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谁家年少足风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公子,前面就是青阳关,过了此关就出了猗郇地界了,我们再行半日便可到夅州城,可这天色看着有些晚,今天怕是赶不到夅州城了,得到那荒郊野外去住。(平南文学网)” 猗郇国青阳关外,正是春日好时节,山茶遍野,处处好风光。 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着,刚才那话便是赶车的青年说的。 在这两国相交的地界,虽已多年不曾见硝烟,但碍于颁布了禁止通商的法令,所以除却一些本地人和江湖人,这时候仍在赶路的实在少之又少。 因此那青年一出声,在埋头走路的人大多会抬头看上一眼。 我在马车内翻了个身,随手拿起小桌上放着的糕点“吧唧”吃了一口,才回了小茴:“无妨,夜宿荒野也别有一番乐趣。” “可是公子,那荒野毒蛇猛兽甚多。” 我心里叹:小茴咋这么麻烦呢,早知如此,带白芷出来才是。 “无妨,药盒里有驱虫散呢。” 路人只见那赶车的小哥听到车中回音后,一张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嘴翘得老高,分明是一副小女儿姿态。 那神情只一瞬便过去了,路人揉了揉眼,觉得自己有些眼花。 转眼间马车便到了青阳关口,小茴给官兵看了公文,守关的官兵却还吆喝着让我下车盘查,小茴便十分不快起来:“这出关的公文我们也给了,怎么还这么胡搅蛮缠!” “这位小哥,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若是您有什么意见呢,就与我们上头的大人去说。” “你……”小茴还打算争辩,我急忙出声:“无妨,小茴,他们也只是尽忠守职而已。” 明明白白听见小茴“哼”了一声,我摸了摸鼻子,更加为接下来的旅程担忧,小茴这个火爆脾气,我也管不住啊。 小茴已踱到马车边,为我掀开了帘子。 马车内的光景一览无遗,众官兵只见一个青衣男子斜卧在榻上,青丝四散,手中拿着一卷书,面前的小桌子上摆了几碟样式精致的点心,还有一个脏兮兮的花盆,盆里却没有花。旁边有个架子上放了许多杂物,架子旁摆了个硕大无比的箱子,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东西了,车内甚是简朴,但比想象中的宽敞许多。 我稍稍坐起,将眼神落在为首的一个长相方正,略带威严的官兵身上。 “敢问公子,天色已晚,这时出关不知所为何事?”领头的官兵见此,倒也十分客气。 “东胥有人请我家公子去为其治病,身为德行兼备的医者,自当是日夜兼程,怎能让病人等候太久。”我还未出声,小茴便替我答了。 “那个大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当然是药材和医具了!你这官爷问得好生奇怪,难不成里面还是什么金银珠宝不成!”小茴语气十分不善,那些官兵有些面色不郁起来。 “小茴,不得无礼。”我只好轻轻斥责了一声,才朝那些官爷道:“我那病人是多年顽疾,此去东胥怕要待上一两个月,因此带的药材和细软自然格外多些,若是官爷们不信,开箱验一验便是。小茴,将这些糕点送与官爷们尝尝,这边境要塞,有各位官爷如此恪职尽守,我们猗郇百姓才得以生活安康,实在是辛苦了。” 这一番话好像说得那些官兵不好意思起来,见小茴又听了话拿了两盘精致糕点出来,领头的官兵便接过道:“不用打开箱子了,想来里头装的就是那些个物什,公子尽早出关去罢,过了青阳关,想找个歇息住处,还得半日路程呢。” “那便多谢各位官爷了。”我客气了一番,便唤了小茴,出关去也。这边待众官兵吃完糕点一哄而散,领头的官兵看着手上的东西直扬眉,这两只装点心的青花盘,不论是胎质,釉水,还是绘画都是极好的,抬头看了看远去的马车背影,不知那青衣公子是何许人也,想来,这两个盘子能卖个好价钱才是,他小心翼翼的将盘子收在兜里,便继续做之前的事了。 这时的我不会知道,就这两个盘子,还惹出了一段公案,当然更不会知道,有些人一生的命运就此改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章 谁家年少足风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此时的我正在听小茴碎碎念。 “公子,你为何不让我与他们理论,我们明明是有出关公文的,还白白糟蹋了两盘双色马蹄糕。” 我复躺下,拿了个软枕垫着,继续看未看完的书,闲闲回道:“毕竟这是边塞重地,他们能如此谨慎是好的,那些东西,便当是赏了他们罢。” “全天下独独公子大方。”小茴掀了帘子进车来,我笑了笑,不作理会。 她只沉默了半晌,不一会儿,便忍不住了,又问道:“公子,这次走得这样远,去到东胥,不知安不安全啊。(平南文学网)” 我将书翻了一页,答道:“你现在担心什么,当初是谁巴巴的要跟白芷换,跟着我出来的?” “公子每次出去都带白芷,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锦都,为什么每次出来都不带我啊? 因为你太罗嗦,我腹诽。 ”这次不是带你出来了吗,可要去上一两个月,白芷也从未在外待过这么久。“ 小茴十分满意这个答案,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 我头也未抬,扯了扯嘴笑道:”你又私藏了些什么好东西。“ 小茴讨好似的打开油纸包举到我面前,”是些蜜饯樱桃,公子可要吃?“ 我扫了一眼,忍不住笑了:”竟然是沁香园的东西,你藏得倒好!“ 小茴嘿嘿了两声,给我拿了个盘子盛了许多,又放到我跟前的小桌上,才又坐回原处,开始”吧嗒吧嗒“吃个不停。 ”公子,这次路途遥远,你为何答应去那司星阁?“ 我吃着蜜饯,满嘴香甜,手有些脏,染了蜜饯黏糊糊的,索性把书丢在一边,专心吃起来,见小茴问,便随口答:”他们的报酬很多。“ ”公子,你赚钱的速度实在没有花钱的速度快,索性少赚,想来还可以节省些。“ 这也是个特长,聊胜于无。 ”那司星阁若是进去了出不来可怎么办?“ ”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杞人忧天,“我舔了舔手指头,”司星阁也不是什么歪门邪派,好端端地请我去,自然是去帮个忙拿报酬的,怎么会无故让我进得去出不来。“ 小茴点头称是,可又说:”那司星阁虽不是什么歪门邪派,可在外人眼里,却是个神秘莫测的地方,别的不说,那司星阁阁主是男是女江湖上都无人知晓。“ ”司星阁称这四海八荒上至皇朝秘史,下至民间琐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不知得罪了多少人,那阁主若是聪明,当然不会傻到跑出来告诉天下人自己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了。“ 小茴深以为然。 吃完点心,小茴在马车里赖着不走,”这笔直一条大道,雪尽和云藏才不会走错,对吧?“ 似在回应她的话,雪尽和云藏嘶鸣了一声,我无奈,只好不去管她。 马车又行了小半日,天色已晚,我便吩咐小茴将行李拾掇拾掇,捡了柴来生火做饭,下了马车,才发现此地实在是荒野至极,树木葱郁,因着是春天的缘故,到了晚上有些寒意侵人,虫鸣鸟叫也格外多,地上杂草丛生,我忙了半晌理出块空地来,小茴将捡的木柴放在空地上,拿火折子点了火,这才感觉亮堂了。小茴在马车里捣鼓了半天,然后没了动静,我原在拨弄着火,见此便高声喊了声”小茴“,这才传来小茴带着哭腔的颤音:”公子,今晚怕是要饿肚子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章 人生若只初相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哦”了一声,当初带她出来时便已料到之后将会遇到的种种艰难,所以并不觉难以接受。 “公子……”小茴磨磨蹭蹭走近我,脑袋耷拉着,十分沮丧。 “饿着就饿着吧,明日到了夅州城再去补给食粮。” “要是白芷在又得骂我了……不知怎的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原以为吃的还有许多,怎会突然就没了……” “突然”这个词,用得实在是妙。 “那公子……吃些点心填填肚子吧。”小茴见我不予回应,讨好似的从兜里掏了掏,半晌,泫然欲泣:“公子……糕点也被我吃完了。” 情理之中。 “无妨,无妨。你就安生吧,今日早些睡,明日便能早些出发。”我只好宽慰她。 小茴听我这样说,原本要流出来的眼泪神奇的缩了回去,蹲到我旁边,边用树枝拨着火,边问道:“公子,这次出来这么久,若是被老爷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我闭着眼睛,老僧入定。 她见我没答,又问:“公子,这春寒料峭,你不若早些回马车里,免得受了寒,反正……反正也没东西吃……” 我睁开眼,见她眼巴巴的看着我,十分无聊的样子,只好吩咐:“你将药盒里的驱虫散拿出来,将马车周围都撒上一些罢。” 得到了指示,小茴立即高兴起来,蹦蹦跳跳的跑去做事了。 火堆烤得我脸有些热,偶尔有零星火点撒在我身上,也不介意,只觉得那火噼噼啪啪的烧得热闹,四处只闻见虫鸣声,难得的安静,抬头仰望,透过缠缠绕绕的枝蔓可见漫天繁星,明日应该又是个大晴天。 “公子,公子,你可闻到了?”小茴兴匆匆的跑过来问我。 我不知所谓:“闻到什么?” “肉香啊公子!”小茴双眼闪亮亮的,眼里闪着兴奋。 我仔细闻了闻……然后安抚的拍拍她:“快去睡吧!” 可怜的孩子。 小茴见我不信她,死缠烂打的让我起来,我拗不过,只得站起身,拿了马车上一个纱灯,跟着小茴循着她闻到的香味一路而去。走了一段,果真闻到一丝肉香,我不禁赞赏的看着一边陶醉在肉香中不可自拔的小茴,这是和……一样的鼻子啊! 走了没多久,便见前方有火光若隐若现,走近才发现,原来是前头挡了块大石所致,这时有男声从大石另一边传来:“荒野相遇,兄台不如过来小酌一杯。” 转过大石,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我不自觉的深吸了口气,眼角弯了弯,这才打量火堆旁坐着的男子。 那男子一点不显惊讶,仍专心烤着肉,只抬头朝我们笑了笑道了声:“请坐。”声音朗朗,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我扯了略显呆滞的小茴坐在了火堆旁,透过火光看他,饶是我阅人无数,也不得不赞一声,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眉角清俊,目若朗星,一头乌发披散在后,只拿了一条丝带系着,显然并不在意,他脸上无笑,却并不觉冷酷,只让人不觉的想去亲近。木架上的肉类我并不识得,那块肉已被他烤得金黄,不时有油“吱吱”的声音传来,凑近闻,那香味妙不可言。 他一身白衣,却席地而坐,毫不顾忌脏污,又烤了半晌,他从旁边一个布袋中拿出一个小瓶,撒了些粉末在肉上,一时,香气扑鼻。 “花椒面!”小茴叫了声,他抬头笑了笑,不置可否,又拿出盐巴细细洒在肉上,又烤了会儿,待全部入了味,才将烤肉从架子上拿下来,放在事先便铺好在旁的芭蕉叶上。 小茴已经在旁边扭来扭去,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只见他从身后的袋子里拿出一套别致的银器餐具来,又从腰间拿出一把小刀,一片一片将肉割了放在银碟子里,切好一盘,拿起递给了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章 人生若只初相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毫不忸怩的接过,拿手直接抓了片吃起来,小茴不甘落后,伸出一个爪子拿了几片肉直接往嘴里塞。 似听到一声轻笑,我抬头,见他的手伸在那儿,手中赫然拿着一双银筷,见我如此,也不尴尬,只将筷子收了回去,又切了一盘递给小茴,最后才自己吃起来。 那肉十分美味,鲜嫩可口,软硬适当,味美鲜香。 小茴早已吃得忘乎所以,抬眼看去,对面的人吃得十分优雅,完全不似身在荒郊,席地而坐,我不禁有些惭愧,自己怎没有他这般的风华。 正想着,一个白玉酒杯递了过来,我惊讶抬头,他眉目带笑的看着我,手中拿着个白玉酒壶。 我含笑接过,触手温润,如他的人一般,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慢慢放在嘴边,酒香扑鼻,饮之纯美。 我眼神闪了闪,根据此人种种表现,若非皇亲贵戚,便定是富商巨贾了。 “竟是鹤桑,兄台好舍得!” 他眼中闪过惊讶,只一瞬便过去了,随后笑道:“能在这荒野之外遇到有缘人,是人生一大乐事,怎会舍不得?” 他笑得爽朗,却隐隐透着从小养尊处优所孕育出的高贵。 见我喝完,他又给我斟了一杯。 “鹤桑我也是多年前曾尝过一次,一直念念不忘至今,只是后来再没有机会品尝,此次算是托了兄台之福,了却我多年心愿了,只是不知这酒从何处得来,兄台千万可怜我这酒国馋虫,告诉了我罢。”我文绉绉地谢他。 “告诉你也无妨,不过这酒是我自己所酿,算不得顶好。” 我听后几乎坐不住了,这鹤桑之所以难得,只因其配方早已失传,因此若留得一壶存世,便是万金难买,我千想万想却未料到是这样的答案。 “兄台不信?”他仰头饮尽一杯,儒雅中透着不羁。 “不……兄台说了我便信。” “哦?”他含笑看我,“为何?你我不过初初相见。” 我站起身,不答反问:“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 他也站起来,又看了我一眼,我有种他现在才正眼看我的错觉,他答:“知与不知也。” 我摸了摸鼻头,他忽然大笑起来。 “不知兄台姓名?”我也笑问。 “在下九渊。”他躬身优雅的答。 那时年少,星光灿烂,岁月静好,我不知这如浮萍般的偶然相遇,成了我和他一生中再难忘记的灿烂。 “在下柴蓟。”我忙自我介绍,他虽讶然,却没再询问其他。 当我二人相携坐下,才发现余下的肉早已被小茴一扫而空,小茴腆着肚子笑得十分满足。 “九渊公子,这是什么肉,怎的如此鲜美?”想来刚才我们在旁互相自我介绍时被小茴听了去,她便十分自来熟的询问到。 “这是赤麂肉。”九渊笑答。 “哎呀,原来是赤麂,我听慈姑姑说过的!”小茴惊叹,想到自己又吃到了一样从未吃过的食物,十分高兴。 我直接忽视小茴,问道:“九渊兄要往何处去?” “刚游完东胥山水,接下来想到猗郇去。” “可真不巧,我刚从猗郇出来,要到东胥去。”没想到刚识得一位友人,即刻便要分离。 他见我失落,安慰道:“无妨,我四海游历,哪里有名山好水便去哪里,你我二人总会再相见。” 想到往后可随他游戏山水,我又高兴起来,他一看便是行了万里路,阅览了天下名胜的人,在这边界荒野,都能被我撞上,不得不说,我运气实在好极了。 那晚,我和他二人围着一堆篝火畅谈古今,听他讲赤炀的黄沙辽阔,马蹄奔腾;东胥的大气磅礴,包罗万象;琅玕的富饶繁华,秀美迷人;夷玉的“千山环野立,一水抱城流”…… 从民俗野史到当今局势,他无一不是信手拈来。 那夜弦月高挂,繁星满天,我和他初见,因肉相识,因酒结缘,激扬文字,畅谈天下事,一夜之后,遂成莫逆。 我唤他阿九,他唤我……小蓟。 小蓟,小鸡。 很久以后,这名字依旧是我心中硬伤,当日实在不应贪杯,让他趁虚而入,喊了我这个后来令全江湖人嗤笑的名字。 ------题外话------ 注:“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章 妙手公子少年郎(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朝阳升起,我才发现昨晚一夜未眠,小茴早已扛不住在旁沉沉睡去,也不怕春日露寒,幸而九渊从不远处他的马车里拿了床蚕丝被给她盖了。 待小茴醒后,收拾妥当,便准备上路了。 一个朝南,一个向北,注定在此分道扬镳。 “阿九,不知你我何日能再相见。”我略显惆怅。 九渊一身白衣,轻裘缓带,神态潇洒,在阳光下更显得风流韵致。他微笑朗声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今日在此别离,明日必在他处相逢,无须感伤。”他转身从马车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我,“这是些奶白枣宝……” “谢谢九渊公子!”我还没来得及回复,包裹就被小茴接了过去,咧着嘴笑得像朵花儿。 九渊轻咳了声,“里头还有两壶鹤桑,只剩这么多了,你且喝着。” 我心下感动,又听他道:“你若有事寻我,拿着它到风起轩去,自有人会告知我。”说完递给我一块椭圆形碧玉,我接过,只觉那玉十分温润,上刻“九渊”二字,字是行书,端的是潇洒不羁,实在字如其人。 “原来风起轩是阿九的家业,不知以后去能否凭玉抢得一座?”我将碧玉小心收好,笑道。 风起轩实在有名,饶是我这般挑剔的人,也不得不承认里头有几样菜色是十分美味的,在猗郇王城里算是达官贵人喝酒吃饭最常去的去处,即便如此,也往往是一座难求。 九渊轻笑:“来日我亲自做给你吃便是。” 我欢喜起来,想着他送与我的这些东西,实实在在是他的一片心意,他如此待我,我要送何东西给他才好? 想来想去,见阳光下的九渊格外夺目,轻叹口气道:“阿九,我送你一样好东西。”说完便转身回了自己马车,再下来时,手中已捧了一个雕花木盒,九渊仍站在原处等我,我走近将木盒递给了他。 “你现在别打开,待进了猗郇……到时候遇到麻烦了再打开不迟,必能救你性命。”我十分得意,他含笑应允。 我与九渊又说了会子话,才终于各奔东西。 许多年后,我依然能想起那夜篝火旁阿九灿若星辰的眸子,还记得那日朝阳里的那袭白衣,还会想,若那日没有相遇,以后的生命轨迹会是怎样? 许多年后,我还记得那时我们对酒当歌长亭晚,不知今夕是几何。 可是后来,那个潇洒如风的少年终被世事捆绑,如被折断翅膀的大鹏,只能一生仰望天空。 可是后来,即便是家仇国恨,连天烽火,战火硝烟,那日如同一颗无名珠,虽消失在生命的漫漫星河中,可当岁月老去,它便也历久弥新,永不褪色。 不知马车行了多久,我补了一觉醒来,觉得右手压得有些麻,翻了个身。 小茴许是听到我翻身的声音了,在帘外问我:“公子,你先送九渊公子的可是……” 我仍旧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小茴询问,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那般好的东西,公子怎么舍得?” “有何不舍?”我将玉枕移了移,用袖子遮住眼。 “公子送他的是哪一张?”小茴好奇不已。 我听到此轻笑出声,心想他若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不知是何种表情。 彼时,九渊已入猗郇境内,到达了边境上一个小镇,他终于知晓柴蓟所说的麻烦是什么了。 猗郇民风不似赤炀豪放,水乡里孕育出的人,无论容貌气韵都是温柔可人的,因此如九渊这般俊朗的少年走在大街上,虽有无数甜美秀丽的少女心生喜爱,却也只敢偷偷打量,脸红心跳的悄悄低语。 一切本来风平浪静,而当一个卖花的姑娘将一枝花投到九渊身上时,仿如一圈涟漪缓缓散开,湖面忽然起了波动,于是一路上不停有人用鲜花投掷在他身上,他原先不知为何,后忽的想起猗郇的美少年有鲜花郎的称号,现在终于明了,猗郇的百姓将花投掷到少年郎身上以示对他的喜爱。 九渊对此有些头疼,想起柴蓟说的话,找了个客栈投宿,到了房间后才将木盒打开,饶是他见多识广,见到盒中之物,也是一惊。 盒中摆放着一张精致非常的“人皮面具”和几个瓶瓶罐罐,“人皮面具”十分珍奇,万金难买,只当年妙手观音未隐退江湖时曾制作过几张赠与江湖上的好友。 当二人互道姓名时他便已猜到柴蓟也许就是那个江湖上人称“魅公子”的少年,他年少成名,一双妙手之下可成天下人,宛然又是一个“妙手观音”。 却未想初次见面他就将如此大礼赠予自己,心下感动,却也坦然受了这份情。 手中拿着人皮面具,九渊心想,不知和自己相见的那个柴蓟是否是真实容貌。 他将人皮面具戴上后,无奈地笑了,铜镜中那个年逾四十一脸恶相的中年人是谁? 这下只怕别人都避之不及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章 妙手公子少年郎(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又行了小半日,便到了夅州城,虽是边境小城,却也十分繁华,小茴询问了路人,才将马车停到了夅州城内最好的客栈门前,小茴将帘子掀开,扶我下车,刚下车,便有人迎了上来,打扮却不是店小二模样,是一个看着十分文气的中年人,他走到我身边,恭谨地问道:“阁下可是柴蓟柴公子?” 我挑了挑眉,这么快就来了,司星阁不愧是江湖第一的情报组织。 “是我。” 听到我的肯定答复,中年人立即眉开眼笑:“我是奉主人之命来接公子的,公子且跟我走。” 于是我唤了小茴拿好桌子上的花盆,上了中年人身后那辆朴实无比的马车,车内别有洞天,华美舒适非常,窗子却是封死的,我倒是十分理解,司星阁做事向来谨慎却又不失分寸。中年人叫人赶了我们的车跟在身后,马车又行了许久,终于到了地头。 下车后,中年人有礼道:“公子长途劳累,想必十分疲乏了,今日便在别庄歇下,明日再上路,若有什么需要,吩咐在下便是,在下宇文闲。” 我看着他嘴角两撇小胡子因着说话一翘一翘,忍不住笑出了声。身旁的小茴毕竟跟了我许多年,俏生生地解释:“宇文管家,我家公子觉得你那两撇胡子十分好玩。” 宇文闲听后,并不生气,儒雅微笑着躬了躬身,吩咐下人将我的行李收拾好,便领着我进了庄子。 这庄子从外看十分普通,进了庄后才发现内有乾坤,一入庄便是挺拔的竹,往来的丫头仆人都不似外头人家的下人,穿着都华贵许多,一个别庄的下人都是如此,可见司星阁的财富有多么惊人,我深深地感觉到,如若这次任务完成得出色,司星阁少不得还会打发我些好东西。 下人们见到宇文闲都十分恭谨,想来他地位不低。他带着我拐了许久,眼前忽然开阔起来,亭台楼阁,雕甍绣槛,比之猗郇的建筑又多了丝大气。 他将我安置妥当,又吩咐人做了一桌美味佳肴后才退下,很是周到。 不知是否是听说过我对食物的挑剔,那桌佳肴全是东胥特产,十分精致美味,我和小茴吃得欢畅,美酒佳肴,心情愉悦。 吃完后我也不闲逛,只说有些疲乏,便拖了小茴回房,小茴原想出去逛逛,被我制止后,嘟着嘴碎碎念念了许久。 我到了房间后,直接走到床边,用手撑着头,斜斜倒在了床上,见她一脸不情愿,笑道:“你出去了怕是要迷路。” 小茴反驳道:“才不会,刚刚进来时我便仔细瞧过,这庄子也不是很大,怎么会迷路?” 我轻笑:“且不说其他,只说刚进庄时的那些竹子,明明白白摆的是个阵法,你当这是何处,容得你四处乱逛。” 小茴听我如此说,立即来了兴致,急匆匆走到我床边,端了个椅子坐下才问道:“就几根竹子也有阵法?怪不得那宇文管家带着我们绕了那么久,公子可知是何阵法?” 我干脆躺下,将双手交握于头下:“应是八门金锁阵。” “哇……”小茴两眼亮晶晶:“公子你好厉害啊!” 我尴尬的笑了两声。 小茴又夸奖了我一阵,忽的抓了抓脸道:“公子,我的脸好痒。” 我仰起头看她的脸,皱眉道:“给你的白玉膏涂了没?” 小茴吐了吐舌头:“我忘了。” 我忍不住想翻白眼,见她抓个不停,无奈道:“你把脸上的药膏卸了,换回女装吧。” “啊?就换女装啊……我扮少年郎还未扮够。”小茴皱着眉头很是苦恼。 