 一个如平日所见,沉默寡言,高傲不羁,明明是奴才的身份,却活得比主子还要不可一世。 可她感受得到,他内心有一片柔软的地方,那是另一个他,静如水,淡如风,软如云,总在他不经意时露出少许马脚,她看在眼里,看得真切。 那个他,何尝不是小心翼翼,对任何都珍惜着。 即便……那地方她也未曾触及。 “你觉得你看到的,就是真正的我吗?”他笑,又恢复了那种玩世漠然的态度。 无忧不言,微微低了头。 他再抬步走出洞窟,外面淡白的天光照在他们身上,视线一下子清明了许多。 被打伤的夏墨,早已逃得不知去向,只留下一滩半干的血迹,在那散乱的石子上,显得突兀灼眼。 “方才我只顾追来,沿途没有留下记号,贸然乱闯,恐怕会迷路,此地离行宫应该不远,我们等人来找吧。”四下望遍之后,风曜断然道。 一番厮杀,他也有些乏力了。 无忧点头,低眸时扫到他胸口的位置,立刻惊觉异样,“你受伤了!!” 就在他锁骨左侧的下方,有一支被折断了的箭头,深深的埋在他的血肉里,和伤口模糊在了一起,若非他脱下外袍,她都不会发现。 “怎么办……你受伤了……”才恢复一丝安稳的脸孔又露出不安和慌乱的神色,那箭头几乎完全没入他身体里,是为了来救她,才用手折断,不去管的吗? 取箭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空寂的深林里,无忧失措的话语声不高不低的飘荡着,尽是无力,眼前刺目的血色,引出她另一种害怕。 她的曜受伤了…… 可是这里荒野无人,该怎么办? 拧着眉心,无忧求助的双眸四下绕了一圈,最后抬起了头,将目光停留在风曜的脸上,他也在看她,静如止水,一脸从容,恍若无事般。 对望,他好像有意要看她失措的模样似的,片刻之后,才勾起嘴角,说,“没有伤到厉害之处,只要把箭头取出来便可。” 无忧连忙应和的点头,要他放下自己,多怕因此牵扯了他的伤。 看出她的忧虑,风曜展颜笑了笑,然后将她轻轻搁下。 脚尖刚点地,无忧忙不迭的去看他的伤,心痛的问,“疼吗?要怎么取出来?” 那箭头看上去好像长在了肉里似的,若非借着天光,隐隐泛出金属的光泽,都快分辨不出那血肉模糊的连接。 一定很疼吧…… 她着急得快哭出来,风曜眸底的笑意却愈渐浓厚。 “不疼。” 他不急不缓的说,“不过,要请公主帮我一个忙。” 说着,便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无忧手心里,那是把做工小巧精致的匕首,还不如巴掌大小,可是放在无忧的手里,却沉甸甸,相当有质感和重量。 “这箭中得有些时刻了,此刻要拔箭,需先用匕首将伤口两边割开,有劳公主了。” “我?!”无忧惊乍起来,犹犹豫豫的,“我、我不会……我怎么行……” 光听他说一遍,她都心惊肉跳,他受那么重的伤,还要她亲手再割两刀,平时让她踩死一只毛毛虫她都不敢,更之余是在他身上动刀子…… “可是这里没有别人了。”风曜抱歉一笑,俊削的脸容,纯白的天光下,风平浪静。 他相信她,也只能信她。 无忧却不信自己,吞吐的话语里全是胆怯,“我……真的不行吖!” 男子不急,始终波澜不惊的看着跟前一顿乱着急的小傻子。 “公主,你不是说会照顾我的么?” 是谁,信誓旦旦的要肩负起照顾他的责任。无论是夏宫也好,任何地方都好,她说过的话,不止一次,他就暂且当真了。 ※ 因他一句话,无忧再推脱不掉。 他们找了一处空地坐下,由风曜口头指导,无忧握着锋利的匕首,小心翼翼的为他取箭。 她酝酿了许久,才在他半干涸的伤口上划出两道新伤,然后用自己的手捏住箭头,闭眼,下了很大的决心,用力扯了出来。 整个过程里,风曜始终面不改色,淡然的视线笼在她表情丰富的小脸上。 让她给他取箭,好像将她凌迟了似的。 最痛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荒民的武器,粗糙蠢钝,深入风曜血肉里的箭头,上面还带着斑斑锈迹,像是长了倒刺的荆棘,被拔出来的那一刹,鲜血喷涌,着实把无忧吓得惊慌出声。 看着那源源不断流血的伤口,她又想问‘怎么办’,但见风曜抬起右手,迅速在身上点了几下,那不断冒血的窟窿,竟然就止住了。 “咦?”无忧含着眼泪,表情由无措变成茫然,呆头呆脑的,模样煞是可爱。 “我封了穴道,所以不再流血了。”风曜笑着对她道,语气里不乏安慰。 之后不再等这傻子问东问西,他合上狭眸,靠在身后的巨石上,轻声的,“让我休息一会儿。” 疼吗? 无忧定是又想如此问。 疼吗…… 血肉之痛,确实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了。 回想之前那一路狂奔,是他过于疏忽,才会中了无知荒民的箭,想也不想就用手折断,快马加鞭的追来,彼时,久违的脱力感将他包围,却是为了身旁手足无措的傻子。 他究竟是……怎么了? 罢了再睁开深眸,扩张的视线里,无忧焦虑的脸容在他眼底逐渐清晰,满满的都是担心,真实,无暇…… 又怕惊扰了他,只好这样看着。 讽刺的是,似乎,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正关心他死活的人,亦是有一天,最恨他的人。 这世上最痛,并非来自**,到那一天,你就会知晓了的。 ※ 夜里,凉风四起,天上悬着的那轮满月,散发出莹润遥远的光,朦胧,却也遥远得不真实。 许是高估了侍卫军,也许是荒民太多,没准真的将夏国的皇族们困在那山谷之中,他们自身都难保。 若夏皇因此而薨,可真要笑掉诸国的大牙了。 总之,都到了这时候,竟还无人寻来,无奈之下,风曜只好带着无忧深入密林。 深夜里,最怕的不是再遇到荒民,而是出入这片区域的猛兽。 寻了一颗看上去牢固的参天大树,然后用腰带给无忧绑好,自己先驭轻功飞上去,再把她提了上来。 他们就委身于树干衔接的地方,脚下至少有四、五丈高,无忧蜷在风曜怀里,不敢大动,周遭静谧无声,清冷的月色,恍似将他们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这里,只有他和她。 不知是什么时辰,远处不时传来兽的叫声,空寂,深远,人心难静。 无忧匐在风曜的胸口上,轻易能闻到他伤口的血腥味,却,不抗拒。 她最担心的是这伤,最没想到的,是他嗜血的彪悍和绝狠。 想起在山洞里的一幕,无不是胆战心惊,那两个被他伤成废人的荒民,现在死了吗? 固执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风曜跟随公孙战大将军习武,早非鲜闻,却未曾想他已经如此厉害了。 山洞内,那一掌劈去,两个荒民全身致残,只能任凭自己烂在那里,慢慢的死去。 无忧见识过所谓的武林高手,若要与风曜比较呢? 似乎,他身上还有很多是她从不知道,更从未见过的。 真正的风曜,到底是什么样子? “在想什么?” 便是在她怔怔出神时,男子忽然打破沉默。无忧微愣,抬眸往上,夜色里只望见他弧度优美的下巴。 头一回,他也会问她如此问题。 “没……”无忧有些失神,垂眼再看脚下,漆黑一片,犹如无底的深渊,她不由的缩了缩。 “我在想,山洞里的那两个人。” 他们差点毁了她的清白,死有余辜,可是…… “你在想,让那两个求死不得的人……的我。”他纠正。 无忧颤了下,风曜便低头,两双视线沉默的交织在了一起。 陌生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 可她还是太小,无法体会各种滋味,更看不清他眸中真正的意图,她能做的,唯有用手将他紧抓。 此刻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无论是善,是恶,是真,抑或是假。 仿佛月色淡了些,天更黑了。 “饿吗?”转而,风曜又问了她一个容易些的问题。 未等她说话,他便有了动作。 手不知在摸索些什么,片刻,他将掌心摊于她眼前,那是个做工精细的锦囊,鼓鼓的,里面好似装了东西。 无忧接过,刚打开,清甜味儿便散了出来,“这是……” 蜜饯吗? 他怎会随身带着这个? “今日离开行宫的时候,守宫的女官送我的。”他道,语色无澜。 俊美的曜公子,不知得多少女子的青睐,自去到离桑行宫的第一日,便吸引目光无数,总觉得憧憬那样一个人,要比仰望着高不可攀的皇族皇子们好吧。 一听是女官送的,无忧有些不高兴,小嘴不由得撅起来,“她们送你,你就收了?怎不见她们也送我啊。” “不吃吗?”风曜轻轻垂眸扫了她一眼,“那就扔了罢。” 说完便作势要松手,无忧立刻紧张起来,伸手便要去抢抓,一不小心,差点掉下去,吓得她一阵鬼吼鬼叫,而那男子,由始至终稳如磐石,连眉头都未动半下,他一只手揽着怀里的傻公主,一只手里,是那袋蜜饯。 “现在这东西,是你唯一的口粮了。”他再道,不乏忠告,还有另一层无忧不会听出来的意思。 因她是公主,自小娇生惯养,哪里会与饿沾边? 唯一的一袋蜜饯,更不会说丢就丢。 “吃吧。” 风曜将锦袋往无忧跟前送了送。 她却在这时候固执,“不吃!”她将他抱得紧紧的,霸道而幼稚的说,“你是我的,以后不准要别人给你的东西!” 他笑,“若公主因此饿死了,那么,我是谁的呢?” 心跳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若人连命都没有了,手里抓住再多,又有什么用? 死,谁不怕? 只要无忧想到她若在这世上没了,风曜会是谁的呢?如此问题,立刻将她困扰,更让她小小的占有欲爆发,于是不管那袋蜜饯是谁赠的,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拿出第一粒,开始吃起来。 “如何?”见她肯吃,风曜轻描淡写的笑着,调侃道,“滋味是不是与公主平时吃的没什么不同。” 无忧被说得窘迫,唯有转动了脑袋,仰头去看天,才见到那枝叶遮挡的空隙外,月亮不知何时落去了,留下满天的繁星,闪烁着缀在天幕里,散发出温柔的银色,光彩夺人,仿佛有生命一般,轻易的,照进人心里去。 “好漂亮啊……” 那么多的星星,那么壮阔宽广的景象,她从没见过。 无忧看那方天空赐予的景色,不知是真的饿得发晕了,还是天空会动,好像随时,那样的光辉会掉下来,让她忍不住想用手去抓…… 风曜亦是得她惊叹,便也抬首去看,稍不留神,这小傻子伸手的同时,竟想站起来,她脚下哪里有什么东西给她支撑? “啊!!” “小心――” 风曜起身,两只手将她抓紧拖进怀里紧锁,因此,蜜饯也掉到树下去,他俊庞近在她眼前,几乎要贴在一起,睁大了眼眸,露出明显惊慌的神色,漆黑的眼底,有了波澜。 咚咚……咚咚…… 有什么静止了……时光?全部? 星也不再闪了。 唯心在跳动。 周遭,好似变得更加的黑,可是无忧却将风曜慌乱的脸庞,看得那样清楚…… “为何……我心跳好快?”她傻乎乎的问。 风曜眸光一聚,眼底深深一凝,敛了那丝丝不该有的情绪,默然的带她再度坐稳,拉开了他和她的距离。 无忧还是不解,抬手轻抚自己的胸口自顾费解,“好奇怪啊……”她从未有过那样的感觉,慌是慌,可在见到风曜眼中的色彩之后,竟让她窃喜。 “有什么好奇怪的?”风曜故作轻松的调笑,“难道公主的心,平时不跳的么?” “可是――” “不要说了。”生硬的打断她,他往脚下看了看,“你这一闹,连吃的都没了。” 说时,他都未看她半眼,刻意在掩饰着。 无忧好像也从他难得局促的神情里悟出些什么,眨着眼睛,讪讪移动了视线。 就是在她往某处看去时,忽的!瞥见到远处点点火光,似在移动,慢慢的向这处而来。 “曜!你快看!!” 再接着,一声声的呼喊从火光那面传来,由远及近的蔓延开…… 值得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公主――公主――” 无忧大喜,是侍卫军来找他们了!! “太好了!你的伤可以医治了!”她欢欣鼓舞,一时顾不上什么身份不身份,向那面挥着手大喊,“我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得救了得救了,风曜身上的箭伤也会好的。 “你……” 身旁的男子愕然不已,由始至终,这傻子都在担心他的伤么? 他还以为,她一直介怀的是他对那两个荒民的残暴所为,以为他嗜杀的本性,让她望而却步。 “我怎么了?”无忧根本看不到他内心的变化,懵懂的问。 有救兵来,她整个人都松懈了,双肩放松的垮了下来,再没来由的对风曜展颜一笑,纯粹至极,沾染了血迹和泥土的脸孔上,怎是无邪。 一时间,竟让风曜微怔语塞。 远处的点点火光,在听到呼喊声之后,寻了过来。 “没什么。”片刻的讶色过后,他微微仰起头,远眺来人,嘴角欣然一弯,“忽然觉得,都值得了。” “值得什么?”这回换无忧稀里糊涂,脏兮兮的小脸上布满不解,还在一心一意的担心着他的伤口。 “你方向,一定要让最好的御医为你医治,然后再用最好最好的药,不……”话还没说完,她感到他有的动作,随即,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带着轻微的粗励,摩挲着。 无忧一顿,说不出话了。 风曜根本不在意那伤口,他只是静默的望着无忧的小脸,用自己的手,想将上面的污渍抹去,而后在她心如鼓噪的时候,话语温淡的说,“都弄脏了,回行宫之后,好好梳洗一番吧。” 她好像从来,从来没有听过他如此温柔的声音。 那一刻,她心跳欲裂。 ※ 三更天,又回了行宫,灯火点燃了这片本该孤寂的天空,往来的奴才们都踮着脚走路,生怕发出半点声响,不小心触怒圣颜,丢了性命。 寂夜的空气里,弥漫着紧绷的危机感,人心惶惶。 荒民围山,震动朝野上下,夏皇更是大怒,下令严办前去救灾的官员。 煽动灾民的九皇子夏墨,已潜逃至昭国,夏城壁连夜朝见常胜大将军公孙战,他们小小一个昭国,胆敢在夏土境内作乱,若不发兵,岂不自损国威? 这一战,朝中上下,无不叠声赞成。 夏国兵强马壮,拿下昭国,如探囊取物,一锤定音,明日便发兵,而今天下纷乱,一场仗而已,早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天边露出蒙蒙光亮时,主殿里的议政才毕。 夏城壁未歇,移驾去了无忧的寝宫。 相伴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曜,伤口还疼吗?” 内殿中,夏城壁未想,刚踱进来就听到女儿清晰的问话声,看来是还未睡下,不由得微微顿步,身后的一串奴才也跟着停下。 静静的,恍若无人来。 “已经没事了。”风曜的声音传了出来,“公主,快睡吧。”他又道,在来人听去,以为是种关心,可也只有说话的人自己知道,又回了行宫,又是夜夜无眠,轮到那傻子呱噪不停的时候。 几乎烦不胜烦。 “可是我睡不着。”许久,无忧细声的答,她也很无奈。 夏城壁微微回首,贴身的老太监立刻会意,悄无声息的领着一干奴才出了寝殿,只留下帝王独立在那儿。 又听里面的小女儿轻言细语,她的语速很慢,不乏透着丝丝对白日发生那一切的害怕。 “我闭上眼,脑子里就有那些荒民,还有侍卫军,他们杀在一起,血光飞溅,然后……” “不怕。”风曜不让她再说下去了。 “你只会说这两个字!”无忧唏嘘他,小气的性子里,强势不减,引得在外大方偷听的夏城壁脸容上泛出笑意。 这丫头,当真被他宠坏了。 风曜便无辜问道,“那我该如何说?” “你应该说――”无忧从床榻上爬起来,站得高高的,目光坚定,脸色笃然,再拧起了两条弯弯细细的没买,学起坐在床边的男子,高声道,“有我风曜在的一天,无论天崩地裂,山崩海啸,公主也会平安无事,美颜常驻!!” 罢了,几乎是在她说完的同时,风曜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公主,我保护你,同你美颜常驻有什么关联么?”他未曾想自己还有这般功效,连夏城壁也忍俊不禁。 “有的!” 无忧可不同他玩笑,她蹲下来,与他平视,纯黑的眸里流转着真实而璀璨的光,“宫里的老嬷嬷说‘愁一愁,白了头’,若你保护我,在我的身边,我就安心,没有什么可愁的,头发就不会白,那不就美颜常驻了。” 她想得不多,想得简单。 自然,因她是公主,而身为公主的她,所要求的也不过是风曜,这个并不属于夏宫,却留守在她身边的男子,永远相伴。 他是她的定心石。 得无忧此言,原本笑意浮上俊容的男子,便沉默了。 “你不愿意吗?”看出他神色间的迟疑,无忧激动起来,“为什么?你是不是想回朝炎去?” 她多害怕他会离开…… “不是的。”风曜浅浅一笑,拉无忧躺好,如往常一般,重复着照顾她盖被就寝,“我的命是公主给的,只要公主希望。” 说时,躺下床的小人儿总算松了口气,而那阴霾的男子,余光始终钉在远处反射了身后倒影的铜镜上…… 虎患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天快亮了,橙色的朝霞从山脉尽头缓缓渗出,为山中的宫阙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终于哄得无忧睡下,风曜直径走出了寝殿,来到衔接内外宫殿的中庭,身着龙袍的男人,背对着他,负手立于其中,就像是在等待什么人,时逢阳光满庭,沐浴在他身上,灼灼耀眼。 “叩见圣上。” 几步走过去,在两人相隔数米时,风曜止步,弯身,膝盖点地,向夏城壁请安。 “公主可睡了?”没有回头,夏城壁定定望着远处群山间正冉冉升起的耀阳,心思,早已与朝露沉淀在了一起。 “已经睡下了。” 言毕,长久沉默。 有些事,没有点开了明说的必要,这天下不太平,战事年年都有,夏宫里,如风曜这般别国的奴隶,多不胜多,他只是比较引人注目的那个罢了。 至于这些人的忠心…… “昨日你救了朕的公主,想要何赏赐?” 闻言,风曜压低了臣服的头颅,“臣下是公主的人,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玩味着这八个字,夏城壁神色诡谪难辨,“你原是朝炎国的贵族,败于夜都一战,成为低贱的奴隶,朕还记得,那日在宝宣大殿上,差点要了你的性命,虽这些年,朕自认待你不薄,你也该知,那是朕爱屋及乌。” 转而,他回身,高高垂眸,望住跪在华庭中的男子。 “朕永远也忘不了你在殿上狂嚣的话语,你告诉朕。”他迈开步子,走到风曜跟前,“你,忘记了吗?” 那个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敌国皇帝的高傲的少年,猩红的眸子里渗出无惧的光,明明已经沦为阶下囚,嚣张的气焰却节节疯长。 他当真不怕么? 若他真有如此胆色,那么为何,在之后甘于留在夏国小公主的身边,为她鞍前马后? 风曜的嘴角,轻轻的勾了起来。 他抬起头,摄人的眸光迎上夏城壁的探究。 那张比当年更加成熟俊美的脸容,不再谦卑,不再刻意隐藏锋芒。 他笑得那样张狂,颠权覆世。 “我,从不曾忘记过。” 那道凝聚在他脸上的眸光深深一凝,夏城壁微眯了双眼,眉心,骤然聚拢…… 杀心,登时而起。 他再启音,话语中已多出命令,“你救了公主,朕恩准将你遣返回朝炎,明日你就启程吧。” 风曜不应,反挑衅道,“圣上不杀我,不怕留下后患么?还是圣上怕我死,无忧公主,会难过。” 收回了与之交汇的眸光,夏城壁轻转了脚步,往内殿看去。 “你们朝炎无法与我夏朝抗衡,朕,亦不会养虎为患。” 狂言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要赶他走么? “那为何你不在此时此地,将我置于死地,更加畅快?” 风曜站起来了,他在夏宫五载,而今已有十七,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他站起来,与夏城壁平视,轻狂不羁的眼神毫无顾忌的冲撞了省去。 “你当真想死?!”天子威严丛生,眸中含威。 要么回他的朝炎去,要么,死在这里! 呵的一声,轻笑的声音散在清晨的庭院中,尖锐刺耳,风曜那张俊美的脸,笑得阴郁至极。 “家父因失守夜都,至今仍被囚于朝炎国都的地牢中,我已在夏宫五年,圣上觉得,此刻我再回去,还能做回当年那个苏璟晨?” 都过了这些年,中土诸国皆知,夏皇最宠爱的无忧公主身边有位出尘不染、俊朗不凡、能文亦善武的曜公子,那更是朝炎朝廷命官之子,改名换姓,忘根弃祖的苏璟晨! 他是小公主身边的红人,皇庭里人人尊他一声‘曜公子’,夏皇爱屋及乌,命常胜大将军亲自教授他武功。 如今才放他归去故里,且不论他在夏宫过得如何,人心难测,就算朝帝不将他当成奸细,也必定因他那卑躬屈膝的五年除之后快。 当年的苏璟晨,而今是风曜,是朝炎国的奇耻大辱! 夏城壁要放他回去,无非借他人之手将他杀之。 “若要我此刻回朝炎,为求自保,我只好……”风曜淡语,垂在不离身的宝剑边的手,轻轻一动—— 站在他面前的男子惊觉,沉静的脸容上闪过一抹错愕的神色。 “你要如何?” 难道他想在这里刺杀自己? 君威之容上渗出顾忌,狭目轻眯,揣度之心愈浓。 风曜却只将手扶在剑上,未有更甚的举动,看上去,更像是自保。 “要么留下我,要么我杀你,带你的人头回朝炎。”他决然而语。 杀? 还要他的人头? 夏城壁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口出狂语的年轻男子,“你以为在这里杀了我,就能逃出生天?” “横竖不过一死,不试试怎么知道?”风曜一张俊颜沉得如浓墨,看不出丝毫异常,字句肯定的说,“我只求平平静静安于此生,是你逼的。” 是他逼的—— 现在的风曜,无法回朝炎,更离不开夏宫! “哈哈……哈哈哈哈!!” 良久死寂的沉默,夏城壁忽而仰头大笑起来,“风曜!” 他铿锵有力的喊出他的名字,像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无可奈何,更是认可! “你很有胆色!” 证明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从来没有人敢在夏城壁的面前大胆放言要杀了他,更无人让夏城壁感到深深的胁迫,而那种胁迫,竟是他亲手促成? 见他大笑,风曜便也松了扶在剑上的手,露出抹他不会再拿自己如何的笃然之色。 本可不必血光相见。 “这才是夏宫里,曜公子真正的模样?”夏城壁一脸玩味,深谙的眼眸盯着风曜,一瞬不瞬。 男子顺应如流,笑着回道,“我若一世猖狂,早就被处死,可我收敛锋芒,也不见得你会信我。” 无论他如何做,都改变不了朝炎人的身份,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怀疑,那么,不如就在这时候,毫无顾忌的展露他们想要看到的一面,让夏城壁看个清楚。 嚯的,夏城壁眸光一凛,“想在朕的疆土上立足,你,凭什么?” 他果不其然的问了! 男子颔首,覆下的羽睫掩去内里涌动的光,“听凭吾皇吩咐。” “朕要你领兵去打昭国呢?”要表衷心,唯有金戈铁马,最见真章! 更之余,昭国与朝炎才将结为盟国,这场仗,只许胜,不许败! “臣下,在所不辞。” 老谋深算的视线,缓缓移动到那穿着黑衣的男子身上,正逢阳光初绽,跃过宫墙,洒在这片华庭中,将他周身笼罩得流光溢彩。 是那样看似听天由命,却又我命不由天。 “为何?”夏城壁考量着,深思着,扬起的眉梢间露出些许疑惑,“你在夏国,永远都是个奴才。” “那么吾皇的意思是,还是我此刻取了你的人头,回朝炎邀功,要活得容易些,是么?” 毫不遮掩的狂,又引起夏城壁不屑的大笑,末了,他沉声道,“给你五万兵马,你死在沙场上,朕会将你的尸骨送回朝炎,若胜,朕会封赏你一个真正的身份。” 这是他给他的最后的试探,亦是唯一的机会。 风曜神色泰然,再度屈膝,独独这一次,让夏城壁难得不再去怀疑。 “臣,领旨谢恩。” ※ 庭外寝殿的转折处,无忧缩在边上看得心惊肉跳。 风曜在人前后不一,她老早就知道,可她不知道父皇到底知道不知道! 方才千钧一发,不知是谁要杀了谁,她几乎要扑出去,哪知一转眼,父皇又和颜悦色起来,还给他兵马,让他去打昭国。 这天下兵荒马乱几十载,虽无忧没见过真正的战祸,却也知道,男子要建立功勋,上战场为最佳,风曜一身武艺卓越,不去施展太可惜了。 况且若他有了战绩,就能在夏国树立威信,别人也不会再小瞧他。 只不过,才五万兵马…… 利刃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太傅说过,昭国在夏国最南端,是个只有十几座城池的小国,可是昭国人素来与碧渊海的红毛子海民通婚,女的娇媚丛生,最擅巫蛊之术,男的人高马大,凶狠无比,所以两国的战事,断断续续持续了十几年。 这次风曜领五万兵马去,打得下来吗? 无忧扳着手指算完,得出结论,慌张的把头抬起来,再看向华庭中央。 不行不行,她要央父皇多给风曜些强将猛兵才行! 想完,她欲走出去,步子才抬起来,忽而感到后颈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记,整个人完全没有预料,脸上才露出不解之色,双眼再一闭,往后栽倒进了一袭华袍中去。 庭中,夏城壁下旨于风曜之后,便悠然转身离去,留下那男子迎着冉冉升起的耀阳,置身于一片花海中。 片刻,他才淡语,“已经走远了,出来吧。” 得他唤声,汐夫人才从内殿缓缓移出,顺手将怀中昏睡过去的无忧搁在宫墙边,独自朝风曜走了来。 “公子。”为多语,她笔直跪下请罪,“是卑职多此一举,请公子责罚。” 不用问也知,昨天遇到荒民围困,无忧与她在同一辆马车中,除非她有心,小人儿怎有机会溜得出去? 更别提之后的惊险,他身上的箭伤,还有方才夏城壁有心刁难的圣旨。 “如此也好。” 无谓的勾起抹难以揣测的笑意,风曜微抬起下巴,邪魅的俊容上,焕出猎食的神采。 “待我赢了这场仗,在夏国的地位便更加稳固,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汐勾首,心下一片了然,“卑职立刻修书传与吾皇,助公子夺取昭国!” 里应外合,要赢这场仗,容易至极!! 只不过…… 她担心的看了眼风曜受伤的地方,再问,“不知公子伤势如何?” “无妨。”男子目不斜视,根本没放在欣心上,“我自有无暇傲诀护体,未伤及经脉。”他顿了一顿,视线轻轻移到墙角的无忧身上,眼中光彩,登时暗淡了些,他再道,“以后未得我命令,不得再擅自行事,炼铁之术还未拿到,就算杀了夏城壁也是惘然。” 就更别说要一个小公主,命丧在荒民手中了。 少主负伤上阵,汐早已是自责难当,愧疚的说,“是卑职莽撞了!” 见她神色间尽是悔恨,风曜亦不再多说。 他走到无忧跟前,垂眸望她熟睡的脸孔,头也不回,对身后人道,“你觉得的这个麻烦,我未尝觉得,她,可是我对付夏城壁最锋利的刀。” 言毕,他弯身探手,将她轻轻抱起,就在那同时,怀中的小人儿像是识得那臂弯一般,竟用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紧锁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真正的安稳了。 见她表情如此安然,男子冷漠的神色里晃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仅是一刹,他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抬步往内殿中走,他再道,“这夏国,还有夏城壁的头颅,早晚是我北堂烈的囊中之物。” 身后,汐注视着他冰冷的背影,纵然看出倪端,却始终未发一语。 战事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元菖三十六年,盛夏,六月初四。 夏皇于离桑行宫,封十三公主近身侍卫风曜为六品和戎护军,领兵五万,挥军南下,剑指昭国。 两日后,常年驻守西南苗域边界渭水城的夏国太子夏之谦接到密旨,率十五万精兵齐发昭国。 观大局,似要从左右两面将那昭夷之地。 昭帝大恐,修书向盟国朝炎呼救,遂,朝炎派出威武大将军,同样领兵十五万,似有与昭国共同抗夏之意。 六月十五,月圆夜,夏太子与朝炎威武大将军的兵马在西卫关关外遇。 西卫关乃昭国第一大关,天下第一险关,易守难攻,上可通夏、蚩尤高原,左可通苗域,下可直往昭国国都腹地,关内守军三万,戒备严明,乃是昭地面相西北的护城门。 关中将士本该联合朝炎大军,里应外合,击杀夏国太子大军,岂料两军到了关外,不约而同宿营不动,均摆出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一时间,城中百姓惶惶哉,竖耳静听,却不闻战火之声。 无暇顾及西卫关之险,此时风曜已率五万精兵自北杀下,连取昭国六城。 这位才将披挂上阵,年仅十七的小将军,军纪严明,用兵之诡诈,最擅闪电攻城,杀敌之绝狠,每每两军交锋,必先冲于首,其身后五万将士,舍命相随,勇猛无比。 所攻之城,下严令善待百姓,降者不杀,渐渐在战火蔓延、君主荒虐无道的昭国,得到百姓暗中支持,甚至许多昭国目光高远的有志之士,连夜投诚,打到第八座城,城中郡守竟携家臣家眷,整冠肃袍,开城门相迎。 风曜之名,传遍昭国,皇权中心朝野震动,派人详查底细,才知,此人竟是原朝炎夜都之子苏璟晨,更是当今夏国十三公主近身侍卫! 不过区区一个叛国的乱臣贼子,一个小公主的玩物,竟有如此将才? 就在风曜一路过关斩将时,昭国流言四起,夏九皇子墨早与昭国长公主私通,昭帝更允,愿与夏国交好,只要和戎护军撤兵,放出这消息的,乃为当今昭国左相! 驻守西卫关外的朝炎威武大将军闻风,大怒之。 既昭国毁盟约在先,朝炎大军刀剑转向,连夜进攻西卫关,誓夺此关已泄愤。 夏国太子大军巍然不动,抱手看戏。 七月二十四,和戎护军兵马压至昭夷国都,兵临城下,城中八万守军,对阵一路杀伐而来的四万精兵。 正逢传来西卫关失守,皇城内已哀歌一片,守军斗志溃散,未战已败。 城外风曜,不急攻城,每日命士兵向城内高喊‘大夏容宽,降者不杀’。 城内,人心动摇。 归来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昭帝生性暴虐,贪恋美色,嗜娈童之癖,自登基来,苛税负重,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怨声载道,而今终于被夏国的军队兵临城下,实属意料之中。 城内平民早就听闻那来人风格,更知晓这位风曜护军自攻入昭国,未曾伤及无辜百姓,严律克己,军风极正。 如今四万兵马压来,皇城八万精兵竟不敢迎战,昭帝下令死守城门,纵然夏军不攻,城中已然出现杀烧抢掠,外逃者,一律杀无赦,强弩之末,君早不得民心。 两日后,城内百姓自发将城门打开,迎夏军四万和戎君入昭夷国都,守军弃甲归降,皇宫落空,夏墨被生擒,昭帝在亲信的护送下,从密道逃脱。 风曜不战而胜,手下五万兵马,彼时还有四万一千余人,而这部分人,成为日后在夏国声誉极高的公子侍卫中的精英,更与太子夏之谦手下的君子侍卫,并驾齐驱。 八月初三,欲逃往西,向西逻女皇寻求庇护的昭帝,在西卫关外被朝炎军擒获,威武大将军亲自押送至夏国太子营中,交由其处置,声称朝炎与夏国,早已不存附属关系,日后夏国若犯,朝炎必死拼到底。 令人意外的是,夏之谦主动要求,缔结‘休战之约’,这便是日后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西关之变’。 此变非战非祸,更非两国交恶更甚,而是休战,立于百姓,长于民生。 消息一经传回夏国,满朝惊动,夏城壁震怒! 八月十六,太子大军与风曜手下四万余的兵马在夏国都城外汇拢,未入城,圣旨先至。 风曜护军平昭夷有功,官拜正五品宁远将军,赐‘凤曜公子’美名,这个当年从朝炎被俘而来,又贵族沦落为公主奴隶的少年,经由此战,名满天下。 太子夏之谦,因擅自与敌国缔结休战书,被削去兵权,御林军统领亲自押入宝相寺听候发落。 九皇子夏墨,犯下通敌叛国的滔天大罪,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荒淫无道的昭帝,拖入国都朱雀台,施以炮烙之刑,并命朝廷百官,皇亲国戚前往观刑。 至此,昭国为夏之附属。 ※ 未时将过,皇宫中一抹娇嫩的粉色,轻快的从暖玉阁奔出,如同天空中自由的鸟儿,一路往宝宣大殿急急而去,那身后跟着一串的奴才,叠声的喊着,“公主,公主莫跑,小心摔着了啊……” 无忧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自她于冬那年与风曜相识,这五年就未曾分开,已有两个月未见,她每日都要去皇宫城门之上等一阵,再张望一阵,战报传来,她比朝野上那些时时挂心的大臣听得还仔细。 幸而,频频捷报,她心才跟着安定下来。 艰难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早几日接到两军班师回朝的消息时,夏城壁就握着无忧的小手,对女儿说,会赐风曜为‘凤曜公子’,与稀贵的凤曜宝石真正同名。 要知道在夏国,素来‘君子’与‘公子’为最高洁之盛名,自古能当得起这两个名号的男子,必为国之栋梁。 无忧的太子哥哥夏之谦乃夏国第一君子,字号‘明谦’,文得武得,十二岁便征战沙场,屡次以少胜多,创奇袭之佳,他品性谦和,极守百姓爱戴,笔下诗书画卷,广为流传,夏国储君之风,展露无疑。 这公子之名,却在平了昭夷之后,给了风曜。 如今有了战功,有了名号,那么风曜在这夏宫之中,便再无人敢真正轻视,无忧打心底的高兴啊…… 奔出暖玉阁的宫门,外面阳光将她天真稚颜照得光彩明媚,就在那石径转折之处,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上去。 无忧‘哎呦’了声,还未往后跌去,双臂已被一双有力大掌扶稳。 摸着撞疼的前额,她抬起头,来人穿着身威武的银甲,未戴头盔,想来是在宫中,难免要忌讳些,可再瞧他要侧,却又是宝剑配身。 逆光而笼,勾勒出他英挺的轮廓,男子墨发简单高束,几缕发丝不羁的垂在眼前,那双曜眸,正熠熠生光的望着撞上自己的小人儿。 见她抱着脑袋,一副又喜又疼的滑稽模样,那薄削的唇,两边唇角向上轻轻一提,“公主,我回来了。” 话语声,如三月春风,暖暖的吹进小无忧心里去。 自顾抹去方才撞疼了冒出来的眼泪,她细细去瞧他,两个多月未见,风曜俊容依旧,风采不减,只是穿上一身银甲的他,更添一抹大将之气,那双许久没对视上的黑瞳,似乎也更加的深了…… 不知何故,无忧看得小脸绯红,心跳也愈渐加快,咚咚咚的,震得好厉害。 风曜随她看着,这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呆,末了扬起柔和的笑,“劳公主久等。” 她突的一颤,往后退了两步,身后追着她的一干人也小跑了来,以总管刘公公为首,他愁着一张老脸,‘公主啊公主’的喊,跑到这里,见了来人,也是一愣,再一股脑儿的都弯身下去了。 谁会想到,当年在宝宣大殿上冲撞圣言的卑微奴隶,如今会成为夏国的宁远将军,更是独一无二的凤曜公子。 再听无忧磕磕巴巴的对他道,“回、回来就好……这一路上……可、可是劳累了?” 有趣,才两个月,她竟然同他打起官腔。 索性风曜也有板有眼对她施了一礼,回道,“臣下一切安好。” “那……就好。”无忧松口气,却不敢看他,只觉与他说话越发艰难了。 这是为何吖?! 来使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正是尴尬之时,从宝宣大殿那面又来了人,行近了,才望清那是侍奉在夏城壁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唤作冬顺,自入宫起便伺候圣驾,虽小,对上对下却都极其周道,是个相当会处事的巧人。 来到风曜与无忧跟前,先纳了万福,才恭敬道,“宁远将军,传皇上口谕,宣您入宝宣大殿,说是朝炎派人送来一礼,是要给您的。” 他再抬首看向无忧,不等她开口问,又弯眼笑着道,“万岁也说了,若公主与将军在一起的话,可一道去。” “我才不……” 没说完,无忧紧闭了小嘴,再看看风曜,一脸窘色的吐出三个字,“我要去。” 凤曜公子才回皇宫,未面圣,倒是直直往暖玉阁去了,到底五年的主仆之情,已然厚不可分。 夏城壁的口谕又说得如此直白,这会儿小公主正脸红心跳懵懂不知何故,突然被点了这么一句,自然而然的羞红了脸。 男子抿唇不语,对她笑得柔和至极,八月天的阳光洒来,照射在他银甲上,泛出灼眼的光彩,成为所到之处最炫耀的风景,何其夺目。 可是怎让那与他对望的小人儿觉得,他那双深若静湖的眸,却比任何都来得吸引…… ※ 两个影子一路说笑着进了宝宣大殿。 殿中,夏城壁坐在天子宝座上,一手支着脑袋,听身旁的小太监高声念出西卫关休战之约,肃然沉凝的脸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高阶之下,站着三个朝炎国的人,居中的着朝炎正六品官服,手中捧着一只四四方方、雕工精美的红木盒子,想必定是使节了。 两侧女官与公公们各司其责,因为侍奉的是圣驾,脸貌看上去都谨慎些。 无忧和风曜来后,先默声行了礼,但见夏城壁半合的眸完全睁开,对二人挥手示意起身,小太监也将那震动夏国的休战约念完了。 片刻…… 偌大的宝宣殿,静若无声,连无忧都不由将呼吸压下。 大夏开国近七百年,朝炎之初不过为其北面边境的少数民族,之后通商,与诸国皆有通婚,两百多年前建国,还是在当时夏皇的辅佐下而立,每年进贡数宝,是毋庸置疑的附属之国。 元菖初年,夏城壁龙椅尚未坐稳,苗域、西逻,以及沐州皆虎视眈眈,终是在元菖二年深秋,战事一触即发。 这一场旷世之战,持续二十三年之久,以沐皇朝的覆灭为终曲。 苗域蛮子退到翡翠山脉之南,联合碧渊海海皇自保。 夏与西逻瓜分沐州,是最后的赢家,夏国更因此成为中土最大强国,唯一的代价,是周边附属小国,几乎全部脱离,这其中便包括了北堂氏统治下的朝炎。 贺礼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朝炎地处夏国与蚩尤高原其中,左通西逻,右连北毛子诸国,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一条极其繁荣的商路,每年向夏国上贡黄金都比其他附属国多出三倍! 最关键在于当时之乱,唯此国地底下有丰富的铁矿,是夏国锻造兵器铠甲的重要来源,就是失了所有的附属,这朝炎,断不能丢! 平昭地,嗜昭帝,本是件大喜之事,谁也没有想到,夏国的太子,明谦君子夏之谦,竟然独断独行,在西卫关与朝炎的威武大将军,将休战书一锤定音! 连无忧都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太子哥哥刚到城外便被关入宝相寺,父皇一定很生气吧…… 入得宝宣大殿中,见夏城壁一脸沉色,她又有些后悔,不该跟着来。 她小气的往身后站的朝炎使节丢去个不满的眼色,休战书已出,恐是再难收回,这时候他们还来做什么呢?扬威耀武? 况且风曜才立大功,难不成是来认亲? 唉…… 她真是着急上火,好想干脆把身边的男子拉走了事。 胡思乱想中,殿上稳坐于金銮宝座的上帝王,缓缓开口,“既然朕的太子已经与你们威武将军立下‘休战之约’,那么,朕便不会再发兵。” 略显浑厚的声线,在冰冷的大殿飘散开,帝王之气尽显无疑。 得君圣言,朝炎国使节当即露出喜色,弯腰拜了一拜,再直起身来,嘴上说着漂亮的话,可再望那人的眼睛,无忧黛眉微蹙,总觉得他对此事是早就有了把握的,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夏皇君心宽广,乃中土之福。”那使节悠悠的说道,“吾朝炎之国君亦让下官代为转达,今后两国通商,铁矿之价绝不会高于其他国家。” 言毕,换来的是夏城壁不加掩饰的一声冷哼。 没有炼铁术,他们朝炎地下全是铁矿都无用! 朝炎使节含笑,转而,再看向站于一侧的风曜。 感受到那就着目的的眼光扫了来,无忧顿时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捧着的那只盒子上。 方才冬顺来请人时就说了,朝炎有礼物要送风曜……? “这位便是‘铁蹄踏过昭夷地,得尽天下惊鸿语’的凤曜公子吧?”使节佯作恭敬,实则那望住风曜的眸光里,满是戏谑。 惊鸿不过一瞥,如何他都改变不了他是朝炎人的事实! 男子微微勾首,“正是。” 单两个字,不高亢,不谦卑,甚至有着丝丝漠然和无所谓,他是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高傲得比那宝座上的天子更甚! 能在十七岁领兵五万,夺取昭国的人,绝非简单角色,使节并未对他的打发回应感到任何诧异,反而脸上诡谪笑意却更浓了…… 人头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许是风曜的缘故,自来无忧对朝炎映像是极好的,连那苛刻守旧的太傅都不时在授课的时候同她说,朝炎人绝顶聪明,以其狡诈与灭国之后的沐州商人开辟商路,在沙场上,更有不输蚩尤勇士的刚烈与强悍。 每次说完,定要忧国忧民一番,倘若有一日朝炎羽翼丰满,定是夏国最大的威胁。 然而每次听太傅说完,无忧便更为好奇,甚至有些憧憬,那毕竟是风曜的故里,她好想去亲眼看一次,到底给了他生命的国家是什么样子。 可是彼时宝宣大殿上,来自朝炎的使节却让无忧感到一丝难以名状的慌张。 他那双直勾勾盯着风曜的眸中,充满了阴谋。 “其实此次下官不远前来,更是奉了吾皇圣意。”使节轻松的说着。 “昭帝生性暴虐,非但自己的国土民不聊生,更暗通碧渊海皇,欲引战祸涂炭中土,多得风将军为天下将其除之,吾皇欣赏风将军英武机智,得知将军乃为上任夜都郡守之子,所以,特此机会,命下官送上见面薄礼,望将军笑纳。” 说完,他不缓不慢的打开了手中那四方的红木盒子。 只见那盒子才掀起一狭缝隙,一股浓郁的异香,伴着某种腥腐的气息,飘散了出来…… 那难以形容的味道立刻让嗅入的人面上渗出墨云般的无解,这味儿太奇怪,太容易让人想起血腥,沙场,绝望,还有死亡…… 隐约间,无忧好似看到人的头发,难道那是……脑海里不自觉飘出来的想法让她当下骇然!心已悬起,瞳眸也骤然放大,待那盒子完全打开,一颗完整的头颅,静静的置于其中,四周难以克制的引起连串惊悚的低呼!! “啊……” 无忧颤了一声,身侧的男子已拉过她转身,不让她再看。 仅一眼,她却看得清楚真切! 那是一个真正的人头!! 他安静的躺在盒子里,束得平整的发已有些花白了,大抵四十上下的年纪,纵使那表情看上去颇为安详,可苍白如死灰的脸色却透着一股狰狞之气,尤其他未合眼的眸子,低垂着视线,露出一半无光的眼眸,不似在看你,更似他随时会睁大双眼来看你!! 窸窣喧哗之后,大殿上恢复死一般的沉寂。 人人屏息自危,等待已经探身显出怒容的夏城壁发威。 朝炎的使节,毫无惧色,反而笑意依旧,对挡在那瑟瑟发抖的小公主身前的风曜,从从容容的道,“不知凤曜公子,对此薄礼,可欣喜?” 一身银甲的男子,盯着盒中的人头不语,隐忍不发的脸庞内里,哀恸,狂怒,齐齐涌起,风卷残云般,将他席卷,拖入无底的深渊之中…… 奉还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死寂—— 所有人都提着胆子在猜测,或者在那头颅出现在眼前时便有了预料,这脑袋,这躺在其中已经下了黄泉的中年男子,便是夜都一战后,因失职而被关押在朝炎天牢的夜都郡守,风曜的生父!! “凤曜公子如何不说话了?”使节步步紧逼,轻巧的激怒,“这件珍品,做工繁复,首先要取活人,在其头颅后侧开数个芝麻小孔,一面注入水银,一面放干血液,之后以腊固面,在用七十二种珍奇香料封存,如此,便可存放百年不朽,便于公子妥善保管。” 来人面不改色的说完,风曜双肩两侧的手,已经死死握成拳。 盯着那颗头颅移不开视线,最后眼睛里,诸多情绪只化成一种…… 恨! 深深的恨! 龙椅上,夏城壁只在半刻惊诧后,恢复了常色,依旧坐在他权利的顶点,沉暗着君王的脸容,平静望着高阶下发生的一切。 国与家之间,那个男子会做怎样的选择? 站在风曜身后,无忧已经感觉到那躁动难安的杀伐之气,她再看向高阶上,她的父皇却未出一语,神色无澜的注视着这里。 忽然之间她就明白了,父皇在等,若风曜此刻将来使斩杀,两国休战之约即刻破灭,更甚!!他朝炎的家,大之余国!连他自己在夏国都有性命之忧! 她的父皇怎能…… 又怎会不能? 连太子哥哥都已被关入大牢! “曜……”紧抓他背后的衣袍,如同提醒,更像是某种恳求。 千万不要做出染血大殿的事啊…… 她正担心得不知这残局要如何收拾,蓦地,男子轻声而笑,“这件礼物,我很喜欢。” 风曜接过那只乘了他父亲头颅的盒子,俊美的脸上,恢复了往常没有任何意义的笑容。 显然那使节没有料到他会如此淡然,这会儿反倒是面露不可思议,他也在等啊……等这位身上留着朝炎国血液,却为夏国立下汗马功劳的男子,将他杀死在这里,那么此行,他就不负皇后之托了! “请带风曜转告朝炎皇上。”继而,他再道,“弑父之痛,有朝一日,定十倍奉还。” “哦?”使节扬眉,焦急之色稍稍缓和,“曜公子之意是?” 那是他自己做的选择,而今,风曜是真真正正的夏国人,这世上再没有苏璟晨。 “休战之约,还请你的皇帝珍惜,若不小心毁此约定,风曜必亲自领兵,铁蹄踏平朝炎国土,屠尽每座城池。” 那是无忧听过的最阴森最嗜血最冷冽的语气。 寒意登时充满整个宝宣大殿,比他手中的头颅可怖千万倍。 美言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走出宝宣大殿,无忧跟在那男子身后,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方才在殿中,那朝炎的使节着实被风曜最后那袭话骇然,震惊的脸孔被惧怕侵占,就连无忧都相信,若没有休战之约,他定会嗜杀每一个朝炎人! 恍然,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那日在山洞中,他极尽所能却又轻松自得的将那两个荒民变成废人的画面。 这两个月来,偶时午夜梦回,无忧也曾怀着害怕想过,那二人,必定已经死了吧…… 于是之后,终于在父皇那张深谙稳沉,又带着考量等待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满意的神色。 好残忍! 彼时,男子手中捧着那只乘着头颅的盒子,打算去哪里呢? 灼眼的阳光,晃得人眼晕,无忧只好一路碎步跟着,心若捣鼓。 “无忧……无忧留步啊……”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她,无忧停下步子,气喘咻咻的回首一看,一身锦罗华袍的皇后娘娘,正心急火燎的提着裙摆,快步向她走来,后面的奴才们几乎被她拉出一大截距离。 “母后?”她还从未见过皇后这样慌张,顾不得多想,低膝便道,“忧儿给母后请安。” “快快起来,不必多礼,无忧,你这次一定要帮本宫啊……”还未跪下作礼,皇后忙不迭的伸手将她扶住,哭腔颤颤的说,眼泪已是呼之欲出。 “母后,是谁惹您伤心了?” 无忧的母妃去得尚早,她由皇后一手抚养,视如己出,二人之间的感情是极好的。 得她关心的问罢,皇后轻垂美目,两滴硕大的眼泪滚落了出来,“本宫知道,此事定会为难你,可是本宫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她欲言又止,说到此处,掩面嘤嘤的哭起来。 无忧只好反手去扶她,看向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婢,用眼睛询问因果。 那侍婢便上前一步回道,“公主,皇上一怒之下要废太子,您可一定要帮帮皇后啊!” “我?”她一愣,看看伤心欲绝的皇后,“可是我要如何帮吖?” 废太子乃国家大事,必会引朝中大臣几派相争,她只是个小小的公主,能说上什么话? “皇后娘娘觉得公主尽得皇上宠爱,若有公主肯殿下美言,或许能帮上这个忙。”先走在前面的风曜,鬼使神差的又折了回来,话说完,恭敬的跪在皇后跟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收了那抹伤感之色,皇后抬手拭泪,才去看风曜。 许是他话说得太直白,引得凤颜有些不悦,未让他起身,她道,“宁远将军才为夏国立功,皇上又赐封‘凤曜公子’,正是得宠时,连让主子为本宫说句话都不肯了么?” 身份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这宫里谁不知道,无忧公主得皇上宠爱多年,曜公子最讨公主的欢心,主仆二人,一荣俱荣,瞧风曜不是踏平了昭国,官拜正五品,飞上枝头,做了真正的人中龙凤吗? 昨昔他还是朝炎奴隶,而今封了‘公子’,与当今太子殿下的‘君子’比肩,他怎当得起?! 皇后冷声讽刺,风曜毫不在意,勾首跪着,轻描淡写回道,“臣下不敢,不过太子殿下触怒圣颜,若公主三言两语便能平息,岂不儿戏?皇后娘娘救殿下心切,也要为公主想想才是,毕竟公主为娘娘带大,不是吗?” 听他一言,无忧自己悟出些所以。 她求的不过是父皇的宠,这点由始至终不可改变更不能改变!让她为太子哥哥求情,若非不巧,恐怕她也要受殃及。 风曜在暗中提醒她。 她了然于心,这的确…… “母后……”无忧不会撒谎,只得讪讪望着皇后,小心翼翼的诚然道,“父皇在气头上,忧儿……忧儿不敢说……” 说完,她迅速低下头,不敢与之相视。 皇后猛地窒息,凤眸里,悲伤丝丝渗出。 一时间,这方无声哀恸。 自来后宫之争,无非与这些有关,废太子的消息才传出半个时辰,立刻有大臣觐见,求立四皇子! 刘贵妃虎视眈眈,又有做宰相的爹爹撑腰,否则,她哪里会放下身段来求无忧? 皇上专宠年轻貌美的汐夫人,都有半年未踏进过她的寝宫,倘若堂太子真的被废,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后宫,本就是个落井下石、不问嘘寒的无情塚! 就是不想不情愿,她也斗了半生,断不能输在此! 迅速收敛了萧瑟之意,皇后抬起下巴,深吸了口气,一双恢复锐色的眼,只盯着还跪在身前的风曜。 扬声,那话语里已是充满了威仪,“你们先退下,本宫,有话要单独与曜公子讲。” ※ 夜色如魅。 月光洒在暖玉阁的房檐之巅,拉长了两道立在上面的身影。 “皇后派来的使节已经返回朝炎,未曾对殿下起疑。璟晨公子传书来告,其父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殿下勿念之。” 风曜负手背对,俊容微仰对月,听着身后汐的汇报,而后吩咐道,“将郡守大人的头颅送还故里,妥善安葬,转告璟晨,本太子向他起誓,他朝大业一成,定为他诛伐妖后,为郡守大人讨回公道。” 言毕,他默然。 自己的身份终是被妖后怀疑上了吗? 低首间,便见脚下殿门里闪出个小巧的人影来。 已是夜半三更,那小人儿却还不安置,站在殿外东张西望,寻不得他,最后干脆气馁的走到台阶边坐下,又是无眠。 他眉间轻阔,淡淡把头摇了摇。 等待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子时的深宫,月色幽幽,静得不可思议。 偶尔能听到侍卫寻过,那整齐沉重的步伐声,由远及近,再随风飘散了去,始终不见身影。 不管这日有多风起暗涌,各宫的主子们都安寝了,养足精神,明日再去争斗! “唉……” 坐在暖玉阁外的石阶上,双手撑着下巴,忽然感慨起世间莫测变化来。 便是在行宫遇袭,风曜出征昭国,好似一夜之间,无忧看透许多东西,又悟出许多道理。 那些各色眼光,再笼在她身,说不出的叫人不舒服。 她本就是夏国的公主,得父亲的宠爱有何稀奇?她的姐姐妹妹们不得,是她造成的吗? 再言,父皇始终对风曜的身份介怀,否则哪里会派他去打昭国,今日在大殿上那个试探,她竟然轻而易举的看懂了其中真正的意图,就这样明白了啊…… 那么父皇相信曜了吗? 难得的好日子,她本该开心才是,却不想三更半夜坐在此吹风思虑,愁眉不解。 玉阁最高处,上面的人挑了个稀僻刁钻的角落,既可看清四周,又可免于被巡夜的禁卫军发现,所以自然而然,风曜将无忧的愁容纳入了眼底。 这傻子竟也会一本正经的发愁了。 男子不语,汐往斜下方望去,但见那小人儿,被月光照得皎白如玉的脸容渗出了一丝想法。 “自行宫遇围后,无忧公主仿是变了些。” 疑惑的‘哦’了一声,风曜侧身扫了她一眼,“如何变了?” 汐与他视线相触,又自径垂眸,继续道,“不似过往爱到各宫去转悠,反倒呆在暖玉阁的时间多些了,更未逃过太傅授课,卑职有一日亲眼所见,她在御花园笑着逗得夏皇开怀大笑,待夏皇一走,人便没了笑意,还不知为何叹息起来。” 说完,她试探的望风曜,他的脸容却宁和无澜,看不出丝毫情绪。 片刻才听他道,“她只是怕没有夏皇的宠爱罢了。”轻巧的话语,引开了汐的所指之意。 汐微微一愣,识相的再问道,“殿下明日可要前往宝相寺?”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了吗? 宝相寺不止关押了夏国的太子,更是藏冶炼之术的所在!! “是。” 利落的回答,让她更为之一振,显得有些兴奋,“若有了炼铁术,那么我们朝炎――” “汐。”不及她说完,风曜便淡声止住,“退下吧。” 她再愣过,这夜,他们殿下似乎没有谈这些的兴致? 不敢再多问,汐微微对早已回过头去的那袭背影勾了勾首,脚下轻点,乘轻功无声消失了去。 独留下的男子,依旧沉默的注视着眼皮底下,那宫殿门前坐着的小傻子,若他今夜不出现,她打算一直在那里等下去么? 安慰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风轻轻吹着,被拂动的花木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谁温柔的在你耳边轻诉低语。 男子站在高处,默然的望着下面安静等待的人,黝黑的眼眸波澜不惊,一身炫黑的衣袍,几乎要将他一并掩入黑暗中,却在稀薄的光线下,那张倾世的姿容,透出几许连他都未曾发觉的柔和? 无忧一直都害怕会失去夏城壁的宠爱,那种不为旁人洞悉的恐惧,但他从来都知道,可是这傻子何时开始连太傅授课都老实不逃了? 还有她看他的眼神,越发不同过往,那里面的期待,他不是不明白。 沉凝了片刻,他转身飞了下去。 无忧正在发呆,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焦虑那个,睡意早就全无,小手撑着下巴,举目往月,忧愁是忧愁,浑然忘了初衷。 忽的―― 一道暗影笔直的从她头顶滑落而下,闯入她的视线,愣是吓得她‘啊’的一声弹了起来,再定眸,竟是风曜! “你――”她瞠目,再抬头看看暖玉阁的房顶,他怎么从那上面坠下来了?! 风曜稳稳当当的落在她跟前,垂眸望她吃惊,他自平静从容,“我在上面静坐,这样晚了公主为何还不睡?” 反倒质问起她来了。 无忧底气十足,挺起胸膛回抵道,“我还不是担心你,你这一日见完母后做什么去了?母后同你说了什么?还有……” 她不说了,只踮起脚尖望他身边四周瞧了又瞧,他早已两手空空。 “公主想问我,把装了我父亲的……” “别说了别说了!”她胡乱摇晃双手打住,再用关心的眼神紧紧盯住男子云淡风轻的脸,酝酿半响,才认真的对他安慰道,“不要难过。” 不要难过? 风华绝代的曜公子兀自一愣,旋即反映过来,今日他在宝宣大殿演的那场戏,骗了所有人,自然也让在场的小傻子信以为真,当他还沉浸在丧父之痛中。 俊容里恰到好处的绽了一丝‘苦’笑,“劳公主忧心了。” 无忧真真上了心,反手握住他粗糙的手掌,凑近了他些,“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暖玉阁就是你的家,可好?” 这夜风曜再度被她的纯真逗笑,对她的一片盛情,他只回应四个字,“主仆有别。” “你现在可是宁远将军,平了昭夷之地,立下战功,是我们夏国的大英雄!” “可我也是公主的奴隶,先有了风曜,才有宁远将军。” “你少来了!”无忧不满的推了他一把,瞥着小嘴道,“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还装个什么劲?你那目中无人的性子,连父皇都知道,不过好在今日在宝宣大殿,你――” 面具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我?”提了朗眉,风曜含笑想听她把话说完。 无忧却及时住了嘴。 总不能说,因他父亲被朝炎皇帝砍了脑袋,他悲恸难当,在大殿上差点失控,因此父皇才总算对他放心了……吧? 而那男子,心下已然暗忖起来,这傻子果然如汐所言,真有些不同了。 还是说,从何时开始,她一马当先洞悉了今日夏城壁试探他的事实,还暗自替他揪了一把心,所以当时她才会在他身后低语,让他冷静? 盯着她的曜眸灿若星,深若海,渐渐的……汇聚出某种无忧看不懂的复杂。 她微微侧过脑袋,怔怔回视于他,可是许久都看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撇撇嘴,懒得去计较了,向来她都看不明白他,干脆,她又收了探出少许的脑袋,摆出一副心如明镜的模样,老成道,“算了,反正你也不会承认,装着吧,我不说穿你就是了。” 好似她给了他多大的难堪,咬得他下不了那好大的台面。 风曜闷笑出声,“公主快回去歇着吧,夜风带寒,莫要着凉了。” 关怀备至的眼神,就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月夜里的容颜,她闭眼即能想象而出,却从未如今夜此时,怎生温柔…… “曜……”无忧不动,傻乎乎的看了他半响,忽而眼睛弯了起来,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素来宫中的人都知道曜公子难相处,平日都不苟言笑,说好听了是冷酷不羁,难听些,便是不识抬举。 被无忧一夸,男子抿唇正想说些什么,她忽然再迅速收起才展露的笑意,对他正色,“不过以后只能这样同我笑,知道吗?” “公主……” 这傻子……霸道起来了? 风曜只当自己头一次征战,夺了昭国,两个月未曾好好休息,有些无力…… 见他神色有闪躲,开始同她打太极,无忧不觉多恼,反而喜欢看他装死装憨的模样,以前风曜的表情是没有那么多的,她喜欢这样的他,于是便放肆的一直盯着他看。 撩人的月色又从云后爬了出来,朦朦胧胧的罩在他生动的脸上,褪尽戾气,使得他绝美的俊容莹润美好,应了那句公子如玉。 无忧轻易看呆了,微张小嘴,口水都要留下来!公主的矜贵全无。 那呆样,引得她面前的男子心情大悦,未做多想,冷不丁抬手便给了她脑门一记爆栗,没有多痛,足以让她恢复清明。 低呼了声,无忧抱着脑门,愤愤瞪他,“你敢对我动手!” 男子不屑轻哼,“反正也给你看出来了,我便懒得再演。” 什么恭敬臣服的,他可还记得,明明在五年前,他就让她听自己的话。 这面具,在她跟前,不带也罢了。 挣脱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岁月有着难以抗衡的力量。 无忧是觉得,好像风曜打了一场仗回来,改变了许多,以往不管她如何拆穿他,他都依旧咬死了装到底,而今却大大方方的承认,这让无忧欣喜,觉得……觉得离他又近了一些。 她看着他笑容暖溢的脸庞,说不出的欢喜,五年的相伴,不得不说,曜公子可是宫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别宫的女官们,总爱私下议论他,若是在哪儿不小心遇见了,看一眼都会脸红。 想到这里,雀跃的心情降了少许,她盯着他眼都舍不得眨半下,哪里肯给宫女们看了去。 “怎么了?” 察觉她乌亮的眸里,占有的光越来越厚重,风曜便好笑的问。 心底叹的是,她似乎真的长大些了…… “没什么。”无忧贼贼回了他一抹甜笑。 夜风轻轻拂动他的发,将他的气息带给她。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踩着那本就高出来的两层石阶,就着那高度,蓦地踮起脚尖,迅速把自己的唇印上他的唇,只蜻蜓点水的触碰,便迅速收回了脑袋。 再相望,她脸已红,而他,亦是始料不及防不胜防的错愕,傻得比她过之而无不及。 “我喜欢你,我不要你做我奴隶,我要你做我夫君!” 只因她贪他比自己长得好看,早已一念成灾,所以鼓起勇气,脆声朗朗,投射进他深眸的光,不偏不倚,坚定得山崩地裂都难移……那是种只有孩童时代才会有的天真和固执,待她长大,她便不会再有如此勇气了。 那勇气让风曜怔忡,怔忡过后是说不清的无可奈何,还有某种绝对的笃定。 他只是笑,仍旧是她看不懂的脸色,话语翩然的说,“小无忧,你敢不敢同我打赌,有一天你会后悔说这句话?” 无忧欣然露出无惧的神色,赌就赌,她怕过谁? 总是不知,月色下英姿挺拔的男子,心魔孽根早已深种。 远处,未曾离去的汐只落在暖玉阁邻近的宫殿上,默声望着那一切,他们殿下要同那公主打赌,结局早就定好,她必输。 然而到那时,殿下还会如此刻这般,悠然自得的露出轻松的笑容吗? 宫阙的墙角后,同样有双锐利的鹰眸在看那月下的两人做着可笑约定。 原来,无忧喜欢风曜……是真的! ※ 次日清晨,无忧非要跟着风曜去宝相寺。 虽曜公子一再的说了,答应皇后娘娘的人是他,此事她无需自揽上身,若不小心惹得皇上不高兴,丢了皇宠可怎么办好呢? 无忧傻乎乎的不当回事,似乎经过昨夜,她那时刻缠身的恐慌感因一个人而消退。 唯有那人知道,总有一天,他带给她的,将是比这更加可怕,更难挣脱的恐惧。 秘宝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宝相寺建在夏都南郊万圣山之巅,因是受了皇后所托,不便太多人知晓,无忧换了便装,同风曜单独前往,二人到山脚的时,天渐明朗,暮鼓晨钟,薄雾环绕,鸟鸣山幽,很是心旷神怡。 下了马,无忧深深的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青草芬芳的空气,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然后站在那块刻着‘宝相寺’三个大字的巨石前,十指并拢,虔诚的拜了拜。 风曜还没见过她这般似模似样,不由好奇,“公主信佛么?”他怎不知? 她拜完了,才散去肃然的神色,回头对他道,“父皇说宝相寺与吾夏国年岁相当,况且我是在这里出生的吖!” 经她一说,风曜才想起来,当年‘中土之乱’持续二十多年,夏城壁联合西逻女王诛伐沐州,牵制苗域,最后一战前,夏宫众妃嫔随皇后前往宝相寺祈福,无忧便诞在寺中战佛大殿的佛像背后。 寺内主持,亦是担国师大职的慧彦法师断言,小公主乃福星临凡,命格定改天下之大局。 果不然,七日后便传来沐州亡的消息。 所以这宝相寺,自无忧出生起,就与之结下了不解之缘,亦是她来到这里,表现得特别虔诚的原因之一。 瞧她老谈哉哉的讲述着这段往事,神采飞扬的脸上不时流露出些许得意,风曜就问道,“那么公主可相信慧彦法师说的话?” 闻言,无忧斜目神秘兮兮的看他,忍不住扑哧一笑,“我倒是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正巧父皇爱母妃,正巧我生在那个地方,又正巧出生时和星象有点关联,没多久父皇大败沐州,就给我赐名‘无忧’。” 她一连用了三个‘正巧’,那可真是巧了…… 风曜假惺惺的应和她,懒得点出她那投机取巧的心思。 那时无忧不过襁褓中的婴儿,懂什么呢? 莲太妃地位不高,是先帝赐给夏城壁的舞女侍妾,入宫封妃之后,受尽其他妃嫔和皇后的暗中刁难排挤,这些陈年旧事,就是他进了夏宫之后还时而有所闻。 素来皇权与神权息息相关,若莲妃在那时候怀上孩子,略施小计在佛堂生产并非难事,况且夏城壁独爱莲妃,会对她说些不为他人所知的战局变化也不一定,而那位慧彦法师,天晓得真是神人,还是当时应景信口胡诌。 保不齐,无忧生在此地还真真是个大有玄机的‘巧合’。 两人说着,便齐步开始登山。 皇家寺院,只有在特殊的日子才会准许平民上山入内进香参拜,平日里,方圆十里便有守卫,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寺中更是藏龙卧虎,高僧林立,夏城壁把秘宝‘冶炼之术’存放于万象塔中,高枕无忧。 兽面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风曜并未想过在今天就拿到秘宝,借探望太子去打听一番倒是真。 心里暗自做打算,再听身旁无忧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偶不时闲搭几句,恍然不觉,这五年来早已习惯身边有她。 山中有雾,参天大树遮挡了晨曦,几丝几缕光线穿来,也并不刺眼,晨钟一下下的敲着,要响足一个时辰,更显得山中幽宁,神圣的静谧。 无忧见风曜心不在焉,她自个儿便沿着上山的石阶,蹦蹦跳跳的多行了几步,难得与他单独出来,俏丽的脸上笑意未曾褪去过,也不管他是否在听,话多的毛病依旧。 “上次来宝相寺还是三年前呢,那时候陈妃娘娘在上山时假意摔了一跤,想央父皇去扶,结果父皇看了她一眼便淡淡吩咐她回宫歇着去了,曜,你还记得吗?” 说完,她‘咯咯咯’的笑起来,后宫女人争宠的事,自小看到大,嫔妃们屡出奇招,小公主看着,从不说出来,只在如此时候拿出来悄悄偷着乐。 哪里傻了? 或许她是在深宫中最懂得生存的那个人。 对宫斗,风曜亦是颇有心得,他九岁离开朝炎皇宫,但在那之前,见多了深宫残酷、帝王绝情,妃子们诞下的龙嗣,是自己手中争权夺势最有利的棋子利器,毫无骨肉亲情可讲。 想起他的母妃,不由的,嘴角便流露出一丝苦味。 行在前面的无忧继续道,“前日我们在畅音阁听戏,母后还拿此事来奚落陈妃,唉……”她小脸一个劲的替陈妃忧愁,“真是一失足成……” ‘千古恨’三个字还没冒出来,小人儿的话语声便嘎然而止。 风曜不解抬头,便见到去路前方,蜿蜒的石阶之上,不知何时端立了个人。 来人一身胜雪白衣,头戴羽冠,墨发自然垂淌于身,手中握着一支通透的碧玉短笛,一派风流公子的打扮,似那山中走出来仙气未脱的谪仙人,毫无杀气,可脸上却带着慎人的獠牙兽面面具,仿佛没有生命般,来得悄无声息,又似白日里的冤魂不散的鬼魅,前来此佛家圣地,是为超度一世,还是想找替死鬼呢? 无忧正是见到他,才一时愣在那里,惊不是,怕不是,无法弄清来者目的,甚至以为自己花了眼,忘记身后是石阶,僵僵的往后退了半步,若非风曜上前得及时,她人定要步了陈妃的后尘,摔滚下去。 见她那副无措的呆样,带着面具的白衣男子轻声笑了起来,接着她方才的话道,“无忧公主,方才你可也差点一失足,成千古之恨了。” 会说话,还会同她玩笑,那就不是鬼咯? 无忧恼怒,正欲上前与他理论,风曜却按住她肩头阻止,再对白衣男道,“不知四神堂教主出现在此所谓何事?” 落毒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四神堂来由已久,行事风格甚为诡秘,江湖上不争不抢,天下事不闻不问,历代教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代代皆唤做‘玉魅’,只一支玉笛在手,兽面掩真容,武功深不可测。 会在此地遇到,实属意料之外,来人靠近至此,风曜才有所发现,武功必在他之上。 玉魅挡住上山的路,把玩着手中的碧玉短笛,看了他二人片刻,才不慌不忙的扬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巧在此地偶遇凤曜公子,可否帮本座一个忙?” “不过――”听他唐突的请求完,不等人应承与否,他只顿了一瞬,又继续道,“本座素来挑剔,万象塔险象环生、机关巧妙,还是让我先试你一试吧。” “试?”风曜才将黑眸眯起,玉魅已跃身,毫无避让的向他们直冲过来―― 白色身形如掠燕,疾过闪电,毫无征兆的发难,让无忧惊动不小,下意识想退,脚跟方是抬起半寸,却贴在身后男子身上! 再抬首,刹那间!獠牙兽面已在眼前,狰狞的面具绘得慎人无比,独独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眼,淡褐色的眼眸没有任何光亮,充满了生命枯萎之后残留下死亡的气息。 一个对视,无忧禁不住提起口气,整颗心脏都要缩在了一起! 她被夹在风曜和这鬼魅之间,命悬一线的窒息,只好认命的将眼睛死死紧闭! 几乎同时!耳边响起簌簌之声,风曜贴身长剑出鞘,滑过空气,毫不留情的向玉魅挑去―― 剑光一闪而过,是谁肆无忌惮的轻笑了声,她再睁开眼,白色的鬼魅已经一阵风似的远离,轻盈的落在方才起身的石阶上,衣廓飘摆,才凝聚起的杀气,登时散尽。 转了转手中玉笛,玉魅对风曜莞尔,“你的无暇决该是与我一样,练到了七层了吧。” 话音落,男子俊容更加深霾,只怕今日不止要‘帮’他一个忙就能作罢。 怀中,那小傻子吓得不轻,抬头看向他,心跳难平的问,“曜,什么是……无暇……决?” 开了口才发现,自己说话气若游丝,她何时变得这般无力?连曜的脸容都快看不清楚…… 再想弄清楚,只觉眼前昏花,站都站不稳了。 “公主?公主?!”眼见她瘫倒昏迷了过去,风曜神色骤变,“无忧!??” 然那小人儿却毫无知觉,他蓦地想起什么,抓起她左手心一看,果真她手心里无端端生出一团黑云,乍看犹如一朵正在绽放的蔷薇,顺着那花根,黑色的花经攀附血脉,缓缓流向心脏…… 彼时挡路的鬼魅,才是飘飘然启音,“你猜得不错,本座给她下了‘碧泉’,一个时辰不得解药,她便会死。” 就是在刚才交手一瞬,他抓住此机会,落下了这能让人在睡梦中无痛无声死去的毒。 肃杀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无忧竟在他眼皮底下遭人落毒,再望那白衣飘绝的玉魅公子,风曜眼底寒光一凛,肃杀之气突闪,霎时周身所有淡然烟消云散! 獠牙面具‘呵’的轻笑,尽是轻蔑,“生气了?她不过是你手下棋子一枚,早晚要被折损,你与本座有何区别?” 听他所言,想来是早就知道自己身份,风曜也不再伪装,沉得可怕的脸庞泛出阴冷,只问道,“如何换解药?” 他说得出,他就拿得到! “朝炎储君果然快人快语!”握紧了玉笛,面具下的男子开怀道,“那就劳请殿下,为本座取那‘冶炼秘术’了。”说罢他晃作了悟,再假惺惺的问,“不知殿下此行为何?” 风曜懒得作答,猛地―― 脚底蓄力,如离弦之箭,似方才玉魅杀近时的姿态,汹汹逼至他跟前,相较之下,不显逊色,反倒更胜一筹! 藏在鬼面中的脸,淡眸里乍泄出一丝吃惊,只有半秒,便极快的被他隐去。 下一瞬,但见风曜将怀中不省人事的小公主递送到他面前,玉魅顺手生兀接过,颇显得错愕,但很快反映过来,不由对他露出欣赏的神色。 幽幽山间,暗黑与魅白相撞,彼此气息流转交锋,不动声色。 “你只有一个时辰。”宁然间,那面具下忽而颇显得意的说,似提醒,更似幸灾乐祸。 耳边一阵疾风掠过,锋锐如刃,几乎划破他的面具,直伤了那张见不得人的脸,再听一个嗜血的声音响起…… “若少半根头发,就拿你的命来还。” 玉魅公子得意忘形,轻松回敬,“人非草木,何况是五载之情,就算今日本座未有后招,光凭小公主身上的毒,曜公子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哦不对,应该叫你……北、堂、烈。” 他道出风曜真名时,那男子早就不见踪影,彼时再闻旁边树丛中几声轻响,风影似有晃动,又得一红衣女子站在玉魅身后,默不作响。 方才的交手,她看在眼中,你来我往,都身怀无暇决七重天,只怕两人真的打起来,这半座山就毁了。 “不用担心。”晃是察觉来人的顾虑,玉魅抬了抬手,让她放松,“本座手里这矜贵的小人儿,可不止夏城壁一人稀罕。” 他低眉看看怀中那深眠里的无忧,‘呵’的笑出声来,“真是个无邪的小东西,无忧……这名字取得好生应景。” 只可惜啊…… “教主,北堂烈身为朝炎储君,却甘愿潜在夏宫五年之久,凭五万兵马破昭国,而今不除,恐怕今后更难对付。”望着早就无人的山路,红月怎能不担心! 玉魅侧眸看了她一眼,“月娘的意思是?” 红月只看着无忧,不语。 面具下的男子会意,轻笑了声,“既你已看出北堂烈非善类,又何必去招惹他?当真以为拿这小公主的命去要挟他就稳赢了么?自古美人和天下,此乃君王最难取舍之两件,你可断得了他到底要什么?” 恐怕要问那惊才绝绝,用兵如神的曜公子,他也答不出来啊…… 情嗜之劫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山巅的宝相寺,周遭尽是参天挺拔的菩提树,绿树成荫,香烟缭绕,诵佛之声回响其中,格外沉静肃穆。 饶是不速之客闯了进来,也不禁会被这片神圣的静谧缩感染。 几个五、六岁的稚齿小和尚正拿着扫帚打扫庭院,见有人来,其中一个便走上前去,先做了个佛礼,恭敬问道,“请问施主可是凤曜公子?” 风曜低眉看眼前一本正色的小僧,眼底闪过一抹出尘的笑意,将头点了点。 小僧又道,“主持方丈已料到公子今日会来,所以留话让小僧代为转达:太子殿下安然无恙,不日便可回宫,劳请宫中的贵人放心。” “是吗?”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被那位慧彦法师拒之门外。 “除此之外,主持方丈可还说了别的?” 小僧仰着脖子看面前高大的黑衣男子,脸上尽是无解,将眼睛眨了眨,好生诧异,“方丈说,若公子如此问,小僧才说。” 若是不问,他就不必说了。 可主持方丈又是怎么知道凤曜公子会再问的呢? 风曜被他生动的表情逗笑,便问,“还请小师傅赐教。” 诵念了句‘阿弥陀佛’,小僧学着老方丈的口气道,“公子行的路,是修罗地狱的路,情嗜天下,不但会给公子带来割肤剜心之痛,更会血染疆土,民不聊生。” 小僧说完,再老神哉哉的劝,“公子,回头是岸呐……” 回头是岸…… 男子眉间那抹柔色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深得几乎不可察觉的桎梏,他自言自语,“可是已无退路,如何回头?” 小和尚一愣,为难的挠着光头,“小僧也不知道。” 风曜回神,再看茫然的小僧,他自将心底的那股道不明的阴云收敛,“今日事出突然,关乎无忧公主性命,在下非见主持方丈不可,还请小师傅通传。” 他说得慢声细语,笑容出尘不染,俊眉星眸,气宇轩昂。 小和尚傻傻的盯着又看了半刻,横竖看遍都感觉不到此人是主持口中所说的浴血杀将。 寻其无果,又听他说与无忧公主有关,便只好去通传。 ※ 宝相寺乃为国寺,即便是当朝太子触怒圣颜,将其软禁在此,也不会让他受牢狱之苦。 传话的小僧去到听风阁时,夏之谦正在院落里与慧彦法师品茗论禅。 刚说到‘世间得失’,闻无忧公主被四神堂教主挟持,欲救其性命,就拿冶炼秘术去换解药,二人竟都未露诧异之色,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一般淡定。 便放下粗糙的茶碗,慧彦法师对夏之谦笑道,“心、佛、众生皆空,无悟、无施、无受。老衲在此先恭喜殿下,贸然结下‘休战之约’的结,看来是解了。” 旷世一小战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午时刚过,无忧在一片诵经声中幽幽转醒,耳边不断响起和尚念经的声音,她头晕脑胀,一片天旋地转,昏得不知身在何处。 朦胧间,眼前似乎有个人对她柔柔笑着,轻声询问,“忧儿,你可觉得好些了?” 这把声音是…… “太子……哥哥?”她虚弱一唤,又有个人将她扶起,将带着怪味儿的汤碗送至唇边,她乖顺的饮下一口,立刻苦得咳嗽不止。 夏之谦见十三皇妹虚弱成这样,哪里还看得她再喝完那碗苦药,顾不得那么多,便道,“这护心脾的药闻着都苦,既然国师说服下解药便无大碍,还是回了宫在慢慢调理吧。” 风曜闻声,顺手将药碗放回茶案上,正欲扶无忧躺好休息,却不想被她一只小手有气无力的抓住了。 两个男子皆是一愣。 小人儿得那口苦药,反倒清醒许多,对他二人露出个傻笑,“我没死啊……”再竖起耳朵认真听了一遍,才恍恍然,“我还以为和尚们在给我超度呢。” 听她稚趣说话,夏之谦和风曜对望了眼,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十三皇妹,可惜你没看到方才英明神武的宁远将军如何对付邪教妖孽,今日本太子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那玉魅公子好生诡异,冶炼之术才得于手,便抛向空中,玉笛送至唇边,一段绝杀音律,将秘术碾成碎片,罢了再狂道,“作假的东西也敢拿来糊弄本座,姑念尔等也不知,这解药便赏你们了。” 一个贵为当朝储君,一个堪称绝世公子,岂能容邪门歪道侮辱?! 解药到手,不等夏之谦拔剑,风曜已经夺势杀去。 登时宝相寺外飞沙走石,剑光闪烁,彼此均是想折了对方性命,招招毫无保留的泄出杀机,周遭参天大树成排倒下,一黑一白双影交错,天崩地裂惊心动魄! 那群做完打扫的小和尚原本在寺门内看热闹,但见这突然就打得激烈迅猛,难分难舍,吓得都缩了回去,忙不迭喊武僧去了。 夏之谦则怔在原地,心知根本参不进去,更多的是震撼! 任凭他十二岁便征战沙场,也从没见过如此旷世的对决,那带着面具的妖人厉害,风曜更不逊色。 就在他以为两人要就此战至天昏地暗时,两抹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倏的分开了,那二人毫发未损平分秋色。 “等回了宫,本太子定要好好与你切磋切磋。”说到兴起,夏之谦连太子身份都顾不上。 言毕,还不忘调笑无忧,“忧儿,你可答应?” 无忧听得出他话中蹊跷,这会儿她小手还攥着风曜衣衫不肯松开,可是平白被笑话,又觉得亏得慌! 碍着自己中毒又解毒,折腾一番,周身都发力,干脆撇开脑袋,懒得和他辩驳。 论禅劝皈佛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无忧母妃早逝,三岁不到便由皇后抚养,与太子同吃同住,二人感情自然比其他皇族兄妹深厚些。 所以她心里想些什么,夏之谦亦是明白的。 “你还不好意思?”他一开玩笑,她就缩头缩脑,把手一摊,再看向风曜,索性把话说开,“他已是宁远将军,为我大夏立了奇功,你若想……” “哎呀!”无忧大急,她那点小心思,可容人知道,却谁都说不得! 这会被逮着说,又跑不掉,唯有另辟蹊径,指着禅房里唯一的装饰,那个‘蝉’字,道,“太子哥哥,你看这个字都写错了,堂堂宝相寺竟然挂着错字,若被别人看到,传出去岂不要成了笑话?” 此言一出,禅房中两个男子都向那挂字看去,还真是个‘蝉’字。 “无忧公主此话诧异。”慧彦法师从外面走了进来,释义道,“这并非错字,就是‘蝉鸣’的‘蝉’字。” “为什么要挂这个字?”无忧面露不解,只当堂堂国师、宝相寺的主持方丈在为自己的错误狡辩。 “不该是‘禅道’的‘禅’吗?这个‘蝉’是只虫子,春秋两季喜叫罢了。” “此蝉非彼禅,又似彼蝉。公主怎知道蝉鸣不是在讲禅,而单只是因为一种喜叫的习性呢?”来到无忧跟前,方丈大师对她和善一笑,慈得犹如一尊弥勒佛。 “国师方丈大师,我都被你绕晕了。”无忧向来觉得这位国师老神哉哉,每次都会说些人听不懂的话,她也不想同他多做交流,便向夏之谦撒娇,“太子哥哥,你同我回宫吧,再在这里住下去,只怕以后更啰嗦了!” 慧彦法师听了大笑,“公主才该在宝相寺多住几日,修身养性。” “我才不要!”她强作精神,对太子殿下振振有词,“母后可想念你了,父皇也定不是真的生你的气,你同我回去吧,我和宁远将军一定为你好好说情!”说时再侧头看风曜,一个劲的冲他使眼色。 夏之谦没辙的摇头,同她假意玩笑,“承蒙公主好意,只怕小王还得在此小住几日,不如……” 他把视线移到风曜身上去,眉眼一弯,坏笑着说,“让曜公子在这里陪小王习武论禅,借佛门清静地清修。”他再顿,再重复之前那句意味深长的调笑话,“十三皇妹,你可答应?” 不及无忧反对,倒是听慧彦法师连声赞同,“如此甚好,老衲终于得机会劝曜公子皈依我佛。” 说完,他又念了个‘阿弥陀佛’。 “不行不行!我不准!”这下无忧较了真,吃力的挣坐起来,挡在风曜面前,伸开双手,如雏鸟展翅,却把那男子护在身后,对国师如临大敌,黑瞳灼亮得不可思议。 这亦不是第一次劝,夏之谦也甚感不解,“国师如何要执着于此?若风曜做了和尚,那小王的十三皇妹可要……” 对他的霸道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眼见太子哥哥又要借机说笑自己,无忧连忙对国师强辩道,“国师曾说过,本公主是夏国的福星,那曜身上有什么戾气杀孽,本公主都不以为惧!”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话,说多了都能照原样背出来,天下之大,偏盯着她的风曜做什么? 她语气坚决,神色更不同寻常的霸道,直让屋内三人都怔了一怔。 那是种难以撼动的守护,以自身为他遮风挡雨,嘲色的眼神不允许有,贬低的话更不容人说,你还想如何将他从她身边带离? “可能大师觉得我与佛门有缘罢。”嘎然了会儿,风曜倒一身洒脱,面色从容的化了僵局。 “非也。”慧彦法师再开口,弥勒佛般的善容上已无笑意,“有其因,必有其果。公主当年生在战佛神像之后,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你又怎知曜公子那一身戾气缘何而来?是福星,亦是复星,此复非彼福,即种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福兮,祸兮,唉……许是老衲不该管吧……” 说完,他便摇着头离开,留下房中三人,皆是听得似懂非懂。 哑愣了半响,无忧抬首问夏之谦,“太子哥哥,国师是在说我本不是夏国的有福之人吗?”听懂了的那一半,她忧心忡忡。 “我的傻妹妹,你一出生父皇便打了胜仗,平了中土之乱,这些年夏国国泰民安,战无不胜,有常胜大将军威名在外,而今又多了宁远将军,你不是福星,那谁是?” 无忧沉下小脸略作思索,“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国师说的话。” 夏之谦洒脱一笑,“我都不明白,佛家禅语,本就雾里看花,我还知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又作如何解释?别想了,你们在此和我一道用午膳,罢了早些回宫去,再让御医给你请给脉。” 吩咐着,他就走出去找那个给自己送斋的小和尚去了。 无忧只好去看风曜,小嘴一撅,“你觉得呢?” 脑海里还藏着小傻子刚才维护自己的神情话语,风曜心不在焉的回了她一抹柔色的表情,自顾抓起她的左手来看,眉间舒阔了些,“看来玉魅公子给的解药是真的。” 提起这名字,无忧才想起上山时发生的事! “那邪教的恶人呢?你真的把冶炼术给他啦?!” 问罢,风曜面色温煦的宽声安慰她,“公主放心吧,那秘术是假的。” “那就好……”摸着心口,无忧舒气,“还好不是真的,不然我又要闯祸了。” 不是真的…… 这宝相寺武僧众多,万象塔机关重重,却放的是假货,那么真的在哪里? 缠斗,各为所需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回想在宝相寺外,把冶炼秘术交给玉魅时,他粗略看过一眼,便断言是假,之后与他交手,虽缠斗得激烈,究其因由,是风曜一而再的被他挑衅激怒,若他未先杀去,只怕太子也按捺不住了。 彼此一较高下,互探深浅,再在适当的时候踏风而去,算得刚刚好,留下真正的解药,洒脱得不像是真为了秘术而来。 那厢人刚走,寺中的武僧便涌了出来,好巧不巧!独独晚了几步。 亦是救回无忧,国师也才亲口承认,秘术确实为假,早在十几年前,真的便由夏皇亲自交托于他,命他妥善安放,当今天下,只有慧彦法师知道。 今日非风曜一人另有目的。 自中土之乱后,夏国战事不断,千疮百孔,百姓更因战祸,苛税承重,河西荒民六十万,食人惨案不断,西卫关休战之约,来得正是时候,夏皇却担心太子锋芒太盛,危及他天子之威,借此发难,挫其锐气。 国师预料他会被软禁宝相寺,便在大军回京之前献计皇后。 借传闻中正四处寻找至宝的四神堂做文章,再以有太子救无忧戴罪立功,夏皇只宠这一女,虽有些荒唐,却是屡试不爽的! 所以国师同夏之谦在得知后才会如此淡定,未料到引来了真的四神堂教主,取秘术换取解药时,夏之谦见来人不同,才暗叫不妙。 索性此事未生枝节,磕磕碰碰,却也按预想所成。 可惜了那几个假扮四神堂教众的武僧,事后才发现人已被废了武功,扔在后山。 到底是玉魅胡乱撞到,还是他见过真的,抑或者这本就是个声东击西的障眼法,他不为此秘术而来,却得到了想要的。 最让风曜不得释怀的,是他与玉魅打斗时,自始自终都未再见到那个红衣女子。 如此说来,恐是今日不止狡诈的玉魅公子得手其他,夏之谦也借此机会将功赎罪,不日便可回宫了,唯他还未成事…… “曜,你在想什么?” 他半响不语,已然出神,无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会真的在想做和尚的事了吧?” 风曜回神便同她好奇的眸子对上。 神思倏的一闪―― 无忧…… 由始至终,他、国师、太子还有玉魅,他们四人互利其中,各为所需,可是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夏城壁对无忧的宠爱。 这坐拥夏氏天下的男人,不知国师连同太子设局,更不知毁的是假秘术,方才派去宫中的侍卫再来报,只夸赞了一句:太子做得极好! 世人都晓得利用夏无忧。 少了这颗傻乎乎的棋子,果真不行。 旋即,他豁然开朗,对她柔柔一笑,“公主,吃斋念佛的枯燥日子,我也怕的。” 无忧也扑哧的展露笑容,“那我们还是回宫大鱼大肉吧!” 夜色中,你来我往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夏城壁对夏无忧,已经超出了帝王对皇女的宠爱。 真是没想到啊…… 那竟是种生身父亲疼爱子女的血缘亲情。 连成日担惊受怕的无忧都不敢奢想,她自出生起,就拥有了这世间最伟大的一种爱护。 因此…… “可是查清楚了?” 又是寂夜,月黑风高,唯男子低暗的话语声在暖玉阁顶上响起,冷漠的语调,即使与白日里高傲惯了的曜公子相比起来,仍判若两人。 一身夜行衣的汐照例俯首在他身前,珠光宝气不再,此刻,她只是一个杀人无形的暗人。 “卑职已经查到无忧满月时,夏城壁曾听国师之言,派人在九宫山修建小宝相寺,内里格局与宝相寺无异,更有座一模一样的万象塔,建成后便视若无物,常年无人问津,渐被遗忘,连无忧都不知道。” 那便是了…… 男子在夜魅中冷静的断言,望向远处的眼眸里有旁人难以企及的野心。 而此刻,他离那野心更近一步。 “冶炼秘术就在那处,你且传书与父皇,派夜军最精锐的暗人和巧匠去取,那座塔内布的是万象阵,我已将破解之法绘下,行事要小心,不可惊动夏氏皇庭。” “卑职明白。”谨慎的俯了俯身,一个眨眼,汐方才停驻的地方,只剩下空荡荡一片倾斜的琉璃瓦。 风曜巍然不动,自顾沉吟着今日慧彦法师说的话。 福兮祸兮,再提及无忧生于战佛大殿的事,更像是在说那傻子的命中批言。 此蝉非彼禅,此‘福’非彼福,他说那个‘福’字的时候,音调有些不同,难道与‘蝉’一样,只是个替代? 那到底是个什么字呢? 思索中,忽而脚下见一抹小影子,自来悠闲的走出了暖玉阁偌大的宫门,然后站在宫殿前开阔的那一方,伸展手臂,做几个深深的呼吸,再左顾右盼,寻找谁的踪迹。 无疑,她在寻他。 相似的夜,这样的事在五载之间,发生了许多次,每次她只知道在半夜梦醒时,茫然的四处找寻,却又不敢离开暖玉阁,生怕他回来了,又找不到她,就此错过。 所以每次寻不得人,无忧都会露出那种失落得无以复加的表情,而后坐在玉阁前的石阶上等,等到他出现在她眼前,她便将前一刻的阴云迅速打消,冲他美好恬宁的笑起来。 她并不知,其实他自始自终,都未离她太远。 就这样看着那道翩然却小巧的人影不安的在宫殿门外徘徊着,风曜眼底晃过丝笑意,未做多想就跃下去,顺手捞起她,再纵身将人带上阁顶。 不过眨眼之间,无忧已经站在自己寝殿顶端。 不怕,是因为有你在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一阵清风拂来,她便衣袍鼓鼓,散开的秀发飘散的舞着,低头往下看去,是那么高,高得她踩着光滑的琉璃瓦片的双腿忍不住打颤,明明都张了小嘴,想要害怕的低呼出来,可是…… 她前一刻还找寻的男子,现在就在她面前,双手扶稳了她,即便她担心会掉下去,但有了他在,她就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头顶繁星无垠,闪闪亮亮,静默的望着夜色中大地上发生的一切。 只因这时有他在,一切都不足为惧。 “怕么?”看出她眼中流露出来的恐惧,风曜淡声问,话语却不似之前那样不近人情的冰冷。 无忧把头摇了摇,“不怕。” 风曜无澜的俊庞似有笑意,“为何不怕?” 她望着他的脸,好像想从其中寻找什么,又好像是在望一颗永远不会陨落的星,而后如实回答,“因为有你在。” 他眸光轻颤,却刁难,“若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无忧还是摇头,这次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 她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在今夜,想起宝相寺遇到的獠牙鬼面,忽然,她醒悟,若自己就那样死了,而风曜还活着,她就再也无法见到他。 这多么让人惶恐…… 静默,唯风在浅唱。 风曜亦是不动声色的思绪着,此刻看到这傻子,他才忆起白日里自己的失控。 那玉魅竟激怒了他,利用无忧。 无论他多么想刻意忽略,都难以忘记得知她中毒时,心如鼓噪,冲天的狂怒。 到底……是在乎了么? “你会离开我吗?” 冷不防,听到一个纤细的声音这样问他。 他回神,深眸放低,看向比自己矮出许多的傻瓜。 离开? ‘她不过是你手下棋子一枚,早晚要被折损,你与本座有何区别?’ 玉魅的话不知不觉响在他脑海里,再望回眼前的无忧,或许有一天,他的存在于她来说才是种痛苦。 脚下,守夜的御林军经过暖玉阁,整齐的步伐声阵阵响过,那是深宫中另一种强悍的声音,有此,各宫脆弱的主人才睡得踏实安稳。 “很晚了……” “我还不想睡!” 风曜还没说完,无忧已经抢白道,说完就垂头下去,避开他淡然的眸光,双手却将他扶住自己的手抓得牢牢的。 今夜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就是…… 夏无忧,从未觉得自己安全过。 他从来都知道。 “公主。”默了会儿,风曜忽然道,“既然睡不着,我教你武功可好?” “你要教我武功?!”无忧抬头看他,又惊又诧。 他点头,毫无玩笑之意,罢了就扶着她盘腿坐好,“来,我先教你调息。” 那是不由分说的语气,连他都不知为何自己会有此一举。 心里明知道如此……不该。 一生的纠缠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清风徐徐,吹散了乌云,浓浓月色像是与那二人助兴一般绽了出来。 他耐心的教导,她认真的跟随而习,虽那小人儿压根不明白,为何他会突然教她武功,想问,可他不容质疑的态度让她实在不知要从何开口。 反正夏国的宁远将军威名在外,学几手有益无害。 无忧便是在心里做着如此懵懂的想法,一面老实认真的跟风曜学着。 唯那极远处的人看明白了,引来的是一声叠一声的叹息。 “真是冤孽……” 北堂烈连无暇决都舍得教那小公主,怕不只当她是颗棋子,还没用完,恐是早已舍不得丢了。 晒着月光,玉魅轻盈的站在檐角,玉笛在手中转个不停,却永远都不会脱离他的掌控,他一瞬不瞬的看着暖玉阁上那双人,狰狞面具下的那双眼,便露出难以揣测的暗光来。 “教主。”清风微扬,红月已单膝跪在他身后,“还请教主速速离开此地。” 又跟来了…… 玉魅扫兴一哼,“本座就是来看看罢了,这都不许?” “我们乃为江湖人士,这些年,教主三、五日便往夏宫跑,实让属下费解。”红月低着头说罢,再望面前那袭背影始终无动于衷,她脸上显出一丝担忧,继续道,“况且深宫禁卫军众多,若被发现……” “好了。”转动的玉笛忽的被手握住,“本座无需向你解释来这里的理由,”玉魅将盯着远处的眸光收回,侧头瞥了身后的人一眼,“以后不许跟着本座。” “是。”红月默然。 对教主的武功,她自是相信的,可若人一旦有了执念,那便是一生的纠缠,如那北堂烈,明知道自己早晚会毁了夏无忧,却又要教她武功自保,且是教那武林中人垂涎的无暇决…… “月娘。” 思索中,玉魅忽而问她,“你觉得将来北堂烈爱天下多一些,还是……”那个小丫头呢? 话都无需说完,连玉魅自己都觉得他问得太多余。 红月释然一笑,“今日在宝相寺时教主才说北堂烈自己都不知道,教主又何必问我呢?而且将来的事,没有人知道。” 正因为无人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他才如此好奇罢…… 那双淡薄世间的眼终是清浅一弯,笑意浮现,而后白衣魅影身形闪移,再落下,已是到了对面宫阙的顶端。 红月见他终于肯走了,也运起轻功跟上去,两个影子便错落起伏,离开本不属于的深宫墙院。 ※ 元菖三十六年,八月十八,太子归朝,得常胜大将军公孙战与国师相护,储君之位固若金汤。 元菖三十七年间,宁远将军率公子侍卫赴河西剿灭山贼,与此同时,太子夏之谦屡办贪官污吏,攘外安内,夏国安于此。 因西卫关休战之约,诸国纷纷停战养息,早是疮痍满身的中土,总算得以安享了五个没有战火的年岁。 太平之年,直至元菖四十一年…… 花节之危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三月惊蛰,万物逢春。 有传苗王与碧渊海海皇暗中结盟,欲诛伐别国,扩自身疆土,一时,天下惶然,诸国惊恐,骚动在无声息中蔓延,而夏国的国都,却迎来了三年一度的百花节。 百日花节,**争艳。乃是三年一度夏宫选秀的衍生,秀女入宫前,夏都会采纳入几百万盆各地名花妆点整个国都,以此恭贺这些未来会为夏国开枝散叶的女子。 这些花平时不易见到,尤其聚在一处,花香满城,盛况空前,引得各地百姓前往,只为赏心悦目,久而久之,便成了节日。 “真不明白,父皇……哦不对,是我爹年纪都这么大了,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女子还争着嫁给他,难道她们不觉得和一群女人争一个可以做自己爹的男人很奇怪吗?” 翩翩公子一面摇着手里的折扇,好奇望着周遭,一面,对身后的随从说道。 “前日在御……前日在花园里那个和汐夫人斗嘴的小美人,听说被贬去洗衣服了,唉……”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侍从,那张俊朗的玉面展露一笑,“你说她们这是何苦?” 扮作侍从的景玉听‘他’这感天悯人的话,担心的左右瞧了瞧,小声道,“公主,您这话不管在宫里宫外说,被人听到都是杀头的死罪……” 一身男儿装的无忧转了扇子敲了下景玉的头,“怕什么?热闹成这样谁听得见?” 说时摊手让她看看周遭,大街上人来人往,早已呈山海之势,小贩的吆喝声一阵赛过一阵,两旁茶馆饭店,生意兴隆,谁在弹琵琶,谁在唱歌,所有声音混在一起,便只得两个字――嘈杂! 景玉应付的看了两眼,正打算劝她回宫,哪知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众人齐齐叹呼,像是见识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毫无意外的将无忧吸引了去。 “走!我们过去瞧瞧!” 无忧兴奋的说完,移身往那边挪去,景玉来不及叫住她,盯着那雀跃远去的背影,不免露出一丝烦躁。 她入夏宫五年,伺候了这公主五年,简直受够她的专横任性。 也罢了,这是最后一夜,过了今夜,这世上便再没有夏无忧! ※ 好容易挤入人群,无忧却还是无法看到那正中央的台子上发生了什么。 听周围的人说,一对父女在此比武招亲,却不想输给蚩尤三王子的侍卫,那家老父不愿意女儿远嫁蛮夷之地,便起了争执。 蚩尤三王子? 无忧愣了一愣,洛迦那死小子又来了吗?!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旁边的人你挤我,我挤你,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这蚩尤的侍卫莫不是要在我夏国天子脚下抢人?” 赢了你,带走他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谁会想到招亲惹来外邦人,谁又愿意把女儿嫁到高原上去,过牧马牧羊的贫苦日子? 自从蚩尤与夏国交好后,那个洛迦没事就往夏宫跑,同无忧抢风曜,这五年她对他烦不胜烦,今日竟还纵容他的侍卫当街抢民女,过分! 这时,比武台上传来一男子的声音,“可还有勇士与在下比试?若没有的话,今日是我赢,这位姑娘应当嫁给我。” 光听他说话,那浑厚的嗓门犹如山中虎王咆哮,谁敢上去找死呐! 台下的男人们互相推搡着,上面又传来那民女父亲的哀求,无忧心下一急,大喊了声,“我来!” 借着前面的人的肩膀,提起轻功跃起,几个纵步,飞到比武台正中。 众人低呼,有人上去送死了。 到了台上,无忧才看清,原来洛迦也在,大爷似的跷腿坐在台边的太师椅上,身后还站着几个魁梧的蚩尤高原勇士。 当中的,便是刚才赢了比武的人。 呃……长得是骇人了些。 无忧心中暗想。 洛迦见有人上来,便也懒洋洋的移眸向无忧看去,先是兀自一愣,再‘哈’的大笑起来,“你也要娶妻?” 显然已将她认出来。 “不行么?”穿着贵重紫缎袍子的公子折扇一展,翩翩给自己扇风,“比武台设在这里,谁都能上来,凭什么你上得我上不得?” 许是那老汉见无忧身材矮小,弱不禁风,虽穿着非富即贵,可望遍了台下,也没见到有打手跟着,只有一个比他更不济的侍从在人群里一边跳一边喊‘公子小心’,于是好心上前道,“公子心意,老夫心领了,可是……” “你怕我输?”无忧将扇子一收,直接望向那赢了比武的侍卫,捞起袖子就要上前,“来来!我们比一场。” 这五年她勤于习武,对付洛迦的侍卫绰绰有余。 那侍卫见来人阴里阴气,又与王子相识,担心自己一巴掌就把他拍死,不敢贸然接受,只得向自己主子看过去。 岂料洛迦眯笑了半天,开口道,“十三公子,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随你怎么办!”无忧快人快语。 “好!”洛迦拍了双腿站起来,“本王子和你比!” 他慢悠悠的走到她对面去,昂起头,阴谋的看了她半响,才缓缓道,“不过若我赢了,我要你!” 她? 他?!! 台下一片哗然…… “你……你要我做什么?”无忧被他直言吓到,蓦地想起五年前在行宫,难不成这小子还没打消娶她的念头? 可是这些年他们也时常见面,从没听他提起过,而且…… “我要你,去换另一个人,不行么?” 他说完,无忧反映过来了,他是想赢了她,然后把风曜带回蚩尤去! 带着面具的贵客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台下已是热血沸腾,原来蚩尤三王子喜欢男人!而且还看上了来抢他侍卫的亲事的贵公子。 独独站在落里的一群人显得较为安静,也很特别。 那几个男子单看便是达官显贵,都很年轻,周围有侍卫护着,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其中两人听了台上洛迦的说话,便互相看看,再知情一笑。 他们两人无疑长得非常好看,一个丰神俊朗,正气凛然,一个魅惑不羁,沉稳的脸庞里竟透着股邪气! 许是两人太过眨眼,以至于周遭的女子们都顾不上看热闹,不停的想往这边挤来。 这两人,正是当朝太子夏之谦和宁远将军风曜。 与他们比肩而站的那个人非常扎眼,看上去几人年岁相差无几,可是独独他带着一张做工精细的雕花银质面具,面具遮住他鼻尖以上半面,那双眼,饶有兴致的看台上发生的一切。 台上僵了小会儿,紫袍公子勉勉强强硬着头皮再次大喝了个‘好’字,比武即将开始…… “依我之见……”夏之谦兴致的对他身旁的男子道,“无忧应该打不过洛迦吧,宁远将军,你觉得呢?” “嗯。”风曜亦是眼不离那处,生生的看着自己被当成赌注。 眼看上面二人就要交手,他却仍旧无动于衷,夏之谦便提醒道,“那你还不快上去,难不成真想等她输了,把你送到蚩尤去?” 那到时候他们夏国的十三公主,定是要哭天抢地跟一路,想想都觉得惨不忍睹。 得了催促,风曜似是无力叹了声,蓦地纵起一跃,眨眼间便挡在紫衣公子跟前,手中长剑一横,不顾台下哗然,还有台上两人的惊动,淡声对洛迦道,“我同你比。” 说罢,他回头看那僵愣的小人儿,“不是说了要早些休息?”这早些休息,就休到宫外来了。 无忧瘪嘴,哀求道,“你可千万别告诉父皇……” 风曜‘呵’了笑了声,往台下某处看去,“我自是不会说的,不过……” 随着他视线,无忧一眼便看到正在冲自己招手的夏之谦,她眉头一拧,今日可真是倒大霉了! 见她苦不堪言的模样,夏之谦大笑,随即吩咐侍卫,去把人带下来。 一转眼,无忧就加入了美男的队伍里,同她的哥哥一道任旁边楼阁上的女子们欣赏。 “我的十三妹妹,你今日这一身也算得上风流潇洒玉树临风了。”夏之谦忙和她玩笑,还不忘拿过她手里的折扇来细看,打开来才吓一跳,上面还有父皇的玉印! “你不会告我的状吧?”无忧只担心这个。 问罢她看了眼站在夏之谦身侧的男人,方才过来的时候,见到那面具她就惊了一惊,不过与玉魅不同的是,这人的面具精致非凡,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早先她就听说近来会有位贵客来,想必该是他了。 朝炎国储君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比武台上迸发出一声兵器相撞的声音,台下跟着哄闹起来! 无忧和夏之谦应声往那处寻看了一眼,台子上两抹身影已是缠斗得难舍难分,剑光交错,火花迸射,激烈异常,外人看来无不是惊心动魄,呼声迭起。 “你倒是放心得很。”见无忧转回头来,夏之谦对她笑道。 公子扮相的玉面笑意尽然。 自那年在行宫猎场外的一场比试后,这五年来,洛迦哪次来国都不找风曜比试? 他输了又输,越挫越勇,风曜也不厌其烦的把蚩尤第一勇士的威名挫了一次又一次,所以无忧并不担心。 不过想想之前自己差点去对阵,又对夏之谦顽皮的吐了吐舌头,“还好你们在。”不然她强出头,决计输大了! 说罢她视线一撇,看向夏之谦身侧那位带着面具的公子,虽有疑惑,却没有问。 近来早就有传南疆异动,欲发兵乱天下,且不论这消息真假,都该做些准备了。 夏之谦的太子府里门客众多,能人异士中有个把戴面具的,不足为奇。 她不问,偏人有意要替她介绍。 “这位是朝炎储君北堂烈。”夏之谦自如的说道,“此次前来我夏都,共商对抗苗王之事。” 话罢,那位带面具的储君对无忧报以一抹淡笑,“这位便是明谦兄口中常提起的那位无忧公主吧?小王有幸了。” 一听到‘朝炎’二字,无忧就下意识的想起那颗头颅,那是风曜的国家,却对他如此残忍…… “忧儿?”见她怔出了神,更未同朝炎储君回礼,夏之谦低低唤了她一声,“怎么了?我大夏与朝炎休战五年,那休战约还是你太子哥哥我亲自结下的,莫不是你也与那些老派的大臣一样,不愿与朝炎交好么?” “不是的――”无忧露出愧色,连忙向北堂烈福了福身,道歉,“殿下请勿见怪,是无忧失礼了。” “哪里的话。”银质面具下的男子温润一笑,“素闻无忧公主身边两位贴心之人都出自我朝炎,断不会心生偏见。” 他说的便是风曜和景玉。 一想到景玉,无忧‘啊’了一声,才是四下去寻,正准备开口让人去找,就见密不透风的人海中,侍从扮相的景玉,在两个侍卫的‘贴身’护送下,挤了过来。 “公主……”她都快急死了,又见夏之谦也在此,满肚子的话都忍了下去,勉强对他行了一个礼。 夏之谦摆摆手,“你主子想做的事,你们拦不住,怨不得你。”说着用责难的眼神扫了无忧一眼,她心虚,只得垂眸装死。 “今日就到此,我们还有事,你先回去吧。”他不由分说。 无忧眼一抬,“就要我回去了?”再往比武台上看去,人群中又是一声齐呼,风曜无例外的再次赢了蚩尤三王子。 最后一面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明眼人一瞧便知道,她是舍不得风曜。 这也难怪,自南疆苗域传出兴战的风声,各国都在暗自绸缪,多日来夏城壁与大臣在议政殿议事,连风曜也同太子去了邻边诸国,无忧与他见少离多,定不习惯。 而今的朝炎今非昔比,就算不与之联为盟国,若苗王和海皇真的向大夏开战,毗邻的国邦更要多加上心。 想来朝炎储君会在夏国国都出现,更有曜公子作陪,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多借你的宁远将军几日都不肯?”夏之谦见皇妹依依不舍,而今她已有十七年华,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纪,便打趣道,“你可知烈太子过几日便要入宫见父皇,你不好好同他套实了关系,让他在父皇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你……” “景玉,我们回宫吧!” 无忧脸皮太薄,每次被夏之谦如此玩笑,她都会溜之大吉,这次同样不例外。 说完便匆匆对北堂烈施了一礼,转身埋头挤出看热闹的人群去了。 夏之谦挥手让几个侍卫护送公主回宫,盯着她灰溜溜的背影朗声笑起来,“烈太子,你看我这皇妹多有趣!” 那泛出银色光泽的面具,凸显得北堂烈尊贵不凡,他顺意道,“贵公主与曜公子天生一对,待小王回国之后,定亲自奏请父皇,以国礼下聘。” “如此甚好!”夏之谦大笑,只当自己成全了他皇妹的美事。 二人再同时向比武台看去,手持宝剑的男子站在一侧,英姿卓越,浑身都泛着股冷傲不近人情之气,俊容颜色不改,深眸却单单望着小人儿离去的方向,眸光耐人寻味。 饶是身后的洛迦王子不服气的大呼小叫,他仍无动于衷,心思里竟就只容下那一人了。 北堂烈嘴角向上微微一提,不着痕迹的溢出个诡谪的浅笑。 那小公主确实配得起殿下,更诚如汐在密函中所言,殿下对她也早已…… 哪又如何呢? 今日能在此遇到,也算老天眷顾,让他们再见最后一面了。 要怨,就怨命吧…… ※ 离开了比武台那处,身后多了几个侍卫,不影响无忧闲逛的心情,反倒更加肆无忌惮了。 眼瞧她流连于那些小摊前,毫无回宫的意思,景玉不禁蹙眉。 主上交代,亥时之前务必要将人引到那处去,可…… 暗自忧心时,忽见对街远处,一个手执算命八卦的先生也在看着她,动着唇形对她说了句什么。 她微微一愣,立刻会意,再回头往街道另一头看去,果真!一个黑衣人踏着左侧的房舍飞速而来,这闹市人山人海,立刻有人发现,指着大喊起来! 无忧等人应声看去,谁会想到那样的人会大张旗鼓出现在众人眼皮底下!?身边的侍卫都警觉起来,手中宝剑随时出鞘! 风云人物出街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眼瞧黑衣人登高处而下,直直往这面俯冲而来,这方的人唯恐避之不及,小贩更是连摊子也不顾的跑开了。 只听侍卫大喊了一声‘保护公主!’,那逼近的黑衣人却反手提起缩在一旁的景玉,回身一转,轻功踏云,往那漆黑狭窄的巷子隐没了去! “公主――公主救我啊――” 景玉远去的呼声散在嘈杂的人声里,无助得紧!! 无忧目瞪口呆,想也不曾想到,自己的贴身侍婢竟然就这么无端端被绑了去,在她眼底!? 脑子一热,大喝了声‘毛贼!’驭起轻功疾风般追了去―― 她自有无暇决护身,虽武功不济,轻功却极好,侍卫们见她追得飞快,只好齐齐跟上…… 看戏的百姓,混不觉怕,吆喝起哄了一片,今日的奇事怎如此多? ※ 另一边,风曜同洛迦王子比试完,便一起离开了招亲台,同夏之谦还有北堂烈打算寻家酒楼把酒言欢。 都是当世的风云人物,将来注定主宰天下变幻,个个气度不凡,又都是高大俊美的男子,行这几步,早已引人注目。 好些人跟了一路,才得知是太子出巡,红发褐眼的是蚩尤三王子,带着面具的人虽不知身份,身后跟的却是朝炎国的侍卫,必定地位显赫,举手投足间,贵气尽显,那面具,可遮不住他的魅力! 而当中最寡言的黑衣男子,便是名动天下的宁远将军风曜! 一行人边走边聊,好不兴致,独他心不在焉,好似有心事。 夏之谦正在与洛迦聊着今年的百花节,忽听有女子不知羞的娇声喊‘曜公子’,几人均是顿步看去,原是那茶楼雅座上几位出来赏月的大家千金,依在朱窗边红着脸求公子一顾。 风曜却恍若不闻,深思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见状,夏之谦大笑起来,拍拍他的肩头道,“起先我还笑十三皇妹对你流连忘返,这刻见你心跟了去,早知道还不如让她一道随了来。” 洛迦和无忧也算自小争到大,他知这些年风曜屡立奇功,夏城壁更有意点他为驸马,不过在他心里,不管那疯丫头出落得如何动人,都是刁蛮难改,于是也道,“风曜,我们高原上的美人不但热情还能歌善舞,那疯丫头霸道得很,你可要想清楚了!” 说时不忘同夏之谦招呼,“明谦太子,小王性子直,你可千万别介意。” 他们蚩尤建国五载,惜才爱才,风曜是何等人物?只怕朝炎的国君先今都要暗自捶胸,恨当年为趁一时之快,斩杀了他父亲的人头送来。 几人都望着他,等他开口。 出神的男子这才定睛,对着洛迦道,“三王子美意,在下心领了。” 意思便是他不会去蚩尤,更让人觉得,早有娶定夏无忧之意! 若她死了……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众人笑,英雄难过美人关。 风曜心思依旧深沉。 他思绪确是与那傻子有关,这并非无忧初次出宫,可不同以往的是,没有他作陪在旁,她女扮男装出来游玩,骗过他已有蹊跷,带的竟是景玉! 回神之余,但见身旁同是望着自己的‘北堂烈’,镂空雕花的面具中,那双淡眸里隐隐透出对他的尊敬,大业即成,莫不是他多虑了? 想来虽有不妥,不过既已经被夏之谦的侍卫送回,也就凝神回来。 哪知才将转头,余光便扫到大街偏角处一个他极其熟悉的背影。 那是……汐? 俊眉浅蹙,疑云顿生。 她今夜出行,为何没有告知他? 总是觉得预感不好…… “曜公子在看什么?”身侧,‘北堂烈’忽的出声,好似有意要引开他注意一般。 洛迦逮住机会,调侃曜公子心中有牵挂,正欲揽他去一醉方休,哪知男子身形一闪,轻巧躲过,道了去‘去去就来’,这便快步离去了。 “疯丫头的皇兄在这里,跑不了是你的,嗳这人——”蚩尤的三王子好生败兴。 夏之谦暗觉好笑,这风曜今夜是有些不同寻常,难道那句‘小别胜新婚’对他亦是有用? 独独北堂烈,盯着人去的方向默了下来…… ※ 深巷,阴暗处。 稍稍易了容的汐,正独自往皇宫方向行去。 还在介怀着先前不巧与殿下遇到的情景,只是远远一瞥,应该没有看清吧? 思绪中,耳畔听到异动,她步伐不减,不动声色的放出袖间的暗器,在身后人靠近的同时,猛一回身,毒镖齐发—— 只见来人蓦地抽出腰间玄铁软剑,手中舞起剑光,‘啪啪’几声,毒镖全数弹开,深埋入两旁残破的墙中,他竟连双肩都未动半毫,强悍得令人悚然! 看清是风曜,汐微怔,不发一语的向他跪下请罪。 “你何以会在此?”不同她闲话,男子只冷声问道。 又见汐似有顾虑的一顿,他再道,“你只有一次机会。” 若说了谎,命就没了。 夏宫十年,汐直接听命于他们朝炎的储君北堂烈,今日她单独出行,亦是十年来第一次,况且殿下的替身方是才将入城,怎能不叫人生疑? “殿下……” “说!” 几乎不见握剑的手挥动,却听利刃划破空气的‘簌簌’声,汐周身颤了下,左肩便多出条轻薄锋利的血痕。 鲜红浸染而出,她咬牙,死拧着细眉,仿是在死死挣扎,片刻后才启声艰难道,“皇上派夜军刺杀夏无忧。” 父皇要杀无忧?! 风曜心一紧,眉间骤拢,凛眸瞪住目无表情跪在眼前的汐,她已然听之任之,等死的绝然。 那张隐忍多年的俊庞思绪暗涌,浅抿的唇,欲呼啸出血雨腥风…… 感到杀气在蔓延,汐有些怔怔然,抬头看了一眼越发阴兀的男子,垂下头再道,“殿下在夏国潜伏十年,人人都知夏国十三公主有个忠心耿耿的仆随,这十年对她听之任之,殿下将来是要君临天下的至尊王者,而今十年已过,我朝炎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有了最强大的军队和最锋利的武器,已到一战天下的时刻,就算皇后没有进言,吾皇也早就有此打算,所以……” “什么时候?”不待她说完,周身被阴冷之气包围的男子直问道。 汐僵了一僵,殿下的表情,这是要…… “我问你,父皇派来的暗人何时动手?”他话音一提,逐字逐句都渗着紧绷的忍耐快到极限! 若那傻子死了,若那傻子死了,无忧…… 他不允许! 寒冽的眸光深凝,登时一股肃杀的风在四周涌起,急躁,愤怒,狂嗜……难以抑制。 “殿下……”汐因他变化感到愕然。 这十年,她是唯一一个洞悉了北堂烈心思的人,怎会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只怕夏国灭,殿下也是早下了决心要保夏无忧一生周全的。 可是…… 往回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喟然轻叹,“怕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猫扑中文 沦为他的玩物(万字)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昏暗的巷子里,远处大街上喧嚣声不止。 谁在欢笑,谁在吆喝,谁在讨价还价……酒楼茶馆内,文人雅士把酒赏月,吟诗作赋,歌姬献唱,舞娘摆弄着妖娆的腰肢,歌舞升平中,那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处,十几个杀手将那穿着紫袍的小人儿围困其中,欲诛杀之…… 跑不掉了吗? 饶是此刻,无忧才心中有悟,原这一场突降的灾难,是有人精心策划暗中布局,只为了……杀她媲? 被掳走的景玉不见踪影,跟随的侍卫在同她一起进入深巷时,被一刀割断了咽喉,成为刀下亡魂,血腥余味飘散,这方静得让人窒息。 倚着那面孤墙,无忧握着剑的手颤抖难以抑制,左臂的伤口,暖热的血顺着藕臂缓缓留下…… 心里害怕极了! 前一刻,她还在喧闹繁华的大街上与洛迦王子争斗,被太子哥哥教训,风曜替她去比武台比试,她还见了那位带着面具的朝炎国储君…… 可是转眼间,她竟然面对的是自己的生死…… 为什么偏是她?! 与黑衣人短暂的交手,她毫无回击之力,对方像是有心折磨,让她在死前恐惧到极致,最后,再残忍的夺去她的性命。 离皇宫数步之遥,难道她真的要命丧在这里? 十几个无情的黑衣杀手错落在周遭,任她轻功再好,也寻不到破绽的角落逃出升天,他们如暗夜里生出的鬼魅,眼中绽放死亡的光,前来夺魂。 她想问,是谁要杀她? 可望着这群没有魂魄的杀手,谁会回答她的问题呢?谁又会来救她? “我不想死……” 轻轻的,她由心而发的说,似是祈求,又似是最后的希翼,孱弱的话语声散在风里微不可闻,却是那样坚决! 她还不想死,尤是如此不明不白,实难想象她才同太子哥哥还有风曜告别,明日再见,他们就只能与她的尸首说话? 她心里还有个未尝的心愿,那已经想了整整十年! 她不想死! 她要亲口对他说那个心愿!! 可惜,没有人给她机会,剑的寒光在眼底闪过,索命利剑齐齐而来!! 只有杀—— “风曜!!!!” 无忧紧闭双眼,咽喉像是被人锁住,而心底,却在撕心裂肺的喊这这个名字。 千钧一发—— 一道强劲的风猛然间穿来,将无忧和向她涌去的黑云格挡开,几声剑锋交汇激荡,几道冷光往来忽闪,黑衣人像是受到了难以抵抗的重创,全数退开!! 风止,声散,清冷的月色泼洒而下。 静默中,远处闹市喧嚣依然。 久久等不来死亡前的痛楚,无忧将紧闭的双眼睁开一丝缝隙,仅是那缝隙外的视野,便让她看到了一个万分熟悉的背影!! “曜!” 心上一动,绝望无助的脸孔终于寻到一丝光明,眼角泪光夺眶而落,无法说清的激动和喜悦,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男子却不说话。 如丝的墨发轻扬,月光皎皎,为他平添了一抹无法直视的冷冽,他挡在无忧身前,浑身释放着难以抑制的怒气与杀意。 嘀嗒……嘀嗒……嘀嗒…… 即便未曾回头,他都知道那滴水穿石的声音源自无忧受的伤。 他们竟敢伤她…… 十几个黑衣人,是夜军中最拔萃的精锐,亦是唯一知道风曜真正身份的暗人!他们随‘北堂烈’潜入夏都,第一要务,便是诛杀夏无忧! 黑色的面罩掩去他们的表情,却在突然杀来的人出现时,一并从眼中闪出惊动,被迫退开,再不敢轻举妄动。 来人,正是朝炎真正的储君…… 一时间,僵在那里。 不能进,无法退,夏无忧必须死! 窒息的沉默中,只见阴霾的男子将手中长剑缓缓举起,杀机乍泄! 他猛地以闪电之姿攻了上去—— 如深渊恶鬼,森冷嗜血,眨眼瞬间,已经置身那群鬼魅之中,冷芒交错,剑光流转,映着光源反射得整个狭窄深暗的小巷眼花缭乱。 那些黑衣人快,风曜竟然更快! 不需要多余的语言,只有最单纯厮杀,只有你死我活,只有让一切灰飞烟灭的狂怒!他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兽,无声,却咆哮着满身灼燃的怒火,来势汹汹…… 血雾腾飞,断肢残体落了满地,黑衣人受过最严酷的训练,甚至连咽气时都不吭一声。 只是在无忧被震撼的视线中,她清晰的看到,他们的眼里都无一例外的参杂着丝丝不解和疑惑,仿是还没弄清究竟,已经命丧于此。 不甘心,也死了…… 狭窄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暗巷,终是在一场打斗之后恢复死寂。 男子站在一片血泊之中,默然不语,周身释放着旁人无法企及的冰冷,有那么一瞬间,阴霾了多年的心思纠缠错综,让他身陷囹圄。 明知道,被他挡在身后的人该死。 明知道,他如此做是错的。 明知道,夏国要亡,死的第一个人,必是她夏无忧! 可却还是在得知她被父皇下了暗杀令的那一刹,落空,不安,狂躁……所有按捺了多年的复杂情绪自心底翻滚而出,惊涛骇浪,收都收不住! 最后心中只剩下一个执念反复的在脑海里回响——她不能死! 他不允许她死! “曜……” 无忧怯嚅的唤了他一声。 那背影让她望而却步,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行宫深山中的洞窟里,他的嗜杀和残忍皆因她而起,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平复,将他安抚。 就在她伸出手想去触碰他时,蓦地——宝剑‘哐当’落地的声音响起,同时风曜转过身来,沾了血迹的脸容说不出的狰狞,无忧伸在半空的手僵了僵,朱唇浅启,未言语,他已经压了过来,将她按在墙上死死吻住—— 他在吻她!! 无忧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瞳眸,盯着那张放大在眼前的脸容。 他呼出的气息伴着某种复杂的情绪一下下的吹拂在她的脸上,唇死死贴着唇,火热的舌伸入她的口中搅动,吮-吸,撕扯,啃咬,发泄一般,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趋于癫狂…… “唔……唔……” 她被吓坏了,愕然之后是下意识的挣扎,想将他推开。 他却毫不费力的抓住她的双手,用强悍的身躯将她挤压在自己和那面墙之间,禁锢—— 狂躁的内心,并未因之前的屠戮而得到释然,反而让他更难平静。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一味的想从她身上索取,不仅仅只是吻而已。 血红的双眼,同样盯着那张惊恐万分的脸,乍看之下冷静的眸底,深处满是探究,找寻,茫然得无所适从…… 脑海里两个声音在交错回荡…… 他是否该杀了她?还是留下她? 这两种情绪在此刻不受控制的厮杀,撞击,停不下来! 无忧挣脱不得,唯能感觉他起伏不定的胸膛,急促的鼻息,被迫和他对望着,心狂颠得几欲炸裂,那种让她陌生的气息完全将她包围。 这不是风曜…… 那他是谁? 分明她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可到底是什么在困扰他?折磨得他迷失了自己? 好难过…… 眼泪从她纯黑的眸中涌出,顺着脸颊滚落而下,混入她和他紧贴的唇间,微苦微咸的味道,从舌尖散开,使得男子恍然错愕一怔,粗暴索吻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混沌的视线逐渐清晰,而后他看到了一张被眼泪沁湿得慌乱无比的脸,他让她害怕了,可是噙满泪水的眼睛,却用温柔的目光望着他,安慰他,那一抹柔色,像是夜色中最夺目的星辰,映着那月光,闪耀得将他的心灼伤! 胸口莫名的疼得一震,松动了唇齿,随即她颤抖的开始低泣,啜啜抽吸起来。 她哭了? 风曜怔忡。 ‘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不要怕,你担心的,我以后不会再提’ ‘你是我的!以后不准要别人给你的东西’ ‘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我要你做我夫君’ ‘我不怕,是因为有你在’ …… 有他在…… 你却不知,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毁掉你的全部,包括风曜这个人…… 到了那时候,该怎么办才好呢…… 他深深的凝视着她,那张已经相对十载的脸容早已清晰的印刻在他脑海中,生气时,耍贫时,顽皮时,使坏时,安静时,温柔时……永远都无法抹掉。 却,最不愿意见到她哭。 片刻后,他重新有了动作,已不再如之前那样粗暴蛮横,他依然用唇化作小心翼翼的吻,轻柔的衔着她的唇瓣厮磨,如同安慰。 他顺着她泪湿的脸颊,逐一吻去那些咸涩,用如此方式沉默的,呵护着她,继而,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别哭,不要怕……” 这世上,除了他之外,他不会容任何人再伤她。 ※ 子时刚过,夏宫中。 御前奉茶的宫女在走进御书房前先被刘公公拦了下来,轻声的交代,“皇上震怒,放机灵点儿!” 里面夏城壁的怒吼声正好传来,是要开战,还是要了谁的脑袋,外面的人没听清楚,可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宫女诚惶诚恐的将头点了点,整理了情绪,这才信步走进去。 御书房内大亮。 兵部侍郎刘大人、明谦太子还有宁远将军都在,皆是阴沉着脸,宫中禁卫军统领更是跪在其中,听着圣上的训斥—— “枉你手握宫中三万禁卫精兵,连公主何时跑出去都不知道!朕要你何用?!” 禁卫军统领头都不敢抬,“卑职有罪,请皇上责罚!” “你不但该罚,更该死!”夏城壁激动得站起来,隔着书案,怒火中烧,那宫女刚将茶盏放下,就被他信手一拂,摔了出去。 登时清脆的碎裂声弹跳着响起,众人齐齐跪下,再齐齐高喊,“圣上息怒!!” “息怒?”夏城壁冷笑,指着夏之谦质问道,“你既在大街上遇到了无忧,为何不亲自送她回来?区区三两个侍卫,能顶天?!今日是朕的女儿,莫非明日就是朕?!!还有你——” 手指到刘大人,他便开始抖起来。 看到他那副胆小怕事的鬼样子,许是大半夜被召到宫里来,连官服都穿得歪歪扭扭,夏城壁脸色中便露出抹厌恶,“朕派你去祁山赈灾,你倒好,反调兵镇-压灾民,朕给了你几个胆子?好,且不说这件,国都的守卫调派,你前日才同朕信誓旦旦,你告诉朕,那些身手了得的刺客是从哪里来的!说!” 这一吼,刘侍郎官帽都掉了。 他忙伸手去捡,又听夏城壁道,“掉了便罢了吧,你当不起我夏国的朝臣!” 闻言,刘侍郎怔了一怔,抬首望了已经走出来的天子一眼,欲说些什么,可与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眸对上,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再要开口,只怕小命难保,于是在惶恐中,只得将头深埋,沉沉泣道,“谢主隆恩!” 一个二品兵部侍郎,就这么被罢了官。 待他灰溜溜的滚出了御书房,众人得了夏城壁一声‘都起来吧’,这才又膝盖离地。 “父皇莫要动怒。”夏之谦上前奏道,“儿臣已调派军队守宫,国都六个城门加强排查可疑人士,定早日将刺杀十三皇妹的背后主谋绳之以法。” “罢了……”回到龙椅上坐下,夏城壁浅合了锐眸,对他挥挥手,“诸国皆知朕宠这一女,便拿她当朕的软肋,而今南疆苗人蠢蠢欲动,我大夏与之结怨已深,想杀朕之爱女,图之后快。” 抬起眼帘,向风曜扫去,眸色里的怒气不但缓和了些,还极快的闪过一抹……感激? 他再道,“幸得有风爱卿机智慎密,若今日你没有追去,只怕此刻,朕就该为无忧发丧了。” 风曜不言语,只默然的将头低了一低,身上穿的还是之前那身黑缎锦袍,染了刺客血迹的地方,干涸紧缩在一起,看上去颇似从战场上浴血归来的惨烈。 默不作声的又看了他两眼,夏城壁再道,“去清理干净,回暖玉阁吧。” 意思便是要他去守着他的女儿,好好的,再不能出任何差错了。 风曜应了一声,行了跪礼,退出御书房。 纵然今非昔比,他已是功勋无数的宁远将军,更有‘公子’美名,可他仍旧居于暖玉阁,每夜为无忧公主守夜。 这不论是宫内,还是宫外,都是不为人道出,却又都知道的事情。 夏国十三公主的驸马,非他莫属了。 只是在这夜之后…… 宫女们早已将碎了一地的瓷片清理干净,再擦干茶渍,待人重新将泡好的龙井呈进来时,夏城壁忽而道,“你们都出去,朕有话要单独同太子讲。” ※ 已是后半夜。 宫中的守卫明显比往日多出一倍。 在别苑里沐浴之后,换了身衣裳,风曜走回暖玉阁,阁中还剩瑾嬷嬷在外殿坐着,独留一盏灯。 见那男子行了进来,便起身缓步迎上去,低声道,“公主已经睡下,只怕公子被皇上训到此刻,先前在宫外又……”她及时打住,宫中是忌说这些的,所以绕过了,再道,“今夜就由奴婢来守吧。” 字里行间,已经将他当主子对待。 更有十年相处之情,瑾的性子温和,待他自是如自己孩儿般疼爱。 风曜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淡笑,“瑾嬷嬷,都说过好几次别同我自称‘奴婢’,您这是非要折煞我么?” 瑾有了细纹的脸上泛出暖意,“公子有心了,那……” “这夜还是我来守吧。”风曜看了一眼内殿,说,“反正我也习惯了,倒是嬷嬷你,初春夜寒露重,常年的腿疾,得好生修养着才是,若明日公主见你走路一瘸一拐,又该心疼了。” 得了他这袭话,瑾宽慰窝心的不再推辞,将灯盏交给男子,回了西所去。 待这边静无人声,风曜直将手中的灯放下,走到榻前拿起件粉色的薄袄披风,连寝殿内都不再多看半眼,直径走到殿外去,轻功一起,飞上房顶,那小人儿便坐在一处,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像是在看着远处,单是个轮廓都让人觉得呆。 “早知道不教你武功了,学会之后上窜下跳得更加厉害。” 走过去,拿披风将她裹住,风曜顺势在她旁边落了座,伸展了四肢,干脆交叠双手,躺了下去。 无忧侧头看向他,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问,“被父皇责骂啦?” 他眼皮都不抬,“皇上说,若公主再偷跑出宫去,就打断我的腿。” 扑哧的笑了声,无忧根本不相信,“那下次我再出去的时候,就带你一起。” “好意心领了。”男子合眸,淡淡道,略显低哑的声线中,透着一丝慵懒。 今日是有些乏了。 无忧听了出来,也不再多言,静静的同他一起坐着,看这十几年来都未曾改变过的宫阙,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觉得这片景致不再冷漠无情,枯燥无味,每天都有了新的期待,每天都不同…… 她又不禁丨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去望他沉俊无匹的脸容,然后忍不住露出向往,嘴角翘了起来。 因为有他。 “看我做什么?”冷不防,风曜闭着眼道。 无忧不避不羞,理直气壮,“想看就看了,你能如何?” 他笑,呼出的鼻息里有一丝鲜少在人前显露的轻狂,“你想我如何?仗着自己是主子就为所欲为么?” 前几个时辰,她差点小命不保,这会儿精神都回来了,又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唉……果真是个傻子。 抱着双膝,把侧脸搁在膝盖上,无忧就是盯着他猛瞧,想起暗巷里他又露出那种嗜血的样子,比那些来夺她性命的杀手可怕多了呢…… 不知他在沙场上,是否也是那样,让人不寒而栗。 可这会儿,他换上了一身淡色的衣裳,懒洋洋的打横躺在房顶上,呼吸平稳,闲适得犹如哪个大臣家的公子,且是不会武功的那种,长睫缱绻出说不出的柔和,一张不羁俊容,美好得能绽出阳光来。 “真好……”她有心而发。 “真好?”风曜把眼眸抬起,投去不解的目光。 她是说‘为所欲为真好’? 无忧自顾愣了下,“我是说——” 她又不说了,才不告诉他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真好! “说什么?” 他追问,是看出无忧有了女儿家的小心思,可是他想听。 “反正我才没有为所欲为!”她被他看得脸红,强辩着,再顺口道,“为所欲为的不是你么?你竟然敢轻薄本公主,你……” 她……她自觉闭上了嘴,暗恨得只想咬断舌头升天了事! “怎么不说下去了?”眼底含着笑,漂亮的嘴角挂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曜公子兴致上来,决定同公主计较一番。 无忧怔愣一瞬,瞪大的瞳孔里散发出恼火他的光,紧闭的唇蠕了又蠕,就是不说话。 “生气了?”他忽的坐起身来,就在她讶异下靠近,“容我再为所欲为一次可好?” 听他如此说来,无忧心跳蓦然加速! 错愕的小脸,掀起灼红的花潮一片,紧盯着他的眼睛眨个不停,不敢相信他会怎样,却又好像在期待…… 她紧张的表情实在有趣,男子凝望半响,轻声一笑,便靠了过去,小人儿立刻紧闭双眼,绷紧了全身,整个五官都快要拧在一起,可是,却不避。 她心里一直都是喜欢他的,从第一眼开始。 亦是凝着她纠结有趣的脸容,风曜良久都吻不下去,心思里,她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简单,生动,同她的名字一样无忧。 她这个样子,让他也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变化,与以往相比,不同了。 就这样看着,他好像有些入迷了,正欲真的贴上她可口的樱唇时,忽而眸光突变得犀利,无忧也同是察觉到异样,‘咦’了声,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知觉后颈挨了一记,眼再闭上,倒在男子怀中,不省人事。 “殿下好兴致,南疆苗域的苗人大军随时会跨过翡翠山脉,发兵夏国,殿下却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同这小公主……***。” 二人身后,彼时已多出个人来。 还是夜晚闹市上的那番装扮,手里倒多出一把折扇,乍看不过是个装饰,只有几人知晓,那银骨扇身,是沾了剧毒的杀人利器。 他脸上的那张银质面具,在月光下尤为凸显,尤其当中的眼睛里,瞳眸中尽是阴谋在流转。 来人正是朝炎国储君的替身——真正的苏璟晨。 风曜不语,将昏睡过去的无忧搁在旁边,细心的拿披风将她裹好,动作里关怀备至,令人诧异的柔情。 苏璟晨望得眼直直,“我的殿下,你不是真喜欢上这个丫头了吧?” 不等男子言语,又一道影子踩着宫殿高墙,纵跃了过来,落定,汐先给地位尊贵的储君行了跪礼,再禀道,“夏城壁已经开始怀疑殿下,方才在御书房,命明谦太子明日暗查此次朝炎来人中可有与殿下有所联系之人。” 苏璟晨不屑冷哼,“都没几日活头了,就容他们折腾吧。” “你可切莫别小看了夏之谦。”汐不满他的态度,严声告诫他,“论智谋,此人绝不输于你,当年那个让你苦恼了两个月的万象阵,就是夏之谦精心修整之作。”她再看了风曜一眼,脸上闪过轻蔑,“若非殿下提点你,只怕再多给你两个月都寻不到破解之法!” 被戳了痛楚,苏璟晨自是不悦,碍着来人为夜军统领,便生生忍下这口气,拱手问沉默的男子,“万事俱全,不知殿下的意思是……” “万事俱全了吗?”风曜抬首,眸光煞是灼冽,“本王不记得何时命你们刺杀夏无忧,你们胆子好大!” “卑职逾越,殿下赎罪!”汐肃然着脸孔,只顾请罪。 那苏璟晨却为自己叫起屈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拱手往北面作揖,“皇上的密旨,入夏都,必先诛杀夏无忧,殿下是成大事之人,岂会在意这些,就算真的在意……” 他言不尤尽,笑意混沌的只定定看真正的北堂烈,等他发话。 今日汐亲眼得见北堂烈在意那小公主如此,就是她也弄不清殿下到底如何想,毕竟十年非虚,他的身旁,是这丫头在做伴。 唯一只担心此事会牵动了他,若此刻降罪,坏了大事,得不偿失,想想便道,“皇上本也不在意此事,是沈皇后从中作梗,出言挑拨,所以才……” “你真当他谨遵圣旨办事么?”风曜脸上笑意全无,嘴角渗出嗜血,语速平静道,“若非他有意而为,怎会安排你在本王经过之地出现,自己再从旁演戏,引本王生疑,好有机会杀尽那十几个夜军精锐,待消息传回朝炎,父皇为之震怒,只怕到时我太子之位不保,不想反,也得反了罢。” 苏景玉这些年对北堂烈服帖顺从,就算是父皇亲自下的旨意,也定会对他知无不言。 可是她却以身做饵,引杀手刺杀无忧,推敲下来,定是她的好哥哥软语相告,当今朝炎妖后自有一派,太子在夏国卧薪尝胆,妖后虎视眈眈,一心为自己的儿子搭桥铺路,对皇上谗言不尽,说那夏无忧当他们储君如猪***仆,就算他日灭夏国,振朝炎国威,如此的储君,必定让诸国贻笑大方。 而今杀无忧的夜军统统死于北堂烈之手,为保王储之位,他只好先发难,灭夏之际,更要冒天下之大险——嗜父夺权! 想通始末,汐怒视苏璟晨,“你缘何要陷殿下于不义?!” 面具男子得她质问,几乎欢脱,眼中神采飞扬,一副甚感欣慰之态,“鄙人见夜军统领寒心至此,也就是说,你是站在殿下这边的咯?” “你——”汐微微一怔,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苏璟晨不可置否,快语道,“我们且在此部署亡夏之大计,时时刻刻搭上的是自己的性命,妖后早已在朝炎为我们诸人准备好谋逆的死罪,我苏家要绝,也不能绝在鄙人手上,只要殿下一句话,夏都沦陷之时,便是登基为皇之日,新皇亲率大军取了夏国,再挥军向北,讨伐弑君的妖后,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更是名正而言顺呐!” 只要他一句话? 北堂烈俊眉一挑,讽刺道,“你倒是会替本王着想。” 苏璟晨躬身对他臣服,不等他亲自点破,自己全盘交代了出来,“鄙人父亲枉死多年,尸骨未寒,妖后不除,鄙人实在寝食难安!还请殿下定夺!” 此一箭三雕之谋,有何理由拒绝? 再言—— “苏璟晨。”北堂烈移眸看向了北方,眸中似暗藏了多年的野心都在此刻流淌了出来,愈发浓重…… 他淡声,语气里却之剩下默允,“你可有给过本王选择的机会?” 闻言,苏璟晨和汐不约而同相视! 一个愕然,一个大喜,虽有所不同,却唯有一点毋庸置疑——眼前的男子,才是他们心目中一统天下的至尊王者! 不再多言,他抱起夏无忧起身,飞回了脚下的暖玉阁去。 两双视线恭敬的目送背影直至消失,汐才定眸启音,嘲讽道,“苏公子好手段,连殿下的心意都能左右。” “非也。”苏璟晨笑得诡谪难辨,提醒她,“汐夫人随殿下十载,难道看不出殿下对夏无忧的感情么?若非如此,鄙人何德何能……” 他不再说下去了。 若非北堂烈的心早就系在夏无忧身上,他如何能将他逼上帝位? 打开扇子为自己扇凉,再望望沉宁的天幕,许是心魔作祟,竟觉那沉沉的天随时会渗出血腥。 唯有叹息,“要变天了啊……” ※ 元菖四十一年,三月十五。 月中时节,宫中点妃盛宴,群臣随君同乐,宝宣大殿歌舞升平,一派兴荣繁盛之象。 美乐响彻耳畔,舞不尽的曼妙妖娆,花了人眼,迷了人心。 秀女们逐一登台献才献艺,佳人或清秀或艳丽或酥媚或妖娆,君心大悦,戌时未尽就封了两位美人,一位夫人和一位昭仪。 凤座上的皇后只管赔笑,偶时探身,与座下桌宴矮她三阶的陈妃说笑,没事人似的轻松,不时,还对这一届的秀女夸赞一番,好不欢乐。 那汐夫人索性不来了,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些,这宫里选秀三年一度,新人换旧人,不看开些,如何活得下来啊…… 除了群臣之外,朝炎国的储君为座上宾,好生款待着,虽他人奇怪了些,总带着面具示人,那举手投足,倒不乏皇族之气,想必那面具下,定生了一张会蛊惑人心的脸吧! 无忧与其他皇子公主们坐在一起,整晚听他们对谁品头论足,耳朵都生出茧来了,她看着父皇纳了一个又一个貌美如花,年龄又与自己相当的女子,不禁感到有些唏嘘,寻了借口,便起身退出宝殿。 却不知这一走,身后多少双眼睛在追寻。 下意识的,苏璟晨的锐眸耐人寻味的望向神色晦暗的北堂烈,他们今夜比肩而坐,正好把酒言欢,不过此时…… “曜公子若心上有事的话,大可离席,小王稍后自有安排。” ※ 外面明月当空,星夜璀璨,阵阵爽朗的清风吹拂而来,立刻使窒闷了许久的人儿清明舒爽许多。 无忧伸展双臂仰面呼吸,一时来了兴致,正欲驭起轻功驰骋一番,脚尖才将提起,身后蓦地伸出一双手来,将她霸道的收揽入怀!! “啊——” 惊叫声只有一半,那张小嘴已被男子捂住。 “想飞到哪儿去?”几乎贴在耳边的话语,低沉磁性,立刻穿透她的心。 那束独属于他的气息,将她包围,刚烈且魅惑,无忧立刻识出来人,不免窃喜,却又担心的四下望寻。 这人……这人胆子怎么越来越大,这里恰是宝宣大殿外的分路上,极容易被人瞧见! 偏他吓唬了她之后还不松手,就这样生生的抱着,她又急又恼,‘唔唔’闷哼着不安分的乱动。 根本不知道风曜今夜为何如此奇怪反常,他在人前的墨守陈规,几时开始不遵循了呢? 是的…… 这夜男子的心情极好! 他隐忍了十年,绸缪了十年,终是要开花结果,他怎能不狂喜?! 可是为何……心底某处却在忧虑,这种忧虑蚀骨残心,摧魂折魄,时时煎熬着他,越来越明显。 他不解其中滋味,整晚都在探究。 直到看到这小人儿起身,离开酒宴,他不舍追寻的眸光丢了那身影,才是反映过来,原来他担心的是今日一过,她便不会再对自己笑了么? 夏无忧……? 松开手,小人儿深呼吸的同时转身面对他,奇怪的问,“曜,你怎么了?”闪烁着华彩的眸中,满是关心,莫不是他饮多了酒? “我没事。”他笑得若有似无,俊庞里溢出柔色,直沁人心,倏的就问道,“无忧,你喜欢我么?” 稍稍一怔,她立刻红了脸,结巴起来,“你、你、你……怎么突然……” 他又轻笑了声,像是在嘲笑她没胆子承认。 无忧被激怒,咬了咬唇干脆道,“我喜欢你又怎么了?还不给我喜欢么?” 这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她也早同他说过,只是突然一问,她稍显错愕罢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全天下我只喜欢你!啊——” 她孩子气的话音还没落尽,他已将她重新卷入臂弯,脚下如踏云,轻快而疾速的飞驰起来…… 正巧有一行宫人,捧着美食和佳酿缓步而来,见得一双影子忽的飞起,以为见了鬼,更惊动了一片,众人撞倒在一起,混乱又滑稽。 无忧回头边看边笑,倒在那片宽阔温热的怀里,男子却将她脸转了回来,唇瓣贴在她耳鬓边低语,“这是你说的,可千万别忘了。” 他只要这一句。 更因她这一句‘喜欢’,他且带她远离身后那座即将被血染尽的大殿。 然后从此刻起,世上再无‘凤凰泣血,灿曜夺目’的宁远将军,有的,是嗜杀天下,屠戮夏国的北堂烈! 而夏无忧……唯能做他的玩物。 以此之名,活下去。 “这全天下你只喜欢我,你只能喜欢我……” 别忘记了。 猫扑中文 小心今夜让你侍寝(万字)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愈过子时。 无忧在睡意朦胧中,感觉有人在不断的推她,想将她唤起来。 “公主……公主快醒醒啊……媲” 可是不知为何,她觉得好累,浑身乏力,更睁不开眼,鼻息里好闻的檀香一阵阵的被嗅进她的身体,让她只想一睡了之丫。 那声音却坚持,“公主快醒醒!!” 慌忙中,只听‘啪啪’的两声,无忧感到脸颊辣得生疼,好大的胆子!竟敢打她的脸?! 蹙着眉头勉强将眼睛睁出一条缝隙,景玉那焦灼的脸孔便出现在她眼前。 “景玉……?”无忧一时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撑起半身,抓住她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你怎在这儿?你……没事吧?” 那日在街市上眼看着她被掳走之后,精兵搜了多日也未找到,以无忧对那群刺客的凶残见识,还以为她已经命丧刀下,每每想到此,心里都难过得紧呢…… 景玉把她生硬的扶坐起来,不由分说的为她更衣穿鞋,一切都显得急促而慌乱。 “快来不及了,公主先随奴婢离开再说!” “要去哪儿啊?”小人儿揉着眼睛笑起来,望了望四周,自己已身在暖玉阁,这会儿应该是后半夜了吧? 想来出了宝宣殿之后,风曜带着她在皇宫里追风逐月的溜达了一圈,她何时昏睡过去都不知,莫不是开心坏了? 想起来,心里还又羞又甜。 这一夜,宁远将军虽反常了些,却很是让她欢喜…… 出神之余,突然出现的景玉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紧张表情,迅速为她换了衣裳,拉着她便往外跑。 无忧百思不解,转眼已被拉出暖玉阁,“景玉!” 她费力的拽停了步子,“要去哪儿啊?!”夜深人静,说话都有回响,也不知风曜去哪里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普通宫婢的衣裳。 景玉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此刻情况危机,请先随奴婢出去!” 说完便一路风风火火的往禁宫西门奔去,任无忧如何再问她都置若罔闻,不再答了。 说来也奇怪,无忧是练武之人,却挣不开她的手,而且这一路疯跑,竟未见到半个人影,连巡夜的禁卫军都没遇过。 气氛安静得诡异。 再见景玉凝重的表情,她心里也慌张起来,一面跟着她的步子,一面四下望着,希望能看出些和以往相同的气息来。 绕过了上朝的光义殿,转眼便到了禁宫西门。 这时,西门那处才传来些许让无忧放松的人声,景玉却霎时顿了步子,将她拉到转角处掩藏起来。 ※ 喝得酩酊大醉的户部尚书和中坚将军,在几个小太监的搀扶下,欲出宫回府,却被守军拦了下来。 “两位大人,圣上有旨,宫门暂封,还请大人且回宝宣大殿,待酒宴尽欢后……” “少给本官放屁!”中坚将军酒气冲天的舞着手大喝问道,“皇、皇上何时……下过旨了?” 他们才从宝宣大殿过来,那边还在歌舞不断,何时下过旨了? “宋大将军。”整个人挂在小太监身上的户部尚书,浑身散着酒气,笑着接道,“不过是出宫回家罢了,莫不是……你想你那新进门的小妾?让、让本官来说?” 他推开了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走到守军统领装扮的男子跟前,扬威耀武道,“你可知你们禁卫军的军饷,乃是本官……做主,识相点,立刻把门打开,让大人我们几个……” 熏天的酒气,夜风都吹不尽。 听训的侍卫目无表情的侧过头,看了眼统领装扮的人,那人微微一颔首,站在中坚将军跟前的侍卫‘噌’的一声拔出佩剑,挥手斩去,刀锋从他颈项横过,当场血溅三尺!! 头颅滚落,扶着中坚将军身体的小太监浑身浴血,惊愕的长着嘴,骇得说不出话来。 那户部尚书,顿时酒醒了三分,连同其他人,僵滞当场,冷风一吹,各个毛骨悚然…… “啊——西门守军杀人啦——” 随着那小太监尖声尖气的呐喊荡在空中,西门内刀光剑影,血腥一片,呼救声,惨叫声,交叠在一起,扩散了开,生生划破寂夜。 片刻,转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远处,亲眼目睹两个朝臣惨死的无忧吓得心脏都要跳突了出来,若不是景玉死死捂住她的嘴,只怕已经引起那方人的注意了。 如此嗜血,还有毫不留情的斩杀,与当日在闹市巷中的黑衣刺客一模一样,他们是如何混进来的?今夜又要做什么?!! “公主莫怕。”景玉几乎是用气息在同她说话。 无忧眼眶微湿,一种深深的恐惧和躁动的预感将她包围。 若宫门被封,那么父皇他们—— 她急忙回首用眼神询问景玉,便再听她道,“他们是朝炎的夜军,公主,此次储君北堂烈带着亲信前来,不是为了交好,而是要亡夏啊!!” 亡夏?! 无忧大惊,不可思议的瞠大瞳眸,满眼不信! 可纵然不信又如何?方才发生的一切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奴婢知道公主不信。”景玉哀戚一笑,双手箍住她死死不放,悲伤而又凌然的说,“方才你也亲眼见了,这便是事实,五年前奴婢得公主相救,今日不管说什么都要保公主一命,我且替你引开西门的守卫,趁他们还未开始烧宫,逃出去……” 烧宫,灭夏……再想到父皇和众位大臣们都还在宝宣殿饮酒,还有风曜……他必定也是折返回去了。 未等苏璟玉说完,无忧奋力挣扎起来。 怎可能? 怎可能?!!! “公主!”景玉钳制着她,咬牙在她耳边重重低声,“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我乃朝炎细作,今日夏国一劫,已经绸缪整整十年,你可知那真正的北堂烈是谁?!” 真正的北堂烈是谁? 无忧倏的停止挣扎,某个极其强烈的念想在心底徘徊,纠缠,欲冲破她的压制,将真正的事实带到她眼前来。 茫然的看向景玉,闪烁的眸中已多出祈求的色彩。 别说……别说…… “正是风曜!”景玉字句清晰,如穿心的箭,刺入无忧的身体里。 “不……”被捂住的嘴从指缝里渗出含糊痛苦的字眼,风曜……北堂烈……朝炎的诸君……亡夏!!! “谁在哪里?!” 一声爆喝,齐照看向发出声音的远处,抬手间,两个手下已经走了过去,他们是两天前混入守卫的夜军分部之一,今夜只要守好宫中四个宫门即可。 闯宫门者,杀无赦! 见假扮的侍卫军行了过来,景玉迅速对无忧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身上被下了蚀骨散,轻功暂且用不上,北堂烈要将你囚禁,以洗他十年夏宫为奴之耻!公主,逃出去,千万别回宝宣殿!!” 说罢猛的推开无忧,大喊了一声‘救命’,便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成功替她引开了夜军的注意力。 几乎是同时,身后轰鸣巨响,震耳欲聋,呈地动山摇之势,巨响声撞击着人心,将不安、忐忑、种种的害怕和慌张都牵引了出来。 无忧回头望去,宝宣殿的方向已经火光冲天,漫天的火海,顷刻间将那片天空照得亮如白昼,映红了她仓皇失措的脸孔,泪眼模糊,心若捣鼓。 风曜是朝炎国真正的储君? 依稀,有嘈杂的人声混乱着传开,这其中更有一种近乎铁血无情的声音,在镇.压,屠戮…… 呆呆的盯着那处看望了良久,无忧颤抖的深深吸了一口气,胡乱抹去咸湿的眼泪,定了定神,形单影只的往宝宣殿跑去—— ※ 眼前早已混乱。 宫女太监们忙着逃命,那之余,还不忘自揽些财物抱在怀中,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闯乱撞,如此时候,谁还顾得上自家的主子在何处? 禁卫军里早就混入了朝炎的夜军,冷不防便一刀斩来,死都未死明白。 尸横遍地,烟火弥漫。 无法想象这竟然是往日那个富丽堂皇,宏伟壮阔的夏国皇宫!! 震耳欲聋的声音叠叠相交,不知从哪里运来的火炮,接连的向各个宫殿射出无数火箭,到处都在燃烧,到处都是绝望…… 无忧在来路上捡了一把匕首藏在袖子里,想从宝宣殿偏门绕进去,从那边逃过来的女官告诉她,朝炎最厉害的夜军精锐已经把王公大臣们关在里面,就连皇上也不例外。 说完之后,依旧是跑,可是他们不知道宫门已封,还能逃到哪里去? 宫与宫之间,错综的道路,走哪条仿佛去往的都是修罗炼狱。 不忍去看,不敢去想,无忧只想快点去到宝宣大殿,她要亲眼见到父皇,见到……风曜! “快逃啊!快逃啊——” 就在她转过宫墙,将那大殿赫然映入眼帘时,一个尖啸的声音响起,近乎癫狂。 无忧一眼便将她认出,那是陈妃! 眼见她摇晃跌撞的踩过断砖残瓦,跨过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一路狂奔,一路狂喊—— “朝炎军要屠城,要火烧夏宫,一个不留!!皇上死了!!皇后死了!!大家都死光了!!!快逃啊!!!!” 她歇斯底里,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无视周遭的厮杀,空洞无光的眼眸流露出单纯的恐惧,那一身娇艳的锦缎沾满血迹和灰尘,连她最是自傲的飞云发髻都垂散了一半,头上的金簪珠宝,全都不见了,许是被哪个贪心的奴才抢了去。 可是,她无暇去理会,她已经疯了…… 跑近无忧,她竟将她认了出来,双手用力抓紧她的双臂,这举动让无忧猝不及防的一颤,僵在原地,同样惊恐的望着她。 凑近了她的脸孔,陈妃睁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字句缓缓的,真切的对她说,“无忧,他们要杀光我们,一个不留,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她喃喃着,猛然间,又是一震,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让她顿时清明了过来,眼泪簌簌而流,哭着对无忧道,“忧儿,你快走吧,否则……那个人,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那个人? 无忧皱眉,咽喉里哽痛。 那个人是风曜吗? 还是……朝炎国的储君北堂烈?! 她还是不信,还是不信…… 陈妃才是说完,忽见她表情一凝,一支长矛从身后突的刺穿了她纤细优美的颈项,她的五官也随之痛苦的拧在了一起,热血溅在无忧万分惊恐的脸上,陈妃口中不停的吐出猩红,“快……” ‘走’字来不及说完,人已经倒了下去。 “陈妃娘娘!!!” 无忧大叫,但见那支刺穿陈妃颈项的长矛又抽出,再度刺了过来—— “公主小心!” 近处的几个禁卫军合力击杀了那与他们穿着同样铠甲的朝炎士兵,护到无忧身边。 还没等他们移开半步,众多夜军像是发现了目标,一齐向这面杀来!! “公主,快走啊!!!” 真正的夏国禁卫军做着最后的抵抗,一把将无忧往偏僻的角落推去,就在这时,宝宣大殿紧闭的大门缓缓从里面被人开启…… 那烧起一半的殿门,沉重而巨大,打开的同时发出‘咯咯’响声,殿上破碎的砖瓦和火辉零散的飘坠而下,随时会倒塌一般,看上去凄惨壮烈,宛如预示着这个屹立中土近千年的大国,最后走向灭亡的命运。 殿内,亦是被火海卷噬,通红无比,更灼眼无比,滚滚热浪从里面涌出,冲得大殿前的四方孔雀台尘埃飘散,混淆了所有人的视野。 一时间混沌灰暗,大火中的夏宫萧肃而又悲壮…… 就在那大殿当中,竟然有个随风招展的身影,孤独的立在火里,他一手执着削铁如泥的狭长宝剑,一手,好似抓着什么圆状的物体,狂傲而凛冽的从走缓步而来。 凤凰涅槃,泣血重生。 男子衣袍在热浪中款摆翻飞,那身无情的玄黑,衬得他俊容冰冷,任凭他身后一切的一切被烈焰焚烧殆尽,灰飞烟灭。 他不为所动,从中行了出来,墨发在火气中飞扬,散发着隽邪阴冷的气息,半眯的深眸里如往昔一般,淡若静湖,宁如止水。 却,在彼时,无忧终于看懂了他真正的平静,那是种隐忍的嗜杀。 而今,他无需在隐藏了。 他走了出来,手中所提之物赫然清晰于所有人的眼中,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是当朝夏皇,夏城壁的首级!!! “父……父皇……” 就在这一刻,夏无忧彻底崩溃,连同护在她身边仅剩下的十几个侍卫也一并怒喊起来,不管不顾的向北堂烈杀去—— 遗憾还未近身,男子身边的夜军便挥舞着手中锋利的铁锁,将他们残忍的横截成数段。 血雾在烟火中瞬间蒸腾,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北堂烈站在那高阶之上,仿若临凡的天神,浑身浴血,他终于将淡薄的眸光投射到那女子身上,终于,再次抬步,漠然的迎着她复杂的目光,嗜血而来…… ——我要你做我夫君—— ——小无忧,你敢不敢同我打赌,有一天你会后悔说过这句话—— 有一天,你会后悔说过这句话…… 行近,他就站在她的面前。 无声的对撞,无止尽的绝望…… 她仰起布满泪痕的脸,努力睁大了眼睛定定看了他半响,最后垂眸,视线落到她父皇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上。 无忧忽的颤栗了下,再抬头惊恐的看向北堂烈,握在手中的那把匕首被她紧紧抓牢,猛地——向他的心脏刺去!! 可那手都还未完全抬起,他毫无表情的相对,执剑的手似有轻晃,无忧只觉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匕首‘哐当’落地,还没来得及去看,随着夏城壁的头颅滚落在地,一只大掌狠狠擒住了她的下巴。 阴鸷的光,闪过他深渊似的黑瞳,他当众宣道,“我乃朝炎国储君北堂烈,当日屠城之耻,十年屈辱之仇,今,一并相报,从此刻起,你是我的奴隶,我的玩物,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尽情的蹂躏你,永远! 那一刻,心痛是何滋味? ※ 元菖四十一年,三月十五。 朝炎夜军火烧夏宫,大火从皇宫蔓延至整个国都,一直烧了五天四夜。 虽太子夏之谦早有预料,于三月初九带亲信赶往七百里边城调兵,还是晚了一步。 朝炎大军迅速,攻占数座城池,靠着无坚不摧的精炼铁器,和杀伤力极大的火战弩,横冲直闯,火速吞并大夏半壁江山。 周边诸小国随之而起。 镇守南疆边防的常胜大将军公孙战欲领三十万大军与太子汇合,一举反击,岂料半道遭遇苗人奇袭,战死落霞关。 南疆苗域也加入到分食大夏的队伍中。 同时,朝炎传噩耗,妖后沈氏,毒害国君,欲扶其子为皇,身在夏国腹地激战的太子北堂烈闻讯,分拨十万兵力,派铁骑将军赶回皇都救驾,奈何为时已晚,朝炎皇帝薨。 铁骑大将军破城诛杀沈氏一族,囚沈皇后与一干党派。 内不定,而外堪甚忧。 举国高呼整十日,朝臣每日联名发书往战场请愿,烈太子终是登基为皇,雄狮大军,齐喊万岁,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七月初七,小暑。 夏太子夏之谦率手下十五万精兵退守西南卧龙岭。 此处群山众多,地势蹊跷,易守难攻,朝炎军火战弩无法入内,北堂烈不恋战,遂下令撤兵回朝。 唯苗人与夏军周丨旋。 八月十七,夏之谦巧计围困苗人军队,生擒苗王,与之议和。 九月重阳,夏,明谦太子自立为皇。国号:武顺。定都西南淮江苏灵城。 此时的夏国,疆土不足曾经的三分之一。 朝炎以其得天独厚的优势,成为中土的霸主。 ※ 持续了大半年的战火才将平息,一场纷飞大雪,带来了严酷的寒冬。 眼下已是曜景初年,腊月中。 ‘曜景’是北堂烈的国号,自他八月领兵回朝炎国都赤城当日所定下。 进城那日,无忧和一众夏国皇族的女眷们,仍旧被关在狭窄肮脏的囚车中,听着那震撼的欢呼声。 那囚车上盖着破烂的布,挡住她们的视线,可仿佛所有的百姓都涌出来了,都想一瞻圣颜。 他们齐声高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喊声久久不散,兴奋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那声音一次次的提醒前夏国的皇族们,他们的故土,已成一捧焦土黄沙,而今,他们是朝炎的奴隶,猪狗不如…… 都过去了几个月。 偶尔无忧还会听到有奴才们在私下议论新君,这位朝炎史上最年轻俊美,且是丰功伟绩于一身的传奇皇帝,那国号‘曜景’中的‘曜’字,是否在讽刺自己十年夏国的屈辱? 其实,她也是不知道的。 或者该说,她从未真正懂过他。 ※ 清早,无忧从西苑里走出来,眼前已是一片银装素裹,天色微明,无风,却自来冻骨,立刻让她鼻子泛了红,北国之寒,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闭眼伸了个揽腰,深深呼吸了几口雪中清爽的味道,攒了精神,便要去前往议政殿做每日最初的打扫。 身后瑾嬷嬷追了出来,往她手中塞了一个样式普通,却做工精细的暖手套。 “去议政殿要走好一会儿,带着这个,别冻着了。”瑾满嘱咐着无忧,一边不由分说的抓起她的手,套进那暖融融的羊毛套中。 摸着她的手都是冰凉的,又心疼道,“才是出来一会儿就冻成这样……“ “嬷嬷,你放心吧。”无忧对她宽慰的一笑,扬起下巴,逞强的说,“我体内自由深厚内功,寒暑不侵!” 瑾听不进去,叫她等着,再跑进破旧的小屋里,取出件灰色的披风,“把这也披上吧。” “真的不用了。”无忧嬉笑着格了开,这就迈开步子踩进厚厚的雪中,“嬷嬷,你腿不好,自己留着穿吧,我去了啊……议政殿远着呢,晚了又要被张公公罚跪……” 说罢走出西苑小所,艰难的往议政殿那方向走去。 雪下得这样厚,一脚下去,整个脚踝都没入其中,她听到瑾嬷嬷在身后连连叹息,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不敢回头,只当什么也没听见,直到转出了苑子,走到折中的宫道那处,才微微侧目,扫了眼破旧不堪,漏风漏雨的房舍。 唉…… 看一次,心酸一次,更提醒自己一次。 现在她是朝炎国皇宫里连宫女都不如的……小奴隶。 母后和两个妹妹被囚,她不能犯错,她还要活着,有朝一日,明谦哥哥一定会亲率大军,把她们都救出去。 一定会的! 想完这些,她再重振心绪,往那好远好远的议政大殿走去。 ※ 北国的皇宫,处处尽显粗狂肃穆的大气。 一砖一瓦,一棱一角,没有鲜艳的色彩装饰,远远望去,灰色的高墙,黑得发亮的玄石瓦顶,铁血刚毅,犹如静卧在深雪中的巨人,在晨曦未曾来临前,沉沉安睡着。 置身其中,无忧渺小得无与伦比,她提着轻功,一步步的走着,在身后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恍不知,一直有双淡眸,在某个安静的角落,将她纳入了眼底。 一个如此望着,一个毫无察觉的活着,如此已经许多年了…… 她在赤城这几个月的日子不算太难熬。 虽然这儿的宫女不时会刁难她,给她扣上对她们皇帝大不敬罪该万死的罪名,可仗着自身还有些武功,没吃太大的亏。 只可惜那点功夫原先就不济,后来在那日被服下了蚀骨散之后,还不如之前的一半,也就当比这宫里的普通奴婢身骨体魄要好些罢了。 反正哪里的奴才都一样,她夏无忧还不清楚么? 对于而今的所有,她顺应得连自己都惊诧。 竟是那么平静。 只要想到被囚的母后还有夏氏活下来的皇族,她在这宫里,就更是小心翼翼,更是要活。 议政大殿是朝炎皇帝与朝臣商议国事的地方,自她入了这赤城皇宫后,每天雷打不动,必要先独自将那里打扫一遍,务必让太监总管张适悠点了头,便领着她去其他地方帮忙做事。 洗过衣裳,混过御膳房,最惨的时候还刷过粪桶,亡了国的公主,名副其实。 这日的雪实在太大了,走到议政殿时,无忧早已全身冻僵,刚在殿内掌了灯,便听到步声窸窣,她‘咦’了声,转头往偏殿那儿看去,就见张适悠从侧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串宫女,手里都拿着清扫的器具。 “都给我放仔细了,开始吧。” 张适悠不由分说的命她们开始打扫,更让无忧感到莫名其妙。 这议政殿向来是让她自己清理的,不是折磨她的手段之一么? 倒是,这数月来,大臣在外,议政大殿形同虚设,往往是她今日来扫,明日再来擦,来来去去,只得她一个人在此进出。 怎么一下子调来那么多宫女? “夏无忧。”指挥了那些宫女,张适悠才抱着拂尘走到女子跟前,一双尖利老眼,刻薄的将她望了一番,“你可知今日皇上的圣驾刚入了城。” 她蓦地一怔,眼底有恐慌之色闪过。 北堂烈……回来了?! 精准的将那惧色抓到,张适悠阴嗖嗖的说,“回去歇着吧,待会儿皇上早朝,这儿也用不上你,指不定,这夜会让你侍寝。” 说完,他耐人寻味的诡笑,看无忧的眼色,充满鄙夷。 ※ 一个时辰后,又回了破烂的西苑小所。 瑾嬷嬷已经去了浣衣局。 无忧往四方小桌边坐下,双手交叠,望着空空四壁,想起张适悠的话,不免长长叹息了声。 她在这赤城的皇宫中天天有做不完的粗事,那都是那个男人并不在此,所以张公公便随意安排了,总不能让她太好过,可又因为她着实特殊得紧,更不能让她轻易死掉。 以为她身为公主,身骄肉贵,做不来这些,那便是折磨。 没想到她非但没事,还都坚持下来,初时虽做得马虎,总被罚跪,这几个月下来,也和普通的宫婢没什么两样,连为难她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可是现在,北堂烈回来了…… 想起夏宫中他说的那些话,她就害怕。 “怎么唉声叹气的?怕今夜被叫去侍寝?你原先不是喜欢他么?现在反悔了?” 冷不防,头顶上响起个轻松至极的声音,吓得无忧惊弹了起来,仰头看去,那横梁上果真坐着个人,且是个让她熟悉万分的人!! “你是——玉魅?!” 那飘渺白衣,那手中的玉笛,还有那狰狞的獠牙面具,曾几何时,是夏无忧最恐惧的梦魇。 玉笛在手里转了一转,些许年来,未曾变过,他靠在梁柱上,微微低头望着下面的小人儿,似有欣慰的把眼一弯,“真好,你还没忘记我。” 无忧语塞,要如何忘记他! 听他口气,难不成他还希望自己记着他一辈子?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吞吐不安的问。 论武功,那是肯定打不过,可她思前想后,也实在没什么值得让他可图之处,更别说大老远跑来杀她了。 “我要说是本座只是路过,你可相信?”他好像没怎么变,连说的话也不禁相同。 反正他能在这里来去自如,别说路过,住下来都可以,女子无话可说,只得睁着一双眼睛,茫然又讶异的盯着他看。 “唉……” 起身从横梁上落了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功夫实在了得,玉魅站在无忧面前,弯身凑近她的脸细瞧。 无忧身后是桌子,退不得,只好勉强往后仰,能离他多远算多远,眸子里满是戒备。 “你怕我?”他轻笑了声,又问道,“你怕我多些,还是那北堂烈多些?” 她仍旧不说话,和他对视着。 心下甚感疑惑,以前她怕他怕得要死,今日见了,反倒有些怀念,人真的好生奇怪,为何如此反复呢? 玉魅公子虽带着渗人的面具,彼时无忧却能清楚的看到他澄澈的双眼,就像是深山中的清泉,干净透亮。 这样的人,应该不可怕吧? 无声诡异的对望中,玉魅早已察觉这丫头在打量自己,她看他的目光并不让他讨厌,索性也就随她看了去。 直到外面传来声响…… “夏无忧。”一阵费力的脚步声接近后,来人只站在门外,并没有进来,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几丝颤抖,“张公公让我来告诉你,皇上下朝后,过去璞麟殿伺候。” 伺候? 北堂烈? 无忧整个人又是一颤,惶恐之色立刻被玉魅看在眼中。 “你、你可听见了?”外面的人好像也在害怕,西苑小所一直有闹鬼的传闻,况且夏无忧是个什么人?亡国公主!不详极了!靠近些都会沾染晦气! 隔了小会儿,里面有纤细的声音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来传话的宫女抚着心口的手松了松,走之前,又觉得方才自己太没气势,提了声调再道,“立刻就过去!耽搁了小心要了你的脑袋!” 撂下句自以为的狠话,这才又踩着积雪,‘咯吱咯吱’的离开。 小所内,玉魅摇头对无忧落井下石,“十三公主何其可怜,如今连个小宫婢都敢对你大呼小叫。” 无忧看了他眼,觉得来人没什么危害,便往凳子上坐了下去。 “你要是来奚落我的,随你心情好了。” 她这会儿根本没心思招呼他,只要想到…… 蓦地,玉魅伸手钳住她的脸颊,逼迫她张开了小嘴,迅速的往她口中塞进一粒药丸似的东西,再合上,运功内劲一推—— 无忧便将它吞咽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她急得伸手想抠出来。 哪知玉魅又揪起她的衣领,暴力的将她拉过靠近自己,可怖的面具下,笑得恶意的眼睛眨了又眨,“你不是马上要去伺候北堂烈了么?我给你吃的是——毒药!” 猫扑中文 你亦非我,怎知我痛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玉魅留下话说,下给无忧的毒药一时半刻死不了,罢了便一派悠闲的驭着轻功飘然而去。 他武功着实好得过分,那脚尖点在松软如棉絮的白雪上,竟未留下半分痕迹。 无忧追出去时,只见他落在高高的檐角顶端,稍作停驻,回身俯望了她一眼,像是有意看她是否会追来似的,而后面具下的星眸浅浅一弯,真的远去了丫。 朝炎国都赤城,与夏国千里之遥,他出现在此,哪儿可能真的只是路过媲。 回想他看自己的眼神,纵使那獠牙兽面依旧狰狞,无忧也不觉得怕了。 总觉得……他不会真的害自己。 ※ 这一日天光昏暗。 雪后不但没有放晴,反而起了薄雾,都卯时了,天色还是灰蒙浑浊一片。 璞麟殿是朝炎皇帝的寝殿,新君登基,一直忙于政事,登基大典后只在此歇了几夜便又去了西逻,那时还在先皇丧期,殿中的一切也没来得及重置,所以今日格外显得不同。 无忧去到璞麟殿时,宫婢们还在紧锣密鼓的往来忙碌着。 许是她那身与寻常宫婢毫无差别的装扮,站定许久,都无人搭理她,她索性站在一旁,打量起这内殿来。 帝王居所,随处可见高贵的龙纹装饰,各种金色为主的饰物,与光滑整洁的黑色云石地砖照相辉映,尽显森冷而威严的气势。 几盏琉璃宫灯将此处照得比外面的天光还明朗,映衬着那些宝石和金漆装饰,极尽奢华繁美。 檀香袅袅,淡香怡人,各个角落摆上了鎏金龙纹火炉,炭火将整个寝殿烘烤得温暖干燥,舒适无比。 张适悠担心火气重,命两个奴婢去御花园结了冰面的荷塘,破冰取水,呈了些放在殿中做缓和之用。 吩咐完之后,他又看了看议政殿的方向,自语道,“快下朝了,也不知道皇上平时喜饮什么茶……” 他是伺候过三代圣君的老人,自然晓得如何讨好主子,可这位新君自幼离宫,更在夏国潜伏整十载,忆起北堂烈儿时,也只有个寡言的映像。 早先特意趁上朝前向苏大人求教取经,那苏璟晨只道了三个字——夏无忧。 夏无忧? 落难的凤凰连野鸡都不如,而今她会在赤宫中,只不过是万岁给天下人看的一个笑话,这个笑话不能死,此生都只能囚在深宫为奴为婢,受尽屈辱苦楚。 张适悠一直如此做想,数月来也只让她做些粗鄙的杂活。 他们万岁孤傲阴郁,十年忍辱负重,如今大业已成,应当是不愿意再见她了,所以一早,他便把她打发回了西苑小所。 想着,若是万岁问的话,再说出来,那这小公主真正的命运,就由北堂烈定夺了,若不问,就依然每日分她些活做,和宫里其他奴婢没什么不同。 可是早朝前,一听苏大人如此回答,张适悠又只好再差人把她叫过来。 这会儿估摸着万岁就快到璞麟殿,连泡什么茶都还没拿定,一筹莫展之际,他刚回身就瞟到了站在殿门那火炉边偷懒的夏无忧。 老眼一沉,好像明白了。 正巧那小人儿也转动着视线,与他对望了上。 “那儿可暖和?”张适悠扯出一笑,阴阳怪气的问。 无忧立马在心里‘咯噔’了下,不是又要罚她跪了吧? “你过来,来。”他冲她招手,待她到了自己跟前,便抱着拂尘探身倚过去,颇为自傲的寻望了这殿内一圈,问她,“依你之见,这璞麟殿布置得如何?” 无忧只当是炫耀,看也不看便答道,“很好啊。” “只是‘很好’?” 他话音一提,她意识到关键所在,遂即张口便来,“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尽显君临之气……” “得了得了。” 不耐的打断,张适悠斜眼没好气的瞅着她,“杂家问你——”他往无忧靠了靠,低声道,“你觉得这儿,万岁会喜欢么?” 小人儿眸光忽闪,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奴才讨好主子,天经地义,可是…… “张公公,恕奴婢直言,您问这话是在找死。” 张适悠闻言想怒,夏无忧却一脸正色,毫无触犯他的意思,他便压了火问道,“何以如此说?” 无忧展颜露出一抹淡笑,“张公公,您今日特地叫我在早朝前回西苑小所去,是因为您也拿不定皇上看到我会作如何反映,怕触怒圣颜,既然您都知道这点,为何还问我呢?” 推敲她人在这里的原因,不过是北堂烈为了折磨她,以平他在夏国屈辱十年的怨气。 那个男人在夏国的所有都是假的,为何喜好不可以伪装? 就算真的喜欢,他也定不愿再想起当日的卑躬屈膝。 若要问无忧的意思,若真的按照她所言去改动,岂不是在提醒他夏国的一切,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半响,张适悠想通,醒悟的‘哎呦’了一声,更伸手拍了下他尽是横纹的额头,罢了使唤就近的一个宫女,“今日的茶,先上先皇最喜的碧螺春。” 如此就不会错了吧? 至于重新归置的璞麟殿……人的喜好,亦是会改变的,尤其那个男人而今尊贵如斯。 见张适悠露出满意的神色,无忧又问道,“既然公公的忧虑已解,是否可容奴婢退下?” 若非必要,她实在不想再见他,更害怕见他。 如果可以的话,就算在这座陌生的皇宫做一辈子的奴婢,只要不用与他相见,她也愿意! 不等张适悠回答,一声‘皇上驾到’已经从殿外传了进来。 所有的宫婢立刻放下手中事务,面朝殿外,俯身跪拜接驾。 无忧根本来不及愕然,张适悠更在那通传声之后顾不上搭理她,走到最当前的位置去迎驾,她只得退入人堆里,也跪了下去,将头深埋。 不时,步声交叠行近,约至殿中,便停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跪了一地的奴才们仿都不自觉的屏息凝神,努力不发出半点声音。 所有人都对这位新君好奇又惧怕。 夜都一战,再回来的储君只是个替身,而真正的北堂烈,只身潜入大夏,十年绸缪。 他们往日在宫中所熟知的殿下,取下面具,成为历代朝臣中最年轻的宰相。 如今夏国大半疆土尽归朝炎所有,不但一雪前尘之耻,更霸主中土。 这是朝炎的盛世,这个盛世乃为年轻睿智,却又嗜血成狂北堂烈所开创,对于朝炎国的子民来说,他犹如天神不可冒犯,而之于诸国和已经亡了的大夏,却是不可置否的噩梦。 殿内鸦雀无声,好似新君在环视周遭,审度他焕然一新的寝殿。 这时,只听张适悠献媚着问道,“皇上,新置的璞麟殿可还满意?”那声音小心翼翼,仿佛连语调高低都经过一番计较。 北堂烈未回答他,片刻后,步声再起,没入了内殿。 整个过程,无忧都把额头贴在冰凉的黑色地砖上,纹丝不动,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想了些什么。 曾经的过往?点滴回忆? 她闭上眼睛,不让那些遥远而汹涌的不真实侵袭自己。 直到听见张适悠再有心无力的吩咐所有人退下,她和众人一并起身,才可笑的发现自己和周遭的奴婢们其实并无区别。 “无忧,你过来。” 才转身,连璞麟殿的殿门都未看到,女子又听到自己被点了名字,只得讪讪回身。 张适悠拦住了正欲奉茶进去的宫女,用下巴指了指她,“你去。” “我?!”无忧瞪大了双眼,方才她的暗示他不是听懂了么?! “正是你。”亲自把托盘拿起,塞入她的手中,张适悠皮笑肉不笑,“你说得不错,皇上的喜好你并不一定知道,就算知道,也未必能讨得圣颜欢心,但是皇上肯定愿意见到你现在的样子。” 她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一尝当日北堂烈在夏国的屈辱滋味么? 听他所言,无忧恼急,皱着眉头欲为自己辩驳,“可是……” “错不了了,就是这幅表情。”张适悠更加的笃定,“去吧。”他将她信手一推,“茶要凉了。” ※ 内殿中,男子依在龙榻上,合眸小憩。 除了一干站在各自的位置随时听后差遣的奴婢,还有下朝之后便尾随至此的苏璟晨立于榻旁。 作为百官之首,那身宰相的朝服穿在他身上,与他年轻俊朗的外表实在不相符合。 他好奇拿起就近的紫金色香炉把玩了会儿,就侧头对那男子厚颜道,“皇上,这个香炉能不能送给臣下?” 北堂烈眼皮都未抬,低低沉了一声算是允了。 苏璟晨‘呵’的一笑,颇为欢喜,抬眼寻了个宫女吩咐,“可否为下官找个盒子来装此物?” 那个宫女也是认识他的,当今的宰相,曾经带着面具做了北堂烈十年替身,他在这宫里,可比那谁都来的轻松自在。 见宫女红着脸应声而去,他清俊的面上笑意更浓,不时,始终弯起的眸子就撇向那块隔在内殿与外殿之间的巨大的双面绣屏风。 好像是在盼着什么人来。 方才在外殿时,北堂烈没有注意到,他却留心扫了一周,果真抓到个眼熟的人儿,所以进来时,张适悠跟在后面用眼神巴巴哀求他,他便‘好心’看了那跪在地上的某个女子一眼,不动声色的会了意。 今日他可是专诚来看热闹的。 等待中,合眸而息的男子忽然扬声问他,“漕运一事办得如何了?” 朝炎原有疆土地处北方,地势广茂却稍显贫乏,唯一的优势在于有条宽阔的运河,上通西逻,下入苗疆,支流四通八达。 如今夏国大半河山尽归朝炎所有,只要将部分河道扩宽,就可以从南方将各种所需运送而来。 此事至关重要,乃是亡夏之后,北堂烈放在心上的头等之一。 虽他不知苏璟晨为何会在下朝后借着‘怀念’之名,非要跟到后宫里来游一番,既然他人在这里,便只好和他继续商谈政事。 “想要兴漕运,恐怕得先肃清沈氏一派。” 苏璟晨也不寻地方坐,极其自如的在殿中行来走去。 “可惜天下初定,内政未稳。”他站定,望了北堂烈一眼,见他俊容无澜,才继续道,“沈派盘根错节,深入朝政,动了,只怕会更伤元气。” “那你的意思是?”北堂烈依旧合眸,缓缓询问的话语声里,自含着一股令人生畏的威严。 他的心思,苏璟晨怎会不明? 最好下旨,抄了沈派一党的家,诛其九族,然后天下大局,他说如何便是如何。 留心着的那块屏风外,终于移进来个人。 苏璟晨心头大喜,连忙抓住机会吐之后快,“皇上若想将漕运一事即刻办下来,恐怕得先放了软禁在潭翊山的沈太后。” “废话!” 蓦地睁开双眼,那凛光可惧的眸子本该瞪的是苏璟晨,可才是睁眼,北堂烈便和站在跟前正在奉茶的宫女对了上去。 他人一怔,黑瞳霎时僵凝! 而那个宫女,也因他突然的举动和凶神恶煞的眼神,被骇得僵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只手拖着盘子,一只手端着茶盏,同样瞠着杏眸,满目惧怕的看着他。 只是半瞬,女子极快敛了惊愕的神色,俯下眼帘,将茶轻轻放在桌上,抬起身,抱着托盘,往后退了半步。 就在她欲福身告退时,苏璟晨对着北堂烈勾腰一拜,“皇上息怒!” 所有人都屈膝作礼,齐声道,“皇上息怒!” 无忧心里暗叫了一声苦,只好埋头,定在原地。 苏璟晨抬眼偷瞥,见北堂烈的脸色果真变了。 再望那小人儿,自顾埋头,大气不敢喘。 她的娇容淡了许多,玲珑五官,早没了当日在夏宫的飞扬神采,那身平凡无奇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使得她看上去和一般宫婢毫无区别,也难怪北堂烈在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她也跪在其中。 亡国之祸,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尤其她夏无忧。 心想真是难为了人家,苏大人报不了杀父之仇,他都没怒,万岁爷倒先火起,这沈太后一时半刻还死不去,有些实话不能在朝上说,以免助涨了沈派的气焰,可私下里,苏璟晨更不敢照实言明。 于是做个小聪明,抓住时机在这刻说了。 他图得轻松,剩下的,就留皇上自个儿定夺吧…… 静默—— 在看到她的那一刹,北堂烈早忘了苏璟晨说了些什么。 此刻他所有心思都汇聚在眼前的女子身上,望住她一身宫装,手抱托盘,神色沉凝的低着头,就如她真的只是赤宫中无名的小宫女,只为他奉茶而来。 他深眸紧锁着她,想从她过分平静的脸容里看出些什么。 无忧,无忧…… 这数月他不是没有想过她。 她的笑声,她的顽皮,她的小任性……而后所有美好均会被脑海里一个残酷的声音逐一击碎。 明明很清楚,她入了这深宫,为奴为婢,却还是在见到时,被她卑微渺小的姿态轻易乱了心智。 想起火烧夏宫那日,她向他刺去的匕首,她怨恨的眼神…… 如今,她连看自己的一眼都不愿意了么? …… 无忧分明感觉到一双的意味不明的深眸在看着自己,却没有勇气再抬眼确定,早已因为刚才四目交接的一瞬,心跳如雷,差点窒息过去。 映在脑子里挥散不去的画面,是方才无心一瞬。 仍旧是那张隽邪无匹,洒脱不羁的脸容,不同的是,有了那身明黄龙袍相衬,高高在上的男子,姿容更加倾世,令人心神向往,憧憬万分,却永远都无法靠近企及。 世间总是说北堂皇族,出尽风华绝代之人,以前她不相信,只觉自己的风曜就是最好,而今,那也不过是个痛彻心扉的笑话罢了。 久久不语,苏璟晨的腰都弯得有些酸了,正想借故告退,倏的,内殿里便响起男子深沉而极富磁性的嗓音…… “你为何不敢看朕?” 他在问她? 无忧不语,双手抱紧了托盘,抿咬着双唇,淡淡的纤眉,一点点的拢了起来。 不能看,更不敢看,他不是风曜,他是北堂烈!她不要看!! 可是那男子像是非要与她作对,见她表情越发倔强,额头上丝丝冷汗已然涔出,他想寻出些许不同的希翼就更加强烈! 忽的,他押着愠怒低喝了一声,“抬起头来!” 应他声,无忧双眸一凛,将头抬起,与那坐在榻上的男子直直对视! 那张俊美的脸容还是风曜的脸容,可风曜不再,有的只是屠戮夏国,双手染尽鲜血的北堂烈…… 而今你为天子,君临天下,亡我夏国,我入宫做牛做马,你还要我如何? 纯黑的眸,波光粼粼,纠缠着前世因,后世孽,藏了许久的情绪终是翻涌了出来,泪水滚落,无声无息。 谁的心上又是一窒—— …… 内殿里,气氛不知何故竟变得有些伤怀,就连始作俑者苏璟晨,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一直躬身在外,留心着里面一举一动的张适悠,在听到北堂烈的怒声之后忙不迭的小碎步行进来,见夏无忧早已满脸泪痕,榻上立坐的男子更一脸复杂,虽怒,却并没有要迁怒她的意思,反而神色里有种难以形容的伤恸。 他当机立断,轻声责难女子,命她赶紧退下,再唤人重新奉茶来,自己也迅速退了出去。 罢了,苏璟晨听到谁在沉声叹息,似在舒缓挤压在胸口的郁结之气,便冒死的浅浅试探的道一句,“皇上可是心疼了?” 猫扑中文 贴身侍婢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殿中众宫婢都噤若寒蝉,方才见北堂烈忽的发怒,以为那个奉茶的宫女必定小命不保,可转而,张公公窜出来将人支了走,他竟然什么也没有说。 苏璟晨一句语气偏似幸灾乐祸的问话,更让他脸色发青丫。 心疼? 早知道会是如此,那夏国他就当真舍不得亡了吗? 不灭夏,他隐没佯装十年有何意义? 如今他的心,唯在跳动,所谓‘痛’,早已不知是何滋味了媲。 饶是苏璟晨这撞死风凉一句,他立刻明白,今日无忧会出现在此,还全赖他暗中牵引安排,否则张适悠根本没那个胆子! 倏的,北堂烈坐正起来,微扬着俊削的下巴,残忍一笑,眼底显出抹厉色,“仗才刚打完,苏爱卿莫不是已经觉得日子过得太闲?” 苏璟晨忙低下了头,避开他锋利的眸光,臣服的道了句‘微臣冒犯’。 榻上的男子不语,俊容上阴兀浮露,恐是已经在想该如何整治他。 “只不过——”苏璟晨再次抬眼睨视北堂烈,就是方才,对于某事,他已经确定得不能再确定! “微臣所做一切,是为了替舍妹赎罪补偿,还望圣上明鉴!” 听他提及‘舍妹’二字,北堂烈便意味不明的冷笑了声,俊容里,尽是不着边际的寒意。 “补偿?”深眸眯起,寒光乍现,“朕不记得何时让你自作主张。” 若非要说那件事,那么正好,他确实很想亲自算一算! 苏璟晨勾起的身俯得更低,“微臣自知舍妹在那日自作聪明,设计了万岁的……玩物。”说着,他再度抬眸,去试探北堂烈的脸色反映。 ‘那日’,自然是三月十五,火烧夏宫之日! 北堂烈明明都将夏无忧带回暖玉阁安置妥帖,让其服下沉香蚀骨散,更命汐派人暗中看护,早就打算将那人儿带在身边,就算她醒来后得知亡国之祸,恨他也好,也不容她有任何闪失。 那‘玩物’之说,不过是他为保她性命的下策之法。 试想将来北堂烈君临天下,一统中土,那十年就是他帝王一生中无可磨灭的耻辱。 夏无忧活不得…… 若没有这可笑可悲又可怜的借口,他要如何护她? 可璟玉偏偏要将她置于死地,施计支开了暗人,编了一处以身犯险救夏无忧于水火的好戏,实则只为引她去宝宣殿,看北堂烈如何的嗜血。 在得知此事后,苏璟晨除了震惊,更恍然大悟,原来妹妹早已对将来必定君临天下的男人动了真情…… 再过五日便要行后宫众妃册封之礼,虽后位暂且从缺,当今宰相大人的妹妹却已是当仁不让的四妃之一。 再想起昨日璟玉那席话—— “你且如何说都好,我心意已决,这后宫就是龙潭虎穴,今后也必有我苏璟玉一席之地!” 唯恐她这次入宫,必定会为了皇后的宝座争得头破血流。 哪里会知道,她的哥哥在朝堂上无所不用其极,只想让她免于被选为妃的命运,那的名字却还是被北堂烈钦点了出来。 苏璟晨心知肚明,璟玉一旦为妃,怕定是曜景初年朝炎后宫第一缕亡魂。 纵是同父异母,自幼分离,经过夜都一战,苏家就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了…… “皇上!”蓦地,他向那穿着明黄龙袍的男子跪了下去,脸上再无嬉笑的颜色。 北堂烈并未因他突然之举显出丝毫讶异之色,像是早有所预料,等的就是他这一跪。 只见他将头上乌纱取下,深深臣服的将额头按在冰冷的地砖上,字句恳切道,“微臣自知舍妹犯下欺君死罪,我苏家上下为朝炎鞠躬尽瘁,恳请皇上念在如今微臣家道稀薄的份上,且留舍妹一命……” 他在求他。 以他朝炎第一人,百官之首,更是他十年替身的身份恳求! 殿中,轻烟浮香,袅袅飘散。 男子默然望了跪在地上的人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今日爱卿,用心良苦,设计慎密如斯,朕当真佩服。” 金袍坠尾款款落地,北堂烈向苏璟晨走了过去,嘴角勾着一抹兴味,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欣赏得很! 苏璟晨跪得纹丝不动,话音依旧坚决,“还请吾皇开恩!” 低眸冷冷扫他一眼,北堂烈鼻息里都是不屑,弯身探手将他扶起,再启音,知根知底。 “趁而今朕还用得上你,你妹妹的命就暂且留下了,若她入了宫还不安份……” 不等他说完,苏璟晨眸光一聚,断然道,“微臣定先自理门户!” 很好。 男子又露出个意味非常的笑,“不过……爱卿的苦情戏,演得实在糟糕!” 苏璟晨先是一僵,再嚯的笑了出来,恢复平日那副散漫的样子,假意为自己拭着额上冷汗,舒缓的拍马屁,“自然不如万岁精湛。” 放开扶起他的那只手,北堂烈转过了身,“你何时也学会这一套了?” 他要杀苏璟玉的话,人早就没活头了,况且他们自小相识,表面为君臣,私下却是至交,否则换做任何一个人,十年假作储君,就算有命苟活,也决不可能再成为百官之首。 “近朱者赤。”苏大人话不言明,今时不同往日,君臣到底是有别的。 眼见今日目的达到,他便欲告退。 想了一想,双手都已经拱起,却见那欣长的背影微微一回身,他立刻会意,认命道,“若皇上想漕运一事即刻施行,必先迎沈太后回宫,安抚沈氏一派。” “你都能以天下大任为重,朕当然成全,下去吧。” 苏璟晨被讽刺得脸色泛青,哪里轻易肯走。 撑了熊心豹子胆,勾着腰走上前去,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的话音声对北堂烈低声相问,“恕微臣多言,皇上可知那小公主住在何处?” 北堂墨微一侧眸,不语,眼神里却已经示意他说下去。 “乃是后宫废弃许久的西苑小所。” 话一出,男子俊容立刻深沉! 他再道,“听说皇上千万西逻这段时日,那女子每日都要起个大早,天还未明便要赶往议政殿,独自将里外清扫干净,若在规定时辰做不完,便要罚跪,这还只是基本,除却扫大殿,宫里各局各所,据说是都去帮手过,又因为身份特殊,时常遭人冷眼。” 话语恰到好处的一顿,苏大人‘啧啧’两声,摇头道叹惋,“何其可怜呐……” 北堂烈那两泽深潭,已是翻江倒海了。 他何时让她去住生人勿进的西苑小所? 何时命她独自去打扫议政殿? 那议政殿是三大殿之首,竟然她一个人…… “没事的话,微臣告退了。”苏璟晨小声说完,悄声退下了。 才转出内殿,便见到太监总管张公公猫在角落里,一脸献媚讨好的望着自己。 苏璟晨也冲他笑,笑得那个风生水起,更在期待的注视下,金口一开,“本官唯能告张公公……自求多福了。” 才是说完,里面阴郁至极的怒吼声已然响起—— “张适悠!!” ※ 地上的积雪还未开始化,这天又飘起纯白如絮的鹅毛,洋洋洒洒,为铁血冰冷的赤宫装饰了一丝温柔。 天光昏黄,明明还未到午时,却让人生出错觉,误以为这一天便是要过完了。 无忧急急走在回西苑小所的路上,一路不停的给自己抹去眼泪,浑然不觉,自己这来回折腾,一张小脸早就冻得通红。 她好恨! 她恨的却是自己! 明知道过往一切都是假的,而今没有风曜,只有北堂烈,却还是在见到他的时候情绪失了控。 夏无忧,你好没用! 行到御花园的后湖,她终于感觉有些累了,双腿又冰又酸疼,才停了下来。 面向凝成冰的湖面,大雪飘洒而下,这处静得仿若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落雪的簌簌声摩擦着耳廓,一切都沉凝了下来。 方才行得太急,她气喘得有些粗,刺骨的寒气不断侵入她的身体,哽得她生疼,她黛眉一蹙,竟又想哭了。 这儿实在太安静…… 原以为只要如此活着便足够,往日那些塞在心里自我宽慰的话此刻全不管用,纵使不愿意承认也好,今日乱了她方阵的,是那个男人一丝讶然的动容。 他心里也会难过么? “无忧?!”一声不确定的轻唤,把她从漩涡中拉了出来。 无忧听出是瑾嬷嬷的声音,忙敛了情绪,用手抹了抹脸,才转过身来,勉强冲她一笑,“嬷嬷,你怎么在这儿?” 她一脸失神,泪痕未干,眼眶都熬红了,哪里是轻易掩饰得掉的。 瑾忍不住唤了她一句‘公主’,抓起她的手,恨不得放进自己心窝里去,“奴婢听说皇上回来了,张公公让你去璞麟殿伺候,奴婢担心,所以想跑去看看。” “他没有为难你吧?”顾不上那么多,上下左右的打量起她周身来。 “没有。”无忧闷声勉强回答,鼻音都厚重了,又重复了句,“我没事呢。” 若没有的话,为何她会一个人在这里哭呢? 瑾嬷嬷伤心的说,“在夏国时公主待他那么好,就是国与国征战,成王败寇,他也不应如此对你,如今公主沦落为婢,受尽苦难,当真往日的情分半点都不念了么?!” “你快别说了!” 无忧沉声低斥,提心往周遭看了看,确定无人,她才又道,“既然嬷嬷都知道‘两国交战,成王败寇’的道理,就更不该犯这样的浑!” 她脸色比起方才,谨慎许多,更肃然许多,那是从前的夏无忧根本不会有的神情。 瑾得她呵斥,似愣得一时反映不及,睁着一双有了细纹的眼睛,愕然望着她,眼中一片生疏。 映像中的无忧公主,是天落凡间的巧人儿,连做坏事的时候,都招人喜爱,到底从何时起,她变得如此成熟,深谙世事? “你也是夏宫的老人了……” 无忧见她失措,想起自己从小就未曾对谁大呼小叫过,暖玉阁上上下下,每日欢声笑语,表面是主仆,实则比她与那些生离的皇兄皇妹感情更加深厚。 不由的,她软下眼色,缓声无奈道,“不管哪里的后宫都是一样的,不管哪国的皇帝都操控着所有人的生死,切不要再提从前,更不要再叫我公主,我已经……我已经不能在失去任何了……” 说到悻处,她好容易收住的眼泪又要钻出来。 瑾连忙应声,笨拙的安慰她,“是奴婢的过错!奴婢以后都不提了,公……无忧,你莫要难过!” 两人惺惺相惜,各自默声隐忍了会儿,平复了情绪,无忧才再嘱咐她,“你放心好了,他……皇上不会杀我。” 因为只有她活着,活得如此不堪,才能抵消他心头的怨气。 其实风曜,我真的未曾亏欠过你任何…… ※ 午后回到西苑小所,璞麟殿派来传话的小公公已经等了许多时。 说是从今日开始,夏无忧便被调去伺候圣驾,以后不用再去打扫议政殿。 瑾嬷嬷听后又是一阵惶恐不安,倒是无忧泰然自若。 就是要去他身边伺候,端茶奉水,夜夜守在寝殿外,才该是她做的。 不过是他们之间的位置调换了而已。 有别从前的是,她是真情,而他统统都是假意。 ※ 入夜,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北国的寒冬才刚刚开始。 御书房内,却是一片融融暖意。 无忧已经换上紫缎宫装,这是只有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宫婢才能穿的,整个璞麟殿也就得四人,这下,他不会担心自己再与之经过,而不小心将她疏忽了。 整晚,她站在里他最近的地方,几乎探手可触,他批阅奏折,她就站在一侧,就着满屋暖意,嗅着淡淡檀香,昏昏欲睡…… 想来也是有些可笑的。 谁会料到有一日,无忧公主成为朝炎宫婢,站得不知何谓‘腿酸’,而她曾经的侍卫,穿上金袍,坐在龙椅上,手执朱笔,览阅天下大事。 再来时,她已经整理了情绪,恭恭敬敬的跪礼,男子亦是未刁难她。 想到母后和两个皇妹还被软禁在此,她不能容自己有半分错漏,过往,亦只是回不去的过往而已。 奇怪的是,整晚都没见半个人来,书房中静若无声,火烛轻微摇曳,外面雪纷飞。 无忧半昏半睡,好几次北堂烈余光见她几乎要栽倒,又打了个激灵,端正了站姿,他看得心颤,又竟然不知如何开口吩咐。 早知道就先不打张适悠那二十个板子了。 而那女子心里也在嘀咕,到底他还要批到何时,两个时辰后,终是忍不住腹诽,莫不是特意为了折磨她,才单只叫她来? 就在这时,外面忽而传来轻步声。 “皇上,赵美人求见。”隔着朱门,外面的小太监轻声询问。 赵美人是北堂烈去西逻时,西逻女王送他的礼物,他登基不久,封妃仪式还在五天后,现在这座空荡荡的后宫,只有一位妃嫔,竭尽所能的表现,那是必须的。 内里默了一会儿,男子似略作斟酌,才淡淡启音道,“让她进来吧。” 说时,他忍不住斜目去往无忧,只见她依旧面无表情,叠手放于身前,微低了脑袋,站得到底是挺直。 随着朱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富贵娇艳的女子转跨进来,她手中捧着一壶瓷盅,类似补品汤药之类,走到书桌前方,隔了数米距离,落落跪下,“臣妾给皇上请安。” 娇软媚骨的声音,不知在心中演练了多少次,才前来献宝。 “起来吧。”北堂烈反映却极淡,殊不知,他只想拿她做个缓冲,几句把人打发走,便好归璞麟殿至寝。 他向来雷厉风行,不等赵美人开口,便道,“夜已深了,爱妃缘何还不安寝?反倒往这御书房来。” 他冷冰冰的声音,比起外面飘的雪,有过之而无不及,分明让人听出他的不耐,无忧也莫名,既然都让人进来了,那为什么又要给脸色看? 这个北堂烈,真正的性格竟然如此奇怪。 赵美人见他脸色阴郁,话语里也有暗示她退下的意思,可她今日费心打扮了许久,穿得单薄的衣裳顶着大雪前来,人已经站在这里,就算多与他多几句话也是好的。 想罢,一双杏眸,含情脉脉的凝望男子,娇声道,“皇上深夜依旧操劳国事,所以臣妾亲手炖了血燕,想亲自伺候皇上享用。” 她说完,北堂烈依旧冰冷的睨视着她,不答话,也不点头,俊容上像是凝了一层寒霜,令人自感到疏离。 这个赵美人,实在勇气可嘉,见男子沉默,干脆主动走上前几步,望向无忧吩咐,“去取皇上的御具来。” 她对无忧说话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态度,高高在上,甚至有些敌意。 这种敌意对那女子来说并未在意,却让北堂烈听后,心里极其不悦。 不等无忧应声出去,他便站了起来,语态冰冷的说,“不必了,朕没有胃口。” 转而,他大步走出书案,不理会赵美人错愕的表情,这便是要离开,无忧只好满头雾水的跟上去。 令人始料未及的事情突然发生—— 赵美人还在憨羞的唤着‘皇上’,下一刻,北堂烈忽然一手抓住胸口,似是痛苦的闷哼了声,蓦地顿了步子,仿佛受到巨大的重创,未及他人反映,已经侧身倒下。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赵美人惊得大呼,忙扑了过去。 然她才刚有了动作,身后一个比她更快的身影已经先跃上前。 无忧亦是冲过去将他扶起后,才反映过来些什么,‘风曜’二字,几欲脱口而出,可是她不能喊,更不知该如何,只得如木头似的与他对望着,眼看男子脸色苍白,额上沁出汗珠,她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另一侧的赵美人,愕然之余,顾不上其他,只得心急火燎的向外大喊‘救命’,可她还未喊完,蓦地——她颈项上便多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那手掌狠狠钳制住她,只听残忍的一声‘咔’响,她双眸一瞠,人已咽气。 男子松手放开,再去看已经僵滞得说不出话来的人儿,夏无忧唇齿微张微合,不敢相信的盯着他,扶着他的双手,下意识的抽离。 猫扑中文 和朕一起睡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一番响动之后,御书房恢复压抑的平静。 北堂烈拧断了赵美人的脖子,自身的痛苦却并未缓解。 没了无忧的搀扶,他只能费力的勉强用手撑着自己,皓齿紧咬,紧锁着眉头,额上冷汗大颗大颗的滑落,喘息也急促起来,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煎熬,是什么在煎熬他? 无忧已经不想去想了媲。 她怔在一旁,面上尽是不可置信,就在她的眼前,他尽然轻易折去一条人命! 依稀,外面的奴才似乎听到异乎寻常的响动,挪着碎步急急忙忙向这面跑来,还未至书房,北堂烈忽对无忧命令道,“去把门关上。” 女子未动,仿是还没回神,深拧眉黛,盯着他定定的看,眼波不停流转,很是复杂。 “难不成还想朕再杀了来人?!” 他低吼,无忧惊醒,连忙爬起身,在小太监转进来的前一刻将几扇朱门完全关闭。 “皇上……?”询问的声音,格在门外,疑惑的发出。 北堂烈一向喜静,内堂里只留了一个宫婢伺候,外堂空荡荡的,只掌了两盏宫灯,剩下的人全守在御书房外面,冷夜里大雪纷飞,寒风猎猎,就是里面的人大呼,也听得不真切。 只是方才,好似都听到了谁在唤救命…… 宫里的人都没抹透皇上的性子,只晓得白日里张公公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板子,众奴才们你推我推,半响才使唤了最小的进来询问。 吉祥跪在内堂的门外请示完,里面却毫无响动,心里很是不解。 前不时他才领了赵美人来,这几扇朱门怎么都被关上了? “什么事?”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传来男子波澜不惊的问话,其中仿佛还夹杂了一丝极难让人寻到的不悦。 吉祥一听,打了个激灵,“外面风雪渐大,奴才特来请示皇上,是否要加些炭火。” “不用,下去吧。”低沉而威严的语色,不过寥寥数字,已经让吉祥浑身打起冷颤。 既然万岁说没事,那便是没事。 罢了,他默声向里面又磕了个头,才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书房内的气氛,比刚才更加阴兀僵凝。 北堂烈还半躺在之前的位置,冷汗沁湿了他墨染般的鬓发,隽邪的脸苍白没有血色,看上去,却更加冷血。 那双曜眸,紧盯着站在门边的女子,她亦是充满防备的和他对看,不愿意靠近半步。 最初眼底那一抹因他痛苦而流露出来的担忧,此刻全然不见。 剩下的,只有陌生、疏离、防备、惧怕,还有…… 两人缄默着……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过来扶朕。”北堂烈实在受不了她那样的眼神,他根本无法在她受惊的脸庞上寻到一丝从前的熟悉。 过往早就不复存在,他只得闷声下令,以他君王的身份,命令她这个小奴婢。 无忧眸光轻颤,定了定神,刚移动了步子,就听另一个人的声音朗朗响起—— “我要是你的话,不但不过去扶他,干脆杀了他了事,国仇家恨,连带这才将香消玉殒的美人儿,一起报了。”男子悠哉的说着话,鬼使神差的从他最喜欢呆的横梁上飘了下来。 “玉魅?!” 无忧大惊,原来他没走!而且这整晚,他一直在上面么? “笑话!”北堂烈一点也不惊讶,手捂着剧痛的胸口,紧绷的脸上扯出一抹狠色,讽刺道,“朕若不杀她,你会容她叫来人?” 不过是他比他手快了些而已。 被戳中了心,玉魅狡笑,隔着面具打了个呵欠,望着那小人儿喊冤,“我不过是寻了个暖和的地方,打个盹而已。” 至于这里会发生什么,岂是他预料得到的? 无忧不去接话,听他和北堂烈对话,似乎两个人不止当年在宝相寺交手这么简单,那之后必定还有联系。 看她定在那处不发一语,玉魅没劲的哼了声,眸光忽的一闪,把注意力放在地上饱受噬心之痛的男子身上。 “啧啧啧……”他围着真龙天子转了三个圈,顿步,俯身下去凑近他,假惺惺的关心,“可痛?” 北堂烈深眸迸出寒光,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子剜出来! 玉魅遭他一瞪,怕怕的收直了身,再看向无忧,“杀还是不杀?五年就发这么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问得极痛快! 好像今夜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这一幕,看着那男子痛彻心扉,受尽煎熬,他就露出欣慰又后怕的表情。 而最奇的是,北堂烈定然也早就知道他人在这里,却没有揭穿,若今夜玉魅自己不现身,无忧定是茫然不知。 眼下,她并没有心思去深究这个问题,玉魅的话字字敲进她的心里。 五年一次,千载难逢。 眼前的男人,亡了她的国,残忍的杀害了她的父皇,吞并大夏半壁江山还要多,把她的哥哥逼到离这里千里之遥的西南卧龙岭。 是他! 朝炎储君北堂烈,假意潜在她的身边,骗了所有人,更利用她,完成了他的野心。 那么,要杀了他吗? 无忧愣僵在那里,心上翻江倒海,眼中色彩明灭不定,她看着北堂烈,慢慢的,那双闪烁的黑眸便渗出明显的恨意来…… 抓住那丝神情,玉魅得逞一笑,再对同样看着无忧的男子说,“你看,她多恨你。” 她多恨你…… 她怎能不恨你…… 还需要旁人来提醒他? “怎不动?” 见他们二人只是诡异的对望,半响都未有进一步的举动,玉魅看戏人的心情被调得时高时低。 他主动取出把弯刀匕首,往无忧那处轻松一抛,女子条件反射的接住,再听他道,“喏,这把银月暂且借你。” 他连贴身的宝物都给她了,就等着宝刀出鞘,看亡国小公主,如何斩杀朝炎史上最彪悍的皇帝。 唔……不对。 玉魅在心里纠正:应该是舍不舍得杀的问题。 沉甸甸的匕首被无忧攥在手中,仿佛一瞬间主宰了北堂烈的生死。 她和他依旧无声的对视着,彼此的眸中互相做着流转对撞,挣扎,反复思索,是想探知些什么,抑或者立刻做了最终的了断? 无论是怎样的纠结,她恨他!他终于深刻的感受到了。 倏的,无忧往前迈出了一步,玉魅眼底似有惊喜乍现! 而那男子,潭目中轻微的一荡!原本聚拢俊眉之间,沟壑更加的深,眸里的光,在女子缓步靠近的同时,点点散去。 罢了…… 他恍是自嘲一笑,敛下眉目,静默的等待。 可是就在女子走到他跟前时,忽的,她调转了方向,转而面对玉魅,面具下的那张脸闪出疑惑,她已经将匕首递送到他跟前。 “还你。” 两个字,淡淡的,已经表明了,她不会杀北堂烈。 “为什么?!”玉魅不接匕首,十分不解的侧眸看那已经决心等死的男子。 就连北堂烈也是一脸的诧异。 她竟然没有…… “这与你没有关系。”无忧不答,只与他撇清界限。 玉魅轻笑,狡猾的反问,“你舍不得?他不但灭了夏国,还是你的杀父仇人。” 女子根本不理他了,见他不收回匕首,她也懒得坚持,将那把削铁如泥的宝物随手放在地上,便蹲身去扶北堂烈。 “傻丫头,你听不懂我的话是不是?”玉魅被她淡薄的反映搅得败兴,愤愤不甘的冲她嚷嚷,“他这旧患五年才发一次,若你后悔也要再等五年,还不知道你有没有命活到那时!” “你早上才逼我吃了毒药,我能活到哪时最清楚的不是你么?” 无忧反掖了他一句,被她扶起的北堂烈闻言,忍住巨痛,冷眸扫向玉魅,“你给她下毒?!” 又一次! 玉魅一僵,直被那寒光摄得心颤,更没想到小公主是这般性子,“你若是杀了他,我就给你解药!” “不需要。”冷冷拒绝之后,无忧便扶北堂烈回龙椅上坐。 之后这两人谁也不再理会那位玉魅公子,面具下的双眼无辜得直发愣,处境倒和地上赵美人的尸首不尽相同——尴尬。 无忧倒茶递给北堂烈喝,男子亦不拒绝。 倒是,她也不对他多做关心,倒完茶,便站回龙椅旁边,侍婢该站的位置,整个人也重归寂宁。 玉魅简直要被她气疯了,欲再开口,她便先声夺人—— “你想杀他那请便,无需借我的手,我自己的仇我自己会报,不需要你假惺惺多管闲事。” 他以为把她看透了,是她舍不得才不动手。 其实是她看穿了他的坏心,没有中招,更不为所动! 玉魅瞠目,武林盟主的颜面尽扫。 “还不滚?”北堂烈适时的赏了他一句,更让他受伤。 伸出手颤颤的指了指面无表情的夏无忧,玉魅又气又恼,“好……好……我走!” 白衣魅影,纵身一闪,就见那朱门忽的开了一道,御书房内,唯剩下两个人,还有一具逐渐散了体温的死尸。 ※ 又安静了下来…… 这一刻,若不是北堂烈饱受噬心之痛,他定会恍惚,之前的一切都未发生,因为夏无忧实在是太镇定了! 她就站在他的身侧,恢复之前的淡然模样,双手交叠于身前,微微颔首,眸色平静。 连那具尸首都一并忽略了去。 “方才你为何不动手?”忍着巨痛,北堂烈缓声问。 明明,他都感受到那样深入骨髓的恨。 他的话语里轻易能让人听出异样,好像真的很痛苦,紧揪住心口的手就没有松开过,紧绷的俊容,是无忧识得他十年来,第一次见。 就是她现在动手,也不迟。 无忧杵在旁边,自顾埋着头,片刻后才道,“母后、非情还有若洵。” 北堂烈霎时反映过来,嘴畔尖锐的一提,“因为朕将她们软禁,你觉得杀了朕也不能将她们救出,是吗?” 女子不作声,就是默认了。 “所以,若有机会,你定会杀了朕?”他再问,语气咄咄逼人。 她继续缄默,抿成一条缝隙的唇间,有倔强渗出。 凭什么不杀!? 过往她有千万个理由喜欢他,而今,她有千万个理由杀他! 夏无忧啊…… 连谎都懒得去撒。 他竟还心心念念,期望能从她脸容中寻到一丝不舍,哪怕是转瞬即逝的零星点滴…… 他果真小瞧这傻子了。 嚯的,北堂烈摇着头闷声低笑,自知造了孽,自尝苦果的涩笑了起来。 “既然你现在无法杀朕——”他从腰间取出一物抛到桌案上,“从后面出去,到东二十四所惜春阁把汐叫来。” 听到‘汐’这个并不陌生的字眼,无忧愕然抬眸,得北堂烈一记‘正是如此’的眼神。 她又是醒悟,原来父皇最欢喜的妃子,亦是一杯毒酒。 ※ 东二十四所乃是宫女们的居所,其中的惜春阁则是女官们住的,归置要高一些。 不过若是此刻无忧还坚信曾经夏宫中宠冠六宫的汐夫人和自己一样,亡国之后沦为囚奴,那就是她真的傻了! 这夜过得实在离奇。 拿着北堂烈给她的那枚龙纹玉牌,雪夜里驭起蹩脚的轻功,去寻那‘故人’。 再见面,曾经温婉亲和的汐夫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无情素颜,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和那些黑衣杀手是一模一样的。 得知主子召唤,汐立刻飞奔而去,眨眼就不见身影,那功夫,当真让无忧长了见识。 等她折回御书房,赵美人的尸首早已不见,朱红排门,均被打开,几个小太监正在拾缀今日皇上用过的书册和桌案。 北堂烈坐在金銮宝座上,单手支着脑袋,浅浅合眸养神,沉俊的脸容没了无忧离开前的那种痛苦隐忍之状,也不知是好了,还是他在人前强忍。 闻得她来,他抬起眼帘,见她正面带疑惑的望着自己,便露出兴味一笑。 “摆驾,回璞麟殿。” 无忧脑子一懵,还没从他那抹意味不明的笑里醒过神来,心下疑惑,他是在等她来? ※ 回到璞麟殿,早已过了丑时。 无忧心里总算松动了些。 一来是这一日总算快过去,二来反复折腾她也累了。 即便知道从今夜开始,她要在璞麟殿为北堂烈守夜,就算不能缩进被窝睡个舒服安稳的觉,能让她找个依靠的地方,就地坐下,她也能心满意足的合眼。 大抵真是历经生死,太过麻木,那些浮华都不如眼前睡一觉来得踏实。 心里颇为欢喜的收拾着龙床,展开罗被,点上熏香,将其中晕染一番,再放下轻薄的鲛帐,算是布置妥当了,回过头,才发现北堂烈沉着俊颜坐在榻上,颇为兴致的望着她。 无忧才醒悟过来,偌大的内寝,只剩下他二人! 男子已经换上珍珠白的锦缎睡袍,轻薄的丝袍,熨贴着他完美的身形轮廓,袍间只有一方材质细软的腰带松松垮垮的束着,宽阔健硕的胸膛,便随着平稳的呼吸,忽隐忽现,说不出的诱惑。 头上的金冠已取,墨发倾泻而下,垂在双肩和身后,没有过多的装饰,使得他看上去分外清冷,脱尘而又倾世。 他唇瓣两端,浅浅勾着弧度,明眸中的淡光,一时邪恶,一时隐晦。 倏的—— 无忧脸颊滚烫,不自觉把头低了下去,“皇上……奴婢、已将……” “收拾好了?”男子仿若无事般,与她问话,俊眉却是挑起,见女子终于露出窘色,当下心里舒展了许多。 她老实的把头点了点,又继续吞吐道,“那……奴婢……” “去把灯灭了。” 得他淡声,无忧如蒙大赦,忙行了个礼,看都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溜了出去。 折出内殿,才有心而发的松了一口气…… 真是要吓死了,还以为他真的会叫她侍寝,那她定会后悔在御书房没有一刀杀了他! 心惊胆战过后,她望了望殿中盏散着微弱光芒的孤灯,信步走过去,揭开绘着牡丹花案的纱帐灯罩,对着灯芯吹了一口气。 忽的…… 黑暗登时将她侵袭。 不知为何,无忧心里忍不住的惆怅了起来。 今夜她要睡哪里呢? 方才来时,她仔细瞧过,除了北堂烈才能坐的软塌,整个璞麟殿干净得连张铺展的地毯都没有…… 她还以为应当很轻松,可灯一灭,又是另一番心境感触。 不由的,她又想起以前在暖玉阁,每夜那个男子亦是这样为她守护? 而今突然调换,这种滋味,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轻松形容。 默默在黑暗中发了一会儿呆,才走回转角边上,正准备就地坐下,内殿里便传来北堂烈的沉声,“无忧。” 她‘啊’了一声,向内看去,又恍觉态度不对,便再道,“皇上,请吩咐。” “进来。”里面的声音,充满命令的震慑。 不是真的要她侍寝吧? 那张小脸苦涩起来,然,北堂烈却不给她悲天悯人的间隙,又重复催促了一句,“朕叫你进来。” 听得出来,他耐心不大。 她抗拒不得,只好挪着碎步,极不情愿的走到龙榻前。 鲛帐内,男子并未躺下歇息,而是坐在其中,见她来了,便往里面移了移,腾出约至三分之一的空位,而后对她道,“上来,和朕一起睡。” 暗色中,女子周身一震,双眸微瞠,脑子里只闪出四个字—— 同归于尽! 猫扑中文 温软的怀抱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暗色里,隔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鲛纱,两人都无法将彼此真正看清晰,北堂烈却捕捉到了女子眼睛里的……视死如归。 “没听懂朕的话?”他凝眉,语气拔地高了三分,胸口依旧隐隐作痛,瞧着那傻子动也不动,越发不耐。 她把他想成什么人了丫? 无忧僵僵的杵在龙榻前,咬着下唇,似在与他做无声的抵抗,那双瞳眸,这会儿是盯着北堂烈看的。 不断荡开涟漪的眸光里,戒备、排斥,还有深深的抵触,叠在身前的小手纠缠在一起媲。 心里懊恼得要命! 且不说什么国仇家恨,正如瑾嬷嬷所言,夏宫十年,她何时对他坏过了?何时欺辱过他了? 就算两国交战,成王败寇,就算母后和两个皇妹的性命还捏在他手里,他竟然让她上龙床,要自己和他一起睡……他怎么能这样??!!! 若他今日真要毁她清白…… “朕什么也不会做。” 不及无忧在心里愤愤想完,对面安宁坐在床上的男子蓦地开了口。 “咦?”她小脸上兀的一愣,一时未反映过来。 “朕说,朕什么都不会做。”北堂烈几乎是咬牙重复,再拍拍他旁边的空位,阴着脸,强压着火气命令,“上来!” 见她惴惴不安的模样,他真想砍了她的脑袋了事! 可是…… 他做不到。 有了那句话,无忧从他忍到极限的语气听出杀意,不敢再做多想,为难的脱了鞋子,犹犹豫豫的躺上宽阔的软床,睡到他旁边去。 男子那双带着厉色的明眸一直牢牢盯着她,直到她老实平躺下,拉过丝被给自己盖好,才算作罢。 如此,他也不再理她,疑似烦躁的舒缓了一口气,自顾躺下就寝了。 ※ 夜,愈深愈静。 依稀能听见外面寒风在肆意,无需闭上双眼,也能想象风雪侵蚀的场景。 北国的冬天凌冽而残酷,坚毅的朝炎赤宫,屹立其中不为所动,或许正是这苛严,才造就了如今的中土霸国。 而在这座璞麟殿内,舒适的暖意包裹着忐忑不安的小人儿,无忧如芒刺在背,即便她尽最大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平静顺畅,心脏却难以抑制的咚咚咚的跳得极其厉害。 不但睡不着,反而比在御书房打盹那阵更加精神十足。 安静下来之后,北堂烈的用意,她好像明白,又不太愿意真的明白。 不敢多想禁不起推敲的此刻,如今他是皇帝,她要在赤宫中生存,唯有遵循他的一切,就算是自欺欺人也罢了。 可是,她却难以控制的忆起过往。 夏国的十三公主无忧,那小精神出了名的好,时常把皇宫闹得鸡犬不宁的事暂且不提,那夜夜偶不时便闹小情绪不肯睡,非要唤她的近身侍卫到寝殿里坐在自己床边,整夜整夜的扯南聊北。 初时,其实她能轻易看出那男子毫无兴趣,却碍着她公主的身份,按捺着随她心意,身不由己的哄她开心。 慢慢到了后来,他便真的愿意同她聊些宫外的趣事,把那些从宫女太监,抑或者某处听来的传闻奇说,古今杂谈,细细的将给她听。 每每如是深夜里,他低缓微哑的声线回荡在暖玉阁的寝殿中,把那些故事娓娓说来,分明是毫无起伏的叙述,却格外令她着迷。 好些时候无忧愣是困得要命了,也仍旧要硬撑着眼皮,听他说至天明。 他说的每句话她都牢记于心,就像是早有预见了似的,总担心有那么一天,那些美好都将不复存在,一如她的父皇对她的宠爱。 看尽了太多悲欢离合,她一直都害怕失去的。 所以她贪心的珍惜和他朝夕的点滴,以至于到了今时今日,那些回忆排山倒海的袭来,她才后知后觉的感悟…… 原来风曜是真的会消失。 凤凰泣血,灿曜夺目。 如今,那颗珍贵的宝石,她再也无法找寻了。 想到深处,一股酸涩从窒闷的心间涌出,不小心,她便艰难的鼻息出声…… “睡不着?” 身旁,男子忽然启音。 那与她脑海里不经相同的平缓声线,像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缓缓拉过她的心。 她不应声,反紧抿双唇,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放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默默攥紧了绣着龙纹花案的绒缎床单,死死压抑。 别说话,有些话轻易说不得,比那毒药还叫人寸断肝肠。 更别再提,一旦不小心提及,万劫不复的深渊,跌下去,就真的爬不起来了…… 犹是她不作声,北堂烈问罢了,仿是意识到了什么,也便再也不语。 那三个字,亦是他无心之失。 缄默中,不知抱着如何的心情,无忧终归是强迫自己睡去了。 而那男子,深眸难合,平躺在龙床上,望着无尽的黑暗,毫无自觉的努力去寻听她心跳的节奏。 耳边,谁在幸灾乐祸的笑问:你心痛吗? 男子淡笑不语,薄削的唇间,有微不可查的苦涩。 你可须知,身为帝王,是不需要有心的。 ※ 寅时三刻,最是万籁俱寂时。 外面的雪似乎已经停了,男子却仍旧久不能寐。 寝殿中的炭火灭了些去,丝丝沁冷,孤寥的淡香,仍在袅袅飘散,忽而谁起了梦呓,不安的啜嚅起来…… “父皇……父皇……” 无忧的声音纤细微弱,却痛苦难当,紧闭的双眸渗出眼泪,四肢也不安分的扭动挣扎起来。 “不要走……”她无法从梦境中挣脱,只得凄凄的哀求,“不要丢下我……父皇……” 是谁在离她而去…… 是谁又拿走了她的所有…… 她好害怕。 悲伤铺天盖地的袭来,将她困于其中,那是桎梏,是无法逃离的宿命,她该怎么办? 混沌的意识中,她想起了一个名字…… “曜……救我……” 救她。 一如过往,在她身陷险境时,他总是会出现。 可他在哪里?他又是谁? 她感到难过极了,是什么在挤压她的胸口,让她呼吸不得,她就像是被困在一方狭窄的锦盒中,那盒子密不透风,就要窒息—— 倏的……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沉沦堕入无法丨轮回的炼狱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稳稳拽住,随之,她被卷入一个宽阔无比,更温暖至极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登时将她包围。 她识得那气息,更识得这怀抱,于是曲在胸前的两只小手,自发的揪住男子的衣襟,紧抓住,再也不要放开了。 她毫无意识的呢喃道,“曜……回来……” 她什么也没有了,她好像只有他了。 北堂烈霎时怔忡,心脏仿佛被猛烈的撞击!连揽过她的那臂弯,都僵硬得无法形容。 可但见她脸容上的不安逐渐散去,整个人也慢慢趋于平静,他神情间不曾在人前显露过的温软,也越来越浓厚。 只有此刻他将她收于怀中,才能感觉到那颗心在跳动。 原来,他的心还会跳动。 “不怕。” 这夜太难熬,北堂烈连如何发出的声音,都有些混淆不清了。 他探出手小心翼翼的拭去她脸上的眼泪,然后把她完全抱在怀中,抽出一只大掌轻缓的抚着她的背脊,不知是想去拿自身去保护她,还是想借用她的温度,来温暖自己…… “不怕……”他亦是像个失了魂的傻子,明知道她无法听见,却还是一遍遍的在她耳边重复。 “不怕,我在,我不会走。” 他哪里都不会去。 ※ 无忧好像做了一个可怕却又温柔的梦。 在梦里她先是在火海中看见了那个嗜血的男子——北堂烈! 他眼眸中充满无情的寒光,冷隽的脸容不为任何所动,他一手握嗜血利刃,一手……竟然提着她父皇的头颅!! 无忧只与他对望了一眼,就被那残忍的眼神震撼得无法动弹,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向自己步步行来…… 她只好闭上双眼,静待一死。 或许死了,便也不就不会再害怕了。 可是她等了许久,那疼痛的感觉却迟迟未降临。 她觉得好生奇怪,不由把眼睁开缝隙偷瞄,这一看,眼前的景象又变幻了一番。 漫天飞花,她已置身在一派盎然春意中,暖阳萦洒,花香四溢,彩蝶翩然起舞,男子就站在她眼前,一身素黑的衣裳,没有任何装饰点缀,却英姿绰越,如此耀眼。 他俊容上的浅笑一如往昔,看似不着痕迹,那其中的柔软明媚,只有她看得懂,他探手抓住眼前飞舞的粉色花瓣,展示于她眼前,说,“无忧,你看,它们多美啊……” 无忧的所有都被他吸引去了,移都移不开,哪里还有心思望别的。 她欣喜对他绽出一笑,伸手将他紧紧抱住。 曜……原来你一直都在。 在我的心里。 ※ 这梦前面太骇人,可后面真美妙。 她好舍不得醒…… 然而梦终归只是梦,睁开了双眼,无忧知自己身在何处。 意犹未尽的心上默默叹息,还是醒来了。 璞麟殿内,不知哪儿有微光渗透进来,估摸这会儿就快天明,她这一觉睡得自是舒服。 这一觉…… 无忧蓦地一颤,猛地想起了什么,转动了颈项往身侧看去,眼前赫然映入一个男子平静安稳的侧脸! 北堂烈就躺在她旁边,浅合着双眸,睡梦中的他深眉阔展,吐息均缓,微弱的光线盈盈笼在深邃的五官轮廓上,竟有些不真实。 她是记得身在何处,可却忘记了昨夜被他叫进内殿,然后……同床睡了一夜。 无忧瞠着双眸,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她根本不知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是有多无所适从。 片刻过后,确定北堂烈不曾醒来,才悄声的爬起,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 那一小撮身影刚隐没在内殿的屏风外,龙床上的男子,便睁开了眼睛。 ※ 天明时分,上朝的钟声才将敲响,在西苑小所等了彻夜的瑾嬷嬷终于听到有步声往这儿来。 她忙从榻上起身,跑去将门打开,果真!无忧就站在外面,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将门推开,却先被瑾嬷嬷快了一步。 小人儿一脸僵硬,眼睛睁得圆大,但见瑾的眼底泛着淡淡的淤青,估料她一夜未眠,正欲开口问,又被先声夺人。 “快进来再说。”雪开始化了,瑾将她拉进了并不暖和的屋子,叠声的问,“昨夜可安好?饿不饿?昨日奴婢在御膳房得了些糕点,先吃一些吧。何时再去璞麟殿伺候?快趁这会上朝,先躺一会儿?” 连串的问话,无忧都不知如何回答了。 其实她昨夜睡了一个许久都不曾有的安稳觉,可是在瑾看来,她好像受了天大的苦楚。 “嬷嬷,我没事,我也不累。”反握住瑾的手,无忧对她柔声安慰道,“皇上也是人,他也要睡觉,昨天在御书房呆了一会儿,回了璞麟殿,大家都休息了,回来的时候,我还吃了些东西呢,倒是你——” 她凑近她的脸细瞧,说,“你看,你昨夜没睡吧?眼眶都青了,你才该好好休息,还有啊,都说了好多次,别在自称‘奴婢’了,现在我也是个奴婢,你这样对我,许还会招来话柄。” 瑾被她关心了一番,又说和颜悦色的说教了一番,心下不免感怀无忧公主真的与以前不同了。 再打探她的气色,是比自己好许多,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又互相唠叨了几句,瑾便匆匆出去,浣衣局还有洗不完的衣服等着她。 小所里便只剩下无忧。 目送瑾踩着积雪远去,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的日子要舒坦多。 回想刚才在璞麟殿,张适悠一瘸一拐的赶来伺候,无忧才知道他昨日挨了二十个板子。 唉……太监总管也不容易呐! 他对她的态度不知为何恭顺了许多,在北堂烈上朝后,特意让人送来了点心,请她用过之后才放她回来,还说午后会杂役房那边的人来修葺小所…… “时来运转了么?”无忧坐在桌边,双手支着面颊发呆自语。 不解一夜之间,宫里最势力的大奴才,为什么会对她这根眼中钉奉承讨好,莫不是让那二十大板给打傻了? 想到此,她扑哧一笑,倏的—— 小脸一凝,恍似想起什么,笑意蓦地敛去,抬头往房梁顶上看!! 唔……上面空空如也,一眼望尽,连老鼠都没有,她放心了。 那个玉魅还在宫里么? 昨夜死得不明不白的赵美人,汐会把她的尸首扔在哪儿呢? 赵美人是西逻女王送给北堂烈的礼物,她若死了,会引起两国纷争吗? 女子趴在桌上,脑子里胡乱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自来到这赤宫,还没如此清闲过。 还有,昨天的梦真美啊,若再能梦一次该多好…… 那个人,也只能存在于她的梦中了。 她自深深出神,小所的门却在这时被敲响。 “谁啊?” 无忧费解得很,不是说杂役房的人午后才会来么?这会儿又是谁? 门打开,汐身着女官的服侍笔直站在外面,身旁,还有一位中年男子。 男子中等偏高的身材,穿着灰色的衣衫,身披一件黑狐皮袍子,看就不是宫里人的装扮。 无忧才一开门,与他二人照面在一起,那男子便捋着下颚的羊胡须,用一种打探的目光盯着她毫不避讳的瞧。 汐的脸上,丝丝冰冷,不为任何所动,那双淡眸,亦是望着她的。 女子当真反映不过来。 “汐……” “现在我是东二十四所的管事姑姑,你可和其他奴婢一样,唤我汐姑姑。”汐不苟言笑的说着,已经错过无忧的身,走了进去。 若不是那张脸还是夏宫中美艳动人的汐夫人的脸,无忧定会以为这世上真的有两个人会长得一模一样! 她的声音再从身后飘来,例行公事一般,“这是幻先生,来给你解毒的。” “你便是被玉魅公子下毒的无忧公主吧?” 那幻先生仿是对无忧很感兴趣,站在门口,先将她打量一番后,便自来搭话,“你可知他为何要给你下毒?” 女子兀自不解摇头,脸上表情僵硬得很! 她要是知道的话,还会苦恼吗? “没关系。”幻先生对她自信一笑,“放心交给我吧。” 不知为何,得他一笑,无忧从他那对眼眸中,看出某种别样的色彩,着实感到怪异,可究竟是哪里怪,她却又说不上来。 ※ 无忧想找两只像样的杯子倒茶,都窘迫得找不到。 好在汐根本不在意这些,而幻先生只对她感兴趣,索性女子也懒得忙活,坐下便伸出手,让先生给自己把脉。 想来,这应当是北堂烈的吩咐,看汐对自己冰冷的态度神色,大抵是不愿意到宫外请人来医治她的。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 那玉魅武功厉害成那样,她打不过,别说被下毒了,若他想的话,杀她千次万次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至于北堂烈缘何要费力让人来医她…… 无忧只当他不肯轻易让自己死。 她心里默默做着各种遐想时,恍未发现,幻先生的表情却变了又变。 摸着她的脉象,他一会儿凝眉,一会儿又惊喜似的不可思议的低笑,连在一旁督促的汐都感到奇怪,不由开口问,“她中的是什么毒?毒性可否易解?” 幻先生收了手,笑着看向无忧,眼色里竟有一丝闪烁,“你竟然练过无暇决!” 猫扑中文 自古帝王皆风流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无暇决’三个字一出,不但无忧反应不及,就连汐都为之动容。 她竟然会武林最上乘的内功至宝……无暇决! “幻先生,我只会些皮毛功夫,你莫不是在同我开玩笑?”诧异中,无忧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丫。 她知道北堂烈和玉魅都会这种武功,更见北堂烈施展过几次,那种震撼是无法用三言两语形容出来的媲。 若她会的话,还会被困在这赤宫中? 早把母后和两个妹妹,还有瑾嬷嬷一起救出升天了! “非也非也。”幻笑得神秘至极,他看了神色中充满不可置信的汐一眼,再对无忧道,“无暇决乃为修炼内功的最上乘武学秘籍,共九层。之一贯通经脉,之二汇聚内力,之三护其心脉,此为下三层,亦是最容易学的三层。依鄙人之见,这下三层你应当学得不错,且是尚未触碰中三层。” 不过是摸个脉,这都断得出来? “先生也会无暇决?”无忧又问,颇有挑刺的意味。 不知是不相信眼前人,还是那个人。 “鄙人哪里有那个福气。”幻大笑,犹如世外高人一般的莫测。 他捋了捋下巴上那撮胡须,确定的说,“若是鄙人断错,鄙人愿意从此断指不再医任何人,不如公主把教你无暇决的人请出来,我们当面对峙,便知一二了。” “这个……不必了吧……” “不可!” 两把声音,无忧为难的拒绝,汐则是断然,根本不给人再打探的机会。 她在夏宫多年,三言两语便猜到是谁教这女子武功。 也难怪,元菖三十六年后,夏无忧突然自来的轻功让她大吃一惊,如今想来,若是皇上教的,也就不足为奇了。 罢了,她对幻道,“幻先生即是来替她解毒的,问无暇决的事情作甚?” 见她二人的反映,幻舒展了眉头,自言自语,“原是个不能说的禁丨忌。” 他也并未有心探知,不过好奇罢了,毕竟那无暇决,不是人人都练得的。 至于小公主体内的毒…… 幻又不明所以的笑了笑,“鄙人这一趟恐怕是白走了。”他轻松叹了一息,望着无忧道,“既然公主练过无暇决,那么玉魅公子与你下的毒药就并无大碍,虽一时半会儿解不了,但那毒性在你体内,与无暇决的真气互相克制,是不会有损于你的。” “先生的意思是——” 他是在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解不了毒?! “玉魅公子用毒天下第一,公主中的毒名唤‘碧泉’,所谓‘碧落九泉阎王笑’,此解药只有他有,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里配得出来啊……” 说着,他就起了身,这便是要告辞。 虽无忧觉得玉魅不会害自己,可只要想到体内有毒,那滋味并不好受,今日好容易从宫外来了大夫给她瞧,既是汐受了北堂烈的命令请来的,那定非常寻常人,他连自己练过无暇决都摸得出来,居然好意思自称‘凡夫俗子’? “先生是真的不会解,还是不愿意为无忧解?”女子激将的说了一句。 幻回身,那张脸皮里透出些意外,但很快,他就敛了那抹颜色,对无忧忠告道,“既然公主看出鄙人不愿意解毒,又何必强求?如今你身上的毒与那无暇决相生相克,解毒未必是件好事,不解亦未必是件坏事,何不顺其自然。” ※ 无忧不明白玉魅为何要给自己下毒,可看情形,似乎幻很清楚,可他不愿意说,你要如何强人所难? 午时过后,张适悠果真屁颠颠的领着一群杂役房的小太监来修葺西苑小所,来的路上,倒把同是回来的瑾嬷嬷吓得不轻,还以为来人要拆房子。 张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那股殷勤不是随便同谁都能施展的,无忧见他费力的想讨好自己,干脆央他为瑾嬷嬷换个轻松的活儿。 他自是欢喜的答应,当下把瑾从浣衣局调派去莲清宫服侍太妃。 到了未时,无忧便回到璞麟殿,伺候在帝王身侧。 ※ 近日宫中有两件大事,其一为今日早朝,宰相苏璟晨主动奏请圣上,将潭翊山的太后迎回,北堂烈自然是准了。 当下沈派便礼尚往来,连同漕运一事也即刻定下,据张适悠说,皇上今日的心情是极好的。 其二,便是妃嫔入宫。 因新皇登基初年,按照祖制,至少要点两妃五嫔,婕妤、美人、才人各八名,初年无需选秀,直接从百官与邻国,还有有地位的豪商之家选取。 内务府会呈上一份经过筛选的名单,再加上众女眷的画像,交由皇帝亲自定夺。 这整个下午,北堂烈便在自己宫里忙活这件事了。 无忧自然也有幸参与到其中,虽她不能、也没有资格对那些一一展开的画像品头论足一番,倒是,在张适悠念出各女眷身家背景时,她也留心听着。 她想得简单,后宫从来便是杀人于无形的战场,自小,她在夏宫见多了。 不管是小才人,还是皇后之下的贵妃,入宫的理由只有一个,那么多女人抢一个男人,那些手段花样,编成书册都能有整十套。 现在她也是个下人了,不小心些,没准哪天就会丢掉性命。 最庆幸的事,她是皇帝身边的宫婢,不用担心各宫各院的阵脚之分,所以也只需要听一听,记住些关键的就好。 和她想的一样,北堂烈选妃是极其有技巧的。 等张适悠依次将名册中女眷的身家背景逐一念完之后,男子倚在榻上,便风卷残云的道了几个名字。 商家之女,至多做到才人、美人。 婕妤中有三名为邻国公主,其他为朝中四品以上大臣之女,和各地方郡守与要官的大家正房小姐。 到了五嫔,北堂烈便略作了些许沉思。 这其中非常的讲究。 其一为镇守西逻边城的将军之妹,其一为兵部上书的千金,其一为铁城郡守的独女。 其一,则是沈太后母家的远房至亲,亦是北堂烈的表妹。 以上四位,前三皆有笼络之意,后一位则为安抚。 剩下的一位倒挺有意思,是有‘朝炎第一才女’之称的奇女子,名唤花月容。 无忧还是公主的时候就听过她的大名,没想到有一天,她竟成入了北堂烈的后宫。 大概那是他的兴趣所在吧。 自古皇帝,哪个不风流呢? 至于两妃,无忧只听到他点了大学士的孙女。 正一品大学士,内阁大臣中除了宰相之外最能说得上话的,为掌文学之要职,可以说天下悠悠之口,尽从他处所出。 北堂烈点了他的孙女为四妃之一的德妃,理所应当。 治国之道,统统都在这点妃的明堂里。 可是还有一位淑妃是谁呢? 女子自顾疑惑,不由的眉头都皱了起来,直到张适悠在旁似是提醒的咳嗽了一声,她才六神归位,抬起头,便迎上一双古井无波的深眸。 北堂烈不知从何时开始,又在用那种无法琢磨的眸光盯着她瞧,他毫无表情的俊庞,就像是笼罩了一层阴云,随时会落一场大雨。 明明是点妃,多欢喜的事,板着脸是要吓唬谁? 无忧还是惧他的,心头咯噔了下,自知不该出神,忙福身准备请罪,张适悠猜度着北堂烈的心思,对她轻斥道,“你这奴才,怎么不激灵点儿?茶都凉了,还不快去换?!” 是要喝茶么? 我又不是那茶,你不吩咐我哪里知道茶凉了…… 女子埋着头讪讪拾了茶盏,默默退出内殿,心里酸楚得很。 独那双深眸,锁着她纤小的背影,直到人转了出去,都久久未曾收回。 张适悠瞧进眼里,心下更确定了几分。 ※ 给里头的万岁奉了新茶,众人便得特赦,齐齐退出璞麟殿,由得那男子在里面独处小憩。 “嘿呀——” 无忧站在殿外,伸展四肢,呼吸化雪天独有的新鲜清爽的气息,整个人都舒爽得很。 外面虽冷,也比里面自来压抑要强! “夏姑娘。”身后,张适悠唤她。 犹记得昨日,他还连名带姓,用一种极其不屑轻视的语气叫她呢,果真被打傻了。 无忧回头,对他呵呵一笑,“张公公,有何吩咐?” “不敢不敢。” 张适悠一脸奴才相,躬身到她肩旁,貌似闲聊的说,“再过几日,各位娘娘便要入主后宫,杂家想听听姑娘的见解。” 见解? 无忧立刻露出疑惑的表情,再扭头左右四下瞧了瞧,“公公,主子们的事,岂是你我随意‘见解’得的?” 他要与人讲是非,也轮不到她啊…… 张适悠眯笑,一双老眼里眸光转得狡猾,放低了声音,“杂家要为娘娘们准备入宫的厚礼,姑娘自小便在深宫长大,应当明白的,况且我们在这儿私下相谈,不打紧。” 他要讨好众妃嫔,与她相干? 无忧心里更觉得怪异,脸色不由警惕起来。 这打紧起来就是要掉脑袋的事,她才不说! 见她紧闭小嘴,誓死不从的模样,张适悠‘啧’了声,老脸一沉,“若姑娘不愿说,那我只好把瑾嬷嬷再调回……” “我说我说……你别走……” 把佯装要走的张适悠拉回来,无忧苦恼极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在里面继续压抑! “嗯,你说吧,我听着。”张适悠仿是真的要听她意见似的。 无忧为难的斟酌了下,只道,“以奴婢之见,皇上点的娘娘们,分毫不差,在情在理。” “那你觉得将来谁会最先博得圣宠?” 所以他送的厚礼,是要按照她所言来分轻重么? “张公公,你若要问我,这点我也不知,不过——” 她料定不说些有用的话,张适悠不会放过自己,只好往璞麟殿内瞄了一眼,再极小声对他道,“皇上大业初成,许多地方要依靠朝中大臣来完成,自然是先宠最有用的……” 这番话真是该死啊! 无忧说完,自己已是心惊肉跳,只好再请求了句,“张公公,您可千万别把奴婢这番话告诉别人!” 张适悠没好气的斜眼她,“瞧你那点儿出息!杂家还能同谁说去?” 女子无语凝咽,抱手站在殿外,望天…… 她何德何能,要参与到后宫指点江山的‘大业’里去! 沉默中,张适悠长长一叹,扬了扬手,把周遭的人都支开了。 这时,他说的话才真叫做不要命的——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唯一与万岁相处时日最长的人,杂家自听说,你那父皇,有意下旨赐婚,怎料咱们皇上……” 他说时,女子已是一脸错愕,更一脸僵凝。 这张适悠的胆子太大了,站在璞麟殿外,尽说那些提不得的往事! 他不顾无忧暗自惊动,只故作清淡问她道,“如今皇上点妃,你心里可有其他想法?” 那悠悠然的语气,似试探,又夹杂着别的,这宫里谁也不敢想,更不敢问的意图。 饶是今日无忧自己并未发觉,还跟着在心里细细推敲了一番,此刻得他一提,才恍然,这个即将百花争艳的后宫,为的只是那一人。 而那人,曾经只属于她! “张公公,你——”女子哑口无言,这要她如何回答? “姑娘莫怕。”张适悠脸容无诡,倒是露出一副交心的模样,诚然以对,“虽说伴君如伴虎,可你也要须知,宫里当差,伴在圣驾左右,是最轻松的,偶时连那些娘娘们,也要顾忌着咱们三分,若皇上真有心要折磨姑娘,就不会调到自个儿身边,昨日杂家也不会挨那二十个板子,你,也更不会爬上龙榻,与万岁,同床共枕。” 最后四个字,他字句顿开了,说得清晰无比。 无忧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张适悠是想告诉她,北堂烈是在乎她的么? 呵…… 要她如何作答呢? 还是真的以为她恍若不觉,真的是个傻子? 且先说那莫名其妙学了三层的无暇决。 在夏宫时,她虽有跟宫里的禁卫军教头学过一两招,但自从那男子平昭国后回来,便不时教她打坐调息。 初时她只觉得无聊,整天坐着练气,连个招式都没有,若非他坚持,恐怕早都放弃。 慢慢有些时日后,无忧就开始觉得身子轻松了起来,有一日在御花园逗那蝴蝶玩,纵步一跃,竟比蝴蝶飞得还高! 她自己高兴得忘乎所以,倒把唯一一个看见她如此的瑾嬷嬷吓得魂不附体。 他若有心要她死,教她这高深的武功作甚? 他若真要折磨她,为何要逾越了禁宫的规矩,容她一个小奴婢,在寒夜里上了龙床,与他比肩而眠? 他若真不关心她,又何必从宫外找来名医为她医治,管她死活? 他若真要她沦为天下笑柄,那‘玩物’二字,该怎样做,她在夏宫看尽冷漠残酷之事,她会不知道? 可是…… 可是她的父皇被他斩杀,她的国被他尽吞大半。 他对她的好,有何用?有何用?!! 她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敢太明白! 她也断然不会想到,这被她故意忽略的一切,却被张适悠真真看在眼里。 “杂家自知今日这番话,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可是后宫是个如何的地方,姑娘定比杂家清楚万分,唉……” 见夏无忧眼眶已红,张适悠喟然一叹,摇了摇头,掏出一方丝绢以供她拭泪用。 可那莹光闪闪,竟又被她强忍了回去,他亦不再多言,转过了身,容她自己收敛情绪。 他是宫里的老人了,再摸不透新皇的意思也好,也看出北堂烈对夏无忧的那份无法道出的……情。 可是,可是啊…… 亦是连他都知,这情,说不得。 默然了好一会儿,忽的,便听那女子扬声哽咽道,“既然张公公也知道奴婢身世不同寻常,且容我今日一并将话说完。” 她似是冷笑了声,极尽悲凉。 “我夏无忧自认是个怕死之人,从小最惧不得我父之宠,妃嫔间的明争暗斗,我见得多了,如今我只是赤宫中身份低位的宫婢,岂能与即将入宫的娘娘们比较?将来她们要争死斗活,亦与我无关,我心上的那个人,早在夏宫那场大火中……烧死了!” 正因为她见得太多了。 过往他们都说父皇只钟情于她的母妃,可她的母妃却因独宠遭人陷害,在她五岁那年命绝深宫。 独宠又如何? 那之后父皇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 选秀三年一度,好些妃子入宫至死都未曾得见圣颜,哪座深宫没有亡魂?谁家帝王不自来风流? 问她…… 她爱的那个人早已不在,而北堂烈,只与她有血海深仇! 听她如此说,张适悠也动容了。 许久,他才道,“今这宫里最不缺伤心人,但只有那些丢了心的,才活得最久。” “不管怎么说,姑娘于皇上之特别,你且就拿那段不可提及,当作保命符吧……”他说着,竟向无忧躬身一拜,“今后老奴还仰仗姑娘提点了。” 无忧不言语,脸容甚是惨淡,这张是保命符,还是催命符? 日跌之时已过,张适悠要去御膳房督膳。 走前,他想起了些什么,再回身对女子道,“想来姑娘不知,前日早朝上,皇上已经钦点了淑妃,你与她自来相熟,乃是宰相苏大人之妹——苏璟玉。” 还在复杂情绪里难以抽离的无忧,听到这个名字,神色里又闪过一丝不为外人道的纠缠。 苏璟玉,原来是那个想要在火烧夏宫时,趁机置她于死地的景玉啊…… 人都散去了,唯剩下女子站在偌大的殿门前,望着那灰白的天,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恍若未觉,身后又道隐没的欣长身影,在与世隔绝般的寂然中,只望着她一人。 ——我心上的那个人,早在夏宫那场大火中烧死了——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可是我心上的那个人,我要如何留你在身边? 猫扑中文 她的主宰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申时刚过,夜色已在悄无声息中将整座赤宫笼罩。 积雪正在消融,化作冰水,顺着低势流淌,滴滴答答的声音,在黑夜里敲进人的心上去。 越发的冷了。 妃嫔正式的名册一出,后宫里便忙开了来媲。 新皇虽手握颠世之权,威武强悍,却没有子嗣,就连一向不该过问后宫之事的朝臣都几番上奏,可这事又如何急得来…… “听说了吗?昨夜赵美人擅自去御书房叨扰了万岁,被说教了两句,岂料她非但知错不改,更使小性子负气跑走,结果整夜未回美人香居,方才刚在御花园的清莲池下找到了人,唉……” 说话的人叹惋了声,“据说是面目全非,都同冰凝在了一起,捞她起来的公公,可是废了好大一番劲。” 入夜之后,无忧自西苑小所回来,刚穿进璞麟殿,便听到两个宫女站靠外的角落里窃窃私语。 这两把声音她识得,是秀秀和素莹。 素莹是原先在太妃身边的人,北堂烈登基之后,便拨来了圣驾身边伺候。 奴才也有千百种,她就是那最涨主子人势,理直气壮的一种。 闻声,她便毫不客气的应道,“那赵美人也太放肆了,这儿可是朝炎赤宫,与西逻隔了十万八千里,她一个小小的美人,仗着其他娘娘还未入宫,就想恃宠而骄了么?” “可是我又听吉祥说,昨夜并未听到争执,倒是都听到有人在呼救命,后来就……” 秀秀胆子小,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便自危起来,她害怕的问,“莹姐姐,他们都暗自传,其实赵美人是被皇上赐死的,你说这是真的吗?” “这就难说了。”素莹阴森森的一笑,“在宫里,凡事别想弄得太明白,太明白,你的小命指不定就没了。” 她这么一说,秀秀被吓得连忙噤声。 “呵,我看赵美人去在这时,那是她的福气。”素莹又尖酸道,“再过三日娘娘们都入宫了,她那个暴戾的脾气,就是不跌进河池里淹死,也早晚落不得个好下场!” 后宫之争,早已不是什么鲜闻,这些奴才们一个个都擦亮了双眼,等着瞧诸位娘娘如何大显身手。 秀秀对她的话连声赞同,就连站在外面旁听的无忧也忍不住微微点了点头。 听着里面静默了下去,她才抬步跨入。 那二人见她来,忙收拾了方才那张说人是非的嘴脸,比肩而站,恭恭敬敬的向她福了福身。 无忧自是一愣,“你们……” 何时变得那么客气了? 不等她诧异完,就连之前对赵美人不屑至极的素莹都对她谦和笑着,上前一步恭顺道,“夏姐姐,张公公吩咐过了,今夜依旧是您在璞麟殿伺候,我与秀秀就在外殿,有什么只管吩咐我们二人便是。” 说罢,她们两个照例对她再拘了一礼,自行走了出去。 无忧与她们同是璞麟殿的紫衣宫婢,何时轮到她们对自己毕恭毕敬? 想起之前这两人的对话,还有张适悠留给她的交代,她思绪一闪,莫不是都将她当作北堂烈的暖床宫女来对待? 那过三两日,诸位入宫的娘娘们,只怕拿她第一个做试刀石,争先恐后的要灭了她!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苦恼的叹了一声,还未惆怅完了,就听到里面的男子在唤‘来人’。 ※ 璞麟殿的内室里,静悄悄的。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的味儿,偶时,便能听到谁将书页翻响的声音。 几只宫灯,一盏碧螺春,还有两个人。 男子慵懒的倚在榻上,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书卷一页页随意翻过。 无忧便立在他身侧那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去。 尤为今夜只有她自己在这儿候着,他再一个眼神递过来,若是她没接住,就别期望没人来替她圆场了。 彼时的北堂烈,早已换下了那袭夺目的龙袍,周身只做轻简的装扮。 淡青色的长衫,外面一层染了泼墨画的半透明轻纱,这是时下文人最流行的款式,被他一穿,别有一番风流韵味。 垂散的墨发,只用了根朴素的玉簪束起少许,如此让人看去,那股子自来的戾气难寻,反倒有几分脱俗。 无忧站的地方,恰恰能望见他的侧身和后背,又能保证他无法察觉自己在看他。 无聊之余,她琢磨着这位置不错,既不用担心会疏漏圣意,还减轻了他给人的压迫感,明儿还站这里! 想完,她乐得忍不住弯了嘴角,就在这个时候,那看似正聚精会神翻阅书籍的男子,冷不防的侧过脸来望向她…… 四目相接,无忧一怔,唇边的笑意立刻消失,抿了抿唇,福身下去请示,“皇上,请吩咐。” 瞥见她方才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会儿北堂烈反倒有些后悔,不该回头来打扰她。 好像有许久没有见到她这样笑了。 那笑又是因何而起呢? 想起下午她对张适悠说的话,他心里就烦闷起来。 他不看她时,她自有一片小天地,供她知足欢喜,他便只望了她一眼,她就立刻收敛一切,把自己变得与那些奴才毫无区别,如此对付他…… 但见男子深眸里汇聚的阴兀越来越浓,无忧的心也提了起来。 不知道是哪里又惹他不高兴了。 大眼瞪着小眼,小人儿的的表情也越发纠结,就像是被大人质问了句‘你可知错’? 她认命的点着头,认着错,可却着实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好生委屈…… 如此看了她良久,北堂烈拗不过她无辜的眼神,终于移开了视线,气结的说了四个字—— “陪朕下棋。” 听,是谁又在叹息…… ※ 将棋盘搁在软榻中央的桃木雕桌上,北堂烈准无忧坐在他对面的位置。 小人儿心想,此刻无人,况且站了整日,她也有些累了,反正是下棋,她和他的棋艺,彼此知根知底,至多半个时辰,她又要站到一侧去,就当少许小息吧…… 落座,想也不想,她就抓了黑子,末了又记起今时不同往日,才讪讪用目光征询北堂烈的意思,若他要换,她绝无怨言。 也不敢有。 男子自不语,伸手执了白子,历来她都先走,更要多站一粒的便宜。 这些习惯,实难改变。 而今,几乎每日无忧都要提醒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她不允许自己行差踏错。 亦是都已改变,为何他偏要做些尤忆当初的事,这对他和她来说,无不是种折磨。 手中黑子提到半空,还未落下,忽听北堂烈启声道,“若你赢了,朕允许你问一个问题。” 无忧不解,抬眸望向对面的人。 北堂烈脸容平和,毫无他意,继续说,“朕若赢了,你就告诉朕,刚才为何笑。” “……” 她才舒缓的神色又凝聚起来。 这不是欺负人么? “怎么了?”明知她有苦难言,北堂烈还要故意问,疏朗的眉目间,浮出抹笑意。 “没、没……”忙放下黑子,无忧认命。 输就输了,难道她还定要老实的告诉他,是觉得站在那个位置与他距离让她感到安全,她才笑,这样的实话么? 她又不是傻子! 见她似暗下了什么决定,北堂烈黑眸浅浅一弯,没点破她,便也落下一粒白子。 两人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的对弈起来。 夏无忧生性好动,做事毫无耐心可言,平日里有三件事最要她命:抚琴、作画兼下棋。 也只有曜公子坐在她对面,她才能耐心下完整盘,期间插科打诨,就不屑提及了。 横竖交错的棋盘上,子子下落有声,北堂烈太熟悉她的套路,横冲直闯,不讲章法,只消他设个套,她想也不想就钻了进去,然后再…… “啊……不算不算!” 无忧一时忘形,嚷嚷了出来。 与之前反映如出一辙,嚷完了,由是回神,再用惧怕的眸光盯着他看,仿佛此刻他不怪罪她,都不行。 “好,不算。” 北堂烈弯起星眸,对她浅浅一笑,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拾起了白子,再示意她接着下。 “皇上,落棋不悔,是奴婢没规矩。”无忧站了起来,屈膝半跪,低着头认道。 男子刚缓释的俊容,晃过一丝不悦,他压低了话音,对她沉沉道,“朕已经准你不算,起来,继续。” 今时不同往日。 想起张适悠对自己那莫名多余的期待,无忧在心里重复这句话,而后不动,更不语。 见她惟命是从的样子,北堂烈俊眉一折,语气又硬了三分,“朕叫你起身,你可听见了?” 她将他视作高高在上的皇帝,那么她就该听他的话不是么? “奴婢……知错。” 持久沉默,无忧就挤出这四个字来,她不看他,只埋着脑袋,好像等着谁来砍她的头似的,那般认命。 北堂烈冷笑了声,一挥锦袖,大有盛怒之意,“你知错了?你的错就是摆出一副等死的模样?” 跪在地上的小人儿缩了一缩,决然答道,“若皇上要奴婢死……” “住嘴!” 猛地—— 他向她探手一伸,将她拽了起来。 随之,无忧只感觉自己被那股不可挣脱的力道控制,眼前变得晃荡不已,再定了视线,自己已被北堂烈拉到了榻上,被他半压在身下…… “皇……” “你当我是皇上?”他不听她多言,浅眯着狭目,危险的问。 无忧突然受惊,错愕的与之对视,在他强有力的逼迫下,示弱的将头点了点,想以此平息他的怒火,却不想北堂烈更靠近了她,薄唇忿咬,单是道眼神,都能将她撕碎。 “那你惹朕生气了,你说该如何?”他再问。 他脸容里虽无杀意,却有种以往她从未曾见过的渴望,那双寒彻黑瞳中,更有惊涛骇浪在翻涌,随时会将她淹没。 “奴……奴婢……愿意以死谢罪。”无忧恍惚开口,三魂不见了七魄,眼中也泛出泪来。 忽想起素莹说赵美人去得恰当,是她的福气,彼时去了,就不必再受更多的苦楚。 所以……她竟也羡慕起昨夜被北堂烈拧断了脖子的人来了么? 听她又提了个‘死’字,紧锁住她双肩的大掌更为用力,北堂烈魁梧的身躯都俯在她身上,用自身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 “若朕不想你死呢?”他的心跟着莫名烦躁起来,却放缓了话音,更沉下身去贴近了她,“朕不是皇上,你就不听朕的话了?我们不是早就有言在先么?” 北堂烈有些语无伦次,无忧却听得明明白白,可是她不知如何回应,已经分不清此刻在眼前的到底是北堂烈还是风曜,只得噤若寒蝉。 他的发丝散乱的流泻在她慌乱失措的脸庞上,混淆了惶恐的泪水。 怎么又哭了…… 明明,她以往总是笑着,笑得那么甜。 “不准哭。” 他低下头去,烦躁的去舔吻她布满泪痕的脸颊,女子霎时僵硬了全身,动也不敢再动了。 可是才下一刻,男子似乎不满于唇瓣只流连在她咸湿的脸颊上,他略抬起头迷离的望了她一眼,那荡着异样色彩的深瞳在瞬间掠出妖异的猩红,无忧意识到了什么,圆目瞠的瞪大,未发半语,他已再伏下脸,精准的攫住她的唇。 “唔……唔……” 无忧推搡挣扎起来,娇小的身躯被他重重压制,动弹不得,乱动的皓腕亦被他擒获,他紧贴着她柔软的唇,长舌想也不想便深入了进去,肆虐的吮丨吸着她的芳香清甜。 他要做什么?他要对自己做什么??? 突如其来粗蛮的狂吻,让无忧的心狂跌不止,她的挣扎,对他来说渺小而可笑,北堂烈入魔一般,双手像是要将她按进自己身体里,将她揉得生疼。 怒火在翻腾。 他也不知为何看到她哭,自己就会如此躁动。 也只有与她亲肤相贴,用硬实的自身在她娇柔的身躯上厮磨时,淤积在心头的窒闷才能舒释一些。 可是他心底仅存的理智在时刻警醒着他,若真的将她夺走,他就永远失去她了。 他该怎么办?要拿她怎么办? 许久,他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她少许,让她呼吸一口混入了他气息的空气。 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几乎要被情丨欲吞噬的眼眸,深得快将她的魂魄吸尽。 贴压着她的唇瓣,他就像衔着猎物的兽,喃喃自语,“你有那么想死么?你不是自来怕死么?” “我……我、不知……”无忧惊恐万分的看着他,几欲气竭,更无法琢磨他的心思。 “你不知。”北堂烈好笑的扯了扯嘴角,又似有几分说不清的痛苦参杂其中。 “你说你心上那个人已经死了,可是……”不理会她闪烁不定的瞳眸,他一颗心暗自揪痛,眉头深蹙的说,“可是朕想他活着,你说,该怎么办?” 身下被他压制的女子泫然欲泣,忽的哭啸出来,“我……不知。” 还是不知…… 她哭得他方寸大乱,他只想见她笑,只想她对自己笑! 索性,他抬起她的下巴,正对着自己的俊庞,身子依旧沉沉的压着她,害怕谁要将她抢走似的。 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残忍,“那朕告诉你,以前你害怕没了你父皇的宠爱,可你父皇已经死了,被朕杀死了!现在,你只有我!” ——你只有我—— 只有他北堂烈,让她生就生,死就死,她是他的,永远都是! 他要她心里那个人活着,那个人便不能死! ※ “皇上,李大学士有要事求见。” 外殿,素莹平顺谦卑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响起,恰到好处的打破了里面凌乱的僵局。 她哪里会知,方才发生了些什么。 北堂烈一潭深眸阴兀至极的凝视无忧,默了会儿,才扬声道,“让他在外面等着。” 但听素莹出去回话,他才再问那惊动不已的人儿,“朕方才说的,你可都听明白了?” 倾世的俊庞,杀气萦绕,无忧恐惧的将头点了点,再听他道,“今后不许随意请死,朕不会容你死。” 罢了,他终于将她放开,起身摆正了身姿。 “下去吧,今夜不用你伺候了。” ※ 这夜无风,寒彻的空气却自来刺骨。 无忧走在回西苑小所的路上,间隙,与巡夜的禁卫军擦身而过,都不晓得避让了。 ——以前你害怕没了你父皇的宠爱,可你父皇已经死了,被朕杀死了!现在,你只有我—— 如何那个男子,让她比惧怕死亡还要唯恐七分? 她一脸惶恐无助,任由眼泪没骨气的往下掉,掉了她再擦,擦去,再继续掉。 最后那张小脸,混淆着眼泪,被咬得通红,远处的玉魅终是看不下去,飞身一跃,将她揽起,带到一处宫殿之上。 “莫要再哭了。”脱下身上的白狐裘袍子将她裹着,狰狞的面具渗出丝丝无奈,“你就这点出息,早听我的话将他一刀了结,不就不会吃这样多的苦了?” 无忧根本不知他是又从哪里钻了出来,也顾不上去计较,瞳眸忽的睁大,闪烁着稀光,她伸出小手将面前的白衣公子拽住,迫切的祈求道,“你救我出去好不好?救我母后和妹妹,还有瑾嬷嬷……” 听她连说出那么多人,玉魅为难的呵笑了声,“你胃口倒是不小,一下子要我救这么多人。” 转了转手中的玉笛,他眼睛眨啊眨的,临了抱歉的对她道,“无忧,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出去。” 猫扑中文 佳人一笑为君欢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玉魅望住女子,长久不语,可怖狰狞的面具下,不知隐藏的是一张如何的脸容。 但,无忧却看出了无奈的歉意。 仿佛他亦是身负苦衷,有口难言丫。 纵使他怀着一身绝世武功,能够自如来去这守卫森严的深宫,却,仍有他无法做到的事。 怔怔回望了他半响,无忧泪湿的脸颊上,才将萌生的些许期盼慢慢的、骤然散去,抓住他的两只手,也松开了媲。 转过身,她抽噎着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被冻得颤颤发抖的小嘴喃喃,“你也不可以……” 原来他也不可以。 所以,仍旧她只能依靠自己。 玉魅无言以对,连安慰的话都不知如何说,只得陪她僵站着,看着绝望从那渺小的背影里渗透了出来,被寒风逐一吹散。 ※ 寒夜至深,璞麟殿内那盏昏黄朦胧的灯却长明。 一道欣长的身影,立在内殿外衔接着花园的转折之处,他仰着头颅,去望漫天繁复的星辰,如此姿态,像是在期待憧憬着什么,又似默然的沉吟。 他墨发不羁的垂散着,衣袍拽地,拖长了那袭身影,微光将那身躯笼罩,焕发出一层莹莹薄芒,从远处看去,无法触及的绝世孤独。 “为何我总觉得父皇的笑不是真心的,他有那么多的妃子陪伴,却从不发自内心的笑,曜,你说这是为什么?” 这句话是无忧何时对他说的呢? 男子努力回想了许久,也没有从复杂纷乱的记忆中寻到一丝痕迹。 可是他现在却深深的体会到她当初的不解。 莫名的,他伸出自己的手,去看那摊开的掌心,深刻的掌纹赫然于眼前,他五指往内收了收,仿佛想抓住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抓不住,这似是而非的感觉让他感到有些失落。 身后,疑似劝解的声音打破了沉淀许久的安宁…… “既然抓不住,何不试着放手?” 放手? 北堂烈微蹙的俊眉讽刺的轻挑,头也不回便道,“这句话,你没有资格同朕说。” 若要说到放手,来人又何时轻言放弃过? 出口劝解反被训,面具下的那张脸容,甚是尴尬。 玉魅只好讪笑两声,以作掩饰,而后走上前去,与男子比肩而立。 头顶,宁静的寒夜,像是被雪水清洗过了一番,繁星闪耀,格外清澈华美。 “有何事?” 半响之后,北堂烈才启唇,淡声问他。 冰冷的声线在幽幽深宫荡开,更显这方寂寥。 无数个类似的深夜里,两个男子亦是如此相对,心上那抹娇小乖巧的身影,不约而同的相似。 玉魅长叹一声,脑海里满是夏无忧梨花带雨的泪容,不知怎的,他心脏那处,竟然也会闷痛。 “你的痛症已发了一次,下一次,会比这次难熬千万倍,那是人所不能承受之痛,我给你解法,你……” 他顿了一顿,侧过脸去,用那张仿是永远也不会取下的面具,转对身旁桀骜的男子,说,“放无忧出宫。” 放无忧出宫…… 北堂烈不可置否的冷笑,也转而面向玉魅,望住狰狞的图案,竟然就看出那面具泛出了怜惜之情? 他果真是动了心的。 “你的族人要世代为我北堂皇族所用,你不为他们说情,反倒要朕放了无忧?”北堂烈俊容无澜,语气里深深的质疑。 玉魅眼中晃过一丝尴尬,佯作怕怕的笑着说,“曜景皇帝,神武英明,怎可能轻易放过我的族人?” 他不过心存侥幸试一试罢了。 也或许……是因为天生抵不过女人的眼泪,所以仅仅只是今夜,泛滥了那些许同情心? “那若我用解法换我族人自由呢?”他调转话语,讨巧的问。 反正,夏无忧是没戏了。 北堂烈挤了挤眉眼,连作答都省去了,这些年来,对来人的不着边际,早已习惯,而玉魅,也明知道两种都是不可能的。 于是面具男只好摸着心口,很是苦恼的摇头,“会痛死人的。” 世间习武之人无不窥视的无暇傲决,练成之后,可将任何武学武功成倍发挥,可是……它却有致命的弊端。 眼下他已发作过一回,且不说下个五年,只怕五年未到,他已经…… 北堂烈不为所动,亦不再看那唯恐天下不乱之人,放眼高瞻,神思飞远了去,幽幽深眸,无人知他究竟看向何处。 “朕还有五年。”他断语,又像是在安抚自己。 玉魅呵声笑得意味非常,“你确定你还能活到那个时候么?” “唉……”他长长的叹了一声,很是不解,“就算做千古一帝,也不用练这所谓的……绝世神功。” 他们本就不相同,所行的道路也不同。 “你觉得怀着那些记忆活着,和少活几日,哪个轻松一些?” 五年,对北堂烈来说,似乎已经足够。 玉魅怔忡了下,诧异的别过头去看他,不可置信的问,“你早有此意?!” 那他为何还要将那女子绑在身边? 明知道自己—— “这与你没有关系。”北堂烈冷酷回之,深邃的眼中,蕴含着不可撼动的深意。 他是那样自私的人么? 仿是在今夜,玉魅才对他重新认识? “罢了。”想那么复杂作甚?反正与他无关。 一个转身,玉魅公子信步远走,朗朗话音,玩世响在大殿,“我娘可说过,男人若真心呵护那个女子,决计是不会让她时时流泪的。” 且不提,你终将抛她而去…… ※ 半个月的光景,转瞬即逝。 北国的寒冬,鹅毛大雪,落不尽的悲凉。 赤城的皇宫,在最冷的时节里,将那些倾国倾城的女子迎入深门,一众佳人笑,只为讨君欢。 即便那御花园已被冰封,也掩不尽繁花缭绕,争奇斗艳。 这日刚过午时,无忧才去领了月钱,走在回璞麟殿的路上,冬日的天里,不见放晴,大雪落了一场又一场,连她都觉得冷得有些受不住了。 脚下的步子迈得轻快紧凑,只想快点回去,凑近火炉暖暖身子。 刚跨过碧莲清池的拱桥,隐约的,就听前方传来一阵狂肆的打骂声,其中,还有谁在连连哭着求饶。 “贱婢,让你平日仗着自己是璞麟殿的人,尽在人后说三道四,今日本宫定要撕了你那张烂嘴!” 这嚣张劲,听都知道是昭仪沈芸璃,她姑母是当今太后,沈家一派,自先帝以来就繁盛,是有绝对的资本嚣张。 连无忧都知道,沈昭仪在入宫的第二日,便动手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欲去见圣上的才人推下冰湖,可怜那人儿病到现在还未好,挨不挨得过这个冬天还是回事。 北堂烈对此不闻不问,而昭仪娘娘亦算一战成名了。 遇到如此猖狂的主儿,无忧避之不及,奈何她步子迈得太快,听到前面的声响时,人已折转过去,把自己置于众人眼中,回头不得,她只好硬着头皮低首走上前去。 行近间隙,又听有个人凄凄的求着,“娘娘,饶了奴才吧!奴才知错了……啊……” 闷杖落下,打在人身上,在呼吸都觉冻入骨髓的天里,那声响格外清晰骇人。 这声音是…… 抬眸,无忧一惊,那跪在当中的人真是素莹! 一众涨势奴才,手执粗棍,不停落在她柔弱的身上,她叠声哭求,站在跟前趾高气昂的女子却不为所动,大有要将她打死作罢的意思。 “夏姐姐……救救我啊……” 许是素莹被打得太厉害,但见无忧走来,竟开声向她求救。 女子秀眉一拧,心里暗暗叫着苦,好容易最近北堂烈没有为难她,日子才松络了些,这些妃嫔娘娘是她最不愿意为之招惹的。 那素莹本就生了张漏风的嘴,她怎不知道祸从口出这个道理! 况且无忧都是个奴才,要如何救? 来到那穿着富贵艳丽的女子跟前,她沉身恭敬的行了跪礼,“给昭仪娘娘请安。” 身旁的私刑,也因她的出现而暂时停了下来。 沈芸璃高高的仰着下巴,居高临下的望了脚下的人儿一眼,杏眸晃过一丝猜度,“你就是前夏国公主,夏无忧?” 不等无忧回答,她把那颗缀满了珠钗宝石的头仰得更高,不可一世的‘呵’笑了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姿国色,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说罢,身旁的老嬷嬷便附和道,“世人都喜欢以讹传讹罢了,娘娘切勿当了真去。” “那倒是。”沈芸璃赞同的点点头,再对无忧开恩道,“你,起来吧。” 女子欲起身,身后只剩下半口气的素莹弱弱的又唤了她一声,“夏姐姐……” 无忧不忍,整个人又跪了下去,“娘娘……” “怎么?”沈芸璃挑起眼角,诡谪的看着她,“这个贱婢,在人后说本宫残暴无度,仗着有太后撑腰,飞扬跋扈,你说,她是否该打?” 实则在入宫前,她姑母就从潭翊山传了书信,务必要她收敛锋芒,尤其不要招惹夏无忧。 沈芸璃自是不知用意,就算知道,她也未当回事。 再说入宫这几天,虽分得皇上临幸两日,却也没见到他身边那个叫做夏无忧的出现。 心下早已在琢磨,这个亡国公主是否真如传言,将皇上的魂勾了去? 留在身边折磨屈辱是假,保其性命才是真! 今日她收拾的本是别人,这女子突然闯出来,若她要出头,那可就怪不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昭仪娘娘了。 她给过她机会知难而退的。 无忧谦卑的埋着脑袋,踟躇了少许,才开口缓声道,“宫中奴才,自不该在背后说主子,此为大忌,实则该罚,娘娘今日教训得极好,不过……” 女子回首看了一眼趴在泥泞雪水里,满身污糟的素莹,她再回头来,对沈芸璃道,“娘娘,素莹已经知错了,可否容奴婢将她带下,好让她诚心悔过。” 前一番话,说得沈昭仪露出得意之色,可无忧那‘不过’之后…… “若本宫不容你带她下去呢?” 唉…… 无忧心里又叹了声,早料到沈芸璃会如此说了,这样凶悍气壮的人,她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今日算她摊上了。 “素莹虽有错,被打去半条性命无可厚非,可是娘娘须知,宫中不得滥用私刑,这是……” 未得无忧说完,沈芸璃一扬手,狠狠的赏了她一耳光! 她连躲的动作都不曾有,甚至低垂的眼帘,毫无颤动,放佛已经预料到会挨这一下。 她挨了,不理会已经泛出血印的侧脸,便再继续道,“且不说娘娘真要将她杖毙在此,就是将奴婢的命也一并要了去,奴婢也毫无怨言,不过素莹与奴婢都是璞麟殿的宫婢,平日伺候圣驾左右,还望娘娘三思。” 话方是说完,沈芸璃气急的再反手一挥,将无忧另一边脸也打得红肿,她咬牙忿忿,字句狠毒道,“你倒是很有骨气,敢拿皇上来压本宫!” 可是那眼中,分明已经有了顾忌。 这宫里,谁没事撑着了会去讨万岁的嫌? “奴婢不敢,奴婢说的只是事实而已。” 无忧当然知道,这样说只会更加惹怒跟前的人,可是她也没有办法了,保命符亦是,催命符亦是,只能在此刻搬出来,管不管用,全看造化。 冷哼了一声,沈芸璃四下张望了番,好似真担心此刻有谁会跑去璞麟殿告状。 可当她环视完毕,发现这方地界,最大的还是自己,再望向夏无忧的眸光忽的变得狠厉,“本宫今日就是要了你的命又如何?” 她就不相信,皇上真的连姑母的面子都不顾! “给我打死她二人!” “娘娘。”话音落,沈芸璃身侧的老嬷嬷仿是提醒的唤了她一声。 她人微顿,稍有迟疑,可再转念想,若今日就这样放这二人走,她颜面何存? “打!” 狠声一出,无情的棍棒铺天盖地的往素莹和无忧身上落了下去。 无忧反身去护住只晓得哭着求喊的素莹,后背挨着那一下又一下,痛得钻心入骨! 她自小还是头一回被如此对待,体内再有神功护体也好,哪里受得了这样狠毒的皮肉之苦? 当下就在思吟,干脆驭起轻功,先将素莹带走,逃出生天再说。 刚想罢了,余光中依稀又见远处行来了人。 随着那那娉婷绰绰的身姿行近,当前的女子便开声道,“我还以为发生何事了,原是妹妹在这里。” 单听那话语声,如三月逢春,林间的鸟儿在唱歌般动听。 用刑的奴才们,齐齐停手,再正对女子行礼,“德妃娘娘吉祥。” 见了来人,沈芸璃脸上虽有不快,却也心不甘情不愿的对她福了福身。 “都起来吧。”李欣儿款步走到她跟前,亲自将她扶起,“今日大雪初停,难得的好天气,妹妹何以在此同两个奴才怄气?” 沈芸璃才将张口,还没来得及出声,李欣儿一回首,不着痕迹的将她忽略了去,视线投放到雪地里两个狼狈的人儿身上,她端详了少许,便‘呀’的一声皱了眉头。 “这不是皇上身边的紫衣宫婢吗?你们如何触怒了沈昭仪?” 仍旧是不等无忧和素莹说些什么,她自说自话,将这一场戏抢去,唱了那角儿的段子,好声道,“快起来吧,别混在那湿地上了,若让人不巧看见,还以为沈昭仪滥用私刑,欺辱璞麟殿的奴才。” 说罢,她竟伸手去扶无忧。 女子自是受宠若惊,死都不会想到,今天会得素未谋面的德妃救了一命。 抬头一瞬,她看到的是一张可与那把天籁声音媲美的清丽容颜。 李欣儿对无忧暖融一笑,心无城府,扶着她的手,稍稍用力紧握了她一下。 当时女子还以为德妃是在宽慰自己,事后,才发现了那一瞬的蹊跷。 起身后,无忧忙把素莹也搀扶了起来,有德妃替她们解围,两个满身污垢的人,便以此借故告了退。 待她二人离开,沈芸璃眼风扫向李欣儿,颇为不悦道,“姐姐来得真是时候,不知的人,还以为是刻意而为呢。” 李欣儿一身端淑正气,娇美的容颜绽出一笑,“我也觉得有些巧,若再晚半步,真闹出了人命,惊动了皇上,妹妹可该如何是好?唉……” 她说完,摇着头便信步远去了。 留下的人儿,扭曲了那张脸容,咬牙切齿,半响才挤声,“本宫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还是之前身后那转折处,苏璟玉方是听了场好戏,闻那沈芸璃放了狠话,她甚感兴趣的弯了美目,想来用不了几日,这宫里又有场好戏可看了。 想罢,她自回身,对停驻在身后那串长长的,归于沉默的奴才道,“回朝露宫吧。” ※ 穿过碧莲清池,确定了四下僻静无人,素莹不愿走了,倚再结了层薄冰的假山上,放声大哭起来。 无忧见她哭得凄惨,声声荡开,担心招来其他人,只得耐着性子哄她,“你快别哭了,而今宫里不比从前,若再惊扰了主子们,我可不会再管你。” 素莹倒是真被她唬到,抬手擦着脸,抽抽噎噎的说,“我自入宫就在太妃身边伺候,还从没人这样打过我,无忧,今日你这份情,我素莹定记一生一世。” 女子眨了眨眼,只感到有些好笑。 原来那‘夏姐姐’并非发自真心,喊她名字才是真将她当作自己人。 “这情不用你还,只要你今后谨言慎行,别再惹麻烦就好。”无忧也同她倚坐一排,望着苍白的天,估算着时辰道,“哭够了咱们就走吧,回去先收拾下,该去伺候皇上了。” 心说不知道脸上是不是起了五指印,这要怎么掩饰过去? 素莹哼啸了一声,“早知如此,我定死都不离太妃身边。” 话罢了,身侧忽的传出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自说自话的问,“是素莹吗?哀家仿是听到素莹的声音了……” 猫扑中文 委屈?朕为你讨回来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又听有人来,还是个陌生的声音,自称‘哀家’? 无忧顿感苦不堪言,怎么今日全撞在一起了…… “是太妃娘娘!”素莹眼中绽出精光,就如愿见到了迟来的救星,低低道了一句,便忙拉着女子转向那发声处,齐齐弯身跪下丫。 两人同声,“奴婢给太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媲” 北堂皇族在皇权新旧更替时,后宫内必有两件大事当即刻办。 一则为皇子离京,即:除了登基的新皇,其他皇子必须在先皇薨逝后三日内,前往自己的封地,别说登基大典了,连先皇大丧都不能参与。 若逾期,按谋逆罪论治。 二则为先皇后宫的妃嫔,独先皇后与新皇生母能留在宫中颐养天年,其余一律陪葬,四妃九嫔以活人祭,之下赐毒酒或者白绫。 等到新皇登基,后宫内外皆已再无后顾之忧。 虽残酷,却是对皇权保护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如今后宫中只有一位霜太妃,乃是北堂烈的嫡亲生母。 原本按照祖制,新皇母妃应当顺理成章贵为圣母皇太后,可不知出于怎样的原因,霜太妃至今只被尊为‘皇太妃’,就连一向口没遮拦的素莹,对此事亦是绝口不提。 太妃深居简出,极少几乎不露面,这便也成了宫中一个人所周知的‘禁丨忌’。 入宫数月,这是无忧第一次见到本人,又恰恰在受了沈昭仪的杖责之后,看素莹兴奋雀跃的表情,总觉得有些不妙。 来人从假山后绕了出来,身旁只有一人伴着,无忧不敢抬头多加张望,方才匆匆一瞥,只看清是个男子的身形,此刻低垂的视线里只见到一片深蓝绸缎的裙摆,身旁的人,则着素黑绒袄,脚上那双金边黑靴尤为显眼。 女子心里‘咯噔’了下,这金色可不是人随便穿得的…… 不由的,她将脑袋压得更低了。 “真的是素莹,快快起来。”霜太妃欢喜了声,亲自将素莹扶起,“许久不见你了,哀家还以为你……哎呀!” 她低哑温缓的声线混入一丝诧异,再问道,“何人将你伤成这样?” 果然,一听太妃关心,素莹啜泣起来,哭得我见犹怜,“太妃娘娘,奴婢……奴婢好苦啊……” 唉…… 无忧未得免礼,只好仍旧跪着,黛眉已然愁得隆出了两道细细的褶子。 这个素莹,真是不要命了,敢当着北堂烈的面,同太妃告状。 刚想完,就听霜太妃安抚道,“莫要伤心,哀家看到你哭,心里也难受。” 转而,她对身旁的男子道,“这丫头入宫便伺候哀家左右,尽心尽力,皇儿初登大统,哀家心想她心细如尘,便拨了去伺候你,皇儿,你看她身上的伤,今日定被人欺负了去,她可是你璞麟殿的紫衣宫婢。” 显然便是要皇帝自己做主了。 料想,素莹定要逮着机会大大数落沈昭仪一番,可却在太妃求皇帝做主后,她人亦像是哑了一般,僵愣着再也说不出话来,连哭声也嘎然而止。 默然中,一个无忧并不熟悉的温润男声,缓缓响起,“既然如此,我一定会秉公办理,母后,您看她二人一身狼狈,不如我们先回宝乾宫,召御医来看过再说吧。” 这个人显然不是北堂烈,所以他没有自称‘朕’,但却喊霜太妃‘母后’,实在太奇怪了! 得他说话,太妃认同的把头点点,也对无忧道,“你也起来吧。” 女子应声站起,略抬了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男人,他竟是当朝宰相——苏璟晨!! ※ 宝乾宫。 这儿的装饰摆设,看上去朴素简单,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温馨,那摆放在各处的活花活草,均被照料得极好,在严酷的寒冬中,有那么零星的颜色,自是让看的人赏心悦目。 素莹对此很是熟悉,入内后便告了太妃,领着无忧进内堂偏厅换洗。 她反映极快,对宰相伴陪太妃之事不闻不问,就当作那人真是北堂烈,对他恭敬有礼,但也绝不喊‘皇上’。 来的路上,无忧也在思索着。 北堂烈潜入夏国十年,这十年,苏璟晨一直在朝炎做他的替身,所以…… 这也不对啊,入夏宫时,北堂烈已经十二岁了,娘亲又怎会不认得自己的孩儿? 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那苏璟晨望自己的眼神,带着莫测难辨的兴味,恍如他早料到有这一日。 他就像个看戏人一般,站在局外,终于等到她无意中闯了进来,甚至,还有些期待? 无忧想不明白。 总之,今日这事,诡异非常。 站在雕花屏风后,素莹动作比她快,收拾好自己,便拿了以前留在宝乾宫的衣裳给她换。 “无忧,待会儿若太妃问你,你记得要照实说。” 那素莹亦不是个省油的灯,今日给她遇上了,她定要出这口气! 无忧一边换衣,一边劝她道,“算了吧,沈昭仪始终是主子,你与她对着干,总不得好,早晚遭殃的还是你。” “哼!” 屏风外,素莹像是回了自己的家,气焰比起之前的沈芸璃,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反倒对无忧语重心长,“你且是也看见了,若你晚来一步,我定要被她活活打死,若德妃娘娘晚来一步,你我二人都要死!我们做奴才的自不矜贵,就算是我口没遮拦先招惹冲撞了她,可你说今日算了,明日她会算吗?” 如此说来,无忧便也心下黯然。 再怎么样,自己和素莹也是皇帝身边独独四个紫衣宫婢,常伴圣驾左右。 沈芸璃连这点北堂烈都不顾,张口就要将她二人打死,又岂会轻易说‘算了’? 素莹是被逼急了,正巧遇到霜太妃,定想先下手为强,告她一状,就算最后只是训斥几句,那也是告诉她,那两个奴才身后站的是什么人! 再退一万步说,若沈芸璃真有心要至她们于死地,今日不先出口气,只怕往后就没机会了。 想到此,无忧不免感伤起来,奴才啊……贱命一条。 褪下外面的绒袄褂子,刚将里衫脱下,一个什么东西,就从她左手袖间轻飘飘的掉了出去…… 女子脸上晃过不解,弯身下去将那揉团拾起,应是小张宣纸,依稀可见里面有墨迹渗透出。 打开来看,上面一行细致清晰字迹足以将她惊动!! ——丑时,未央西北角—— 这是想向她暗示什么? 丑时深夜,未央……是西宫未央观星台么? 西北角,有谁要见她? 蓦地,她想起在碧莲清池德妃对她那一扶,莫不是那时候…… “无忧。” 屏风外,素莹半响听不到她回应,又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待会一切让我来说,今日此事,由我而起,自该由我来承担所有后果。” 听她语气沉重,颇有几分大义凛然。 暗自收起了那纸条,无忧对她道,“你别把事情想得太糟糕了,或许只是虚惊一场,再说沈昭仪又怎会一天到晚想着要怎样收拾我们两个。” 外面的人儿一声叹息,心酸苦涩无需多表。 “你到底从前贵为公主,奴才们的命运,哪有你想的这般简单,说句冒死的话,沈昭仪都不算是宫中最恶之人,可却是最敢!” 素莹得无忧救过一次,对她敞开心扉,知无不言。 “你别看她穷凶极恶,其实她心里最没底,那些沉得住气的,均是在暗处瞧着,她亦知道所有人都在瞧,所以就算有所顾忌,也要杀鸡儆猴,只怕此回,我是在劫难逃了……” 说到伤心处,她话音中有了些许哽咽,“不过无忧,你别担心,好歹你身份特殊,她断不敢将你如何。” 女子在里面换衫,听她多说一句,她脸容便更愁一分。 想来,一朝天堂,一朝地狱,入了赤宫,受尽冷眼,若不得北堂烈暗自庇佑,夏无忧又算个什么? 就是在遭乱棍棒打时,想得最多的亦是如何向他求救。 他说得没错,而今在这个地方,他最大,她只能依赖于他。 即便…… 未等心口的情绪宣泄出来,女子便强压了下去。 整理了脸容上的神色,她再对素莹宽慰道,“你方才说的都对,我不是没有想过,可你也该知道,我们都是紫衣宫婢,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人,若沈昭仪一再相逼,便是和皇上过不去,她若真想要你的命,可得先问问皇上!” 是的,就算他是她的杀父仇人,是亡国祸端,如今她夏无忧要活下去,要保全母后和两个妹妹,就只得暂且依附他。 “你放心吧!” 想完,无忧展颜一笑,“我定会全力保你,谁叫你喊我‘夏姐姐’呢。” 外面的人儿不乐意了,叫嚷起来,“无忧,我知道你不过才区区十七,小丫头一个,姐姐我可比你长出两岁,若不是张公公提点着我,我和秀秀也不会——” “不会如何?” 无忧当然知道她比自己大,所以当初那声‘夏姐姐’亦是喊得她莫名其妙又喜感。 这会儿好似得了一个知心人,她便顽皮的与之打趣起来。 穿戴好,她移出屏风,边说,“你倒是说话啊?喊我‘姐姐’可是委……” 人方是走出,便于立在外面那男子四目对撞在一起,无忧霎时愣僵,连请安都忘记了。 而素莹,也早已因来人,恭敬的跪在了一旁,头压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喘。 方才那股势要出气的狠劲,消失殆尽。 北堂烈身着炫黑色蟒袍,身上斜搭着墨黑色的狐裘,腰间佩戴一柄做工精致的狭长宝剑,长发不羁的散束,浑身散发着刚烈魅惑的气息。 这装扮,无忧从未见过,就好像……过往听的那些江湖事迹中,笑看风云的隐世剑客。 他眸色深邃,沉若幽潭,被他望一眼,便轻易被摄魂夺魄,迷失心智…… 半响,无忧才反映过来,交叠了双手,欲屈膝行礼。 男子却先她一步,探出大掌,挟住她的脸颊。 那力道不重,但足以让女子顺从。 他捏着她,左右轻微辗转,仿是在细细端详。 无忧这才想起被沈芸璃掌掴的事,当时已经痛得她晕头转向,定是留下掌印了。 她垂目平视跟前的男子,那张隽邪的脸容平静如寂,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 如此,他看了她会儿,不松手,只问,“她可是打痛你了?” 低沉的话音,与他的俊庞一样,令人无法从中探知任何信息。 无忧又是一愣,不知如何作答,跪又跪不下去,只好略低下头,覆下纤长的眼睫,以示顺从。 “回禀皇上,昭仪娘娘乃是主子,主子教训奴才……” “朕不是要听你说这些。” 不等她说完,北堂烈就清淡的打断,他剑眉微微挑起,再对她道,“把你方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方才的话? 无忧眸中渗出一丝不解,蹊跷的抬眸询问。 他看出来了,便很有耐心的提醒她道,“朕还未来时,你是如何说的?” 好了…… 女子总算领悟他的用意。 再为难也好,素莹说得对,如今身份本就低微,万岁为你出头,你不要,明日命就丢了。 屏息了一口气,她把之前的话机械的重复…… “奴婢与素莹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人,若沈昭仪一再相逼,要我们的命,那就要先过问……皇上。” 唉…… 她心里又在叹息了。 夏无忧啊夏无忧,你怎活得如此? 言毕,就见北堂烈那潭深眸中,似有正中他怀的笑意浮出。 “好。”他沉声,只对她一人说,“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那你说,沈芸璃欺了朕的人,朕应该如何?” 她怎又成了他的人呢? 无忧苦恼得无法言语,不该是沈芸璃是他的人么? “奴婢……不知道……” 这分明是他在借机戏弄自己了。 “你不知道。”北堂烈最烦听她说那三个字。 可是今日,是她受了委屈,他要讨回来,所以他且不去计较。 转而,他移动了视线,望向跪在地上的素莹,淡声问她,“那你说,朕身边的人被一个小小的昭仪打了,朕要如何?” 素莹多精乖的人! 立刻就反映过来北堂烈的用意,跪着便爬过去求道,“还请皇上做主,为奴婢讨回公道!” “好……” 男子又再沉声,故意拖长的话音中,尽是耐人寻味的琢磨,和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狂气弥漫的俊颜上,邪魅的气息已是肆意流转,不经意间透出丝丝嗜血。 他一手扯下系在腰间的碧玉令牌,扔给素莹,冷森的问,“朕许你夜军精甲侍卫二人,你带着他们去璃汐宫,那个女人是如何打你们,你就如何打回来,你,可敢?” 此番话一出,但见跪在地上的素莹也是不可思议的颤了下。 夜军乃当朝皇帝亲自统领的精锐,直接听命于圣驾,更凌驾在任何军队之上。 自有北堂皇族,此特殊的暗人便为皇家效力。 在朝炎,有关夜军的传说,多伴着血腥死亡,更是皇权不可逾越的象征之一!! 北堂烈竟让素莹带两人去璃汐宫,还是去打沈芸璃,她自然是被骇得一时无法言语。 “皇上……” 无忧不自觉出声,心里莫名忐忑了起来,不知是和素莹一样被惊动了,还是因他这出乎意料的命令。 北堂烈始终睨视着她,黑眸含笑,似乎对她的反映感到相当满意。 “你,可敢?” 不理会女子神色间的骤然变化,他重复问跪在地上的人。 素莹总算回过神来,她性子本就火爆,况且此事因她而起,如今有皇上做主,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双手拾起那玉牌,她恭敬朝北堂烈一拜,“奴婢领旨!” “很好,去吧。” ※ 素莹底气十足的退出偏厅,只剩下那两人沉默以对。 无忧自缄默的望了跟前的男子一会儿,他倒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叫人好生无奈。 “你不愿意领朕的情?” 从她不觉拧起的眉间,那些许情绪,他都看得分毫不漏。 话说开了来,无忧亦是无力和他抵触,索性随心回答,“不想领也领了,我能如何?” 他不是说,在这里,他就是她的一切么? 她能如何? 北堂烈不怒,反倒因她难得没有掩饰,说了心底的话,而为之感到一丝愉悦。 末了,他语气依旧强硬,“你知道就好,无忧,你不能和朕做对。” 与之相等的,若谁欺了她,他定会替她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何苦呢……”女子脸上泛起阴云,稠密得难以消散,“不管你做什么,已经改变不了任何。” 事实,便是他想要如何,就可随心而欲的如何。 她能做的,仅是对他服从。 “你想少欠朕一些?”如此就可以离他远一些? 无忧轻抬眼眸,失神的望他,问,“我欠你吗?“ 回应她的是北堂烈更加迷惑的表情。 “我不知道。” 连他也不知道了。 他们之间,还剩下些什么…… 唯独他明白的是,在她拼命想要拉开那距离时,他亦是竭尽所能的靠近。 沉默了良久,男子忽而似有轻叹,仿如妥协,再听他道,“若你真想无亏无欠,就帮朕一个忙。” 事到如今,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也罢了。 “请皇上直言。” “陪朕演一场戏。” 猫扑中文 你怎明白,他的心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外面寒风呼啸,天色昏沉暗淡,宝乾宫内却自有一派盎然春意。 这儿就好似宫中的世外桃源,不得圣谕,谁也无法前来打扰。 无忧并不知道北堂烈说的‘演戏’是何意思,只觉这里虽好,安宁得让人向往憧憬,可一旦想起之前宰相大人唤霜太妃为‘母后’,还有他望自己的眼神,就觉得诡异蹊跷丫。 在宫中,知晓太多秘密总是不好的媲。 出了偏厅,穿过一片冰封的花园,她跟着男子一路无话。 刚到内堂门前,就听里面传来一阵阵谈天说地的欢笑声。 “真的吗?” 霜太妃不知听了什么趣事,连话语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皇儿,你可莫要骗哀家。” “怎会……”苏璟晨语色跳跃,讨谁的欢心,是多容易的事情。 “母后,您若是真的不信,等寒冬过去,那个戏班再来赤城,儿子定让他们进宫来为母后献技。” “好好,就这样说定了,到时你陪哀家一起看,只要哀家有你陪,心里就踏实。” 听这对话,霜太妃无疑将苏璟晨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那…… 顿步在门外,无忧忍不住抬眸去瞧同样矗立不动的男子。 他侧脸平静,看不出端倪,墨黑的衣袍像是在保护他的心,将他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进去,不让任何人揣度。 只是,那双淡淡注视着朱门的眸,暗光流转,对里面此刻正发生的一切,那眼神里,或许是有一丝向往的吧。 他沉默的站立了会儿,倏的,微侧过头,望了无忧一眼。 女子轻轻怔愣,方才探视的眼神来不及收回,他看出来了,却未有触怒,反而浅弯了唇角,对她笑了笑,“进去吧。” 进去吧…… 单单三个字,为何无忧却觉得,他下了许久的决心? ※ 正堂中,霜太妃正与自己的‘儿子’说笑着,忽听外面门开,有人来,她神色瞬改,变得有些许紧张。 “谁……是谁来了???” 这提心的一声,亦是让走进来的二人不再行近,止步于水晶吊帘前。 “母后安心。”苏璟晨按了按她的手安抚道,“您忘记了,是方才您从园子里带回来的宫女,她们被欺负了,您不是还要儿子做主么?” 听苏璟晨说罢,坐在榻上的霜太妃才定心的点点头。 再隔着帘子望过去,见到一抹陌生的轮廓,不由得,她又是一惊,忙看向旁人问,“那他是……?” 得她再问,苏璟晨立刻站起,一边走来,一边道,“母后,他就是儿子常跟您提起的风曜,是十年前在夜都救了儿子性命的恩人!” 风曜? 救命恩人? 无忧完全茫然,身旁的北堂烈却已经利落的将单膝点地,“草民风曜,参见皇太妃。” 见他如此,女子只好手忙脚乱的跟着跪了下去,“奴婢给太妃娘娘请安。” 心里,早就因为那个被苏璟晨轻易说出来的名字,翻江倒海。 为何是这个名字,为何是这样一场戏……? 穿过吊帘,苏璟晨亲自将北堂烈扶起,同时看了眼无忧,便挥手道,“你也起来吧。” “原来是救了我儿性命的那位豪侠。”霜太妃恍如梦醒,脸上慌张害怕的神色也顿消了。 “哀家早就听说你与皇儿是至交,今日总算得见,来,赐座。” 亦是走进其中,无忧才发现,瑾嬷嬷一直在里面伺候着,看到她来,也有几分诧异。 这些古怪,在西苑小所里,瑾从不曾对她提过。 自然,无忧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和身旁这位江湖豪侠‘风曜’,一道前来。 得以落座之后,便只得苏璟晨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据这位‘皇上’所言,当年夜都之战,惊心动魄。 由夏国长胜大将军公孙战亲率的大军围城整整两个月,城中郡守苏家,死守城门,为的就是保护当朝储君北堂烈。 自然,夏军并不知道朝炎的储君亦在其中。 若知,那便是另一种不同的战局了。 无忧听他滔滔不绝的说着,犹如身历其境,脑海里又想起当年父皇寿辰,初见那男子的场景。 然…… “就在满月日,城门破,夜都失守,儿子差点被生擒,是曜公子的出现,将儿子救于水火之中。” 苏璟晨说到动情之处,放下‘身段’,向端坐一旁的北堂烈感激望去,简直大恩不言谢。 同是惊心动魄的还有霜太妃,听罢之后,人如身历其境,跟着紧张了一番,“皇儿你没事就好。” “多得曜公子相救。”苏璟晨侃侃道,目光却再一调转,反而望住站在北堂烈身旁的夏无忧。 “可是,哀家有一点未曾想明白。”霜太妃仿佛中他心意一般,不解的问,“你与这位风曜公子相识十载,为何今日才入宫一叙?” 闻言,北堂烈沉寂的脸色中亦浮出一丝困惑。 无忧看得出来,今日是他初次在霜太妃面前正式出现,以江湖中人的身份,缘由为何呢? 仿是他也没想到这一层,或者说,若没有某个契机,许是他都不会轻易踏入宝乾宫。 毕竟霜太妃已经不认得他。 “母后。”苏璟晨诡谪一笑,暖意融融的屋中,只得他一人独醒。 他用狡黠的目光盯着无忧,说,“我们这位曜公子,武功卓绝,来去无踪,这些年儿子想请他入宫,却遭多番拒绝,如今可好了,总算有个人能挂住他。” 言毕,霜太妃打量的目光落至女子身上,连同北堂烈也是一脸沉色,向苏璟晨看去,发作不得。 ※ 再出宝乾宫,已过申时。 宫外张适悠等一干奴才,不知站了多久,脚下四周的积雪都被踩化了。 见北堂烈行出,一并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男子顿足,身后跟着的二人也停下,无忧还未从之前里面那场戏里拔回神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方才在里面,听到最后,才反映过来她扮演的是何角色。 这是场戏,又非只是一场戏。 想来若她没有机缘巧合的随太妃回宝乾宫,苏璟晨就不得机会借她引北堂烈入局。 他说行走于江湖的曜公子心中只系那女子一人,得知她有危险,才匆匆赶来。 这是借口,又非仅仅只是一个借口。 总之,北堂烈是心甘情愿扮作了江湖剑客,进了他登基之后还未踏入过的宝乾宫,更见了那早已无法将他认出的生母。 这是夏无忧的功劳么? 而苏璟晨…… 蓦地,行在当前的男子一个回身,深眸意味难寻的只盯向他。 “吾皇。”宰相大人连忙会意的臣服,双手高高拱起,头颅深埋。 北堂烈幽幽凝了他半响,嚯的绽出媲美寒冬的冷笑,“爱卿今日做得极好,朕该如何赏你呢?”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臣下只是做了觉得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向来,他就敢人所不敢! “既然如此。”北堂烈亦不与他多言,薄削的唇角再扯出一笑,“明日太后凤驾入城,你亲自到城门口去跪迎吧。” 撂下这句话,男子便阔步走远。 无忧想跟上去,身后苏璟晨却将他一把拉住,看他眸色,仿是有话要说,虽然不知,为何宰相大人此刻的脸色不太好看。 张适悠回头来望到这方一幕,他又转头再看疾步的北堂烈,见圣上毫无停下来的意思,便默然对无忧点点头,准了。 片刻,宝乾宫外就只得两人孤零零的站着。 “宰相大人,您留住奴婢,有何吩咐?” 无端端被卷入宝乾宫,陪着演了一场她自己都感到莫名的戏,成了‘皇上’口中曜公子在宫中重要的人。 被利用的滋味,并不好受。 所以女子对他并未有好脸色。 “如你所见,今日是下官借姑娘使了些手段,下官先给你赔不是了。”苏璟晨笑得和煦,一派自如,对自己所作所为供认不讳,更没有百官之首的架子。 “宰相大人在奴婢面前自称‘下官’,不是折煞奴婢么?”无忧冷眼,并不想多揣测他留下自己的用意。 “那姑娘何以还给本官脸色看?” 他不轻不重的反驳,无忧愣是一怔。 “没事的话,容奴婢先行告退。” 宫里的妃子娘娘们,已经够厉害的,再不小心摊上这位诡谪多变的宰相,连北堂烈都着了他的道,她可不想去趟这宝乾宫的浑水! “有事有事。” 女子才将转身,便又被拉住。 这个苏璟晨,好生难缠! “宰相大人!”夏无忧回过身正对他,神色尽是肃然,“而今我只是璞麟殿的宫婢,你可不可以……” “若你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宫婢,今日他就不会心甘情愿的出现在这里了。” 不容她说完,苏璟晨嬉笑的神色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竟是种藏在深处的忧虑。 “当夜都一战过后,下官奉密旨带上面具,假扮储君,太妃怎不懂分辨?” 逃无可逃,无忧只好问,“那为何如今会这般……” 痴傻? 连她都看出不同寻常之处。 这霜太妃只认苏璟晨,其他的人,一律草木皆兵,连瑾嬷嬷奉茶给她,都要先用银针试探。 “是先皇。”苏璟晨语气沉了下来,“太妃庶民出身,乃是先皇微服出巡带回宫的女子,得当今圣上出类拔萃,母凭子贵,夜都之战过后,第一时间,便识破了下官所扮的储君,是先皇强迫她付下惑心散,恍恍惚惚整十年,所以,才认不出真正的皇上。” 要成就所谓的‘大业’,究竟要付出多少? 当年朝炎储君被误认为寻常贵族,送进夏宫做奴隶,却机缘巧合的成就了一盘阴谋棋局。 这难得的机会,牺牲一个小小的妃子又算什么? 见无忧脸色变化,满是不可思议,苏璟晨意味非常的笑了笑,“你可是想问,皇上是否知道?” 不及她应声,他再肯定道,“皇上自然心知肚明!” 所以,这便是神志不清的太妃,没有被封为圣母皇太后的真正原因? 更是北堂烈始终不愿意踏入宝乾宫,见生母一面的缘由? “奴婢不知宰相大人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无忧并不同情北堂烈。 这世上总有些人你难以面对,更不想再见。 若不争这天下,他会连生母都不得相认么? 既已料到这结果,何必惺惺作态,想见却不见,更不认,非要劳师动众的演一场戏,到底是给谁看? 她才不要同情他! 苏璟晨好似猜到女子会做如是反映,便再道,“我与皇上自幼一起长大,许是你也看出,我们并非只为君臣,这是下官的私心,毕竟当年,要做储君,要争天下,也不过是皇上想无权无势的母妃在后宫好过些罢了。” “他若真有孝心,为何还眼睁睁的看着太妃食下迷失心智的毒药?!”无忧撇过脸去,霎是无情,“既然宰相大人的目的已经达到,奴婢可以走了吧?” “你自幼在宫中长大,你还不懂么?” 苏璟晨淡淡望着女子,眼底尽是喟叹,“他不过与你一样,甚至连你都不如,有些事,一旦开始,便无法停下,若停下,就是死路一条,我能做的,亦只有竭尽所能的助他。” “无忧不懂。”她惨淡一笑,夹杂着些许讽刺,“真如大人所言,坐拥天下的天子岂不都成了可怜之人?” 那她呢? 她又算什么? 得女子冷脸相对,苏璟晨神色里闪过几许失望,“我还以为你会明白,也罢了。” 他自顾摇了摇头,苦笑了出来。 “夏无忧,你看到的并非就是真的,不管怎样,有了今日,他们母子总算可以相见。” 纵然,那时日已经不多。 ※ 苏璟晨的话,无忧全不明白,更不想明白。 为何到了他那里,北堂烈反倒成了天下最悲之人,无法与亲母相认,不是早该料到的结果? 那神色眼底,流露出的莫名伤恸,着实让女子不解。 朝炎当朝的宰相,是否太过于杞人忧天? 暗夜来临前,回到西苑小所,方至院中,已见屋内亮起灯火,无忧自觉稀奇,她这一路从宝乾宫来,也没见瑾嬷嬷回来啊…… 唯一的可能只有—— 推开门,果真,带着面具的白衣公子稳坐其中,像是等她许久了。 “你来做什么?” “本座可终于等到你了。” 一听玉魅不同寻常的语气,无忧眉头轻蹙,“你可找我有事?” 再望他面前,不知哪里来的一桌佳肴,单看便知由御膳房所出。 该不是他偷的吧…… “来,我们喝一杯,当作替我践行。”玉魅不知在这里自斟自饮了多久,终于等到无忧,便拿过一只透亮的白玉杯子,为她满上。 在这深宫里,他也算个另类的朋友,若有害她之心,早就害了。 未多想,女子走过去坐下,拾起那盏剔透的杯子,与他一干而尽。 “我要回南方去,再来,恐是要到六月间了。”玉魅呵声浅笑,心情看似十分愉悦,“今日特来与你道别,更要嘱咐你几句。” 嘱咐? 无忧怪异的拿冷眼扫他,“你是想嘱咐我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毒药么?” 闻言,玉魅摇头‘啧啧’两声,“你这丫头,尽记住别人的坏,我那毒药可是好东西,别人跪在我面前磕破脑袋,我都不给的。” 这倒是…… 吃了碧泉,女子也没觉得哪里不适,“那你到底想嘱咐我什么?” 今日怎么个个人都话中有话,无忧哪里能全都明白? 得她好奇的发问,玉魅眼眸忽闪,夺目的光彩中,却有些许放不下心,略作思绪,他决定同她直言。 “无忧,深宫险恶,北堂烈不会拿你如何,相反,在这里他是唯一能保你周全的人,你千万别做出什么不利己的事,惹恼了他,反正,他也活不长久了。” 那语气是极尽轻松,翩然若蝶。 反正,他也活不长久了…… 握起竹筷的手滞在半空,无忧小脸瞬僵,拧起秀眉,不可置信的看向玉魅,“你……在说什么?” ※ 夜色浸染,积雪消融。 寒夜里,比白日又更冷几分。 这夜非无忧当差,可不知为何,翻涌的思绪如何都停不下来,心想出去走走,却不知不觉,就这样走回了璞麟殿。 才到殿外,便见张适悠领着一干奴才从里面行了出来,诸人手中都提着灯笼,神色慌张,像是要去找什么。 “张公公,你们这是……” “哎呀,杂家正要差人去唤你。”张适悠老脸惴急,塞了一只灯笼给无忧,“皇上不见了!这不是正在寻吗……也不知今日是如何了,晚膳也未进多少,唉……” 他说着又是一声长叹,片刻不怠的对身后的人挥手,“都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找?” “皇上……不见了?”下意识的,无忧抬头往璞麟殿的房顶上看…… 张适悠哪里还有心思和她多言,只吩咐道,“你来了便也去找找吧,天冷夜寒,若冻伤了万岁可怎好……” 说完,他又接过宫婢递来的灯笼,匆匆离去。 无忧左右张望了下,见四下已经无人,便驭起轻功,往登上璞麟殿的顶端。 便像是一种本能,连想都不曾多想,只觉他定是在那里,她便也去了。 天子居所之顶,积雪已冻结成冰,折射着清冷的月光,尤显此处静谧无声。 那男子还是白日里出现在宝乾宫的装扮,他静静坐在倾斜的琉璃瓦上,宽阔的背影,几乎要容进无尽的夜色里,孤寂,而又疏离。 无忧一眼便望见了他,可是,却又在彼时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夏无忧,你看到的并非就是真的—— ——反正,他也活不长了—— 他也活不长了…… 猫扑中文 我要她死!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修炼无暇决,虽能够将任何武学成倍发挥,以一人之力,抵挡万马千军,甚至做到真正的呼风唤雨,可是……” 说起自身的武功,那张仿佛已经融入玉魅肉身的面具,再狰狞,也无法掩饰他内心难以消散的凝重丫。 “人始终为人,怎可能做到无暇?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将任何武功至极的施展出来,除非,用他的命去换!” 他仰头轻笑,揭起面具少许,露出勾着讽刺弧度的薄唇,饮下一杯烈酒,对他来说,更是断肠的毒酒! 而听了这番话的女子,只觉脑中轰鸣,那个人的模样从她心底浮现,恍似不经意间,她即将失去什么? “不过无忧,你且放心。”玉魅苦笑着对她说,“你不过练了三层,那三层只为护你心脉,加上我给你服下的碧泉,相生相克,伤不了你分毫,至于北堂烈……媲” 为时晚矣。 ※ 不过才将入夜,脚下不断传来一声声找寻的呼喊,璞麟殿的顶端,却那样静,那样隔绝…… 单薄清冷的月色,成了唯一的点缀,将那道身影笼罩得极为不真实。 无忧与他,不过相遥数十步,可是为什么……她走不过去。 因为他练了无暇决,所以,或许连下一个五年都活不到?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的心就忍不住绞痛。 无声的,她低首去看自己窒闷的胸口,才恍然,原来那里还会为他痛…… “你来了。” 静默间,北堂烈忽而回首向她望来,一道温润淡然的视线立刻勾起她无限的回想,恍惚回到了夏宫,她总会在自己寝殿的顶端,以‘赏星望月’之名,偷得与他独处的片刻。 一如此时,他料定了这世上谁也不知他在何处,但是她知! “皇上……”无忧走到他身后去,压抑着丝丝情绪,对他低声道,“大家都在找你。” “你不是找到了吗?”他回她一笑,纯粹透澈,纤尘不染。 无忧愁云密布的脸容更加沉凝,不知如何作答。 安慰他吗? 可他是她的仇人。 况且,北堂烈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所选择的,亦是他必须承担的。 而无忧心中更明了,他不需要她的安慰。 “皇上……皇上,你在哪里啊……” 张适悠那老迈无助的声音一阵阵的从远处传来,寒夜里格外的清晰,听上去无可奈何,又有些喜感。 无忧撇过头往那方望去,只见到一条人带,打着灯笼,在宫中各处心急火燎的乱窜,唯这里无争。 男子淡哑的声线掺入了夜风里,“陪朕坐一会儿。” 她,拒绝不得。 ※ 他们比肩而坐,月光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形拉出长长的影子。 但是,决计不会让任何人发现那踪迹。 仿佛又回到从前了,只是他们彼此之间,互换了身份,如今可以任性的,是他。 无忧抱着双膝,乖顺的坐在男子身旁,彼此之间没有多余的语言,只要静静的坐着,便是一种慰藉。 朝炎的赤宫,比夏宫来得刚毅,冰冷,矗立在寒风中不可撼动,又似铁血无情。 只是这寂夜里的囚笼,囚得住人心吗? 此刻无忧终于明白了,为何身旁的男子不愿意去见他的生母。 索性让神志不清的母妃认错了人,那么他不再出现,更不相认,就算将来死了,也不会给谁带来痛苦。 为什么……要练那种武功? “为什么……”女子低垂的视线渗出绝望和不解,开合了唇齿,喃喃出来。 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北堂烈不看她,思绪仿佛漂浮得很远,良久之后才淡声叙述起来。 “朕的母妃出身庶民,在皇宫中无依无靠,若她诞下公主,必定要被送去当质子,可她生下了我。” “中土之战,夏与西逻结盟,沐州因而覆灭,西逻女王分得沐州财宝无数,你父皇得到了冶铁之术,而沐氏最后的皇族流落至朝炎,以世代为奴之契,求我父皇保全,更送上他们皇族的秘宝——无暇决。” 他语速缓慢的说着,就像是从前任何一个夏无忧难眠的夜晚,他只好说些不着边际的故事哄她。 这次,他身在其中。 “母妃并未因我而好过,后宫争斗,残酷无情,躲不过,只得与人斗狠,朕七岁那年,父皇将我与其他四个年岁相当的皇子唤到御书房,他拿出无暇决,告诉我们,学此武功,可天下无匹,助朝炎大业更进一步,可,学此武功,至多活到而立之年,他说,谁敢练,谁就是朝炎的储君。” 说到这儿,北堂烈侧过脸去,看着脸容僵愕的女子,绽出比月色更加纯净美好的笑容,然后甚是轻松的说,“我敢。” 只为这两个字,此生便是万劫不复! 由始至终,他无法选择。 世人都怕死,他不怕,所以先皇许他储君之位。 夜都之战,本就是一个局! 故意失守,故意被俘,不成功便成仁,亡夏,他做到了! 君临天下,是他应得的!! 那么…… “无忧。”男子粗砺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轻柔的动作,不加掩饰的情愫,从那指尖缓缓流出。 他说,“你要听我的话。” 只要她愿意听他的话,那么他定保她一世周全。 夜,又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深了。 他有生的时日,是否又短了一些? 想到这个男人终会在不久的将来死去,她心里就好难过,好难过…… ※ 一夜。 无忧睁开眼时,视线里已有了白昼的光亮。 片刻她回想起在璞麟殿顶端的事,再醒过神来,发现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这儿分明就是璞麟殿的内寝,而她,正躺在北堂烈那张黑红相间的阔绰的龙床上。 “怎么会……” 女子略感茫然,明明昨夜她只是与他坐在房顶上的。 昨夜…… 对了! 猛地想起那张德妃塞给她的纸条,丑时,未央西北角。 她找她究竟有什么事呢? 也罢了,想来后妃之间,互相争斗的招数百出,变化莫测,她和素莹是璞麟殿的人,沈昭仪实在是蠢到了家才会想来踩。 有人踩,自然就有人扶,立场不同而已。 无忧不赴约,便永远都是站在中间的人,再说这都已是第二日,宫规森严,不许人私下相会乃为人之常情。 毕竟脑袋只有一个。 就是…… 再看看她身处的地方,女子又是长叹一口气,默默告诫着自己以后千万不能再这样迷糊! 刚起身,余光中才瞥到那屏风后面竟然跪坐着一个人! 无忧吓得几乎出声,那人仿是在打盹,听到床上的声响,才醒过来,起身转至她眼前。 “素莹……你吓死我了!” 看到人是她,无忧提起的心总算放下些。 素莹手里捧着紫衫,应是给她换的。 “这赤宫里还有谁能吓死你的?”她对她打趣,语气自来有些神秘,那张自来跋扈的脸容,今日却收敛平静很多。 昨儿宫里所有的奴才都在找皇上,却不想到了后半夜,璞麟殿一干等人,都见了皇上抱着夏无忧回来。 愣是惊骇! 他将女子安置在此,也是都知道的事。 无忧闻言,心上滋味难明,“那……” “你放心吧,张公公已经吩咐我们,此事不得声张,否则会掉脑袋!”素莹猜出她忧虑,利落的说,又冲她宽慰的笑笑,“辰时快过了,再不久皇上要下朝了,来,我先伺候你更衣洗漱。” 伺候? 无忧怔了一瞬,忧愁的望住跟前精神十足的人,“你……” “我什么我吖!”撑开了衣裳,素莹不由分说帮她穿戴起来,已然把她当主子来服侍。 不知为何,今日她举止有些强势。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心里都明白的,有些事,日后就见因果了,就算不做娘娘,也不见得比各宫各院的主子们弱。” 替女子换上崭新的紫衫,再在她腰间系上味儿清淡的香囊。 “这香囊是我昨夜做的,好看吗?”素莹将她打量了番,绽出满意的表情,又推着她准备到镜前梳妆。 无忧忙转身打住,抢了她手里的梳子,“我自己来吧!” 奴婢不像奴婢,她到底成什么了,这儿可是璞麟殿!! “无忧。”素莹脸上闪过抹诧色,随即反而淡然。 乌黑的眼眸定了定,再对她道,“自皇上回宫后,人所共见,皇上待你就是比别人不同,不管你可有准备好,即成的事无法改变,就如我昨日亲手打了沈昭仪,自那开始,不是她死,就是我亡了。” 你脚下行的每条路,并非定要与你的心意相同,但那都是你的选择。 “素莹,为何你今日……” “太后驾到——” 一声亢长的通传,响彻璞麟殿。 内殿相持的两个女子双双回神,素莹抓住了无忧的手,对她笑道,“你瞧,太后才回宫就来了璞麟殿,皇上还未下朝,怕是我已经没有多少活头了。” 她脸上尽是绝然之色,终是难逃一死! 无忧小嘴启合,不知是被她风风火火的性子所撼,还是因为她干脆迎死的那颗心。 “不过,我不后悔。” 她伸手替无忧整理的有些散乱的发髻,神色之间淡定了不少,反而对女子嘱咐道,“若我过不了这一关,你且不用替我难过,每年此时为我上炷香即可,我自小流离战祸,想必死了也是无主之魂,但我会保佑你的。” “可是,可是……”无忧慌了,这来得太突然! “你是想说昨日是皇上下旨让我去打的沈昭仪吗?” 素莹对她露出浅浅的笑容,看她就如看无邪的孩子,“无忧,你真傻啊,凡事皆有代价,我始终是个奴才,但你不同,你是皇上心里的人。” 亦是昨日领旨时,她便料到这样的结果了。 她亲手赏了沈芸璃一顿狠棍,就算死,此生值得! 她也是个知道自己死期的人,所以她等在这里,就为能与这女子说一会儿话。 即便,她们已无时间交心。 但闻身后窸窣的步声越行越近,素莹加快了语速,对女子说,“秀秀并非你看到的那样胆小怕事,张公公尚可信赖,但务必要让他知道你是可以帮他的人,你记住,自你入宫就与我们不同,你只能行你自己那条路,不要再假装逃避了,你,逃不掉的!” 几乎在她话毕的同时,外殿在顷刻间涌入大批人马,当先的,是朝炎地位最高的女人。 “来人,将这两个扰乱璞麟殿的贱婢拖出去斩了!哀家今日要替皇上肃清后宫!” 冷酷威严的女声落下,铁血的侍卫军向无忧和素莹擒来—— ※ 无忧甚至未看清楚朝炎的皇太后到底有着一张怎样的面容,素莹猛地横身挡在她跟前,大喝了声,“且慢!” 依稀,那殿门中的华贵女子,仿佛轻微一怔,头上凤钗金流苏亦有轻微的晃动。 沈太后威严呵斥,“贱婢,你有何资格同哀家说‘且慢’?” 素莹比任何时候都要理直气壮,她将无忧完全挡住,昂首挺胸的回道,“说沈昭仪是非的人是我,亲手对她施以仗刑的人也是我,与我身后的人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 “只怕你当不起!”太后一挥锦袖,凤仪横扫整个璞麟殿。 转眼之间,独听太后之令的黑甲侍卫便将无忧和素莹团团围住。 那雍容的女人,再步步行进…… “哀家在潭翊山为朝炎子民诵经祈福,却闻有夏氏皇女乱我朝纲,什么‘复’星公主,祸兮亦是福兮,一朝亡国,他朝再复,只要夏无忧一日不死,夏国难灭!” 走到素莹跟前,她昂首冷声一笑,尖锐的眸凝在她身上,彻骨的冰寒,“你以为哀家找你算那后宫不入眼的争斗之事,不过是打了哀家的亲侄女几棍,何妨?” 她笑得无谓又无心,脸孔绽出残忍之色,“哀家那做昭仪的侄女蠢钝如猪,死不足惜!” 猛地—— 她把挡在前面的人狠狠推开了去,再前行一步,沉甸甸的压到无忧面前,字句狠辣,“哀家,要的是朝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要你这个魅惑君主的妖女死!” 彼时,无忧才看清来人的容貌! 朝炎的皇太后,竟是如此年轻!! 她平整如玉的脸容上一丝细微都没有,凤目含威,红唇如焰,头上繁琐的珠宝,和妖娆身段上的那袭华袍,都成为多余的点缀。 她看上去太年轻,太美貌,太凶悍,以至于她至高无上的身份,和她出现便展现的狠辣,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感到诡谪的不寒而栗。 这样一个女人,让北堂烈千方百计想置于死地,却又不得不将其迎回皇宫。 沈氏一派,因这个女人而强大。 而此刻,无忧只身一人,面对她。 难掩的是那比任何都嚣张绝狠的气焰,女子与她相对,只显得渺小如尘,反抗都成多余。 可就是这尘埃,碍了她的眼。 “哀家,要你死!” 怨毒的话语方落,远处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远远的,张适悠那老迈却尖利的嗓音,从外面传了进来,真真如场及时雨,竟让人感到宽心? 旋即,又是一行人从外殿行进其中,让这宽绰的璞麟殿,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不及那男子转入,众人已经臣服,启声高喊,“吾皇万岁!!” 无忧跟着众人一并跪下,却在这一次,不知为何,不似以往只管将脑袋深埋,而是抬眸,循着来人出现的方向望去。 她在向他求救吗? 她不确定,只是,她想在这一刻见到他。 为何会有那么多争斗?到底为谁而斗? 明明她已亡国,明明他活不了多久,到底……他们此生都在追寻些什么? 便在那心中不自觉的期许下,身着金袍的男子阔步行来,那双淡静平和的深眸,竟也是望着她的。 未有迟疑,他直径走到她跟前,探手将她扶起,再回首对那高贵的女人道,“母后才将回宫,为何不做休息,偏劳师动众,到朕的璞麟殿,所为何事?” 沈太后敛下艳容,抬起臻首,字字质疑,“哀家才不知,皇上是否果如传言,被妖女迷了心智,任由妖星在此兴风作浪,哀家不过想肃清后宫,以正纲常。” 北堂烈嚯的一笑,眉目间冷色泛起,不经意的淡语,“母后所指,可是民间流传的复国公主一说?” 他再望向无忧,暗眸仿是在打量她的所有,末了勾唇,意味不明的说,“朕还真不知,你竟有如此本事呢……” 女子无法作答,更不知如何回答。 什么复星妖星,她才是第一次有所闻。 余光里还有素莹跪倒在地,原以为可怕的事情,却不止如此简单轻易。 此刻她是众矢之的,仿佛,就连北堂烈也在……质疑她? 那么昨夜他说的那些话…… 沈太后根本不看这方,转身背对,漠然问,“想必今日在早朝时已有大臣联名上奏,不知皇上有何裁决?” 男子眼底泛起寒意,紧视着无忧的眼眸,涟漪跌宕。 倏的,他放开了始终抓住她的那只手,一个回身,将背对她,再扬声,尽是残酷,“若真为妖星,定当诛杀之——” 猫扑中文 她该恨你一生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无忧,你要听我的话—— ——妖星,定当诛杀之—— ‘杀’字从北堂烈的口中决然而出,无忧不受控制的心颤了下,脸容随之僵硬。 才是后知后觉,原来,她早已在心底认定了他不会伤害自己媲。 纯黑的静眸倒影出她错愕的模样,男子邪肆的气息蔓延张狂,那张俊庞,对她来说,熟悉却又陌生。 昨夜的话语尤响在耳边,她不禁默然发问……他真的会将她杀死吗? 得北堂烈一语,沈太后快意昂首,重重道了个‘好’字! 皇权争败,爱子被迫发遣边疆封地,今朝重回后宫,那议政大殿已是波澜再起,她沈媚茹定要翻云覆雨,和眼前的真龙天子斗一斗! 而首当其冲,便是斩杀夏国的小公主——夏无忧! “来人,将此妖女拉下去!” 朱唇一启,杀机乍现。 别人不知道,百官双眼为表象所蒙,天下人被谣言愚昧,可沈媚茹看得透,这个小公主,对于北堂烈来说,非同寻常。 他看中此女,她就要夺其性命! 铁甲无情的声音向无忧靠近,她只身站在殿中,娇小的身躯成为祸水的源头。 何谓‘复星’? 又何谓‘灾星’? 她身在敌国,要她死便罢了,何须找如此借口? 恍恍然看向北堂烈,是求救吗? 若要死,早该她命丧夏宫,既然已是到了这里,分明知晓心中还有那么多不舍的牵挂,就让她这么仓皇的死去? 她不甘心!! 就在黑甲侍卫向她伸出手时,身旁的男子再度有了动作,身形只少许做了移动,整个高大的身躯,便挡在女子跟前。 “朕何时准你们入璞麟殿抓人?” 他俊庞沉下,阴云笼罩,自散发出嗜血的杀意,让那几个侍卫不敢再向前半步。 “皇上。”沈太后凤眸一挑,冷冷斜向他,“君无戏言,若天子出尔反尔,恐怕会难以服众。” 北堂烈亦看向那一身凤冠华袍,盛气凌人女人,他剑眉扩展,幽眸的暗光中,完好的掩去了那抹厌恶。 转而,再扬起抹不屑的笑意,“如今天下大半江山尽归朕所有,难道母后觉得,这是侥幸吗?” 沈太后转动螓首,看向他,“哀家可从未如此说过!” “那为何母后,独独针对朕的玩物,兴师动众?” 不等她在做出反驳,北堂烈低沉一喝,“苏璟晨,将人带上来。” “臣下遵旨!”那宰相大人,不知何时来到殿外,明明方才谁也没有看到,却在人唤他是,突然冒出,身后,还跟着一个披着袈裟的和尚。 那是—— “慧彦法师……?”见到来人,无忧不禁脱口失声。 闻她唤自己,慧彦向她看去,慈善的眉目挤出祥宁的笑意,“劳公主还记得老衲。” 他行到众人视线当中,对北堂烈和沈太后施以佛礼,不卑不亢,一身出尘的脱俗之气。 苏璟晨伴在他旁,先对凤威赫赫的女人拱手拜见,“近来天下皆传‘亡国公主’一说,今日早朝,群臣忽而为之惶恐不安,幸而吾皇早有准备,恕臣下逾越,暂请太后先听大师一言。” 他低首说着,视线却往被北堂烈护在身后的女子那处看去。 嬉笑意味十足的脸上,尽是了然。 今日晨霭,跪在正东正门外,迎弑父仇人进城,这对他来说已是奇耻大辱,此刻单凭他舌灿如莲,也断不能让那个才回后宫的女人好过了去。 自然,也顺道消了金屋中被藏起的人儿,对那男子的顾虑。 岂不两全其美? 瞟了一眼当朝年轻的宰相,沈媚茹转动了眼珠,鼻息里轻声不屑,“哀家就且听听看,先夏国的高僧,再我朝炎国都,如何大放厥词。” “老衲当不起‘高僧’二字,太后谬赞了。”慧彦微一颔首,对她的讽刺毫不在意。 他再从容转向无忧,细细将她寻望了一番, 那双淡灰色的眼珠,充满了淡然的禅慧,沉吟,他问那女子,“不知公主现在可对当年那个‘蝉’有所领悟?” 得他提醒,无忧即刻想起当年初次与玉魅公子相见,宝相寺山间一斗,她被落毒,不省人事,醒来后已无恙。 朴素别致的禅房中,独那个‘蝉’字让她生了奇去。 “此蝉非彼禅,又似彼蝉。” ——公主怎知道蝉鸣不是在讲禅,而单只是因为一种喜叫的习性呢—— 无忧将慧彦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已然有了成熟之色的脸上,有所顿悟。 人生在世,何尝不是一种禅? 那么,再忆起慧彦法师说的那句与她有关的话…… “有其因,必有其果。公主当年生在战佛神像之后,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你又怎知曜公子那一身戾气缘何而来?是福星,亦是复星,此复非彼福,即种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福兮,祸兮。” 无忧完全想起来了。 那其中先提及了风曜,才有了她‘复’字双解之意。 脑中忽闪一念,女子恍然彻悟! 若非她在宝宣殿上童稚一语,阴错阳差的救了北堂烈,这世上便不会有风曜公子,又夏国何来亡国之说? 她的出生为夏国带来一个盛世,更带来难以追悔的祸端!! 一切因她而起,是她先招惹了他啊…… 如今总算才是……意识到了关键所在么? 夏无忧怔忡僵硬得无法释怀!! 不觉,她攒动的目光再投向北堂烈那处,只看到他宽阔的背影,巍然不动,挡在她跟前,如高耸巨山,来人无法跨越,他更不容任何人越! 福兮,祸兮,她到底算什么? 懵然中,男子转身回视于她,倾世的姿容下,全然心知。 那眼角眉梢间,怎生温柔。 管她为何,他终会保全她一世,只要他活着。 僵凝中,再听慧彦道,“近来传言,皆因老衲当年对无忧公主命格断言,‘复’为‘双’,是福,亦是祸,全自她命中注定,命里所遇,与国运无关,那些当时所传,皆为无稽笑谈,不可轻信。” “仅凭你一语?”沈太后挑声质疑,那眼波流转,灼灼光华,无人能敌。 慧彦从容而笑,对她谦礼,“正是如此。” “大师可否再说得明白些?” 当中那位宰相,忽的笑声不止,就如听了个罕见的笑话,摇着头道,“如今世人皆以为,皇上霸主天下,全是夏无忧一人之功劳,到底她该留抑或者该杀,与我朝炎国运可曾有关?留下,又是否能成复夏之关键。” 他向慧彦沉沉弯身,作了一揖,“还请大师明鉴。” 闻声,慧彦便佛手在前,自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抬首,他再一一静望殿中众人,叹道,“众生皆苦,若定要将国之兴亡系在一人身上,太牵强沉重,老衲当日所言,不过是无忧公主与如今朝炎天子之缘,有因必有果,一切自有定数。” 他说的,分明只与那二人相干,可偏偏她牵动了他,而他乱了天下。 “荒谬!”沈太后不悦的怒视了过去,“依你之说,今日妖言惑众的可就是大师你!是否该将你按律诛之?” 慧彦弯了眼眸,坦荡一笑,极具佛缘的面上,尽是顺其自然之色,“既来之则安之,老衲自客随主便。” “那就怨不得哀家了,来人!” “且慢!” 苏璟晨喝住欲想前来抓人的侍卫,对脸色已变的沈太后实言,“慧彦法师乃佛门高僧,德高望重,此次前来赤城宣扬佛法,所谓‘众生皆苦’,如今天下初定,赤城百姓还等着大师普渡,望太后娘娘三思……” 佛家在中土为至高信仰,自古皇权与神权不可分离,若沈媚茹非要斩杀慧彦,沈氏一派,定丢民心。 听他说罢,气势锋锐的太后也迟疑了。 僵持—— 璞麟殿内一片杀机在隐攒。 忽而一瞬,沈太后昂首绽出诡笑,“看来今日,是哀家棋差一招了。” 苏璟晨眸中轻荡,清俊的面容即刻显露出笑意。 始终站在无忧跟前的男子缓缓应声,“母后即已回宫,朕定当为您颐养天年。” ※ 太后拂袖离去,盛怒不减反增,如何看,都像是打了一场败仗。 殿中的人系数退下,北堂烈再以眼神示意苏璟晨,那方授意,拘了一礼,躬身退下。 方才在殿中放肆的黑甲侍卫,触犯君威,该杀! 波澜已起,总要拿人命来平息。 至于今日以为难逃一死之人,反而被保全了性命。 不止无忧愕然才将发生的一切,就连素莹也心神难定,跪麻了双腿,都未察觉。 “可有吓着你?”男子回身,只问无忧。 先前冰冷的神色,已然消退不见。 无忧摇了摇头,看看跪在一端的素莹,再向眼中含笑的慧彦法师望去,踟躇半响,才问道,“大师,你说我的命,可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慧彦心平气和,缓缓回之,“老衲只能以星观人,以面观命,真正的命数,握在公主手里。” ※ 午膳之后,北堂烈在御书房宣兵部尚书。 无忧得了闲,和张适悠等在外面候着,此时才得晓今日早朝发生的事。 “姑娘你是没看到……今日太后那方入城,宰相大人前往迎接,这边在朝上,沈氏一派齐齐上奏,说什么……妖星祸国,跪请万岁将其处死,饶是杂家听了许久,才醒悟说的竟是姑娘你,唉……人难为啊……” 张公公的话语声里有受惊过后特殊的惊乍,即便是伺候过先帝的老人了,却已然改不了这毛病。 可他的胆子,却不似他本人说的那样小。 一张口,低声道的便是朝堂上发生的大事。 或许,这是宫里人都有的毛病吧。 听他说罢,女子一脸僵色,无言以对。 原来沈太后说的那句‘棋差一招’是这个意思么? 本是失势之人,回宫第一件事,自然是重立声威,她首当其冲,险些做了供人上踩的垫脚石? 若非北堂烈早有防范,她现在定成了刀下亡魂。 不觉回首望朱门紧闭的书房内看去,他说的话,他做到了。 见她不语,张适悠又道,“姑娘,好些照顾着自己吧。” 纵然宫中对她讳莫如深,也到底还是引来了有心人。 她若没有在那男子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天下战祸多年,亡国的公主何止她一个?何苦众多人,都来针对于她。 不知不觉,她做了北堂烈的……软肋么? ※ 申时一过,天又开始隐隐的泛出昏暗之色,起风了,深宫依旧巍然,难撼动。 大臣们走后,无忧手里被张适悠硬塞了差点,让她进去伺候。 缓步行入静若无人的御书房,不知不觉,她又想起惨死在这里的赵美人。 无疑,北堂烈是残忍的。 要成天下,岂能心慈手软? 她不是没见过他的嗜血,元菖三十六年,河西荒民围困离桑行宫,她亲眼看到他在那湿冷洞窟里如何教那二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国都失陷前月,她险些被黑衣刺客斩杀,是他及时出现,将那些人…… 如是想着,女子已来到他面前,隔着宽大的书桌,行了跪礼,再起身,将茶点送上。 北堂烈不知在看些什么,俊容沉静,仿是想得入神,听有步声,眉间微隆起些许不悦,再见走进来的是无忧,便也没有说什么,接过她递上来的茶,啜饮了一口。 “皇上,奴婢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难得,这傻子肯主动同她说话。 阔眉放温了脸色,他转过脸看她,“你想问什么?” 无忧还是未习惯见他一身龙袍的尊贵模样。 正以为有了这身天下唯他一人能穿的金袍,从而变得难以靠近,天子,向来都是最寂寞之人。 可他看向她的眸色,光彩太柔和,竟让她,无法不去靠近! “奴婢想问,当日在夏都,派黑衣刺客刺杀奴婢的,可是……先皇?” 言毕,她看到北堂烈眼中的涟漪,点点散开。 “如何想到要问这个?”他依旧对她耐性十足,连话音都比平时说话温和许多。 “没什么。”无忧摇了摇头,“我、奴婢就是想……” “是。”听她又开始吞吐,北堂烈索性对她肯定道。 “咦?”她茫然抬首,更茫然看他。 是? 也就是说—— “那为什么不……” “你想听实话么?” 男子一而再的抢了她的话去,尽是这小半会儿的功夫,她想问的,她心里想的,更甚还疑惑茫然着的,他都懂了。 被他丝毫未做掩饰的眸光笼罩,无忧顿感承受无力,只好再低下头去,拧起娟细的淡眉,想相信,又不愿相信。 可,这明明是她先提及的,那个答案…… “你想知道么?” 不等她心上决定,北堂烈又追问,那手想也不想便伸了出去,将她抓住,不想放开! “你想知道,朕就告诉你,若你不想,那朕就不说了。” 那实话是什么? 为何他要违背他父皇的意思,将那群黑衣刺客毫不留情的击杀? 只为了救她?为何要救她? 分明那个时候,她对他来说,早已失了利用价值,死了岂不是更省事,就连那‘玩物’之说,蓦地—— 女子兢兢抬眸,仿是被她自己心里那已无需再说出的真实吓到了一般。 回应她的,不过是北堂烈更加确定的眼神。 …… “皇上,宝乾宫瑾嬷嬷,说有要事求见。”张适悠缓声在外试探着征询圣意。 明知道此刻那里面的二人,不便打扰,那瑾嬷嬷却一副湍急的模样,又想她自太妃那边来,如今太后才归,不得不多张个心眼,权衡再三,便进来通传了。 瑾嬷嬷? 无忧将手从北堂烈大掌中抽离,费解的往外看去。 为何瑾嬷嬷会突然来此? 难得的气氛被打扰,北堂烈俊容横过一抹扫兴的颜色,看这傻子一听和瑾有关,只好收回探出去的身姿,懒洋洋的坐回龙椅上,对外面勾首的人道,“准了。” ※ 自无忧央张适悠之后,瑾在宝乾宫伺候,亦算是职责所在,未出任何偏差错漏。 她看着女子长大,当日在暖玉阁中,便比其他人与之来得亲厚,今日忽闻太后有心迫丨害,她再难安坐了! 诺大的御书房,尽得那二人。 瑾走进去,便见到无忧站在朝炎天子身侧,身着宫装,颔首轻垂,姿态卑微。 过往,分明该是他对她卑躬屈膝! 暗压着心中腾升的怒火,佯作平静,瑾向北堂烈端正规矩的行了跪拜大礼。 “你亲自前来,可是太妃有事?”北堂烈对她自无戒备,心中所顾虑的,无不是和之前张适悠想的无差。 瑾起身,端站于前,昂起下巴,对他道,“老奴今日请求面圣,只为一件事。” 她看了看无忧,无忧正也抬了头看向她。 那是她们夏国尊贵无双的公主,而她身边的男人,是他们的仇人!! 瑾暗自默然,浅浅合眸,像是做了什么决心,再道,“可否容老奴单独向皇上禀明一切?” 无忧更为不解,想出声询问,却得北堂烈转而对她道,“你先暂且回避。” 女子没辙,只得退了出去。 朱门合上,剩下北堂烈与曾经在夏宫对他诸多照顾的老嬷嬷相对。 此时瑾略显老态的脸上,已无先前的柔和之色。 她冷冷看着坐在金銮之上的男人,眼中遂泛出彻骨的阴寒之意,“皇上,你觉得无忧公主该爱你,还是该……恨你?” 猫扑中文 拥抱,抓不住的心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御书房外,张适悠见到那女子讪讪走了出来,橘皮老脸上晃过一丝诧异,“怎么你也出来了?” 外面天寒地冻,若非必要,皇上怎舍得她受冻? 小人儿也很是不解,轻声回道,“瑾嬷嬷有话要单独同皇上说。丫” 无忧最为了解嬷嬷温和谦顺的性子,即便来到赤宫,行事也只有更小心谨慎,时刻提着心不让自己行差踏错。 北堂烈于瑾来说,是最危险的存在,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绝不会想要与他面对面媲。 可无忧想破脑袋,也无法猜到嬷嬷要单独面圣,所意为何。 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身旁,张适悠抱着手,勾着背望那灰蒙蒙的天,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叹说,“怕是又要落雪了。” 赤城的严冬,当真叫人难以消受。 话罢了,他再斜眼看那同是在望着天发呆的女子,耐人寻味的道,“今儿可是你守夜。” 无忧警惕的回视他,分明听出话里的意思。 “张公公,你——” “得了!”张适悠抬手打住,脸上写着就是‘不屑同你说’。 她无法同任何人说,宫外的人看不见,以讹传讹,可是宫里的人,都有一双火眼金睛,否则太后回宫,不会先拿她来开刀了。 而关于此,过往夏无忧选择视而不见,如今,她无法再佯装。 “十载岂非朝夕啊……” 抱着手,直起了身,张适悠怡然自得的自语,更像是在提醒,字字打在那女子的心里,字字,都在告诉她,那份情义,不管是于她,还是御书房内的男人,已经无法割舍了。 连这外人都看了出来。 ——你想知道,朕就告诉你,若你不想,那朕就不说了—— 其实,根本不用问。 “可是……”无忧喟叹了声,无觉捏紧了绣拳。 他们是仇人。 张适悠眼色望她那处一睇,“别说什么饮水思源,夏姑娘你现在连源头走找不到,知足相安吧。” 仇人又如何? 那中土一战,沐州流民到现在还散落在各国,饱受欺压,夏国好歹还重新建了国,皇族都未绝,战争无不是你死我活,残酷么?就是这样残酷! 这个张适悠,那嘴虽利,说的却字句关键,一语道破人心。 无忧不愿意再同他说下去,更不想听,便往书房内望了一眼,“瑾嬷嬷怎还未出来……” 才将说完,里面蓦地传来喝声,是北堂烈在喊‘来人’! 外面的人儿心头一惊,嬷嬷,你可千万别触怒了他啊…… ※ 推开御书房的门,赶在无忧身后的张适悠,只对其中匆忙一瞥,便是一个回身,屏退了欲前往的奴才们。 那瑾嬷嬷已经倒在当中,恍似还剩下半口气。 她五官渗血,随着起伏的胸口,不断呕出腥红,一双暴突的眼睛,直直盯着已从金銮宝座上站起的男子身上。 北堂烈站在书桌前,神色难得露出些许焦灼,毫无回避的映着瑾投向自己的恨意,而后他的眉心,逐渐隆出深深的沟壑…… 几乎一瞬,无忧已扑到瑾的身边,连惊呼声都没有,脸孔中慌张错愕,眼眸里急促闪烁着不知所措,盯住那带她长大的乳娘,时刻都无法再移开。 生怕不小心,错过一眼,人便没了。 恐慌在肆意蔓延。 她把瑾抱起,伸出颤抖的手替她抹去五官的血,手上的银戒指不小心染了浓稠的血迹,立刻变黑。 中毒? 无忧蓦地颤栗,启合的唇齿,半响才挤问道,“嬷嬷……是谁……” 谁要如此害她? “宣御医。”北堂烈对同是惊呆了的张适悠沉声。 那人还未转出去,瑾费力咽下满口的腥甜,决然道,“不必!” 不必? “为什么?”无忧更加慌乱了,不管不顾,抬头看向北堂烈。 那是求救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强烈,甚至沈太后要她死时,她都不确定是否该求他救自己,可是这一刻,她不要瑾死,她不能接受瑾就这样死,再也……无法失去了。 北堂烈剑眉一蹙,直瞪向杵在门边踟躇不定的张适悠一眼,怒道,“朕喊你宣御医你可听见了?” 老奴才陡然僵了一僵,这才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纵是在朝上对那文武百官,男子都从未真正意义上紧张过。 可此刻,他竟也害怕,心跳如雷般震动不安,尤是再见到无忧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比任何人都深知,她拥有的已经不多。 眼前这个女人不能死,否则…… “哈哈……哈哈哈……”被无忧紧抱在怀中的人闷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中怎生绝望,更似得以解脱的快感。 “来不及了。”瑾奄奄一息的倚着无忧,那淡眸始终望着北堂烈,哈!这个毁了夏国的男人,他竟然也慌张了。 可是,已来不及…… 她没有个任何人机会,包括她自己。 “你,也怕失去……吗?”望住这当中最至高无上的存在,瑾孱弱的问。 男子身上华贵的龙袍,在灯火的衬托下,万丈光芒,是乃当今天下当之无愧的霸主。 可他此刻的表情,比过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忐忑。 “哈……”瑾又笑了声,仿佛是痛快极了。 遂即,因为体内蔓延的毒素,她已经扭曲的表情又变得哀伤起来,“只是……可怜了我们公主啊……” 转动了空洞的眸子,她终于肯看向无忧。 女子早就泪流满面,只觉托住瑾的那双手变得越来越沉重,她的心也跟之坠落。 “公主……”瑾喃喃的唤,望住无忧的目光中充满了怜爱,柔和得难以形容。 她急促而艰难的喘息了几声,再无比肯定的说道,“不可以……爱他!” 伸出的手,指向站在书桌前的男子。 她眼中恨意腾升,近乎切齿,“他……是他……斩杀了你父皇的头颅,火烧夏宫,屠丨戮皇城,弑父之仇,亡国之恨,公主……你要记住,要记住!!” 随着她逐个字从带着血腥的口中溢出,无忧颤抖得就更甚一分。 他们怎可以在一起? 所以她怀中的人,亦非遭人迫丨害,亦非被逼无奈,她是以死明志,是用自己的命来换夏无忧对北堂烈的恨! 不能不恨!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嬷嬷,我不想你死……”无忧不断的啜嚅着,那让她一度恨极的眼泪不争气的掉出来。 可是,除了落泪,到底她还能做什么呢? “这是,我的命。” 瑾释然的说,话语中,只剩气息,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她痛苦的呜咽了两声,口中吐出的浓血黑稠可怖,无忧吓得忙将她再抱紧几分!! 蓦地,她似有无力的挣扎了下,伸出去的手紧抓住无忧胸前的衣襟,紧紧的、沉沉的对她说道,“这是……你的命。” ……福兮,祸兮,你又怎知曜公子那一身戾气缘何而来? ……你们是仇人。 ……烧夏宫,屠丨戮皇城,弑父之仇,亡国之恨! ……你只能恨他。 ……你想知道,朕就告诉你,若你不想,那朕就不说了。 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切本就是错的,她无心救他是错,对他心生向往是错,后知后觉爱上他是错,他几次三番救她是错,教她武功是错,在这赤宫保全她是错! 早就来不及了。 那御医背着药箱才是跑到御书房外,是谁,忽而哭啸了出来,凄厉的声音震荡了飘雪的天空,那样撕心裂肺…… ※ 入夜时,御书房一事已尽传。 璞麟殿中灯火大亮,暖炉中的炭火烧得通红,阻挡了大雪带来的漫天寒意。 女子坐在一桌佳肴前,宛如石雕,一动不动,连羽睫都没有半下颤动。 她竟就这样被强行从御书房送了回来,连瑾的尸首都无法守护,她哭,她喊,都没有用。 在这里,她自身难保,委身于她仇人的庇护下。 可是,无忧其实心里最是明白的吧…… 那个男人,怎会伤她? 害怕也好,痛恨也罢,她早就知道了,北堂烈舍不得伤她。 “无忧,你就吃一些吧。”眼见饭菜都要凉了,素莹忍不住出声劝道。 早晨才从沈太后手中偷得一命,她自己都心惊胆战,后怕得要命,午后又传来瑾嬷嬷在御书房服毒自尽,以死明志。 寒冬怎如此多事…… 可怜了眼前的人儿,就这样没了乳娘,敌国深宫,多少身不由己,多少人想她死。 饶是素莹都看了出来,皇上对她有口难言的真心…… 要如何说? 无忧不动,仍旧僵滞的坐着,恍如未闻旁人语。 她眸里光彩尽失,像个丢了魂的木头人,那张平静下来的脸孔,没有一丝一毫表情。 好像她人坐在这里,心早就空了,死了,再无生趣。 “无忧,你可莫要吓我。”素莹顿到她身侧去,抓住她的手,心里又‘咯噔’了下,怎那么凉? “皇上怕是就要回来了,若看到你这个样子,怕是也要难过的。” 他也会难过的…… 得她一说,想起那个男人,无忧眼眸忽闪了下,素莹望住她有了少许反映,继续道,“虽然瑾嬷嬷没了,可你还有你母后,还有两个皇妹,她们就住在西宫,就是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她们想想,全靠你在此,她们才能活!” 若夏无忧没了,她被囚在赤宫的母后和妹妹们如何活下去? 她在北堂烈心中之重,若她都没了,他要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来作甚? 倏的,无忧偏过头去看了素莹一眼,又惊又怕,又惶恐! 已经错至如此了。 回头之间,一抹明黄之色从外面踱了进来,北堂烈深眸一扫,便用纯粹的眼色将她抓住。 ※ 屏退所有的人,内殿中独剩下他和她。 看了眼未动过半分的饭菜,男子默然了会儿,身旁的人儿亦不说话,如刚才那样坐着,仿佛若无人打扰,她就会一直如此,直至变成真正的石头人。 “怎么不吃?” 过了许久,北堂烈终是开口,话语楚涩的关心道。 无忧不回答,只轻微摇了摇头以作回答,那僵得没有表情的脸,让他一阵恐慌。 生怕她今后会一直如此下去,再也不会对自己笑了。 “不合口味吗?”他故作轻松,“朕让他们再换。”说罢就欲扬声唤张适悠进来。 “为什么。”无忧忽而问,轻得近乎无声的话语,撞进他心里去。 他竟是一脸错愕,黑眸暗光忽闪着,隐忍的情绪下,尽是不安。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问,自己也全是茫然。 “为什么,要救我那么多次……” 不救她,让她就那么简单死去不就好了? 死了,就不会用所谓的‘痛苦’,和‘恨’! “为什么……”她转动脑袋,用痛苦的目光注视他,问,“为什么要杀我父皇,灭我夏国,却要我活着?” 不及他回答,转让,无忧却又紧紧拧着眉头苦笑起来,“这是错的。”她清晰的对他说道。 她爱他,他爱她。 是错的…… 随着那铿锵有力的话声在殿中荡开,男子的神情也因此而变得阴霾。 她再抬眸,忍去眼底萤光,继续说道,“你到底是风曜,还是北堂烈?我分不清楚,只是,不要再对我那么好,因为,是错的!” “够了!” 他粗暴的打断她的话,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得到的却是她心如死灰般的表情,哪怕是此刻他杀了她,对她来说也只是一种美好的解脱。 怎样都好,就是不会再回应他对她的好。 如何都是错的!! “无忧……”伸出的大掌,在半空中顿了顿,才小心翼翼的触及她的脸庞。 “你要听朕的话。” 在这里他最大,只要她听话,他只要她听自己的话,便必定保全她一世。 ※ 夜又深了些,外面的风雪在呼啸着,侵蚀着人心。 璞麟殿中只点了一盏暗灯。 不知哪儿来的风,将那燃得只剩下半截的灯芯拂得轻微摇曳。 龙床上,北堂烈将那女子抱在怀中,让她完全依靠着自己,即便如此,他却感觉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抓都抓不住。 彼此的体温相互晕染,无话,更无眠,两双漆黑深暗的眸,睁了彻夜,怎如此难熬…… ——你到底是风曜,还是北堂烈—— 这疑惑,何尝没有困扰他? 艰难窒息的静默中,他自然而然的开口,用尽所能的轻松的语调,“你可知,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傻子,一点小事可以开心许久,一丝伤心亦可以难过许久。” 她多傻啊…… 却是这样的傻子,毫无预兆的闯进他的心。 “你可还记得有一年夏都落雪,外面与此刻相似,寒风猎猎,你一直不停的问我,明日这雪会不会很厚,如此,你就有机会可以出去玩乐一番了。” 夏都建在温暖的南方,几年都不曾下过一次大雪。 当时的无忧公主是多期待,几乎整夜都缠着那个男子,要他说些北国雪天如何寻乐。 “可是……”他好像想起什么趣事,唇角浅浅上扬,俊容莞尔,继续道,“你那夜太过兴奋,结果睡到次日午后,太阳出来,雪都化了,你醒来后看到花园里只有雪水的痕迹,竟然难过得哭起来。” 他话音低沉微压,在寂夜里,有着格外动人的魅力。 那是种能够安抚人心的声音,缓缓的流淌在冰冷的宫殿中,带着某种期待,更甚有回溯时光的能力。 往昔历历在目。 “然后你问我,这年可还再会下雪。”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低首望了被他圈在臂弯中的女子一眼,遂即深眸一弯,柔和之色流露出来。 “我说,北国每年都会下雪,很大很大,若公主喜欢,我定带你去赏。” 而今,她已身在北国寒冬。 “无忧。”他再轻声唤她,同时低头向她靠近,“你可想出去看雪?” 察觉到他气息的流动变幻,女子将臻首抬起,与他四目相接。 仍是那疑惑。 到底眼前的人,是风曜,还是北堂烈…… 他望着她期待的神色中有一丝急切,继而再重复的问道,“你想看吗?” 若她想,他什么都给她。 可是她却不说话,就这样静默的注视了他良久,在他眸底的期待近乎灼烧殆尽时,蓦地,女子伸出了一双小手,将他抱住。 与此同时,她也靠近了他,那颗小小的脑袋贴服于他胸前,将自己完全陷进他的臂弯中。 她闭上眼,聆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再轻声的说,“就这样。” 这样已经很好了。 北堂烈无法再动弹,心底一股暖热似在缓缓流动,甚至有些许不确定,这就是他想要的回应? 应该是的吧…… 那些恐慌,不安,自他毁了夏宫夺取了天下之后,始终在体内跌宕的忐忑,放佛在这一瞬,全然消失了。 寂寥深宫,谁的潸然轻叹,终是归于平静。 唯那女子心中无比清晰,脑海时时刻刻闪过那一幕幕的血腥,响起一阵阵的哀歌。 这样是错的。 猫扑中文 让他宠爱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正月初十,腊梅飘香。 瑾嬷嬷服毒自尽于御书房的事,在两场大雪之后,恍如跟着那雪水化去一般,不再被人提起。 那祸水公主的传闻,倒是越发离奇了。 这日清晨,妃嫔们悉数到永安宫给沈太后请安,约莫到了巳时三刻,沈芸璃才姗姗来迟媲。 李欣儿方走不久,陈设雍华的宫殿内,沈媚茹斜躺在紫绒软塌上,一只手支着臻首,浅合杏眸,安详的神色,自有一番不怒而威的泰然气势。 身上孔雀蓝的华袍绣着如意云纹,熨贴着她婀娜的身形,恍如她人在仙境。 凌云发髻上,顶簪玲珑点翠,玉珠生辉,随着她睁开双眸,微抬起下颚,那珠宝便晃出刺眼光华,灼灼夺目。 跪在跟前的沈芸璃终于得她正视,便又娇嗔的唤了声,“姑母,璃儿来给您请安了。” 眼底不加掩饰的露出厌烦,沈媚茹不屑轻哼了声,“皇上这足月未宠幸你,可是终于让你惦记起哀家来了?” 沈芸璃小脸僵了半瞬,再勉强假笑出来,“您说的是什么话,且不说其他,在这宫里,您是璃儿唯一的亲人,这点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你知道就好。” 榻上高贵的女人,缓缓启音,自知,就算眼前的人蠢笨如猪,再无本事也好,也是她的至亲。 没有什么比血缘关系更加牢靠了。 想到此,心里即便郁结,也只得再道,“再过十日,芙公主远嫁碧渊海,这些日子宫中尽为此事而忙,你且安心在璃汐宫中老实呆着,别再做出什么丢我们沈家的事来!” 她所指的,便是堂堂昭仪被璞麟殿紫衣女官仗打一事,都传出了宫外,让百姓笑话了去,赫赫沈家,颜面尽失! “姑母,璃儿知错了,更已虔心悔过,可是……”说起来,沈芸璃自是不甘! 她望璞麟殿那方向看了看,娟妹拧起,“若说皇上宠妃妃嫔都罢了,然这些许日子,宫里谁不知道龙床被一个贱婢霸占!姑母……” 握住那只保养得极好的柔荑,沈芸璃撒娇委屈道,“宫里的规矩不能坏,您可要做主啊……” 凤眸中皎光一绽,柔润的唇上扬起诡谪的笑意,沈媚茹安抚她道,“皇上的宠爱有何意思?稍安勿躁,不久便有场好戏可看了。” 当权的天子不理朝政,为女子所蛊惑,不如此的话,她的政儿何来机会继承大统? 凤眸浅合,笑意荡起。 这样,很好…… ※ 此时的璞麟殿中,西北一众小国的使节才将面圣完毕,尽数退下。 那宽绰的殿内,堆满了进献的奇珍异宝。 过往,朝炎不过只为北方诸国之一,而今当朝天子,不但有最勇猛的军队,更有最锋利的武器和战车,所到之处,战无不胜,连西逻女王也为之所惧。 眼前这些晃花了人眼的宝贝,便是最好的证明。 “皇上,这些都是西北二十一国至宝,按照规矩,乃由您亲自挑选,剩下的,再在正月十五当日的春雪宴上,赏给朝臣,还有各宫娘娘,最后部分便纳入珍宝阁,留作以后用。” 张适悠端站在北堂烈身侧,娓娓的说着。 不时,忍不住望向那堆此生难得一见的珍宝,饶是他跟在先帝身边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珍奇所在。 北堂烈似乎对这些并不太感兴趣,早朝归来后,换了身轻便的玄黑蟒袍,就一直倚着龙椅假寐,连小国使节来贺,都不难看出心不在焉。 这位年轻俊美的皇帝,好似任何时候,对任何事,都显得漫不经心,兴趣缺缺。 只是偶时,会睁开惺眸,往身侧所立的女子身上望去,见她站在那里,无澜的俊容,恍惚会轻轻浮出一层难以捕捉的笑意,再又浅眯了过去。 这些时日,宫中没有人不知道,夏无忧与皇上同吃同睡,只有少许时候不在一起。 就算是皇上去别的娘娘宫里,也绝不会留宿。 他总会惦记着璞麟殿里小人儿,瑾嬷嬷死了之后,更是连西苑小所也不让她回了。 起先朝中颇有微词,也被北堂烈不以为然的压了下去。 这天下是他的,这后宫是他的,他要宠谁,与那些朝臣有何关系? “三柄金镂空嵌珍珠如意,一柄送永安宫,一柄赐与芙公主,还有一柄……”男子无澜的吩咐着,稍作思绪,再道,“送到德妃那儿去,剩下的,你且去分配吧。” 玉如意自来是皇恩荣宠的最高象征,如今还剩下两柄,大抵是要在春雪宴上赏给大臣。 张适悠得令,从容的躬了躬身,转向候着的奴婢们,正准备吩咐将东西都暂送珍宝阁安放,又听北堂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了声,“慢着。” 已经抬起些珍珠宝盒的奴才们,又将东西放下。 只见男子懒懒起了身,黑袍随着他的动作滑下冰冷光滑的地砖,他像是只慵懒的黑豹,顺着石阶走了下去,来到那堆珠宝前,轻垂了眼帘,将那些珍奇的闪耀逐一望尽。 张适悠以为自己哪里疏漏了,便凑过去征询,“皇上,您看还有什么要送到别宫去?” “不必。”只得那干脆的两个字。 不必? 那万岁这会儿看着,心里做的是如何打算呢? 张适悠还在琢磨,但见北堂烈忽而回身望他龙榻一侧看去,对着站在那儿的无忧道,“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深若幽潭的眸底,尽显柔情和宠溺。 这几日小傻子虽不常笑,可却越发乖巧,懂得安静的呆在他身边。 有她陪伴的感觉,让北堂烈舒服极了。 只要有她在,他就自来愉悦,对任何的兴致都要高几分。 而每晚也只有拥她入睡,他才会感到特别安稳。 听北堂烈唤自己,那女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空懵的瞳忽闪了几下,总算回神,再看向北堂烈,小脸上满是不解。 那一脸的呆相,非但没惹得圣颜不悦,反倒让北堂烈绽出温淡一笑,“过来。” 见到他站在一堆珍宝之前,不问无忧也猜到些许了。 以往同是每年地方和诸小国上贡时候,她亦会蹭到父皇那儿去,贪心的先选了自己喜欢的,送到暖玉阁去放着。 只要是她看得上眼的,她的父皇都会给。 久而久之,夏宫人所周知,那暖玉阁里尽是好东西,夜里巡逻的侍卫都要比别宫多些。 如今想来,她整日提心吊胆害怕失去皇宠,可父皇定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吧。 料不到的是,换了座深宫,今日她还能站在这里,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恩泽,她来得不费吹灰之力。 却,并不想要。 不得不叹那四个字……福兮祸兮? 走到北堂烈身侧去,又听他道,“喜欢什么,自己挑吧。” 若世上没有夏无忧,那这一干人等,兴许就无机会听男子如此温和的话语声了。 即便知道于理不合,在这里,他是主宰,所以她拒绝不得。 走上前去,无忧细细去望箱子中的,还有宫婢们托盘里的所有。 张适悠见状,便也跟了上去,女子行到哪儿,目光看向哪儿,他就心领神会的将那些世人一生难见的稀贵来由,一一道来。 如她秀拳般大小的碧海澜珠,织三千缎才出一尺的锦袍,翡翠玉珊、赤金玛瑙、千年难得一遇的沉木香、做工精细堪称绝品的镂金软枕……无一不价值连城。 这些宝贝,夏无忧也见得多了,张适悠不说,她都能全都认出来。 她步子迈得缓而慢,视线细细掠过每一件至宝,仿是在认真挑选,恬宁的五官中,不自觉流露出一抹疏朗的神色。 就好像是这些五光十色的宝贝取悦了她,让她放松了心情。 而北堂烈见她如此,便也展阔了眉头。 明明,她穿的是紫衣宫婢的服饰,却比赤宫中任何女人都要矜贵,都要受到重视。 这便是皇宠。 步子忽而停下,顺着她的视线,张适悠寻望过去,只见金盘中那串血红欲滴的宝石,粒粒圆润通透,毫无瑕疵。 无需刻意的光亮,便能自然而然的散发出它独特的,犹如烈焰般的光芒。 那便是凤曜宝石。 “这个是……”舌灿如莲的张适悠愣了下,语塞了。 方才只是照着卷轴所记录的念了一遍,并未详说,皇上也必定不愿多听。 看到那宝石的名字时,他粗略带过,自认逃过一劫,心里早就在暗骂了,那蚩尤国竟然送这样忌讳的东西,莫不是想开战么? 这会儿他跟在女子身后逐一细讲,所有的玩意儿他都能道出些许明堂,可这凤曜…… 他真不敢讲! 幸而,无忧没有为难他。 她只是转头看向站定在远处的俊美男子,弯出一笑,皓齿尽露,明媚而美好,“皇上,奴婢可以要这个吗?” 纤纤素手,指着那串比任何珠宝都要夺目的红宝石。 她自小就喜欢艳红的颜色,那凤曜更是她的最爱。 所以当年,她一眼望见了他,心生向往,便将‘最爱’赠予他做名。 凤曜……风曜…… 世间罕有稀少,耀眼而璀璨,因此珍贵。 北堂烈微有错愕,望着女子略带顽皮之色的脸孔,心上登时欢喜,黑眸中缓缓流淌出一丝温柔,应她一字,“好。” 只要她想要的,只要他能给的。 无忧就拿了一串凤曜血石,心满意足。 将近午时,张适悠领着一众奴才们将大批宝贝移至珍宝阁去,殿中只留下那女子伺候。 方才那宠溺的一幕,所有人如视而不见,自顾埋着脑袋,各尽其责。 若其他宫的谁敢来打听,被发现了,少不得一个死字。 前不久,慕修媛在御花园里同人拿此事嚼舌根,还大放厥词,那夏无忧算个什么东西?亡国的贱婢而已。 这话传入北堂烈的耳中,当日将她赐死了。 铁城慕家,世代为北堂皇族采伐铁矿,劳苦功高,修媛亦是九嫔之一,竟这样轻而易举的被赐死…… 于是宫里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懂了。 那女子在北堂烈的心里,非比寻常。 恐怕已经不是‘祸水’便能够概括完全。 就连在璞麟殿伺候的张适悠都提着心,即便,他同样认为方才皇上让女子自己在那堆珍宝中挑选她喜欢的,于理不合甚至是诡异。 可,没有人敢说。 ※ 殿中,只剩下那二人。 男子又坐回舒适的榻上,拿起茶盏,饮了一口温热的新茶,黑眸里见无忧还站在那儿,背对着他,心思全然在那窜宝石上,不禁,他笑着问,“就那么喜欢这个东西?” 近来这傻子心情似乎舒缓了不少,偶尔也会像之前那样对他露出微笑。 因此,他亦觉得甚好。 便再无所求了。 “你不觉得它的颜色很漂亮吗。”握着那宝石,无忧话语晴朗的应声,却,没让他察觉她神色里的木然。 转而,她回身走到他身边去,脸上又是另一种鲜明的色彩,看似愉悦,伪装得滴水不漏。 “真的给我了?”手里的血石在男子眼前晃了晃,她确定的问。 贪心的小模样,纯挚无邪,恍如又回到曾经许久以前,只是这一次,宠溺她的至高无上的男人,从她的父皇,变成了北堂烈。 “朕说过,你喜欢就给你,何时有过戏言?” 探出大掌,连同那握着宝石的小手,一并被北堂烈握住,他也问道,“今日午膳可有特别想吃的?” “嗯……我想想……” 未曾要去挣开他的掌心,无忧顺从而随意的往他旁边的石阶上坐了下去,随即道出几个菜名。 北堂烈耐心的听着,俊容上的温淡的柔和之色不减,同她一问一答,说待会儿吩咐御膳房做那几个小菜。 他又扫了眼冰凉的黑色云石地砖,就着那只握着女子柔荑的手,将她拉了起来,责备她怎随地坐下的毛病总是不改,这儿不比暖玉阁,寒气太重。 平和的话语中,君威和戾气已被掩藏,剩下的,只有男人对女人的宠爱。 无忧被他拉起,轻而娇小的身子被他卷入怀中。 她坐在他的腿上,便立刻老实了,那羽睫忽扇,望他的眸里,尽是羞涩。 “不好意思?”见她红了双颊,北堂烈却更凑近了她。 这些时日,他对她举止越发亲密,而她唯有顺从。 可不知为何,她的乖巧温顺,越发让他莫名落空。 即便夜夜他都让她在自己臂弯里安睡,但那全然不够,好像,他想要的越来越多了。 从他涟漪荡起的眼中,无忧看出那婉转隐忍的色彩。 她很清楚,只要她不愿意,他定不会强迫自己。 她也更明白,如何去讨好一个帝王,这一点,是北堂烈疏忽了…… “皇上,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北堂烈蕴着温色,绽出一抹舒心的笑意。 “我……想见母后。” 继而,无忧与他对视着,略微闪烁的眼中带着一点胆怯,更多的是想与他在一起的念想。 她只是想见见她的母后,并非离开他,所以他定会准的。 因他想她开心,如此伴在他身旁,永远。 只要是他心里所期望的,被她洞悉,她便会恰到好处的表现出来。 是佯装还是真心,他不会怀疑的去分辨。 可是夏无忧,却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晓得如何擅用如此。 她是深宫中,最会揣度君心的人。 “好。” 只得北堂烈一个字的应允,她笑靥如花,灿若星辰的眸中,光彩流动,释放出一种女子初长之后娇羞媚惑的气息。 这人儿,已经能迷惑他的心,更让他为之钟爱了。 ※ 午后小憩之时,从璞麟殿中飞出的鸟儿欢脱着往西宫行去,身后,是素莹寸步不离的跟着。 “无忧,行慢点啊,雪才刚化,地上可滑。” 若她摔着了,保不齐皇上要拿她问罪。 “没事呢。”小人儿头也不回,越行越快,心情霎是飞扬,笑着回道,“早同你过说了,我可是有武功的人,不信我飞给你看。” 说罢她就运气丹田,脚下轻轻一点,那轻盈的身姿,果真如天上的小鸟,眨眼的功夫,便落到一处宫殿的檐角上。 素莹看得眼都直了,反映过来后才跑过去,站在下面仰头看她,慌张的劝说,“我的天,你快下来吧,被皇上知道,我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想我下来?”站在高处,无忧越发顽皮,面带嬉笑之色,逗起下面的人来,“那你喊我‘姐姐’。” “好姐姐!我求求你了。”素莹想也不想,干脆道。 无忧也觉得这声‘姐姐’来得太容易,扬了眉梢,望西宫方向看,忽而作恶的一笑,“嗯,既然你已经喊了,那姐姐我就破例施展难得一见的绝技给你看,你可千万别眨眼啊。” 言毕,她驭起轻功,欢脱的往西宫飞驰而去,几个起落,均是在高高的宫殿顶端停驻,莫说让素莹追上去,就是眼睛都跟不及! 还没喊出让她等一等的话,人已经消失不见。 素莹焦头烂额,四下望遍了,见这幕无人看到,才急匆匆的赶往西宫。 连日,这女子的变化她看在眼中,对皇上更顺从,也更放肆了,这非但没有触怒君威,反而更得喜爱。 无形中,素莹恍似悟出些什么,可,她与张适悠还有其他人一样,看都不敢看一眼,更不敢提! 但她知,方才那人儿站在檐角的笑,并非真心。 猫扑中文 预谋逃离你身边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西宫乃是赤城皇宫最偏僻之所在,战祸纷飞的年岁里,一直被用于软禁别国的皇族。 无忧的母后还有两个妹妹,已经囚在那儿已有半年之余。 火烧夏宫,皇族子嗣被斩杀,尤为男儿,上至过了弱冠之年的大皇子,下至新生未满月的二十七皇弟丫。 剩下的女眷,经过由南至北的跋涉,五个病死途中,剩下来的,加上无忧,也就只有三名公主了媲。 以前除了夏城壁的宠爱,无忧哪儿会在乎这些? 好些姐姐妹妹连模样如何,都记不太清楚,可如今,就显得特别的珍贵。 出璞麟殿,讨巧的暂时摆脱了素莹,女子脚下登云,片刻便来到西宫侧门。 窄门微掩,好似刻意要给谁留下进去的机会。 平时,西宫就无人把守,皇宫的守卫已够森严,料想住在里面的别国皇后和那两个公主也逃不出去。 就算真的逃了,皇族娇惯的人儿,兴许不出几日就被饿死。 所以这里除了例行打扫,和前来送食的宫婢,几乎无人问津。 无忧四下看看,闪身移了进去,方是入内,里面早已有人等候多时。 窄门内是个败落的小院,里面乱七八糟的对方着些杂物,一个着普通宫婢服饰的女子便站在其中。 见人从门外无声的挪了进来,她上前几步,迎过去,“无忧公主,你来了。” 此人正是德妃——李欣儿! 见到她,无忧先是一愣,被风刮得通红的小脸再露出几分急切,没有多余的话,只道,“素莹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来,德妃娘娘,你为何会有我明谦哥哥之物?” 其实至此,她也不知眼前的人几次三番找自己意欲为何。 足月前在碧莲清池那张纸条,被她当作妃嫔们争宠拉拢的手段,并未理会,且是之后发生太多事,无忧也无暇顾及,慢慢的,都要淡忘了。 可是五日前,两妃伴驾,同北堂烈前往祖庙祈福,无忧亦跟随其中。 祈福过程之间,德妃的贴身侍婢,按照新岁惯例,将红色的香包分发给祖庙外的奴才们,寓意吉祥平安。 而今赤宫暂无皇后,此事便由妃位最高的德妃李欣儿全然做主。 主子有赏,奴才们自然欢天喜地,无忧也听素莹在年前念叨过好几回了,说能跟去祖庙祈福,不但能沾到皇家的贵气,得的赏赐也是最多的。 起初她和平时一样,并未在意,那个叫做小琦的宫婢将香包送到她手上时,却故技重施,握着她的手,看似不经意间,重重的捏了她一下。 无忧当即觉得蹊跷,回璞麟殿后,趁北堂烈在召见大臣,偷偷打开香包来看,这次里面除了有字条,更附有一枚紫金束发头饰,她对那东西太熟悉!! 那是她曾经的太子哥哥,而今早已成为武顺皇帝的男子之物! 字条上依旧是时辰和见面的地方。 ——五日后,西宫窄门—— ※ 见到无忧,李欣儿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与她生疏,时间紧迫,得女子问了,便直言道,“我与明谦乃为旧时,此次亦得他暗中托付,让我助你逃出赤宫。” “逃出赤宫?!” 这四个字狠狠撞在无忧心上,脸容上的神情,随之而变化,那相同的向往,在瑾嬷嬷死后,一直将她缠绕。 逃出这儿,远离那个男人,他们不该在一起,她要……离开? 再望李欣儿坚定的神情,还有哥哥的发饰为证。 她没有说假话。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宫外也自有人接应,如今只等你一句话,你可愿意?”李欣儿谨慎的道。 且不说此事的风险,自她入宫之后,便也同其他人一样,将眼前的女子和皇上之间的牵绊看在眼里。 他要拴她在身边,与那曾经的屈辱无关,而是——爱! 就连此刻,李欣儿也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想离开,况且她的哥哥…… “德妃娘娘。”踟躇了少许,无忧再度抬眸与她相视,担心道,“若我离开,母后和飞情,还有若洵怎么办?” 她心里还是惧怕北堂烈的,他亦不是没有拿她们要挟过她。 听她如此问,李欣儿眸里有几许微芒闪过,“这点你不用担心,你母后乃是明谦的亲母,身份特殊,不会轻易受到伤害,至于你的两个妹妹……” “她们会怎样?”无忧追问,神色里显出紧张。 公主不比皇子,夏宫被付之一炬,亡国之祸,错责全被她归咎在自己身上。 如果当日她没有救北堂烈,怎会有这些事? 而今夏氏一脉,为数稀薄,她还好好的活着,仅有的两个妹妹,一定要守护好!! 见李欣儿脸色不定,吞吐不言,她更为在意,“德妃娘娘,请你将实话告诉我。” “实话是——她也不知道!” 这把声音?!! 无忧回头寻去,就见一道端庄的身影从西宫内款款走了出来,那女人虽穿着朴素,身上亦没有多余的珠宝装饰,可她那身自来的凤威浑然天成。 她是前夏国最赋德贤之名的皇后,端木氏。 “母后!!”无忧轻呼,想同从前一样上前飞扑进她怀里,可步子迈出了两步,整个人便生生被端木如意冰冷的眼神逼得僵愣住。 那是不加掩饰的抗拒,厌恶之色流转在她未施粉黛的素颜上,陌生而疏离。 不由,止步的小人儿只好站在原地,怯怯的又唤了她一声,“母后……” 期望的声音,犹如石沉大海,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了。 端木如意来到李欣儿面前,那扮作宫婢的德妃自向她轻轻福了福身,而她未有动摇,很是自然的受了那一拜。 继而,再望向还在怔忡着,一脸茫然心上之色的无忧,决然道,“带她出宫,她没有选择。” 选择? 这样东西夏无忧从来都没有。 端木如意对夏无忧的冷漠,倒是全在李欣儿的意料之中。 这非她第一次偷偷来西宫,而她自己与眼前这位曾经夏国最高贵的女人,亦有复杂的牵扯。 如今,那些都已不足矣再为外人道。 无忧也明白的,莫要说夏氏皇族,就是夏国的百姓都怨恨她吧? 战火烧尽了夏土,死了那么多人,最该死的她却活着。 非但如此,还被朝炎的皇帝锁在深宫,为奴为婢,成为诸国最大的笑话。 暗自里,却是北堂烈对她的好和守护。 这是错的,她早就知道了! “你的哥哥,已在西南淮江苏灵城定都登基,这场仗还未打完。”端木如意冷冷对无忧开口,话语里已无当日半点情义。 “若洵和飞情,都是先皇的血脉,我自会照顾,但是你……” 她双眸微瞠,眼波黯然涌动,那说不尽的痛恨,全都纠结于其中。 “你必须走!” 苍白的唇启启合合,往日那和善温柔的端木皇后不再,有的,只是饱受战祸摧残,失去国家还有丈夫,且是也许今生都无法再与亲生孩儿相见的女人。 她唯能做的,便是为她的儿子,绝以后患。 夏无忧不能留在赤宫,夏国不允许有如此笑话存在,所以她要走,然后,让她们的新君,武顺皇帝,将这祸国的妖星亲手斩杀!! ※ 未多时,李欣儿的贴身侍婢小琦从西宫里跑来报,“娘娘,璞麟殿的素莹已经来了,守卫说没有见到夏姑娘,便将她拦在了外面。” 闻言,不等李欣儿多言,端木如意便昂首做主道,“此事如此定下,劳德妃娘娘为她操持了。” 她说完,都不看那僵杵在眼前的女子,转过了身,缓步回了破漏的宫内。 纵然已失去了她的夏宫,她的凤冠,那与生俱来的威仪丝毫不曾减退。 不,或者该说,正因为她身在敌国皇宫,更应该有夏国前皇后的风范。 至于那夏无忧,她与她的母妃一样,只是彻头彻尾,该死的祸水…… 不舍的目送那孑然的身影消失在宫墙之中,无忧只有无尽的怅然。 端木如意虽不是她的生母,她却跟在她身边长大,可是如今,母后再也不会对她慈爱的笑了吧…… 无法给她更多的时间让她久久难过,李欣儿叹息了一声,便开口道,“芙公主大婚当日,便是你出宫之时,你放心,我自会安排妥帖,此地不宜久留,你且原路返回,绕至西宫正门与素莹相会。” 至于借口,她想这女子是能圆得完好的。 “德妃娘娘,为何你要如此帮我?”或者说,是帮他们夏国。 难道端木如意的心思,无忧会猜不到吗? 夏无忧不死,夏国难抬其首! 别说她和北堂烈那段情是错,就是她活着,也是错!! 闻她话语声淡了下去,神色表情心如死灰,李欣儿颇感错愕,“你……” 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出了赤宫,会是何种结果? “我可以相信你吗?”不等她多问,无忧又再道。 纯黑的眼眸中,粼粼波光,荡漾着那些说不尽的苦涩,命运…… 福兮,祸兮? 同是身为女子,同是身不由己,李欣儿被她绝望的目光感染,心中竟也泛起一丝凄凉。 “无忧。”她清丽的面容上露出温软之色,羽睫遮住了乍泄璀璨的眸光,淡语笑说,“我时长听明谦提起你,对你并不陌生,只不过今日相见,与想象总有些不同,毕竟你我,所有的人,都错过了最美的时年,所以……” 有些话无需说完,因为说出来,只会成为难以弥补的痛。 所以,她和夏之谦,那位风采卓然,丰神俊朗的明谦君子,如今的武顺皇帝,早已失之交臂,错过了彼此。 身为朝炎德妃的我,也只能帮你至此了。 ※ 西宫外,素莹正急得来回踱步,几欲想闯进去,却被侍卫阻拦。 入内的令牌在无忧的身上,那女子竟不在? 想回璞麟殿去禀报,这一来一回,又要废个把时辰,况且她也不敢贸贸然惊动皇上。 头一回见无忧施展那飞檐走壁的功夫,素莹漫天乱想,莫不是飞出宫去了? 可再一思索,又觉不可能,要跑的话,她早就跑得没影了,还会等今天? 况且她还有母后与两个妹妹在此,哪里舍得? 那人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心急火燎之时,余光中忽而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左侧高耸的宫墙掠燕般飞驰了下来,转瞬便落至她跟前。 那突然的猝不及防,愣是让西宫外的侍卫以为是刺客,紧张了一把。 “无忧!你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 急急呵斥了那群比自己还惊乍的侍卫,素莹抓住女子的手,心里暗暗发誓,死都不能放开了。 见她紧张得跳脚,无忧露出皓齿笑得明媚,“今日天气不错,我就在宫里多溜了几圈,没想到你比我来得还早吖!” 之前丝丝伤怀的情绪,早被她藏好。 就是夏无忧自己,都有些佩服她的白眼功夫了。 素莹抬眼看了看苍白的天,费解得很,“哪里不错了?” 瞧她真被自己糊弄过去,女子娇容上极快的晃过抹落寞,一闪而逝,随即,她违心笑着,道,“我们进去吧,我可是好久都没有见到母后了。” “不必了。” 西宫内,一个陌生的宫婢从其中走了出来。 她站在宫门外的高阶上,对恍是微怔不解的人儿转达道,“端木皇后已经听说夏姑娘要来,便让奴婢特来相告,今日不见,明日不见,今后都不见。姑娘,请回吧。” 这番话说完,素莹立刻沉了脸色,眉头皱起,上前一步质问那宫婢,“你算个什么东西!?竟如此说话!” 无忧忙拉住她,脸上嬉笑之色已褪,淡声劝道,“别为难她了,她只是传话的。” 素莹回头转向她,果真,脸容上说不清的,全是失落和伤! 女子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就是方才她从窄门离开后,心里也仍有希翼的。 想着,就算是演戏也好,待会儿还能再见上一面,还能同两个妹妹说话,兴许,可以再见到母后曾经的笑容。 原来都是奢想。 “无忧,你别难过啊……”素莹笨拙的安慰她,罢了,她又横起来,冲着西宫内嚷道,“咱们不是有皇上给的令牌么?凭什么不让见?!” “算了!!”无忧紧张道,而后又低首轻叹,“母后不愿见我乃是人之常情。” 如此,她还是不要硬是出现在人眼前,招得大家都不愉快了吧。 寒风阵阵拂来,不痛不痒的吹过人的周身,寒意,仿佛已经感受不到了。 站在西宫外,那人儿身影如此渺小。 今时今日的她,除了顺应自己的命运,还能强求什么呢? “素莹,我们回去吧。” ※ 酉时过,天早早的黑尽了。 璞麟殿内,那桌上可口的佳肴备好多时,女子说暂且不吃,张适悠等人,早将她当主子看,自不敢多言。 这人儿没有妃位也好,却被皇上放在心里珍视,兴许此生只得一个,比那些妃嫔矜贵多了。 前几日她许还有诸多不习惯,而现在,也顺了圣意,将璞麟殿当作自己的居所住下,妃子们没有召见,不敢擅自前来。 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皇宠在身,恃宠而骄有何不可? 璞麟殿内,自有一座修建在其中的花园。 虽没有御花园大,内里却十分精致,奇花异草,假山珍木,应有尽有。 无忧根本不用做事,闲得发慌时,便溜到这里,往那假山上一跃,倚在一处,偷得清静自在。 这夜才至,天上的星星特别的多。 北方的天空,宽辽广阔,比起秀丽的南方,还是有所不同的。 她正呆得投入,身后似有清风扬起,再平息,一身明黄的男人,已顺手将黑色的裘皮袍子裹在她身上。 “不冷吗?”他呵护的关怀。 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无忧发呆,露出那令他生疏的神色了。 那样总会让他患得患失。 仿佛不管抓得再紧,也无法阻止从指缝中远离的危险。 无忧抬起臻首看了身旁挺拔的男子一眼,伸手拽了拽他华贵的龙袍,他便顺意也坐了下来。 高耸的假山之上,一大一小两道轮廓,在灿然的星芒之下,显得有些突兀,却在彼此之间,又是如此和谐。 这样比肩而坐的相对,已有十年。 物换星移,人心,是否也能永远不变? 也罢了…… 女子在心里悄然的叹,再浅浅的感怀。 其实,身旁这个男人要争天下,要保全她,有何错? 错的只是他们不该……爱对方。 “这儿的星星好像比夏宫漂亮。”她侧过脸去,淡淡注视北堂烈,将他俊美无匹的脸容映入自己的眼帘。 曾经许久,她都不敢这样看他。 “朕听说了。”回以同样的柔色,男子沙哑的声线里搀着一丝安抚,“没关系,以后总会见的。” “没关系——”无忧也如此说。 伸了双手撑展,好像将心里那些郁结,都在瞬间化作云烟,风吹散去,释然了。 “就这样吧。” 她再道,无关爱,无关恨,只是顺其自然的……认命了。 而北堂烈,却以为是她霎时想通诸多,但见她脸色恬宁,毫无伤恸,他为此感到疑惑。 竟有些看不懂这傻子了。 还是说总算,她开始在学着接受他了? 不禁的,他将她抱入怀中,动作温柔至极,让自己的气息,将她完全包围。 他想占据她整颗心。 “不怕。”他说,语气平和而坚决,“你有我。” 她有他就够了。 猫扑中文 侍君夜,我心不悔(万字,求票!)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天方微曦,无忧浅闭的双眼却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明亮。 隐约可闻衣声窸窣,刻意放缓了的脚步来去匆匆,而她的身旁,那股暖热也消失不见。 怎么今日……起这样早? 小人儿心里不解,睡意朦胧的翻了个身,才睁开惺忪的睡眼…媲… 寝殿内点亮了诸多灯盏,将这儿照得比外面亮澄许多。 隔着半透明的金色鲛帐,男子一丝不挂,背对她站在殿中,无忧登时瞠目,吓得弹坐起来。 那欣长精瘦的身体,毫无遮掩的展现在她眼前,每一个弧度都精雕细琢,每一寸肌理都分明流畅,他自身仿佛就是老天绝佳的恩赐,绝非阴柔,更无妖艳,他将男子独有的坚毅健美,用最直接的方式,呈现了出来。 虽日夜相对,这却是无忧第一次看到他的……赤身。 饶是早与他相识十载,此刻,她也才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竟可以拥有如此魂魄的身躯。 若说北堂皇族,出尽天下倾城绝世之人,那么北堂烈,定是其中佼佼。 那样赤丨裸的背影,对她来说,熟悉却又陌生,正因如此,眼前的他,于她更有着致命的吸引。 无忧就这样痴望着,抱着被褥的手不禁收紧,心若雷鸣,面红耳赤,却不晓得要如何收回拿到自知直白的眸光了。 北堂烈正伸手撇过披在肩上微乱的墨发,听到身后龙床上有声响,便回身望去。 “你醒了。” 略显冷漠的俊庞,在与小人儿对视上时,绽出一抹柔色,这温柔,天下间只与她得。 无忧全然还沉浸在那种震撼中,即便隔了一层纱帐,仍然止不住突兀的心跳,极不自然的将低下的头点了点,连声都不敢出。 殿中的奴才们来来往往,她僵滞的缩在纱帐内,犹豫着是否要下去给男子请安…… 可是,好难为情。 见她羞怯的模样,北堂烈拉过一旁宫婢送上的锦衣,随意穿戴上身,用玉戴束了腰。 这每日都要重复的过程,身旁伺候的人,均是不敢多看一眼,他们的君主,其实是个魅惑至极的男子呢。 罢了,他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走到床前,掀起纱帐,俯身逗她,“朕记得,从前有个懒人说过,寒冬的天,嗜睡乃人之常情,你可还记得?” 懒人自己说的话,她怎会忘记? 随着他靠近,那性感不羁的气息也摄染了她,女子更是呆如木鸡,心里狠狠责难起自己来。 即便与眼前的人夜夜同寝,无忧也定比他醒得早,等到别的奴才来伺候他上朝时,她已挪到了别出去。 可今日…… “不过……”北堂烈等她暗自纠结了会儿,才舒展了阔眉,笑着又再道,“今日是朕起得早了,不怪你。” 言毕,无忧羞得简直无措! 忿忿抬眸,眼帘里先映入一片精壮的胸膛,她忙又将头垂下,低声嚅嗫,“到底是想怎样啊……” 宽大的寝殿内,响起男子舒朗的笑声,好不痛快。 这一早,朝炎的天子,心情愉悦得很。 “忧儿,快起来了,朕带你去春雪宴。” 无忧得他唤声,才想起今日正是正月十五,每年这天,赤宫都要摆雪宴迎春。 自她去西宫又过了五日,离芙公主出嫁还有五日。 再抬首,男子已经转身回去,继续由人伺候着穿戴起来,无忧应了他一声,未立刻动作,只是看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贪婪。 她能呆在他身边的时间,不多了。 ※ 春雪宴是朝炎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不但君臣同乐,更会邀邻国贵族还有朝炎国出类拔萃的俊杰入宫。 今年乃新帝初承大业,北堂烈的举世无双,震慑天下,所以这一年,办得尤为盛大。 这样冷的天,这样的节日,却绝不会在任何宝殿内举办。 虽大雪才将融褪,碧莲清池的霏雪台上,已准备了足月。 建在湖中的四方台,宽广阔绰,周遭无数小台,犹如漂浮在湖上一般。 设宴在此,不但可赏尽周围皑皑白雪,冰封碧湖的独特景致,正中央的更镶嵌着朝炎的至宝——火岩玉。 霏雪台,平时就连皇帝都不能够前往,只有在此举办每年一度的春雪宴,才有幸得览被这块奉为镇国之宝的红玉。 据说当年开国圣祖率军亲征而归时,途径一山,无风无雨,山体却突然塌陷,从顶上滚落一巨石挡住大军的去路。 圣祖下令毁石通路,未想士兵还没完全靠近巨石,就察觉了古怪。 这石头,竟然是滚烫的! 都以为是山神显灵,无人敢靠近,唯圣祖皇帝英勇,拔出宝剑劈去,巨石裂开一口,露出内里的暗红色,才识出这宝贝真面目。 火岩玉世间罕有,如此巨大的一块,更为稀世!! 当即,便将其运回了朝炎国都,再经过几十位巧匠精心雕琢,打磨光滑,刻下龙凤呈祥的图案,安置在此,赤宫之名由此得来。 这典故,在午膳的时候,就由北堂烈娓娓说给了无忧听。 她向来喜欢听这些故事,更对有故事的珍宝兴趣浓厚。 他兴致勃勃的说,她便认真仔细的听,且是到了晚上,就得一见,那神情,好似今年的春雪宴专为她一人办。 伺候在一旁的张适悠只听着,不时偷瞥皇上甚是愉悦的表情,心下不由闲闲的乱想起来,若夏无忧说要火岩玉,没准真的要挖出来给她…… 也罢了,近来皇上的心情,好了很多。 就是那小人儿,怎么总觉得不太对劲。 莫不是……太顺从了? ※ 入夜。 乐声起,宫灯明。 碧莲清池因那寒气与火玉的暖热对冲,继而泛起丝丝缭绕的薄雾,使得此处如梦如幻,格调清雅,又透着皇家奢华的大气。 霏雪台是皇家的主位,除却皇帝本人与当朝太后之外,只有四妃有资格落座。 一众百官按品阶入座周边浮台,最靠近霏雪台的,官位自然最高,与之相等的是别国来的贵族或使节,其次,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俊杰。 今夜会在某一刻,由皇上亲自出题,若这些能人异士能够对出妙策,皇上便会当即下旨封官,从此平步青云。 而百官们和别国贵族,大可畅所欲言,与君同乐,极尽抒怀畅饮,是以送雪迎春,新的一年,由此日开始。 一声铿锵有力的‘皇上驾到’,让所有人立刻噤声,跪下迎驾。 无忧跟在男子身边,从碧莲清池正东的虹桥上走过,两旁和系数的浮台上,均是敬畏的臣服。 她安静的跟随而行,目不斜视,毫无拘谨,如此盛宴场面,以前在夏宫时也见得多了,无不是跟在她的父皇身边,一并受着众人的跪拜。 即便今日她心中明知,如此出现在百官和妃嫔们的面前,于理不合,可是,她能在他身边的时日不多了。 除了北堂烈,所有人已恭候多时。 那薄烟曼妙的霏雪台上,沈太后与两妃早已落座,当中还有即将远嫁碧渊海的芙公主。 芙公主与德妃挨得近,二人自小便是闺中好友,所以李欣儿才胜券在握的说,公主大婚之日,便是无忧离宫之时。 只是那代价…… 到此刻,女子尤为不敢多想。 在台上,她还见到了另一位故人。 那个曾经想要害她一命的随身宫婢,当今宰相之妹苏璟玉。 北堂烈一声‘平身’,两妃和一干侍婢盈盈起身,彼时,女子与那穿戴华贵,妆容精致的淑妃娘娘,毫无意义的递送了眼神。 而那交汇,短短瞬间,苏璟玉便自然而然的移开了视线,恍若不识她,自顾将臻首轻扬。 却是这一眼,过往的记忆都被勾了出来。 那日她本已逃过了亲眼目睹夏宫付之一炬的惨剧,却因‘景玉’巧设心计,特地引她去见了北堂烈弑杀她父皇的一幕。 这错失,这机缘,早已不可逆转。 时过境迁,如今她为婢,而她却为皇后之下的贵妃之一,讽刺的是苏璟玉还要跪她。 其实…… 也是在知晓了离去之期,无忧才恍然发觉,对男子的不舍之情。 这情,她从未强求过,今后也再没机会去求。 站在北堂烈身边最近的位置,听他淡声启唇,立于另一侧的张适悠再高声宣下圣意。 顿时丝竹美乐声起,婉转飘渺,荡在这方天空之上,尤显得空灵浮华。 舞姿曼妙而起,美酒佳酿添杯,众人畅谈家事国事天下事,一场必要尽欢的春雪宴,就此开始。 ※ 仿是哪儿的皇宫里的宴会,计较下来,都如出一辙。 间隙,偶时沈太后会与北堂烈闲聊几句,偶时,亦会有大臣前来敬酒,说些新岁恭贺的吉祥之语。 无忧站在男子身侧,起初先打量那块嵌在霏雪台正中‘龙凤呈祥’的火岩玉,末了觉得其实不过就是块会发热的石头,宝贝她见过了,也就不觉得太稀奇。 移开了视线,尽览周围诸人百态,各自的谈笑风生,把酒言欢,连那位平日不喜惺惺作态,为人作风更不着边际的宰相大人,也与邻桌的朝臣相谈甚欢。 沈太后说,沈昭仪舞技超然卓越,便要她即兴舞了一曲。 谁人都知沈芸璃乃当今太后本家至亲,素闻昭仪娘娘入宫过于跋扈,已被冷了许久,这献舞,大有讨好之意吧。 有趣的是,才跳得一半,北堂烈忽而转头来与无忧对视,含着微醺醉意,轻声安抚她一般道,“不如你跳得好。” 他自以为已经压低了声音,此话却引得沈太后侧眸看来,一旁的张适悠更是老脸僵硬,冷汗潺潺。 他们皇上,是在为夏无忧招惹别人的恨么? 小人儿哭笑不得,她当然知道自己跳得好,自小便从各国请来名师所教,她父皇喜欢看她跳舞,她便不遗余力的研习,十三岁时,便能编舞,岂是沈芸璃可以相比的? 虽心知肚明,可他竟然说得如此大声! 果真,闻声的沈太后便似笑非笑的向这边说来,“既然皇上觉得身边的侍婢跳得更好,不如让她舞一支,以作助兴如何?” 无忧心里跳突,妃嫔舞罢后让她舞,这不是…… “不。”绮麓宝座上的男子淡淡拒绝,连假意推脱的周丨旋都没有,出人意料的干脆。 “不?”沈太后朱唇含笑,眸光灼灼的看向那女子,再问,“不知皇上是觉得她舞技太过拙劣,还是……” 未等她说完,北堂烈极尽冰凉的轻哼了声,剑眉浅折,不耐道,“朕说不准就是不准,与她跳得好与不好没有关系,母后若喜欢看人跳舞,张适悠——” 他懒懒唤道,侧立在旁的太监总管便躬身埋首,作听命状。 男人扶在宝座上的手,指尖轻度,眸色中溢着漫不经心,“明日从蓝衣宫婢中挑选十名,送伶馆习舞,以后每月向母后献艺。” 临了,他才转动了尊贵的头颅,对向面色铁青的沈太后,遂绽出一抹极尽轻蔑的笑,“就当作儿臣赠予母后安享晚年的一件薄礼,若母后喜欢,还可叫沈昭仪与她们一并跳,如此,可好?” 沈媚茹没想到他护一个宫婢至于此! 碍着自己的面子,发作不得,只好咬牙忿煞,“皇上的提议自是极好!” 同是没想到的,还有最挨近霏雪台的浮台处,与李大学士同坐的苏璟晨。 他耳尖目明,方才种种都看得清楚听得清晰,心里既感慨又微有惊诧。 早知道夏无忧之余北堂烈非同寻常,他也是利用过她一遭的,今日再见,又发现她有祸水潜质,且是‘祸国’的‘祸’。 不由多替他那被冷落整晚的妹妹唏嘘,这皇宠,不是那么容易可得的。 自然,入宫之后,苏璟玉比他想的安分守己,许是太安静,宰相大人又不安起来,长兄为父,日子实在太难过了。 气氛嘎然中,张适悠在男子身旁缓和的请示,“皇上,这时辰,该到各地俊杰觐见了。” 正好北堂烈也忧心身后的人儿站得太久,想找个借口退去,便扬了扬手,“准了。” ※ 乐声止。 春雪宴到了最让人期待的环节。 自来圣上亲自试练各地俊杰,不但能从其中看朝炎的国风国貌,更能探知当今万岁的学识。 曾经也有让天子吃瘪的能人,在开年这日,不得犯杀生大忌,那些被下了面子的皇帝,也只好把火气往肚子里忍咽。 北堂烈以‘雪’为题,出了一个上联,让在场所有人对下联,对得最好的,便可做今夜首当其冲第一位面圣之人。 对他的学识,无忧倒是喜闻乐见,比他舞刀弄枪时洒脱俊逸多了。 不觉又想起在夏宫时,每每大学士出了课业,有一半定是曜公子作为,所以而今曜景皇帝的才学,小人儿便大方的自揽一半功劳了。 北堂烈那上联出得极尽刁钻,前一刻还歌舞不尽的碧莲清池,这会儿愣是陷入长久的静默。 女子心里也思索了下,半响不得结果,便放弃了。 小憩之后,乃是来自西逻边城钊郡的沈姓公子,拿下头筹,跨了虹桥,来到霏雪台上。 待来人自报家门后,便一身孑然端立,静待皇上再出题一试。 可宝座上的男子,却久久未语,淡眸只盯着他默然,好像在打量他,又好像无视了他。 一番沉寂,就在众人都为之疑惑不解时,忽闻北堂烈倏的一笑,意味不明。 好像他在无形中发现了什么,却没有立刻点出来。 待到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是启了薄唇,缓声道,“讲你觉得朝炎如今最重要的事来与朕听。” 沈姓男子显然早有准备,张口侃侃便道,“草民认为,朝炎今日有一事甚为重要,那便是立后!” 他话语掷地有声,看姿态更是充满自信。 言毕,却见北堂烈闷笑不止,扬了扬手,兴味道,“你真是有趣,朕喊你说国事,立后乃是朕的家事,与你何干?这件不算。” 男子微有怔忡,气盛的反驳道,“恕草民直言,立后是皇上的家事,亦是国事!国不可一日无君,六宫不可一日无主,且拿这镇国之宝火岩玉来说,当年圣祖皇帝命巧匠刻‘龙凤呈祥’之图案,寓意不言而明,所以草民认为,立后乃是该当机立断的大事!” 霏雪台上,鸦雀无声。 朝臣们自然知道,吾皇没有后继的子嗣,立后更是刻不容缓,可才将纳了妃嫔入宫,前朝与后宫自互不干涉,若再提及,只怕会触怒圣颜。 一众人,心里都焦灼着,却都没敢说出来。 没想到被这沈姓公子大胆进言,真是后生可畏。 北堂烈轻眯了黑眸,含笑望他,末了勾唇莞尔,不反驳,亦不回绝,转而只道,“除了立后一事,朕准你再说。“ 毫无起伏的话语声中,不知何解,总让人听出了一丝不悦。 沈姓男子想继而再道,无意中抬眸一瞥,撞上那渊深潭,愣僵了半瞬,低下头思绪少许,默然许久,斟酌着道了第二要—— “吾皇神武,扩天下之大势,若立后算小,那么……”他话有微顿,不自觉往某处看了去,好似定了心,才继续道,“草民拙见,当今夏国未平,亦有渐起之势,若我朝炎一日不将其尽灭,百姓难以心安!” 话说到一半,听到‘夏国’二字时,无忧的心已经紧绷得提了起来。 灭夏,灭夏…… 难道只有他们朝炎有百姓吗?! 此言一出,哗然之声四起。 这沈姓之人,道出的果是两件大事,更是朝臣们心头重疾,那是提不敢提,讲更不敢讲! 谁不知,夏国灾星公主入得赤宫,与他们天子同食同睡,那妃嫔们不敢擅自踏入的璞麟殿,由得一个亡了国的贱婢自由出入,如同自家宅门。 国君威武,战火中自来的骁勇不必多说,可……那夏无忧才是他的硬伤!! 谁敢多言? 男子闲适的坐于宝座上,俊颜沉淀,未有波澜。 等到那哗然声自然而然的平息,他先是扬起一抹诡异非常的笑,再道,“你们可都觉得,平夏乃为当今第一要事?” 轻微上扬的话声,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之色。 都在揣度着君心,都在暗自自危。 却,无人敢正面回答。 “母后,你对此事如何看?”倏的,北堂烈侧过头去,望向坐在他左侧的沈太后。 沈媚茹凤首轻晃,眉间高傲,眼也不眨的冷声道,“后宫自来不得干政,国事理当由皇上亲自裁决。” “今日春雪宴,君臣同乐,畅所欲言,朕想听母后一言,但说无妨。” 语落,沈媚茹挑起凤眸,往北堂烈身后的人儿望去…… 夏无忧早已将头深埋,那娇俏的脸上,愁云密布,此时,该是要担心疯了吧! 掩盖了沈媚茹年龄的妆容上,诡笑泛起,她状似不经意道,“若天下百姓,真如这位沈公子所言,如此不安,发兵未尝不可。” 此话引得一些主战的朝臣,频频点头。 细节都被北堂烈收尽眼中,他亦是俊容含笑,令人捉摸不透。 “也就是说,都觉得该发兵,平夏?” 可他如此问了,又没有朝臣敢站出来请奏,毕竟那夏无忧还站在他身后,她活着,便是朝炎不可发兵最大的理由。 “皇兄,请听臣妹一言!” 焦灼之中,即将远嫁的北堂芙忽而站了起来。 众多视线不约而同的向她看去,朝炎国的长公主,先帝最看重的女儿,她过人的气魄和胆识,人所周知,就连此与海皇联姻,都是她主动请缨,她说的话,自是有分量的。 北堂烈处在尊座上,颇感兴趣的往前俯身,“皇妹有何想法,大可说来。” 温雅的女子稳步行至正中,眸色沉敛,一派不凡气质,无需酝酿,她笃然道,“如今天下大势初定,若此时再贸然征战,有损国力,更甚民不聊生……” 她说着,望了眼身旁急于表现的沈姓男子,脸上泛出厌恶,“况且皇兄才将登基,还未有子嗣继承大统,理应先安内,再平外!” 罢了,清幽空荡的碧莲清池响起北堂烈的朗笑声。 “皇妹的意思是,等朕有了皇子,再立过储君之后,便可出兵征战了吗?” “不!” 还是否定! 北堂芙抬起臻首,看向沈太后,蔑视的笑了笑,“臣妹所说的安内,乃是后宫不得干政!” “芙公主,你此话可是针对哀家?”沈媚茹当仁不让,与她对峙起来。 “母后何须动怒?”她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字字,却又带着不可逾越的真实。 “既是春雪宴,众人畅所欲言,芙儿即将远嫁,心中有疑惑,担心他朝再无机会踏上国土,还不许我求个答案,嫁得安心么?敢问太后一句,当朝沈氏一派,可有暗自结党营私,谋取私利?这沈姓公子,可是沈家的人?!” “你——”沈媚茹不曾想到向来不过问这些的北堂芙会语出惊人,怒得从凤椅上站立起来,“你放肆!” 北堂芙非但不惧,反而更上前一步,大有咄咄相逼之势,“芙儿是放肆,今生今世,恐就只放肆这一回!还请皇兄成全!” 这春雪宴的气氛,又再嘎然…… 长公主与太后冲撞了起来,事关沈派,事关后宫,事关天下—— 这一次,真的无人敢多说了。 霏雪台下,诸人噤声自保。 留待那空冷僵凝的台上,人心明争暗斗。 几欲窒息中,又是不经意间,北堂烈未有盛怒,反而大声笑了起来,恍如十分痛快。 “苏爱卿。”他斜眸寻到了坐在下面,独独一副抱手看戏,闲散之态的宰相,问道,“关于此事,你如何看?” 问罢,苏璟晨应声站起,露出惧色,诚惶诚恐道,“微臣可不想当千古罪人。” 这人就是那么爱演,可如此时候,还真少不了他演! 北堂烈兴致的又问,“此话怎讲?” “依臣下之拙见,而今朝炎确实不宜贸然发兵,那新夏地势复杂,山多陡峭,连苗王都栽了跟头,芙公主即将远嫁碧渊海,途中与新夏地界相交,若此时征战,岂不是将吾朝尊贵的长公主的置于不顾么?最后是公主所担心的沈派,吾皇英明神武,百姓为之顶礼膜拜,百家争艳,正是励精图治之时,沈家有在后宫宜享天年的太后压阵,定会尽心竭力效忠,毕竟……这天下是‘北堂’姓。” 他一个人说了这么多,没有半个字是废话! 先道了平夏的难处,再提及内外之顾虑。 至于那沈家,能够做大,是因为有当今太后在,如今她已在后宫安享清福,自然是不得影响,即便有那异心,别忘了,这天下是随‘北堂’之姓的! 说完,苏璟晨口干舌燥,随性举起面前的酒杯,对着北堂烈敬上,“臣下祝愿吾皇永世英明,朝炎天下千秋万代!” 罢了将玉酿一饮而尽,何其痛快!! 最后见风使舵的众人,得此机会,便齐齐下跪,再齐齐恭贺,“愿吾皇永世英明,朝炎天下千秋万代!” 此番之后,众心归一,北堂烈便离了筵席,由得臣子畅饮。 跟在他身后离去的人儿,心上才将把那忐忑平复,再又从那危机暗涌的唇枪舌战中,悟出了些什么…… ※ 子时方过,圣驾归了璞麟殿。 这夜,北堂烈的酒饮得有些多了,屏退下人后,他一身酒气,倚在榻上稍作小憩,但不难看出,这是他登基以来,心情大好的少数几日之一。 “皇上,喝些醒酒汤吧。” 女子恬静乖巧的声音,随着她才将止住的轻缓的步声响起。 北堂烈微睁星眸,将她小小的身子纳入眸底,殿中已经无人,独她手中拖着冷热适中的醒酒汤。 他在她宁然的脸容上,找到了关心他的颜色。 取过那汤,他饮尽,再问跟前平静如水的人儿,“今日可吓着你了?” 无忧抱着托盘,温顺的站在他身边,黑瞳中尽是了然之色,将头摇了摇,“皇上,今天是和芙公主,还有苏大人演了一场戏吧?” 她说完,北堂烈便扬起舒心的笑意。 竟被这傻子看出来了。 可是他却很高兴,她自己看出来了,也就是说,她知道,他根本没有要发兵平夏的意图。 心下才松懈少许,又听无忧犹豫开口,“那么……” 女子顿了顿,微有闪烁的眸,一瞬不瞬的紧凝着他,小心翼翼的问,“若内忧摒除,你会……发兵么?” 北堂烈完全睁开了曜眸,正视她,沉凝片刻,继而肯定答道,“会。” 会…… 就算伤了她的心,那也是不可改变的事。 这答案好似意料之中,无忧不觉难过,只是心底的暗伤,在默然中逐渐加深。 怕是这问题,问她的明谦哥哥,也会得到同样的答案吧。 如此,她已经看得到尽头的命运,对她来说亦该是算作一种幸运。 好在,她不用看他们彼此争斗,战祸涂炭了。 “无忧。”男子见她露出怅然不可消散的愁色,伸手揽住她,将自己的头颅置于她温软的胸怀前,沉声道,“若是朕不……” “我知道。”她断去他要说的话,她什么都知道。 回以相同的拥抱,小手轻抚他的发,难得深邃的眼眸中,涟漪渐消。 转而,她换了个轻松的语调,说,“皇上,让我伺候你沐浴吧。” 才是说完,她感到怀中的男子似有怔忡,他抬起头来,布满醉意的眼眸惺忪着看她,潋滟的姿容上唯有疑惑不解。 以往这些服侍他的事,他知道她会羞怯,更不舍让她来做。 那么,是他听错了么? 无忧温顺的脸孔上只有坦然爱慕之色,她又对他重复了一遍,“让我伺候你。” ※ 水汽氤氲的浴室,取自地底深处的暖泉,从浴池四角的金色龙头中喷出。 池中花瓣漂染,淡香撩人,耳畔边,水流叮咚的跳跃声响个不停,这声音,躁动着无忧的心。 站在池边的绒毯之上,她努力抑制着周身的颤抖,为她面前的男子宽衣。 起初是她想得简单,未想真正做起来,却难到如此! 男子摄人的气息铺面而来,若有似无的钻进她的鼻息,不知是这浴室太过湿闷,还是因为脑海中无法将早晨看到的那幕挥散而去。 总之,还未触碰到他,她已是面红耳赤。 兀自看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散去了些许酒意的北堂烈,伸展了双手,低哑的声线擦过她的耳轮。 “替朕更衣吧。” 小人儿骑虎难下,只得伸出手去,解开他腰间的玉带,再将那熨贴着男子健美身躯的明黄色的绸袍,缓缓褪下。 一件件,一层层,直至他赤丨裸的身子完全呈现在她眼前。 那颗起伏不定的心,癫跳至极限…… 未有停滞,北堂烈好像放过了她一般,转身顺着水中的石阶,将自己完全浸入池中。 “那……” “下来。”不及她找借口开溜,他先声夺人,充满磁性的嗓音,魅惑而沙哑的回荡在浴室中,“陪朕一起。” 是逃不掉了,还是不想再逃了? 也罢了吧…… 静好的脸容上泛出暖融的笑,女子回身走下水中,来到北堂烈的面前,然后兀自伸手,在他注视下,解下自己的衣衫。 随着那缓慢的动作,他晕染了水雾的眼眸越发幽深,欲丨望已经嚣张的涌了出来。 等不及无忧将衣衫尽半,北堂烈便冲动的将她狠狠揉入怀中,用硬实的自身与她辗转厮磨,细细啃咬着她耳轮的唇齿间,紧绷按捺,呼吸早已粗重,却,用最后残存的理智问,“你可想好了?” 无忧浅合星眸,面色安然,与他只有四个字—— “我心不悔。” 猫扑中文 蚀骨的缠绵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北堂烈的气息,漫天扑来,将娇小的女子完全包围于其中,水声轻快的跳跃着,编织出愉悦的声响,水雾弥漫得越发浓厚,晕染了她的视线丫。 他将她从水中托起,置于池边的绒毯之上,让她顺势往后仰倒平躺而下,那双坚固有力的双臂,再危险的将她禁锢。 时间仿若就此凝固。 男子并未立刻将她侵占,而是俯身在她之上,仔细的打量她的一切。 那双氤氲着薄薄的水汽的眼,仍旧纯挚,仍旧无邪。 他喜欢她如此看自己,眼色中有忐忑,有等待,有她笃定的熟悉,更有她迟疑不决不知是否该靠近的憧憬媲。 沁湿的周身,还剩下的那层丝薄的底衫,完全贴合着她玲珑的身躯,如雪的肌肤焕发出可爱的粉红色,这在男子眼中,变成了极大的诱丨惑。 不觉,他感到下腹不由自主的紧绷,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渴望她。 没想到有一天,这傻子竟然能够诱丨惑他了…… 无忧和他对视着,不敢移开视线,更不知除了他,还能看向哪一处。 心若雷鸣,似等待,更似蚀骨的凌迟。 只是对于他将要对自己做的事,她并不感到害怕。 察觉北堂烈不同以往的眸色,正直白的盯着她身体的所有看,越发的变得深而蛊惑,她也疑惑的垂眸看去,才发现那半褪的衣衫,早已湿透,她肌肤的颜色,全然可见。 一下子,心被收紧,随之,那双小手忙笨拙的收于胸口前,想挡住乍泄的春光。 看到她羞涩可笑的动作,惹得北堂烈魅惑的勾起唇角,未曾迟疑,压低身体靠近了她去…… “小傻子,你害羞了么?” 咬着她的耳朵,他伸出湿润的舌轻轻舔丨舐,如同羽毛滑过心尖,撩动。 她忍不住颤栗,呼吸也变得出奇的困难,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 男子精壮的上半身将她浅浅压制,柔软甜蜜的吻顺着耳轮游移至脸颊,然后抓住她的嫣红的唇,小心翼翼的含住。 她睫翼微闪,措手不及,瞳眸微瞠了下,只看到他沉醉俊美的脸孔,贝齿已被撬开,炙热湿润的舌探了进去,带起她的小舌,缱绻起舞。 将她身上仅剩的遮掩褪尽,略微粗糙的大掌,眷恋的游移着她光滑的身体,呼吸在两人浑然不觉间,越发粗重。 这并非他第一次如此对她,却是她感受到最温柔的对待。 她像是一件世间独得的珍宝,被他呵护在怀,霸道占据,只能成为他的。 不由的,小人儿心中在想,是否这才是北堂烈真正的样子? 她努力睁着双眼想看清他,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了。 缠绵悱恻的一吻罢了,他贴着她柔软的唇瓣,睁开狭长深邃的眸,触进她始终忽闪不止的瞳孔深处。 下腹的坚实忍不住向她敏感之处靠近,无忧感到那不同,滚烫的体温一寸寸熨贴着她,那是种绝对的力量和占有,绯红的小脸上,似有一僵。 “别怕。”封住她的唇,北堂烈从胸间呼出一口潮热隐忍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好像知晓了,他在忍耐着。 “我,不怕。” 无忧睁大澄澈的眼望住他,伸手轻抚他俊削的侧脸,低声温软的唤他,“烈,我不怕。” 深眸微荡,因她起了惊鸿。 是谁总小看了她,认为她是那世间最蠢的公主? 是谁,总不愿意承认自己匪夷所思的沉沦,连爱上了,都要找一个又一个的借口遮掩。 然而最勇敢的,自始自终非她莫属。 似乎才是恍然,始终逃避挣扎,不甘心于就此败于她的人……是他。 “夏无忧。” 他逐个字的叫出她的名字,俊眉间慢慢隆起,始终藏在眼底深处的执念渗透出来,化成浓烈的渴求,侵袭他的理智。 再望着身下的人儿,忽然醒悟。 “你注定就是我的。” 双手分开她娇软的身体,他将早已坚硬如铁的欲丨望送入她的身体,猛地一刹,至情至深的占据—— “啊……” 女子随之弓起身,抬起的臻首迎住他再度狂热的吻,在那瞬间,撕裂和掠夺将她完全侵占,闷声发出的疼痛都被北堂烈尽数吞咽。 她如迎风飘零的叶,风是她仅有的依靠,亦是她的主宰。 她感觉贴合着她身体的男子强大的律动,一下又一下,狠狠的,深深的烙在她心底,永远都无法磨灭。 咸湿的泪水顺着面颊两侧滚落,是痛,是爱,还是欣喜? 泪流满面的模样,融入北堂烈猩红的双眼,不忍她的疼痛,他强压着冲动,停顿下来,再探出舌去,逐一细吻。 仍旧牢牢占据着她,被那紧致完全包围,他心止不住的狂迭。 这是种前所未有的快丨感,身体的,心上的。 全天下,除了夏无忧,无人能给。 她终于是他的了,如是做想,渴求难耐,沉沦入其中,再难自拔。 舔丨舐着女子的眼角,面颊,被他吻得红肿的嫣唇,北堂烈魅惑沙哑的声线在她耳畔边响起。 “感觉到了吗?忧儿,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她终于成为他的。 女子双眸迷离,恍似在梦中嘤咛了一声,经他占据后露出的娇媚的模样,映入他黝黑的眼底,忍不住身体的需求,他再度挺身抽送起来。 “嗯,嗯,啊……” 她随着他强悍的律动,小嘴里飘出渐渐柔和的呻吟,他滚烫蓬勃的欲丨望也进出得越发顺畅。 水花激荡着绯红的乐曲,男子凶猛的冲刺,发出逾越而满足的性感的声音。 无休止的爱丨欲,在水雾迷蒙的浴室中,久久不散…… 我是你的,而我终将离你而去。 ※ 无忧似乎又做梦了,那梦不似以往任何。 痛,比钻心蚀骨更痛,美,比误入仙境更美。 梦中,只有北堂烈的存在,他的温柔,他的狂野,他魅惑沉沦的俊颜,他的气息将她完全包围…… 而她,唯有与之共同坠落。 我们要到哪里去? ※ 意识在逐渐恢复清晰。 梦境中的残留,却清晰的还飘荡在女子的脑海中,难以挥散去。 睁开惺忪的眸子,无忧只觉周身瘫软无力,半瞬间,不知身在何处,又在半瞬之后,惊觉那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 “醒了?” 身后,紧贴着她身子的男人,察觉到她轻微的动作,不由将揽着她的那只手臂,又收拢了些。 不着寸缕的身体,立刻与他贴合得更深入,昨夜的种种,无忧都想起来了。 微微回转了脑袋,带着探视的眸,看向北堂烈,对上的是一双泛着潋滟光华的明亮深潭。 他竟如此清醒? “皇上,你……” “如何?” 一只手拖着头颅,男子像只餍足的黑豹,慵懒的侧卧在宽大的龙床上,将他的猎物,拘于怀中。 墨发不羁的泼散了开,丝丝与她的纠缠在一起,金色柔软的被褥,将他们二人裹住,无忧只盯着那张宽阔的胸膛,极为羞怯的吞咽了下,故作建议…… “你……不去上朝么?” 问罢,北堂烈立刻闷声哑哑的笑起来,放开了支着头的那只手,完全躺下,顺势把女子转而正对自己,笑着在她脸颊上烙下一吻。 “傻子,寅时未到,若朕要在这刻上朝,那大臣们都不用睡了。” 刚过寅时…… 无忧确实是……犯傻了。 怎才在如此深夜? 明明恍如隔世,那么漫长,不过……真好呢。 贪婪的伸出小手圈住男子劲瘦的腰,她将头买入他的胸怀,细细将他的刚烈却又只为她一人展现的温柔嗅入鼻息。 这举动让北堂烈微有怔忡。 “怎么了?”大掌轻抚她的背脊,一下下的安抚。 无忧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北堂烈默默看了她会儿,心下意识到了些什么,便再启音道,“若你皇兄安于西南,朕答应你,绝不发兵。” 那深埋的臻首蓦地抬起,不可思议的看向他,眼底激荡不止,得到的,却只有他更加肯定的眼神。 “但……”他眸光黯然了些,望住女子的眼色,变得占有,“你也要答应朕,不离开朕。” 否则,他不知会自己做出怎样的事。 ‘帝王孤独’这四个字,只有真正成为帝王的人才能身心全然体会。 所以无忧,你不能离开我。 至深的夜,男子在如桎梏的思绪中,重新将那人儿占据,理智分崩离析,只剩下**的纠缠。 强烈的掠夺,将她的意识撞击得支离破碎。 你的心,在哪里。 ※ 卯时方至,上朝的钟声回荡在整个赤宫的上空。 一声声,缓缓不疾。 璞麟殿内,尊贵的男子微仰头颅,任由宫婢服侍,为他穿戴,此刻的他,周身又恢复了旁人不可触及的冰冷。 侧立在旁的张适悠,埋着脑袋,不时往那张掩着绞帐的龙床看去。 依稀可见,其中那道娇小的轮廓,蜷着金丝被褥,背身侧躺,仿佛,正陷入一场安稳的好眠。 那不经意裸丨露出来的玉背,在烛火摇曳下,泛出浅淡的光泽,说不出的诱丨人…… 近身在璞麟殿伺候,张适悠比谁都清楚,这些时日,虽夏无忧与皇上同食同住,却没有侍寝,可今晨方是入了寝殿,不单是他,其他奴才都察觉到这处绯红的旖旎之气。 所以…… “你可有话想说?” 思绪正翻涌着,忽闻男子沉声,他怔回了神,忙转而向他躬身,心里忖度着说,“皇上,长公主出嫁一事……” 穿戴了华袍的男子漫不经心的扫他一眼,再往龙床上望去,眼底那股化不开的浓墨,仿似更加稠浓了。 龙纹堆刺的袖子轻轻挥了挥,“朕心中有数。” ※ 午宴,皇帝在孔雀台设席,款待西逻王子。 那璞麟殿人儿,昏昏沉沉睡过了时辰,起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殿中无人,独留她自己,崭新的衣裳就安放在枕边,漂亮的紫色,贴身的宫婢,那上面,还留下一枚铜钱大小的玉佩。 那是北堂烈的贴身之物,不必细看,无忧都知,上面雕刻着朝炎图腾——火麒麟。 这是……已经给她了么? 今日的璞麟殿出奇安静,好像刻意被屏退所有,由得她安睡一般。 梳洗穿戴之后,女子行出内殿,只见张适悠一人守候在外。 “张公公,您……” “别!”不等无忧给他下礼,张适悠忙打着腿弯将她扶住,“老奴可再当不起姑娘的拜见了。” 现在,她是皇上的人啊…… 无忧眸光一转,脸容上虽有诧色,却也是心照不宣。 于是只好笑着打趣道,“张公公,您可决计是这宫里最得人心的……老奴。” 以往,他还在她面前自称‘杂家’,现在也是不再用了。 对这小人儿,张适悠从未拘谨过。 初时真将她当作那亡国公主,被丢到赤宫来受苦受难的,挨了二十个板子之后,立刻醒悟,揣度君心的本事,练就得炉火纯青。 以他看尽世事变迁的老眼,这夏无忧,内里心无城府,所以在她跟前,他也无需掩饰什么。 或许,让人放下戴了许久的假面具,便是这女子最厉害的本事了。 只不过…… “皇上设宴款待西逻王子,早朝前特意吩咐,殿中留一人候着,切勿扰了姑娘休息,待姑娘起身,想吃什么,喝什么,要用什么,只管吩咐,自有奴才伺候,皇上对姑娘这份情义,你可要珍重啊……” 张适悠虽市侩,抽丝剥茧之后,不失为一个假好人。 这番含着忠告的话,女子听得清晰明白。 末了,她点了点头,感激道,“公公说的话,奴婢都在心中牢记了。” 张适悠又继续道,“你身份特殊,大抵是不能封妃的,以后的路还长,慢慢走着吧。” 叹声中,一丝女子听不出的忧虑掺杂其中,不再同她多说这些,调转了话语,他再问,“已过午时,可想用午膳?” 估摸皇上也快回了,若见这心肝宝贝滴水未尽,他们这些真正一辈子只能做奴才的,又要倒霉了。 站在冰冷的殿中,无忧看了看周遭,平时就觉清冷,彼时空旷无人,更显几分悚然可怖。 “张公公,你以前不是问过我,皇上的喜好吗?” 其实,她不是不知,只是当时不愿说。 已经回身打算出去吩咐备膳的张适悠转过头来,茫然望她,“姑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好了。” 就当作是,她离开之前,最后为他做的一件事。 ※ 午时,两妃与沈昭仪得太后召见,一同用膳,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却因早晨璞麟殿那件不传自知的事,女眷们各个都心不在焉,最后终是惹恼了太后,扫兴的将她们打发离开,自己落得清静。 永安宫外,刚走出来,沈芸璃便火冒三丈道,“一个贱婢都能爬上龙床,这后宫早没规矩了,姑母也不管管!还尽说是我们没本事留住皇上的心!” 那个男人有心吗?早被夏无忧吃去了吧?! 她仗着自己有太后撑腰,在两妃跟前,也无个身份悬殊的模样,气焰高涨得很。 见她狂怒,李欣儿只得好言相劝,“璃妹妹,皇宠难求,你也要谨言慎行些,别再触怒圣颜了。” 沈芸璃不屑冷哼,斜眼扫她和苏璟玉,张口讽道,“妹妹我可不如两位姐姐沉得住气,规矩是祖宗定下的,有人犯了,她就得死!” 说罢之后,纤腰一扭,态度十分嚣张的离去,身后那串奴才,早已冷汗潺潺。 天晓得他们彪悍的昭仪娘娘,又要做出什么忤逆的事情来。 两道淡然的视线目送那背影远离,林欣儿向来与苏璟玉无深交,便道,“天气尚寒,妹妹早些回朝露宫歇着吧。” 如此,她也准备离开了。 “德妃姐姐。”一声轻唤,将她叫住。 苏璟玉盈盈走上前来,与她面对面。 “虽然沈昭仪性子急了些,可毕竟身在赤宫,皇宠便是全部,据我所知,皇上也极少召见姐姐,难道,你不着急么?” 她狡黠的眸尖锐的探进林欣儿眼底,像是要将她内心深处所以的秘密都挖出来似的,让她受之,不由的一怔。 “妹妹何出此言?”脸上晃过一丝尴尬的笑容,李欣儿说道,“着急有何用呢,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罢了,她喟然叹息,后宫妃嫔的无奈和悲凉,尽在其中。 “是么?” 语色浅浅挑起,苏璟玉脸上黠笑又浓郁三分,“事在人为啊……” 她欲言又止,淡声长叹。 分明已经回身欲走,又转过来看定李欣儿,诡谪道,“德妃姐姐,难道还不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吗?” 说完此话,她总算是向她福身一拜,往那朝露宫方向行去。 不知为何,那不算妖娆艳丽的身段,却让李欣儿感到刺眼,比起那跋扈的沈芸璃,这苏璟玉骨子里刻意透出来让人察觉的张扬,更叫人在意。 “娘娘……” 身旁,近侍小琦见她露出忧虑的神色,便唤她道,“还请勿要在永安宫外多加逗留。” 李欣儿赞同的点点头,终是起步远去。 心中因苏璟玉之前的表现而忐忑起来。 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猫扑中文 朕想要你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午后,暖阳破云而出,才离了孔雀台的筵席,年轻俊美的帝王漫步在御花园中,想散去些酒气,再折回璞麟殿。 屏退了左右,他身后只跟着一个小公公,那是张适悠的徒弟喜来,他自小入宫,行事规矩端正,伺候主子也尽心竭力,通常张适悠不在,便由他伴驾丫。 跟在皇上身后,喜来谨遵师傅的教诲,行无声,人无言,连呼吸都尽可能压至最低。 总之做奴才,平时最好让主子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 譬如此时,缓步行在前面的男子需要片刻清宁,他便只做跟随就好。 他们的皇上性子寡沉,喜怒极少外露,加上夏地十载的特殊经历,那心思,别说他了,就是师傅都得斟酌着猜度媲。 不过幸好,这日万岁心情看似不错,据说是昨夜把夏姑娘给宠幸了,心里想到这儿,旁侧的假山后便传来一阵私语之声…… “昭仪娘娘恼火得很,还扬言说要搬出祖宗家法,定要将夏无忧置于死地,唉,兰姑姑,你说可怎么办呐……” 听这话中内容,想来应该是璃汐宫的人。 喜来往发出声音那处看了看,又探望了男子眼的神色,见他似乎有意要听她们说些什么,自己便也老实的端手候着,继续听人道。 “还能怎么办?主子们有哪个不争风吃醋?倒霉的也只有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罢了。” 个叫做‘兰姑姑’的宫婢,声音听上去有些年岁了,她仿佛很照顾这年轻的宫婢,责难过之后,又说起安抚的话来。 “不过春意,总算你还有个盼头,入宫三年之期将满,待我想法子将你做的这些针线活转出去,卖些钱财,日后你出了宫,要找个婆家,底气也足些。” 宫人之间,不允许做私活,这是宫中忌讳,被抓到了,轻则施以仗刑,重则处死。 但这些奴才,大多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普通宫婢还能等着三年,有些嬷嬷,还有太监,自小踏入宫门,一生就再没出去过,仅靠微薄的奉薪供养外面的家人,想来也是很可怜的。 所以私活表面不允许,奴才们只要遮掩得好,平日不影响正事,不偷窃宫中财物,主子也不会去管那么多。 喜来暗暗思索,今日这宫婢算倒了八辈子的霉,竟被皇上亲自撞见…… 那里面说着,女子竟嘤嘤哭了起来,“姑姑,你有所不知,昭仪娘娘脾性甚是暴躁,就算我们没有做错什么,都不时会被她打骂,前日小柳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娘娘罚她到院子里去跪,这一跪就从辰时到了子时,那天略有小雨,晚上起了大雾,等有人记得小柳时,她已经……已经被活活冻死了!” “姑姑,我好害怕啊……”她说到骇然处,哭得更厉害了。 听到此,站在假山外的男子俊眉似有一折。 喜来候在一侧,听到这儿也不免为之伤怀起来,奴才命贱,也不至于如此。 辰时到子时,这样冷的天,竟然跪死了人,那沈昭仪真是……残忍! 再看北堂烈已然敛下的神色,他暗揣度,恐怕这位昭仪永远只能让皇上厌恶了。 里面的兰姑姑细声安慰了春意一番,整理了情绪,两人从里面转了出来,双双便见到了那袭明黄色的欣长身影。 “皇上……” 惊呼之后,两个宫婢都跪了下去,脸上均是诚惶诚恐。 喜来见北堂烈俊容无澜,只好上前一步,斟酌着斥责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宫中擅做私活!” 话罢,那二人唯有埋首苦求,原本担惊受怕的心绪才收,不想出来却遇到了皇上! 恐怕先前的说话也被听到了,许是今日难逃一死,唉……除了求饶,还能作甚? 深泽的黑眸,淡淡扫视那两个宫婢,北堂烈信步走到那较为年轻的女子面前,沉声问道,“你在璃汐宫当差?” 春意僵愣了瞬,怯怯抬起头来,含泪应声,“奴婢是璃汐宫的掌灯宫婢。” “你方才所说,可是当真?” 又得一问,人却不知圣意所问为何,只得露出茫然惧怕的表情,缩在地上,颤颤发抖。 北堂烈未有怒意,看出她在璃汐宫已被吓得不轻,便再道,“朕听到你说,沈昭仪残暴成性,还放言,要依照祖宗家法,将谁如何?” 春意总算明白,略作收拾,低头回禀,“回皇上,奴婢今日随昭仪娘娘往永安宫,午膳时,娘娘被太后说教了几句,心里不痛快,出了宫便说……要将夏无忧置于死地。” 人人都知道,这宫中最得皇宠的人是谁。 她字句说得惊心,间隙抬头探视眼前的男子,那张俊颜未有所动,不知喜怒。 她看得心上无比忐忑,又再继续道,“当时永安宫外,不止奴婢一人所闻,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圣上开恩!” 开恩…… 北堂烈垂眸扫她,沉凝的脸庞上忽而闪现一抹诡谪的笑,“你在替你主子求情?” 那种女人,值得谁为她求情么? 不等春意想明白他反问的意思,僵滞的保持着跪姿,回不上话。 只见男子负手而立,连思虑都没有,就对旁边的喜来道,“传朕的旨意,昭仪沈氏,专横跋扈,性情残暴,降其为美人,即刻迁至美人香居,望改过自新,严加反省。” “奴才领旨。”喜来恭敬的弯腰低头,再看地上跪着的两个奴才,请示的问,“皇上,那这二人……” 看了眼跪在地上,满脸惊恐惧怕的人,北堂烈黑瞳闪过丝意味不明的光华。 随即,他勾唇一笑,“你叫春意是吗?从今日开始到璞麟殿来当差吧。”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全然不提她们做私活的事。 春意呆鄂的连跪安都忘记,喜来已经换了一张表情,笑着同她讲,“皇上身边的紫衣宫婢一只有个空缺,春意,你可是因祸得福啊。” ※ 未时三刻的璞麟殿,安静如寂。 雕刻着龙纹的那只香炉中,换了味道清淡怡神的香,在北堂烈跨进来时,便有所察觉,这是他喜欢的味道。 再看殿中各处。 虽未有大的改动,细节上却多了些品格高雅的花草做点缀,平日里颜色沉暗的摆设也换了色彩明亮的。 总之是觉得不同了。 不觉,男子唇角向两边一弯,由心而发的莞尔了出来。 张适悠正候在内殿折转之处打盹,余光里瞥到有人来,抬眸一看,竟是皇上,他张了张嘴,刚想拉长嗓子通报,就被北堂烈抬手制止,再缓声询问,“这早上就忙活了这些,她午膳可用了?” 虽男子和往常一样,独占天姿的脸庞上看不出太多情绪起伏,但张适悠笃然,皇上今日的心情定是很好! 迎上去,他从容回答,“夏姑娘午时起的身,吩咐奴才们将内中重新调适布置了下,午膳比平时用得多,这会儿……” 回身望内寝里瞧了瞧,“应当在小憩。” 又睡了?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微诧,这傻子平日里精神十足,上窜下跳不在话下,怎么今日…… 思绪再到昨夜,许是真的累到她了吧。 挥了挥袖袍,张适悠会意的默声退了下去,留待男子,独自步入寝殿。 ※ 小人儿侧倚在榻上,睡得正香。 北堂烈走到她跟前坐下,她都未曾有所察觉。 纵使这傻子清醒时如何活泼好动,她的睡姿却十分乖恬,只消睡着了,整晚连翻身都没有。 她自然的闭合着双眸,纤长而浓密的羽睫轻轻在眼敛上覆出一片安宁的阴影。 待她醒来,睁开眼眸的一瞬,那长睫便会忽扇出翩翩的蝴蝶。 随之,无尽的光华也会从那眸子里溢出,美好而纯粹。 她秀致的五官,在与他做对时会露出不可逆转的倔强,那时连他都会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说服她。 或者……强迫她顺从自己。 可是此刻,她是多么安静,而他,竟然望着她的睡颜,如此恋恋不舍。 伴着她均匀的呼吸,胸口平缓的起伏着,那张本身就有着上翘的弧度的唇,点点嫣红,对他来说,极尽诱丨惑。 情不自禁,北堂烈俯身靠近她,张开唇齿,将她的小嘴含入口中。 “嗯……” 察觉到一丝异样,睡梦中的小人儿嘤咛了一声,扭动着身子以示不满。 她想睁开眼睛,可是好累,她还想睡。 鼻息里有淡淡的酒气沁入,身上好似也有个熟悉的重量,模糊的意识里,她知,靠近自己的男人是谁。 他小心翼翼用大掌托住她的面颊,想个偷香的浪子,竭尽所能不去吵醒她,却又忍不住一亲芳泽。 齿间在她柔软可口的唇瓣上细细摩挲,她身上独得的淡香又勾起北堂烈挤压的酒气,只是如此……不够! 绵延的吻在无止境的延续着,男子的呼吸越来越厚重,榻上的人儿却像是在耍赖。 明明已经醒了,就是懒得不愿意把眼睛睁开。 “还要装睡么?” 一吻罢了,北堂烈都未觉,自己眼底早已泛起猩红,贴着女子的额头,身体越发滚烫。 静静注视那张拧着黛眉的小脸,他屏息,玩笑般的说,“无忧,朕想要你,怎么办?” 说着,他强悍的身躯又贴近了她一些,仿佛只有如此,才能稍适缓解对她的渴望。 被欺在身下的人儿就是不说话,紧抿着唇,视死如归的表情又露出来了。 可这次,他却不再由她。 俯下脸去,再度咬住她的唇瓣,长舌撬开她的贝齿,同时双手开始不安分的为她宽解衣袋,那紫衫迅速被剥落。 无忧还想着装睡,他就不会拿自己怎样,可亵裤被撩下的瞬间,她敏感之处,立刻被男子热腾腾的抵上。 “你——”她总算是把眼睛睁开,和他幽潭对视,望见眼前气息不稳的男人,脸上竟有几分……稚气? 鼻息之间,她早已嗅到几分酒气,怎么这人一回来如此,莫不是……喝醉了么? 再移眸往左右,只听他道,“别看了,不得朕的吩咐,谁敢进来?” 她羞愧得频频拿眼色去瞪他,细声细气的说,“可是,天还没黑吖……” 北堂烈闷声坏笑,“谁告诉你只有天黑才可以?” 罢了,他沉身,缓缓的侵入她的身体,陌生而刺激的快丨感,立刻引得她颤栗,不禁伸出小手勾住他的颈项,咽喉里被迫挤出纤细的呻吟。 男子不急不慢的感受她紧致的包围,一面等她适应自己,一面对她说,“朕今日,在御花园遇到一个宫女。” 无忧脑子里被占据的感觉层叠着侵袭,酸涩又跌宕。 逐渐瓦解的理智里,听到他在跟她说……宫女? 不禁,拧起的眉头又纠结了几分,只疑惑的看着他,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见她紧绷的小脸,北堂烈知道她有些难受了,他贴近她耳边,继续道,“她违犯宫规,暗接私活,本来,朕可以处罚她,可是她胆子很小,朕只望了她一眼,她就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说着,他完全进入了她,却,未有下一刻如女子所想的,铺天盖地的掠取。 无忧只好眯着如水的眼眸,盯着他。 将她所有表情尽收眼底,她的念想,渴望,心底深处最后一丝矜持。 北堂烈像是一只正在猎食的兽,不动声色的将他的猎物引领。 高挺的俊鼻轻轻滑过她的粉颈,他话语依旧。 “朕看到她,就想起你。” 于是,他便放过了那个宫女。 只要想到夏无忧,北堂烈心底杀戮便被抑制。 她是他心中仅剩的柔软,是他的心。 他略抬起了半身,撑在她的上空俯视她。 无忧动也不动,被占据的感觉将她完全包围,可是……不够。 微张了小嘴,她想同他说什么,可启了唇齿,她又僵滞迟疑。 “忧儿,你想同朕说什么?” 看出她眼底的挣扎,男子循循善诱,感觉她已微有湿润,便更靠近了她,吻了吻她的脸颊,呵声浅问。 “我……我……” 她不知如何作答,只觉身体无尽的空虚,不由自主的将两只屈起的小腿儿紧绷,水雾氤氲的眸,越发的迷离了。 模糊中,她看到北堂烈对自己魅惑的一笑,他下身微有抽动,只是细微的动作,都能让她颤栗不止,如濒临死亡,却又如身在极乐之世。 继而,他再蛊惑的问她,“你想要朕,是么?” 噙着不知为何会泛出的眼泪,小人儿难受的将头点了点,声似祈求的唤他,“烈……” 便是这一声,瓦解了他刻意紧绷的欲丨望,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轰然倒塌。 他猛一挺身,将她狠狠贯穿—— “啊……” 女子随之仰首惊呼了声,仍旧是感到生疏,却急不可耐的强烈的需求。 再接下来,是霸道的强占,绝狠的掠夺。 他将她压制在软塌上,扣住她的双丨腿,让她身体张得更开,他肆意大进大出,近乎疯狂。 怎样都要不够她,只有在完全侵占住她的那一刻,他才能感觉拥有。 可一旦想到她随时可能离开自己,那颗曾经以为早已不会跳动的心脏,就隐隐生疼,让他窒息。 就连他都快看不清,夏无忧的一切,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粗重的喘息,一下下的吹拂在她脸上,那带着异香的气息,使得她时而清醒,时而恍惚。 摇晃昏花的视线里,男子纵情沉醉的俊容,性感而狂野,让她的心跟随着狂跌,沉沦…… 那是**与心的全然契合,他在爱她。 “忧儿,你要听朕的话……” 纵情的午后,无忧溃不成军的意识里,仅留下最后这句话。 却,未听出,那话语里暗藏的丝丝哀伤。 ※ 正月二十日,朝炎长公主北堂芙出嫁。 皇宫内外,皆因此事而大喜,皇上下旨,举国尽欢三日。 那北堂芙在先帝前已有女宰相之美名,若生为男儿,只怕当今天子要换人做了。 如今有她亲自远嫁碧渊海,这中土天下,朝炎皇权,更加固若金汤。 晨曦时分,红霞自天边泛出,喜鹊落在宫墙上欢脱的鸣叫,预示这一日,必然大喜。 璞麟殿中,男子由宫婢服侍,穿戴好龙袍,罢了,他再回身到红黑相间的宽大龙床前,探入鲛帐中,在嗜睡的女子额上烙下至爱的一吻。 无忧赤丨裸着身子,蜷缩在光滑的丝被中,被宠爱过后的身体,泛着红晕诱丨惑的光泽,她抬起惺忪的睡眼,将北堂烈天子圣颜的模样映入眼帘。 再听他道,“今日早朝之后,朕要在议政殿与众大臣同宴,你乖乖等朕回来,知道了吗?” 小人儿应声,乖顺的把头点了点,对他绽出恬然的笑容,心里却已止不住难过起来。 北堂烈浑然不觉,只当昨夜又累着她了。 每每他想克制,但对她,总是能让他全然失控。 末了,他替她掖了被角,这才起身去早朝。 众人随之移出寝殿,留下一片清宁独给那人儿,夏无忧却在人都离去后,眼中完全清明。 她从龙床上爬坐起来,颇为茫然的望了四下,再在脑海中回想之前男子离去前的那最后一眼。 还好…… 他的模样,已经清晰的映入她的心底。 ※ 今日皇宫大喜,正午时分,长公主的八抬轿撵必要从皇宫正东大门而出,若是误了时辰,便视为不详。 可是夏无忧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是扮成出嫁新娘,假作北堂芙,离开这座住着那男子的皇宫。 猫扑中文 你无心,休怪朕无情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喜庆的送嫁队伍,均以沉稳大气的艳红和深黑作为妆点。 队伍的最前方,是曜景皇帝亲赐给他的皇妹的贴身护卫。 那三百人的夜军精锐,以一敌百,杀戮无阻,且水性极好,就是到了碧渊海,也绝不让朝炎的长公主受半点异乡之苦。 其次,是整整八百八十八箱嫁妆媲。 奇珍异宝,绫罗绸缎,数之不尽。 就连那黑木红漆实而沉的箱子,都雕刻着寓意吉祥的精美花纹,红绸捆绑于其上,本身已是件珍品。 嫁妆后跟随八十八位精挑细选的宫婢,各个貌美年轻,体态均匀丰盈,她们经过长期的训练,人人身怀一绝,是今后要尽心服侍长公主的人儿。 跟着,才是由千年香木打造的八抬嫁辇。 说是八抬,实则由十二皮汗血宝马拉动,上面金漆凤纹,百花齐放,内里宽绰舒适,锦上添花双面绣,五彩飞云日月辉,尽显皇家风范。 车后由宫廷乐师足百人,一路吹拉弹唱,踏着花瓣扑洒的道路,由长公主所住的华清宫,好不热闹的向南行去。 却,无人知,那夺目的车辇中,坐的并非北堂芙! ※ 无忧一身凤冠霞帔,为保万全,连妆容都上得娇艳细腻。 她手中握着那柄不日前北堂烈才赏赐的玉如意,端坐于柔软的绒垫中,眼前的金丝流苏随着车的缓行而微有摆动,丝丝摇曳着她的心。 不可想象,再不久,她就要离开这座深宫。 起初无忧心想,德妃定是要将她扮作陪嫁的宫女,到了华清宫后,却见长公主身着女官的服饰,而她要假扮新娘…… 一问才知,原是那些经过细致挑选的女子们,身形体态几乎没有太大区别,反而无忧与之相比,就娇小显眼得多。 倒是长公主和她的陪嫁宫女们无差,所以权衡之下,真正出嫁的北堂芙便只有屈就了。 况且正东宫门外,张适悠要按照祖制候在那处将此行的嫁妆逐一阅览,他是在璞麟殿伺候的人,日日都能见着小人儿,对其熟悉万分,哪里混得过他那双尖锐老眼? 如此,便有了此时的‘新娘’。 说来讽刺,来时乘着囚车,走时坐着凤辇,却都不是她想要的。 今日李欣儿先见她第一句,便是问她可有后悔? 此时悔来,尚可回头。 一旦穿上那不属于她的嫁衣,踏上华贵灼目的凤辇中,她所行的,便是一条赴死的路! 可…… 她有选择吗? 外面欢腾喜悦的乐声响在耳畔,隔着雕花窗棱,无忧忍不住探手撩起半透明的轻纱帐,双眸向外望了去。 平静的内心,她几乎能感觉心跳没有任何跳突异样的变化。 许是早早下了决定,许是太清楚等待她的将是什么,所以在那颗心还能跳动的时候,她多想再看看外面的世界啊…… 即便这是曾经让她深恶痛绝的朝炎赤宫。 即便这里面住着那亲手斩杀她父皇头颅的男人。 她爱上了他,所以,她该死! 这日晴空万里,沁凉的风柔和的吹拂而来,耀阳洒满了视野,将女子视线内的所有都照得光彩熠熠,充满生机。 往日里冰冷灰暗的宫墙和金殿,飞龙彩凤,檐角金铃回转,在此时竟那么好看。 不禁的,她便想起那个男子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朝炎的皇宫不比夏国秀丽,却有它独特威武刚毅的美,待春暖花开,朕就命花匠栽种你最喜欢的梨树。 待那清风吹来,白色的花瓣漫天飞舞,美轮美奂,你就可以将这儿当作自己的家了。 他说,朕虽不能立你为妃,甚至是皇后,可正因如此,你才能时时呆在朕的身边。 那些三宫六院,里面无论住着多么绝色的人儿,都比不上她对他纯澈一笑,唯独她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 他说,我想做你的风曜,却也要做朝炎的北堂烈。 他没有选择,无从选择,与她一样。 他还说,忧儿,你要听我的话…… ——你要听我的话—— 神思倏的变得恍惚了起来,无忧开始努力回想,这句话,初时他是在何时对她说的? 在相识的十年岁月中,似乎他对她重复得最多的便是这一句。 只要她听他的话,就可以真的无所顾忌,做到真正的无忧。 可是…… 我们是仇人啊…… 反反复复的重复着提醒自己,犹如通红的烙铁,清晰的印刻在她心里、 夏无忧一日不死,这结,如何能解? 喜乐声不绝于耳,花瓣的香味萦绕在鼻息之间。 思绪翻飞,十载累积的过往,历历在目。 只消想到今日离开此地,今生不能再见,心脏唯有窒闷绞痛,无法再言语其他。 “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七岁的她,幼稚承诺,只得消瘦的少年,极其不屑的一笑。 “想娶本公主,先赢了本公主的侍卫再说吧!” 十二岁的她,轻易将自己许作一场比试的赌注,那年那时,回想起来竟是后怕,后来再想起,唯有一抹淡笑以表心情。 原来很早以前她就知,只要有风曜在,他就永远不会容人伤害她。 能护我的,是举世无双的曜公子。 能伤我的,亦是君临天下的北堂烈。 奈何,不论那是爱,还是永远解不开的恨,是守护,还是掠夺,她都要离开他了。 正午时分,送嫁的队伍终来到赤宫东门。 乐声嘎然而止,凤辇也不再前行,依稀,小人儿的视线中可见到那巨大的宫门圆拱的轮廓。 远离,咫尺已是天涯。 她埋首,将那柄沉重的玉如意搁在一旁,再从腰间取出那枚温润的玉佩,上面麒麟雕纹,栩栩如生,当中一个‘烈’字。 你对我的好,我统统都铭记于心,只是今生,我们缘尽于此了。 翻涌的情绪无止境的蔓延着,停止的队伍中,忽而爆发整齐的跪拜之声,众人齐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 这时候,北堂烈不应该在议政大殿宴请群臣吗? 容不得无忧多想,凤辇的前门被打开,一只带着明黄衣袖的大手已经从外面探了进来,掀起层层大红喜帐—— 随之,男子俊容呈现在她眼前。 无喜,无怒,更无任何让人能够看到找到的情绪。 那是一张了然一切的脸容,更甚心如死灰!周身再无半点疼爱她的温暖,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疏冷和压抑的狰狞。 前一刻她还再与之决绝,可此时,他竟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鹰眸漆黑一片,眼底风平浪静得可怕,那黑瞳兀自注视了无忧一会儿,倏的,嘴角轻轻向两端提了起来。 似笑,又似痛彻心扉。 沉暗诡谪的话语声,充满了杀意—— “无忧,为何你不肯听朕的话?” 寒彻的声音,犹如狂风掠过,将女子冻结成冰。 刹那间,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 深寂的璞麟殿中,为长公主送嫁而披上的红霞还未撤去,却,难掩笼罩的阴云。 张适悠早已奉命在此守候,他是最先洞悉天机的人,那夏无忧要出逃之事,皇上早就知道了…… 砰——的一声! 大门被人从外面暴力的推开,候在殿中的众奴才寻望过去,那穿着金袍的男子,已经快步踱了进来。 在他身后,尾随着一个穿着火红嫁衣的人儿,初眼望去,还以为那是长公主,可再一细看,奴才们都惊觉了,那竟然是——夏无忧!! 男子盛怒的拽着她,犹如在拉扯一只红色的风筝,她在风中几欲飘摇无力,挣脱不得。 最终,那根牵引着她命运的线,仍旧在他的手中。 行到殿内,北堂烈反手粗蛮的一甩,无忧抵不过他蛮力,往前重重的摔倒了去。 这一次,他再不会一如从前,去扶她起来,而是站在原地,冷冷的,漠然长久的凝着那人儿。 宫婢们,奴才们,立刻吓得屏息,大气也不敢喘,唯有张适悠,一脸从容的向北堂烈躬了躬身。 “可是准备好了?” 黑眸紧锁着夏无忧,北堂烈低沉启声。 张适悠便再应道,“回皇上,人已带到。” 人? 无忧回首望去,只得北堂烈一个暴戾至极的眼神,他怒火滔天,却怒极反笑,狭长的黑眸,神色跳动。 “不急。” 他走上前去,温柔的抬起女子的下巴,对她缓缓说道,“好戏在后面。” 罢了,他再度放开了她,拖着耀眼的金袍,纵步走到金銮宝座之前,回身坐下,一手支着下颚,摆出一副闲适的姿态,才是吩咐张适悠,“宣德妃和长公主!” 话音落下,殿外系数有人行进。 德妃李欣儿和她的侍婢,还有已经换回一身嫁衣的长公主北堂芙…… 所有的人都在,没有一个被落下。 无忧看得清眸瞠突,不觉周身开始冰凉,再回首望了端坐于龙椅上的男人,只得他残酷森冷的一笑。 “朕不是说了么?好戏才刚开始。” 待人都到齐,两个夜军黑甲侍卫,提着一个沉木的箱子进来,放到众人跟前。 无人知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唯独北堂烈,兴致的坐在至高无上的宝座上,一脸兴味。 他暗眸先看向李欣儿,阴鸷的启声,“朕的爱妃,把你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 李欣儿脸上尽是漠然,她向男子恭敬一拜,起了身,淡而平静的说道,“入宫之前,臣妾随家母往珈蓝寺祈福,在那儿,遇到了一位故人,他是新夏皇帝,夏之谦。” 她的看了殿中尽是仓皇的女子一眼,继续面无表情的说,“他请求臣妾,入宫之后为他向宫中的夏国十三公主带信,并设法将其营出赤宫。” “你可答应了?”北堂烈饶有兴趣的问,俊容上神采飞扬,就像是在听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李欣儿将头低了下,木然的回答,“回皇上,臣妾答应了。” “好,很好!”望着她,北堂烈重重的笑着,他仿是听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讲你是如何说服长公主的。” 这一切,其实他都知道,甚至亲自插手于其中,如今让她们再说一遍,只不过向让那女子听得清楚明白。 李欣儿始终垂着头,清丽的脸容再无颜色,她继续道,“臣妾入宫后,以‘灾星’之说,说服长公主帮夏无忧出逃,而公主心系朝炎天下,百姓安危,所以……答应了臣妾。” 倏的,男子收敛了俊容上所有的笑意,阴冷的问,“你可知,欺君是诛九族的死罪。” “我知。”李欣儿一脸死灰,生气全无。 仿佛下一刻,男子就要下令将她拖出去处斩,无忧忽的爬跪向他求道,“皇上,这一切与德妃娘娘无关,你要责罚就……” “朕不是说了吗?” 未等女子说完,北堂烈从绮麓的宝座上起了身,步步轻缓的迈到她跟前。 他低身下去,自身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可怖的气息压来,那大掌却似是爱怜的托起她的脸颊。 他细致入微的看着她的脸孔,她是多么仓皇失措,忐忑不安。 她在怕他。 那因为惧怕而变得陌生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剑,一下下的,不停的,却又是慢到极致的割着他的心…… “你可知,这世上太多事情,都不如你看到的这般简单?你可知,只有朕能给你一世安宁?为何你不要,反而绝然去赴死?!” 北堂烈有些激动,某种压抑许久的情绪,从他胸腔内宣泄而出,再也收不回来了。 “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伤恸的表情,映入无忧眼泪婆娑的黑瞳。 他对她的好,她都知道,可是,可是…… 她潸然而泣,泪湿满襟,涂得嫣红的小嘴微张,她想解释,想对他安慰,可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转而,北堂烈对她温柔的笑了起来,眼眸中流转的丝丝受伤,他再不去理会,也再不需要她的安慰! “德妃,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一声令下,僵若木鸡的女子却不肯开口,冰凉的脸容逐渐泛出隐忍的难色,剩下的,她不知该如何讲起。 “你不说?”北堂烈笑着看向她,似乎对她心中的痛苦,了如指掌。 “那你说——” 他眸光扫向张适悠,那老奴才毕恭毕敬的弯下腰,喏了一声,娓娓开始讲来…… “众娘娘入宫不日前,李大学士入宫求见,就已经将此事全然禀告皇上。” 他说得不慢不缓,沉哑的声音,就像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锯子,熬人的拉过殿中每个人的心脏。 “皇上不说,是想看夏姑娘你会做如何打算,至于德妃娘娘……” 眯着老眼,张适悠毫无同情的看了李欣儿一眼,再恍似叹息的道,“皇上已经答应德妃娘娘,今日一过,便放她出宫,前往西南,长伴新夏皇帝,所以姑娘看到的,听到的,全都不过是一场戏。” 是北堂烈为了看清她的心,为她精心布局,入微筹划。 如此,你还要为李欣儿求情吗? 女子不可思议的看向北堂烈,像是寻求些什么,答案却已在眼前,残酷,慎密,由始至终她不过是困局中的鸟儿,他何时……真正的容她飞出过自己的掌心? 迎住她复杂的眸光,北堂烈快意的莞尔,眉间却深深凛起,“如今你知道了?” “这些人,若没有私心,怎会助你?难道朕对你不好么?为何你要离开朕,去赴死!”说到最后,他字句都咬得极重,无忧杵在原地,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她无法言语,她感到眼泪不知不觉的涌上,他却忽而有些期待。 “忧儿,你为何不说话?” 他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却再也不会靠近她,爱怜疼惜她的所有了。 “这些时日,朕时常在想,你究竟是为了离开赤宫,才将这身子给了朕,还是因为,你也爱我呢?” 苍凉的疑惑,响在空寂的殿中,每个人都听到了,每个人都听得清晰万分! 还是因为,你也爱我呢? 那些欢丨爱的记忆,还残留在脑海中,深刻的挥之不去,彼此满足幸福的笑容,是假的吗?! 女子不禁痛苦,哭啸了出来,双手再无力支撑,瘫软在地。 爱…… 何谓爱? 夏宫的大火,父皇的死,瑾嬷嬷服毒自尽,多少人期待她死?她却留在仇人的深宫,为他所爱,这样是错的!! “你是朝炎的皇帝,我是夏国的公主,你杀了我父皇,杀了我的家人,毁了我的夏国,我们是仇人,我不能爱你……更不能得你爱……这是错的!是错的!!!!” 她轻喃,再转而咆哮出声,“为什么你不让我死!!!” 只要她死了,任凭战祸横飞,任凭流言肆涌,再与她无关了! 他们开始已经爱错! 饱含泪水的眼眸,坚定的与男子对视,那让他为之苦恼头痛甚至深恶痛疾的倔强,在此刻被她宣泄得淋漓尽致。 死? 留下他一个人么? 倾世的俊容,逐而泛起丝丝寒彻的凉意,他心一阵落空,一阵怅然。 原来,他从未……抓住过她? “你想死……?”北堂烈脸色苍白,复杂的情绪翻涌在心间,他浅浅阖起双目,再睁开来。 “哈哈……哈哈哈……” 望住她决然表情,他竟扬起高贵的头颅轻笑,眉宇之间,已然汇聚了难以挥散的阴霾。 痛到锥心刺骨。 待那苍凉的笑声逐渐散去,他继而再定眸,冷森的对她说道,“朕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在这儿,朕最大么?” 猫扑中文 掠夺,取悦,还有恨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还是那双她所熟悉的瞳眸,漆黑幽深,其中仿佛蕴藏了比海还深,比天空更为广阔的情感。 那情,那义,曾经只与以她。 可此时,唯剩下冰冷的寒光丫。 在这儿,在这座赤城的皇宫,北堂烈就是天,是主宰,没有人可以忤逆他! 背叛他的人,绝不轻易放过媲! 撇下那披着不属于自己嫁衣的女子,北堂烈步伐轻快的来到李欣儿跟前。 “告诉朕,你可是想远离赤宫,飞到夏之谦的怀中去?” 他语色跳跃着,看似心情极为不错,连那张倾世无匹的俊容,都漾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可,这殿中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觉得放松。 无一不是紧绷着心尖儿上的那根弦,且是不知,兴许何时就会被男子绝狠的斩断,连同自己的小命一并没了。 李欣儿面如死灰,心意决绝的回答,“是。” 她与夏国的明谦君子夏之谦,情愫早就暗生,千丝万缕,纠缠不清。 北堂烈说得没错,人都是自私的,天下,苍生,与她何干?! 她只想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若朝炎未曾亡夏,眼前的男人没有夺取天下,那么,她早已改名换姓,得以与明谦厮守,这赤宫中,也不会有德妃,如今她有机会离开,凭何不抓住? 凄哀的望了夏无忧一眼,那女子虽值得同情,可怜爱了她,自己就再无机会了。 “求皇上成全!”心上念想一定,正视住那至高无上的男子,李欣儿无比恳切的说。 得她坚定的请求,男子随之莞尔,露出诡谪的笑意,轻声应和她,“好。” 龙纹堆刺的袖袍轻轻一挥,夜军侍卫将那先前抬入的狭长的红木箱子打开,那其中安放着十二支色彩各异的的水晶瓶。 瓶子内的不同的颜色,鲜明妖娆,不知盛放的是液体还是烟雾,总之在那其中缭绕流转着,随时呼之欲出。 “这是来自苗域的毒月,每一支,都有不同的效用。” 男子骨节分明干净的长指,逐一滑过散发着琉璃光芒的瓶子,像是在做着挑选。 所谓的‘毒月’,单是个素雅名字,已让人揣测万分。 既是苗域进献的宝贝,如何会寻常? 最终,北堂烈的手停留在绿色的瓶上,他将它从其中抽离了出来,身旁的张适悠,心领圣意,双手举起托盘接过,直径送到了李欣儿的面前。 “此乃名唤‘绿罗刹’,服下之后,每月初十,自月上云梢起,周身如毒蚁啃噬,巨痛难耐,生不如死,彻夜后痛感消失,逐月反复,若娘娘想离开赤宫……” 他话语稍有停顿,抬起老眼,窥视心意决然的德妃娘娘,字句道,“这便是代价。” 闻声,李欣儿了然一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走得这样简单。 提起绿罗刹,她想也不作多想,仰头将其饮尽—— 罢了将那空瓶抛出,碎裂的声音在光滑的黑砖上绽开,声声刺耳。 “我可自由了?”她已是孑然一身,坦荡无悔。 阴兀的男子,望着李欣儿的眸光中含着嘲讽,就像是在望一只在他指缝里苟且得生的蝼蚁。 “你可以走了。” 缓声放行,恣意操控着他人的生死,他有这个资格。 李欣儿脸容里渗出惨淡的颜色,方是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白如薄纸的脸庞,有了几许流转之色。 深深喘出一口气,她像是要把胸膛里憋了许久的话都宣泄而出一般,定了深眸,嘴角扬起一丝质疑的笑,才对北堂烈说道,“吾皇神武英明,万事大局全然在手,不知是否对夏无忧,也能如此残忍。” 说完,她终是回身孤零零的往殿外行去,那背影中未曾缱绻一丝留恋。 在她的身后,不是富丽堂皇的皇宫大殿,而是修罗场! 那么夏无忧…… 你可还会对她如此残忍? 你可舍得如此伤她? 殿中那身披金红相间嫁衣的女子,便是最刺眼的存在。 长公主出嫁离宫的吉时早已错过,送嫁的队伍却滞留在东门。 北堂芙虽为那男子的皇妹,更在与沈太后的夺权中,助其一臂之力,可今日她也未想过,竟被李欣儿反复设计。 对北堂烈的时而阴幽时而暴虐的性子,说没有暗自畏惧,那是在骗自己。 “皇兄惩治了德妃,不知下一个,是否轮到我了?” 挑起话音,北堂芙先发制人,朝炎的长公主,绝非泛泛之辈。 “皇妹何出此言?”晃是还沉陷在李欣儿离去前那句话中的男子,神思汇聚了回来,与之四目交接。 北堂芙也不躲闪,昂首与他视线相触,猜心,斗狠,无声的较量,流光交错碰撞。 就算今日死在这里,她也自始自终都认为,夏无忧该死! 见她神色间露出某种与德妃类似的决然,男子未有丝毫怒意,反而提起半分兴致,“你可是在想,你是要远嫁碧渊海和亲的人,朕不会拿你怎么样,对吗?” 即便她是先帝盛赞的‘女诸葛’,即便她是他的皇妹! 他说得阴冷平静,自令人不寒而栗,北堂芙暗下心绪,就同他赌一把! “皇兄就算不顾兄妹之情,也要顾全大局不是吗?况且……” 她转动臻首,看向那木然的人儿,嫣唇绽出一笑,“臣妹想,皇兄今日得此教训,往后也不会心慈手软了。” 如此,她走亦走得心安。 “你说得没错。”北堂烈幽眸中闪过一丝意图难寻的残忍,“既然你心已安,便即刻出发吧。” 这时,张适悠再从藏放毒月的箱子中,取出蓝色的一瓶,恭敬的奉送到北堂芙跟前。 “此毒名为‘惑心蓝’,逢每月二十日需再服,疏漏一次,双目失明,漏则二次,两耳失聪,三次不能言,四次不能行,直至瘫衰而竭。” 娓娓将毒的厉害道出,那张适悠故作镇定,心里早是冷汗潺潺。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今日皇上没有大开杀戒,已是万幸。 只奈何,那压抑许久的嗜血,完全被夏无忧激怒爆发,不可收拾。 垂眸扫了那‘惑心蓝’一眼,好雅致的名字,好歹毒的色泽! 北堂芙认命大笑,如李欣儿一样,干脆将毒药饮尽,再对北堂烈道,“皇兄尽情放心,就是为了臣妹自身的小命,哪怕是称霸碧渊海,臣妹也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向高贵的真龙天子盈盈一拜,总算让男子露出满意抒怀的神色。 离开之前,她同样给了夏无忧一个复杂而同情的眼神。 无论服下多致命的毒药,也不如永生被囚在笼子里的鸟儿痛苦。 这才有了些许温情的璞麟殿,此刻深寂森冷,可怖的气息流窜蔓延。 最后,终于轮到那人儿了。 有了前车之鉴,一心赴死的女子,已然认命。 不管是毒药也好,残酷的责罚也罢,她愣僵的站在殿中,眼眸轻垂,谁也不看。 北堂烈将幽眸向她扫去时,心上便黯然揪起,他痛,俊颜上无力的笑容依旧。 许是感受到他在看自己,无忧下意识的抬头,苍茫的和他对视。 许是……过往的岁月太过深刻,只是一眼,立刻望穿彼此的心。 她和初见时一样,仍能轻易读懂他。 他伪装的卑躬屈膝,他刻意隐藏的锋芒,他的喜,他的怒,他的哀…… 然后那热泪,竟然又再度夺眶,哪怕只有一次,只纯粹为他而流。 “就当我,今生负你,不可以吗……” 她状似祈求,又似喃喃自语,秀眉深深蹙起,她已没有办法了。 那情,那爱,无法回应,只得心怀愧疚的拖欠。 就当我此生负你。 “哈哈……” 听到她可怜的祈求,北堂烈暗哑的笑出了声。 他向她走去,大掌抓住她的皓腕,将她拉近自己,残忍的笑意在嘴角边丝丝漾起…… “为何非要负朕?因为这世上,只有朕会真心对你好,所以你觉得,你负了朕,朕也会原谅你?” 为何独独是他? 深暗漆黑的眸底,悲伤四溢。 “为何不肯听朕的话?为何要逃?” 他每问一句,紧抓她的力道就加重一分! “难道朕对你太好,难道因为朕杀了你的父皇,你便觉得,朕应该理所应当的对你坏,那是对的?!” 他说到最后,已是咆哮。 随着那字句宣泄而出,无忧仿佛听到自己的心,也跟着支离破碎。 “朕不会让你离开的。”深眸一定,北堂烈绝狠的说。 苍俊的脸容上,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你想逃开,朕偏要紧紧抓着你,你不要朕的爱,那便从今日开始,只有恨!” 北堂烈忽的大喝,“将她们带进来!” 几个候在外殿的奴才,应声而入,两两驾着一人,站成一排,无忧定睛望去,竟是她的母后,还有若洵和飞情! 端木如意一脸死灰,前皇后端睿肃穆之气不减,入内之后,见到那被钳制的人儿,竟狠狠的向她投来怨毒的眼色。 若洵和飞情,年纪尚小,双双露出害怕不安的神色,看到了无忧,便一声声的唤着她‘姐姐’向她求救起来。 声声刺骨,字字钻心。 无忧瞠兀了清眸,惊动的向北堂烈看去,男子像是在等待她发自内心害怕的眼神,噙着一丝绝狠,却又悲凉至极的笑。 “无忧,你可是怕了?”他幽幽的问。 没有爱,只剩下恨,他就要她恨到极致,恨到铭心刻骨,化成灰也不能忘记! “皇上……”仓皇的张合了小嘴,那颗绞痛的心忽而悬空,使得她浑身颤栗不止。 她真的害怕了,她真的畏惧他了…… “求,求求你……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不要……”她摇着那颗带着凤冠的脑袋,眼泪簌簌而下,“不要伤害母后她们,求求你放过她们……” “你心疼了?”他问得一声比一声轻,眸中潋滟光华,灼得他自己生疼。 可他目不移视,只看着夏无忧! 像是想从她那张失措的脸容中找寻一丝对他的慰藉。 哪怕昙花一现,哪怕转瞬即逝。 可是,没有。 无忧望他的神色里,只有顾及她母后和两个妹妹的哀求。 “那……朕呢?” 仿佛用劲了最后一丝力气,问罢,他转而悲戚的笑了,紧抓住女子的手也放开。 转过身,北堂烈已是另一番绝狠嗜血的模样。 做回那个不需要任何感情的君王,他高高在上的发号施令,随意指着两个尚在懵懂年岁的女孩儿的其中一个,嘴角扯出抹阴鸷。 “打断她的双腿。” 音落,还没等无忧反映过来,若洵嘴里被迅速的塞入封住唇齿的布条,手起,仗落!骨骼尽断的声音,由是响在耳边,清晰无比!! “若洵——” 只见那女孩儿表情中扭曲着挣扎了半瞬,便在巨痛中昏阙了过去。 无忧撕声大喊她的名字,脚下如离弦之箭,刚冲过去,眼前一抹明黄闪过,北堂烈将她生生拦截,大掌一震,她往后飞跌,重重摔落在地。 顿感周身刺痛麻木,咽喉腥甜,忍不住咽出一口鲜血。 北堂烈再度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犹如无情的神邸。 “差点忘了,朕亲自教过你武功,如今,朕将那内功废去,且当作你还朕的一样。” 女子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如何,心绪神思全然凝聚在若洵身上,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是尽失力气,手脚都不听使唤。 好容易撑起自己,那双手再一滑,又跌摔了下去。 北堂烈始终默然的望着,眼里再无半点心疼,不管他如何疼爱她,她都不会再回应了,不会再回应了…… “我恨你……”低着头,含着浓稠的鲜血,无忧啜嚅双唇,先是轻声的,继而狠狠扬起头颅,瞪视那男子,从胸腔喧啸咆哮,“我恨你!!!!!!!”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暗哑的嗓音,哀戚的响起。 终于……只剩下恨了,只有恨。 将她从地上拎起,北堂烈眉头紧蹙,狠厉不减,反而更盛。 “可是朕还爱你,就算让你恨这一生,朕都会爱你!” 揪心的说完,他指着已被惊吓得无法言语的飞情,再度下令,“将她的双眼挖去!” “不要啊——” 哭啸悲鸣,震摄心魂,响彻了空寂的宫阙。 冰冷的黑色地砖上,猩红飞溅,是谁撕心裂肺的尖叫,失去世间所有光芒色彩…… “飞情……飞情!!” 无忧歇声唤着,哭着,疯狂的想要推开北堂烈,紧握双拳愤恨捶打在男子身上,那人却无动于衷。 为什么……为什么…… 该死的是她,该惩罚的是她,若洵有什么错?飞情有什么错? “无忧。” 禁锢着她,北堂烈最后再问,“你可还想离开朕?” 被绝望和恐惧充斥的人儿,双眸充斥着狰狞的红,决然嘶吼,“我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放过她们,不要再折磨她们,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她求死的决心显得渺小可笑! 她是多么该死的人,却又多么不知好歹! 弑父亡国的仇人疼她爱她,她不要,换来这一场血腥,一场残忍,到底是谁错了?到底该怎样选择才是对的? 眼前的男子,曾经点滴温柔,回荡在她心间,而此时此刻的北堂烈,无情无义,残忍如沙场修罗,更丢了心! 造成这一切的,是她,是她!! 倏的,她嘎然收声,通红的双眼望向北堂烈,眉梢痛苦的拧屈着,“这样,已经够了……” 他做的一切,错的一切,伤了的一切,所有的罪孽,那个罪魁祸首——是她! 你可否……放过自己。 北堂烈黑瞳一瞠,眸中泛起不易察觉的暗涌。 还是被她洞悉了吗? 他心中最深最沉,此生都难得以解脱的执念? 可是,这不够! 他金袍一挥,殿中的奴才们悉数退出,包括被驾着的端木皇后,和无忧奄奄一息的两个妹妹。 拖着手中的人儿,北堂烈走到那红色的沉木箱子前,取出色泽最鲜艳,最诡丽的那一瓶。 提起无忧挤入怀中,他亲自向女子解释,“这叫锁骨红,男女对饮,每月逢十,必要交合,否则……” 他已无光彩的黑瞳更加深暗,转而,他再道,“无忧,你不是说想要嫁给朕么?” 若留不住她的心,此生只可以恨,那至少,用身体也要将她栓在身边。 若没有爱,便之剩下至极的恨。 捏碎了瓶口,他将那艳红饮入口中,再用嘴强迫无忧与他一起饮下! 早已失魂落魄的人儿,只感到腥甜呛人的液体被逼迫推入她的咽喉,随之,一股热流即刻从体内腾升而起,迅速蔓延她的四肢百骸,强烈的欲丨望,凶猛的侵蚀她的意识。 “唔……” 无忧蜷缩着身,痛苦的呜咽,感觉身体里有一团灼烈的火簇,就要将她烧尽。 她知道,此刻她需要什么…… 没了男子的支撑,眼看她就要顺势倒下,小手下意识的抓扯住那柔软高贵的龙袍。 北堂烈恍如石雕站立着,用指尖掂起她的下巴,让她望着自己。 “朕不是说过了么?你的父皇死了,夏国被朕踏平,现在,你只有朕了,朕是你的一切,所以……” 他缓缓一顿,表情阴冷得无法言语,那眸底,却泛出一层难以名状的绝望。 “取悦朕。” 猫扑中文 残忍的禁锢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你不是说想要嫁给朕么—— ——你不是说,会照顾我么—— 男子耀目中流转的潋滟的光华,逐渐消失殆尽,他望着倒在跟前痛苦不堪的人儿,眼里的期待,向往,一丝一毫,一点一滴,骤然灰飞烟灭,再也无从找寻媲。 只剩下挥之不去的伤,浓浓的将其遮掩丫。 随着药性在体内蔓延,他深眸也愈发幽暗。 无忧蜷缩着她娇小的身躯,被双手死死捂住的胸口,正无可阻拦的灼烧着。 燥热之感从脚底腾升,节节疯长,霎时狠揪住她的心,让她无所遁形,难受得哽咽起来。 “忧儿,不要挣扎。” 北堂烈蹲身下来靠近她,刚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却被她猛的挥手打开! “别碰我!你走开!走开!!我不要看到你!!” 无忧弓身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回过头来愤恨而又戒备的瞪视他。 任凭冷汗湿了额头,火烧一般的气息滚烫的在体内肆意窜,使得她粗喘不止,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撩动她受伤的心脏,即将分崩离析的意识,始终对他分外抗拒。 她像只负伤的小兽,用尽所有力气维系着最后的清明。 脑海中回旋着唯一的念头:就是死也不要再触碰他,不要再看他一眼,更不要去——取悦他! 北堂烈并未因她的抵触而露出任何色彩,只是纹丝不动的注视她良久。 他知道毒素已侵蚀她的全身,若不得他的身子与她欢丨爱,她体内最直白的渴望就会一直折磨她,直到令她丧失理智,人不得人形。 自然,他断不会看着她变成那样。 “恨我吗?”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男子倏的冷笑,往日柔情不再,宛如阎罗的俊庞泛出嗜血,猛地——用力将无忧拖拽提起,直径走入内殿。 那人儿一路挣扎哭喊,一路抵死不从,伤恸欲绝。 只剩下恨了…… 他把她粗横的扔上那张宽大的龙床,俯身压了上去,辗转在床榻间,她唯能对他频频挥去秀拳,捶打他。 可是每当他靠近自己一分,心底几欲要迸发的渴求就加深一分。 “别碰我,别碰我……我讨厌你……” 明明深思已经溃散,黑瞳光彩尽失,只剩下空洞和茫然,她却反复呢喃,想将男子推离自己。 北堂烈将她钳制在双臂中,由得她做着可笑的抵抗,胡乱粗暴的撕扯下彼此的衣衫,在毫无前戏的情况下,冲动的刺进她的身体—— “啊……” 瞬间,她不受控制的娇吟出声,仍旧干涸的体内,除了无法适应的疼痛,一种更为强烈的感觉在顷刻间将她充斥,那双被分开的腿儿,下意识的将男子绞紧。 而随之,她也听到北堂烈发出暂且得到满足的愉悦声。 水汽朦胧的双眼中,将她凌驾的那个人,蛊惑心智的俊容上,邪肆的笑意仿佛是在对她嘲讽。 身体是骗不了人的。 催情的毒药蚕食着她的心神,小腹下一波一波的快丨感,伴着屈辱汹涌而来。 连她都嫌恶自己肮脏下流! 将她占据之后,北堂烈并不着急发泄体内的欲丨望,转而,他抓起她的小手,探向自己阔硕硬实的胸膛,让她触碰自己。 “喜欢朕的身子么?” 致命的厮磨,他低头在她耳鬓间呢喃,“你可记得,那夜你如何主动要把自己给了朕?你可记得,朕是如何疼爱你的?” 可是如今,她却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你走开……”撇过臻首,无忧紧咬下唇,绯红的小脸极尽扭曲,可是只消微是一动,那难以忽略的充斥感便直直撩上她的心头。 她想要,好想要…… 可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因为她服下了那毒药,所以并非她真的渴望他。 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见她不再挣动,微张的小嘴,就像是不小心跳上了岸的鱼儿,失去了水,便只能无力等死。 他怎会让她死…… 深眸中滑过晦暗无比的诡谪,男子柔情似水的吻她,为所欲为的啃咬她的香肩。 他开始挺动腰身,循序渐进的将她占有。 一面,再对她软声细语,“现在才要朕走,你不觉得太晚了么?” 他沙哑低喃,每一个音节都如魔咒,紧紧将她束缚。 “朕,一定会好好的爱你,直到你,再也离不开。” 话尽了,他忽而屏息闷哼了一声,全然放开了自己,毫无节制的,一下下的,狠狠撞击着她—— “啊……啊……不要……我不要……” 那人儿失魂落魄的喊着,娇弱的身子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掠夺,却,又因纵情而泛出红晕之色。 她再无法与之抗衡,迷离的双眸,望住男子的轮廓逐渐模糊,与她的意识一起。 狂肆无度的**,身体的交缠,旁落的心,无论多少都不够。 不由自主的,想要得更多。 越多,就越空虚…… “啊,啊,嗯……” 丢了心智,身体得到满足的呻吟从女子口中不断飘出。 脑海里只剩下了无尽的纠缠,仿佛又回到了往昔,记忆里只有强悍的身躯,反复呵哄宠爱着自己。 那个男人,是她的风曜,她的北堂烈…… “烈……” 听到她完全柔和的嘤咛声,北堂烈的冲刺越来越快,越来越凶猛,可是不管如何癫狂,都无法再疏解折磨人心难耐的欲丨望。 他知道,此刻的她,已不再是从前的她。 唯有机械而木然的重复着那最原始的动作,以此证明,他是她唯一的归属。 淡香飘逸的寝殿,娇喘绵绵不断,摇晃的龙床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满室绯红,旖旎迷情。 “忧儿,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 元菖三十七年,春。 三月间的天,夏宫中梨树的花苞,一夜之间全然盛开。 暖融融的阳光洒满整个皇宫,和煦的春风吹拂而过,花瓣随之缱绻,漫天飞舞,美不胜收。 “给了吗?给了吗?” 御花园中,正练习轻功的无忧,刚落至一处偏僻的小树林中,就听到外面有宫女在窃窃私语。 听那急切的询问,好似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一方问罢,回答的声音羞怯又不确定…… “给,给了。” 那人着急得一跺脚,再问,“然后呢?曜公子可有收下?可有同你说什么?!” “就……同我说了‘谢谢’……” 女子话语声越来越小,几乎是吊足了听的人的胃口,包括藏在林子里,不小心偷听到就变得很紧张的无忧。 之后,她才叹息着断续道,“可是他未曾收下。” “为什么?!”那大大咧咧的人诧异至极,“且不说容貌皮囊了,你虽在宫中只为皇上的御前女官,可也出生名门,就算曜公子立下战功,封了将军,你也是配得起他的,他凭何拒绝你,再说这个香囊,你熬了五日才做出来,这人怎高傲成如此?!” “你快别说了……”女子本够难为情,又刚被拒绝,心里已经失落非常,这会儿哪里还容人再多言。 “他虽不是我们夏国人,但学识武功,都高人几等,清高些实属应该,会回绝我也就更……” “你既把他想得那么好,哪儿能轻易放弃?” 不等她说完,那与她相好的女子抓住她的手腕就道,“走!我们追上去,今儿个非把话说清楚不可!” 罢了雷厉风行的就要去追人。 女子同她推搡着,忽而就从旁边的林子里,生兀的窜出一个人来! 两个宫婢均是一怔,性急的那个还未看清来人就扯着嗓子大叫了声,“谁啊!?大半天要吓死……” ‘人’字还没讲出口,看定是无忧公主,二人连忙跪下请安。 “公主千岁,吉祥万安。” 才将过了十三岁生辰的小人儿,仰着下巴,不屑的扫了地上的人一眼,学着平日里诸位娘娘们明争暗斗时耍狠的模样,轻哼了声。 就是这细微的举动,足够让跪地的奴才胆战心惊。 刚才她都听到了,而且听得一清二楚! 敢打她的风曜的主意,才不给她们好脸色看! “你手里的,是什么?”问时,她已经伸出小手去。 女子僵了僵,神色间尽是迟疑,可无论怎样权衡,最终,还是将那个做工精美的香包送到她手心里去。 放到眼前,无忧用挑剔的眼色看了一番,末了挑起话音,质疑道,“鸳鸯?你可想同本公主的曜,双宿双飞?” 可是要听清楚了,风曜是她的,她们好大的胆子,竟然私下送他这些勾人的玩意! 宫婢战战兢兢的抬首与之对视了眼,虽无忧才不过十三的年纪,那自来的贵气和公主的跋扈,此时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 说到底,她们再奢想,都是奴才啊…… “公、公主,奴婢……” “哼!” 不容她解释,无忧狠狠将手中的香包砸在地上,提起裙角,抬脚便踩上去! 一边踩,一边还要忿忿然道,“让你没规矩,让你痴心妄想,他是我的,我的!” 宫中众人皆知,十三公主母妃早逝,由皇后亲自抚养,又最得皇上宠爱。 但,也从不会轻易对奴才们发难,平日里,性子活泼,待人自是极好的。 今日这一遭,来得突然,简直气急败坏,让两个侍君左右的女官始料未及。 再加上此时在无忧脚下被她糟践的是人真心实意一针一线做出来的东西,女子心上又怕又委屈,便低声啜泣起来。 “哭什么?!” 小公主对她不曾有半分怜惜,只停下来,小脚还死死踩在沾满灰尘的香包上,恶狠狠的凶她,“本公主给你长个记性,以后别再消想他会拿你的东西,你也不准送!你听好了——” 涨红着一张小脸,她探身压下去,字正腔圆的宣示自己的所有权,“他、是、我、的!” “公主,你在说谁是你的?” 小人儿正乱发着脾气呢,身后蓦地冒出个她熟悉万分的声音。 那话语声温和平缓,仿似自有一种让人留恋铭记的力量。 却,吓得无忧愣是一惊,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脸容,此时焦灼起来,多怕他看到自己不温柔的模样吖! 转回身去,风曜便在她跟前,弯起的眉眼中,含着比暖阳更加柔和的笑意。 他低头看了眼无忧脚下被踩烂了的香包,再看看跪在她身后神色艰难的宫婢。 “公主,你……” “你怎么在这里!”无忧抢着说道,因为心虚而特别的大声,同时小脚往后一滑,便将那已经不成形的小玩意儿踢得远远的。 见她掩饰,男子并不拆穿她,只是无奈的露出一笑,“方才皇上召见,现在已经没事了。” “喔……” 无忧点点头,正想问父皇召见他做什么,若是又要去打仗,她肯定要跟父皇闹到底,说什么也不让风曜再去了。 刚张了小口,又想起身后的人,她回首过去,不耐的对她们挥挥手。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走吧走吧……”别在这里碍她的眼了。 得她嫌恶,女官红着眼退离此地,待到只剩下她和风曜二人,男子不再拘谨,对她直言道,“为何要欺负宫女?” 这一问,无忧便泛出愧色,像个做坏事被抓了正着的孩童,无邪的大眼,眨巴着一个劲的望他。 殊不知,风曜对她这眼神,最无抵抗力。 “那个香包,我没有收。” 他记得的,离桑行宫遇袭的那个夜晚,她说过,不准他再接受她之外的任何人送他的东西。 所以,方才他拒绝了。 “我知道。”无忧闷声闷气的说,低下了头,“可是我就是生气。” 她恶人先告状的小模样,悔改之心半点都没有,反而,不经意间的理直气壮。 这会儿状似低头悔悟,都是装给他看的。 算了…… 男子失笑,对她实在无可奈何,于是再问道,“你还没回答我最先的问题。” 她说,谁是她的? “就说……你……是我的……”这话她不止说过一次了,可还是会让她止不住的脸红心跳。 “有什么不对吗?” 比起之前那宫女,她声音更加细若蚊蝇。 “有什么不对吗?”风曜反问。 她蓦地抬头,眸光中绽出迫切的占有,“难道不是?” 他就是她的,是父皇赐给她的,他的名字都是她取的,他的全部都是他的! “是。” 风曜站在她的面前,回答只有肯定的一个单音,轻而淡,却是不可否定的认可。 “我是你的。” 我是你的…… 那含着扑鼻花香的清风,自他身后吹拂而来,花瓣洋洋洒洒,那一刹就此定格,永恒的美好。 含着分量的记忆,从遥远的从前回转而来,如此深刻,如此清晰。 这是梦吗? 若是梦,可不可以,不要醒来…… 即便它不断的提醒着我,原来最开始,是我先招惹了你。 ※ 一场美梦,她从中辗转不舍的醒来。 睁开含泪的清眸,瘫软和无力之感顿袭全身。 鼻息里仍旧有欢丨爱之后,那魅惑诡异的气息,视线里完全黯然了,绝望的黑夜早已降临,女子千万般的怅然。 下意识的,她感觉身后有个强悍的身躯与她紧紧贴靠,彼此的温度,互相熨贴,密不可分,让她悚然…… 立刻,她想以最迅捷的速度远离他,可才是费力的将自己撑起,男子已然醒来,长臂一展,猛烈的将她重新卷入怀中,随之翻身牢牢压住。 “醒了?” 才醒来,就想跑吗? 北堂烈埋首下去,在她粉颈烙下一抹艳红的印记。 她以为体内的药效已经散了,却在他再度触碰到自己时,不可抑制的低吟了一声,那酥媚到骨子里的声音,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竟是如此的……放丨荡。 那些欢丨爱,纵然是他强迫,却也是她内心深处真正的渴望。 她恨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嫌恶痛恨! “又想要了么?” 见她震惊不语,只露出对自身的深恶痛绝,北堂烈不以为然,俊颜上掠过一丝邪魅的笑,撩起她一缕柔软的发丝,放到鼻尖细嗅。 “你的身体,已经离不开朕了。” 他妖冶的黑瞳,充满了未曾挥散的情丨欲,继而在女子还未做出绵力抵抗时,肿胀的欲丨望再度冲入她娇软湿润的身体。 “啊……” 无忧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无度的索取早已将她全然透支,变成一具丢了灵魂的空壳,此刻男子停留在她体内,只有宛如刀割的酸涩和痛楚。 再没有力气反抗,也再承受不了他过多的爱丨欲。 “不……不要了……”空洞的摇晃着脑袋,清泪顺着面颊滚落。 她在他忘情驰骋的侵占中,苦苦哀求…… “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放过我—— ——你是我的—— 过去与而今交错在她脑海,形成鲜明的对比,疼痛揪心,致命的折磨。 不管是过去也好,现在也罢,更甚将来,她不要了,统统都不要了!! “忧儿……”男子根本停不下来,他啃噬着她的香肩,疯狂的重复着单一的动作,以此慰藉早已不完整的心,不断喃喃着的,是她的名字。 “无法到你的心,朕只好……强占你的身。” 且不论那人间桃源,还是嗜血炼狱,能与我一起坠落的——只有你。 猫扑中文 生生世世都是他的人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一夜将尽,天边隐隐泛出薄希的微光。 赤城东门外,城门已开。 苏璟晨难得着素雅的便服,披了件御寒的裘皮袍子,折扇不离手。 此刻看上去,百官之首的官威丝毫没有,倒有些像从别的地方来此游玩的年轻公子媲。 他站在当中,身后只有几个会功夫的家丁跟着,简单得一眼望尽的架势,那其中的气氛,又不禁有些沉肃。 参杂着冷意的风不时吹来,扬起诸人的衣袍,吹不散的,是他凝重的心绪。 淡眸始终注视着那条来路上,随着马蹄声和车轮声缓缓靠近。 依稀,一队衣着不凡的人马姗姗而至—— 当先的男子,骑在彪悍的黑色骏马上,一身异国打扮,华贵的褐色裘皮斜披在他健硕的肩上,衬托出他不凡的气质,腰间十年如一日的佩带着那把镶嵌了宝石的弯刀匕首。 那是他视如生命的珍贵之物,刀在人在,刀毁人亡。 如今的蚩尤,与朝炎一样,早已不同于往日。 同是临近西逻,曜景帝与西逻女王交好,这使得蚩尤高原上的游民们,暗自恐慌。 天下的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太平。 所以新年方过,蚩尤第三王子洛迦,带着他最衷心的侍从,以草原大神之名,带着和平,从千里之外来到赤城。 信使早在十天前将书信带到,可临近城门,却见外面只有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年轻的男子做迎接,身后的也不像皇宫中的侍卫。 且他们都穿着便服,简单得过于轻视,让人不禁皱起眉头。 就连第一次跟随殿下出行的文官毕力格也忍不住咕哝,琢磨着道,“这曜景帝是看不起咱们?还是太看得起咱们?” 如今北方以朝炎、西逻,和他们蚩尤三足鼎立,势均力敌。 但深究下来,朝炎才将打完一场打仗,表面上赢了夏国,疆土得以扩展,可内里国气已伤,实则是不敌另外两国的。 他们蚩尤上的游民生性向往自由,不喜战火连天,但真要打起来,也从不惧怕谁。 这次主动交好,都到了赤城大门外,就派了个弱不禁风的娘娘腔出来迎接,什么意思?! 他说完,旁边的武官应和道,“难不成朝炎的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男子气概都被风给吹跑得没影了罢……” 罢了,他们几个放肆大笑起来,笑声在寂宁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骑在高头大马上,洛迦深褐色的眼眸始终注视着城门正下方那淡袍清风的俊俏男人。 听出左膀右臂话语里的消遣,嘴角扯出一笑,对他的武官道,“蒙亚,那是朝炎最年轻的宰相苏璟晨,巧舌能辩群臣,被沈氏太后视为第一眼中钉,那武功据说也是出神入化,你信不信,你,不是他的对手。” 蒙亚闻言,立刻面露不悦,粗声粗气的说,“我都未同他打过,殿下是不是太瞧不起自己人了!” 在蚩尤,他乃铁骑营彪勇先锋,此生只败在三王子洛迦的手下,说他打不过那娘娘腔? “不行的话,你且去试试就知道了。”洛迦一脸兴味了然,语气里风凉着。 毕力格在旁点火,“蒙亚,上!给他们朝炎宰相来个下马威!” 蒙亚得了主子的口谕,双目燃起斗志,心绪沉吟,已然蓄势待发。 两方隔着二三十丈距离,均是无话,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暗自揣度。 直到那天边绽出第一缕耀眼的金芒,蒙亚忽的大喝了一声,从那马上跃起,杀气腾腾的凌空迈向站在城门下的清俊男子。 他身形魁梧,力大无穷,连那步子迈在空中,都发出沉沉响声。 见人汹汹而来,苏璟晨身后的家丁欲齐齐往前护住,他眼中晃过笑意,抬手制止,淡淡道,“我去。” 罢了脚下登起,迎了上去—— 双方在空中交汇,蒙亚的铁拳从正面挥来,划破冰冷的空气,势不可挡! 苏璟晨俊容含笑,面色轻松,手中折扇一展,那拳便打在了铁骨做的扇子上,他再借力打力,反手将他的重拳推了回去。 待来人反映不敌,已经败阵,被自己的力道反噬。 高空中,交手只有一瞬! 蒙亚受到重击,垂直坠地,眼看就要跌下,同时退回的苏璟晨将扇子飞甩出去,送到他脚下,来人一蹬,以作缓冲,空中回转了几圈,总算平稳着地,毫发无损。 除了,他刚才自己震着自己的那一拳。 “没事吧?” 洛迦一行人已然来到城门外,他探了身,询问脸上布满细汗的武官。 “哈哈哈哈!”蒙亚大笑,快意得很,“殿下,属下好得很!” 他站起来,身上的灰都懒得拍,抱拳便对行上来的儒雅男子道,“多谢苏大人搭救!在下心服口服!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他那大得吓人的双眼里,已充满敬佩。 刚才若不是有那扇子替他缓了一缓,此行还没踏进赤城,只怕已经跌断几根骨头,这要是传回蚩尤去,非被属下们笑掉大牙! 接过家丁拾回来的折扇,苏璟晨先是向马上的洛迦行了一礼,再对蒙亚有礼有节的回道,“本相早已听闻蒙亚将军的威名,能够得以交手实乃荣幸之至,况且今日是我们朝炎失礼在先,怎会有‘得罪’之说,反倒是本相,要烦请洛迦王子与诸位多多包涵才是。” 他心里清楚得很! 洛迦乃蚩尤王最看中的儿子,手下能人异士多不胜数,定为将来高原上的霸主,今日就凭他独自相迎,也实在太寒酸了。 这得罪人的事情,尽丢给他去做,宰相大人的心里,苦楚无限。 听他所言在情在理,洛迦神思忽闪,笑着问道,“莫非近来曜景皇帝被琐事烦身?” 朝炎的长公主昨日才风光出嫁,除了风曜心情不好不出来亲自相接,洛迦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其实他此次前来,还有个私心,想见见那疯丫头在赤宫过得如何了。 上次一别,如今夏宫不复存在。 他想,无忧身为前夏公主,可不难看出,风曜不会真正伤害她。 否则也不会找个什么‘玩物’那么别扭的借口,保全她性命了。 虽然自相识起,每次和无忧见面,他二人都会吵得面红脖子粗。 可听到朝炎亡夏的消息传来,不知怎的,脑海里挥散不去的,就是疯丫头嚣张的模样。 这些日子他总在想,夏国亡了,她是否还能像从前那样,一如既往的猖狂,且是叫人讨厌不起来吗? 就算已经不是高贵的公主,那个男人,也会顺理成章的成为她最坚固的后盾吧? 否则,谁还能让她继续无邪嚣张跋扈下去? 那个男人…… 现在应该叫他的真名……北堂烈。 他到底对夏无忧…… 见洛迦陷入深思,苏璟晨也顿下片刻。 先前他与洛迦就有过数面之缘,不过那时他还是储君的替身。 倒是知道,这人最喜挑战夏国的‘曜公子’,对那可怜的人儿,也自有些缘分。 索性,他也不隐瞒,露出一丝苦涩,凝眉回道,“殿下有所不知,昨日长公主出嫁,宫中确实发生了一些让吾皇为之震怒的事情。” “北堂烈也会震怒?”洛迦一时口快,看向赤宫方向,诧异得很。 说完才反映过来,好像直呼朝炎皇帝的名字有些逾矩,再改口道,“本王子的意思是……你们皇上素来稳沉,怎么也会震怒?” 他可真后悔,没有快些赶来,否则也能欣赏那个人发火的样子了。 印象里的曜公子,从来喜怒不形于色,那颗心谁看得透? 除了…… 蓦地一怔,洛迦看向苏璟晨,脸色里已多了分担心,“该不是那疯丫头招惹了他吧?” 苏璟晨当然知道他口中的‘疯丫头’所指何人。 只是这一次,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略作斟酌,他对来人道,“还请殿下先到下官府中小憩,午后入宫,与皇上共享午宴。” 说完,他回身想要为其带路,洛迦却站定不动,沉下话音追问,“还请苏大人如实回答本王,夏无忧如何了?” 苏璟晨眼色里流露出无奈,还有被自己猜了正着的心思。 慢吞吞转过身看向洛迦,他似有所思,似有顾忌。 末了,才耐人寻味的说,“如今物是人非,那人儿再如何,也早已是他的人,殿下何必多问,自添烦恼。” 晚了,都晚了。 她已经是他的人…… 洛迦感到自己的心,倏的落空。 ※ 凉风丝丝渗入清晨的璞麟殿,缱绻起层层叠叠的薄纱,撩过女子裸丨露的玉背,沁入她的鼻息,唤回她溃散的意识。 耳畔边,偶有脚步声来往,衣声窸窣,仿是在忙碌些什么。 再来,张适悠沉缓恭敬的声音响起…… “皇上,圣谕已传,诸位大人们都散去了。” 男子淡薄的应了一声,兴致不是很高。 隔了少许,张适悠才又继续试探着,小心翼翼的道,“太后娘娘从昨日下午就派人来问了几次,关于德妃娘娘……” 还未说完,就听北堂烈毫无感情的冷冷说,“德妃身染重疾,御医束手无策,已于昨夜香消玉殒,朕为之痛心,念其生前端庄,乃后宫典范,追封为孝德皇后,以国母之礼厚葬,出去宣旨吧。” 老奴才埋首‘喏’了声,沉默着倒退了出去。 德妃……香消玉殒……? 龙榻上的人儿,一时恍惚,尤是听了那对话,混乱模糊的记忆才开始点滴凝聚。 脑海里逐渐汇聚出一个完整的轮廓。 那是个男人,她对他熟悉非常。 那男人让她为之心安,为之恐惧,他是…… 北堂烈!! 猛地—— 无忧惊悚的睁开瞳眸,双手才撑起自己少许,强烈的晕眩感便侵袭她的全身,让她再度不受控制的扑倒下去。 她都想起来了…… 昨夜那个放丨荡的她,是如何与北堂烈无度纵情,纠缠于情爱。 瘫软无力之感,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她竟然再无法使出半点力气。 一抹明黄,赫然于她黯然无光的眼帘中,她缓缓挪动视线,麻木的向他看去。 男子犹如天神一般,高贵的身姿立在龙榻边,高高在上的俯视她。 波澜不惊的俊容,没有任何感情。 “你终于醒了。” 终于醒了…… 字字响彻她脑中,未有起伏,却字字如重创,敲打着她微弱跳动的心。 就算醒来,又能如何? 女子苍白的脸容上,滑过若有似无的嘲笑。 不知是在笑自己福祸相依的命运,还是昨夜违背心意,只有**沉沦的扭曲。 活着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笑让北堂烈轻蹙俊眉,已经无法弄清,她是真的心如死灰,还是仍旧想要与他对抗。 不管昨夜要了她多少次,无法与她身心结合,她给他的,终是无尽的空虚,可,他还是无法放手。 就算只得她的身子,就算让她恨,只要能留她在身边,也是好的。 想着,他俯身下去,一手钳制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话语中的无情,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昨夜,你伺候得朕相当满意,所以朕要赏赐你。” 说完,便看到女子眸底无法克制的漾出对他的恐惧。 他心好痛,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 继而,他再阴鹜的说,“朕准你去西宫看你的母后和两个妹妹,去看看她们如何的痛苦,记住那种痛苦,若你以后再逃,朕就惩罚她们。” 他每说出一句,无忧呼吸就颤抖一分。 直到他话尽,那对往日神采飞扬的瞳孔中,清泪无声滚落,晶莹剔透的光,灼得他呼吸困难。 放下擒住她的手,北堂烈起身回转过去,不再看她。 身后,女子微弱无澜的声音传来,她缓缓问他,“是否我不再逃,你就不会再伤她们?” “是!”他重重的咬出这一个字。 无忧回以一抹桎梏千万的笑,浅浅合上咸湿的双眼,轻语道,“我不会再逃了,你想要怎样都可以。” 就算他想去地狱,她也定含笑相随! 至到男子蕴着怒意的步声远去,无忧才再度把眼睛睁开,屏息了一口气,想要起身。 殿中再无半个人,素莹从外面心急火燎的进来,心疼的把她扶起。 见她失魂落魄,人不像人,又忍不住说教她。 “你为何要这样傻?!难道皇上对你不好么??” “素莹,你不会懂。” 他对她的好,她心底牢牢铭记,说到那恨,从前,她真的从未恨过他,只不过现在…… “帮我起身吧,我想去西宫。” ※ 这乱马年岁,怎可能会有太平天下? 她的父皇怎可能撇下愈渐强大的朝炎,任其成为夏国的威胁? 可如今她的父皇死了,国已亡,明谦哥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她不死,难平众怒。 不管是新夏的子民,还是朝炎的百姓,都不会容她完好无损的活在赤宫,活在他的身边。 只有这世上再没有夏无忧此人,将来才不会为祸两国,成为任何一方的牵绊。 所以,她多么的该死。 北堂烈,你为何不懂…… ※ 刚过巳时,刺眼的晨光洒满整个赤宫。 昨日长公主大婚的喜悦还未散尽,晨曦间德妃之死的消息,迅速在宫中蔓延开。 没想到曜景年间的第一位皇后,竟是从未攀上六宫之主的凤位,便已香消玉殒。 不禁惹人唏嘘。 后宫红颜,薄命如此,那圣宠到底能够独占多久呢? 偏僻的西宫内,被浓郁的药味充斥。 