我未和她说,其实她除了那张脸是个少年郎模样,脸上的神态却分明是个小女子。 “如若你不想满脸生痘,继续扮着也无妨。”我晃着两只脚说道。 小茴听我这样说,着急忙慌地换装去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章 满身花影谁人扶(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一夜好眠。 第二日小茴已恢复女儿打扮,宇文闲并未表现出惊讶,只领着我们上了昨日的马车,停停走走,弯弯绕绕,这样又过了五日。 小茴倒是欢喜,宇文闲对她的要求算是有求必应,除了不能推迟行程以外,其余的都十分妥帖。 我在马车里对着花盆叹气,小茴看了我半晌,“公子,你确定这里面有种子吗?这半年来,你吃饭睡觉都捧着它,又是浇水又是施肥的,别说开花了,连个芽尖尖都没有冒出来。” 我叹气:“所以我趁着此次来东胥的机会,将它带了来,也许,它在猗郇是水土不服……” 小茴难得的没有接话。 又行了半日,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帘外传来宇文闲的声音:“柴公子,以下的路便不能坐马车了,我们准备了轿子。” 小茴把帘子掀开,我捧了花盆下车,马车停在一条官道上。 东胥的风光果然有别于猗郇,不知现在身在何处,但沿途的风景格外壮丽,霞蔚云蒸,山高水长。官道两旁种满了国槐,枝叶茂密,齐齐整整,相较于猗郇的柳树,确实多了份大气。 宇文闲点头示意,便有两个身手干练的丫头上前来将我和小茴的眼睛蒙住,扶着我们上了轿子。 虽坐在轿子上,却并不颠簸,看来抬轿的人功夫也是极好的,过了半日,外头的声音突然喧闹起来,似乎是到了闹市,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外头越来越安静,到了最后,只听见众人赶路的声音。 我已经昏昏欲睡,梦中老头子对我大喊:“你个顽劣小儿!竟然偷了我的宝贝!”凶神恶煞地拿着他那把大蒲扇朝我刮来,我一惊,立即醒了。 轿外传来宇文闲的声音:“柴公子,到了。” 我扯下布条,捧起花盆下了轿,小茴也睡眼惺忪的出来了。 轿子所停之处是个小庭院,并不浩大,却十分精巧,若不是庭院正中种了棵伞状的龙爪槐,我几乎要错认为回到了猗郇水乡。 院中若有若无的飘来一阵芳香,并无闲杂人等来回走动,整个庭院显得静谧又和谐。 宇文闲道:“长途劳累,柴公子今日好好歇息,我家主人明日再来拜会公子。” 然后便有伶俐的小丫头上前来领着我们去休息。 天色渐暗,享用美味之后,十分餍足,庭院里悄无声息,偶尔有一声虫鸣。 小茴在院子里跳来跳去。 一会儿道:“这个小院子好生精致。” 一会儿又道:“这个龙爪槐长得可真奇怪,歪七扭八的。” 我躺在龙爪槐下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小茴实在聒噪得很,和白芷那丫头真是两个极端,二人的脾性若能调和一下,那便再好不过。 想着,我翻了个身。 “公子,这院子里又没有花,怎么总有一股花香?” 小茴自言自语得无趣,终于将目标转向了我。 我懒懒答道:“许是其他院子里有花,飘过来了吧。” “看来这司星阁的阁主爱花,莫非是个女人?”小茴兴奋的猜测。 “……也许。” 小茴还想说什么,见我一副不搭理的模样,跺脚道:“公子,你怎的这般无趣?”说完,气呼呼的跑回了房。 我偷偷呼了口气,翻身躺好。 已过惊蛰,谁知道树上会不会掉下什么虫子,于是我从怀里掏了块丝帕盖在脸上。 偶有清风拂过,带着清幽的芳香,我通体舒畅,觉得全身的毛细孔都打开了。迷迷糊糊间,竟然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种被人打量的不舒适感让我全身打了个激灵,我一摸脸,脸上的帕子不知何时已被风吹落,坐起身环顾四周,见远处有个人影隐隐绰绰,看不真切,但我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视线停在我身上,目光并无敌意,只带着试探。 不知是谁,我又躺下,翻了个身,继续睡。 既不上前,应是没有打算来个自我介绍相互认识了,我若出声喊住他,多尴尬啊。 莫好奇,莫好奇。 我静悄悄翻了个身,偷偷朝那个人所站之地瞅了一眼,哪还有人在。 春寒料峭,第二日起来时我才深觉这四个字。 来司星阁第一天,我光荣的,受寒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章 满身花影谁人扶(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小茴端着药递给我,不住地叹气摇头:“公子,你可真傻,在院子里睡了一晚上?” 我会告诉她是因为后来我懒得走回房么?不会,所以我接过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小茴皱着眉:“公子,这药这么苦,你眉头也不皱一下?”过了一会儿,自问自答道:“也是,你被宗掌门灌了那么多药,这点药实在算不得什么。” 我完全插不上话,只得从医药箱里拿出一颗“虞美人”来,用清水化开,将药水浇在花盆里。 每天一颗上品毒药,肉疼死我了,可花盆里全无动静,若是此次回去被老头子逮到,那这花盆必然会被抢…… 想到此处,突然很忧伤。 如若这盆花种不出来,老头子手里的那个宝物便永远不属于我。 “公子,那个劳什子阁主什么时候来见我们?这样好吃好喝的供着,却不告诉我们要做什么,真感觉自己是被养肥待宰的牲畜。” “什么都不做也能拿到报酬就再好不过。” 这时,宇文闲手捧木盒走进来,有礼道:“柴公子,我家主人今日有事,不能亲自前来,只命我送来此物。” 小茴接过木盒递给我,木盒厚重,为黑紫色,看得出年代久远。质地十分细密,纹理交错,隐隐约约还有一股幽香,是十分珍贵的小叶紫檀。这种紫檀分布在比猗郇更南方的国家,我唯一见过一次,是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木质甚坚,入水即沉。 可见木盒里所装之物弥足珍贵,我不禁慎重起来。 小心地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卷画,我将画铺开,忍不住惊叹。 满架的紫藤罗,像瀑布一样垂下,一个女子独自在花下石桌上下棋,一手托腮,一手拿着黑子,微皱着眉,仿佛世上纷扰都与她无关,那桌上的棋便是最紧要的事,那双低垂的琉璃般的凤眼,却有着说不出的明澈。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作画之人的缱绻情意跃然于纸,若不是深爱着画中之人,断不能描绘得如此楚楚动人。 画的右下角还有很小的题字,写着:季春下浣,作于紫藤苑。最下方印了章,图形很古怪,我仔细看了许久,还是认不得。 宇文闲见我默然不语,也不着急,只静候在旁。 “宇文管家,你家阁主不会是让我家公子易容成画中女子模样吧?” “小茴姑娘聪颖,正是如此。”宇文闲微微躬身,客气有礼。 “那怎么成!”小茴十分严肃:“我家公子是个男儿身,怎能易容成女子?” 宇文闲并不作声,只拿那双亮晶晶的小眼看着我。 我轻咳了一声,“小茴,无妨,既然阁主如此信赖在下,在下定不辱使命。” 宇文闲见我应承下此事,小胡子立即翘了翘,“不知公子需要多少时日?” “从男子易容成女子,自然花费的时日要更多些。”小茴见我应下,多少有些不高兴,翘着嘴答到。 宇文闲听后,表情依旧淡然,眼中却掠过一抹急色。 我将手中的画卷收入木盒,“宇文管家,画中女子丽质天成,若追求速度,草草敷衍,相信阁主也必不会满意,我需要十天时间。” 宇文闲略松了一口气,“公子技艺精湛,必不负所托,只是,这时间……” “只有十日而已,难道还嫌太长吗?”小茴怒气匆匆。 我拍了拍小茴的手安抚,“想来阁主应是有要紧事,既如此,便五天吧,不能再短。” 宇文闲一咬牙:“好,便是五日。五日之后,也望公子不负阁主所望,若有任何需要,吩咐下去,司星阁必尽力满足。” 我点点头:“我要一间空旷的房间,一张大桌子,一堆不会熄灭的火,但不得有烟。除小茴以外,五日之内不许有任何人打扰。” 宇文闲点头:“那是自然,闲这就去准备,那其余东西……” “我自有准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章 应是春闺梦里人(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宇文闲退了出去。 “公子,你不是说不会易容成女子的吗?怎么又变了主意?”小茴不解。 我用手摸着紫檀盒细密的纹理,脑中闪过画上那个奇怪的印章,我见过那个图案,细细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 “公子!” 我这才回过神,忙答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要懂得随遇而安,随波逐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公子!”小茴急的跺脚:“你总是答非所问,明明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平南文学网)” “好了,好了。”我捏捏她气鼓鼓的小脸,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难道我的技艺,你都不相信了?” 小茴依旧皱着眉:“若你被发现……” “发现了的话,那只能说……”我仔细思索了一阵,“那只能说都是命啊。” “公子!” 在闭关之前,宇文闲单独向我陈述了前情,听得我一阵唏嘘。 自我成名以来,生意不断,大抵是因为这世上不完美的事太多,而人若有了空闲的金钱和时间,便想着来弥补这些不完美。(平南文学网) 这一次却是个特例。 他的深情让旁人受不得他人生中的不完美,恨不得亲自为他补缝好才作罢。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石炭做成这样,模样倒好看。”小茴低头看着火盆。 我收拾着箱子,将需要的物品拿到桌上摆好,抽空看了眼火盆,黑光如漆的石炭,被压成了一个个圆饼,中间是镂空的小圆。 “怪不得把天窗打开,闷久了可会出人命的。” “你帮我烧好水,此后每隔两个时辰进来一回,把水和石炭添满,将吃食端进来便可。”我吩咐正在四处打量的小茴。 她知晓我脾性,办正事时不喜人打扰,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往外挪,看得出极不情愿,“公子,那盆花呢?” “你记得搬进来,我自己浇。”我头也不抬。 “就那盆花宝贵得紧……”小茴嘟囔着出了门,从外将门关好。 我再次将画卷展开摊在桌上,画中女子并非天姿国色,但韵致似天成,一颦一笑皆动人。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本公子。 我叹了口气,拿出工具来开始了制作。 逡巡过了四天,四天里我仅睡了两个时辰,吃完小茴端进来的晚饭,又将花盆里浇了一杯化开毒药的水,看着桌子上的面具就要完工,便松懈了下来,开始浑浑噩噩,不一会儿,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轻轻“嘭”的一声,我惊醒。见外面风有些急,吹得窗户直震,我起身拨了拨蜡烛,刚才那一声轻响想来是灯花炸开了。 我又回到桌前,桌上的东西依旧放在原位,没动分毫,空中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清香。 一早,小茴便过来送早饭,估摸着是看我已经两眼无神,目光空洞,抱怨道:“公子,老爷夫人若知道你如此不疼惜自己的身体,又不知道该怎样罚我和白芷了。” “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如何知晓?快端过来,饿死我了。”我小心翼翼的将手中刚做好的面具放入木盒中。 小茴将东西端到桌前:“对了公子,宇文管家派人来说,那画中女子的衣服首饰中午会托我送进来。” 我低头一边专心吃着东西一边点头:“知道了,你转达他们,我要紫藤花的花瓣,现在正是花开时节,应不难找才是。” “公子,你要紫藤花瓣做什么?” “自有妙用。” “公子,你笑得像一只偷了鸡的狐狸。” “食不语,寝不言。不要逗我说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章 应是春闺梦里人(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中午,小茴便将那画中女子的衣物和紫藤花瓣全数送了来,效率颇高,只小茴一直在抱怨那宇文管家啰哩啰嗦,让人不得清静,反复交代她那衣服首饰千万不可弄脏弄破,否则休怪他不顾情面云云。 小茴又如数将那话传达给了我,附加抱怨若干条。 我充耳不闻,将送来的衣服展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衣服有些旧,但保存得很好,依旧白如冬雪,首饰却极少,只有一支白玉簪,通体素面,顶刻着一朵紫藤小花,两边藤蔓缠绕,洁白无瑕,清丽脱俗。 “幸好没有耳坠子,不然公子你就得忍痛了。” “唉,这便是我不喜扮作女子的缘由。”我将衣服首饰放好,“小茴,我要沐浴。” 闻了闻袖子,五天未沐浴,幸而是春天,天气还凉爽,若是夏天,早就发臭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雇主如此着急,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小茴张罗着叫人抬了木桶进我房间,我收拾好东西,吩咐人搬上我那硕大无比的箱子进房,宇文闲候在门外,我朝他摆摆手:“一切明日再说。” 他未在追问,只吩咐下人好好伺候,便不知所踪。 我躺在热水中,舒服地叹了口气,一早便将小茴打发了出去,实在明智。 滴了药水在脸上,不一会儿,感觉有些松动,我小心翼翼将面具扯下,拿过放在木桶旁架子上的药盒,将面具用药水冲洗一遍后,放在一旁晾干。又拿了药膏将脸上细细涂了一层,半刻钟后,拿清水擦洗干净。 我这才起身,擦干身上的水,穿上里衣,坐到了他们特意为我准备的梳妆台前坐下,铜镜里映出一张白皙的脸,谁能想到在江湖上已成名三载的“魅公子”柴蓟在面具之下的这张脸年龄还如此之小?我捏了捏自己脸上圆鼓鼓的肉,谁又能想到迷倒江湖万千侠女的翩翩公子其实长了一张小肉脸? 我叹了口气,拿起药盒里的白玉膏抹了满脸,这几天一直忙着做面具,差点把脸都给闷坏了,轻轻按摩直至白玉膏完全吸收,才耷拉着鞋子朝床扑去。 床,本公子来了! 一觉睡至天将亮,我伸了个懒腰。 待小茴在门外叫我,天色已大亮。 “公子,宇文总管来了。” 我打开门,走了出去。 “好香。”小茴感叹。 当然香,也不枉我将紫藤花洒在衣服里裹了一个晚上。 宇文闲候在门外,见到我的样貌,脸上悲喜莫名,忘记了说话,直愣愣的看着我。 我朝他笑:“宇文管家,好久不见。” 他这才回过神来,躬身作揖:“公子果真技艺绝伦,有如神助。只不过小姐……从不这么叫我。” 小茴看多了我化成他人,倒不惊讶,只因此次化成了女子,便认真打量了许久,见宇文闲如此说,插口问道:“那叫你什么?” 宇文闲并不回答,眼中露出一丝怀念,顷刻间神色平复,然后微笑道:“走吧,公子,我带你去见我家主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一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宇文闲带我到门口后,做了个请的姿势,并不跟随我进院。 我推开门,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我提起裙摆,走进园内。 这是一座小巧秀丽的院子,院子左侧有一个紫藤架,像紫色的瀑布铺天盖地,那四处飘散的香味终于寻到了源头。紫藤架下有一个小石桌,石桌上摆了一副棋,眼前的景色与画中的如出一辙。 只缺了一个画中人。 我走到石桌旁坐下,石桌上的棋下了一半,每个棋子都光滑圆润,像有人天天用手摩挲出的质感,我拿起一粒黑子,开始打量棋局。 白子下得迂回婉转,不咄咄逼人,却又无处不在,温柔又决绝的姿态包围了黑子,我苦思良久,也不知从何下手,一盘棋都这么煞费苦心,画中的姑娘,你就从了阁主吧。 “……星儿?”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来了,我心里微微发紧,手起子落,“你来了,快看我这样下得对不对。(平南文学网)” 身后沉默良久,我微微偏了偏身子:“你在做什么,快过来啊。” 我听见有个脚步声离去,然后响起轮子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摩擦声。不一会儿,我只觉肩上一沉,顺手摸去,是一件狐裘披风。 “你又不记得加衣服,天还这么凉,受寒了可怎么得了。”语气宠溺,带着无限纵容。 我偏头看,他坐在轮椅上,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绣着流云暗纹滚边,头簪白玉,虽坐在轮椅上,却半分不减他的秀雅。 他脸上带着病容,背脊却如青竹般挺拔,全身一尘不染,宛如画中仙。 “星儿,你又盯着我看了。”他突然微微垂下头,嘴角微挑,看起来竟有些羞涩,让这幅画染上了诗意的光泽。 “因为你好看啊。”我老老实实地说。 “不,星儿最好看。”他轻轻咳了一声,我急忙站起走到他身侧,将披风拿下披到了他身上:“还说我不记得加衣服,你不也忘了,夜光哥哥真傻。” 他低着头半天没有声响,我有些惴惴不安。 “星儿。”他突然抬头,一抹温柔的笑意在嘴边绽开,“你能回来……真好。” 他面色苍白,看得出虚弱至极,却双眸清亮,神采奕奕。 我心里微微发紧,却笑道:“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儿……快!我刚刚下的棋对不对,你快帮我看看,每次下棋都下不过你,气死我了。” 他依我所言看了棋局片刻,微微点头:“星儿棋艺精进,我心甚慰。” 我有些得意:“不如这样,夜光哥哥,如果我下棋赢过你,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他突然顿住,看着我,目光悠远悲戚,好像在回想很远很远的事。 良久,他叹道:“星儿,你知道的,这一生,我不会违逆你分毫。”他身上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哀伤,“哪怕……” 他停住,不肯说下去,我却差点落下泪来。 情深若此,何须多言。 司星阁之所以叫司星阁,不过是他的似海深情罢了。 我并不了解这个被称作星儿的女子有怎样传奇的一生,但她曾被那样一个人深爱过,被人一直怀念着,至死不忘,人活一世,能至于此,足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二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陪着他吃饭,下棋,看书,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是看着我,好像看着就无比满足。 他已经十分虚弱,每隔半个时辰便有下人将一碗黑漆漆的药送上,他总是面不改色喝下,却在喝下后像个小孩子似的问我讨蜜饯吃。 他画了很多幅画,每一幅都是星儿,一颦一笑皆动人,他却说画得不好,没有画出星儿的万分之一。 他总是絮絮叨叨地提起往事,却从不问我这些年去了哪里。 “星儿,你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我的情形么?”见我不语,他又笑道:“你自然是记不得了,那时你还那么小,就这么高,一点点。”他比了个手势,“你躲在父亲身后,我叫你,你却一个劲的往后躲,只拿眼睛怯生生地看我,全身脏兮兮的,可爱极了。我当时就想,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别人欺负……可是,我没有做到。” 他的眼睛看向一个虚无的点,人已经陷入回忆中。 “初时你还不肯靠近我,我向你伸出手,你总是躲开,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父亲身后,父亲总说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让你跟着哥哥玩,你不说话,只不停地摇头。” 他轻笑了一声,好像回忆到了有趣的地方。 “直到那次父亲有事出谷,把你交给流萤,你拼命挣扎,就是不肯,最后却朝我伸出了双手。我很高兴,不过后来你肯定后悔了。流萤多温柔啊,你却选了我这个混世魔王。我跟你说我叫司空夜光,你叫司空星,我是月亮,你是星星,你应该围绕我转才是,可后来才知道……”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之前的说道:“你那天应该恨死我了,因为我强迫你去温泉里洗了澡……” 我似乎看到一个稚气未脱的司空夜光站在温泉旁边,趾高气扬地对着满身脏兮兮的司空星说:“你再不洗澡要臭死了!” 而小小的司空星却满脸倔强,站在温泉中一动不动,最后不耐烦的司空夜光跳下水,亲自把她刷洗干净,虽然有过挣扎,但显然六岁和三岁在力量上还是有着天差地别,司空星就这样被刷洗得香喷喷,粉嫩嫩,被一脸满意的司空夜光提上了岸。 也正因为这一刷,让小小年纪的司空夜光心里认为司空星这么干净,完全是属于他的劳动成果,为了保护这种成果,别的小孩子玩的捏泥人,在泥地里打滚这种有可能破坏他劳动成果的游戏都被列入了禁区,绞尽脑汁想出来一项高雅的游戏――下棋。 从此司空星就被拖入了围棋的深渊,但苦于在此方面天赋有限,以至于沦落到从未下赢过司空夜光的悲惨境地中。 “……那时我们多快活啊,一起看月占星,下棋弹琴。那样我还不满足,如果不是我出门游学,你也不会认识他……” 他突然咳嗽起来,声嘶力竭,拿帕子捂住,松开,满满都是血迹。 我正打算欺身而上给他把脉,一个人从门外飞身而入,我都来不及看清,他已经迅速点了司空夜光几处大穴。 待司空夜光平复下来,那人才回头看了我一眼。 他一身黑衣,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丝皮肤。脸上戴的面罩发出冷冽的银色光芒,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那双眼带着冰一样的温度扫过我的脸,我心里一紧。 听到司空夜光嘶哑着声音道:“星儿,没吓到吧?” 我绕过黑衣人,蹲在司空夜光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那个虚弱的笑容,忽然有些不忍,“夜光哥哥,星儿替你把把脉。” 我正要将手搭上去,眼前一花,手腕已被一只带着手套的手牢牢握住,那手套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触感冰凉。我顺势抬头,那个黑衣人正冷漠地看着我。 司空夜光朝他摇摇头,黑衣人犹豫片刻,这才松开了我的手。 我拿过司空夜光的手,搭上他的手腕,过了许久,我才将手放下。 他修为散了大半,已是油尽灯枯,再过不久,必会因精力耗竭而亡。我抬头看司空夜光,他却依旧笑着,仿佛此事与他无关,显然,他早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药石罔治。 “易儿,走吧,星儿今日也累了。” 黑衣人这才上前,推着司空夜光出门,擦身而过之际,似又闻到了那股清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三章 始信人间别离苦(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不过演了场戏,却身心疲惫。 走出小院,宇文闲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静静地陪伴我回到了之前的院子,客气又诚恳地说了句“公子好生歇息,”便又消失不见了。 小茴见我回来,又蹦又跳,端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我妆都懒得卸,也不进屋,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倒在龙爪槐下的躺椅上,已近黄昏,天上的云彩被夕阳染成了金黄色,黄得发红。 小茴见我心情不好,叫人搬了个小桌子在躺椅边,摆上茶和点心,便悄悄退下去了,这丫头毕竟在白芷身边待了那么久,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自我江湖成名已三载有余,却从未有委托人的故事让我如此累心,情深似海恰是天下最甜蜜而又沉重的负担。一切像这一日般又过了几天,司空夜光每天都在回忆他与司空星的点点滴滴,仿佛把我当成了一个倾诉者。 他愈发不好了,甚至有时讲到一半会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染红一方丝帕,每当这时,他便会抱歉地看着我,仿佛这是他的错一样。 那个黑衣人依旧冷冰冰的,只每天按时接送司空夜光,我们从未打过招呼。但随着司空夜光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我可以敏锐地感觉到黑衣人周围散发出来的寒气越来越重。 那日司空夜光没来多久,便开始咳嗽,咳得格外厉害,我看着血从他的嘴里不停地涌出来,却什么办法也没有。甚至连他的手都还没有握住,黑衣人便将他推走了。 自此以后,又过了五天。 这日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春日的雨总有些微寒。我早早起来打扮成了司空星的模样,小茴在旁边道:“公子,都已经五日没叫你过去了,你这样打扮好却无用武之地,还要卸妆,多麻烦。” 这是我的职业操守,她不会懂的。而且一早起来,我两只眼睛跳个不停,不知老天是让我发财还是遇灾,搅得我心神不宁。 到了晌午,宇文闲果然神色悲戚地过来唤我,说司空夜光快不行了,想要见我最后一面。 我整了整衣服,脚步急促地跟着他到了园子里一个从未去过的小院。 院门口乌泱泱站了一群人,悲伤的情绪立刻感染了我,宇文闲带着我过去,人群立刻让开了一条路,我独自走进了满是药味的院子,像走进了一个悲剧。 黑衣人站在庭院中央,看见我进来,一声不吭地回头走进了屋子,我跟着他进去,屋子里有些昏暗,药味浓烈,其他物什摆得整整齐齐,只桌子上无序地摆了一些写满了自己的纸。司空夜光毫无生气的躺在大床上,从侧面看像一座白玉雕像。 黑衣人在他的床畔站立,我走近,他仿佛有所感觉,睫毛像蝉翼一样颤动,像耗尽力气般,终于睁开了双眼。 我见他手指动了动,立刻倾身上前握住他的手,他手指已经冰凉,脸上一丝血色也无,仿佛这几日已将全身的血液都排除了体外。 他嘴角动了动,我凑近听他气息微弱地说:“你是个好姑娘,谢谢你。” 他的喉咙像是破了的风箱,发出“呼呼”的声音。我鼻头突然酸了,说:“你会好起来的。”他摇头,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终于……终于可以去见她了,只是……”他微微偏过头,看着立在床畔的黑衣人:“只是我又不敢见她,因为她托付给我的事,我没有做到……” 黑衣人一动不动,好像一座静止的雕像,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司空夜光微弱的呼吸声,像迎风摇曳的蜡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易儿,”我知道他在喊那个黑衣人,立刻松开他的手,退到一侧,黑衣人却愣了五秒钟以后才缓缓蹲下身。 司空夜光吃力地想要举起手来触碰黑衣人,却在半途力竭垂了下来。黑衣人终于用戴着手套的手握住了他。 “好孩子……”司空夜光呢喃。 我看得出他对黑衣人充满了不舍,当他看向黑衣人时,脸上的表情如慈父一般,就如同全天下的父母一样,既有对自己的孩子将要孤独地活在世界上的不忍,又充满着往后不能为他挡风遮雨的惭愧。 突然,黑衣人全身剧烈地抖动起来。 司空夜光脸色大变,半起身沙哑地喊到:“易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四章 始信人间别离苦(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意识到事情出了点问题。(平南文学网) 司空夜光因为刚才的用力,更重地摔回了床上,我扑向床边,见他紧闭着眼,急忙探了探他的鼻息,万幸!虽是出气多,进气少,但好歹还活着。 黑衣人仿佛想要站起来,却毫无办法,只能瘫倒在地,全身抽搐着,我见此情景,想要出去唤人,经过黑衣人身旁时,脚被抓住,“别……”他的声音如人一般冷漠,却出人意料的顺耳。 我稍稍一动便挣脱开来,他现在已经毫无力气反抗,只颤抖着声音又说了一遍:“别……” 我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理应听他的话才是,他显然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现在的状况。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又如何担待得起。我蹲下身拿过他戴着手套的手,想把他袖子卷起来,替他把把脉,却被他粗鲁地拒绝。他开始咳嗽,听得出来他在竭力自制,但咳嗽来得一阵比一阵更猛烈。 我顾不了那么多,再次拿起他的手,容不得他拒绝,卷起了他的袖子,将手搭上了他的经脉。搭上去的一瞬间,我竟然忍不住抖了一下,这屋子里比外面还要温暖些,现在已是春天,他的手竟然像冬天的雪一样寒冷,脉象十分缓慢,慢而无力,如屋漏残水,良久一滴,像是中了剧毒的毒发之像。 这屋子里统共三个人,如果等会儿我出去,其他两个都死了,他们不把我大卸八块,我都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虽医术并不怎么高明,但好歹在宗老头身边耳濡目染了那么多年,暂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我正打算有所作为,却听到了司空夜光微弱的声音:“桌上那个木盒子里有药……给他服下……”我急忙遵照他的指示拿药,药放在一个锦盒里,看起来朴实无华,但我知一定珍贵万分,因为盒子里统共只有一颗。 我拿了药蹲在黑衣人旁边,正想把他头上的面具掀开,他已经先一步从我手中抢过了药,扭头吃了下去。 司空夜光又唤了声“易儿”,我急忙走到床边说到:“你放心,药已经给他服下了,”司空夜光的眼微睁着,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原来是你。”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他认识我? 他并没有打算说下去,看来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刚才的心绪起伏已经耗尽了他为剩不多的生气,他最后慢吞吞地说:“易……儿……不要忘记,什么最重要……我希望你……” 屋内突然一片寂静,没有余音绕梁,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他的眼甚至没有来得及闭上,眼里那么明显的不舍,让他看起来像还活着一样。 黑衣人突然不再抽搐,突如其来的毒发带来的痛苦,让他虽在近处,却没有能亲自送司空夜光最后一程。 身在咫尺,却仿若相隔天涯。 我眼眶微湿,为这种求而不得深深叹息。 呆愣了片刻,想将黑衣人扶起,他竟也没再推辞,靠着我起身,他依旧软绵无力,几乎将全部重量都压在我的身上。我扶着他坐到了床边,他便发起呆来。 我最后看了司空夜光一眼,郑重地躬了身:“告辞。”便悄悄退了出来,这次黑衣人并没有喊住我。 院子门口依旧站了那么多人,宇文闲也在其中,我对着他摇了摇头,一瞬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都散了吧。”他说。 于是人群散开了,表面上波澜不惊,却夹杂着抽泣声。 “公子辛苦了,我带公子回去。”宇文闲步履蹒跚,神色悲戚,我却并没与拒绝他,这是他的责任。 小茴见我回来,十分高兴,一副不解世事的模样。 对啊,她虽与我同来,但入戏的唯有我一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五章 况谁知我此时情(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在司星阁不知不觉已过了十几日,我和小茴十分遵守一个客人应该尽的本分,不乱逛,不乱打听,虽然想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这次任务算是完成了,司空夜光和司空星的故事虽听了不少,但并不完整,故事一直停留在他们美好的阶段,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阴阳相隔,一双爱侣未能相伴到老,但我知道,那过程必定是惊心动魄的。古往今来,让一对相爱的人不得不分开,理由无论多冠冕堂皇,都会让人觉得残忍万分。 “公子,司星阁这任阁主死了,那下任阁主是谁?”小茴问。 我脑海中不由地浮现了那个黑衣人的身影,想起前两天宇文闲说的话:“烦请公子多住两天,阁主希望当面向您道谢。” 应该是他吧,我忍不住双手一阵摩挲,司星阁这任阁主又是男的,而且也算欠了我个不大不小的救命人情,到时候报酬或许会格外丰盛些也不一定,难怪那天我左眼跳得那么欢腾,看来一切都逃不过老天的安排啊。 想起那日他中的毒,有了些兴致。他中的毒不止一种,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看他毒发之时的情形,那种痛苦非常人所能承受的。之前为司空夜光把脉时,发现他修为散了大半,若推测得不错,估摸着黑衣人每次毒发,都是靠上次那个药丸和司空夜光的真气挺过来的。 虽说我救人之术不怎么样,但天下毒物,能逃得过我法眼的却不多,这还多亏了我师父的谆谆教诲,可黑衣人所中之毒,我只能辨别出一种――离人伤,此毒毒性霸道无比,毒发之时,必定浑身瘫软无力,咯血不止,最终血尽而亡,实在阴损,不知道他得罪了谁,要这般整他。 至于他浑身冰冷,颤抖不止,是何种毒药引起,我却不知,看来学无止境,师父说的真有道理。 我又化了一颗虞美人,用毒水浇那盆万年不开花的【相思豆】,它是水土不服的期望最终宣告破灭。 小茴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公子,你费尽心思偷了这盆花作甚,哎呀,这根本算不上一盆花,连苗都没有。” 我忍住想把她的嘴堵上的冲动,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公子,你从慈姑姑那儿拿的毒药也没几颗了,如果到时候还没长出来,就把花还给宗掌门吧,他也怪可怜的……”小茴还在碎碎念。 老头子可怜?有了这般好的东西,却要藏起来,要不是我机敏,趁他闭关之际偷偷拿了出来,按老头子的本意,估计我连摸的份都没有,哼! 突然我灵光一闪,用毒水浇灌没用,那用毒血呢?眼前不正有一个现成的人吗!离人伤已是世间难得的毒药了,更何况他还不止中这一种毒。想到此处,我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仿佛下一秒我的【相思豆】便能开花结果了! 但现在身处在他的地盘上,而且他刚经历了人生的重大变故,我并不能叫人唤他来见我,只能安心等待他来见我的那天。 而且那天,很快就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司空星番外 愿我如星君如月(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他一直以为我不记得,从一开始就小看了我。 幼时经历了那样的变故,我又怎么会不记事?刀光血影犹在眼前,爹爹和娘亲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若不是大伯赶到将幼小的我抱出,恐怕我早已随爹娘葬身火海了。 爹娘连尸骨都没有留下,入眼之景满目疮痍。我牵着大伯的手站在这一片废墟之上,大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对我说:“星儿,跟着大伯回家,好不好?”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从此来到了我第二个家――无忧谷。 无忧谷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如此陌生,我只愿意跟在大伯身后,像个小尾巴。其他人都对我很友善,只有一个小少年,总是高高在上地看着我,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朝我做鬼脸,他是大伯唯一的儿子,无忧谷的少主人,大伯让我喊他“夜光哥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直到那次大伯有事出谷,让我跟着流萤姐姐,我拼死挣扎,最终却握住了夜光哥哥的手。 我以为我会握着那双手过一辈子。 长大以后,他还经常嘲笑我为何当初选了他这么个混世魔王,流萤多温柔,我听后只是“嘿嘿”笑两声。他不知道,无忧谷里所有人都用小心翼翼的态度对待我,只有他例外。我渴望温暖,而他就是光,是希望,是酷热里冰凉的风,是黑暗中皎洁的月。 匆匆一过十数载,他从一个顽劣少年长成了一个翩翩公子,我从一个垂髫小儿变成了娉婷佳人。我从三岁进谷后,便再没有出去过。他却跟着大伯出门游历过几次,短则几个月,长则一年。每次重逢都会故作老成拍拍我的头说:“小姑娘长大了。” 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夜光哥哥再次出门游历前,大伯破天荒的把我和他唤到了一处。 大伯一直对我十分温和怜爱,可那日他说的话却让我十分窘迫,他说我需在谷中待至十八岁,成亲以后方可出谷。 成亲…… 我偷偷瞄了夜光哥哥一眼,他正笑意吟吟地看着我,仿佛听到的不过是“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闲聊。 从屋子里出来,我俩一路沉默。 我一直咬着唇,直到感觉到一丝血腥味才松开,终于憋不住问到:“大伯说……成亲……是……是我们……” “不然你想要跟谁?”他反应极快,一句话堵死了我的退路。 “……没……可流萤姐姐说,咱们是堂兄妹……” 他笑出了声,揉了揉我的头发:“只是同宗而已,咱们的血缘啊,八竿子打不着了。不过这一代……却只有你一个女子……”他皱着眉头没有讲下去,后来我知道了他皱眉的缘由,但一切都是天命,万事皆是定数。 他为了我特意推迟了游历时间,我们过了一段很是甜蜜的日子,说甜蜜,其实相处模式和以往一样,只不过有点名正言顺的意思了。 我骨子里的骄纵开始慢慢显现,像回到了当初父母在世时一般,下棋耍赖的次数翻倍增长,不管我怎么耍性子,他都能全盘接收,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谷中其他人笑他宠我宠得没边了,每当这时,他却抬头一脸骄傲:“我乐意!我宠自己媳妇怎么了?”大家哄笑成一团,我羞得不知所措,他却傻兮兮地低头对我说:“媳妇,你说对不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他出门时我到谷口去送了他,像个送丈夫出远门的小妻子,听着他絮絮叨叨地叮嘱我,天气凉了要记得添衣,不要总喝凉茶…… 我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射的阴影,像两把小扇子,我的头顶正到他肩膀,他的嘴一张一合说着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最后我终于听从本心,踮起脚尖朝他唇上凑了过去,用力太大,甚至磕到了他的牙齿。一秒钟都没停留,转身便跑,身后沉默了片刻,才传来他的叫声:“媳妇,不带你这么咬人的!”我越跑越快,只隐隐约约听到他的声音:“媳妇,等我回来呀~!” 我跑得气喘吁吁,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用手捧着发烫的脸,心里又害羞又甜蜜,想着刚刚他最后那句话,又忍不住跑向谷口,我还没回答他呢。 谷口除了流萤,哪还有他的影子在。我心里一阵失落,忍不住伸着脖子看了看。 “别看了,早走了。”流萤直呆呆地盯着通往外面世界的那条路,看也不看我说到。 “嗯。”我耷拉着脑袋,“那我们回去吧。” 我转过身往回走,自从得知我要和夜光哥哥成亲的消息后,流萤便再也没对我笑过,我知道,她也喜欢夜光哥哥,但爱是多自私的事啊,我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 “你们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冷冷的声音传来,带着尘埃落定的意味。 此刻我沉浸在爱情里的心容不得别人说半点不是,立刻反驳道:“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不会有好下场。” 哪知道后来,一语成谶,我们都说对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六章 况谁知我此时情(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这日,宇文闲来请我,我便怡怡然跟着他走了,他把我带到了第一次见到司空夜光的院子。 物是人非。 紫藤架依旧绚烂如瀑布,只是石桌上的棋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下棋的人在这世间也再也寻不到了。我不禁叹了口气。 “柴公子。” 黑衣人如幽灵一般出现在我身后,我被吓了一跳,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回了头。 “阁主。”我十分有礼貌。 果然是他,负手而立,仍旧是一身黑衣,脸上的面具泛着寒光。 他不置可否,坦然受之,我心中腹诽,他果然上位了。我还什么都没说,他突然说了句:“那日……你碰了我?”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这开场白真是神来之笔。 “我在江湖上虽然名头风流,但却无断袖之癖……”我忙慌慌地解释。 “……”他一动不动,有如时间静止。 “其实我家中还有一个双生妹妹……”我怕他不愿,又说到。 他终于开口:“柴公子多虑了。” 我松了口气,“呵呵,我这人就是喜欢多想,阁主千万不要介意。” 他转过身去踱了两步,我这才发现他今天竟然没有戴手套,露出了白玉般的手指,看来他长相应该不错,师父告诉我,若一个人的手长得好看,相貌一般不会差。 “柴公子在司星阁这段日子过得可还舒心?”他俨然一副主人姿态,开始询问我,我照实回答:“承蒙司星阁上下尽心关照,过得十分好。” 他若有所思,不要问我对着他那张从未变过的面具是怎么看出这么高难度的表情的,因为他问的下一句话显然是刚才思考过的结果。 他说:“柴公子曾服过解毒圣药?” 我心生警惕,“我并不需要向阁主汇报吧?” 他竟然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次多亏柴公子,了却了一桩心事,又救了我一命,除去本该给你的报酬,司星阁再奉上一条免费消息。” 果然大方! 司星阁,上至皇朝秘史,下至民间琐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只要你付得起相应的报酬,司星阁便能给你想要的结果。 这是……任我漫天要价的意思? “无论什么消息?” “除了关于司星阁的消息,”他补上一句。 我转了转眼睛,说到:“我不要报酬。”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哦?” “我要用全部的报酬,换你的血。” 他突然全身上下爆发出强烈的寒气,我吞了吞口水,用手比了比:“一小瓶足矣。” “你要我的血做什么?”他冷冷地问。 我不知道说完下句话还能不能好端端地继续站在这里,但既然已经说出了口,断没有只说一半的道理。 “……浇花。”我终于把目的说了出来。 寒气突然消散了。 我长呼了口气,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我,我不想承认身为堂堂男儿,我的头顶竟然只到他的下巴。 “浇花?”他重复了一遍。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甚至有些讨好:“我有一盆花,需要剧毒之物来浇灌才能发芽。” “原来相思豆在你手上。” “……” 反应这么快的……不愧是情报组织,这么说,他们在此之前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你看我刚才又给你们司星阁提供了一条消息,和报酬加起来,换你一小瓶血,不亏吧?” “不亏,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七章 几年无事伴江湖(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江湖寂寞,不如结伴同行?公子的花需要多少血,自取便是。如何?” 这位老兄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有些犹豫,虽不知他抱有什么目的,但一想到他的血也许是唯一能让相思豆发芽的机会,便咬着牙答应了。 “哈哈,阁主说得在理,江湖路上有了阁主相伴,想来不会寂寞才是。” “既如此,那便这样定了,明日我便要启程去梦华,柴公子记得整好行李,一同出发。” 梦华……如果我记忆没有出现失误,梦华乃琅轩国的都城,而琅轩国,且不说它需要横跨整个东胥,远在千里之外,更重要的是它和东胥之间隔的是海啊!