阵阵哀痛声不断从里面传出,无忧才是走进,就听到飞情在啜泣着问…… “母后,情儿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再看见东西了?” 只听端木皇后叹息了声,还没来得及说话,若洵便轻柔的安慰她,“情儿,不要难过,以后我做你的眼睛,好不好?” 飞情听了她的话,嘤嘤的应了一声,反问她,“洵儿,你的腿还疼吗?” 若洵强作隐忍,勉强笑着道,“早就不疼了,我可比你长数月,是你的姐姐,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姐姐…… 听到这儿,无忧心脏揪痛,忍不住又要哭了。 许是里面的端木皇后也因她们的说话而悲悯无限,便想踱出来透气,才走到门口,就与僵在外面的人儿四目交接。 “你来做什么?” 敛了面容上的悲色,端木如意瞪视无忧,愤恨道,“还嫌若洵和飞情被你害得不够么?为何你这般无用,机关算尽,却连这赤宫都逃不出去?” 无忧语塞,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此,可她实在想看看里面的那双人儿,便哀求道,“母后,我只想……” “你住口!” 冷冷呵斥住她,端木如意眼中凶光毕露,“你和你那妖媚的娘一样,除了迷惑男人,一无是处,最可悲的是,你连你娘都不如,早知道,我就该连你一起毒死!!” “母后……” 女子赫然怔忡,不敢相信的睁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没错!”昂起头颅,夏国的前皇后走到无忧面前,理直气壮的承认,“当年你的母妃,是我毒死的,她和你一样该死,而你,也不应该活!” 就是在看到夏无忧只身一人的刹那,端木如意心中已然泛起杀心。 眼前的人是她们夏国的灾星,是她皇儿复国的阻碍,她该死! 罪该万死!! 没有迟疑,更没有顾虑,就在无忧怔然于亲母真正死因的刹那,蓦地—— 端木如意从袖间掏出把锋利的剪刀,狠狠向她心脏刺去!! 猫扑中文 你是他的心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耀阳之下,无忧眼睁睁看着往日疼爱自己的女人刺来尖利的剪刀,直指她的心脏。 那一瞬,悲恸错愕,复杂的情绪盈满全身。 原来眼前的人,是她的杀母仇人丫。 原来往日她对她的好,统统都是假象…媲… ——你可知,这世上太多事情,都不如你看到的这般简单?你可知,只有朕能给你一世安宁?为何你不要,反而要舍下朕,绝然去赴死?!—— 不知为何,响彻在无忧脑海里的,竟是北堂烈怒气滔天的这句话。 可也是这句话,以她最措手不及的方式,敲击进了她的心尖!! 她知道的,她从来都知道的,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真正呵护她的人,是他!!! 可遗憾的是,除了我自己之外,太多太多的人,都期待着我的死…… 脚下犹如生根,无忧动弹不得,绽放着金芒的耀阳灼得她眼前昏花一片。 都麻木了,茫然了,更迷失了…… 最最讽刺的是,真正到了临死的一刻,她才发现由始至终,她多放不下他啊…… 千钧一发间,女子身后扬起一阵犀利掌风,直将端木如意击得往后连退数步,她手中的利剪因此掉落在地,发出声响,将那呆滞的人儿从万千思绪中拉了回来。 浑浊的眸忽而清明,无忧霎时看清了眼前—— 她曾经视如亲母的女人,站定在与她相隔数米的地方,满怀恨意与杀意的怒瞪她。 无法亲手将她杀死,是端木如意此生莫大的遗憾! 那眼神,让无忧感到陌生又心寒…… “端木皇后。” 汐从无忧身后跃向前来,与她并肩,面色淡然更甚无情的说,“你可知,若她死了,你们全部都活不成。” “哈!”端木如意仰天一笑,毫无顾忌,“我会怕死吗?” 她回头往冰冷空寂的冷殿看了一眼,露出狠色,大声反问,“里面两个孩子,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那狰狞的声音震进无忧心里,瞬间将她压抑许久的情绪引燃—— “我死了就能挽回了吗?!” 她忽而激动起来,呵声狂怒! 攥紧了秀拳,她浑身颤栗的往前走了一步,咬牙切齿的问,“亡夏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吗?父皇的死要我一力承当吗?我死了所有的一切都能恢复如初吗?是不是我死了,这天下就永远太平,再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你说,是不是!?” “你——” 端木如意被她连连数问,逼得瞠目! 就连汐都始料未及,原以为这人儿一心求死,只是执迷不悟,原来她心里明白得很,那为何还要…… “我什么?” 无忧抬头与之直视,眸光强烈的冲撞着,抗拒着那时刻期盼她死去的怨毒目光。 没想到这丫头胆敢冲撞自己,端木如意忿忿蠕动了双唇,决然道,“若不是你儿时在大殿上为北堂烈说话,给他处心积虑亡夏的机会,今日怎会有如此惨境?!” “没错,当日是我年幼无知,可我们夏国频频发起战事,你能保证父皇还有以后的历代的皇帝不会因为野心而征战?不会时刻想要征服无数疆土,不会弄得民不聊生?” 中土之战,沐州覆灭,开启大夏盛世。 可是他的父皇,夏国最战功赫赫的夏皇,因此满足了吗? 把整个国家的兴亡命运,强加在她区区一个女子身上,这样,公平吗? 十年之前的她,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就是朝臣都不曾想到那男子真正的身份,她怎想得到? 若不是夏国年年都在边疆挑起战火,若不是公孙战大将军急于立下战功讨好圣心,夜都不会失陷,北堂烈更不会将计就计潜入夏宫。 这些,又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公主控制得了的? “你大逆不道!” 端木如意在忿诧过后,更多的是因为无忧决然反击,让她陷入无理嘎然的愤怒。 扬起手,她那还未忽扇在女子脸颊上的巴掌,被生生拦截下。 无忧紧抓住端木如意的皓腕,表情中的哀伤忽的化作倔强和不可撼动的嘲讽。 “你没资格打我!” 那话语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她利若刀锋的眼神,凌冽坚决。 她没错,北堂烈没错,他们错只错在生不同国,爱不逢时! 他们都是天下命数转动中,无法改变任何,只能随波逐流,拼命与之抗衡的蝼蚁。 “我决然赴死,只因我是夏国的公主,不该身在敌国苟且偷生,但今日的一切非我一人造成,而你——” 她绝狠而嫌恶的甩开紧握的那只手,“你只为一己私利,争夺皇宠,就残害我母妃,你才是个恶毒的女人,更不配做夏国端庄贤淑的皇后!” 端木如意蓦然深窒—— 被她反驳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无忧说的所有都……没错! 站在旁边的汐,听了她那番话,藏在内心深处从不外露的情感得到共鸣。 不禁,看着那人儿的背影,眸中溢出欣赏之色。 那赴死并非逃避的表现,反而,那样做是要下多大的决心,鼓起多大的勇气。 因为她是夏国公主,所以愿意以死明志,不亏欠夏国子民任何,就是这份胆识,多少人能真正做得到? 那些虚妄的灾星传言,她心中比谁都清楚,统统都是无稽之谈。 一个国家的兴衰,怎可能捆绑在她弱小的身上? 这罪责,莫大的委屈! “母后……” 若洵听到吵闹的声音,从里面着走了出来,一下子就吸引了外面的三双视线。 她双眼上裹着厚厚一层药纱,些许血迹从眼睛的部位渗透出来,那双纤细瘦弱的小手伸在身前,迷茫无助的摸索着…… “是无忧姐姐来了吗?” 听到她唤自己,无忧懒得理会端木如意,走上前去握住若洵的手,心疼道,“是我来了,洵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老实说,她是夏国第十几位,还是二十几位公主,无忧还真不记得。 恐怕她父皇在世,问他,他也答不上来。 在夏宫的岁月,夏无忧无疑是集万千荣宠的宠儿,可一旦夏亡,她就成了众矢之的。 而这些从前被忽略的公主,反而承担的要少一些。 世间公平如此,总不会让一个人永远立于优渥之地。 “无忧姐姐,情儿不怪你呢。” 她只是个小才人诞下的公主,莫说尊贵的地位了,一年当中,连她的父皇都见不上两面。 许是因为如此,生活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中,相比无忧,内心自来的又是另一番感悟和超越年岁的成熟。 “洵儿知道,姐姐已经尽力了,姐姐不要难过,情儿和若洵都不怕。” 若洵一面说着,把自己的小手试探的抚上无忧的脸颊。 带着暖暖温度的指尖,轻缓的触及女子,那是最直接的安慰。 无忧心头一热,握住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流着眼泪对她说,“洵儿,姐姐以后都不会让你们再受苦了,我保证!” 那小小的人儿,听她所言之后,便露出安然的微笑。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只得这四个字,对无忧来说便是莫大的安慰。 只得这四个字,她知,在这赤宫中,她不是独自一人。 …… 收拾了情绪,无忧将若洵扶进房中,又看了看已经睡着的情儿,片刻后,才从其中走出。 汐还站在外面,像是有心等她。 而女子也知,她会及时出现,将她救下,亦绝非偶然。 走到汐的面前,无忧才张启唇瓣,请求的话未来得及说出口,汐已然先道,“你不必多说了,只要你安分守己,不再违逆皇上的意思,她们在赤宫中,定不会再受苦。” 至于端木如意…… 撇头过去,汐冷眼望向院落中的妇人。 没了珠宝和华贵的衣裳做陪衬,前夏的皇后,至少老了整整十岁! “你已被囚于此,奉劝你一句,不要妄想在这里兴风作浪,否则,就算你是新夏皇帝的生母,也难逃一死。” 听她话语无澜的说完,端木如意不屑一笑,“这番话,是你作为在夏宫身为汐夫人时,哀家待你不薄的回报么?” 那藏着深意的话语中,字字寡毒! 是回报,还是暗中残害,她们之间心知肚明。 汐神色间未有丝毫颤动,依旧冷酷如初,仿佛她生来就没有感情。 嘎然的气氛默然僵凝。 就在端木如意以为自己占了口舌上风之时,忽闻汐清浅的说道,“从前夏宫有莲妃独享皇宠,而后有‘汐夫人’艳绝六宫,虽那只是我的假身份,但不可置否,端木皇后,你自始自终都是个满腹阴谋诡计,恶毒又可怜的女人,空有皇后贤德之名,你的丈夫,却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如今你年老色衰,手中没有皇权,沦为我朝炎的阶下囚,除了那颗丑陋的心,已然一无所有,你是多么的可悲。” 她每说一句,端木如意的脸色就更加青紫难看。 听她说这袭话时,无忧仿佛又看见了往昔那个明艳动人,不卑不亢的汐夫人。 并非她没有感情,人怎会没有感情? 罢了,无视了气得脸孔扭曲的端木如意,汐只对那满脸讶色的小人儿道,“走吧。” 整理了心绪,无忧看向她曾经敬爱的母后,定了定神,说,“我不会再想一死了之了,今后我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活,过些时日我还会再来的。” 言毕,她回身离去。 今此一番,夏无忧又再与往日有所不同。 ※ 无忧与汐,一前一后的走出西宫,已近日中了。 艳阳高照,旷阔的天空,湛蓝清澈。 使得郁结的人儿置身在万里晴空下,心中种种,也随之得到舒缓,不由的,无忧顿下脚步,深长的做了一个呼吸。 汐闻她停下,便也回身来,二人默然相视。 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皇宫,对彼此间,却有着年岁累积来的熟悉。 最终,是汐先打开了话匣。 “起初我一直以为你一心赴死,太过固执狭窄,不过方才我好像懂了。” 人活在世上,太多的无奈,太多的顾忌。 选择了那条死路,并非夏无忧私心所为,那是她权衡再三,心痛的决定。 若一个人连死的决心都有了,又怎会胆小懦弱? “你的苦心,我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察觉,但如今你也该明白了,你死并不能改变什么,更与国家之间的战争,没有太大的关联,至多,只能成为男人们发动战事的借口而已。” 汐对无忧循循善诱,她相信,这女子定也能切身体会皇上的苦心。 “你放心吧。” 无忧长叹了一声,清眸看向远方的宫阙,聆听着响起的钟声,淡然道,“过去不可追悔,如果留在他身边能够守护我想守护的人,我愿意。” “你太小看自己了。” 汐和她看着同一方向,褪下了夏宫中贵夫人的假面具,虽表情甚少,那绝丽的姿容仍旧难掩。 “你真的以为如今皇上君临天下,就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就真的可以做到无所顾忌了吗?” 她话中有话,却又不明说清楚,只淡淡的提点着无忧。 “可他只在乎你,只对你有情,无论留你在身边的手段有多残酷,你都不能怨他,因为……” 转而,她回首看向那人儿,眸中轻轻荡起涟漪。 “你是他的心。” 无忧愕然怔忡,未曾想自己与北堂烈的情,被汐这个不常在跟前出现的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 想起男子对若洵和飞情所做的残忍之事,想起他昨夜将她如泄丨欲工具般对待的每一幕,想起他冷酷绝绝的对她说……昨夜,你伺候得朕很满意。 此时此刻,心间一阵绞痛,竟有些想逃避…… 到底要她怎么办,她真的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见她长久不语,只是黛眉浅蹙,神思间盈满了苦楚,汐再安慰她道,“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好了,你可知,他需要你。” ——他需要你—— 轻而平缓的四个字,像是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瞬间包围了无忧的心。 “汐姑姑。”她脱声唤她,显得有些茫然,“难道他有什么苦衷吗?” 汐回她一笑,倒是洒脱,“若是能说得出来的,就都不算是苦衷了,十载相依,彼此是仇敌又如何?爱便是爱了,即便是否认,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这话从冷酷无情的夜军统领口中说出,又是另一番滋味。 忍不住,无忧反问她,“你说十载沉重,你在夏宫更不止,那么你……” 不及她问罢,回应她的,是汐不可置否的笑容。 “你知道方才端木如意口中所说的对我的照顾,所谓何事吗?” 说着,她不自觉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神情变得温柔而哀伤。 “我曾经怀过你父皇的骨肉,不足双月,便被人落毒陷害,使我小产,若我没有内功护体,早就远离人世,不过……” 她缓了一瞬,垂下眼婕,素颜的清容中,那抹温柔的笑意也变得苦涩。 “我的命运早就注定,没有生下那个孩子,是我的遗憾,他的福气,你说得没错,过去不可追悔。” 你又怎知,统领朝炎最神武犀利的夜军统领,她何尝没有一段心酸的过往? 她何尝没有对那个从未出世的孩子有过奢侈的期待? 她何尝……不曾真正的爱过那个高高在上,却要注定成为刀下亡魂的男人。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其实我是沐州遗民。” “你是沐州人?!” 无忧大诧! 当年中土之争,使得多少无辜百姓流离失所。 她虽然从玉魅那里得知,朝炎虽暗自庇佑了沐州的皇族,可也因为有朝炎为她们夏国锻造精制的铁器,沐州才会…… “无忧公主,你还不明白吗?” 汐犹如一个历尽沧桑的长者,对她好言相劝,“人只得一辈子,你的骨血和身份,并不能代表什么,也许总是身不由己,可是无论做什么,你都无法违背你的心。” …… 两人站在西宫外颇为荒败的石阶上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远远的,便见那张适悠,自正宫方向疾步而来。 他行得有些急,因要避那刺眼的耀阳,便勾着脑袋,闷头往前走。 再一抬头,差点和汐与无忧撞个正着。 见到那小人儿,他下意识的想要如从前那般,惊惊乍乍的把来意道出。 可再见汐站在一旁,别人不知她真实身份,他可一清二楚! 不禁老脸肃然,愣是结实了僵滞半瞬。 “张公公,你可有事?” 汐看出他惧怕自己,索性直白问道。 反正该说的话,她都同夏无忧说完,剩下的,只等女子自己领悟。 “是这样的——” 张适悠从怀间掏出丝绢来,细细给自己擦汗,再偷瞄着那小人儿,说,“午时皇上在孔雀台设宴,要你过去伺候。” 闻言,无忧见时辰也快近午时了,西宫离孔雀台有些距离,便匆匆告了汐,欲往那方向走去。 变数太多,她仿似已经能很快的收敛情绪,应对一切。 再言,那个男人,也不容她有过多的时间来感怀从前。 “等等,我还没说完。” 张适悠忙将她拉住,对上她那张回转过来略显茫然的脸,思索了下,才又道,“来人是蚩尤三王子,杂家知道他与你有些交情,昨日你已惹恼了皇上,待会儿你去到那里,可莫要再出什么岔子。” 无忧眼中闪过微光,“你是说洛迦王子来了?” 猫扑中文 无宠,殿上的羞辱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孔雀台建在赤宫最北端,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 其顶端四方宽阔,四边均长四十九丈,周边毫无扶栏格挡,中间巨大的圆形白玉盘上,有无数宝石镶嵌成星,星罗棋布,凸浮成雕。 晴朗的夜晚,站在观星台上,脚下的浮雕与天空的星云相互辉映,如人在天,如人可触天,美不胜收。 而孔雀台的内里,总共有九层,又唤‘九重天’媲。 每一层都按照九天传说精细打造,是朝炎举行盛大酒宴的场所。 君与群臣同欢,在第五层的‘金玉满堂’。 若是立后,在议政殿举行过大典之后,便在第八层的‘鸾凤和鸣’摆宴。 顶端为‘君临天下’,只有新皇登基才会用到,据说逢特殊的年份,还要以活人祭,以保朝炎基业千秋万代。 这些都是无忧随张适悠前往孔雀台的路上,听他细细讲来的了。 “今日款待蚩尤三王子,在第七层的‘锦绣山河’,只有宰相苏大人作陪,你就是去斟斟酒,不用说话,若是觉得拘谨,记得把头低着,皇上不会难为你的。” 到了孔雀台下,想起昨天北堂烈的残暴,张适悠忍不住一而再的叮嘱那人儿。 无忧跟在他身后,却是早就思绪飞舞,陷入自己的顾虑中去。 经过昨日,她已经无法揣测北堂烈心里到底如何想。 是否真的如他表现出的那样,他对她好,她不听话,所以今后就不再有那样的好了? 早晨他允许她去西宫,只为了给她长个记性,那么专诚把她叫到孔雀台来伺候,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故人面前展示她现今受尽屈辱的模样,以此作为惩罚吗? 唉…… 她怎会不知,无论在哪里的深宫,天子便永远是全部。 张适悠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响,不得女子回应,干脆顿步下来,皱着眉头,眯着狭长的老眼,幽幽盯着她望,像是想用那种眼神把她的魂唤回来似的。 无忧抬首得他犀利的一眼,了然几分,便道,“张公公,您放心吧,这次洛迦殿下是为了两国之间的交好而来,皇上自然会以礼相待,午宴谈的定都是国事,我只是个……” “行了行了。”不待她说完,张适悠摆手叫停,“你心里有数就好。” 其实,他对这女子颇为放心。 夏无忧虽有着公主的身份,从前那十七载,活得锦衣玉食,也正因为如此,在这儿,她很清楚自己该站在何处。 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但不知怎的,许就是真的太明白了,才这样叫人担忧,忍不住一而再的对她提醒。 想到此,张适悠从袖间取出一支小巧的瓷瓶,打开之后,在里面抖出一粒白色的药丸递给无忧。 “这是先帝赏给杂家的蓄气养生丸,杂家命贱,骨头却硬朗得很,没机会食用,你先服下吧。” 女子盯着他手中的药丸,没有立刻接过。 这都是先帝赏赐的东西了,也不知道坏了没有…… 想想便作感激的模样,婉拒道,“不用了罢,就是去伺候午膳而已。” 还要她吞这什么‘蓄气养生丸’,听着怪吓人。 见她不领情,张适悠冷哼了声,刻薄的说教道,“你侍寝彻夜,杂家怕你不支昏倒在宴上,再惹出麻烦来连累我们罢了,你别不知好歹,自己没瞧见自己那张脸,白得跟鬼似的,这是要吓唬谁去?” 提起昨天,无忧的神色立刻为之黯然,身体的疲惫感从未消失过,她一直在强打精神。 不找镜子照也能猜得出,自己脸色有多差。 且是一旦想起那样的梦魇还会再发生,那冷汗便泛出背脊,令她寒入骨髓,心惊胆战。 她厌恶那样的自己,更排斥迷失心智的与北堂烈痴缠。 张适悠再把手中的东西往她跟前送了一送,纵是怅然,无忧还是拿起来便吞咽了下去。 “这就对啦……” 张适悠放心的叹道,“那锁骨红,每月发三次,每次发作,若不得皇上为你排解药性,你比死还难受,别怪杂家多事,今后你可得尽心服侍皇上,杂家会找机会让你表现的。” 听他这番话,无忧无奈又好笑,她又不是什么失宠妃子。 再说,她和北堂烈之间,并非她得机会表现就能作罢了的。 “公公,我们上去吧。” 她不愿多提,张适悠也不再说。 可是,若皇上对她不同,又怎会甘愿与她一同服下那诡异的媚药,拿自己的身子锁着她…… ※ 九重天的第七层,四壁上绘着开国皇帝的传说。 朝炎建国不过数百年,都是依稀能够追寻的人和事,只因得一人将其主宰,便被神话了。 大殿的各个角落都安置有最纯澈的水晶石,由外面引天光折射,无需掌灯,已明亮非常。 初来赤宫的洛迦,一路同北堂烈并肩欣赏着上来,对这巧夺天工的孔雀台赞不绝口。 那些凝聚了智慧的细节,统统都是他们蚩尤高原上的人永远都不会想到的! 见他四处顾盼,连不起眼的边角都要夸赞一番,北堂烈便道,“若是洛迦王子感兴趣,朕大可送你几个工匠,让他们去蚩尤施展。” “真的吗?”他话语里充满了兴奋。 连跟随在后的侍从们听到了,都忍不住露出欣喜之色。 回头来,洛迦才发现自己离那位天子太远,如此说话有些失礼,于是又折回去,勉强自己沉淀了几分,拿出他觉得面对邻国皇帝应该有的态度,客套的道,“那小王就先谢过烈皇的美意了。” “王子不必如此拘束。” 北堂烈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位屡次挑战过自己的男子,心想他那直爽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既是两国交好,这些无关紧要的工匠技术,赠与蚩尤无妨,只不过…… 男子妖冶的黑瞳中极快的闪过一缕精光,他再道,“朕与你也算旧识,今日就当作小聚便可。” 闻言,洛迦豁达的眉宇间凝重了起来。 他确实不善做什么大使,若不是自己与眼前的人早已相识,父王也不会取巧的叫他来了。 “烈皇自然知道小王是个如何的性子……” 他再也笑不出来,俊朗的脸容泛出重重忧虑,“既然烈皇有言在先,就恕小王直言了,我想知道,疯丫头她现在怎么样了?!” 早晨在他再三追问下,苏璟晨才肯告诉他,昨天宫中巨变,那女子想趁长公主大婚逃走,结果弄巧成拙,惹得北堂烈暴怒,牵连后宫无数人。 进宫之后,又闻一位妃子离奇病逝,各种传言,连他这外人都听了许多,他人是越发担心! 再见曾经名满大夏的‘曜公子’,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烈皇。 对已成禁丨忌的过往只字不提,两人只谈笑风生,洛迦的心里,早就翻江倒海,想不管不顾,抓着他问个清楚! 那人,到底如何了?! “你终于还是问了。” 北堂烈沉声,魅惑的嘴角阴邪的勾了起来,露出让人畏惧的冷意。 洛迦方是反映,他之前的话,原是对自己的试探! ※ 空幽的弦乐奏起,殿中百花盛开的绒毯上,身姿曼妙的舞娘们水袖飘摇,为远从蚩尤来的贵客,献上赤宫中最富盛名的祥云舞。 那如火般的纱裙,犹如烧红的流云,跌宕起伏,尽显女子美态,妖娆而不失大气。 这舞乃太祖皇帝挚爱的皇后所创,沿袭至今。 每隔十年,便会由专人精心挑选十二个身体柔软的五岁女娃,训练十年,专为宫中盛大庆典中献舞。 又在这其中,皇帝总是会让有功的大臣或是原来的客人在其中挑选一名舞姬,作为礼物带走。 可是这一舞将尽,洛迦的双眼始终未曾离开高阶上,手捧玉酿,不断为北堂烈斟酒的那女子。 自他入席见到了今时今日的夏无忧之后,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只剩下一个——带她走! 什么两国交好,什么今时不同往日,统统都抛诸脑后! 在他的心里,疯丫头就像高原上的阳光,灿然温暖,时刻为任何一切带来光亮。 她虽嚣张好强,可总让人无法讨厌。 她小心眼又蛮横,但内心澄澈纯真。 印象中,她总是会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横冲直闯的冲到他的面前,昂首挺胸的对他凶道,“你又来抢我的风曜了!” 然而如今,你已非你,他更非他! 到底是他想得太简单,还以为,还以为就算风曜不再,也会珍惜她如珠如宝,绝不是现在这样—— 面色苍白如纸,眸中暗淡无光,本就娇小的身子看上去更加瘦弱,仿佛一阵风吹来,她就会魂飞魄散。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拼命的想从那张他熟悉的小脸上找到与过往相似的神采,可是…… 没有。 什么都没有。 甚至她连回视他都不敢,躲闪着避开他探寻的眼神,犹如一具没有魂魄的躯壳。 她穿着紫色的宫装,站在那高傲的男子身边,只剩下惟命是从。 飞扬的乐曲飘散开,舞已尽欢,十二名国色天香的女子排成一排,站在殿中,等待洛迦的挑选。 他却已然怔怔出神,即便心知此刻不该,那始终凝在夏无忧身上的眸光,如何都收不回来了。 金銮宝座上的北堂烈,将一切看在眼里,他却不说。 任由那视线从宾客的席位上投射而来,兴味的笑容挂在唇间,好似他在等,等下面的人是否真的会开口,问他要心中那个真正想要的人! 没了曲声,这大殿忽而沉寂,静得恍似无人。 “殿下……” 洛迦身后的毕力格忍不住低声唤他,那话语里更多的是提醒! 暗光汇聚的眸子,终于清明了几分。 洛迦移眸看向北堂烈,那人也正望着他,俊容中充满了帝王气度的等待。 随即,众人听到他含着状似温煦的话语声沉沉响起,“按照赤宫的习俗,洛迦王子,把你想要的人儿点出来吧。” 虽然这舞未跳前,张适悠已经向蚩尤的贵客们解释过,但北堂烈此番邀请,刻意没有点明是在舞娘中挑选。 这话由他说来,更像是种默许。 那么…… 洛迦无可克制的再度看向那小人儿。 她始终把头埋得深深的,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周围发生的所有仿佛都与她无关了。 唯有北堂烈,当他的酒杯空置的时候,她就会为他斟满,机械的重复着这动作。 疲倦如阴云一般不满她的小脸,光是站这一会儿,连那额上也渗出细细的汗珠。 她病了吗? 洛迦忍不住想,眉间担忧又关心的神色更加明显。 也难怪她会想逃离这里,北堂烈对她并不好! “殿下!”毕力格几乎是咬牙又唤了他一声。 与其他侍从一样,他们都看出殿下的心思,那烈皇怎会看不出? 可夏无忧此生早已注定是北堂烈掌心中的玩物,任他搓扁捏圆,旁人怎可能有说话的份? 更别说将她要走了。 “烈皇。”众人将焦灼的心提起时,洛迦举着酒杯站了起来。 恢复常色的脸,盈着疏朗的笑意,眼神也不再专注于那女子。 转而,对北堂烈说道,“您的舞娘们各个姿色过人,舞姿令人神往,小王一时难以做出选择,况且……” 他话语一转,拒绝委婉出口,“这舞已是天下一绝,不管带走她们其中的谁,便有好一阵子都无法再现于人前,小王实在不忍,所以,还是罢了吧。” 听他娓娓说来,北堂烈星眸一弯,笑了起来,“看不出王子心细如尘,深虑至此,让贵客在她们之中挑选一名带走,是我们朝炎的自开国以来便有的习俗,并且随时有候补的人儿填补空缺,王子大可放心。” 金色的袖袍一展,圣谕在向那群舞娘下达,“你们站到王子的跟前去,让他仔细的瞧。” 若他不选,就是对朝炎的大不敬! 看到夏无忧憔悴的倦容,加洛心中已经很是不满。 此刻再被北堂烈相逼,那酒气在胃中翻涌,隐忍不发,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舞娘们挪着莲步来到他的跟前,成为碍眼的存在! 好想砸了杯子,和谁打一场泄愤再说! 那怒气,那杀气,不知不觉便扩散开来。 本就诡谪的气氛,更加僵滞沉重。 一时无声,似在等洛迦在娇俏美艳的舞娘中做出选择。 又似……在等待他真正情绪的爆发。 耳畔边没了声响,站了许久的小人儿只觉得沉重的脑袋越来越晕。 没了无暇决的内功,加上昨夜被药性驱使的无度纵欢,她所有的力气,仿佛都用在攀爬那孔雀台的千层阶梯。 心里默算着时辰,总觉得他们午宴将尽,只等洛迦选人。 可半响过去了,愣是没个反映! 不由地,她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这人平时大大咧咧,干脆果断,怎么选个女人反倒犹豫不决起来了? 先张适悠给她吃的什么蓄气丸仿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她现在根本不是要蓄气,而是要续命! 反反复复,无忧想的都是这些简单的念头,哪里会预料到人是在为她挣扎,为她着想。 又是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也再难支撑住,便抬起头来往洛迦坐的方向看去,想以眼神示意他。 哪知方是抬头,一股更加强烈的晕眩感,漫天袭来。 她只觉天旋地转,脚下无法再站稳,斜斜的便往跟前栽倒下去—— 痛感未至,昏花的视线中忽的多出片明黄,继而,无忧感觉自己被一只手生生拦截,阻止她重重的下跌。 “疯丫头!” 几乎是同时,望住这一幕的洛迦,若不得后面的蒙亚抓住,只怕已经冲上去。 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儿昏阙倒下,再被坐在宝座上的男子伸出了手,稍作阻隔。 甚是不在意的动作,漫不经心的随意,连带那张无匹俊容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北堂烈会如此做,仿佛只是顺手而已,并非真的担心那人儿的安危。 让人看了,越发的火大! 无忧缓过一口气来,顾不上细节,双手扶着那只坚实的臂膀,茫然抬头向殿中看去,与洛迦愤怒的视线相触。 她是愣了一瞬。 这人……在生什么气呢? “怎么了?” 不容她模糊混淆的意识恢复清明,北堂烈调笑的话音响起。 支撑着女子的那只手臂往自己身上一带,无忧便在还未停止的晕眩感中,软绵绵的跌入那个宽大却疏离的怀里。 粗励的大掌,随即轻浮的抚上她苍白的小脸。 他低头看她,冷笑里尽是戏谑,“昨夜朕不是才狠狠的疼爱过你,怎么让你独自站了这一会儿,你就感到寂寞了么?” 摇晃的视线总算定下,无忧看清男子那张带着诡谪意味,虚浮不实的俊颜,瞬间明白他的用意。 所以,对她的惩罚,才刚刚开始么? 看着北堂烈旁若无人的调戏怀中的人儿,洛迦眉间深深蹙起,胸口如火烧一般,就要炸裂了! 他到底当她是什么?他怎能如此对她? 心中的疑问才萌发而出,北堂烈脸上毫不遮掩的暧昧之色宣淌开来,他竟主动向洛迦说,“这酒宴将尽,朕才想起先前一事,王子对朕怀中的人应当不会陌生,这便是前夏第十三公主,你所询问的夏无忧。” 意味复杂的话语刻意一缓,他黝黑的眼底,邪气流转,逐字逐句的狠厉道—— “如今,她是朕的玩物。” 猫扑中文 为她紧张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玩物,玩物…… 明知道他阴郁的性子如此,说出这样的话也实属平常,可是为什么,无忧心里会感觉那么的压抑,那么的难以面对呢? 离开这座皇宫去赴死,是她义无反顾的决定,难以逃离是她应当承担的错则,可是疼痛万分的回忆中,还有无法忽略的美好。 偏带给她美好的人,全心全意呵护她的人,还是他…媲… 眩晕的双眸中,那张俊颜上只剩下虚情假意,和兴味嘲讽的冷笑。 一瞬的怅然若失,一瞬,夏无忧全然领悟。 而今对她,他也将那颗曾经向她展示的真心,完全封闭了。 这样的相对,到底是谁造成的呢? 不禁,无忧将头撇开,不愿意再看他伪装出来的任何无所谓的表情。 难道你不难受吗? 难道你不心痛吗…… “北堂烈!!” 大殿之上,洛迦暴怒的大喝了一声,铁拳紧攥,如炬的目光毫无顾忌的钉在那男子身上!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无忧? 那是国与国之间的战祸,那个人儿对他不好么?在夏宫时她可有如此羞辱过他? “殿下……” 毕力格等人大惊,这烈皇的名字岂是随便叫得的? 那夏无忧会如此,与他们蚩尤完全无关,若要硬生生的去管这等闲事,只怕不小心便会引发战事。 朝炎虽才经过一场大战,可他们拥有最锋利的兵器,最坚硬的护甲,还有令诸国为之胆寒,无往不利的火战弩! 就是蒙亚一介武夫,也知道不可贸然开战。 若然胜负难分,三国鼎足的均衡局面被打破,虎视眈眈的西逻女王必定趁机将他们一同食尽。 这道理,他们殿下心中自知,可已然被北堂烈激怒了。 殿上的男子更不会不懂,为什么还要如此? 难道他不知道如此做的后果么? 难道他真的无所畏忌么? 宝座上的男子,洛迦的狂怒视若无睹。 他疏阔的眉间,俊逸朗朗,指尖轻浮的滑过女子苍白的小脸,漫不经心的与她调笑着。 余光中,见洛迦气得仿佛随时会抽刀向自己冲来,他俊庞仍旧闲适,不缓不慢的对怀中的人儿笑说道,“故人相见,你何不去为洛迦王子斟一杯酒?” 说罢,他大掌用力,将无忧推站起来。 小人儿只感觉到他掌心触碰的背脊,忽而有一股灼烫的热源,自那手涌入她体内,酥麻之感顿时填充她的全身。 她瞳眸微瞠了下,似乎喘过一口气来,在被北堂烈推起时,耳畔经过他唇边,再听到他用只有她一人听到的话音道,“去给他倒酒。” ——去给他倒酒—— 语调平平的语色,听不出任何情绪,却也没有他之前的戏谑和故意的羞辱。 那脸庞上,有一丝无忧所熟悉的神色极快的一闪而过! 快得她几乎以为只是错觉。 可是她分明抓到了那神色,是他在示意自己……相信他? 那抹神色,是真正的北堂烈! 扶在自己背脊上的那只手,分明在给她输送真气,他也必定知道,若她以此身份给洛迦敬酒,依照洛迦那火爆的脾气,必定会闹翻了这酒宴,不欢而散。 甚至最坏的结果,便是两国从此交恶。 那为什么北堂烈还要如此做? ——你可知,他需要你—— 汐的话忽而响彻在她脑中,当时她不也生出疑惑了吗? 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苦衷? 万千错综的疑惑里,无忧站起身,那只贴着她后背的手也随即撤离。 张适悠捧着美酒送到她眼前,抬首间神色焦惆的暗示她谨慎些。 可无忧这会儿根本没在想那表面上看到的意图了,她感觉得到,分明就不是! 那么之前他所表现出来的冷漠无情只是在演戏么? 可…… 她实在无法揣测北堂烈到底想做什么。 茫然中,那双素白的小手才是接过托盘,她就听到洛迦气急的大声对她喊,“你傻了么?为何要听他的话?无论怎么样,你也是夏国的公主!” 狂躁的声音响彻了大殿,每个人都看到蚩尤三王子如何的愤怒。 她真怀疑,倘若就这样走下去,连酒都还没倒上,那脾气暴躁的家伙已经对北堂烈抽刀相向。 带着费解的疑惑,无忧回过身去,双眸刚与洛迦相触,已见他咬牙切齿火冒三丈。 他无声的用眼神直白的质问她:是否为了活命,就真的对身后的男人委曲求全? 而站在他身后的侍从们,神情看自己或威逼或请求,传达的意思,都是不要她下来! 到底,无忧还是顾虑的,她又不是笨蛋! 弄个不好朝炎和蚩尤兵戎相见,难道这正是北堂烈想要的? “怎么还不去?” 身后,男人凝起眉头,不耐的催促着,又恢复了那种无法容忍揣度的冷然。 他,势在必行。 也罢了! 如今是早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就算想再多也没用。 既然他要她如此做,既然她已经决心留下来,按照自己所想的方式活,那么—— 无忧定了定神,抬起秀足,在洛迦越发呼啸的怒火中,顺着高高的阶梯一级级的走下去。 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屏息,气氛骤然紧迫。 毕力格暗中向蒙亚递了眼色,倘若他们殿下要在此刻动手,对烈皇做出极端冒犯的事,只怕今日就要血战赤宫,九死一生了! 蒙亚与其他侍从得了他的暗示,均是不动声色的将手靠近自己贴身的武器。 这些细微的动作变化,均是被高阶上的男子看在眼中。 他却始终眯着狭长的锐眸,含着兴致的笑容,饮着杯中的美酒。 望着这场好戏上演,他享受其中。 而大局,尽在他掌控。 煎熬的死寂中,唯能将女子的缓步声听得清晰,那小人儿顶着洛迦骇然的眼神,总算来到他的面前。 此时,这爆脾气的蚩尤三王子,借着酒气,俊颜通红到了脖子根。 他眉心死死拧着,不等无忧说什么,便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她,“你是不是真的要给我敬酒?” 钉在她身上的眸光,拼命的想在那娇小单薄的身上找寻从前的痕迹。 是什么将她改变了? 殿上那男人的残忍暴虐? 洛迦真想……杀了他!! “洛迦殿下。” 无忧望他的神色里尽是无奈,心中默默祈求着,希望他能克制,忍一时风平浪静…… 迫于无奈,她将托着酒的盘子往他跟前微微一送,“请……” “我不喝!!” 猛地,他大手一挥,那盘子翻倒在地,连同上面的酒杯也在地上碎开,香醇的佳酿渐在女子裙摆上,她眼睫微颤,心上突跳! 拒绝了这酒,就是蚩尤拒绝与朝炎交好,那么—— 紧绷的箭,刹那离弦!! 大殿中伺机的夜军侍卫,已是极快的从旁人意想不到的暗处移了出来,蒙亚等人齐齐拔剑! 无忧紧张到了极点! 她想开口制止,饶是知道此刻说什么只怕都已无用,再听洛迦先她一步道,“你别怪我!” 火烧火燎的心尖就在这一刹感到深深一窒—— 眩晕和窒闷,让她胸口翻滚不已,张开的小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先是一口鲜血直直喷出,染了洛迦胸口紫金相间的袍子。 他被吓得瞠目,手足无措的将倒下的人儿接住! “无忧?无忧?!!” 她怎会突然就如此? 这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太让洛迦始料未及! 他将她抱着,一时忘了之前那排山倒海想要与北堂烈拼个你死我活的想法,完全被昏死过去的人揪了心。 北堂烈也急急从高阶下挪步而下,来到洛迦跟前,毫不迟疑,甚至绝对强势的将那人儿从他怀中抢过。 抱起无忧,转身便走。 直到自己怀中落空,洛迦才反映不及,猛然回神! “慢着!!” 一手锁住已经背过身的北堂烈,那力大无穷的五指,死死扣着男子的侧肩。 几乎,靠近的人仿是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北堂烈脸色冷峻深沉,剑眉紧锁,根本不想和他多耗。 抱着那轻飘飘的人儿,心中亦是不解,未料到她会突然呕血,甚至……已经在后悔昨日废去她那好容易修炼的内功。 他人已非常不是滋味,偏洛迦还要招惹他,在这关头对他质问道,“你现在晓得紧张了?” 北堂烈头未回,只淡语,“滚开。” 话罢浑厚内力蓦地一震—— 那金袍无风却兀自霸道的向四周飞展,洛迦被重创! 他面色一扭,本该因这一刹被弹开,与无忧不尽相似的倔性强到了骨子里,扣住北堂烈肩头的五指,锁得更深。 两人彼此僵持对撞,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洛迦嘴角已有血流出,而那男子,肩上的血迹也从丝袍中渗出…… “你可是想死?” 杀机沉沉的话语,沉沉响在众人耳中,只听命于北堂烈的夜军侍卫,再度无声围来。 毕力格顾盼四周,深知此时形势对他们完全不利,咬牙重重喊洛迦,“三王子!” 同时将腰间金牌取下,向他伸出。 那是王在临行前赐予他的令牌,见此如见蚩尤王。 “以吾王之命,三王子洛迦立刻收手!” 下了命令,他再对北堂烈拱手抱歉道,“烈皇,今日一场误会,我们殿下性子直冲,还请烈皇勿要与他计较!” 方才那内力震来,连他都感受到其中浑厚威力,且是还收敛了的。 否则他们殿下命已丧于殿上! 过往只听说朝炎这代烈皇睥睨沙场,却没想到北堂烈武功高到这等地步。 “毕力格!你闭嘴!” 洛迦双眼通红,丢了理智,只看着男子怀中鼻息微弱的小人儿,“今日我一定要将无忧带走,留她在这里,只会让她受尽折磨,我看不下去!” “那殿下就能眼睁睁看着她气绝于此吗?!” 得此提醒,他眼中总算清醒几分,可那手箍在北堂烈肩上,已深入肉骨,要他现在收去? 洛迦神色间方是荡出迟疑,北堂烈俊容被阴云笼罩,薄唇微启,只道,“杀了……” “哎呀!!” 杀意沸腾的话语没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一个与殿中冷然僵凝气氛截然不同的叹息声。 众人同时看去,便见那身着正一品朝服的百官之首苏璟晨,一派悠闲的走了进来。 他朗朗俊容,很是轻松,步子迈得亦是毫无顾忌。 从容的来到北堂烈跟前,先假惺惺的抱拳道,“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时,双眼可是盯着他被洛迦紧锁渗血的肩头看。 从古至今,无论哪国抑或是哪朝,别说万岁了,活过百岁的皇帝都少之又少。 这话在彼时,又是从他口中道出,听上去更像是在风凉。 风凉他们朝炎的万岁,还有这殿中一众剑拔弩张的痴人。 礼罢,他移眸张望,看向夏无忧,捏着下巴揣测道,“面色惨白,气息微弱,不知还有没有救。” 如此一说,更让同是关切女子的两个人焦灼! 而洛迦也因此松动了锁住北堂烈的手。 苏璟晨对缩在角落冷汗潺潺的张适悠招手,“张总管,为何还不去传太医?耽误了可就是你的事了。” 老奴才打了个激灵,忙不迭的小跑了出去。 转而,他收了目光,看向洛迦,笑意更加浓厚,不由分说拉着他另一只手便往那酒桌走去。 “洛迦殿下,下官来得迟了,理应自罚三杯,来来来,我们继续。” 如同桎梏的手一松,北堂烈带着那人儿快步离了此地。 苏璟晨拉着洛迦,吩咐奴才们重新摆上酒菜,歌舞再起,恍如无事一般,继续畅饮。 一场杀机毕露的酒宴,就在他插科打诨的调笑下,就此罢了。 夜军侍卫尽数没入暗处,毕力格等人收了刀剑,均是汗湿了满背…… 总算逃过一死,更对那朝炎宰相,刮目相看! ※ 未时三刻。 太医院中,药香飘渺。 外面除了皇帝的近身侍卫,还守了一干御医,大气不敢喘,生怕扰了里面的清静。 谁也没想到,应当在孔雀台宴请朝炎三王子的万岁,会突然抱着名宫婢出现在这里。 且是等张适悠急急跑来,才发现皇上早已驭了轻功,带那女子先一步到。 未让当中任何御医为夏无忧把脉,全被屏退,候在外面。 只再半个时辰后,有一名管事姑姑领着位江湖打扮的男子进去,这日真是奇怪得紧! 里面,幻二度入宫,看的是同一人,他自不多问,也没表现得多讶异。 将女子脉象一把,忽而做恍然大悟狀,惊喜叹了出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如何了?” 北堂烈没有多余的耐心再看他暗自喜悦。 “死不了。”收手,起身,幻干脆道。 他看了眼脸色阴沉的男子,眼色中泛出诡异的打量,再卖着关子道,“就是毒药吃得有点多。” “什么意思?” 北堂烈暗忖,莫非那锁骨红害了无忧? 可苗王送来的‘毒月’,说是毒药,实则为他们苗域圣蛊,与那些毒药根本不同,理应不会冲突才是。 看出他神色中的思忖,幻解释道,“这苗域蛊毒说来与小公主呕血昏厥,没有太大关系,但又有些关系。” 即便面对的是朝炎的皇帝,他照样面不改色。 甚至,还有几分戏谑之意,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探出来算,“锁骨红,每月逢十则发,犯者需与同饮之人彻夜交欢,昨日正好二十……” 幻偷偷瞥了北堂烈一眼,摇头自语,“只是小公主体内先有‘碧泉’,与无暇决的内力相互博弈压制,那内功被废去,毒性没了制约,便在她体内肆无忌惮,这便罢了,怪就怪在她服食了药性刚猛的蓄气养生丸,俗话说‘药带三分毒’,虽那养生丸是好东西,可也要看是何人食去,啧啧……” 小公主身子弱成如此,身上有那么多毒素,不呕血才奇怪了。 听到幻说出无忧病因,猫在一角的张适悠心若雷鸣,蓄气养生丸是他给那人儿吃的,没想到会引她奄奄一息,若她人没了,那自己这条老命岂不是不保? 汐站在一侧,瞧了床上气息微弱的女子一眼,冰冷的脸容中泛出浅浅担忧,见北堂烈不语,她便问幻,“依先生之言,公主是否有性命之忧?” “刚才不是说了么?”幻眼色不耐一挑,淡漠的说,“死不了,需要些时日调理,让外面的御医开些温补的药,好生给她养着吧。” 他停下又算,‘呵’的诡笑出了声,“在下个十日来之前。” 说完之后,他对那周身冷冽的男子埋首一拜,自顾出宫,回他该回的地方去了。 一边走,一边还不满的碎碎念,“屁大点事就要鄙人往皇宫跑,这鬼气森森的地方,多来几次,那一身的晦气洗都洗不干净!” 待他远去,汐递眼色给张适悠,要他去外面守着。 房中除了还在昏迷的女子,再无旁人。 汐回到北堂烈身后,低首禀道,“皇上,今日一事……” 难得的,她从不为任何顾忌的冰容,泛出对某人的惧怕。 但那个人,并非眼前的男子。 “无碍。” 沉寂片刻,北堂烈淡淡答她,得到幻的亲口承诺后,他方是平复,至于…… 侧首,幽眸看向床榻上的女子,他挤了挤眉眼,仿佛心中一定。 “朕心中有数。” 猫扑中文 做他的皇后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苏璟晨匆匆赶去太医院时,外面一干人依旧守着,见他出现,御医们连忙围上去询问,都知道当朝宰相异常好说话,想从他那里得知些切实的消息。 可他根本没周丨旋的心思,正巧张适悠勾着背从里面走出来,他便问,“如何了?丫” 只不过迟来片刻,孔雀台内竟是剑拔弩张! 虽他笑得最是风生水起,也只有天晓得,宰相大人的心,不比给夏无忧吃错了药的张适悠忐忑! “人已经没事了。” 才主动向北堂烈请了罪的老奴才,连脸上的冷汗都忘记去擦媲。 方知自己又死里逃生的一回,巴巴的望了苏璟晨一眼,也问他,“那洛迦殿下……” 苏璟晨懒得回答,一身酒气的冲他摆摆手,大步走了进去。 药局里空荡无声,旁侧平日里忙碌得几乎没有空闲的层层炉灶上,此时独独熬着一盅药性温和的,只为那人儿。 最里面的房间,朱门半掩,苏璟晨跨进去便见到屏风后面的床榻边,依稀有道明黄身影,守候在那里。 只消洛迦在赤宫多住几日,他便也能明白,北堂烈对夏无忧的感情……无人能敌。 止步于屏风前,便见男子身形微有一动。 苏璟晨舒展了眉间的愁色,恢复嬉笑,作答道,“微臣不负皇恩所托,已对蚩尤的贵客尽了朝炎之礼,洛迦王子喜极大醉,人已安置在偏殿。” 大醉……? 北堂烈见识过洛迦的酒量,苏璟晨竟能把他灌醉? 到底是对彼此知根知底,再听他说,“自然是下了点蒙汗药,否则这位王子闹起来,唉……” 忧国忧民的一声叹息,以表达复杂的心情。 末了,北堂烈冷笑道,“朕可没有托你去尽什么礼数。” 他起身,从屏风内走了出来,冷峻的脸庞上带着愠怒。 苏璟晨不避天子怒颜,撇了撇嘴,苦涩意味甚浓。 实在不想和眼前的男人演什么君臣尊卑有别的对话,诚然道,“你真想以此招惹他们蚩尤开战,将北方形势扰乱么?” “朕,没有选择。” 北堂烈剑眉蹙起,眸光深了许多。 况且,他时间不多了。 “可是我却觉得联合蚩尤,拿下西逻,再做其他打算为上上策。” 苏璟晨的脸色也垮了下来,阴恻恻的斜眼望他,说,“我的皇上,你并非想真的与任何一国开战,只想暂且安了那个人的心,以作缓兵之计罢了吧?” 西逻女王阴毒狠辣,向来说一不二,若真与她开战,除非你死我活,没有退路。 而蚩尤则不同了,北堂烈对战局有全权的把握。 以女人为理由的战争,本就荒唐至极,小打小闹,无关痛痒。 他今日所动的心思,被苏璟晨完全看穿。 只可惜…… 看了床榻上深睡的人儿一眼,苏璟晨干笑两声,戏谑道,“戏唱砸了,这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北堂烈凌厉的眼风倏的扫来,瞪视他道,“若你今日不多事,朕看这戏是恰到好处!” 比起他故意在洛迦面前羞辱无忧,她忽而呕血,更加来得骇人! 自然,是在得知她人无事后,他才做此想法。 当时在殿上,洛迦对他一再阻拦,苏璟晨晚来一步,他定已取他性命。 到时候这场仗,不如他所愿,也要打了。 “我真有些看不懂你了。” 对峙中,苏璟晨自甘堕落的败下阵来,“你若真要在所以剩下五载不到的时间,按照那个人的命令,尽收天下的话,何必繁琐到如此?” 他们朝炎兵强马壮,养精蓄锐整整十年,岂是灭了个夏就能尽数耗损的? “再言这夏无忧,你……” 他似有迟疑,眼眸再沉恸的定死,狠绝道,“你也知自己时日无多,真的爱惜她的话,何不将她交托给洛迦?你对她紧抓不放,却又尽做些难以揣测的事,如此放不下,到底是在权衡什么?除非——” 蓦地!! 苏璟晨恍似想到了至关重要的地方,他向北堂烈走近过去,焦急的问他,“你派去无渊海的人有消息了?!” 他那耗命的无暇决,破解之法的传闻一直都有! 只不过,只不过…… 半响,终于得北堂烈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眼色,再答苏璟晨道,“今夜便知。” “哈!” 饶是这不确定,都让他狂喜出声。 “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苏璟晨比北堂烈还要激动,甚至伸出手来,笑着指他,那话语在胸口里萦绕了多时,“你真是害我茶饭不思,原来方才都是故弄玄虚,做给那个人看?哈哈!!哈哈哈!!” 他完全懂了! 倘若得解,倘若他得活,那么这天下就是另一番定数! ※ 北堂烈哪里有那么容易认命?! 如此一来,苏相放了大心,欢天喜地的出宫,打算回家和他的美妾们畅饮一杯。 原本觉得灼眼的阳光,此刻看来真是夺目,真是璀璨,真是暖人心尖。 那微风拂来,沁人心脾。 他哼着小曲儿,刚穿过御花园,就听到旁侧有个熟悉的女声笑他道,“听说今日孔雀台上差点兵戎相见,哥哥怎如此开心?” 顿步回首,苏璟晨往那处望过去,只见荷塘玉阑边,站着一排侍婢。 她们或捧着鱼食,或捧着水果笑小点,还有撑伞挡阳的,就在那伞下,一婀娜女子正站在那儿,以袖袍掩唇,笑着望自己。 许多日不见,这人儿仿佛丰盈些了。 可见宰相大人在宫中做淑妃的妹妹,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兄妹二人四目相交,彼此心照不宣。 苏璟玉便又道,“看来这次哥哥又化险为夷了?” “在其为,谋其职,应该的~”苏璟晨也不同她多说,走上前去,将她好好打量了一番。 虽他二人是苏家最后的血脉,可从前在夜都,璟玉因为身份卑微,所以与他没有太多交流。 而今一个在宫内为妃,一个在朝中为官,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不…… 或者该说,今日偶然一见,忙于朝中诸多事务的宰相大人,才想起自己这个妹妹。 他想对她说‘许久不见’之类的问候的话,可想了一想,又觉不妥! 苏璟玉岂是这等容易让人轻易忽略了去的角色? 若然真的会让人忘记,除非是她刻意而为之,如此的原因,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 “哥哥怎么了?”见他神色沉沉的阴暗了下去,苏璟玉温婉一笑,屏退了左右。 继而,她转身面对跟前的那片已有嫩绿的荷塘,淡淡道,“想问什么,但说无妨,本宫只得你一个亲人可以互相依靠,我们兄妹二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淑妃娘娘真是快人快语。” 苏璟晨走上前来,与她并肩,视线盯着远处看了小会儿,才道,“好像没什么可说的,就觉得……这样不错。” “不错?”苏璟玉一脸诧色,反问,“哪里不错了?” “天下太平,朝炎盛世在即,唔,除了……” 苏璟晨将装疯卖傻的功夫充分发挥,直到女子不耐的眼风扫来,他无奈着似愚似悟的说,“除了皇上独宠那一人,不过……” 他把头摇摇,又叹了一声,再道,“只要六宫的妃嫔看开些,自来,也不乏痴情的帝王,不是你的,无论你做什么都好,那也终究不是你的。” “难得见一面,哥哥就忙不迭对本宫说教,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微仰臻首,苏璟玉露出些许不悦之色。 “不是我看得起你,而你是做了什么,自己心知肚明。” 是说近来,苏璟晨总觉得疏漏了些什么,心里始终忐忑不安。 饶是此刻见到他的妹妹,才想起宫里还有那么个一等一的人物。 再想之前北堂烈说可能找到无暇决的解法,几年前他就放弃过。 苏璟晨也不是没有为他踏遍千山万水的找寻,而今突然有了消息,定与眼前的人儿有关吧…… 罢了,他再道,“你心系在他身上,为他寻续命之法,在情在理,可是……” “我只想让他多看我几眼罢了。”打断苏璟晨的话,苏璟玉不愿意再听。 “你放心好了,若不得你为我求情,我一入宫就命赴黄泉,更不得今日的淑妃。” 转身,清淡的面容正对他,她平静的说道,“你说得没错,我心系在他身上,自然不想见到他死,至于你说的争宠……” 入宫以来,她看得还不够清楚么? 最初她确实想找机会将夏无忧置于死地,可是渐渐她发现,若夏无忧死,不管是风曜,还是北堂烈,都将不复存在。 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实! 她终归只是一个想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的女人,奈何是不与她。 苏璟玉遥是神思在这一刻忽而被放得飞远,无人可触及,又在一瞬间全然收回。 她认命般的道,“就这样罢,我只是不想他死。” “璟玉……” 苏璟晨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恍惚间猜测着她话和表情的真假,恍惚间因她化不开的伤怀而动容。 后宫无宠的女人,谁不可悲? “你不用替我难过。” 倏的,苏璟玉敛了所有愁绪,恢复一脸的清绝冷漠,对她的哥哥道,“这只是我近来的想法,或许明儿就变了呢?今日的一切,往后的所有,都是我自己选择,我生或是死,你都无需太过悲观可怜,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她话说得果断干脆,果是他苏家的血脉,从不会出蠢人! 正因为看得太明白了,所以才万念俱灰, 苏璟晨倒是对她刮目相看了。 伸出去想安慰她的手,始终顿在半空,片刻后收了回来。 最后只得道,“既然你已想得通透如此,我相信你定不会再做让我担忧的事,若哪一日,你厌倦宫中的生活,我定向皇上求情,放你自由身,为今哥哥能帮你的,只有如此了。” 说完,他向苏璟玉拜了一拜,“臣,告退。” 身后步声消失。 苏璟玉想着他说的那番话。 然后自顾露出一抹淡笑。 这宫里,除了夏无忧走不得,哪怕是清尽六宫,大概那个男人,也是无所谓的吧。 可是她舍不得,就算没有他的心,能站在可以看他的地方望着他,如此也好啊…… ※ 子时。 御书房中,只剩下几盏灯,依稀明亮。 奴才们都被屏退,唯独张适悠像是从刚某处回来,勾身站在坐在桌案对面的男子身侧,平缓的回道,“奴才已将小所重新添置了一番,又派了素莹与夏姑娘为伴,之前奴才走时,又瞧着姑娘喝了一道药,怕是这会儿,人已经歇了。” 他说完,悄悄抬眼瞥去,便见北堂烈神色间似有舒缓。 如此,张适悠悬着的心,也总算安稳了些。 回了话,他等了片刻,揣测着男子应当没有要吩咐的了,便略微直身,往他身侧挪去。 哪知才稍动了下,便听北堂烈道,“退下吧。” 退下? 张适悠为难的看了看四下,斟酌的询问,“皇上,可需唤春意来伺候?” 他以为万岁又要彻夜看折子,若连他都退去了,身边连个使唤的奴才都没有,这…… “不必,出去吧。”北堂烈干脆道。 得话,张适悠不便再多言,默然的退出御书房。 人才转出外堂,没行几步,在夜间有些昏花模糊的老眼,就见暗色里,一道摇曳的身姿,衣裙飘飘的移了过来。 他心头一窒! 差点吓得惊叫出声,再定眸,才看清了来人。 “淑妃娘娘……”张适悠冒着冷汗,腿软的跪了下去。 “张公公请起。”苏璟玉见他脸色发白,尽是惊恐,知道自己吓到他了,好笑的同他说道,“可是吓着你了?” 张适悠艰难的站起来,回道,“是奴才没有放亮眼色,岂能怪于娘娘……” 心思里,早就在疑惑。 向来淑妃极少会主动求见皇上,若她不来,宫里几乎都快忘记有这一号人。 不过…… 再想到淑妃与皇上早在夏宫相识,当朝宰相又是其亲兄,这样的女子,岂会简单? 今日御书房众人被屏退,应当与她有关。 罢了张适悠不敢再拖延,恭恭敬敬的对她作了一揖,往外行去。 似乎明儿,他该到朝露宫去走动走动了。 ※ 苏璟玉走入灯光充斥的书房,北堂烈正坐在书桌前,手中握着一个小巧的盒子,盒盖是打开的,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他,正看着里面的内容,怔怔出神。 映着那微薄的烛火,昏黄的勾出男子亦幻亦真的轮廓。 他深沉的眉眼间有褪不去的忧愁,那愁,缓缓行来的女子想为他解。 “皇上。” 行于正中,她向他盈盈一拜,唤他的那声,也没有寻常妃子对皇帝撒娇的造作。 今日他是朝炎的天子,她是他后宫中品貌兼备的淑妃。 对彼此,熟悉至极。 抬眸,男子从悠远的思绪里回神,看向她问,“可有消息?” 苏璟玉对他莞尔,“即便臣妾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还是被‘他’发现,不过请皇上放心,正因‘他’在意,便证明有此解法,臣妾,想亲自去碧渊海走一趟,还请皇上成全!” 她神色决然,在傍晚收到飞鸽传书后,便有此决定。 不管他同不同意,她都会去! 她的决心,让北堂烈感到不可思议。 对这个女人,他向来只有利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感情。 甚至对她一再提防,担心她加害那傻子,可是她之于他…… “你可知,无论你做什么,朕都不会对你有所期望。” 他念在她是苏璟晨的妹妹,苏家最后一名女眷,所以…… “去吧,无论你能不能找到,朕都许你自由身。” 这座浮华的深宫,她大可不回! 闻言,苏璟玉仿是淡笑,对他回应,已然全无所谓。 “臣妾一定会带着皇上所期望的回来,到那一天,皇上不必给臣妾你不想给的,臣妾,只要朝炎的皇后之位!” 她可以不做他心爱的女子,也无法做。 但朝炎的皇后,她志在必得! 这番话一出,果如得到北堂烈欣赏的眼色。 他看着这女人,深眸中渗出些许不可思议,“这就是你想要的?” “是!” 苏璟玉万分确信,眼中满是贪图。 贪图她能够得到的。 不能得到他的爱,至少要得到他的名分,她要做朝炎史上,烈皇名正言顺的皇后。 如此而已! 由此刻起,北堂烈真有些对苏璟晨这个妹妹刮目想看了。 不由的,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趣,真是有趣!! 这些个女人,或蠢钝,或无知,或如那傻子一般,扰乱他心智。 可这苏璟玉,明知他从不曾眷顾于她,还痴如这般,他以为的那些为情所困,霎时都变得渺小不已。 他笑得频频摇头,仿佛听到了一个万分好笑的笑话。 连他都不觉值得人爱,却偏有人,甘愿为他赴汤蹈火。 那笑声愈渐苦涩,看着苏璟玉,就好像看到自己,拼命紧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 即便,明知是错的……是错的。 无忧,我终于也承认了。 笑声久久回转在空寂的御书房,平复之后,再听那男子沉声。 “若只是皇后之位,朕,给你就是。” 猫扑中文 无忧,对不起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曜景二年正月,立后圣旨下得突兀,宫中众人来不及反映,已在着手准备。 各人都有各自忙碌的活儿,连交头接耳的份都顾不上。 几日前孔雀台才剑拔弩张,今日又要用到,且还是在第八层举行立后大典!丫! 不知怎的,看到皇上宠那夏无忧到如此,都以为他们朝炎想要有位皇后,只怕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谁也没想到,竟是如此突然媲。 连日来,相府的门栏,几乎被往来的人踏破。 且不论谁去恭贺苏璟晨,他都是笑呵呵的周丨旋,礼数不曾有失。 无论哪朝哪代,总会有皇宠兴隆的宠臣,曜景年间,非苏家莫属。 饶是在鸾凤和鸣殿督促一众奴才们时,张适悠心里都怪异得紧。 他记得由为清楚,淑妃在那夜去御书房见过皇上后,次日就被封为六宫正主,个中缘由,只怕只有如今的帝后二人知。 站在偌大的殿中,抬首可见殿顶那金漆彩绘的百鸟朝凤图。 放眼各处,曼妙红纱,大红喜字,说不尽的喜庆,他们朝炎,如今有母仪天下的人了。 ※ 入夜,不曾间断的喜乐声传遍了宫中每个角落。 素莹得到特许,早早的从那最是忙碌的地方回到西苑小所。 回来之前,张公公就吩咐过她,对今日宫中的任何,都千万莫要同小所里的人儿说。 来到院落中,看到里面灯火依稀,将女子的轮廓映在窗棂上,一动不动,安静得让人看了都觉心疼。 也不知她在做什么,可想来心里定不好受吧,她又怎会说?! 自那天在大殿上昏阙过去后,无忧再醒来,人已经被挪回小所中。 张适悠最先来同她陪过不是,说皇上从宫外请来名医为她诊治,是他给她误食了药性猛烈的蓄气丸,才导致她血脉不畅。 她自休息了两日,立后的消息便传了来。 素莹私下骂过,说淑妃入宫之后看着原以为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没想到最有手段的人是她! 不声不响就将皇后之位给争了去,可是要气死已经被贬为美人的沈芸璃,还有那已经‘死得不明不白’的德妃了! 如今她有个做当朝宰相的哥哥撑腰,只怕日后在后宫风头一时无两,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那真性情,只怕今后且行且看! 说时那话语里尽是不屑,好像在给无忧抱不平。 可她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难不成皇上还是她夏无忧的么? 论身份地位,妃子争宠,无可厚非,只为亡国奴的夏无忧,有什么资格去争呢? 所以,这宫里的人在因她唏嘘,因她窃笑时,她反倒偷了闲,呆在小所里养身体。 立后之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在意的是那日在孔雀台中,北堂烈故意要激怒洛迦的意图。 幸而她昏阙得及时,没有让事态更加严重,而他……也并非没顾及到她。 如果真的有心折磨,又怎会在那时暗自为她输送真气,那后来,更不会让她如此安心的在小所里休息多日。 到底北堂烈想做什么? 她真的有些看不懂他了…… 房门被推开,素莹提着食盒从外面走进来时,一阵伴着淡淡花香味儿的清风缱绻了进来,吹拂在女子脸上,她嗅了一嗅,说,“好香啊……” 春风一过,赤宫中才移植来的梨树便打了花苞,再不久就会盛开了吧。 到那时,赤宫花瓣纷飞,如梦如幻,可是会像极了夏宫? 若他不在乎她,为何要做这些呢…… “香吧?” 素莹以为她在说自己带来的饭菜,走进来回身将门关上,把食盒往桌上搁下,忙不迭的将里面还冒着热气的小菜一叠叠的取出来。 “这些都是张公公特地盯着御膳房的师傅做的,看上去清淡,但绝对可口,你今日可要多吃些啊!” 无忧一边听着,一边望素莹的脸色。 这些个人,不难看出对她极其小心翼翼,其实她根本没有多想什么。 自她知道苏璟玉的真正身份之后,想起在夏国她对自己的卑躬屈膝,还有最后的狠毒,今日能坐上朝炎皇后的宝座,实属应当。 正如手段绝狠的端木皇后。 时至今日,无忧总算有所顿悟。 六宫之主的宝座,犹如后宫争斗最大的战利品,那是最有本事的女人,才能揽于麾下的权利之位。 苏璟玉知道北堂烈太多秘密,且对他忠心耿耿。 她,绝对有这个资格。 只不过,看到素莹自然的神色间透着紧张,无忧料想这时日里,识得她的人或许都如此紧张她? 就算她再解释恐怕他们也不会信,想起洛迦那急性子,她便开口问道,“对了素莹,今日……” “你别问我!我可什么都不问会告诉你!!” 话还没说完,素莹把食盒往桌下一收,语气坚决得很! 无忧被她大声得愣住,半响才眨眨眼又道,“我就是想知道,洛迦殿下可是有来?” 蚩尤使节一行人未走,肯定会留下参加立后大殿。 洛迦大闹了孔雀台第五层,小人儿一直在担心,不知他那火爆的性子会不会又再生事,今夜将第八层也闹个天翻地覆。 “你是担心蚩尤的三王子吖!”素莹好似松了口气。 拉了凳子,人也坐下了,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下,罢了沉着道,“依我看,应该不会的。” 说完,对上的是女子满脸狐疑的神色。 “我说的话你还别不相信!” 素莹不高兴了,挺起胸膛,以示她在宫中侍婢中的地位,“前日皇上还邀蚩尤的使节们游湖,看得出那洛迦王子虽很不高兴,但他身后有位文官,时时都在提点着他,所以龙船将一圈碧莲清池逛下来,算不上谈笑风生,万岁是何性子你也该知道的,总而言之,不咸不淡,也就过去了。” 听她说了之后,无忧总算安心了一些。 在孔雀台那天,洛迦身后确实有位斯文的男子,屡次沉声唤他。 恐怕手蚩尤王安插在他身边,紧盯他的人。 如此最好! 无忧太了解洛迦那脾气,最认死理,光明磊落得着实过分。 这样的人做出行使节,也不怕得罪了阴晴不定的北堂烈…… “你这会可信我了?”素莹一双锐眼,看得通透,“我估计,私下的时候,那个文官不知道在那王子耳边说几遍,让他以大局为重,若蚩尤与我们朝炎真是因为你而开战,你就成了千古罪人,我想那位王子也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跟前的人分析得有根有据,无忧思绪不禁飘远。 连洛迦都晓得忍让,为何北堂烈刻意而为呢? “你在想什么?”默然了小会儿,素莹见无忧不动筷子,自顾想得出神,便开口问她。 她抬眸与之相触,自然的收回那抹顾虑之色,罢了笑着道,“我在想,若你是男儿身,定会有一番建树,没准还能成为国之栋梁。” “什么叫‘没准’?”素莹当仁不让,抬起下巴,露出志在必得的模样,凑近了无忧,小声说,“没准还能是个宰相呢~” 她成日看着苏大人在宫中插科打诨,那些周丨旋,她也会的! 无忧被她逗得扑哧一笑,“你可真不害臊。” 她还晓得压低了声音才说,还以为她当真天不怕地不怕。 两个女子正在说笑,院落外面,忽而传来一阵吵嚷声。 谁在大声喊着,像是喝醉了,谁又劝了一路…… 跌跌撞撞,声音总算及近。 素莹正说在兴头上,听到外面的响动,人便风风火火的站了起来,“今日立后大典,不定是哪里来的奴才喝多了混酒,跑到这里来撒野,待我出去教训!” 无忧听出来人是谁,忙将她拉住,“还是我去吧,人是来找我的!” 罢了她走过去,将门一打开,就见到已是醉得站都站不稳的洛迦。 他身旁两侧,文官毕力格,还有武官蒙亚,一左一右的将他架住。 好似这人到了这里,犹如了了心愿,便沉了身,真正的醉得不省人事。 见女子从中出来,蒙亚咬牙暗骂了句什么,沉着脸对她不情愿的道了句,“无忧公主,我们殿下喝多了,有所惊扰,还请见谅!” 他嗓门极粗,听得出语气不佳,很不待见眼前的人儿。 “没事呢……” 对他摆了摆手,无忧来到酒气熏天的洛迦跟前,看了他一会儿,面色里露出些许吃惊,更多的是放心! 半响后才自语道,“这个时辰竟然就喝醉了,不过也好。” 不过也好…… 她也怕他再大闹孔雀台。 听出她话语里暗藏的意思,更有几分担忧的松懈,毕力格笑了起来,对黑脸的蒙亚挤了挤眼,再对无忧道,“公主,他粗人一个,勿要同他计较。” “不会。” 小人儿恬淡的笑了笑,又问,“此处偏僻,你们怎会……” “我们殿下老早就知道你住在此,好几回想来,都被我们拦下,今日是酒饮得太多,借机撒酒疯。” 蒙亚说时,骇人大眼不住的往醉倒的洛迦,还有跟前的女子身上瞪。 眼下洛迦烂醉如泥,无忧难辞其咎,也不便说什么。 素莹可不愿意忍这口气,笑着就讽道,“那可是你们殿下自己要来的,与无忧有何相干,你瞪她做什么?这会儿三王子醉成如此,还不将人扶走,莫不是想安个酒后***扰朝炎女官的罪名?” “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嘴如此利!” 蒙亚大声一喝,真有些吓到素莹,无忧忙将她往自己身后挡,蚩尤不如中土礼仪之国,没那么多讲究,真的火起,侍从连主子都敢打。 谁晓得会不会打女人…… “两位大人,宫中人多口杂,烦请带洛迦殿下离开吧!” 家臣们定不会喜欢乱了主人心智的女人,无忧明白,洛迦也只是那性子太直爽,太念旧情。 他的情义,只怕她只能默默记在心里了。 “出了院子,请往西走,从西城门出宫,路上应当不会遇到什么人的。” 为他们指了一条稀僻的道路,无忧再看了眼醉意中毫无意识的洛迦,叹息了声。 抬眸,她对毕力格仔细叮嘱,“请在殿下醒后带我转告他,殿下的好意,无忧心领了,此生我只能在这里,且是我在这里很好,让他不必太过牵挂,今后,就当夏无忧已死吧!” 今日他这一闹,以为北堂烈就当真不知吗? 只是由得他闹罢了。 无忧最怕的,还是因为自己,引起两国祸端啊…… 毕力格与蒙亚均是因她这番话愣僵了半瞬,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的! “公主有心了。” 对女子道了一声谢,二人搀着洛迦,便是要离开。 偏偏此时,醉意满身的男子忽而有了意识! 猛地—— 洛迦抬起头颅的同时,将他那双略显猩红的眼与无忧对上。 眸子里满满都是女子的影像,在他的世界里摇摇欲坠,多危险,多心惊…… 他努力定眸,想将她看清楚,他认得这轮廓,还有她的脸容。 “疯丫头?无忧……”他不清醒的喊着,女子愣僵不知如何反映。 “殿下?” 蒙亚不确定的唤了他一声,不知他想做什么,到底人醒了几分? 又是在众人始料不及时,他忽而挣脱两人的搀扶,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稳稳的钳住无忧的双肩,那铁掌,捏得她皱起眉头。 “疯——丫——头——” 洛迦字句说得极慢,夹带着挥散不去的酒意,话语却无比清晰。 “我可真后悔啊!” 他颤声,整个高大的身躯几乎要笼在无忧身上,他的手臂无比沉重,仿佛他身体的重量,都自那双手施加给了跟前弱小的女子。 而他却浑然不觉,且是自顾沉浸在万分的悔意当中。 就这样抓着那人儿,他眯眼看着她,说,“我真后悔,那年在离桑行宫,没有赢了他,这样……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她的戏言成真,他就可以将她娶回高原去了。 这样的话,她如今就不会在这里受苦,做北堂烈的……玩物? “疯丫头……” 淡风袭来,仿是又撩起洛迦的醉意,他唇齿间微张微合,不断的喃喃,不断的抱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用……” 若他能有一次赢了他,一次也好…… ※ 皇宫西城门。 平日这儿只有清晨,那些向宫中运送各种所需的外来车辆会往来,午时过后,便是宫中人烟最稀薄之地。 今日帝后大婚,当值的守卫均以不着边际的理由换掉。 乍看上去,与寻常军备无差,实则,都是烈皇麾下直属的夜军。 城门外,一小队人马,还有一辆普通马车稍作停留。 车外站着两人,正在临别。 “你此番前去碧渊海,凡事切记不可横冲直闯,多用计谋,每隔三日定要传书回来,让为兄晓得你的死活。” 那喋喋不休的,正是装醉离了筵席的苏璟晨。 而站在他跟前的,竟是已经褪下大红喜袍,换上普通少妇装扮的皇后,苏璟玉! “宰相大人敬请放心。”汐亦是一番乔装,坐在马车前端,“这一路上,我和属下定会拼死保护皇后娘娘。” 得她应允,苏璟晨满脸肃然,“舍妹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将苏璟玉扶上马车。 临别时分,望着自己心意决绝的妹妹,他心上不忍,加上那诸多顾虑,又问道,“璟玉,此回一行,你究竟有几分把握?” 本已回头的苏璟玉,那背过的身形稍作一顿,略带着难言的迟疑。 苏璟晨再追问,“你娘亲弥留之际是我亲自候在床前,你且是给我句实话!” 到底……血浓于水。 幽幽的叹息了声,苏璟玉回身来与他相视,淡然道,“就算只有一线希望,我也会去的,你又何必多问?” 碧渊海谁都没有去过,前日才去往的长公主心中都忐忑,更何况是她? “派出去的探子,应该很快追上送嫁的队伍,我会暗自与芙公主联系,与你的书信,定不会少,你做出个安心的模样,让我也安心的去吧,哥哥!” 苏璟晨为之一怔,这两个字,听来竟觉生疏。 不禁,他人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 笑意哀戚,又讽刺。 “我原还担心你在后宫兴风作浪,却不想你是个真心为他着想的人,就算是我们苏家一生要为北堂皇室尽忠,也只有你苏璟玉,当得起他的皇后!” 他往后倒退了一步,挺直周身,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对车上的人儿沉腰礼拜,“臣,恭送皇后娘娘!” 苏璟玉垂眸看他,神色间浓稠的哀绪化了开,眸中流淌的波光也恢复了平静。 继而,她再启音,已是淡然,“替我转告他,等我的好消息。” 说罢放下车帘,道了一声‘走’。 这一路兴许就无法再回头,得不到他的心,她也要成为让他难忘的女人。 不立地成佛,如何得偿所愿? ※ 目送那车马缓缓远离,苏璟晨站在夜风中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了些什么,怔怔然的出神。 恍然忘了孔雀台内,还有酒宴在等着他。 今日,可是他妹妹的好日子。 直到身后,从那宫中又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他回头去,便看到两人搀扶着谁,向这里走过来。 “那是……” 猫扑中文 再做一次赌注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次日清晨。 帝后大婚,大臣三日无需上朝,只不过宰相大人居安思危,才是辰时,估摸皇上已经起身,便不请自来。 璞麟殿的外殿中,撤去了暖炉,换上打了新芽的盆栽,乍看上去,已然春意盎然媲。 比起从前,如今的帝王之殿,多了几分柔和之色,是要有人气些了丫。 “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不过能向微臣这样,起个清早便能入宫与皇上对弈的朝臣,此生也值得了!” 隔案相坐,苏璟晨黑子落下,棋盘上立刻局势逆转。 他嘴上虽拍着马屁,可手下却没留半分情面。 难得,偷得清闲的男子不禁蹙了眉头,自来觉得好笑,又拿跟前这人没辙。 索性他懒得说话,掷起白子,放入刁钻的位置,看上去形势依旧对他不利,可只消再行两步,大杀四方的,就是万岁爷了。 看出这用心,苏璟晨自说自话,苦笑连连的叹,“皇上真是狡猾!”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冷笑了一声,“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朝臣都狡诈如此,做皇帝的,岂能松懈? 北堂烈才起不到半刻,今日不用上朝,他也只做闲适打扮。 炫黑色的蟒袍,贴合着他轮廓完美的身子,墨发不羁的披散着,时时散发出狂野的气息。 他像是盘旋在高空的猎鹰,懒洋洋的侧扶在香榻上,大掌支着高贵的头颅,黝黑的眸,盯着那横竖骄纵的棋盘,纵览大局般,熠熠生光。 胸前的衣袍大开,小麦色的精壮胸膛赫然于人前,那些娇俏的宫婢们不小心瞥见,都禁不住脸红心跳。 他却全无所谓,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得怡然。 不难看出,今日北堂烈心情不错,也不知是才将大婚,还是与宰相大人的棋下得舒畅,抑或者…… 候在旁边默默打量主子脸色心思的张适悠,把他晦暗的眸子移向今日回来当差的夏无忧身上。 经过几日调理,女子的气色恢复许多,穿上新春紫色的宫装,端立在圣驾旁。 多得这人儿相伴,才使得真龙天子,看上去要多了抹柔和之色。 即便那不易察觉,却还是被张适悠一双精明的老眼洞悉。 他特意将夏无忧调回来伺候,果真没错。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那位昨日才风光凌驾六宫的皇后,早已不再此处。 而朝凤宫,也只剩下可空壳而已。 到底那天帝后在御书房密谋了什么,张适悠这样的老奴才,不敢去妄加揣测。 但,他确信,皇上心中的人儿,只有夏无忧一人。 从前是,现在是,今后,亦会是! ※ 眼看一盘棋局,最终被杀个片甲不留的,还是宰相大人。 他到底有没有刻意收敛,无忧当真看不出来。 高手对弈,对的是心,棋子在棋盘上错综复杂,若彼此没有预料,那也根本无法下下去。 整个早上,北堂烈和苏璟晨下棋,站在他身后的无忧便也有幸得观战。 若定要她评价,那便得四个字——精彩绝伦。 说到智谋,朝炎的宰相,心底的水到底有多深,这问题,恐怕要问他自己了。 就在苏璟晨的插科打诨间,一个时辰过去,棋局已近尾声。 “看来有些事情早已注定,强求不来啊……” 他这一叹,表面上好像在说自己败局早定,却不甘心的中途换了攻势,可是最后倾尽全力,仍然输了。 实则,他却在暗喻什么……强求不来的东西。 大臣和皇帝说话,不小心就会掉脑袋,官要做,话要说,只好绕些许弯子,保求小命。 听上去,似乎耗了一早上,总算要步入正题。 北堂烈深眸轻轻一抬,张适悠立刻会意的冲无忧招了手,要她去换茶。 女子方是刚踱出去,殿中其他下人,也跟着鱼贯而出。 这时,只剩下那君臣二人。 北堂烈睡意惺忪的深眸懒洋洋的望着苏璟晨,便是不多问,看他想故弄玄虚到何时。 默然了一小会儿,苏大人嬉笑着讨道,“皇上……还没赦微臣‘无罪’。” 深邃的眸子清浅的一弯,侧卧在榻上的男子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的说,“既然爱卿明知会惹恼朕,还是不要说了罢。” 言毕干脆合眼,以作小憩。 苏璟晨僵滞在一盘被杀得落花流水的棋局前,心中腹诽这人明知道他要说的事关夏无忧,局都设好了,竟是回避态度? 他喟然一叹,摇头苦恼,“惘臣整日惶恐天下大局,吾皇安危,连舍妹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微臣真是……” “朕赦你无罪。” 北堂烈眼皮都未抬,腻味得很! 世间上,独独殿中这做过自己替身的男子,最得他信任。 偏偏他也是个恃宠而骄的主儿,你却真无法将他厌恶了去,所谓宠臣,大抵如此罢。 如今的苏璟晨,身为百官之首,更做了皇亲国戚,权倾朝野,一人能与沈氏一派抗衡,早已不容小觑,说到死,又怎会真的轻易要了他的命。 只是借机再奚落万岁,旁敲侧击夏无忧对他来说的重要性。 既然那小人儿如此重要,既然你身边如此危险…… “皇上觉得,此次皇后娘娘前去无渊海找寻无暇决续命之法,胜算有几分?” 手中握着一把棋子,苏璟晨一边问,一边盯着棋局琢磨,倘若刚才如何更改棋路,会不会有所逆转。 知根知底的较量,唯有出奇,才能制胜。 “昨夜你为皇后送行时,难道没有详问过她吗?” 若国舅打算一直兜圈子,北堂烈也不作多问。 苏璟晨对他完全没辙了,把粒粒珍贵的白色棋子随意搁在一旁,终于正色,对他直言,“我的皇上,如今您可是内忧未除,外患不减,还要在有生之年为那个人打天下,就当作璟玉能够为你找回续命之法,你可有想过,夏无忧留在你身边,就是你最大的弱点,那个人,随时可以取她的性命!” 难道他就真的没有想过么? 所谓大局,还有这样那样的顾虑…… 以命换来的储君之位,付出十载打下的河山,好容易君临天下,他始终受制于谁,苏璟晨太知道! 那夏无忧如今还活着,是北堂烈用多少去换来的,值得吗?! “莫不是有一天,她活不成了,你可是也要陪她走黄泉路?” 偶时宰相大人都忍不住怀疑,是否果如传言,说他们的万岁因那十载,对夏无忧有了奴性,没有她,宠不了她,便活不下去! 问罢,北堂烈抬眸淡淡扫了略显得激动的苏璟晨一眼,嘴角扯出无所谓的笑意,“兴许朕会呢?” 苏璟晨回他道绝狠的讽色,“只怕她比你活得长,比你煎熬,到时候你知道个什么?还是打算在自己死前,将她一剑了结,两缕孤魂绑在一起去投胎?” 冤孽如此,天晓得阎王收不收! 这个男人,明明纵横杀场,驰骋万里疆土,独对那人儿放不下? 若有夏无忧在一日,北堂烈就无法成为真正的铁血帝王! 走到男子跟前,苏璟晨展了袍角,毫不犹豫的向他跪下—— 那膝盖发出沉沉响声,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对北堂烈行如此正式的君臣之礼。 “天下和那人,你终要舍一样!”他恳求。 就算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也不可能将所有想得到的,都统统拥有。 瞠目,北堂烈已是一脸愠怒,决然对他道了三个字—— “不可能!” 天下他要,夏无忧更不能舍! 他无法想象,没有那傻子,他会如何?她又会如何? “那将她暂时交托与洛迦王子呢?” 之前的全部,都是苏璟晨为达到此目的的衬托。 不留北堂烈再反驳的时机,他迅速的说道,“夏无忧已经是你的人了,你真的以为她是那一心求死的痴人?” 他质问,已然抛下自己为臣的身份。 “你将她留在宫中,实为保护,你以为她不知?她是夏国的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前半生享尽天下荣华,你再爱她,也是她的亡国仇人!你要她怎样的感激?那‘羞辱’之名,天下人皆知,早晚有一日,你与夏之谦要在沙场相对,她是你们之间的阻碍,除了死,你要她如何选择?如何面对?你以为,随便挑起北方三国的混乱,就能回避那个人要你挥军南下的命令?!” 苏璟晨说到激动之处,面色通红得无法形容。 这些,北堂烈统统都知道!! 只是就连这与他一并怀着征服天下大志的人,都无从得解,为何他对夏无忧如此执着,紧抓的手都不晓得松开了…… “臣的意思是,将夏无忧暂且交托与洛迦王子,我朝炎联合蚩尤,将西逻尽食分支,再联军南下,唯有如此——” 他沉重的屏息一声,合上有些狞色的双眸,再道,“唯有如此,才能安抚太上皇的戒心!” 太上皇…… 让苏璟晨此生最为介怀的,是大局未全,他棋差一招。 本想助北堂烈弑父,引祸江东,将沈氏一派一网打尽! 却未曾想,被北堂振将计就计,退于其后,操控大局。 如今他的儿子,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剑,挥斩天下,更是自得轻松。 他们,都是他争霸疆土的棋子。 苏璟晨一番肺腑之言,总算让北堂烈露出迟疑之色。 他的身边,太危险了! 继而,苏璟晨再劝说道,“孔雀台那日,皇上定看得出来,洛迦乃是重情重义之人,宁可舍两国交好于不顾,也要为夏无忧出那一口气,蚩尤王族,还有百姓子民,都已将他当作储君的不二人选,皇上何不顺水推舟,利用此点?” “你都绸缪完全,何须问朕的意见?” 北堂烈太了解他,若不是做好万全准备,苏璟晨怎会带着求死的心说出这番找死的话? “讲你的打算来听。” 得此宽赦的圣言,苏璟晨面色露出欣喜,忙道,“臣下已为吾皇铺垫好一切,将夏无忧送到蚩尤,再放出消息,以其为人质,换取蚩尤王信任,只等——” 他话未说完,大殿外,已远远传来洛迦没规矩的大喝声…… ※ 无忧刚沏了新茶,打算呈给殿中对弈完的二人。 才到外殿,就被素莹拦下,说是皇上要与宰相大人商议国事。 奴才们都在外面候着,素莹正询问着女子这早上当差的巨细,帮她暗自揣测推算圣意。 仿是她休整几日之后,张适悠等人都忙不迭的帮着她绸缪夺宠大计,无忧暗自感到好笑,又颇为无奈。 莫不是真要在赤宫讨个妃子做么? 正弄得她无言相对时,昨夜醉得不省人事的洛迦,这便是风风火火的又闯来了。 ※ “洛迦殿下,皇上正在与宰相大人商议要事,还请殿下稍等片刻。” 张适悠挡在身形魁梧的洛迦跟前,不慢不紧的说着话。 他本就矮小枯瘦,加上常年勾腰驼背,显得人看上去有种深宫太监独特的诡异。 总会让人觉得,这些个宫中活得越长久的老人,越是会糊弄外人。 洛迦挺胸仰头,垂眸瞥他,语气颇为凶狠,“本王即日便要离开赤城,你们皇上都不出来相见么?果如这般失礼,那本王回去之后,只好如实向父王禀告了。” 话说得不留余地,又是威胁,又是逼迫。 张适悠不敢得罪,嘴上说着好听的话拖延着,心里早就暗骂起来。 这蚩尤三王子,来的第一日大闹孔雀台,昨夜开席不久,又醉得百般失态。 他们蚩尤,当真是个蛮夷之地! 洛迦也不待见张适悠,懒得理会他喋喋不休毫无诚意的话语,亮眸一扫,便抓住了奉着新茶的夏无忧。 “无忧!你也在啊!” 他欣喜了一声,大步走上前去,对她朗笑,“我午时便要出发回蚩尤了,你可愿意同我一道回去?” 小人儿凝眉瞧他,想起他昨天那袭醉后有心而发的亏欠的话,心下一阵伤感。 “洛迦殿下,我不能……” “唉!”根本不听她说完,洛迦大叹一声,将她打断,“你别同我说那些大道理,你只要跟我说‘愿’,还是‘不愿’。” 他问得真切,好似女子只消点头,他便定有法子将她带出这地方。 彼时他底气十足,全赖今日一早,毕力格和蒙亚转性似的对他齐齐支持! 声援他们殿下再去挑战烈皇一回,若打赢了,将夏无忧带走便是。 洛迦性格刚烈又单纯,经不起怂恿,于是横冲直闯的,又来了…… 听他高兴的说完,无忧不能言的望向站在后面的那一文一武两位蚩尤名将。 难道他们不怕自己家的主子走这一趟朝炎,折了胳膊,断了腿……么? “怎么样?疯丫头,我对你好吧?!”洛迦像个大孩子似的,灼眸闪着清澈的光,直叫人不忍直视。 “谢……谢谢你……” 无忧吞吞吐吐,已经在为他担心。 她回首往内殿望了眼,确定还无人走出来,压低了声音,担惊受怕的对跟前的男子道,“不过你这么多年都没有赢他一次,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前几天你才惹恼他,如今我都不敢与他冲撞,万一他不留情面,你就……”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济?” 双手叉腰,洛迦愁眉望那小人儿,“本大爷可是想救你于水火!” 她还不知好歹,毫不领情! 无忧惭愧的把头低下,含糊着嚅嚅道,“你本来就打不过他……” 她这话声虽小,却被殿中诸人都听得清晰,由是毕力格和蒙亚都忍不住低笑起来。 这是全天下都晓得的事,蚩尤第一勇士,打不过大夏的凤曜公子,如今的朝炎烈皇。 洛迦被下了面子,好生火大,向毫无动静的内殿再度嚷嚷起来—— “北堂烈!给小王出来,我们堂堂正正的打一场,我若输了,我们蚩尤与朝炎永不开战!你若输了,就让夏无忧跟我走!” 他输一场,有生之年,蚩尤与朝炎永不开战! 好大的赌注,大得惊人! 无忧眸光攒动,睁大了瞳眸望他。 她不曾想到,曾经与自己对着干的野小子,竟在她最卑微无助的时候,毫无所求的站在她的一边。 “你是不是很感动?” 抓到女子眼中的感激之色,洛迦得意的问。 恍若不觉,这一刻,这男人,虽仍旧带着纯挚的孩子气,却早已经顶天立地。 总有一天,他会成为蚩尤高原上的霸主。 “你能赢他再说吧。” 对他,无忧只有这一句。 亦是在她心中,不管是往昔文武双绝的风曜,还是当今权倾天下的北堂烈,都不可战胜。 那是她心甘情愿的认为。 即便他们之间的隔阂,万水千山,对那个男人的笃然,连夏无忧都无法不认命。 始终,她多么的依赖他的强大。 洛迦洞悉了她的想法,回以的是淡而坚决的神色,“好,我赢给你看。” “好!” 这一声,从殿中传来。 是应允,更是应战! 带着阴兀之气的男子从中折转出来,俊庞溢满了从容之色。 他深若渊潭的眸精准的投射在女子身上,给与她一抹她所熟悉的柔和的色彩,却又与过往有所不同。 无忧怔忡半瞬,来不及分辨,一晃而过之后,他已走到洛迦跟前。 “朕,与你一战。” 猫扑中文 不求白首,只愿不离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从前洛迦屡次和风曜比试,是想为他们蚩尤招揽人才,他自心而发的欣赏他,却不想,此人真正的身份竟是朝炎储君。 如今北堂烈肯再应他一回,已是纡尊降贵,说到输…丫… “殿下,尽力就好。” 演武台下,毕力格接过洛迦扔来的裘皮袍子,笑呵呵的对他说道。 虽然他们殿下从来没打赢过北堂烈,可他是一点也不紧张媲。 切磋而已,烈皇不会真正要了殿下的命。 再言—— 那双充满了阴谋的眼睛向旁侧移看过去,另一端的朝炎宰相,站姿端正,目不斜视,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 一场由他亲自提出,蚩尤与朝炎稳赢的戏! 昨夜出宫时,毕力格和蒙亚在西城门遇到苏璟晨,看似,他好像刚送走了什么人。 说来也是蹊跷,亲妹刚立为皇后,那是他理应在酒宴上一醉方休,却出现在清冷的城门处。 这自来不是蚩尤使节能够多问的,本想寒暄几句,就此拜别。 没想到,苏璟晨却叫住了毕力格。 当下的中土,西北有三国鼎立,均衡早晚会打破。 蚩尤王储与朝炎的烈皇早就相识,曾经年少轻狂彼此欣赏,相反与那阴毒的西逻女王都没有好感。 何不顺水推舟一起挥军那妖国,是两分天下,还是今后战个你死我活,都先灭了西逻再说。 如今最大的问题,只在于一人,那便是夏无忧! “明日本相会对吾皇旁敲侧击,只要二位大人能游说洛迦殿下与吾皇再战一次,以夏国公主为赌注,胜算会比从前都大,虽然本相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我们万岁说服,不过无论结果如何,洛迦殿下都不会有性命之忧,此事对蚩尤百利无一害,望二位大人慎重考虑。” 到底朝炎宰相的心里藏着多大的胆子,堂而皇之的设计烈皇,毕力格是无从得知。 可他字字珠玑,说得全在理上,他们毫无拒绝的理由。 在赤宫几日,任谁都看得出夏无忧对烈皇来说重要至极,若她随殿下回了蚩尤,对将来两国结盟只有好处。 退一万步做想,倘若今后杀场对阵,此女绝对是一颗有利的棋子。 也许,还能够控制那睥睨天下的男人。 成与不成,只待这场比试结果如何了。 远处,苏璟晨暗自洞悉毕力格在看自己,更深知他心里打的是怎样的如意算盘。 就当北堂烈会放过那女子,可是你又怎确信,你们家的殿下不会对夏无忧好? 真舍得将她当作争夺天下的利剑吗? 想到此,苏璟晨淡漠的脸容上,唇角清而浅的向两端上扬,露出一抹吃定了西北另外两国的笑容。 同他算计? 一干人等,都还太嫩了! 波澜不惊的眸子,望着站在演武台上,手持宝剑的男人,深深的执念有心而发—— 就让洛迦带你保护她,消除你的后顾之忧,将这根软肋,暂且流放到蚩尤去吧。 ※ 长宽均为八十八丈的演武台,高十八丈,台面平坦旷阔,是高手对招的绝佳场所。 黑袍男子站在其中一角,凌冽之气,随着清风吹拂,向四周漾开。 他手中锋利的长剑,在曦光之下泛出冰冷无情的光泽,仿若只要他轻轻挥斩,便是一场难以阻挡的血腥屠戮。 北堂烈的强悍,在于他浑然天成的霸主之气,在于他那身令人畏惧的绝世武功,在于他无需举手投足,便只一个简单的立姿,都卓越无双,倾世无匹。 君临天下,非他莫属。 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却桎梏于那亡了国的人儿。 由是想到此,一瞬不瞬盯着他望的苏璟晨,心中又唏嘘,又费解。 眸光移向身旁的夏无忧,见她同是紧张的凝着那蓄势待发的演武台,才恢复了些许血色的小脸,被忧虑充斥着。 她在担心谁呢? 抑或者该问,她的心里,在期待洛迦赢了这场比试,还是…… 即便身为当世难得的明白人,苏璟晨始终也没弄明白这‘情’字,到底该如何写。 可他是朝臣,是朝炎的宰相,是那个男人的左膀右臂! 若这女子是阻碍,就算违逆了北堂烈的心意,他也必将其除之—— “苏大人在猜我此刻的心境吗?” 一不小心,无忧忽而淡然的说道,愣是让苏璟晨僵了一僵。 没想到他在猜度她,她竟已经看穿了他。 嘴角扯出稀奇的笑意,苏璟晨望向她,诚然道,“不瞒公主,无论公主心境如何,本相都希望你能审时度势,顺流而下。” “你的意思是,这场比试皇上会输吗?” 早在洛迦嚷嚷着要再与北堂烈比试一次武功后,无忧就猜到了,此事定不会那么简单。 尤其他苏璟晨,一早便来了璞麟殿,怎会只为下一盘棋? 此刻再听他说话语气,想必北堂烈也了然各种牵扯关。 唯一被蒙在鼓里,兴冲冲只想大打出手的洛迦,他性格太过单纯,肯定不会想到那么多。 由始至终,肯定是被两个和苏璟晨串通好的忠心耿耿的侍从给怂恿了。 反正北堂烈不会真的杀洛迦,他们的目的,只是要她离开朝炎而已。 苏璟晨不答,摆正了脑袋,面上笑意不见消退,抱手作观战的模样。 演武台上胜负难料,北堂烈可从未对他讲过会输给洛迦这样的话。 他故意不说,在女子跟前故弄玄虚一番,由得她忐忑。 就是那表情,都能让他们万岁暗自纠结审度,权衡一番。 攻心之计,玩弄于掌心之间,忽略的是夏无忧自小生在皇宫,事关她自己,还有心心念念的男子,诸人的心思,她自然是懂的。 眼看洛迦大喝了一声,纵步跃上演武台,苏璟晨忽听身旁的人儿浅声坚决的说,“我不会离开的。” “什么?” 他大诧,只想当作自己听错了。 侧脸过去,对上的是女子平静的面容,纯黑清澈眸中,却透着决然的光彩。 ‘砰砰’两声兵刃相撞的声音,在宽阔的武台上迸射开,两个男子再次交手,无不是惊天动地,势振河山! 这会儿,台下淡然了的,反而是专注望着上面战局的夏无忧。 苏璟晨被她这表情唬得心里发慌! 若北堂烈真受了他的鼓动,有心输了比试,到时候若夏无忧不走,他岂不是白白忙活一场?! “你不是一直想走么?本相给你机会,何以你又不愿意了?” 他对女子好言相劝,希望她能顾全大局。 没有她在这里,那些许事情不知道容易多少倍,他更要少担心多少个日夜。 小人儿无动于衷,就当是耍了倔脾气,当朝巧言善辩的宰相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苏璟晨看了眼武台上斗得难舍难分的两道身形,眉间拧起深深的忧虑。 洛迦不但一身蛮力,那手长枪功夫,当世无人能敌。 幸而北堂烈练了无暇决,能将任何武学成倍发挥,不然,恐怕与他缠斗不久,就会败下阵来。 也正因为男子有练就了一身绝世神功,对付洛迦便是轻而易举。 所以早先他的那番话,对北堂烈起了作用。 眼下唯一的阻碍,偏在这时显得异常坚定,他无奈又深重的叹了口气,“你明知留在此会扰得他心神不宁,又何苦留下再添烦恼?” “那若我如你的心愿走了,你就能保证他的心安了?” 无忧不轻不重的反驳,将苏璟晨噎得哑口无言。 双眸注视着台上身影闪烁交错的黑影,如今没了武功,她已经无法再牢牢将激斗中的北堂烈看清楚。 视线唯有死死追随,才能抓住少许的痕迹。 弑父亡国的仇恨再深,也无法改变扭转她心中有他的事实。 如今的夏无忧……都坦然接受了! “是他不愿意要我走,我留在他的身边,日日让他看着,岂不是更叫他放心,蚩尤与朝炎总有一日会兵戎相见,宰相大人也不想我到那时候,才成为他最顾虑的弱点吧。” 她话说得肯定,没有留给苏璟晨反驳的余地。 谁能说夏无忧不是北堂烈的软肋? 他最大的弱点,叫苏璟晨焦虑如斯。 演武台上,剑气流转,银枪横扫,那个男人会为她放下尊严输一次吗? 其实,那些都已然不重要了。 在她和他之间,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局势并不如你看到的简单,送你去蚩尤,亦是为了保护你,有洛迦在,他会拼命护你周全!” 苏璟晨早就机关算尽,没想到他算漏了夏无忧。 “皇上在你身上下的毒,本相都已为你准备好解药,只要你肯走!” “我不肯。”女子断然道,骨子里真正的倔强,都不再掩饰的外泄了出来。 她侧脸正对他,神色里一片坦然,“我知在暗处有许许多多威胁北堂烈的杀机,你惧我乱他思绪,可你有想过,我真如你所愿,此刻消失在他眼前,今后不会辗转于有心人之手,对他不利吗?” 她早就走不了了,她是他的心…… “这个世上,我信只有呆在他身边,我才是最安全的,所以我不会再离开了。” 一旦下了决心,她就会勇往直前,再不逃避。 苏璟晨怔忡片刻,倏的冷笑,激将道,“莫不是你担心离开之后,朝炎会挥军南下?”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女子并不否认,反而露出宁然和顺的笑容,“他应允过我,只要我留在他身边,他就不会向明谦哥哥开战,前夏公主的价值,不正是如此么?” 反正她不会跑,以自身换得子民安稳,何乐而不为? 苏璟晨一直都知道夏无忧有自己的小心思,却也从没料到她慎密如此。 “你可知你的任性妄为,他要付出多少代价?!” 她坦然一笑,“无论他付出多少代价,我都对他不离不弃。” 这是北堂烈应得的。 是生,是死,十年羁绊,身和心的纠缠。 他们之间早就千丝万缕,挣脱不得。 既然如此,她愿意永生永世和他绑在一起! “苏大人。”将苏璟晨的愕然看在眼中,无忧反而对他宽慰道,“该顺流而下的人,或许是你呢?” 朝炎最年轻的宰相不可置信的颤声笑起来,对这女子竟不可抑制的生出几分佩服之情。 “他若死,你也去死?” “他若死,就算我不想死,你定也会亲手取我性命吧?” 自古忠臣,最恨的就是魅惑君心的女人,更何况夏无忧是北堂烈的心。 “好……好……” 苏璟晨点头,又摇头,难得语无伦次。 昨夜他才根深蒂固的认为自己的妹妹是当朝烈皇当仁不让的皇后,可今日,此刻! 他总算是恍然,皇帝身边母仪天下的女人,和他爱的那一个,全然无关! 痴人,都是痴人!! “你想保你余夏子民安稳,可你能左右你那位国号‘武顺’的哥哥北上的心意?” 即想呆在心爱的男人身边,又要自己国家免于战祸之灾,这个夏无忧,好贪的心! “到那一日再说。”女子轻松道。 与其把话都说透彻了,彼此都好过些。 默默注视着演武台上还未分出胜负的身影,无忧心中暗许,从前她的风曜不曾输给过洛迦,今日身为烈皇的你,怎能将我轻易输掉? 罢了,她对苏璟晨确切的说,“宰相大人方才说的并不简单的局势,就劳你多加操心了,反正有我在的一天,我总是能保证朝炎与蚩尤开战在先,而挥军南下在后。” 既然她早晚还是会被蚩尤国利用,陷入不能自己的困境,她为何要走? 可若她在赤宫,呆在他的身边,战局便会不同。 天下间能够魅惑北堂烈的女子,只有她! ※ 偌大的演武台上,武器接壤,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洛迦招招进攻,使劲全力! 最后一次机会,他要带无忧走,带她离开这座冰冷的赤宫! 心中的执念化作肃啸的杀招,不留余地的向北堂烈挥斩刺去—— 而那男子,终是因苏璟晨那番话动容迟疑。 要放她走吗? 离开他,让她去蚩尤是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 应对洛迦的间隙,无澜的黑眸余光扫向台下,却见到苏璟晨在和无忧说着什么。 二人神色间均是做着变化,复杂的情绪,涌上北堂烈心头,他的宰相又在对那傻子游说些什么呢? 是否告诉她,若自己赢了洛迦,她会做怎样的反映? 她,希望他赢,还是输? “给本大爷专心点!” 北堂烈的力不从心,引来洛迦愤怒的喝斥! 长枪由正面穿刺而来,他挥剑横挡,彼此距离拉近的同时,再听洛迦一贯嚣张的说,“她在你身边只会痛苦,你放了她吧!我会对她好的!” 放了她吧……我会对她好的…… 难道他只能带给她痛苦? 难道他对她不好? 笑话!天大的笑话!! 忽而刹那间,男子脚下不再疾驰,他站定了身形,侧首去寻找那人儿的视线。 眸间微微移动,便和她四目交接。 无忧也在霎时间将他整个人看清,沉俊的神情,深邃的眸光,他想对她说什么? 来不及追寻他那一眼的意图,女子眸中忽的闯入另一道身影,银枪泛着森冷的光,肃杀的向北堂烈刺来—— 众人随之动容!! 仅是一瞬,但见男子双肩轻颤,仿佛有顾强而无摧的力量从他体内迸发,将洛迦远远震开!! 北堂烈随之回身,快如闪电,利剑破空吱声呼啸而过—— 再定,那剑刃已经抵在仰倒在地的洛迦的咽喉上。 “殿下!!” 毕力格和蒙亚飞上演武台,急急冲到胜负已分的二人旁侧。 台下的苏璟晨,看到北堂烈还是赢了洛迦,叹息功亏一篑之余,侧首对女子道,“你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说罢一手提起无忧,也将她带了上去。 选择的机会? 无忧不解他话中意思,还未从北堂烈挫败洛迦前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里抽回神来,视线里摇晃忽闪,转而已经站在还僵持着的两个男子跟前。 “烈皇,胜负已分,刀剑无眼,还请手下留情!” 此时毕力格心里有些后悔了,到底对北堂烈的性子捉摸不透,且是小看了夏无忧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来朝炎这几日,殿下一而再的对其招惹,真担心他不顾两国交好,将他们殿下杀之而后快。 “皇上……” 见北堂烈不动,苏璟晨收到蒙亚投来的威逼眼色,只好开口道,“您……可以收剑了。” 他身旁的小人儿,见到这一幕,心都是悬起的,不放就不放吧,反正宰相大人是认了。 倏的—— 莫测的男子展颜笑了起来。 轻风拂来,将他黑色的丝袍与散发吹得有些狂乱,那姿态,那姿容,看上去潋滟诡异,喜怒难辨。 他手中的剑始终未放下,俊容上笑意有增无减。 仿佛很是享受方才的打斗,又仿佛,在一瞬之间想通透了什么。 他笑得众人百般不解,冷汗潺潺,均是害怕他诡谪的思绪,一时兴起,便将洛迦的命给收了。 可下一秒,笑声嘎然而止,他望向提心吊胆的人儿,清淡的话语声悠悠扬起。 只问她,“无忧,你想跟他走吗?” 猫扑中文 夜会,我想你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你想跟他走吗—— 带着笑意的语气,丝丝凉意沁入骨髓,那是最后的给与,与天下大局无关,与争斗利用绝缘,是这世间,唯有他才有资格给她的选择。 若走了,就不需要再回来媲。 他,好像放过她了丫? 无忧复杂的望着北堂烈,瞳眸中有猜测,有探究,有找寻,还有害怕。 那非对他的恐惧,而是真正在此刻听到他所问,于是开始不可收拾的担心…… 倘若有一天他真的弃她而去,她该怎么办? 心在狂跌,她连眼睛不敢眨半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想找出他深潭最底,那丝丝从前绝不放过的固执色彩。 此刻,竟只剩下害怕被他所弃。 “无忧,跟我回蚩尤吧!!”见到女子神色间迟疑闪烁,不知她在纠结些什么,洛迦从地上站起,抓住她的手迫切的说。 “殿下!” 蒙亚和毕力格急得齐声叫他。 人才刚从剑尖上得以脱险,怎就做起这等不要命的事? 他们都低估了夏无忧对北堂烈的重要性!! 若那个男人真的只将这女子当作自己的附属,是肆意糟践的玩物,那人已非人,于他来说与一件摆设无异。 可他竟然问夏无忧心中所想。 听他的语气,仿佛这人儿只要真的点头,他便会放她走。 因为她在他心中,无可替代! 就算今日夏无忧同他们一道离开,难保还没走出这赤城,烈皇反悔了怎么办? 带着兵马将他们斩杀于此? 太危险了,太惊心了!! 毕力格心里暗自紧绷,不觉额上冷汗渗出,拼命暗示洛迦,无论这女子如何选,此时此刻,他可千万不要再多生事端。 洛迦对他频频抛来的眼色置若不顾,后知后觉了这场比试。 看看苏璟晨,再看看自己的两个侍从,他笑道,“你们花样百出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烈皇也松口了,还不许本王说话么?” 他不是真的笨,只是许多事情看得不够通透而已。 可方才的打斗,他能从中感到北堂烈的百般迟疑,否则按照从前,至多百余招,他已经输得干净利落。 既然最不愿意放手的人已经动摇,他更加肆无忌惮,紧抓无忧不放! “我知道你心底是舍不得的,留在赤宫,对你和他来说都是折磨,你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 我会对你好的…… 风吹来,云散去,刺眼的耀阳,晃得人眼前晕眩不已,一时间,难以看清周遭。 强烈的恍惚感,将那人儿卷入过去的光阴里。 马蹄飞踏,是谁不小心冲撞了谁,一场误会,一场较量,那时不过年少轻狂。 而今,所有的一切都染上残酷的埃尘,已经无法再用稚趣的比试来决断。 风曜不再,天下唯北堂烈称霸一方。 而夏国的十三公主,又何尝还是昔日的夏无忧。 被攥在那铁掌中的小手,轻轻的从那其中抽离…… 洛迦神色间泛出难以置信的色彩,无论他抓得再紧,可此一刻,都抓不住眼前的人儿。 是她不愿意走。 “殿下的好意,无忧心领了。” 将手全然收回,置于身前,她低下头,话语声平静得近乎冷漠。 闻她拒绝,毕力格和蒙亚同时松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他们也不想再与这女子有关之事牵扯不清了。 在台下就知道她心意的苏璟晨,意味不明的把头摇了摇,再看向北堂烈。 那男子依旧执剑不动,俊容暗涌,钉在无忧身上的眸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深…… 看似绝望,可那无尽的绝望中,依稀的,有细碎的微茫在闪动。 她,真的不会再想离开了吗? “为什么?!”洛迦冲无忧大喊,像个被玩伴扔下的孩子,双眼中满是不解。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最后的机会! 明明北堂烈都罢手,为什么她要放弃?! “没有为什么。”女子语气更加冰冷决然,“是我心甘情愿留在这里。” “可是他威胁你了?” 想起赤宫中不止无忧一个夏国皇裔,洛迦尖锐的眸子立刻投向北堂烈,“你若真有心放她,就让端木皇后和她两个妹妹一起……” “殿下!!” “洛迦!” 就在毕力格心急火燎的想制止他们殿下时,北堂烈已然被激怒。 “你有何资格怀疑朕?你又有何资格与朕谈条件?” 他是朝炎的天子,此处是他赤城的皇宫,洛迦不过是高原上众多王子之一,能够活于他剑下已是万幸,竟然还敢同他叫嚣? 剑还在北堂烈的手中,杀与不杀,那都是他的权利。 洛迦从未见过真正显露怒意的北堂烈,也是被他一震,总算清醒了几分,开始顾虑。 “我、本王的意思是……” “别说了。” 无忧不容他吞吐解释,他那直来直去的性子,加上此刻情绪阴霾的北堂烈,难保再说下去误会更深。 走到两个男子之间,她以自身为洛迦挡去身后那把利刃的锋芒,再正对他道,“殿下,这里没有谁威胁我,你走吧!” 你走吧! 祈求的语气不言而喻,她不需要他的帮忙,他也无法为她承担亡国的负累。 “疯丫头,你……”被拒绝得彻底,洛迦心头莫名落空,倏的好像少了一块。 望着面前的人儿,哑巴了似的,对上她不容质疑的黑瞳,他唇间浅蠕,滋味难以说清。 无忧知道他一番好意,再想昨夜他说的那些歉疚的话…… 洛迦对她的感情,就算不想细细计较,也难以忽略。 想罢这些,她将语气放轻缓了些,开口,颇为语重心长,“殿下对我的好,我会记得的,可是……” 她顿了半瞬,纤细的眉目间更加笃然,“我不会走。” 无论是爱,还是恨,这一生她都要和北堂烈纠缠下去。 “你还不明白吗?”她在洛迦茫然的眸中读懂他的所有疑惑,“自始自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并非你当日赢了他,就能改变什么。” 旁人根本无法干涉,更无法改变。 而他们,也不允许彼此之外的任何人轻易插足其中。 这正如刚才演武台上的比试。 北堂烈的迟疑和顾虑,他们都看出来了,且是利用了这一点,且是他心甘情愿的入套。 可要他将夏无忧当作区区一场比试的筹码输掉,他,千万个不愿意! 所以,宁可给她最后的选择。 若她今日离去,便再无归期。 他终于肯放手了,她才知道自己舍不得走。 冤孽,早已是冤孽…… “如果殿下真的挂记无忧,就请将我的妹妹带会蚩尤照顾吧。” 想起因为她,此生不能再站起的两个可怜人儿,无忧看向北堂烈请求道,“可以吗?” 她那番说服洛迦的话,字字重重敲击着男子的心! 自始自终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只要她不走,还有什么不可以? 周身密布的杀气在淡风中慢慢散尽,握着兵刃的大掌,也似乎在一瞬间松动了,软化了…… 从胸腔中缓缓舒送出一口阴郁之气,演武台上所有的人都听到北堂烈的应允,“可以带走一个。” ※ 午后的永安宫,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层层叠叠的鲛纱帐后,沈媚茹浅合了眼眸,侧躺于香榻之上,由得两个宫婢为她敲打身子,活络血脉。 一名紫衣女子,跪在她的榻前,恭敬的向她谨慎的做着回禀,“……皇上与洛迦王子在演武台比试,虽仍旧是赢了,却答应放夏无忧走,可那女子反而不愿,于是就让洛迦王子带了西宫中她其中一个妹妹离开,想必此时蚩尤一行人已经出了城门。” 沈媚茹一字不漏的听着,末了冷静的问道,“西宫里面,被带走的是瞎的那个,还是断了腿的那个?” 女子再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是断了双腿的夏若洵,她年纪最小,便由洛迦王子带走了。” “呵……”沈媚茹冷笑了声,讽刺意味十足。 该走的不走,走的尽是无关紧要的。 也罢了,夏无忧在赤宫,也方便她日后对付,若真的去了蚩尤,形势对她自身只有不利。 这一茬总算暂且了结,想起帝后才将大婚,今日苏璟玉竟没有来向她请安,沈媚茹双眸微睁,露出一狭,内里眸光,不悦与狐疑相交流转。 她又问跪着的人,“听闻皇后昨夜突染怪疾,众御医都去瞧过,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此刻可好些了?” 紫衣女子闻言,秀气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皇后根本不可能一夜之间身染怪疾,可今日一早,就得了皇上圣谕,六宫诸人不得去扰,违者杀无赦! 这听起来,也太蹊跷了! “太后娘娘,自昨夜后,奴婢也未见过皇后,朝凤宫中的宫婢统统没有外出,连午膳都是张公公亲自带着他的徒弟送去的,不知其中暗藏了什么隐情。” 隐情……? 心中默念这二字,沈媚茹心思暗沉,千番辗转。 隐情定有,而且极深! 苏璟玉是宰相苏璟晨的妹妹,又与北堂烈在夏宫有同谋之谊,必定知道他不少的秘密。 她被立为皇后,虽看似突然,但委实在情理之中。 这帝后大婚,就暂且当作是亲上加亲的联合,那么今日这闭门不见……有何奥秘呢? 苏家对北堂烈忠心耿耿,所以不存在立苏璟玉为皇后以此胁迫之说,唯一能让沈媚茹想到的不见任何人的原因只有…… 凤眸完全张开,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望向端跪的紫衣宫婢,这女子是沈媚茹专诚安插在北堂烈身边的眼线。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如今,怕是要到了真正动用这颗棋子的时候了。 “这宫里就这么大,一个人想藏,能藏到什么时候?” 她笑,阴谋的容颜中溢出诡谪之色,“只怕朝凤宫,早已无主。” 紫衣宫婢蓦地抬首,“娘娘的意思是……皇后昨夜离宫了?” 沈媚茹探出玉手,掂起女子的下巴,对她温言细语,“哀家也想知道,是否皇后如哀家所猜测的那样,因为什么事而离开了皇宫,这件事情与皇上有紧密的关联,秀秀,你可要替哀家好好的探查一番呐……” ※ 夜至。 诸多风波之后,赤宫总算得来奢侈宁然的夜晚。 今夜素莹当差,西苑小所里只得无忧一人。 天气早已不如腊月间冰天雪地的凌冽苛严,春风一夜拂过,带来了春意,入夜过后北方的星空格外灿然。 坐在小所内院的阶梯上,无忧用小手撑着下巴,呆呆的望着头顶的星空发愣。 心定了下来,也就不再感到茫然。 洛迦也总算走了,他如若多留几天,无忧真担心他那样直爽冲动的性子,还会惹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来。 最庆幸的是,若洵也随他一道去了蚩尤,远离这里危机四伏的争斗,今后她会过得好一些吧? 只可惜了她的双腿,高原那么辽阔,她去到了那儿,却不能再奔跑了。 想起这些,对北堂烈,无忧心里对他不是没有怨的…… 可是…… 有怨,亦有不舍。 到如今,她与他之间,早就说不清谁亏欠了谁。 风在耳边沙沙柔响,还与她一片只属于她自己的清幽宁然。 无意识的,脑海里便漂浮出那男子的身影面容,他一身黑袍,总是那副生人勿进的森冷模样,手中的长剑,不知缠绕着多少亡魂。 他是帝王,注定一世孤寂。 而她,就算甘愿留下来,与他一同分享寂寥的滋味。 无法忽略的是后宫诸多美眷,还有才将被立为皇后的苏璟玉。 素莹走前,围着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通朝凤宫的事,她装作无意,实则句句听进了心上。 后宫风言风语,传得天花乱坠。 说皇后突然抱恙,皇上下旨六宫中人不得擅扰,连太后那边也没有去请安,瞧着于理不合,毫无章法可言。 再想此前,烈皇可在自己龙榻上对亡夏公主宠幸无度,他自个儿的皇后,又是当朝宰相的亲妹,多疼爱一些也是无可厚非。 帝后大婚第二日,无忧竟无可逃避的有些吃醋…… 反映过来后,自己的眉头已经紧锁出了细细的褶子,她抬手按住眉心,想将那印子按平,心里的思绪,却如何都断不开了。 午后送走了洛迦一行人,北堂烈便去了朝凤宫,苏璟玉对他的情义,无忧是知道的。 若爱他不深,怎会想尽一切办法,都要陷她不义? 入了赤宫之后,无忧自是对苏璟玉有些防范,偶时遇到,也会刻意保持距离。 后来重重危机,都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小人儿又暗忖,是否自己心胸太狭窄了? 不过转念一想,昔日的侍婢成为朝炎母仪天下之人,而她自己此刻却只能坐在冷冰冰的石阶上抱膝看天,连那身她曾经自鸣得意的轻功都没了,飞不能飞,心头暗暗唏嘘一下,也不为过吧…… 世事变迁,唯她夏无忧长叹于此。 没想到夜晚没有话多的素莹陪伴,居然那么寂寞。 看着天上闪烁不已的繁星,她傻乎乎的问,“到底能够看见是好,还是永世不见好?” 那些星星们虽多,虽能望着彼此,可却永远都无法触及彼此,只能这样看着,还不如不见,如此来得轻松? 饶是她这疑惑才发出,身后忽而扬起一阵不和谐的怪风,连屋内的灯也灭了。 无忧茫然站起,才回转了身形,视线赫然被一片宽阔的胸膛遮挡—— 她心‘呼’的悬了起来,抬眸便撞进一方深不见底的幽潭,无尽的黑,无尽的沉沦。 方才还在脑海中飘来荡去的那个身影,此刻就站在她的眼前,比天上的星辰更加真实,她却在这一刹有些不敢相信了。 下意识抬起的小手,想触碰他,那动作做到一半就僵硬的顿住。 看着,也仅仅只是看着,嚅嚅的唇瓣不知该说什么。 澄澈的眸中满是惶然,连眨眼都忘记。 他穿的还是那身黑袍,与她心中所想的毫无偏差,深邃的瞳眸,看似淡然无澜,内里永远暗藏惊涛骇浪。 一不小心,你就会被他所淹没。 好像从来,她都甘愿沉沦…… 无论从前有多爱,无论过往有多恨,唯有这时,无忧确定,她在想他,更想见到他。 只不过…… “你是不是在想,这时,朕应该在朝凤宫,不该出现在这里。” 北堂烈缓缓沉声,低缓沙哑的声线渗透进她的心,带着难以抗拒的力量。 由是他启唇,站在他跟前的人儿才嗅到了一丝清浅的酒气。 再望他的脸容,比起平常,仿佛是多了一层微醺的红? “皇上,你……饮酒了?”无忧猜测着问,努力将那流转的思念按压住。 那情绪,在他身边时,她无法,更不能表露。 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已成为她心中最深藏的秘密,连自己都要骗。 忽然出现的男子,恍若未曾听到她的问话,转而倏的抓起她还僵滞在半空的手,想也不想,便握着那柔软的手心,放到自己的胸口上。 她怔怔然,顿时无措! 触及到他身体任何时候都滚烫的温度,让她难以解释的心安。 再听北堂烈低声茫然道,“朕也不知为何要来。” 可是在饮了几杯过后,脑海里难以克制的飘出她的身影,让他越发想念,情难自禁。 “只是……” 做回烈皇便一直霸道肃杀的男子,徘徊在犹豫之间,终是苦涩的说出真心…… “我想见你。” 猫扑中文 夺他所爱,诛他的心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我想见你…… 清冷月下,星辰为证,他对她道出掩藏至深的真心,这个男人的心里,由始至终都没有放下过她。 而她却无法给他想要的回应,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留在他身边媲。 你我之间,唯有此生走到尽头,才能风吹云散去丫。 “无忧姐姐,今日好暖,天气一定很好吧?” 午后的西宫里,那对亡夏姐妹在重新打扫过的小院落里晒太阳,嗅着风里的花香味,飞情笑着问无忧。 她的眼睛已经不疼了,可今生再也见不到任何,这亦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坐在廊庭下,将还停留在昨夜的思绪拉了回来,无忧看看她宁然平静的笑脸,撇去心头的怅然,轻松回道,“可好了,墙根那两株梨树冒出了新芽,再不久就会开花。” 一听到梨树,飞情欢喜的站起来,凭着记忆就想往那边走去。 无忧忙扶住她,将她带到梨树前,她伸出双手,触摸到了粗糙的树干。 墙根本就是聚潮之地,那树干透着些许微润的湿意,那是生命的迹象。 飞情自顾摸了一会儿,再放了大心似的道,“原先我还以为它们都活不成呢,这儿的北方那么冷,没想到都快要开花了。” 温暖的春风阵阵抚过,扬得树枝沙沙作响,她几乎能想象出数日后纯白的花瓣漫天的情景。 这些梨树,是去年秋末,北堂烈固执下令,让所有花匠忙碌整整五日种下的。 西宫这两株还是别处剩下,才移植了过来。 这片疆土的主人,在自己的皇宫种满了夏国的国树,出于何种原因,院落里的两个人儿,均是不言而明。 无忧听她说着,不知如何作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她难过。 从前在夏宫,夏无忧唯我独尊,除了讨父皇的欢喜,呆在自己的暖玉阁享乐,从不会关心其他姊妹的死活。 甚至有心远离她们。 因为她怕会变成她们,失去父皇给与的一切。 或许从来,她就是个自私的人…… 连做自私的事,都要为自己找寻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饶是如此虚伪,待到昨夜北堂烈来到她的面前,放下了一切,向她表露心迹。 她给与的,只有沉默。 “飞情,对不起……我……” “你不用道歉。” 站在矮小的梨树下,飞情转向无忧,脸容上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自私没有错,爱一个人也没有错。” 她的心思,竟都被小她几岁的妹妹看透? 翻涌间,二人头顶上忽然坠下一物,愣是将还在那情绪里的无忧吓得低低惊了一声! 飞情也感到异样,连忙问,“怎么了?” “是只……断线的风筝?” 无忧将落在脚边的纸鸢捡起,只看了一眼,便会心而笑,“这风筝真特别,虽是蝴蝶的形状,上面却没有绘色,而全部用细毫写满了诗。” “写得好吗?字迹如何?可是古人的诗词?” “静思流年赋浅歌,踏绿光阴君归来。流水花落情早逝,年华不返忘相思。扉窗遥望难复还,浅殇别离勿念卿。” 无忧随意将看到的一首念了出来,再道,“字迹娟秀,应当是女子,至于这诗……” “真伤感!” 一扫之前对话的阴霾,飞情不屑道,“这肯定是老宫女写的!” 别离勿念,多哀怨呐…… “可宫女若能有这样文采,也很厉害了。” 无忧不以为然,眸子又在上面搜寻了下,看到其中一首,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飞情,你猜错了,这风筝肯定是位妃子的。” 说着,她将看到的那句诗娓娓念来,“红粉三千入金殿,尘事从此不沾边。纷落后庭待皇恩,佳丽翘首盼玉露。我自独居倚宫墙,折线放筝任其飞。” “这……” 飞情听完,哑了好一会儿,半响才感叹道,“这位娘娘胆子也太大了!” 由这首诗看来,此女根本无心入宫,更不屑争宠,反而羡慕这只风筝! 加上之前那一首,她在宫外定有心爱的人。 所以她借由风筝,题诗抒情,排解心中寂寞和思念之情。 拿着风筝,无忧像是得到了至宝,看得兴致陡增。 飞情却因此担心,“姐姐,还是把它扔了吧,这上面写的东西,若是被别人看到,追究下来可就麻烦了。” “怕什么?” 没想到赤宫里,也有不待见北堂烈的女子,无忧好奇得很。 端详着上面的字句,她道,“这只风筝的主人也不是只顾儿女私情,你听这首:宫闱孤灯空自忧,色晓秋冬春夏愁,泪洒河山铁蹄破,血雨飞溅望悲风。” 人在深宫,竟也忧心天下。 在这宫里能有如此才情,还是个妃子,无忧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管它顾不顾儿女私情,快把它给我!” 飞情伸出手胡乱的想抓住风筝,作势要将它毁掉! 无忧一只手给她抓着,彼此保持距离,拿着风筝的手高高举起,就是不给。 这么好的东西,毁掉就太可惜了! 正打闹着,西宫的管事姑姑从院里来,冷冷咳嗽了两声,两人因此而停下。 “夏姑娘手里的风筝是花修仪的,明月宫的奴才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宫里上下都知道夏无忧对北堂烈来说不同寻常,对她态度有三种,或是回避,或是巴结,或是不冷不热。 西宫里的秦姑姑便是第三种。 今日无忧来时,飞情还小声同她说,这位姑姑总板着脸不会笑,索性她看不见了,眼不见心不烦。 听到花修仪的宫婢就在外面,前来要风筝,那看来她还是担忧自己的小命的。 看看时辰,无忧别了飞情,出西宫顺便将风筝物归原主。 整理了心绪,回璞麟殿当值去。 谁也别想在深宫中自诩可怜人,因为可怜人的故事太多,随便讲出一段来,哪一个不是肝肠寸断。 ※ 花月容不愧是名满天下的才女,调教出来的侍婢都要比别宫的知书达理。 还风筝时,那叫做姚黄的女子,对无忧态度拿捏得极好,温声细语,叫人听了如沐春风。 有这样的奴才,主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各宫的妃嫔入得赤宫也有半年,唯独明月宫里的人没有惹出任何闲言碎语。 这大概,也和她根本不屑争宠有关吧。 一路想着,刚走到璞麟殿外,无忧就听到一阵训斥的厉声。 春意不知又犯了什么错,埋头听骂,颤肩啜泣着,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张适悠站在她面前,拿出总管的威风,横着一张老脸,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那人儿,无忧映像特别深。 北堂烈说春意像她,所以因为这一点,将人调到璞麟殿做贴身的紫衣宫婢。 可是无忧暗自将她观察了许久,不但笨手笨脚频频出错,还总是爱哭,她和她哪里像了? 大抵张适悠骂了许久,也累了,刚直起腰板来,就眼尖的瞥到向这里走来的小人儿。 那脸上的凶狠,霎时放晴,献媚笑着就迎上前去,“夏姑娘,回来了?西宫那边可还好?” 对上那张讨好的橘皮脸,无忧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昨夜北堂烈饮多了闷酒,到西苑小所去找她,张适悠在圣驾旁伺候,当然一清二楚。 他望着她就如在望保命符,自然是要不遗余力的讨好。 “张公公,为何又在骂春意?” 没回答他的问题,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关心。 张适悠更明白,无忧问的意思,就是要他别再骂了,于是对那还在泫然欲泣的女子不耐的挥挥手,今日算是放过了她。 “皇上正在里面与尚书大人,还有礼部侍郎,商议‘三六文会’一事,烦请夏姑娘前去奉茶。” 说这话时,素莹已经托着御用的茶盏,送到无忧跟前。 只消夏姑娘在璞麟殿,奉茶之事,就不会由其他人去做。 昨日她拒绝了离开的机会,那么从今日开始,一切都是新的。 ※ 朝炎一年一度的‘三六文会’,乃是中土文人一大盛世。 起初由几位文人雅士约定每年,便于惊蛰那日,寻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吟诗作赋,煮酒论天下。 后来规模越来越大,索性将日期定为三月初六。 文会不拘一格,对来者皆以礼相待,在重视人才的朝炎,更受到皇族的支持。 也由此,每年都会有许许多多有志之士前往参与。 若能在为期九日的文会上博得头魁,便有大学士亲自引荐面圣的珍贵机会,从此平步青云。 提起这文会,就不得不说一人,那便是之前无忧拾到的那只风筝的主人——花月容。 此女十二岁在文会上一鸣惊人,诗、词、曲,无一不精绝! 与数位当世智者畅谈天下大局,头脑之清晰,言说之叫人叹服。 饶是女儿身,却在文人中享有极高的声誉和盛名。 说起来,十二岁的时候,夏无忧还是个横冲直闯,成天惹是生非的任性公主,洛迦会叫她‘疯丫头’,可决计没有叫错! 行入璞麟殿时,负责筹办此次文会的大臣正在向北堂烈回禀进度。 小人儿才是走进,便听到大臣们提到了花修仪。 每届文会,但凡知晓花月容会出现,前往之人,更加趋之若鹜。 如今朝炎第一才女,已入宫为妃,不比当年,出宫赴会定是不可能了。 所以万事俱备,唯一的焦虑,便是花月容的影响。 默默来到圣驾前,无忧将热茶送上,末了正准备退下,就听到北堂烈似乎略有斟酌之后,说道,“传朕旨意,今次文会,由花修仪出题,脱颖者,与获头魁之人,一并入宫,与朕同饮美酒。” 两位起先面上还带着难色的大臣,闻言后笑逐颜开,一齐拱手弯腰,“皇上圣明!” 见这一幕,无忧暗暗若有所悟。 数月前点妃时,听到北堂烈点了花月容做修仪,无忧只当他也有帝王性情,后宫中花红柳绿,缤纷各异,不足为奇。 如今听到大臣对那女子如此重视,才方是明白北堂烈收她入宫的真正用意。 以前在夏宫的时候,父皇曾对她说过,自古文人便是百姓们的口。 天下兴衰,民间疾苦,唯文人用诗词歌赋流芳百世,所以在夏朝,这样的文会也是有的。 花月容在朝炎影响力之大,北堂烈岂能留她在外? 有了她,便能假手惊蛰文会,暗中控制言论。 一切的一切,只为稳固皇权。 于是那才情精绝的奇女子,便成为了这其中的牺牲品。 再忆起之前风筝上的那些诗句……我自独居倚宫墙,折线放筝任其飞。 看来这位花修仪,非常的不屑朝炎的天子啊…… 想到此,无忧忍不住露出抹乖张的笑容,正欲退下,北堂烈却不理会正在说话的大臣,忽的启声问道,“你在笑什么?” 刘尚书与秦侍郎同是一愣,不解的看向皇上,发现他一双曜眸,只盯着奉茶的宫婢看。 那其中的柔色,真是前所未见。 无忧也微有僵滞,半瞬后反映过来他看到自己笑了,竟连大臣都不搭理,生兀的对她发问。 她在笑什么…… 这个……好难说出来…… 见她露出难色,北堂烈对跟前的朝臣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今日便到此吧。” 那二人齐齐愣了下,再互相望了眼,虽有些不解,却仍旧诺了一声,便告了退。 这下殿中再无他人,男子又问了一遍,“你方才在笑什么?” 他好像许久没见到这傻子有心而发的笑了。 刚才那笑颜一瞥,在她脸容上停留了许久,那定是心思里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才会那样笑。 他甚感好奇,更想分享。 “没什么……”无忧吞吞吐吐的张口,表情里更加艰难。 难道要告诉他,今日捡到花月容的风筝,上面写满了厌烦深宫,不屑圣恩的诗词……吗? 她越是欲言又止,启齿困难,北堂烈就越是想知道。 僵持了半响,他又道,“你既已愿意留下陪朕,为何连这都不愿意与朕说来?” 那话中语调里,颇有循循善诱的意思。 无忧抬眸望了他一眼,又埋下头去,无奈的嘟囔,“我可没说连一个笑都要解释清楚……” “可朕想知道。”他今日是和她倔强上了。 虽女子与花月容连面都不曾见过,可她知道,若将此事说出来的话,定会与人惹去麻烦,再说北堂烈…… 这人到底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索性,她把心一横,干脆道,“我没有跟洛迦王子走,原因有三:其一,皇上答应过我,若我不走,就不会向我皇兄发兵。其二,若我去了蚩尤,难保不生其他变数,还不如留下来。至于其三——” 她大大方方的那视线正对他,“其三我不会说,难不成你还要对我严刑拷打么?” 瞧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北堂烈好气又好笑,“你以为你不说朕就不知道?” 她舍不得他,却恼他对夏若洵和夏飞情的所作所为。 弑父之仇,亡国之恨,那些说多了都是过眼烟云,倘若朝炎没有灭夏,今日夏恐已踏平了朝炎。 抛尽千丝万缕,只有他和她,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幸好,她留下来了。 “朕说过不会向你皇兄发兵,可若他先犯,朕必将其踏平。” 北堂烈伸出手去,抓起她的小手,眯起狭长的眸,端详间,放柔了语气,继而再道,“其他的,你不愿说就不说了罢,只要……” “是是是,我会听你话的!”把手收了回去,无忧没辙的回他。 饶是昨夜,她总算看到他心里那丝不安。 原来他也害怕失去。 原来不管世事变迁,她始终都是他的珍惜。 至于其他,夏无忧已不愿多想。 ※ 这日朝政之事颇为繁琐,才偷的片刻安宁,张适悠便来报,说宰相大人有要事求见。 无忧趁机逃脱,溜出了璞麟殿,堂而皇之的绕到碧莲清池去给自己放风。 此处平日来人就少,加上离璞麟殿极近,北堂烈那性子,太过飘忽不定,吓煞了那群胆小的人,反正这儿是越来越安宁了。 无事时,无忧就喜来偷闲。 外面春光明媚,枝桠泛绿,假山飞瀑,荷塘碧水,映着那耀眼的暖阳,生机盎然。 女子正晒着太阳,忽而就听有人在唤她。 回首一盼,竟然是早先在西宫来要风筝的那个宫女。 “姚黄姐姐,你找我有何事?”无忧起身,迎着人气喘咻咻的向自己小跑来。 “夏姑娘,你在这里就好了!”姚黄好似找了她许久,见了她之后松了口气,道,“我家娘娘想请你去明月宫一叙。” 也许是欣赏花月容的才情,还有入宫之后所表现出来的不卑不亢,无忧对她别有一番好感。 再想只要苏璟晨一到,那国事没有两个时辰,定说不完,所以没多顾虑,就跟随姚黄往明月宫行去。 她们走的是稀僻的小路,刻意绕开路过的宫婢与侍卫。 为此姚黄向小人儿愧疚道,她家主子生性孤僻,加上今日因那风筝一事才与无忧结缘,所以为避人耳目,只能如此。 说起那风筝,姚黄又是一阵无奈,“娘娘根本是有意将其线扯断,我追了老远,才将那风筝追回来!” 领着无忧在林荫小道间行着,她又回头望了身后的人一眼,感激的说道,“多得姑娘你,若是这风筝今日被别人拾到,只怕娘娘要遭殃,我们明月宫的奴才们也难逃其责。” 回去说了缘由,花月容到底是通晓情理的人,便吩咐她来请无忧去,要对小人儿当面道谢。 这谢,却也要躲闪遮掩。 无忧心里琢磨,恐怕明月宫的主子也是个性情奇怪之人,且是自有文人都有的清高,大概不会很好相处。 可想当年她还在练字时,人家就已经出口成章了,她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想去见上一见。 走了一会儿,她却越发觉得周遭陌生,不禁疑惑,“姚黄姐姐,明月宫好像……” “不是往这儿走对吗?” 蓦地,行在前面的人语调转而冰冷,她顿下步子,忽而诡谪一笑,“这根本就不是去明月宫的路。” 再往前走,就要到南宫门了。 从那话语声中,无忧这才惊觉,莫不是眼前的人别有用心? “你到底想做什么?” 移眸顾盼,此处实在荒寥得很,恐怕大声呼救,都不定有人能听见。 她之前太大意了,哪里会想到与自己素未谋面的朝炎第一才女,会想对她不利? 姚黄向无忧慢慢逼近,脸上早已没有之前伪装的憨态,“你若昨日跟那蚩尤王子离开岂不省事?你为何不走呢?非要逼得我主子亲自动手,唉……” 她叹息,“谁让你是皇上心中最在意的那个人。” 话语声落,无忧登时想跑,奈何身形方是稍有移动,那姚黄已快她一步—— 素手一挥,白色的粉尘瞬间撒在她面上。 无忧才沾了少许,双眸浅合,整个人倒了下去,再无知觉。 她被完全迷晕之后,这时旁侧的林间,才缓缓移出一道身影来。 那身影体态婀娜苗条,不失女子的美感,却在白昼之下,披着青色的斗篷,帽檐几乎将她的脸孔完全藏于阴暗之中,使得她浑身都透着一股阴暗之气。 且是在那其中,投出一道尖锐的目光,紧紧注视着昏阙在地上的人儿。 姚黄转身,向她单膝跪下,臣服道,“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娘娘吩咐。” “好,很好。”斗篷中传出婉转的话语声,甚是欢喜。 “你在这里看着她,天黑之后,由南门送出,城东西郊自会有人接应。” 机关算尽,终是得手。 北堂烈如何都不会想到,夏无忧最终的下场,不是在赤宫与他爱恨纠缠至死方休,而是被放逐宫外,受尽欺凌,天下皆知。 最后,死得其所。 猫扑中文 暗夜中的嗜血修罗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越向北行,沿途的景色越显荒寥。 与秀丽的南方相比,纵然群山起伏,却不见青葱翠绿。 天光泛着无力的灰白色,山头霭霭暮云横,视野里一片苍茫,尽是绝望压抑。 山间陡峭曲折的道路上,依稀有三人行于其中,走在前面的两人身材高瘦,一看便是男人媲。 而跟在他们身后,被拉开七、八步之遥的,是个个头娇小的女子。 女子穿着缎料极好的紫色纱衣,乍看之下,隐约透着与皇族沾边的贵气,只是发鬓略显微凌,那张小脸上,也充满了倦怠之色。 费力的攀着山,每走一步,无忧都感觉脚下火辣辣的疼。 自离开赤城,已是第三日。 前面的两人,据说是收取了赤宫中贵人的重金,要将无忧送往铁城去。 这二人是江湖人士,一个叫做鬼霸,一个叫毒狼,前者身背斩马刀,后者使毒,为人也十分狡诈。 这路上,走的尽是稀僻,女子一直想逃脱,都未曾寻到机会。 前日好容易在山道上遇到一队士兵,更认出她身上所穿的是赤宫宫婢的衣装。 无忧以为得救,哪知才是有人开口询问,鬼霸已然挥刀,一个不落的砍下了他们的头颅。 当场鲜血漫天,浸红人眼。 其后毒狼再洒下一把化骨散,将尸体溶尽。 手段利落又狠毒,将那人儿骇得胆战心惊。 加之这两人并非什么英雄好汉,尤其毒狼,看无忧一直带着龌龊的眼色,她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想来在赤宫明争暗斗,沈太后回宫第一日就想要她的命,几番囹圄,几番脱困,没想到最后被花月容算计了去。 不愧为当世才女! 入宫之后,按兵不动,静待机会。 直到无忧和北堂烈之间爱恨交错精疲力竭,而女子又被废去内力,花月容才姗姗迟来。 时机掐得刚刚好。 先用断线风筝上的诗句,让她卸下防备,再引她入局,之后迅速运送出宫。 一击即中,迅雷不及掩耳。 北堂烈为控文人之口,将她点为妃嫔囚在宫中,与心爱之人此生永分离。 她就机关算尽,将夏无忧送出宫去,其人之道还施彼身,让他尝尝失去之痛。 女人真的狠毒起来,岂是‘可怕’二字能够形容? 再说那铁城。 连日在路上,无忧也听毒狼与她说来,北堂烈为她赐死了铁城郡守之女,此事引得慕家痛心疾首。 铁城慕家,世代为北堂皇族开采铁矿,尽忠职守。 慕君乐乃是慕家独女,入宫为妃,已是十分不舍,哪知皇帝为了身边近侍的宫婢,就将人处死去了。 花月容心思慎密,把无忧秘密运送出宫,再找来两个江湖中的高手,马不停蹄送她往铁城。 这天大的顺水人情,必定得慕家上下不尽感激。 无忧细细推敲来,不知其中是否藏着别的隐情。 那花月容行事太叫人措手不及,可否还有后招…… 思绪间,总算攀至山巅。 女子体力早已透支,双腿走得麻木,磨破的鞋尖,隐约可见有血渗出。 她只低头看了一眼,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便又抬起投来,站在高处,举目远眺。 微风吹来,丝丝沁凉,远处起伏的群山巍峨壮阔,却不见生机,尽是压抑的黑灰色。 天色愈渐暗沉,就快天黑了。 铁城…… 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呢? ※ 鬼霸和毒狼择了一处空地坐下,正在分食干粮。 路赶得太久,又枯燥乏味,二人骂骂咧咧,嚷嚷着这单子活儿做完之后,要在铁城找家上好的花楼,吃顿好的,再***一番。 见无忧已经走了上来,说到心火难耐的鬼狼看她眼色都变了。 此处再无第四个人,他便肆无忌惮的冲那人儿阴阳怪气的调戏起来。 “小娘子,你可是走累了?要不过来让爷好好疼你一番?” 这几天,类似的话无忧听得太多,她知道这二人受花月容所托,不会乱来。 虽她厌烦又恶心,却碍着自己现在不能逃,更打不过,于是自顾望着远处,就当没听见。 鬼霸低声呵斥了鬼狼一声,便将水袋和囊饼扔给了她。 “赶紧吃罢,吃好我们继续赶路,下了山方可休息,明日再赶半天,到了铁城,姑娘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许是一路上她表现得还算老实,鬼霸对她态度倒不错。 无忧对他淡淡谢过,回避着鬼狼盯着她不放的绿幽幽的眼色,走到离他们稍远的地方坐下,才开始进食。 那人心痒难耐的望了她会儿,不得回应,半响后极为不爽的放冷腔道,“小娘子,你勿要太清高,只怕入夜来后,你要求着小爷助你消火。” 说完之后,他仰头欢快浪笑,刺耳异常。 无忧终于露出抹难以掩饰的忧虑,手中的囊饼本就干涩无味,此刻更加没有胃口。 那毒狼是用毒高手,他自然知道她身上中了什么毒,所以才会如此说。 这夜逢十,不得北堂烈在便罢了,更有毒狼这等无耻之徒时刻静待。 若到那时……无忧不敢往下想去了,恐怕今夜会很难熬。 ※ 赤城这三日人心惶惶,城门紧闭,不得圣谕,无人能够进出。 听传是宫中丢了谁,烈皇为之震怒,已经下旨斩杀不下数百人。 傍晚时分,有快马加鞭的消息自北面铁城来,不知带来了如何的消息。 天渐黑尽之后,大街上静无人声,没了往日的热闹喧嚣,寂静如死城…… 依稀的,从城内中心的皇宫,仿佛传来一阵马蹄之声,急促的往北门掠去。 再闻侍卫军大喝传令,“皇上有旨:速开北城门!!皇上有旨:速开北城门!!” 声声浩荡,几乎响彻了整座沉寂的皇城。 随着那声音在夜空中散尽,不绝于耳的马蹄声靠近北门。 沉而厚重的铁门在数十人合力推动下,才是刚张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猛然间!! 一道黑影,连人带马,从中奔驰而出,掀起一阵劲风。 又有约至二十人左右,轻甲劲装,跟在其后,鱼贯而出,极快,极迅猛! 守门的侍卫,匆匆一瞥,隐约看清当先之人,均是有些怔怔然。 直到那行人消失在夜色中,才有人出声茫然询问,“那是……皇上吗?” 纵然只得一个侧身的影姿,天子之为威,霸气凌冽。 还有跟在他身后的,仿佛是……夜军? 不知他们要去何处,去做什么,只能从那火急火燎的阵势感觉得出,他们的皇上,似乎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若寻不回来,许是万劫不复…… ※ 入夜来。 野外荒坡,鬼气森森,不时有兽鸣之声荡在山间,骇得人心慌张,唯恐不已。 下山后,果如鬼霸所言,今夜不再赶路了。 他们就地靠山而歇,由是怕惹来狼群,所以连篝火都没有引。 冰凉的月光,笼得阔木林中一片斑驳,女子视线中恍惚一片,紧揪的心口,犹如沸腾熔江滚过,不住的将她灼烧。 见无忧缩在一处,紧咬下唇,面色虽露出痛苦之状,却异常红润,鬼霸不解缘由,倒是听毒狼这些天总是念叨她身上有毒,便问他,“她怎么了?” “呵,这是毒发之兆,老兄,今夜咱哥俩有福了。” 毒狼望着无忧,双眼放出精光,毫不掩饰对她的垂涎,脸上的笑越发猥琐。 “你到底在说什么?”鬼霸将手中的斩马刀立起,已经有些不耐烦。 毒发岂不是会死? 若这人死了,送不到铁城去,剩下那半钱财,他找谁要去? “别紧张。”看出他担忧,毒狼已经站了起来。 边向那女子走去,他边解释道,“她中的是苗域的毒,叫做锁骨红,这毒需由一男一女同饮,彼此血肉骨髓紧密相锁,每月逢十,必要交合,否则痛不欲生。” 顿步在无忧跟前,他蹲身下去,捏起她下巴端详那绯红隐忍的脸庞,随即露出令人作呕的诡笑。 “没想到朝炎的皇帝竟给你与他自己下了这么歹毒的东西,看来你果如传言,是个会迷惑君主的祸水啊……可惜了,今夜真龙天子不在,不如由小爷为他代劳如何?” “你……滚开!” 听了他污秽的话,无忧反感的瞪了他一眼,打开他肮脏的手! 毒狼不怒,反笑得欢腾,“如此忍耐,又是何苦?小爷保证让你一样***,若还不够……” 他淫笑着回身看了鬼霸一眼,再转过头来,“还有你鬼霸爷爷。” 眼中尽是他下流不堪的模样,多看一眼无忧都觉脏了自己的眼! 周遭荒无人烟,别说会有人来救她,只怕鬼影都不得半个。 身体里毒素流窜四肢百骸,她在煎熬中欲死欲活,难道还要受着无耻之徒的轻薄? 罢了,都罢了…… 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没想到她所受苦难一番比一番,更甚从前! 此刻无忧心中平静得连她都感到不可思议。 已经经历了太多,已经承受了太多,如果真的要折磨她,那到这里,也足够了! 她冷哼了一声,又似叹息,紧拧的额头渗出细小的汗珠,那眉头却忽而舒展,淡然从容的笑了起来。 “我乃夏国公主,千金之躯,即便国已亡,河山早已不再,也不是你等龌龊无耻之徒能够随意糟践!” 猛然间,她死死瞪向鬼狼,黑夜中那璨眸异常明亮,饶是让其心惊! 她笑,讽刺嘲弄,更是鄙夷。 “你算什么东西?”无忧说得轻而决然。 汇聚在她眸中的光越来越深,越来越灼,就在她启齿间,毒狼蓦地洞悉她要咬舌自尽的想法,随即点了她的穴道! “想死?”从她那骇然的眼神中挣出,他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怎可能死的如此容易? “你害死了铁城郡守之女,他们慕家等着拿你去祭拜铁神,你可知那是如何的祭祀?” 毒狼笑得脸孔扭曲,自顾沉浸在那还未发生,却已让他感到欢乐的嗜血中。 “那十二个时辰,你必须当众与十二个男人苟合,受尽凌辱,最后在月亮升入顶峰时,将你的鲜血放尽,削去你背上整张皮肤,在其上抒写祭文,送入铁神庙,你这一生,死都不得瞑目,更无法超升,如何?晓得怕了吗?” 他每说一句,便能在无忧脸上找到多一分的恐惧之色。 “这与让你伺候我比起来,可是小巫见大巫,你知道铁城郡守会给我们多少钱财吗?我怎会让你死去?不如……” 毒狼眼神变得阴森无比,“今夜就从了小爷吧!” 他说罢,在女子无比惊恐的眼色下,探出了手去—— 就在快触碰到她时,另一只手却横空而来,将他截下!! 毒狼扫兴的望了来到身侧的鬼霸一眼,虽心里不大痛快,却还是对他邀请道,“你想先上?” 鬼霸一手提着他的斩马刀,神色颇为肃然,“算了罢。” 他对他劝说道,“你我此趟已得无数钱财,何必再造此等孽障?” “你这会儿来同我讲江湖道义?”毒狼干笑两声,心头的火早就被撩起,哪里会轻易善罢甘休? 他不耐烦的呵斥,“见不惯就滚,别妨碍老子好事!” 看了眼被点了穴,面如死灰的女子,鬼霸心生恻隐,又坚决了三分,“你可是定要如此?” 闻言,毒狼望他已有了戒备。 空出的另一只手已悄然摸向自己不离身的毒袋,沉寂半瞬后大声回道,“这人老子今天要定了!” 鬼霸眸光深凛,亦是爆喝一声,“那今日我就做一回好人!” 便是这爆喝之后,两人同时往山中空荡处闪身而去,毒镖齐发,巨型的斩马刀舞得空中猎猎呼响,一场激斗,难分难舍。 唯那被点了穴无法动弹的人儿,望得又惊,又颤栗! 她以为去到铁城,至多不过一个‘死’字。 方才听那毒狼讲来,若要她经历那铁神祭祀,岂非死就能解脱? 这一刹,眼前稠光交错,思绪翻涌,脑海里时而是幼年时的画面闪现,时而飘荡出北堂烈的脸庞。 死去的父皇,还有养大她的瑾嬷嬷…… 飞情和若洵,她的明谦哥哥…… 包括赤宫里贪图以她讨好圣驾的张适悠,真心待她的素莹…… 这些人她统统都舍不得! 好不容易,总算下定决心留在那个人身边,不管将来发生什么,能在他身边苟活一时。 她爱的人,是她永生永世的仇人,却亦是天下最可怜之人! 一统了河山又如何? 北堂烈也不过五年之期,大限便至,他若不在这世上,她亦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她早就默然,生死不离,到那一天,必定奉陪到底! 尘归尘,土归土。 可是,可是此刻……她真的想死了……真得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了…… 不为什么天下大义,更不想有一天北堂烈会领着万马千军与新夏的军队在某地厮杀。 只为她自己一死,但求解脱! 却连这最简单的心愿,都无法了却。 到底为什么呢…… 看着那二人厮斗得越发激烈,若为从前,或许她还会期待鬼霸将毒狼杀死! 可杀死他又如何? 去到铁城,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折磨,对她来说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区别?!! 每一次期望,都只会让她更加的绝望,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也许此刻,他正赶往救她的途中,可是,她等不了了…… 打斗声响彻了山间,惊天动地,却都无法再引得那人儿为之有所期盼。 她绝望的垂着眼眸,连一滴眼泪都无法为自己落下,再听不进任何声音,更不看任何人或物。 一片空白和茫然,什么也不去想了。 浑然不觉的是,那场激斗,早已因为突然的变数而被打断。 此刻就在她数步之外,斩马刀已被折成数段,银白的金属碎片,散落周遭,映着微弱的夜色,泛出诡异的光。 那刀的主人,被暗夜突然闯出的鬼魅,生生掏空了心口,倒在一边,气息早已全无。 前一瞬还在与之打斗的毒狼,被浑厚强大的内力震得跌落在一颗参天大树下,狼狈而悚然的望着那月芒下站立的……人。 是人吗? 他不确定! 只见到‘他’热血染红的那只手,随意将鬼霸还在微有跳动的心脏往身旁一扔,再抬起送到唇边,伸出舌头舔丨舐了下。 ‘他’目无表情,清冷苍白的月芒之下,周身毫无人气,却,又没有杀气。 就那样生兀而迅猛的出现,取了一人的性命。 那么,‘他’会杀了自己吗? “你……你是谁?!” 瞥见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欣长,鬼怎会有影子? 毒狼对他大呼问道。 ‘他’却不答,移动了淡眸,看向缩在石壁下那人儿,尽是漠然的眼底,恍惚有了一丝轻颤。 身后侥幸得活的人,被他之前一震,筋骨尽断,挣扎了数下,发现自己逃脱不得,便又嚷嚷起来—— “你到底是何人?!与我有何仇怨?要……” 还未说完,但见站立的‘鬼魅’左手微微一动,一股劲风随之弹出,化作尖锐的风刃,直径飞向毒狼的咽喉! 噗——的一声闷响,毒狼蓦地暴突双眸,头颅便向前低垂落下,整条颈项断去,命已呜呼。 “吵死了。”那人不耐道。 本是选了个荒僻的地方专心练功,却没想到在最关键的几夜,竟有人吵得他非要亲自出来一望究竟。 还剩下一个人。 他再度移眸望去,那人儿显然也终于注意到他。 夜风微凉,无声的穿梭在山野林间,他步步向她走去,不缓不慢,带着自有的从容。 就仿佛这片天地,属于他。 而闯入这里的所有,都顺其自然的由他来操控。 死,还是活……? 无忧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人向自己靠近。 月色中,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裳,没有多余的装饰,可……不知为何,那感觉让女子莫名熟悉? 他面色苍白如玉,却决计算得上世间少有的美男子,朗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扬,当众蕴含着一丝傲世的孤僻。 那墨发无束,不羁垂散,倒与北堂烈有几分相似。 不同的是,他的脸容更加清俊,沐浴着皎洁的月光,显得无比的纯挚俊美。 无忧盯着他,眼不眨半下,忘了惧怕,忘了求死的心,放肆的将其打量,像是想从他身上找到什么。 直至他来到她的面前,一股混杂着异香的腥腐之气扑面而来! 她总算看清他那身衣袍,并非原本的暗红,而是被血反复染尽所得的嗜血之色! 再望他那双尤为吸引的曜眸,本该澄澈的眼底,不知为何,被蒙上了一层晦暗,显得有几分污浊。 明明应该出尘不染,为何要残忍浴血? 无忧越发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就要想起来了……她一定想得起来…… 稀奇的是,他也在用相同的目光将她打量。 仿佛他也是认识她的,她的名字就在他唇间呼之欲出,可就差那么一点…… 他们就像前世早已相识,今生无缘错过,却又在擦身而过时,忍不住回眸互瞥。 是不舍?还是前缘的缱绻未曾了尽? 半响,男子眸中率先闪现出了然醒悟的色彩,随即对无忧绽出一抹柔笑,再用她识得的那把声线对她说道,“怎跑到这里来了,不是告诉过你,要听北堂烈的话吗?” 听出那声音,无忧激动又不可思议,眼中的眸光流转不已! 垂眸往他腰间看去,总算在那一侧找到那支几乎要被暗红血色掩没了的碧玉短笛。 是他—— 是玉魅!!!! 猫扑中文 为你,我还想多活一阵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寂夜,深山,皎月,还有两个彼此熟识的人。 谁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玉魅不是说,他要去南方吗?这里还是朝炎,且是靠近最北端的铁城,为何他会在这荒野出现丫? 还有他身上的白袍,怎会被血浸染得至如此? 他杀了很多人吗?为什么…媲…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样貌,他有一张与那双眼睛一样清澈甚至是纯挚的脸孔。 但在方才他靠过来时,似乎在第一时间,没有将她认出? 无忧心里泛着诸多疑惑,可是却再也不感到害怕了。 几番跌宕,险象环生,再次得以偷活一时,她已然精疲力竭。 体内还有催情的毒药,犹如暗夜里猖獗肆意的魔,以她鲜血为引,蚕食她的血肉,在她身体里疯长。 在看到玉魅的一刹,不敢相信,又全然松懈。 没有‘得救了’的庆幸,只是好累,她好累,好难受…… “为何搞得自己如此狼狈?”面孔如玉的男子,在认出她之后,脸上那几许戒备也都打消。 他盯着无忧瞧了会儿,心下不可思议的同时,也看得出来,她应当吃了不少的苦。 见她不说话,他又愣了一瞬,才反映过来她被点了穴道。 “无忧,你怎么哭了?” 盈盈月色里,刚给她将穴道解开,却见这人儿把头一埋,抽泣起来了。 玉魅手足无措,四下看看,好像想找帮手似的,奈何这儿荒郊野外,唯一两个有气儿的,刚才也被他一并杀了。 “唉……别哭了。”他笨拙的安慰她,抬起的手犹豫片刻,才放到那弱小的肩头上。 “今夜幸得你们走这条路,我在附近的山谷里闭关,听到外面打斗,所以出来看看,那两人怎会抓了你?” 他问话里的语气里字字关切,无忧听了更加难过,整个人蜷缩着,发着颤,一声声的啜泣,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在这里遇到他,再次得救,再次得活,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好难受……”她嚅嚅哽咽。 与身上的毒无关,而是心,仿是已经到了极致,太疲惫了,太难以承受了。 这样的恐惧,这样的侥幸,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次…… “难受?”玉魅会错了她的意,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有些滚烫,再见这夜也深了,便道,“此处离赤城不远,你先随我回我练功的地方歇息,北堂烈应当很快会来接你的。” 他虽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可前些日子也听说了慕君乐被赐死一事。 看无忧身上还穿着宫装,定是被那两个人绑来的吧。 那人也太不小心了! 说完,他想拉着小人儿站起来,却被她反手先抓住自己的手臂,玉魅不解的怔了一怔。 那颗看似绝望的脑袋,依旧深埋,她努力止住哭声,颤颤的祈求他,“你……杀了我吧……” “你说什么?”他眉头拧了下,“无忧,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可不可以——”抬头,她热泪盈眶的望住眼前错愕的男子,艰难而决然的肯定道,“杀了我!” ——杀了我—— 三个字震荡了他的心,她在向他求死! 玉魅此刻才反映过来无忧跌入深渊的情绪,眼泪充盈的眸子,光华涌动流窜,灼人无比。 实则暗淡无色,就如燃烧之后的余灰,只消风一吹,便什么都不会再剩下了…… 那只小手,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竟然让他感觉到有些微痛。 那是种怎样的力道? 将他看作最后的希望,亦是求死的绝望。 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你……”欲言又止,玉魅知道这时候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面对她那无助的眸光,她求他,却是在求他将她杀了,真真叫人难以回应啊…… 默然,他对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无忧,若我要杀你的话,很多年以前,你就已经死了。” 罢了他一抬手,按下她的睡穴,女子在无法抽脱的痛苦中,昏阙了过去。 ※ 他说的很多年以前,是何时呢? 就连无忧自己也没有料到,她原来这样软弱,活着已是种痛苦,为何连死都要请求别人代劳? 这何尝不是一种罪孽…… 即便被点了睡穴,那人儿依旧半梦半醒,浑浑噩噩。 在经历了生与死之后,委身一个怀抱,虽血腥,虽不是她心爱的人的,却让她感到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温暖。 梦魇来袭时,有个人在呵护着她。 玉魅将她带回山谷深处的地底,那时他闭关之地,这天下间除了他自己,仅有两人知道这地方。 他亦是在经历一场劫后重生的涅槃。 没想到最关键的时刻遇到了她,没想到她也如他一样的绝望。 无忧……到底初见之时,我是应该杀了你的。 ※ 锁骨的毒药,在女子身体不安躁动着,让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她感觉自己来到一个奇异之地,朦胧的视线里,这儿宽阔无垠,黑暗中却有点点蓝紫色的微光。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阴暗,潮湿,却因为有玉魅在,所以她并不害怕。 而在她的鼻息里,玉魅身上的异香和血腥味更加浓重。 她好像被他放到了一张冰似的床上,极低的温度,让她得到片刻喘息。 片刻,她又感觉有人给自己喂了水,丝丝沁凉的甘泉,顺着她几欲被灼得干裂的咽喉滑入腹中,缓解了肆意在体内的药性。 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好累…… 看到无忧紧绷的神色终于舒缓,玉魅拿过她的手腕,探出两指为她号脉。 依他所见,这人儿的武功应是被尽数废掉了,否则凭今日那二人的武功,她虽打不过,也早就从他们眼皮底下溜之大吉了。 他下给她的碧泉,是为保全她不被那个人所害,那为何…… 片刻过后,玉魅脸上的疑惑纵然全消,转而被一抹苦色取代,“北堂烈竟然给你下如此狠绝的蛊毒……” 他真是没想到。 不在赤宫这些时日,她又经历了什么呢? “都叫你要听他的话了。”他自言自语,话中尽是惆怅。 又见她微合的眸似有浅动,那浓密的眼婕也颤了下,“睡吧。”