我突然觉得,刚才答应得是不是有些轻率…… “阁主,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我垂死挣扎。 他又轻笑了一声:“柴公子成名三载,竟还有司星阁都不知道的父母。看来,柴公子的身份成谜,需要好好调查一番才是。” “……”我肠子都悔青了,当初为了塑造我的伟岸形象,在江湖上宣称自己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成名靠的是硬邦邦的本事!凭这点不知迷倒多少江湖女侠,兴许她们想嫁给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冲着没有婆婆的份上。 “呵呵……阁主说笑了,不管阁主想去哪儿,在下二话不说,自当奉陪!” “如此便好。”他转身:“那柴公子,明天再见。” 他从我身边走过,一阵清香袭来,一丝灵光从我脑海中闪现,我脱口而出:“是你?!” 他头也不回:“是我。” 然后也不管我在原地表情如何纠结,负着手一丝停顿也无,就这样走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啊? 刚才那一丝清香突然让我想起第一天来司星阁时那个和我遥遥相望的人,还有那日我做完司空星的人皮面具累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后屋里也闻到了这个味道,原来都是他。 真是个奇怪的人。 不过师父说,一般有本事的人都会有几个怪癖,本事越大,怪癖越大。就像老头子,明明是天下第一神医,却不肯为人治病,奇哉怪哉。 我回去跟小茴如此这般一说,小茴兴奋得不行,完全没有离家越来越远的自觉,我现在深深后悔没有带白芷出门了。 “公子,那我明日就能看见江湖上最神秘的阁主咯!” “没用的……”我忍不住打击她:“人家戴了面具。” “那我至少能近距离感受一下!”小茴仍然贼心不死。 “呵呵,他好像不喜欢别人碰他,如果你不想被打的话。” “……” 小茴终于沉默了。 我忍不住补上一刀:“而且,我总觉得他有断袖之癖。” “真的吗真的吗?天啦,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人,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小茴突然来了兴致。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闲闲地补上一句。 “公子,说话要文雅。” “……”我刚才说什么了吗?小茴的世界,我不能懂! 小茴开始像个陀螺一样的收拾东西,收拾到一半,突然说:“公子……你这次的报酬确定没了吗?” 我捧着相思豆笑得十分开怀:“确定以及肯定啊,哈哈。” “公子……”小茴声音有些颤抖:“那我们的盘缠不够了。” “什么?!”我急忙放下花盆,走到箱子前面,翻了一阵,“我的金叶子呢?” “被你在路上,这一片,那一片的打发叫花子了。” “银票呢?!”我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带了一张,早花光了。” “怎么可能只带一张?!”我不可置信。 “公子,是你当初说,这次来司星阁报酬肯定十分多,不需要带那么多的。”小茴这句话,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瘫倒在床上。 “公子,你说既然我们和阁主相伴闯江湖,那他会包吃包住吗?” 我已经不想回答她了,就算他愿意每天贡献一点血,还愿意包吃包住的话,本公子也丢不起这个脸啊! “那公子……怎么办呢?” 怎么办?看着办呗!一切上了路再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八章 几年无事伴江湖(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第二日,又如来时一般,蒙着眼睛坐着轿子出了这个地方,大约行了半日,才头昏脑涨地被人扶出了轿子。 然后……司空易又让我大吃了一惊。 司空易就是那个戴面具的黑衣人,司星阁现任阁主,但显然,他并不是司空夜光的儿子,因为宇文闲曾经谈及过,他们二人是师徒关系。 他让我再次大吃一惊的原因是,他竟然把面具摘了!一身黑衣,就这么大喇喇地站在马车旁边,看见我下轿,弯身上了马车。 虽然顶着个面具出门游历,确实有些奇怪,招人眼球,但我想他应该特立独行惯了,脸皮早已练得比城墙还厚,所以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才是。 他虽然摘了那个银色面具,却又戴上了一张人皮面具,十分精巧,若不是我深谙此道,根本看不出来他现在这张脸依旧是假的。 小茴低声对我说:“公子……司星阁的阁主长得不怎么样嘛。” 我无暇理会她。 普天之下,人皮面具万金难买,只有师父当年做过几张送人,那些长辈我都认得,其中并没有一个人同司星阁有什么干系,所以他这张面具从何处来,他又为何常年不露真容,他去梦华所为何事,为何要我一路同行?疑点真是越来越多了。 “公子,这次好不容易跟着你出来,没想到能这般长见识,这可是我第一次去琅轩国,也是第一次参加名宝鉴赏大会呢!”小茴在旁边叽叽喳喳。 ……等等,她好像说了什么。 “名宝鉴赏大会?”我问到。 “对啊,公子,三年一届,由天下第一庄庄主杜衡举办的名宝鉴赏大会,只差三个月就要开始啦!我们这次就是去参加大会的呀!” “……谁告诉你的?” “冰山脸啊!” “……冰山脸又是谁?” “咦……公子,你眼神不好?他不是站在我们身后很久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回头,身后果然有一座散发着寒气的冰山。 那人眉目俊朗,穿一身青色短装劲服,看起来大不了我几岁,手拿一柄长剑,剑鞘朴实无华,十分厚重。 见我看他,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我扭过头,心中腹诽:真是有什么阁主,就有什么样的手下,跟人家欠他二八万似的。 “柴公子,阁主邀您跟他同坐一辆马车,”宇文闲适时出现。 “这么客气……”我刚想推辞,宇文闲又说:“阁主说您昨日答应过他结伴同行。”他着力在同行两个字上。 我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进退不得。 真会咬文嚼字,虽说同行,我们也没要好到乘一架马车的地步吧?莫非是因为我上次看到了他毒发时的状态,怕我到处乱说,需要一路监视? “那公子……我怎么办?”小茴在旁边可怜巴巴地说。 “小茴姑娘勿须担心,你可以乘坐你们自己的马车。” “那冰山脸呢?”小茴指了指身后那个一声不吭的剑客。 “哦,小南啊,他骑马。” “小南……哈哈哈哈哈。”小茴忍不住被这个名字逗笑了,我当然比较克制,就哼唧了两声。 然后被宇文闲称为小南的剑客黑着脸走了。 “小南从小脾气就这样,你们不要见怪。” “无妨,无妨,年轻人嘛,有个性是好事,”我乐呵呵地摆手。 这回,难得的连小茴都没有吭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九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最终我在万般不情愿之下和小茴的泪眼婆娑之中抱着花盆上了司空易的马车。 马车十分宽敞,中间有个小桌子,上面摆了一个玉壶和香炉,香炉已熏上了香。最里面是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其他的就是个装行李的大箱子。 司空易坐在左侧,背挺得笔直,眼睛闭着,似在养神。 我弓着身走到右侧坐好,将花盆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马车内一片寂静,气氛实在尴尬,我正琢磨着是否要说些什么。 帘子被人掀开,露出宇文闲那张小胡子脸,他神情中有些不舍,但又绝对的恭敬。 “阁主,一路保重。柴公子,你也是,欢迎下回再来玩。” 还没等司空易说话,我忍不住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 宇文闲微笑地摇了摇头。 “那谁负责我们……咳,负责你们阁主的饮食起居,行程安排?” “哦,小南跟着你们。” ……那张冰山脸?原谅我实在想象不出他跟店小二说“我家公子要一盆热水”的场景。 “柴公子放心,小南很是能干。”宇文闲安慰我。 可惜我没有被安慰到,就这样,我跟着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假脸男开始了一段未知的旅程,虽然我也是假脸。 一切的根源,仅仅为了那盆相思豆。 如果这样它都不发芽,那我就此死心,把它再还给宗老头!顺便附带几句类似于“水仙不开花,你装什么大头蒜”之类的话。 马车终于开了,我把窗户上的帘子掀开,看着窗外发起呆来。 这趟行程真是省心,什么都不用管,司空易也并没有要求我要做些什么。 我扫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真睡着了,还是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已。 “架子上的书,请便。”他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不过看在他一番好意怕我无聊的份上,原谅他。 我翻了翻架子上的书,民俗游记,杂文野史,什么类型的都有。 “阁主真是博览群书啊。” 我随意拿起一本游记看起来,原本只是打发时间,解解闷,没想到那作者写得生动活泼,妙趣横生,一下子倒看入了迷。看到兴起处,不禁咯咯地笑出了声,完全遗忘了车上还有另一个人,笑完后才想起,朝司空易歉意地笑了笑,当然他闭着眼睛是看不见的。 “这些书我都没看过。”书都看完了大半,冷不丁司空易出了声,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我上一句话!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我只能尴尬地笑了两声。 本公子生平最怕的便是说人家不好,被人说不好和拒绝别人,简而言之,本公子最讨厌尴尬!但偏偏,坐在对面那个主他似乎天赋异禀,最擅长的就是让人尴尬,我不禁为这趟行程深深的担忧起来。 我一口气看完了接下来的书页,看完通体舒畅,仿佛跟着著书之人行走了大江南北,合上书页,忍不住看了看封面,除了“一本游记”之外,没有任何署名,真是特立独行。如果能认识此书作者,当浮一大白。 马车渐缓,直到彻底停下。 冰山脸小南掀开帘子道:“少主,再行一个时辰便能到五阳城了,是否在城内落脚?” 司空易终于睁开了眼,答了一个字:“是。” 冰山脸似乎十分习惯司空易的沟通方式,点了点头就打算退下。 “哎……那个小南……”我脱口而出。 他的脸又黑了起来。 “我叫石南,柴公子。”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几句话。 “哦哦,石公子。”我知错就改。 “柴公子唤我石南即可。” 唉,这些江湖人真是死脑筋,麻烦。 “额……那个,腹中饥饿……” “……” “这马车里连块点心都没有,饿死我了,有什么吃的,好歹拿些出来吧。” 于是我有幸去了一趟自己的马车,小茴坐在一堆食物里,腆着肚子笑得十分开怀。 “公子,司星阁可真大方,有好些吃食我见都没见过。” 我几乎把后槽牙咬碎,想着刚刚石南冷着一张脸吩咐我“吃饱了再回原来的马车”,说什么“我家少主最讨厌马车里有乱七八糟的味道了。” 乱七八糟,哼哼。 我恶狠狠地咬下一块肉脯,啧啧,滋味真不错,我不禁嫉妒起小茴来,这么大的马车里就她一个人,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即便她在里边打滚也不会有人说她。 我这倒霉催的,出门之前怎么没叫子仁哥哥先算上一卦呢。 我终于报复性地把自己吃了个饱,抱着圆圆的独自滚上了司空易的马车。 他竟然睁着眼睛看着我!果然太阳底下天天都有新鲜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阁主睡好了?”我依旧为了避免尴尬,先开了口。 “我没睡。” “……” “……” 各自沉默,看来还是不要开口比较好。 “你何时取血?”他突然问。 “啊,啊……”我有些措手不及:“看阁主何时方便。” “随时。”他取下了手套,一副现在就行的模样。 我忍不住激动地搓了搓手,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和火折子,消完毒,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主动伸出了手,我一把抓过他的青葱玉指,入手冰凉,看来即便没有毒发,平日里他的手也是凉的。 我拿着银针在他手上比划了几下,终于对着他的右手中指戳了下去。 血一下子冒了出来,暗红暗红的。 我急忙拿出玉瓶来接着。 他十分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道“这点血够吗?” 我不停点头:“够够够,你的血够毒,我可以拿水兑开。” 于是他沉默了。 放完血,我给他针眼大的伤口消了毒,又包扎了一下,着急忙慌地捣鼓了一阵。最后像举行一个十分严肃的仪式一般,将他的血水缓缓倒入了盆中,然后望眼欲穿地盯着花盆发起呆来。 一路无话。 五阳是一个边境小城,靠近赤炀国和夷玉国。三国之间早已允许通商,老百姓互通有无,所以五阳城内风格杂糅,随处能见到穿着异服的赤炀人和夷玉人。 赤炀的皮革,夷玉的玉石天下有名,街上熙熙攘攘地摆着许多摊位,叫卖声不绝于耳。马车停到了据说是五阳城内最大的一间客栈前,石南率先下了马,我听见有店小二热情问到:“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石南冷冷回答。 小二立刻答了句:“好嘞。客官里面请?” 石南没吱声,只掀开了帘子,对司空易说到:“少主。” 司空易点了点头,也没管我,起身下了马车。我急忙搬起花盆,收拾起零零碎碎的东西,紧跟着下了车。 小茴正巧也从车上下来,拿着行李一蹦一跳地来到了我身边。 小二殷勤道:“各位客官,里面请,请……” 石南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入后院,好生喂食后,随我们一起走入客栈。 客栈里人声鼎沸,几乎客满,立刻又有另外的小二将我们引至柜台处,一脸精明样的掌柜客客气气地问:“几位客官,要几间房?” “四间上房,然后烦请掌柜在马厩旁打扫一间干净的房间供我们的马夫住。”石南答到。 “客官,本店有专人喂马。” 石南直接拿出了两锭银子。 掌柜乐呵呵地接过:“就按客官吩咐的办,您千万放心,小六!” “哎!”一个长相机灵的小二将白色毛巾甩在肩上,点头哈腰的过来了,“掌柜的。” “这几位客官住天字四号房到七号房,你带他们上去。” “是是,客官请!”那个叫小六的店小二十分殷勤。 “掌柜的,做两桌你们店最好的饭菜送到房间来。”石南化身管家婆婆,十分周到妥帖。“再送一桌饭菜到后院给我们的车夫。” “好嘞,客官,保管妥妥当当的。”掌柜的有了银子万事足,一直笑得跟朵花似的。 小六带着我们上楼,拐角处,正好有人下楼,一个少年雀跃的声音十分悦耳:“祁大哥,外面真好玩。” 少年似乎是抬着头在跟身后的人说话,并未注意到有人上楼,正巧与走在前面的司空易狭路相逢。 “公子小心!”少年身后的人速度飞快地将少年拉向一边,司空易不动如山,既无惊慌,也没有半点停留,依旧按照自己上楼的频率飘然而去,石南也只是淡淡地扫了那两人一眼,紧跟着司空易上了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一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见那少年神色尴尬,急忙打圆场:“无妨,无妨,出门在外,磕磕碰碰是常有的,没有伤到人就好。” 少年眼神立刻明亮起来,我这才注意到那少年的长相,竟然颜色颇好,只是眉间有些惨淡。 “公子真是心善。”他脆生生地夸奖了我。 我有些尴尬,无缘无故受到了赞赏,受之有愧,只好呵呵了两声道:“哪里,哪里。” “公子也住这家店吗?好巧,我们住天字一……”少年还未说完,便被他身后的人打断了:“公子,你刚才说要去前面大街逛一逛。” 我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眉目俊朗,坦坦荡荡,一身英气,让人不由心生好感,看年纪不过虚长我几岁。从刚才快如闪电的动作来看,武功定也不俗,这少年一副没经历世事的模样,估计是在深宅大院中长大,身边又有高手相伴,必然身份不凡。 少年貌似很苦恼,既想再跟我说说话,又十分想去大街上逛逛。 我体贴地说:“公子还是先出去逛逛吧,这里很是繁华有趣,只是天色将晚,再不出去怕错过了好时辰。” 少年闻言,点了点头道:“公子果真是好心人,这次出来能识得你这个朋友,真是开心。” 这种对谁都不设防的少年真是……萌萌哒。 于是我主动报上姓名:“在下柴蓟,这是我的侍女小茴。” 我分明感觉到少年旁边那位姓祁的大哥警惕的看了我一眼,看来我在江湖上的名头确实不小,内心窃喜一阵。 “我姓华名蕴字乐章,这是祁大哥!”少年欢乐地介绍,介绍完以后挠挠头:“哦,不对……不是祁大哥。” “柴公子,在下祁永炎,幸会。”他朝我抱了抱拳,主动报上姓名。 “幸会!”因为我抱着花盆,双手不便,只好点头当做回礼,“那如此……下次再见。” “我们很快会见面的!”华蕴欢快地宣布。 我对此话报以友好的笑容,然后看着他活生生被祁永炎拖走了。 真是可爱的小少年。 “公子,原来这世上好看的男子这般多啊。”小茴眨着星星眼感叹。 我敲了她的头一下:“快上楼啦!” “哦。”她撅着嘴,揉了揉额头,跟着我上了楼。 司空易早已四平八稳地坐到了天字五号房里,石南连茶都沏好了,可能是怕我们走错,把门大敞着,见我和小茴进来,石南冷冷说到:“柴公子,你的房间在天字六号房,小茴姑娘是七号房。” 我答了句:“多谢。” “饭菜等会儿会送去公子房间。”石南又冷冷地加了一句,有点下逐客令的意思。 我又客套了两句:“真是辛苦你了……小……石南……”我差点说错,中途转了个弯,却变成了小石南,他脸色更黑了。 我急忙朝司空易打了个招呼,带着小茴忙慌慌地撤了出来,走到自己房间。 小茴关好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公子,那个冰山脸跟所有人欠了他钱似的,”我小心翼翼地将花盆放到了桌子上,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他们司星阁我最喜爱的还是司空夜光和宇文闲。”突然提到司空夜光的名字,又是一阵愁闷,不知道他跟心爱的司空星见面了没有。 月亮和星星本来就应该相互陪伴才是。 又想到司空易算是失去了一个像父亲一般待他的师父,心情应该好不到哪里去吧,所以我决定原谅他接下来一段日子的无礼行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二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公子,收拾好了。”小茴动作十分麻利,“对了公子,你的脸不会烂掉吗?” “什么啊……” “我就易容了几天,皮肤就痒痒的,你现在……天天如此,会烂掉吧?” 我无奈:“你那是没遵从我的吩咐,该涂药时不涂,不痒才是奇事,你公子我技艺高超,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出现?” “是是是,跟着宗掌门和慈姑姑学了这么久,也就这么一件拿得出手的技艺。”小茴显然不想买我的账。 一个从小跟着你的丫头就是这点不好,你什么事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而且比你记得明白多了。 “你公子我光凭这么一项,在江湖上名头就已经这么响亮了,做人不要这么高调,要谦虚。” 小茴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了司空易,他脸上不也贴着一张人皮么,这么久戴下来,若没有我的独门药膏,不烂才怪。本着要跟旅伴搞好关系的想法,我从行李中拿出了一瓶白玉膏,吩咐小茴给司空易送过去。 “你其他什么都别说,只说这是我叫你送去的,对皮肤好。”我叮嘱小茴。 “可是公子,白玉膏不是只有对戴人皮面具的人才有效果吗?” “谁说的?长期使用白玉膏能使皮肤光滑细腻又有弹性,叫你送就去送,啰嗦什么?” “好的,公子,你真大方。”小茴又讽刺我:“一瓶白玉膏要用多少珍稀药材炼成啊,啧啧啧。”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瓶子推门出去了。 有个总是在吐槽你点点滴滴的丫头真是伤脑筋,所以说我当初为什么脑子一发昏带了她出来!为什么不带白芷?为什么?可惜悔之晚矣,她将伴随我度过接下来几个月,也就是说我还要被她继续吐槽下去,为什么本公子没有一点作为主子的尊严呢?我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公子……”小茴进了房间,将门关上,表情十分奇怪。 “怎么了?”我看她手中又拿了一个瓶子。 小茴将瓶子放在了桌子上,有些嫌弃的模样。 “这是那个阁主让我拿过来的,说是谢礼。”我拿起瓶子,打开塞子一看,不是司空易的血又是什么? 这个谢礼真是深得我心,好想立刻奔过去竖个大拇指给他。 “这个阁主真是怪怪的,也不问公子你为什么送礼,只叫我拿这个给你,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是说,在你去之前,他就已经放好血了?” “是啊,”小茴点头,“我问这是什么?他说是他的血,我就拿回来了。” 司空易是知道我会去给他送东西?还是只是碰巧? 他心思实在太深沉,我琢磨不透,索性不再琢磨了,高高兴兴地将他的血兑上水,浇到了花盆里。 “相思豆啊相思豆,快点发芽吧,我的下半辈子可就靠你了。” “公子……你下半辈子靠的应该是银子……” “那等俗物……”我鄙夷:“这才是我的精神食粮。” 小茴终于不说话了,我又扳回了一局。 吃完晚饭,又收拾了一阵,我把小茴赶出了房间,她还老大不乐意。开玩笑,孤男寡女晚上共处一个屋,传出去我的江湖好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摘了人皮面具,脱了衣物后,一下跳进了热气腾腾的水里,不由地发出了愉悦的叹息。 想起刚刚石南也替司空易要了一桶热水送进房里,不禁嘀咕:“一个大老爷们,天天洗什么澡。”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个大老爷们。 想着这趟莫名其妙的旅程,越想脑大越大,要是被家里人发现,我竟然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估计结果不是禁足两个字能概括的。 就这样胡思乱想,水都泡凉了,我才起身,擦干净身子,穿上亵衣,慢吞吞地往脸上涂着药膏,一切都那么闲适。 突然我听到了有人喊我。 喊我的人似乎刻意压低了嗓子,但声音依旧传进了房间。 “柴公子……柴公子……” 我动作僵住了,这声音分明是那个叫华蕴的小少年,如果我先前还不十分确定,接下来他身边的祁永炎又说了句话,他说:“公子,兴许人家出去或者休息了,这样一层一层叫过去,总归不好。” “可是……我之前跟他说了要再见面的啊。”华蕴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可您也没说是今天啊。”祁永炎无奈。 “也对。”华蕴答,“那明天要是见不到了该如何是好,他可是我出来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不会的,公子,明天会见到的。”祁永炎安慰他。 “嗯,没错,明天一定会再见的。”华蕴似乎又开心了起来,“祁大哥,那我们回房间吧。” 两人的脚步声远去,我才敢重新活动,刚才他如果敲门,我是万万不会开门的。心中庆幸小茴睡得死,司空易和石南又不是喜欢多事的人。 我重新走到门口,再次确定门关得死死的,门栓也早已打住,才放心地上床睡觉。 可是我好像忽略了什么。 是的,直到第二天我才想起来,到底忽略了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三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当我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带着小茴打算下楼吃早餐时,楼梯口摆了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的不是华蕴是谁? 他看到我,兴奋地蹦了起来。 “柴公子,早!” “早。”我僵笑着打了招呼,看着站在他身后的祁永炎也是一脸无奈。 怪不得他昨晚会那么肯定的说今天一定会再见! “华公子起好早啊……”我展开话题。 “对啊,我专门为了等你,特地早早的起来了,”他挠了挠头,“昨日忘记问你住在几号房,原本昨日从街上回来之后就想去找你玩的。” “呵呵,华公子要是没吃早饭,不如结伴一起下楼。”我岔开这个话题。 “嗯,确实有些饿了。” 于是,两个人的早餐变成了四个人。 大家都不喜嘈杂,因此寻了个僻静包厢,我客气地说了句“请坐。” 待华蕴落座后才安安稳稳地坐下,小茴跟着我散漫惯了,自然是一起坐下了。 祁永炎却一直站着,华蕴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直到我开口说:“祁大哥也请坐。” 祁永炎道了句“不敢。” 华蕴这才附和道:“祁大哥,你也坐吧。” 祁永炎还要推辞,我打断他:“就你一人站着,多别扭,小茴连饭都要不敢吃了。” 小茴十分配合我,惶惶恐恐地要站起来。祁永炎无法,只好坐下。 “这里确实有趣,我看到街上还有卖糖人的,可好玩了。”在等着餐点上来的空隙里,华蕴开始跟我说他昨天在大街上的所见所闻。我看得出来小茴十分想讲话,连她想讲什么我都能猜个**不离十。她约莫是想说:“华公子你也太老土了,糖人连我都见过好多回,就不必拿到桌面上来说了。” 餐点上来后,华蕴便一言不发,专心吃饭。(平南文学网)我更能确定他出身不凡,民间的玩意从没见过不说,吃起饭来动作也优雅,讲究寝不言,食不语。 这客栈的饭菜好吃不到哪里去,但确实有几个新鲜玩意,融合了三国特色,也还有点吃头。 吃完饭,叫小二收拾了一番,又上了茶和点心,我也无意出门去逛,因为行程不定,心里总是没底。 石南和司空易不知下楼了没有,我出门之前也没去喊他们,虽是同行,这点自由还是要给的。 “柴公子,你们接下来要往哪里去?”吃完饭,华蕴又恢复了健谈的本性。 我不忍欺他,老实答道:“我们要往琅轩去。” “琅轩啊……”他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听说琅轩四面环海,落日之际,晚霞能染红大海,海天相连,蔚为壮观,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海……” 我忍不住安慰他:“无妨,你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 “真的吗?”华蕴听我这么说又开心起来,“柴公子,你应该去过很多地方吧?” “哪里哪里,”我急忙摆摆手:“我去的地方可不算多。”突然想到了九渊,我笑道:“不过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常年游历名山胜水,好不快活。” 华蕴感慨:“真羡慕你那位朋友啊……” “下次若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便是。”我说到。 “机会……”华蕴声音压得低低的重复了这两字,说不出的伤感,突然他又笑起来:“肯定会有机会的。” 我点点头。这个长在深宅大院里的少年,多向往自由啊。可有些人愿意用自由换锦衣玉食的生活,有些人却只愿意要自由,即便是浪迹天涯也甘之如饴。求而不得,人生八苦之最。 “柴公子,你们要在此停留几日?”这次发问的竟然是祁永炎。 “这却不知,我此次是陪同友人出行,一切行程安排,全看他定夺。” “友人……”华蕴问到:“就是昨日那位我差点撞到的公子吗?” “哈哈,是的。” “我还未向他道歉呢。”华蕴有些苦恼。 “无妨无妨。”我笑道:“又没撞到,道什么歉。他为人冷清,却并不是小心眼,这种小事不会放在心上。” “柴公子。”响起敲门声,石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小茴起身开了门,石南恭谨地退到一边,司空易跨门而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四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真是背后说不得人,说谁谁出现,不知我说的话他听到了没有。 看着他那张朴实无华,冷若冰霜的脸,心中腹诽,真是浪费一张好人皮。 好的人皮面具,十分轻薄,甚至能表现出佩戴人的一颦一笑,所以才珍贵。他常年一张死鱼脸,还不如戴那个银色面具。 他长相虽是这些男子里最差的,气度却丝毫不差。 他走到桌边,还未坐下,祁永炎却站起了身,默默退到了华蕴身后。 司空易落座,他今日仍旧一袭黑衣,却和昨日不是同一件,我细心地发现上面的暗纹有所变化,昨日是火焰,今日是流云。 石南替他斟好了茶,他一言不发,只伸出手拿起了茶杯,细细抿了一口。 我注意到他又戴了手套。 气氛有些尴尬,他果然深谙此道,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出现,便能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华蕴显然很不适应这种状况,朝司空易有礼道:“这位公子,昨日鲁莽,差点不小心撞到公子贵体,十分抱歉。” “无妨。”司空易似瞟了我一眼,慢吞吞地放下茶杯道:“我并不是小心眼。”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敢情他老先生刚才在门外已经听到了我说的话。 华蕴开心起来,“再好不过,敢问公子贵姓?在下姓华名蕴字乐章。” 司空易竟然毫不掩饰,十分认真地回答:“在下司空易。” “呀,”华蕴感慨:“司空这个姓可极为少见。” 司空易竟然轻笑了一声:“确实如此。” 继昨日被他那张脸惊吓到以后,我再次受到了惊吓。 他怎么对华蕴如此和颜悦色?华蕴虽然十分讨喜,但我也并不认为这一套对司空易起什么作用,难道说,他确实有……龙阳之好? 他们俩竟然闲聊起来,气氛虽谈不上愉悦,却也十分融洽。看来司空易今天心情不错,要不然也不会屈尊降贵,如此配合华蕴。 “华公子接下来打算往何处去?”我听见司空易问到。 华蕴没有回答,只回头看了看祁永炎。 祁永炎适时答到:“公子,老爷和夫人十分惦记,出门之前已经交代过……” “出门太久,确实该回家看看。”司空易表现得十分通情达理。“我们今日下午便打算出发去玉龙山。” “这么快!”华蕴十分不舍。 “嗯,宜人离此地不远,隶属五阳,半日车程足矣,那里不仅景如其名,美不胜收,玉龙山下还有温汤,据说每日在温汤中沐浴,能治百病,现下正是泡温汤的好时节,路过此地,怎能不去?”我第一次知道司空易的口才竟然十分的好。 一番话说得华蕴心痒难耐,他回头看了看祁永炎:“祁大哥?” 祁永炎低下了头。 华蕴思索片刻,又问司空易:“真的离此处不远吗?” 司空易道:“如果早些出发,甚至可以当日往返。” 华蕴似下定了决心,说到:“如果司空公子不弃,在下想与你们一路同行。” 司空易笑道:“求之不得。那我们就早些动身,先各自回房收拾东西,等一会儿便出发。” “嗯!”华蕴高兴地点头,跟我告了辞,带着祁永炎走了。 我从头到尾没插上一句话,也完全摸不透司空易的用意所在,按理说他和华蕴完全不认识,今日才算第一次正式见面,谈不上有什么目的。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心情好? 如果我和他是第一次相识,会毫不怀疑他今日所说的话,毕竟他虽表现得友好,却并不热络。但正因为先前已经充分了解了他冷清的性格,他今日之举才显得格外反常。 “柴公子,不上楼?”司空易起身,见我毫无动静,微微偏头问到。 “哦哦。”我站起身,和他一道。 经过他房间的时候,他把我叫住,递了和昨天一样的小瓶子给我。 我接过,道了谢。 他点了点头,进了房间。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主动把自己的鲜血免费送给别人的人! 虽然我俩事先约定好了没错,但这么主动真的合适吗?难道……他不想我碰他? 越想越觉得这个解释最合理,看来对于和人肌肤接触这一点,在司空易的讨厌排行榜上,目前能够排第一了。 我兴高采烈地拿着他的血,一如昨日般,兑好水给相思豆浇了。 它毫无动静,黑不溜秋的土依然黑不溜秋,并没有看到什么绿芽芽冒出来。 “公子,我们今晚真的能去泡温汤吗?”小茴一边收拾东西,一遍兴奋地问。 “也许吧。”我懒洋洋地回答。 “天啦,这次出门真是赚翻了,经历了好多个第一次,我长这么大连温汤是什么样都没见过。” 我丝毫提不起兴趣,从小到大因为身体原因,不知道被宗老头提着泡了多少次。 “别抱太大期望,不过就是一池子热水。”我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 “虽是一池子热水,可是它从地底下冒出来时就是热的,多神奇啊。”小茴丝毫不以为意:“而且若是平时,哪有我们做丫头的份啊。这次可不一样,是司空公子带我们去,他本事那么大……” “等等等等……”我怎么越听越不得劲啊,“你怎么好像今天对他印象比昨天好了?” 小茴低着头有些脸红,“我觉得他先笑起来的时候挺好看的。” 我努力回想他笑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张那么平凡的脸,笑起来能好看到哪里去,我开始怀疑小茴的审美。 “真的,公子!就好像冬天的冰突然化开了似的,嗯……就像冬日的暖阳……” “哎呀妈啊,你快别说了。”我赶紧打断她:“听得我牙酸。” 小茴在我这里得不到回应,翘着嘴低估:“是真的嘛,公子你下回仔细看看。” “我不知道还能看多仔细才能把他那张脸看出一朵花来。” “公子你真讨厌!”小茴大叫到,“话说回来,公子你这张脸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反了天了这个小丫头! 我立刻凑到镜子面前左看右看,本公子这张脸依旧俊美如昨。 “什么眼神啊你。”我朝小茴喊:“年纪轻轻怎么就老花眼了!看来得叫宗老头给你配两副药吃吃。” “公子!”小茴一跺脚转身跑回房了。 “唉……东西还没收拾完……”我喊到。 “公子你自己收拾吧!我眼神不好!” “……” 我带出来的这都是什么人啊?目无尊卑,发脾气时就跺脚走人,我认命地撅着屁股叠着衣服,唉声叹气。 房门被轻叩了两下,我回头,竟然是司空易。 我立刻站直身子,整了整衣服,道:“有什么事吗?” 司空易捂着嘴轻咳了一声:“你房门没关。” “啊?……哦。”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我错愕了半天,呆呆地走到门口把房间门关上。 突然回味过来,难道说……刚才那些话全被他听走了?! 我扑倒在床上,小茴那个小妮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作为一个丫头,进自己主子的房间怎么能不记得关门呢?! 丢脸丢到别的国家来了,以后让我怎么看司空易那张脸啊,指不定人家心里怎么想呢。 收拾好行李后,我们便下楼会合。小茴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看来审美不同是个大问题,我决定好好纠正她。 华蕴早就一脸兴奋地等在楼下,待石南结了账,我们便出发了,马车的分配一如昨日般,只是两辆马车变成了三辆,小茴依旧享受贵宾待遇,一人独霸一辆。 司空易完全就是个闷葫芦,想让他主动说话,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五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那个……”我开口,他如老僧入定般,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我不是说你不好看,呵呵……”我想缓和一下沉闷的气氛,“只是说你没我长得好看。” “嗯。”他竟然发出了声! 嗯是什么意思?承认我好看? 我有点不好意思:“没事,你本来又不长这样。” 他突然睁开眼,目若朗星,眸如漆夜,我被他瞧得一愣,心中想着,他这双眼生得倒是十分的好。 “柴公子不愧是妙手观音的弟子,技艺绝伦啊。”他淡淡地夸奖我。 我突然有些忐忑,他既然戴了面具,应是很忌讳别人知晓他的真实长相,我就这么大喇喇地说了出来,实在有违他的本意。何况我不过是面具比他好看些,真实长相搞不好还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阁主过奖了。” “你我二人如此生分,还怎么结伴同行。”司空易说到,“不若互称姓名吧,如何?” 我差点鼓掌叫好,早不喜欢阁主来阁主去的了,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于是立刻响应:“司空……易。”喊到一半突然卡壳,费尽力气把那个易字憋了出来,怎么这般别扭。 “嗯,阿蓟。”他从善如流。 我被他亲昵的称呼吓得全身抖了抖,道:“喊你全名实在太正式了,叫你司空可好?” “随你。”他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模样,气氛一下子缓和了很多,我打算趁胜追击,又问了他些有的没的,十分无聊的问题,他竟然也都一一回答了。看来他今天心情确实十分不错,于是我便理解了他对华蕴今天的态度。 玉龙山果然离五阳城不远,不过行了小半日便到达了目的地,宜人是玉龙山下的一个小镇,玉龙山风景优美,又有天然温汤,因此常年往来游人不绝。宜人靠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也渐渐变得繁华起来,比之五阳城不遑多让,虽然街道窄小许多,但同样繁华热闹。 石南似对此地十分熟悉,直接领着我们到了当地的客栈门前,布置了一通。将行李放置妥当后,石南又叫人安排了一桌茶点,说是垫垫饥。我突然相信宇文闲的话了,他外表虽然冷漠,但内心却十分细致,方方面面考虑得很是周到,怪不得司空易远行,带他一人出来就够了。 伺候茶水的店小二十分会看人,见我们出手阔绰,穿戴不凡,便十分热情地推荐起这里的名胜来,那小二嘴皮子溜,说的话又活泼又生动,把华蕴听得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就要飞过去亲眼看看才好。 我见那小二说得好玩,却一直没有提到温汤的事,便插嘴问到:“玉龙山不是温汤最有名吗?你为何不介绍一下?”虽然司空易的马车十分优质,坐在里面不感颠簸,但毕竟久坐未动,有些腰酸,于是我想最好今晚就能去泡泡温汤,解解乏。 华蕴急忙赞同地点头。 却不想那店小二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几位客官,若你们这次是专程来泡温汤的,恐怕要失望了。” 华蕴着急问到:“那是为何?” 店小二解释:“为响应圣上颁布的‘私商令’,玉龙山下的温汤,自两年前起,就被承包给楼家了,楼家也是这里的大户,原来生意是极好的,赚了个盆丰钵满,可自年前开始,去泡了温汤的人,都会出些怪事……” “什么怪事?”我一听来了兴致。 “都有些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先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有个天天去泡温汤的客人,闹得疯疯癫癫,像得了失心疯似的。大家这才发现原来是温汤作的怪。听说……”他声音突然压低,“听说是楼家小姐的冤魂不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六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这和楼家小姐有何干系?莫非她是淹死在温汤里的?”我有些不解。 “那哪能啊,那温汤水浅着呢,不到一人深,如何能淹死。只是……”他眼神有些闪烁,十分神秘地说:“那楼家为了得到温汤的私营权,将自家嫡出的大小姐嫁给了城守尉的小儿子,那小公子不学无术,整日里流连于烟花柳巷。楼家大小姐可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才名远扬,又生得一副好相貌,及笄后求亲的人把楼家的门槛都踩破了,谁知道最后却嫁给了这么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那小公子爱美人,楼家小姐刚嫁过去时两人确实和和睦睦了一段时间,可久了新鲜劲一过,那小公子便恢复了往日的做派,甚至楼家小姐怀了身子还往自己房里纳妾,楼家小姐心高气傲却莫可奈何,连孩子足月都没撑到,才六个多月便早产了,一尸两命呢。”小二叹了口气,似是十分惋惜:“楼家小姐去世不久,楼家温汤便出了这事,大家都说是楼家小姐冤魂不散,恨自己成了这温汤的牺牲品,非要闹得楼家鸡犬不宁才罢休。” 把小二打发出去,众人似还沉浸在这个悲伤的故事里。 华蕴叹:“自古红颜多薄命。” “若不是有那么多薄幸男儿,哪来那么多薄命红颜。”我撇嘴。 华蕴点头,似觉有理。司空易从头到尾没吭声,感觉他完全就是当故事在听,听完后连个感想都没有。 “公子……那温汤还泡不泡得成?”小茴终于问出了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这……”我虽不信什么冤魂不散之说,但毕竟这么多人着了道,说明那温汤里确实有古怪。 “若是泡不成可如何是好……”华蕴紧皱眉头:“我可能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我十分同情他,但为了泡个温汤搭上性命却又不值。 司空易这时开口:“去看看再说。” 大家都同意了他这个提议,于是一群人拿着行李浩浩荡荡徒步前往玉龙山脚。 还未走到楼家温汤,便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走近才看到温汤入口围了好些人,小茴跑去打听,一会子功夫,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说到:“公子,楼家请了人在里面做法事,莫非真的是那楼家小姐在作怪?” 我敲了她的头一下:“子不语,怪力乱神。即便真是那小姐作怪,你又没得罪过她,怕她做什么?” 华蕴听了直点头:“柴兄说得不错,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注意到他偷偷将称呼从柴公子变成了柴兄,这小兄弟还真是好玩。 “进去吧。”司空易淡淡地说。 石南拨开人群,随即我们一行人鱼贯而入。围观的百姓见有人进去,发出了窃窃私语声。 进门是个大院子,乌烟瘴气的,一群道童坐在一边念经,中间摆了个香案,香案上七零八碎地摆了些贡品。一个道长模样的人拿着个桃木剑,桃木剑端挑了一张正在燃烧的符纸,他嘴里念念有词,手舞足蹈,跟跳大神舞似的,突然他双目圆睁,对着符纸喷出一口水,那符咒上的小小火苗突然燃烧成熊熊大火,火焰一下子炸开,把旁边的人唬得一跳。 华蕴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场景,发出了“哇”的赞叹声。 这些江湖术士的雕虫小计,我心中腹诽,要不是我闯荡江湖也有了好几年了,若是第一次看到,还真会被这些糊弄人的小把戏唬住。 那道长又是一阵摇头晃脑,等符纸燃烧成一团灰,他将符纸甩入事先摆在香案上的一个青瓷杯中,在旁边等待的人中走出一个中年人,他穿着富贵,脸上留了胡须,看起来很有几分威严,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惶恐,他走到道长身边,那道长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见他端起了青瓷杯,一仰头把那浸满了符纸灰的水喝掉了。 小茴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七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那道长比了个“停”的手势,念经的道童们都停止了念经,一下子场面十分安静,道长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楼老爷,令爱的怨气实在太大,这次的法事仍旧不能使之怨气消散,还需要再做两次法事……您看……” “好说,好说。只要能让我女儿满意,一切听从道长吩咐。”原来那喝水的便是楼家的当家老爷,看来这温汤事件把他折腾得不轻,看他对那道长诚惶诚恐的样,敢情是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那道长身上。 “那七日后,我再带着徒儿过来。”道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又朝楼老爷吩咐了几句这几天应该注意的事项,便威风八面地抬脚走了,经过我们面前时还扫了我们几眼,看完以后竟然还停下来说到:“几位公子真乃人中龙凤也,今日相见,本道长跟各位十分投缘,几位公子要不要算上一卦……” 我最见不得这些江湖骗子骗人,还没等他说完,便打断道:“不用了,你都说我们是人中龙凤了,还需要算什么?” 那道长对于我打断他的话十分生气,用力盯着我看了许久,最后气呼呼地说:“这位公子,你近日会有血光之灾,劝你好自为之。”说完,一甩长袖,怒气冲冲地走了。 华蕴听后十分担心:“柴兄,你为何不听他说完,这下可怎生是好,不知如何破解你眼前此灾……” 我见他担心得诚心实意,不禁有些感动,安慰道:“无妨,这些江湖术士都是一套说辞,我闯荡江湖许久,早就不信这些把戏了。