他轻声安慰,将她抱于怀中,用手轻轻抚摸她的背脊。 至少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此处太安静,昏睡过去的无忧,根本不知除了玉魅之外,自始自终都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直到得了一声轻唤,红月才从暗中走出,“教主,可要传消息与烈皇?” 目无表情的看着蜷在玉魅怀里的人儿,即便在梦中,那女子依旧喃喃不断的,还是那个名字。 似踌躇了下,再听玉魅冷声道,“暂且不必。” 暂且不必。 他终于也不再逃避了吗? 或者该说,那夏无忧,原本就应当与他在一起的。 ※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凄惨惊悚的尖叫声将睡梦中的人儿惊醒! 无忧嚯的睁开眼,耳边还回荡着方才那声极其可怖的惨叫,就像是人在临死前最后的哀嚎,无力挣扎。 还没等她去探寻那极度真实的嘶叫,眼前的异景已将她震撼! 这仿佛是一个山洞,或者地底…… 此生从未见过如此景象,置身在巨大的空间,毫无天光,没有任何烛火,却能看清所有! 视线中,有清浅的薄雾丝丝缕缕的弥漫。 周遭各处分布着类似树枝的根茎,有的比她的腰身还粗,有的纤细如人的毛发,盘根交错,密不可分。 在这些根茎之上,又笼罩了一层亦蓝亦紫的微光,正是着光将这儿照亮。 而着诡异魅惑的蓝紫色,仿佛有生命,在人的肉眼之下,无忧能够看到它们缓慢移动的迹象。 这儿有多大呢?几十几百丈?高呢? 无忧抬头望去,头顶却有另一番动人的景致。 那是萤火虫,许许多多,不计其数,它们就依附在洞的最顶端,身上散发的荧光与树根上的蓝紫色照相辉映,美得不真切。 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眼,无忧才恍恍然,原来最开始被玉魅带到这里后,昏花朦胧的视线里,她看到的都是真的。 贴着床的身子感到一阵冰凉,她垂眸,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睡在一张冰玉的床上! 世间有暖玉,夏宫中她所居住的暖玉阁正是因此得名,可冰玉更为珍贵,几乎无人见过,此地却有!还给她睡了一夜……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啊——” 小人儿正疑惑着,不知从何处,又是传来与之前那阵类似的尖叫,直让听的人毛骨悚然! 她慌忙回首四下张望,瞥见在离自己左侧百步有余的尽头,有一道狭窄的缝隙,大概可容一人通过。 不时间,依稀可见那里面有人影在晃动。 许是好奇心作祟,她在这刻竟然忘了任何害怕,亦是任何都没有想,便离开了冰床,着了魔一般向那里走去。 潜意识里,无忧觉得玉魅应该在那处,或许他做的事是不该让她看见的,可她想知道。 心底更有一种强烈的牵引,吸引着她走向那里。 靠近…… 将自己没入那狭长的缝隙,有一瞬间几乎视线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在转瞬之间,眼前豁然开朗,看清了所有! 这又是一条崎岖不平的走道,周遭仍旧有蓝紫色的微茫,但那血腥味却更加厚重。 无忧能感觉脚下湿湿黏黏的不是水,而是……血! 可她还是没有感到害怕,一步步的,她向那洞穴深处走去,更在那里面,清晰的听到了人在最后求生的嘶鸣声。 “救命——救命——不要杀我啊——” 一声声的,犹如在她耳边响起,在她眼前发生。 她就像是看到了白衣公子杀人的嗜血场景,残酷,血腥,毫无感情可言,血液染浸了他纯白的衣袍,将他变成另一个人。 或许,那才是真正的他。 更在这时,无忧的脑海里,幻象出另一个男子的身影。 在很久以前,类似的地方,那个人用手中的长剑,残忍的将两个想要对她施暴的荒民置于无边无际的痛苦中去。 那是无忧第一次见识北堂烈的可怕,那是他第一次彻底让她有心而发的感到恐惧。 而此刻,包围她的那种气息与记忆中的完全相同。 北堂烈和玉魅……他们练的是同一种武功。 心在狂跌,无忧不自觉将他们两人联系在了一起。 她仿佛预感自己在靠近一个巨大的秘密,明知道不该如此,却忍不住去探寻。 猛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无忧袭来! 跌跌撞撞,伴着鬼哭般的哀嚎…… “救命!!救救我!不要让他吃我!!”那人向她跑来,大声呼救。 鲜血模糊了他的脸孔,那双清透的眼中泛出了被强烈惊吓出的眼泪。 他不想死,他害怕,他要逃!!! 他向无忧伸出了手,想抓住她!把她当成了最后活命的希望,然而却在下一刻,一道身影从他身后忽的掠来,如鬼魅,如深渊来的夺命亡魂,电光火石一般向他伸出肃杀之手—— ‘噗’的一声闷响。 无忧站定,瞠兀的望着来到她跟前的那个陌生男人,胸口从后面被掏空。 甚至她能看到那只几乎要穿过那人胸膛的手,甚至……她听到了他鲜活的心跳声。 玉魅收回了被血染得通红的手,隔在他与无忧之间的男人随即倒下,再无气息。 唯剩下她二人默然相对。 无忧瞬间明白了,他的白袍为何会浴血…… “怕我吗?”玉魅问她,话语声平得听不出任何感情起伏。 还是那张昨夜在皎月下,清俊脱尘的脸孔,可在此时,那俊容上沾染了还有余温的血迹。 无忧眼波流转的眸,盯着他一瞬不瞬,她没有回答,只将头摇了摇。 没有不可思议,更不如方才她向这里走来的时候那样慌张。 她确定,她不怕。 听了她的回答,再见她表情越发平静,更甚了然,玉魅笑了起来。 “差点忘记了,昨夜你向求死,要我杀了你。”他大概此生都不会忘记那样的她,更相信那一刻,她是想死的。 “若一个人真的有了死的决心,又怎会怕这些。” 伸手去抚她的脸,玉魅想帮她擦拭掉方才他杀人时,那溅在她脸上的些许血污。 指尖在她面颊上轻轻滑过之后,带出的却是更深的血痕,才想起来,他正是用这只手掏了那人的心。 抬眸,对上她那双充满了疑惑的眼睛。 玉魅又仿似轻松的笑了笑,他知道她在费解什么。 他笑起来十分好看,像雪山上盛绽的白莲,罕有而绝世,然而那样的一张脸孔,在杀人时,眼都不曾眨半下。 “你可是想问,我练的是不是无暇决?这又与北堂烈可有关系?” 他问,人是一派了然。 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许是该说,他反反复复的期待着这一天。 那样的话,他就不用在她面前再伪装任何了。 罢了,他见无忧点头,于是便淡然答她道,“无暇决第十层,亦是最后一层,修炼需每日以活人鲜血为引,练足两百三十日,若功成,便无那五年之期,便不会死,但北堂烈不练,所以他会死。” 而玉魅,到底是个俗人,到底……也害怕哪日闭上眼睛,就再不会醒来。 他杀人只为自保,多么简单的理由。 到今日为之,他都记不清死在自己手下的,到底有多少人了。 “如何?是觉得松了一口气,还是更难受呢?你的烈,还是很善良的,他在练这种武功的时候,就没有想要去练这第十层,他不想杀那么多无辜的人,可是我不同。” 那么…… “无忧,你讨厌这样的我吗?” 染了血的手,不舍的缱绻在她的面颊上,让她看上去也和自己一样,这样他会好受一些。 在这个世上,他拥有的本就不多,所以他还想多活一阵,哪怕仅仅只是如此望着她也好。 无忧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感觉到眼前的男人,全身被一种无法被救赎的绝望蔓延。 那绝望远比她的要痛苦无数倍,就连他都觉得自己毫无活下去的理由,比任何人都该死。 与他的相比起来,她根本不值一提,这使得她昨夜的但求一死,显得多么软弱可笑。 ※ 将近正午,铁城郡守穿戴着朝服,举家跪在城门之外,向才将来到的男人臣服膜拜。 行了跪拜之礼后,许久未得到回应。 不禁,郡守怀着忐忑的心情,百般不解抬头偷瞥,这一望,就与北堂烈那双古井无波的幽眸撞在了一起。 他在看他! “皇上……”郡守又是一声低呼,埋下头去,“不知皇上驾到,微臣有失远迎,实在该死,该死……” 北堂烈只穿一身轻便的黑袍,身后跟着二十个侍从,彻夜快马加鞭赶来,杀了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唇边含着诡谪的笑,伏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脚下的臣子,轻快的笑道,“爱卿何出此言?朕前日忽然想起就要到铁神祭奠,一时兴起,来看看罢了。” 那平静的幽眸,始终盯着郡守一人,无人洞悉那其中,杀意早已酝酿多时。 猫扑中文 前尘往事,早有注定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中土之战末年,朝炎先皇北堂振突然在一夜之间下令革查铁城郡守连同其下官员,三天内办治贪污、通敌、贩卖私铁等数项罪名,牵连多达几十名官员。 其后,任命慕家世袭此要职。 在此之前,慕家从何而来,不得而知丫。 如今的慕家,负责开采和冶炼精铁,虽远离皇权中心,却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何以如此重要的职务,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家族来世袭,这当中的缘由,只有慕家族长,以及历代帝王所知媲。 这日北堂烈贲临铁城,乃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 城门之外,君臣心照不宣。 看到慕显平老脸惶恐不已,北堂烈神色无漾,浅浅眯了星眸,伏在马背上懒散的打了个呵欠,只问道,“明日的铁神祭典准备得如何?” 跪在马前的慕家族长毕恭毕敬的回答,“启禀万岁,一切已准备妥善!” 马上的人又再应声,“朕昨夜彻夜策马,有些乏了。” 慕显平立刻会意,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城内做了个‘恭请’的姿势,“让微臣为皇上带路!” 淡淡‘嗯’了一声,年轻俊美的男子总算勒着缰绳,起身驭马。 马蹄轻踏,沿着宽阔平整的入城大道缓缓行入。 那跪在郡守身后的一干人等,连忙匍匐着往后跪着退让出道来,启声高呼‘吾皇万岁’。 万岁? 北堂烈心思沉了一沉,充满邪气的嘴角扯出玩味的诡笑。 看似未曾偏移的视线,余光却在暗中扫视周遭臣服了一地的慕家上下。 臣子有异心,做君主的该如何呢? ※ 深幽的山洞中,无忧回到起先自己醒来的那方阔绰之地。 这儿毫无天光,她甚至无法判断到了几时,玉魅在那狭道尽头的另一室练功。 从那里面,不断传来生人临死前凄惨的叫声。 无暇决的第十层,一旦练了,就不能停下,否则功不成,便会即刻暴毙而亡。 她不敢问,那些助他练功之人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会在此地呆上多久。 前几日在路途中的劳顿还未得到缓解,脚底的水泡磨破了又生出新的,一双从未真正吃过苦头的秀足,包在鞋中,清浅的扯动都会钻心的痛。 许是那疾患,和洞穴内的潮湿作祟,无忧靠在玉床边时而清醒,时而昏沉,耳畔边回荡着痛楚的惨叫,恍惚之间,以为身在修罗炼狱。 亦幻亦真时,她仿佛做了个梦…… 久远的思绪,飘回那年梨花纷飞的夏宫。 元菖三十一年,她的风曜在那年的冬天出现在她生命中,而那一年的初夏,她方是才足七岁,身边的玩伴,只有宫女和太监。 即便她不喜欢,也不会去寻其他姊妹玩耍。 暖阳洒满整个御花园,她把自己藏在假山缝隙之间,不让人找到,再从中窥探他们慌张的模样,然后沾沾自喜。 “公主——公主——” “公主,你在哪儿啊……” 奴才们在春光明媚的院子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窜。 于藏在暗地里的小人儿来说,这是她目前最大的消遣。 可是于奴才们,找不到人,便是一顿板子。 不断唤她的声音,渐行渐远,小无忧得意的从假山缝隙里挪了出来,望着那群蠢奴才,咧开嘴笑,露出她缺了一半的门牙,笑说道,“一群笨蛋,今天晚上罚你们不吃饭!” 说罢,她咯咯咯的笑得更开怀了。 就在这时,身后忽而有人生兀的说道,“臭丫头,看不出你心思挺坏。” 夏无忧的心思,一直坏! 可这儿是她父皇的皇宫,她要使坏,谁人敢说个不字? 她不解得很,身后是高高的假山,怎会有人? 这一回身,抬头往上望去,当即被吓坏!! 那站在头顶上的人,一身白衣,正巧旁侧的假山挡住暖阳,将一片阴影投射在他身上,阴森的之感不言而明。 他一手扶在山壁上,一手把玩着自己的垂在肩侧的发梢,几乎垂直的假山,他竟然就稳妥的站在那儿! 最可怕的是,他竟然带着一张状似恶鬼的面具! 那森森白牙,那狰狞血嘴,还有那面具下黑得无光的眼眸,正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啊——” 小无忧被吓得惨叫了一声,倒退数步,坠进身后的荷塘中去…… ※ “救、命……”混沌中,无忧含糊着呢喃。 她在儿时的梦魇中挣扎,坠入了还未褪去寒意的荷塘,那白衣恶鬼也一并跳了入塘中……然后……然后…… “无忧?” 玉魅练完功,回来发现她昏阙在寒玉床边,冷汗几乎沁湿了全身,再摸她额头,比昨夜还滚烫许多! 这回是真的病了。 他扶她起身盘坐,运气为她输送,末了,却听到她在轻喃着什么。 “救我,我怕……”她又道,紧拧着眉心,深陷梦境。 “你怕什么?”玉魅费解得很,扶着她双肩傻问,见她还不醒来,他仿是没辙了。 你怕什么? 恍惚之间,好像有人在她耳边如此问。 害怕什么呢…… 不得父皇的宠爱,不得在温暖的夏宫过真正无忧的生活,不得与那个人日日夜夜,朝夕相对。 啊……她后知后觉,那些早就失去了。 那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有个男子的轮廓在她眼前晃动不已,他是…… “玉魅?” 玉魅见她意识恢复过来,对她笑了一笑,“不是我还能是谁?” 亏得她以前修过无暇决,身子骨不算太弱,她了醒过来,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无忧勉强坐起,凑近他的脸细细的看,又让他一阵错愕,“要不……我再把面具戴上?” 没有了那张骇人的面具,他还真有些不习惯被她如此盯着打量。 “原来我们以前见过的!”无忧看了半响,又回忆半响,确定道,“元菖三十一年春!你吓得我掉进御花园的荷塘里!” 原来那时候他就识得她! 玉魅眼波微荡,有些不可思议,这丫头甚是有趣,他以为此生她都不会再想起那件事来了。 转而,他微有怔忡的俊颜恢复平静,抒怀一般的说,“无忧,我很早就知道你了,你先认识的,应该是我。” 她听得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元菖三十一年春,风曜还未来夏宫,他却很早就知道她了。 “你到底是谁?” ※ 跟在男子身后,沿着狭长的道路向上而行,沿途依稀有风,缱绻着那散不尽的血腥味儿。 蓝紫色的光洒满了一路,萦萦绕绕,诡异之美无法形容。 玉魅对夏无忧没有丝毫隐瞒。 他说,那些蓝紫色的光,是人的血迹,因为沾染了萤火虫的萤粉,加上洞穴内常年潮湿,所以依附在盘根错节的大树根茎上,焕发出另外一种色泽。 那洞窟里腥腐之气太重,他带她出去透气。 一面行着,他便从中土之战向她讲起。 “元菖二十四年,也就是你出生那年,夏国联合西逻分食沐州,西逻女王尽得沐州珍宝无数,奴隶百万有余,而夏城壁,也就是你的父皇,则得到了冶炼术,从此睥睨中土,他们都不知,在那之前,沐州皇族预感战事将败,国之将亡,整个皇室进行了迁移。” 一场持续二十余年的混战,无论沐州多么丰饶富硕,也难以消耗战祸带来的伤亡损失。 最后不敌夏与西逻的夹击,实属预料之中。 “沐州最后一位皇帝沐烨,在数日内在皇室中挑选了有用途,活下来能够延续血脉的人选,然后带着他们,前往朝炎。” 朝炎? 无忧暗自惊心。 原来那场大战之末,当时的沐皇已经无心恋战,并且在准备为皇室血脉延续而未雨绸缪,那么他的子民…… 不及她想完,玉魅又道,“我知道你肯定认为,沐皇丢下他的百姓,如此做法实在自私,可这就是沐氏的生存之道,若无法阻止国家覆灭,就要尽力留下后代延续,以待将来还有复国的希望。”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只能弃车保帅。 “正如夏末之年,你父皇对朝炎的反叛有所估料,所以才会在百花节前夕,下旨命夏之谦离京,实为调兵,只是他洞悉太晚,难挽大局,但……” 行在前面的男子回首望了无忧一眼,见她脸色变化不大,才继续道,“亦是如此,你的哥哥,大夏储君才得以脱险,更在西南淮江自立为王,你们夏室,总算保住一系命脉。” 听到这里,无忧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若她的父皇早有预料,那么将明谦哥哥调派边城,无不是与沐州当年相同的做法。 那么她…… “想通些了吗?”玉魅的声音,从前面淡淡的飘来,恍如隔世。 又仿佛,他经历了太多离别生死,看尽世间百态,早已对所有都淡薄如一。 “夏国已亡,你父皇并非毫无准备,所以你根本无需为亡夏而死,更无需将错则揽在自己身上,且是你死了,也不能改变任何,而余夏的子民,也不会感激你。” 想起昨夜向他求死,无忧面露尴尬,转移话题,问他道,“那么去到朝炎的沐州皇室现在如何了?是不是因为这样,朝炎早已有了冶炼术,暗中为自己制造兵器?” “不。”回答是肯定的。 玉魅神色阴暗了不少,走在向上延伸的狭洞里,他的深思回到很久以前。 “沐州有两件至宝,其一为冶炼术,其一,则是无暇决。前者为国家军队之用,后者为皇室所用,北堂振太贪心了,他得到了无暇决,还想要冶炼术,为此,他不断紧迫相逼,沐烨一再忍让,最终以死换得全族人在朝炎的隐居,之后沐州覆灭,夏国就此成为中土最强。” “原来冶炼术是沐州的至宝……” 无忧为此感到怅然,她最崇敬的父皇,亦是用铁蹄踏平了他人的国土,才得到强国的冶炼术。 还有无暇决…… 想到此,她不禁疑惑,“可是我听说无暇决是四神堂的东西,只有历代教主会修炼。” 这与沐州怎又有了关联? “傻瓜!”玉魅摇着头,无可奈何的笑她,“我都同你说到如此了,你竟然都联想不到,四神堂自来就是为沐州皇族所用才建立,为历代沐皇搜集情报,暗杀,监视官员,这与朝炎的夜军,有异曲同工之妙。” “自然,沐州亡国之后,四神堂从此只为保护遗留下来的皇族,至于那冶炼术,北堂振自然不会放过。” 说到这儿,玉魅问身后的女子,“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宝相寺?” 那是他与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见。 “记得……”无忧忆起当初还有些恼火,“你还给我下了毒。” 玉魅轻声‘呵’笑,仿佛回味其中,他不会真的害她,如今她也该知道了。 “那日,明谦太子被软禁在寺中,端木如意求你为之说情,你尚且年幼,不知轻重,她又求北堂烈,你可知,为何在夏宫中不近人情的曜公子,那次会近了端木皇后的人情?” 这一次,无忧就清晰多了。 当时她被玉魅下毒,要那冶炼术去换,北堂烈也想要,可被玉魅占尽先机,可是…… “我记得当时明谦哥哥说,你只看了那冶炼术一眼,就将其尽毁。” “因为那是假的。”玉魅干脆道,“那时北堂烈并不知我真正身份,我一直为北堂振所用,那次前往,是为了提点他,我知道真正的冶炼术为何,但我不会给,北堂振想要,自然只能从夏国下手。” 无忧不语,只听他言。 若四神堂在沐州时为沐氏皇族效力,那么后来沐氏一族要依仗朝炎隐世生存,四神堂一方面要保护皇族后裔,一方面,定少不了为朝炎做事。 那冶炼术是沐州最后一位皇帝用命所换,以此拖延北堂振的野心。 别说玉魅不会给他,就是余下的沐州皇室,也绝对不会给他的。 “你猜你父皇将真正的冶炼术藏在哪儿了?”玉魅忽然卖起关子,问前夏最得皇宠的公主。 无忧拧了拧眉头,他会问她,必定是与她有关。 且是最终,朝炎得到了冶炼术,所以北堂烈定然也猜得到。 那又是在他们去了宝相寺之后,与她有关,北堂烈能猜到的…… “在父皇为我修建的小宝相寺,对吗?” “没错。”玉魅的眼睛弯成一条缝隙,给了她一个欣赏的眼色,“你也不是真的笨。” 无忧撇了撇嘴,听了那么多,听到这里,她对跟前男子的身份,也猜了个大概。 于是问他道,“那么你一定是沐州皇室的后裔,对吗?” 说时,他们终于一同走出了深长的洞窟,外面清风铺面,带来一阵清爽。 天黑了,无忧才发现,她和玉魅站在山巅,两人迎风而立,头顶苍穹无垠,繁星闪烁,美不胜收。 这番广阔的美景,让人心中烦恼顿消,一时间风吹云散。 无忧深深的呼吸,向前走了两步,想离那天空近一些,才是定眸,便看到旁侧有座孤坟。 她走到那坟前,石碑上却只刻下了四个字—— “莫追前尘……”无忧细细的念了出来,不解其中涵义,“这是谁?” 男子也行上前来,与她并肩而立,望那墓碑的神情,霎时变得凝重而尊敬,“是我的父皇——沐烨。” 他的父皇…… 他的……父皇?! “那你——”无忧错愕的侧头,看向玉魅,睁大的瞳眸中,微光闪烁不已。 她从来都知道,‘玉魅’不可能是他真正的名字,就是在方才听他述说沐州的事,她也只以为他许是沐州皇族的守护者,却不曾想到,他竟然就是皇族!而且是王储!! “傻子,有什么好惊讶的?”回了她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玉魅面色淡若清泉。 再望向面前的石碑,说道,“我本名沐君白,来到朝炎时,不过五岁,连北堂振都不知我是沐州皇族的遗孤,只当我是四神堂历代接任教主。” 沐君白…… 这名字为何如此耳熟? 无忧霎时想起,北堂烈点妃时,铁城郡守之女,名字就叫慕君乐,铁城慕家,沐家…… “铁城慕家就是沐州皇族?!” 问罢,她便见到玉魅明亮的眸子浅浅一弯,“当今铁城的郡守,正是我叔父,也只有他知道我是谁。” “原来是这样……”无忧恍然大悟,“所以慕家郡守一职为世袭,在铁城开采铁矿,冶炼精铁制造兵器,这都是为了在朝炎掩藏真正的身份活下去!” 见她反映过来,小脸上很是惊动,玉魅又是一笑,眼色一挑,反问道,“无忧,你好像忘记最重要的问题,为何你不问,我是如何知道你,又如何会先北堂烈去到夏宫见你?” ——我很早就知道你了,你先认识的,应该是我—— 元菖三十一年初春,他带着獠牙鬼面出现在她眼前,将她吓得掉进荷塘。 因为受惊过度,无忧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据瑾嬷嬷讲起来,奴才们闻声赶到的时候,她可是浑身湿漉漉的坐在塘边的玉石小径上,也不知是谁将她救起。 吓唬她的人是玉魅,救她起来的,也是玉魅。 那时北堂烈还未曾来到夏宫,那么眼前的人,为何会独自前往……见了她? 抬头看着玉魅那张出尘不染的脸孔,他是沐州皇族真正的后裔,沐君白…… “那一次,你是为见我才来的?” 猫扑中文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为何你不问,我是如何知道的你,又如何会先北堂烈去到夏宫见你—— 无忧从没想过眼前的人与自己有那么深的渊源。 即便让她想起他们很早之前就见过,可后来,他接二连三的给她下毒,亦正亦邪,神出鬼没,善恶更是叫人难辨丫。 心底里,无忧是想远离此人的媲。 月朗星疏,此刻坦然相对,距离答案,那么近……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沐君白浅浅勾了唇角,弯出一抹柔和的弧度。 寂夜中,那姿容美好得超脱。 无忧把头点了点,他才继续道,“中土之争,持续二十多年,四国混战,以夏、沐最为激烈,我爹,也就是沐烨,与你父皇夏城壁,在沙场上屡次交手,胜负各半,打得久了,自然就生出惺惺相惜之情来,这与北堂烈和夏之谦有些相似,然后……” 他冲她顽皮的眨眨眼,故意停在最引人兴趣的地方,按兵不动了。 “你到底说不说?” 无忧没辙的回视他,怎到了关键时刻,他总是要卖一个关子? 尤是与她相关,他就更加表现得神秘。 就好像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偶时拿出来回味,连与故事中的人一起分享,都显得奢侈。 眸光中荡漾着绮丽的色彩,末了,沐君白朗逸的眉梢舒展了开来。 他取下腰间的碧玉短笛,像往常那样在宽大修长的指尖轻巧的转了几圈,再递送到无忧跟前。 小人儿顺意将其接过,凑到眼前细看。 玉笛虽短小,但做工却精细,且拿在手中,有种实沉的厚重感。 就在笛身一处,刻了一行细小的字:元菖二十一年,六月初四,天地为证。 元菖是他们夏国的国号,怎会出现在沐君白的笛子上? 无忧费解的望向他,便听他说道,“夏国的元菖二十六年,也就是沐州天烨十九年,你父皇精于抚筝,不知道你在夏宫中是否见过一张琴,上面应该刻着我们沐州的年号。当年沐夏临东边界,凤祁山一战,两军统帅同为皇帝御驾亲征,双方兵马相等,实力不相伯仲,以秦河为界,足足打了半个月,粮草几乎耗尽……” 说到这儿,沐君白脸容上的神情,在此刻变得有些许戏谑,笑意也更加浓厚。 “就在这时,西逻女王施计煽动秦河边上的百姓,让他们聚在一起抵抗两军,更有西逻谋士混在其中,出谋划策,之后两国君主,带着各自所剩无几的兵马,被自己十几万的子民逼得齐齐退守秦河以南。” 那段往事,乃是沐州最后一位皇后亲自讲给沐君白所听,在战祸娇纵的乱世,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当权者若不得民心,更与民心之向相逆,就算得到中土整片江山又有什么用? “沐、夏两皇不得不一同商讨对策,一连数十日,军帐中丨共议,彼此欣赏,于是在自己的信物之上,刻下相同的字句,承诺他朝无论谁得天下,都要放过其血脉。” 沐君白话语一顿,深眸中无忧的脸孔逐渐清晰,“由始至终,你父皇一直知道我的存在。” 而他与她之间,才刚刚开始…… “沐州覆灭后,夏城壁只知我被送往四神堂,不知沐氏皇族下落,他一直怀疑朝炎的铁城慕家,所以才对朝炎死死不放,加上北堂振野心勃勃,觉得中土之争,夏国太多国气已经折损,就谋划了夜都一战,而我……” 沐君白只问无忧,“初时夏国被亡,你恨北堂烈吗?” 她得一问,神色间不自觉洞悉了少许,还未说出,又再见他不经意的淡笑,之后继而再说道,“我娘亲,也就是沐州皇后,她告诉我很多事,我听了这玉笛上的故事,心生忿恨,何以夏国亡了我沐州,我得以活命,还要心存感激不成?” 这感受,天下无人尝过,夏无忧定会明白! 北堂烈毁了她的所有,又给了她一世太平,比赶尽杀绝还要让她痛苦。 接受是错,不接受亦是错! 沐君白何尝与她不同?那时候的他,心中定是有恨的。 “你……恨我?” 她探视的望着他问,心若悬河。 不知为什么,她害怕他恨自己,因为她是夏皇最疼爱的公主。 曾经他应该与自己一样,拥有父皇的宠爱,更拥有沐州将来的天下。 凭什么不恨?! 回应她的,只有沐君白对一切都释然的轻松神色,“元菖三十一年初春,是你第一次见我,可我早在元菖三十年就见过你了。” “那一年?什么时候?” 无忧以为好容易想起来的尘封的记忆,是他们之间的开端,没想到那起始远比她洞悉得要早。 这种被人远远望着的感觉不可思议得无从说起。 他们的经历又那么相似…… “你……当时是来杀我的么?” 她才是不确定的问出口,就见嚯的沐君白仰头笑起,很是开怀舒心。 她猜中了! 那时候的沐君白充满了恨,又开始练就那绝世的武功。 亡国之痛,让他比同龄的孩子要沉稳许多,听到那样的故事,自然最恨的就是夏宫中最受皇帝宠爱的孩子了。 看到他笑得如此,阵阵清朗的笑声,回荡在这广阔的山间,恍如那天上谪仙,在笑人间万千百态。 那些疾苦心酸,疼痛伤痕,在他眼里不过如此尔尔。 无忧冷声细哼,“看不出你只比我长几岁,心眼却那么坏。” 更没想过,自己的小命曾经受之威胁。 生与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你瞧,现如今你活得不是好好的吗?”沐君白含着止不住的笑意上下打量她,揶揄道,“若非你对北堂烈也有过杀心,怎可明了我当日的想法?再说,昨夜我可还救过你。”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提起北堂烈,夏无忧就急了。 她有很多很多机会可以下手,却始终没有,究其缘由,终究是一个‘不舍’。 难道那时候的沐君白,就对她…… 怎可能!! 无忧看男子的眼色忽而变得奇异非常,他小小年纪就动春心? “如何?”好似看出她心中所想,沐君白嬉笑着点破道,“你在想,我对你手下留情,是否与你对北堂烈一样?” “怕是你不敢动手吧!” 无忧一个劲的向他猛翻白眼,引得他大笑连连,“我连无暇决的第十层都敢练,为何杀你不得?” 她脱口而出的话,他亦是由心而发的反驳。 罢了,二人均是一僵,笑不出来,更说不出话了…… 无暇决,北堂烈的死穴。 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样东西存在呢? 在朝炎的烈皇面前,很多时候,夏无忧是不懂她的,若这第十层被她知道,怕是没有沐君白亲口告诉她—— 那么她定会相信,他是会练的。 能活着多好啊…… 即便有那样多痛苦的事发生,无忧都舍不得去死。 “他不愿意练,是因为手上屠戮太多,他不想杀更多无辜的人,让你多讨厌他一分。” 沉默少许,沐君白忽而说道。 便是那么轻描淡写,就能道出女子心中所想。 也许,只是他们经历太过相似。 “那你呢?”回首远眺,无忧看向南方,那个方向有她曾经的故土,她为之向往,也为之浅殇。 “我?”沐君白抿唇不解,俊庞无辜得很! 若非那他一身血衣,盈盈月色里,再重新换上那身白袍,定比纯白的雪莲盛放得纯澈动人。 “你为什么没有在那个时候杀我?又为什么要练无暇决的第十层?” “我不会告诉你的。” 沐君白干干脆脆的拒绝了她。 无忧小脸怔愣,不告诉她? 偏头过去,瞥见那张深思悠远绵长的侧脸,与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不同。 那神情,无忧从未见过,但她知,那是只属于自己的固执。 再听他无比肯定的语气重复,“永远也不会。” 他永远也不会说,那日漫天飞雪,他初次踏雪潜入夏宫,怀着愤恨欲将得尽天下宠爱的夏无忧杀死。 到了暖玉阁内,只见到一个单薄弱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嘤嘤哭泣,嘴里喃喃着‘母妃,我好怕’…… 却在下一瞬,身着金袍的天子踱步而入时,她连忙将脸上的泪水擦开,生生逼退了汹涌的伤意,转身用最无邪无尘的的笑颜,面对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 她从来都知道,她所得到的一切,都需要付出代价。 甚至她比他更懂真正的生存之道。 她亦比他活得辛苦。 所以,他只看了她一眼,悄然的来,默然的去,让一场陡然而来的大雪淹没他曾经出现过的痕迹。 北堂烈不练那第十层,是害怕夏无忧讨厌自己。 可沐君白永远也不会说,他要去练,是想留在她身边,哪怕仅仅只是如此看着。 你与我,我们很相似。 ※ 陡高的山巅,风势渐大,吹来了厚重的云,遮住皎月,真正的夜肆无忌惮的将这片寂野山林吞噬。 “出来吧。”要与她说的话都讲完了,沐君白这才唤出一直藏在暗中的红月。 他方是音落,无忧就见一抹红影从旁侧的崖壁下毫不费力的翻越而上,“教主,烈皇的人在山下求见。” 无忧心中一动! 北堂烈来了吗? 沐君白扫了已有动容的小人儿一眼,眸中似笑非笑,“看来他还挺着急的。” 是谁昨夜急着求死,连一刻都不想活。 看出他眼底的戏谑之意,无忧只好将窘迫的将头埋了下去,盯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脚尖。 生或死,痛与乐,这世间瞬息万变,总会让你一一尝遍。 然后最终你就会明白,人生在世,并非只可以为自己而活。 “无忧。”沐君白忽然唤她,轻飘飘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温软。 “不如留下来吧。”他说,又似一种邀请,那当众必定美好,是她曾经在梦中期许了千万次的。 那声音太动听,让垂下头的人儿再度抬首望向他。 他也在看她,星眸流光潋滟,飞泻如墨瀑的发丝迎风飘摇。 暗红的血袍,衣轮翻飞,夜色为他勾勒了一道极其艳丽妖娆的身姿, 这哪里是什么出尘不染的雪莲,明明就是一朵浴血而生的彼岸花。 我们都是应死之人,却偷活于世。 你为他,我为你,始终缱绻不下,求而不得,舍而不可。 他对她笑,“留下来,与我一起,我们不再管世间战祸,我带你浪迹天涯,远离纷扰,好不好?” 好不好? 另一个选择,新的开始,不要去理会过往的爱恨纠缠。 从今往后,只有我和你。 夏无忧还以为,这世间能让她心痛的,唯有北堂烈一人。 却不想在面对沐君白的时候,那个‘好’字,竟是呼之欲出。 她几乎要说出来了,只差一点点,只消他在等片刻,一瞬,于他来说却相隔了千万年。 倏的,轻快的笑意滑过他苍俊的面颊,他迎风昂首,闷声笑道,“呆子,你还真在考虑了?” 不理会听的人的错愕,他负手在身后,浅浅合上淡眸。 收敛了一切的情绪,所有的期许。 继而,他平静的说,“我同你说笑而已。” 有时候晚了,就算只是一刹,那也是晚了。 罢了他一个回身,姿态间尽是洒脱。 甩甩手,边走边对红月吩咐道,“给她吃些东西,别饿死了,有人会找本座拼命的,那些来找她的人,就让他们找好了,着急一下未尝不是好事。” 他凭何要让那个人活得那么舒心???? 北堂烈抢了他喜欢的人! 红月听令的将头低了一低,心里也很是震惊。 只愿若自己晚来一些,就不会听到那些秘密,她从前还以为四神堂的教主活得闲散逍遥。 原来都是她一场妄断。 ※ 朝炎的铁城,建在山间,像是被巨斧生生的劈成两半,连城门都就着千百年前巨大的山体裂缝修建而成。 这一带周遭,向东北面延伸几十里,尽是矿脉,使得山体呈现出乌亮的炫黑色。 城中铁锁四通八达,把支离破碎的山体两端捆绑连接在一起。 一半水,一半城,小舟在其中穿梭往来。 岸边便是小贩生意,属暗中贩卖次等私铁的最多,两人互相比划暗号手势,若不对路,许就是一场打斗。 死的了直接扔下旁边的水里,连尸身都浮不上来。 那水中尽黑,深不见底。 世代生活在铁城的百姓,相信那是开采铁矿时,触怒了山神,于是山体崩裂,这被黑水淹没的缝隙,尽头那端便是炼狱。 每年初春都有铁神祭典,需取一身染罪恶的女子,祭献于天。 希望老天被那女子的罪恶吸引了去,从而忽略他们开山辟地的孽障。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耀阳从裂开的铁城山顶投射而下,明明抬眼一瞥,光烈得灼眼,却竟照不到底。 一片阴影覆盖的铁神大殿前,高台早已搭筑完毕,四方边上,各按照星宿四神,以彩绘,意在镇邪。 北堂烈坐在大殿外正中高阶的宝座上,这亦是他第一次看铁神祭祀。 想到过往眼前那泛着铁黑光泽的邢台上,有无数罪恶滔天的女子被绑在上面,受尽凌辱,最后被放血剥皮而亡。 饶是罪大恶极,也太惨了些。 更何况以往每年,时至铁神祭奠,便会有身在赤宫的皇帝钦点全国最该死的女囚送往。 可今年,铁城郡守并未向北堂烈提及任何。 在这时候将无忧绑走,其异心,当真该死! 想罢,男子忽而侧眸看向立在身侧候命的慕显平,笑着问道,“朕忽然想起,今年太守未曾上奏请赐祭祀所用的祭品,待会儿,不会只有十二名男子在台上吧?” 他笑,却未必是真心的。 反而更让人深切的感受到自他眼眸深处散发出来的寒意。 那当中的冷冽,才是北堂烈想让慕显平感受到的真正意图。 恭顺的埋首,慕显平显然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启禀圣上,今年年初山道塌陷,加上吾皇登基初年,微臣只求为皇上分忧,便擅自做主,选取城中囚室里的女犯为祭品,请示的书函此刻理应抵达皇都,不过……” “是吗。”男子妖冶的黑瞳中,邪气泛起层层涟漪,“爱卿真是体贴。” 慕显平向他低头,以表臣服之心,“时辰将至,请皇上容许微臣下去准备。” 北堂烈浅一挥手,他便勾着腰倒退着没入身后鬼气森森的铁神大典。 准备? 这些个包藏祸心的人,是要准备反他了么? 晨曦时分,由城外的探子回来报,沐君白闭关之地附近,发现两个江湖人士的尸首,死状凄惨,一招毙命。 除了与自己一样身怀无暇决的那人之外,北堂烈想不出还有谁会在那个地方,将他的人救下。 竟然回他说‘没看见’,好,他就先替他清理门户,再到那个地方去亲自瞧一瞧! ※ 彼时城外,人山人海,一辆破旧的马车,在一名红衣女子的驱赶下,费劲的往里面挤去。 车中的男子,仍是一身浸血的杀衣,他依在其中,懒洋洋的小憩,坐在身旁的人儿皱着眉头,一个劲的瞅他。 终是忍不住道,“都进城了,人那么多,你为何不换身衣裳?” 沐君白眼皮都不抬,只答她道,“反正待会儿也要大开杀戒,索性省事了。” 猫扑中文 铁城之祸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铁城有着特别的信仰,铁神自古就代表着‘力量’和‘坚不可摧’,是至刚至阳的象征。 祭典之日,无论是居住城中,还是慕名而来的男子,皆是武器配身,并且把自己打扮得威武至极,有的甚至露出身上结实傲人的肌肉,希望以此得到铁神的眷顾。 然而在祭典上,却要引罪恶滔天的妖媚女子敬献,说起来,又着实让人唏嘘丫。 因开采铁矿,锻造精铁,寻常女子根本没有用武之地,甚至连普通的风箱都拉不动,铁城男尊女卑,可算是中土之上最为严重的媲。 越是临近祭典之日,街上女子的身影便越稀少。 无论妇孺还是女娃,此月间出行需以长袍裹身,轻纱掩面,否则就是对铁神的不敬。 之前红月驾车入城时,还差点与人发生争执,亏得沐君白反映够快,在车中找了长袍与她披上才解了围。 午时将至,众人都往铁神大殿涌去。 无忧乘坐的马车,与城中所有的车辆一齐停在了铁神大典正北面的广场上,从高处向那儿远望过去,成百上千的车,一排排的停满那处,别有一番壮观。 沐君白要她和红月呆在一起,不得下车,等他办完了事,北堂烈自然会来接她。 外面不断传来亢长的号角声,大殿那方嘈杂鼎沸,热闹不已。 女子掀起车帘,向外张望,却只能看到无数外表不一的马车,还有那视线尽头,被夹在裂开的山体缝隙中,巍峨壮阔的大殿。 实难想象,待会儿那座透着神圣气息的大殿,待会儿就要上演极其残忍的一幕。 入城之前,沐君白就告诉她,通常去观礼祭典的,几乎都为男性。 就算偶时有别国胆色过人的女中豪杰来看,也会在中途离场。 铁神祭盘上祭品,四肢与头颅都用铁锁靠住,拉成一个‘大’字,从这一天的正午开始,每个时辰和不同的男子交合,直至明日午时,放血剥皮。 此举是为加重祭品自身的罪孽,反衬其后开掘铁矿,挖凿山脉,不过为生计所迫,那么铁神就会宽恕他们了。 即便沐君白未无忧她解说,她也早就从毒狼那里得知,并且将那过程牢记于心,难以忘怀。 因为若不是前夜得他相救,今日被当作祭品的人就是她了! “公主,勿要再多看。” 红月探手过来,不由分说的将掀起的车帘抚平。 “待会儿祭典一开始,只怕祭品的惨叫声会响彻整个铁城,凄惨惊动,你要有个准备。” 无忧将头轻点,心头仍旧后怕,更不得其解,“开采铁矿与女人有什么关系,这祭典光是听都觉得可怕,不管被当作祭品的人犯下何等罪孽,对她来说实在是……” “乱世中,不能执剑的人便是弱者。” 红月面色肃然,冷静的说道,“更何况此地是兵刃利器的所出之处。” 她看着无忧,神情坚定,“你放心吧,就是拼上性命,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现如今,她总算知道为何玉魅会流连于夏宫,饶为她都是在昨夜才得知他真正的身份,眼前的人儿,对他来说意义非同寻常。 一个与自己毫无相干的人,竟愿意舍命保护自己,听了红月的话,那人儿不是不感动的。 唇齿方是微启,道谢的话还未出口,红月却先她一步道,“要同我说‘谢谢’就算了,我只是依照教主之命行事。” “可我还是要说‘谢谢’。” 无忧固执的盯着她,“你保护的人是我,我受了你的恩惠,这和你听不听沐君白的话无关。” 早就知道这女子倔强,红月却不想和她牵扯上关系,下意识开口想同她辩,抬眸却撞上比自己更加坚决的视线。 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容上,总算摆阵的显出几分嘎然和错愕。 就在这时,马车外忽而传来私语之声…… “火药可是安置好了?” “总兵大人,万事就绪,只等皇上一声令下!” 皇上? 无忧心头咯噔了一下,北堂烈派人在哪里安放了火药吗? 闻言,红月也是满脸狐疑和警戒,不动声色的靠近车边,竖起耳朵,全然细听外面的对话。 起先开口的人不屑了声,阴毒道,“只要炸毁堤坝,大水淹城,还怕北堂烈不死?!” 遂再得附和,“此次吾皇亲自犯险,潜入铁城,本只想取得火战弩丨的图纸,未曾想北堂烈竟来到此地,如此机会,尔等定当倾尽全力,将其诛杀!” “很好,午时三刻,炸坝淹城,你们带一队人到大殿那方,务必要在火药引爆那刻,抓住机会射杀烈皇。” “属下遵命!” 话罢,步声远去。 车中两个女子,已然被惊动得色变! “有人想炸毁城后的巨坝,堤坝一毁,整座铁城都会被淹没,情况有变,恐怕你要独自留在这儿了。” 红月说完,再叮嘱无忧,“我要去通知教主,再派人来接应你。” “等等!” 一把将她拽住,无忧问道,“那城中百姓怎么办?” 那么多的人都要被淹死吗? 听之前的对话,显然是敌国的人潜入此地,皇上……哪国的皇上? 红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冷酷道,“来时教主已同你说得清楚,今日城中郡守十有八丨九要设计北堂烈,现在又有来历不明的别国人要炸坝回城,你竟然还有心思关心城里的百姓,真不知道该说你幼稚,还是心地善良!”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坚决的驳了她对自己的谬赞,无忧的神色也凝然了几分。 “方才那二人口中的皇上,很可能是我哥哥夏之谦,他要杀北堂烈,却让整座城的百姓陪葬,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力弥补!” 且不说北堂烈是为救她而来,若那人真的是她哥哥,经此一劫,朝炎和夏国战事必然再起,她绝对不允许! 从她字里行间,红月体会其用意,时间无多,她只好依她。 “从此地出去向北直行,有座钟塔,你前去那里,敲响古钟,城中的人便知是堤坝将决,这儿的人都识得水性,家家自备小舟,你敲钟以作通告,剩下的便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一边说着,红月又扯过一件灰斗篷,咬破了食指,用自己的血在斗篷上画下一个记号。 “这是四神堂密令,城中有我们的教众,若他们见到此令,自会现身听你命令,为你所用。” 迅速说完,红月把斗篷裹在无忧身上,“你敲了钟后迅速往大殿这边来,勿要多留,那钟塔离堤坝太近,很是危险!” 顿了一顿,她冰封不动脸容似有所缓解,再道,“生死由命,勿要忘了有两个人只为你而来,若你死了,他们会伤心的。” ※ 正午。 铁城内长鸣的号角之声齐齐停止,那余韵还飘荡在裂开的山体之中,再听一声亢长的高喊,“吉时到!献祭品——” 威武的铁神大殿前,北堂烈坐于正前方的宝座上,眯着狭目,一脸兴味的观望大戏。 只见身材壮硕,赤丨裸着周身,并涂满艳丽色彩的十二名男子,高举双手,托举着一名女子,行到祭台上。 穿着怪异服侍,身上挂满无数大小不一的铃铛的巫师先是站在那台上做法。 一面振振有词的念叨着无人听得懂的话语,一面将手中杯子里的液体洒满整个祭台。 由始至终,北堂烈都只盯着那当作祭品的女子看。 即便知道她不是无忧,也难以按捺心中灼烧愈烈的怒火。 若无忧不得沐君白所救,那此刻受尽苦楚的,就是她了…… 待巫师做完法之后,十二个精壮的男子,便将祭品用铁锁铐住四肢和头颅。 那女子脸上带着被丑化的厚重的面具,可从那面具下,仍然能听到她的哭喊—— “救命……救命……不要这样对我……让我痛痛快快的死罢!!!” 那歇斯底里的凄厉,却不能动摇在场的任何人。 一切准备就绪后,十二名男子随巫师跳起铁神献祭的火焰舞。 这时,站在北堂烈身侧的慕显平才探身来,讨好的询问道,“待到跳完这舞,祭礼便要开始,在那之前,要点亮今年的长明灯,不知皇上可愿意一试?” 深暗的黑瞳扫尽大殿三面站得密不透风的人,男子薄唇浅浅弯起,淡声道,“此前数年,都由爱卿亲自点那长明之灯,今日朕之作观礼,一切由爱卿做主罢。” 慕显平恭敬的‘诺’了一声,低下头去,褶皱密布的老眼中,杀光泛出。 ※ 火焰舞跳罢,大殿前人声沉淀,慕显平一步步从容的走上祭台,站到那祭品跟前。 他垂眸,和被锁在上面的人对视了一眼,那女子已经不再哭喊,面具下的双眼,如死灰一般暗淡。 本来,进献给铁神的,应该是前夏的十三公主夏无忧,可是她好命,侥幸得逃,不过—— 北堂烈杀他爱女,今日在这里,就要让他付出代价! 抬首,慕显平伸展了双手,向天张开,扬声道,“神明在上,佑我铁都!” 大喊之后,他突然跪下,老泪纵横的看向四周观礼的百姓,恳求道,“再此之前,我铁城郡守慕显平,尚有一事,向铁神相求!” 有趣! 北堂烈前倾了身姿,沉俊的神色,显露出些许兴趣。 如今有了不知所谓的铁神,他这朝炎天子,都不被放在眼里了,当真有趣! 他不打断,只兴味的看着。 再听慕显平用哀恸的语气大声说道,“我慕家上下,为北堂皇族誓死效忠,怎难料,如今烈皇,为夏国妖女所迷惑,斩杀忠臣,更让我独女枉死深宫,神啊!!请求你告知,国有如此昏君,你可还会继续庇佑我铁城子民?!” 言毕,四周哗然声渐起。 慕显平置若罔闻,他向祭台下的巫师暗中使了眼色,那巫师再度开始凿凿有词。 就在顷刻之间,‘轰’的一声,那巫师全身浴火,痛不欲生的倒在地上翻滚起来。 可是无论他如何挣扎,那凭空而来的火焰却越来越盛。 “救他!快救大巫!!来人灭火!!” 慕显平站在祭台上大呼小叫,便有几人捧着盛满水的铜盆跑来,将盆中的水向巫师淋去,那火竟然无法扑灭! 众目睽睽下,无数双眼睛只能看着供奉铁神的大巫,被活活烧死。 场面惊心动魄,震撼着每个人的心! 铁神最忠诚的侍从被火烧死了,连圣水都救不了他,难道这代表铁神不再庇佑他们了吗? 难道,这真与他们的天子有关? 尖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烈焰迅猛无比,不消片刻,大殿前方的祭台边上,就此多出一具被烧得焦黑的尸首。 慕显平对天长长的悲鸣,“天要亡我朝炎啊……” 那话语声还未散尽,从他身后,倏的想起男子阴郁飘忽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北堂烈从宝座上站了起来,缓步前行的同时,击响了双掌,为这出大戏叫好,“精彩!精彩!慕爱卿,朕可是才知道,你有如此天赋。” 他脸上只有被取悦的浓厚笑意,君心大悦,好不舒畅。 连他都快要误以为自己是个货真价实,被妖女迷惑,不理朝政的昏君了! 走到祭台前,他与慕显平对视,嚯的敛住笑,凛冽之气浮出俊容,兀自让人感到那无形中的冷意。 再启声,字句都带着狠厉的压迫,“你们沐州,早就灰飞烟灭,沐氏一族,世代为北堂皇族所用,这是你先皇沐烨立下的誓,爱卿,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未想过北堂烈会当众将沐家的来由点出,慕显平暗自顾虑着移眸环顾周遭,但见百姓眼中尽是茫然,他诡诈一笑,“皇上,这里可是铁城!你来错了地方!” 这么多年,他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如何用铁神之说,蛊惑铁城百姓上。 纵然铁城与朝炎国都不过几百里之遥,这里的天,却并非朝炎的皇帝能说了算! “铁神显灵了!” 他大声高喊,“昏君不除,水淹铁城!昏君不除,水淹铁城!!” 无知的百姓,在声声激荡的喊声中,被动摇了心智。 这里是铁城,世代居于此地的人以铁为生,自有铁神庇佑,若铁神显灵,水淹铁城,他们还有什么活路? 昏君不除,水淹铁城! 慢慢的,有人开始跟随着大喊,那声音越来越大,更有震荡天地之势。 唯北堂烈负手站在祭台前,无澜的俊庞,从容不迫。 他望着慕显平,轻蔑笑道,“你以为如此,就能弑君?” 便在此时,蓦然间—— 一抹红影从高空倏的降至祭台之上,恍如由天上来。 登时这片天地,也随之沉寂。 鸦雀无声…… 待那红影落定,众人才将其看清。 从身形轮廓分辨,应当是个男子。 可他却带着一张黑色的獠牙面具,无法见其真容,又因此多了一分神秘的色彩。 他站在那里,静若止水,衣摆随风轻扬,款摆出嗜杀的先兆。 一股难掩的血腥味,自他那处飘散开来,嗅入所有人的鼻息中,是那么真实。 见到他,慕显平睁大了双眼,更为激动! “你来了!” 他派人去通知过他,今日弑君,夺回天下。 他多怕他不来! 多怕他拒绝! 不等回应,慕显平再度扬声,高亢宣布,“铁神降临!众人还不跪拜迎接!” 喊完,他急急走近沐君白,压低声音对他迅速道,“只要你当众杀了北堂烈,再以铁神现世为名,我定助你夺回天下!” 周遭已然沸腾了起来,铁城的百姓,仿佛忘记自己朝炎人的身份。 看到那穿着暗红衣裳的男子,便以为他真的是神,更纷纷下跪,对其膜拜起来。 面具下的男子,恍似轻笑了声,回首看了眼俊容上同样溢着笑意的男子,再摇着头对慕显平道,“我的叔父,今日我来,只为——清理门户。” “你说什么?!” 慕显平不可置信的僵了老脸,“君白,今日机会绝好,你竟然……” 他苦心为他设计,却不得人领情?还要反被其诛杀? “你可是我们沐氏最后的血脉!” “那又如何?” 沐君白不为所动,看他如看蝼蚁,眼中尽是怜悯,“我的父皇,早就留下遗训,沐氏一族,世代不得以复国之名再掀战祸,叔父,你的野心不小!” “我是为了你!”慕显平激动得揪起他的衣襟。 可霎时,他仿佛想起什么,遂即,他又变换了语气,迫切而诚恳的劝说,“你出现在此,正正应了神明的旨意,为何你要违逆?你看看脚下这些人,他们都会为你所用!” 沐君白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你以为在那巫师身上洒些磷粉,这等把戏能骗得了我?” 抬起手,他自若的将慕显平推开,回身只对北堂烈道,“这是我的家事,你可以去接你要的人了。” 言尽之后,他抬眸看向北面的广场,“我在车上做了记号。” 北堂烈闻言,更不多话,转身欲往那方向行去。 慕显平急得面红耳赤,不管不顾的叫嚣,“昏君不除,水淹铁城!昏君不除,水淹铁城!” 应了他的喊声,高塔之上,忽的响起钟鸣之声…… 咚——咚——咚—— 那沉闷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每个人的耳中,敲击着脆弱的心,带来最直接的恐惧。 钟响,决堤。 两个男子同时色变! 扯过慕显平,沐君白厉声质问他,“你要毁坝淹城??” “不,不,不是我!”慕显平早已被吓得仓皇失措,摇晃着双手,“我只想为君乐报仇,助你光复沐氏天下。” 那么,是谁在鸣钟? 猫扑中文 在一起,只有狂热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回荡在山体之间的钟鸣之声,高亢而绵长,为这座城中所有的人带来不可抵挡的恐惧感。 慕显平今日煞费心机,目的只有两个—— 其一,杀了北堂烈为爱女报仇。其二,拥戴沐君白为王,号令天下沐州遗民丫。 他是没有理由毁城的,况且他自己都是贪生怕死之人媲! 但见他面露惧色,茫然无措,仿是对此毫不知情。 北堂烈与沐君白相视了一眼,只觉事有蹊跷,再逼问他道,“这钟可是你命人去敲响的?” “不是我,不是我……” 慕显平慌乱的摆着手,更比脚下众人惊慌害怕,“铁神被激怒了,被激怒了!!!” 他反手抓住沐君白,哀求道,“快杀了他,杀了北堂烈!否则铁神显灵,会淹死我们的!!” 谎话说得多了,竟连他自己都相信。 “你疯了!” 一把将他甩开,沐君白拧着眉头,无可奈何的斥道,“我沐家怎出了你这等软弱无能之徒?既是怕死,何以还不安分!” 大典四周的人不再专注于祭台上的一切,有人开始向外散开,想要逃命,有人却在大喝着,要铁神开恩,将他们朝炎的国君斩杀当场,以求庇佑。 越发混乱,越发的焦灼…… 更让人介怀的是,这敲钟之人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正午烈日当空,风起云动,拨弄了阳光。 忽而从大殿两侧的山体之上,折泛出银光来,正正晃过北堂烈和沐君白的脸庞。 “山壁上有人!”两人同时警觉道。 话方是脱口,利箭启发,密密麻麻的往祭台中央射来—— 沐君白运功扬风,在面前化作一道无形气墙抵挡! 乱箭向四周弹开,杀声已起,混在百姓当中的夏国暗人大喝道,“计划有变,斩杀烈皇,振我大夏!!” 夏国?! 暗中驱使夜军去肃清山壁上的杀手,听其大喊,北堂烈蹙起俊眉。 他来铁城前并未做通传,夏国暗人想必早就埋伏在此处,有何目的? 再听钟声回荡,可是真有人要毁坝淹城?! 蔽去那满腹疑惑,他只向沐君白确认问道,“人可是在北面马车那处?” 不待回答,红月至远处大喊了声‘教主’,驭着轻功,踏着人群的脑袋,箭一般的驶来—— “红月?本座不是叫你……” 沐君白嘎然止住差点脱口的话。 他本是满心轻松,打算肃清门户之后便抱手看戏,这两国之间,就与他无关了。 岂料属下突然出现,人也是再也稳不住! “教主。”红月亦是满脸焦灼之色,“夏皇夏之谦在此!本是来窃取火战弩丨图纸,听闻烈皇在此,便要毁掉堤坝水淹铁城,此刻那处已布下火药,还请教主尽快离城!” “谁要听这个!” 黑色面具下的男子,真真着急,“夏无忧在何处?!” “她……”红月神情随之僵了一僵,看向已是寒意十足的北堂烈,放低了话语声道,“方才敲响钟声之人便是她,烈皇快赶过去罢。” 不待她话说完,那黑袍男子早已飞奔而去—— 祭祀大典乱作一团,打杀声,呼救声,交错相应。 沐君白目光追随了那道黑影少许,拧紧了眉心,反复问跟前的人,“夏之谦当真在堤坝装满火药?” 耳边那肯定的回答,听得好不真切。 他看向远处矗立的钟楼,那颗心开始焦虑鼓噪起来…… ※ 塔楼之下,无忧鸣钟过后,刚是走了出来,远远的,从那铁神大殿传来阵阵***动声,犹如涟漪,在静若止水的湖面上,一***的泛开…… 人头涌动,带着仓皇失措的表情从那方向跑来,除了逃命,再无暇顾及其他。 满眼都是人,肩并着肩,互相推挤拥堵在一起,饶是跌倒,就只能被后来的人踩在脚下。 无忧站在略高的台阶之上,忽而无措。 如此时候要逆流而上,只怕难上加难。 眼前的高耸的巨坝,此刻看上去更加压迫,若然坍塌,被它阻挡在身后的洪水猛兽,将吞没这里一切。 怎么办…… 听到人群中呼喊着‘夏军’等字眼,无忧更加确定她的哥哥就在这里! 真的要杀北堂烈吗?真的要毁坝淹城? “夏无忧!!” 就在她呆立在钟塔外时,忽而一声暴怒,仿是从胸腔中震出来,大喝着她的名字,翻涌的思绪瞬间被拉扯了回来。 她应声望去,瞳眸兀的微瞠—— 那男子正沿着狭道两旁的房舍,飞檐走壁,急掠而来!! 他身后数名黑衣人,紧追不舍,不时发动手中的弩箭,簌簌从他身旁擦过,看得人惊心动魄! 而由始至终,他的鹰眸却只紧锁在她身上,绷得僵硬的俊容,毫无动摇,誓死都要来到她身边! 她怎在这时候站在那处发呆? 北堂烈胸中那团火烧到了极致,更对当日废去她轻功懊悔不已! 只差一点了,他立刻就要抓到她了…… 轰——轰—— 几声震荡天地的巨响,淹没了所有惊恐和喧嚣!! 巨坝随之由正中的缺口裂开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嚣张的向四周扩散开。 没等人心中的恐惧爆发到极致,倾泻的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席卷而来,所到之处,吞噬了一切…… ※ 水…… 眼前,周身,只有湍急的水流,淹没了所有。 那是种无坚不摧的力量,渺小的人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无忧被卷入其中,挣脱不得,汹汹的水狠狠的呛入她的胸腔,挤压她弱小的身躯。 随着那冲击,她几欲晕厥过去,又几欲被灌入口和鼻的水呛得呼吸不能。 本能的挣扎着,浑浊的视线里,她看到身边无数的人与自己一样,被困在激流中,不知会被带到哪里。 脑海里仅存的画面,是北堂烈不顾一切向她冲来,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意识逐渐涣散,逐渐脱力。 浑浑噩噩间,女子飘忽着心绪,随波逐流。 经此一劫,她总算明白天下之争不会因她一人而停止,过往对北堂烈种种牵强的要求,是为难他了。 我们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了…… 仿佛,在她合上双眼之时,有一双她并不陌生的手,将她拉入那臂弯,紧紧的将她抱住! 心跳声取代了一切声响,声声震入她耳中,好安心。 所有的无措,在融入那怀抱之后,都被逐渐抚平。 她知,此刻自己是与他在一起的…… ※ 周身被温暖包围,一片清宁寂静。 再度恢复意识,不知身在何处。 依稀,无忧的鼻息里嗅到她所熟悉的气息,那味道全天下只有一个人独有……他是北堂烈。 努力睁开眼眸,四周唯有无尽的漆黑,她的世界仿佛在摇摇欲坠。 强烈的晕眩感,让她在天旋地转中看不清任何。 唯有男子的呼吸,阵阵扑面而来,轻轻的吹拂在她脸庞上,让她找到几丝真实。 渐渐的,她看清了那张沉俊的脸容,在他轮廓之外,繁星缀满苍穹。 已是入夜了。 “你……” 无忧开口,才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声音,从口中嚅嚅而出的,只有气息的音型。 “别说话。” 北堂烈用相同的气息之声回应她,同时将抱住她的双臂,又往里收了一收。 相贴的肌肤,摩擦中生出暧昧,小人儿察觉异样,移眸往自己和他看了看,才发现她被他拥在怀里,二人均是不着寸丝。 忍不住一颤,双颊立刻滚烫,她怯怯埋下头去,一时无言。 立刻,她听到北堂烈极为不屑闷哼了一声。 那意思不言而明,人早已是他的,此刻不过抱着而已,还有什么没做过? 无用被深深的窘迫感包围,即便知道他如此做,只为给她身子取暖,却还是显出羞色。 脑子里的诸多问题都忘记要问,只顾排遣尴尬,移眸向四处张望。 这里早已不是铁城中。 荒野山寂,皎月当空。 丝丝薄雾飘荡在周遭,清晰可见的水痕,被那月光一晒,反射出淡而清冷的萤光。 她不知自己昏了多久,但,再一次,她因他而活了下来。 不觉,在此刻所有的茫然和烦恼,都如尘埃被风轻轻吹散。 抛开来路上求死的绝望,只记住铁城中那相隔数步的一瞥,心甘情愿的,蜷缩在他臂弯的禁锢中。 若得一人生死相随,纵使被他伤过,因他痛过,那些苦楚却为他所抚平。 如此,已经足够了。 她不会再离开他了,就算负这天下! 轻轻把头贴靠在他宽阔健硕的胸口,许久未展露过的乖顺恬静的姿态,让北堂烈不由默然怔忡。 小人儿不表态,他哪里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几番反复,饶是称霸一方的男人,在她面前,也变得难以确定。 人可以时时绑在身边,而那颗心呢? 他不敢问,重新将她抱在怀中的真实感让,他贪恋得此刻不想再去顾虑任何。 只回应一般的抱紧了她,然后从胸腔中,深深的,沉沉的呼出一口挤压多日的气息。 终于,他又抓住她了。 默然时分,谁也不想打破彼此间难得的宁和,只愿相依相偎,就此老却,你说该多好? 奈何时不与人,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从远处匆匆行来,忽停在离他们二人不远的林子外。 听上去,至少有十余人。 “皇上,朝炎的军队已在四十里外,请勿要再作犹豫,即刻离开吧!” 无忧认得这把声音,正是早先午时在马车外说话的其中一人。 他口中的‘皇上’,难道是她哥哥?! 才是如此做想,随即便传来另一个话语声—— “朕才得知无忧也在城中,不知现在如何了。” 夏之谦字句带着懊恼之意,叹息罢了,又厉声道,“陆总兵,你假传朕的旨意,命属下安置火药,炸毁堤坝,水淹铁城,若朕的皇妹因此而丧命,那么你——” “皇上!”陆总兵膝盖磕地,发出闷响,人是恳切道,“如今木已成舟,火战弩丨的图纸也拿到,末将只求皇上能平安回到淮江,待到那时,末将定以死谢罪!” 他说完,其他人也随之跪成一片,启声哀求夏之谦速速离去。 这城中此刻尸横遍野,尽是狼藉,还有起了谋逆之心的慕家作祟,前来救驾的朝炎先锋军转瞬便到,他们皇上岂能再折返回去? 不过是一个被求在赤宫,受尽敌国皇帝凌辱的公主,怎能与他们好不容易才建起的新夏相比? 默不作声的听着那方动向,无忧总算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明谦哥哥还是在意她,关心她的。 心里如是想着,不经意的抬眸,发现北堂烈正用他那双深刻而内敛的眼眸注视着自己。 他那样复杂的眼神,夏无忧从来没有见过。 当众蕴含着猜度,忧虑,霸道,占有,失措,甚至还有不安…… 他圈住她的双臂,也在这时不知不觉的慢慢收紧,再紧一些! 深暗得几乎要将所有光吸尽的眸,只盯着她,拧起的眉心之间,仿佛有化不开的惆怅。 就在无忧感到这怀抱越发箍得她感到呼吸困难时,倏的……在男子眼底,有道无可比拟的落寞一晃而过。 只是眨眼之间,就再找不到那痕迹,无忧却看得清晰。 随之,紧箍着她的那双手,也慢慢的松开了。 一瞬间,她全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明谦哥哥就在数步之外,只消她大声呼喊,立刻能引起注意。 他害怕她离开,却又无法再阻止。 已经不能阻止,他,不想再伤害她了…… “皇上!请即刻启程返回苏灵!” 不远处夏之谦忠心耿耿的侍从们,苦苦哀求道! 这或许是夏无忧唯一的机会了,外面的人不知,拥着她的人不知,便是在这之前,她早已有了决断。 于是在无声中,她唯一所做的,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在男子的若有所失中,小心翼翼的伸手将他回抱住,然后将脑袋再次贴近他的胸口。 闭上眼,静静的呼吸…… 她不会再离开他了。 永远都不会。 北堂烈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深眸中暗光忽闪不定。 她纤弱的手臂拥抱自己的那股力量,薄弱得微不足道,对他来说,却是最大的慰藉。 这代表怎样的意思? 她想以此告诉他什么? 心在狂跳,猛烈得不可思议,他全然被她搅乱了,一切! 早在夏宫那十载岁月中,她从何时开始将他攻陷? 所有都无从追寻,唯一可知的,是此生,他只会因她而牵动,这何尝不是最致命的桎梏。 他甘愿为之坠落。 林外,夏之谦一行人在数语之后,匆匆离开,由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他要找的人便在这里! 许久之后,待到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无忧抬起头来,才刚张启唇齿,想要同北堂烈说些什么。 蓦地—— 男子抱住她的双臂再度猛的用力,恨不能把她和自己的身体嵌成一体! 大掌控住她后脑,长指陷入她的发丝,同时埋首下去,狠狠将她吻住! 缠绵悱恻的深吻,火热的舌毫无顾虑的探进她的口中,近乎疯狂的搅动。 齿间撕咬她的唇瓣,用尽所有力气吮丨吸,似要抽空她的一切! 是她自己选择的,没有逼迫,没有威胁,她心甘情愿的留下来与他在一起。 强烈的情感,再也无法抑制的爆发而出,排山倒海,无数次的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突如其来的狂烈,却又在她合情合理的意料之中。 无忧任他予取予求,甘愿被他揉捏得全身发疼,哪怕完全粉碎,亦毫无怨言。 已经到如此了,已经只剩下彼此了,已经无法再失去…… 她笨拙的回应着他,用尽全力在无声中以肢体的动作安抚他的不安。 那双游走于他健硕的身躯上的小手,犹如疾火,迅速撩起他内心深处最直白的渴望。 肌肤间的厮磨,越发滚烫浓重的呼吸,他强悍的手臂再一用力,猛地将无忧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没有给她任何准备,早已坚硬的欲丨望粗蛮的闯入她的身体—— “嗯——” 无忧闷闷的重哼了一声,胡乱挠着北堂烈背脊的小手往上一抠,忽而触碰到一种不属于他身体的尖锐。 那样的刺痛的异样感觉,竟超过了他占据她带来的愉悦。 随之,迷蒙的视线里,她更看到他充满情丨欲的俊庞闪现出痛苦之色。 恍惚间,无忧意识到了什么。 闪电般的离开他的唇,再收回那只手一看,指尖竟然有血! 她眉心一拧,“你受伤了!” 才是说完,还不及她再问出其他关心的话来,男子一把将她拉近,张口咬住她肩窝的细肉,侵占的频率一下重过一下。 他要她,他不愿意停! 无忧不敢再挣动,被他拥着的姿势,让她更加看清他背部右侧的伤。 随着他不断在她身体里狂肆的进出,伤口处便有粘稠的血缓缓流下,每一滴都沁透进她心里。 到底为什么……你要如此执着? 猫扑中文 夜魅,相依相偎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夜更深了,枝桠上打了厚重的露水,雾越发的浓厚,月色朦胧得不像话。 激情过后,保持了相拥的坐姿,两人长久无话,耳畔边只有彼此还未平复的喘息声在交叠。 无忧下巴垫在北堂烈的肩头上,低垂的视线一眨不眨的望着他背后的伤丫。 右肩的肩胛骨上,折断的弩箭深陷其中,血已经自然的止住了,暗淡的微芒下,看上去惨烈得很。 这亦非北堂烈身上唯一的伤媲。 他宽阔的整个背面,交错布满了许多条深浅不一的鞭痕。 那是当年他潜入夏国时,被当作奴隶虐待所留下的旧疤。 丑陋的疤痕与他无匹的姿容形成鲜明强烈的对比,且是会永远留在他的背上。 所谓‘代价’亦是如此。 “方才,为何不出声?”沉寂中,北堂烈忽而开口问。 他话语里充满幽暗的色彩,更似不确定,更似需要去肯定。 无忧贴着他比自己滚烫温暖许多的身子,神情平静的答,“我说过我会照顾你的。” 那话,幼年时第一次说,已不是戏言。 说要照顾,便是此生此世,少了一天,一刻,就是大话。 且不论她之前没有察觉他身上有伤,单是在铁城塔楼下最后一瞥,这一世,还有谁会为她如此奋不顾身? 她除了用自己的余生来相伴,还有什么可以给? 听了她亲口说出的话,北堂烈阴霾的神情才是缓释了些。 大掌游移在她光滑的背脊,像是不舍,又像是在迟疑思索。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别忘记你说的话。” 闻言,无忧愣了一瞬,经过了那么多,他还不相信自己么? 再是转念,许是正因为经过了那么多,才让他患得患失,他比她更害怕失去,她早就知道的。 他真正拥有的,本就不多。 转而,无忧反问他道,“若我刚才要现身,你会怎样?” “杀了他们。”他脱口而出,话音立刻变得阴森冰冷,连想都不需要。 “你受了伤,打得过那么多人吗?” 凝着他背上受伤的地方,无忧倔强的质疑,好像不服他猖狂的态度才故意要如此说来激怒他。 北堂烈语气很沉,很肯定,“你可以试试。” 她可以试试的,只要她敢。 无忧瞠目,定定望了他半响,可这又有什么好吃惊的? 他是怎样的人,她应该比谁都清楚。 “唉……” 低声一叹,过往无数次在心里这样叹息,而今是真的将那口气叹了出来。 脑袋在他肩窝噌了噌,用自己微薄的温度熨贴他的肌肤,这动作就像是种安抚。 她默然,“你信我一次。” 这一次是真的。 良久之后,终得他应声,“好。” ※ 含着湿意的晚风缓缓吹拂,在不着寸缕的人儿身上卷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将他抱得更紧。 “冷吗?”北堂烈问,他声线里的暗哑,隐隐透着脱力的倦怠。 无忧摇了摇头,又点头,望着他背上的上,始终不敢大动,便移动了眼眸环顾四周,“这里是哪里?” “大概离铁城有二十里吧。”他答,不觉想起当时的惊心动魄。 那是强大得他完全不可逆转的力量,那时,他多害怕松开她的手…… 堤坝坍塌,洪流倾泻,许多人被卷入铁城暗河的缝隙中,没人知道那些裂缝到底有多深,一旦被吸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如潮的激流略微平息之后,北堂烈再带着无忧向铁城反方向行了许久,找到较为隐秘的此处才稍微松懈了些。 二十里…… 已经那么远了。 无忧惦记着他的伤,正想主动开口替他把弩箭取出,就听北堂烈轻唤她,“忧儿。” “嗯?”她呆头呆脑的应了一声,更多的是茫然。 毫无自觉,虽然两个人赤丨裸相拥,在这荒山野僻,他受了伤,而她同样虚弱无力,狼狈不堪。 却无法否认,这是她连日来最为放松的一刻。 只要有他在,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心还在跳,他们可以拥抱彼此,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北堂烈察觉到她呆滞的缘由,不觉放松了僵硬多日的脸庞,嘴角浅抿的线条,又露出久违的柔和。 之前夏之谦就在数步之外,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反而只抱着他。 她想表达的意思,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去捡些树枝来生火。” 寒意越来越重,他身上有伤,不能好好照顾她,这些事情只能让她来做了。 一听到‘生火’二字,无忧那古灵精怪的想法就立刻冒了出来。 折着纤细的黛眉,她傻乎乎的担心道,“在这里生一堆篝火……会不会引来野兽吖?!” 见她没半分玩笑意味的焦心表情,北堂烈没辙的闷笑了声,“以前铁城的百姓均已打猎为生,就是而今的猎户,都要走出很远去狩猎,方圆五十里内,早就没有那些东西了。” “真的吗?” “你可有听见兽鸣?” 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会儿,无忧这才离开他,拉了湿漉漉的衣裳将自己随意裹起,就围着他附近绕圈,拾些潮润的树枝。 自然,北堂烈不会告诉她,就是有大的兽类出没,也不会有闲情逸致来捕猎他们这些有危险的活物,况且…… 回首向铁城方向看去,他带她离开那附近时,早已尸横遍野。 ※ 废了一番功夫,总算燃起篝火。 不知道是否真的与堤坝被毁有关,这里的夜越深,寒意越浓,吐息间都有白雾泛出。 若不生这堆火来取暖的话,只怕今夜没那么好过。 此处离铁城大概二十里都潮成这样,不知道靠近那城,一路上淹死了多少人。 无忧心里暗暗做想,并未真的问北堂烈,他带她离开那么远,刻意不提那惨景,亦是为她着想。 两人围着火堆而坐,烘干了衣裳,许久无话。 抛开了尘世喧嚣,这一刻只剩下北堂烈和夏无忧。 她的小脑袋依偎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跳跃的火星,然后再呆头呆脑的问他,“你背上的伤怎么办?” 那箭头伤了胛骨,需找个真正的大夫才行。 铁城里有叛乱的慕家,且是刚被一场大水淹过,就算回去也不一定能找到医治的人。 北堂烈并未答话,心里思索的也与自己无关。 半响,无忧抬头看了他一眼,才发觉他在怔怔出神,又问,“你在想什么?” 垂眸与她回视,对上一张关怀的脸孔,他浅笑,宽慰她道,“放心,天亮之前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你说的是从赤城来的先锋军吗?” 她想起来了,之前明谦哥哥他们的对话中提及过,烈皇在这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必定惊动不小。 若先锋军到的话,必定有军医跟随,那么他的伤就…… 岂料无忧还未想完,就听北堂烈干脆道,“不,那是太后的人,若见了你我,定诛杀而后快。” 此次沈媚茹得了天大的机会,趁慕家叛乱,以平乱之名,发兵镇丨压,实为弑君! 她的儿子如今被封亲王,远离朝炎国都,若北堂烈一日不死,别说是继位做皇帝,哪怕是回来半日都不可能! 再想这一日的重重危机,又巧遇夏之谦前来盗取火战弩丨的图纸,杀机四伏,饶是小心防范都难逃一劫。 这一切,皆因她轻信他人,被送出宫,才惹出来的事端。 “你如何知道我被抓到铁城来了?是拆穿了花月容的诡计吗?” 提起那女子,无忧心头忿忿得很,“不愧是朝炎第一才女,步步算计的绝好,让我丝毫防备都没有。” 北堂烈笑了笑,和她打趣,“你是在夸奖朕的妃子么?” 那小眼神抬起轻轻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不屑道,“你的妃子写得一首好诗,不知道皇上看过没有。” 说着,无忧就信口背来,“红粉三千入金殿,尘事从此不沾边。纷落后庭待皇恩,佳丽翘首盼玉露。我自独居倚宫墙,折线放筝任其飞。” 罢了她再揶揄他,“这诗是她作的没错吧?人家可从来不稀罕做皇上您的妃子。” 在北堂烈的面前,她是全无顾忌了。 什么皇上,天下,什么后宫,玩物? 她仍旧是夏无忧,而不管他是风曜还是北堂烈,她爱他,他亦爱她,这一点任何都无法改变。 这番外人听来定会觉得放肆得该死的话,却让男子无比舒心。 荒山野岭,为何他会闻到了一股醋味? 那俊容上的笑意有增无减,他轻飘飘的试探她,“花月容不稀罕,你稀罕么?” “不敢稀罕。”小人儿话回得大大方方的。 这会儿也不愿倚着他了,只抱着自己卷曲的双腿,不时扔给他意味不明,却不难看出不满的眼神。 “不就是个小小的修仪!”蠕动了唇齿,轻言细语,口气里自带着谁也攀比不上的高傲。 她已经拥有赤宫中最高贵的男子的真心和爱,与帝同尊的皇后都只有钦羡她的份。 男子将她所有神情纳入眼底,眸光中的宠溺有增无减,这已是无需多说的事实。 只不过…… “此事与花月容无关。” 他淡淡道来,在无忧愈渐诧异的神色里,说得更是肯定。 “花月容是自愿入宫,为朕所用,因为她已经不能再与心上人在一起,你在西宫拾到的那只风筝,上面的诗词确实是她的真迹,不过,那些都是太后的设计。” “你是说太后派人偷了她的风筝,以此布局陷害我,再引你出宫,前往铁城,之后所有的事情……” 都是全盘的预谋!! 想通全部,无忧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若花月容为北堂烈所用,且不论她妃子的身份,在暗中,那也是受命于他的人。 所以在宫中这半年多,才会如此深居简出么? 至于她身边的侍婢,被沈太后收买不是件难事。 所以这一切…… “没想到我竟然成了太后对付你的棋子。” 末了,小人儿哀哀一叹。 被绑出宫的那两日,起先她还怨天尤人的以为,是北堂烈拆散了花月容与宫外的心上人,她才会被牵连。 而事实却是因为她,让他陷入困境。 宽厚的大掌抬起,揽过她单薄的肩头,北堂烈只予以她认可,“能真正成为对付我的那颗棋子,只有你。” 她眸光闪烁了下,之后将这话再度默然于心。 片刻,她才决心一般道,“以后都不会了。” 小人儿真心反省,是要洗心革面,不再做那颗轻易就能伤他的棋子。 这话听得北堂烈心里好安慰,忍不住拍拍她的肩头,以示鼓励,“宫中暗斗,自来防不胜防,无须介怀,以后多听朕的话便是。” 他皇帝做得久了,天子威严少一天搬出来,都浑身不自在。 无忧被他逗得好气又好笑,连日来挤压的仓惶不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敢问皇上,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一日沈媚茹不知绸缪了多久,若他们急着赶回赤都,也许路上就会中了埋伏。 城中情况不明,贸贸然回去更加危险。 相比之下,无忧最担心的还是北堂烈身上的伤。 “朝中有苏璟晨在,大可放心,沈媚茹想将她的儿子接回赤宫,就随她的心意好了。”男子从容的说,那语气平静得好像在与身旁的人儿话家常。 无忧眼带诧色凝着他望,想从他俊容中找寻一丝破绽,“然后呢?” 她才不相信,朝炎的烈皇这般好说话。 在她面前,北堂烈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索性对她全然相告,“赤都的先锋军天明时分就会到铁城,先平慕家,再以寻朕为名,四处探听消息,若足月之内,寻而不得,便会为朕发丧。” 这是朝炎皇族历来不可改变的铁则! 只有皇权稳固,才能防止外戚蠢蠢欲动的野心。 沈媚茹有一子,在北堂烈还未登基时,已经照先皇遗照奉为亲王,赐西北面封地共七城,不得圣谕,不能返京,违者以谋逆罪论治。 因为众所周知,烈皇尚未有子嗣。 如果北堂烈死的话,沈媚茹的儿子便能名正言顺的回来继承皇位。 听他的意思,好像要拖足整月,让他们为他发丧? “我们要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吗?”无忧还是想不明白,“你就不怕皇位真的被抢去了?” 那可是他在她们夏国卧薪尝胆,磨砺十载才得来的江山天下,就这样轻易拱手送人,她才不信! 北堂烈只淡然一笑,眸色里多出抹狠厉之色,“宫中自有人会对付她,正好省了朕的心思。” 而这一个月,便是他出兵的大好时机! “其实……” 未洞悉他难得外溢的野心,无忧忽而长叹道,“就这样也未尝不好。” “怎样?”北堂烈不明白她所指之意。 她抬起脸庞正对他看,用最平淡的语气,恬然的笑着说,“借此事隐没于天下,找一处没有人识得我们的地方,忘记前仇旧恨,只过寻常百姓的日子,你说这样……好不好?” 好不好……? 她问得毫无底气,之余北堂烈而言,更是突然! 那心愿听起来如此简单,却是他最给不起的。 天下之争,没有他北堂烈,会缺多少乐趣? 他怎可能只单单为了她一人,就放弃整个朝炎,甚至中土! 对上他错愕僵凝的俊容,无忧眼眸里只有纯挚的色彩在缓慢而平和的流转。 没想到有一日她也能让他哑口无言,进退不是,那抉择,并非她问过了,他就能立刻干脆道一句‘好’,便能洒脱而行的。 然,她只是这样想想罢了,并未要求。 所以转而,她对他展露了一个心无城府的笑,弯弯眉眼,灿若星辰,美好得一如既往,“怎会僵成这样?我只是同你说笑罢了。” 他是朝炎的天子,他的心里除了她,还有整个天下。 “怎样,是不是忽然觉得对我亏欠了?”不待他说话,无忧又问他。 收回了和他向往的目光,她垂下眼眸,此时的神情看上去有些飘忽。 她在想什么呢? 在想他伴她十载,她对他的好,却最终还是未能动摇他灭夏的决心? 他说爱她,无所不用其极的将她留在身边,到头来她最想要的,他永远都给不了。 “若是你觉得亏欠我,以后就只能对我一个人好。”她闷声闷气的开出条件,是对她心爱的男人,更是对君临天下的烈皇。 若他做不到,便已是负了她。 原是她心里并非他看到的那般简单,因她这番话,他怔忡得难以自拔,更不知如何回应。 但见她侧过脑袋来看了自己一眼,对他说,“你看,我才不傻。” 哪里傻了? 素来心中最有数的便是她。 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会要他给得起的,他能给的,她全部都要,全部都是她的。 “是,你不傻。”北堂烈晦涩的笑了起来,将她重新揽入臂弯中。 这傻子终是在他恍然不觉时,滴水不漏的洞悉了他的心。 他要她的人,这天下更不会舍,那么其他的女子,他怎还会多看一眼? 原本还打算将她再托付于沐君白,此时看来,非但没有那个必要,他更无法再放开她了。 “忧儿,和我一起去攻打西逻。” “攻打西逻?” 这么快?!这么的……突然?! 猫扑中文 欢情,偷来的厮守(万字)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其实若然北堂烈不说,无忧还以为他会发兵南下。 毕竟明谦哥哥才亲自潜入铁城,盗取了朝炎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火战弩丨的图纸。 更再得知北堂烈行踪后,以火药炸毁堤坝,不但城被大水尽毁,还连累了无数无辜的百姓卷入其中。 虽然在这事前,明谦哥哥并不知情,可生在相争的两端,中间隔着国仇家恨,自然想将对方置于死地媲。 即便无忧自信满满的拥有着北堂烈的感情,她却不敢再在此事上对他有所要求。 万万没想到,他竟是要攻打西逻!! “我……我还以为……” 她神情闪烁,不敢去揣测他的决断是否与自己有关。 一念之差,一念便是地狱! 她怎可能料到今日此举,为今后带来的是后患还是如饴的甘泉? 那心里的‘以为’,她难以启齿,却被北堂烈沉淀了万千情绪,最后只剩下相守的平静眸光注视着。 垂下头去,她敛下的眼眸里光彩黯然。 “我不知道,你和明谦哥哥是不是早晚有一天会在沙场上相遇,直至战到有一方倒在血泊里才会结束,我也不敢想以前的事……” 只消忆起过往,大火中的夏宫历历在目,父皇滴着鲜血的头颅就在身旁男子的手中。 可是,若再给北堂烈一次潜入夏国的机会,他还是会用屈辱的十载,换来朝炎前所未有的盛世。 他也还是会用尽一切办法将她留在身边,护她一时周全。 就算霸主之争无法改变他们之间的牵绊和情愫,夏无忧却也不能因此而让北堂烈放弃天下,与她一同归隐山林,做一对不问世事的神仙眷侣。 所以她偷了沐君白前夜对她的问话方式,小心翼翼的试探如斯,便知他心意。 “无忧,我发兵西逻,不全为你。” 这是北堂烈的真心话,她心底盘根错节的纠结,他全然明了。 无法释然的过去,总要有个了结,她可以逃避,而夏之谦不会,更不可能轻易放过! “太后处心积虑的设计这一场,看似占尽先机,实则对我大为有利,发兵西逻,是必然之势,至于你哥哥——” 说到这里,北堂烈也迟疑了。 初时他也想过,若夏之谦安于西南淮江,与朝炎赤都相隔数千里,这场仗,打不打也罢了。 奈何铁城一劫,战弩丨图纸被窃,夏之谦的心思,不言而明。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无忧都知道的,他将她放在心上,在意她,若说从前的种种他无法避免,今后,对于如今的夏国,他定愿意为她成全。 天下之争,成王败寇,除却你死我活,似乎再无其他结果可以选择。 “暂且,就这样吧。”宁然了小会儿,无忧倒比自己想的要坦然,对身旁的男子淡然而笑。 至少现在不用面对。 体会她话语里的用意,北堂烈回以她一抹温软。 是的,至少此刻无需面对。 篝火猎猎燃烧,为这方小小的天地带来些许温暖,不曾察觉,就在不远处更深暗的密林中,一双视线已经将他们注视了许久。 看到那二人相互依偎在一起,脸上只有安慰满足的神情,沐君白唯有继续默然。 夏无忧这个心眼奇多的小女子,竟用他问她的话去试探北堂烈,真是让他感到……挫败! 有些人错过便是错过了,最先遇到她又如何? 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你,便永远都不会是。 带着獠牙兽面的男子定定注视了那方好一会儿,颠倒了五脏六腑,其中滋味儿只有个人知。 唉…… 算啦,早知道就不要来找了。 那水没将她淹死,就算人被他给救了回来,也成不了她的。 就当作他没来过罢…… 想归想,无声回转了身姿,连迟疑都没有,就用唇语身后的红月下令,“跟着他们。” 西逻巫妖众多,擅用幻术,那女王更神秘之极,他潜入西逻大王宫那次差点着了道,北堂烈竟然要带着夏无忧去打仗,这要他说什么好? 人家双双对对,死都要死在一起,他还能说什么?! 夜色里,驭起轻功,踏风离去。 如今武功睥睨天下的玉魅公子,死都不会承认他在吃醋! ※ 密林深处轻微的异动,到底还是引起那小人儿的侧目。 她往漆黑深处看过去,再迎上一阵夜风,心下恻然,刚才那只是……风吗? “怎么了?” 身旁得北堂烈一问,她老实回答道,“不知道沐君白怎么样了。” 男子眯起狭目,与她所望的方向看去,嘴角了然的勾了一勾,“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他神功盖世,无人能敌,怎可能有事? 北堂烈话中的安慰之意,无忧听得出来。 就在去铁城的前夜,沐君白练通了无暇决第十层,只怕今后这世上,再难有人能与他旗鼓相当,那场大水,奈何不了他的。 而她身旁的人呢? 五年,只有五年了…… 北堂烈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见她小脸被忧虑充斥,便问,“忧儿,你在担心我么?” 他才说完,未等她有所回答,忽而周边起了异动。 朦胧月色下,从远处开始,树干像是受到外力作用,摇晃起来,由远及近,为数更难以判断。 坐在火堆边的人,只觉自己在霎时间成了猎物,被猎食者包围,收网—— 随即,一个清脆的女声响在寂夜中。 “担心有什么用?早跟你说过不要练那无暇决,你偏不信,人本就没多少日子的活头了,还不安生!” 这人,竟然在说教北堂烈! 而且听声音,年纪应当不大。 无忧诧异得很,再看男子脸色,非但不怒,反而隐隐透出某种久违的喜悦。 想起之前他说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应他们,指的便是这些人? “哈哈!”又得一男子大笑,笑声震天,浑厚有力,他应和说道,“花雕,你是在心疼他吧?” “闭嘴!”女子狠狠呵斥,干脆又利落。 有些话自己说得,别人说不得,说了少不了就是个‘死’字! 再听寂夜中,一把略显得纤细的男声,悠悠闲的搭腔,“她想了许多年了,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从云,你不让她说,她会憋坏的。” 罢了不同的笑声响起,还有那叫做‘花雕’的女子更加愤忿的呵斥声。 一路这样行来,好不热闹。 对话让那小人儿听罢了,心里莫名着急起来。 什么‘爱之深,责之切’? 她赶紧看向北堂烈求解,却得他坦荡至极的脸色,就好像是在撇清关系。 别人如何说是别人的是,此刻身在荒僻山岭,皇上也管不了啊…… 交谈声回荡在林子上空,随着林中靠近的响动,眨眼之间,无忧已经能看到夜魅中又几道暗影极快的从四周向这面飞速掠来。 眼前就要现身,蓦地,谁爆喝了一声—— “暗处有人!” 暗处? 来人不就在暗处么? 心头疑惑未解,那不远处已经轰轰烈烈的打斗起来! 招式之间,劲风交错,虽站在火堆旁的人儿什么也看不见,却能听到那呼啸的凌冽和彪悍。 黑夜中,你来我往,谁也不输于谁。 无忧努力望着暗处,借着被雾稀释的月光,隐约看到几道暗影,正与一抹她有些熟悉的亮色的红周丨旋着。 红色…… 女子一惊,忙对身旁的男子说道,“那是红月,快叫他们停手!!” 北堂烈毫不在意,漾起笑意的脸容,似有欣赏观战之色。 他让小人儿将自己扶起来,看向那处,眼色里兴味得很,“若四神堂的朱雀堂主败在我夜军手下,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 更何况,来人是他夜军中万里挑一的高手。 听他说来,两方交手只是过招,可光是听声音,都知道对方有三个人,这不是以多欺少? 无忧心急得往前迈去几步,想走近看看,北堂烈大掌一探,便将她拉住,才是对觥筹交错的那方淡声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他说话语气并不高,也就如平常人与人面对面的交谈,可就是他说罢后,远处的动响齐齐静止,再听‘唰唰’几声。 几道铿锵有力的身影,带着余风,干脆稳当的落定在他们面前。 而红月,目标明确的闪至无忧身侧,让人一眼就了然她在这里的用意。 她面无表情,酷得一塌糊涂,看不出方才交手谁胜谁负,好像对面四人,未曾在她身上讨到便宜。 立在无忧和北堂烈面前的四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年轻人,三男一女,年龄相当。 站定之后,花雕先肆无忌惮的向北堂烈隔空递去狐媚妖娆的一笑,随即眼风转冷,冰冰凉的移向他身旁的小人儿,扬起头,清晰的‘哼’了一声! 无忧瞠目结舌,都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竟然这样敌意…… 不明所以的看向北堂烈,只得他伸手将自己揽住,以此作为安慰,对花雕的小脾气,竟容忍了去。 若是以前,他才不会让别的女人这样给她脸色看…… 无忧瘪瘪嘴,默默把头撇开,不想理他了。 如此一来,倒是烈皇被扫去了面子。 见得这幕,来人均是暗自觉得好笑。 当中看上去最为稳沉的男子,先对红月抱拳说道,“不愧是四神堂的朱雀堂主,他日有机会,我定与你一较高下!” 红月将头微作一低,“幽公子说笑了,我会在此,只是听从教主的命令保护无忧公主,若真要比试,定不是你的对手。” 被唤作‘幽公子’的人眸光忽闪,显得颇为意外,没想到她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 站在他左侧的人,没顾上这面的寒暄,自顾‘啧啧’了几声就走上前去。 围着北堂烈看了一圈,他神色越发难看,嘴上更是不停,“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他说话的声音,无忧好像在哪里听过,而且她注意到,这个人面相生得阴柔非常,五官纤细,更时刻透着妖媚的气息。 若他换上女子的装扮,肯定会很好看! 想罢,小人儿暗自诧异了下,她怎么会想到这些? 阴柔的男子顿步在北堂烈身后,盯着那肩胛骨的弩箭伤,一个劲的叹,“枉你一身盖世武功,居然被弩箭所伤。” 北堂烈斜眸向他扫过去,“治不好朕,是你没本事。” “哎呀呀……”这话当真激得那人颤抖,连带那张阴柔至极的脸也有些许扭曲。 下意识的,他抬手就想去捋下颚那撮不存在的羊角胡须。 这动作!!! “你是——”无忧似乎想起来了,却又不太确定,于是只好盯着他猛瞧。 明明说话的声音还有姿态,和给她看过病的幻先生如出一辙,可是那张毫不相同的脸容…… 闻声,阴柔男转让看向无忧,魅惑的眨眨眼,笑说,“鄙人可是妙手天医关门弟子,除了医术了得,易容术更是厉害,你若想夸我,我是不会介意的。” 小人儿被他毫不自谦的话说得不知从何回应,只好尴尬的冲他笑笑。 今夜来这四人,各个身手非凡,且是对北堂烈没有身份顾及,说话语气大有平起平坐之意。 并且看起来,北堂烈很相信他们。 而眼前这位改变了样貌的‘幻先生’,无忧也拿不准这会儿看到的,是否就是他真正的模样。 “既然都是一路的,先回谷再说罢。” 最后才开口的人,声音浑厚有力,应该是先来时,和花雕调笑的那把嗓音,仿佛被叫做……从云? 他身形也魁梧,神色间毫无笑意,警惕性相当高。 就是说话这会儿功夫,唯独他留心着周遭的动向。 “七公子受了伤,再在这里耗下去,待会儿天亮了,那老婆娘的军队也到了,我们有三头六臂都不够打。” 他说完,花雕赞同点了点头,看向北堂烈,眼角眉梢间总是不乏欢喜的,走到他旁侧去,双手缠住他的臂弯,就道,“七公子,先回鬼谷吧,我扶你!” 这动作,让站在另一侧的无忧大诧!眼睛盯着那只手发直,怎么都移不开了。 如此时候,‘幻先生’看戏人般的调笑起来,“两女相争,必有一伤。” 看来他们谷里的沉沉死气,就要被风吹散了。 ※ 趁着浓稠的夜色,一行人驭起轻功,乘风踏云,没入密林深处。 无忧早就没了武功,只得被红月提携着,尾随其他人疾驰飞奔。 初次见识真正的高手赶夜路,几乎脚不沾地,犹如在飞,不过行了半个时辰,就跨过两座山头,只怕她内功还在,也赶不上这样的速度。 在夜最为漆黑时,他们在一片雾气浓厚的密林前停下。 鬼谷所处位置极其刁钻,听红月说,这一带被群山环绕,浓雾常年弥漫不散,连动物都不常见到,更别说会有寻常普通人靠近。 显然,她能说出这些,自然是来过的。 雾林深处有方瀑布,瀑布内掩藏着深深的洞穴,里面错综复杂,误入者必会迷失方向,困死其中。 撑着竹筏逆流而行,最让无忧感到惊讶的是‘幻先生’! 他连火把都未点,却能怡然自得的在洞穴中撑筏,当真熟悉到如此程度,着实让人佩服不已! 出了曲折的洞穴,视线随着清透的月光变得开阔—— 鬼谷中并未如无忧想的那样阴森可怕,反而更似人间仙境。 最先进入眼帘的是一汪半月形的镜湖,湖的尽头,是层层高矮不一,大小不同的竹舍,粗略看去,大概可容三、五十人住下。 但许是夜太深了,此刻此地寂静无声,无忧也没有看到岸上有其他的人。 竹舍背靠山壁,周围长着葱葱郁郁的绿竹,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花做点缀,微潮的风在空气中缓缓流动,花的香味儿萦绕在鼻息之间,淡淡芬芳,自来宜人。 随着竹筏向岸边行进,泛出涟漪,映衬那月,粼粼波光不断扩散折射开来,景致别有一番情调。 无忧看得有些发呆,她喜欢这里,看一眼就喜欢上了。 安宁美好,与世隔绝,和她向往的毫无区别。 即便知道那不可能,仍旧忍不住想,若能不再去理会外面的纷扰战祸,与北堂烈在这里住下,简简单单的相守到白头,此生便再无任何遗憾了。 她也只能在心里期想一番,神色间不自觉就流露出那向往来。 然后再提醒自己,想想便好了…… ※ 鬼谷中的夜军,虽如此称呼,却是连皇城中的夜军都不为所知的独立的存在。 这也是汐会对‘幻’又忌惮又一知半解的原因。 谷中只得几十人,平日自给自足,各个身怀绝技,各有所长。 他们是朝炎历代皇帝最后的底牌,所以必须对北堂皇族有着绝对不二的衷心。 而鬼谷和夜军,自来两者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当年朝炎的开国圣祖领兵混战,被困山中,粮草几乎耗尽,眼看就要行到末路,谁知天无绝人之路,被他无意中发现此地,更借这处掩藏起来,休养生息数个月。 正是靠这段时日,才得以重振旗鼓,大挫敌军。 “仗打完后,圣祖建国朝炎,定都赤城,他的弟弟夜亲王深谋远略,为保国之稳固,明为退隐山林,实则为带着亲信来到此处,他们便是最早的夜军,从那时就传下来一个规矩,赤都的皇族,每代都会在暗中培养一位皇子来接任谷中的统领职务,到了烈皇这代,便是四皇子北堂幽。” 与无忧讲述这段历史的,是最先那个身材魁梧的男子。 他名唤凌从云,自小在谷中长大,别看他块头大得吓人,实则在这群人当中,心思最为缜密。 入得谷中后,北堂烈不让无忧看他取箭疗伤的过程,只让眼前的人带她来这间竹舍休息。 小人儿根本没有安置的心思,被凌从云看了出来,就跟她说起谷中的情况。 “我和花雕是在谷中长大的,我们都是乞儿,还在襁褓中就被带到这里,幻先生本名紫幻,精通医术和易容术,住在赤都的花楼里,平日由他为鬼谷和皇宫互通消息,至于被红月堂主称作‘幽公子’的那位,在下不说,公主也应该知道他的身份了。” 说到这儿,无忧已经明白了很多。 朝炎的开国圣祖已经有了如此深远的心思,而今能够称霸中土,并非偶然。 相比之下,明谦哥哥退守西南卧龙岭,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他国号‘武顺’,必定誓要重振大夏。 这战争,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无忧暗自惆怅,心底的担忧被凌从云看了出来,他便粗声粗气的安慰她,“公主莫要想太多,七公子会对你好的。” 话语虽笨拙,却字句说到关键。 真稀奇,她是那么容易流露心境的人吗? 连一个才将谋面的人都把她看穿了。 无忧好奇问道,“你们称烈为‘七公子’,他在先皇的第七子吗?” 凌从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随着一声不善的推门声响起,花雕端着热水走进来,盯着女子没好气道,“被唤作七公子,当然是先皇的第七子,亏你与他朝夕相处,连这些都不知道。” 说罢将水盆重重的搁在桌上,“请公主梳洗!” 这凶巴巴的模样,哪里是‘请’。 两个女子就此对视上,无话,气氛怪异得让人发寒。 凌从云知道花雕直来直去的性子,可今夜也太过恶劣,而夏无忧看上去又柔柔弱弱,担心她欺了北堂烈的心上人,最后不得好的还是她,便想说些什么以作缓和。 未料还没开口,无忧忽然直接问道,“你讨厌我?” 她神色平和,那对黑得纯澈的眸直直望着跟前气焰嚣张的女子,让人觉得那听起来挑衅的话语,都只是她心中纯粹的疑惑罢了。 在鬼谷中,花雕自来就跋扈惯了,昂起下巴,当仁不让,“我从小就喜欢七公子,我当然讨厌你!” “花雕!” 凌从云低斥她,“你怎能这样与公主说话?” “什么公主?”冷眸将无忧上下扫尽,末了扯出不屑的笑,“他们夏国的皇宫都被七公子一把火烧了,她现在只是个奴隶!我为何不能与她这样说话?” “可是——” 抢在凌从云为自己说话前,无忧站了起来,与那女子平视,然后对她回以恬然宁静的一抹笑,再道,“你喜欢他也没有用,他喜欢的人是我,心里也只有我,你讨厌我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你!!!” 花雕被她气得直跺脚,可她说得没错,要如何反驳? 这还不算完,看到她,无忧好像就看到从前在夏宫中的自己,治住从前的自己,那实在太简单了。 “还有啊……”伸手在热水中,捞起湿巾拧干,慢条斯理的擦拭脸庞。 吊足了怒火冲天的人的胃口,罢了,才佯似不经意的对她说道,“你最好对我态度好一点,否则会让你喜欢的七公子讨厌你的。” 撂下狠话,花雕眼眶都红了。 愤忿着小嘴,半响不能言,只死死瞪着无忧,默然了小会儿,无声的扭头冲了出去,长到如此年岁还从未被人这样对付过,好生委屈! 凌从云看得全身僵硬,唯独额角在抽搐着。 起先他还担心花雕把这看起来娇弱得要滴水的公主欺负惨了,没想到事实却与之相反! 人不可貌相,今日他相当受教。 “花雕是先皇亲自送来谷中的,自小就有这些脾气,公主你……莫要和她计较。” 当然了,该计较的都计较完了。 亡夏来的公主,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 无忧跟没事人似的,眯笑着把头点了点,再白目的问他,“现在还有吃的吗?我肚子好饿。” “……有。” 凌从云木然回答,转身给她弄吃的去,心中再次确定,花雕不是她的对手啊…… ※ 天光微曦时,北堂烈才回到房中。 灯盏里的火芯都快灭了,无忧却还坐在桌边等他,见到他走进来,她也随之站起。 “怎么还不睡?” “你的伤怎么样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而后再微有一愣,齐齐露出相似的笑容。 “已经上了药,很快就会好,放心吧。”走到她跟前,北堂烈低眸静静打量她,目光里的柔色一如既往。 无忧仰头回视他,不小心就坠入那对无渊的深眸里。 她在那里面只找到自己的倒影。 真好。 心里才归于安宁,倏的,面前的男子毫无征兆的扬起嘴角,邪气的笑了起来。 “怎么了?”小人儿不解,他怎会笑得这样的……贼? “我听从云说,你把花雕气哭了?” 问时,北堂烈的话语里带着鲜少的匪夷所思的笑意,这傻子何时变得那么厉害了? 凌从云给无忧送去吃的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就到药房那边去汇报了一声。 只说花雕与公主起了争执,紫幻多嘴问了一句,小公主有没有被欺负得泪流满面? 凌从云护短心切,嘴快回说,公主没事,花雕好像哭了。 若不是他从不说谎,‘花雕好像哭了’这样的话,换个人讲出来,谁会相信? 顶着北堂烈似笑非笑的眼神,无忧拿不准他心思,只好讪讪道,“你们这儿还兴告状的么?” 皇上这是要为人出头吖? 她神情闪烁,被他弄得有些无措,那小模样别说多有趣。 北堂烈已经很久没见到她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毫无戒备的自然表情了。 本还想多逗她一会儿,可劳累了一夜,见她脸色泛白,他便向她解释道,“我儿时在谷中呆过三年,除了苏璟晨之外,他们唯一能够让我相信的人,所以与外人相比,也亲厚些。” “我明白的!” 不知不觉中,无忧好像给他添了麻烦? 垂下脑袋,她似有悔意,“其实就算花雕不说,我也看得出她喜欢你,我就是一时忍不住。和她争辩了两句,哪知道她竟然哭了。” “我没怪你。”北堂烈闷笑,“倒是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好,终归你今后要与我在一起,她早点明白也好。” 今后…… 是啊,今后他们要一直在一起,再也不要让人拆散了。 ※ 谷中一呆便是七日。 单说这儿的山山水水,这儿怡然自得的惬意日子,小人儿欢喜得很,可只要一提到花雕,她立刻凝眉,头也跟着痛起来。 这个女子,无疑将无忧当做此生最大劲敌,凡事必要与她争个高下才肯罢休。 这些日子北堂烈安于养伤,空闲时都在忙着与北堂幽做部署,期间又修书秘传蚩尤,欲与其联合,一道攻打西逻。 男人们整日在书房中绸缪,谷里便不时能听到有人在斗嘴的声音。 碍着来的第一夜,随便动几下嘴皮子就把人说得伤心伤肺,泪如雨下,况且夏无忧寄人篱下,兀自短了一截,所以对花雕是刻意避让的。 可是啊,可是…… “她成天说我弱不禁风,嘲笑我一无是处什么都不会做,还说我和你在一起只会妨碍你,你说该不该生气!” 难得闲宁的午后,阳光透过白雾照射进谷中,北堂烈倚在飘着花香的竹舍里看书,由得那人儿在跟前踱来踱去,发牢***。 看似一句也没听进去,实则只有他最是清楚。 手中的书卷早就没在看了,听她絮絮叨叨也是种乐趣。 北堂烈异常怀念昔日在夏宫中,她那张没完没了的小嘴,如今这一切大有恢复如初的迹象,高兴还来不及。 他在安静的享受她的絮叨。 无忧等了半响,不得回应,忽而怨起他来,忿忿道,“都是你不好,把我内功废掉,花雕总是拿这个笑话我!” 这小东西,怪起他来了? 俊眉一折,放下书卷,北堂烈站了起来。 突然至极的动作,惊得无忧往后退了几步,到底她还是惧他的。 所谓的又爱又恨,无非如此。 北堂烈对她下意识的反映颇为无奈,他知道她念了如此多,不过是心里不安罢了,这日天气正好。 他对她一弯眉眼,“我带你去个地方。” ※ 鬼谷后山深处,因为常年有迷雾弥漫,且是比其他地方更显厚重,一些时候,雾中会染上有毒的花粉,所以平时是不允许任何人往这儿来的。 其中藏匿的几方温泉,也只有北堂烈这样不受约束的人才有心察觉得了。 这天暖阳遍地,驱散了些许雾气,拿捏着分寸,小人儿心情不好,他自然带她来这么个好地方消遣。 那泉水叮咚作响,成为绝佳的掩饰,盖去女子难以克制的喘息声,而那偷香成功的人,也就越加显得放肆了…… 浸在热烫的泉水中,无忧被一道比泉水更加炙热的身躯牢牢压制住。 背贴着凹凸不平的泉口边缘,她心里总惦记着他身上的伤,明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敢多做反抗。 由得他的吻星星点点在身上落下,一阵阵的撩起心底深处的渴望,心痒难耐…… 将她带到了这里,北堂烈便安心了,不慌不忙的褪去自己和她的衣裳,以‘养伤’之名,哄她与自己一道浸入泉水里,再反扑之。 这盘棋,万岁爷下得天衣无缝,杀招一出,小傻子只有丢盔弃甲的命了。 热泉将无忧蒸得全身通红,昏软无力,若只是浸泡解乏,倒也是件美事,可…… 当硬是的某物热腾腾抵上她的娇软时,小人儿再也忍不住,对北堂烈投以强烈不满的眸光,小嘴嚅嚅,“你怎么这样……” 猫扑中文 爱到浓时(暖,8000+)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无忧并不排斥和北堂烈亲热,可是他背上的伤才愈合了些,马上又要出发去往朝炎和西逻的边城。 战事在即,若他因为贪图与她的鱼水之欢,让伤患加重,她岂止无地自容就能解脱得了的? 潮润的湿雾中,也不知因为泉水太热,还是小人儿太羞怯丫。 她绯红的面颊泛着难色,眉心浅浅拧出与他有关的担心,纤细的双手交叠护在胸前,对北堂烈来说,那便是欲拒还迎…媲… “我怎样?” 他抓起她的小手分往两边,强悍的身躯贴压了上去,不等她回答就低下头,便咬住她撅起的小嘴。 北堂烈在与她亲密时向来霸道甚至是粗鲁。 有过几次暴力肆虐的夜晚,让无忧每次回想起来都会颤栗发抖。 无可否认,她害怕那样的北堂烈。 已经与她骨头和血液融为一体的催情的毒药,混淆了他们之间的情愫。 当爱和欲交织,变成残酷不堪的折磨,变成他惩罚她的手段,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想要逃避。 可这一日,却与记忆里完全不同。 他极具耐心的贴着她柔软的唇,齿间轻柔的研磨,就像是只大型的兽,敛去他浑然天成的嗜血天性,耐下性子来为一只受惊过度的兔子舔舐伤口。 大掌在她光洁的后背摩挲着,让她从紧绷中松缓下来,然后将舌尖探了进去,在她的小舌头上舔了舔,再完全将她小嘴含住,卷起她的丁香与自己共舞。 比泉水更加炙热的身躯将那温度熨贴与她,强悍与娇弱的缠绵。 无忧被逗弄得昏头昏脑,残存的理智,哑着嗓子在他耳边断续的低呼,“你的伤……嗯、幻先生说,不宜、大动……” 说完,不止那张小脸,她全身的肌肤都透着娇艳的红。 “可是,我想要,怎么办?”北堂烈的声音性感沉哑,字字都如蛊惑的符咒。 游移至她粉颈上的吻忽而加重,深深的一吮,立刻烫出一记嫣红的烙印。 无忧被那一下撩得全身发麻,被他禁锢的双手忍不住往里收抓,挠到他手背的骨节,胜似邀请。 北堂烈黝黑的眸立刻暗了一瞬,加倍的挑丨逗她,“忧儿,你不想么?” 浸在水中的下身,热气腾腾的牢牢抵再她娇软的地方,浅浅伸进去探了探,被撑开的酥麻之感顿时将无忧包围。 “嗯……”她长长嘤咛了一声,情不自禁的享受着痒入心骨的占据,更不自觉期待更多。 可是他却倏的退了出去,不给她了。 小人儿蓦地睁开迷蒙的双眼,不受控制的将小蛮腰往前送去,主动用她的温软去套住他的坚实。 等她对上他微有瞠兀的黑瞳,反映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那酡红的面颊霎时僵凝,已经将他包住一小半的柔软跟着收缩—— 紧致的快感,让本来就刻意压制的男人欲火喷发,重重的闷哼了一声,干脆的将她重新卷入怀里,挺腰完全深入了进去。 两个人都粗喘着舒服的叹息了声,心狂跌到极致。 北堂烈本想逗逗她,没想到她会主动,笨拙的小样儿极大的将他取悦。 这一刻将她牢牢占据,身和心都满足得无法形容,甚至觉得此生最美妙时,也不过如此了。 过往,他不是没有宠幸过后宫里的妃子。 可是那些只有身体上纯粹的愉悦和发泄,与他在爱她的时候完全不同。 只要一想到她属于他,那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就能让他全身血脉喷张。 在她身上,他不知何谓自持,何谓满足。 被他勃发的***所填满,两人静止在灼烫的泉水中,无忧浑身发软,水汽氤氲的眸子盯着北堂烈看,像等待,又像再祈求。 收到她眼神里传递来的信息,北堂烈翘起嘴角,邪气十足的再低声问她,“你还没说,想,还是不想?” 问罢了她立刻就苦了脸。 什么想不想的,都……这样了,他意图再明显不过,还非要让她亲口说出来。 犹是这样的时候,北堂烈就坏得不得了。 无忧犯了倔,紧抿着双唇,死活不开口。 要怎么样,随他! 她管得住自己的小嘴,却管不住身体最直接的反映。 身下充实的快感一阵阵的传来,她也跟着微有收缩,一下下,若有似无的撩拨着他的坚硬。 “不想么?”北堂烈有在她耳边低喃了一句,被她紧致吸吮,早就受不了了。 看出她有心和自己僵持上,他便也不多话,哗的埋下大掌,捞起她一只小腿挂在臂弯上,劲腰不费力的抽送起来。 他要得不狠,频率却格外的急促,无忧顺从他恣意的捣弄自己,小手自发缠上他的颈项,整个人越来越酥软。 眼见他越来越兴奋,动作一下比一下更大力,身体里的欲丨望也越发粗硬,她担心他背上的伤口被扯裂,只好软下嗓子颤颤的求他。 可这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尤其在欢好的时候,最无耻得让她无从以对。 欺在她的身,挺动中舒爽得他欲罢不能,北堂烈咬着她的耳朵坏笑,“停不下来,你说该怎么办,嗯?” 说完,他忽然加大了力道,猛地深入到她极致,无忧惊呼了一声,更加焦虑他的伤势,“我、不知道……烈,你的伤……” “早就不疼了。” 这几日夜夜同床,北堂烈早就按捺不住了,这会儿初尝了小傻子的滋味,哪里是草草了事就能算了的? 鼻尖擦过无忧的粉颊,黑瞳绽放着妖冶的色彩,他在她耳边喘着粗气,好整以暇的调戏她,“这般时候,你应该要我好好爱你才对。” 罢了扳起她的下巴,热烈的吻下去。 此刻的北堂烈,和最开始又是截然不同,狼性完全暴露,强悍和蛮横再也不受控制,连同分崩离析的理智,专心而狂野的专注于品尝她的滋味。 舌头在她口中狂烈的搅动,再吮起她的小舌头用力的吸得她舌根发麻,下身的撞击也越来越凶猛。 无忧被他弄得疼了,每次撞击,她的后背也同时撞在凹凸不平的泉口边缘,她先是颤声软着嗓子求他,却发现他根本不理。 最后也顾不上那么多,抬起小拳头对他又是砸又是抓,被他逮住之后,干干脆脆的咬了他一口! 北堂烈吃痛的‘嘶’了声,“小东西,竟然咬我!” 他双眼猩红的瞪她,她立刻回了一记狠色! 就是这有恃无恐的神情脸孔,让他嚯的大笑起来,“不愧是朕的女人。” “你恃强凌弱,有什么好得意的!” 双手被他反扣在身后,无忧防抗不得,面红耳赤的喘着气,恨得牙痒! 闹这一下,北堂烈也不动了,伸出舌头舔着被她咬破的唇,兴味的盯着她瞧。 等欣赏够了那副不得志的小模样,才从她身体里退了出来。 没了那剧烈的压迫,无忧随即软了下来。 心里才是松口气,就听男子兴致说道,“就是欺负你又如何?谁叫你打不过我?” “你……啊——” 她连反驳都没机会,就被他掌控着转了个身,他健硕的身躯再度贴靠上来,用那炙热的勃发在她敏感之上摩擦。 夏无忧要疯了! 终于明白他说的带她出来散心的真正意图。 奈何悔恨不及,为时晚矣。 “你、我以后再也不信你了!”咬着唇,无忧逞强道。 听她愤忿的声音混在叮咚的泉水里,北堂烈大悦! 一手从后面揽住她的纤腰,空出一只手来,大力得把小人儿的酥胸揉捏得变形,“我的忧儿,你不是生气被花雕说一无是处么?” “我最恨你废了我的武功!” 她回头过去瞪了他一眼,又怕他再深吻自己,说完之后忙转回头来。 “要武功做什么?” 北堂烈不安分的手顺着她平坦的小腹往下滑去,再道,“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有一所长,是其他女人都比不了的么?” 滑下去的大掌去到那片私密之处,流连忘返的撩丨拨。 充斥着情丨欲的星眸中晦暗不明,这一刻他心跳得奇快,俊容上尽是陶醉的神情。 顿了一顿,对她轻声说来,“就是……勾丨引朕。” 倏的,那手指毫无顾及的就将手指伸了进去! 受不了那刺激,无忧立刻煞风景的尖叫起来,“北堂烈!我要杀了你!!!!” “哈哈哈哈——”他开怀,笑声里溢满了与平日散发出来的阴冷完全不同的狂气。 惹得她张牙舞爪他才高兴! 探入狭道的手指撤离出她的身体,无忧又一次被他的火热粗暴的撑满。 来不及准备,猛而狠的索取,犹如巨浪将她吞没,强烈得她再也说不出来,张开的小口,只有支离破碎的呻吟。 传入北堂烈的耳中,如何都只是诱惑。 他停不下来…… 意识双双溃散,只剩下最直接的肢体律动。 欢情,漫无止境的延伸。 ※ 傍晚来临,眼看落日的余辉都要消散尽了,那失踪小半日的二人,还未露面。 花雕急得站在湖泊边来回踱步,把停在岸上的竹筏又数了一遍。 确定了十二只竹筏一个都没少,她更是焦躁不安,“人应该还在谷中的,可是又不见踪影,到底去哪里了……” 回身之余,瞥到那泛着重重迷雾的谷后,她心里咯噔了下,“该不是闯进毒雾里去了吧?!” 说罢她就作势要进去看一看。 紫幻连忙将她拉住,“别去别去,再等等他们就出来了。” 最快说完,发现露了馅儿…… 他脑袋一缩,想遁地而逃,花雕手快,拎住他后领质问道,“凭何你这么确定?那里面有什么?你是不是进去看过?” 紫幻回头忧愁的看了她一眼,摇头,叹气,“我劝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他学医之人,自然懂得三分毒理,谷后有些毒花毒草,还是他亲自种下的。 那里面有温泉,他自然也知晓,烈皇那个性子,只怕儿时就进去探寻过。 闷在这里算来也有整七日,谷中只有那个地方最为隐秘,且是今日天气极好,他必定带着夏无忧到里面消遣去了。 那男女之事,紫幻哪里好同花雕说来…… “你说,七公子是不是和夏无忧进去了?” 花雕又问站在岸边一言不发的红月,红月根本不理她,更不回答,她武功了得,无人能奈何她。 可是平时她都寸步不离的跟着夏无忧,为何今天会站在这里吹风? “阿婶在烧饭了,你赶紧帮忙去吧。” 紫幻往炊房方向看看,又往演武堂那边瞅瞅,“虽然这些天谷中大部分人都出去了,不过七公子在啊,你还不快趁机施展自己的厨艺,这些是那夏国公主都不会的!” “少跟我扯远了!”花雕尖声凶他。 “七公子人都不见了,我烧给谁吃去?你不告诉我谷里有什么,我就砍了你的手指!让你以后再也医不了人!” 紫幻‘啧’了声,偶尔温顺,就被人欺到头上来了? 灵活一个回身,顺手将她推了出去,他凌空一跃,从腰后摸出长鞭,一摔—— 待他人落在竹簇之上,那鞭子也将花雕的手缠住。 “劝你是为你好,何必得不偿失?” “谁叫你神神秘秘的的,今日我非要进去瞧个究竟不可!” “唉……”紫幻摇头,手一抖,收了鞭子。 “你非不听我劝,大可进去瞧瞧,若是不小心伤了心肝,可别怨我没提醒过你。” 得他几次三番推说,花雕也不敢贸贸然闯进谷后去。 正僵闹着,在兵器房的北堂幽闻声走出来看。 凌从云跟在其后,还没走近已经开腔斥他二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打闹?你们一个二个都忘了自己为何会在身在此地么?” 他素来稳重,若北堂幽不再,谷中大小事务由他暂管,平日就像大哥,严肃起来,譬如此时,就是顽劣的紫幻也要收敛三分。 可花雕不服,心里又着急北堂烈,跑到北堂幽跟前就道,“七公子不见了,紫幻明明知道他和夏无忧进了后谷,我要去找,他再三阻拦!” “进了后谷?” 北堂幽人是微有一怔,侧身往那方向瞧去。 正好,趁着愈渐暗淡的天光,就见从那其中,缓缓走出两个人来。 “七公子!”花雕激动得唤了声,快步迎上去。 走近了,她才发现北堂烈脸色并不好,而和他保持着数步距离的夏无忧,竟然更甚! 而且看上去,那女子仿佛在同他怄气。 “你们……去后谷做什么?” 花雕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 紫幻听她这样问,只把头摇得更厉害。 她在谷中长大,追踪、暗杀本事通天,真正要说到男女之间的感情,单纯得可与那天上的白云一较高下。 犹是这时刻,她盯住北堂烈和无忧望的眼神,更是纯洁无比。 “……” 无忧抵不住那透澈的眼神,直接移开视线回避了。 温泉那处本就闷热,加上还被……她自己也浑身发软。 一出来就被问如此羞人的问题,哪里答得上来。 “烈,蚩尤的书信已到,我们进去谈吧。”北堂幽适时的开口,帮他二人化解尴尬。 除了傻乎乎的花雕,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北堂烈‘嗯’了一声,看向无忧,想同她说什么,却得她瞪了一记。 他微有一怔,随即幽暗的眸子浅浅一弯,暗淡的天色里,笑容甚为餍足。 他们离开后,红月才走来同无忧道,“公主,明日就要启程前往边城,今夜好好休息。” 本来一句嘱咐的话,愣是给小人儿听出另类的意味! 她脸唰的一红,窘迫的埋下头去点了两下,“我先回房了……” 刚转身,就听花雕懊恼的嚷道,“怎么你们都不理我,那后谷里到底有什么,明儿我非去看个究竟不可。” 无忧心里忐忑得很,忽的,又想起一件事情,百般无奈的转身,走到紫幻面前,“幻先生,能不能请你……” “七公子的伤口裂开了?”紫幻抱手望她,白目的问。 而后,不等她回答,就大胆的消遣起来,“唉呀呀……鄙人就知道会如此,激烈得伤口都裂开了,也不晓得何谓节……” ‘制’字还未出口,蓦地从不远处的竹舍内,一股劲风从里面凶猛袭来,直接将紫幻身后的竹簇震得齐齐断成几截。 他汗颜,哑然半响才道,“七公子……恢复得很好啊!” 这无暇决果真犀利,看这情况,用得着他去包扎伤口吗? 都无药而愈了…… 闹这一小会儿,无忧顿感飘忽,只想回房休息。 脚下步子刚迈开,听得一知半解的花雕将她拦了下来,“你们……去后谷……亲热么?” 她总算听明白了,总算问了。 说她不死心,脸皮厚也好,她就是要问个结果! 若不问,那就不是直来直去的花雕! 无忧和她对视,望见她纯澈的双眼波光粼粼,心里竟然有愧疚感在陡增! 她知道她喜欢北堂烈,却未曾想那感情如此纯挚,可这世间,独独所爱无法与人共享,为难中,无忧将头点了点。 什么话也没有。 便是得小人儿轻轻颔首,那眼泪就从花雕眼眶里泄了出来,忍都忍不住。 到底是女子…… 待她回身跑远,紫幻开解无忧也不好的,“由得她去吧,她想得太简单,不是自己的,早点打消了念头对她来说最好。” ※ 入夜。 紫幻说,这天的晚饭吃得最安静,外面局势混乱复杂,谷中大多数人都出去了,连做饭的阿婶都轻松许多。 没有呱噪的花雕,他饭都要多吃几碗。 兴致上来,更要以美酒助兴,怎一个舒坦! 北堂幽问她人到哪儿去了,凌从云便回,肯定在鹰院。 无忧默默听上了心,待众人吃过,她在炊房里乘了饭菜,给那伤心怄气的女子送了去。 鹰院里养的全是被驯化的鹰鸟,平时传书的飞鸽用得反而少也。 这是谷中的人必须掌握的一向本领之一,无忧走进时,就见花雕倚墙而坐,带了皮套的手臂上,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雪鹰。 好像她一个人时,已经与它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听到门声,花雕回眸看来,见人是她,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再望她手里捧着饭菜,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我不需要你可怜!” “我也不是来可怜你的。” 也是来到雕院外时,无忧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坦言,她并不讨厌花雕,只是因为她们喜欢的是同一个人,所以很多时候都对立着。 可这不能否认花雕是个好女孩儿,她的坦荡让人无法讨厌她。 走到她跟前去,无忧把吃的递到她面前,“吃吧。” 花雕看也不看,只与她的雪鹰做伴。 无忧只好问她道,“你吃饭他就会喜欢你了?” “我吃不吃与你有什么关系?”她反问,“难道你还希望他喜欢我?” “我关心他,而你有责任守护他,你不吃饭,就没有力气,就不能好好保护他,当然与我有关系。” 如此蹩脚的借口都让无忧想出来,她说完,自己也很局促。 默然…… 花雕总算转过头来望她。 那张原本佯怒的脸,绷不住的扑哧一笑。 “夏无忧,你把我想得太弱了,我才不会因为这个一蹶不振。” 她要做夜军中最厉害的女暗人,要一生追随北堂烈的。 “那好,你先吃饭。”无忧固执的重复,“证明给我看。” 花雕不推拒,接过香喷喷的饭菜,“吃就吃。” 她轻松站了起来,手臂轻轻一挥,雪雕就乖顺的飞回自己的笼中去。 “走,我们去外面,我吃给你看,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一无是处,连武功都不会,长得也普通,我就不信七公子还会一直喜欢你,哼!” 无忧被她说得好气又好笑,随她身后,走出鹰院。 外面天已黑尽了,抬眼便是宽阔的谷口。 白日里暖阳大盛,这夜只有丝丝缕缕的薄雾漂在空中,并不能遮挡天幕中灿耀的繁星。 “哇……真美啊……”无忧忍不住叹道。 她有好些天都没有见到如此清澈的天空,一时,也顾不上计较其他的。 花雕看了她那呆样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嘴角随之傲然弯起,心中的窒闷也荡然无存了。 那人的喜欢,她怎强求得来? 放眼也去看那群星,这一远眺过去,她却看到了不同寻常的异样。 “喂,夏无忧,你看对面山壁上,可是有人?” 鹰院建在谷内左侧,靠着崖壁。 对面是垂直陡峭的山崖,高不可攀,更别说有人能从那上面下来。 隔着几十丈的距离,花雕看得不真切,却又无法立刻否定自己的眼睛和直觉的判断。 “有人?” 睁大双眼努力往对面看去,无忧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没了武功,此地较谷中其他地方又显得颇为偏僻,她以为是旁边的人儿糊弄自己,就道,“你别想吓唬我,我可不怕鬼的。” 花雕失声闷笑,“我要是连你都吓唬,那就太没用了!” 话才落音,只听一阵簌簌声,疾疾破空而来,花雕杏眸一瞠! 顾不上其他,扔下一口都未动过的饭菜,俯身将无忧扑向旁侧—— 带起她在地上打了几转,那身子刚离开的地方,便是铺天盖地的弩箭深埋入那片泥地中。 “有人闯谷!” 滚至一颗大石后,花雕神色已变。 鬼谷的具体位置,在朝炎建国以来就从不未外人知,今日怎会被人破了呢? 有奸细?有外应? 他们派出去的人还未回来汇报,难道有人变节了? 趁着稀薄的月色,无忧望那射在旁边的弩箭,当下一阵愕然,“那是我们夏国的弩箭!” 是明谦哥哥么? 他不是该在回苏灵的路途上? 复杂不解中,只听空中飘来阵不真切的低鸣声,婉转亢长,混淆在风中,尖锐清晰。 像是在传递某种讯息。 果如她所想,那声音断开后,身旁的花雕低首下去,以手掩嘴,发出相同的声音回应。 罢了,她再对无忧道,“公子他们那边也中了埋伏,你现在要跟我走!” 猫扑中文 臭屁该死的自大狂!!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花雕反映极快! 两句交代完之后,双臂一抖,从袖中甩出金刚丝,将远处的竹筏拖到跟前立起,以此当作遮挡,拽起无忧躲入鹰院。 透过菱格花窗,无忧往竹舍方向看了一眼,箭雨密布,充满了杀机,隐约传来打斗之声媲。 难道真是明谦哥哥丫? “此刻这里暂且安全,最里面的香台下有条暗道,左边的花瓶往右转三下,直接敲碎,就可以打开了。” 一边吩咐无忧,花雕利落的打开管住鹰的笼子,让它们全都从天井飞出去。 间隙,她回头看了那人儿一眼,却发现她盯着外面愣愣出神。 “你还愣着做什么?!” 焦急的大喝了一声,走过去把她拉进里面,触发暗道的机关。 花瓶打碎的瞬间,地下隐隐震动起来,随即,那香台前方塌陷了下去,露出一个四方的入口,但却是被水浸没的。 “深吸一口气,潜入大约有十几丈的距离,我先下去,你跟着我,很快就能脱险。” 说完再看无忧,她神色中充满犹豫,倒不是畏水,此刻她在想什么,花雕清楚得很。 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她正色对那女子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大可省了这份心,他们每个人的武功都在我之上,七公子虽身上有伤,这几日也恢复了很多,况且……” 她露出几分不情愿,“这会儿七公子肯定也在担心你,而我的责任便是将你平安无事的带出去,你可想再多留一刻,做大家的绊脚石?” 如此一激,无忧果真皱起眉头,不再拖延,“走吧。” ※ 满月爬上树梢顶端时,深谷中的杀戮方是结束。 谷外十里处,乱石林立,迷雾四散。 花雕站在一颗巨石下,不住往山谷方向张望。 许久之后,心里总算做了判断,才走回火堆边,对那同样焦虑的人道,“天亮前若七公子他们没有来此地的话,我们就要先行一步。” 无忧收回目光,将头点了点,这会儿,也不再纠结自己不会武功的事实了。 她的安静和顺从,倒让花雕有些意外,“你没什么要说的?” “没有。”女子弯起唇淡笑了下,神情很是安然,“无论武功还是别的能力,你都比我强,所以我听你的。” 况且谷中的人,必定早就料到有一日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所以才在雕院里准备了密道。 那时候她们离那儿最近,也不知是机缘还是巧合,轻易就逃出升天了。 还好啊…… 抱住双腿的手臂往里收了收,无忧心里想着,还好自己没有给他惹来太多的麻烦。 身旁,她的话却让花雕陷入另一番滋味中。 “我比你强有什么用,七公子看都不多看我一眼。”她气馁的说,也不再好强了。 无忧侧眸望她,湿漉漉的眼眸忽闪着,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此刻无声胜有声。 上天从未公平过,给你的,就算你不喜欢也得接着,不给的,如何求都求不来。 她曾经试图改变,最后下场凄惨。 “我在谷中长大,因为女孩儿很少,加上我是先皇亲自送来的,所以大家对我照顾有加。” 沉默中,花雕忽然说起从前的往事来。 “当年七公子、四公子还有十二公子一起入到这谷中来,按照从前的规矩,他们其中,今后有一个会接管夜军,一个必定会成为朝炎的国君,还有一个,会死在这里,他们与我们一同受训,为期三年。” 北堂皇族,为了成就千秋霸业,不知下了多少功夫,断送多少族中亡魂。 这让曾经身为另一国皇族的无忧听来,除了不可思议,剩下更多的是愕然。 没有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从出生开始,便是棋子,这个国家的棋子! 花雕没有注意到她神色变化,自顾的说着,“七公子的身子最弱,初时常常生病,剑法和内功学得也最慢,与他比起来,年纪稍大的四公子要相对轻松些,而十二公子天赋异禀,是习武的奇才,可不知怎的,每次我看到七公子夜深人静还在勤加练习,就忍不住站在角落里陪他。” 那是她回忆中最安宁美好的时刻。 从花雕满足的表情中都能看出,那些时刻对她来说多么重要。 “不过你放心。”她看了已经露出担心的无忧一眼,笑道,“七公子除了内功和剑术相对逊色些,谋略却非常厉害,最让先皇赏识。” 对这一点,无忧自然再清楚不过。 若不得那般心智,北堂烈也不会成为开创朝炎盛世的国君。 她毫不惊讶,相反比较感好奇的是那位十二皇子,于是便问,“那十二公子怎么样了?” “当然是死了啊。”花雕回答的语气轻松极了。 “在储君未定的时,每隔五年谷中便会选入三名年龄相差不多的皇子,他们要经过比我们更加严酷的训练,其中一个必死,而活下来的两人,也并不一定能成为储君和夜军的统领,至多算是入选,一旦有更好的,就会被取代,而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他们就会被毫不留情的诛杀。” “这是……皇帝下的命令吗?” 即便对朝炎这个国家的残酷有了更深一步的体会,可虎毒不食子! 花雕却只与无忧一抹冷而无奈的笑容,“这是祖制,自朝炎建国来便存在。” “有些皇子,一辈子都不知道有那么个地方,更不知我们的存在,自然了,他们都是没有选上的,一开始就注定做不了皇帝,但也不必受这些苦楚,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她叹息,又感慨,“可若不是如此,也许我此生都不可能见到七公子。” 与这些高高在上的皇族相比,她算得了什么呢? 至多是棋盘上的尘埃吧…… “那时候我整日最担心七公子会是三人中最后死的那一个,直到有一天,十二公子在与紫幻比武时被伤了腿,再也站不起来,所以……” 被舍弃下的那个是他。 “他死了吗?”无忧问。 同时心里想着,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 那个十二公子,当年有多大? 花雕没有回答,只捡她最想说的讲来,“反正七公子能活下来了。” 她有恃无恐的扬了扬眉,没有掩饰而今提及此,还会喜悦的内心。 “三年后,七公子和四公子出谷,回了皇宫,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今后还会不会有别的皇子入谷受训,没过多久,上一代的夜军统领,先皇弟弟的死讯从西逻传来,我好高兴,我知道这是个契机,统领的位置,要即刻补上,那一阵,我每天都期待再入谷的会是七公子,可是……” 花雕欣喜飞扬的神采黯然了下去。 不用继续再往下说,也知道那答案了。 回去的是四公子北堂幽。 而北堂烈,在入宫时,与众皇子被北堂振唤到御书房,问及无暇决之事,他是那最先站出来说他敢练的人。 凭他过人的胆识,他成为了朝炎的储君。 花雕说完,两个女子之间各自沉默,许久都没说话。 无忧根本不知,这其中千丝万缕,稍有一分差错,她所见到的,便是另一人。 而夏国覆灭,却是必然。 “你知道吗?”那张被火光照得通红的脸孔,仿佛释然了什么。 “听你说了这么多之后,我唯一所悟,便是我们夏国会亡,并不是因为当年我在大殿上,一句无意的话,让北堂烈活了下来。” 难得她那么坦然,花雕也如实相告,“这点你就无需自责了,就算七公子死在你们大夏,也还会有其他人潜入。” 无忧冲她莞尔,“我倒是觉得那些没被选中的皇子生得幸运,你们朝炎真可怕。” 花雕不否认,她忽而站了起来,舒展手臂,又来回踱了两步,说道,“可是因此,你得到了七公子,福兮祸兮……不是那老和尚给你的命中批言吗?” “你知道……?”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唉……不说这些啦,休息吧。” 抬眼望了望天,雾太浓,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花雕只能估算着时辰,对无忧说道,“你快睡,天亮我喊你,七公子他们赶不及的话,我们就要先走。” 她是无所谓,就怕这娇弱的公主跟不上她脚力。 无忧撑大圆目将她看了看,好像在打量她精神如何,“你不睡吗?” “安心了。”花雕倚在石头上,没所谓的摆摆手,“让我三日不眠不休都不成问题,况且我要守夜,你放心吧,有我在,保证你一根头发都少不了,就当是报你的……嗯,一饭之恩。” 那饭菜虽然一口都没吃上,可夏无忧主动示好的这份情,她领了。 听她说完,那小人儿心里感激又高兴。 正是二人之间气氛最为舒缓时,蓦地,空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悠长叹息…… “唉……真是听不下去了。” 听不下去什么? 是谁在说话?! “何人鬼鬼祟祟?”花雕立刻惊觉,金刚丝绕在指尖,随时蓄势待发,凝着双眸,四下探寻。 无法判断说话的男人身在何处,可见这人武功在她之上。 他说‘听不下去了’,难道早已藏在某处听她们说话许久? 似乎他与今日袭击鬼谷的人不是一伙儿的。 但石林中本身有阵,擅闯者必死无疑,这会儿他突然开声,倒让花雕觉得,她和夏无忧才是外来者,不小心踏入他的地盘。 这下可棘手了。 “鬼祟?”那人不屑的哼了声,语气轻蔑,“你们来是本大爷就在了,是你武功太弱,没察觉而已。” “你——” “我?我什么我?” 根本不给花雕插嘴的机会,他在某处说得欢快。 “你们一个是朝炎的暗人,一个是亡夏的公主,两个人喜欢的还是同一个男子,我若是你,就将夏无忧杀了了事,如此一来,就没人同你抢了,哦,你要是怕不好同你那位七公子交代的话,大可说是被今夜袭击鬼谷的黑衣人将她杀了去,你看如何?” 花雕气得大声怒道,“你以为我与你一样,是个只敢躲在暗处使些阴谋诡计的卑鄙小人?!” 无忧也站到她身边去,两人同仇敌忾,“且是还偷听我们女儿家对话,莫不是有怪癖么?” 那人又笑了两声,“怪癖没有,脾气倒是很怪,都说是你们没本事察觉大爷我在何处,怎就把我埋怨成卑鄙小人?再言我只同你们说话,又没动你们丝毫,哪里耍阴谋诡计了?” “那滚你出来!” 缠紧了手中的金刚丝,花雕双眸如炬,恨不得点一把火将这儿浓重的雾气消散得干干净净! 飘忽的鼻音又哼了下,对石林中的人儿,不屑到了极点。 他有恃无恐道,“出来就出来。” 音落,随着一阵类似车轮的滚动的深谷阵阵碾过凹凸不平的地面,浓雾中,出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 与他说话的语气一样,面对两个女子的那张脸容中,亦是蔑视得很,压根没将她们放在眼里。 但不可置否的是,他很年轻,而且长相俊美。 那身纯白的衣袍与他的气质浑然天成,若他不开口说话,再对人露出笑容,定会让很多人轻易卸下防备。 “看什么看?没见过断了腿的人么?” 发现两个女子都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腿上,他不高兴的说道。 “你是谁?”花雕警惕的问。 她没有贸贸然出手,一则是因为这人之前隔空传音,不难听出内功深厚。 二则,他让她想起一个人……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仰着下巴,冷傲的问,“今夜何人袭谷,你们可知道?” 两个女子对视了一眼,花雕强硬的回他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说完,只见那男子将左手翻转,再对着花雕一弹—— 被灌注了内力的石子毫无偏差的击中她左腿的膝盖,花雕吃痛的叫了声,单膝跪倒下去。 无忧忙蹲下去扶她,“你没事吧?” “死不了的。”男子把头撇开,都不想看她们,“不会瘸,更不会断,只会疼而已。” 这时,花雕才看清楚他左手边上,有一个囊袋,里面装满了小石子。 她一咬牙,站了起来,还没动手,男子又轻松的说道,“想杀我?你信不信我袋子里的石头还没用完,我就能打死你?” 他低眸扫她的双手,薄削的唇角浅浅一扬,“就凭那几根金刚丝,还想与本大爷做对,上吊都嫌不够结实,哼!” 花雕在他眼前无所遁形,心思都被他完全看穿了,还被极尽奚落! 这样的气,她忍不下去! “说我的金刚丝不够结实?我就和你过两招!” 男子从容得很,抛了抛手里的小石子,就得一个字,“来!” “等等!!”拉住被气得全身发麻的花雕,无忧把自己挡在她面前,独自面对他,好声好气的说,“今夜袭谷的人我们不知道是谁,他们用的是我们夏国的弩箭,可是我觉得应当另有其人。” 挑眉,男子愠怒的脸容好似缓和了些,“接着说。” 无忧暗中捏了捏花雕的手臂,继续道,“谷外局势复杂,铁城有慕家叛乱,赤宫有沈太后伺机待发,她的爪牙已经前往铁城,名为平乱,实则想要弑君夺位。” “这与今夜鬼谷被袭有何关系?”单手撑着脑袋,他撇撇嘴,有些不耐烦了。 “有的。”无忧早就在思索了。 “沈太后想将儿子从封地接回皇宫登基继位,就必须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距铁城一事已有七日之多,只怕乱祸已平,所以她要找另一个借口。” 听了她的分析,男子饶有兴趣的笑着道,“你的意思是,袭谷的人都是沈媚茹那个老女人派人假扮的?” “正是!” 倘若行刺成功,沈媚茹必定迎回亲生儿子,再以为北堂烈报仇为名,挥军南下。 此一举既得民心,更满足她私心。 何乐而不为? 听无忧肯定的回答,男子仿佛在暗自沉吟着什么。 趁此机会,无忧小心翼翼的探问道,“你如此关心谷中的情况,你是不是……那位十二公子?” 问罢,他神色忽而一凝,旋即展颜笑道,“没想到你长得不怎么漂亮,脑子倒还算灵光,你就是用这点小聪明,去迷惑我七哥的吧?” 幽暗的视线,从已经被挖苦得灰头土脸的小人儿身上移开,往她身侧的花雕看去,他大大方方的承认,“没错,我就是那个死都死得让人心花怒放的北堂琰。” 之前两个女子的对话,早就惹他不快了,所以一出来就没想客气。 “哼。”他坐着的轮椅往前行去,靠近她们少许。 很奇怪的是,他既没有用手去推,那轮椅又无外力,那是如何被驱使的呢? 内功? 已经厉害到这个地步了? “我死了,有人高兴得很吧?” 狭眸钉在花雕身上,北堂琰话中带刺,“可惜啊,三皇叔命丧西逻,来接替他位置的不是烈,有人白高兴了一场,不但他的人和心都得不到,还要帮他看着他心爱的女人。” “你说够没有!!” 花雕气不打一处来,脸都通红了,“你到底想怎样?!” “怎样?” 坐在轮椅上,北堂琰心思转了又转,面上一副冷傲无双的模样。 “你又打不过我,我想怎样都可以。” 轮椅转了个圈,往浓雾深处而去,他再不费力的说道,“你们两个跟我走,不走就废了你们。” 无忧看看花雕,抓着她的手又将她摇了摇,好像是在安慰。 唉…… 谁会想到这夜会遇到这么个脾气古怪说话讨嫌的‘死人’! 猫扑中文 带着你的心肝儿去私奔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浓雾掩去了月光,乱石林立的迷阵中,十几个人井然有序的在其中穿行。 一场厮杀过后,未干的血迹还残留在北堂烈等人的衣衫上,嗅着那腥味儿,竟是让人感到有些许兴奋! 这数日,谷中大多数人都奉命出去行事,留下来的就是他们这十余人丫! 今夜从百人阵仗中杀出血路,全身而退,且不提此刻心情,就是日后回想,也会觉得热血沸腾媲。 尤其北堂烈那一身鬼斧神工的武功,双臂一展,浑厚的内力全然爆发,随着大掌起落,周遭风起云涌。 待他们反映过来,血雾混淆了眼前,周遭只剩下七零八落的残肢断体。 这就是无暇决吗? 已经超出了寻常人所想,厉害到了极致! 难怪,难怪啊…… 紫幻抑制不住自身的颤抖,暗自思想。 无暇决如此凶猛,如此震撼,那力量太强大,而非一个人所能掌控! 所以,修炼之人才会受到反噬,在练成后的第一个五年开始尝受反噬的滋味,而第二个五年——必死! 人又怎可能无暇,真正修炼这等狠厉的武功? 他一路想得投入,却忽略了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直到几人都看见前方依稀有火光,凌从云惊喜了声,“四公子,七公子,看来花雕和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北堂烈才是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表情稍有缓和。 走近,却发现除了还在燃烧的火堆之外,周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人呢?”北堂幽四下张望,做了个手势,让其他人散开去找。 “没有打斗的痕迹,石林中的阵也没有遭到破坏。” 凌从云环顾周遭,颇有些发懵。 这火堆燃得正旺,证明两个人应当就在这里,何以凭空消失了一般,丝毫痕迹都找寻不到? 盯着那火舌舞动的火簇,北堂烈默不作声,仿是在沉吟。 众人都留心着他的脸色,都知道夏无忧对北堂烈的重要性,若这女子有个三长两短,后果难以预料。 可是此地是谷外最安全的地方,除了谷中少数人,闯入者还没有破过阵活着走出去的例外。 除非有奸细! 这想法齐齐在众人脑中迸出,唯独红月向北堂幽质疑,“幽公子,今夜奇袭突然,这深谷若无人指引,不可能来这么多杀手,可是谷中出了奸细?” “不可能!”沉思中的北堂烈断然否定。 谷中总共八十八人,对北堂皇族绝对忠心耿耿,是夜军中的死士,随时随地都做好了为当世之皇赴死的准备。 怀疑他们的忠心,便是怀疑当权者自己。 见他如此坚决,红月也便不再追问。 毕竟,他担心夏无忧的行踪,定不输于她。 众人愁眉不展时,唯独紫幻彼时忐忑不已,酝酿了许久,才犹犹豫豫的纠结着开口道,“四公子,七公子。” 摇曳的火光映得他那张妖媚的脸,复杂得竟然出奇的喜感! 得了那几道投射来的眸光,他蓦地单膝跪下,头压得低低的,“属下……应该知道花雕和无忧公主在何处……” ※ 穿过石林阵,两个女子尾随在北堂琰身后,很快就行入深林中。 行这一路,花雕心里甚为费解。 照方向判断,这边是石林西北面,鬼谷本就所处群山中心,极其偏僻,而石林这面落雨频繁,密林丛生,加上浓雾环绕常年不散,因此形成许多杀人的沼泽。 纵然如此,他们每月都会出谷巡视,这里她和从云来过几次,并无发现异样。 看北堂琰在前面行得毫无顾虑,丝毫不担心自己会不小心连人带轮椅一起陷入周遭的泥沼中。 若他一直藏生此地,必定有人帮他。 再想当年他腿断了之后,足足病了半年,紫幻是与他接触得最多,同时也是照顾他的人。 如果帮他的人是紫幻的话…… 花雕默然侧眸看向无忧,想用眼神对她传递信息。 那小人儿察觉她在看自己,四目相接的一瞬,便冲她点了点头,在这一时,表现得机灵非常,让花雕又放心了几分。 看来,小公主也并非真的那么没用。 走了约莫半刻,他们来到一处山洞前,北堂琰头也不回,轮椅笔直的往内滑去,那里面便是他这些年的落脚之处了。 别看那山洞外阴森诡异,进入其中,才知道什么叫做别有洞天。 椭圆形的洞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光亮与安置在各个角落铜镜互相折射,将此地照得亮如白昼。 里面的家居,无不齐全,除了大量的书册堆放在各处之外,更有许多做工精致,来历值得考究的摆设。 尤其那扇摆在大床前的屏风,无忧一眼就认出是来自她们夏国绣城最顶级的绣品,夏宫中也不过三件,北堂琰这洞里居然有? 八仙桌的桌角有镂金雕花装饰,上面的碧玉茶器价值连城。 石壁上还文雅的挂着几副字画,看便知道出自各个名家的手笔。 靠内的那张桌台上,夜明珠、翠石、凤曜……琳琅满目的宝石,仅仅只是摆设。 北堂琰不愧是皇子,就算一朝落难,委身于此,过上避世隐居的生活,也仍旧有滋有味,羡煞来人。 这会儿再瞧坐在轮椅上的俊美男子。 虽然他与沐君白一样,都身着干净的白袍,可是后者的飘飘白衣,是丝棉的材质,且没有任何装饰。 而北堂琰所穿却是名贵的丝缎,袖口和衣摆处有银线繁复堆刺的祥云图案,精致得无忧好想问他,到底是在哪里找的裁缝,手艺这般好! “我的衣裳好看么?” 见夏无忧毫无顾忌的盯着自己看,北堂琰提起话音不善的问。 小人儿讪讪点头,正欲冲他示好的露出笑容,但见他挑起眼角,亮眸一斜,穿心似的不屑道,“用不着讨好我,你们还活着的价值,便是告诉我现在外面的一切。” 站在旁侧的花雕立刻冷笑,“价值?不知道你活在这世上还有何价值?” 便是在她说完那刹,北堂琰俊眉一拧,露出极大的不悦,杀气登时四溢! 花雕想要防备时,已经晚矣!! 只见那修长洁净的长指间蓄力连发出数粒石子,女子随之闭眼软倒下去。 “花雕!!”无忧连忙低身下去查探她,人却再无任何反映。 鼻息还有,可…… 这是睡着了吗? “还没死,你大呼小叫什么?”北堂琰白了无忧的背一眼,滚动轮椅,往书桌那处去,一边问她,“朝炎的事,你知道多少?” 无忧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但他有意弄晕了花雕,看来是想方便他向自己探听消息。 他没有伤她们,更没有杀她们,只是脾气古怪了些,看来人不算太坏。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可以将知道的都告诉你,可是……” 抱着花雕,无忧往洞内唯一的那张床看去,“能不能让她躺在那里?” “你还同我提条件?”北堂琰烦不胜烦,黑亮的眼眸来回在她和花雕身上扫视,“她想抢你心爱的人,你对她这么好做什么?” “若我心爱的人能抢得走,就不值得我爱。” 不得他同意,无忧费力的将沉沉睡去的花雕抱起来,往床那边移去。 北堂琰未做阻拦,反讽刺道,“我七哥烧了夏宫,抢去你们夏国半壁江山,还杀了你父皇,你爱他,心里不愧么?” 忙着搬运花雕的女子身形微有一顿,继而将她抱着的人移到床上去,细心的替她盖好被褥。 回过身来,正视那说话句句带刺的北堂琰,无忧坦然道,“愧,可是爱就爱了,而非说不爱就能作罢了的,就如此刻的你一样,即便所有人都以为你早已死去,甚至把你忘记,可你却时时惦记着朝炎的一切,就算你不想,也还是会。” “你——” “你可别用石头打我哦!” 就在男子又露出怒色来时,无忧脸上被直白的惧怕占据,迅速的说道,“我可没有武功,体内还有两种毒药,若你不小心把我弄死了,可就没人告诉你外面的事,花雕的嘴很硬的!” 那石头捏在手中,被怒气温得发烫,却得她这番话,再加上那生动的表情,一个没忍住,北堂琰喷笑出来—— “我七哥怎会喜欢你这样的活宝?!” 这话无忧只当他在恭维自己,便也正经回道,“你都能死而复生,为何他不可以喜欢我呢……” 世事难料的语气,不经意间触动他心中某处。 是啊…… 这世间太多纷扰错综,当年他以为自己就算做不了朝炎的储君,也必定能成为夜军最出色的统领。 可现在,他却隐没在这山洞里,除了紫幻,无人知道他的存在,不但双腿永远残疾,再也站不起来,朝炎的一切,也与他无关了。 敛住那笑意,北堂琰年轻的俊庞上似有些伤感。 他笑,还是那样冷,其中神韵,与北堂烈似极! “你说得没错,我放不下,所以你现在就告诉我,宫中情况如何?作为回报……” 蓦地—— 他轮椅极快的移动到无忧跟前,快得连她反映的机会都没有。 蛮横的抓住她的手,两指按于她的脉搏上,北堂琰细细诊断来,“虽说你体内有两种毒,可却都不致命,且其中一种,是苗域蛊毒,很好化解,至于另一种……” 他连看都没有看那被自己捏在手心里的人儿一眼,便准确无误的说道,“从前你练过无暇决,即便如今被废,体质也会比一般女子好,那毒药的药性很奇怪,与其说是为了限制你的武功,不如说是在防备你不被有心之人所害。” “什么意思?有心之人是谁?” 又为何要防? 最初沐君白给无忧落毒时,她也以为他会害自己,或者想以此将她控制,为他所用。 可直至如今,那颗被她服下的‘碧泉’仍无任何伤她的征兆,索性都被她淡忘了。 反倒是北堂烈逼她喝下的蛊毒,每个月要发三次,真是…… 她在思绪烦恼间,北堂琰又坐着轮椅移到洞窟角落的书堆前,捞起放在外面的其中一本。 一边翻阅,一边说道,“你应该知道,无暇决是会练死人的吧?” 他转动轮椅正对无忧,将手里的书册扔给她,“这本有我的批注,你翻看第二十三页、三十三页和五十七页即可。” 无忧接住那本书,才发现竟然就是无暇决的秘籍! “你怎么会有?” “那么多话做什么?叫你看就看。”北堂琰耐心不高,不想与她解释那么多。 无忧撇撇嘴,只好照做。 虽她没有见过完整的无暇决的秘籍口诀,可这一本上,几乎每页都密密麻麻的被写满了批注。 北堂琰叫她看的页数里,不难理解,都是对其字句的解析,还有修炼之后身体内可能发生的变化。 这需要人懂得医理,更要对人体了解深入。 其实不难猜,听花雕说来,让北堂琰断去双腿成为残疾的是紫幻,所以无忧推测,帮他安置在这里的人便是他。 紫幻是妙手天医的传人,医术高明,北堂琰和他在一起,必定耳濡目染。 且不说这本无暇决他从哪里得来,就算修练之后,医不好自己的双腿,也必定能让武功大进,行动更加方便。 凡是习武之人,都对无暇决趋之若鹜,可他非但没有修此武学,反而研究这门武学,岂不是很奇怪? 疑惑里,无忧忽而灵光一闪,似有顿悟! 明明双眸已求解的看向北堂琰,到了嘴边的话,又变得不确定,“是你自己察觉了无暇决的……弊害?” 仰起下巴,那张占尽天下绝美姿容的脸上,只有傲然,“大爷我生性多疑不可以么?” 他怎知道这本无暇决是真是假? 倘若贸贸然练的话,与他身体冲突怎办? 没想到这一深究下来,竟真给他察觉要害。 “我将无暇决通篇翻阅,发现这种武功的前三层为修练内力,中三层将其凝聚,而最后三层——” 北堂琰摇了摇头,叹道,“修了最后三层,便能以内力为引,将今后所学任何绝学功夫,成倍施展出来,看似威力无穷,实则是在耗命!” 他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才不会如此糟蹋。 “以我推算,自七哥将无暇决融会贯通之日为始,他活不过十年,我有没有说错?” 话毕,无忧即刻被阴云笼罩。 这是她最不愿意提及,最害怕,心底深处最为恐惧的事! 根本不敢想象到那一天,她将要如何面对? 就算随他而去,就算有下一世,此生已经有太多磨难和阻隔,她怎会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与他再度厮守? 推动轮椅,北堂琰靠近了她,顽劣的追问道,“我很好奇,若我七哥死了,你还会不会独活?” “我——” 那个肯定的字眼还未从口中涌出,北堂琰倏的转身,邪气的笑着道,“这些都与我没有关系,不过你的脉象很奇怪,是因为吃了那种毒药的关系?” 无忧点了点头,“幻先生替我把脉的时候就说过,那毒性与我体内无暇决的内力相生相克,对我自身却无害,我也不知下毒的人有何用意。” 说完,她再向北堂琰寻看过去。 花雕说得没错,他的确是武学奇才,聪慧有加,否则也不会从无暇决中看出那蹊跷之处。 她心里寻思,要不要将无暇决第十层的事情告诉他。 “你在想,我可有推测出给你落毒的人的目的?” 顺着她的心思,北堂琰嬉笑着同她打趣。 那张散发着无忧并不陌生的气息的脸,总会让无忧想起另一个人来。 也许这是北堂家男人的天性吧。 “那你知道吗?”她问。 “我……”北堂琰欲言又止,溜溜转着眼珠子,故意吊她的胃口,“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说这话时,似乎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得意的哼了哼,回到书桌前,提笔蘸墨,在铺开的信纸上写了几笔,罢了就此放下,再移去另一端的药炉前,自顾捣鼓了半响。 无忧被突然他撂下,甚为不解,“你不是想知道宫里的事吗?” “没错,但我们要换个地方。” “什么意思?” 无忧眉头一紧,难道他要离开此地,带着她一起?! 转而,准备好一切,北堂琰神情变得诡诈,目中无人的语调又冒了出来,“虽我真的觉得你寻常得紧,也实在没想到七哥会栽在你手里,不过——” 他对她晃晃手里的白瓷瓶子,“你想要那蛊毒的解药么?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一切么?想的话,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得听我的使唤了。” ※ 当年因一场比试,紫幻错手断了北堂琰的双腿,使得他终生残疾。 出于心中愧疚,便暗中设计,让其假死,安顿在石林西北面的一个洞窟中。 那些地方平日几乎与人绝迹,谷中一众鲜少涉及,唯紫幻时常外出,采集草药,最为熟悉。 北堂琰就此被他藏了起来,二人都是毒舌善心,颇为志同道合。 在去那洞窟的路上,紫幻将始末无所保留的全部交代,让听的人,惊诧有,心安有,担忧亦是有! 北堂琰自小就乖张诡诈,说他是个怪才也不未过。 当真不知他会对夏无忧如何。 猫扑中文 毒舌公子,心计高手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眼看就要走到安置北堂琰的地方,紫幻蓦地回身,将北堂烈一行人拦住。 “七公子,隐瞒此事,全是属下私心所为,待找到公主之后,属下听凭发落!只不过……” 他向他恳求道,“能不能饶过十二公子,属下敢以人头担保,他绝对不会伤害公主的。丫” 面色无澜的男子往隐约传出淡光的山洞内看了一眼,“听你说来,琰的腿没有治好?媲” 紫幻脸容一僵,更加愧疚,“属下无能!” “这不怨你。” 谷中训练素来严苛残酷,每一场打斗都要拼尽全力,那时他们不过都是孩童,怎晓得如何拿捏轻重? “既然十二弟得你相助,活至如今,若他安分,我自不会再为难他,只是还有一事,我尚且不明。” 紫幻抬头一瞥,看北堂烈的目光中只有耿耿衷心。 再听他问道,“你说那本无暇决,是你足月前在赤都与一江湖中人比试得来,可你是如何发现其中弊害的?这是否与十二弟有关?” 亦是此次入谷,北堂烈才知紫幻机缘巧合下得来这本秘籍,更在这么短的时日内,被他研习出其中弊害。 无暇决乃沐州皇族至宝,哪里可能轻易现世? 当日铁城一劫,谷中几人来林中接应北堂烈和无忧时,北堂烈已经觉得蹊跷,他们是如何知晓修炼无暇决会久不将亡? 加之此时,才得知他那绝顶聪明的十二弟还活于世,就更要探寻个一清二楚了。 紫幻眸中一动,就知道自己不说,北堂烈也早就怀疑。 “属下确实是与人比武得来无暇决,本以为是假的,就未曾放在心上,哪知回到谷中,与四公子看过后,才确定为真。” 北堂幽也说来,“输于紫幻手下的,是菱城宝琴山庄少庄主,在江湖上有些声威,至于为何会有无暇决,派出去的探子还未回报。” 对此事,他也早就有所怀疑。 看向紫幻,北堂烈猜测说道,“在这足月中,你将无暇决抄了一份,带给十二弟,希望他练此武功,但十二弟生性狡诈多疑,加上这些许年,为了治好双腿,你们自然会一起研究医理,依照他的性子,在练之前,肯定要先研习透彻,如此,无暇决的弊害才被发觉。” 听他说完,且是猜得分毫不差,紫幻唯有拜服,“七公子明鉴!” 如今只得一个疑惑,得来无暇决,当真只是个巧合? “烈,关于菱城宝琴山庄,你有何看法?”北堂幽问道。 近来变数太多,不得不小心谨慎。 今夜袭谷之人,佯作夏国暗人,可鬼谷是朝炎皇族最隐秘之所在,为保此地不为外人传,甚至连入谷受训的皇子都毫不留情的抹杀,哪里可能轻易被敌国知道? 依此刻局势所看,从宝琴山庄流出的无暇决,很可能为人利用,而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 北堂烈沉吟了会儿,什么也没说,只给了北堂幽一个眼色,“先见了十二弟再说,有些事情,我想当面问——” 正说着,忽而他敛声看向前方! 浓雾弥漫的暗夜中,急促的步声越来越近…… 所有人均是提起戒备,手中武器伺机待发—— “七公子?” 忽而,花雕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随之火光燃起,将此地照亮。 “花雕,怎么你一个人?!”紫幻跑上前去,往她身后看了又看,“公主呢?还有十二公……” “别提了!!” 直径来到北堂烈跟前,花雕苦着脸将手中的信条交给他,“七公子,是我没用,被十二公子击晕,待我醒来,他们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了这个。” 接过信条展开来看,上面只有一行字。 可足矣让北堂烈头痛。 ——七哥,你的心肝儿我暂且带走了,欲救,便来猜我的心吧—— ※ 夜漫漫,不知前路。 出了沼泽,雾便渐渐淡了,无忧推着北堂琰,一边按照他指的路行,一边将赤宫中的事告诉他。 自然,当中她还是做了保留的。 “如此说来,沈媚茹设计你一场,是为了让她的儿子继承帝位?” 这回,北堂琰没有再冷哼了,而是扬起脸对着那轮已经能够看得清晰明月叹息道,“我那十三弟蠢笨如猪,若真做了皇帝,他日朝炎必定被沈氏一族操控,亡国之祸,不久将来。” 他摇头,叹惋朝炎十三皇子愚蠢不堪。 无忧倒从没听说过已经在封地上的那位亲王,便问道,“真的……有那么笨?” 至少她见过的朝炎皇族,北堂烈睿智深谙,北堂芙冰雪聪慧,北堂幽稳重隐忍,包括眼前的北堂琰,虽性情古怪,但论才识头脑,绝对不输于当朝宰相苏璟晨。 可见他将自己的弟弟贬低成如此,也不禁好奇起来。 况且,那还是沈媚茹唯一的儿子。 回首望了她一眼,北堂琰道,“听花雕说过之后,你也该知道历代能继承朝炎帝位的皇帝,无不是精挑细选,为了有更多的皇子,后宫必定充裕,那其中的明争暗斗,必不可少。” 这一点,无忧自当有心得体会,本身她也是皇族之人,百姓憧憬向往,其中危机和心酸,只有各人知。 且不说夏宫里的妃嫔单纯为了争宠而使劲浑身解数,更之余崇尚权利到了极致的北堂一族! “我与十三弟年岁相当,当年御医几乎同时为我母妃还有沈太后安胎,我的母妃纳兰淑妃,曾在后宫风云一时,自妃嫔怀上龙种,便是皇位争斗的起始,母妃得知沈媚茹与自己几乎同时怀孕,都是第一胎,对方又为皇后,彼此手段相当,那就是一场较量,成王败寇。” 听北堂琰说到这里,虽然无忧没见过那位纳兰淑妃,但也不难想象,能够与沈媚茹旗鼓相当,更风云后宫,必定是个风华绝代之人。 “所以你的母妃,设计陷害了沈太后,让她生下一个傻儿子?” “沈媚茹那一胎本保不住,若不是好命把妙手天医请到宫中来,今时今日,哪里还有什么裕德亲王?真是要笑死人了!” 北堂琰对自己兄弟,是丝毫可怜之情都没有的,更不会对他母妃的所作所为而愧疚半分。 “沈媚茹拿儿子当借口,争权夺利,满足私欲,还不是想把持朝政和天下?”依他看来,他的十三皇弟连出生都是个错误。 “真不知道老天让她保住一子,是恩赐还是惩罚。” “你……信天?”无忧听他语气中无奈叹息,叹的是这天。 天意弄人,造化弄人。 “我不信。”北堂琰肯定道,话语又一转,“可不信又如何?曾经我以为就算我做不了朝炎的国君,也必定能成为历代夜军中最出色的统领。” 一场小小的比试,让他完全失去了任何一种可能。 “我以为我会死,却又被紫幻所救,活了那么多年,呵……” 他凄然一笑,俊秀的脸容充满了哀伤,“天命不可违,既然让我活着,就一定有为之而活的价值。” 无忧停下脚步,不再走了,北堂琰又回首去看,便得一张被他惆怅情绪感染的小脸。 他轻飘飘的哼了声,“傻的不是你,断了腿的也不是你,你难过个什么劲?” “哦……”他似作了然的点点头,“你想起命不久矣的七哥?那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人逼他,而他如今也得到了这天下,所以,他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看上去胜过无邪白雪的俊容,露出刺眼的冷漠,北堂琰淡漠的对那女子,再道,“况且他若死了,你必追随,还有整个后宫的妃嫔为他殉葬,此一生值得了!” 