即便让他算上一卦,他说出来的也无非是这些,不过是想要银子罢了。” 华蕴恍然大悟,念叨道:“真是长了见识,难道他说楼家小姐的那套说辞也是假的?” 我轻声道:“十有**。” 说话间,石南已经前去和那楼家老爷交涉好了,楼家老爷跟着石南走了过来。 “几位公子。”楼家老爷抱了抱拳:“几位公子远道而来,楼某本应十分欢迎才是,可几位公子也看到了,楼家温汤不巧遇到了些变故,最近都不便接待客人,还望几位公子海涵。”他十分客气,说的话也很得体,一下子从刚才那个惶然不安的中年人转变成了一个商人。 “泡完温汤后真的会神志不清吗?”华蕴发问。 “这……”那楼家老爷没料到有人会直接问这个问题,答道:“绝不是温汤的问题,等白华道长七日后做完法事,一切便会回到正轨,几位公子若有耐心等到那日,楼某十分欢迎几位公子再次莅临。” “那若是七日后还是如此,怎生是好?”我问到。 “不会的,公子放心,白华道长法术高明,等闲鬼怪不在话下。”楼老爷似对那个道长十分有信心。 “我看他名字取错了,白话白话,空口说白话,哪有什么高明的。”小茴嘟嚷了一句。 那楼老爷十分介意,急忙说:“这位小姑娘,白华道长德高望重,颇具盛名,有些话可不好胡说。” “楼老爷,我们慕名而来,并不想失望而归。”司空易说。 “这……”那楼老爷显然经商已久,见我们几人穿着不凡,很是犹豫。石南在司空易的授意下向前一步,对楼老爷说到:“借一步说话。” 过了片刻,楼老爷满脸笑容走过来:“几位公子,快请。” 我不禁纳闷,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石南到底说了什么让楼老爷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我以为大家都会有和我一样的疑问,但直到我泡完温汤,打算歇息的时候都没有人再提起,我疑惑地向小茴说出了这个疑问,小茴答:“能泡汤就行,问那么多!”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说到那楼老爷带着我们一行人进入院子深处,一阵温热的湿气扑面而来。因为停业的缘故,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十分安静,只有个人仆人模样的人在里面清扫。 楼老爷唤到:“阿风。” 那名仆人停下了清扫,转头看过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八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来了几位客人,你带他们进去,好好服侍。” 阿风点点头,却并不吱声。 楼老爷解释道:“他是个哑巴,不能说话,你们有事就吩咐他,他动作利索着呢。” 待安顿好我们后,楼老爷便急匆匆地告辞了,我们表示了理解,毕竟外面还有一堆事亟待他解决。 阿风带着我们到了换衣间,小茴拿着衣物进了女换衣间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柴兄,快进去啊。”华蕴小兄弟果然很懂我,我还在犹豫中,他一掌把我推进了男换衣间。 呵呵。 进到里面我才发现自己白担心了一场,里面分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隔间,隔间上都拉了帘子,十分隐蔽。 我在里面磨磨蹭蹭半天,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感觉十分局促。 半晌,听华蕴问:“柴兄你好了没?”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司空易突然说:“他动作向来慢,我们先走。”他一言既出,谁敢不从?就这样哗哗把其他几个人带走了,华蕴一边念叨着“司空公子你怎么还戴着手套”一边走远了。 我悄悄呼了口气,迅速换好衣物,走出换衣间。 小茴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周围一片寂静,面对众多分岔的小路,我踟蹰了。 虽然确信这里面除了我们一行人以后不会有其他人,但总怕看到不该看的,于是当那个哑巴仆人阿风将我带到了一个硕大的**浴池时,我朝他露出了友好的笑容:“十分感谢!” 他似乎愣了愣,方点了点头,退了出去,还将门口的帘子顺手放下了。 这个浴池十分别致,水清澈见底,水面上升起一层袅袅的烟雾,最奇特的是旁边还种了一棵不知名的树,树上开满了白花。洞顶人为地开凿了一个大洞,阳光正好从洞口射进来,落在了那棵树上,光影斑驳,斑驳陆离,十分美丽。 树旁边搭了一个草亭子,里面摆了桌子椅子,桌子上放着一个香炉,香炉里却没点香。(平南文学网) 若不是我事先见过那楼家老爷的样,看到这里的布置,几乎要以为楼老爷是个风雅之人。 我噗通一声跳下水,温热的触感滑过我的皮肤,不禁舒服地叹了一声。热气不断地涌上来,熏得我眼皮子直往下耷拉,过不了片刻,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知道我犯了个大错,我顶着个假脸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睡着了,这暂且不说,问题是,我还睡在了水里。 我滑到水里,温热的水直往我鼻子嘴里涌的时候,我心里想着:泡温汤泡死一个英雄好汉,够江湖上的老老少少谈论一段时日了。 又想着人们要是把我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了,发现名动江湖的魅公子竟然是个小妞,还是个长着婴儿肥的小妞,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想到此处,求生意志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维,我不禁奋力挣扎起来。 手突然握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我使命抓住借力一拉,头便终于钻出了水面。嘴里灌进几口水,呛得不行。 待渐渐平复下来,我才低头看,发现我手中抓的是一只手,一只好看的手。顺着手往上看,便见到了司空易那张木然的脸。 我不好意思地放开他的手,诚心实意地表达了我的谢意。 司空易此时蹲在浴池边,穿着黑色亵衣,露出精致的锁骨,头发湿湿的,像刚从浴池中出来的模样,他低头看着我,我突然才发觉现在并不是闲聊的好时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九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你……”他顿了顿。 我内心忐忑,千万别是看出什么来了才好。 “我不小心睡着了,呵呵,多谢相救,不然我就淹死了。” “你站起来就好。”他说得没头没尾,我疑惑的“啊”了一声。 他终于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道:“水这么浅,你站起来就好,淹不死。” 我这才意识到水只到我胸部以上,所以刚才……我自觉十分丢脸,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轻描淡写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怒火中烧,那眼神明明就是在说,你在转移话题,我知道,呵呵呵呵。 “我从浴池出来经过此地,听见里面有动静,”他还是配合地作了解释。 我把身子往水里缩了缩:“看来传言并不可信,你我泡完汤好端端的,神智清明得很。” 他踱了几步:“所以你是神智清明地滑到了水里?” 我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看着我窘迫的样,竟然笑了一声,我跟见了鬼似的,立马后退了几步。 他挑着眉看着我,一脸“你神经病”的表情。 我只好低头闷声解释:“小茴说得没错,你笑起来……确实挺好看的。” 他沉默了半晌,默默吐出一句:“我没有断袖之癖,抱歉。” 然后背着手走了,留我在风中石化。 这个人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真是小心眼的最佳典范。 待换好衣物,楼老爷见我们众人无事,笑得跟朵花似的,立马给我们安排了花厅喝茶,还殷勤地留我们住下来,司空易竟也不推辞,只叫石南回客栈拿行李。 于是小茴和祁永炎跟着石南走了,花厅里只剩下我们几个,楼老爷招呼了一阵,也自顾的忙去了。 “这玉龙山的温汤果然名不虚传,泡完以后通体舒畅,我觉得有精神多了。”华蕴喜滋滋的,脸上还透着少见的红晕。 司空易沉默不语的品着茶,我只好搭腔道:“确实如此,而且里面布置别致,真没想到这楼老爷心思竟然挺巧。” “这不是楼老爷布置的,”华蕴摆摆手,“我原先也觉得奇怪,便叫祁大哥找人打听了,这里的下人说这里是他们已故的大小姐布置的。” “啊……”我惊讶:“那大小姐可真大度,若是我,必定恨不得毁了这个地方才好。” “柴兄,你说话跟个姑娘似的,真好玩。”华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我先是觉得尴尬,过了一阵,他还在咯咯咯的笑,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我看了司空易一眼,发现他也停下了喝茶,正看着华蕴。我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到:“华兄,你怎么了?” 华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一边笑一边说:“我没怎么呀。” “那你为什么一直笑?” 他露出奇怪的神色:“我笑?我笑了吗?”见我重重地点头,他说:“哦,我笑是因为我高兴啊。” 我问他为什么高兴他却不说,只一个劲的咯咯咯咯,笑得我心发慌。我见他暂时没有其他表现,便问司空易:“难道真是因为温汤的问题?”想想又觉得不对:“可我们俩没什么事啊。” 司空易道:“等石南他们回来再说。” 于是在华蕴的“咯咯”声中,司空易淡定地喝着茶,我忐忑地吃着点心,度过了等待石南他们回来的一段时光。我还抽空给华蕴把了个脉,结果脉象正常,看不出什么古怪。把脉时他还奇怪地问我干什么,咯咯咯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石南他们三人整顿好行李才过来花厅找我们,而且三个人安然无恙,都很正常。 祁永炎见到华蕴变成如此,大惊失色,对司空易带我们来此地第一次表示了不满,偏华蕴自己毫无所觉,一直笑个不停,把来此地喊我们吃饭的楼老爷吓了个半死,直说是鬼魂作怪,嚷嚷着要喊白华道长过来驱鬼,被石南打了出去。 “公子,华公子真的是中邪了吗?”小茴有些怵得慌,躲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问我。 “胡说什么?世上哪有鬼神。”我小声呵斥。 “那他为何笑个不停……”小茴道。 我没回答,思索了一阵,问祁永炎:“你们去泡温汤之前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吗?” 祁永炎仔细回忆了一阵,道:“我和公子被那个仆人阿风带到了一个大浴池里,待公子入浴,他便催我,说他想要一个人泡汤,让我自便。我便在公子浴池旁不远处的一个小温汤里随便洗了洗。待公子洗完,便陪着他出来了,一切都很正常,他还说泡完澡一身轻松,好久没这么舒服过了。” 我听完他的描述,没有发觉什么疑点。 司空易突然问:“那个大浴池布置得如何?” 祁永炎道:“布置得挺别致,哦,对了,还有个草亭子,还熏了香,公子还夸了那香味特别。” 香?我看了一眼司空易,正巧他眼神也扫到我,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先将你家公子扶回房间休息吧,明早他醒后,便会好了。”司空易突然对祁永炎说到。祁永炎一听,似有些不信,我虽不大懂司空易为何如此有把握,但知道他应该不会空口无凭说大话,便说到:“司空说得对,祁大哥你不必太过担心,华兄明早便能恢复。”我说司空的时候,一直低头不语的石南竟然抬头看了我一眼。 祁永炎还是很担心,但也别无他法,他似乎也懂些歧黄之术,早已给华蕴把过脉,但结果跟我一样,脉象正常。因此听了我们的吩咐,扶着咯咯咯咯的华蕴走了。 “你怎么知道华蕴明早一定能好?”待祁永炎一走,我迫不及待地问司空易。 他朱唇轻吐:“直觉。” 上辈子一定很多人欠了他的,因为这辈子很多人会被他气死,包括我在内。 我明知道他并没有说真正的原因,但又不能逼问他,一来我武功没他高强,二来……“我的血。”他递给了我一个瓶子。 我欢天喜地地接过,把刚才的事抛到了脑后。又有些担心问道:“你这样一天一瓶血,吃不消吧,到时候有贫血之症就不大好了。” 石南似乎感激地瞥了我一眼,我接着说:“多吃点猪肝什么的补补吧,要是到时候我花还没开出来,你就贫血了,总归不好,让人心生内疚。” 司空易“嗯”了一生,起身出门了。石南黑着脸狠狠看了我一眼才跟着出去。 我带着小茴回到了楼老爷安排的住处,就在温汤不远处,估计之前是给某些来泡温汤的权贵住的,因此装修得十分豪华,富丽堂皇。 “公子,想想真是后怕,要是我也成了华公子那样可怎么得了。”小茴拍拍胸脯,一脸紧张。 “无妨,司空都说了,明早起来便会好的。”我摆摆手,专心侍弄我的相思豆。 “对了,公子,你什么时候和司空公子这么熟稔了,竟然直呼其姓。” “一天一瓶血的交情,还能不熟吗?”我浇完相思豆,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过话说回来,他可真守信用,司星阁的名头在江湖上那么响不无道理。” 又跟小茴闲扯了一阵,便上床睡觉了,因为泡了温汤的缘故,睡得格外舒展,一觉到天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一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第二日,华蕴果然好了,只是头晕,昨晚他咯咯笑的事却不记得了,听我们如此这般一说,觉得后怕之余又有些沾沾自喜,跟我们说如果真是那小姐的鬼魂作怪,现下他却好了,说明这小姐还是个明理之人,不忍伤及无辜。 祁永炎皱眉思索着,虽华蕴今早人已经大好,但仍阻止不了他的疑惑:“司空公子昨日为何如此肯定,我家公子今早便能恢复正常?” 我见司空易一副我就不回答你奈我何的欠扁样,只好代为答道:“记得那客栈里的小二说,之前有个天天来泡温汤的客人,得了失心疯,人们才知晓是温汤作怪。”见他们点头,我才继续:“昨日除了华兄以外,我们其余人一切正常,且不说到底是何原因,按照那小二的说法,那个得失心疯的客人是泡了多次温汤才精神失常,因此大胆假设,华兄只泡过一次温汤,很快便会没事。而且你只觉头晕,却不记得昨日发生了何事,若那位客人是独居,确实会忽视这等小小细节。” 我说完,华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柴兄,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问道:“华兄,昨日你去泡温汤有什么异常吗?” 华蕴低眉思索了一阵:“没有什么异常。” 我看了司空易一眼,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我们说的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一般,只好继续问:“你的浴池里是否点了熏香?” 华蕴点点头:“那熏香香味特别,我觉得很好闻。” 小茴急忙插话:“公子,我昨日就想说了,华公子浴池里有熏香,怎么我浴池里没有?你们有吗?” 其他人皆摇头,小茴恍然大悟:“难道是那香的问题?” 祁永炎说:“香是那个哑巴仆人点上的。” 小茴“啊”了一声:“所以是那个仆人在害人?” 华蕴忙慌慌道:“不是不是,那个叫阿风的仆人原想把熏香灭掉,是我阻止了,怎么可能会害人呢?” 祁永炎站起身:“我去公子昨天的浴池里把熏香拿来。”说完飞身出门,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司空易这时才开口:“华公子既然身体无碍,是否要赶着启程回家了?” 华蕴一听,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摆手道:“不急,不急,好不容易来了这里,自然要好好逛逛,虽那温汤泡不得了,但昨日一路走来,风光还是很好的。” 小茴低头笑了两声道:“华公子,祁大哥才不放心你现在的身体,必定要把这温汤之谜弄个清楚明白才会走的。” 华蕴放声大笑:“小茴姑娘,你真是聪明伶俐!” 小茴羞涩的“咯咯咯”起来,我差点以为她也中了什么邪。 过了一会儿,楼老爷敲门进来:“几位公子。” 他见华蕴好了,十分开心:“白华道长果然神奇,我昨日只是在公子门上贴了个符纸,今日你就大好了……” “你那符纸我昨晚便撕了。”祁永炎正好拿着香走进来,听到楼老爷的话,冷冷接上一句。 “大不敬,大不敬啊……”楼老爷直呼,见没人理会他,又笑道:“那是公子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又是一阵客气,把房间里的人都夸了个遍,才带着仆人走了。 “那楼老爷怕成这样,怎么会让我们进来泡汤呢?”小茴嘀咕了几句,转头问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石南:“石大哥,你昨儿个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我很想拉过小茴,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问谁不好,偏偏问那个冰山脸,能回答她才怪。 接着我下巴都惊掉了,因为石南竟然冷冷地回答了,他说:“我只是遵从少主的吩咐对他说,不管出了何事都不用楼家负责,还画了押。”他平淡地从胸口抽出一张画了押的纸。 “哦,我懂了,没出事就更好了,相当于冒着生命危险给他们挽回失去的信誉。”小茴高兴地说,石南默然地点了点头。 我决定私底下好好拷问小茴,冰山脸为什么会回答她的问题,奇哉怪哉。 “柴公子,这是公子浴池里剩下的熏香。”祁永炎把香放到我面前。 华蕴奇道:“祁大哥,熏香你给柴兄作甚,应该找个专人来鉴别啊。” 我笑道:“华兄,区区不才,正好有这方面的专长。” 华蕴崇拜得眼冒星星:“柴兄,你真是个挖不尽的宝藏啊。” 房间里响起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华蕴的形容词……真是很别致呢。见祁永炎在低声跟华蕴说我的身份,我笑了笑,低头仔细检查起香来。 良久,我放下手中的香,朝他们摇了摇头。 “香没问题。这是用兰玉金做的香,因此味道特别。兰玉金是玉龙山上独有的花种,有安静凝神的药用,对身体无害。” 华蕴此时大概已知晓了我在江湖上的名头,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看着我。 “香没问题,那……”祁永炎也有些疑惑了。 “华兄现在虽已经无大碍,还是该多休息。”我补上一句。 祁永炎看着开心的华蕴点点头,道:“这件事还是查个水落石出为好,若公子有什么不测,我难辞其咎。” 就这样,华蕴欢乐地留了下来,祁永炎陪着他去外面逛了。 司空易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带着石南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小茴说她昨晚担惊受怕,没休息好,我特批她回房补觉,只剩我一人,便无聊地在园里边乱窜。 楼家温汤占地颇大,除了洞里大大小小几十个温汤外,洞外也修建得十分雅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 我们住在离温汤不远的东边,园里偶有丫鬟仆人经过,但因传言园里有鬼魂的缘故,大家都脚步匆匆,低头不语,所以园里十分安静,没有一点嘈杂声。 微风拂面,我享受这难得的安静,畅快地深吸了口气。 “哎,你听说了吗?”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有人说话,自然入耳的声音就十分清晰了。我抬眼看去,见假山那边影影绰绰,有两个丫鬟模样的人在低声聊天。 “听说什么?” “听说,小姐的大丫鬟小慈姐姐被老爷下令关起来了。” “啊?好端端的,这是为什么?”另一个丫鬟显然十分讶异。 “还有为什么,不就是……”那丫鬟停了停,又把声音放低了不少:“不就是她说的那些话吗,老爷说她胡说八道,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真可怜啊,你说小慈姐姐说的是真的假的?” “唉,真也好,假也好,结局不好啊……”我听到这句老头子般的人生感慨从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口里说出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惊得那两人转身就跑。 “喂……”她俩跟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得更快了,叫都叫不住。 我闷笑了一阵,不知她们说的小慈是何许人也,顺着青石板路走到尽头,是一个破旧的小院,院里有一口水井,水井旁散乱的摆了一些杂物。我心说已经逛到头了,想转身回去。这时听到房里传来女子低低的呜咽声,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悄悄走到了门边,透过缝隙朝里看去。 房里堆满了稻草和柴禾,一个青衣女子坐在稻草堆里,双手抱着腿,脸埋在腿上,呜咽声就是她发出的。 我见她衣衫整洁,头发也不凌乱,一联想,就知晓她是那两个小丫鬟口中所说的小慈了。 “喂,姑娘。”我低低唤了声,她吓得身子一抖,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二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她看着我有些错愕,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我解释道:“在下从此地路过,听见姑娘哭声,循声而来,姑娘遇到了什么难事,可有在下能效力之处?” 她急忙站起身来,用袖子擦了擦泪水,又理了理鬓角,最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十分有礼地福了福身子,道:“多谢公子关心,奴婢因……因故被老爷责罚,关在此地,并无甚大事。” 我见她进退有度,不由心生喜爱,问道:“何故被关在此地?” 她似乎又有些哽咽,但支支吾吾不肯说。 我故意叹道:“你们楼家温汤果真有问题,我昨日泡了汤以后全身不舒爽,可能是你家小姐在作怪……” “不是的!”