说罢,无忧嘴角溢出一丝苦笑,看尽世事的唏嘘。 “你错了,我并非为烈难过,但你说得没错,他若死了,我必定追随到底,所以我没什么好难过的,只是听你说了那么多,我觉得……” 她觉得…… 拧起眉头,欲言又止。 要如何说呢? “你觉得生在北堂皇族,是莫大的悲哀,可你又无法否认,若非如此,你根本不可能与我七哥相遇,相知,更相爱。事到如今,你已经无法弄清楚,到底如今的命运,得到的一切,是福祉,还是祸端,但……” 北堂琰幽幽的弯起唇角,笑得有几许惨淡,“你无法不走下去,其实,我们是一样的。” 到底统治着朝炎的皇族有多残酷? 为了成就那番大业,不惜牺牲无数子孙的性命。 无情的法则,冷血的选择,一统中土,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就算征服了西逻,打败了苗域,甚至将蚩尤高原,东邻诸国,还有碧渊海也一并纳入朝炎的版图,又有何意义?” 在无忧的心里,能够和心爱的人厮守一生,即便粗茶淡饭,平静度日,育女生儿,就足够了。 可那个男人爱她,也要天下。 这是北堂一族烙进血脉里的使命吗? 所以终有一天,新夏还是会覆灭在她心爱的人手中? 所以,只有待到朝炎将整个中土统一的那一日,她才能彻底得到北堂烈的所有,才能够与他厮守? 太难了,太难了…… 北堂琰没有回答她这问题,只随她一并叹道,“夏无忧,我和你一样,都恨这个国家。” 战祸太多,天下不太平。 真正向往颠时之权的人,追逐河山永固,他们身为北堂皇族的传承,终是逃不过这宿命。 若想得到解脱,唯有一死。 “既然你恨,为何要我带你出来?” 夜深如此,两个人在深林中的说话,显得格外寂寥突兀。 无忧愁眉不解的问他,既然他都有重新再活的机会,为何还要让自己再入囹圄? 北堂琰似有一怔,没想到这人儿如此清晰,随即,他嚯的笑道,“我与你不同,你向往的平淡日子,并非我所追求,我恨朝炎,恨整个北堂皇族,所以我要出来,这,便是我活下来的意义!” “你——” 无忧脸容微漾,终于察觉他心思! “没错!”北堂琰毫不回避,大方承认道,“我要朝炎亡!” 不待女子回应,他又极快的说,“这对你来说没什么不好的,你看,我七哥本来就活不长了,去争那天下做什么?不如早些亡了这国,你和他双双避世隐居,岂不妙哉?” “你……”无忧还是用那双被不可置信占据的眼眸望他,小心翼翼的质疑,“可是,光凭你一个人,行么……?” 她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纵使北堂琰是这代皇子中最为聪明的第一人,那亡国一说,还是要亡自己的国,谈何容易? 听了她的说话,北堂琰倒是未曾动怒,相反,他笑得更加阴森,盈盈月光下,那张讨人欢喜的脸容怎生诡异。 “小公主,我不是还有你么?” 他的主意早就打到夏无忧的身上来。 “我看得出来,七哥对你痴心一片,煞费苦心想要发兵西逻,不愿意挥军南下,你,是一颗不错的棋子。” “我才不会帮你!”无忧气道,“朝炎若亡在烈的手中,他不会好过!” 北堂琰反问,“难道你认为他能在死前一统中土,铁蹄踏平你们新夏?” “他答应过我,只要明谦哥哥不发兵,他就不会发兵!” “你哥哥不顾自身安慰潜入铁城,炸毁堤坝,为的是什么?”说夏之谦没有那样的心,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那、那……”无忧无法再同他据理力争,这本就是她都逃避的事。 “别说了罢,继续走,愣着做什么?”北堂琰对她摆摆手,催促她赶路。 “与其你跟在他身边,成日忧愁不定,还不如狠了心,助我毁了朝炎,到时候天下之争,与他再无关系,他余生便都是你的。” 无忧双手推着轮椅,继续往前,心里已经有了些许动摇。 北堂琰这破罐子破摔,突然杀了出来,又这般聪明绝顶,没准真能让他侥幸成功,那到时候…… 看他本性坏不到哪里去,且是石林阵那面的吊桥被断,北堂烈他们肯定追不过来,此刻自己受制于他,索性,无忧便问他,“那你同我说说,你有何妙计?” “你不信我?” 他大笑了声,猖狂得天上地下,无人能敌。 “我知道你说话对我有所保留,不过就凭你同我说的那些,本大爷心里已有定数,且就带你去见见世面罢……” 他手一挥,将无忧当奴才使唤,“往东面走,再过半个时辰便能看见官道,我们回赤都去,会会那想要置你于死地的沈媚茹!” 才是陶醉说完,身后推轮椅的人又停下了。 北堂琰不耐烦的‘啧’了声,回头怒道,“你怕她?没出息!赤都里还有明相苏璟晨在,他可是七哥的心腹,你不信我,也得总该相信他会拼死保你吧?” “难说!” 小人儿鼻子朝天翘起,“苏大人只为烈夺天下而尽忠,没准他最巴不得我死呢。” “你的小聪明真让本大爷意外,也好,这样省去不少麻烦,我还怕你太笨。”北堂琰连说夸奖的话都带着让人郁闷的贬低! “不怕实话告诉你,沈媚茹为夺权设计你,除去七哥,过了多日,只怕慕家之乱早已平息,她便只能借你哥哥水淹铁城之事大做文章,要七哥死是必然,可——” 他眼眸光彩流泻,锐利得很! “鬼谷之事,沈媚茹绝不可能知道,除非有人告诉她。”这便是他最为介怀的一点。 “你为何如此肯定?” 在无忧看来,沈太后权倾朝野,连北堂烈都不能将她尽除,知道鬼谷夜军的存在,又有什么奇怪? “这点你就想错了。”北堂琰对此深谙于心。 “沈家早在我皇爷爷时就盛极,沈氏又做了皇后,你以为父皇没有看出沈媚茹的野心,对她防范有加么?” 北堂振,可是朝炎最为彪悍,最具谋略,最心狠手辣,更是最有野心的皇帝! “不怕告诉你,当年母妃怀我之后,与沈媚茹明争暗斗,若不得父皇默许,怎敢毒害她腹中的胎儿?自朝炎开国以来,鬼谷夜军便是只得当世国君才能知晓的秘密,父皇绝对不可能让那个女人知道!” 这其中厉害,互相牵制,分毫不差,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满盘棋子,满盘皆输! 无忧听得惊心动魄,表面上装作不以为然,“那又如何,你父皇都死了。” 哪知话才脱口,便见北堂琰摇头否定,语气飘然的说,“也许父皇没死呢?” 他平静的态度,衬出无忧与之相反的大诧! “方才我也与你说了,鬼谷的存在,若当沈媚茹知道,便已是威胁,此刻她急于杀了七哥,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今夜有人假扮夏国暗人,夜袭深谷,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七哥死。这简直显而易见,可,是谁将此秘密告知她的呢?” 提唇淡笑,北堂琰再用疑似安抚的口吻对身后的人儿道,“不过你别太担心,这些只是我的推测,所以我才要你随我去赤都,走吧,天都要亮了。” 无忧没想到这其中千丝万缕,竟然如此复杂! 如果北堂振还活着,烈知道吗? 见她愣着不动,轮椅上的男子不高兴了,“这便被吓到了?” 他还没告诉她,他的父皇,可是连死了都让兄弟几人,无不为之惧怕的,更别说他尚在人世! “有一点。” 偶时,无忧最大的优点就是胜在不伪装,不知就是不知,怕就是怕! 身边聪明的人太多,就算她有心想要掩饰,也不可能逃过这些擅于谋略、攻于心计的人的眼底,那又何苦为难自己? 这点让北堂琰舒展了剑眉,看她的眼色柔和些了,“会怕是人之常情,可是逃不掉了。” “所以我也没有逃啊。”无忧回他一抹淡笑,脸容坦然,“只是没想到你单凭我告诉你的这些,就推测出这样多。” 她已经很惆怅了。 对于北堂烈来说,眼前的人,不知是敌还是友。 倘若真如他所言,要毁了朝炎,那么今后,不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是否会与烈站在对立的一端,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来。 若是这样的话,这个北堂琰,可是相当棘手呢。 “担心?”洞悉她心底,北堂琰不动声色的煽动她,“那你最好与我一起,呵……本大爷的提议,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这人—— 无忧无奈得瞠目望天。 当真狡猾!! ※ 三日后。 铁城的守卫军,早已换成赤都沈太后本家长兄顺抚将军沈钰的沈家军。 隅中刚过,正南门外,来了一对奇怪的主仆。 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头鬓发别了一朵小巧的白花,身着素衣,一看就是奔丧来的,可是她轻纱掩面,遮了容貌,因此被当作可疑之人,拦在城门外。 “军爷,妾身乃西缰边城徽县人士,六日前收到夫君身亡铁城的消息,彻夜赶来,只为将他遗骨带回家乡去。” 虽看不见女子容貌,单她那双湿漉漉的杏眼,好似含着一汪化不开的春水,令人神往。 那娓娓道来的话语声就更动听了,简直字句酥心。 “我们徽县有个习俗,妇人亡夫,三年内都需以纱遮面守节,若揭开面纱,便是对亡夫不敬,妾身自幼孤苦,是夫家将妾身收养,十六那年又迎我过门,他此一去,我那公公已伤心得卧床不起,妾身好容易到这铁城来,却不得入内,纵然太后在此地,万金之躯不容冲撞,可我一个断去双腿的有疾之身,又能有何危害呢?” 她说到伤心处,垂下臻首,抬素手拭去热泪,好一个亡了夫的可怜人! 守城的侍卫军不忍驱赶她,更难厉声让她摘下轻纱。 西缰边城的徽县与西逻接壤,那一带确实有此习俗,若硬要亡夫的妇人在三年里摘下面纱示人,比辱她不洁更加严重! 围在周遭的路人议论纷纷,好些同是来为家人收尸的外乡人为之叫起屈来! 丈夫都去了,来收个尸而已,早闻沈太后在朝中与吾皇争斗不休,难不成沈家军当真霸道成这样,如今皇上生死未卜,太后便要夺权?! 周遭非议声渐起,那轮椅上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娇弱得随时可能晕厥过去。 侍卫军长见情况不妙,心想他官职再大,也只是个守城门的,方才他也敲过那女子的膝盖,确实是个残废,便一挥大手,给她们放了行! 由始至终,无忧半句话都没说,推着扮作女装的北堂琰,如此堂而皇之的进了铁城。 十日过去,被大水淹过的铁城,仍然随处可见破败狼藉。 几乎家家户户门外都停着棺材,哭声不断,白事不尽,染着这方天空都积压着浓浓的伤愁。 “真惨啊……” 行在被棺材占了一半的街道上,无忧由心而发的说道。 轮椅上的‘佳人’,此刻眸中早无泪痕,本性毕露的讽刺道,“这可不是拜你的明谦哥哥所赐?” 这两日与他混在一起,无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立刻对其回敬,“你不是想朝炎亡么?反正都是要灭,才是被我哥哥毁去一城就心疼?” 眼风一挑,北堂琰口吻中尽是嘲讽,“好你个夏无忧,本大爷最讨嫌之处都被你学了去,你可是想通了?” “与你一起完成你的‘大业’就是想通了?”无忧坦然回之,“那我可能一辈子也想不开。” “那倒是,一边是国,一边是情,左右为难是人之常情。” 毒舌公子泰然处之,辗转来到铁城,终于等到了要出手的时候,心情自然是不错的。 无忧看准时机,哀嚎—— “是啊,我好为难啊……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你也看出我多苦恼了。” 低首靠近他,她小声问道,“既然你那么想我帮你的忙,不如你先告诉我,离开山谷时,你给烈留了什么口信?” 北堂琰斜目冷飕飕的望了她一眼,“你想知道?” 无忧迫切的把头点了又点,脸上堆满献媚讨好。 北堂琰哼了一声,毫不领情,“不巧了,本大爷最喜欢看别人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惨样儿,看到你难受,我就高兴。” 所以她想知道? 那也只能想想作罢。 “不说就不说!”无忧推着他,故意往不平的路面行。 “就不信你一个人还真能成了大事!你不告诉我,他就不会来了?我看若他不来,你才是最急的那一个吧!欸……你现在可是亡夫的妇人,别老回过头来瞪我,露陷了怎么办?忧伤点!接下来去哪儿?” 北堂琰被她堵得死死的,想回头骂她,还真有所顾及。 发作不得,他只好紧握轮椅扶手,在轻纱下暗自咬牙,吐出三个字,“郡守府!” ※ 就在他们前往赤都的半道上,听闻路人说太后忽然去了铁城,二人又折返回去。 北堂琰更加确定他之前的推测。 沈媚茹已经知道北堂烈藏在鬼谷,才会派沈家军伪装成夏国暗人去刺杀,可她没有必要亲自到铁城来。 此举只能说明,她在躲什么人! 能让当今朝炎呼风唤雨的太后惧怕的人,这世上可不多啊…… 铁城慕家,因叛乱而被诛其九族,入城时,城门上还吊着一排慕家人的尸首。 无忧抬头一瞥,立刻认出那些尸身上的伤痕是沐君白惯用的招式,不知道他此刻可还在城内。 还有北堂烈,此时他是在前往西逻边境的路上,还是在找她呢? 这三天和坏脾气的十二皇子相处下来,自觉他不会伤害自己,可是这日又逢十,入夜之后,他会给她蛊毒的解药吗? ※ 郡守府内,最大的一间寝房内,沈媚茹才将起身,用完早膳。 新上任的铁城郡守,跪在屏风外将昨日城中大小事务上报完毕,得她沉思片刻,才挥手让他退下。 房内方是安静下来,沈媚茹紧绷的心,却一刻都未舒缓过。 派去刺杀北堂烈的暗人一个都没回来,这线索又断了去,宫中又有那人暗中把持,她被吓得慌了,才借故跑到铁城来避。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下一步棋该如何行? 北堂振告诉她鬼谷所在,难道真是为了借她之手除去自己一手扶上皇位的儿子? 不,那是他知道,北堂烈没那么容易死! 他只是借此机会,向他的儿子暗示了什么,一定是这样的…… 黛眉紧蹙,难以舒展,北堂烈一日不死,她更无机会博得重臣支持,发兵新夏, 而这些如今早已不是关键! 北堂振未死,她,还有北堂烈,无论做什么,都只是他的棋子而已。 “太后娘娘。”才将退出去的新郡守,又滚了回来,跪怕在屏风外,颤声道,“府外……府外有人求见太后娘娘……” 听他话语声已是七上八下,若非她沈家此时无人可用,她才不会让这废物执掌铁城要职! 抬起香茶,小饮一口,按捺下心头的烦躁,沈媚茹问她本家的侄儿,“何人吓得你如此慌张?” “是、、是一对主仆,那主自称……自称十二皇子、北、北堂琰!!” ※ 午时才过,铁城里又是一片喧嚣。 凤驾匆匆整顿,急急启程,往赤都归去,留下城中飘散不尽的亡魂,是何事,让沈太后走得如此急切? 城外掩藏在人群中的某一行人,望着那长长的队伍移了出来,红漆金顶的马车里,坐的当真是朝炎地位最至高的女人? 这会儿,花雕更看不明白了。 那夜在谷中,她将北堂琰的口信交给七公子之后,便立刻决定去赤都,路上听闻沈太后在铁城,又一路赶了过来。 这才刚到城门口,却见那个老女人匆匆离开,回皇宫去了…… 这一来二去,到底是在做什么? 见那凤驾远去,周围的百姓又各自散开,北堂烈二话不说便准备入城。 花雕拉住正欲跟上去的紫幻,小声问道,“为何七公子如此确定十二公子将公主带到这儿来?” 那她最先看到,就凭一行不明就里的字,还能传达个意图出来? 莫不是七公子真的能猜了人的心去? “我开始也不明白,不过看到沈太后急匆匆回赤都……” 紫幻拉长话语声,等待花雕神情里的好奇到达极致,才道,“仿佛是十二公子和沈太后已有交手,并且,说服了她什么吧。” 他一直都知道北堂琰的心思,看来这一次,他真的要去做了。 内不平,何以安外? ※ 又至郡守府。 走了沈太后,这里面最大的就是那位长相俊美,却身体有残疾的年轻公子了。 郡守对死而复生的十二皇子恭敬有加,狗腿的献上美食和香茶之后,便识趣的领着下人退出雅致的大厅。 看来伺候人的本事,相当在行。 只剩无忧与毒舌十二,女子也就懒得再伴他丫鬟,身子一转,自得的寻了张椅子坐下,喝茶! “你倒是自在。”北堂琰斜目看她。 不知刚才是谁,连在沈媚茹面前露一面的胆子都没有。 无忧冲他摊了摊手,“太后都被你打发走了,此刻不就等着你迫切想见的人来吗?” 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北堂烈,她岂止自在? “别高兴得太早了。”驱动轮椅,移到摆满佳肴的桌边,北堂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沈媚茹见了我父皇,才吓得跑到这里来躲,派沈家军扮作夏国暗人夜袭鬼谷,也是父皇的命令,眼下除了和七哥联手,她没有别的选择,况且……” 若北堂烈真的能猜准他的心,此刻那兵分两路的另一行人,该活捉了封地上的裕德亲王。 想罢,他抬眸去寻坐在厅堂那端的小人儿,唤她过来道,“你不来吃些么?入夜之后,你的蛊毒可就要发作了。” 一想到那要人命的毒,无忧噌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心里再不安稳了。 “你不是说会帮我解么?!你不是说,没有我帮你,你成不了事?” “是啊,我可稀罕你得很!”北堂琰乖张的笑起来,心情大好的饮下一杯又一杯。 他看夏无忧的眼睛里绽放着阴谋的光彩,冷飕飕的同她道,“我还打算等着七哥来,借花献佛,送他一份大礼呢。” 【从今天开始日更1啦,1号到了,照国际惯例,求个票!!!】 猫扑中文 小白兔兽性大发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北堂琰只说夏无忧体内的那种蛊毒他解得了,可没说他一定要帮她解。 话里的玄机,小人儿哪里会想那么多,真耍起阴谋诡计,她也不是他们北堂家的对手! ※ 午时将至,郡守府中,沈媚茹远房的侄儿,候在厅堂里,对北堂琰有问必答,一心想要讨好他媲。 大抵那毒舌的男子也看出他是个草包,索性拿他当畜生使唤,不亦乐乎。 北堂烈带着紫幻和花雕悄然潜进来时,就听到里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这么说,你也知道若你不是太后的远房侄儿,是当不了这铁城郡守的?” “是是……这点自知者明,卑职还是有的。” “哈哈哈哈!!”北堂琰拍着他木然的大腿,笑得畅快非常,“既然你无能又无脑,那又为何要当这郡守之职?做官可是很有意思?” “不不,是太后娘娘委任卑职,卑职断不敢拒绝啊!再说……” “再说什么?”狭眸一挑,北堂琰笑意不减的望他。 那狡黠的眸,早在来人无声踱进来时,暗中洞悉了一切。 新郡守见他开怀至此,也将他当个草包糊弄,舔着脸便躬身上前,从袖袍里拿出颗讨喜的夜明珠送上去,再献媚道,“再说只有卑职做了官,才有机会孝敬皇子殿下您啊……” “是吗?”北堂琰仍旧笑着问。 便得那郡守忙不迭的点头。 “可是啊……”他话语忽有转折,“你知道么?” 几乎是在北堂烈走进来的同时,只听北堂琰阴冷的说道,“这天下间,我最恨的便是沈家的人。” 话罢,新郡守余光中察觉有人走近,还没来得及转身细看,面前的男子,蓦地劈去一掌,在他心窝旋了一旋,猛然一震—— 人是飞出老远,周身骨头都碎尽,死了。 北堂琰再收回身姿,闲散的倚靠在他坐了多年的轮椅上,用他那只杀人的手,举起身旁的茶,小饮了一口,面不改色的对站定的男人说道,“我的七哥,好久不见了。” ※ 兄弟二人,已有十余年未见。 曾经一度,北堂烈将他的十二弟当作最棘手的对象。 朝炎的皇位,或者鬼谷夜军的统领,两者之一,必有一个位置属于他。 而如今他却没有完成任何之一的期待。 甚至当年在得知他死讯的时候,宫中的纳兰淑妃连眼泪都没落下过。 北堂家的子嗣之争,从娘胎里便开始,只有强者能够活下来,这便是他们的命。 即便是死,也只能算做死得其所,因为自出生起,除了在争斗中死或存活,就再没有别的选择。 可北堂琰是个例外。 他原本可以有另一种不同的结局。 为何还要回来……? “怎么了?看到我是惊诧,惊喜,还是……惊吓?” 轻松的脸容上,方才那抹杀人的阴冷又全然不见,他对北堂烈笑得纯挚无邪,话语里,字字带刺。 “你把无忧公主藏到哪里去了?!”花雕比谁都心急,见他还有心思打太极,只顾问那小人儿的下落。 北堂琰冷眼讽道,“七哥都不急,你急什么?再说你又奈何不了我。” 以武功和能力说话,不是夜军不变的铁则么? 花雕被他堵得反驳无能,忿忿咬唇。 反正也不信他真的会把无忧如何,只不过……看了北堂烈一眼,再见身旁的紫幻对她摇摇头。 也罢了,他们兄弟之间,旁人根本干涉不进去。 片刻之间,不得回答,北堂琰再问道,“不知七哥是想先说国事,还是私事?” “十二公子!”紫幻有些心急了,这一路上最担心的,就是北堂琰会触怒这男子。 带走夏无忧,已是扰乱一切计划,将其牵制。 待他们追到铁城,沈太后正好离城,哪里有如此巧合的事? 那让花雕留下的口信,让北堂烈猜他的心,他的心思到底如何?! 论武功,倘若此刻北堂烈要杀了他,那便是易如反掌的事! “紫幻,你怕他会杀我么?”北堂琰眯着眼,轻巧的点出他的忧虑。 “放心,如今我两袖清风,废人一个,怎会是七哥的威胁,况且他武功盖世,若要杀我,方才已经动手了,如何?” 他看向北堂烈,再问,“国事,还是私事?” 黑衣男子,站在厅堂里,自默然中散发着独于他才有的王者霸气。 既然北堂烈能凭那旁人看了只有一头雾水的‘废话’找到这里来,他自然知道北堂琰到底想做什么。 而在那无形中,兄弟二人之间,信息早已传递数次! “说你知道的来听。” 一个回身,北堂烈展袍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落了坐,毫不拖泥带水。 内敛的俊容中,一丝相似的笑意浮现而出,干脆得让旁边那位‘起死回生’的人,心头大快! 扫了眼死在墙角下的新郡守,北堂琰兴致勃勃道,“你想联合蚩尤去打西逻,不过,忌讳宫里的那个人,既然大家都不喜他,不如将其除之?” 说罢就得北堂烈洒脱笑起。 那意思好像是在笑他小孩子玩闹,不知轻重。 “十二弟,你可知你的父皇如今神功盖世,天上地下,无人能敌,莫说朕的母妃年年需他解药续命,就是纳兰淑妃,都依他而活,你倒是告诉朕,要如何除?” “我母妃还活着?!” 北堂琰瞬间色变,这决计在他意料之外! 他凭夏无忧告诉他的那些内容,深谙出宫中近况,甚至连父皇假死都推测了出来,他知道北堂烈必定受其要挟。 天下,说到底如今朝炎的烈皇也不过是再为那隐藏在暗处的人打江山! 沈媚茹不知其厉害,千方百计设计一场,想辅佐自己的儿子上位,便是在铁城一劫后,她也发现了赤宫中最深的秘密—— 北堂振还没有死,先皇还没有死! 所以沈媚茹慌了,吓得躲到这铁城来从长计议。 他在这时候出现,为她指了一条所谓的‘明路’,自作聪明以为他能将谁杀个措手不及。 然,未曾预料的事情太多太多。 看到北堂琰露出不可置否的惊动之色,北堂烈摇了摇头,连笑他幼稚的力气都省去了。 “你可知道,父皇最擅长的便是挟人软肋,暗中布局。”他望了紫幻一眼,心中顿时明了许多。 “原本,我与四哥都不确定紫幻得来的那本无暇决所出之处是否有疑,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也是父皇的安排,你还活着的事,早在他洞察之中。” “我不信!” 北堂琰回避的撇过头去,脸色已经铁青。 他以为他的出现,可以让所有人应接不暇,甚至凭他自身之力,去改变! 如今北堂烈却用那万分肯定的语气告诉他,他的母妃还活着,一直被假死的父皇操控,而他出谷,也是经由了一手的安排。 最可笑的是,他还洋洋得意,以为那是他自己的意识。 “不信也罢,但这是事实。” 这三日间,北堂烈思绪的不比他少。 抬首,他示意花雕和紫幻退出去,待到这厅堂中只得他兄弟二人,他才继续道,“你确实是所有皇子中,最特别,亦是最天赋异禀,所以父皇才留你到现在。” 曾经,在宫中已是天资聪颖的北堂琰,惹来多少无力的嫉妒。 就连当今朝炎的国君,都视他为最大劲敌,深知有一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而今时今日,一切都不同了。 给了他少许的时间,让他得以恢复平静。 半响之后,北堂琰主动开口道,“那现如今怎办?” 无可奈何的语气里,总算认栽! 这局面,他承认自己无力掌控,只好对他的七哥……服软了! 北堂烈都不看他,得了这样一句意料之中的疑问,唯有摇头淡笑,“琰,你中了父皇的圈套。” 话罢,再度让才恢复些许心情的北堂琰,跌入深深的谷底…… ※ “你熟知医术,应当为无忧把过脉,她体内除了苗域蛊毒外,还有一种毒素,你知道吧?” 压着心火,北堂琰不知为何他会先提及此,便回道,“那道毒很奇怪,在她体内与一道已经被化作虚无的真气相生相克,与其说是限制她,不如说那是在保护她,那毒性太猛烈,非但一般的毒药害她不得,相反,若有人想要饮她的血,吸她的内力,反而会受到反噬,你那心肝儿练过无暇决,想必是你教她的。” 听他说罢,北堂烈的嘴角毫不吝啬的溢出赞赏。 可北堂琰却对兄长的夸赞未有领情,相反露出更为烦躁的神情,发作不得,活活憋成内伤! “给她下毒的人可是你?为了防父皇?” 隐约中,他略有所悟,与无暇决是脱不了干系的。 但他又不能完全确定,毕竟那本秘籍被他通篇翻阅解析,可意识里已经将两者联系到一起,他想不通透。 北堂烈将费解的神色看在眼里,那被一团乱麻纠缠围困,难以解脱的表情,让他暗自愉悦。 纵然知道所有是种压抑的负累,却也比一知半解要来得痛快。 “无暇决真正的来由,你应该不知吧。” 问时,他再与之眼眸相接,不需回答,北堂烈就继续说道,“当年沐州大败,沐皇带着余下皇族暗中投奔父皇,承诺不再参与中土之争,且世世代代为我们北堂皇族效力,更献上至宝无暇决,所求只为后代有一片净土,而如今的铁城慕家,便是沐州皇族后裔。” “所以放眼整个朝炎,父皇最放心让慕家来世袭,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 铁城的太过重要,占据了中土铁矿来源的一半! 在慕家出现之前,均是由皇亲国戚来担此要职,何以慕家一来就世袭了铁城郡守,世代掌控铁矿开采一事? 总算,北堂琰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几乎是立刻! 又想起来的路上听说的那件事,北堂琰忍不住嗤笑起来,“我的七哥,‘红颜祸水’四个字,你应该不陌生吧?” 外人不知慕家来由便罢了,那可是沐州皇族,躲到朝炎来世代为奴,只求自保。 烈皇居然为了夏无忧,将铁城郡守独女处死宫中,引得慕家上下叛乱。 生在帝王家,哪有不风流? 揶揄罢了,北堂琰仰头大笑,像个孩子一样拍着轮椅的扶柄,抑郁的胸闷是舒缓了许多。 他心里丝毫不含糊,“既然慕家敢反,那必定是有沐州皇子在世,我说得可准?” 无暇决是他们沐州皇族的至宝,那么…… “四神堂教主?”北堂琰再猜,朗笑不断,思路也愈渐清晰起来。 北堂烈随他放肆,嘴角呷着容忍他情绪宣泄的大度,“我就说到这里,你何不再猜猜看,你对父皇来说,有何利用的价值?” “无暇决,无暇决……”北堂琰重复着这至宝的名字,“它为无暇,怎可能容人练成之后反而活不长?哈!” 他总算都想通了,都想明白了。 “沐家的皇族都练此武功,为何不见他们短命?可能性只有一个——” 他们得到的无暇决,乃至北堂烈修炼的,都非完整。 那一个月间,北堂琰就对其感到疑惑。 无暇决是当世最为狠厉凶悍的内功心法,它能将修炼之人所学的每一种武功无限发挥,其威力不可限量。 然而人体能承载却为有限,若人练成这心法后,连十年之期都活不过,那还算什么无暇? 北堂琰笑够了,透着轻狂气息的年轻脸容不觉黯然下来,“父皇怕死,却又对那武功垂涎,于是待你与四哥出谷之后,又亲自挑选了五皇兄和十四、十五皇弟,问你们其中谁有胆色练,更以储君之位诱丨惑,你,上钩了,我们都是他的棋子,受他摆布,没有利用价值,便果断除之,而我……” 他对自己流露出极其鄙夷的怜悯之色,“我还以为自己身在局外,我真是蠢!” 他的父皇不过是在合适的时机,将无暇决交给了他,让他探寻其中的奥秘! 事到如今,北堂烈对他也不再隐瞒,“朝炎与夏国一战,父皇派夜军诛杀无忧,又暗中引我得知,为试探我对他可还衷心,他知道若我救下无忧,便会反他。” “就算你不动手,沈媚茹也会率先发难,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假死之后,退隐暗中。” 宫中有沈氏一派与他的儿子北堂烈互相牵制,更有莲太妃等一众人的命脉掌控在他手里,他便可专心研习无暇决。 那沐州皇族,包括四神堂,自然也尽听他的命令行事。 待到时机成熟,他大可再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北堂琰叹道,“父皇这一招,真是高!” 他忽然有些后悔,更甚还有些后怕…… “我出不出谷,都在父皇的监视之下度日,若我没有价值,早就死了……呵……”他干涩的冷笑了声,“七哥,你说我当日与紫幻比武,可也是父皇一手策划的?” 往厅堂外看了一眼,北堂烈没有回答,只传递了一抹眼色过去。 转而,他再用手指在那茶碗中蘸了少许茶水,写下了一个‘幽’字。 北堂琰看定,眉头一蹙,心里再度翻涌起来。 早该想到了…… 枉他自诩当时最为天资过人的皇子,那些哥哥弟弟从未放入眼里,锋芒太盛,擅于操控人心的父皇怎会容他做大?! 所以,所以在他还未能施展抱负,有资格成为诸君抑或者夜军统领之前,施计将他变成废人。 看似与争斗再无关系,实则不过是暂时的封存,待到时机成熟,如此刻,便又把他引了出来。 他竟还为此沾沾自喜。 难道北堂振不知道自己哪个儿子最是怨恨世俗,恨整个朝炎么?! “你的猜测,我并不清楚,不过你也无需太懊恼,父皇机关算尽,还是留下了疏漏。” 为勉隔墙有耳,撇开那话题,北堂烈只捡无关紧要的告诉他,“这代四神堂教主玉魅,确实为沐皇遗孤,他为父皇所用,原本该受父皇之命,让无忧服下与你我母妃相同的毒药,可是他没有。” 那是沐君白的私心,也正是那私心引起北堂振对无暇决的怀疑。 “起先我对无忧中毒一事并不知情,其后便命紫幻入宫与她医治,他与你诊断的结果一样,那药性在无忧体内,与她所修的无暇决下三层相生相克,很是诡妙。” 想起当时,北堂烈也唯有疑惑,不知沐君白用意。 “无忧中的毒叫做‘碧泉’,是四神堂独门毒药,可却与人无害,岂不怪异?” “他违背了父皇的意思,私下做主,我想父皇亦是从紫幻给无忧把脉之后,推断出自己所得的无暇决并不完整,所以才又施计谋,将那本秘籍让紫幻带回谷中,借你之手以作论断。” 在得知琰还活着这件事的时候,北堂烈对紫幻等人,就起了疑心。 而他又看得出来,紫幻对北堂琰腿伤的自责是真的,自宝琴山庄少庄主那里得来无暇决,其中真正的玄机,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再想当年,他与幽还有琰同时入谷,虽他体弱,而琰年纪又尚小,但论资质,最差的应当是幽。 兄弟三人相争,北堂振了解儿子们的本性弱点,暗中指使幽对那场比试做下手脚,也不是不可能。 这也说明了在后来回宫后,那日在御书房做选择时,北堂幽没有站出来与北堂烈抢着要练无暇决。 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很清楚,夜军统领,非他为不二之选。 虽沐君白因此暴露了无暇决的秘密,却也成为北堂振的疏漏之一。 他,在乎夏无忧! “那玉魅可是你的情敌?” 各自陷入深思,沉吟了许久,听了那么多实情,北堂琰自知有些话不能在此刻当面说出来,也算是转移话题,他便如此问道。 北堂烈深眸轻轻扫他,俊容漾起狂肆的笑,“他没资格同我争。” 看得出来,恐怕这世上谁要同他争夏无忧那个丑八怪,都只得一个‘死’字。 佯作怕怕的瞠目,北堂琰再问他,“七哥,你相信我吗?” 北堂烈应声而笑,“你认为呢?” 他们身在朝炎皇族,顶着北堂姓氏,便和尔虞我诈,阴谋论段结下不解之缘。 相信…… 谁还敢信谁? 罢了,他二人不约而同的复杂笑起,各种滋味,只有各人知! “我跟沈媚茹说,我们与她是一起的。”而今最没有选择的,是那个女人,北堂琰不知道是否该为此感到庆幸。 “你可还要去打西逻?” 活动着十指,北堂琰向他已经做了皇帝的哥哥举荐自己,“近些年我虽然痴迷医理,兵书也看了不少的。” 反正别将他留在靠近赤都的地方都好,哪怕是战场! 北堂烈明白他的意思,鬼谷被夜袭,是父皇借沈媚茹与他施压,必须尽快向西逻宣战,否则沈家军必会挥军南下。 而北堂幽已经被他支开前往封地去生擒了十三弟,以此要挟沈家。 但待他们归来,沈媚茹必定又会被控制。 现如今洛迦已经准备好一切,只等他亲率大军与他一起向西逻宣战,但是父皇的意思…… “十二弟。”心下迅速的做了一番计较沉思后,北堂烈对轮椅上的朗朗男子露出阴谋的笑。 “朕就给你一个机会,好好表现。” ※ 铁城内成日阴沉,阳光再强烈,也无法从那裂开的山体之间照射到最深处的街道上来。 郡守府的厅堂外,花雕不顾紫幻劝阻,堂而皇之的偷听了里面的对话。 那连串阴谋,将她震撼得心头余波未平,狂澜再起。 不时许久之后,未曾听到里面再有人声,正是疑惑时,忽而传来北堂琰口气不高的话语声,“进来吧,外面阴潮森冷,你们也不嫌凉得慌么?” 闻声,花雕直直冲了进去,却只见得毒舌公子一人在悠闲的饮茶。 “七公子呢?” “自然是去找他的心上人去了。”北堂琰大方回答,又问她,“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在何处,你想知道吗?” 花雕气愤道,“不必了!” 带着浑身怒意转身,再与身后的紫幻四目相接,想起方才在里面听到的对话,她一身火气毫无节制的爆发。 “你说,你到底听命于七公子还是四公子?!” 紫幻脸色并不佳,一向巧言善辩如他,这会儿不知该从何说起。 北堂琰反倒轻松许多,帮他抢说道,“他解释了也不一定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你也不会信,那你又何必问,紫幻,你说呢?” 被问的人,唯有沉默。 对花雕,北堂琰是十成十的信! 女人对感情的盲目,超过任何一种外界之力,而男人就不同了。 当年他被废去双腿,紫幻可是那知情的局中人? “不回答便罢了,也不需要你回答。”推动轮椅,北堂琰往外而去,这日天气不错,找个地方晒太阳。 身后,花雕又急上了心,“那……七公子可有说何时回来?” 紫幻听不下去了,不得不提醒她,“今日逢十。” 也就是说,有两个人要私缠彻夜的。 “可是他说过会替夏无忧解了身上的蛊毒的!”花雕跺脚,脸上的五官都要拧在一起,“再说现在天都未黑!” 那已经转出厅堂的人,飘飘然的留下句似是而非的话,“不解蛊毒不就没事了?” 哈! 虽然今日听了许多让人胸闷的事情缘由,不过想到那一茬,北堂琰的心里荡漾得很。 ※ 此时郡守府的别苑内,有个人儿体内的心火,才将欲欲而发。 饱食一餐之后,又在婢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整理完自己,无忧才一身清爽的服下北堂琰给她的解药。 那心情是说不上的好! 她不排斥与北堂烈亲热,可有这毒素牵制,总觉得两人的结合便不纯粹了。 她以为服下解药便可没事,还想借着暖意融融的午后略作小憩,哪知才躺上香榻,身体里那异样的火焰便灼烧起来,撩得她一阵阵的难耐。 怎么会这样…… 安宁的房间,连她稍作翻身发出的响动都清晰无比,滚烫的身体,像是浴在火中。 可她明明服下了解药吖!? 就算那药性没用,可这会儿才过正午,体内的蛊毒也不会这样快发作才对。 莫不是,莫不是北堂琰给她的药有假?!! “北堂琰……” 这个坏心眼的毒舌混蛋!! 心里狠狠暗骂着,无忧费力撑起,想去倒凉茶来饮。 抬眸间,偶然望见摆在正对面那张光滑的铜镜里,照出她小脸绯红迷离的模样。 那含着春水的眸,媚得连她都感到不可思议!! 她怔了一瞬,竟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得跌下香榻。 ‘哎呦’的一声惨叫,惊动了候在外面的丫鬟,“姑娘?”外面不确定的唤了声,便是打算推门而去。 “别进来!” 憋足了力气,无忧大喊,“就在外面,不准任何人进来,我,我要好好休息。” 饶是她强硬如此,那推开门的人却未有迟疑的行了进来。 “你要好好休息?” 北堂烈走到内室里,就看到那傻子狼狈的跌坐在榻边,苦着一张脸,爬也爬不起来,模样笨得彻底。 那张玲珑的脸孔,不知是因为气自己跌倒了而涨得通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听到那阵熟悉的话语声,无忧抬眸便见到了他。 心下,一阵欢喜,又是一阵躁动。 “别过来!!”她吓得大叫。 北堂烈真被她唬得定在离她数步之外的地方,动弹不得。 看到他露出费解之色,她心里又舍不得了,忙胡乱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她一手拽着胸口,一手扶在榻边,感觉心里有无数只虫子在抓心挠肝,忍不住,眼泪就毫无征兆的冒了出来。 她又难受,又难耐,就快在无地自容中抑郁而死…… 哭了? 北堂烈又是一怔,对她这日实在不正常的反映感到几分愕然。 没再犹豫,他走近过去,蹲在她面前,伸出手就将人抓紧怀里,“哭什么?跟我说,你受了什么委屈?” 无忧哪里敢跟他说,是自己央北堂琰那个庸医要解药,才使得体内蛊毒提早发作,折磨得她半生半死。 谁的坏话都可以乱说,就是这状轻易告不得! 彼时又回到这个强大的怀抱中,鼻息里全是他的气息,欲海狂潮,来得比任何一次都凶猛,几乎是不废吹灰之力的击溃她的意识。 “烈……” 她用脑袋在他胸口前蹭了蹭,半清醒半模糊的喃喃,“我要……” 男子黝黑的深眸有光闪过。 这傻子,主动向他求欢还是第一次! 他知道这日逢十,可外面天光大亮,他也未感到身体有异,怎么她却…… 望了眼怀中躁动难耐的人,北堂烈似乎有所了然。 埋下头去,他吻了吻被她自己咬得湿润的唇,然后抬起脸来,对她笑得冷飕飕的,“夏无忧,你不老实。” 本来被他蜻蜓点水的一吻,无忧更加昏头昏脑,却在他冰冰凉的唇瓣离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邪气流转的俊颜,加上他方才说什么……? 她不老实?! 如水的杏眸难受的眯了眯,“你……知道?” 她试探性的问,便得北堂烈一抹诡异到了极点的笑。 起身,他将她抱了起来,回身就近坐于软榻边,让她横坐在自己腿上,像抱孩子似的抱着她,好心情的解说道,“忧儿,你可知苗域这十二种奇蛊,最神奇之处在哪里?” 无忧被他惹得发怵,怯怯的盯着他看,不说话。 每次他用这样的口吻说话,那就是对他所说之事深谙于心。 他说出来,只是为了折磨人罢了。 见她不问,北堂烈不急不躁的继续道,“毒月虽为蛊,更有无数中解蛊之法,可是无论用哪种法子来解,都会受其反噬,就拿服下绿罗刹的德妃来说,若你哥哥为她寻得解药,在解毒时,百虫攻心的痛感便会加倍,等痛过那一日之后,就能痊愈了,朕同你解释的,你明白吗?” 也就是说,无忧服下了北堂琰给她的解药,所以时辰还未到就提前发作,且是比以前更加厉害,熬得过今日,才是真正的解脱! 所以,所以…… 她就这般心火交加的望着跟前的男人,欲哭无泪,小嘴里啥委屈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唉……”北堂烈摇了摇头,假惺惺的语气里叹息连连,“本想寻一日为你解蛊,你却瞒着我问十二弟要解药,今日逢十,在蛊毒发作的时候解,反映更为猛烈,你要朕怎么做呢?” 一边同她轻声细语,一边,他空出只手在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流连起来。 那张漾着魅惑的俊容,看似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为怀抱里的人献身。 毕竟这连日来,皇上可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望着那欲火难耐的小人儿,他也好为难的。 半响后,北堂烈商量着同她道,“不然,朕尽力一试?” 无忧被他又是调侃,又是戏谑,若换做平时,早就转身走人! 可她此时只要嗅到他的气息,浑身就软得毫无力气,只好愤愤然将眼睛里的厉色横过去,瞪他! 受下她那一记,北堂烈嚯的弯出一笑,迷人至极,“不需要朕帮忙么?” 他问时,那只乱摸的手已经探入她衣衫,握着一只酥软的丰盈,轻挑慢捻的撩丨拨,在她花蕾上画圈圈…… “北、堂、烈……” 从牙缝里挤出他名字,攥住他胸口衣衫的小手愤然用力,将他拉近自己,学着他过往的模样,如饥似渴的咬上他的唇去! 猫扑中文 一双人,一世情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宁和的寝房中,淡香微漾,水晶吊帘内的那张软塌上,小人儿拽着男子的衣襟,张开她的小嘴,一个劲的啃着他的嘴。 她热情得不像话丫。 才是沾上那张微微冰凉的薄唇,她全身便不可抑止的发了麻! 前所未有的欲丨望排山倒海的将她淹没,不受控制的一口吞了他的嘴,撕扯,啃咬,吮丨吸,与他往日狼吞虎咽的凶猛,全然没有区别。 北堂烈被她弄得措手不及,竟呆呆的由得她对自己蛮横。 一面是错愕,一面心里还抽空偷着乐,看着小傻子对自己上下其手,模样儿虽笨拙,却能极快的撩起他身上的火媲。 根本不用他做什么,她就主动贴上来,用胸前那对酥酥软软去噌他。 双不听话的小手,隔着他炫黑的丝袍,来回在他精壮的身子上抚摸,甚至紧绷了五指,那纤细的十根指头,恨不能扣进他的血肉中去。 含着他唇的小嘴,吮得他一阵木然。 没想到她发起狠来力道如此重,舌头在他口中胡乱的搅了一通,混合着两个人的唾液,吸得他舌根发麻! 有那么一瞬,若不是知道她蛊毒正在挥散,北堂烈都要怀疑这丫头是不是在报复自己…… 他还真被她啃痛了。 无忧难受得紧,身体里面像是塞进一只兔子,咚咚咚的跳到她心窝里去,跳得她发慌。 只有依附在他硬实的身躯上厮磨时,她才会感觉好受一些,可那也仅仅只是好受些,完全不够!! 明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很想停下来,那身体好似和魂魄分了家,和她对着干! “嗯……” 一阵急切的热吻之后,她咬着他的下唇,把脑袋往后缩了缩,脑子发懵的看看他的脸。 朦朦胧胧的黑瞳,好像蒙上了一层轻纱,看什么都不真切。 她嗅得到男子浓烈而强悍的气息,可是又不知怎的,总想一遍遍的确定她搂着的人是他。 浑然不觉,就在方才那一吻发生时,她整个人已经霸道的骑坐到他身上去。 北堂烈暗自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眼眸早就迷蒙了。 绯红的小脸露出疑惑的神情,大眼眨也不眨一下的紧紧锁着他,那其中不停流转着魅色的色彩,绚丽无比。 他便露出一笑,问道,“忧儿,你在看什么?” 她在看什么? “看你。” 无忧呆头呆脑的回答,把自己的头偏了偏,调整视线。 她眸光在他脸上打转,时而看他高挺的鼻,时而看那张被她吻得微肿的嘴。 时而,又跌入他深邃的眸子里,在那渊潭里找自己的影子。 “看我做什么?”北堂烈又问,耐心的话语中,细听之下全是紧绷的欲丨望。 他喜欢如此被她看,更喜欢她在自己身上作乱。 看他做什么呢? 无忧被那摧心蚀骨的蛊毒折磨得丢了自己。 此刻不管心里还是眼中,只剩下北堂烈的存在。 身体间的触碰,让她兴奋不已,更不由自主的用娇软的敏感去按压他不知何时肿胀起来的坚硬。 “嗯……我想要……” 她小嘴里不听使唤的飘出羞人的话。 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一处涌去,顾不上那么多了! 北堂烈被她挠得欲丨火焚身,原本于她就不知何谓‘克制’,难得她投怀送抱,骄阳似火,几欲将他烧成灰烬。 将头凑过去,薄唇几乎就要沾到她的唇,他呼出浓烈的气息,问,“你想要什么?” 低哑的声线从她心尖儿挠了过去,蓦地崩断了她最后一根弦! “我要……你!” 话罢,她跪坐在他怀中,直起腰肢就扑了上去!! 不够,不够!! 在那小人儿的强取豪夺下,北堂烈一次又一次的在心里窃喜。 已经不想去分辨是蛊毒太厉害,还是她心底深处早已对他如此渴望。 此刻她对自己做的一切举动都让他感到欢喜。 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只想给与回应。 哪怕是就此纠缠,将此生耗尽。 无忧难耐的发出闷哼,开始动手去拉北堂烈的腰间的锦带…… 那花样繁复的深蓝色宽带子,怎缠得这样死?上面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图案,看得她好不耐烦! 她急切的想将他扒个精光,眉头都拧在一起了。 可是……努力半天,无忧才发现自己不得其解,只好看向那男人。 北堂烈双手撑在身后,支着自己不被她压倒,伴着方才那一小段激烈带来的微喘,早已被拉得大开的胸口,结实精壮的起起伏伏着。 他半眯着狭目悠悠然的看她,魅惑的脸容上,就写了四个大字——任你鱼肉。 嘟起嘴,她恨恨的凝着他望个不停,眸中灼烧的火焰凶猛炙烈。 “不会了?”他弯起唇角,对她笑得灿若星辰。 就是笃死了她今天哪儿也跑不了。 抬起一只手,他掂起她的下巴,“可要朕教你?” 教她? 这可算是又到了他折磨她的绝佳时机。 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要把她胃口吊足,他才如狼似虎的扑来。 你以为你不想? 无忧恼急,又气他气得要命,干脆握起小拳头,狠狠砸在他胸口上! 无处发泄的欲丨火都灌注在那一拳上了,真把放松警惕的男子砸到闷痛。 北堂烈随之弹坐起来,原本就坚实的欲丨望隔着衣料顶弄在她最为敏感之处,两个人都受不了的低喃了声。 交叠在一起的声线,纤细和暗哑,性感和娇媚,碰撞在一起,火花迸射得绚丽无比。 几乎同是一怔,唇瓣再度密不可分的紧贴在一起,相互纠缠,全情投入—— 狠狠与对方亲吻,回应……彼此的手都在触摸,抚慰…… 停不下来了……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细微的‘咔’的一声,北堂烈愈渐迷失的眸遂即一厉! 顾不上骑在身上的小人儿正陶醉于他的所有,钳制住她的双臂,将她拉开了些。 “忧儿,忍耐一下,我们出去。” 他说话的气息里都带着要命的热气,喷洒在她脸上,更让她找不着东南西北。 还没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已经被他卷在怀里,从后窗飞了出去—— ※ 夺窗而出那刹,清新的空气迎面袭来,迅速沁透她滚烫的身子。 随即,刺眼的阳光从重重云层中穿透出来,随着北堂烈极快的在座座屋檐上飞跃起落,晃得无忧眼花。 忍不住,她紧闭双眼,打了个颤。 再抬头无意识的看了那挟着自己的男子一眼,他也不知为何,低眸与她视线轻轻交接。 那眼底有呵护,有包容,还有温暖的宠爱。 那是无论发生任何事,在任何地方,他都会时时刻刻都在意着她的。 而后,她又低首去看悬空的脚下。 摇晃变化的视野中,铁城的房舍在她眼底起伏,街上的那些行人、马车……谁都没注意到他们。 此时此刻,她自由得像是一只小鸟,无论脚下如何喧嚣吵杂,都与她无关。 唯独身旁与她紧紧相拥的男人是她的全部。 这情景,在她记忆里是有过的。 寂夜中的夏宫,他带她在错落有致的宫殿上空追星逐月,感受风的自由。 尽管时过境迁,物换星移,而他对她却丝毫没有改变。 不禁,她用手将他缠紧,埋首在他胸口,恢复了片刻清宁的思想全然只有不尽的感激。 恨过,伤过,更多的还是爱! 若没有北堂烈,活在这世上的夏无忧不会完整。 细微的动作,让北堂烈以为她只是惧高,于是便在她耳边低喃了声,“不怕。” 不怕。 满足的合上眼眸,她不怕,只要有他在。 ※ 那在外面与风做伴的时间并不太长,眼前晃过些许不同的景致,再定眸,无忧便被北堂烈反手扛在了肩头上。 被倒过来的视线,只看到‘客栈’两个字。 他大步跨了进去,随手扔了两锭金子给迎上来的店小二,看都不看一眼,只道,“不得允许,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那小二看到金色便两眼放光! 忙不迭的应声,“顶层最里面那间,金漆天字号!” 愣是精准的用双手接住先后落下来的沉甸甸的金子,再往掌柜那儿吆喝了声,“掌柜的,清场!” 这个月的生意都不用做了。 哪里还顾及之前被抗进来的女子,是这位爷买来的,还是抢来的…… 无忧睁大了眼,还没看清楚客栈的格局,就被利落的带上顶层去。 那间隙,她和之前被金子震撼得略有失语的店小二有过半瞬诡异的对视。 没有凉风吹拂,心火又腾烧起来。 北堂烈竟然带她到客栈来了,她已经忙得不知道该先要羞涩好,还是无奈好…… ※ 厢房的门是被踹开的,走进之后,北堂烈再一拂袖,劲风扫去,两扇门便就此合上。 索性他再一掌推了那张云石装饰的八仙桌,挡在那门前,把出路堵得死死的。 走进寝房,将那浑身滚烫的小人儿放倒在床上,他便压了上去,对她诱丨惑道,“只得我们两个人了,想怎样都可以。” 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其他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抑或者什么人,都暂且不要去管。 无忧乖顺的‘嗯’了声,伸出小舌头舔了添他的下巴,北堂烈眯起眼,深眸沉了一沉,迅速的褪去彼此的衣裳。 窄腰下沉,分开她的小腿儿,火热抵上她早就湿润得一塌糊涂的娇软,毫不犹豫的刺了进去—— “嗯……” 无忧仰起头,感受强悍的占有,彻底被填满的满足感,美好得无法形容。 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也许,真的与那毒药无关。 只是她想与他就这样纠缠而已。 “喜欢么?” 听到她愉悦的声音,北堂烈缓慢的抽送,毫无自觉,他竟在用自己的身体取悦着他心上的人。 此一刻,他只想竭尽所能的给她想要的。 无忧屈起双腿迎合,将他缠紧,迷离的眼眸望着他只会在缠绵时候,才会露出的少许不可思议的稚气。 她伸手去抱他,他便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相对而坐的姿势,让他更加深入。 若有似无的挠着他健硕的后背,在他身上起起落落,嫣红的小嘴不断喃喃出满足惬意的呻吟。 每一个动作都亲密得不可分割,每一次进入的触感都清晰得让全身都在颤栗。 每一阵律动,她都能感觉他的呵宠。 那是极致的疼爱,柔情的刻骨,若感情不到,他怎会为她如此? 情难自禁,无忧埋首在他肩窝,轻轻的,伴着娇丨喘耳语,说,“烈,我好爱你。” ——我好爱你—— 清晰的,毫无停顿和迷失茫然的色彩。 不过五个字,铿锵有力的敲击北堂烈心! 他蓦地怔得僵住,陷入她发丝的五指,掌控着她的脑袋,让她正对自己。 得到的是一个极近宁和恬然的表情,绯红的双颊,全是祈求他爱抚的颜色,而那对眼眸,清澈胜过生命中任何一个时刻。 她爱他,绝不比他少。 转而,北堂烈莞尔,几欲迷失得寻不到踪迹的眸光安定了下来。 “我知道。”他说。 这世上除他之外,她还能再爱谁? ※ 缠绵无休无止,直至天色暗淡。 抛开了所有禁锢和约束,全身心的享受彼此的**。 最狂热的爱,最简单的表达。 她说要重一点,他就用火热的坚硬狠狠撞击进她深处,她要快一点,那疯狂的抽送就让她尖叫。 已经不用再顾及任何了。 爱就是爱,没那么多恩怨情仇,只留下唯一的纯粹的感情。 彼此的渴求,情丨欲的痴缠,那便是你我的一切。 直到夜色沉得淹没了所有,直到两个人精疲力竭,他在最后的激烈中释放了自己,无忧感到一股灼热深入体内,刺激得她浑身颤栗。 北堂烈随之重重的压在她身上,粗重的喘息,谁也不想动了。 身下的小人儿,浑身瘫软,承载了他毫无顾忌施加的重量,再缓缓抬起手,细细的抚摸他宽阔的背脊。 以此慰藉他由始至终都未曾得到过所谓‘安宁’的那颗心。 她不会再害怕和迷茫了。 她会照顾他的。 ※ 疯狂的肉丨欲之后,彼此身上的蛊毒都解了,从今往后只有纯粹的感情。 这样,很好。 寝房中被绯色的气息所充斥,没有点灯,倚在床头,北堂烈将无忧抱在怀中,久久没有说话,各自似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黑暗中,他先问她。 无忧笑了笑,脸容上只得平静,“想起小时候的事。” 她小声的回答,语气刻意放得很轻,好像担心会打破这夜的清宁似的。 “哪一件?” 只要是关于她的,他都记得。 “太多了。”无忧眨眨眼,抬头看了北堂烈一眼。 昏暗的微光里,只得一道她所熟悉的轮廓,她往他肩窝噌去,嗅嗅他身上流过汗的味道。 他的一切,她都喜欢。 “我想起,那些跟你喋喋不休的时候。”说完,她窃笑。 其实最初,她也知道他厌烦得很,可是到了后来,他便也在她的感染下,话变得异常的多。 自然,那也只是与她单独相处的时候。 “还有那些晚上。”她继续回想着说,“我们坐在暖玉阁的殿顶上,微风轻轻的吹过来,你从上面投石子下去,吓唬巡夜的宫女和太监。” 无忧咯咯的笑出声来。 北堂烈鲜少会作恶,偶尔的使坏,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进行。 那是只属于她与他的记忆,只得他二人独享,别人求她,她也不会说。 “无忧。” 小人儿真是在欢喜中,北堂烈低眸宠溺的望了她一眼,心下或许觉得已经是时候了,便正色的唤她,忽然的说,“我父皇还未死。” 他说完,她清脆的笑声嘎然而止。 他却未曾因为她僵硬的表情而停止,“无暇决的秘密,你应该从沐君白那里知道了,当时他给你服下碧泉,是为了防备父皇加害于你。” 无忧心里开始忐忑起来,若换做从前,她必定不愿意听这些。 天下的争夺,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默然了少许,她只问,“你父皇他……认为我会牵绊你,所以想我死吗?” 在夏都的时候,她也曾被朝炎的暗人刺杀,若那次不是北堂烈来得及时,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幽眸望着某处,他慢慢的同她解释,“我的父皇,北堂振,他是朝炎历代皇帝中,对权利最渴望,最贪婪的人。” 一切皆从欲开始。 无休无止的欲丨望,让人痴迷的追求,沉沦不可自拔。 北堂振耗其一生,布下一张遍布中土的网,然后一步步的,按照他心中的疆土,不惜牺牲他的儿子们,踩着累累白骨,去征服。 若他真有心要夏无忧死,也许今时今日,北堂烈早已无法想如此拥她在怀。 “当年夜都一战,我被擒入夏都,是他的计划;我弑皇夺位是真,他借死退于其后是假;十二弟会因为腿伤而隐秘在深谷之中,也是他的打算,无忧,”北堂烈始终低着头在暗色里看着她,“抱歉,他的野心太大,我阻止不了。” 北堂振操控了太多人,若不是沐君白对夏无忧早就有所动心,她也会被食下那种毒药,随时可能命绝于任何地方。 而他对她说的这番话,用意何在呢? 是否代表,若不得北堂振,那么北堂烈真的会为了夏无忧而改变亡夏的心意? 罢了…… 这些无忧都不愿意再多想。 他已经为了她,一而再的避开与明谦哥哥冲撞。 “烈。”轻轻唤了他一声,他提眉等待。 无忧却没征兆的撒着娇说道,“我肚子好饿。” 北堂烈先是一愣,继而舒展了笑容,“更衣吧。” 没有点灯的寝房里,昏暗一片,她心下暗自庆幸,让她如此容易就引走了他的话引。 还好,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 深夜的铁城,寂静中被一种与其他城镇截然不同的鬼气所充斥。 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往常生意再好的酒楼茶馆都不再通宵做生意。 十日前的一劫,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走在薄雾环绕的大街上,无忧的手被北堂烈拉着,四下张望了好一会儿,都未曾见到有半个人的身影。 且是不断的,从周围的房舍中,有或低低的啜泣,或嚎啕的悲鸣…… 失去的痛苦,难以承受,难以挽回。 此刻莫说是要去寻家酒楼吃饭,就是摆一桌山珍海味在无忧的面前,她也再难无所顾虑。 她看得出来,北堂烈刻意掩去了所有神色表情的脸庞上,隐忍着身为君王的无力。 若不是明谦哥哥要置他于死地,这座城池怎会被淹,怎会死那么多的人。 拉住他站定,无忧不想再走了,“我们回郡守府吧。” 北堂振未死,北堂琰在那棋局中被牵引而出,与西逻的战事迫在眉睫,天亮过后,北堂烈若不现身,沈太后就会宣布烈皇的死讯,迎回其子,暂掌大权。 如此时刻,她怎能霸占这这个男人,让他陪自己在遍布亡魂的城中游走,只为给她找吃的? 不该是这样…… 无忧心下了然。 “这城中太压抑了吧?”北堂烈只管拉着她的手,深眸环视周遭,然后温和的对她说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出去? 无忧有些许不解,难道他要带她离城? ※ 即便她对他那身绝世的武功并不陌生,可在他携着自己,纵步踏上几十丈的城墙,再凌空坠下时,无忧差点没忍住尖叫了出来—— 守城的侍卫军压根没发现异样,站在城门下闲聊着。 北堂烈将那人儿扛在肩上,自诩采花之人,偷了香便罢了,连人也要一并带走。 无忧被他难得显露的稚气逗得开怀,倒挂的世界里,她望着愈来愈远的那座高大的城门,还有围在篝火边的士兵。 不知为何,心中所想竟然是……放过我们吧。 到底是什么,在纠缠着他们不肯罢休? 离开被水浸泡过的铁城,约莫十几里外,雾渐淡了些。 月光莹润而寂寥,照在山野林间,使得那两个好似从某处禁锢逃脱而出的人,不约而同的获得了少许轻松。 北堂烈还是很有法子的。 他引无忧到了一处溪边,在那小人儿还未反映过来时,溪水便在他掌风之下被掀起,随之,几条鲜活肥美的鱼也被打到岸上。 她看得眼不停发直,原来强悍的武功还可以如此用…… 拾来些树枝,点了火堆,相依并坐,然后……翻烤各自手中的鲜鱼。 没过多久,这一片纯香的气息蔓延开来,无忧又开始担心得东张西望,“会不会引来野兽……” 身旁的男人,专注于火上散发着诱人香味儿,且是嗞嗞作响的烤鱼,想也不想就干脆回答道,“若引来了,就一并杀来烤。”索性今夜吃一回野味。 看到他认真回答的模样,无忧便轻声笑起来。 其实只要与他在一起,她怎会真的害怕这些? 不过方才见他动作如此熟络,她又好奇问,“以前,你也这样过吗?” 北堂烈应声,眸子里映着面前星火跳动的火堆,仿佛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沉吟了会儿,他才开口说道,“成为储君之前,我与四哥,还有十二弟一起进了鬼谷,在那之前,我们并不知道自己会去何处,你知道,无论如何,我们身为皇族,是皇帝的儿子,成日呆在那深谷中,根本按捺不住。” “所以你们经常一起偷着出去玩?”无忧猜测道。 “不。”他回答得极快,嘴角一弯,些许苦楚渗透而出,陷入在那段与世无争,却要与兄弟相残的时日中。 “入谷之后,我们才得知,三人之中,有一个无法活着出谷,我想十二弟都与你说了吧?在朝炎,被选中的皇子,王储和夜军统领之职的继承。” 兄弟三人中,北堂烈和北堂琰早就习惯于深宫斗争,即便没有这一日同时入谷的暗斗,也早晚会在宫里沉沦与阴谋权术的对抗中。 而北堂幽最为稳重,他的母妃是位宫女,地位不高,自小似乎就对权利未想要追逐过,时常更以‘置身事外’的态度面对一切。 谁曾想,他却是最心甘情愿成为受他们父皇摆布的棋子。 “琰自小就很狡猾,他每次都喜在深夜偷溜出谷。”北堂烈说时,嘴上挂着兄长提及自家弟弟的那种笑意。 “开始,他只在谷外不远处徘徊,天亮之前一定会回来,偶尔也有被侍卫抓回的时候,若他没有在比试中断了双腿,也许用不了多久便能在一夜中来回与鬼谷和铁城之间,自然,那是他为自保寻求的万全之法,看似只是心性贪玩,实则是在为自己谋寻另一种出路,毕竟我们谁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会是死在谷中那一个。” 这些小心思,北堂烈洞悉于心。 因为开始他也想如此做的,只是奈何武功不如琰的好。 说到这儿,北堂烈看了听得津津有味的无忧一眼,说,“十二弟聪颖非常,入谷之后,水性更是突飞猛进,当时我与幽几乎默然,他必定会活下来,那么还剩下一个机会,只得我和幽来争。” 狡猾如北堂琰,想要到谷外探寻,都早已被谷中的夜军所掌控,北堂烈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幽是我们之中最老实的,按部就班,白日操练,夜晚就寝养神,从不心无旁骛,自然,也只是看上去那样。” 仰首,男子望向天上的星辰,“那样的性子,最好控制,父皇早就暗中选定了他,继承鬼谷夜军统领,所以……” 他顿了一瞬,就在无忧以为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沉重的话时,忽而露出个有些顽皮的笑,“他也是最沉闷的,不会在谷中找乐子。” “……那你的乐子是什么?” 长长的‘唔’了一声,北堂烈好似在回味,而后暧昧的看着身旁的小人儿,“朕不是带你去享乐过了么?” 经他一提,无忧登时想起后谷的温泉,还有那日下午无休止的疯狂。 红云立刻飘上面颊,映着那摇曳不止的火光,低下头去,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北堂烈偏还要凑近她问,“你觉得朕的乐子如何?” 无忧抬眸淡淡望他,颇为配合的回答道,“皇上的品味,自是非同凡响……” “那我们改日再去消遣一回。”男子大笑,带着些许坏。 先前那小半日,已经让她酥到了骨头里去,无忧向他翻去几个白眼,脱口就道,“你想得可美,改日都不知道是何日了。” 意有所指的话,说出来想再收回,为时已晚。 北堂烈敛了笑意,变得肃然起来,无忧心里也是‘咯噔’了下,暗暗气自己,如此好的气氛,说这些干什么?! 嘎然…… 两人先是互相对视了眼,再同时收回眸光,将视线放到各种手中串在树枝上的肥鱼上。 夜,静得让人发慌。 无忧不停翻转着那尾鱼,盯在上面的那道视线愈发怔然。 蓦地,北堂烈抓住她的手,似有意要断了她此刻飘忽在这里之外的思绪。 她颤了一颤,侧头望他,神色里的不安,难以控制。 小嘴里的话,呼之欲出。 便是有那么一刻,她差点面对了所有,将所有都坦诚完全。 却,终归在沉默中,只得男子一个宽厚舒心的笑,他对她说,“已经好了,吃吧。” 什么也不提,只求此刻。 ※ 这是无忧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没有任何装饰,毫无卖相的烤鱼,甚至连盐都没有,可细嫩的鱼肉,伴着略焦略酥的口感,香味儿萦绕在口中,鲜甜得不得了。 小人儿的心情,霎时升华了一般,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果腹之后,她又重新侧倚在那臂膀之上,两个人傻傻看天。 深蓝的天幕上点缀着闪耀的繁星,离得那么远,却永远也不会坠落,不会改变。 不知哪一颗与哪一颗会相爱,倘若真的生了情,你说可怎办才好? “好安静啊……” 她叹,然后傻乎乎的问他,“你说,这些星星寂寞吗?” “我不知道。”北堂烈其实并不太懂女儿家的情怀,依他看来,这些星便只是星,与他们相隔甚远,连想都不需要花心思去想的。 更甚她情绪宣涌的哀愁? 但,他心里默然的,必定是能够容纳她的一片天。 “无忧,你喜欢今夜吗?” 只是今夜,只有他和她。 女子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忽扇着,末了应声,“嗯,喜欢。” “天亮之后,我要去西逻,今日太后必定会将我的死讯昭告天下,幽是父皇的人,此前我支开他去封地将十三弟接回,此刻,恐怕赤都的沈家军已经整装待发,欲挥军南下,你,信你哥哥吗?” 无忧不解的看他,如水的杏眸里满是不解。 北堂烈继续道,“我的母妃,还有苏璟晨都服了父皇的毒药,这是个机会,若能在此间隙,你哥哥拖延了南下的军队,苏璟晨定会不择手段,以求自保。” 到那时……到那时…… 他不敢那么快承诺她。 两道人影从旁侧的暗林中缓缓行出。 听到响动声,无忧回头望去,便见沐君白和红月向他们这处走来,也不知人是藏在暗中多久了,或者该说,她此刻在这里,是一早就计划好了的。 回首再看向北堂烈,只听他说,“我要你跟他走。” 猫扑中文 被拍卖的女子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曜景二年,三月初七,太后沈氏于议政大殿,宣,新夏皇帝,潜入铁城,引水患,伤百姓无数,烈皇失踪整十日,便由今起,暂代朝政。 同时,裕德亲王北堂岚被其亲信迎回赤都,成为朝炎国史上第一个诸国皆知的傻子摄政王。 三月十五,沈氏正式开始垂帘听政,独揽大权,三十万沈家军挥军南下,诛伐新夏逆贼媲。 三月十八,朝炎西边城,北堂烈忽现,亲率边城精兵五十万,联蚩尤大军,从左右两面夹击西逻丫。 然赤都皇权,却说那领兵攻打西逻北堂烈为人假冒。 ——两个月后—— 朝炎北方,靠近蚩尤与西逻的边陲小镇——秋沙镇。 这小镇因接壤三国,虽称为‘镇’,来往的商人络绎不绝,久而久之成为贸易繁华之地,比一般的城池还大些。 清早,长空镖局内,后院里,无忧正准备与红月练剑,刚架好姿势,便听到外面一阵叫嚣。 那吵吵嚷嚷的声音,许久都无人去制止,二人便只好停了下来,神色里,都带着习以为常的无言。 镇上商旅多了,大大小小几十家镖局也营运而生,可从没被劫过镖,丢过货的,唯独长空镖局一家。 不到一年,连开三局,同行无不心妒,尤其又开始打仗,商人们乘机敛财,竞争就更为激烈。 有上门挑衅,互砸招牌的,都被陆长空轻松打发了回去。 于是便开始传这家总镖头与中土的匪霸都有勾结,所以才不会被劫。 这下,商人们更是趋之若鹜,没有比与匪霸有关系更为保险的镖局了! 每每有货物在秋沙镇经过,必找陆家! 结果其他镖局自然更加眼红,只好一而再的上门挑衅,希望谁有一天能砸了那块金漆招牌,为众镖局出一口气。 想不到的是,陆长空与他夫人的武功,超乎寻常的高,近一年中,从无败绩! 今日,恐也是得知夫妇两外出押镖,才趁了这个机会来寻仇。 站在院落里,红月往那嚷嚷的方向凝眉看了看,便抬头向旁侧的房顶上寻去,不客气的对正在上面晒太阳的酒肉和尚道,“你去把他们打发走。” “不去!” 了尘回答得极其干脆。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袈裟,侧躺在倾斜的房瓦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玄武堂主是奉教主之命来传话的,和外面的笑喽啰过招,太有***份! 他看似绝不超过三十岁的年纪,那张脸容生得更是眉清目秀,高鼻直挺,唇红齿白,最是那些待字闺中的女子们欢喜的样貌,只可惜…… 耀阳下那颗光头,实在显眼得很! “你不去谁去?”红月眼风一斜,已有愠怒。 镇上江湖人士太多,又有许多镖局重金雇来护镖,她大名在外,使的武器,稍微有些许眼力的人一看便知。 若她出去,岂不是告诉别人,正在西逻打仗的那位皇帝的心肝宝贝便是在此地吗?! “唉,麻烦啊!” 了尘垂眸瞅了无忧一眼,随即咧开个玩耍的笑,“让小公主去,打赢了,尘哥哥请你去镇上最大的酒楼吃香喝辣。” 闻言,握着把轻巧长剑的小人儿兀自一愣,习了两个月的武,好像是该露两手看看了。 ※ 自那夜在铁城外与北堂烈一别,无忧便马不停蹄的与红月来到这镇上。 长空镖局的总镖头陆长空,乃是四神堂白虎堂主,他的夫人程鲛儿,是货真价实的青龙堂主。 这局里上上下下,连打杂的都是四神堂的暗人,靠运镖掩人耳目,实为在此地搜集各方消息。 无忧来到此地,便开始重新习武。 练回无暇决初三层,又随程鲛儿学了一套剑法,平日里得四神堂的高手们指点,她武功大为长进,可不是当初那个遇到危险,只会驭起轻功开溜的夏无忧了。 对付几个镖局的打手,她绰绰有余。 痛快淋漓的将那群乌合之众打发走之后,了尘便借机将她拉走。 半响功夫,二人便真的坐在了镇上最大的八仙酒楼内。 “哈哈哈!痛快痛快!!” 一壶好酒入腹,了尘舒畅得全身经脉都被打通。 拿起筷子,再夹起桌上的卤牛肉,往嘴里塞去,美味得他频频点头,“做得不错,口感甚好,你倒是吃啊,别光看着我。” 无忧得他吩咐,便也抬筷,就近夹了一块清蒸鲈鱼,小口咽下。 不时抬起双眼瞄向四周,自他们进来,投向这边的目光有增无减,这已是三楼最偏僻的位置,为何这样扎眼啊…… 大家都在看和尚喝酒吃肉,那她这个与和尚坐在一起的女子呢? 虽不是第一次了,她还是不习惯。 “了尘大师,你……” “叫我尘哥哥。”酒肉和尚没脸没皮的纠正她。 无忧心底汗颜着,小声的,如愿的喊了他一句,再道,“既然你从来不守清规,为何不干脆还俗算了。” 了尘呵呵的笑,“你不也想时时和你那情郎在一起,为何又要委屈自己呆在这小镇上?” 人生在世,谁没个言不由衷。 无忧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便只好讪讪拿起小酒杯,一饮而尽,借杯酒,浇浇愁。 这方安静下来,便正好能听见隔壁那桌对当今局势的议论。 “赤都的摄政王是个傻子,实则为沈太后把持朝政,而今我们朝炎国,可真是内忧外患啊!” “沈家居心叵测,众人皆知,我还听说铁城一劫,乃是沈太后与新夏明谦皇帝勾结所致,目的就是为了要我们皇上的命!不然,那压制南境的三十万沈家军,为何到此时还未动?” 说话的人,没有要刻意避讳的意思。 这两个月来,流言蜚语,早就传得漫天飞。 若此时攻打西逻的不是他们烈皇,那还有何人能够将如此多的兵权掌控在手,运筹帷幄,一口气攻下西逻十五座城池?! 一番唏嘘中,又有人道,“沈家也不敢贸然发兵,那夏之谦绝非好对付的角色,我国都此时空虚,只得那三十万大军镇守南面,若然他大军压境……” 那人轻视的一笑,众人随之应合。 除了烈皇,他们不相信还有谁能打赢这场胜仗。 “那其中厉害,太后必然知晓,若皇上晚发兵一步,恐怕而今就要在南面争胜负了。” “哼!”邻桌一壮汉大喝了声,举着酒壶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等皇上拿下西逻,领军凯旋,到时候可有沈家好看的!” 这话引得三楼的食客们,不约而同的举杯附合,对他们的皇帝,信心满满。 默默看听了会儿,了尘对无忧道,“局势虽乱,你的情郎倒是深得民心。” 无忧冲他苦涩的笑了笑,“那是他们还没提起……我。” 那个‘我’字,说得极其小声,生怕被旁人听见。 果不其然,坐在远处一桌的一个柔柔弱弱的书生也起身说来,“我们皇上驰骋沙场,睥睨天下,神武英明,只可惜被前夏的妖女迷了心,就算与蚩尤平分了西逻,我担心啊,唉——” 他长长叹息,忧国忧民! 只要有这夏无忧在一日,他们朝炎绝世无匹的皇帝,就永远有那致命的弱点,为众人所知! 他们说完,无忧看向了尘,眼神示意:瞧吧,她在这场战争中,充当的便是这样一个祸水角色。 “区区一个女人而已,国家兴亡,还能被她给搅了大局?”酒肉和尚不快了,一杯酒下肚,大声与人辩解起来。 邻桌的壮汉立刻道,“你一个秃驴,懂什么?!依我看,别让老子遇到夏无忧,否则……” 他歪东倒西的走了几步,利落的拔出背后的宝刀,在空中呼呼舞动了两下,再大笑道,“老子定取了她的人头,为我朝炎做件大好事!” 那宝刀泛着森冷寒光,在酒楼宽敞地这么一比划,差点劈了经过上菜的小二。 了尘一听,剑眉拧起,这便想教训此人,倒是无忧早就习惯,忙暗中将他拉住,对他摇了摇头。 “你倒是看得开。”他揶揄道。 还未出家前,了尘就造了太多杀孽,因此被高僧收入佛门,不指望死后能登极乐,但求无间炼狱别下太多层! 今日若他火起,将这里的人斩杀干净,都不无可能。 “不是我想看开……”无忧再示意他看看周遭。 自那壮汉如此说来之后,在场不管是武林人士,还是路过的侠客,包括那弱不禁风的书生,无不吵嚷着,巴不得那夏无忧早些呜呼,不要碍了他们烈皇开创朝炎盛世! “唉……”拿起筷子,小人儿埋头只管吃,“我只是识时务吖!” 瞥了她一眼,了尘失笑,“那成天想着打仗的男人有什么好?不如跟了我们公子,逍遥天下,岂不快活自在?” “大师,凡事不可强求。” “喊我尘……” 他又要不知耻的调侃起来,忽而自楼下传来一声高亢的喊声—— “游街啦!!!各位爷可要看仔细了!!!” 游街,是秋沙镇奴隶买卖的开始。 奴隶主将各处贩卖的奴隶汇聚到一起,沿着小镇最宽阔的街道,敲锣打鼓,押送着奴隶们游走一圈,最后去往西镇的市场,明码标价,由人竞拍。 上月来时,无忧已经看过,这次便不觉有多新鲜。 那些人如畜生一般,被粗制的麻绳束缚着颈项,无论男女,只有破烂的布匹遮挡住身体关键部分,如此在街上巡游,任人观赏,任人用有限的钱财买走,实在太糟心。 这项买卖也并非秋沙镇才有,中土之地,这儿也不过是十几个市场的其中之一罢了。 酒楼内不再高谈阔论,都涌到窗边最近的地方,看个热闹。 无忧也不再和了尘说话,顺势望去,就见下面街道上,那队人敲敲唱唱,踩着高翘,舞着狮子,轰动的从远处行过来。 卖人可是中土之上被诸国认可了的一大买卖。 若不得些许门道,还发不了这笔横财。 看着那些被绑成牲口般的年轻男女,还有些孩童,带着麻木发神情,在押解中自下经过,引来一阵喧嚣。 涌到靠近无忧他们桌边的一个小孩儿看了会儿,便抬头向他娘亲问道,“为何他们会被人卖?” 那妇人颇有些见识,答说,“他们有些家中太穷,自愿卖了身,有些亡了国,有些流落异乡,便被抓到此,卖于大家大院,青楼烟花之地,为奴为婢。” 之前的书生站得也近,听到小孩子再问,便也说道,“我前日来时才与他们这奴隶商队遇到,里面大多是前夏人,从西南来,这就是亡国的代价。” 听他说来,了尘抬眸看了无忧一眼,那人儿双眸望着下面经过的队伍,眼睛一眨不眨,无澜的神色,恐怕心里已经在难受了吧? “小姐,我们回府吧。”不再同她开些‘哥哥妹妹’的玩笑,了尘对女子说道。 无忧应声,人已经站了起来,却在收回眸光的那刹,瞥见楼下队伍中,一抹令她熟悉万分的身影! “素莹……?!!” 她失声,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说这奴隶队伍自西南而来,那素莹怎会在其中? 可是她对她太熟悉,绝对不会认错! 便是此时,满脸木然,蓬头垢面的素莹,不知缘何而解,竟也抬头望了上来。 四目交接的瞬间,两对眼眸中涟漪激荡!! ※ 小镇西面的奴隶市场,此时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堵得周围的路水泄不通。 众人伸着脖子点着脚,买不起的,便图个热闹,卖人的那管事,会把每个奴隶的来由一一道来,比那说书先生讲的还生动离奇。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四四方方的红色高台上,已经成了两桩买卖。 往往这卖人,最好的货色都放在最后,底下的大老爷们都等不及了,叫嚷着先放些不错的来养眼。 管事听罢,眯笑着吩咐手下给诸位爷看茶,站在那台子中央,弯着腰便讲来,“既然爷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小的也不扫诸位雅兴,接下来我要卖这人,不瞒各位,可是来自皇宫!” ‘皇宫’二字一出,台下立刻哗然。 既是皇宫出来的人,莫不是皇亲国戚? 也有人叫嚣,如今日日有国亡,那些公主王子们,早不稀罕了。 管事的走上前去,在台边蹲下,同那抬杠的人说,“我这人可从赤都来,你说是哪里的皇宫?” 闻他言,场上登时安静许多。 卖赤宫的人,他可是不要命了?! 这方热闹得如火如荼,关押奴隶的后台,十几个打手,早已被闷不吭声的打晕,倒做一堆。 本就不安章法行事的了尘和尚,守在那道破破烂烂木门前,手中似模似样的握着把斧子,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走在狭长的暗房里,难闻的气味简直让无忧无法呼吸! 长长的通道,右侧堆叠着四方的小笼子,长宽大约三尺,奴隶们全都被关在其中。 因那笼子太小,他们只能卷曲着身子,满身的伤痕难以掩饰,看到陌生的人行进来,也不大声呼救,想来这路上,早就被打得怕了。 旁侧的墙上,有巴掌大的风口若干个,借着从那其中投射进来的天光,无忧小声唤着素莹的名字,找寻的视线游移在那笼中。 每每与那些绝望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她心里就更加忐忑不安。 这其中,有很多都是他们前夏的子民! “无忧?无忧!!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听到那呼喊,尽头处传来素莹颤抖的呼救声。 无忧连忙应声寻去,在一个肮脏不堪的笼中将她找到! “无忧……”看到这人儿,素莹双手扣在铁笼上,热泪不止,激动得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方才在街上那一瞥,她就知道,她定会来救自己的! 无忧也没想到会在此地与她遇到,见她满身的污糟,消受得双眼凹陷,这一路上的苦楚,不问也能体会! 一剑挑开了锁,女子将她从中拉了出来,“走!我们先出去再说。” 来时了尘已对她千叮万嘱,这儿的奴隶交易,官匪一家,救走一个便罢了,若引起注意,暴露了身份,那便是大麻烦。 无忧不敢怠慢,抓着素莹便要原路离开。 至于那些夹杂在其中的前夏子民,怕是身为公主的她,顾及不得了! “等等!” 素莹蓦地将她拉住,“这里面还关着一人,必须将她救出来!” 无忧步子一顿,再听她说,“我会在此全因她而起,无忧,太后找到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 一模一样,与她?! “那个人,现在在何处?” ※ 奴隶市场上,一片鼎沸之声。 虽此地极北,可是碧渊海的鲛人,苗域会蛊术的巫女,西逻懂幻术的媚娇娘,都在此地露过脸面。 而今会有赤宫出来的人,这有何好稀奇的? 管事抱手站在台上,赘肉横生的脸上漾着得意,“我说来你们别不相信,虽然接下来这位,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自然——”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掉脑袋的事,我们也不敢做不是?不过呢,今天要给诸位爷看的,可曾经是某位皇亲国戚身边的红人!” 只要有生意可做,这人他们敢卖,自然有人敢买! 【今天更新晚了,在此向大家表示歉意,明天恢复字更,温馨提醒:初春天凉,大家注意穿衣,感冒病毒那是相当凶恶的说T_T……】 猫扑中文 爱已成殇,恨已成狂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一听曾经是皇亲国戚身边的红人,台下无论是看热闹的,还是抱着买侍妾奴婢心情来的富人家,登时都来了兴趣。 管事的再清了清嗓子,抬着头说道,“这位主儿,八岁入宫,而今芳龄十九,侍奉过多位娘娘,还见过当今万岁!各位爷听仔细了,也烦请各位鸨娘们打起精神,自宫里出来,姿色定有几分,那礼仪就更不必多说,买回去看得又使得,保准把您当王孙贵戚伺候!若不是不小心开罪了宫中的娘娘,怎会被卖到此来遭罪?往后的命,就要看台下的爷儿们肯不肯赏脸了。” 准备的一堆词儿还没说完,台下就哄闹起来,让他赶紧将人带上,标价,买卖随意丫! 见气氛煽动够了,管事的便往下面押着人的打手们丢了个眼色,便在众目睽睽下,完全被黑色斗篷遮盖住的女子,在推推搡搡中被拉上拍卖台。 “起价一百两!媲” 管事高声一喝,只听‘铛’的一声,竞拍的金锣被敲响。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连看都不让看一眼? “你这叫人如何叫价?” 立刻,朝炎最有名的花楼鸨娘站起来吱了声,“连个样貌都见不得,若买回去是个丑八怪,岂不是赔大了?” 话罢,周遭的人都跟着应和。 看都不给看一眼就起拍,以前从没发生过,根本不和规矩! 没想到那管事口气颇硬,“先前我已经说过,这是宫里来的人,不比那些庸脂俗粉,论礼仪规矩,自比得起小门小户家养在深闺的娇小姐,今日如此起拍,玩的就是心跳,叫不叫随您,不过……” 他呵的一笑,不近人情的脸溢出不屑,“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一百两起价!走着!” 金锣又是‘铛’的响起,叫价声此起彼伏,都怕错失机会! 便在此时,蓦的从人群中跃起个蒙面人来! 他极快的向台上俯冲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落到那被卖的人儿跟前! 再见他抖身一震,周身三米内,打手们还未有所反映,如受到重创,飞甩出去—— 也因那道劲风,原本完全遮挡住女子容貌和身体的黑斗篷被掀开了来。 揽腰将她扛在肩上,驭起轻功纵步远去,留在奴隶拍卖台下一众人目瞪口呆,都看清楚了,被掳去的人儿,那一脸的诡异和娇媚…… 美是美,可,她不晓得怕的么? 她的笑,让人心底发寒。 ※ 正午刚过,了尘匆匆乔装罢了,从奴隶市场将人掳走,为保不被跟踪,还特意绕了几个圈子,待回到长空镖局,早已是大汗淋漓。 “阿弥托福,累死老衲了……” 后院里将那软骨头的人儿往地上一扔,他忙做了记佛礼,转身就打算去沐浴。 无忧先带了素莹回来,听到响动,从屋里出来一望,被扔下的女子未立刻起来,只侧坐在地上。 她裹着黑色的斗篷,内里一丝不挂,含着春情的水眸,直勾勾向上抬起,望向站在门外的夏无忧,红唇轻启,“公主,我们好久不见了。” 又见那张熟悉的脸孔,感觉却完全不同。 无忧拧起纤眉,预感颇为不好,“姚黄,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 姚黄乃为沈媚茹的人,被安插在花月容身边,看准时机,便将无忧偷转出宫,再嫁祸于自己的主子。 类似如此棋子,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唯有死路一条。 无忧想不通到底是何种原因,她会被当作奴隶,卖到此地。 见她一脸的有恃无恐,就算被卖去青楼那些污糟的地方,大抵她也是无所谓的。 “为何太后没有杀你?”手中的剑,泛着森森冷光,无忧打定主意,只要她说一句刻意的假话,便立刻杀了她! “她不是不想杀我,而是没有机会杀我。” 姚黄从地上旋即而起,身姿柔软得如同水蛇,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妖媚的气息,想必,这才是她的真性情。 扭着纤腰,走到女子跟前,与她对望,“小公主,你与从前不同了,我信你敢杀我。” “那就说实话。” 剑锋轻挑,想起素莹在暗室里说的那些话,无忧的心便已飞到西逻。 她比任何人的清楚,自己是北堂烈的软肋,若有一个与她长相完全相似的人要刺杀他…… 那后果,实在不敢想象。 “你在担心他?” 察觉她神色里的动摇,姚黄更凑近了她一些,慢声细语的追问道,“我很想知道,你是害怕北堂烈因你而死多一些,还是害怕他死了,就无人阻止朝炎挥军南下多一些?” 收回飘忽的思绪,无忧回她一抹冷却坚定的笑,“只要他爱我,只要他不死,朝炎就不能对新夏发兵,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话罢,她猝不及防的抬起手,迅速的点了姚黄的穴道,末了在那酥软的胸口上一旋,将人完全震了出去。 那女子显然未料到她会出手,自若的脸容终于有了些许惧色。 “七日内,若不得我为你解开穴道,你周身血液就会逆流,最后在剧痛中死去。” 站在原地,无忧纹风不动,漠视的凝着被她伤倒在地的人,“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与以前不同了,至于哪里不同,你可以慢慢体会,给你半日时间,想好了再来同我说。” 眼前的屋门再度被合上,只留下一名红衣女子站在外面,冷冰冰的注视着姚黄。 很快,她恢复了一脸不在乎,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这位姐姐,可否为我找身换的衣裳?” 她看向红月,笑着问,“啊对了,那位叫做素莹的人儿,她可被救下了?” 红月没有回她的话,只道了句‘跟我来’,便向另一间屋走去。 姚黄只管跟上,临了回首望了无忧所在的那间房一眼,心上暗沉。 她可不会说假话,可若有人信了不该相信的人,那就怨不得她了。 ※ 无忧重新走回房中,屏风后的素莹,刚从木桶中起身。 听到有人进来,她回首一望,看到那人儿想也不想便要绕进来,急得她大叫,“你别进来!就在外面,我马上就出来!” 水声哗哗的响起,溅湿了一地。 见她手忙脚乱,无忧顿步,很是诧异,“你怎么了?” 以前在赤宫时,她们经常在一起沐浴,这会儿怎么反倒生分起来了? 素莹未有回答,自顾拉了衣裳来穿,捋了洗干净的长发,挽了髻,才是走了出来。 “我命人准备了些吃的,先帮你上药吧!” 无忧握着药瓶,往前一步,素莹就后退两步。 “素莹……”看出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惧怕和戒备,她心底不免伤怀。 “你可还记得,以前你在宫中是如何厉害的?” 得她一说,再看她一脸关切的表情,素莹便闷笑起来,“自然是记得,你以为我对你有戒备?傻!我是怕身上的伤吓着你。” “此番出了赤宫,江湖恶人,横尸遍野,还有什么我没见过?” 几步行过去,无忧将她拉到床边坐下,“把外衣脱了,我先与你上药。” 素莹背对她而作,将素纱的衣裳往下滑去,布满鞭痕的背便呈现在小人儿眼前。 新伤旧患,交错积叠,触目惊心。 无忧愣是颤了一颤,心酸起来,“是那些卖奴隶的人伤的么?” “你说我在宫中厉害,那也只是宫里仗着人势罢了。”素莹淡笑,苍白的脸容掩不住的倦怠,“出了深宫,才晓得天下究竟有多险恶,你别愣着,先给我上药吧,我可饿极了。” ※ 据素莹说来,如今的赤宫,沈氏把持朝政,连明相苏璟晨都被免去职务,罢官在家。 后宫中人人自危,连沈芸璃都嚣张不起来,最担心突然有一日下了懿旨,说烈皇已薨,所有的妃嫔都要送去皇陵陪葬。 好在西逻战事的捷报,从未停过,三十万沈家军驻扎南境边城,以防新夏来犯。 如此僵局,沈媚茹自是不甘心。 西逻在蚩尤和朝炎大军的夹击下,至多再撑个半年,便会被分食。 到那时,北堂烈必然领着跟随他出死入生的大军,压回赤都,肃清沈氏一派。 这些日子,璞麟殿的奴才空守帝王寝殿,各尽本分,也不会有生命之危。 偏就在半个月前,素莹晚归西苑小所的路上,无意中撞见姚黄与守宫门的侍卫私会,更听到她说,沈太后派人找到一个与无忧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不日便要送去西逻战场,刺杀北堂烈。 姚黄在沈媚茹那儿没了价值,便要被杀人灭口。 她先发制人,为自己打算,以自身迷惑那守门的侍卫长,骗得三更天出宫的机会。 素莹觉得不妥,便问张适悠要了令牌,匆匆收拾行囊,尾随了出去。 出了宫后,她一路跟着姚黄南下,想找个适当的时机,劝其回赤都见苏璟晨。 若能得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大殿上指出沈太后的阴谋,那么沈家便会一败涂地。 听素莹说出这番话,无忧颇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这般赤胆忠心。” 上好了药,素莹将衣裳穿戴好,回首过来对小人儿道,“没办法,除了皇宫,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若沈家真的夺了权,我们这些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奴才,没一个能活,张公公亦是知道这点,才肯给了我出宫的令牌。” 一日为仆,终生为仆。 她入宫太多年,只晓得伺候主子。 勾心斗角她会,要她过寻常百姓的日子,她早已不会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素莹哀叹了一声,握住女子的手,“无忧,你都不知道现如今南边有多惨!你说你此次出宫,见多了尸横遍野,我何尝不是?” 那是朝炎亡夏之后,留下的惨景。 被烧毁的城镇,再难恢复往日的繁华,没有掩埋的尸骨,随处可见。 战祸带来了饥荒,人吃人的事屡见不鲜。 新夏的国君为了不让大夏遗民将瘟疫带过淮江,竟派兵在江边树起长长防卫线。 越界者杀无赦! “姚黄是苗人,自然想回家乡去,我跟着她走到半路,就被她发现了,索性结伴而行,两个人有个照应,一有机会,我便劝她,没想到就在半个月前,我们遇到了狂匪,若不是当时有贩卖奴隶的商队经过,将我们花大价钱买下,只怕如今,我已被糟蹋了!” “素莹!现在已经没事了!!” 无忧听得惊心动魄,用手将她的手握住,想以此举宽慰她。 更让她为之感到害怕和忧虑的,是明谦哥哥竟然不准夏国百姓越过淮江…… 说到这儿,素莹反倒轻松一笑,“而今我会好好的在这儿,你可得感谢姚黄,若不是她能说会道,以我们赤宫奴婢的身份,加上她胡编乱造的故事,哄得路过的商人买了我们来卖,今日你还见不到我呢!” “无忧!”她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在路上的时候,姚黄告诉我她知道太后下一步的计划,你一定要逼她讲出来,否则若让沈家真的夺了皇权,后果不堪设想!” 素莹上一次露出如此认真肃然的表情,是在沈太后归朝那日。 当时她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对无忧说了许多贴心的话。 而今那种焦愁幽再度有心而发的流露出来,着实让人介怀。 自她们出宫已经足月有余,若沈太后真的找了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们会在何时行动呢? 门被人从外面叩响,红月没有走进,冷静的声音只对里面的人儿说道,“公主,姚黄说她已经想好了。” ※ 西逻乃是自古便由女王统治的世袭女权王朝,因幻术而为世人增添了一抹奇幻神秘的色彩。 如今,这片一半被沙漠覆盖的国度,正遭受左右两个邻国的入侵。 铁蹄无情袭来,战祸染了黄沙。 那幻术,终于在朝炎的大军压至西逻第二大城时,如魔魇一般开始反击。 五十万兵马将一座沙漠之城围堵得水泄不通,白日里烈日暴晒,却能让士兵感到冰封严寒,四肢僵硬行动不得自如。 甚至,还有人被活活冻死! 一旦攻城,火战弩全不能运作,先锋军刚潜入护城河,便被其中产生的漩涡吞没,连尸体都不曾浮起。 如死寂一般的华都,白昼不闻其声像,夜晚不见其光亮,更甚一座鬼城! 交战两个月,北堂皇族有史以来最彪悍勇猛的烈皇,终于尝到了败仗的滋味。 华都十五里外,朝炎军营中。 主帅营帐内,坐在轮椅上的北堂琰,对着此待地形望了许久,又听身旁的军师废话半响,终于暴躁情绪毕露,将那些毫无见底的废物轰走。 回首,再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北堂烈看去,他更为急切,“这城打不下来,你倒是说句话!” 站在宽绰的地图前,身着黑金铠甲的男子,双眸低垂,仿佛陷入沉吟。 片刻,他头也不抬的问,“洛迦那边可有消息?” 北堂琰哼了一声,“方才飞鸽传书来,与我们遇到的情况大同小异。” 蚩尤高原上的勇士,没有一个不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可若是他们都死在了马背上,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闻言,北堂烈剑眉似有疏络,唇角浅浅一提,他笑,“这是西逻最后的防线,破了这一道,我朝炎疆土又要扩大了。” “我的七哥。”北堂琰可没他那么乐观,风凉话不用酝酿就从嘴里冷飕飕的飙了出来,“你可别忘了若西逻三个月内打不下来,后果会如何?” 如今两个月已过,遇上这等诡异之事,不得破解之法,着实让人夜不能寐! 偌大的西逻国,才是勉勉强强吞下一半,剩下那一个月,能做什么? 他们母妃的小命还捏在那人的手心里,就算大败西逻,与蚩尤将其两分,回到朝炎,那场胜算极小的仗又该如何打? 到底北堂琰年纪要轻些,在山谷中过了太久隐世的日子,性子非但没有磨砺沉稳,反而更加狂躁。 他絮絮叨叨不得回应,便喊人来推自己出去透气。 离开营帐前,他回首看了眼始终还在沉思的北堂烈,想起前日收到赤都那边与夏无忧有关的消息…… 父皇只给了他们三个月的期限,若三个月内拿不下西逻,母妃性命堪忧! 此时竟传来夏无忧被绑的消息,那女人就是个祸水! 她的事,还是暂且不要告诉七哥罢! ※ 十日后。 距离西逻第二大城华都六十里的小镇,早已没了往日的生气。 镇上原有的几十户人家,如今只剩得寥寥可数的几户,且还都是老弱妇孺,跑不动了,唯有留下等死。 据姚黄所说,假的‘夏无忧’今夜就会在此引北堂烈单独前来,倾尽全力,将他射杀在此。 无忧等人马不停蹄,连夜赶路,总算在预谋的这一日提前来到这座死气沉沉的小镇。 虽出发前传了书信去,可如今兵荒马乱,战祸横飞,也不知道那男子可否收到。 况且…… 下了马,没做多想,无忧吩咐红月和了尘一路去到小镇西面寻起,她便和素莹在另一边查探。 眼看夜色将至,这地方越发阴冷,风势也渐渐狂肆了起来。 素莹跟在无忧身后,左顾右盼了会儿,发现她们越走越偏僻,便扬声道,“不如回去吧,看看红月他们可有何发现再说。” “若他们没有发现呢?” 无忧没有回头,只顾往前走,在黑暗中那道背影轮廓,显得颇为倔强。 素莹眉头轻拧,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再道,“我知道你着急,可倘若遇到暗人,你一个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担心我吗?”女子轻松的话语声里,不加掩饰的露出几丝俏皮。 眼看她步步走近机关重重的危险中去,素莹哪里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 蓦地跃上前去,横身将她挡住! “回去吧,皇上一定收到你的飞鸽,没有来。” 西北沙漠上的月,从暗夜里悄然出现,月光格外的明亮,将素莹那张恢复血气的脸,照得有些妖媚。 “为何你如此肯定?”无忧反问,又道,“可是我觉得,倘若烈收到我的飞鸽,一定会来呢。” “何以见得?” “因为,我是真正的夏无忧。” 素莹扬起眉,含笑望她,眼底有她从不可能会有的欣赏,“即便前面有腥风血雨,你也要去?” “你当真确定再往前行去,会有腥风血雨吗?” 话罢,无忧便看到站在她面前的人,步步的往后退去,与她拉开数步之遥。 ‘素莹’再笑,伸手拨开耳鬓边的碎发,话音清朗的问,“你是何时发现我并非是真正的素莹?” “你可猜上一猜。”握着剑,无忧将双手怀抱,悠闲的站着未动。 身后寥落破败的残景,与她的淡定自若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早就胜券在握。 见此,扮作素莹的人不免有些不悦,“我自认易容术天下第一,怎就被你看了出来?” 他不可置信的笑,“莫不是我又情不自禁的在你面前——” 说着,他伸手在自己颚下,去捋那不存在的胡须,“做了这个动作?” 无忧被他逗得莞尔,“紫幻,当日在铁城外见你真面目,你是故意在我面前做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你是谁,我说得对吗?” 早就被识破了,妙手天医的关门弟子却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马脚,着实有些挫败。 便得女子说罢,他在面上轻轻一拂,撕下了那张戴了多日的面皮。 “既然你知道这是一个局,为何你还要入局?” 不再模仿素莹的声音,紫幻向他们方才差点走入的黑暗尽头看去。 一阵风卷来,带出少许血腥味,他再道,“恐怕里面的埋伏,早就被四神堂的两位堂主彻底坚决了吧?如何,轮到我了吗?” “我何时说要杀你了。” 此话一出,那张妖媚比过女子的俊容略有一怔。 无忧始终站在原地不动,说话的语气平和得如同在与他闲聊,“素莹后背左侧有一颗朱砂痣,那日我为你上药,却没有看到。” “你为我上药是想证实我是不是她?” 紫幻终于动容,他竟然败露得这样的……早?! 遗憾的点点头,女子被月光照得发白的脸孔,比起往日,更多了分难掩的成熟,“你在暗室中,告诉我有一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时候,我就立刻想到了你。” 这天下间,双生子都有不同之处,若真有这般巧合,能让沈媚茹在如此恰当的时机,找到一个与无忧容貌完全相同的人,她最先想起的,便是精通易容术的紫幻。 既然夏无忧能有假,为何素莹不能有假? 一开始,她就没有信过‘她’。 再加上那姚黄与她说的话中,无不暗藏玄机。 天下间哪里有如此的巧合? 她不过在镇上的酒楼内小坐片刻,就望到阴错阳差被当作奴隶贩卖流落至此的素莹?! 自在赤宫造人暗算,前往那铁城历经了种种,她哪里还会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 “为何到此刻才拆穿我?” 紫幻一边问,双眸向四周望去,便在几个他能逃脱的死角,发现四神堂的四位堂主,早已悄然将他围困其中。 “一则此地离朝炎军营不远,既然我们的行踪已经泄漏,就不便留在秋沙镇,二则……” 无忧停顿了下,对紫幻浅浅弯了眉眼,“敢问一句,当年设计北堂琰残疾一事,你可知情?” 忽然被提及旧事,妖媚的男子微愣了一瞬,眸色忽变得尖锐和防备,“你问这做什么?” 不理会他的抗拒,无忧继续猜测着说道,“倘若是你无心之失,那么而今,你到底为谁效力呢?从未信任过你的北堂幽?还是在暗中操纵一切的……朝炎的先帝?” 那个男人是多么的可怕,为了攀至权利的顶峰,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自己的儿子们。 紫幻又算得了什么? 对北堂振忠心耿耿? 只怕他没那么蠢! “你想说服我?”事到如今,紫幻当真要对眼前的小公主刮目相看了。 不过时隔两个月,她不但武功精进,连心智也成熟了不少,那心思更是缜密,连他都不得不佩服。 “你是朝炎人,我是夏国人,我怎可能说服你呢?” 无忧冷静的说,“我只想与你合作。” “哈!”紫幻提声大笑,干涩的笑声里带着不难洞悉的茫然,“怎样合作?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你有想要的便好。”就怕他无欲无求,那么她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打动他了。 风簌簌的吹来,西北的夜晚,风沙狠厉得能够轻易在一夜掩埋一座城池。 “倘若幻先生只是挂心那位琰公子的腿伤……” 程鲛儿从破败的房檐上轻盈落下,淡然说道,“我们四神堂教徒遍布中土,就是传说中碧渊海的海皇拥有的那颗能够让人不药而愈的长生果,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取到,只要你肯与我们合作。” “海皇的长生果?”紫幻抬唇嗤笑,斜眸瞥向无忧,“若真有此物,不知朝炎的皇后,可为烈皇寻了来?” “你在说什么?”神色一凝,无忧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抓住她刹那疑惑,紫幻轻视道,“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想利用我为北堂烈扳回一城?” “利用你是因为你还有价值,少不知好歹!”了尘素来不喜欢与人轻声细语的谈,早想用拳头说话了。 “不管你为北堂幽还是北堂振卖命,最后只有一条死路可走,你也不想到那一日,还未医好北堂琰的腿吧?” 若不是看出他还有良知未泯灭,他的命早已在秋沙镇被了结。 留下他,只因他还有活着的价值。 他们这些自小便为北堂皇族为生的暗人,究其一生,活着的意义便是为主效命。 可是而今天下动荡,到底他该听从夜军统领北堂幽之命,还是效忠假死的先皇北堂振,抑或者当今烈皇? 还是……那个多年前因他错手伤了的北堂琰? “夏无忧。”默然片刻,紫幻走进那笃定等待的人儿,“你心思确实了得,我是很想治好十二公子的腿,不过,你极力想拉拢我,为我布下如此一个局,那么看来,你期望的事情,只得我一人能够做到,我说得对吗?” 无忧并不否认,“反正我不会要你做有违北堂皇族的事,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也很好奇——” 紫幻往华都的方向看去,眼眸中闪烁着某种期待,“今时今日,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北堂烈,还是你们新夏呢?” “若这是那个男人爱你的代价……” 他浅浅一笑,垂下眼眸,妖媚得灼人眼球的俊容泛出诡谪的色彩,“我可当真小看你了。” 初时在皇宫里见她,还以为这女子只是个连传闻中都不如的娇弱人儿。 虽被朝炎的皇帝暗自呵护着,可心爱之人却是让她国破家亡的男人,这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与无数人一样,紫幻从来都认为,夏无忧活着,永远只会有无尽的苦楚,唯有一死,方能得到解脱。 “早晚有一天,你还是会面临在国家和北堂烈之间的选择,不如让我告诉你一件事。” 她对他有所要求,他自然也理所应当的考验她。 “小公主,你可有想过,夜军的暗人能够找到你们藏匿的所在,你在设计我的同时,一旦离开了秋沙镇,那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便伺机而发,如你一样去西逻的军营见北堂烈呢?” 因为他们离开了,所以才给了伪装她的人有机可乘的机会! 见到夏无忧脸色因自己的话而改变,泛出层层波澜的讶色。 紫幻呵声浅笑,朦胧的月下,徒添几分诡异,“若北堂烈未死,我愿助他。” 就是今夜动手了,沈太后漏算了一次,不会再允许自己失败第二次! “夏无忧,自他爱了你,便是件比修炼无暇决更加致命的事。” 这句话还未说完,站在他跟前的人儿已经蓦地回身,往华都方向狂奔而去。 她是他致命的肋骨,人人都知道,欲取北堂烈的性命,以夏无忧为引是最上策。 若这个男人死了,谁来为你守住新夏? 那么你到底是爱他多一些,还是袒护你的子民多一些呢? 爱了她,便是折磨他的伊始。 西逻的夜,愈深,飞沙走石,愈发放肆。 谁的心,在不安的狂跌? ※ 朝炎大军营帐内。 营火照亮了这片绵延起伏荒漠,远处的华都,在黑夜的构筑下,只有一道轮廓依稀可见。 风沙迷乱着人的肉眼,围在火堆边,士兵们饮着烈酒驱寒,不时,小声窃窃交换私语。 已经过了半个月,那华都中连只鸟都不曾飞出来,实在是稀奇得很! 大军围城前,派出的探子回报,城中屯兵与百姓各有六万,这些天过去了,他们在城中靠什么为生? 白日便算了,为何入夜来,连灯火都不点明? 还有今夜…… 不知谁又会被冻死。 主帅营帐中的灯火,被流窜的风吹得摇曳不止,北堂烈身上沉重的铠甲,已经有三日未褪下。 只差一步了,攻下华都,整个西逻败局已定! 就在他深思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让他为之熟悉的叫喊声。 是谁在急切的直呼他的名字? 他起身,费解的走出营帐,便见到远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被拦在军营之外。 北堂琰坐在轮椅上冷冷的驱赶她,“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碍了我们的大事。” 那人儿才顾不上那么多,站在风里不住向内张望,带着她一贯的嚣张大声凶道,“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就这么回去,叫北堂烈出来见我!” 猫扑中文 多想不顾一切,带你逃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叫北堂烈出来见我—— 天下间能用此语气说话的,只得一人。 北堂烈是最彪悍无匹的君王,是百官臣服的的天子,是后宫妃嫔竭尽所能讨好的皇帝媲。 可是,对于夏无忧来说,他只是她心爱的人丫。 飞沙迷眼的夜,走出先锋军营主帅营帐,北堂烈一眼便望见那小人儿被远远的拦在大营之外。 她身后只有一匹马,形单影只,风尘仆仆,身边连个侍从都没有。 且不管沐君白人在哪里,他那几位四神堂的堂主呢? 不禁,北堂烈蹙起剑眉,往那面行去。 “这儿是军营,岂容你一个女子乱闯?” 北堂琰连看都不屑多看那人儿一眼,只管让士兵用武器将她拦在外面,嫌恶的挥手驱赶,“回吧,让女人进军营可是要打败仗的,若攻不下华都,你负责?” “你——”无忧被他气得小脸都扭在一起,“我有急事要同他说!” “皇上日理万机,已经歇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 此行伐西,北堂琰虽然只以谋士的身份随军,可是这数月来,将军们和士兵已经将他当作不可或缺的军师。 他说不让进的人,即便知道那是烈皇最为宠爱的女子,那便是如山的军令,半步都不允许她跨入! 憋红了脸,无忧怒视他,“我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琰公子!” “没有?”北堂琰露出抹畅快,轮椅一转,吩咐身旁的小将军,“带一队人,送无忧公主先回边城去。” 才刚转身,就见那身着铠甲的男子从主帅营帐的方向走来。 立刻,北堂琰额头抽搐了下,知道麻烦无边无尽了。 “烈!!烈!!!” 看到男子走来,小人儿高兴得又蹦又跳,隔着那层层士兵同他挥手再挥手,生怕他没有看到自己。 见她兴高采烈的喊自己的名字,北堂烈沉宁多日的脸容,难得展露出舒阔柔顺的色彩,再用眼神,示意拦住她的士兵撤防。 北堂琰败兴的小声念了句什么,正欲回自己营帐休息。 余光中,望那女子一阵欢脱的奔到北堂烈怀里去,就从她身上,泛出了一道冷光,忽的晃过琰的眼。 他蓦然一惊—— “七哥!!” ‘夏无忧’已经去到北堂烈跟前,伸出手将他抱住。 “你怎么回来?”男子温柔的问她。 “我来……”沉浸在他怀中,她小脸笑得诡异,“杀你啊。” 藏在袖中的匕首,猛地刺向他的颈项—— ※ 夜晚的沙漠,风沙肆虐着骑在马上的人儿。 ——你可有想过,夜军的暗人能够找到你们藏匿的所在,你在设计我的同时,一旦离开了秋沙镇,那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便伺机而发,如你一样去西逻的军营见北堂烈呢—— ——夏无忧,自他爱了你,便是件比修炼无暇决更加致命的事—— 从来她都知道,和北堂烈之间的牵绊,天地难容! 可是难道因为如此,她和他都该去死吗?! 马匹在蹄后扬起的沙尘,轻易就被狂风淹没。 难以忽略的,是她狂肆不安的心。 怎么办,怎么办…… 让她想到遇到素莹那刻开始便是个阴谋,却未让她反映一切都只因为那些险恶的心,由始至终想将其置于死地的那个人,是北堂烈! 心如鼓噪,慌张得不能自己。 抬眸间,依稀看到起伏的沙丘尽头有朝炎军营的火光。 ※ 不过半个时辰,守在军营外的士兵便又见到了另一个夏无忧。 人刚落马,直直便要往营内冲去,那铁血的士兵齐刷刷的拔出武器,横刺向前—— “擅闯我军营者,杀无赦!!” 随着启声的大喝,弓兵阵仗拉开,利箭对准那人儿,只消她微有颤动,立刻就会变成蜂窝。 身后赶来的红月和了尘见了这架势,骑在马上,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均是望向那僵立在最前面的女子,生怕来个万箭齐发,他们躲得过去,她躲不过怎办? 这便也是无忧生平初次擅闯军营,以前哪里来过这些个地方? 命悬一线,倒是将她神思洗清几分。 星眸往军营内望去,再扫过她看得到的各处。 营外一片蓄势待发,训练有素的精兵将目标直指向她,显然将她当作最具威胁的闯入者。 而里面,巡逻的侍卫军井然有序,往来交错。 一张张肃然威武的脸上,除了出征的士兵应有的严律,再也找不到其他突然变数之后的颜色。 若北堂烈真的出了事,这营中不会如此安静寻常。 如此一想,无忧就平静了许多。 “什么事?” 北堂琰坐着轮椅从层层士兵中出来,看到无忧,再看看她身后跟着的人,心下了然,这是正主错不了了。 开口,他却死不承认,“呵,今夜可真是稀奇了,夏无忧来了一个又一个,除了风沙之外,这算是西逻之一特色么?” 身旁的小将军闻言,以为又是刺客,便询问道,“琰公子,是否将人拿下处置?” “放肆!”红月瞪着北堂琰,轻声呵斥,“她是真是假你还分不清楚?” 就算来十个夏无忧,但绝不可能连红月和了尘也同时伪装了去,他分明就是有意刁难。 “琰公子!”此刻女子无心与他呛声,只想得知北堂烈的消息。 压制了情绪,她恳求道,“我只想见皇上一面,今夜之前可是已有冒充我的人出现?皇上可有受伤?” “你倒是看得起自己。”北堂琰冷飕飕的讽刺,这就算是承认她是真的夏无忧了。 回首,他往军营里面看了一眼,漠然的回答,“还没死,只是背上被削去一块皮,啧啧……” 他摇摇头,好似不忍回想那惨不忍睹的景象。 无忧脸色已经煞白! “你说什么……” ※ 冲入军营医帐的一瞬,烛火大亮的帐中,无忧一眼便望见被绑在正中邢台上那血淋淋的身躯—— 那人背身爬着,双手双脚被铁镣束缚,上身衣裳已经被撕碎,露出白皙光滑的皮肤,可是那后背,活活被削去了半边皮! 血肉的纹理赤丨裸裸的被人望进眼中,那半截皮还与身体旁侧连在一起,垂落在邢台边缘,鲜血不断从其中渗出,滴落…… 震撼着来人的眼和心!! 因为那巨大的痛楚,受刑的人不停剧烈的颤动挣扎着,被堵住的嘴发出痛苦的呜咽,还剩下半口气,求死不得。 最可怖的是,纵然那略显扭曲的脸被乱发遮挡,可是无忧仍然看得清清楚楚—— 她被骇得全身僵硬,之前心底的担心和害怕全都在此刻烟消云散,眼前看到的那人分明就不是北堂烈! 自然了,无论从身形还是相貌来看,那都是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 施刑的老者,手中还握着带血的刀片,突然有人闯入,本想呵斥,却在抬眸间见到那张脸,他亦是吓得怔忡。 “你、你……她……” 老者被吓得语无伦次,茫然的看向帐内的另一人。 北堂烈已然站起,见到那人儿,他同样反映不及。 无关那正在受刑的假冒之人,他一眼就望定了她是真的,可眼前一幕太过血腥,让他心底腾升起难以抑制的焦虑。 与邢台上的人只对视了半瞬,无忧转而再猛地醒神,看向北堂烈。 相隔数月未曾见面,此刻,他完好无损的站在她的面前,身上厚重威武的黑金铠甲衬得他阴郁森冷,难以靠近。 默然…… 她紧紧拧着纤纤细眉,皓齿咬住下唇,“你为何要……” 如此残忍?! 话脱口说了一半就被她嘎然止住,回身,逃似的迈了出去—— “无忧!” 才是踱出医帐,北堂烈已将她抓在手心! 方才那凄惨又可怖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挥散不去,更有一股憋闷的气息挤压在胸腔中! 这感觉,这滋味,曾几何时,他清晰的给与她过…… 深刻得让她发自内心的感到恐惧!! “忧儿。” 洞悉她心中最深处的惧怕和胆怯,北堂烈紧抓着她不放,“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来……” 他唤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 可是之前他冷静漠然如神邸的冰冷表情,与那鲜血淋漓的惨景形成鲜明的对比,让她无法面对! “我来与不来,能改变什么吗?”她轻声说着,气馁的话音中尽是脱力。 北堂烈不知要如何答她,只觉她小手越发冰凉,心底到底是怕的,怕再将她的梦魇勾了出来,怕她再度远离抗拒他。 “她假扮我行刺你,确实罪该万死,可只要杀了她便好,为何要这样折磨她?” 倘若知道她会来,今日这残酷的刑罚,他就不会亲自从旁督导了吗? 大漠的夜风,呼啸如鬼哭狼嚎。 夹杂着微小却尖锐的沙子,摧打在身上都让人感到生疼,心已凉去半截。 无忧自嘲的笑了笑,被风沙迷了的眼底,有细碎的光在轻颤,“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既然你担心得都赶了来,为何不会想到,若他手下留情半分,命早就保不住了?” 北堂琰这才缓缓行了来,看看僵持的二人,尤其他的七哥,他变了个语调,冷笑道,“这是我的主意,你若菩萨心肠见其不惯,想发脾气大可冲我来。” “琰,闭嘴!”北堂烈呵斥他,胸口怒火中烧! 未将这人拦下便罢了,还将她引到医帐,让她存心看到那幕,意欲为何? 北堂琰翻了个白眼,一脸无惧,“我就是故意的。” 他供认不讳,毫无愧心,“当今这天下的霸主,哪个不是满手鲜血?要狠就狠到底,切莫到了这半道上来讲慈悲,那些想要将你置于死地的人可未曾这般大善大仁!” 说着,他又移眸扫向追出来的那施刑的老者,“你出来做什么?回去继续,将那贱人的皮削下来,做个灯笼,派人送回朝炎,那可是本公子贺太后大寿的厚礼。” 撂下一番绝狠的话,北堂琰冷色不减,仰头轻哼,“这坏人的名头我是坐实了。” 好人难当,他索性为恶,对那人儿,语气强硬不善,“为何今夜来的刺客要乔装易容成你的模样?你是想看着他死,还是看着他让别人死?” 选择只有两种。 “夏无忧,你心里可要早些想好,早晚他会与夏之谦兵戎相见你死我活,你的优柔寡断,只会害他诸多顾虑,怕就怕最后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被你害死!” 他转身,离开之前留下最后一句残忍的提醒,“你早就知道他是如何的人了。” ※ 夜魅至深。 狂风撕扯着黑夜,厚重的帐营无法阻挡它从各个角落侵袭灌入,烛火在摇曳不定中,终是尽灭。 躺在那张充满了男子气息的床上,无忧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安全的姿势。 难眠。 脑海里久久不散的是北堂琰的那些话语。 ——你早就知道他是如何的人了—— 不可能再有改变了吗? 心口的窒闷,汹涌狂肆,压抑得她呼吸困难。 只要闭上眼,那些杀戮和血腥的画面交织闪现,良久,她都无法获得久违的平静。 忽闻脚步声靠近,有人进了帐中来。 沉稳低缓的步子,从外帐直接绕入内,行至床边,他只是默然,站着注视了她好一会儿。 无忧不语,更不动。 两个人就此僵持,对彼此都太过熟悉,他明知道她未睡却,她更知道他在望着自己…… 良久,床上的人儿忽然听见谁飘忽的叹息,她感觉好似站在床边的人转了身就要离去,几乎是刹那的反映—— 她蓦地翻坐起来,伸出手便将他衣袍扯住! 黑暗中,两对熟悉的眼眸交织在一起,无声无息。 北堂烈因她突然的举动,略有微诧,不明就里的回望着她,再未有任何动作。 两人如同僵滞了的木偶,谁也不动半下。 “夜都深了,不休息,你还想去哪儿?”又是隔了少许,无忧拽着他说道。 那语气里,有关切,有不舍,有隔阂,还有更多早就说不清的复杂! 北堂烈神色轻轻一漾,什么也没有说,便也褪下衣袍,躺到她身边去。 ※ 风声依旧在耳边流窜,越是夜深,仿是越觉得冷了。 这样的夜,沉重的心,任谁都无法轻易进入梦乡。 倏的,无忧忽而佯作轻松的舒了口气,那嘴角浅浅弯起,同她身边的男子说,“不知道为何,明知道不该,可是只要想到你在身边,心里便很是安稳。” 即便他与她有国仇家恨,即便早晚有一天,他会与她的兄长在沙场上相遇。 却在这世上,她唯有和自己的仇人共枕,才能获得谁也无法给与的宁和。 无忧挪动了身子,对着北堂烈侧躺过去,睁着眼眸在暗色中去探寻他的脸容。 他亦是睁着双眼,直直的望着营帐顶篷,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内敛着沉稳的霸气,他生来,就注定不会平凡的了却此生。 无声中,他伸展了臂膀,将她卷入怀中,无忧便顺从的将自己完全依附于她。 呼吸…… 依偎彼此,寻找那份宁然的安稳,她贴在他胸口聆听那阵有力的律动,启声问道,“你可曾后悔过?” 后悔练无暇决,得到那储君之位,得到今朝命数有期限的皇位。 抑或者后悔入了夏宫,耗尽十年,然后再用余下的一生,与她纠缠不休? 还是…… 后悔爱上她? “从未后悔。”沉而沙哑的声线,平静的从他身体里涌出,带着不可撼动的决然。 无忧满足的合上眼眸,“我也是。” 即便有再活一次的机会,结果也是一样的。 ※ 天边方是渗透出些许微茫时,无忧便睁开了眼睛。 那一觉没有睡得太久,却极其踏实。 这份全然放松的安全,除了北堂烈,没有人再能够给与她。 还保持着睡着之前的姿势,依附在强悍的身躯之上,他的体温源源不断的熨贴着她。 外的风声平息了,只有巡夜的士兵,时而经过。 整齐有序的步子,踩在干燥的沙尘之上,涩涩摩擦的声音,渐行渐远…… 她抬眸去看北堂烈,却意外的发现他是清醒的。 察觉臂弯中女子的微小动作,他也垂眸来望她。 两人就此对视在一起,带着些许默契,还有些许无法忽略的无奈,浓浓的,深长的无奈。 “不睡了吗?”北堂烈见这人儿睁大了眼睛放肆望自己,便问她道。 无忧把贴着他胸口的脑袋摇了摇,“我在想,若到了那天,真的无法再逃了,该怎么办呢?” 逃无可逃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男子的深眸中似有轻颤,而后有化不开的阴云汇聚了起来,迅速的遮挡了那对曜眸的光彩。 他只将揽着她的那只早已麻了的手臂,往自己身上再收紧了些,屏息,“父皇给我三个月的期限,攻破西逻,待那一日,中土之北,只得朝炎与蚩尤。” 贪婪的人心,是没有尽头的深渊,他是那个给与他生命的男人的棋子。 是否要争斗到这片偌大的疆土之上,仅剩下一位王者,战争,才会真正的停止? “无忧。” 北堂烈闭上眼,仿佛在心中描绘着另一种美好的可能。 “我忽然有些后悔,那日应该不顾一切,带你逃。” 如今此时,悔不及。 猫扑中文 为你造一个太平盛世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倘若那日,不顾一切,他带她逃离这杀戮,抛下过往的所有,是否能寻到真正的世外桃源,彼此厮守,平平淡淡的终了此生丫? 也许,那也不过是也许。 如今战火纷飞,只得一个月的期限,无法打下西逻,不止莲太妃,就是北堂琰的母妃纳兰氏,包括苏璟晨等人都会毒发身亡! 到那时,假死的先皇再现身于人前,整个朝炎任由他颠覆。 就算在此期限内,铁蹄踏平了西逻,接下来,北堂振又会逼迫自己的儿子做选择—— 是南下攻打新夏,还是对蚩尤拔剑相向媲? 一统天下,真的那么重要吗? ※ 正午的西逻大漠,烈日高照,肉眼可见的热浪在空气中翻涌,被焦烤的黄沙仿佛随时都可能灼烧起来。 雄鹰在高空盘旋,寻找,猎食,发生战事的地方,总会留下很多尸体。 可已经过去数日了,不闻战火声,更不见腥红的颜色将这片土地浸染,朝炎大军仿佛围着一座空城,不得入内之法。 站在蜿蜒宽阔的黎河边,无忧用手捧起清澈的河水,清洗脸庞。 前些日子来时还不觉得有多热,等真正到了大漠上来,才全然体会了窒闷和焦烤的难耐。 若不得这条河域贯穿西逻,恐怕这个国家早就不攻自亡了。 略微将脸颊和颈项上的汗渍清理过后,她蹲在原地,视线顺着黎河,向那沙漠中的明珠看去。 西逻第二大城华都,是一座建在火海中的城池,厚重的白色城墙,高高的耸立,将城中的所有完全包裹在其中。 巨大的城门是唯一的入口,而那三座铁锁吊桥,早已在朝炎大军来的前一日被生生斩断。 百丈宽的河道,是天然的防御,这座城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旦有外来者入侵,就会毫不留情的将他们吞噬。 今早起身,无忧第一次看见被冰封的士兵。 那是从内到外被完全冻僵,连带外面的身躯都覆上一层薄冰,到了白昼,不如夜晚那般冷了,再稍一触碰被冻住的尸身,就会碎化成一滩血水。 军中已经因此引起不小的恐慌,不知那西逻人到底从哪里出来夜袭,甚至怀疑那座城中住的全是鬼魂! 如若不然,为何无往不利的火战弩到了这里会无法运作? 想要横跨黎河的士兵全被卷入其中,连尸体都未曾浮上来。 已经过去太多天了,如此诡异的战场,是许多人生平第一次遭遇。 无忧看着那远处的城,思绪陷得很深…… 身后,随着男子的行进,他身上的铠甲互相摩擦,发出碰撞的声音,走到她身侧,北堂烈便停了下来。 随着她的视线默默望了一会儿,他启声道,“回营吧,这会儿日头正大。” 正午已过,不见这人的踪影,问过了才知,原来早就溜到这儿来。 虽有红月跟着,足够让他放心,可是想到今晨,无忧随同他一起看到那些被冰活活封住,被冻僵而死的士兵,她的反映竟比那些驰骋杀场上的将士要平静许多。 到底是变了…… 未动,无忧仍旧看着远处静卧在沙漠中的城,她问,“你信那是座鬼城吗?” 北堂烈笑了笑,“就算是鬼城,朕也要将它打下来。” 蹲着的小人儿回首抬起,眯着眼望他,“若那些鬼魂不愿意呢?” 前一刻他还在担心她面对那些诡异的死尸太过平静,而此时,她问的全是些稚趣的问题。 他上前几步,蹲到她身侧,颇有耐心的回答道,“西逻人精于奇巧之术,但那些都是有破解之法的,只不过这千年来,固步自封,连中土一战,都只派了百名术士偕同你的父皇。” “术士?” 无忧不明白那是个怎样的涵义。 “譬如沐州的多巧匠,火战弩便是由他们慕家设计早出,而火药,则出自西逻。” 这也是当年夏城壁见了那群术士的厉害之后,没有再攻打西逻的主要原因。 而登基之时,北堂烈也曾亲自来此,偌大的西逻王宫,呆了整整二十日,却始终未曾见到西逻女王。 那西逻大王宫就更不必多加详说,里面机关无数,阵法奇多。 若无万全的准备,除非将其尽毁,否则想要贸然闯入,西逻不废一兵一卒,都能将闯入者困死于其中。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既然能造出威力无比的火药,就有法子让火战弩不能运作,更让人封于冰中?” 火战弩乃是朝炎在战场上最令对阵敌军闻风丧胆的武器。 连夏之谦都不远千里,置自身安危于不顾,都要潜入铁城,亲自取得。 其威力,可想而知。 “驱动火战弩的内胆,完全由纯铁所造,只要有众多磁石,便能破解。” 想来,西逻早就对朝炎有所忌惮了。 否则也不会做了如此多的准备。 至于那冰封之术,北堂烈对无忧说道,“这儿是沙漠,入夏之后更加酷热,或许是他们研制了某种生出冰魄的法子,以作消暑只用,但他们掌握此奥妙,不如火药那般精通。” “否则我朝炎大军,早就被完全冻僵于此地,不复存在了。” 说华都中的西逻人在装神弄鬼,也不未过。 听了他的解释,无忧想起儿时的一件事来。 “你可还记得我十三岁生辰吗?” 她浅浅一提,北堂烈便接着道,“那年你最喜欢的是西逻送来的礼物。” 那是件精心打造的,缩小成一张八仙桌大小的暖玉阁。 且不说外表,连里面的摆设都分毫不差,甚至能够将那些砖瓦和门窗都拆卸下来。 而最为精妙的是,将整个模子翻转,下面的流沙就会通过底部的特质的入孔,将暖玉阁完全填满,然后再将其摆正,细沙倒流,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发出声响! 为此,大夏十三公主大为欢喜,要求父皇重谢西逻。 如今再想那做工巧妙的暖玉阁,一时间,无忧恍然大悟! 她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下,“会不会,华都只是虚设,他们的百姓真正生活在地底?” 若然从前,这话从别人口中听来,无忧都会觉得好笑,可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任何别的解释。 西逻人精通于此,这里还有宽广的河域,也许地底更有错综复杂的暗河,而那些河道,早就被住在这里千百年的人打通! 再加上这里入夏之后,酷热难耐,他们躲到有水的地底去避暑,再寻常不过! 问罢,她再抬眸往北堂烈,只得他一抹深谙于心的淡笑。 “你早就知道了?” 北堂烈不瞒她,“朕已经在七日前,就派人暗中寻找暗河入口。” 一旦找到,破城指日可待。 他说罢了,就见女子神色间露出抹忧虑。 “忧儿,你不高兴我攻城吗?” 无忧面上带着勉强,撇了撇嘴,诚然回道,“没有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国家……被邻国吞没。” “可若朕不发兵,早晚他们会先入侵朝炎。” 如今的中土,人人自危,生怕战火明日就烧到自己的头上。 到底这样的惧怕,何时才会结束呢? 沉吟中,北堂烈已经起身,顺势,也将那小人儿拉起,“回吧,若你晒伤,会让我分心的。” “烈。”无忧唤住他,“当年我收到西逻女王的礼物,高兴得让父皇重谢,原本父皇打算回以珠宝,你可还记得西逻的来使要了什么?” 静卧在西北沙漠的神秘之国,代代由女王统治,阴森可怖的传言,诡异莫测的幻术法,将这个国家传得神乎其技。 然而那细节,却将它的真实掀开于人前。 “是活牛羊,各三百头。” 也许那时候夏城壁被大夏的荣华繁耀冲昏了头,也或许是他与当时默然安静立于其中的少年一样,将此洞悉。 只是,夏国已经不需要去侵略那么远的国家了。 真正繁盛的大国,怎可能舍去珠宝,反而只要农牧的基本? “不知道为什么。”无忧忽而浅笑起来,被耀阳照得她微有拧色的脸容,在此时温柔无比。 “只要想到这一点,就算那些传言说西逻女王是吃人的妖怪,可是我总觉得,连珠宝这些虚浮奢华的东西都不要,转而只要牛羊的人,真正的内心,应该很纯朴吧。” 要知道,来自夏国皇宫的珠宝,能够换多少牲畜? 在沙漠上,能够赖以生存的便是女子身侧的这条宽裕的黎河,还有那些牛马了。 因为她失去了自己的国家,所以更能了解那座城中百姓的害怕和担忧。 除了野心勃勃的君主,天下间没有谁真正愿意去打仗。 “无忧。”宽厚的掌心,握住她单薄的肩头,北堂烈充满愧疚的对她说道,“放心,我会为造一个你想要的盛世。” “我想要的……?” 盛世? 她以为他会说,他会放过西逻的百姓,诸如此类…… 为何他会突然说了这样的话? 不解从她的脸容上漾起,心底又某种无法形容的担忧再腾升。 “可是我并没有要求你为我……” “皇上!” 远处,左翼将军阔步走来,脸上欣喜的表情难掩。 来到男子跟前,他跪下便回,“启禀皇上,暗河入口找到了,就在军营三十里外!” 没有多余的话,北堂烈只对无忧轻声道,“呆在营中,不要乱跑。” 说罢便提步,吩咐左翼将军带精兵千人,与他一道去。 匆匆远去的背影,未来得及消除女子多余的焦虑。 她只能看着他走远,一身黑金色的盔甲,在烈日下熠熠生光,泛出铁血无情的光泽,她开始忍不住怀疑,他是否真的明白到底她想要的是什么? 而那盛世,在我心里可真的存在? ※ 午后过半,营中一切照旧。 外面越发的燥热,闷得人透不过气来,无忧只得回了帐中,听北堂琰呱噪—— “说了军营中不得有女子,这儿烧饭的火头军都是男人,你们一来就坏了规矩。” 狭长的眼,目露凶光,将红月还有程鲛儿逐一扫过,最后望住夏无忧,他扬起脸,冷哼,“见到他没事了便走罢,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想看我们打败仗么?” 红月沉默惯了,不想理会的人自是无视,反正她会在这里,全是奉教主之命保护那小人儿。 程鲛儿可就没那么好说话,望了自家夫君一眼,她也冷冷一哼,“原来朝炎的大军还迷信这些?西逻由女王治理了几百上千年,怎么不见你们一鼓作气的将其拿下?” “这就不容青龙堂主操心了。” 北堂琰眼风斜过来,再嗤笑道,“得这些个闲心,还是多关心你们教主吧!” 沐君白乃是沐州最后一位皇子,他此言深意,也只有真正知道四神堂来由的人才听得懂。 此话一出,立刻让程鲛儿阴霾了脸! “罢了罢了。”陆长空忙好脾气的安慰夫人,“小不忍则乱大谋。” 无忧见他们话不投机,想来是因为担心北堂烈中了沈太后的奸计才赶来,如今他人已没事,她便向红月等人征询道,“等日头稍退,我们就走吧?” “走?上哪儿去?” 一直倚在旁默不作声的紫幻总算憋不住,看了北堂琰一眼,再看看无忧,笑说道,“十二公子不过是针对鄙人而已,你们尽兴就好,走?你现在除了这儿,还能到哪里去?” “此话不然。”了尘从帐外走进来,毫不生兀的打趣道,“可以南下嘛,我们教主虽然无心做皇帝,可是能伴伊人逍遥天下。” “我瞧着不错!”程鲛儿立刻应声,嫌恶的看看周围,再用手做扇,为自己扇风。 “朝炎上下都杀气四溢,连我们这些江湖人士的吃不消,忧儿,你只消说一句,我们即刻启程。” 饶是北堂琰再毒舌也战不赢四神堂的堂主们,拍响了轮椅扶手,若他腿无事,定然要气急跃起! “既然如此——” 四面楚歌,他便只逮着最好欺负的说话,“无忧公主,恕不远送了。” 再对紫幻问道,“你可是要与他们一道?” 幻先生吃了多年的哑巴亏,好心当作驴肝肺,只要一忍到底,生硬的扯出抹冷笑,“我随意。” 昨夜北堂烈未死,按照他与夏无忧约好的,今日起,为他们所用。 原本宽阔的主帅营帐,因为多了这些吵闹的人,这会儿显得越发拥挤闷热。 不担心才将带兵离开的北堂烈便算了,竟还有心思斗嘴。 无忧心想让他们别再争闹下去,便信口问道,“怎么不见花雕?” 北堂琰的冷言冷语立刻扫来,“你想见她得很?” 小人儿立刻摇头,生怕那方再说些刺激的话,她脾气再好也要被气走了。 唉…… 如今除了北堂烈的身边,她还能到哪里去呢? 这处吵闹得太过凶狠,从旁的两个将军一直插不上话,更不知从何劝解,互相对视了一眼,默默的退了出去…… 就在这百无聊赖的时刻,所有人都听到一声不知发自何处的闷响,亢长有力,仿自从很远的地方发出。 众人都愣了一瞬,不知发生了何事。 才退出去的两个将军急急折返而入,神色凝重的对北堂琰道,“公子,华都的城门打开了!!” ※ 将领们早已有不成文的的规矩,烈皇不在,尽听琰公子之令。 围城数十日,诡异之事频出,军中早就谣传四起,却在此时,那华都的城门主动打开,莫不是有诈? 众人行出营中,往那沙漠上的白色明珠望去,刺眼的耀阳下,被宽阔的河域包围的城池,果然已经打开了高耸的城门。 希翼得见,从其中有人影缓缓行出。 这是多日来,城外的朝炎大军第一次见到城内有活人! 几乎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是又在同时,开始担忧方是领兵往暗河通道去的北堂烈。 “公子,可是下令准备过河?”北堂琰身旁的将军对他请示道。 他远眺黎河对面的城,只见到那十几道人影慢慢靠近,而连接着城与对岸这面的三道铁锁桥,早就在大军来前被毁。 此刻贸然过河,只怕会重蹈覆辙。 加上北堂烈才离开不久,这当中必有关联。 “暂且不动,命弓兵营上前准备。”思绪过后,北堂琰下令道,“派人快马,去追皇上,务必要在他们进入暗河前将此事告知。” 说北堂烈会中了埋伏,也许有可能,可真的说到担心…… 包括无忧在内,都无人会怀疑那个男人的能力。 再望那已经行至城门之下的西逻人…… “慢着!” 北堂琰叫住回身正欲去传令的人,接着哈的一声大笑起来,“恐怕这一仗不用打了!” 众人不解他意思,顶着烈日努力向那方向看去,便见到河岸那端,又些许人拖了一只小舟出来。 那站在城下当中为首的女子,手中捧着一四四方方的物件,即便离得很远,明眼人也能认出,那是印玺! 开城门,献上城印,这便是打算降了? “不过——” 话语一转,北堂琰又露出警惕之色,“西逻人素来诡诈多变,还是小心些好。” 他侧眸望了身旁的夏无忧一眼,为何心中有个预感,总觉得来人这门,是为她打开的? 猫扑中文 他多爱你,试试便知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完全由黑木造的小舟,完全不同于中土诸个南国的船,那前后两端高高上翘,有着优美非常的弧度。 舟的两侧,有类似祥云的金色图案,高贵吉祥,像是天边飘来的瑞云。 狭长的舟,载着华都城主和她的两个侍从,穿过黎河,来到北堂琰等人的跟前丫。 来人是个年轻的女子,看上去至多不过二十岁,褐色的长发,白皙的皮肤。 那身西逻独有风情的贵族服饰,为她那张清丽的脸容增色不少媲。 沉静的脸上,那对眼尤为深邃,眼眸一只为金色,一只是碧绿色。 这是西逻女王的象征,独一无二。 看到她的眼,在场的人都暗自有几分震惊。 难道她就是女王? 就如此轻易的在这里见到了? 怀着心底那丝不可思议,北堂琰再垂眸去往她手中托盘上的印玺。 原本他以为那不过是华都城主的证明,然而此一刻他总算看清—— 那雕纹,分明刻就是西逻的火凤凰! 那是西逻的——国玺?! 跟在她身边的,除了两名长相相同的侍从,在她的身后,就只剩下敞开大门的华都。 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淌,烈日下折射出炫丽的波光。 女子端然而立,神色凝然,不卑不亢,竟显得有些神圣。 相较之下,朝炎大军的万箭,蓄势待发,这鲜明的对比,显得那一方颇有恃强凌弱之感。 北堂琰等人都怔忡了,连抬手随时下令放箭的将军,都僵了全身,不知要如何应对。 沉默片刻,来人察觉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手中的印玺上,她垂眸看了一眼,再平了视线。 轻抬起下巴,启声说道,“我乃西逻女王纳西莎,这,是我们西逻国代代相传的世袭至宝,拥有它,便可号令西逻八百术士,赴汤蹈火,我已经在上面涂了巨毒。” 坐在轮椅上,听她说完之后,北堂琰眼波微一流转,“说你的条件来听。” 他们朝炎发兵又不是为了拿这颗印玺,涂了巨毒又如何? 若来人要给他,没准他还不稀罕,直接扔到那深不见底的黎河去。 纳西莎神色中充满女王独有的尊贵和高傲,对北堂琰不善的态度,并未在意。 “我知道你们的皇帝已经找到暗河入口,并且亲自率兵进入,那确实可以通入城中,自然,若他能破了里面的机关。” 她这番话中,不难听出对本国秘术的自信。 但对素来自傲成习惯的北堂琰来说,压根不会放在眼里。 “你那机关是死的,我们朝炎精锐的先锋军可是活的,再说——” 他看了眼柔柔弱弱的西逻女王,狭长的丹凤眼再向身后黑压压的大军瞥去,笑得轻松至极,连话都不屑多说了。 纳西莎默默注视他,没有回话,左侧的侍婢先开了口,“闯得了我们奇巧机关又如何?你家皇帝还不是在为别人打天下?烦请对女王客气些,我西逻人稀物薄,但还是能助你们成事的。” 北堂琰一晒,未曾想连个女官侍从都知道他七哥受制于人,再听他们话说得虽不中听,却不失真。 “不知女王意思?” 反正人这会儿在他万马千军的眼皮底下,还怕这年纪小成这样的女王使诈么? 目光游移在对方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子身上,纳西莎找寻了会儿,她才道,“请问谁是夏国十三公主无忧?” 闻言,大家都往那小人儿看去,唯独北堂琰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拍响了扶椅,他干脆道,“既然女王诚心出来一见,就随我们回营中详谈如何?” “不必。”纳西莎干脆的拒绝,笔直的走到无忧跟前去。 女子未料到自己会被西逻的女王点名,不禁也是有些微愣。 “无忧公主,你可敢随我回华都的王宫小叙?” 纳西莎的邀请,不知善意还是恶意,但激将却是带了少许。 她目标明确得很,话一出口,立刻让所有人提起戒备! “不巧。”北堂琰说话也是笑着的,那笑意却极冷,又极讽刺。 “这儿的人,随便谁你都可以请回华都城礼待,就是住下也无所谓,不过这位的主意就不要消想了。” 干干脆脆的拒绝,就当报了刚才被下面子的仇,北堂琰的语气里,丝毫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就算他同意,只怕四神堂的堂主们也不会轻易罢休。 倘若他的七哥攻下眼前的城池,回来却发现他的心肝没了,要他去哪里找个一模一样的赔? “确实不巧,可我问的不是你,而是她,她是夏国十三公主,与你们朝炎何干?” 纳西莎向身旁的女官递了个眼色,那女官便走上前来,接过她手中拖着国玺的托盘,送到北堂琰的面前。 “自然,我不会伤害她,在你们朝炎大军之下,我以此作为我的诚意,若你不信的话——” 国玺在烈日下散发着淡却大气的光。 “可以将我们西逻的国玺暂且收下,当作抵押,有此玺,便是西逻的王了。” 把脸撇向一边,北堂琰不屑,“我怎知你这国玺是真的还是假的?” 罢了他又转回脑袋,扬起一抹邪气的笑,“本公子连你是真是假都不知道,要如何判断这国玺?” “你——”那呈上国玺的女官似有顾忌的滞了一瞬,却得北堂琰更加猖狂的脸色。 她恼火上来,身后的女王也没有制止,便理直气壮的道,“别以为你是朝炎十二皇子就了不起,当年你侥幸得活不过是对你父皇还有利用价值!” “……你为何会知道这些?”深深蹙起眉头,北堂琰脸色骤变! “我知道的可多了。”那女官趾高气昂的回赠了他一记蔑色,“就是不知道十二皇子想听哪些?” 北堂琰一怔,竟然无言! “好了,阿袭,回来吧。”纳西莎适可而止的唤住她,“虽然朝炎大军将战祸带给我们,可我们不能与他们一样。” 言毕,她几乎是不给北堂琰再开口的机会,迅速的,且是温婉有礼的再道,“国玺是真,我也是真,我只想请无忧公主前往我的宫殿,这也不可以吗?” 纳西莎将柔和的眸光投向那女子,“你可还记得十三岁生辰那年,我们西逻赠你的‘暖玉阁’?” 没等无忧回答,北堂琰断然道,“不管她记不记得,都不能随你一道去,你——” “我和你去!” 焦灼的争执中,无忧忽然沉声,肯定的语气。 “公主!”红月立刻应道,“我要与你一起去。” “不用了。” 无忧对她宽慰的笑笑,再回望纳西莎,“你说了那么多,都只想达到你的目的。” 她再看看那在阳光下泛着晶莹剔透光芒的国玺。 “我想假扮的西逻女王没有你这样的气魄,而这块国玺,若是假的,本身已经涂抹了巨毒,烈日暴晒下必会被毒性腐蚀,所以,我信它也是真的。” 既然来人如此有诚意,夏无忧怎敢不那处她夏国十三公主的胆识? ※ 步入华都,宽阔平整的街道两侧,排排巨石堆砌得天衣无缝的房舍,看上去大气而又稳重。 檐角各处借鉴了夏国民宅的特色,对于无忧来说,多了几分亲切感。 街上静默无声,看似无人,可那些茶楼酒馆,却又都是开门做生意的状态,看得女子心里觉得稀奇。 “我们西逻人喜欢依附万物生灵而活,沙漠干燥酷热,有这条河,有这几座山,我们便在此建造了华都。” 见她四处张望,很是兴趣,一边向宫殿走去,一边,纳西莎便对无忧耐心讲解起来。 “那么是不是到了炎夏,你们就会到地下去避暑?” “不是你想的这样。” 既然暗河已经被北堂烈察觉发现,纳西莎索性大方对女子道,“一直到华都建成三百多年后,那代女王才发现在城下有错综复杂的暗河,并且地下极其广域,我们西逻人生在沙漠上,早已习惯如此严酷的炙烤,所以地下的消息,仅有少数人知道。” 倘若百姓间早就得此消息,华都地底的秘密,只怕早就传遍中土。 “实则每年,我们都会派送能工巧匠,在暗河出口各处布下机关巧术,修建避难的洞穴。” 这是西逻人的智慧,他们早就在为自己绸缪,防患于未然。 为的,就是被敌国入侵的这一天。 在前面带路,什么时候,连纳西莎身边的两个女侍从都默然退离,不见踪影。 她带无忧走到自己气势恢宏的宫殿门前,和街边那些房舍一样,大门都是敞开的。 “请。”抬手示意坚固的城墙旁侧的阶梯,无忧只看了一眼,便登了上去。 她们来到华都王宫最高的地方,这里可以将城外大漠的金色美景一览无遗。 热风阵阵吹来,仿佛真的是习惯了如此炙烤,无忧沉默的远眺着,望那条泛着波光的宽阔的黎河,往绵延起伏的沙丘。 站在这儿,能让人容易感到满足,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而自己,也属于这片旷阔无垠的天空。 “这里很美。”她叹息,由心而发。 “是的。” 纳西莎露出恬然的笑容,“我出生在这里,这里便是我的全部,所以……” 她眸色变得坚定,“为了守护这里,我愿意牺牲我的一切,无忧公主,你对朝炎的皇帝来说,是个特别的人呢。” 将这句话当作赞美,无忧对她回以一笑,“之前在城外,光是你的侍从都知道那么多事,可见西逻这些年,在诸个国家也潜入了不少暗人吧。” “如今战祸太多,沙漠上的生活,不比你们富庶的南国,我们国力有限,为求自保,这亦是必须的,你可还记得你父皇身边一个小太监,名字叫做‘冬顺’?” 这名字,无忧并不陌生,但意外是一定的。 虽不如知道北堂烈还有汐夫人对她的惊扰大,可是……她们夏宫潜入的细作,也实在太多了吧? “你放心,我们西逻如此做,只是为了自保,并非像朝炎,是以征服为目的。” 看出她眼底的异样,纳西莎再说道,“冬顺可是我最亲爱,最善良的弟弟,不幸的是,随着夏宫被烧,他也葬身火海了。” “女王,你……” “不用对我露出怜悯的眼神,在战祸纷扰的中土,这些牺牲在所难免。” 今日,纳西莎也并非为了感怀往事,祭典亡弟,才要千方百计将夏无忧领入她的华都。 体会她话中意思,无忧便不多徒添伤感,“请直言,若我认为可行,我必会帮你。” 如她之前猜测的一样,若西逻的国力真的如传言那般神秘诡异,术士们能够呼风唤雨,那么这中土天下,早就尽归西逻所有。 想来那些耗尽百年的准备,还有冰封和河域淹人的把戏,在掌控了关键所在后,不难破解。 而暗河的机关,则是这座城最后的防御。 女王会打开城门,邀请她进来,只有一个目的——保住她的子民。 会如此做,便证明北堂烈很快就能入城。 “如你所见,国都那面的战况,虽与此地相似,拖延了蚩尤,也不过利用了山脉的优势。” 西逻人拥有沐州人的智慧,蚩尤人的果敢,还有朝炎人的狡猾。 面对如此多的敌人,他们不得不强迫自己想出应对的法子。 否则,就会失去家园。 “我们西逻确实并不如外界所传的强大,或者说,是我们利用幻术的巧妙之处,将自己的国家吹嘘得不容人侵犯,朝炎的烈皇在登基后,便先来试探了一番,但那次我并没有见他,反而更加不遗余力的故弄玄虚,结果,你也看到了。” 成熟的色彩的纳西莎的脸庞上流转,她宝石般美丽的眼眸看着城外那条蜿蜒的黎河,心中怀着坚定,“我是第一百二十二位女王,西逻绝对不能埋葬在我的手里。” “女王,你的勇气我很钦佩,可是,你与我说这些有何用意?” 若这些话在去年这个时候对无忧说,或许她会心怀怜悯和同情,甚至请求父皇帮助她们。 然而如今,她连自己的国家都已经失去,更不堪的呆在那个夺走她一切的男人的身边。 这天下,除了北堂烈,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归属何处? “你应该明白的。”纳西莎很肯定的说,“无忧公主,虽然烈皇毁了的所有,却给了你他的全部,这便是我请你入城的原因。” “你想让我要求烈,停止攻打西逻?” “不,正是因为他不想南下,与你的哥哥争斗,所以才选择与蚩尤一起入侵这里,但是我知道现如今你们腹背受敌,若我告诉你,我可以为你们解开这个僵局,你们可否答应我的条件呢?” “你的条件……” 她却要求的是‘你们’,北堂烈不在此地,无忧哪里可能贸贸然答应她任何? “你不愿意吗?”见她迟疑,纳西莎问道。 她与她年轻相差无几,却要真正背负一个国家的命运,失去家园的痛,无忧应当比谁都清楚! “不。” 复杂的思绪在无忧心底翻涌,对面前这位女王,她诚恳道,“我很愿意帮你,可是,我并不的自己的话是否能说服他。” 即便,他才同她承诺过,会给她一个她想要的太平盛世。 可是她想要的盛世是什么样子的呢? 就在他说那样的话时,她脑海里出现的却是他嗜血杀戮的模样。 夏无忧,根本早就忘记那种美好了啊…… “若他真心爱你,就会为你付出一切,你若不信,我们试试便知。” ※ 不是无忧怀疑北堂烈对自己的感情,而是,她不敢去擅自揣度那份爱到底有多深,多重? 是否足以改变他出生便被赋予的统一天下的宿命? 若他真的爱她,为何还要毁了她的国家,残忍的杀了她的父亲? 可他若不爱,却又愿意违逆北堂振,转而攻打西逻? 这个男人……真让她无法揣测清楚了。 无忧只好坦然接受纳西莎的建议,她便藏身于暗河通道的出口,静待北堂烈的出现。 ※ 等待…… 在安宁和忐忑中,天边最后一抹红霞散尽,只剩下亦灰亦蓝的色彩,月亮也出来了,弯弯的悬挂在天上,散发出莹润美好的光彩。 看着那玄月,她忽然想起昔日那些平静的岁月。 荏苒的记忆,在诸多变数之后,越来越模糊。 她努力的回想从前,最开始的时候,她想要的是什么呢? 一个繁华的国都,一座安稳的暖玉阁,一个与她真心相爱的男子,那个人,是她的风曜…… 她几乎快忘记,自己曾经给他取过这样的名字。 她的风曜,可与宝石媲美。 事到如今想起,无忧才恍觉,对夏宫的那抹淡漠的身影,如此怀念。 她终于想起,自己要的并不多,似乎与从前相比,没有任何改变。 那就是我想要的盛世。 可,你会给我吗? 夜色来临。 华都王宫的后山,藏在巨石后的女子,终于听到有声响从那道被开启的石门中传来。 那是铠甲互相摩擦碰撞而发出的铿锵有力的声音。 那代表着绝对的力量。 当他来到你的面前,你能做的,唯有臣服。 如今这世上只得朝炎烈皇,那么那个曾经名动天下的风曜公子,他可曾还在你心中? 我爱你,即便你是我的仇人,而你爱我,有多深? 猫扑中文 不要扔下我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静无人声的华都,唯独只有这里的主人纳西莎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 纯白莹润的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欣长。 她宁然的注视着阶梯尽头下的那道出口,安静的等待从朝炎来的入侵者。 直至北堂烈从其中走出…媲… “我就知道,一旦暗河的入口被发现,那些机关是不能将你奈何太久的。” 月下的西逻女王,神圣而又庄严,即便面对的是屠戮的魔君,也未曾有任何惧怕的动容。 她微扬着头颅,睨视朝炎史上最强悍的国君,认可道,“你确实很强大。” 若西逻归降于这个男人,成为朝炎的附属…… 北堂烈手持出鞘的宝剑,狭长的剑身泛着森冷无情的光。 他还在滴血的黑金的铠甲上,道道锋利的刮痕交错,密布周身,而与之相应的头盔也不见踪影,狂乱的发垂散开,随着夜风微有轻拂。 纵然破了那重重机关,可随他一道进入暗河的先锋军,全数命丧他身后暗无天日的深渊。 不过只得他一人活着,也足够了。 轻轻挑转了剑锋,男子嗜血的俊庞森冷无比,浑身上下散发的凌厉之气,冷冽逼人。 他仿似在沉吟,又似乎陷入某种九死一生后的空冥。 置身在一座空城,独独面对那一个女人,她,是谁? 这疑问才从心中泛起,便听她淡声再道,“我乃西逻女王纳西莎,北堂烈,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 男子弯了残忍的嘴角,冷冷笑起,“你有何资格与我做交易?” “我能助你杀了你的父皇,如此一来,你就能成为朝炎真正的国君。” “助我杀了我的父皇?”北堂烈扬起头颅,讽刺的笑意在他俊庞上肆意开来。 他的父皇,如今真正练成了无暇决,控制朝炎上下朝臣要员命脉,更有忠心耿耿的夜军效命。 杀?谈何容易? “若不杀他,你永远都只能做他一把挥斩天下的剑,你可有想过,有一天身为剑的你会生锈,变钝,到那时,你便失去了能与他利用的价值。” 纳西莎一边说着,一边从高阶上缓缓走了下来。 “你所练的无暇决,还缺少一层,为何你不愿意为自己续命?若你执意,不出五年,你必死。” 步步靠近他,她沉而平缓的声线回荡在空寂的大殿中…… “亡了前夏,灭我西逻,然后呢?立刻对蚩尤挥剑相向吗?为什么?难道你的野心比你父皇还大?” 那一声声,都充满了难以忽略的质疑。 他能活在这个世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为何要不遗余力的驰骋疆土,杀伐天下? 为了权利? 为了满足天子生来便有的欲丨望? 来到他面前,纳西莎站在高出他几级的石阶上,由高至低的俯视。 她的眸光并不尖锐,相反在月光和暗夜的衬托下,显得柔美温和。 她看北堂烈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的色彩。 因为,他很可悲。 “你拥有过什么?”她问。 生在勾心斗角的皇宫,在诸多钦羡的目光中,他是矜贵无比的皇子,却,从未脱离亲生父亲的摆布。 生已至此,你到底真正拥有过什么? 那魔音入耳,北堂烈即刻不受控制的开始想一个人…… 夏无忧。 他会紧紧的抓住她不放,那是因为真要计较起来,她便是他拥有的唯一。 毁了她的国家,斩杀了她的父兄亲人,让她一无所有,然后,他再将她想要的,他能给的一切都给她。 他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的脸孔就深深的印刻在他脑海里,再也无法挥散。 他迷恋她的笑容,贪恋她的身体,占据她的所有,让他感到安全。 难以形容的恐慌,因为西逻女王的疑问,开始从他麻木了许久的心脏那处蔓延开…… 周遭,包括他自己在内,都变得有些不真实。 紧接着,耳畔边再响起那个声音,她问,“你迟迟不肯南下,转而攻打我西逻,是为了夏无忧,还是你自己呢?” 到底是为了谁? ——曜,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她在他面前倔强的使着小性子。 又是撅嘴又是跺脚,仿佛若他说个‘不’字,她就立刻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是,我是你的—— 那一刻,未曾多想,他便如此回答了。 是否有些话,即便明知是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说,就会成真? 十载岁月,习惯了身边必须要有那个人的,并非只有夏无忧。 他小心翼翼的守护,给与她沉默的宠爱,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她? 忽然之间,北堂烈开始难以停止的怀疑。 纳西莎继续飘忽的对他质疑道,“北堂烈,你若真的爱夏无忧,为何不放过她?你为她做到如此,又能证明什么呢?终归,你会比她先死,你的命,就要……” “闭嘴!!!你别说了!!!!!” 就在那蛊惑人心的声音字句蚕食着男子的心时,一道极其响亮清脆的话音穿插进来! 他黑瞳中的浑浊在刹那间消散—— 西逻的惑心术?! 几乎是在反映过来自己着了西逻女王的道的瞬间,北堂烈手中的剑毫不犹豫的向面前发出声响的方向挥斩而去! 却又在定睛时,他看到的却是无忧!! 长剑在空中划破无形的气流,眼看就要横过那女子的颈项,他随之惶恐万分,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紫色绸带,卷住了无忧的腰肢,将她往后拉扯—— 她重重落地,北堂烈完全反映过来,落下手中的兵器,闪身移形到她身边就将她猛的完全抱入怀中。 双臂紧紧的箍着她娇弱的身躯,身上坚硬的铠甲都将她弄疼了。 无忧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北堂烈又放了手,匆忙而焦灼的去往她的粉颈。 那锋利的冰刃只划破了她前颈一层薄薄的肌肤,鲜血渗了少许出来便停止,并无大碍。 可他还是忍不住后怕的想,若再往前半寸,他就会亲手杀了她! 只差一点,他就会失去她。 “烈……我没事……” 盯着他仓皇失措的俊庞,无忧嘎然片刻,才轻声开口,说着安慰他的话。 她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安到了极点! 他是那么害怕失去她,而她怀着不信任,藏身于此,任人将他试探? “你怎么在这里?” 暗哑的嗓音,难掩那丝若有所失的恐惧,望着无忧,北堂烈竟有些脱力。 “是我将无忧公主请入城中来的。”纳西莎信步走到两人跟前。 “刚才的试探,也经得了她的同意,那是我们西逻的幻术之一,自你们闯入暗河开始,便在无形中被迷惑。” 所以,这时眼前强悍的男子才会那么脆弱。 略施小计,就差点瓦解了他的心房。 “试探?”他微有蹙眉。 遥不可及的冷笑登时从嘴角溢出。 她在试探他?为什么? 瞬间体会了差点痛失和庆幸的继续拥有,此刻的北堂烈心如雷鸣,滞怠的大脑和身体只剩下最直接的反映。 至于其他…… “是我不好。”无忧反手抓住他的臂膀,却只能触碰到他那身鲜血还未凝固的冰凉的盔甲。 “是我不该怀疑你,让女王试探你,你……不要生我的气。” 她也许久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了。 近乎请求的姿态,心疼得无以复加。 为何要去怀疑他,为何要任人伤害他? “他不会舍得生你的气的。”彼时的纳西莎,心里更多了一分底气。 不惜代价,她也要守护她的国家! “而我刚才说的也全都是真的,包括我所问的那些话,无忧公主,你真的没有想过吗?” “你不要再说了!” 粗暴的呵斥了一声,无忧回首对纳西莎怒视,“烈说过,会给我一个我想要的太平盛世,我心他!” “即便他不久的将来会死去?” “!” 蓦地一窒,无忧再说不出话来了。 抬了眉梢,纳西莎用她从未变过的语调口吻,平静的说,“你爱他,他也爱你,他给了你整个天下的太平又如何?到那个时候,他都已经死了,再说……” 一抹诡谪的笑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北堂烈,你会练无暇决的第十层吗?我知道你的皇后为了你,千辛万苦前往碧渊海,为你寻找续命之法,不过,她可一定会成功?”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日你会比那女子先死去。 给了全部又如何? 你又不能陪她长相厮守。 连唯一所拥有的人都抓不住,不如…… “我会和他一起死!!” 惊觉了纳西莎话中蕴含的意图,无忧立刻决然道。 她抓住北堂烈的手越发的紧,浑身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她也害怕了,往日逃避的所有都被人不留余地的拖拽了出来,放到他们的眼前。 你们的厮守,短暂而无力! “我会和你一起的。”她伸出手去抱住有些失神的男人,想以此将他的忐忑驱散。 可他的盔甲实在太厚重,他的心,她触及不到了。 “一起去死,那便什么也没有了,你们真的想死吗?” 纳西莎是擅用人心的好手,摧毁了所有的希望,再将向那两颗无助的心伸出手去。 “就算真正将无暇决练全,也并非不死之身,用毒药控制的性命,也可以有解药消除,忠心耿耿的夜军,亦非杀之不尽,北堂烈,我可以帮你,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 这夜的沙漠,如嗜睡的婴儿,平静得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孤月散发着银辉,朝炎军营中,又开始人心惶惶。 你说今夜,还会有人中西逻的术法,被活活冻死吗? 派去追北堂烈的人马,一去不回,再唤人去探听消息,只得回报说进了暗河不久后,便见到启动的机关,还有满地的残肢断体。 那暗河本就错综复杂,加上机关阵法并未完全破除,谁也不敢贸贸然闯进。 皇上去了这样久,还回得来吗? 隔着宽广的黎河,敞开的华都城门正对面,北堂琰已经坐在轮椅上静默许久。 那形单影只的背影,让人从远处望去,怎生孤寂…… “公子,可有后悔出谷?”紫幻来到他身侧,与他一样向河对岸的城池望去。 此刻他们都在期待,能在下一刻看到那个男人出现。 夏无忧任性的入了城,这军中群龙无首,为了她发兵攻打西逻的北堂烈,又何尝不是任性的呢? 所以如今,怨不得别人,说是‘后悔’,最为贴切了。 “后悔?有用么?”北堂琰嗤笑了声,尽是对自己的嘲讽。 “若不出谷,只怕我此生都不知被我那生身的亲父利用,害成残疾!” 若不出谷,他要如何报这个仇?! “可是——” 紫幻那张比女人还要妩媚的脸上,露出遗憾的颜色,“似乎我们的万岁,由始至终做的所有,都只为了那个小公主而已。” 挑眉,北堂琰向他冷飕飕的望去,“别说什么‘我们’,本大爷可从不认为你与我们是一起的。” 他就是他,事到如今,他谁也不信!谁也信不得了! 抱手而立,紫幻笑了笑,颇有夸赞的意思。 任凭十二皇子再得天独厚,聪慧过人,可若看不清那些真实,不走出深谷,就永远都只能做井底之蛙。 “成与不成,就看今夜。” 他撂下这八个字,转身回营。 北堂琰正欲问他此话是何意思,忽听不远处的士兵惊喜的提着嗓子喊道,“皇上!!皇上从城里出来了!!” 白天纳西莎乘坐的小舟,搭载着北堂烈和夏无忧,横渡了黎河,来到华都对岸。 四神堂的众人和北堂琰,还有一众将军刚迎上去,跟在男子身后的小人儿忽然抓住他的手。 “我有话要和你说!” 态度是鲜少的坚决,连一刻都等不了了,更不去理会此刻局势如何,其他的诸多人,是有多心急火燎。 北堂烈除了盔甲外有磨损,面目微有凌乱,细看过后,并未受伤。 