她突然激动起来:“我家小姐为人和善,性格温柔,即便……即便是冤死,也不会做这等事的。” “冤死?”我有些疑惑:“不是说是因为早产而亡吗?” 小慈抹了抹眼泪,脸上露出恨意道:“早产?世人只知早产,却不知小姐为何会早产。我家小姐是被那个禽兽不如的伯咏志一脚踹中了肚子,这才大出血早产的。可怜那已经成型的小少爷……”她说完又哭起来。 原来还有这等内情,我听后只觉伤心,一个连身边的丫鬟都如此知礼的女子,该是多么仪容端庄。 “姑娘别哭,”我安慰她,“你家小姐是善人,一缕香魂一定是去了极乐世界。” 小慈抽抽搭搭:“可恨那个伪君子还活得好好的,老爷又惧怕伯家权势,什么都不敢做。现在温汤出了事还要泼脏水在小姐身上。” 我见她哭得可怜,说道:“我去叫你家老爷放你出来,怎么能因为说实话就把你关起来呢?” 她忙扑到门口说:“公子,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奇道:“为何不信?” 她解释:“因为确实是小姐过世不久后,温汤才开始出事的,到现在还没找到原因,那个白华道长神神叨叨,跟老爷说了一通,老爷就信是小姐在作怪了,可怜小姐死之前还想着家里。” 我见她眉清目秀,眼睛哭得红肿,想递个丝帕给她,却碍于门被铜锁锁着,碍手碍脚,忍不住从头上拔了个银簪子开起锁来。一会儿工夫就把铜锁打开了,小慈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公子,这……” “喏,给你帕子,擦擦脸。”我将丝帕递给她,她忙接过,含羞带怯地道了谢。 “跟我走吧。” “公子,咱们去哪儿?”小慈不安道。 “把你跟我说的话,再跟我同伴说一遍,咱们想办法还你小姐清白。” 就这样,我带着她到了我们喝茶的花厅,路上遇到些丫鬟仆人都用惊诧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不管不顾,昂首阔步向前走,见我这样,小慈也有了底气。 只是我的这些个同伴着实不靠谱,都找不到人影,无奈之下我只好喝着茶,听小慈讲她家小姐的故事。 “我家小姐心是最善的,家中不少下人都曾受过小姐的恩惠,在玉龙山这一带,谁人不知我家小姐的善名?老爷为了得到温汤的私营权,将可怜的小姐嫁给了那个……那个畜生!”小慈可能找不到什么词比畜生更恶劣了,想了半天才说出口。她继续道:“开始那人见小姐貌美如花又品性端庄,确实恩爱过一小段时日,就是这样才最可恶!过了不久,他便露出本性,在外寻花问柳,彻夜不归,还经常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小妾也一个一个的往府里娶。小姐打碎牙齿和血吞,可那些人还不放过她,一个个牙尖嘴利,相互勾心斗角也罢了,还跑来天天戳小姐的心窝子。我们家小姐便这样消瘦了下去。” 小慈抹了抹眼泪,继续道:“可后来小姐怀孕了,怀了小少爷……呜呜,小少爷……小姐便打起精神来,说要好好把小少爷生下来带大,教他许多做人的道理,以后长大了万万莫要辜负别的姑娘。天可怜见,小姐就这样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直到那日!”小慈双手紧紧抓住丝帕,眼神中透露出痛苦的光彩,咬牙切齿道:“直到那日,那人喝醉了酒莫名其妙跑来小姐房间,连推带攘,大吵大闹,说小姐打了他最爱的姬妾。苍天有眼,小姐自从怀孕,早跟那些脏东西划清了界限,何来打人一说。那人不管不顾,只推着小姐过去和那贱人道歉。小姐怕伤及腹中胎儿,只得认命前往,怀胎六月,难免走路慢些,那人不耐烦,竟一脚踹在小姐肚子上,小姐倒地不起,那人见状竟扬长而去。可怜我家小姐,挺着肚子倒在路中间,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是我背着小姐一步一步回房的,那人还不许大夫来治病,活生生把小姐拖死了。”她说完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我听得悲戚,世上竟还有如此可恨的薄情郎,真该让世间人一人一口唾沫吐死他! “公子……”小茴抽泣着走进来,“我刚才在外面都听到了,楼家小姐死得这么惨,死后她家人不思为她报仇讨回公道,竟还在这边打扰她的阴魂,实在可恨可气!” 我叹气,点了点头。 小茴安慰了小慈一阵,楼老爷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柴公子,这是何意?”楼老爷指了指双眼红肿的小慈道:“这是我家中奴婢,因犯了错被我关在柴房,柴公子虽是我家贵客,想来也没有权力在未经主人的允许下,私房犯错婢子吧?” 我一边往嘴里丢着花生,一边说:“开个价吧。” 楼老爷被我的答非所问弄得一愣,接着更生气了:“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是多少钱的问题。”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花生沫,“如若我说能查明清楚温汤事件的真相,您自己算算,是多少银子。” “这……”楼老爷显然有些犹豫,想了想道:“白华道长已答应了楼某,待最后一次法事过后,楼家温汤便能恢复往日清净。” 我笑了笑道:“白华道长管不管用且另说,他就算做法事也是几日之后,我保证在此之前破获此事。换一个你口中的犯错奴婢,不亏吧?” “那你要是无法解决这件事呢?”楼老爷咄咄逼人。 “若是在下无能,解决不了此事,您再指望那个白华道长不迟。”我悠哉悠哉的回答。 “若公子无法解决此事,小慈的卖身契就不能给公子了,公子还需要赔偿楼家温汤的……名誉损失费五千两。”楼老爷眨巴着小眼,眼里闪着商人独有的精光。 “好说,好说,立字为证。小茴,拿笔墨。”小茴颤颤巍巍地给我拿了笔墨,我签字画押一气呵成。 楼老爷得到想要的字据,客气了一番:“柴公子莫怪,这也是不得已。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若公子此次大张旗鼓地说不是鬼魂作怪,是另有隐情,最后又不能给出个结果的话,怕会引起更多无谓的猜想。” “好说,好说。”我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他,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指挥小茴:“小茴,泡茶。” 小茴沉默着给我泡完茶,看了看旁边一脸感动的小慈,又看了看我,道:“公子,咱们没钱。” “啊……”小慈惊愕。 “我知道啊。”我嚼着花生米。 “那五千两……”小茴欲言又止。 “你就这么不相信本公子能查他个水落石出?” “不是不相信公子你,这不怕一万,总有万一嘛。” “这倒是。”我喝了口水,差点烫到,吐了吐舌头道:“所以嘛,等会儿他们回来,再叫小慈说一遍她家小姐的事,大家一起拖下水不就好了。还怕司空和华兄没钱,安啦!” 小茴恍然大悟,直夸我聪明。 所以我怎么也料不到,晚上我从华蕴那里得到了这个答案:“我没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三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你的钱呢?!”我不可置信!司空易有多少钱我不知道,华蕴的钱我可是亲眼见过,那一摞摞的银票叠在一起比我大拇指还厚,我就从那时开始决定要跟他成为真正的好朋友。 “钱啊……”他挠了挠头:“今儿个出去看到一处宅子,甚是喜爱,就买下来了。” “……” 祁永炎在他身后尴尬地咳了两声。 “什么宅子……这么贵……”我心不死,继续问。 “就是那个……什么街……” “是永巷,公子。”祁永炎适时接话。 “哦,对,永巷。就门口有两个大石头狮子的那栋宅子。” “公子,您是说永巷里坐北朝南,门口有两个石狮子,一进去有一个大池塘的那个宅子吗?”小慈这时却忍不住插了嘴。 “对对对,就是那个!”华蕴兴奋地说:“那个大池塘可真漂亮,旁边的太湖石也美,里面的鱼也养得好,我逛了半日呢。(平南文学网)” “……那是老爷买的新宅子,休整了好几年,原说今年要搬过去的。”小慈低声说。 众人一阵沉默。 “怪不得这么贵。”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不过由此可见,因为楼家温汤的影响,楼家生意一落千丈,如今得靠变卖房产来度过这一劫。 “所以……”我把目光转向了司空易。 他看也不看我,闲闲吐出一句:“没把握还答应。” “谁说我没把握?”我不服,嚷嚷道。 “有把握还要银子做什么。”他还是闭嘴好了,说了那么多此话,除了那句“我的血”是好听的以外,其他的话说出来都让我觉得手痒痒。 当天我们又讨论了一阵,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想着明天再找线索。结果到了第二日,早餐还没吃完,小慈就气喘吁吁地跑来说:“那个人来了!” “谁?”小茴嘴里塞着包子,问到。 “就是……就是那个畜生!”小慈气愤不已。 哦,我懂了,就是那个五阳城城守尉伯弘文的小儿子伯咏志。 我们一行人并没有打算和他有什么交集,虽他对待楼家小姐的态度天理不容,人神共愤,但我们也不是官府,何况楼家自己尚且没有意见,我们几个外人,又有何资格在别人地盘上说三道四。 华蕴愤愤不平,被祁永炎劝了半天方才罢休。小慈一见那人就气得发抖,被小茴一阵安抚。 结果我们不去找麻烦,麻烦自己找上门了。 楼家管家跑来,点头哈腰地请华蕴华公子过去,说自家老爷有要事相商。众人不解他跟华蕴能有什么要事,便齐刷刷地跟着那管家一起到了大厅。 那伯咏志坐在主座,果真是衣冠禽兽,长得一表人才。楼家老爷在旁站着,一副小人姿态。茶几右手客座上坐了一个打扮妖娆的美貌女子。 那女子见我们一群人进来,眼神一亮,似又有些羞涩,用丝帕捂着脸笑了起来,她眉梢有一颗痣,低头一笑,媚态天成。 我心里估摸着她就是小慈口中的那个伯咏志最爱的姬妾了,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害死了别人家的闺女,竟这样带着罪魁祸首大喇喇地坐到了人家大厅的主位上。 楼老爷见到我们,忙迎了上来,互相介绍了一遍。 那伯咏志并不起身,只说:“那就开诚布公地说吧。” 楼老爷点头称是,朝华蕴抱了抱拳道:“华公子实在抱歉,昨日你买下的宅子原是我楼家名下的,现下……现下另有用处,我原价买回来可好?” 华蕴早对那个伯咏志的所作所为咬牙切齿,这种情况下也明了了大半,大声道:“这宅子昨日我已经买下了,房钱可是分文不少,当场付清的,地契也已经交给我了。你现在说想买回去就买回去?” “这……”楼老爷为难地看了伯咏志一眼,伯咏志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楼老爷只好回头道:“那……我再加些钱。” “不是钱的问题。”华蕴摆手。 “那有什么问题?”伯咏志终于站起身,走到我们跟前。 “是我压根不想卖的问题。”此时的华蕴十分英气,昂首挺胸大声说到。 “你!”伯咏志没料到是这么个答复,气得举起手来指着华蕴。 “哎呀,少爷。”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突然那个娇媚的姬妾凑到伯咏志跟前,捏了捏他的手臂,“少爷,有话好好说,看这几位公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对不对?”她瞟了我们一眼,眼神十分勾人,但我们几个人都无动于衷,她有些悻悻然,扶着伯咏志回主座坐下,说到:“这位公子既然买下这宅子,肯定也是真心喜爱,恰巧和碧姬一样。”她扭着身子,妖妖娆娆地走回我们跟前,眨着大眼道:“我家少爷也是为了碧姬才会想要这座宅子的,万望公子成人之美,将宅子让给我们吧。” “不让。”华蕴看都没看她,直截了当地回答。 碧姬估计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华蕴低头扫了她一眼,“你太丑了。” 我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华蕴真是个活宝,真想不到他竟然还有些脾气。 碧姬扭着水蛇腰一把扑到了伯咏志怀里:“少爷……呜呜……” 伯咏志一边低声安慰她,一边凶神恶煞地盯着我们,如果刚才还觉得他有几分人模狗样的话,现下已成了一个十足的地痞流氓了。 “几位公子这……”楼老爷还想缓和一下气氛,伯咏志安慰好了碧姬,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将挡在前面的楼老爷推开,老爷一个踉跄,差点跌了个跟头。 “你们这是何意?凭什么嘲笑本公子爱妾。” “凭什么?”我想了想:“凭她真的丑啊!” 华蕴又咯咯咯笑了起来,吓了我一跳,幸好他很快便停了。 碧姬又哭了起来,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爱。伯咏志显然已经恼羞成怒,刚想动手,祁永炎和石南已拦到我们跟前,楼老爷急忙来劝:“诸位,诸位……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伯咏志显然瞧出祁永炎和石南两人武功不凡,倒也识趣,丢下一句:“明日之前,这件事若不能解决,哼哼。”便扶着娇弱的碧姬扬长而去。 楼老爷显然被那两个“哼哼”吓住,不知是否以前是不是见识过那伯咏志的手段,开始对我们鞍前马后的献殷勤,买房的价格咬着牙一点点往上涨,华蕴就是不松口。 到了最后,我们都嫌他烦,想着法儿把他给支走了。 吃完饭,各自回房,我想不到竟然有一个大大的惊喜等着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四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相思豆发芽了! 那个我曾经以为啥都没有,只是宗老头拿来骗人的花盆里,竟然开出了一小株嫩芽,嫩芽尖尖上分开了两片小小的叶子。 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用手轻轻碰了碰那两片叶子,毛茸茸的,单薄又脆弱。 小茴慢我一步进门,看到眼前的情景,“哎呀”了一声,欣喜地扑上来,“公子,相思豆发芽了?!” 我直勾勾地盯着小嫩芽道:“终于!看来司空易的血有奇效啊。”我又歪头想了想,想着这几天吃他的用他的,花人家的银子,拿人家的血浇花,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十恶不赦? “小茴,你去厨房叫他们做个阿胶红枣乌鸡汤送到司空房间里。”我吩咐。 “公子,”小茴朝我摊开手:“没有银子人家不会给做的。” 我心里不是滋味,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真是一锭银子逼死一个英雄好汉,摸摸鼻头道:“跟他们说,送到司空公子房里,他肯定大大有赏。” “……”小茴碎碎念着走了。 过了许久,小茴回来高兴地说:“那些人不要银子。” 我大喜:“楼家的仆人竟如此廉洁……” “哦,不是,他们觉得石大哥太凶了,不敢要。” “……” “要不是他们怕石大哥,还不知那鸡汤要等多久。厨房正忙着给那个名义上的楼家女婿准备山珍海味呢。大晚上的还要吃什么凤尾鱼翅,最好补到他们流鼻血!” “小茴,一个姑娘家,心地不要如此歹毒,” 我严厉地制止了她,“拉肚子就行了,流鼻血多难看。” 小茴高兴地答了声“是”。 事实证明,老天爷比我们狠多了,第二天,伯咏志既没有流鼻血,也没有拉肚子,他变傻了。 任谁喊他,只会流着口水看着你,赶到他房间时,碧姬正在旁边抽泣,伯咏志坐在床上,看见有人进来,傻笑了两声,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这种表情能出现在他那张脸上。 “这可怎么办啊。”楼老爷急得团团转,“柴公子,你可答应过我……” 我摆摆手制止了他的唠叨,走到床前,伯咏志见我走近,偏头看着我,留下一串晶亮的口水,惹得旁边伺候的下人急忙拿手帕给他轻轻拭去。 “伯公子。”我唤道。 “呵呵。”他只会傻笑,看来连上次华蕴都不如,华蕴除了咯咯笑以外,好歹知道回应你的话。我拿过伯咏志的手,碧姬尖叫了声,扑了过来:“你要对我们家少爷做什么?” 我懒得理她,朝小茴使了个眼色,小茴立即站到了我和她之间,形成了一堵人墙。碧姬只能眼睁睁地看我为伯咏志把了脉。 脉象一切正常,同上次华蕴一样。 我朝他们摇摇头,众人陷入沉思。 楼老爷又将昨日伺候伯咏志的下人唤来,一一询问,并无不妥之处。伯咏志也并没有泡温汤,昨日一直和碧姬留在房内厮混,除却晚上吃了一顿夜宵外,再无其他特别的事了。 夜宵早已清理干净,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线索没有,但剧厨房里的人说,给伯咏志做夜宵时大家都在,断无可能有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毒。 事情一下陷入僵局,伯咏志在碧姬的坚持下,被楼老爷八抬大轿送走了,此后,楼老爷便一直活在惊恐之中,生怕城守尉带兵剿了楼府。 我们一行人又躲到了花厅喝茶,任外面人仰马翻,我们岿然不动。 司空易是最悠闲的一个,他既没有答应楼老爷要彻查此事,也不像华蕴那样有寻根究底之心。所以当他十分轻巧地说“你们确定不是中毒?” 时,我并未多想。 华蕴答:“柴兄和祁大哥当时都检查过,并没有查到中毒的痕迹啊。” “无迹可求并不代表了无痕迹,有如飞鸿印雪,也许那痕迹只是没发现罢了。”司空易一边品着茶一边慢悠悠地说。 “你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是,虽我们没有检查出中毒的痕迹,但并不代表你和伯咏志没中毒。”我接过话茬:“世上确实有些毒无色无味,中之无所觉,毒发之后也看不出迹象。不过世上毒物千千万,要想知道是哪种毒,除非抓到凶手,不然要凭我们自己破解,难如登天。” 华蕴恍然大悟:“可我需接触毒物才能中毒啊,若说是温汤有毒,可伯咏志并未泡温汤,而且他所中之毒比我深多了。” “这都是报应!”小慈在旁边冷笑道,“都是他害死我家小姐的报应!” “小慈姑娘,可若我们抓不到凶手,你就不能还回自由之身了。”华蕴担心道。 “多谢公子挂念,小慈我原先还怪过那人破坏小姐声誉,让小姐死后还不得安宁,现在看来,我真该好好谢谢他才是,毕竟他为小姐报了仇。只要恶人有恶报,小慈即便一辈子不得自由,那也值了!” “原来如此。”我突然懂了,见他们不解地看着我,我笑道:“多亏小慈姑娘提醒,我之前一直不知那人动机,现下却知晓了,他是想为你家小姐报仇啊!” 见他们一知半解的样子,我继续道:“他恨这温汤误了你家小姐一生,便用这个法子让楼家温汤败落,若我猜得没错,之前那个泡了温汤后痴呆之人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既想为你家小姐报仇,自是知晓她为人,断不会无缘无故做伤天害理之事。你看,华兄第二天不就好了,他只是想吓唬吓唬我们,让我们知难而退呢。” 他们似觉得有理,不住地点头。我见司空易毫无反应,忍不住问道:“司空,我这样推断得有无道理?” “有无道理,一问便知。”司空易下巴微抬朝石南示意了一下,石南便神速般出门去了。 过了不久,石南带回消息,之前那个泡了温汤后变痴呆之人,果然曾对楼家小姐口出恶言,不仅如此,当初用闺女换温汤,也是这人给楼老爷拿的主意。 听到这条消息后,小慈突然求我们不要再查此事了,她宁愿一辈子不得自由,在楼家受罪,也不愿我们把那下毒之人揪出来。可惜天不遂人愿,第二天,伯咏志的老爹五阳城城守尉伯弘文带着骑兵来了,不仅来了,还将楼家温汤围了个水泄不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五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伯弘文身材壮硕,长相十分严肃,满脸威严。我们早已被那些官兵赶到了大厅,大厅里瞬间挤满了人,大厅外恭恭敬敬地站着楼家温汤所有的奴仆,众人神情紧张,一时间竟也鸦雀无声。楼老爷战战兢兢地请伯弘文落了座,自己垂手站在一边,伯弘文这才开口:“我们原是亲家,按理不该如此兵戈相见,但犬子前日于你家住了一晚,昨日回去后便痴痴呆呆,神志不清,楼老爷是否需要给我个合情合理的交代?” 楼老爷颤抖着双手,抱了抱拳,却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伯弘文说话十分有技巧,既已说是合情合理的交代,便杜绝了楼老爷拿鬼神之说敷衍他的可能性。 “若是楼家不能给我个交代,哼。”伯弘文不愧是当官的人,哼得十分巧妙,这一哼直接把楼老爷的魂吓没了。 楼老爷回头瞅了瞅我们,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大叫道:“是她!”他走过来,动作十分敏捷,一把抓住站在我们身后的小慈就往伯弘文那边扯。石南立刻制止了他,他拗不过石南,只好停在原地朝伯弘文道:“一定是这个丫头,她之前便一直在暗地里传些子虚乌有的胡话,说我家姑娘是冤死的……哪有这等事?现如今令公子在这里出了事,时间又正巧是这丫头从柴房里出来之后。估摸着是因为她和我家姑娘主仆情深,接受不了我姑娘突然逝去,鬼迷心窍才想到的这害人的法子。” “哦?”伯弘文负手走了过来,看了小慈一眼后,却将视线转向了司空易。 司空易淡然处之,低眉顺眼,毫无反应。 “这几位公子是?”伯弘文竟然没有顺着楼老爷的话说下去,却反倒问起我们来。 楼老爷一阵介绍,伯弘文思索了片刻,觉得我们似乎只是路人,终于记起来问小慈:“你是跟在听雨旁边的丫头,我记得你。” 小慈只一味地低着头,并不吱声。 “犬子果真是你所害?” 小慈终于抬头,坚定地回答:“是我没错!我要为小姐报仇!” 我早知她会如此答了,自昨日她请求我们不要再查下毒之人后,我便知道了她的答案。 华蕴有些着急,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安抚地拍了拍他,让他静观其变。 “哦?那下的是何毒?解药在何处?”伯弘文继续问道。 “我既然是报仇,下的自然是无解之毒,我没害他性命已是网开一面!我家小姐在天有灵,如今终于可以闭眼了!” “你这个孽障!”楼老爷突然奋起甩了小慈一个巴掌,小慈没反应过来,一下被打得瘫倒在地,楼老爷似乎是用了全力,不一会儿,小慈脸上便浮现了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小茴急忙扶起小慈,司空易这时说道:“楼老爷,这可不是君子所为。”他声音平淡,却不怒自威,一瞬间,伯弘文的气势都仿若被他压了一筹。 楼老爷喏喏的,终于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你既已供认不讳,”伯弘文吩咐道,“关起来押入大牢,等待发落。” “是!”应答间便有官兵上来拿人,小慈却是一脸欣慰,仿佛终于大仇得报的坦然,我知她此去必定生不如死,正打算想法子制止,却听大厅外传来一声:“住手!” 众人回头看去,人群散开一条路,那个哑巴仆人阿风一步一步朝我们走来。他神色漠然,身材挺拔,步伐坚定,我这才注意到他竟然长得十分英挺。 “你……你……你会说话?”楼老爷指着他你了半天才问出来。 