只是那脸容,不知何解,比以往沉得更加深了。 他回首看了无忧一眼,而后依旧笑得柔和,就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一般。 “先回营地吧。” ※ 夜愈深,静愈深。 主帅的帐营外,士兵井然有序的来回巡视,脚步声阵阵传来,听来格外让人安心。 身在大漠,不比宫中的锦衣玉食,可能在半个时辰内拼凑出一桌佳肴,已经相当难得了。 从华都回来后,北堂烈便吩咐火头军去做了送来。 内帐里那只木桶中,盛满了沐浴的热水,不知从哪里来的花瓣,零星的漂浮在水面上,白日暴晒过后沙的味道,花香,还有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挤入无忧的鼻息,沉默,无边无际…… 北堂烈坐在她的旁侧,拿起筷子,耐心的为她夹了一块鱼放到她的碗中,“吃吧,小心刺。” 无忧不动,垂眸盯着米饭冒尖儿的碗,眼皮眨也不眨一下。 “不想吃吗?” 默默注视了她一会儿,北堂烈浅浅勾起笑容,“不想吃吗?那先沐浴吧。” 说着,他就拉着她的小手起身,往内帐走去。 无忧随他意思,心里却鼓噪不已。 北堂烈太平静了,没有曾经让她恐惧的暴怒,阴冷,甚至是无情的报复。 她怀疑了他,他却坦然得让她不安。 纳西莎的话字句敲着她的心,让她无法停止的害怕和疼痛。 她不要他死!! 蓦地,无忧突然就从北堂烈身后将他抱住—— 他只褪去了盔甲,还没来得及洗去身上的血腥味,那突兀的味儿仿佛早就与他融为一体,嗜杀和屠戮,从来都没离开过他。 “怎么了?”又是一笑,北堂烈微微侧过眼眸去看背后的女子,“累了一天,连沐浴都不想吗?” “烈。”她唤他,声音绝望得无可比拟,“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她都看不透他了,还是说,她从来都没看懂过他? 他不回答,能给与的只有沉默。 向来夏无忧想知道的,北堂烈必定会告诉她。 自然,那是他能够说的,若不能说,他如何都不会讲。 谁能说这不是一种折磨? “不要闹了。”他握住她紧紧环住自己的手,想将她掰开。 无忧却抱得更紧,脑袋用力贴在他后背上,狠咬着下唇。 两个人如此僵持了会儿,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细微,却清晰的声音。 她说,“无暇决的第十层,你把它练了,好不好?” 那是无力的祈求,最后的希翼。 分明在知道他断然拒绝修炼那赖以续命的武功时,她就该察觉的。 由始至终,他都没打算带她一起共赴黄泉之路。 便是在今日这番经历过后,她忽然顿悟,忽然警觉西逻女王给了他另一种选择。 她不要他给的盛世,若没了他,算什么盛世?! “夏宫没有了,父皇也死了,我的所有都是你夺走的,如今我同样只剩下你,你能不能……一直自私下去,不要丢下我。” 猫扑中文 最后的纠缠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不过就是以人血肉练就的最后一层神功,反正北堂烈早就满手染血,腥红得洗也洗不清。 为何宁可扔下她也不练? 他真的舍得么?真的不怕死么丫? 静得让人窒息的营帐内,无忧箍紧了细弱的双臂,将那男子抱得紧紧的,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媲。 他永远强悍、值得她依靠的身躯,此刻却如冰冷的石雕,用沉默不语将她拒绝于千里之外。 “你怎么不说话?” 她又不争气的哭得花了脸,热泪沁湿他的后背,他却没有向过往那样,转过身来为她擦。 那是种摧心蚀骨的恐慌。 没有了国仇家恨,也找不到他用来掩饰真我的野心,西逻的女王给了他另一种解脱的选择。 若他选了,会丢下她吗? “无忧。”北堂烈抓住她的手,俊容上露出一抹抒怀而又无法真正化解的痛苦。 “我讨厌自己,更不想再杀人了。”他说,平静的语调,缓缓的叙述。 每个人都是那么身不由己,他何尝不是? 从出生,到潜入夏宫,没有一件是他真正想要做的事。 除了……给她一个太平的盛世。 ※ 深夜,寂寥的天空只有那轮孤月依旧悬挂在深蓝的天幕中,绝世无双,更孤独得无可比拟。 月是天上最富有情感的星,因为只有他拥有阴晴圆缺。 而遗憾的是,他永远也不会坠落,于是永远如此孤寂的散发他的光辉,为每个在夜晚落单的身影,送去一片温柔的辉芒。 北堂烈走出帐营,便看到恭候多时的北堂琰。 他的腿上放着那只可以号令整个西逻国术士的国玺,如此沉重珍贵的东西,被他连同托盘一道,信手递给来到自己跟前的男子。 “我的七哥,你到底要江山还是那个女人,给我个答案。” 原来,原来…… 紫幻并非听命于北堂幽,更不是效忠北堂振的夜军之一。 他是西逻人,他们整个氏族都为世代的女王效力。 世人都知道妙手天医的精妙医术,却不知那如沐州的四神堂一样,都是暗中为某个国家搜集消息的手段和掩饰。 北堂烈接过那托盘,细细去看其中精致的西逻国玺,不知为何淡笑了起来。 转而,他反问北堂琰,“你想要天下吗?” 被问的男子一怔,再嚯的大笑,讽刺道,“我一个残废能做什么?” “那么……”将那国玺放回他腿上,北堂烈笑道,“何以我会觉得,你比谁都适合?” 适合? 北堂琰莫名僵滞,不解跟前的人到底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诚然,在他未有腿患的时候,一度自信的认为自己就算做不了朝炎的国君,那夜军统领也非他莫属。 可是如今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到底合适什么?还能合适什么? 那样的野心,早就在还没完全发芽时,被他的亲生父亲,生生斩断。 就在他陷入那化不开的悲愤中时,便听到北堂烈肯定的说道,“琰,不管你想将朝炎彻底毁掉,还是一如当年,想成为称霸一方的王者,都要先做一件事情。” 坐在轮椅上的俊美男子会意的笑得诡谪…… “你是说,杀了我们那早就该死的……父皇吗?” ※ 不知是不适应大漠的酷热,还是哭得脱离,无忧记得自己抱着北堂烈哭了许久,而后晕了过去。 再恢复些许意识,睁开眼来,周遭已经没了烛火的光,黯然了下去。 她平躺在床上,刚清醒了几分,就感到身旁有个难以忽略的温度。 那体温让她感到踏实。 ——我讨厌自己,更不想再杀人了—— 这就是她一直在探寻的,想要知道的北堂烈真正的样子吗? 侧转了身,无忧向他靠过去,伸出那双固执的小手,牢牢的缠住他的臂膀。 呼吸,在一瞬间变得那样艰难。 自在华都里听了纳西莎那番话之后,她能察觉得出来,这个男人什么也不说,却已经做下了某个决定。 可是她,早就无法承受失去他的痛。 因为同样的,在这世间她所拥有的除了他之外,再无任何。 北堂烈一直没有睡着,只要这女子在身边,他的心就能够获得片刻的安宁,而这样的时刻,并未剩下多少了。 见她醒来后,就忙着找寻他,然后将他紧抓,便是这细微的动作,让他开始比任何人都惧怕死亡。 遗憾的是,用来续命的无暇决最后一层,他不能练。 若练了,就再也配不上她。 暗淡的光线中,无忧坦图的盯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看,他的眼一直睁着,不时浅眨两下,若有所思。 平缓的鼻息,一下下的呼出沉稳的气息,心已经定了,他就不会改变主意。 “你舍得我吗?” 她忽然轻声的问,小心翼翼的语色,又是那么肯定。 抬起手,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脸庞,那是她曾经有所期待,有所憧憬的脸庞。 他带给她希望,也给与她绝望。 爱和恨的最后,是否还是会两分? 你舍得我吗? 他的眼婕似有轻颤,然后侧过头与之对视上,他能感受到她眸光中传递来的眷恋。 交织在一起的视线中,再无激烈的火花,却在下一刻,他蓦地将她粗暴的压在身下,近乎疯狂的与她深吻。 急促的呼吸,冰与火的厮磨,彼此身上的衣裳件件剥落,她能做的唯有回应。 分开她的双腿,他毫不迟疑的刺了进去,狠狠的将她压住,重重的撞击起来。 每一下,都直入她身体最深处。 仿佛只有如此,两个人才能真正感受到彼此无法释怀的纠缠。 或许这结,本就不需要解。 坚硬的火热,蛮横而狂躁的进出,摩擦得她还未湿润的狭窄丝丝生疼。 而此刻,她已不再抗拒。 她在他耳边声声娇媚酥骨的呻吟,柔软的长指轻挠着他结实的背脊,分开他身体两侧的小腿,完全缠上他的腰,迎接他每次炙烈的律动。 然后一遍遍的问……你舍得我吗? 无论是我的身,还是心。 无度的纠缠,淋漓的汗水,一次次的跟随彼此的心达到愉悦的顶点。 直到精疲力竭,直到天光微曦,停不下来…… ※ 次日正午,日头似乎比昨天还要毒些。 那一小队人马,已经远离了朝炎军营三里。 北堂烈将自己的战马交给无忧,细心的交代她,“从此地去往蚩尤,大抵要行七日左右,不用急着赶路,我已命人向洛迦通报,到了边境,他会亲自来接你,然后带你回去的。” 他话语柔和得不似那个铁血的君王,眸色里也只有柔和的色彩。 仿佛在一夜之间,身上的戾气都被洗净。 遗憾站在他跟前的女子没有说话,那张小脸比平时更加肃然,沉重。 他不以为然,从身旁的士兵手上取过一件暗紫色的斗篷,亲自为她披上。 “这是用西逻冰纱织造的,披上它有避暑去热的功效,不过路上别太常用,若是不小心着凉的话……” “你想把我推给洛迦,还是沐君白?” 不等他说完,无忧便问道。 话中的口吻,有着不同寻常的干脆。 北堂烈俊容僵了一瞬,转而对她露出一笑,“谁都好,我想他们任何一个都会对你好的。” 便是在这话全然脱口之后,所有人都看到那女子扬起了手,毫不犹豫的、狠狠的甩向他的侧脸。 极其刺耳的声响,震得一旁的北堂琰等人都缩了缩脖子。 北堂烈全然不怒,神色中一丝涟漪起伏都没有。 而夏无忧给的也只有冷笑,“等你定了朝炎,我就会来找你,若你决定生死由命,你死的那天我也会与你一起死!” 说完,她回身跃上了那匹彪硕健壮的马儿,勒着缰绳,将它调转向要前去的方向,她再看向北堂烈,“如今你想放过我,已经不可能了。” 言毕挥了一鞭,那马嘶了一声,扬蹄绝尘而去。 四神堂的几位堂主,均是未及反映,片刻后才一同驭马追了上去。 谁也没料到这夏无忧倔强起来,竟是一等一的彪悍! 那金色的沙丘上,只留下当先的男子默然注视,末了唇角勾起一抹优美的弧度。 那是抹夙愿的偿的笑。 即便只怕此生,我们都不会再见了。 ※ 曜景二年,四月初。 烈皇的大军在华都城外滞留数十日,攻城不得,战事陷入僵局。 西逻与蚩尤边境。 离开华都城外已有九日,这一路往东而行,沙漠之景渐渐褪去,一片片青绿的草地慢慢取代了视野中的景象,就快真正进入蚩尤了。 “忧儿,不出这日,定会见到那位蚩尤三王子,你若想开了不愿与北堂烈再好,先考虑考虑我们教主吖。” 将近傍晚,马儿在草原上轻快的前行,这些天程鲛儿总是抓了机会,就在那女子耳边打商量,为他们教主尽心竭力的说好话! 此言一出,不得那人儿回应,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了尘就会干脆道,“既然难选,不如遁了空门作罢!” 他们教主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天晓得人又到哪里去了,留下无数教众和他们四个堂主混迹天涯,好不称职! 见这和尚又与自己抬杠,程鲛儿瞪了木讷的夫君一眼,陆长空愣了下才看向目无表情的无忧,吞吐道,“这要看公主自己的意愿……” 才说了这一句,自家夫人的眼神更为凶狠了! 他不禁抖擞了下,再迅速改口,“不过我们教主自小低调,性情随和,相貌俊逸,武功高强,假若公主心有所改,教主定是不二人选!” 此番话说完,终于引得女子侧目,忧愁的看遍了四人。 目光最后落在最寡言的红月身上,她只回以云淡风轻的笑意,“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话中不乏难得的调侃。 朝夕相处,这四人都打心底的喜欢这夏国的小公主。 总觉得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她,身体里却藏着巨大的力量,连北堂烈那样的猛兽都被她驯服了。 敢爱敢恨,不是谁都能真正做到。 几个人,几匹马,一路说笑。 谁都不提当日她与他临别时的话。 他们都信,倘若有一天北堂烈的生命到了尽头,夏无忧不会独活。 就在余辉就要散尽时,去路的尽头出现了奔腾而来的影子。 马蹄声愈渐靠近,马背上的人儿也在视线中变得清晰起来。 就在无忧对来人展露出由衷而发的欢喜时,却见那女子一跃而起,气势汹汹的就向她挥袖甩出内里的的金刚丝!! 韧性十足,且锋利的丝线,在空中滑出轻盈的弧度,充满肃杀!! 几人均是看向无忧,都在审度着是否要出手,这点程度,她应该能避开的。 四大高手,虽未立刻动作,却已将自己全然紧绷,随时齐齐迸发! 交织的视线同时将她注视—— 剑出鞘,回旋于身前,旋即将那丝线纠缠,她再仰身向后,握剑的手用力一收,花雕对她四两拨千斤的取巧反映不及,身形微有偏移,眼看就要从高空坠落! 她扭转身形,生硬的向地上劈去一掌,凌空翻转着稳稳落地! 站起来,都不等稳稳骑在马背上的人儿收剑,风风火火的冲了上去—— “你怎么那么没用?为何要让七公子娶西逻女王?” 众人应声而僵! 所以方才那狠辣的交手,只单单是为这个? 连无忧得她质问之后,都对应无能。 北堂烈赶自己走,是为了他想要给她的盛世,可她也确实也是此刻才知道他要娶西逻女王。 “你为何不说话!” 见无忧的口齿不如往日那般凌厉,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花雕更加着急。 “我……”小人儿语塞。 了尘跃上前来,笑道,“这等机要之事,我们岂会知道?再说那烈皇三千后宫,多一个西逻女王,有何稀奇?”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花雕对无忧连翻了两个白眼,倒是再不为难她了,只小声的嘟囔着,说,“连个人都看不住。” 她气不打一出来,好像天下间除了自己之外,北堂烈只能和夏无忧在一起,否则他们便是负了她! 这方大闹才毕,花雕身后又来了一队人马,定睛望去,不是洛迦还能有谁?! “疯丫头!!” 快马行近,他上上下下将无忧打量了一番,看她的神色中又是欢喜,又是期待,纠结半响,才犹犹豫豫的询问道,“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什么?”无忧不明所以。 花雕抱手在旁,冷冷一笑,“原来你不知道七公子要娶西逻女王,这是机要不得外传,也就罢了,不过他将你转手交托于洛迦王子,这你都不知道?” 转手?交托? 无忧瞠目,看向洛迦—— 他立刻心虚的抖了下,举起双手澄清道,“我来接你去蚩尤,只尽地主之谊,等朝炎一定,你若想走,大可随自己的心意,不过……” 收到北堂烈的亲笔书信,他心里也是担忧的,那字句太决绝,托付他好好照顾疯丫头,要他如何照顾? 这女子又不愿意做他的王子妃! “唉!不说这些了,先回军营吧!” 拉着她,洛迦露出欢喜的神色,大大咧咧的说,“你可绝对想不到谁在那儿!” ※ 蚩尤大军与朝炎的军队一样,从东面进攻西逻,到了碧城,就遇到古怪的术法,寸步难行。 加上当地西逻百姓自发反抗,天不怕地不怕,却崇尚草原天神的蚩尤勇士,心中畏惧起来。 眼看都要直取西逻皇都,且战且退,便退到临近边界处。 就在此时,收到北堂烈的密函。 这场仗,要换个战场了。 蚩尤的军营落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中,一座座圆顶的帐篷,凸显这个民族的风情。 不似朝炎严明谨慎的军纪,靠近军营时,老远就能听到那里面的载歌载舞声。 天色渐渐暗了,篝火丛丛燃起,烈酒飘香,弹起胡琴,不论在何处,高原上的灵魂都透澈且向往自由。 此时的营中,一个穿着夏国服饰的女子,藏匿在不显眼的偏僻处,与来人做着交谈。 “夏无忧很快就会到了,我已经等不了了,我要她的命!” 稍显稚嫩的音色,却怨毒无比,远处摇曳的火光,隐隐将她脸容照亮。 偏她的眉眼中,与她憎恨的人有着几分相似。 站在她对面的暗人,应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别忘记主上的大事,早晚有一天她会死的,你的心愿不久就会达成,先如今最主要的,是查出北堂烈到底给洛迦的书信中写了些什么。” “这无需你多说,我会去查的!”撇开臻首,她不耐回道。 “那就更不能让夏无忧死了。”暗人不动声色的提点着她,“你应该利用你们之间的关系,查清楚此事。” “我说我知道了!” 提起话音,她暴躁的说道,再看看远处已经哄闹起的军营入口,“你该走了。” 留下这厌烦的四个字,伸手吃力的推着轮椅,夏若洵离开那片阴霾之地,脸上堆满纯真而虚假的笑意,向她的姐姐,夏国十三公主,靠近…… 猫扑中文 为你,倾尽所有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见到若洵,无忧自是欢喜得不得了,可再一想到这儿是战场,虽与西逻的战事暂时暗停,但始终杀机四伏。 那些术士如何厉害,行事又诡秘丫。 饶是在朝炎高手如云的军营,北堂烈都拿他们没办法,就算故弄玄虚的成分多些,若他们真想对谁不利,也非是难事。 洛迦免不了被她数落埋怨。 人也认了,谁让那若洵小公主非要随军同往,说是……就当她在散心呢媲。 靠近东北蚩尤高原,这边气候比西逻舒缓许多。 入夜,星辰密布,寂空宁然。 小聚之后,今夜那姐妹二人一起安置。 无忧亲自为若洵擦拭身上,换了睡袍,将她抱到床上去,做完这些,她才回身去为自己清洗。 动作利索且有序。 经历了赤宫那段日子,身骄肉贵的夏国公主早就不见。 对亡国之祸,这女子似乎比谁都接受得坦然。 没有人宠她了,她便靠自己去努力生存,纵然死能够一了百了,可总是,这世间上有太多无法割舍。 “无忧姐姐,你现在看上去与从前一点儿也不同了。” 躺在床上,若洵看了在帐营中忙活的夏无忧,许久之后说道。 “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女子简单的为自己梳洗过后,一面换着干净的衣裳,一面回身问她。 若洵想了想,说,“在夏宫时,我未曾见过你几面,但是每次,你都会生气,然后立刻会有许多人哄你开心,直到你笑了,那些奴才们便也松口气了。” 曾经的夏国第十三公主,飞扬跋扈,刁钻任性,更似她的名字,无忧,亦无虑。 当一切都那么美好的时候,她的这些缺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今,早就不复当年。 来到床边,无忧先是坐下,伸手去拨开若洵耳鬓边的碎发,看她的眸光中尽是柔和。 安宁了会儿,她才歉疚的对她说,“若洵,以前是我不好,太霸道了,父皇有那么多子女,我却得了那么多宠爱,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姐姐,父皇已经死了。” 平躺的床上的人儿倏的一笑,话语里说不出的轻快意味。 这让无忧蓦地微怔,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意思,看错了那神情,何以会是……如此的不屑和蔑视? “我的意思是——” 没等她多想,若洵又再道,“父皇已经不在了,说那些都是多余的,就算当年在夏宫他只宠爱你,那也是因为你能够讨父皇的欢喜,这些都是我们做不到的,怨不得别人。” 说罢,她对无忧莞尔,稚嫩的面颊无邪无争,刚才那丝丝异样,令人无从寻起。 “夜深了,早些睡吧。” 打了个呵欠,若洵扯扯无忧的衣袍,“可以将灯灭了吗?” 女子回神来,尴尬的对她笑笑,“好。” ※ 熄了烛火,帐内立刻黯然一片,眼眸适应了那样的幽暗之后,人心沉吟,反而睡不着了。 入得蚩尤军营前,洛迦已经告诉无忧,她的皇妹夏若洵,性子越来越古怪。 即便有所掩饰,却还是会不经意间流露出那喜怒不定的阴晴。 方才提起她们逝去的父皇时,无忧才深有体会,而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从前的夏无忧,只晓得顾及自己的享乐。 只要她拥有父皇的疼爱就好,到底有多少姊妹,她根本不在意。 更因为当年墨一而再的伤了她,对这些血缘之亲,打心底是想回避的。 直到遭遇亡国的灾祸,才明白亲情的重要,此时再来弥补,连她都觉得太晚了…… “姐姐,你睡不着吗?” 思绪中,身旁的小丫头忽然启声。 要如何形容呢? 不知是否以前太过疏离,而今相处,无忧总觉得她虽与自己亲近,却都是刻意的。 话音里那抹冰凉,挥之不去。 “你也睡不着吗?”努力摒弃那异样的感觉,无忧侧头看了她一眼。 若洵突然问,“你可是在想那个人?” “那个人?”她一时未有反映。 “北堂烈,你可是在想他?” 提起这名字,还有她的语气,与质问无异。 无忧心中明了,若洵是恨他的…… 淡淡一笑,她平静的回答道,“我没有再想他。”事实上,她想的都是问这问题的人。 “那你想他吗?” 追问,又是不同的含义,且是那语气,越发咄咄逼人。 “若洵,我……”稍稍侧身,无忧将自己撑起少许,靠近她,略作酝酿,才开口道,“是我害得你们受苦,我知道,也许无论今后我做什么都无法弥补,毕竟你的腿……” 她顿了下,不忍提起她的最痛处,便跃过了,“但我向你保证,今后我一定会尽所能,保护你们的。” “无忧姐姐。” 若洵干涩的唤她,音色中毫无感情。 她问,“你要保护我和飞情,那么,你会杀了北堂烈吗?” 杀了北堂烈?! 无忧愣住,没等她回答,若洵接着道,“你不会的对不对,因为你爱了这世上最不该爱的人,你舍不得。” 无澜的声音,却带着不容推翻的肯定。 她爱北堂烈,天下皆知! 就算给她千万个机会,那都下不了手。 “他让我们国破家亡,挖了飞情的双眼,更打断我的腿,姐姐,你若有心杀他,他早就死了。”若洵冷笑,脸容中泛出超出她年龄的漠然。 沉默…… 无忧不想与她争辩什么。 倘若北堂烈死了,能改变什么吗? 杀了他,那样的想法,她不是没有过的,反而就在望着他走出火烧的宝宣殿,望到他手中父皇的头颅时,怨愤的杀心,就已深埋在她身体里。 杀了他! 那是她长久的,最深刻最痛恨的执念。 可是,杀了他,不复存在的夏宫,无法恢复如初,父皇更不能死而复生。 更难忽略的是,不知那爱是从何时开始,已深入她的骨髓。 为此,她无比的痛恨自己,一心想要移身赴死,用死来明志! 换来的是至亲的折磨。 终归,过往所有的不堪回首,任何人都难改变,仅能抓住的,是还能希翼的将来。 “为何你不说话?” 无忧的沉默,却没换来若洵将她放过。 她反而忽然激动起来,暗色中那张还未成熟的脸容都拧在了一块儿,她伸手拽着无忧,追问,“你说,你要如何保护我们?在杀父仇人的庇佑下保护吗?” 这样的保护,她不稀罕!! “若洵!” 无忧惊声,已然失态。 不能再听她说下去了,那些自己最不愿意面对,且是一旦想起少许,就要花无数个日日夜夜来释怀的从前! “我曾经比你们任何人都想要他死!” “可你爱他。”若洵不依不饶。 “是。”无忧并不否认,也没什么好否认了。 “我爱他,可他也是我的仇人,他对我好,却也百般伤害我,大火中尽毁的夏宫,惨死的父皇,还有被朝炎军队入侵的每一寸国土,我都不会忘记!我更想过,杀了他,然后自己再去死,可是——” 可是,这世间却没有让人重新来过的机会。 “如今天下初定,你可有想过明谦哥哥和他辛苦初建的新夏?” 接受北堂烈给她的爱,亦是有条件的! 他们之间情,早就不纯粹了。 “照你这么说,你是在为明谦哥哥争取时间吗?” “不。”无忧轻声笑起,坦白道,“我只是希望不要再打仗了。” 这天下,到底有什么好争的? 疆土之大,统一了中土,那么碧渊海呢?还有碧渊海以外的国家呢? 若洵将信将疑的看她,“你能保证北堂烈不会发兵南下吗?如果他真的有心安享太平,为何要对西逻发兵?只怕打完西逻,不是与蚩尤撕破脸皮,就是挥军向南吧!” 她‘呵’的哼了声,望着她的好姐姐,“到那时候,我算什么?白白送给蚩尤大军祭旗的祭品么?可我是夏国人啊……还有至今仍被囚在赤宫的母后,倘若他真如你所说,那就应该送母后回苏灵,以表他的诚心。” “若洵,你想得太简单了。” 几番争执,无忧也有些急了,在这人儿身上,她好像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 毕竟若洵还小,经历了太多,心智怎会没有变化? 猜忌、防备,即便面对至亲的人,也不敢轻易相信。 更之余她这个从前只顾自己荣华富贵的姐姐? “那你说给我听,到底有多复杂?”脸容中透着难以释怀的倔强,若洵追问。 无忧叹息了声,无可奈何,更多的却是纵容。 忽然就体会了那种在乎的感受。 她想让她安下心来,若将一切都告诉她,能够换来一夜安眠,那么,她愿意说。 ※ 用了半个时辰,无忧从北堂烈联合蚩尤,共同发兵西逻讲起。 而她为何会来到此地,华都中的西逻女王,假死的北堂振,统统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若洵。 听罢之后,小丫头态度仍旧冰凉,“照你这么说,北堂烈所有的罪过都可以归咎在他父皇身上了?” 谁都是那么的身不由己,那么她们算什么? 这些身不由己的人做出错误选择时候的牺牲品吗? “我并没有要为他说话的意思,但这些是事实。” 或许真的太需要倾诉,而面前的人虽还年幼,却是自己的亲人。 无忧对她,是一点戒心也没有的。 转转眼珠,若洵仿佛在做着思绪,寻求答案一般的再问,“那么此次的里应外合,能够杀了北堂振吗?” “我不知道。”无忧诚然道,“但我希望成功。” “如此一来,北堂烈不再受控制,他就不会发兵攻打任何一个地方了?” “我想……” 想起他对她许诺的那句话。 ——我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太平盛世—— 无忧对若洵弯出柔笑,“应该是的吧。” 扬起两道淡眉,若洵意味不明的轻哼,“你对他倒是自信得很。” 脸上再显露出极其反感和另一种诡谪的色彩,她又道,“不过就算是那样,北堂烈也做不了多久的皇帝了。” 做不了多久的……皇帝了? 那话让无忧心中颤动,被她深埋的害怕肆意起来。 “你的意思是……” “晚了,睡吧。”侧过脸去,若洵没有给她深究的机会。 无忧凝着她慢慢恢复平静的睡颜,又想,或许她的意思,是在期待明谦哥哥收复夏国的疆土,灭了朝炎,以雪前耻吧…… 至深的仇恨,心和身的伤害,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释然原谅的呢? 夜好深,好静,人心是最经不起推敲的东西。 ※ 次日清晨。 洛迦早早就在无忧休息的帐营外嚷嚷,要带她去游览草原的风光。 被扰了可贵清梦的人儿,实在没有办法,便了起身。 若洵借故自己这些日子在此地呆得太久,都不觉得周围景色稀奇了,加上她腿脚不便,也无人勉强她。 那方人离开约莫一个时辰,她唤人来服侍自己穿戴,接着屏退左右,再趁人不备时,溜了出去。 又到了那个每次与神秘人见面的隐秘地方。 这非他们约好的时辰,且又是白日,本不该来,可她已经按捺不住要将那天大的秘密告知。 昨夜,她可是费了好一番的功夫,才从无忧的口中套出了那些话来。 军中一切照常,加上蚩尤的勇士素来豪放,没有人会关心前夏那断去双腿,性情怪癖的小公主往哪儿钻。 她左顾右盼,显得有些急躁。 眼看日头就要上升到头顶正中,她等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就在她心中对朝炎的一切腹诽诋毁时,身后一阵风轻轻扬起,接着来人便说道,“你不该在这时候到这里来。” “我查到了!” 若洵高兴得想要回头,到底掩不住孩子的心性。 奈何她才微微扭转了颈项,就被身后的人按住,“你查到了什么?” 他们暗自接触了许多次,她却从未见过他的模样,这让若洵感到不快。 “别藏了,你能随时在军中出现,最好的法子就是混入其中,想来你平日定在暗中留心我的一举一动,否则你也不可能来得这样快。” 她蔑视的说,既然想得到她的帮助,又为何不肯以面目视她? 看出这小丫头的诡计,神秘人轻笑了声,“今后总会有机会让你见我的。” 他再问,“先告诉我,你查到了什么?” 纵使心有不甘,若洵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将她从无忧那里听来的全都告诉他。 不知为何,她对这个连面貌都未见过的人,异常的相信。 “好吧,我告诉你,其实北堂烈早就已经——” “哎呀呀,早先还遗憾没能去畅游高原风情,没想到留下来真的有收获。” 若洵的话还没说完,就在离她最近的那营帐顶端,忽而传来个声音。 神秘人与她同时看过去,就在那阳光破云时,见到一颗无比亮眼的光头。 除了他四神堂的玄武堂主,这天下间武功那么高的和尚,还能有谁? “这般就更加证明,我们的忧儿已经不似当年了。”程鲛儿应声从左侧移出,而她夫君陆长空,则将右面的去路拦截了开。 听了他们的对话,若洵心上一拧,是无忧叫他们暗自监视自己的? 她何时露出了破绽?! 那么—— 几乎是在她转身去看的同时,只得神秘人一个伪装成蚩尤勇士的背影。 他的武功也是极好的,眨眼功夫就远离这片狭窄,三个堂主风似的追了上去,势要将他生擒! ※ 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朝炎,距离国都赤城三十里外。 站在高耸的山巅,此地尽可将那座城池一览无遗。 阵阵强烈的风,将男子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他浅眯星眸远眺,思绪沉得深而悠远。 纳西莎行上前来,与他比肩,也向那城望去,良久之后说道,“别忘记了,等你父皇北堂振一死,我就要做你的皇后,而将来我们的皇儿,必是未来朝炎的国君。” 这一路上,披星戴月的赶来,相同的话,北堂烈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等他死了再说吧。”他的回应,也不曾改变过。 纳西莎却充满自信,“紫幻两日前已经入城准备,照我的估计,此刻你和北堂琰的母妃,还有你最信赖的宰相,已经服下解药,只等我们入城,里应外合,至于北堂振的奇功,就让我的术士去对付。” 听她说来,胜算还是很大的,否则北堂烈也不会孤注一掷。 况且,他已经时日无多。 说了那么多,纳西莎都没有得到他作为帝王的保证,心里总是觉得有欠妥帖。 这男人虽命短话少,可俊美的外表让人难以忽视,加之他高贵的身份,还有那颗冷静隐忍的头脑,没有女子能抵挡得住他的魅力。 即便他早就心有所属。 想到此,纳西莎又笑了起来,不知是在自嘲自己竟有了期待,还是有些羡慕那女子能得这一世独宠。 偏他的独宠,太沉重血腥,一旦深陷,此生都无法解脱。 他为你倾尽所有,只因他早已毁了你的全部。 猫扑中文 祸水公主的计谋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蚩尤营中,***动刚刚平息。 任那与若洵暗中联系的神秘人有三头六臂,遇上四神堂的三大高手,也逃不开被生擒的命运。 正午耀阳当空,无忧和洛迦收到消息,赶了回来。 才入那关押神秘人的帐营,便得若洵不善质问,“回来得这样快,想必今日是故意要试探我吧?媲” 她冷笑,什么姐妹情义? 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无忧向她望去,她只能坐在轮椅上,向她投来怨愤的眸光。 那神情与曾经的她太相似了,同身为夏氏皇族的女子,若洵又那样小,心底的心思,不可能完好的藏匿。 无忧想解释,却只有片刻迟疑,始终浅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向内帐走去。 身后,那小丫头纷纷不甘的叫嚣,“你倒是说话吖!说来说去你心里都只向着北堂烈吧?!我们夏国有你这样的公主想不亡都难!” “若洵!” 女子停下脚步的同时,洛迦对她斥声,“今日的试探是我提议的,你不能怨你姐姐。” “姐姐?”若洵情绪更冷了,她狠狠的说,“我多希望没有这个姐姐,如此我们夏国也不会亡,我的腿也不会断!” “你可以将受的所有伤害都怪罪到我头上,不过,我只问你一句。” 回身走到她面前去,无忧低眉望她。 那张脸容上毫无笑意,与昨日相见时的亲和比起来,此刻严肃得让人不由感到畏惧。 畏惧? 正当若洵心思里不明所以这情绪时,再听无忧问她,“你可知此人来历?” 她面色中恍出一瞬僵滞,“我……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不知道。”无忧直视她掩饰的神色,肯定道,“既然你不知道,为何要轻易将我告诉你的那些转告他?” 挑起杏眼,若洵反笑得轻快,“谁让你告诉我的?” “因为我相信你。” “那我也相信他!” 话罢,一直在旁的了尘就笑了起来,“哎呀……若洵公主,有些话不可说得太死,莫不是年纪尚小,被花言巧语冲昏了头脑?” 颇显稚嫩的眼神甩过去,若洵无怨无悔,“他没对我说过花言巧语,只不过我觉得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值得我相信!” “所以你就相信碧渊海来的暗人?” “你说什么?!” 碧渊海的暗人?! 若洵脸色瞬变,不可置信到了极点! 她看看帐中各人的表情,再往内望了望,“他不是我们新夏的探子?” 见她满脸错愕,无忧只叹息了声,行入内帐去了。 洛迦欲跟随上去,经过她身前,又停下来对她道,“这次出征,若不是被西逻的幻术师纠缠上,兴许我都无暇察觉你异样,你错怪无忧了!” 那女子昨日刚到,从前对自己的兄弟姊妹从不关心,说到底,哪儿及他朝夕能看到这丫头那边了解呢? “你再怨她,她也是你姐姐,这血缘亲情是无法斩断的,若她真不在乎你,那日在赤宫就不会央我带你和飞情其中一人走了,以前她不顾你们死活,是因为她不懂事,你可以恨她自私,而今她照样可以不顾你们死活。” 若洵将头狠狠撇向一边去,“谁稀罕领她的情了!” ※ 被生擒的是个相貌清俊的男子,他的身手极其敏捷,方才抓他时,当真废了一番功夫。 在碧渊海长大的程鲛儿庆幸,若此地有水,又恰好让他钻了空子,只怕他们谁都不能将他奈何。 没有用铁链将他囚禁,只点了他几个关键的穴位,再挪了把椅子给他坐,见到无忧一行人走进来,他便笑道,“蚩尤三王子的军营中,对待俘虏还算优渥,不知午饭可有酒喝?” 听他打趣说来,了尘便顺风顺水的接道,“想喝酒还不容易?把你来意和你背后的主子交代了,绝不会亏待了你。” “那我岂不是成了不忠不义之人?” 眉峰一挑,洛迦露出抹狠色,“所以你宁可一死?” 那人‘哈’的大笑,“若我怕死的话,早就招了,可惜,你们也只能用死来要挟我。” 他颇为得意,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洒脱表示,末了,再看向始终没有说话,却一直盯着自己望个不停的夏无忧,“看什么?我的脸比北堂烈的好看?” “你别太放肆!”陆长空声如洪钟的一吼,气势震天。 四面楚歌的人竟不惧半分。 花雕也最是见不惯这等狂徒,手中金刚丝缠紧,阴狠道,“既然他不怕死,先折去几只手指,应该无碍吧?” 无忧上前几步,视线不偏不倚的打量着他的脸,忽然对其他人请求,“可以让我单独与他说话吗?” 单独? 洛迦只迟疑了下,那人先他一步狂妄道,“我几个重要的穴位都被你们点了,只要运功就会暴毙而亡,况且此地高手如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仿佛他对无忧此举有所预料。 “你们先暂且出去吧。”无忧对洛迦等人投以宽慰之色,“我心中有数的。” “那你自己小心些。” 众人鱼贯而出,只留下女子与碧渊海的暗人独处。 “无忧公主,有何高见?”他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懒散不羁的坐在椅子上,无惧得很。 无忧走到他面前去,举高望了他一阵,说,“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不,是两个人。” 诧色只在他带着狂气的脸上停留了刹那,他根本没有要保留的意思,“让你想起谁?” “赤都,苏家。”不同他打谜,无忧直接说来。 反正看他的态度,不管她猜得对不对,他都没打算隐瞒。 况且无论是他给她的感觉,还是外貌,都似极了那兄妹二人。 当年夜都一战,苏家家破人亡。 苏璟晨做了北堂烈的替身,苏璟玉被迫为沈太后效命,那么有没有可能,苏家还有血脉遗留下来,为另一股势力所用呢? 也或者,根本就是在苏璟晨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北堂振暗中收养,让他成为夜军,为其所用? “你猜得不错,我乃苏景年,苏家第四子,和我大哥苏璟晨,乃是同母所出,不如你再猜猜,我如今到底为谁效力?” 他会这样说,也是料准无忧没辙了。 “不管你为谁效力,都少不得我的消息。”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他面前,无忧不慌不忙道,“否则你不会束手就擒。” “哈!”苏景年仰头大笑,“没见到你以前,我还以为你只是个长得不错的祸水公主,以美色迷得北堂烈神魂颠倒。” “那今日一见呢?” 苏景年摇头,“你应该问我昨日。” 昨日伪装了的他早就在暗中将无忧打量了个遍! 丛丛篝火的光亮下,觉得这女子也不过如此,长相平平,至多有几分清纯,至于其他,实在毫无吸引人的特色。 “不过此番与你相谈,我倒是有几分清楚了。”苏景年笑道,眸色再一变,语气再一转,“难怪,当年夏城壁曾经动过立你做皇太女的心思,也亏得朝炎发兵亡了大夏,否则你的明谦哥哥,可按捺不住要对你下痛下杀手了。” 他说完,无忧神情已经深深凝结。 看来此人,知道的远比她猜想的多很多! 忍住眸底的波澜起伏,她双手环抱在一起,肃然道,“我父皇早就西去,你不必说这些往事妄想乱我阵脚,你们苏家的人一向狡猾至极,说你没有准备逃脱的计划是不可能的,那么你留下来是为了什么?此事可与我有关?” “痛快!” 苏景年忍不住拍响大腿,俯身靠近女子,仔细的去端详她的眼眸,然后那嘴角,弯出诡异非常的弧度,“若我不告诉你我的来意,但是,要你与我一道回碧渊海呢?” “理由?”无忧目无表情的问。 他应该清楚,就算他能全身而退,也不可能轻易将她带走。 除非,他开出的理由足够让她心甘情愿的妥协。 苏景年神秘的看着她,刻意的停顿就像是在吊她的胃口,半响后才肯定万分的吐出三个字—— “北堂烈。” ※ 入夜。 来自广阔草原上无拘无束的蚩尤勇士们,载歌载舞消磨时间。 孤立的帐营中听到那些欢笑声传来,既不真实,又烦躁! 这可是战场啊! 真不明白这些身材魁梧得过分的蚩尤人在想些什么! 逃不了被铁链锁住的命运,苏景年在无光的帐营中暗自压抑心头的火气,锁他也就罢了,竟连饭都不送。 他抬起手,看看腕上沉重的镣铐,那夏无忧竟也堂而皇之的说,知道这是锁不住他的,要走就轻便。 不知是以为自己太了解他们苏家的人,还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呢? 一阵轮子碾过的声音,他略有警惕,随即又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在夏若洵来到自己跟前时,厌烦道,“你对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也不是夏之谦的人,你还来做什么?” 没有回答,若洵只将腿上的饭菜递送到他面前去—— 苏景年一愣,脖子不由往后缩了缩,借着暗光,看清那是饭菜后,又道,“给我送吃的?” 人是有些不可思议。 没想到这里最有人性的,竟是被他利用过的残废公主。 接过饭菜,他大口往肚子里塞,这趟差事,着实劳心劳力! 若再给次机会让他选,真是……打死都不愿意再来了! 夏若洵静默的看他狼吞虎咽,隔了小会儿,冷不防从袖子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寒光一闪,苏景年有所察觉,饭都顾不及去吃了,站起身来,便往后退了数步。 “喂!夏若洵,你该不是来送我上路的吧?” 那么多高手,又不是没有和他过过招,好歹找个像样点的。 他急匆匆的看看铐住自己的铁镣,这会儿要弄开,好似要废些功夫。 被点的穴道也还不知道怎样解,方才夏无忧不是说要留要走随他么? 怎说话不算数的?! 看他惊乍不已,夏若洵露出抹鄙视,“你紧张什么?我只想帮你把铁镣斩断而已。” “你想救我?”苏景年顿时又轻松下来。 想想,这些日子,夏若洵虽没有见过他的容貌,却对他百般信任。 他只当她是个傻瓜来利用,却没想事情败露,连自己都不愿意再应付,她却要救他? 推动轮椅,去到他跟前,夏若洵始终对他态度冰凉,“我救你是有条件的。” “哦?”苏景年来了兴趣,干脆就地坐下,“说你的条件来听。” “我救你出去,你带我离开这里。” “哈!”他忍不住笑起来。 “救你出去?你连我是何人,为谁卖命都不知,为何要我救你?” “外面有四神堂的高手,还有蚩尤无数勇士,你关键的穴道被点,就算我放了你,夏无忧无心为难你,洛迦王子他们也不会轻易让你活着出去,为你的主子通风报信,否则,你不是早就走了么?” 眸光一闪,苏景年开始对这小丫头另眼相看了。 “你想让我假意将你挟持,以此逃出生天?带你出去之后,你又要去何处?” “这你就用管了。”夏若洵虽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性子却非常老道。 “反正我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没有我的协助,你也成不了你的事,如何?” 她没有给他太多时间考虑。 苏景年眼神斜斜的扫她,像是在思索,转而再问,“你想南下,去找夏之谦?” “谁告诉你我要去找他了?”夏若洵语气不高,却字句都带着独属她的高傲。 “那你要去何处?” 不耐的拧起眉梢,她厌烦道,“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反正出了西逻之后,大家各不相欠,你愿不愿意?不愿我就走了。” 说罢直接转身,才是转到一半,苏景年伸手就拦截住她的轮椅,满口答应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不过——” 站起来,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笑着同若洵再道,“不如我们再打个商量?” 夏若洵仿佛有所预料似的,也是回以一笑,“你可是想说,若我能将今日还没说完的话告诉你,你就送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聪明!”苏景年不遗余力的夸赞她,“我有点喜欢和你们夏氏的小公主打交道了。” 虽然那个夏无忧……性子不讨人喜欢。 若洵抿唇,往帐营外看了一眼,说,“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知道,我始终是夏宫公主,绝对不会做出对新夏不利的事,自然,我也不需要你告诉我,你的主子是谁,你只要发个誓……” 说的同时,她将她始终握拳的左手摊开伸向他,“再将这粒毒药服下,等你我脱险,我去了我想去的地方,就会给你解药。” 低眉看她手心里红色的小药丸,苏景年总算露出游移之色。 来人和他做交易,可真一点也不显得吃亏,还要让他心甘情愿的服下毒药。 否则,他哪里能得知道她的秘密? 可倘若他不吃,连这点机要都无法得知,就这般回去,实在不好复命。 早先以为说出了北堂烈的名字,就能以此引诱夏无忧随他回碧渊海。 可哪知那女子非但毫无动容,转而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人,连晚饭都不给他送。 刻薄如此,果然最毒妇人心! “你可愿意?” 心中一阵翻江倒海,夏若洵再追问。 此刻主导权,可在她的手里。 半响思量,苏景年实在不想吃那毒药,便道,“不如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件让你放心的事情,这毒药,不如就勉了?” 眼色横起,夏若洵嘲笑道,“看来你到底也是个怕死之人。” 这点,苏景年并不否认,“任何错误都可以弥补,就算弥补不了,也可以摒弃再重新开始,唯独你的命只有一条,你也是从夏宫死里逃生的人,应该珍惜自己的小命才对。” 不小心又被说教了,若洵对他根本不服气,一改才舒缓了少许的脸色,她冷声道,“说你那件事来听听,若不能让我放心,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服下毒药吧。” 对于惜命如金的苏景年来说…… “我对你们新夏如何复国实在没有兴趣,当年夜都一战,得人暗中相救,再机缘巧合去到碧渊海,这些都是情非得已,如今中土大乱,我的主子只要我做一件事,就是带夏无忧回去,你可知,你这位姐姐的母妃,与碧渊海的海皇是何关系?” 听到这里,若洵也再难镇定了。 偏这苏景年,像是看出了什么,索性将他知晓的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你可知你父皇为何如此疼爱夏无忧?并非她母妃是夏城壁最爱的女人,而是因为,那个女人是海皇的挚爱!” 世上最苦,莫过于想爱而爱不得的痴情人! 当年前夏皇派人到碧渊海,将那女子绑了来,再威逼利诱,以其舞女身份诏告天下,就是要告诉海皇,他最爱的女人在夏国。 控制了她,便控制整个碧渊海。 “所以——” 他往帐营外看了眼,莞尔出个诡笑,“用不着羡慕你的姐姐,她只是活在虚伪的宠爱中的可怜人而已,夏无忧,你可听见了?还想知道什么?大爷我统统都告诉你。” 让这丫头来套他的话,当着以为他无法察觉了么? 帐外的人,早已在他那番话中,被卷入难以平静的狂风暴雨。 假的? 她从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猫扑中文 救他,需要怎样的代价?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苏景年由始至终都没想隐瞒他来此的目的。 一则为监视中土的战局动向,二则,他虽是被北堂振安插到了海皇的身边,却因为老海皇的相救,从此为其效命。 今日被囚在此,他顾虑诸多,原想有夏若洵搭救,大家互相理由也无妨媲。 可这小丫头鬼心思太多,几番对话下来,他再蠢也听出她是来套他的话了丫。 若他刚才真的吃了那粒毒药,那真是追悔都来不及! 他们苏家的人狡诈,夏氏皇庭中出来的公主也不差。 “无忧公主,还不出现一见么?” 他斜眸望着营帐外说道,视线再移回夏若洵脸上,嘴角扯出抹诡笑,“虽然你恨夏无忧入骨,不过还好,没忘记本分。” 也就是说,她能够帮着她憎恨的姐姐来算计他,还不算太蠢咯? 若洵年纪还是小了些,被他浅浅一激,就怒于表色,吃力的推着轮椅,在无忧进来的时候,生硬的挤了出去。 无忧想去追她,却被洛迦一拦,“我去吧。” 他示意程鲛儿夫妇和红月,有他们在,他也安心,人便是追了出去。 花雕将帐内的灯点亮,瞬间苏景年感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自己,不由又满不在意的笑起来,问夏无忧,“其实你还是想和我去碧渊海的吧?” 夏若洵来套他的话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不在乎,谁还管他的死活呢? “你知道的真不少。” 努力按捺心中的起伏,无忧略显淡伤的脸容里挤出飘渺的笑。 抓住这丝情绪,苏景年追问道,“我说了你父皇宠你的缘由,所以难过了?” 她难过的话,他才高兴呢! 谁让她刻薄囚犯,连饭都不给吃。 “我确实不知母妃的身世,一直以为她只是异国的舞娘,至于你替我担心的……” 女子将头微微摇了下,“自小我最担心的就是不得父皇的宠爱,就算那是假的,我也有了,有何好难过的?” 这虚假的宠溺若能逼真得让她的明谦哥哥将她当作威胁,那也值得了。 苏景年没想到她回答得坦然如斯,一时有些无言。 解除了他无聊的疑惑,无忧只问他一点,“碧渊海可有无暇决的解法?” “有!当然有!”苏景年畅快道,“那第十层的要诀,他不是一直都知道么?其实我想了好久都不曾想明白,堂堂烈皇,手里的人命还少了?为何不练?假慈悲?哈哈哈哈!” 听他嘲讽的语气,花雕急了,甩手出去,几道金丝交叉着擦过他的脸! 苏景年连痛感都没有,俊俏的侧脸已经多出三道细如发丝的血痕! “你这疯婆娘,想杀了本大爷不成?!”他立刻暴跳起来。 “瞧你这副德行,其实,你真的很怕死吧?” 学着他的语气,花雕心里舒坦了不少。 会惧怕的人,比较容易受控制。 程鲛儿也看出他的顽劣,如孩童似的,紧松要适度,她也不急躁,笑里藏刀的再问他,“忧儿问你的是除了练第十层的解法,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若不说的话…… 她再示意花雕一眼,下次那锋利又坚韧的金刚丝飘过去,割的只怕就是他的脖子了。 摸了摸自己的颈项,苏景年咽下口唾沫,“那当然有,只不过,苏璟玉在海上呆了数月,无所不用其极,还有朝炎的长公主北堂芙,同样想尽各种法子,她们两个都没有得手,你们敢亲自去问海皇要么?” 他站起来,走到无忧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道,“我在海神殿见过你母妃的画像,你虽不如她天资绝色,但那神韵实在似极了,老海皇至今还对她念念不忘,你猜,若他见到你,会将你如何?” 这世上所有,一切都需要代价。 能救北堂烈的代价是什么? ※ 宁静的夜晚,星空和广阔的高原在浓黑中化在了一起。 若洵推着自己出来,迎着若有似无的风,纤细的双手不停的推动那两个代替她双腿的轮子,出了军营,直到手臂发了酸,她才停下。 回首看看,远处跟来两名平时就贴身保护她的勇士,而洛迦正向这面行来。 她有些失措,只看了他一眼,就倔强的把头扭转回去! 不知为何,身体里的那颗心在剧烈的跳动着,耳边总是不停的回荡着方才苏景年的说话…… “若洵,怎么跑出来了?看星星?嗯……今晚天色确实不错!” 洛迦走到她身边去,捏着下巴望天,转移话题的本事见涨。 轮椅上忐忑的小丫头不肯与他说话,咬着下唇,拧着眉头,很是苦恼的模样。 半响,二人都没有交流,时间仿是就随着阵阵带着青草味儿的风冲淡了。 “我听闻以前你就想娶十三皇姐,为什么?” 一开始,若洵还以为洛迦是个有心计的蚩尤王子。 诸国皆知,夏皇最宠无忧公主,若将她娶回自己的国家去,便相当于身后有了夏国这座强大而坚固的靠山。 可自从她被迫离开赤宫,跟他去到蚩尤,相处中,才发现这位三王子并非是个有城府的人。 想起第一次相遇,洛迦就笑。 “让你失望了。”他也看出她问的意图。 对着无垠的星空沉了一口气,洛迦陷入回忆中去。 “当年的夏无忧,就是个目中无人的疯丫头,那是我第一次去夏国,就在你们离桑行宫,对做出行使节,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那日天气正热,我在猎场外寻了个安静阴凉的地方偷懒。” 他看了若洵一眼,似想得到她期待的回应,然后继续道,“无忧骑着马冲了来。” 撇撇嘴,洛迦快乐的回想着。 “她穿着红色的便装,骑在白色的马驹上,就像是一抹红霞,充满朝气的靠近我,然后……” “撞着你了吗?”若洵追问。 “没有,可我着实被吓得失态,她从马背上滚下来,还好北堂烈将她接住,我们都没事,只不过……” 都是皇族子嗣,冲撞了,哪儿可能互相笑笑就能作罢这般简单? 若洵抬头望了他一眼,发现这在高原上备受族人推崇厚爱的王子,此刻脸上溢满美好之色,她再问,“所以你就要教训十三皇姐,然后北堂烈替她与你比试?” “不。”洛迦脸上笑意更加浓厚。 “我们争执起来,双方态度都很差,我更吓唬她说,她如此蛮横,又看不起我们蚩尤人,不如我向她父皇讨了她去,带她到高原上开阔心胸,没想到她却傻乎乎的说,若想娶她,得先打过她的侍卫。” 听他说完,若洵便扑哧一笑,“你们真是——” 幼稚! 堂堂夏国公主,随便一场比试,若输了怎办?真的嫁到高原上去? “可是输的是我。” 仿佛看穿了若洵此刻心里所想,洛迦轻声一叹,悠远而怅然。 以后的每一场比试,他都输得彻底,从来都没有赢过。 也许命中早就注定,他和疯丫头此生无缘。 “你用不着那么伤感。”若洵反过来安慰他,“你没有赢,是十三皇姐的命不够好,若她当年真随你回了蚩尤,如今就不会过得那么痛苦了。” 利用,被利用,周而复始。 这就是身在皇家的命运。 若洵是被人遗忘的公主,她所承受的痛苦,也仅仅是身体之痛,断了双腿,与身心俱伤相比,仿佛也算不得什么了。 “我忽然想,对于她来说,还有什么是真的?” 当有一天,忽从梦中惊醒,恍恍然发现一切的美好都只出现在梦境之中,真实的东西残酷血腥。 这梦,谁愿意醒来? 沉默,叹息,即便洛迦不愿意承认也好,他淡声,“有的。” 有的。 就是那么一个人,与她丝丝缕缕,纠缠牵扯,此生不到尽头,不会停止。 如此也算是种拥有罢…… ※ 赤都,夜最深时。 赤色的皇宫中寂宁一片,偶有打更的太监和巡夜的侍卫军经过,那阵阵有规律的声响,都已融进了夜色中,成为暗的一部分。 这天已经足够深沉,却只有极少数的人知,在赤宫的地底,却还存在着一座相对的地宫。 真正的夜军便在这里活动,他们只对一人绝对效忠,誓死追寻。 如今那个人,是朝炎的先帝——北堂振。 纳兰氏已经有许久没有见到阳光了,自她在陵寝中醒来,见到那个男人时,才明了此生尚未走到尽头。 黑暗的地宫,有许许多多光亮无法照到的角落,她阴暗的心,在得知亲生儿子还活在这世上时,瞬间被点亮。 手中端着她亲自煎的汤药,挪着莲步行入北堂振所在的大宫。 还没走近,便听到那处传来两道说话声。 一道恭敬,惟命是从。 一道威严,天生含威。 不用细听也知,这是她的好姐姐,当今把持朝政的沈太后,照例来向北堂振禀明上面的一切。 她和她在后宫明争暗斗了半生,最后才发现原来她们共同的夫君才是最大的敌人。 可笑,更可悲。 转入大宫前,她顿下步子,低首看了一眼托盘中浓稠的汤药。 虽移入这地宫生存以来,北堂振的饮食起居都交由她打理,但他却从未信任过自己。 每次他碰她送的汤水饭菜,都要先小心逐一的试过。 起初她看得寒心,而今也淡然了。 只不过唯独今日,她要做件对不起他的事了…… “既然来了为何在外面杵着?” 北堂振的低声从里面传来,不怒,却带着让人臣服畏惧的压迫感。 纳兰蓉整理了思绪,佯作寻常,迈开步子行进去。 才现身于人前,就听沈媚茹对她嘲讽道,“妹妹虽常年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却依旧美艳动人,我这个整日在上面操劳的姐姐,细纹都多了几条,对你羡慕得很呢。” 这是她们往日相处惯用了的语气。 纳兰蓉早就不觉稀奇,一路行来,不骄不躁的回应她,“姐姐说的是什么话,这天下还得靠姐姐为皇上守着,妹妹还苦于没有如此机会,为皇上效力,不如……我们换一换?” “你想做太后么?”凤眸中登时生光,灼灼逼人。 被那烈焰般的视线盯着,纳兰蓉反倒自若的笑起来,“妹妹我都是已死之人,如今再出去,岂不是吓坏了天下百姓?” “哦?”沈媚茹不依不饶,看了合眸安坐的北堂振一眼,再道,“依你之言,皇上岂不是也——” “好了!”蓦地睁开眼眸,北堂振愠怒的将这两个女人逐一扫过,“你二人倒是自得其乐,在地宫里都觉得委屈了?” 沈媚茹与纳兰蓉齐齐福身,“臣妾不敢。” 见她们如此顺从,北堂振的厌烦也驱散了些。 想想,这两个女人陪伴他这么多年,似乎一点也没变,对他倒算得上衷心,便道,“都起来吧,而今天下未定,你们不要让朕太过操劳。” 听他语态露出疲惫,纳兰蓉起了身来,将汤药送上去,“皇上,请用。” 也不知出于方才的责难,还是疏忽,北堂振竟没有试毒,伸手便去拿。 “且慢!” 沈媚茹冷声叫停,走上前来,眉目含笑,却口出恶言,“虽然妹妹尽心竭力伺候皇上多年,可是……依臣妾看,还是小心好些,就算妹妹无心,可难防暗箭吖!如今人心难测得很,妹妹,姐姐如此做,你不会怪我吧? 她说着,已经从袖间取出银针来,往那汤药中刺了进去。 纳兰蓉登时凝眉,想发作,却在片刻后又收住,人只道,“姐姐说得极是,不过这么多日子,都是我与皇上相伴相依,难保姐姐在外,不会被人盯上,所以……” 她也取出了银针,有样学样。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互相试探,北堂振倒不阻拦。 他生性多疑,等她们闹够了,他的戒心也因此消除了,才将那汤药一饮而尽。 末了屏息一声,合上眼眸,再不耐的挥挥手,“都下去吧。” 纳兰蓉和沈媚茹互相对视了一眼,眸中交汇的是北堂振看不见的神色,而后齐齐转身,并行退了出去。 两个朝炎地位尊贵,享尽一生荣华尊宠的女人,高高扬起下巴,每一步都迈得端庄。 脸容上,焕发着不同以往的光彩。 她们就像是两只涅槃的凤凰,照相辉映着彼此的灼人的光芒。 此刻,竟是能够并存的。 身后,她们共同的夫君,曾经她们奉为天的男人,更是她们唯一的敌人。 两种幻药,无论任何一种都无法发挥其功效,就算用毒高手,警惕如北堂振,都察觉不了。 然,那两次试毒,两次相交,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 北堂振早就该在去年那场宫闱之乱中死去了。 大丧已发,妃子殉葬,朝臣哀恸,举国沉痛!! 既然死了,就不该再从炼狱归来,这个地方,也早已不属于他。 走出了地宫,外面便是议政大殿。 那殿门大敞,皎白的月光从外面宣洒进来,照得那发亮发玉的黑色冰砖,阴冷之意更甚。 不约而同,沈媚茹与纳兰蓉都是长久不语,感同身受的享受临了极尽解脱的畅快! “姐姐,今日之后,想去哪里?” 闻声,权倾天下的沈媚茹抒怀的笑了起来,“与你斗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觉得你这声‘姐姐’叫得好生亲热顺耳。” “人心无尽,说穿了便是欠的慌,若不得我与你斗,你后宫中连个对手都没有,岂不寂寞?” 她纳兰淑妃,在皇宫中可是一等一的人物! 皇后算什么? 她就是要活得旁人都来羡慕,让旁人见了,都觉得那皇后窝囊得还不如她一个妾! “就算让我赢了你又如何?你的孩子又痴又傻,我的孩子腿断成疾,我们都没有赢。” “可那个男人,他也做不了赢家。” 沈媚茹的嘴角,弯起一抹满足的笑,“这样就够了!” 侧眸向她看去,纳兰蓉也投以一笑,“从来这后宫中,就只得你我二人争斗,其他人,你可有放在眼里过?” “你说呢?” 回应她的神情姿容里,便是明说了,其他人都没有那个资格。 包括北堂振! 两对视线,有些贪婪的望着尽头的星火逐渐汇聚成一片,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吞噬着赤宫,并且向周遭蔓延。 多看一眼罢…… 过了今夜,这朝炎,这天下,与她们再无关系。 静默站立,听远处的***动四起,穿着蓝跑的西逻幻术师,分成两列,踏着无声的步子,宛如鬼魅般与她们擦身飘过。 她们视而不见,但心中明了。 北堂振的锁魂使者,来了。 ※ 赤宫正南门,北堂烈扔下手中的火把,浓得化不开的深眸,被眼前火蛇缠绕的南门照得灼红。 他看了许久,心思沉寂许久,才转身对身后的人下令,“诛杀逆贼反臣,振我朝炎皇族,一个不留。” 苏璟晨从宝乾宫跑了来,看是已经将霜太妃安置好了。 老远,他就见到了火光,里面已经杀成一片,在这正南门,这个男人,竟然放火烧宫? “不要了?!”这可是祖宗留下的! 北堂烈淡淡望他,只是笑,笑得解脱…… 终归是要结束,不毁掉一切,如何重新开始? 猫扑中文 天下第一,沐君白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曜景二年,四月二十一,芒种。 一场大火,将蚩尤赤都的皇宫化为灰烬,砖墙倾塌沉陷,地宫赫然现于世! 诸国皆哗丫。 据后来的书史记载,实为正在西逻交战的曜景帝,与西逻女王暗中达成共识,率精兵五百,西逻幻术士两百,潜入皇都,肃清沈氏一派媲。 沈家与一干有所勾结的大臣皆受株连罪论治。 太后沈氏与其子裕德亲王,于火海中丧生。 至此,朝炎内和。 而民间,却有另一个不同的说法流传了下来…… 有传先皇北堂振练得神功,久居地宫,无所不用其极,操纵亲子,夺取天下之权。 最终落得自食恶果的下场。 太后沈氏,实则早就暗中与烈皇密和,偷得半生,代价便是从此在朝炎消失。 四月三十日,朝炎极北边城,北境三国结下‘永世不战’之约。 ※ 辗转到了五月。 此时的南方,春暖花开已过,炎夏的火苗渐露,穿着单薄的纱衣,正午时竟也能让人汗流浃背。 翻过翡翠山脉,再往南行两百里,绕过苗域边界,就是碧渊海了。 站在最后一座山峰顶端,女子背风而立,面向身后那座静卧在群山中的宫殿。 那是在战祸中因为偏僻的位置,从来完好留下来的最后一座前夏皇家行宫——离桑。 阳光正好,明媚的洒满群山,红色的宫殿砖瓦,折射出绚丽的色彩,更昏花的晃出彩虹般的光晕。 静谧而令人神往。 看到无忧望着远处的宫殿怔怔出神,此刻心情必定复杂非常,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回忆太多,太沉重。 了尘走到她身旁去,用悠闲的口吻说道,“我听说前夏覆灭后,曾有山匪想打此地的主意,不过真是稀奇得很,去一批死一批,那尸首都被倒挂在行宫入口的山道前,就像是在警告那些心生歪念的人,久而久之,后来就再没有人敢去了。” “附近都在传,说是夏氏皇族的亡魂显灵,守护着这个地方。”程鲛儿也颇感兴趣,抱着手把她知道的一一说来。 远眺过去,灵秀群山间,藏着这样一座宫殿,夏氏皇族的后人,怎可能会不闻不问? “依我看,应该是夏之谦耍的手段罢。” 无忧眼眸询问过去,“程姐姐,你的意思是,明谦哥哥派人守着离桑行宫吗?” 扬眉,程鲛儿撇撇嘴道,“反正我是不相信闹鬼之说的。” 没有什么比活着的人,还有善变的心,更可怕的东西了。 “怎么了?触景伤情?” 这一路上最不痛快的苏景年,坐在诸人身后的一颗大树下纳凉,明明已是灼热的天,话从他口中说出,就是冰凉刺耳得很! 他伸展手臂舒展过后,直接交叠在脑后,一副想要打个盹的懒散模样。 “别怪我多事,谁也不知道夏之谦在那行宫里藏了多少暗人,没准我们的行踪早就被发现,正密谋着是先斩后奏,还是飞鸽传书,让苏灵那边派人来围剿!”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陆长空为人正直不阿,最恨的就是口如悬河之辈。 苏景年呵声的笑,“你们真以为夏之谦是泛泛之辈,朝炎内乱已平,他的生母还被软禁在敌国,若是在此地遇到了夏无忧……” 话还没说完,众人只闻利箭破空袭来,‘咻’的一声,直中苏景年头顶的树干上! 只差半寸,若非他下意识的往下缩了一缩,恐怕此刻他脑门已穿了个窟窿! 惊心之余,他大骂了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紧接着,密布的箭雨从山腰下簌簌射来,众人忙各自寻地方躲避。 程鲛儿厌烦的瞪向苏景年,嗔怒,“我真想撕烂你那张嘴!” 那男子就近藏在身后那颗大树后,自若的摊手,再精准的说,“想不到新夏实用的弩箭已经能有如此远的射程,看来武顺皇帝收服夏国疆土之心未曾消退过。” 得他点醒,无忧脸色更加凝重! 来的人真的是明谦哥哥暗中安插在此,守护离桑行宫的暗人吗? 他们……是来杀她的?! 几道视线向山下看去,只见数个黑影,驾驭着利落的身形,纵跃穿梭,极快的攀行向上。 每次凌空跃至最高点,都会抬起手中的弩箭,向她们这面射来—— 停顿的空隙,偷得数秒观望,那箭雨又再如黑云般压上山头,威力之大,射程之远!! 无忧猛然想起铁城一事,难道是他们窃去的火战丨弩丨图纸,连弩箭也借此改良了吗? 一人每次能发一箭,从这阵阵箭雨判断,来的至少有五十人。 “老衲与他们夫妻留下对付,红月带公主和这乌鸦嘴先行一步,五日后苗域马家寨汇合!” 了尘说完,提起一口气施展着绝学狮吼功,大步跨出去,与当先的黑衣暗人杀成一片。 没有人犹豫,依他之言,兵分两路,无忧她们即刻往下山飞奔—— 这山岭陡峭无比,几乎没有路,若非他们轻功不弱,稍不留神,稳不住身形,便会失衡滚落下去! 身后杀声不断,渐行渐远,却无一漏网之鱼追来。 就在无忧以为她们定能够轻松脱身,暗自为那三人安危担心时,回头之余,就见山峰之顶,忽然高高跃起一道缩起身影,除了了尘还能有谁?! 随之,在他还没完全落地时,又是两道身形跟随纵起! 三人先后往下疾奔而来,那步子迈得极大!几乎脚尖轻点,触及某片草丛或者石面,借力再起,周而复始! 几个呼吸间,只与无忧相隔数十步的距离。 后面的暗人肃杀紧跟,弩箭不曾停下,不是说断后么? 再见略靠后的程鲛儿与陆长空,一边将手中的剑舞在周身,像是在斩什么东西,保全自己! 强烈的日照下,依稀可见有黑点在他们周遭? 是那些东西让他们也开始不顾一切的冲下山来,逃命? 才是想完,再听了尘狂喊,“跑!他们有杀人毒蜂!” 杀人毒蜂?! 竟然真的有这种东西? 这下连喜怒不行于色的红月都露出紧张的神情!即便无忧不问,但是听这响亮的名号,都能猜到此物的厉害。 心绪翻涌间,嗡嗡声随着那杀来的暗人一起逼近! 众人无话,都死死屏息住一口气,疯狂的向山脚下奔去—— 山脚有方湖泊,只有到了那里,才有活路! ※ 深山间,几只灰色的野兔正乖巧的立在静若止水的湖泊边引水。 随着那翡翠山脉背脊上一阵移动,林摇木晃,犹如什么从山巅疾驰而下,来势汹汹,更牵引出不可遏止的***动。 湖边的生灵登时察觉了什么,向身后的密林隐没了去。 几乎就在刹那之间,一抹红色的身影最先从参天的高木中夺出,毫无停滞的坠入碧绿的湖水中! 水花渐起,荡出的涟漪还未完全散开,紧跟着她奔出的方向,无忧、苏景年,接着是了尘,还有程鲛儿和陆长空,全都如法炮制,将自己完全沉浸沁凉的湖水中。 黑压压的杀人毒蜂,紧跟其后,低低的盘旋在那湖面上空,形成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湖水下,众人都憋着一口气,无忧被红月拉到身旁,形成相依的姿势,随时准备应战! 除了这毒蜂之外,那暗人必定会即刻入水,与他们殊死一搏。 兵刃在手,苏景年从腰间取出了火折子,指指离自己最近的那两夫妇,示意大家,他游到对岸引火来烧毒蜂,让这二人为他掩护。 另外三人,自然是对付那些暗人。 除了程鲛儿之外,他的水性最好,也只能如此了。 眼见他像条鱼般灵活的在水底潜游,靠近岸边,全然浸泡在水中的几人都聚精会神的静待暗人出现,却…… 等待在细数的心跳声中缓慢的度过,诸人都不禁疑惑起来,怎还没有动静? 甚至连那威力巨大的弩箭都没有放一支? 湖岸另一端已经可见有火光燃起,头顶的那片毒蜂形成的黑云也逐渐散去。 无忧那一口长长的气也快憋不住了,就在这时,忽然从她们等待的方向,有什么生兀的坠了进来,腥红的血液随之蔓延,那竟然是—— 暗人的断体残肢?!! 那灼目的颜色,从被肢体平整的断口渗出,像是流窜的瘟疫,不缓不慢的扩张着。 更在那之后!不断有相同的残破的身躯落进湖中,令人骇然!! 了尘脚下一蹬,最先往水面游去,其他人随他一道,在这片区域被完全染红前,齐齐浮了出去—— 无忧刚呼吸了一口久违的空气,视线中,湖岸边已然来了另一批人马,将此地密密包围。 他们仍旧身着黑衣,分成两路,极其训练有素。 一路有条不紊的把微湿的树枝用火烧出浓烟,将杀人毒蜂驱赶离远离。 一路则手握弩箭,瞄准湖心中的人,只消任何人轻举妄动,箭雨就会将她们统统射穿! 岸边一处,苏景年的脖子上已经架了锋利的刀刃,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有着一张让无忧感到陌生的脸孔。 但她看自己的眼神,却是痛恨且熟悉! 这个女子,是冲着她来的。 看到湖心中央的人儿冒出那颗狼狈的脑袋,而生杀大权尽在自己手中,花月容便享受无比。 她怨毒提起唇角,阴鸷的说,“夏无忧,我真想知道北堂烈看到你的首级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 未时过半,深山间的响动终于停止了。 不消片刻的功夫,仿佛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然而在那盈满血腥之气的湖泊边,四神堂的四位堂主,被两两绑在了参天巨木上。 几人的周身还滴着水,破天荒的第一次束手就擒,如此窝囊,只怕传了出去,在江湖上是再也抬不起脸面! 偏那叫做花月容的女人,说什么恩怨分明,今日,她要对付的只有夏无忧。 不日前北堂烈秘密返回赤都,杀了那宫中诸人一个措手不及,连带她的爱人也一并葬身火海,她怎甘心?!她怎咽得下这口气?! “你可意外在这里见到我?” 她转向那小人儿,说到做到,只对她一人发难。 虽她不懂武功,连要握紧手中的匕首都感到吃力,可对眼前的人,她真是恨啊…… 在这里见到朝炎第一才女,确实让人吃惊非常。 无忧只在当初北堂烈点妃时看过她的画像,若非她亲口道出自己的身份,谁也无法确定。 再回想起当日北堂烈曾经肯定的说过,花月容为他所用,且是不能与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 那么那个人…… “怎么了?想不明白吗?” 没了曾经的才女风范,此刻的花月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被复仇占据了内心的全部。 她要夏无忧死!她要北堂烈血债血偿!! 走到女子面前去,她探手轻抚她的脸颊,“就是这张脸,竟然让我们朝炎名垂青史的曜景帝痴迷,呵……” 她眯了眯眼,神色间飘忽而诡异,情绪更加阴晴不定。 随着她每开口说一句话,那阴冷的气息就从她指尖流转出来,浸染她恨的人。 “你可知道,在那所谓的‘大业’成功之前,有多少人会白白送去性命,多少人想爱而不得爱,你的亡国之痛与我的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双手被暗人束缚着,无忧只能移开脑袋,避开她的触碰! 却不想她突然变得狠厉起来,抚在她脸上的手猛地擒住她的下巴,狠狠的捏住,恨不能将她捏碎—— “你尝过失去心爱的人的滋味么?你有没有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他在火海中挣扎到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却仍旧歇斯底里的喊着你的名字?你没有吧……” 因为北堂烈,还活得好好的。 睁大了瞳孔,无忧与她直视,纵然已经历经千万苦楚,还是无法抵挡她身上散发的阵阵狰狞。 “你爱的人,是谁?”她问,脑海里已经给出了答案。 放开捏着她的那只手,花月容扬声对天大笑,“他都已经死了,还重要吗?” 可是此刻,钳制住他们的却是朝炎的夜军。 这世上,唯有三人能命令他们。 那都是北堂皇族的男人,如今两个已死,只剩下北堂烈。 北堂振一生只为运筹帷幄,夺取天下,那么花月容的爱人,除了永不能见天日的夜军统领北堂幽,还能是谁? 从无忧渐渐清明的眼神中,她洞悉了她的心迹。 不由的,那嫣红的唇咧出轻烟般的诡笑,“你想明白了是吗?但,你应该还没尝过那样的痛吧?” 回身过去,她看看五花大绑的四位堂主,露出放心的神色,才道,“我刚开始也茫然过,该如何杀你呢?是效仿沈太后栽赃嫁祸一举,以铁城祭典之刑将你折磨致死,还是干脆的——” 花月容伸出玉手抚过自己的粉颈,脸上泛出愉悦的快丨感,“思前想后,我觉得这样是最直接的,我要亲手将你的首级送回朝炎去,告诉那个男人,你死得并不痛苦,你说,如此对他来说,这惩罚是轻了,还是恰到好处?” 说完,她似乎沉浸在那样的想象中。 这对她来说就是安慰内心最好的办法。 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自己挚爱的生命枯竭成灰更未痛的事了。 她连时日都算得刚刚好。 在这里取了夏无忧的首级,带回朝炎,至少需要十五日,加上这天气越发酷热,只怕去到赤都,那颗脑袋已经腐烂了吧? 那么北堂烈会有如何的反映呢? 她已经迫不及待去做这一切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不枉她精心布局,赶在他们翻越翡翠山脉之前来此部署。 轻松的又再度转身,面向夏无忧,花月容扭曲的脸上阴暗无比。 “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离桑行宫一直是你皇兄夏之谦的暗人,秘密驯养杀人毒蜂的巢穴,再过不久,新夏就要向朝炎开战了,我很好奇,你会期待谁赢得这场战争呢?” 是她的哥哥夏之谦? 还是她所爱的那个男人? 战祸,还是不可避免。 那么又在那时,北堂烈收到夏无忧的死讯,更亲眼得见她的首级…… “你是不是疯了!”程鲛儿被这女人癫狂的手段搅得心境难平。 被绑在这里不得施展已经罢了,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忧儿死吗? 那在另一端的红月,更是卯足了内力,想要挣脱,奈何着绳子比寻常的更加柔韧,竟然使不上力。 道了句‘阿弥陀佛’,了尘嬉笑参半的说道,“这位女施主,依老衲之见,你若是要杀这小公主,不如将我们也一并杀了作罢,不然到时候,我们四人也会为她寻仇的。” 他说这话虽玩笑居多,可眼里已然早就没了嬉笑之色。 教主早就有交代,如果这小公主今日真的折在这里,他们几个除了以死谢罪,再无其他选择! “是么?”花月容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环顾周遭,密林参天,叫天天不应,除了行宫中扬毒蜂的暗人,到了夜晚,便只有吃人的野兽出没。 “绑住你们的绳,乃是碧渊海的千年海纱,若能挣脱,那是你们的本事,否则就算神仙来了,也只能看着我砍下她的头!” 话方是说完,倏的,在这林间忽而响起一个极度清朗的声音,亦是带着几分不羁和轻松—— “神仙没有来,武功天下第一的来了,不知可有胜算呢?” 猫扑中文 万水千山,思念你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沐君白真是不害臊极了,竟然自称‘天下第一’。 不过他如今的功夫,若天下间称第二,自然没人敢认第一。 况且在这时候,能够听到他的声音,无论是无忧还是其他四位受制的堂主,都打心底的松了一口气。 花月容自然听过沐君白的名号,更知道他出神入化的武功媲。 她机关算尽,却没算到他会在这时候出现! 时不可待,她回身指向夏无忧,狠辣下令,“将她的头斩下来!!” 话音才是出口,那暗人之快,从背后摸出弯刀,对准那人儿光洁的颈项,手起便要刀落,动作行云流水! 眼看就要触及她的皮肤,就是在那同时! 林间深处,暗涌迸发—— 随着那杀气腾腾的风势,无数绿叶化作利刃,眼花缭乱的齐齐向这面袭来!! 登时,锋利的割裂声簌簌在耳畔边交织响起,轻盈而富有生机的树叶,随着乱风,将所有人包裹于其中。 片片肃杀,片片尖锐! 乱花迷了人眼,别说因此而看得惊心动魄的无忧,就连那四位常年跟随沐君白左右的堂主,藏不住的惊骇表露于面上。 万叶齐发,极快,极狠!! 让那些受到攻击的暗人只能低首,看着自己完好的身躯中被那弱小的绿色穿透,只带出一丝腥红。 看似毫无大碍,却,此生已是走到尽头。 一时间纷纷乱乱,真假难辨,虚实难分。 晃荡的视线中,众人再看到从那深而幽寂的密林中,飞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飘逸洒脱,脸上却带着一张极其诡异狰狞的獠牙兽面,他双手自如的伸展在身子两侧,右手握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碧玉短笛。 如此绝狠的身手,如此出尘不染的身姿,四神堂教主玉魅公子,当得起那‘天下第一’四个字! ※ 风止时,漫天的绿也跟随落下,铺落在地上,厚厚的一层,片片都沾染了点滴血迹。 曜日的光,穿透高耸的林木,丝丝缕缕的照射下来,烟尘虚浮的漂着,那红红绿绿的一片,好生炫丽妖娆。 单是这一记浩瀚的杀招,跟随花月容前来的几十名暗人,已经全部倒下,没了气息。 而原本绑在树干上的五人,束缚得解,除了还在那震惊中的苏景年未动,其他人都向沐君白迎了上去—— “教主!” 还是那身白衣,还是那支短笛,面具下的男子,清澈的眸子却只望着不远处的女子看。 无忧也是在看他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单一的激动来形容。 每一次,总是总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最危险的时候,不会有别人,定是沐君白会出现,将她救于水火。 然后在一切都归于风平浪静之后,只与她一道温柔的眼色。 “我又救了你一命。”那对眼眸轻巧的弯起,并非是要对她索取回报。 饶是这样,无忧更加难以面对。 她低下头,抿唇拉出浓浓的无奈,怎么办呢…… 这份情好像永远都没有办法还清了。 “依老衲看,小公主还是随我们教主浪迹天涯吧!”了尘起哄道,“还去什么碧渊海,前路艰险,我们教主武功高强,还能保护你。” 对此事,已做人妇的程鲛儿倒是站在无忧那边。 “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既然忧儿早就心有所属,我们教主……” 她斜眼看过去,摇摇头,“早就晚了。” 沐君白被属下调侃得无言,只得转转手里的玉笛化解尴尬,仰头道,“本座对横刀夺爱没有兴趣。” 否则若他想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几人只顾着谈天说地,直白的将那花月容忽略了去。 她还沉浸在方才肃杀的气息中,更因为大仇未得报,悉心的谋划,眼看就要成功,却在转折之间,功败垂成! 她好恨! 手中的匕首泛着冷森的光,她紧握。 随着思绪翻涌,停止…… 蓦地!!她调转了刀锋,对准自己的颈项刺去—— ‘簌——’的一声,她手腕吃痛,无法再握住匕首,自然,也死不成了。 前一刻沐君白还在与属下们说话,那余光竟始终留意着远处的人,就在她轻生刹那,他手中还捏着的最后一片树叶向花月容发出,精准的制止她求死。 苏景年大步跃上前去,揪住她便凶道,“你这女人,还有什么阴谋诡计?说,除了你之外,可还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 “苏景年,不要那么粗鲁。”无忧紧跟上去,来到花月容面前,出乎意料的替她说话。 沐君白是识得她的,更知道她心中那个人是谁,便点着关键询问道,“北堂幽真的死了?” 这女人心思太诡妙,知道离桑行宫是夏之谦养杀人毒蜂之地,若无忧等人经过,便特意选了这处可以避开毒蜂的湖泊埋伏。 以当今的形势来说,夏之谦就算对他的十三皇妹再没杀心,北方已定,新夏也准备就绪,最后一战迫在眉睫,此时把无忧囚在身边,可谓占尽优势! 花月容则钻了这样的空子。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若他今日晚来一步,无忧的小命就没了。 得他一问,花月容如死灰般复燃,“你想知道吗?” 失魂落魄的脸上泛起让人心怵的笑,她卖着关子,“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们的。” 沐君白对她的反映并不在意,只道,“是不告诉我们,还是根本没有可说的?” “那就要靠你自己去判断了。”花月容决然道,“要么杀了我,要么——” 她如炬的眸瞪向无忧,咬牙切齿的说,“总有一天,我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你!” 已经不是第一个人这样对自己说了,无忧表现得颇为淡然,但也着实无话可说。 战乱纷飞,每个人的立场都不同,若你不死,便是我亡。 大业未成,谁会甘心就此埋没,轻易断送性命? 她的沉默让花月容更为不快,转而,她忽然轻声讽刺的笑起来,“对了,我差点忘记你此行前往碧渊海的目的,你真的以为去了就能为北堂烈找到一条活路吗?” 怨毒的诅咒,让名动天下的朝炎第一才女,看上去丑陋无比。 “哈!这就是老天的惩罚!你们不会一直得意的,他一定会比你先死,而且死得极其痛苦,你们永远也无法在一起,更不能过心中向往的日子,夏无忧,你真可悲!” “你的心怎如此毒?你心爱的人死了,与无忧又有何关系?” 程鲛儿被她一番狂乱的话字字压得窒闷,曾经她是极为钟爱眼前女子的诗词的。 实难想象,能够写出那般绝美诗句的人,竟歇斯底里得让人害怕。 “你也尝到与爱人分别的滋味,痛苦这般,为何还要诅咒无忧?” “谁让她是北堂的最爱?!”花月容理直气壮的反驳。 就因为夏无忧是那个男人的爱人,所以她该死! “狂炎斩情杀君,魂落九泉绝命,方兴未艾难离,待我来生再续?哈哈!!哈哈哈!!!” 连连倒退着,花月容近乎癫狂,恍惚的神情泛出零星凄楚,让人唏嘘又悲悯。 站在那片沾染了血迹的绿叶上,身着青衣的她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动人。 就如她笔下的诗句,从来她都是这样一个女子,宁可玉碎! 猛然间—— 她从袖间抖出一支红色的瓶子,没等众人反映过来,就将那瓶子捏碎! 便是在刹那,烈焰将她全然包裹,令人猝不及防!! 那是西逻的炎术,与北堂烈的大军在华都外遇到的冰冻如出一辙。 火蛇牢牢的攀附在花月容的身躯上,灼烧着她的发肤,她发出痛苦的尖叫声,而那惨烈的声音中,却又透着丝丝畅快淋漓。 这一刻,那一行人都讶然于眼前决绝的场景,震惊得再难多言,更忘记该做些什么…… 只能木然的望着那火焰中的女子,生命迅猛的流逝,最后枯竭…… ※ 这夜来,却无月在天。 天空中缀着几颗稀疏的星,它们相隔得那么远,若是彼此思念,那可怎办才好? 有了沐君白在,见识了无暇决真正的威力,众人也放下心来,只行了二十里,便寻了背风的山坳处,燃起篝火休息。 月亮没有出来,连风都安宁了。 无忧坐在山巅,抱着双膝傻傻看天,所对的方向,是遥远的北方。 她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飘到了那个曾经她最为恐惧憎恨的地方。 “想他了?” 身后,沐君白不掩不掩的道了这么一句,饶是他已经自认表现得很是洒脱,那话中的酸味儿,还是让无忧给听了出来。 侧头看向已经在自己身边落座的男子,她莞尔,俏皮的问道,“你该不会后悔救我了吧?” “怎会——”他话音拉得长长的,手里的玉笛象征性的在指尖灵活的转了几下,然后又道,“无论救你多少次,我都不会嫌多。” 这话说得相当认真,让那小人儿不好再将玩笑开下去。 转而,他倏的一笑,神情中只剩下狡黠,“我这样说,你是不是就会很歉疚?” 他就想让她觉得亏了他一辈子。 无忧被他说得没辙,心思里又十分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摇头道,“下辈子一定还你。” 无忧被他说得没辙,心思里又十分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摇头道,“下辈子一定还你。” 倘若,有下一世的话。 沐君白把视线放平,懒洋洋的看向北方,末了是长长的叹息,“没想到花月容竟是这个性子,真真叫人惊绝!” 在赤宫的时候,他就见过她的。 那样的才情,那样的冰雪聪慧,即便是有朝炎女宰相之称的北堂芙遇上了她,也唯有退避的份。 却不想,就是这样一个让朝炎文人疯狂的奇女子,为了替她心中那个人报复,不择手段。 对所有人都残忍,对自己亦是! 与他的态度截然相反,不去想花月容死时的惨烈,无忧对她的选择反而坦然。 “她死得其所,心无无悔,活着是痛苦,这样也好,这样便解脱了。” 听到她忽然说出这样感慨的话,沐君白忍不住去窥视无忧的脸色。 夜色里,她的侧脸格外宁静,浓密的长睫下,那纯黑的眸子是那样淡然。 仿佛某个决定早就在她身体里沉沉下定,安于她心中。 那种不同过往的超脱,沐君白看懂了。 她理解花月容,是因为她知道,北堂烈死了的话,她是不会独活的。 这是她早就和那个男人许下的誓。 “无忧,你知道我为何会来此吗?”他忽然问道。 江湖皆知,四神堂教主玉魅公子,来无影去无踪,行踪诡妙飘忽,饶是那次得北堂烈所托,亲自送了无忧去秋沙镇,便也没有长留。 这段时日他去了哪里,或者说今日出现,天明时分他又在离开,此刻他身旁的女子都不会过问。 他的来去,是那么至关重要,又不得人重视。 那问题根本无需回答。 无忧回视他一眼,弯出浅笑,是北堂烈告知他来的,这一点,她了然于心。 沐君白也会意的笑了笑,再问道,“你想听吗?” 无忧自然也知道,北堂烈托付他来之前,定对他有一番说法。 “他在赶我走的时候已经说了。” 她酸涩开口,语气里尽是对北堂烈的怨愤,“他劝我说,洛迦和你,对我都很好,无论我随了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他都安心。” “这般大方?”没了狰狞面具掩饰的那张清俊洒脱的脸,沐君白露出个不可置信的神色。 原本,那日去赤宫一见时,北堂烈对他说的那些话,他都没放在心上过。 可这会儿从无忧口中听来,他到真有几分相信了。 那个男人,真的放得下? 不由,那按压在心底许久的心思又萌生而出,玉魅公子犹犹豫豫的建议旁侧的女子,“本座觉得……虽然他日洛迦王子会成为蚩尤王,可他们蚩尤的女人地位是很低的,而且论武功和皮相……” 玩笑没心没肺的开着,他同小人儿都笑了。 夏无忧和北堂烈是绑在一起的,这是定数。 “放心吧,碧渊海那边,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 冷不防,沐君白便冒出一句让人惊喜又惊讶的话。 “你都安排……好了?”无忧微微瞠目,忽的想起什么,“莫非这些日子,你去了碧渊海——” 他早就预料到她会去,所以提早前去,为她打点一切? 她此生到底还要欠他多少?! 见无忧露出愧疚难当的表情,沐君白也觉得值得了。 他‘啧啧’叹声,“我真喜欢你亏欠我,这样无论你还能活多久,都忘不了我了。” 闻他坦荡如斯的话语,心迹毫不掩饰的让她看,让无忧一次次的默然。 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沐君白,如果……” “闭嘴。” 生硬的打断她,他才不听那些鬼话,天下第一的玉魅公子有他的骄傲。 不就是个女人?他还不信自己此生都走不出这桎梏了! 两对视线,望着相同的方向。 想念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他想着身旁的她,而她却无时无刻不再挂记着身在朝炎的北堂烈。 他在她生命中出现得太晚了,若真有下一世,他才不会再躲在某处悄悄的看她,守护她。 若有下一世…… ※ 寂夜深沉,朝炎的国都赤城,矗立数百年的皇宫,如今只剩下一片荒凉的废墟。 朝臣没有为此动摇,百姓并未因此哭泣,因为他们的天子,始终站在众人视线都能找寻到的地方,风雨不可寒冬。 赤城在夜色中宁和安寂,站在城中最高处遥望,座座错落的房舍,交织的大街。 还有零星的灯未曾熄灭,那是长夜中的温暖,那盏灯,又为谁而留? 几乎要与夜色容为一体的男子,就这样站在制高点看了许久,从城东,往城西,再从城南,至城北。 无澜的深眸,始终犹如一汪永远不会有涟漪的静湖,那湖深不可测,内里蕴藏着怎样的故事,只有他一人知。 只差一步了。 那个给她的天下…… 沉吟中,一抹亮色的衣影生兀的闯入他幽暗的视线,从远处,踏着那些高低有致的房舍,极快的向他靠近。 他并未离开,也不做阻止,直到花雕来到他跟前,看清他沉俊的脸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那话又在复杂的情绪中咽回肚子里去。 北堂烈却出奇的温和。 “你想说什么?” 花雕根本抵不住他过分谦和的态度,即便她知道,因为此时他心里在想着那个女子,所以才会露出那种表情。 “七公子!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吗?!”她好不甘心! 他对她扬眉,溢出一抹淡笑,“我何时放弃过?” 始终,他都在坚持自己该做的事情,至于无忧,已经不会再见了吧…… 从北堂烈那淡淡神情中,花雕洞悉他心思,忍不住,她替那女子抱起不平。 “七公子好自私!你以为你做的都是对她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你,她要如何活下去?无论洛迦还是沐君白,他们都只是他们,而北堂烈只有一个!” 你以为只有夏无忧在你心中无可替代,对她来说,你又何尝不珍贵? 猫扑中文 谁是谁的爱人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从苗域西侧越岭而过,乘船南下,离开中土,换百米长的大船,往东南方向航行。 十日后,无忧终于看到了碧渊海的国都——丹洲丫。 这是座永远漂浮在海面上的岛屿,每时每刻,它的位置都在不断的变化。 偶时海皇会随心情,命令他的无敌舰队,用千年寒铁打造的坚韧铁锁,将这岛拉着往某个方向走。 海民们敬爱他们的皇媲。 在这里,战无不胜的海皇会带领他们畅游这片碧蓝广阔的海水,无所畏惧。 无论是谁,第一次见到丹洲之城,都会从心底发出最真实的感叹—— 还有几十海里时,大大小小无数艘船便三三两两的停靠在一起,但绝对不会拥挤,总会留给想去往丹洲的人一条足够通过的海道。 等到开阔的视线能够将那岛屿完全看清楚,围着它周遭停泊的船只更是数不胜数。 船上什么都有,妖娆艳丽的舞娘,凶神恶煞的人贩子,各国的流民,他们在此谋生,以船为家。 这里是碧渊海的国都,更是永无停歇的交易市场。 里面的房舍层层叠叠,螺旋形状的路途只有一条,盘旋往上,制高点就是海皇的王宫。 岛屿上长满了葱郁的椰树林,一些平时在中土看不到的花草植物,还有羽毛鲜艳的鸟儿,在丹洲随处可见。 从各国来的生意人,打着别人看不懂的暗语进行着买卖。 伴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传说,船还没靠岸,无忧已经占据了船头最当先的位置,好奇的张望了许久,都快忘记此行的目所在! 正是昼夜交替的时候,日落月升,海平面的中间,是被霞光和夜色分成上下两半的丹洲。 光与明的交织中,再呈现出一片让人不喜的灰色。 偏这世上,没有谁能逃离那片说不清道不明的灰。 然而,只要这里灯火燃起,仿佛就不会熄灭,萦萦绕绕,汇聚成星河,与天上的闪耀照相辉映。 无尽的期许,就藏在其中。 “公主似乎很喜欢这里?” 沐君白的话语声,任何时候都透着丝丝慵懒,似乎他天生不晓得怕,也让听的人随之感到放松。 无忧头也不回,只笑道,“我现在还算是哪门子的公主?还是……沐州的皇太子殿下,想我这样尊称你呢?” 这样负累的称谓,谁听了都会头痛罢…… 身后的声音干笑起来,“天下与武林比起来,本座当然最喜欢武林了。” 因为后者最是无拘无束,潇洒不羁,更受人膜拜,又无需真正承担什么。 而一个皇朝,肩负的太多。 在这点上,无忧与他感同身受。 作为回应,她对他诚然此刻心情,“我喜欢这里,不是因为它是任何一个我向往的地方,而是这里让我感到自在。” 广阔的大海,充满了包容力,能够以海为生,是见多么幸福的事情。 她回首看了沐君白,仿似想向他寻求共鸣,却在转身时,才发现他又戴上了那张狰狞的面具。 明明驶船进入碧渊海之后,教主大人就以面具太闷为由,将那骇人的东西摘了下来。 况且这里虽远离中土,他四神堂的名声响亮,以此面具示人,反而等同于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 戴与不戴,皆是种伪装。 那么就此能证明,沐君白刻意要在丹洲表露身份,这么做,是于他有益的。 疑惑只在无忧的脸上停留少许,便消散开了。 “我一直很好奇,铁城一劫之后,那些沐州皇族的遗民都到哪里去了。” 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丹洲,女子淡淡然的语气里,已经找到了答案。 “原来你是带着他们,到碧渊海来了。” 沐君白的武功自不必多说,沐州皇族有冶炼术,更有能工巧匠无数,别说朝炎的火战弩,就是让他们造出威力更加巨大的战舰,都不是不可能。 他带着自己的子民前来,并非寻求庇佑,只求一片净土,海皇高兴还来不及。 走上前来,面具下的男子沉吟了会儿,末了狡猾道,“本座可没答应谁,会把真的冶炼术交出来,更没说过要帮谁造战舰这样的话。” 所以说,这次着了他道的人,是海皇咯?! 无忧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如此还是海皇自找麻烦?” “不全是。”沐君白冲她俏皮的弯起眼眸,“我们不也有想从他那里拿的东西么。” 他说了‘我们’,也就是无忧也想要的,那自然是…… “觉得欠我太多?” 无忧才露出愧疚又亏欠的表情,沐君白又玩笑似的对她道,“不如这样吧,我帮你找到替北堂烈保命的法子,你以后嫁我,你看如何?” 这话说到一半,已经遭了小人儿的白眼。 倘若真的找到那保命之法,倘若他如此要求,夏无忧,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呢? 可她也知道,他不会。 起风了,愈渐翻涌的浪推得大船摇晃得稍显剧烈。 无忧一阵晕眩,忙抓紧了围栏,沐君白看她还是没适应,便道,“去里面歇着吧,虽已能见到丹洲,真要靠岸,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到了岸上,我们该如何行事?” 她早就有这疑惑了。 丹洲不比中土任何一个地方,在广阔的海域上,无法预料的大海对她来说已经是一道难题,这行凶险难料,若稍有差池,就是逃都难逃! 再加上老海皇竟与自己是那样的关系,他最爱的女人,是她的母妃么? “这你就别太担心了。”朗朗话音,打断她复杂的沉思。 沐君白对她笑得轻松,“我既已带着族人来此,送几个女眷入宫,给海皇大妃做宫婢,并不难。” “你说的海皇大妃,是朝炎长公主北堂芙吗?” 无忧问罢,得他一抹‘正是如此’的眼色。 来到此地,当然要与她联合了。 有个北堂皇族的人固然是好,只不过想起北堂芙出嫁当日发生的事,还有她被北堂烈逼迫服下的蛊毒,他们兄妹之间感情并不好,值得相信么? 见她愁云满面,沐君白又问,“你想说什么?” 无忧抬手对那兽面回以难色,“我觉得北堂芙……不可信。” ※ 海皇王宫,几乎占据了整个丹洲的一半。 汉白玉的砖墙,鎏金的摆设装饰,在夜色中焕发出莹润大气的色泽,犹如一颗在大海上暗自生辉的明珠。 沐君白颇得海皇赏识,不但派亲卫队将他和属下接入皇宫,更早就设宴等待。 这代海皇,姓名只得一个单字——沅。 他看似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魁梧,能与蚩尤上最健硕的勇士相比,谈笑举止间充满了豪气,帝王的架子没有,倒给人几分江湖豪侠的感觉。 整个酒宴上,与沐君白更是相谈甚欢。 自然,无忧觉得只要白袍公子愿意,他与谁都能相当投契的。 她已经扮作沐氏遗民,站在四神堂的堂主们,虽然在进入大殿时,她确定自己被坐在海皇身边的北堂芙认出。 但整个酒宴,她并未点穿了她。 ※ 夜深时,尽欢而散。 沐君白只稍做一提,海皇就爽快答应了他的要求,北堂芙看出倪端,借机道,自己宫里缺两名贴身使唤的宫婢。 水到渠成,无忧便随着她去往大妃所居的南星宫。 入宫之后,北堂芙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女子与她独对。 “到底你还是亲自来了。”回身在梳妆台前坐下,北堂芙一脸笃然。 自那次她想借自己出嫁,将眼前的人儿送出皇宫,转手交还给新夏的事败露后,她就知道,夏无忧对于她的哥哥来说,是致命的祸水。 对她,自然是没有好脸色了。 “抱歉,是我一意孤行,但这是烈最后的机会,我不想——” “你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还是你真的相信海皇有什么不得了的救命神丹。” 脸上泛出不屑,北堂芙站了起来,向身侧大敞的露台走去。 海上没有严冬,海皇的王宫建造得异域风情十足。 行入露台,正对的便是北方,但这里离朝炎太远了,她根本无法再看自己的国家一眼。 随着飘远的思绪,北堂芙的神色也忧伤起来,“我也不妨告诉你实话,陛下从未宠幸我过,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相信我,若你觉得我能帮你的话,就大错特错,更何况……” 回首望了无忧一眼,她笑得有些凄然,“你亲眼看到我的哥哥给我下了那蛊毒,就算要解,我也要承受更大的痛苦,现在的我,根本不想再为朝炎做任何事,但求此生就此度过。” 说完,她又将头转了回去,面向将她孕育的国家,独留给身后的人儿一袭无法形容的单薄背影。 “我曾经以为,就算我是女儿身,也一样可以做我哥哥们做的事,甚至比他们做得更好。” 但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身在异国,面对丈夫的冷漠,处处受到排挤,制约。 她空有朝炎女宰相的名头,却不得施展,每个月还要饱受钻心蚀骨之痛。 这痛,是她的哥哥给她下的! 恨吗? 她又该去恨谁? “你真的什么也不想管了吗?”无忧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自己无法靠近她。 那背影太绝望,太平静。 现如今的北堂芙,只是一个不知归途,漂泊在大海上无助的魂魄罢了。 “我只求每月毒发时,那痛楚能够轻一分,哪怕是一分都好。” 低下头,北堂芙探手抚住自己的胸口,心中默算着下一个毒发的日子。 转而,在无忧再度开口前,她对她说道,“我确实不知道这王宫中藏着怎样的秘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不止赤宫的地底才有秘密。” 她果然还是知道些的! “你是说王宫的地下也许会有——” “那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北堂芙又走回到女子面前,抬起她的下巴,靠近她趋于急躁的脸。 她赠以一笑,“夏无忧,你和北堂烈,可真是一段孽缘。” 无法形容的阴冷之气瞬间将无忧包围,仿佛当日在朝炎睿智冷静的女宰相又回来了! 她怔怔然,不确定自己感觉是否真实。 再见北堂芙笑容转而诡谪起来,掂着她下巴的手没有松开,她轻巧的问她道,“你可知,如今海皇最宠幸的女人是谁?” 是谁? 这翩然的话语竟然带着丝丝惊心动魄。 一个人的身影倏的闯入无忧的脑海,毫无意识的就将那人想起。 看到她脸色里的了然和不可思议,北堂芙哀切的笑意更浓,“没错,她就是我们朝炎的国母,当朝宰相的亲妹——苏璟玉!” 没征兆的,听到面前的女子亲口确定的说出这个名字,无忧还是不受控制的往后踉跄了两步。 “接受不了吗?” 北堂芙略显憔悴的娇容很是淡然。 “世间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就如你一直以为那个女人爱北堂烈的感情不输于你,她来到此,也定会倾其所有,为他找到那活命的法子,但是,你错了!” 没有谁会心甘情愿的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全然付出。 更至于苏璟玉在这里是海皇最宠爱的女人。 面对那样的盛宠,谁的心都会卸下防备。 那样的盛宠,连北堂芙都嫉妒! “夜深了,休息吧。” 情绪挥散间,北堂芙无力的吩咐无忧,顺手指了外殿,对她道,“从今日开始,你就为我守夜,索性这里不冷,外面的绒毯足够你好眠了,无论如何,你也是皇兄心爱的女人,我不会刻意亏待你的。” 说完,她自顾往床榻那儿走去,整个面容焕然失色,早就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 又得五日。 这几天无忧摸清大王宫的各处,这里守卫并不森严,只有两处,擅闯者死。 一处为老海皇的宫殿,就是海皇沅不得召见,也不得入内。 北堂芙来了这么久,从未见过此人,倒是知道无忧母妃的来由,善意的忠告过她,不要在那面出现。 否则不小心真的遇到了老海皇,真正的身份被认出,她们都得遭殃。 其次便是海神殿。 那是碧渊海的圣殿,每隔百年进行一次盛大的祭典。 其他时候,圣殿厚重高耸的巨门紧闭,百丈内不容人踏入,否则即刻处以剥皮之刑。 对老海皇无忧是不感兴趣的,平时经过暮水殿都会绕远路避开,但对那百年才开启一次的圣殿,真真动了心思。 凭她的武功,趁夜去周遭探查一番并非难事。 可贸贸然入内的话,里面情况难料,只怕这得等沐君白亲自一探。 无所不能的玉魅公子,深得海皇器重,三日前就带着自己最得意的四位属下一起出海去了,留下小人儿在这窒闷的王宫,每日过得磨皮擦痒。 丹洲的酷热与西逻无异,却又因为漂泊在海上,潮湿难耐。 每当天明,太阳当空,潮气便在岛屿上蔓延开来,将这里的一切包围,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只有到了夜晚,热气散尽时,无忧才感觉好受些。 北堂芙在王宫中的日子过得相当安宁,她身边的人,能少便减至最少,说是深居简出也不为过。 这样虽方便无忧在晚上来去自如,但到了白天…… 闷热的午后,手中端着从水殿打来的冰水,盯着酷暑,女子一路往南星宫方向走。 少了使唤的人,所有的活儿只得由她来做。 谁会想到朝炎最贵骄傲的长公主会在这里被磨平了所有菱角,日子过得清心寡欲。 手中铜盆内的冰块,只怕还没到宫内,就化得没踪影了。 就算尽量避开日头的光照,身上也早就被汗沁得没一处是干的。 提着轻功,步子大迈,无忧想快些回去,便抄了近路,从王宫的花园穿插过去。 这里的御花园,与中土任何皇宫的园林都不同。 且不说那些奇花异草,人行在其中,一个不小心就—— “啊——” 伴着一阵鹦鹉学舌的怪叫,两只彩色的大鸟忽然从旁边的椰树上飞下,重重的落到无忧的双肩。 吓得她反映不及,跌坐在地上,手中的水盆自然也被打翻…… 那两只可恶的鹦鹉,还咿咿呀呀的笑话她…… “傻瓜!笨蛋!傻瓜!笨蛋!” “……给我滚开!!!”无忧大怒的挥手,把它们驱散开。 人在异国,被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畜生欺负,她也太窝囊了! 一盆冰水,有大半浇淋在自己的身上,倒是解了片刻凉爽,可气人的是,她还要原路折回,再去打水。 还没站起来,方才两只肥鹦鹉飞走的方向便急匆匆的来了人。 那是个身材臃肿的女官,身后还带着三个侍卫,凶神恶煞的瞪着无忧,“刚才可是你惊扰了玉小姐的鹦鹉?好大的胆子!” 不及小人儿反映,就听她再道,“把她拉出去打死作罢!” 打死她?! 太突然了!! 无忧连忙站起,灵活的往后闪了数步。 “我是大妃的随身侍婢,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宽容。” 她不过是惊了谁的鹦鹉,等等!方才这女官说的是——玉小姐? 那不是苏璟玉还能是谁? 无忧心下立刻慌张起来,她知道她没有随海皇一同出海,可那么热的天,谁会想到她会到园子里来闲逛? 那女官听她自报出处,非但没有顾忌之色,反而更加嚣张,“大妃算什么东西?就是见了我们玉小姐也得低声说话!” 她说罢,无忧就见眼前那方向,蜿蜒的小路上,缓缓行来一抹她熟悉万分的身影…… 猫扑中文 孕相,莫不是有了?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苏璟玉仍旧穿着朝炎贵族女子的华服,挪着莲步,像只骄傲的孔雀,昂着她高贵的头颅,缓缓向这面走来。 她比在赤宫的时候更加动人,浑身都散发这一种清冷的艳丽丫。 那双淡眸中似乎永远都漾着风情无限的涟漪,那是经由男人无尽宠爱之后才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妩媚。 看来海皇,真的对她很好。 只不过此刻,无忧恐该担心别的问题媲。 眼见她一步步的靠近,小人儿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她大喊拿下自己之前提起轻功开溜? 可眸光再一斜,她就见到了跟在苏璟玉身后的汐,论武功…… 她应该不是她的对手吧? 此时无忧也留心到了这一点,心思转得更加飞速。 就算苏璟玉真的背叛了北堂烈,但汐定然不会,除非她被人控制? 不可能! 有害于北堂皇族之事,汐一定不会做! 别说被人控制,哪怕是在她察觉会被利用时,都会先结束自己的性命。 苏璟玉是当今朝炎的皇后,在这里只被人尊称为‘玉小姐’,证明还是有掩饰的,而且她承欢于海皇一事,也并未传回中土。 倘若她真的改变了心意,那么汐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这也是当时北堂烈将汐放在她身边的原因之一。 所以…… “给玉小姐请安,奴婢初到南星宫当差,不懂规矩,冒犯了玉小姐的鹦鹉,还请小姐莫怪。” 在苏璟玉来到自己跟前时,无忧忽的对她福了福身,低头迅速说道。 罢了,她再抬头,得到的是一张毫无波澜,且神情淡漠的脸容。 “你在南星宫当差?” 打量了她一会儿,苏璟玉询问道,平平无奇的语调,只有稀松平常。 无忧再将头微微点了点,恭敬的回道,“是。” “你叫什么名字?”苏璟玉又问,似乎有心与她掩饰,却让无忧感到更加费解和怀疑。 她没有当即拆穿她,也没有刻意刁难。 仿佛在这园子里,她只是大妃身边的侍婢,而她面前的人,是海皇的宠姬。 做宫婢打扮的汐,安静的站在靠后的位置,什么也没说,更不看她一眼。 不等无忧回答,苏璟玉身旁的老奴才就献媚的抢说道,“她叫沐嫣,是五日前玉魅公子引荐的人。” 罢了吵嚷着要把无忧拉下去杖毙,大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两个侍卫立刻架住她左右,就要将她带走,苏璟玉再扬声,“慢!” 几乎是同时,还有一个人发出了相同的音形。 应声看去,竟是北堂芙从一片叫不上名字的花簇中折转了出来。 无人向她行跪礼,甚至那一心想要置无忧于死地的老奴才,还狗胆包天的对天冷哼了声,讽刺道,“这么热的天,大妃娘娘竟也闲得出来逛园子了。” 北堂芙是一个人来的,身后无人跟着,排场架子都不及苏璟玉半分。 她也并未在意下人对自己的不敬,只看了眼无忧,再对那位玉小姐道,“她初入王宫,对很多地方不熟悉,不小心冲撞了你,是我管教无方,可让我将她带回去好好调教一番?” 语气虽不低三下四,以北堂芙的身份来说,已非常屈就。 苏璟玉佯作斟酌,未立刻说话。 她身侧的老奴揣测着她的心意,凶神恶煞的叫嚣起来,“那怎么行?!大妃娘娘,在宫里可是要讲规矩的,犯了错就当罚,否则如何给其他奴才长记性?” “是吗?”北堂芙勾唇淡笑,眼色忽的锐利起来,“那么你们见到我来此,谁也没有行礼,可是该论罪当诛?” 那老奴才脸色一僵,再很快将那抹僵色化解,显然,她并不怕! 正要理直气壮的反驳,岂料‘唰’的一声,北堂芙将随身别在腰侧的弯刀匕首抽了出来,利落的横在了她脖子上。 “你想说什么?”她阴冷的质问她,“因为大妃娘娘不得陛下宠爱,你这个***才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话音提起,登时气势冲天! 老奴才的脚也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你也怕死?”北堂芙冲她笑起来,那笑衬得她无比可怖。 “怕死是件是好事,若一个人连死都不怕,天晓得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你说,是吗?” 见她不回答,北堂芙又将询问的眼神投向苏璟玉,“玉小姐,你说呢?” 这两个女人在朝炎的赤宫,已是呼风唤雨,而今换了个地方,依旧光芒不输于任何人。 苏璟玉始终没有动容,神情淡淡,恍若无事般道,“是人自然会晓得怕,若连怕都不会了,那还是人吗?” 眼眸扫过无忧,她笑得恬然,“今日只是一场误会,大妃娘娘切莫放在心上,至于这奴才,是她冲撞了娘娘,她该死。” 话音方落,那老奴才瞬间色变,都没来得及向苏璟玉求饶,只见汐蓦地一抬手,一枚她惯用的叶型飞镖极快的掠了出来,倏的正中那人眉心!! 鲜红暖血,顺着她伤口处缓缓流下,气息已断,人也随之倒下。 汐面无表情,纹丝不动,动作之快,又仿佛是她理所应当。 北堂芙随之收了匕首,满意道,“还是玉小姐识大体。” 苏璟玉落落大方的对她低头回应,“应该的。” 一番你来我往,还折下条人命横在这芬芳的园中。 无忧心里暗自叹息,也不知是保持弯身的姿势太久,还是被酷暑侵蚀。 耳边听到北堂芙唤她走的话音,她想应和,才一抬头,不可控制的晕眩立刻将她包围。 脚下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摔倒,就在这时,跟前忽然伸出一双手将她稳稳的扶住! “你没事吧?”这是……苏璟玉的声音?! 努力摒除那阵晕眩,无忧抬头去看,得到的是一个看似平静,却不乏关切之色的表情。 那是真正的关心,并非假装。 这一点,无忧还分辨得出来。 再看站在苏璟玉旁侧的汐,那担忧之色也不小心泄漏了出来,看得人很是真切。 身后,北堂芙也询问道,“沐嫣,你没事吧?” 无忧应了声,连忙站直,回身之余,清晰的望到苏璟玉对她动了动嘴型,她的意思是……?!! ※ 踏入南星宫,一股自来的凉爽立刻为随时会晕厥的人送来一缕清透。 无忧顿时舒服多了,眼皮都耷拉下来,许久没有这样的脱力感,她应对无力,只想立刻找一处僻静的地方躺下来,闭上眼好好休息。 连先她一步进来的北堂芙,连连唤了她好几声,才迟钝的反映过来。 “连丹洲都适应不了,你还能做什么?”回过头来,站在宫殿中央的大妃娘娘对她冷嘲热讽。 无情的色彩溢满她高傲的脸庞,带着深宫独有的幽怨。 她打心底不愿意管这人儿的死活,却又不得不为之操心。 看到被汗沁湿全身的夏无忧,像是一朵被骄阳晒得近乎枯萎的花,就要失去她原有的色彩,甚至连回应她都做不到。 怎么这么的……脆弱? 纤弱的生命在流逝,让她心生恻隐。 算了! 心里如是想罢,北堂芙再道,“去后面的浴池清洗一下吧。” 那语气仍旧不佳,却也没法再为难无忧了。 “待会我会叫人熬祛暑的汤。”留下这一句,北堂芙转身进了自己的寝房。 等到昏头昏脑的无忧集中意识,幽凉的南星宫外殿,只剩下她一个人杵在原地…… 方才大妃娘娘是在……关心她吗? ※ 水汽氤氲的浴池,叮叮咚咚的作响。 水温不高不低,是让人在酷热中能放松的舒适。 无忧将自己浸泡在其中,寻求到片刻安然,然而她的心却难以平静。 在离开园子的时候,苏璟玉对她无声说的那三个字,分明是‘小心她’。 她在提醒她,小心北堂芙。 原先她也是不相信长公主的,甚至在她跟前刻意掩饰了自己武功恢复的事。 但这几日相处下来,北堂芙并没有任何异常,每日看书抚琴,闲来无事还会让无忧陪自己下一盘棋。 还有昨夜,她蛊毒发作,只晚了半刻服药,竟七窍渗出黑血,伴着阵阵巨痛,倒在地上翻转痛苦。 接着便来一人,将解药交给了她,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他穿的是王宫侍卫的服侍,但武功却像来自夜军,并且在无忧的回想中,他看自己的眼神是有顾虑的。 那么他是北堂烈专门派来见识北堂芙的人吗? 关于这一点,无忧并没有追问。 北堂芙蛊毒发时的模样着实可怕,也看得出她对那样的痛楚畏惧憎恨,所以她不愿意再帮北堂烈找寻续命之法,情有可原。 思前想后,无忧都没发现她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举动。 再想今日园子里的相遇,苏璟玉身边的老奴才确实可恶,但死得也太过干脆。 才是出口的话,汐连犹豫都没有就出手了。 这会儿无忧理清思绪时,更觉得那像是……早就设计好的? 假使苏璟玉早就得知她来这里的消息,但因为忌惮北堂芙,所以并未找她,仅仅只在暗中观察。 这五日,无忧每天都会在午后去水殿打水。 莫说天气酷热得谁也不想出来,在夏宫时,那景玉最怕过的就是炎夏,她又怎会在日头最毒的时候带着她那两只招摇的鹦鹉恰恰到园子里去闲逛? 许是她借用了身边招人厌恶的老奴才,制造了一个机会。 汐出手,大有为无忧泄愤之意。 那么那个提醒…… 又是一阵放空的晕眩,让想得投入的小人儿陷入一阵不受控制的脱力中去。 她勉强伸出手扶住池边,支撑着自己不没入水中,许久许久,哪种感觉才消散开。 身体的虚弱却难以忽略,连反映都变得迟钝了。 “我……怎么了?”她莫名自语。 拧着眉头,低首看水中的自己。 原先在海上航行的数十日,她一直以为那是晕船导致的不适。 可现在到了丹洲,天气虽潮闷得过分,她有无暇决护体,按说应该不至于如此。 倘若再这样虚弱下去,恐怕发生什么事,她连自保都困难,更别提要找到那续命之法了。 沐君白不在,似乎谁都不能相信。 水声充斥着宽绰的浴池,就在女子怔怔然出神之际,身后的石柱后方,掩藏着一抹正在窥视她的身影…… ※ 夜色中的丹洲,像是漂浮在碧渊海中的摇篮。 身在大王宫内,却能依稀听见远处码头边生意的吆喝声。 那样的声响让无忧觉得真实,但,此刻她无法忽略的是自己难以忍受的饥饿感!! 晚膳时候没有胃口,偏在这时饥肠滚滚,她好想吃……好想吃一碗加很多醋的馄饨! 夜风徐徐,无忧从柔软的羊毛毯上翻身坐起,暗色里盘腿叹息…… 好饿!! 她忍不住了,必须去寻些吃的。 才决定,就起身行动! 趁夜驭起轻功,一抹轻巧的身影如风如魅的飘出南星宫,直奔大王宫的膳房!! ※ 多亏了苏璟玉尽得海皇宠爱,在丹洲的大王宫里,也能寻到中土的食物。 废了一番功夫,无忧翻出一碟新鲜的桂花糕,虽不是她想吃的,能有已经不错了。 可这碟甜腻的点心,仍然不能舒缓她想吃酸的那股劲头。 这时候鼻子变得尤为灵敏,她努力的嗅啊嗅,竟然就找到一坛陈年老醋。 只撕开封条,那渗出来的纯香味儿简直让她陶醉! 用手指沾了一点,再凑到嘴边伸出舌头来添了添,比过她此生吃的任何海味山珍。 仿佛全身的筋脉都在此刻被打通了! 正是她舒口气时,外面传来声响,说着她听不懂的海民的话。 霎时! 无忧屏息,像只偷鱼的猫,随着那灯笼的光越发靠近,她也越紧张。 她四处张望了下,发现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天窗。 没做多想,抱着那碟糕点,提着陈年老醋,偷吃的猫儿在人发现之前溜了出去…… 外面月朗星疏,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风中有海的咸味,偶不时还有夜莺啼叫一阵,更显寂宁。 站在陌生的宫殿角落,无忧略作思索,流云暗涌,让那月光从她面颊上轻盈滑过,抬头间,她就瞥到王宫最高处。 嘴角扯出抹坏笑,往那寻常人不易察觉的制高点飞了上去。 这儿的王宫不似她的夏国,也不似赤城的那座深殿。 圆润的房顶,要好落座得多,一碟甜腻的糕点,一坛味道浓郁的陈醋。 两样不搭边的东西,她吃的有滋有味。 对着繁星,坐在宫殿顶端的房檐,垂着两只小腿儿悠闲的晃荡着,这风吹得她好舒服,醋更喝得痛快…… 无忧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像今夜这样,那么想吃东西了,可吃得又是这样奇怪。 隐约的,她自己也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以前在夏宫的时候,记得父皇的妃子们有了孕相,也会喜食醋,还说食醋是生男之相。 甚至有的妃嫔在被太医诊断出为喜脉后,刻意吃酸,以至小产。 不管怎么说……她觉得自己兴许是……有了? 那只还粘着糕点屑沫的手抚上自己平坦的肚子,明明什么也没有,但就是和从前不同。 而且算起来,她的月事一直没有来。 越想,无忧脸上茫然和担忧的神色就越浓重。 若是她真的有了北堂烈的孩子,岂不是该值得高兴?! 如果那个男人知道,他会不会就不再放任自己? 或许……对他而言多了分期待,他就想继续活下去呢? 她有了他的骨肉,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可若是她有了身孕,在这里……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陌生的景致,连唯一能够相信的沐君白都不在,她该怎么办? 忽然,大起大落的情绪让她感到万分沮丧。 就在此时,亡国之痛,丧父之恨,种种回忆排山倒海的将她充斥,几欲从她娇小的身体里爆发。 无以复加的窒闷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将她深深的包围。 不知怎的,那眼泪就夺眶而出,顺着面颊流下,视线模糊了…… 孤零零的、傻傻的坐在那房檐上,没有风曜的陪伴,只得她孤身一人,再打一个充满醋味的饱嗝,这样的自己连她都感到生疏。 怎么办…… 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了。 她忽然好像立刻动身,乘上回中土的船,或者变成一只鸟儿,飞回朝炎,回到北堂烈的身边去! 她好想他…… 忍不住,无忧低头伤心的哭着,没有人会来管她,更没有人察觉她。 夜色浓稠如墨,只有天上触及不到的星隔着千万里分担她的孤离。 却也是因为那些星星散发的光辉,与她记忆中的美好太过相似,于是更加令她伤心无助。 压抑的软弱,内心的害怕,在这一刻倾巢而出,将她淹没…… 如果一切都不会变该多好? 如果风曜只是风曜,这世间没有战争,他们只是相守在夏宫中一对自在的人儿,多好? 由始至终,夏无忧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勇敢过。 此时只得她一人,她尽情的哭和宣泄。 她不知道,身后有道目光,在漆黑的夜,静静的注视着她。 猫扑中文 你的骨肉,我稀罕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海风轻轻吹拂而来,像是在温柔的安慰伤心孤独的人儿。 悲喜交加的心情将她完全填满。 时而,心绪飞到不久后的某一天,那真实存在的失去将她占据,让她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钻了出来。 可一旦想到她肚子里或许有了北堂烈的骨肉,那难以抑制的希望,又让她含着眼泪笑了出来媲。 怎么办…… 如果她有了孩子,却又不能挽回的看着北堂烈在几年后死去,到时候该怎么办…… 她还能有勇气活下来吗? 抽泣声断断续续,在寂夜中格外清晰。 这时的无忧,全然毫无防备,连身后有人向她靠近,都没有发现。 直到头顶的月从云端显现,月光将那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将女子笼罩在其中—— 无忧总算察觉,大抵是哭得有些发懵了,连最基本的保护自己的姿势都忘记。 她只错愕的仰头回身看去,便得一道欣长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素黑的衣袍,宝剑别在腰侧,墨发高高束起,虽与她想象中略有差别,却已经足以让她颤栗! 他静静的站在她身后,同样也低着头回视她,平静的眸底,只映衬出她一个人的模样。 那一刹,无忧的心几乎都要欣喜若狂的跳跃起来。 藏不住的神色从她挂满泪痕的面颊上涌出—— 却紧接着,在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刻,黑衣男子蓦地向她单膝跪下,臣服的低下头颅,然后机械而冰冷的唤她,“公主。” 公主…… 这声音与北堂烈完全不同。 也就是在他跪下之后,无忧才真正看清他的脸庞,将他认了出来。 他是在前日北堂芙蛊毒发作时,给她送去解药的那名夜军。 “你……” 无忧话未出口,冷不防‘呼’的一阵厉风旋来,伴随着一道白色的衣影,极快的挡在她身后! 方才那与她行跪礼的男人,早就被重创,身形侧飞出去,险些就掉下这宫殿顶端。 不但那人猝不及防,连无忧都被惊得瞠目,片刻反映不及。 沐君白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在那处,单手负在身后,清冷的月色将他冷魅肃杀的气息散发的淋漓尽致。 那獠牙兽面内的眼眸,没有感情的望着被他击伤的人,轻声质问道,“谁派你来的?” 握着碧玉短笛的手,有肉眼可见的杀人的风在萦绕流转。 倘若他说错一个字,唯有一死! “君白,他不是……” “唉,你要我怎么说你好呢?” 没给无忧解释说话的机会,沐君白那慵懒的声线悠悠然扬起。 侧脸向后,轻巧的凝住已经站起来的小人儿,教训道,“若你实在想哭,也要找个无人察觉得了的地方,就当你觉得房顶让你安心,这人都到了你身后,你那武功还有本座教你的剑法是废的吗?” 这几日与海皇出了丹洲,他就一直没放下心来。 总算折返回来,等到夜深人静,还没等他去南星宫,路上老远就听到一阵啜泣的声音,心里已经预感不好。 循声靠近,发现果真是夏无忧…… 她哭得伤心伤身这就罢了,最让他为之心惊的是她身后竟然还有个人! “怎么不说话?” 以往这丫头对顶嘴不是在行得很? 沐君白也有些不耐烦了,视线再往脚下低扫去,就看见无忧脚边有只已经见底的坛子。 那股子酸味儿比他寻来的时候更为浓郁,他眉头拧起,“这是什么?” 她……喝醋? “我……”无忧抽抽噎噎的,说话都没办法连贯。 她往旁侧被沐君白打飞的暗人看去,先替他解释道,“那是烈派来监视长公主的人,他不会害我的。” “不会?” 眼色一挑,玉魅公子更来气了,“那些害你的人会在自个儿脑门上写上‘坏人’两个大字吗?” 他也看向那被自己一道掌风,伤得半天喘不过气的男人。 眸色忽闪了下,仿佛看出些什么,继而再扯出个怪笑,对无忧道,“他来监视北堂芙,就不会害你?你是看他一身黑衣,又能找上这殿顶来,心思里还琢磨着会是心里想的那个人不成?保不齐都被收买了,不如干脆杀了作罢!” 说完,他再一抬手就要发难。 那人反映也极快,一个翻身,膝盖点地再对他二人颔首道,“玉魅公子要杀属下,属下毫无怨言!不过属下确实奉吾皇之命潜于此地监视芙公主。” “是啊,若你杀了他,每个月就没人给长公主续命的解药了。”无忧也在旁帮腔。 也许还真被沐君白讲中了要害,她确实是因为他那身装扮,才动了恻隐之心。 但是如果这个人要杀自己的话,刚才有大把机会动手。 由始至终,他也并未对她不敬,更别说要杀他了。 沐君白不近人情的冷哼,“北堂芙都没有利用价值了,活着不如死了。” 跟他晓之以理? 教主大人不吃这一套! “皇上早就料到公主会到丹洲,所以属下知道公主会在此。” “他知道?”单听暗人一言,无忧就变了神色。 沐君白将她前倾的身姿扯了回来,再问他,“有何证明?” 那人干脆道,“没有,可若我要杀公主的话,这几日已经动手了,无需等到现在。” 所以他在这里,只为保护夏无忧? 沐君白牙痒痒的问,“你连本座一掌都接不住,如何保护她?” 只怕让这小人儿卯足精神,也不会比普通夜军的功夫差吧。 “公子想错了,属下来此是为公主传皇上的口信。”暗人毫无敷衍之色,他并非听命于沐君白,说话自然也不会顾及他的脸面。 “你有烈要给我的口信?!” “你激动个什么劲?” 扣着无忧的肩头,沐君白那张面具下的俊脸愈发阴沉,隔空问暗人,“什么口信?” 既然知道,却不亲自来,这是打算永世不见? 还非要让他守着一个永远不会爱上自己的女人! 他沐君白还没好脾气到这个地步。 感觉到他那一身随时会爆发的杀气,暗人沉吟了下,如实道,“皇上请公主不要再为他做任何事,尽快离开丹洲。” 言毕,这方静得能听到微风擦过耳畔的声音。 别说无忧了,连沐君白都愣了半响,才有些僵硬的问,“没了?” 那暗人老实得过分,面对两张充满期待之色的脸,他也很是为难,“没了……” “哈!”顾不上这是何地,沐君白大笑了声。 “无忧,不如你还是跟我走吧,他都算好了我会陪你来此,就算他死了也有我护你周全,这种男人要来作甚?” 嘴里说着挑拨的话,只怕他比那小人儿还气。 哪知无忧反倒显得平静,抬首对暗人道,“那就请你替我转告我,从今往后,我要做的事情与他没有关系。” 说完这句让人始料不及的话,她转身跃下宫殿的顶端。 临走的时候,没忘记把沐君白也一道拉走。 仿似决然的姿态,就像是在同那个谁……赌气。 ※ 宫墙僻静处,连月色都无法渗透。 黑漆漆的一片,饶是有人经过,也不知其中藏了两个人。 眼睛适应了那样的暗,沐君白盯着警惕顾盼四下的女子,说笑道,“无忧,你把本座拉到这里来,是想做些气北堂烈的事么?” 无忧回头瞪了他一眼,看上去精神已经恢复了几分,那对星眸依旧闪亮。 “好,不闹了,你想同我说什么?” 她把他拉到这处,必定是有话要说。 凭着小人儿那一点点聪明才智,兴许这几天被她发现了什么。 “君白,你对医术略知一二,对吗?”无忧认真的问他。 他微笑,“本座可是能文能武,无所不能,说吧,你哪里不舒服?还是没有适应丹洲的毒日头?” 无忧也笑,把头摇了摇,向他递送去手腕的同时道,“你刚才看到我在喝醋对不对?我好像有身孕了。” 她说完的时候,沐君白的两指已经按在她的脉搏上。 变成石头的教主大人,僵了全身,连那张狰狞的兽面也在瞬间变得喜感起来。 他以为她在同自己玩笑,加之她的语气也太寻常! 可是,可是…… 她的脉象分明是——喜脉! “你怎么不说话?”无忧见他两眼发直,一时不明所以的问。 反倒是刚才她已经胡乱的哭过,发泄之后,心情平静多了。 沐君白迅速整理了情绪,不可思议的干笑起来,“看来就算你不想走,我也不能让你留在这里了。” 夏无忧竟然有了北堂烈的骨肉! 他定然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吧? 那是怎样的心情? 开心,甚至有些欣喜若狂,但同时又免不了因为此刻置身碧渊海的国都,他又有些担忧。 “不行!” 同样如他所料,无忧的脸容立刻变了个色调,倔强道,“好不容易到这里,北堂芙也说过也许真的有续命之法,就在王宫的地下,入口在海神殿内,我一定进去看看。” 百年才开一次的海神殿,沐君白也听说过。 甚至海皇在这次出巡时还在他面前吹嘘过,那大殿中的巧妙机关,是中土任何一国都比不上的。 但他此生想进去看看,还要活六十一年,看是没有机会了。 沐君白对那神殿早就动了心思,连他都不敢贸然而行,更何况眼前有了身孕的女子?! “你如今已经不是一个人,你可有想过腹中的孩儿?” 问罢,就得无忧一抹淡然的笑,就在这一瞬,仿佛她看破了尘世所有,又仿佛因为有了这个孩儿,才让她有新的感悟。 “你知道吗?”她平静的话语声里透着一丝极其微小的哀伤。 “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更不想因为这个孩子,等到他死的那一天,我连追随相伴都做不到,我不想一个人痛苦。” 为什么她要勇敢? 由始至终,夏无忧都是个软弱的人。 既然这里,就在他们的脚下兴许有让那个男人保命的良方,为什么不试一试? 倘若连试都不试,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于人世,留下她和他们的孩子,有什么用? 看着沐君白的双眼,在坚定中又带着恳求之色,垂在双肩的手也不禁攥成拳头。 早就和北堂烈牵扯不清,性命紧紧的缠绕在一起。 就这样容他安静的死去,难道不寂寞吗? 难道,他不害怕吗? 是谁在悠长的夜里一声无奈的叹息,面对这样的夏无忧,沐君白完全没了主意。 “好,我帮你,但一定要小心为上。” 听他松了口,无忧立刻弯出大大的笑容,高兴得抓住他的衣袖,“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实则他一定要带她离开,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武功那么高…… 低眉看了眼她抓住自己衣袖的爪子,沐君白没好气的哼,“丑话先说在前面,今时不同往日,不能再贸然行事。” 视线再移到她的小腹上,他眸光流转,不知在踌躇什么,继而再道,“也许你觉得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但我稀罕,因为你是我在乎的人,北堂烈必定也稀罕,不管他能不能活得长久,所以,你要对这个孩子好些,这是你们的骨肉。” 这一番话,听得无忧鼻子泛出酸涩,又想哭了。 沐君白话语一转,声音登时冷了下来,“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本座也没心思安慰你,这些天,你可有与苏璟玉见面?” 他也是随海皇一道出海,才得知如今那位玉小姐尽得宠爱。 数月前苏璟玉不过是暂住大王宫的‘贵客’,朝炎的皇后自动送上门,那是绝好的人质。 没想才是转眼,她竟承欢海皇身下,给烈皇戴了一顶难看的绿帽。 说起苏璟玉,无忧便将白日在园子里发生的事说给沐君白听。 罢了男子心思流转了一番,显然已经有了主意,但他不说,反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无忧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习惯性的拧起细眉,“我想速战速决。” “哦?怎么个速战速决法?” “试试便知。” ※ 又得整十日。 丹洲岛到了一年中最酷热的时节,连海皇也不愿意再踏出大王宫半步。 况且美人销丨魂,苏璟玉也不知用了何种手段,让沅陛下除了自己之外,再也不看任何女人一眼。 流言蜚语传遍了整个碧渊海,而丹洲的王宫却是成日莺歌燕舞。 窒闷的午后,清池的中央,仿造中土风情做的那只龙舟上,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今日的酒宴,是海皇特地为了玉姑娘所办。 一切都仿照朝炎一年一度的‘惊蛰文会’,吟诗作赋,对酒当歌,只为佳人一笑。 沐君白作为贵客,又身为中土人士,自然也在其中。 至于已经在大妃身边伺候了半个月的沐嫣姑娘…… “哈哈哈哈!这诗玉儿作得太好了!”畅快的饮去一杯酒,不顾众人目光,沅将身边的苏璟玉揽入臂弯中。 她方才以‘莲’为题,赋诗一首,诗意简单,朗朗上口。 更重要的是,这明为咏莲,暗中褒赞碧渊海的诗,讨得了海皇的开心。 站在北堂芙身后,无忧心里腹诽不断…… 论才识,苏璟玉根本不是大妃娘娘的对手嘛,论相貌,两个女子也能打个平手,何以海皇放着自己的妃子不宠,对别人家的皇后动手动脚。 暗骂得起劲时,苏璟玉又出了个对子给船上众人对。 她锋芒当仁不让,其他妃子就算真的想到,恐怕也不敢迎头相撞。 一阵沉默后,沅向这面看来,随即对北堂芙道,“大妃,你出生朝炎皇族,学识渊博,不如你试对一试?” 这个女人,有着朝炎女宰相的美名,区区一个对子,她定然不在话下。 遗憾整个下午,北堂芙说的话不超过三句,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宠爱别人,心头会舒服? 她盈盈起身,对沅低首,面带微笑诚然道,“陛下,臣妾近来身子不适,迟钝得很,一时想不出什么绝妙的对子,自然,这也是因为玉姑娘的上对出得太好了,所以臣妾对不出来。” 说完,她再坐下,应付了事的态度。 不识时务的回应立刻让海皇面露不悦,干脆的斥了声‘扫兴’! 坐在宾客主位上的沐君白,张口将那对子工整的对了出来,罢了,他再一挥衣袖,忠心耿耿的白虎堂主便捧着托盘上前来。 那盘中堆着相同的盒子数只,想来里面装的应该也是一样的东西。 “这是四神堂的独门药膏,消暑功效甚佳,想来大妃娘娘与玉小姐都是中土人士,这又是在碧渊海的第一个酷暑,定不习惯,特此送上薄礼,往两位笑纳。” 真是稀奇了。 这沐君白向来自视清高,就算大家同为中土人士,码头边那么多沐州流民,也没见他有多关心。 说苏璟玉和北堂芙有些受宠若惊都不未过。 诧异中,各自的侍婢已经接过那精致小巧的药膏盒子。 北堂芙顺口应道,“玉魅公子有心了,本宫都不知如何感谢。” 沐君白也不同她客套,大方道,“大妃娘娘不必谢本座,若娘娘不介意的话,本座想将这药膏也赠予一份给沐嫣姑娘。”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两个女子,登时眸光一亮。 原来是为了夏无忧? 猫扑中文 不怕,有我在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清池上的‘文会’,直到日落时分才结束,众人尽欢,海皇更圣心大悦,下令在揽月宫摆宴。 北堂芙借故身体不适,早早的回了自己的寝殿,连晚膳也没有用,就将人都屏退丫。 看上去似乎真的是人有微恙。 自然了,看到陛下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一个连妃子都不是的女人,大妃娘娘心里的滋味怎会好过? 可在王宫之中,倘若有了地位最尊贵的男人的爱,名分又算得了什么媲? 深寂的宫殿,在入夜之后更显空冥。 没有掌灯,也无人说话,月光斜斜的从露台外洒了进来。 女子安静的倚坐在光洁的石柱边,单是看那绝美的侧脸,都能察觉她浓重的心事。 她的手中捏着一只做工精巧的锦盒,那是玉魅公子送给宫中各位妃嫔的礼物,但…… 脑海里浮出夏无忧的模样,北堂芙涣散的眸光忽的汇聚在一起! 抓紧了那只锦盒,她锁眉。 一定不会那么简单! 虽夏无忧作为自己的侍女留在王宫,但他们彼此互不信任。 这些时日,因为顾及着对方,她们行事都十分谨慎。 北堂芙早就将花园外的那两盆景栽调换了位置。 如此一来,那个人就会知道,她非但受到暗人的监视,身边还有更大的威胁。 按说这样做了之后,那个人应该能轻易察觉夏无忧的存在,可是许多天过去,北堂芙却始终未得到任何暗示。 她见过地宫中的那副画像,知道那就是当年艳冠夏国,尽享夏皇恩宠的女人——更是夏无忧的娘亲,老海皇的挚爱! 她以为告诉无忧海神殿,那女子就会让沐君白入内探寻一番。 海神殿中机关无数,有去无回,更有专为那等武功绝世之人设下的致命毒雾。 只要沐君白一死,她的弟弟北堂烈等同于少了一把锋利的宝剑。 不想他们按兵不动,当真让她败兴! 她也自认行事非常小心,不可能露出破绽,莫不是他们按捺不住,或者发现了什么? 今日在龙舟上,北堂芙分明已经看出沐君白想向夏无忧传达信息…… 锦盒的表面绘制的是丹洲十二座码头的其中一座。 不是最大,也不是最小,若说特点,就胜在周遭风景别致。 一般巨大的货船不会在那里停靠,又因所处岛屿最偏僻的北侧,平日除了达官显贵会从那儿出游,鲜少有人经过。 所以又叫‘富贵码头’。 而这码头又是距离王宫最近的所在。 隐约的,北堂芙好像洞悉了什么。 打开锦盒,一股极其厚重的味道沁入鼻息,有薄荷,野菊,这两味对消暑是有些作用,但其中功效也不至于这般神奇。 在船上时沐君白还特意说过,这药膏重在熬制的时间,必要在寅时起灶,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他不是个会说废话的人,今夜寅时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北堂芙再将药膏凑近,仔细嗅了嗅…… “这是……” 当归? 当归药性在于活血止痛,与消暑毫不沾边,为何会有这一味? 等等!灵光一闪,她忽然发现了什么,蓦地站了起来—— 富贵码头,寅时,当归…… ※ 海浪起起落落,拍打在礁石上,水声激荡。 码头边只停泊了一艘不起眼的船只,没有锦旗,也无人看守,但细细看去,就会发现船上物资充足,随时可以出发。 仿佛是谁刻意准备在那里,只待时机一到,立刻扬帆起航。 夜静得深沉,却仍旧能听见远处王宫中的乐声。 一抹暗影鬼祟的从那方向行来,到了船边,她从袖中取出火芯吹燃,然后毫不犹豫的扔入那艘船中。 夏无忧不能走,不能离开丹洲,更不能回到北堂烈的身边! 不消片刻,火光从船中越发越大,最后照得这片海域和天空都通红无比,北堂芙心中的忐忑,也得到少许舒缓。 然而烧毁这只船,阻止夏无忧离开,只是权宜之计。 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如是想完,北堂芙才一转身,便得一个白衣男子映入眼帘—— 她心蓦地一颤,止住脚步,紧蹙了眉头,防备的看着他。 这个人穿着一身纯白的袍子,浑身散发着比月色还清冷的气息。 那张如玉的面颊却纯澈如初绽的莲花,冰洁剔透。 就连北堂皇族中最为动人的长公主都自惭三分。 他只离自己十步不到,却始终未有动作,像是夜色中出现的鬼魅幻象,会以何种方法取人性命,谁也预料不到。 莫名的恐惧以缓慢折磨的速度侵蚀北堂芙的身心,她仔细的盯着他看,眼都不眨半下,良久,终于从他腰间的玉笛上,将他认了出来。 “原来是玉魅公子,沐君白。” 说出他身份时,北堂芙已经恢复镇定自若的神色。 这也是教主大人最为佩服她的地方。 “今夜月色极好,本座酒饮得有些多,所以出来透透气。” 一贯不着边际的口吻,沐君白看着天上的月,笑着问面前的女子,“不知芙公主出来为何?哦不对,如今应该称呼你为‘大妃娘娘’,那朝炎的长公主,只怕早就不似当初了吧。” “用不着与我绕弯,自从皇兄逼我服下痛不欲生的蛊毒,我对朝炎就只有恨!” 她北堂芙不过是错为女儿身,无法与这些男人争夺天下,否则而今的中土,还不知道在谁的手中。 “所以就算解毒要承受比毒发数倍的痛苦,你早就解了。”沐君白看她的眼色更加欣赏了,“朝炎女宰相,哪里会让本座失望呢?” 她又怎可能轻易放下一切,甘心在这异国的深宫,独守孤寂,了此一生? 到此时,北堂芙也总算反应过来,今天他在船上大张旗鼓的送礼,是为了引她入局。 不,应该说是她们…… “你们不知道我和苏璟玉到底谁效力,所以设计一番,让我们以为今夜你会带夏无忧离开丹洲,谁来阻止她,谁就有异心,我承认,是我太急了,所以露出马脚,教主大人为他人做嫁衣的气魄我很钦佩,不过……” 北堂芙那狡黠的眸光扫向沐君白,“倘若你认为今日将我设计就是赢了,那便大错特错。” 不打算说吗? 沐君白淡淡凝视她,对她的嘲讽并不在意,反而笃然道,“你已为老海皇所用。” “没错。”北堂芙根本不为自己掩饰,“我身上的毒早就已经解了,若不是为了让我那忙着内斗的皇兄安心,我才会不每月费时去假装自己有多痛苦。” “你是为了等待时机吧。” 北堂家有哪个是简单的角色? 又有哪个决然起来心肠会软个三分? 北堂芙要的是当日让她痛苦之人尝尽她所受的苦楚滋味,凭她一人之力当然做不到。 这一点,在她现身于此地,放火烧船时,就被沐君白完全看穿。 她就是开启地宫之门的那把钥匙,只要让他们入内一探,不管能不能得到那续命之法,或者说不管有没有!他都能将无忧带走了。 就算为了她腹中的孩儿,也要保全她平安。 阵阵海浪声中,北堂芙忽然呵声轻笑,“沐君白,你以为我会带你去地宫吗?” “你有选择吗?” 俊容泛出狠色,就算不择手段,他也要让她说出下面的秘密! 步步走近他,身后燃烧的大船成为北堂芙最灼眼的衬托,火光将她的轮廓勾勒得阴谋无比。 来到沐君白跟前,她轻轻扬声,“你别忘了,我可是名满天下的朝炎长公主北堂芙,若我是个男儿,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去争抢这江山?!” 挥动双手,那起伏的袖间挥散出的全是满满的野心! 她恨,她好恨!! 就因为自己是个女儿,才在她每每展露过人才华的时候,她都能听见父皇更加忧愁的叹息。 才在新君登基时,有先皇密诏,无论谁为朝炎的皇帝,北堂芙必须远嫁碧渊海和亲! 自始自终,她有什么错?! “你想知道地宫的入口?” 回首瞥向沐君白,她那眼神诡异非常,嘴角也不知因为想到了什么,而上翘得妖冶无比。 “其实整座大王宫的地底下,四通八达,并非只有海神殿才可以进去,每座宫殿,都有一个入口。” 看了看王宫方向,北堂芙佯作恍然,“恐怕这会儿,夏无忧已经看到我的提示,按捺不住,先前往了吧?” 她话语一顿,再一转,“可惜的是,只要进了每宫的入宫,就会陷入不同的迷阵,错综复杂,有去无回,九死一生的活路,不知道那位亡了国的可怜人儿,能不能找到呢……” 这番话还没完全说完,沐君白已如离弦的箭,飞快的向南星宫疾驰而去。 疏忽了! 身后被留下的女人,心中所有的疑惑和窒闷,统统都烟消云散了。 她早说过,她是北堂芙,区区一个圈套,就算真的花了她的眼,让她万劫不复,她也要拖一个替死鬼! 余光再看向身子两侧,她再笑,“这夜的月色果如沐君白所说,极好极妙,连四神堂的两位堂主都出来欣赏,咦?怎不见另外两位,不妨让我猜一猜,可是去了玉小姐那处?” 一直守候在此的程鲛儿与陆长空,均是不言语。 北堂芙果真不简单,自己入套的同时,也将他们算计了去。 苏璟玉身边有夜军外部的统领汐在,以防万一,了尘与红月在那面监视,却疏忽了最该守护的人儿…… “不说话?” 这夜,长公主心中想要疏解的恨太多。 伴着那此起彼伏的潮水声,她幽怨道,“其实你们都将我想得太复杂了,我不过只想对自己的皇兄报复而已,北堂烈最在乎的是什么?” 当然只有夏无忧了! ※ 南星宫内如往常一样毫无生气。 大妃娘娘从未得到过沅陛下的宠爱,又言何生气之说? 今夜无忧本该亲自做饵,去到富贵码头,看来人到底是谁,沐君白却对她下了严令,让她留在此地等消息。 北堂芙是先于那个寅时离开了,不知苏璟玉可否也想去毁船? 算算时辰,再算算沐君白的武功,她等得越发心急。 走入内殿,无忧站在宽绰的露台边,伸长了脖子掂起脚,往富贵码头那边看去,却因为错落的宫殿,什么也看不见。 她百无聊赖,却在不经意间发现内殿一个与平常全然不同的细节…… 那张每天她都要擦拭的铜镜,与平时摆放的位置都不相同。 原先应该正对东南角,这时候却独独对着南面,使得她一转身就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 真奇怪,白日给北堂芙梳妆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没有挪动过。 她走过去,费解的探视铜镜下方,虽内殿没有掌灯,却能清晰的看到在光洁的地砖上,有一道长时间推磨而生成的印痕。 这痕迹…… “原来可以挪开的……吗?” 一面疑惑,她一面伸出双手扶住铜镜两边,顺着那印痕往右边一推—— ‘咔’的一声,在这寝殿中格外清晰,愣是将小人儿吓了一跳。 她往四处看了看,许久都没有声响,她才确定是自己想得太多。 刚松懈下来,忽闻一阵好似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脚下的石板轻轻的颤动起来,无忧才是低头,所站之处已然完全碎开,她瞬间失重,向下坠去!!! ※ 始料未及的陷阱,猝不及防的坠落!! 几乎是在掉落的那刹,无忧拔出随身的匕首,深深插在旁边的石壁上—— 那匕首虽足够锋利,却不能完全承受她的重量,减缓了那速度,又再往下直直的滑了十几丈才停下。 她再仰头看去,头顶唯一幽暗的光亮只得一个微不可查的光点,单是眨眨眼,都看得不太真切。 紧握匕首的那只手臂,也在方才的缓冲下开始发麻,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没有让她害怕或是懊恼的空隙,无忧望脚下望了眼,下面黑得不见五指,不知还有多深,倘若她松手的话,就会…… “啊——” 还没想完,插在石壁内的匕首松脱了开,无忧也随之继续下落! 她那一声凄厉的惨叫还没结束,甚至连苦恼自己就要这样一尸两命的呜呼都没哀叹到一半…… 先是屁股着地,微痛,接着整个人呆了一呆,发现已经到底了。 而且这底,与她刚才滑下来时停止间隙的距离,最多……一米吧? 心头小鹿乱撞,又有些庆幸。 夏无忧啊夏无忧,像这样的生死交替,老天还要让她再经历多少次才会罢休呢? 从前也许她会彷徨不安,害怕得哭起来。 可现在,她简直被历练得炉火纯青,甚至无奈自嘲,果真祸害活千年。 她怎可能这么容易就去见阎王? 这洞之深,周围的石壁太松脆,她一个人是怕不上去的。 索性就地坐着,等待心情平复下来,希望沐君白能早些回来,发现她落难在此吧。 想起举世无双的玉魅公子,她才想起他对自己,不对,是对自己的肚子说的那番话。 伸手摸向温暖的小腹,被方才那一瞬吓得苍白的小脸露出抹愧色,“对不起啊,吓到你了。” 还好没事呢…… 无忧心里一阵庆幸。 也亏得自己将从前失去的武功练了回来,否则刚才那一摔,也许就…… 想到厉害处,她狠狠摇了摇头,末了整理了心绪,站起身来。 再度仰头往上看,这洞之深,周围的石壁太松脆,她一个人是怕不上去的。 而四周…… 眼睛虽然适应了周遭的黑暗,却除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无忧费解道。 她倒是真的不觉得怕,反而意识更加清晰。 自己是因为被移动的铜镜被吸引过来,从而掉落至此。 她在南星宫住了好一段时日,对这里的摆设熟悉非常,今夜又尤为特殊,应该是北堂芙离开之前故意留下的痕迹。 是她太大意了,若非反映还算迅捷,这么深的洞,失衡跌下来,不死也要废去一条腿! 既然这是专为无忧而设计,那么北堂芙也该料到自己去码头,会发生怎样的事。 她也不算全输。 可无忧想不明白,北堂芙真的想把她摔死在这里吗? 她既然能算到那么多,不可能只为如此简单一个理由,况且是用这样的法子,让她掉入这么深的…… 这么深!! 无忧惊觉,如此高度,如此深的密道,难道她已经置身王宫的地下?! 嘀嗒……嘀嗒……嘀嗒…… 就在她思绪翻飞时,她听见了一阵极其清晰的水滴声。 嘀嗒……嘀嗒……嘀嗒……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能够顺着那水声,辨别出位置。 嘀嗒……嘀嗒……嘀嗒…… 无忧努力的听着,每一声都没有遗漏,她觉得那水声好似参杂着什么,一声声的滴落,吸引着她往那方向走去。 她抬起脚,离开头顶唯一能给与零星光源的入口位置。 刚往前走去两步,倏的!身后有风扬起,撩得她背脊与颈项冰凉,她在瞬间惊醒,抓紧匕首的那只手随着回身猛地向后扫去—— 才挥到一半,她的手腕就被谁牢牢制住。 接着,她听到是谁在说…… “不怕,有我在。” 猫扑中文 这个吻是奖励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不怕,有我在—— 这声音是……北堂烈?! 眼前太昏暗,无忧根本看不清面前咫尺距离的男子,耳畔边除了他消散的余音,最清晰的是那水滴声! 而且她的脑海里,似乎有一种更加深刻的牵引在告诉她,眼前的人不是他媲! 那么他是谁?! 前所未有的威胁将无忧包围,他身上的血腥味让她感到危险和恐慌,心跳越来越快…… “忧儿?怎么了?”男子对她轻声细语,“是我啊……”蛊惑人心的语调,是她内心最渴望的温柔话语。 可是—— 他不是北堂烈!! 他要伤害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别碰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蓦地挣开那钳制,无忧撕声大喊,“我要杀了你!!!” 那只紧抓匕首的手,趋于疯狂的向他的咽喉刺去—— 北堂烈因女子出乎意料的反映怔忡得瞳孔微缩,诧异的光在他深眸中一晃而过,发现关键所在。 旋即,毫无意外的将她牢牢抓住,夺取她手中杀人的利器,再…… 随着‘啪’的一声清亮的响声,无忧左脸颊上挨了火辣辣的一记,浑浊的眸因此而恢复清明,可是…… “好痛——”她蹙眉,下意识看向面前的男子,亦是带着浓浓的控诉。 怎么回事?谁打了她? 还有刚才她……仿佛被什么控制了? “清醒过来了?” 这是—— 呼吸微微一抽,面前的人真的是北堂烈?那么她之前对他做了什么? 她根本反映不过来,那一刻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才发生不久。 等到她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真实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而她也总算记起,自己尖叫着大喊要将他杀掉,再接着……被他一巴掌打醒。 “你……你……我……” 她错愕到了极点,都不知道此刻是该喜还是该悲…… “怎么了?忧儿,不愿意见到我吗?”北堂烈语气却近乎寻常闲聊般轻松,仿佛他从未离开过她的身边。 即便是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只要听到他那暗哑柔和的音色,她都能想象出他洋溢着笑容的俊庞。 是该扑到他怀中用力将他的气息吸入身体里去,感觉他的存在,还是…… 倏的—— 在男子期待到达顶点时,忽而被跟前的小人儿往外推了一把。 他猝不及防,还真的被她推得往后退了半步。 “忧儿……” “你来做什么?”她闷声质问,小情绪里只有……生气! 不是说再也不见了吗?不是要她在洛迦和沐君白之间做选择吗? 不是表现得大方又决绝,一心固执的要为她造那什么劳什子的太平盛世,她才不稀罕! “我不能来么?” 北堂烈好脾气的问她,全然忘了在得知沐君白将她一个人留在这宫殿中时,火急火燎赶来的慌张。 身为北堂皇族的一员,他太了解北堂芙的作风,就算有全权的把握,也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宫中只有无忧在,她明知道会入局,怎可能会不做个防备? 总算赶上,见她没有伤着,还有心思和自己斗嘴赌气,他悬起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你想来当然能来,不过与我可没有关系。” 撂下狠话,转身背对他,无忧连话都不想与他说。 也不知是否因为他在身边,所以连身陷险境都不顾了。 暗色里凝视她倔强的背影,看上去单薄又惹人怜惜,既然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北堂烈也不再对她隐瞒了。 “忧儿,我在你到丹洲的第二日便来了。” “你——” 无忧不受控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耳朵里满是他充满愧疚和委屈的话语声。 她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容,但,过往的朝夕相处的岁月,让她对他太过了解熟悉,哪怕是闭上眼,她能想象出此刻他是何种表情! “来了又如何?”她收回眸光,不愿多看他,负气道,“你还是回去娶你的西逻女王去吧,我在碧渊海上逍遥自在得很!” 自从开始南下,女子就抗拒的不愿听到任何有关朝炎的消息。 最害怕的就是有一天不小心听到谁在谈论,说烈皇娶了西逻的女王,从此两国交好。 纳西莎要她与北堂烈的第一个孩子成为西逻今后的继承人,这些都是国家之间结盟的条件! 而今她也有了他的骨肉吖! 宽厚的大掌握住她的肩头,北堂烈再对她柔声说道,“我没有娶她。” 没有娶? 无忧心里‘咯噔’了下,仿佛是舒服些了,可还不足以让她与他好好说话! “你跟我解释这些做什么?我与你有没有关系。”甩开他的手,她就要往黑暗深处走去。 北堂烈紧张的唤了声‘小心’,再不由她任性,猛地将她拉回来,塞进自己怀里。 怀抱,一如既往的温软安全。 微张了小嘴,无忧本是想继续反驳,说些话来气他的,但他那句‘小心’说得极其真切,好像她再往前走两步,小命就会丢了似的。 贴在他的心口,律动声阵阵强烈。 “你这么在乎我,为什么要狠心离开我?”鼻子一酸,无忧忽然很想哭。 竟然……在她到此处的第二天,他就尾随而来了。 也许在她察觉自己有身孕的那一天,偷着溜到宫殿制高点,一边喝醋,一边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他就在某个地方悄悄的看吧? 不然,那暗人也不会突然出现,要她离开这里了。 既然放心不下她,为什么要做那么狠心的事? 北堂烈低眉看她,因为那身绝世的武功,使得他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将她五官看得与白昼一样清晰。 可也因为那武功…… “无忧,迟早有一日我会永远离开你的。” 只要想到此,他就放心不下,连死都难以瞑目,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所以能够做的,只有远离她,希望借以流逝的时间,磨平她心中的牵挂。 她如此美好,怎么可能让她跟着自己去死?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男子正陷入浓得化不开的哀伤里,忽的听无忧干脆的撂下决然的话,“北堂烈,你太自私了!你认为这样对我就是好的,由始至终你可有问过我想要什么?” 她攥紧秀拳,气得涨红了脸。 “你时而对我好到极致,时而又疏离我,让我不知所措,让我不知道一个人该如何生活下去!” 抓起他的大掌,放到肚子上,她甚至是在发颤,可今后都不会再逃避了! “我有了你的孩子了,你知道吗?我又害怕,又开心,那种感觉,你能否体会?”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骨肉,他定然早就知道了吧? 迟迟不出来相见,难道真的以为她不知道他到底在迟疑什么? 挤压在身体里的愤怒,仇恨,思念,那些情,那些爱……早就说不清了! 唯一确定的是,他们无法再分开,是彼此的不可或缺,更没有谁能够替代。 “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难道……你不害怕吗?” 她一直都清楚的!从他亲口告诉她,不愿意为了活下来而杀人,不想再加重身上的血腥。 因为每杀一个无辜的人,手中每多一条无辜的亡魂,北堂烈就觉得,他的无忧,离自己更远了。 她从来都知道的。 气氛忽然之间就沉寂了下来。 那袭话字句触动北堂烈的心,一意孤行,不是真的为了她好,只是他懦弱的回避。 他可以操纵天下人的生死,却独独不能,更不愿用那种残酷的方式控制自己。 良久,那对坚固的手臂,总算再度展开,将面前情绪失控的人儿抱住。 他从胸腔中深长的吐出一口气来,淡笑,认输道,“我怕。” 尤其在得知怀中的人怀了她的骨肉之后,狂喜和恐慌,双双将他困扰。 他怕,又不可抑制的想她。 甚至曾经动过那念头,不如就一起死吧,否则只要想到自己死后,她会也许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那颗嗜杀的心,便会翻涌难平。 如夏无忧所想,北堂烈从来都不是个坦诚的人。 此生难得得他松口承认一回,小人儿心里可痛快了。 默然中,她疑似得意的扬起一笑,展开双手勾住他的颈项,然后踮起脚尖,准确无误的将唇印上他的。 北堂烈微有僵滞,哪里想过她会那么热情,在他错愕时分,滑腻的小舌头已经完全伸进他口中,极尽缠绵的挑丨逗撩拨起来。 她香甜的气息,全身柔软的触感,对他来说无不致命。 主动投怀送抱,自然是男子最喜欢的。 况且他有许久没有碰她了,若非此地危险重重,加上她已有了身孕,他真想—— 一吻,几乎在北堂烈理智完全崩塌的前一刻结束。 夏无忧真的很厉害了,不但能猜他的心,还能如此折磨他。 指尖轻轻点了他的唇,小人儿得意道,“这是奖励,只要你今后坦率点,我会对你很好的。” 北堂烈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只好对答如流的应和道,“多谢公主赏赐,那么作为报答,容我助你脱此困境如何?” 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若非眼前始终黑漆漆的一片,无忧都快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北堂烈转动脑袋,看了看周遭的情况,又望向之前落下的唯一入口,再道,“入口太窄,石壁也不够坚固,看来要硬闯了。” 说完,他单手抱起无忧,让她完全依附于自己,然后在黑暗中跳跃闪动起来—— 无忧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后暗箭启发,巨响铿锵,阵阵震耳欲聋。 她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将北堂烈抱紧。 紧贴的身躯,随着每一次移动,她都能感觉到他全身紧绷的肌肉,和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 就这样周丨旋在黑暗当中,片刻之后,随着北堂烈的止步,晃动也停止。 再转而,‘啪啪’的响声,清脆的在这不大的空间回荡,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关诀窍。 接着,女子的双眼在暗室的油灯亮起时,将视线里的所有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密室,长宽不过数十米,周遭因为刚才他们的一番急促移动,无数乱箭深埋在石壁中。 更在无忧身旁,生生砸下来一颗比她还高的巨石…… 四周砖墙呈深褐色,是岛上最常见的岩石。 沐君白对无忧说过,这类岩石极其脆弱,习武之人稍加用力,就能随便将块状的石头捏碎。 也难怪刚才她会掉下来,这会儿,就算北堂烈在此,也不能从那入口出去。 那入口就在身后最边缘的位置,倘若无忧在跌下来的时候伸手往左侧摸,应当能触到石壁的。 而在最里面的那面墙上,就着岩石,刻着一副粗糙的石雕。 石雕是碧渊海最常见的图腾,蛟龙在大海上翻腾,一只龙爪上握着可圆润的明珠,那正是石雕的关键所在。 不断的有水从珠子的边缘渗透而出,汇聚到下方,然后有节奏的滴落。 这便是无忧最初时候听到的水滴声,只不过…… “这叫苍龙阵。” 小人儿正费解之前遇到男子时异常的反映,就听北堂烈解释道,“水滴声会让困在其中的人产生幻觉,吸引你向这里走去,然后触发机关。” 将周围的狼藉尽收眼底,无忧自然也就知道,若他晚来一步,自己会是何种下场。 这大王宫中的阵法果真不简单! “那,你怎么没事?”她不服气的问。 北堂烈轻松扬眉,连回答都省去了,烈皇陛下神功盖世,这点小伎俩,怎困的住他? 无忧气馁得不得了,找茬似的再发难,“那现在阵破了,都没有路可走,还不是一样要被困在这?” 闻言,北堂烈长长的叹了口气,要怎么说呢? 他已经有些弄不清楚,到底是因为有这傻子在身边让他感到安心,还是因为她觉得有自己在,才能尽情的有恃无恐。 抓起她的小手,往那颗突起珠子上按去。 此刻无忧胆小的性子完全表露了出来,在指尖触碰到那湿润的岩石表面时,她还窝囊的缩了一缩。 北堂烈看出她心思起伏,空出的那只手从后面将她横腰抱住,“不怕,我在。” 无忧回头看向他,还是那张让她沉迷,时时蛊惑着她的身心的俊颜,她只问一句,“从这里出去之后,你还会扔下我吗?” 倘若他还会离开,那她索性哪儿也别去了,就留在这里等死作罢。 两对彼此熟悉的眼眸,又在这刻对望在一起。 情感在无声的交织,碰撞,中间唯有涟漪起伏,但最后,终归是得到共鸣。 “不会了。” 不管是妥协也好,欺骗的也罢,他说‘不会了’,她就相信。 触在石头上的指尖,用力将其按压下去,随着石珠的凹陷,无忧和北堂烈身后的那面墙,完全垮塌,露出一条平整宽阔的通道来。 ※ 携手前行,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道,两旁绘制了许多与碧渊海有关的彩绘。 每一副看上去都恢宏浩瀚,那是一个海上敌国来由的记载。 如今这些图案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岁月,如今已经显得模糊不清,再难将内容完整的解读出来。 北堂烈牵着无忧的手,步步行得小心谨慎。 “还要走多久?” 好一会儿,无忧忽然拉住他,小脸上尽是忧虑。 他才是恍然,自己表现得过于放松了,反而让她不安起来? “方才在那间密室内,不止一个出口,我们只是触发了这一条通道的开关而已。”北堂烈耐心的同她解释道。 他再看看两旁沿路一直没有间断过的壁画,说,“我们走的这条路不会遇到危险,沿路来这些彩绘没有被动过手脚,你看这些画,至少有几百年了,虽然模糊不清,但没有丝毫裂痕,两旁照明的灯油,是最珍贵的一种,就是在夏宫,你也不常见吧?” 得他提醒,无忧才注意到这些细节。 的确,平缓的空气中渗透充斥着某种她熟悉的味道,是那些灯油在燃烧过后散发出来的。 在夏宫也只有圣祖庙中用这油,据说是能够保持画卷的色彩。 那么看来,这两旁的画对于碧渊海的皇族来说,珍贵非常。 所以北堂烈的推断值得她相信,毕竟好不容易才相见,本就时日雾多,她可不想下一刻就与他双双命丧于此。 “可是能安心继续走了?”他再轻声询问她,“还是累了,要我抱你?” “不用!”无忧怔回神来,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也不是她撒娇的时候,只不过…… 才提起精神的人儿,又被消沉包围。 “这里面或许有让你续命的机要呢,我们好好找寻一番吧!” 急匆匆的离开,她好不甘心! 话说完,北堂烈神色也沉吟起来,看不出他同意还是反对,但那对无澜的深眸,是缓缓的移到无忧肚子上去了。 “你看什么?!” 抱住自己的肚子,无忧眸光忽然变得尖锐,“就算有了他,与你能不能活,是不同的事!他的存在不能代替你,随便你怎么想,如果有一天你死了,他只会让我永远的想起你,永远的活在失去你的痛苦中!” “无忧……” 北堂烈被她所言震撼。 他从来不会想到,他们的孩子,给她带来的是如此巨大的恐慌…… 猫扑中文 长生花,续命药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一个人在这世上只有一个牵挂,因此而被左右,生抑或者死,都是简单而纯粹的。 倘若忽然再多一个牵挂,多出另一种选择,人从此摇摆不定。 选择,是痛苦的根源丫。 七岁在大殿上相遇,由此之后,夏无忧的一切都由北堂烈来决定。 喜或悲,哀或怒媲。 她接受的,抗拒的,纵使让她体无完肤,给与的都是直接的喜悦和伤害。 没有历经漫长的纠结,那样的折磨她从未体会过,直到腹中有了这个孩子。 沉默的对峙,在这狭长静谧的密道中,不知持续了多久,静得能够轻而易举的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北堂烈忽而有了动作,无忧便在他的手要触碰到自己之前先避开! 迟早都要失去的,连细微的气息,轻微的触感,都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 见她抗拒如此,细致的五官完全紧绷,灼黑的瞳眸闪烁着倔强的色彩,北堂烈才恍然察觉,无论曾经将多大的伤害施加给她,对她来说,到底还是保护得太好。 索性他也不再勉强了。 侧首看向仿佛没有尽头的密道漆黑的深处,他淡声问她,“倘若找不到那解法怎么办?” 她千辛万苦来这里,为的不正是他么? 他自然也想活下去,已经入了这地宫,没有理由不去找寻。 可找不到怎么办? 或者说,根本没有怎么办? 无忧回视他,分明还透着稚气的脸,因为生气而显得红扑扑的。 在北堂烈的跟前,她永远都是任性的傻子,他则是她撒泼的最大资本,不管发生多大的事,他总是会与她一起。 而在不久的某一天,他将如预想那样永远的离开她。 如果没有腹中的孩儿,她定生死相随。 “我不知道……”低下头,无忧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说她不知道,证明还是在乎那个孩子的,自然了,那是他们的骨肉,亦是这世上的独一无二。 她怎舍得丢下他? 但眼睁睁的看着北堂烈死,夏无忧实在没有独活的勇气,甚至连想都不愿意多想,她终于承认自己的软弱。 抓起她冰凉的小手,她抬头和他四目交接,却见那抹笑容温和平静,前所未有的让她感到安心。 “不如,”话语稍适一顿,北堂烈对她残忍道,“随我一起去可好?” 如此便解脱了,就可以抛弃所有,逃避所有,重新开始了…… “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无忧脱口问。 他神色更加轻松自若了,“我们是他的爹和娘,当然也要和我们一起。” 下意识的,北堂烈感到抓住的那只小手轻颤了一下,随之,他对她展露的笑容也更加笃然而真实。 他不是在和她说笑,只要这也是她所期望的结果。 夏无忧想要的,不正是死能同穴,永世相伴不离吗? 好容易相见的两个人,又因为这解不开的凝重变得沉默。 他等待,容她陷入不可自拔的漩涡。 这一次,他没有亲自主动想要将她拉出来。 那阵诡异的风,便在此时从密道的另一端吹来,带着某种类似花香的味儿。 那味道有些魅惑,更有不可忽略的腥腐,让人立刻联想到死亡。 北堂烈和无忧都同时像那端看去,似乎那黑暗中,早已经为他们的到来准备了什么。 “走吧。”他对她轻声。 再拖延下去,上面的人也该急了。 刚迈出步子,无忧蓦地拉住他,决绝的应了一个‘好’字。 北堂烈身形微有一怔,他听懂了,她那个‘好’是应和他之前说的那些。 掩去了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 很多事情即便过早的决定,最后那个结果往往会与初时的想象截然不同。 岁月是这世间伤痛最好的良药,他只能期待这个孩子,能带给他此生挚爱的女人一份活下去的勇气。 没有回头,他只抓过她的手,就这样拉着她往前走去。 如果能这样一直走下去,不管这条是修罗炼狱的通道,还是前往极乐的往生,只是一直走下去,那该是件多幸福的事情? 奈何,世间任何都有尽头,他的命如是。 ※ 越往密道深处走,两旁的壁画也越清晰,色彩也更加鲜艳。 不难推断,这些画是随着碧渊海皇族的历代而描绘的。 几乎每一个朝代更替,在壁画间断的同时,在顶端都会有一个被封死的入口。 北堂烈和无忧停下来看了一些,但发现都是记载每一代海皇的生平,还有重大的战记。 与中土的史献不同,在中土上的国家,史官记载历史的时候,总会夸大当世帝王的功绩,甚至刻意抹灭掌权时有损吾皇盛誉的任何。 而海族的皇室,在这一点上出奇的诚实。 在何年何月吃了败仗,对其俯首称臣,这等丢人的事都用鲜艳的画生动的描绘下来,着实让人佩服。 缓解了方才压抑的情绪,无忧调侃身旁的男子道,“朝炎后世,一定会对烈皇不遗余力的歌功颂德吧。” 北堂烈浅抿薄唇,提起一抹无所谓的弧度,“就是有那天,你我都看不到了,不是吗?” 对这些,他倒是难得的表现得淡薄。 无忧撇撇嘴,正想与他争辩,又是一阵明显的风旋来,夹在在其中的那种特殊的香气更加浓郁。 这味道无法形容出来,神秘又带着死亡的气息,让人预感不妙。 她拧起眉头,不解道,“明明我们之前进来的时候都没有风。” 这密道太长了,他们至少行了十里有余,也不知道前面到底有什么。 北堂烈伸手触碰了下跟前的壁画,只那么轻轻的触及,鲜艳的油彩立刻沾了他的手指。 略作思量,他道,“许是与潮水有关。” 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水汽也越重,这些壁画色彩虽然新鲜,却也因为潮气而容易脱落。 无忧也凑近去打量,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男子说什么,她听什么。 察觉她不服气的情绪,北堂烈轻轻一笑,再道,“这些画是根据历代海皇所绘制的,你可有看出些端倪?” 无忧只为找破解无暇决的续命之法,对别人家的权利更替毫无兴趣,蹙起眉头尽是不耐,“没有。” 有他在,她倒是诚实得连脑子都不愿意去转半下了。 北堂烈拿她没有办法,只好继续说,“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副画发生的时日与中土之战不会相隔太远,也就是说再往前走一会儿,也许就会有出口。” 但那也许并非是离开地宫的出口,而是通往北堂芙所说的埋藏着碧渊海真正秘密的地方。 无忧开始紧张起来。 玩笑的心情立刻烟消云散。 ※ 无话,两人继续前行。 那些壁画也如北堂烈所言,很快就记载到上一代的老海皇。 可让人费解的是,寥寥可数的画,只描绘了老海皇登基的过程,之后不久,他遇到了一名女子,然后彩绘便断了。 剩下的路,连照明的灯都没有,尽头无边无际的黑,充满绝望。 无忧和北堂烈都没说话,只感觉那风阵阵从黑暗中吹拂而来,撩得人背脊发凉。 看着最后一副壁画,心思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处。 “你说这个,会不会是我娘?”沉默中,无忧先指着那画中的女子问。 “我想应该是的吧。”得了北堂烈肯定的一语,她神色也黯然了些。 曾经她以父皇的宠爱为生存之首要,甚至是有些沾沾自喜的。 毕竟夏城壁有那样多的子女,她尽得宠爱,自当恃宠而骄。 不想自己与生母才是夏氏皇朝要挟碧渊海的筹码,这对无忧来说,又是何其的讽刺? “我曾听说,莲妃生前温婉贤淑,善解人意,温和的性情,六宫之中所有妃嫔加起来,都不能与之相比,你父皇对她情有独钟,不会只因为想要胁迫碧渊海。” 他看了无忧一眼,眼角里笑了笑,再肯定道,“对你也应当是一样的。” 这正如当年的北堂烈,潜入夏宫不过是为了国家之间的战争,那颗心却因身旁的女子而沦陷,是他此生最不可预料的事。 真正的宠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尤其对她。 这番安慰的话,显然让听的人儿舒展了眉头,再看向那画中的女子,无忧忽然怅然道,“就算能够得到两朝帝王的宠爱,母妃却还是没能躲过端木皇后的迫丨害,也许父皇是真的疼爱我,否则我也应该早就死了。” 说完,她再幽幽看北堂烈,再他还没继续想要说些宽慰她的话之前,说,“走吧。” 那些都是回不去的过往,纠结于此,没有任何意义。 无忧比北堂烈想象中成熟了太多。 想来,她也不过才十八的年纪,如今腹中已经有了他的孩儿,历经太多生死苦难。 她想要的,也不过是他的相伴和守护。 取下壁上的一盏油灯,他带她继续深入。 心境在这长长的密道中不断变化。 忽然之间,他开始对生有了渴望。 ※ 没多久,前面就没有路了,只剩下凹凸不平的岩石,但在岩石上方,有一个可以容一人攀爬往上的洞窟。 中间间隔并未太远,至多一丈长短,那带着异香的风便是经由这里灌入。 北堂烈先探了上去,再解下腰带将无忧拉起。 到了这一层,与下面的情况又完全不同—— 不再有规则的密道,也不见任何壁画。 凭着油灯微弱的光亮,只觉这里异常宽阔空旷,紫红色的藤蔓交错,粗细不一,遍布他们能够看到的任何地方,不计其数,甚至连他们脚下,都是厚厚的一层。 盘根错节的根藤,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无边无际的蔓延开。 而在这张网的正中,独独绽放着一朵他们谁也没有见过的花。 这花有数十瓣,根部是白色,往外渐渐由淡淡的紫色,变为深红,最后是与周围的根蔓一样的紫红。 丰厚的花瓣比男子的手掌还要大,妖娆的花蕊,吐露着亮黄色的芬芳,诡异无比。 在那花心里,盈着晶莹剔透的液体,随着某处吹拂而来的风,那液体里的香气便像周遭散发开。 难以想象,这么厚重的异香,竟然只有这一朵花! 更令人介怀的,是这味道太过腥腐极端,尤其此刻就站在它的面前,端详它诡异妖娆盛放的姿态,深刻的味道,生与死便不可抑制的在脑海里徘徊起来…… 两个人久久不语,不知要如何形容内心跌宕的心情。 连北堂烈都有些怔忡。 空气中那花香,充斥在鼻息里,每呼吸一下,悚然的气息便加重一分。 可是他们分明又都预感到了,这就是为北堂烈解开无暇决桎梏的关键! 没有想象中期待的欣喜,这么容易就找到了,他可以活下来了! 可是,心底难以忽略的恐惧也因此油然而生。 这地方让无忧想起铁城附近,沐君白带她休息的那个洞窟。 而生在这里的花朵,与当时练成无暇决第十层的他有着不谋而合的气息! 终归是万物轮回,想要续命,自然是以命来换。 长成这样一朵,不知道要吸取多少人的性命。 大王宫内每隔三个月,便要向奴隶市场买入大量的奴隶,从来只见这些奴隶从王宫窄门入,不见出。 外界都猜测是去修建海皇的陵墓,不想是在这里喂了这朵花! “这是海族的圣花,唤作‘长生’。” 静默中,忽然远处的角落里传来一个沙哑阴沉的人声。 无忧被惊得低低颤了一声,北堂烈脸色也微有浮动,立刻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没想到会有第三个人在! 同时看过去,无忧只见到那片漆黑的尽头,仍旧是交错的根茎,而北堂烈却看得清清楚楚,那说话的人,已经被完全嵌在了里面! “不用慌张,我这样是害不了你们的。” 那人又道,沙哑的语色,像是一把生锈的锯子,缓缓拉过无忧的心房。 忍不住,她再从北堂烈身后探出头,向那边看过去…… 那人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刹,变得有些兴奋起来。 “你就是无忧吧?来,靠近一点,让我看看你!” 听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无忧被吓得又缩了回去! 这样黑,微弱的油灯根本照不过去,他居然看得见! “不用慌张,我这样是害不了你们的。” 见到无忧对自己回避,他说完之后,轻轻动了下,随着他举起左手,北堂烈便看到他被铁链禁锢的手腕。 密密麻麻的铁链,在暗光的反射下,透出稀薄的光泽,锁住他的四肢,另一端连接着在他的头顶上方。 经过长久的岁月,这些铁链连同他自身,一起被藤蔓掩盖。 无忧当然没有走过去,即便那人被制约在其中,这里阴森的气氛也让她心里鼓噪如雷,难以平静。 “你是谁?为何会知道我?” 纤细的声音回荡在这森冷的洞窟中,那人沉笑起来……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呢?” 他连自己的身份都快记不清了,却记得闯入此地的人儿的名字。 又过了半响,他仿佛从遥远的思绪中找寻到一丝痕迹,继而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的儿子告诉过我,她有一个女儿,和她长得极其相似,名字叫做‘无忧’,是你吗?快回答我!” 起初无忧分不清他口中的那个‘他’是男是女,可听完这袭话之后,才确定他指的是自己的母妃! 他如此关切于此,莫非他…… “你可是上一代海皇,睢清?” 望着远处那几乎要与藤蔓长成一体的人,北堂烈问。 罢了,那人先是一怔,在仰头大笑起来! 他笑得有些狂,有些哀怨,不断的重复着方才听到的那个名字。 “睢清,睢清……没错,那就是我,我就是睢清!”他如重获至宝,睁到最极限的双眼狰狞的盯着北堂烈,“你看得见我?” 那么远的距离,他应该看不见的。 过往这里来过不计其数的奴隶,这里的黑暗让他们颤栗,连他那绝情毫无人性的儿子都不愿意多呆。 然而这个人竟然看得见自己,可能性只有一个…… “你练过无暇决。” 肯定的语气,其中蕴着一丝嘲讽,以一个经历过的前辈的眼光去看他。 那双几乎没有眼珠,充满了血丝的眼睛,再移动到他们身后的长生花上,睢清幽幽的笑了起来。 “既然无忧在这里,那么你定然是北堂烈,北堂振的第七子。” 紧锁剑眉,北堂烈并未与他接话,睢清却难掩兴奋,自说自话道,“如此就说得通了,你那贪心的父皇一定在得到无暇决之后,不敢擅自修炼,所以他让自己的儿子练,哈哈,哈哈哈哈!!” 他越说声音越大,始料未及的来人,使得他那把粗糙的嗓音听来格外可怖。 “你没有练第十层?为什么?” 目光紧抓到北堂烈身后的人儿,睢清了然一笑,“因为她?如此甚好,你还有救,你还有人性!你们知道碧渊海有续命之法,所以来寻?没错,错不了了,就是‘长生’!!” “不过——”他话语嘎然转折,倏的轻笑起来,“长生不能随意采摘,几十年才绽放一次,若不按照方法行事,就会立刻枯死。” “方法是怎样的?”听到这里,无忧再也按捺不住,从北堂烈身后走出来。 看到她的身形,她的面容,睢清贪婪的将双眼睁得更大! “你想知道吗?到我面前来,让我看清楚你,我会告诉你的,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猫扑中文 天下最爱之人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碧渊海传说中的圣花,北堂烈唯一的续命关键。 被嵌在石壁上几乎要与藤蔓融为一体的睢清,用他几乎没有眼珠的惨白眸子盯着无忧,那个秘密,他只对她一个人说。 “不行!” 几乎是在北堂烈断然拒绝的同时,他没想到身旁的女子会先他一步点了自己的穴道媲。 “无忧!”他咬牙,一字一顿,话音里带着绝对的怒意。 这儿诡异如此,她怎么可以任性?! “你别生气!”站定在他面前,取过他手中的灯盏,无忧再看看那朵盛放得妖娆的花朵,脸上的神情也很是决然,“我一定拿到。” 这是她来这里唯一的目的! 说完,她转身走向睢清,不理会身后男子对她的咆哮。 即便心中早有准备,可当微薄的火光将睢清完全笼罩时,无忧还是被他真正的模样惊得心中颤抖不止。 他的四肢分别被至少十几条的锁链牢牢缠住,以此将其固定在爬满紫红色藤蔓的墙壁里。 那些错综的根藤经过常年的生长,将他覆盖于其中,只露出了左手和一张枯萎黑瘦的脸。 那张脸早已面目全非,鼻子已经塌陷得只剩下两个大小不一的孔洞,嘴也是歪扯着的,随着他说话,便斜斜的扯向一边,看上去仿佛是在狰狞森冷的笑。 还有他的那双眼睛,犹如树皮般的眼皮,长长垂耷在眼眸两旁,眼珠只剩下一片灰白色,也不知他是否真的能看见。 只有在他偶尔眨眼时,才能感觉他是个活物。 人,早已不算是人! 站在他的面前,相隔了约莫一米的距离,无忧便不敢再走近了。 “夏无忧,你给我回来!”北堂烈仍旧在怒吼,声线中的忧虑胜过从前任何时刻。 无论睢清是因何而被囚困在这里,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未死,足以证明此人武功之高! 听到他火急火燎的暴怒声,无忧回首远远的望了他一眼。 站在这里,她只能依稀看到他的身形轮廓,而北堂烈却能将她倔强的表情尽收眼底。 没有多余的语言,那绝然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到她不为所动的脸孔,北堂烈也不再坚持了。 空寂的洞穴就此安静下来,无忧再回过头去,与睢清相视。 气氛说不出的阴森,其实就连她都不确定,也许在下一刻,面前的人就会以某种他们谁也想不到的方式,将她的性命夺取。 可她也实在想不到他要杀自己的理由。 “你认识我的娘亲,是吗?” 听她说罢,睢清便低笑起来。 “你同你的娘亲一样,都那么激灵。” 他听出她这句话的意思,对她的小聪明,只感到怀念的熟悉。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很可怕?”他问,又在无忧还没回答之前说道,“不用怕我,我不会伤害她的孩子。” 那是他此生唯一深爱过的女人,他又怎么可能对她的孩子做什么? 得了他的保证之后,无忧心里的顾虑和防备消除了少许。 再看看睢清身上沉重的铁锁,还有交织密布的藤蔓,有些直接深陷在他血肉之中,连成一了体,倘若他不出生,想必是无人会发现他的。 他用自己那双无光的眼眸不断打量着无忧,不时,骇人的脸孔就会不经意的流露出悲伤之色。 继而,他再问,“你,多大了?” “十八。” “十八……你都十八了……”他喃喃。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你……为什么会被囚禁在这里?”无忧问道,心里的不解还是很多的。 前往西逻想将她带到此地的苏景年,还有北堂芙,他们不该听命于他吗? 为何现在看上去,睢清也不过只是阶下囚。 “你已经有十八岁了……”睢清的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许多事情对于他来说,都要细细的回想。 “也就是说,我困在这里已经有二十一年了。” 他费力的抬起头颅,视线越过无忧,与站在远处犹如石雕般的男人对望了一眼,末了枯瘦的脸上溢出惨淡的笑容。 “无暇决……我原先也以为自己只要练成无暇决,就可以率领海民,联合苗王,一起进攻中土,将我心爱的女人救回来,可是……” 他没想到会遭了儿子的算计,从此被困在此地,生不得,死不能。 不尽的言语,睢清始终没有说出来,他看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无忧,便能判断出太多算计阴谋来。 “你会在此,是因为你身后的这个人,他会在此,也是因为你,但你们都走进了我儿子的圈套,哈哈哈哈……” 他闷声苦笑起来。 对于当世的帝王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至高的武功?心爱的女人?还是天下疆土? 无常的反映,让另外两人看不透,他说的话,他们也听得似懂非懂。 睢清悲伤的笑了一会儿,倏的,似乎就在他们的头顶,传来一阵阵清晰的雷鸣声,大地仿佛因为什么而颤动起来。 无忧抬头向上看去,却只见无尽的漆黑,北堂烈急了,狂怒的叫她给自己解开穴道。 就在那瞬间,睢清蓦地敛住笑,毫无征兆的抬起左手,随着他手起,缠绕在他手臂上的铁链顺势甩出,卷住无忧的腰,将她拉近自己! “无忧!!” 该死的,北堂烈心都要炸裂了! 那小人儿也是猝不及防的惊叫了声,眨眼之间,她已与睢清面对面。 心跳在瞬间提起,剧烈鼓噪起来…… 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极其腥腐的气息,靠近他,等同于靠近了死亡! “像啊,真像……” 审度着她被恐惧爬满的脸孔,睢清努力的寻找着那抹深埋在他心中的记忆,可他也知道,这并非他心爱的女人, 她,只不过是她的女儿。 “告诉我,夏城壁对她好吗?对你好吗?说!”他迫切的问,仿佛这就是他活下来的唯一理由。 忍住那让自己作呕的味道,无忧闭上眼将头点了点。 这回应对睢清来说却不够! “说话!‘好’还是‘不好’?”揪住她的衣襟,他恶狠狠的问。 父皇对母妃好吗?对她好吗? 无忧曾经以此为傲,更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断的怀疑,再相信。 然而无论好与不好,父皇也早就不在,要她如何去深究?如何去回答?那是她在从前最怀疑,更最不愿意怀疑的事! 恍惚间,她忽然想起北堂烈之前在密道中与自己说的话…… 感情真正流露的时候,是做不了假的。 “好……”在窒息的挤压中,无忧颤声回答。 这勉强的回应并未让睢清满意,他迫切的再追问,“到底‘好’还是‘不好’?你连这都感觉不到吗?他可是你的父皇!!” 蓦地睁开眼睛,正对那双空洞的眼睛,无忧无比肯定的回答,“他对我很好!对我娘亲也很好!!即便娘亲死了,整个夏宫里父皇最宠的就是我,我想怎样就怎样,夏国也是因为我才亡的,你满意了吧?!” 被逼到死角的歇斯底里,终于肯直面她的逃避。 她的父皇,是这世上最宠爱她的人。 从不曾伤害她,从不曾逼迫她,至深的血肉亲情,超越了任何,连北堂烈都比不上。 她的话,让睢清随之露出复杂的神色,他怀疑自己,更怀疑夏城壁,甚至是所有的一切! “让你失望了吗?” 抓住他落寞怀疑的神情,无忧反而平静了许多。 “我是父皇的亲生骨肉,他当然最疼爱我了,难道你一直认为,这世上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给我的娘亲更好的爱吗?还是你由始至终都这样期待,所以你才那么失望,你根本不配爱我娘!” 倘若真的爱一个人,是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都给她,还嫌不够。 “如果你真的爱我娘,就算她嫁与了别人,就算有了我,你也会一样期望她能过得无上美满,你根本做不到!” 这道理与沐君白对她说的那些话是一样的。 对自己腹中的孩儿,夏无忧何尝不惧怕惶恐? 就在她毫无准备时,身体里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然而他却会成为阻隔她与北堂烈生死相随的最大障碍。 沐君白是如何对她说的呢? 这个孩子,他也稀罕啊…… 世间真爱,难道不正是如此吗? 看到睢清那张可惧的脸孔一点一滴的泛出失望,无忧暗自洞悉,不动声色的挑衅他,“你可知我的名字为何叫‘无忧’?因为我的父皇,希望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无论我要什么他都给,哪怕是整个夏国!” 也许娶她母妃的初衷是为了以此控制睢清,掌控整个碧渊海,可夏城壁无度的纵容自己的女儿,将他所有作为父亲的爱全然给了这一个孩子,还能说明什么呢? 若非爱屋及乌,若非真情,谁能做到? “够了!” 睢清大声呵斥她闭嘴! 不想再听下去了,不能再听下去了,他才是这世上最爱她的女人。 本揪扯在无忧衣襟上的手,不受控制的钳住她纤细的颈项,他陷入难以自拔的漩涡,根本没有察觉自己在做什么。 远处的北堂烈,只能眼睁睁看着,焦灼中全身的血脉几乎都要燃烧起来,想立刻冲破被制约的穴道! 就在这时,方才他们上来的那入口,忽而窜出一道白影。 沐君白落地站稳,淡淡然的将四周扫入眸中,虽是在看到无忧的那一刹有那么一丝惊动,却很快恢复如初。 最后视线稳稳落在被点了穴道的北堂烈身上,他即刻轻松的笑了起来。 “哎呀……莫不是本座眼花了?竟在这里看到……” 悠闲的走上前去,打量无法动弹的男人,“烈皇万岁?” 这四个字说得讽刺至极。 想这天下间,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与北堂烈匹敌? 要点他穴道,就是沐君白自己,只怕都有些难度,所以能做到如此的,也只有夏无忧了。 可那小人儿此刻又是被一个嵌在石壁上的人钳制住的。 一个无能为力,一个反抗不及。 他来得可真是时候? “还愣着做什么?”北堂烈真的急了,一双通红的眸钉住沐君白,死死对他下令,“给我把穴道解开!” 做了个‘怕怕’的表情,沐君白往后退两步,反问他,“急什么?正是紧张的时候,再看看也不迟。” 若那怪人要杀无忧,也就是眨眼的事。 可他看得出来,怪人虽长得丑了点儿,却很迟疑,于是教主大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好佯作轻松,调侃众生。 那‘正是紧张的时候’,是要提醒北堂烈,此刻贸贸然给他解穴,也许会激怒那个人。 得他提醒,浑身僵硬的男人也不再出声,总算清醒。 撇下北堂烈,闲逛般走到无忧身侧,保持着一段让那怪人觉得安全的距离,他‘啧啧’两声,调侃依旧,“先前我进那密道,看到被破解的机关阵法,还奇怪来着,原是你孩儿的爹来了,否则你哪里能活到现在?” 孩儿…… 睢清狐疑的看定无忧,松动了掐住她脖子的手,“你有了身孕?” “我又不是你女儿,我有没有身孕,跟你没关系!” 虽自己的性命捏在他手,无忧却仍旧倔强得让靠近不得的两个男人暗自着急。 睢清语气阴沉,“没关系……是跟我没关系……” 婉转的语气,好像在某种极端的情绪之间来回游移。 无忧之前那番话对他还是起了作用的。 她与他是丝毫关系都没有,她只是他心爱的女人的骨肉,却并非他的。 那么他要杀了她吗? 杀与不杀,都中了这丫头的下怀。 杀与不杀,仿佛都中了这丫头的下怀。 “哈哈……哈哈哈哈……” 窒息的沉默中,睢清忽然大笑起来,那只紧锁在无忧颈项上的手,也不再让她感到难受了。 “若我杀你,岂不是证明我并非那么爱你娘,果然是桦莲的女儿,你和你娘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哈哈哈哈!!!” “那你到底杀还是不杀?”沐君白不失时机的追问。 外面已经乱成一片,沅的无敌舰队齐齐开动,大有要让他们在这片碧渊海上有去无回的意思。 却在这地宫里,莫名其妙的遇上被束缚的老海皇,再在此地耗下去,大家都不用活了,一起喂鱼作罢! 无忧也紧张到了极点。 她对阴谋诡计向来驾驭不熟,难得用一回激将法,还给人不留情面的点了出来。 到底杀还是不杀,给个准信吧,她也演不下去了。 止住了笑声,睢清那双惨白的眼珠转了转,他忽然对无忧道,“杀了我。” 杀了他?! 无忧不解极了,回视他的眸光中充满疑惑。 睢清却更加坚决,“我叫你杀了我,用我的血去滋养长生花,再取其花液,给你心爱的人服下,他就不会死了,快杀了我!” 他要证明,在这世上,他睢清是最爱桦莲之人! 无忧愣愣的怔了半响,沐君白连忙上前将她拉开,急急询问道,“这位前辈,她是有孕在身的胆小鬼,不如让在下代劳可好?” 睢清倒不挑剔,空洞的眼珠转向那白袍公子,可怕的脸浮出个若有似无的诡笑,“如此也好,让你出手,并不失我身份。” 说完,他忽然隔空向无忧推出一掌—— 在小人儿飞出去的同时,再信手一翻,弹出一小截藤蔓。 那藤蔓正正打在北堂烈的穴位上,登时他全身血脉通行,脚下一蹬,跃至空中将无忧接下。 平稳落地后,再带她转身背对睢清那处,显然是示意沐君白快快动手了。 另一端,睢清已然无牵无挂,神态恢复了平和。 他抬起手,在黑暗中指向一个方向,沐君白看过去,便见到尽头出有一出口。 “从那里行出,有条分道,左边可出大王宫,右边的那条尽头,是丹洲的心脏,以火烧其磁石,乱丹洲均衡,这座漂在海上的岛就会永远沉没,你们有两个选择。” 他的意思不言而明。 若走了左边,必然是畅行无阻,即刻脱险。 而右边则是关键! 想要毁掉丹洲,必须前往那里,毁掉那颗磁石,但定然是有去无回! 罢了,见到沐君白神色间的迟疑,睢清得逞的一笑,“你,可愿成全他们?” 他看出来了,所有的一切! 这世上,并非你全心全意的爱着一个人,她就不会离开你,就不会嫁给别人,为那个人生儿育女。 你的爱,于此来说,到底算什么呢? “这就不劳前辈操心了。” 回首看了那方被北堂烈完全紧抱在怀中的人,沐君白淡然浅笑,转过头来,面对睢清时,已然冷血。 “得罪了。” 手起,那衣袖随着凌厉肃杀的风而挥舞。 热血就此飞溅满地,一代痴情的海皇,性命终结于此。 可喜的是,他终于以自己的命为代价,证明他的爱同样纯粹无暇,世间无人能敌。 可悲的是,那个早就不在人间的女子,此生并非为他而活。 用他的血液浇灌了那朵开得正妖娆无比的长生花,那透澈的花液立刻变得腥红,沐君白取下随身携带的酒壶,将那花液乘于其中。 做完这一切,他再回首去看相依相偎的那两人。 忽然有些体会睢清的悲了。 猫扑中文 怒海逃生,此情难却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轰鸣声不断从地上传来,彷如大地颤动,即便身在地底深处,也能感受到那风云色变的浩荡声势。 当年北堂烈为了一己私愿,护夏国的十三公主一世安然,宁可派心腹秘归朝炎,细心策划了一场宫廷政变。 即便之后的结局不尽如人意,那弑父的狠辣手段,足以为外人色变丫。 为君者,若心存大善,则万事休矣。 世人将大夏灭亡之责归于夏无忧,不曾想,倘若这世上不得夏无忧,恐怕如今夏国覆灭成灰成烬,连让夏之谦建立新夏的余地都没有媲。 比较起来,当世帝王,哪一个不是无情的角色? 海皇沅为阻止其父在不恰当的时机挥军北上,不过十六岁就暗中夺权,将睢清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底。 为权,为天下,谁不是冷血不择手段,罔顾亲情? 如今夏无忧就在丹洲,将其生擒,便能得到中土,这岂能不让海皇兴奋? 出动整个无敌舰队,无可厚非。 三个人,狂奔在漆黑的密道中,无忧几乎是被北堂烈提携在怀中,随着他的疾驰,她的脚尖根本触不到地面。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紧贴在他怀中,双手攥紧了那长生花的花液。 有了这样东西,她心爱的男人就能活下来,就能与她共度余生,一起迎接她腹中的孩儿。 可是,不知为何…… 此时无忧脑海中挥散不去的,却满满都是沐君白的身影。 宝相寺的初见,她只当他是个穷凶极恶的江湖中人。 赤宫的再遇,他逼迫她吃下毒药,却不想那是她保命的良丹! 她不知道在此生还未与北堂烈有任何交集时,他已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观望她。 也许起始不过是他孩子气的不服,不甘。 然而那些见证了一切,改变了一切的岁月啊…… 让他早早的来,早早的识得了她,却未曾让她成为与自己相爱相守的那个人。 洞窟中睢清的悲愤伤感失落,流露出的种种遗憾和无奈,那丑态毕露的模样,慢慢在无忧脑海中,和一个清逸俊朗的男子重叠在一起。 他何尝不是无怨无悔的为她倾尽一切? 可是她,此生注定辜负他的所有。 亏欠的负累,太沉重了。 蓦地—— 就在无忧百感交集得不知所措时,感觉身形猛地顿住!! 同时,沐君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去。” 淡淡的,只得两个字。 无忧立刻反映过来,已经到了睢清所说的那个路口。 往右边行,就能出大王宫,脱离困境,而右边是丹洲的心脏,那里面有一颗巨大的磁石,只消以烈火焚烧,就能将其磁力尽除,那么这座漂浮在碧渊海上的岛屿将会永远沉没。 平日丹洲方圆五十海里内,来往的船只数不胜数,想要由此逃离已经不易,此刻还有无敌舰队。 别说沅只想生擒夏无忧,倘若让他知道北堂烈也在自己的领地,会是一场怎样的浩劫? 而睢清在死去之前,给他们留下一个近乎完美的解法。 那就是毁掉碧渊海的心脏! 下沉的丹洲,必定会引起巨大的漩涡,到时候必定会将附近的所有都吸入深海。 在此之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逃离。 唯一的代价,便是那愿意舍生取义的人。 听到沐君白主动说出那二字,无忧心上一紧!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北堂烈便回应道,“此生欠你。” 这是此生,若有来世再还罢。 那前提是,还有来世,而那来世他们还能再遇到,他还能再欠他。 北堂烈的手只离开无忧半秒,随即又重新施力将她带起,甚至没有任何停顿和迟疑。 这是男人之间的决定,没有给那小人儿分毫余地。 有时候爱给与得太多,亦是种难以宣泄的负累,比恨更加沉重。 黑暗中,沐君白是看着无忧的,因为那绝世的武功,他甚至比北堂烈更加看得真切。 他伸手去替她把眼泪擦拭去,然后依旧轻松的笑着同那此生最要命的情敌玩笑,“来世太远,不如若我能活着回来,你将她让我?” 言毕就听到北堂烈狂妄的一笑,“你可以不去。” 男人与女人不同,更何况他是驰骋中土的枭雄,谁让沐君白爱上了他的女人,要牺牲自己,北堂烈又怎会去阻拦? 是谁在长叹,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可奈何。 为无忧拭泪的手收回到一半,竟被她突兀的抓住。 “一定能逃得出去的!” 就算不毁掉丹洲吗? 沐君白扬眉笑道,“你真是个傻子,如此绝妙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他话中顿了半瞬,再启音淡淡无奈的说,“有些事情当即不做,日后想起来,再要去做时,只怕已经晚了。” 不知他是在说这丹洲,还是自己呢…… 北堂烈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他,“这是西逻术士使用的精烈淬火,比寻常的火焰更烈十分。” 沐君白从他手中接过,掂量了下,再轻描淡写的笑笑。 比寻常的火焰威力更甚十分,岂不是让他死得更快? 末了,他温柔的扯开无忧的手,不再说任何话,可是那张他才为之擦干的脸孔,再度布满泪痕。 人总是贪心而自私的。 这上天又太喜弄人。 才给了她能够医治北堂烈的良药,又要让沐君白去送死。 可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夏无忧,他是比任何人都适合的选择。 既然早已决心成全,那便成全到底罢…… 北堂烈携着无忧再度向那方向疾驰,漆黑的密道响起决绝不舍的嘶声喊叫。 可是那与他们远去的白衣公子,背道而驰,决绝过此生任何时刻。 ※ 从大王宫外的石桥下冲出时,北堂烈迅捷如疾风的利剑随即斩杀了十几个经过的士兵。 他甚至没有将怀中的无忧放下,那肃杀在瞬间爆发,暗黑的身影极快的穿梭,刀光剑影嘎然停止时,脚下已然被鲜血浸染。 垂放下滴血的剑,他低首看了一眼埋在自己胸前啜泣的女子,冷冽之气将他俊容充斥。 “你恨我吗?” 他为她带来的似乎只有永远的离别和伤痛。 唯一能补偿的,仅仅只是自己不离不弃的陪伴。 而这陪伴,必须用太多的失去来交换。 无忧不知该如何回答,泪眼模糊的抬头回视了他一眼,想起沐君白,便心如刀绞。 疼痛的,并非她由始至终都不能对他回以的那份感情。 周遭因为海皇的命令而沸腾,谁能生擒夏无忧,便可加官进爵,甚至得到毕生追求的一切。 被加载了火战弩丨的战舰一艘艘的自丹洲之后的海营中跃上前来。 用连接的铁锁,拉动丹洲,向北方的中土,浩浩荡荡的压进—— 无数的灯火将碧渊海点亮,海民们都疯狂了。 这里是他们的领地,在无匹的海皇的庇佑下,他们畅行无阻,要杀到中土去! 没有给无忧太多悲伤的时间,北堂烈将她紧紧箍在怀中,驭起轻功,前往码头边。 那是一艘黑色的战舰,与海皇其他的舰船毫无区别。 绝佳的掩饰,能够助他们平安脱离这片危险的海域。 登上船后,无忧见到了程鲛儿夫妇,还有被他们逮住的北堂芙。 没有看到沐君白,再见到小公主那一脸失措,不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四神堂的两位堂主自是惊愕又忧虑骇然无比,程鲛儿更是嚷嚷着要下船将教主救回来。 但终归,他们能做的只有站在战舰的末端,看着那座星火繁盛的丹洲在自己的视线中远离。 ※ 巨大的岛屿,在无数艘船舰的拉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逆着着海风,缓缓向中土靠近。 因为知道不久之后丹洲就会沉没,北堂烈他们控制的那艘战舰以最极致的速度想要驶离这片海域。 程鲛儿和陆长空已经换上了士兵伪装的盔甲,站在船尾,久久凝视着远处被星火点缀得明亮如白昼的丹洲。 期待的色彩充满了他们的眼眸。 多希望下一刻,那位四神堂睥睨天下武功盖世的教主能够出现,以他往日潇洒的身姿,轻快的借着其他船只,乘风而来。 然后稳稳当当的落在他们面前,带着与平时没什么不同的轻松表情,转着手中的玉笛,用不屑的口吻凉飕飕的将他们说得无地自容…… 可是,没有。 北堂芙站在船中的位置,迎着风,仰头看她站在船舵位置的皇兄,将这艘船的去向掌控在手中。 也许在旁人的眼中,他是最后的赢家。 在中土等待他的,将是最后一场势力悬殊的战争。 待那之后,他会达到过往历代帝王都不曾企及的巅峰。 可是在北堂芙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历尽艰辛,终于得偿所愿的寻常人。 他活下来的代价远比付出和得到的沉重,甚至他背负那些伤和痛,将与他的生命一起,永永远远的延续下去。 海风不断的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袍。 最终,她最响亮的名头还是朝炎的长公主。 而这却是她最想摆脱,最痛恨! 风中蔓延着战火硝烟前兆的味道,那其中,已经有对他们来说重要的生命早早的逝去…… ※ 碧渊海的心脏,丹洲,在一个极尽喧嚷的深夜,忽然发出巨大的轰鸣,然后带给所有沸腾了血液海民一丝从心底腾升的真实的恐慌。 那一刻,海上所有的船只仿佛都被静止了,连海面都忘了要起伏。 所有的目光,就算看不到的,都向那颗心脏汇聚而去。 可是随即,那从中心开始断裂的声音,从丹洲内部,从海的深处传出。 一阵阵的海浪因此而被掀起,海面上无数的船舶如风雨中飘零的落叶,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命运。 前一刻还平静的大海,此时犹如在睡梦中被惊醒的嗜睡婴孩,他睁开了自己朦胧的双眼,用哭泣咆哮,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然而,这仅仅只是噩梦的开始。 随着丹洲的下沉,生出巨大的不可抗拒的牵引,将离它最近的船只拖入漩涡之中。 远处的人意识到这是多么可怕的事,纷纷拼尽了全力想要挣脱。 求生,是人最初的渴望。 程鲛儿大呼着,让北堂烈的手下操纵战舰远离此地,连陆长空都赶去帮忙。 北堂芙的眉头也不知不觉禁拧了起来。 丹洲在下沉,还海面上的风也开始变为有利于他们逃命的风向。 这是这个海上王国陨落的开端,因此也证明沐君白成功了。 那么…… 混乱的视线中,有那么一艘惹眼的战舰,从那纷扰的中心,突围—— 那来势,那方向,直让人第一感觉,是冲着他们而来! ※ 无忧把自己藏在船舱中。 此生已不是第一次如此根深蒂固的认为自己是个自私的胆小鬼。 可却是在沐君白成全的那一刻开始,她无比的厌恶和痛恨自己! 就算他爱她又如何? 他愿意无条件的为她赴汤蹈火又如何? 最后,她还能得到什么? 船外的哄闹和恐慌声越发激烈,甚至她能听到大海怒涛汹涌的声音。 她已经没有勇气出去面对。 保持着蜷缩的姿态,毫无自觉的探手摸向自己的小腹,然后那句话久久的,久久的回荡在脑海里…… ——也许你觉得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但我稀罕,因为你是我在乎的人—— 她知道,从丹洲的沉没开始,这世上,从此少了一个真正在乎她的人,少了一个让她为之牵动的,重要的人。 “无忧!” 沉浸在伤痛中无法自拔时,忽然她听到船舱外有人大声的唤她。 她听得不太真切,但分明感到那声音是带着某种兴奋和希望的。 这让无忧有些反映不及,夹杂在相信与怀疑之间来回游移。 “无忧,快出来!”程鲛儿大声的喊,只怕这嗓门都惊动附近的战舰了。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此刻只想将那好消息告诉她! 利落的窜进船舱,程鲛儿将那小人儿一把从地上拽起就往外拉—— “不要难过了,教主没事,你看!” 话罢,迎着剧烈的海风,无忧看到远处那艘过于陈旧,却硕大强健的巨船,浩浩荡荡的向她们这方向驶来。 而站在船头的男子,白衣飘飘,丰神俊朗,那手中的玉笛依旧轻松自若的转着圈圈,除了沐君白,还能有谁?! ※ “沐君白!!!!!” 那一瞬,夏无忧由心而发,且是毫无顾虑的大声叫出他的名字。 他活着逃出来了!他没有死! 甚至连他俊容上轻松俊朗更时时带着调侃的神色表情都没有改变! 仿佛是听到她的叫唤,回以她的是一抹独属于玉魅公子志在必得的笑容。 好像是他在说:哪里有那么容易死?哪里有那么容易让她亏欠自己一生? 无忧看向掌舵的北堂烈,想向他寻求一丝他们所共同都能拥有的庆幸。 不可否认,北堂烈沉俊的脸容上,此刻总算松了一口气。 并非因为那个男人为了他心爱的女人差点舍了自己的性命,而是作为站在制高点的惺惺相惜。 总算,这个与自己有相似点的人,没有死。 惊喜不止这一点。 正是无忧欢欣鼓舞的时候,视线里又冒出了几道她熟悉的身影。 了尘、红月、汐,还有那个曾经恨她入骨,却又将北堂烈爱到极致的苏璟玉! 就是看到她,无忧也是高兴的! 活着真好啊…… 为何这世间有那么多战祸,那么多失去和痛苦? 我们安安静静的珍惜手中所拥有的,难道不好吗? ※ 也不知沐君白从哪里搞来的那艘又旧又大的巨船! 浩浩荡荡的乘风破浪而来,生生将周围的战舰挤开,极其惹人瞩目! 更之余他还要招人眼球的站在船头的位置,白白给了被丹洲下沉的事实,惊得早已六神无主的海民们! 一时间所有的盲目重新获得目标,更发现了那艘巨船的目的所在。 炮火齐发,轰鸣着巨响,无数枚的炮弹,射向那艘大船和无忧所乘的战舰。 幸而此时风大浪大,炮弹大多在舰船周围炸开,激荡起阵阵涟漪,船上的人随之摇晃不定。 水性最为好,亦是最沉不住气的程鲛儿率先叫嚷起来。 摩拳擦掌的使唤着烈皇忠心耿耿的部下,听她的指挥,给与海皇的无敌舰队予以相同狠辣的回击,哪怕是以寡敌众。 沐君白他们所控的那艘船虽破旧,但行得极快,连挨了几枚火炮,都跟无事一般,照样畅行无阻。 眼看就要驶进战舰,北堂烈亦下令所有人转移到那艘大船上去。 就在此时,一枚炮弹正正击落在舰船的中心位置! 随着不及人准备的爆炸,船体极快的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成两半。 下沉的同时,引起一阵漩涡,虽不如远处的丹洲那般轰烈,倘若人被拖入,也定难挣脱活命! 弃船迫在眉睫,不及北堂烈再扬声,随行的夜军不约而同的向巨船抛出钢索,滑了过去。 程鲛儿夫妇在离开时更不忘提携着北堂芙一道。 北堂烈也飞身前往无忧所站的地方。 却不想就在他要抓住她时,又是一颗炮弹飞来,在他们身旁绽开,冲力两那人儿如纸片般推如怒海狂澜中…… 猫扑中文 情债难偿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海面上风起云涌,流火飞舞。 靠近丹洲的船只,发了疯似的想要脱离那致命的吸力,却在略远的海域,一场悬殊的生死决战才刚刚开始。 看到北堂烈的那一刹,海皇沅的双眼通红得几乎要灼烧起来。 就算丹洲沉没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了媲! 只要在这里将他杀死,整个中土便是他的!! “开火!!将他们的船打沉,放箭!!!不留活口,寡人要他们死!!!” 得了海皇歇斯底里的命令,炮火声络绎不绝的响起,万箭齐发,全然不理会身后越来越强大的牵引力。 所有的海民都疯了! 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那两艘一大一小的船只,沅扣在船围边缘的十指近乎捏碎那坚固的实木。 沐君白的示好是假的,苏璟玉的投怀送抱是假的,那沐嫣竟然就是夏无忧!! 丹洲正在下沉,由此便证明他们皇族的圣石已经失去磁力。 这又是一场好戏啊…… 一夜之间,看清了所有,还不晚,他还没有输。 好,好,既然他们敢来,他就要他们有去无回,统统都死在这里!! “滚开!” 粗暴的踹开主舰上操控火炮的士兵,他亲自瞄准点火,对准那奄奄一息的舰船—— 清晰的视线中,看着那群渺小如蝼蚁的人向那艘巨船转移,等待着唯一的时机,燃起引线,炮弹飞射而出,将那两人击飞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 沅笑得脸孔扭曲,歪扭的在自己的船上胡乱移动了几步,然后指着那方对他的副官道,“看见了没有?要像寡人这样才对!叫他们照做!杀光他们!!!” ※ 受到巨大的冲击,无忧不受控制的飞出断裂的战舰,眼睁睁的看着北堂烈与自己之间被拉远。 伸出去的手,抓到的只有一丝恐慌。 落空的心在那一瞬来不及有任何想法,她只看到他脸容上堆满了狂风暴雨般的焦灼! 就在她要全然坠入起伏大海的前一刻,站在船尾的程鲛儿甩出的长鞭,牢牢缠住了她的一只脚。 多出一股子牵力,无忧被往那巨船拉拽而去,可并非全然脱险。 反而,这样远的距离,若她撞在那巨船身上,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也要断去三两根骨头。 更何况这人儿还有孕在身! 周围炮火不断,亏得这船够大,才不至于被巨浪掀翻。 密云般的箭不间断的射来,北堂烈落在舰船下沉的断体上,毫无滞怠的借力登起! 几乎是在无忧撞上船壁时,以身为她挡去那撞击。 一手缠着长鞭,一手抱着她,两人吊在光秃秃的船尾,目标明确的暴露在身后无敌舰队的眼中。 程鲛儿一人承受他们两个的重量,差点被一同拽了下去! 幸得陆长空出手及时! “拉!快将他们拉上来!” 箭雨中,气氛紧张得要将人逼疯! 就在这时,远处的丹洲忽然发出一声所有人都无法形容的哀鸣。 那声音几乎穿透了这片海域,远远的扩散开,而它的下沉,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 没有人能够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它,那座漂浮在碧渊海上的夜明珠,此刻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最后一刻! “还愣着做什么!撞开前面的船,快走!丹洲就要沉了!!” 北堂烈爆喝了一声,巨船上的人登时清醒过来。 不等他这话语声完全散开,整个丹洲边缘泛起无数白色的泡沫,从它中心深处,方才的哀鸣更甚! 一阵阵,一声声,不间断的回荡在碧渊海上。 接着!! 巨大的漩涡在那泡沫中沿着丹洲形成,周遭的船只无一例外的被卷入,有些才靠近到边缘就被绞碎! 以那里为中心,将海面上的船一层层的吸入,摧毁! 难以抗拒的力量,就算是海皇的无敌舰队,在此刻也毫无用武之地。 在这片广域的大海上,人是多么的渺小…… 借助越来越大的风势,巨船吃力的向远处驶去,无暇顾及身后惨烈的喊叫声,逃命要紧! 眼看程鲛儿夫妇就要将北堂烈和无忧拉起,远处的危险眨眼而至—— 掌控着自己的舰船,沅发了疯似的撞上来! 他的主舰比寻常的战船更大,更快,巨船并非能承受他那一击,更何况还有两人吊在船尾! 危机关头,沐君白飞身而起,凌空掠到两艘船舰之间! 伸展的双手幻化出肉眼可见的风,连同一齐射来的密箭,还未越过他,竟如同被无形的墙弹开! 随着他双手运气,再猛烈向来势汹汹的战舰推出—— 狂潮激起十几丈高的巨浪,生成一道威力无比的屏障,格挡了巨船身后所有的危险,更震慑了看到这一幕的所有双眼。 这就是真正的无暇决…… 海皇的船在受到沐君白那一击之后,碎裂成无数块。 巨船离开沉没的丹洲时,身后只剩下绝望的哀嚎,伴着下沉的岛屿,和无数难以挣脱的战舰。 一个海上的皇朝正在覆灭…… ※ 霞光从海与天的那条线泛出,新的一天如是到来。 离开了丹洲,巨船乘风北上,身后早已摆脱了舰队的追逐。 此刻的人心,与这平静的大海一样,每次跳动都温柔至极。 一场浩劫结束了,然而在前方等待他们的,还有什么呢? 船尾,沐君白坐在那尾柱的最末端,在他身后的人的视线里,他整个人都是悬空与海面上的。 看上去有些危险。 却,对于这样一个武功到了出神入化境界的男人来说,都不算什么了。 他那张脸上的表情,必定是云淡风轻。 淡薄世间任何的双眼,注视着丹洲沉没的方向,他在想什么,或许这世上,唯独北堂烈能猜出一些。 “她可睡了?” 开口,也是关心那女子的话。 可是他问的人却是夏无忧的心上人,这让教主情何以堪? 不过事到如今,也罢了…… 低头扫了胸口下方那一片并未止住的腥红一眼,耍帅亦是需要代价的。 大抵也只有北堂烈看到,在自己与那艘战船单独对抗时,有那么一支利箭,穿透了海浪,正正将射进他的身体。 这一击,真是致命。 “你的伤如何了?” 北堂烈语色平静,但也着实是放不下,才来看他。 他是练过无暇决的人,更知道若真的练了第十层,想要发挥出那般呼风唤雨的威力,并非难事,只不过…… 沐君白回头用他那张丨万年不变的嬉笑脸孔面对他,讨喜道,“不如让无忧来关心我吧?” 只是这时的那张脸,苍白没有丝毫血色,连薄削的唇,也尽是紫红的颜色。 那箭有毒,毒性早已蔓延五脏六腑。 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死,死得这般容易。 偏那时候,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折断箭头,别让那女子发现,然后,任由巨毒侵蚀,在此等死。 不得北堂烈回应,沐君白也不恼。 若真要把这事实告诉无忧,他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待会儿若他们找不到我,你就随便扯个谎,帮我遮掩一下,像我这样洒脱的人,自然是要在最为难的时候出现,救众生于水火,在危机之后全身而退,神龙见首不见尾。” 如此受人憧憬膜拜的事情,教主大人最喜欢做了。 听了他的话,北堂烈淡笑道,“你舍得吗?” “舍不得。”他回答,难得语气中有些哀怨。 又回头看了眼当世被朝炎百姓尊为圣皇的北堂烈,男子的表情始终单调,唯有与夏无忧在一起的时候,才显得丰富些。 而那小人儿呢,也只有与他一起时,才笑得最美。 这一点,沐君白早就发现了。 由此,他不屑轻哼了声,过往积压的所有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最先遇到她的人是我,我也从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凭什么她就是喜欢你呢?” 他可真不服气啊! 论武功,他比北堂烈厉害多了,论才智,也定是不输于他的。 加上他为人风趣,长相俊俏,为何就是得不到那朵他想要的芳心? 听他小气的碎碎念了半响,北堂烈实在没有太多精神与他周丨旋。 直接将某物向他抛过去,那乘着长生花花液的酒壶,就挂在了沐君白身侧不远的长杆上。 随着巨船在海浪上飘摇,酒壶摆荡出危险的弧度,随时会掉入大海。 “要舍生救我?“他更加不屑,“本座宁可死都不欠你的人情。” 说到这一点,北堂烈的语气也冷硬起来,“朕也不喜欠你。” 就算是当世的风云人物,广阔的心胸可以容纳整个天下也好。 倘若真的爱上相同的女子,谁也不会多让谁半步。 “活不活,你自己决定,不过……” 都转身要离开了,北堂烈忽然回首过来,意味非常的说道,“朕死了,你不就有机会了?” 沐君白哈哈大笑,淡眸看向那摇摇欲坠的救命药,俊容荡出一丝惆怅来。 这世上能真正看透沐君白的,似乎也只有北堂烈了。 他果然……没那么大气。 ※ 曜景二年,五月二十七日。 一夜之间,丹洲沉入大海,无敌舰队半数以上尽毁,海皇不知所踪。 六月六日,北堂烈携璟玉皇后归朝,宰相苏璟晨领群臣于城外跪迎,朝炎上下举国同欢。 此时的赤城,已有一座全新的皇宫。 ※ 新的赤宫,就建在曾经尽毁在大火中的废墟之上。 焕然一新的色彩,比起当初的铁血,多出的是柔情和生机。 如今的天下,最后的隐患,只剩盘踞南方的新夏。 崭新的议政大殿,北堂烈坐在高阶顶端的绮麓宝座上,接受群臣的膜拜。 没有了沈派的分歧,没有北堂振在背后操控大局。 而今的朝炎,只有一位受百姓爱戴,大臣敬仰,声威远播诸国的真命天子。 沐君白带着面具,站在他身侧的位置,望着脚下那片跪拜的群臣,淡薄的眼眸无澜,心思早就飘远。 就算北堂烈不发兵南下,早晚有一日,夏之谦也要打来。 想来有个尽得烈皇宠爱的妹妹,夏之谦该有多有恃无恐? 更何况,他还有改良之后的火战弩和杀人毒蜂。 国仇家恨,这场仗,没有理由不打。 可是无忧有孕在身,顾及着她的心情,北堂烈也不会贸然开战。 再加上长生花的续命玉液,被他揽去救了自己的性命,那女子还不知缘由,以为心上人的后顾之忧早已解了。 想起来,教主大人的心,怎么就那么愧疚? 明明他为他们做的事情也不少。 沉思中,大殿上响起烈皇威严低沉的声音…… “传朕口谕:敬封先皇淑妃纳兰氏为纳兰太后,先皇十二子北堂琰,为协政王,即日起,见协政王如见朕,有违此令,杀无赦。”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 只有心思通透的苏璟晨,猜到了北堂烈真正的意图。 想要放下这里的一切,带着那女子远走高飞么? 呵声轻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独独沐君白越发焦虑起来,这世上只得他知,北堂烈并未饮下长生花液,他还剩下多少的活日? ※ 璞麟殿内,紫幻今日是与苏璟晨一道入宫的,自赤宫大火后,他们这行人便暂住到了相府中去。 虽不如鬼谷自在逍遥,但比起这才建起的皇宫,是要舒服许多。 隔着柔软透明的纱帐,他一边为夏无忧把脉,一边厌烦的打量四周。 皇宫他见了不少,独独新的赤宫最不得他喜欢。 怎么看都是不顺眼的! 末了收回手,不先予女子将她身体要害,倒先问起来,“所以从今日开始,你就心甘情愿的做他的笼中鸟了?” 候在一旁的张适悠听了这话,立刻为他们皇上反驳道,“幻先生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们皇上在哪里,夏姑娘自然就在那里,再说这宫里有什么不好?什么没有?” 说罢,就闻紫幻不屑大笑。 “好是好,怎么样也是金丝笼。” 站起来,他再隔着那劳什子的金纱帘对无忧道,“无恙,好得很!喝些温补的汤药,六个月后,等着北堂烈封你肚子里的宝做皇太子吧!” 言毕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湖人士,就是这般随性。 留下内殿中的人儿,和贴身伺候的两个忠仆。 大抵有了身孕,又加上舟车劳顿,刚回来,无忧有些反映不及,望着紫幻的背影,只有一个疑惑。 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怀的一定是男孩儿? 这也太神了不是? 素莹和张适悠才反映过来,这女子是有了身子! “什么时候的事?得了几个月了?” 此时殿中没有外人,素莹只管盯着无忧的肚子,一个劲的瞧。 脸上尽是喜色,想藏都藏不住! 张适悠更高兴了良久,人往外殿踱去几步,又连道了两个‘不行’,转而再踱回来。 勾身站在无忧面前,还是那张献媚的老脸,讨喜的问,“姑娘可是饿了?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近来可喜食酸?” 那位医术高明的幻先生不是说,此胎必是他们朝炎将来的皇太子么? 这个不得了了! 见他刚才有意想要出去高声宣布,但总算是在宫里摸爬滚打,又经历多番生死劫难的人,还没等人提醒,他自己就想通了。 别说无忧还没有名分,就是有,此事也声张不得! 张适悠那模样太过喜感,连素莹都忍不住要与他打趣,道,“张公公,您方才是想去哪里吖?” “杂家这该死的沉不住气!” 假装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张适悠绷着那张橘皮脸,再同素莹道,“此事你我二人知道皆可,咱们可要将主子护好了。” 总算明白上朝之前,皇上吩咐内殿只留他们两个人的用意。 见这二人神神秘秘的提防起来,无忧只觉得奇怪,“这宫里难道不比从前清静了许多?你们在担心什么?” 问罢,就得两道相同的眸光盯住自己,看得她心上发虚! “无忧,今日早上全城的百姓都知道皇上带着皇后一起回宫了,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说起那朝凤宫的六宫正主,素莹脸上的色彩飞扬起来。 仿佛一场夺宠大戏,就要在这后宫展开。 “这一点你们就放心好了,皇后娘娘是不会害我的。”无忧肯定道。 如果苏璟玉真的要加害她的话,在丹洲机会太多。 况且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她知道那个女子一心为了北堂烈,朝炎的皇后,确实只有她能做! 这点,无忧比任何人都肯定。 “暂且就不说这些。” 张适悠是个极度晓得察言观色,洞悉局势的人,兰花指一翘,往那殿外某处一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有心人,沈氏太后虽已不在,可她那留下来的侄女沈芸璃,却已经在璞麟殿外跪了一个多时辰了,这后宫呐……” 他话还没说完,外殿就传来一阵窸窣步声。 人是立刻警惕,端出总管的架子,厉声问道,“什么事?” 若非紧要,不得他吩咐,手下人是不会贸然进来打扰的。 就在外殿,一个凉如水的声音往里回道,“公公,柳御医刚去朝凤宫为皇后娘娘请了平安脉,皇后有喜了。” 猫扑中文 岁月静好,因为你在身边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苏璟玉有了身孕?! 无忧不自觉从榻上站了起来,直觉两道眸光忧虑的看向自己,心里的滋味…… 至少那滋味并非旁人所担心的那样媲。 张适悠瞧着她的脸色,再回首问外面来报的人,“你可是听清楚了?若错了的话,杂家剥了你的皮!丫” 外面的奴才被吓得说话都带着颤声,“奴才听得一清二楚,足足有一个月了,皇后娘娘差人去议政殿报喜,皇上刚下了朝,这会儿怕是都到了朝凤宫。” 听了这让人绝望的回答,张适悠挥了挥拂尘,“下去领赏吧。” 末了,内殿一片死寂…… 素莹更是用颇为同情的眼神看无忧。 帝王风流,更何况那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 小人儿倒是觉得没什么,因为苏璟玉怀的肯定不是北堂烈的骨肉,只不过她也没想到她会那么大张旗鼓。 难不成真要把海皇的孩子生下来? 直觉此事不会那么简单。 再言就算苏璟玉真的有此念头,恐怕北堂烈也不会轻易答应。 但若非她为了北堂烈,也不会去碧渊海,更不会以自身去勾丨引海皇沅。 那日丹洲下沉,亏得苏璟玉早有准备,暗中将自己居所和沐君白所去的地方打通,让他们有机会逃出升天。 哪怕是在回来的路上,苏璟玉对夏无忧的态度也和从前再不相同。 所以对她的顾虑,无忧也早就解除了。 只是她此行代价太大,海皇沅在临死前的那一刻,是多么的丧心病狂,她竟然有了他的孩子…… 老天真是太弄人。 想了好一会儿,无忧才回过神,抬眸发现两双眼关切的看着自己。 她人是微有诧异,随即立刻反映过来。 “张公公。”她先对张适悠笑道,“皇后娘娘有喜了,你身为总管不准备去打点一二吗?” 张适悠不是不知道,只是顾及着小人儿心情。 怎么说皇后也是正宫,如今夏无忧连个名分都没有,旁人看了,都真真为她着急! 得了她的话,张适悠讪讪笑了笑,小心翼翼道,“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无忧冲他点头,眼睛弯得眯成一条缝,丝毫看不出伤心。 但即便如此,张总管还是在素莹的低声咒骂中退出璞麟殿的。 末了,只剩下两个人,还不得素莹开始安慰,无忧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报了一堆的菜名,也将她使唤走了。 她的肚子要瞒好,只怕苏璟玉更是。 ※ 璞麟殿外,张适悠急匆匆的刚窜了出来,就被跪在外面的沈美人拦住。 如今的沈芸璃,再也没有嚣张跋扈的资本。 沈家一派被清除,沈太后更命丧火海,她现在就是个人人唾弃,连宫中奴才都不待见的美人。 听说,在皇上还没回宫时,已经受了不少苦。 “沈美人,您这是何苦呢?” 张适悠将哭花了脸的沈芸璃搀扶起来,好歹她也是主子,再落魄也不能让她给自己跪。 “张公公,我知道以前是我太专横,仗着姑母撑腰,得罪了不少人,可是我对皇上是真心的,张公公,求求你,能不能让我见皇上一面?” 沈芸璃说得声泪俱下,哭得更是梨花带雨。 自她知道皇上回宫,也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有余。 这人呢,可怜,但是决计不值得总管可怜。 你以为这沈芸璃是真的晓得错了? 恐是今日她重得圣宠,明天就能在后宫闹出几条人命来! 张适悠看得太仔细,加之璞麟殿里的那位主儿有了身子,皇后也有了身子…… 对了! 他灰白的眼珠转着转着就倏的定了下来! 扶着沈芸璃的双臂,他幽幽叹了口气,“您有所不知,皇后有喜了,恐怕今日皇上是不会太早回璞麟殿的,您先回吧,有机会,老奴一定向皇上禀明一切。” “你说皇后有喜了?!” “是啊。”张适悠眯眼,从褶皱里挤出一丝怪笑。 他再装作同沈芸璃推心置腹那般小声道,“谁能想到呢?这次碧渊海一役,皇后娘娘立下大功,沐泽皇恩,已经有了足月的身子,这会儿杂家要赶过去打点一切,沈美人,还是赶紧回美人香居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面色苍白的沈芸璃,如那秋日里树枝上的残叶,只消凉风一阵,便被吹得无影无踪。 苏璟玉竟然有了身孕!! ※ 午后的璞麟殿,檀香袅袅,丝丝漂浮在宁然的寝殿,为那嗜睡的人儿,多助了几分好眠。 北堂烈从朝凤宫回,得知无忧用膳之后便又睡下了,便只在外殿,屏退了其他人,只留素莹问话。 他吩咐得仔细,从说的话的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出他对那女子的在意。 可是…… 也不知是许久没有回宫,还是平日在璞麟殿里对这些奴才太纵容,北堂烈说了大半才发现,跟前这奴才仿佛是在出神? 就是每日早朝,群臣对自己都只有洗耳恭听的份,难得遇到个不怕死,他不免提起话音再问,“朕说的,你可有听见了?” 忽然转而阴冷的话语响在殿中,让那心存不满的人不由颤了下。 对北堂烈,素莹定然是畏惧有加。 但只要她想起无忧,想起从前那人儿与皇上所经历的一切。 即便眼前这个男人受到世人膜拜,更视为圣皇,于夏无忧来说,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皇上!奴婢有事不明,想请教皇上!”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素莹忽然定眸直视了去,果决请道。 这就有趣了,北堂烈眸里溢出笑意,也不准她,反而问道,“你觉得朕是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 北堂烈? 朝炎史上最圣明的君主? 素莹眼眸里流转着不解,她只是个小小的紫衣宫婢,哪里有资格去妄自评价。 面前被金丝龙袍衬托得面容俊朗无匹的男子含笑望她,再道,“朕知道你有这个胆子,但说无妨。” 顶着无形巨石,素莹骑虎难下,酝酿了良久,终于启声,“皇上自然是圣主明君,但这些为皇上歌功颂德的词句将来会有无数史官记下,流芳百世,奴婢只说奴婢看到的。” 她一开口就让北堂烈眼中笑意更深,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不太喜欢只听好话的皇帝。 “继续。” 沉了一口气,素莹接着道,“奴婢年幼入宫,先后伺候过四位主子,有幸在璞麟殿当差,算是皇上身边的人,就是平日遇上哪位娘娘,都对奴婢们客气有加,这份皇恩是别人求不来的,可是也因为如此,奴婢能够看到与平常不同的皇上。” 也许帝王是要比寻常人更加无情。 手段心计,谋略远见,若这些让人洞悉了先机,差池之下,丢的就是自家的河山,更甚自己的性命。 所以帝王无情,亦是情有可原。 “奴婢所见到的皇上,对无忧有情有义,生死不离,可是,皇上既然已经有了无忧,为什么还要宠幸皇后——” 宠幸皇后…… 这四个字被素莹亲口说出来,她心里的所有疑惑就突然都迎刃而解了。 那是皇后啊,是北堂烈名正言顺的妻! 蓦地跪下,素莹垂下脑袋认罪,“奴婢知错。” 北堂烈笑着看她,并未动怒,末了,意味深长的说,“连你都看得出朕对无忧的感情,所以……” 所以…… 他起了身,明黄的袍子拖了一地,再对她挥手示意退下,便独自往内殿行去了。 素莹对那背影毕恭毕敬,心里回味他的话。 连她都看得出他对无忧的感情,所以……? 忽然之间,她仿是有些明白了。 ※ 一片阴影将床榻上的人儿笼罩住,许是感到些不同,无忧浅浅翻过身来,抬手揉着眼睛,然后看清楚站在床边端详自己的北堂烈。 接着,长久沉默的对望…… 无忧是一点思绪都不想做,懒洋洋的看着那张让她欢喜的那张俊容发呆。 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个喜欢的人在身边相伴。 每每从一场宁然的睡梦中醒来,睁开眼,便能看到他。 北堂烈也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女人,从十一年前夏宫遇到,从最初不耐烦的应对,将她当作傻子对付。 到最后,不知何时沦陷,他想,兴许夏无忧身上有西逻术士都不及的厉害法术,且是这世间只对他一个人施了此法。 心甘情愿的为之守候,哪怕是耗尽一生。 可正如素莹所言,他是朝炎的天子,他无法做她的唯一。 互相对望了好一会儿,无忧伸手拉拉北堂烈的衣袍,他便就地坐了下来,与她平视。 因为对彼此太熟悉了,即便什么话也都不说,两人也不会觉得丝毫不妥。 “快睡了一天了,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如何?” 听奴才回报,她的胃口还是不错的,就是太少活动,他瞧着,觉得她的脸似乎又圆了些。 无忧根本不想动,听到出去就脑子发涨,娇滴滴的哼了声,忽然想起苏璟玉,就问道,“你去了朝凤宫?她怎么样了?” 说起这件事,北堂烈脸色里稍有一顿,起身坐到床榻边,将她揽到怀里抱着,叹道,“已经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子,太医不敢瞒,只对外说是足月。” 三个月前,北堂烈还在西逻,这点要是说破了,怕是用不了多久,整个中土都知道朝炎的皇后怀了野种! “你打算怎么办?” 倘若苏璟玉不是皇后还好说,可她身份尊贵,这孩子生下来定是储君当仁不让的选择,可…… “我问过她的意思,她说找个机会,就当意外不甚滑胎,她会自己谨慎着办。” 他问过她意思的。 也就是说,如果苏璟玉想留下这个孩子,北堂烈必定会为她设想周全,但没想到她这般果决。 再如何,那也是自己的骨肉,说不要就不要…… 但辗转反复,那又非与心爱的人所有,换做是无忧,恐怕她还没有那做抉择的勇气。 罢了,她叹息了声,沉迷于北堂烈坚固温软的臂弯,闷声道,“你是我一个人的,等我的孩儿出生,你就是我们两个的,不准你再看别的妃子一眼,更不能宠幸她们。” 轻抚她的背脊,北堂烈笑道,“你都猜出苏璟玉腹中的孩儿不是我的,为何还要吃醋?” 他越来越猜不透她了。 更每每在她对自己表现得极其依赖时,心中的怅然和恐慌,便更加肆意。 这是他丝毫都不能表现出来的。 他不敢想,到那一日,她和他们的孩子该怎么办。 最后所有的情绪只化作一句让人安心的话语,他说,“安心了,我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一眼。” 此生所剩的时日岁月,他将完全留给她。 ※ 让人发懒的午后,北堂烈最终还是没能成功把那有了三个月身孕的女子拉出去晒太阳。 更被她的慵懒劲儿感染,反而成他搂着她睡到傍晚日落。 两人得闲赏了新赤宫晚霞的美景,虽在深宫,倒颇有神仙眷侣的意味,好不惬意。 回璞麟殿用晚膳时,遇到协政王北堂琰来大闹。 他不要朝炎的江山,更不愿意娶西逻的女王和她开枝散叶! 此时无忧才得知早朝时北堂烈下了如何的圣旨,由此更为心安。 她知道他为此所做的用意,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能离开这里,浪迹天涯,做一对真正隐世的夫妻。 夜,便在一派祥宁中,将崭新的赤宫包围。 ※ 朝凤宫的主子早早的歇了。 寝宫中只留一盏昏黄的灯,空气里散发着寻常人无法轻易察觉的迷香。 等到守夜的奴才完全陷入深眠,沈芸璃才蹑手蹑脚的行到那凤榻前,一手持着锋利的匕首,一手将唤回人意识的药囊放在苏璟玉的鼻息前让她嗅。 片刻,怀有身孕的皇后睁开凤眸,便见那凶神恶煞的女人冷笑的望着自己。 “沈芸璃!你想做什么?”苏璟玉想撑起身来,动作才到一半,就被那匕首逼得僵硬。 沈芸璃做一身普通宫婢的打扮,微弱的灯光照得她脸孔越发阴森。 “想做什么?苏家屡立奇功,皇后娘娘更怀了龙胎,臣妾,不过是想来恭贺娘娘罢了。” “恭贺?” 在此时? 省去与她周丨旋的力气,苏璟玉直道,“只怕你深夜擅闯朝凤宫,目的没那么简单吧?” “你说得没错。”缭绕的话音,丝丝透着凉如骨髓的气息,沈芸璃将匕首压向她的粉颈,“臣妾忽然觉得这宫里太乏闷,不如娘娘与臣妾一道出宫,寻个更好的去处罢。” ※ 天光微曦时,一阵用内功所奏的笛声,将北堂烈从睡梦中唤了回来。 他忽的睁开眼,就那么突兀的醒了。 下意识的,他先去往怀中的人儿,确定她仍旧沉沉的睡着,他冷峻的脸庞,便毫无自觉的露出抹安然。 耳边那阵笛声未曾消停,北堂烈不由蹙眉,纵然不情愿,也起了身,悄然离开无忧的身边。 外面的天色亦灰亦蓝,这是天明前的征兆。 再过不久,伴着旭日初升,红霞就会将整座赤宫染红,最后镀上一层金色的光。 那时候的朝炎皇宫,最是宏伟壮阔。 只要此生得见一回,你都会觉得这天下尽归于此,并不无道理。 璞麟殿的内花园,难得沐君白穿了一身淡紫的衣袍。 一改他往日清俊的装扮,那华贵低调的紫,将他不近人情的气质柔和了几分,变得更似个寻常的俊美男子了。 “什么事?” 北堂烈披着蟒袍出来,被扰了清梦,明显有些不快。 “昨夜睡得可好?” “……” 若他把他叫出来专诚为了问这个,就算武功不如他,北堂烈当真想一掌劈过去,先泄心头之恨再说! 轻笑了声,沐君白转过身来,笑嘻嘻的面对他,“烈皇陛下,你可知,你的皇后昨夜被人掳走了。” 苏璟玉被人掳走了? 俊朗的眉头,立刻被拧起深深的褶子。 没等北堂烈再问,沐君白又道,“是沈太后的亲侄女,沈芸璃做的。” 他昨夜无眠,便在幽幽深宫闲逛,正巧看到苏璟玉被挟持着离开了朝凤宫,一路出了后宫,乘上一辆马车,连夜往南狂奔。 “为何不拦?”北堂烈对他咬牙切齿。 “为何要拦?”沐君白反问,“她们向南而行,必定沈芸璃想借怀了身孕的皇后送夏之谦一个大礼,那孩儿又不是你的,如此便少了一个顾虑,此时正是发兵新夏的大好机会,否则晚矣!” 他迟迟难以决定,他就做一回坏人,逼他做! “为何不说话?” 沐君白依旧是笑,“莫不是你以为有端木皇后在手,夏之谦顾及亲母,就不会对朝炎有所行动了吗?莫要忘了,无忧已经有了你的骨肉,而你续命的良丹用作解我身上的毒,我可从未指望几年后你死,无忧会跟了我去,如今你我二人只有一事要做,便是将这天下安定!” 没有退路了,早就被绝了退路! 北堂烈久不语,才是一夜好梦,他就差点忘记了,原来他所受的无暇决的制约,还没有解除。 两个男子沉默的对峙着,都没发现在身后的转折处,那身影蜷缩隐藏于其中,将他们的话完完全全的听了进去。 猫扑中文 结局篇(一):梨花香如故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嘎然的死寂中,沐君白和北堂烈几乎同时察觉回廊转角有人。 那藏着的人得了呵声,颤巍巍的从其中挪了出来…… 张适悠的身材本就枯瘦矮小,偏他还要勾着身子,看上去又短了一截。 “皇上。”他怏怏的看着北堂烈唤一声,干干净净的把头低了下去,“皇上,奴才有要事禀告。媲” 说是要事,可他语气丝毫听不出急色,这些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处事不惊的本事。 哪怕是这幽幽深宫里,少了那位六宫之主。 看到来人是他,两个男子都松了一口气。 再见北堂烈脸色缓和了些,张适悠再报到,“朝凤宫的奴才来报,说是……皇后娘娘不见了。” “不见了?” 意味难寻的看了沐君白一眼,北堂烈脸上漾起一丝嘲讽,没有点穿他,只做寻常般问,“可有派人四处去寻过?” 张适悠把头埋得低低的,老老实实回答,“正在找,说是若非奴才去送药,只怕还不知道娘娘不见了。” “送药?” 这都什么时辰了?喝哪门子的药? 就算早一步知道苏璟玉被沈芸璃绑走,北堂烈也有些不耐烦了。 看着他的脸色,张适悠也是吓得满头的汗,“刘御医说娘娘在海上呆了数月,身子潮寒,需在每夜丑时服一副暖补的药。” “会不会是天气太闷热,你们娘娘出去透气,守夜的奴才睡得太死,没有发现?”沐君白插话道。 刚才他们说的话,这老奴才就算没听完全,也至少听了一半,这戏还有作下去的必要么? 张适悠脸上表情一僵,再向北堂烈寻望过去,“那老奴再吩咐人下去仔细找找?” 迟疑只在男子俊容上停留半瞬,他便淡淡挥了挥手,算是默然了。 那老奴才给自己擦着汗退下后,沐君白再对北堂烈道,“只消几日,新夏定来消息,夏之谦必想将端木皇后换回去,这是绝好的机会,你自己寻思着办吧。” 说完亦是一个飞身,消失在深深的寂夜里。 独留北堂烈立在一片沉凝的夜色中,良久的沉默。 对于和新夏开战一事,似乎沐君白比他坚决许多。 莫不是人之将死,连个决断都觉得难了么? ※ 寝殿内,北堂烈才轻声靠近,无忧就在无意识中把眼睛睁开,睡意朦胧的问他,“你去哪里了?” 她是能感觉到的,他到底有没有在自己身边。 宫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北堂烈站在今日午后的那个位置,从相同的角度看那小人儿。 从十一年前,到现在。 无需谁提醒,只要她起个头,他立刻能与她记忆里的任何时刻衔接得毫无缝隙。 甚至在脑海里直接勾勒出那时的画面。 美丽的,痛苦的…… 每一刻,都让他回味无穷。 时至今日,他都不知到底从何时开始,自己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这感觉微妙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好像她不知不觉中在他心里生了根,毫无缘由的。 那颗心脏承载了她的喜怒哀乐,因此而变得鲜活。 他毁了她的国家,一切,而她成为他此生难以割舍的牵挂,也许这是注定的。 现如今,她有了他的骨肉,纵使他一再逃避,心中也无法不去面对。 无忧竟然也没有说话,不似往常会拉着他问,为何要如此看着她? 或者与以前一样,一觉醒来,开始异想天开的与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她只回应他温柔平静的眼色,他的所有她都会无度包容。 这让他的心更加不安。 “无忧。” 寝殿内响起北堂烈空寂的话语声,回荡在自己耳边,都有些不真实。 但,为了她,还有他们的骨肉,那件事情,他必须做。 “你想说什么?” 无忧的声线纤细而柔软,仿佛无论他说什么,她的回应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她坐起身来,靠近他。 也许真的是有了身孕的缘故,使得她看他的眼神都含着春水般柔和。 北堂烈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 他看着那张无论任何时候都能让他欢喜的脸孔,然后说,“我要向新夏开战。” 是他要向新夏开战,并非朝炎。 是他北堂烈。 为什么呢? 无忧并没有问,哪怕是他心里期待的疑惑。 甚至连惊诧的神色都没有出现,她的眼底始终平静,只在暗色里倒影出他的脸孔。 也不知这默然持续了多久,曾经那个软弱,一无是处,遇到任何只会躲起来哭的夏无忧,对她此生挚爱的男人决然说,“好,我和你一起去。” ※ 曜景二年,六月初七,景玉皇后一夜失踪,赤宫皆惶恐。 六月十三,南方密报,新夏异动频繁,大军集结西南卧龙岭以北,准备绕过南岭,进攻朝炎。 此时武顺帝夏之谦,麾下二十万兵马,又得苗王十万,攻城利器无数,浩浩荡荡的向北进发。 次日,烈皇下旨伐南,领兵六十万御驾亲征,协政王镇守赤都。 中土最后一场大战迫在眉睫,无数百姓举家迁徙,远避战祸。 在随君南下的路途上,无忧看到无数百姓,成群结队的远离故土。 他们漫无目的,却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只能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有一天听到远方传来止战的消息。 每个人都在渴望这片土地真正的归于平静。 真正的天下太平。 又过半月,七月初一,两军于忘川峡相遇。 忘川峡位于前夏国都西南八十里,那又是一道夏国曾经用来防御南面苗域的天然屏障。 整个峡谷从高空看去,犹如大地上裂开了一条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纵横几百里的裂缝,深底肉眼难寻。 站在边缘往下看去,只能望见无尽的深渊和黑暗。 即便是盛夏最为酷热的时候,那下面也会阵阵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凉风。 峡谷的两端,最远的间隔,只能望到对面的边缘,两个人站在尽头喊话,都不一定能够听见。 在夏国统治兴盛的几百年间,曾为了商旅便利,取其地势略显近的地方修建了十二座铁锁吊桥,如今还能用的,仅剩半数。 朝炎与新夏的大军,便是相隔了那六座铁锁,各自占据彼岸扎营。 ※ 了尘用光头顶着烈日,站在峡谷边缘,抬手挡在自己眼帘上方,隔着几十丈,想望清楚对面夏军的情况。 嘴边也没闲着埋怨着对这场战争的不满。 “为什么要在最热的时候打仗?为什么我们武林人士也要跟着来打仗?” 接着又念叨了个‘阿弥陀佛’。 虽然他是出家人,但说穿了不过是个酒肉和尚,让他来此超度亡魂,实在抬举得过分! “你们教主都在这里,你们不誓死追随么?”花雕冷飕飕的刺了他一句,便抱手站在他后面些的位置,踮起脚尖远眺。 对面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火战弩。 那一排巨型的攻城利器,从左至右一字排开,花雕耐心的数了几次,都没有数清楚到底有多少。 然后她开始担心那战弩若是驱动的话,火箭是否会从峡谷对面射过来。 身为夜军,她很清楚,朝炎的火战弩没有这样大的威力。 在她的左右两边,各自有三道铁锁吊桥,两军并未有任何越界。 这是交战前的共识,若有人打破,那么这场战争将变成毫无意义的屠丨戮。 了尘回头看了花雕一眼,打趣道,“花雕姑娘,你们家的七公子将为人父,十二公子将为人夫,贫僧知你心酸,所以就不与你计较了。” “你这还叫不计较?!” 简直要被他气死! 另一边的程鲛儿夫妇就没那么轻松了,看到对面的火战弩之后,皆是一脸忧虑。 虽然朝炎有六十万大军,论兵力,夏之谦定是不能相比。 但夏军有杀人毒蜂和诸多大型利器,只怕真的兵戎相见,胜负还没个准头。 思绪翻飞不止,程鲛儿问身旁同样怔怔出神的红月,“月娘,你在想什么?” 这女子,虽与他们同为四神堂堂主,却素来不多言,连表情都很少。 但论行事手段,为人性格,倒是他们四个当中最为沉稳可靠,那武功也高些。 所以越是关键时刻,程鲛儿越想听她有什么见解。 “我在想——” 红月眼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对面,末了道,“不知我们四个潜入夏营,生擒武顺皇帝,可否成功。” 闻言,一旁的了尘都懒得和花雕磨嘴皮子了,侧头过来插话道,“月娘啊……乱世艰难,贫僧还没活够!” 陆长空也迅速权衡了她那出其不意的念头,然后附和了尘道,“依我之见,恐怕此行太冒险,对方有景玉皇后为人质,若然失败的话,恐是对战局有影响,而且教主也……” 话说到一半,他就因为红月的表情而止住了。 那素来不苟言笑的女子,竟然在笑。 程鲛儿看出倪端,‘哎’的叹了声,“朱雀堂主,一下子将我们三个都开涮了,你可痛快?” 虽然单打,他们三个都不是她的对手,但是三打一,那胜负好定得很! 迎着风,红月洒脱道,“我是见你们都太紧张了,说个笑,替你们缓解几分焦虑。” “真是稀奇!连月姐姐都会说笑了。”花雕跑过去缠住她的手臂,嬉笑道,“苏大人说今日打不成,我们去远处逛逛吧!” 自从出了深谷,她性子越发活泼。 起先对红月那默然的性子见不惯,但彼此都喜穿艳丽的红色衣裳,又经历过几次生死劫难,反而如今最与她亲近。 大军南下,这一路行来,就数她最轻松。 沿途游山玩水,不亦乐乎,都快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了。 红月回望她,烈日下绽出一抹清风般凉爽的笑,“你想去哪里逛?” “都来到这儿了,当然要去夏都看看!”花雕兴高采烈的,“此地离夏都不过八十里,就去看一眼,天黑前就能回。” 了尘行到她跟前,泼冷水道,“那夏都早就被你家七公子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如今就只剩下废墟一片,有什么好看的?” “那我也要去!”花雕语气里倔强得很,“七公子和你们教主都去了,刚走不久,兴许我们现在去还能追上。” “烈皇与教主去了夏都?”陆长空蹙眉问道。 大火之后的夏都他去看过,那样的惨景,毕生难以忘怀。 更甚他曾经领略过那座城池的繁华。 那里无论是对于教主,还是北堂烈,还有夏无忧来说,都太过沉重,既然那两个男子都去了,就表示…… “看!有夏军从吊桥那边过来了!” 花雕说话时,众人同时看了过去—— 三个夏国士官,沿着长二十丈有余的吊桥,从那边步步稳健的行来。 当中为首的,穿着文官的服侍,在他手中捧着一卷文书,身后只得两个士兵,佩戴的武器也是简简单单。 看这架势,了尘摸了摸他的光头,“我猜那卷书信里的内容与景玉皇后有关。” 程鲛儿接道,“夏之谦应该是想拿景玉皇后把他的亲母换回来吧。” 这点,了尘就不太赞同了。 撇撇嘴,他耸肩,只得四个字,“但愿如此。” 回首,他再向夏都方向看去。 烈日几乎晒得人睁不开眼,如今那座城是何模样呢? ※ 申时刚过。 一行人马顺着夏国的官道,进入曾经繁华一时的夏都城门。 这里早就面目全非。 连入城的那道由青铜打造,雕刻着百花和飞龙的大门,都掉了一边,而剩下的那一边,被烈火融得溃不成形。 城中比无忧想象中更为荒芜,视线中没有一处完好的房舍。 残砖断瓦,杂草丛生。 炙热的空气中仿佛还能嗅到血腥的气息。 那些曾经恢宏过的建筑残体上,还有灼烧的痕迹。 沿着宽阔华安街道,行向尽头,便是往昔令无数人为之憧憬向往的大夏皇宫。 据说那是一座凝聚了近千年历史的恢宏宫殿,那里面珍宝无数,繁花锦簇,连一片砖瓦,都经过精雕细琢。 高贵的皇族世代居住在其中。 他们穿着中土最好的衣缎,吃着最美味的山珍,日日歌舞升平,笑语欢声。 中土之战后,大夏之强盛,诸国难以匹敌,唯能仰望。 夏皇夏城壁,是当世最盛名的国君,他将一个太平盛世带给了他的子民,却,也因为他对他那十三女儿的宠溺,毁掉了整个王国。 马蹄声回荡在这座死城中,格外的清晰。 无忧四下探望着,即便来时在心里准备良久,眼前一幕幕却不可抑制的震撼着她。 眸中那不知为何的期待的色彩,越发黯然。 她真傻啊…… 难道还想看到与从前一样的国都的景色,再听到那喧嚣不断的热闹声,再看到往来不绝的行人…… 一切的一切,终将只能在她脑海中成为不可追回的过往。 很快,他们就来到夏宫的正门前。 从前的夏宫正南门,高有足足九丈,有九五之尊之意,对面三座拱月桥,桥下护城河清澈透亮。 每年元宵,无忧和其他各宫的主子们,都要在御花园的河池中放许多莲花灯。 那些花灯会随着河流飘出来,百姓们就会在护城河外守候,若谁能捡到一只,这一年都会吉祥如意。 马儿被北堂烈勒停,她视线中残破的景致也就此定格。 “忧儿,回去吧。”他轻声劝道。 到这里,已经够了。 旁侧,沐君白单独骑在一匹白色的大马上,神情颇为轻松,斜斜望了身旁这双人,扬声说道,“你二人是互虐成瘾,一个放火的,一个是没被烧死的,而今重温故梦,可觉香甜?” 他再回头对身后二十名随同的夜军吩咐,“你们去附近看看,这城虽毁,但也许还有人留在此,没准夏之谦也派人来看过。” 得了沐君白的讽刺,无忧也不恼,他一直反对她随军同来,一路上难听的话早就说尽了。 再言那意思,说到底也是为了她好。 低首浅浅淡笑,她再对北堂烈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那男子也随她共识,两个人也不搭理教主大人,驭了马儿,就往夏宫中去。 沐君白被晾下,不甘心的嚎了两声,又骂了几句,终归还是放心不下,只好愤愤不甘的跟上前去。 步入夏宫的正南门,最先经过宽阔的朝阳台,那是每日大臣们上朝的必经之地。 曾经无忧早起,只为看群臣踏着朝霞从正门两侧行入,前往宝宣殿的那一幕。 夏宫有九大殿,三十六宫,七十二苑,御花园六座。 藏经阁中收揽中土诸国珍贵典籍,有些是自己国家都不曾拥有的。 最大的荷塘,乘着龙舟由北岸划向南岸,少说得半个时辰。 每到夏天,那池子里大朵大朵的荷花,竞相绽放,粉香四溢。 但说到这花,当属春来时,落英缤纷的梨树季节,最为美轮美奂。 走在蜿蜒曲折的石子小道上,纵然已非从前,无忧还是能想象出当年这儿的景色是如何的醉人。 再往前走,就是暖玉阁了。 那里是她长大的居所,自她五岁起,便住在那儿,然到了七岁…… 蓦地,她顿足,身后神色早已复杂的男子,随之一怔。 望着那娇小的背影,北堂烈似有出神,思绪不觉就回到很久以前。 此刻的她,在想些什么呢…… 猫扑中文 结局篇(二):明月照谁心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我记得这里以前有一座红色的假山,那本来是父皇派人乔装之后,去往碧渊海,在海中的商人那里高价够得的,他说要找一处梨花开的最繁茂的地方放下,顾名思义‘火树梨花’,我偏说暖玉阁前的园子里,就生生要来了,我还记得那时皇后娘娘的脸色有多难看……” 说着,无忧笑了笑,全然在那回忆中无法自拔。 可是现在,别说那火红的珊瑚石不见踪影,就连梨树都未留下一颗。 站在颓然的乱石堆中,依稀只有一条残破蜿蜒的石子小道有迹可循。 她蹲了下来,用手摸摸面前的那条道路,每个动作,都流连忘返。 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她勾了勾嘴角,继续同身后的男子道,“那日父皇要你领兵出征,我急死了,整个夏天寝食难安,瑾嬷嬷每日都要同我重复一句话,说你没事的,一定会回来,后来你真的回来了,好像就是在这里,我又看到你。” 那时的曜公子,刚为夏国立下奇功媲。 他穿着一身银色的盔甲,是镇国大将军之后第二个能佩戴宝剑进入皇宫的人。 无忧刚收到他回宫的消息,从暖玉阁飞奔了出去,大抵就是在这儿,再度见到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 经过战事洗礼的男子,英姿更加威武。 那一刻,她心潮狂跌,望着他,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到现在还忘不了当时的情景。” 无忧抬头,眸中却是放空的。 她看到的,也并非残砖断瓦,而是当年相遇的美好。 少女悸动不安的心,在面对她心上的男子时,那秘密终于被自己洞悉。 原来喜欢便是这样心跳不止。 无忧回头来看了北堂烈一眼,身后的男子,正好将那过于刺眼的阳光遮住,高大的身躯被投射出一片阴影,将她笼罩于其中。 如今的这个人,比她记忆中更加挺拔绝世,独当一面。 他是朝炎的天子,能够征服整个中土的人,她心甘情愿在他的阴影中。 “我想父皇那时候就对你起了疑心,否则就不会有大殿上的试探。” 即便是取那弹丸小国,未有败绩! 那样的才能,不仅让人钦羡,更让夏城壁畏惧吧…… “攻打昭国的时候,是我太草率轻狂,早知道输一场,便会省下很多麻烦。” 北堂烈一边说着,将无忧拉起身来。 她肚子已经隆起了弧度,紫幻对此肯定不已,那必然是个男孩,也许是将来称霸中土的一代圣君。 自然,那要看他的爹娘肯不肯了。 听了他的话,无忧脸上浮出笑意,“你也不害臊。” 北堂烈只与她暖色,已经无需再多言了。 若在她跟前都要伪装,人生还有何意义? 在她的眼中,他可以是风曜,也是北堂烈,他就是他自己,这世上只得夏无忧拥有这样的他。 而他,也只会在她面前将自己的所有不加掩饰的展露无疑。 这一点,早就在过往的磨难中,无需再用语言点缀了。 “烈,我问你。”无忧忽然变得严肃。 她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抬起,抚上他隽邪的面颊,“若我要这个孩子做朝炎的王储,将来继承你的所有,你愿意吗?” 北堂烈没想到无忧会如此问。 因为在他面前,这女子始终无欲无求,太多的时候,都是他在强迫她。 若非亲耳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他哪里会相信? 但此刻她说了,所以…… “愿意。” 这回答是一定的! 她想要的,哪怕他没有,就是倾尽一切都要为她夺来! 有了他毫不犹豫的回答,无忧眼眸一弯,快乐的笑起来。 “你看,你们朝炎费尽心机想要征服中土所有的国家,可到头来,你却愿意将一切都给我肚子里的孩子,而明谦哥哥最爱的女人是李大学士的女儿,她现在已经成为新夏的皇后,早晚,她也会为新夏诞下龙嗣,反复循环,还有什么敌国你我之争?” 北堂烈曾经是夏无忧的仇人,毁了她的全部,让她一无所有。 然而他如今却给了她一个孩子,并且毫无迟疑的愿意将他的拥有全部给与。 人的贪念是多么的奇妙。 当真正拥有了天下河山,这又变成他所不屑的东西,继而,又有其他想要的取而代之。 北堂烈惊异于这人儿的话语。 她不止一眼望穿了他,还有这天下诸多国君的真正心思。 “无忧,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她已不是在劝他止战,而是要止心。 抓起他粗糙的手掌,无忧对他笑得比阳光还灿然,“其实我和孩子,只要有你就够了,只不过……” 她顿了顿,脸容上的笑意并未消退,那眼中,那孕育了母性的五官,都充满了包容。 望着他深邃的眼睛,她毫无动摇的问,“我想倘若我不问,你是永远都不会告诉我,你将长生花的花液,给了君白,救下他的性命。” 话罢,北堂烈登时怔忡! 她知道了? 她知道的!! 是何时的事? 包括在不远处,大张旗鼓听他二人说话的沐君白都错愕不已。 无忧视线远望,移到他脸上去,再看看北堂烈,两个男子的神情竟然出奇一致。 她露出个顽皮的笑,说道,“难道你们真的以为我就那么傻吗?” “教主!!!” “七公子!!!” 随着一阵急唤,几道身形如疾驰的闪电,眨眼之间,就落到那三人面前。 “夏皇的亲笔书函。”花雕一脸愁色的将那卷轴递给北堂烈。 随她一道而来的四位四神堂的堂主,同样带着难以消散的忧虑。 想来是已经毫不客气的看过那内容了。 北堂烈接过,打开看罢,随之,那脸色亦是深深的阴霾,比他们任何人都更加难看! 察觉他明显的变化,无忧也跟着担心起来。 “烈,怎么了?” ※ ——欲迎回璟玉皇后,拿无忧来换—— 两军对阵,夏之谦的书信,便只得这一行字。 苏璟玉乃朝炎国母,碧渊海立下奇功,当朝明相为其兄。 他们苏家一门忠烈,更甚皇后还有身孕,是如何都要将人迎回来的! 否则丨民心必失! 夏之谦这一招,走得果决狠辣。 ※ 傍晚回到军营时,众将领已齐齐跪在天子营帐外,求烈皇拿夏国公主换皇后。 那女子本就是夏国的人,与他们朝炎有何相干? 况且若不是皇上对此女一心偏袒,又怎会容夏之谦做大到如此? 就连随行的文官大臣,都以死相逼,夏无忧可无,璟玉皇后不能弃!! 他们皇上不能做不忠不义之人,更不能背弃他的妻!! 朝炎的军帐中,因那一封书信而沸腾,无忧身份尴尬,便悄然离开,自行到远处的山坡上去吹风。 入夜来,那处便只听到花雕打抱不平的声音—— “太过分啦!无忧还不是有了快四个月的身子,凭什么要苏璟玉不要无忧!” 站在一颗大石头上,她正对山坡下篝火丛生的朝炎军营,手舞足蹈的大喊,“那些倚老卖老的大臣要死就去死吧!谁稀罕呐!” 真是要气死她了! “他的生母端木如意还在朝炎军营,难道连这亲情都不顾了吗?!” 紫幻靠在离她最近的那颗树边,看她发牢***,对夏之谦这一手拍案叫绝,“全天下都知,掌控了夏无忧,等于得了朝炎半壁江山,武顺皇帝岂能不淋漓尽致的利用这一点?” 想想,这女子倒是本事。 北堂皇族费劲心机占了她夏家的江山,而她只凭自己一人,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切。 若她说一句要这天下,还怕北堂烈不给? 了尘迎风打坐,笑着论起来,“朝炎的群臣也不是吃素的,早早看出这点,索性让他们皇上早点断了这情分,把小公主送回去作罢。” “依我看是他们太蠢,低估了忧儿在烈皇心中的分量。”程鲛儿也是恨得牙痒。 “再说,苏璟玉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北堂烈的!”花雕继续火道,所有人当中,最气的就是她了。 红月看了她一眼,再看向那脚下远处的军营。 视线不断拉远,跨过了忘川峡,将新夏的军队收入眼底。 在制高点上远眺,看到的总是比低处的风景更多。 放远望去,满眼星火点缀,遍布峡谷两端。 对阵的两军中,夜色里比那星河更加浩荡壮阔,难以想象真正交战,会是一番怎样的情景。 但血流成河,是必然的。 “就算璟玉皇后有多不想要那个孩子,或者朝炎的众臣私下都知道这孩子并非北堂家的血脉,她也不可以死。” “为什么?!”花雕被红月突然的说话惊骇住了。 “太不公平了!明明无忧才是七公子的最爱,就算她是夏国公主,难道她肚子里骨血还会有假吗?” “唉……你真是幼稚!” 紫幻听不下去了,叹息着说教她,“朝政之事,两国之争,岂是你想的这样简单?他们要的是名正言顺,百姓信服,和七公子爱谁,谁怀了他的骨肉,根本没有关系。” “算了,不说这些了。”陆长空适时叫停,“我们还是等烈皇和教主做决定吧。” 几个人愤然半响,不知谁忽然问那人儿在哪里,了尘看了眼身后,道,“安心了,教主看着呢。” 说罢扭回头来,抬脸对天。 月初之时,这月亮只得一抹镰刀般弯薄。 连天上的这些不可触及的星月都有阴晴圆缺,更何况这善变的人呐…… ※ 山坡靠后,背风的地势。 无忧捡了块平坦的草地,抱着肚子坐下,久未说话。 沐君白站在她身后,负手在后,同样看着那月色出神。 有他在,北堂烈是放心了,他反而沉重。 那几个呱噪的家伙谈论的内容,被他和那人儿一字不漏的听去,眼下这僵局,该如何破? 眸光落到无忧的背影上,他望着这轮廓许多年了,总是一眼就能找出差别。 如今她有了身孕,在紫幻的调理下,是圆润了些。 真想不到,她竟然就要当娘了。 “沐君白。”沉默中,忽然无忧唤了他一声。 “别!”教主大人赶紧打住,表明立场,“我只是来看着你的,你的一切要求不于回应,有什么说法念想,待会回了军营,你自己同北堂烈说。” “能和他说,我就不跟你说了。” 一句语调平平的话,揶得沐君白瞪大了眼! 他一拂袖,音调提了好几分,“你跟不跟我说,我都不想听,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她那点小心思,他还看不透? 就是北堂烈都看穿了,不过是接他之手,将这人看牢。 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他要怎么交代? 站起来,无忧转身对正对他,仰头笑道,“那我说不说也是我的事,你认为呢?” 见她固执如此,沐君白脸色也软了下来,“如果你擅自去了夏营,这场仗就不用打了,我更不会让你去。” “难道你很想朝炎和夏国打这场仗吗?再说,我何时求你让我去了,我是想让你与我一起去。” “夏无忧……” “明谦哥哥不会杀我的,就算他不顾亲情,我也还有利用价值。” 她的固执,非今朝才有。 这些年,沐君白鲜少与她对视,他始终习惯在远处看着她的背影,在暗处守护她,直面打交道,当真不擅长。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让她从手中远离。 由始至终,都没有抓紧过。 默然看了她小会儿,他自己都没辙的摇头笑起来…… “你是笃定我吃了北堂烈的续命药,所以一定会纵容你吧?” 无忧撇撇嘴,“你要是觉得当真亏欠我,就陪我走这一趟好了。” 到底谁欠了谁,早就说不清了。 “若夏之谦真要杀你,不能带你从二十五万大军中全身而退,是我沐君白没本事。” “你和我死在一起,也算能偿一心愿,赢北堂烈一次,不是吗?” 沐君白大笑!! 继而眸光再深定,“我忽然有点看不懂你了,但是这次,我会帮你。” 自然,这也是最后一次。 ※ 无忧也不会想到,她不过前夏任性刁蛮的小公主,就凭父皇宠爱,专横跋扈一时。 却有一日,自己能够成为这场旷世之战的关键。 世间的人,哪里有什么善恶好坏之分? 不过是看谁做的恶多,看谁又行的善多罢了。 她与夏之谦一同长大,无论如今的武顺皇帝如何,在她心里,那个疼爱她的,亦是光明磊落的明谦哥哥不会变。 就算赢了这场战争,过往的一切都无法追回,不如趁此机会,干干脆脆的做个了结! ——新夏军营—— 这儿的气氛与峡谷对面截然不同。 无论是前夏还是如今,夏国的军队都保有一种天性的平和。 也许夏人坦图享乐,却亦热爱无拘无束的生活,单看那帝王家的宫殿修得繁复秀美,便能知这是个怎样的民族。 主帅营帐中,夏之谦站在地形图前,思索着军力的部署。 忘川峡曾是他大夏的疆土,他对这里自是熟悉万分,朝炎有大军六十万,绝对不容小视。 他更深知,若今次战败,那么连新夏都将不复存在。 想到此,疏阔的眉间不由聚拢起来。 “你已经站在这儿不下一个时辰了,先歇息会儿吧。” 李欣儿从帐外走进,将热茶奉到他身前去。 夏之谦低眉望了一眼,接过,再对她展露勉强的笑容,“辛苦你了。” 又得一月,再过几日,她体内的蛊毒便要发作,苗王虽给了他解蛊之法,可是那巨痛实在…… “不同担心我。”看穿他的心思,李欣儿对他宽慰道,“你只要专心做你该做的事,我……” “皇上。” 没等她说完,帐外有人来报。 听那声音,单单两个字的音型,竟然有些颤抖不稳。 泛出疑惑,夏之谦看向帐外问道,“何事?” 他分明有吩咐过,没有他允许,不得擅自来扰。 “启禀皇上,十、十三公主她……回来了!!” ——十三公主,回来了—— 夏之谦怔愣得一时说不出话来,错愕的神采遍布他正阿不移的脸孔。 他的十三皇妹,夏国亡国的罪人,承受了一切错责的……夏无忧? “人在哪里?”李欣儿跃上前来问道。 帐外人又答,“已入营中,赵将军已将十三公主以叛丨国罪暂关囚……” “胡闹!”不及那人说完,夏之谦大怒,抬步便要行出去。 李欣儿横身一挡,将他拦住,“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可好?”她迅速说道,“无忧应该是因为我才回来的。” “因为你?” 这就更让人糊涂了,莫非他的皇后瞒着他做了什么事? “午时我派使官去朝炎军营,以你之名送了一封书信给烈皇,让他拿无忧来换璟玉皇后,你别用这眼色看我好吗?”李欣儿说得从容淡定,“我有我的打算,再说无忧本就是夏国人,她回来,难道你不高兴?” 猫扑中文 结局篇(三):烽火乱真情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李欣儿说完,夏之谦脸上的神色已从微诧转而变得愠怒,“你有你的打算?” 他看着自己的皇后,身上的铠甲泛出猎猎冷光,“欣儿,这里是战场!朕只要你做朕的皇后!” 他没有给她任何权利,去做他不允许的事情丫! 李欣儿面色从容,笑着说道,“皇上为新夏操劳,战事迫在眉睫,臣妾只是做了臣妾觉得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媲” 回首看了一眼帐外,脸上滑过一丝轻松,她又道,“即便臣妾不说,皇上也知道十三公主对于烈皇来说有多重要,如今有了她,对我们岂不有力?” 在苏灵城时,群臣曾请奏数次,求夏之谦派暗人潜入赤都,暗杀夏无忧。 祸国的公主不能留! 可是每一次,都被他强压了下来。 起先李欣儿不解,就是她都认为,夏无忧虽也是个无辜的人儿,但在国与国的冲突之间,她确实就是该死的! 难道夏之谦真的顾及兄妹亲情而不忍吗? “还是皇上始终认为,战争只属于你们男人,夏军养精蓄锐许久,为的就是堂堂正正的在沙场上与对手一决胜负?” 可是战争,牵连祸及了天下的百姓,还有这些在乱世中主导了一切的男人身后的女人。 ※ 夏军囚室。 沐君白生平第一次自甘堕落,陪夏无忧做笼中鸟。 那将他们关于此的将军,竟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进来之后,他就先看了看那比人手指略粗些的铁条和崭新的铁锁,再抬手看看那镣铐…… 末了,露出不屑神色,转过头对无忧打趣道,“今日的事若让武林人士知晓,本座的盟主颜面就荡然无存了。” 女子寻了处干草堆积的地方坐下,抱着肚子斜目瞥他,硬生生的回,“从未觉得你对那盟主之位有兴趣过。” 若那盟主之位没有好处,做惯了闲云野鹤的沐君白怎会去摊那虚名? 闻言,他朗声笑起,“无忧,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原来不用讨人喜欢,求人宠爱的夏无忧,真正的性子是这样的……一击毙命。 “那要不要我告诉你,就算你不说笑,我也不怕的。” 屈起双腿,无忧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低垂了视线,平静的说,“君白,谢谢你陪我。” 有时候她自己也不明,为何该怕的时候不怕,该糊涂的时候,却更加清醒。 敛了笑意,沐君白神色归于淡然,说,“不用谢我,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况且,她不怕,可是他怕。 默然了一会儿,他再道,“放心,假若他们要伤你,我一定会带你平安离开。” “假若明谦哥哥真的很想打这场仗……” “所以你在拿自己做赌注吗?” 无忧还没说完,外面传来一个熟悉却又让人感到遥远的女声。 李欣儿大步走了进来,视线精准的将那人儿锁住,“你倒是看得起自己。” 站定,裙摆的弧度还未停止,她余光再扫向心甘情愿沦为阶下囚的沐君白,娇容立刻泛出嘲讽,回首对跟随来的士官道,“四神堂教主岂是这破铜烂铁能锁得住的?去把铁镣解开,免得此事传出去,诸国笑我大夏见识短浅。” 四神堂教主的大名,中土无人不知,更甚他还有那身因为无暇决而睥睨天下的武功。 士官忙慌慌张张的给沐君白与无忧解除束缚。 活动着手腕,沐君白走到李欣儿面前对她道,“不愧出自朝炎李家名门,是见过世面的,哦不对,如今应该称你做大夏的……欣皇后?” “那本宫是否该礼尚往来,尊你一声沐州皇太子呢?” 李欣儿面不改色的回笑,再补充,“哦不对,应该是沐州最后的……皇太子?” 教主大人被噎住,哪里想到如今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没话说就请先出去回避吧,本宫有话要单独同十三公主讲。” 撂下这一句,绕过他,李欣儿直径走向夏无忧,再不理他了。 初来夏营,被朝炎人士的夏国皇后施了个不痛不痒的下马威,沐君白尴尬得进退两难,好想大开杀戒,泄泄愤…… ※ 只剩下两个女子相对。 李欣儿先看了看无忧隆起的肚子,眼色里意味不明的闪烁下,不难看出是有些惊讶。 而后才定了神道,“你是瞒着北堂烈来的吧?” 她都有了烈皇的骨肉,那男人又岂会容她跑到敌营来? 说来亦是讽刺,她们两个,此刻无论是立场还是身份,都那么相似。 无忧点点头,“就当我恃宠而骄,我猜,那封传书是你假借明谦哥哥之手送来的,对吗?” 否则此刻她见到的,应该是新夏的武顺皇帝才对。 “是我。”本就没打算掩藏,李欣儿直爽道,“你也看到如今的局势,我是朝炎人,而这里才是你的家,可我们却不得不面对一场战争,我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中土最后一场大战,免不了的生灵涂炭。 就算让其中一国胜了又如何? 到处都是亡国的流民,天下是否一统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 且不说这些大义,身为女人,在意的,也不过是心爱的人的生死存亡! 谁又真正舍弃得了谁? 见她神色凌然决绝,无忧心中与之共鸣,“但愿你的想法与我是一样的。” 论军事才能,夏之谦与北堂烈平分秋色。 但真要细细计较到那性子,只能说后者更加狠辣,更适合乱世。 对无忧投以一抹皎然的笑意,李欣儿背过身去,回忆道,“元菖三十六年,八月,昭地名存实亡,夏国皇太子夏之谦不顾圣意,在西卫关与朝炎订下‘休战约’,朝野惊动,但对于两国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喜讯,我就是在那时候萌生了想与这位明谦君子见一面的念想。” 李欣儿将自己乔装一番,带上银两,跋山涉水来到夏都。 那时候的夏之谦,触怒了夏皇,虽最后并未被治罪,却被架空了实权,整日滞怠在太子府,啜饮闷酒。 “我与他一见如故,陪伴他度过最艰难的岁月,所以,我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武顺皇帝的人。” 夏之谦有一颗赤诚坦荡的真心! 之所以李欣儿会擅自做主引夏无忧回来,是她始终将真正的武顺皇帝洞悉全然。 “自从前夏覆灭,在苏灵朝堂,群臣不止一次轻奏之谦,让他派暗人刺杀你……” 话不尽然。 纵使无忧身边高手如云,可这风声丝毫没有,足以证明夏之谦的磊落! 李欣儿再看向女子,神色笃定,“你的哥哥只能在太平盛世做贤明圣君,将天下治理得更好,他心里是不愿意打仗的。” 夏都付之一炬,百姓在一夜之间失去国都,夏国因此而迅速走向灭亡。 而大夏皇太子夏之谦,早在几日前就奉父皇之命,前往边城调兵。 即便有所洞悉,还是迟来一步。 倘若夏国的太子并非夏之谦,只怕连剩下的半壁江山都守不住。 天下人都骂夏无忧是祸国殃民的祸水公主,可这却不能让夏之谦将那自责减少半分! “无忧公主,你且扪心自问,你的明谦哥哥,可是个能狠下心肠,真正想用铁蹄将朝炎踏平,以此雪耻的人?” 李欣儿这番话,并非只说与无忧听。 更是说给外面那男子听! 既然可以有西卫关休战约,为天下大义,黎民百姓,为自身小利,难舍的情,就不能有忘川之约,两国就此休战吗? “你的意思是……” 无忧确实是为此而来,却没想到她什么也没有说,心底的话就被李欣儿表达完全。 这正是她想要的! 随着李欣儿的视线,她向囚室外看去,便得一道被月色拉长的身影在外,那是…… “明谦哥哥……” 无忧颤声,几乎是用气息在唤他。 她从来都知道的,他们夏国的太子有一颗仁慈为民的心。 即便不是一母所出,自小,无忧除了尽得父皇的宠,更有这个哥哥的疼爱。 那个从不与她争抢,教她为人道理,对她忍让纵容的太子哥哥怎可能真的要她的命? 她曾经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更对太子哥哥将来会成为大夏明君深信不疑。 所以…… “倘若……”无忧看着那道身影,不确定的问道,“倘若我能让烈暂且放下战事,那么明谦哥哥愿意与他一叙吗?” 愿意吗? 这场战争,并非没有转圜。 忽然之间所有都默然了。 李欣儿亦是看着那身影,按捺着内心的迫切,等待…… 囚室外,沐君白就站在不远处,晒着月光,凭着过人的耳力将那其中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 风幽幽的吹着,他回首看了眼神色复杂得无以复加的夏之谦。 末了扬扬眉,淡声道,“你的十三皇妹,已经有了北堂烈的骨肉,她人在这里,若武顺皇帝实在想要开战,大可将她斩杀了去,战事一触即发,拼个你死我活,最后让苗王占尽便宜,啧啧……” 他摇了摇头,遗憾的说,“这笔帐,仿佛怎么算都不划算。” 随他话音落,夏之谦俊容起笑,“那不知教主认为,如何做才能无愧天下,无亏自己?” 无愧,还要无亏? 是否太贪心了些? 负手而立,仰头望月,沐君白轻松道,“恕本座戏言,若今日夏无忧不死,只消她一句话,他日朝炎的天下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儿的,说到底她也是夏国的公主,若然真的要了她的命,这天下就算武顺皇帝你得来,只怕心里也不痛快,这么巧,你又正好有一位朝炎人士的皇后,先有西卫关休战约,为何不能在忘川停战?” 他话才说罢,跟在夏之谦身后的几名大将立刻呱噪起来。 什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百姓都看着,还有苗王如何如何。 沐君白眉头一蹙,干脆对那几人道,“将军们如此迫切战火烧起,莫不是急着想要立下战功流芳百世?还有这是朝炎与夏国的事,与苗王有何相干?他跟你说他急着坐收渔人之利?” 三言两语,将人堵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说到这儿,无忧也与李欣儿从囚室中走了出来。 那兄妹两人已是许久不见,如今各自变化,天翻地覆,心中无不唏嘘哀叹。 “无忧,你……” 看着她那张与从前早已不同的脸容,还有她隆起的小腹,夏之谦更是复杂! “明谦哥哥。”来到他跟前去,与之相对,那女子再不会撒娇耍赖,那张脸孔,全然被洗尽铅华的成熟取而代之。 “在铁城郊外,我听到你说的那些话了。” 不知为何,明明心里千言万语,此刻她却只想与他说清这些。 “我知道你不会伤我的,我……” 不及她说完,靠近忘川峡边缘那处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声巨响—— 众人随之看去,就见那天空中有火球骤然腾起,抛向对面的朝炎军营!! 轰……轰…… 火球系数落下,有的直接坠入深谷,有的则在对岸军营的边缘炸开。 登时火光燃起,星火四溅,点亮这片天!! 紧接着—— ***动声,战鼓声,叫喊声,重重叠加,交错在一起!! 沐君白以最快的速度移到无忧身边,揽起她,顺势往高处一带,便落在囚室后方几丈高的崖壁上。 这儿地势高出许多,看得更远。 视线中,便见到那火战弩不断的向朝炎军营投射去巨大的火球。 那火球中添加了火药,威力无比,就是只到达对岸峡谷的边缘,也能将那岩石炸开宽阔的缺口!! 眨眼之间,无忧的眸底便被那片火海染红…… 怎会如此突然? 这算是……宣战了吗? “怎么回事?!”一把拽过离自己最近的小将,夏之谦厉声问道。 那小将却满面茫然无知,显然是第一次上战场,忽然看到火战弩驱动,被吓得不知所措。 “皇上,战弩营被袭!” “皇上,铁锁吊桥被人斩断了!” “皇上!!不好了,杀人毒蜂,杀人毒蜂……” 夏军大营在瞬间乱做一团! “武顺皇帝!”沐君白抱着无忧,站在那相对安全的崖壁边上对他道,“本座可向烈皇证明,此举并非你下令奇袭,今日之事太过古怪,眼下贵国的十三公主就由本座暂且带走,方才之言敬请三思,恕我直言,大夏军营有奸细。” 言毕,他轻功一起,抱着那娇小的人儿,顺着陡峭的崖壁,纵身飞去。 闪烁的火光中,那白色的身形轻盈得无法形容,且是此刻夏营混乱如此,夏之谦也再顾及不得。 回首看向营中黑色营帐那方,被奇袭的,可是他大夏!! ※ 巨大的火球犹如天降,击落在朝炎营地,炸开…… 火花高高溅起,点着了最靠近峡谷边缘的营帐。 对夏军这算不上奇袭的愚蠢做法,北堂烈倒不反感,反而正因为如此,解了他的忧困。 士兵们井然有序的扑灭各营的火,迅速重振阵型,探查周遭情况。 那些将领和随军而来的大臣们,也不再众口一致的要求烈皇送出无忧公主,换回他们不可或缺的璟玉皇后了。 火战弩很快就消停,转而,两军反倒自顾不暇。 北堂烈站在高势,向对岸看去。 总觉得有些不对。 他在夏国十年,与夏之谦可算惺惺相惜,自知明谦君子虽不恋战,但在军事上的才能绝不输于他。 否则去年那一战,夏之谦不会在被迫退守西南卧龙岭之后,还能将想要趁乱取利的苗王打得落花流水。 那火战弩是被他改良过了的,投过来的火球却有一半都掉进深谷去。 奇袭? 根本算不上。 这不是夏之谦的行事风格。 “皇上。” 沉思中,左将军从峡谷边缘探视而回,拱手向北堂烈禀道,“六座铁索桥已被夏军斩断,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动。” 这就更加稀奇了。 铁锁吊桥是夏之谦命人斩断的? 蹙起眉,北堂烈感到些许费解,深眸一瞬不瞬的望着对面,看起来,似乎率先发起攻击的夏营更加纷乱。 “命三军在谷边燃起黑烟,以防夏军放出杀人毒蜂,加派兵力看守端木皇后,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 眼下看来,夏之谦似乎是遭到了别人的奇袭。 会是谁? 苗王? 夏军中有苗人,那杀人毒蜂更是苗人所养,若他们内乱…… 收回思绪,北堂烈转向身旁的副官,“派人去后面的山丘,将无忧公主接回来。” 此时敌营自乱阵脚,又断了六座吊桥,他乐得轻松。 如此一来,那傻子即便多想以身犯险,亲自过去,也都不可能了。 心下刚松一口气,身侧便传来一阵急喊—— “七公子!七公子!!!不好啦!!” 听到花雕这阵叫喊,着实惊心! 远远的见到她向这里狂奔而来,身后跟着几道矫捷的身影。 北堂烈定睛,悉数将那些许身影紧抓认出,却不见沐君白还有无忧! “七公子!”花雕一个急刹,顿在他面前,“无忧和沐君白去了夏营,快!快派人把她救回来!” 猫扑中文 结局篇(四):忘川奈若何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后半夜。 峡谷两端的军营恢复原有的平静。 见识了新夏改良之后的火战弩,果真威力巨大,叫人悚然,可也是有了这场无故发难的前车之鉴,朝炎军将军营拔起,齐齐向后退挪十丈媲。 无需多余,十丈足矣丫。 拉开这样的距离,无论新夏军使劲浑身解数,跃不过峡谷,一切都是空谈。 就算他日再在处交战,知晓了他们这大战车的攻击距离,除了攻城,便再无用武之地了。 朝炎军营的外围然起了浓烟,那烟是由西逻术士用特别的原料调配而成。 将原料沿着营地外围洒满,灼烧后会冉冉腾空,升至几十丈高,形成一道烟雾屏障,经久不散,是专门用来对付杀人毒蜂的。 站在南面山脉的中段,沐君白远眺了许久,继而下结论道,“眼下我看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起来,只是我们要赶紧想法子回去,或者给北堂烈报个讯,免得他焦心。” 这场仗为谁而打,无忧心里太清楚不过。 她坐在沐君白旁边平坦些的石头上,也望着被浓烟包围的朝炎军营方向,踌躇了半响,道,“君白,你不觉得奇怪吗?” 方才他们也在夏营,事发突然,明谦哥哥也是一脸茫色。 况且说到两军交战,如此贸贸然开火,对自身有利无害。 看上去更似夏军被第三方奇袭了,或者说…… 身旁的男子不语,无忧又道,“我觉得有人在挑拨两军,你说会是苗王吗?” “不像。”沐君白也在想此事。 值得推敲的地方太多,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事绝非夏之谦所为。 “苗王教你哥哥养杀人毒蜂,更借兵与他,自然想分捞些油水,现下两军都还未正式交锋,各自势力全存,这场仗早晚要打,他为何不等两败俱伤时再坐收渔人之利?” 那苗王怕死,是整个中土都知晓的事。 成天只会躲在自己机关重重,巫蛊重重的王宫里从寸步不出。 大夏末年,夏之谦领兵退守卧龙岭,苗王被十大部族族长说动,亲自前去围剿,结果被打得伤了元气,如今胆子更小了。 借兵给武顺皇帝,那条件开得低微,只消战事过后,将卧龙岭收回即可。 他们苗人不似别国争强好斗,守着大山过日子,性情纯朴非常。 平时的日子过得逍遥无比,半日务农,半日抽抽水烟,打个呵欠发发懒就过去了。 争天下? 向来不是他们所喜。 倒是在战乱中沾些不费力的便宜,最是乐意。 “夏之谦之所以绕到此地,一来对夏国境内了解自信,二来,改练的火战弩可以拆卸,若此地不战,便可将战弩分解,带过峡谷,再重新组装,如此省下半月路程,越往北,地势越平坦,简直无往不利,所以更断然不会斩断那六座铁锁吊桥。” 眼下武顺皇帝进退两难,他又怎会将自己陷入这样尴尬又愚蠢的境地? 抱着双膝,无忧把视线收回,落到山脚下恢复安然的夏营中。 “明谦哥哥的君子军在夏国远近闻名,军风肃然,严明有加,我想他对苗人定有防范……” 思前想后,她只得另一种结论,“难道还有第四方人马?” 西逻女王与北堂琰的婚事由得那二人鸡飞狗跳的商议中。 蚩尤那边,洛迦的父王病重,虽有十几个王子,但洛迦在草原上盛誉极高,早已是内定的王位继承人,他的那些哥哥弟弟们也都非常拥戴他。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有异议,此刻也该如群龙无首的碧渊海一样,内斗都来不及,哪里有空荡跋山涉水的到这里来搞破坏? 其他巴掌小国就不提了,有些一城之国,闻了战火的风声,皇帝吓得举家带着百姓出逃也是常有听闻的事。 那么最后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藏在暗中的那批人马,从何而来? “我记得翻过这座山头往西行数十里,有条山道可行到南岸中段,那儿还剩下一座吊桥,了尘和月娘去打探过,说来破旧,但应该能过到对岸,虽然道路是采药的山民建的,陡峭粗糙,胜在盛夏无雨,暂且可以一试。” 沐君白说罢,垂眸看看无忧,神色多了分关切,“你身子可好?没有哪里不适吧?” 无忧摇头,又摸摸那隆起的肚皮,笑道,“前日紫幻才个我把了脉,说好得很,且是已经过了三个月,只要别太上窜下跳,应该是不会动到胎气的。” 见她莹润的小脸圆了不少,沐君白倒没太担心。 只不过此时危机四伏,虽他对自己的武功自信,可若真的生出变数…… “你放心了。” 扯扯他衣角,无忧反过来安慰他,“我有无暇决内功护着,况且这沿途来,直至此刻都未有磕磕碰碰,人都胖了一圈,没事的。” 露出个宽心的笑容,她舒心得很。 再想起刚才夏营的***动,她又道,“还好走这一趟,看来明谦哥哥对战事还是有顾虑的,若能让他和烈商谈一次,也许这场仗便真的不用打了呢?” “你说的这是最好的结果。” 沐君白冷冷一哼,眼风剜过去,“亏得你有无暇决护体,你要在此有个三长两短,这场仗不打到两国名存实亡,怕是停不了。” 站起来,无忧拍拍身上的灰尘,对他委以重任,“所以我的小命就交给你了!” 教主大人任重而道远! 沐君白露出个心甘情愿为牛为马的叹息表情,领着那人儿往山下去。 “先去找武顺皇帝,说服他和我们一道过去!” ※ 无忧和沐君白料想的事,沐君白也有所预见。 他对苗王太了解,那苗军的汉子毫无章法可言,战场上有勇无谋,且战弩营全然是他精锐所在,苗人根本碰都碰不到。 今夜杀人毒蜂被放了一半出来,蜇死数十人,只有一个是夏军。 就算苗人再没脑子,也不会做出这般蠢事。 若然真有另一方人马在暗中挑拨,就不得不更加小心了。 无忧再入夏营,加上李欣儿在,终是将他说服。 挑选了三十名军中好手,这边趁夜往峡谷西面深入去。 寅时,连皎月都沉入无寂的夜色中,唯有一行人沿着那崎岖不平的山道,贴着峡谷边缘缓缓挪动着。 说是山道,不过是进山采药的人日积月累靠脚走出来的那么一条路。 仅能凭一人通过,想要错肩都不可能。 道路便在南岸峡谷中段的位置,脚下就是深渊,跌下去粉身碎骨,连尸骨只怕都找不到。 若说沐君白没见到这条路前还有过想法,此刻见到了,也是将心全然提起。 他用绳索两端系住自己和无忧的腰,这人儿有个闪失,他也好及时反映。 其他人纷纷效仿,两两成对。 三十人的夏军训练有素,有两人在前面探路。 每隔两丈便会将长钉敲入崖壁中,再绑上细绳,后面的人便能拉着绳子走,心也安了几分。 这条道路并非无人知。 夏之谦也早就派人来探过,大家心照不宣,也许再走不久,便能遇到北堂烈。 在此地碰面或许更好。 没有对阵的大军,没有纷扰的尘世,是否就此能坦然心声,只说自己最想要的? 是否快要结束了? 无忧心里期待着,更祈求着。 因为都预知了第四方人马存在的可能,若贸然点火把照明,很可能成为活靶子。 所以只能全凭肉眼适应了暗色,摸着黑前行。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总算行入地势略微宽阔的一方平台上。 这平台只算是崖壁中段比较宽敞的一处落脚处,大约五丈宽,长十丈有余。 崖壁的一角还有野药农留下的炊食用具,但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抬头顺着身后的崖壁往上看去,依稀可见南岸的顶端,粗略估计,至少也有几十丈深。 脚下更是黑得不见底,恐怕这里连忘川峡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眼前就是那座木制的吊桥了。 比起被斩断的那六座铁索桥,这唯一剩下的一座,无疑破败得与之有着云泥之别。 长长的吊桥,用以通行的木板垫在其中,有些许都已塌陷得不像话,两端支撑的绳索看上去也禁不起大力拉拽。 夜风轻轻吹拂,它便荡起摇摇欲坠的弧度。 “看来只能一个个的过去了。”沐君白打量许久,说道。 “不。”已换了一身轻便装扮的夏之谦断言,“我们就在这里等。” 他看了一眼无忧,再不说话了。 有她在这里,北堂烈一定会来的。 这一点,即便他们不说,他心里也知晓。 ※ 随行的精兵将周遭情况探查了一遍,他们便在南岸这仅剩的连接一端,等待北堂烈的到来。 无忧始终有了身孕,连夜操劳,早就乏力了。 她靠在一处崖壁边小憩,沐君白站在桥头观望,这时,夏之谦就来到她身旁。 “这身子有几个月了?” 解下身上的披风将她裹住,夏之谦语色里不乏关切。 无忧对他回以一笑,道,“快四个月。” 再看看身上还有他余温的黑色披风,她抿唇拉开温暖的弧度,“明谦哥哥……没有变。” 夏之谦眼波微微一荡,随即也释然的笑了起来,在她身边坐下了。 “对了。”各自沉默了会儿,无忧忽然想起了端木如意,便对夏之谦道,“端木皇后很好,哥哥大可放心,只不过飞情和若洵……” “此事我早已知道,怨不得你。” 去年此时,他刚率夏国最后的兵力进入西南卧龙岭,而北堂烈在三军高呼下,登基称帝,将夏无忧带到了赤都去。 众人都骂她是夏国的祸水,灾星,这国与国之间的战事,岂是她一个人能左右的? 他身为大夏储君,不能保住河山天下,已是失职。 眼睁睁让妹妹与亲母囚于赤宫受辱,更是失责! 怎能将这一切痛楚都怪于无忧? 如今兄妹二人再见,却已不似当年。 明明心中都有万语千言,却只能像这样并肩而作,将那翻涌的心绪各自压下。 “无忧。”夏之谦再开口,语气里已有了不难听出的歉意,“我有一事想告知你。” “是我母妃的死因吧?” 没想到这人儿竟是通透。 “不用说了。”她淡淡道。 已经死了太多的人,失去了太多曾经以为不能失去的。 “哥哥若觉得对不起我,待北堂烈到来,请与他好好一谈,不为天下百姓,不为国仇家恨,只为自己,还有你心爱的人。” 夏之谦似有一颤,“只为自己,还有心爱的人?” 可以吗? 哪知无忧睁大了眼睛望他道,“难道你们男人成天征服天下,最开始不是为了私欲吗?” 她好像在顷刻间恢复了十三公主的本色一般,更是将人心一语道破。 夏之谦瞠兀,随即嘎然失笑,哪里能说不是…… “待你的夫君来罢,我要与他说的,怕是不止两军交战。” 他用了‘夫君’一词来代替北堂烈的朝炎皇帝的身份,无忧听出话中意思,立刻绽出笑意来。 “明谦哥哥,你——” 话未说完,两人头顶上忽的窜下一道黑影,极快,极猛!根本不待人反映。 那人一掌将夏之谦劈得飞了出去,顺手带起无忧,往后退到了离沐君白最远的位置,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终于让我等到了!!!!我才是最后的赢家,你们都该死!!” ※ 随着巨大的拖拽,无忧眼前一片昏花,身形被那股粗蛮的力道强制回旋,脚下方是触及地面,耳边便响起个癫狂的声音—— 她侧头去看,正值明月绽露而出,皎洁的白芒正正晒在挟持了自己的男人脸上。 当即,她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 这个人的脸比起她在丹洲地宫见到的老海皇睢清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她只能看到侧脸,那一半已经全然尽毁! 像是被烈焰吻灼之后留下的褶皱痕迹,使得黑黄的皮肤犹如枯萎的老树皮紧缩在一起。 有道伤口顺着嘴角向耳根延伸,拉开深深的伤口,省得几丝肌肉连接着,里面的骨骼清晰可见!! 他那几乎完全暴露出来的眼珠诡异的转动着,不时扫向无忧,于她对视,引得她全身发麻。 仿佛随时,那颗眼珠都会掉下来!! 被重击的夏之谦飞摔在不远处停下,立刻咽出一口鲜血。 手下一拥而上,将他护在其中,但实则情况一目了然,最危险的人,那小命已尽在他人之手。 来人武功极高,且是连沐君白都未曾发觉,又生得如此可怖,实在让人大诧! 但很快,沐君白就从他另一边侧脸认出他的身份…… “北堂幽,你竟然还没死。” “天不亡我。”他猖狂的伸出脖子去,瞪大了眼睛似在挑衅,“该是算账的时候了!” “你不是已经在赤宫中烧死了吗?” 无忧被他有力的臂弯钳着颈项,几乎透不过气来,“还有花月容,你既然未死,为何不找她?” 无忧永远都忘不了那女子葬于火海中的决然。 巨痛加身,她竟然丝毫不悔,恨不得立刻成灰,好与她心上的人共赴黄泉。 “你真是傻啊……” 北堂幽冷笑道,“若我不假死,她又怎会带着剩下的死士为我报仇?给我时间练成无暇决?” 如今连那第十层都突破了,他和沐君白一样天下无敌!! 凶残的目光扫向远处的人,他好奇问道,“你说,你与我打一场,我们谁的胜算大些?” 见他神志似有不清,沐君白便顺着他话意道,“我们打过不就知道了?” 说着就上前几步,伸出手来,“你先出招可好?” 问罢就得北堂幽仰头大笑,那笑声回荡在深渊般的峡谷中,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我有那么蠢吗?”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挟持的无忧,心情舒适极了,“我有这个女人在手上,要什么没有?!” “前夜夏军火战弩可是你驱动的?” 夏之谦在副将的搀扶下站起来,受北堂幽一掌,他伤得不轻,怕是骨头都碎了几根。 早先他们就有预料,定有人在暗中捣鬼,却不想只得北堂幽一个! 难怪刚才到了这处,四处寻探都没有将他发现。 他一个人,且是练成了无暇决…… “没错!都是我做的。” 说起今夜的所为,北堂幽自大的心膨胀起来。 “我潜入苗域,在深林里修炼无暇决,那些苗寨中的苗人蠢笨如猪,最先我每晚吃三人,他们以为是触怒了山神,竟然将十对童男童女送到山洞前,哈哈哈哈!!难怪苗王得不到这天下,所以我混在苗军中,随大军一道来此,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先给几个战弩营的士兵下了蛊毒,以此控制他们。 然后再精心策划了今夜的布局。 “本来我想等到两军交战,打到难分难舍时再出手,可是你!” 他愤恨的瞪着无忧,狂怒道,“你凭何要做这徒劳之事?你以为单凭你一人就可阻止这场战争?哈!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北堂幽越发癫狂,说话语无伦次,随时暴走。 便在此时,吊桥对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声。 众人同时向那边看去,心知北堂烈到了! 看到那边有人来,北堂幽更加快意,“今夜你们全部都要葬送在这忘川之下!” 猫扑中文 结局篇(五):花开美人心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吊桥两端的对峙。 北堂烈果真来了! 他只带了与夏之谦相差不多的几十人,轻装便摸索而来,这其中包括夏国皇太后——端木如意媲。 看到吊桥对面有人,花雕激动的想先跃过去,却被红月按住了肩头丫。 罢了,才看清对岸的所有。 “人都到齐了。”北堂幽满意的发出怪笑,“很好,很好!” 虽然与计划的相差太远,但,他现在掌控了重中之重,他还有另一种在这战争之外更有趣的法子。 “北堂……幽?” “没错!” 北堂烈才刚借着稀薄的月光将那挟持着无忧的人认出,就得他猖狂应声,“没想到是吧?” 他趋于疯癫的大笑,回荡在这深深的山谷中,比那风声更加诡谪可怖。 当他的视线扫到了端木如意的身上,他再看向一脸灼色的夏之谦,佯作理解的对他说道,“武顺皇帝总算在大夏覆灭后,见到自己的生母,看到端木皇后安然无恙,心中可放心了?” 未等夏之谦回答,北堂幽又似自言自语的否定,“不,对面是你们的世仇,没有我北堂家处心积虑,机关算尽,你们前夏怎会被灭得如此凄惨?” “你该怎么办呢?” 他担心的问,“现在夏无忧在我手上,你的母后被我七弟挟持,你们新夏注定是个悲剧,哈哈哈哈!!悲剧!!” “你够了!”端木如意厉声呵斥道,“本宫身在朝炎阵营为质,也与你毫无关系!你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叛臣贼子!” 此话一出,北堂幽登时变色! 名不正言不顺的叛臣贼子…… 那张不成型的五官怔了半瞬,似在回味这句话。 而后在所有人惊觉警惕的注视下,喃喃自语,“对啊,我是叛臣贼子……”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空得一身至高的武功。 “端木皇后。”了尘在她旁边平静的轻声提醒,“若你不想今日众人性命全然断送在此地,就请管好自己的嘴。” 远远的,夏之谦也向自己的母后投去一抹眼色,让她不要再说话。 北堂幽都魔怔了,哪里还能再激怒他?! 蓦地,他一只手锁着无忧,一只手指向夏之谦,“给你个机会可好?既然新夏和朝炎的皇帝都在此,不如你们一决胜负,将这一仗化复成简,谁赢,这天下归谁。” 他说时,不成型的面上露出快意的神采,这该是一场多有趣的决斗? 然而还未等两方人马的任何一个开口,他又很快改变了主意。 “不对,这好像不太公平。” 北堂幽神色转而玩味起来,大小不一的眼珠来回在吊桥两端的人之间扫荡。 “七弟可是我们当中最早修炼无暇决的人,想来明谦君子似乎不是他的对手……” 他低眉征询那女子的意见,“依你看,这里谁最适合与烈皇一较高下呢?” 无忧尽力压抑内心的不安,努力平静的呼吸,谁也不看,更不去回答他。 毫无疑问,此地除了沐君白和北堂幽之外,没人能够伤得了北堂烈分毫。 “不说话?” 玩味的打量着这些人的每一个表情,仿佛稍有遗漏,都是北堂幽的遗憾。 他手心里捏着夏无忧的小命,她是夏国的公主,更是北堂烈的挚爱! 而朝炎那端的人马挟持着端木如意。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个多有趣的制约。 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了。 紧张窒息的死寂中,忽然再听他疯癫自语…… “你们现在晓得了吗?我才是中土的主宰,我才是!!!” 最后那三个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胸腔爆发。 咆哮声震荡在峡谷中,还未远远的传开,就在此时,众人头顶上忽然像是在回应北堂幽一般,发出各种嘈杂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深入了这峡谷两端,将之相连,两种原本无法交汇的声音碰撞在一起! 紧接着—— 数不清的碎石源源不断的落了下来,扬起一阵烟尘,迷了人的眼。 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峡谷两军对阵的下方。 便是一抬头,都看见头顶那尽头,先是有无数坚硬的铁柱从夏军那端飞速投射到对岸的石壁上,然后再由士兵沿着两道铁柱铺搭铁板,如此形成一道连接了峡谷两边的道路。 转眼之间,无数条类似的走道被造成,几乎要遮挡住洒进深谷的月光! 意料之中的喊杀声,激斗声,随之展开。 刀光剑影,火光涌动。 不时还有鲜血溅下,伴着从中掉落的士兵的尸身。 战事,一触即发! 峡谷下方的对持更加激烈。 为何会如此突然? 明明两国御驾亲征的皇帝不在军营。 众多视线隔着那道破败不已的吊桥,眸光相互交错,怀疑,探寻…… 最后齐齐集中到面目全非的北堂幽身上。 若然夏军没有此举,朝炎军定会以为,那原本断了的六道铁桥是峡谷两端的唯一连接。 可是夏之谦还在此地,这夜他也并未下了如此命令。 即便他知道自己有那方法可以过到北岸,还是选择走这陡峭危险的山道。 只因这是他的选择。 料定了北堂烈会为无忧而来,绝境逢生的机会,不用两军交战,便可得到一个太平天下的机会! 然而这一切都因为北堂幽的出现灰飞烟灭。 他们都被算计了。 “哈哈哈哈!!!!” 纷乱中,北堂幽得逞的大笑,“想不到吧?!” 看着一张张神情不同的脸,他分崩离析的理智游走在疯癫的边缘。 只剩下报复。 故意引起***动,斩断了六座铁锁桥,若然这两位当世明君还有那么一点点人情可言,那必然会选择这条狭窄崎岖的道路。 他埋伏在这里,终于等到了。 而他的死士们,借机挑拨战事,让两军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要摧毁中土的一切,谁也不能阻止!!! “说!你认为谁最适合做北堂烈的对手!”一手狠厉的抓到无忧隆起的肚子,他逼迫道。 这一举立刻牵动众人。 只消他稍加用力,别说那女子腹中的孩儿,只怕连她的性命都难保! 头顶上烽火连天,深谷中命悬一线! 北堂幽想要他们自相残杀么? “我代武顺皇帝与烈皇比试,你看如何?”接收到北堂烈的眼神,沐君白扬声问道。 “好,很好!”正中北堂幽的下怀! 他话语声方落,沐君白便如一道黑夜中突然至极的闪电,脚下一蹬,风驰电掣的向北堂烈杀去—— 头顶上,火光交错,越发激烈,闪烁在这深深的峡谷中。 众人的视线不停找寻那两道激斗的身影。 只看见吊桥晃动,只看到崖壁某处树影轻摇,只感觉风在肆意呼啸,却,抓不住那来往的二人。 无暇决的威力被发挥到了极致。 纵然沐君白修炼了十层,而北堂烈却太早将这门武功精要领悟,将其施展得更甚! 巅峰之争,连风都能在掌心中化作致命的力量。 每个人的心都被揪起。 无论是谁胜谁负,谁生谁死,都不是众人所期盼的结局。 顶端两岸的战祸越演越烈,喊杀声震天鸣动,北堂幽却不觉痛快,转而问受他所控的女子,“你可为我七皇弟寻到那续命的良药了吗?” 问罢便得无忧一抹浅浅的哀恨浮出面容,他目的达到,歉意一笑,“原来还没有,哈哈,没有……” 都是将死之人,何以还要霸着这天下不放?! 他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恨意,死死盯着天上地下缠斗的身影,愤恨的问,“既然没有,为何还要无谓争执?朝炎的皇帝本该由我来做!你说,我哪一点比不上他们?!” 那原本该死的北堂琰都能成为协政王,他是个残废啊…… 怎能与统领夜军的北堂幽相比? 他哪一点不如他的弟弟们? 无忧冷哼了一声,轻蔑的回看他一眼,“你哪一点都比不上!现在你的容貌和你更加相称,就算今日我们全部都死在这里,烈和明谦哥哥也会成为名垂千古的一代帝王,而你只能成为永远受唾弃的乱臣贼子!” “你——” 北堂幽猩红的双眸一瞠,抬起掌来便要向无忧劈去,众人见状齐齐惊声,那女子却心甘情愿的闭上双眼,仰头相迎! 蓦地,北堂幽又停下动作,阴森的笑起来。 “你想激怒我杀了你?” 只要夏无忧一死,这里的人便不再受他牵制。 他没那么蠢!! 因他这突然僵滞在半空的杀意之举,本斗得难分难舍的北堂烈与沐君白同时分开,落在吊桥两端。 一黑一白,在顶端明灭不定的交战火光中,成为注定的对手。 “不准停下!” 北堂幽大喝一声,再抬头看向上方喊杀不断的战场。 随即,他再咧出魔鬼般的笑,“直到你们其中一方死,否则死的就是夏无忧!” 无情的声音,与上方战火声交织在一起。 显得冰冷跌宕,触动人心。 北堂烈与沐君白相视一眼,各自禁拧的眉心挤压出深深的纠结。 无论他们任何一方死,不!他们任何一方都不能死! 冷凝的僵局中,玉魅公子风采不减,状似轻松的笑了笑,爽朗的声线犹如一缕清风,吹得人心温软。 他望向无忧,笑问道,“你希望我们谁活下?” 女子心头一紧,难道他想—— “抱歉了。” 不等所有为之紧张的人松一口气,沐君白那张玩世的脸孔忽然冷了下来,变得无情…… “我并不想死。” 我并不想死…… 那么,死的便只有北堂烈! 无忧心上绞起,如水的深瞳中,只见那白袍公子蓦地腾空而起,杀气腾腾的向北堂烈掠去!! 而那落在彼岸的男人,俊庞沉着,平静深眸定在她身上,像是妥协,像是默许。 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死的话……反正,这世上也再没让他续命的良方…… “对!这样才对,这样才对!!”北堂幽跟着兴奋的大叫起来。 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杀了他!杀了他!!!” 歇斯底里的疯狂叫声中,黑白相撞,霎时天地寂灭,只有一个淡而轻的声音足以让另一人听清。 他说,“替我照顾她。” 千钧一发之际,那道如闪电般的白影在嚯的回身,将手中的碧玉短笛向北堂幽掷出—— 北堂幽猝不及防,身形一偏,避开了那盈满沐君白真气的暗器。 然不及他松动,一支利箭便计算得分毫不差的从他斜侧生生破空而来,呼啸着射穿了他的左肩! 无忧得了松动的瞬间,拔出头上锋利的头簪,插进他的眼睛!! “啊!!!!!” 犹如恶鬼般凄厉的吼叫,被头顶上轰烈的战火所掩盖。 同时,两个男子向这面夺势而来,一人将那女子卷入怀,迅速拉开距离,一人向北堂幽使出夺命招数,招招致命! 暗影如鬼魅,围绕着那丑陋的身形轮廓,如风如火的缠绕攻击,再以众人所不能预见的姿态蓦地弹开—— 几乎是与带着无忧的沐君白一齐安稳落地,北堂烈执剑顿下身形。 那片血腥的空地上只得北堂幽僵硬如石般矗立。 静止片刻,从修罗炼狱而来的夺命厉鬼,于众目睽睽中,碎尸万段…… ※ 结束了吗? 生死一线的激战,仿是随着北堂幽的死而停止了。 相隔着那道破旧的木吊桥,两端的人静默不语,互相对视着。 头顶上方战火连天,战死的士兵,失去方向的利箭,还有断裂的铁桥,不断坠落。 空气中弥漫着血与硝烟的味儿,不知何时才能散去。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都能想象那残忍的战局。 “教主!!” 四神堂的四位堂主驭起轻功逐一掠过吊桥,来到沐君白身边,关切的上下将他打探。 玉魅公子已经恢复了那嬉笑的常色,转而看向碎在崖壁角落里的玉笛残节,清澈的眼底滑过一丝遗憾。 他放下无忧,却自己先走向北堂烈,轻描淡写的计较着,“你好像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这人可是他救下的,又一次。 来到北堂烈跟前,两对淡眸相触,沐君白探视着那张轮廓姿容与自己全然相反的脸孔,末了幽幽一叹,“本座心里实在太不甘了,所以……” 所以……? 只见他从袖间取出一物,抛给北堂烈,再道,“心不在我身上的女人,我要来做甚?” 听似洒脱,实则,是真的放下了吧? 说罢,沐君白脚下轻点,飞到了对岸去,身后得他四个忠心耿耿的堂主追随。 拉开了忘川深谷的距离,他再转头往对岸看去。 见得无忧安然无恙的站到了北堂烈的身旁,不自觉的,俊容浮出一丝安心的笑意。 也是彼时,那女子抬眸远望,与他相视。 终于,他不再藏身某处,可以光明正大的与她相望了。 遗憾的是,这已是诀别时。 “我们该走了。” 云淡风轻的话语声,像是只对无忧说的,亦像是对所有人道。 剩下的事,他们江湖人士哪里插得上手。 剩下的事,再与他沐君白无关。 “沐君白……”无忧不自觉唤出他的名字,眼底将远处的白影深印入心底。 接收到她眸中不舍,天下无敌的玉魅公子倏的玩世一笑,视线投到北堂烈手上,不屑道,“即便他与你天长地久,也永远打不过本座,记住,我沐君白才是天下第一。” 说罢,带着自己的手下,潇潇洒洒的转身离开,永远都不会回头了。 他不要江山美人,就要个天下第一的名声以此安慰吧…… 被他那番话说得满头雾水的两人,此刻才想要去看北堂烈手心里方才接住的那一物。 那是只白玉的珐琅瓶,巴掌般大小,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将瓶塞拔出,一股浓郁的花香味立刻从中溢了出来。 这是—— “长生花的花液!!!” 对岸,听到无忧惊喜的声音,沐君白再自语,“笨蛋,一点点毒需要那么多花液来解毒么?本座有那么无能么?” 唉,早知道拿出来便身心解脱的话,他就不会痛苦这么久了!! 身后四人莫名其妙,均是一脸不解,他们教主,似乎被某事困扰许久了。 ※ 晨光从峡谷尽头绽出,将灰蓝的天空染上一层淡淡的橙色。 战火未止,吊桥两端的人归于各自的彼岸,北堂烈拔剑斩断最后的连接,继而高声道,“今日起,朝炎与新夏,以此为界,永不战!” 对岸,夏之谦认可一笑,同样拔出自己的佩剑来,深深***脚下的岩石中。 “朝炎与新夏,永不战!” ※ 曜景二年,七月初二深夜。 两军战于忘川峡,日照出,止战,撤军,天下就此安。 而那止战缘由,永世成谜。 只得忘川萧歌,百世流芳。 猫扑中文 结局篇(完):白首不相离 - 冷帝的贴身小宠 - 苏若鸢 (猫扑中文 ) ( ) 曜景二年八月八日,朝炎大军归朝,烈皇连夜宣内阁大臣共商议和休战盟约,次日快马加鞭,送往新夏。 九月八日,武顺皇帝派来议和大臣,两国就此正式休战结盟丫。 九月二十,新夏迁都,重建大夏。 不少前夏流民,闻讯之后纷纷从四面八方迁回,诸国更派精兵护送,一时间,回流成潮。 付之一炬的夏都,汇聚上万名工匠,不眠不休三个月,于寒冬来临前,打造了一座比前夏国都更加华丽壮阔的皇城媲。 夏之谦改国号‘明顺’,开启新夏盛世。 曜景三年一月中,烈皇病薨,璟玉皇后饮毒追随,满朝悲恸。 七日后,协政王北堂琰为帝后发丧,追封曜景帝谥号:圣德光曜皇帝,其后追封:敬德皇后。 同年二月二日,北堂琰继位,国号‘仁宗’。 次月十五,仁宗皇帝迎娶西逻女王。 至此,中土安。 ※ 六个月后…… 推了诸多政事,再回鬼谷,北堂琰由几个侍卫贴身护送,身后跟着紫幻与他的皇后纳西莎。 撑着竹筏拐入瀑布下的暗道,几经转折,出了暗道,眼前豁然开朗。 九月尾,天气仍旧燥热,烈日不见衰退,凉爽的空谷却幽兰盛绽,花香味儿萦萦绕绕在鼻息间,彩蝶飞舞,好一个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碧绿透亮的湖水荡出层层涟漪,那尽头便得竹楼数座,周围繁花相簇,高木嵌边,更有八角凉亭两座。 试想,夜色下碧湖映着月光泛出粼粼波光,迎着幽幽清风,在亭中抚上一曲,可是妙极! 看这如画谷景,纳西莎忍不住感叹起来,“这里太美了,原来中土真的有胜似仙境的地方。” 闻她叹声,当世治国有道的仁宗皇帝大呼‘吃亏’,本来这皇帝他就不喜做。 早两日到的明相苏璟晨,站在岸边抱手‘恭迎’圣驾,身后的竹楼,被红绸妆点,一看便是有喜事。 靠岸,宰相大人便假惺惺的拱手作礼,“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北堂琰坐在轮椅上,由纳西莎推着,经过他身侧时,丢了一个郁闷的眼神,只问,“朕的侄儿在哪里?带过来,朕要抓回国都封他做皇太子!” 掐算时日,夏无忧产子整整十月,当初他的七皇兄是如何哄他的? 哦,假以病薨的烈皇那夜在御书房对北堂琰道,“江山你且替我儿看着,待他出世,你便做太上皇,继续逍遥天下。” 他信以为真,亲率百官为那双帝后空棺送进皇陵,登基为皇。 六个月过去了,整天被政务缠身,北堂琰简直烦不胜烦! 总算反映过来,自己被至亲兄弟摆了一道。 如今骑虎难下,主意只好打在还未满一岁的小侄儿身上。 听到他大呼,花雕从左侧二层的竹楼中走出来,手里还捧着喜红缎子,居高临下的对仁宗皇帝调侃道,“我们朝炎今年已经有皇帝薨了,禁不起第二个皇帝也薨了去,如此有损国运的事,十二公子做得出来么?” 北堂琰立刻反驳,“谁说我要死了?!” 侧目看向纳西莎微隆的肚子,眼色一挑,话语再一转,“算了,本大爷可是后继有人的!” 紫幻煞风景的接道,“可惜不是龙子,吾皇还需加倍努力才是。” 言毕,就连正前方那厅堂中都传来阵阵笑声,北堂琰被下了面子,好生尴尬。 凭何紫幻就是能断得出到底生男生女?! 孕相十足的纳西莎昂着下巴应道,“女儿更好,早先就定下了的,我的第一胎要做西逻的女王。” 北堂琰脸色一僵,大叫‘不准’,“那是朕的长公主!” 纳西莎将他轮椅随意一推,不伺候他了,冷脸威胁,“肚子是我的,自然我说了算,如若不然,你让你那些妃子给你生皇子去。” 说罢自己先走去厅堂中了。 花雕站在楼上大笑,苏璟晨建议脸色铁青的仁宗皇帝,皇后善妒,不如遣散后宫,反正由始至终,他也没有宠幸过那几个妃子。 宽绰明亮的主厅堂中,大红喜字贴在正中,周围红纱曼妙,随风轻荡,大好的日子! 汐与凌从云正在做最后的布置,苏璟玉坐在一旁,抱着女儿温声哄着,见兄长也走进来了,便将宝贝交由他暂且管带,她去新娘房中看看那人儿准备得如何。 程鲛儿夫妇在灶房忙活,了尘跑到谷后泡温泉去了。 四神堂的堂主来了其三,只有红月未到,这让花雕失落了几日,不过想来月娘心系沐君白,从前众人不知,而今也是看出来了。 可惜那位教主大人,挚爱非她,这情情爱爱的事,哪里能够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北堂琰随后跟来,左右寻不到他那位说大话的七兄,扬言新郎再不出来招呼,他就…… “你要如何?” 苏璟玉去旁侧的院子里打了一趟空,回来手里便只剩下一张信纸。 众人赶紧拿来看过,却是北堂烈留书一封,携家带口早跑得没影了。 就说那二人相识十载有余,儿子都有了,还拜个鬼的堂! 怕是知晓仁宗皇帝来找麻烦,干脆借这说辞,让众人忙活一场,他一家三口溜之大吉! 山谷一端,沐君白站在那当风的崖边,都能听到北堂琰不服气的大叫。 忍不住,他俊颜露出不解,自言自语道,“如今这帝位当真成了烫手山芋,谁坐谁倒霉。” 瞧啊,堂堂仁宗皇帝,人人都能将他欺负去。 红月站在他身侧,亦是放眼望去,难得嘴角勾着抹笑,“教主若是也想去一试,大可去欺负,反正他也打不过你。” “我不才不去!” 沐君白扬起鼻孔冷哼。 让他去看夏无忧和北堂烈成亲? 太伤,太虐心! 红月淡淡一笑,视线一转,忽而在身后那山脚下看到了什么。 她‘咦’了一声,再定睛细望过去,山野林间,得一双人并肩相依,步步远离山谷。 那男子一手揽着他的妻,一手撑着把彩绘的油纸伞,为妻儿遮阳。 收回视线,红月笑意更浓,对身旁醋劲大发的教主大人宽声安慰道,“莫气,怕是谷里的人也凑不了那场热闹。” 沐君白听出话中古怪,也是顺着她方才的方向看去,黝黑的视线中就见到那对影子,他先是收不住的一喜,再立刻敛住那喜色,佯装没看到。 “本座什么也看不见,唉,阳光好刺眼。” ※ 群山间,北堂烈一改往日作风,那身青蓝的袍子,衬得他越发俊美稳沉。 绝世帝王锐气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让人忽略的温润柔和之色。 单看他一人,定会对他周身气息感到不可思议,明明看似容易亲近,可又保持着叫人望而却步的距离。 视线再往他身侧移去,只消见到那俏人儿,所有的疑惑便有了解法。 这世上有些人,藏在心中的柔情和笑容,奢贵得只会与那一、两人得。 此生夏无忧得他呵护,并不亏。 “我们先去何处?” 丢下山谷里的人,他允诺要带她母子二人畅游天下,无忧自然心怀期望。 北堂烈略作思索,再看看她怀中熟睡的孩儿,想起两个月前刚做了蚩尤王的洛迦来谷中,对他们蚩尤高谈阔论的骄傲模样,便道,“蚩尤高原三年一度的百狼宴就要到了,我们先去一看。” 他才提议,心思就被无忧点出来,“你是不服气上次赤宫中两国的比试,朝炎输给了蚩尤,又听洛迦来谷中赞他们高原勇士厉害,也想去抢那个蚩尤第一勇士的头衔,挫他的威风吧?” 北堂烈应声笑道,“他不来就罢了,既都说到我面前来,当真以为圣德光曜皇帝已经死透了么?” 被他稚趣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无忧点头,“上次在谷里比试时,他要我曜儿长大之后娶他家公主,怕是我们这次主动送上门去,他更是天天缠着你较高下。” “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洛迦的大妃诞下那女娃,唉……哭声太响,才是在谷中三日,就将另外两个婴孩带得动不动就哇哇齐哭,好叫人头痛。 想想,北堂烈忽然转了话锋,“赢了他这么多次,偶尔假输一回,好似也不错。” 他要假输? 小心眼的男人何时变得这样大方了? 无忧疑惑的眼色刚扫过去,就听他再正色道,“曜儿在蚩尤王宫做驸马,你我畅游天下,岂不更加痛快?” 原来动的是这个心思! 为娘的人儿立刻斜眼丢去狠色,做爹的竟是连儿子都不想要,过分! “不如把我也输给洛迦,让我做个大妃吧?听说他们蚩尤的王宫建得不错,我们母子去了,定受不了亏待,你一人更为潇洒。” “我……说笑的……” 都纠缠了十载有余,朝夕相对,日日相思。 千辛万苦才在一起,哪里还舍得? ※ 山巅上,视野开阔得过分,要怪就怪这深谷空幽,一不小心,白袍公子就将山脚下那双人缠绵的对话听入耳中。 见那神仙眷侣缓缓行远,背影如此和谐,妒得人眼红心燥。 天下无敌的教主大人又想不开了,咬唇跺脚孩子气…… 早知道晚点把解药拿出来,反正一声不吭北堂烈也死不了,看着他把夏无忧往自己身边推,心里也痛快啊! 把头一转,正对上红月那对了然的眼眸。 “怎样?”他声音干涩的问。 红月似笑非笑,像是踩了他的尾巴,“可是要去蚩尤?” “废话!” 他要去!一定要去!不能不去!! 不就是个‘蚩尤第一勇士’? 待他去了,还有北堂烈的份? “走走!把谷中的人叫上,我们一起去!” 山下,林间,无忧和北堂烈同时回头,四处张望,好生奇怪,竟然听到沐君白的声音? 不等这两人找到,就见谷后方向,一行人浩浩荡荡追来,哪儿能留他二人独独逍遥! 这是谁为谁造的太平盛世,让中土百姓都享受了去。 又无规定,谁和谁携手游天下,不准旁人跟…… 见远处数张熟悉的脸孔靠近,那双人相识而笑,说好的白首不相离,看来不止他与她了。 猫扑中文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