阿风瞟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的打算,只直直地盯着伯弘文道:“毒是我下的,你抓错人了。”他声音虽不是十分悦耳,却也低沉动人,约摸是常年不曾说话的缘故,嗓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哦?”伯弘文挑眉,“你有什么证据?” 阿风直接从怀里掏出了几朵白花,我认出来那是浴室里那株我不认识的树所开出的花。 “这是藤花,”他说道,“藤花无毒,兰玉金做的香也无毒。但若二者香味混合,轻者能使人神志不清,浑浑噩噩,重者便会神智痴迷,不辨东西。” 他这么一解释,我们便明了了为何当时华蕴会中毒,因为除却他,我们其余人泡温汤时并没有点香。 “你……你这个畜生,为何做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我们楼家待你不薄。”楼老爷用手指着他愤慨地说。 阿风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待我不薄的是小姐,不是楼家。” “你……”楼老爷气得浑身发抖。 “毒是我一人下的,与他人无关。” “好一个敢作敢当的大丈夫。”伯弘文冷哼了一声,“来人,押下去。” 原本要去押小慈的两个官兵上来扣住了阿风,他毫不反抗,任其押着下去了,只走过小慈身边时,轻声道了句:“保重。” 小慈泪眼婆娑,不住点头。 既已抓到凶手,此事便已告一段落,至于楼老爷后来和伯弘文又说了些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晚上我拿着司空易新给我的血浇着相思豆,若有所思。 小茴在我身边问道:“少爷,你说那个仆人阿风为什么要给他家小姐报仇?” 我叹:“古往今来,情之一字最可怕。生也由它,死也由它。” “你是说……那个阿风喜欢楼家小姐?”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 别人的爱恨情仇,我又怎么会清楚。不过很快,我便清楚了,伯弘文传来消息,阿风始终不肯说出解毒之法,他请遍了五阳城的神医圣手也没法破解此毒,于是便想到了我。 ------题外话------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六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看来那次他和楼老爷谈话后,把我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因我也没有刻意隐藏,知晓我的姓名后,再稍加猜测,得出正确答案也并不困难。 他派了个下属来请我,那人一字不漏的传达了伯弘文的意思,大意是让我扮作逝去的楼家小姐楼听雨,从阿风那里得到解毒的秘方,一定重金酬谢云云。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首先,我缺钱,这是最重要的一点,这几日虽没有缺衣短吃,但口袋里没银子实在是大大的不习惯。 其次,我确实想知晓阿风和楼听雨的故事,当初我利用师父交给我的这门技艺,选择了这个江湖上从未有人干过的行当,除了挣钱又快又多以外,另一个原因是我喜欢听故事,世上总有许多隐秘之事,只喜欢说给逝去或者得不到的人听。 华蕴原本可以启程回家了,听说我要扮作楼家小姐,向祁永炎又哭又闹要留下来看,祁永炎估计也有些担心,想知道解毒之法,怕华蕴留下后遗症,竟也答应了下来。 司空易什么都没说,只差石南送来了几张大面额的银票,我腆着脸皮收下了,感慨,知我者,司空也。 这年头,凡是大家闺秀,总有几张传神的画像,楼听雨也不例外。小慈给我送来她的画像时,仍是一脸不情愿。 “柴公子,我知道你是好人,可你为何要帮那恶贼的忙,化作我家小姐去套阿风的话?” 我一边摊开画像,一边答道:“他现在定是生不如死,伯弘文天天折磨他,却不会要他性命。”小慈听后,眼泪一下出来了,她捂住嘴抽泣:“没想到还有人如此待小姐,小姐在天有灵,一定会欣慰的。” 我展开画像,画像上的女子十分温婉,言笑晏晏,脸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笑得十分甜美。 因此次不求精细,但求速度,省得那伯咏志再不解毒就此傻了。我也就没有像上次在司星阁那样重新做了一张面具,而是用骨香改变了我的脸型之后,经由化妆之法化成了楼听雨的模样,乍一看,有九分像。 但毕竟此次是将我的脸**裸地展现在别人面前,虽已经变了形,化了妆,完全不似原本的模样,但习惯了脸上戴面具之后,现下这样,跟没穿衣服似的。 我出去时,小慈又哭了出来,扑过来跪倒在我脚边,直唤着“小姐”,楼老爷竟也泪眼婆娑,嘴里念念有词。 最觉得惊奇的应该是华蕴,他走到我身边左看右看,几乎把我脸看出一朵花来,嘴里啧啧称奇:“柴兄,若不是我看着你进房的,我还真以为有人和你掉包了。你这活脱脱就是个貌美的姑娘,哪是什么少年郎。” 我回了他一个端庄贤淑的微笑,他直呼受不了。 司空易早已见怪不怪,淡漠地扫了我一眼。突然他站起身,踱到我身边,看了我的脸几秒钟,莫名其妙露出了一个微笑。我被他笑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赶忙叫了楼老爷送我去见阿风。 经过司空易身边时,他没头没脑地来了句:“皮肤不错。” 我早已习惯了他说话的风格套路,却依旧被这句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便也没有管他,只回了句:“谬赞了。”便跟着楼老爷出门了。 外面竟然停的是一顶轿子,而不是马车,看来路程不远,我躬身上了轿,小茴被勒令留在了楼家温汤,并没有跟随我去。司空易却派了石南跟着我,看来对于我的三脚猫功夫,他也不放心得紧。 不过一炷香功夫,轿子便停了,原来伯弘文并没有将阿风带到五阳城去,把他关在了宜人的监牢里。 我被官兵带着去见伯弘文,他见到我一瞬间,也愣了愣。 “柴公子真是妙手无双。” 他忍不住夸赞。 我客气地点了点头:“过奖。”我声音已在刻意变幻下,最接近小慈心中楼听雨的声音了,伯弘文听到后,又是一愣,“柴公子果然不负江湖盛名。” 他又反复交代了我此行的目的,不过就是要从阿风口中得到解毒之法。翻来覆去说个没完,看来他虽有好几个儿子,却也并不愿自己的儿子中有个傻子。 我点头答应后,他便叫人带我去了监牢,石南被留在了监牢入口。他还想跟随,我轻摇头,他便没说什么了。 监牢里昏暗潮湿,到处传来囚犯们的呻吟声,我被狱卒带到了最里的一个牢房里,狱卒头头吩咐将门打开,我便走了进去。 这间牢房更暗了,既没有天窗,也没有点灯。里面臭不可闻,到处是苍蝇蚊虫,还有一股馊了的味道,让人闻了直想吐。我定了定心神,朝里走去。见监牢角落里坐了个人,看不大清楚,只知他低着头,头发凌乱,衣服已成了布条,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 我喊了声:“阿风?” 他猛然抬头,见到我的一瞬间,立刻站起身来,想冲过来,却又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我见他满脸血污,身上的皮肉没有一块是好的,好些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皱眉道:“阿风,你受伤了。” 他听到我这话,疾步走了过来,留下点点血迹。 他在我身前两步远处站立,“你……” “你快坐下,伤口都裂开了。”我走过去扶住他坐到了稻草堆里。他一直呆愣愣地看着我,直到我拿出丝帕来给他擦拭伤口,他才开口:“……小姐?”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眼中满是期待,眸子灿如星辰。我忽然有些不忍,道:“你若觉得是,那便是吧。” 他摇头:“你不是小姐。小姐早被那个畜生害死了。”他说完便不再言语,任由我将他的伤口清理了一遍。 “阿风。”我打算说些什么。 他突然笑了:“我不叫阿风,我叫秋风,是小姐起的。” 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显然话匣子打开了,也不管我是谁,不管我想不想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七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第一次遇到小姐时,我就快饿死了。我躺在路边草丛里,看着天,天真蓝啊,我连闭眼的力气都没了,只想着死了也好,死之前还能看到这么蓝的天,算是我赚到了。”他低声笑了笑,“可是那时小姐出现了,她就像仙女一样,那么纯洁,那么善良,不嫌弃我又脏又臭,是个小乞丐,亲自喂我吃的,照顾我,还给我起了这么好听的名字,秋风。小姐说,观云听雨,闲步秋风。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她叫听雨,我就叫秋风吧。” 我静静地听着,并不干扰他。 他继续说:“小姐带我回了楼府,起初我因为嗓子受伤,一直没说话。小姐便以为我是个哑巴,说不了话,她可怜我,便经常来看我,又以为我说不了话,便经常跟我说心事。我想多见见她,也喜欢她跟我说心事,便从此就不说话了。一装就装了十年。” 我这才知晓他不说话的原因,果然世间所有在他人看来匪夷所思之事,一牵扯到情字,便理所当然起来。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满怀心事的少女,皱着眉头跟假装不会说话的少年诉说心事的场景。 “我只愿小姐能一生幸福,她那样善良的姑娘,本就应该得到世上最好最好的东西。起初小姐也是不乐意嫁给他的,可敌不过家里人的逼迫。我曾想过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小姐跟着我走,但怕伤了她的名誉,又怕她不愿意。小姐最后跟我说,她愿意嫁给他,她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他姑娘也都是这样的。她就这样嫁了,回门时小姐满脸幸福,我以为她的选择是对的,可是那个畜生!”他双手紧握,手上的青筋暴起,咬着牙痛苦地说:“他如此不懂珍惜,硬生生毁了这一切!我要让他活着,却痛苦万分,让他时而清醒,看着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却无法解脱!” 我这才知道伯咏志原来不是一直痴呆,而会时而清醒,他那样的人若是得知自己的痴呆之状,定会痛苦万分。 “楼家温汤是小姐一手布置的,里面的藤花都是她从找人从山上移植下来的,为了让这些藤花存活下来,小姐费劲了心思。可是,没想到就是这个她倾注了心血的地方,毁了她。”阿风自嘲地笑笑:“我秋风无能,这辈子已不能再报答小姐的活命之恩,那我也要让她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让恶人得到应得的下场。” 我沉默片刻,知道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他了,他是宁死不会将解毒的法子说出来的。 他见我沉默不语,问道:“你是谁?” 我恢复了本来的声音,笑道:“真是骗不过你,我是柴蓟。” “柴公子。”他笑了,“你当时在温汤浴室里朝我说谢谢时,我便知道你是好人了。所以我没有点香。”我这才知道,那日除了华蕴以外,我原本也应该短暂中毒一段时间的,不过就是一句朴实无华的谢谢,让他临时决定放过了我。 “你是替伯咏志来要解药的吗?” 我想了想,答道:“我身上没钱了,想挣点银子花。”说毕,又觉得这个答案实在是恶俗至极,又添了句:“还有,我想听你说你和楼听雨的故事。” 他点了点头。 “银子你是挣不到了,”我急忙摆手:“无妨,无妨。” 他笑道:“不过为了补偿你,我有件家传之宝埋在你上次泡温汤的浴室里,就在藤花树下。你挖出来,应该也能卖几个钱吧。” “这……”我想说其实我也没那么穷,他仿佛看懂了我的迟疑道:“那就拿你头上别的簪子换吧,这是小姐的簪子。” 我心一沉,知道事情既已无法挽回,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我慢慢拔下头上的簪子,递给他。他接过,拿在手中摩挲了许久,露出怀念的神色:“这是小姐及笄时老爷送给她的,她很喜欢,戴了很多次。” 他怀念了一会儿,抬头道:“既如此,柴公子,就此别过。谢谢你最后来听我说我的故事。” 我知道已经是告别的时候了,站起身,“我最后想问一个问题。” 他偏头看我,示意我说,我有些不解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家小姐?我扮得不像她么?” “不,很像。”他摇摇头,唇边露出温柔的笑意:“不过你不是小姐,我看清你的脸后,你说第一句话时我便知道了。小姐说话右边梨涡总是深一些,你不是。” 我点了点头,匆匆离开了。 我又被官兵带着去见了伯弘文,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有官兵来报,说阿风在牢里自尽了,用我留给他的银簪子。 他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之前可能一直想等一个人听他说他们的故事,现下我已经听他说了,他的心愿已了,我留下银簪子时便知道了这个结局。天人相隔,既今世不能一起,黄泉路上相伴左右,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伯弘文气急败坏地向我讨要解毒秘方,我告诉他这是无解之毒,兴许只有医圣宗政越可解。宗老头,不好意思了,我又给你招了个麻烦,不过谁叫你名头这么响,脾气又这么大,普通人哪里请得到你,又哪里敢去请你。拿来当挡箭牌再合适不过。 伯弘文知我和他并无利害关系,断没有知道解毒方法却不说之理,只能无奈认栽,但因我将银簪子留给阿风致使其自杀,他拒付报酬,我虽不忿,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只能作罢。带着石南回到了楼家温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八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小慈知道阿风自杀的消息,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我从司空易那里借了银子,将她的卖身契赎了出来,她终于得到了自由,华蕴直接让她搬进了他新买的宅子,让她帮忙打理。 第二日,我拿着工具一个人悄悄跑到了之前泡温汤的浴室里,确定四下无人后,蹲在藤花树下挖起土来。果然没挖多久,铁锹便磕上了一个硬硬的东西,继续往下挖,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出现在眼前,盒子不大,被一把锁锁着。我将盒子上的土擦拭干净后,直接拿铁锹将盒子上的锁敲了下来,巨大的碰撞声响起,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过幸运的是锁被铁锹打落了,我将盒子摆到桌子上打开,里面并没有什么金石玉器,而是一本旧旧黄黄的小册子,册子封面用隶书写着“同心录”三个字,搜索脑海中知晓的古文秘籍,确定这本册子闻所未闻,才拿起来翻阅,一阅之下,大惊失色。 这本书记载的全是我从未听过的毒药配制和解毒之法。里面一页就记载着藤花之香和兰玉金所制之香混合,轻者让人行为失常,重者让人神智痴迷,且呈间接性发作,直至解毒方止。我急忙看解毒之法,却发现早已被人用墨水抹掉了,不用想,那人肯定是阿风。他杜绝了一切可能让伯咏志恢复神智的方法,如果他没有把这块抹去,就不会跟我提起这本册子了,宁愿这样一本绝世之作就此消失。 我不知阿风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册子当做传家之宝。要知道,这可是杀人越货还让人抓不到把柄的好工具啊!若是传出了风声,江湖上那些制毒之人还不得抢得头破血流,我小心放到袖子里收起,决定暂时跟谁都不提起,见到师父后再问问她,这个册子的来历。 转眼便到了离开宜人的日子,这里比我们想象中呆得久,原本只是想好好泡个温汤解解乏,却没想还遇上了这么一件事。 华蕴有些恋恋不舍,刚买的一套宅子,住都没住过,便要离开了。当然,他最舍不得的其实是我们。 “柴兄,欢迎你们以后到夷玉来玩。”华蕴说完,小茴插了句:“华公子,你是夷玉人啊!” 华蕴有些尴尬:“我没说过吗?”小茴老实地摇头:“没有。” 我哈哈一笑:“我是猗郇人,你是夷玉人,我们却在东胥相逢,真是缘分。” “猗郇?猗郇我小时候去过呢!”华蕴兴奋地说。 “公子,”祁永炎打断他:“时候不早了,要启程了。” 华蕴伤感起来,从腰间拿下来一个玉坠递给我说:“你我相识一场,这块玉坠便做个念想。”我见他如此情真意切,便不再惺惺作态,大大方方地接过,想起九渊给我的那块玉,不禁笑道:“你和我一个朋友还真像,都喜欢送玉。” 华蕴哈哈一笑:“那下次你一定要介绍我们认识。” “一定。”我笑答,“这块玉坠不仅是个念想,还是今后你我相认的凭证。” “相认?华兄你真爱开玩笑,又不是三岁小儿,我可记得你的长相,不需要什么凭证。” 我但笑不语,如若他知晓这么多天还从没见过我的真实样貌,不知会不会气死。 华蕴又跟司空易道了别,就这样我们两路人至此分路扬镳,各奔天涯。 我依旧和司空易一辆马车,我捧着相思豆向他表达了我的感激之情。他风轻云淡地道不必,说没想到一身毒血还有这等妙用,早知如此应该出去卖血才是。 我被他的冷幽默吓到,只能尴尬地笑了两声。不知为何,感觉他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因为我笑完他问了句:“很好笑吗?” 我斟酌了良久,很违心地答:“挺幽默的,呵呵。” “你是第一个说我幽默的人。”他当真了。 我不知道怎么接,只好换了个话题:“我们接下来是去何处?” “寒清。”他答后伸手拿茶杯,我发现他竟然换了一副手套。 “咦,你手套换了?”他顺着我的视线落到了他的手上,接着放下茶杯,将手套扯了,道:“在车里不戴也罢。” “就是嘛,天气这么热,戴手套多难受。”我碎碎念,“不过你的手却是冷得有些反常,要不我再给你把把脉?” 他竟然配合地伸出手来,不得不再次说,他今天心情真的很好! 我在心里惊叹了一阵,搭上了他的脉搏,他脉搏跳得十分缓慢,不过健壮有力,比之前毒发时不知好了多少。我很想问他除了离人伤之外他还中了什么毒,但又觉得这样太过唐突,收回手道:“比上次好多了,不过你上次毒发……” 我的手却没有如愿收回,因为他反手握住了我,吓得我连话都只说了一半。他一直盯着我的手看,看得我寒毛直竖,急忙把手抽了回来,所幸他并没有用力。 接着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喝他的茶,我在心里默默腹诽他还说自己不喜欢男子!撒谎精! 于是车内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九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与此同时,华蕴和祁永炎也回到了五阳城的那个客栈。 客栈内人群熙攘,嘈杂声不绝于耳,很多人在喝茶闲聊。 只听一人道:“夷玉自从琨王出走后,国力大减,再加上国主体弱,太子年幼,看来夷玉动乱,是迟早的事。” 另一人接话:“可不是嘛,当年琨王还在时,百姓拥戴,万民朝拜,那是兴旺之象啊,可惜啊,琨王竟然弃位出走,古往今来也没遇过这种奇事。现在的太子,怕是担不起这个担子。” “未必。”一个低沉的男声插口。华蕴正听得津津有味,不由朝发声的人看去。那人头戴纶巾,手持羽扇,穿着朴素却自有气度,脸上留着两撇小胡子,手里羽扇一直摇着。 “这位兄台,为何如此说?”先前说话的人好奇问道。 “夷玉国主虽体弱,却以仁治国,百姓多为拥护,夷玉太子虽年幼,但自小聪明伶俐,十岁时便作《兴国赋》,由此可见其心怀大志。若有名臣名将辅佐,假以时日,便是潜龙入海,困虎归山,必能成大器。” 众人点点头,直道有理,又闲聊了一阵,方才散去。 华蕴带着祁永炎走到那个羽扇纶巾的男子身边,男子摇着羽扇笑道:“这位公子,从刚才起便一直看我,可有什么话要说?” 华蕴道:“刚才听到阁下高谈阔论,深以为然,因钦羡阁下才华,特地过来想交个朋友。在下华蕴,字乐章。” “幸会幸会,在下孟如是。” “您就是人称如先生的孟如是?久仰大名。”华蕴施礼。 “都是世人谬传,孟某当不得这个大名。”孟如是摇着羽扇笑道。 “不知孟先生要往何处去?” 孟如是答:“刚从风京到此处,接下来可能要往夷玉去。” 华蕴高兴道:“我们也正好去要去夷玉,不知孟先生可愿与我们同行?” “甚好,甚好。” 这次相遇,让历史的车轮滚动起来,这时的我们谁也不知道,一切皆有迹可循,所有后来发生的事都有一个开始。命运不可逆转,历史的长河顺着该去的方向渐渐流淌,只偶尔在中途溅起几点水花。 再说我们这边,寒清离宜人不远,地如其名,是个冷冷清清的小镇,我们到时,天已将黑,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安静得出奇。 马车停到了小镇上唯一的客栈前,我们安顿好行李后才下楼吃饭。 店老板十分殷勤,亲自上了酒菜,才退了下去。刚关上门,门外便传来了人撞到墙上的声音,包厢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石南手握配剑,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口。 只听得店老板在门外哭道:“我的爷爷哦,你怎么又来了?” “你一日不说,我便日日都来。”一个冷清的男声响起。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叫我说什么?”店老板的声音十分无奈。 “你们司星阁不是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冷清的男声继续说道。 我这才知道原来此处是司星阁的一个下属机构,怪不得店老板那么殷勤,自家老大到了此地,不掏心掏肺才怪。 “可你问的那人实在特殊,要知晓他行踪,需要时间。” “那我等着。” 司空易放下碗筷吩咐道:“叫他进来。” 石南打开了门,见一个男子站在门外,用剑鞘抵在店老板胸前,看起来明明没用什么力气,那店老板却被抵在墙上动弹不得。 男子放下剑,看了我们一眼。 我被那一眼看得心里发慌,他眼里空空洞洞,什么都没有,没有杀气,没有探究,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盯得你全身发毛。 “请坐。”司空易点头示意。 店老板躬身退了下去,那人看了石南一眼,直直地走到桌前坐下,旁若无人的拿起碗筷吃起饭来,他吃得十分投入,让人觉得平淡无奇的菜色也变得令人食指大动起来。 他风卷残云地把一桌子菜吃了个精光,毫不尴尬地放下碗筷,这才开口:“要杀谁,说吧。” “你误会了。”司空易轻笑摇头。 “不杀人?”那男子偏头想了想,“那多谢款待,再会。”说完他站起身便想走。 “你刚才要找谁?”司空易问。 “你能找到他?”男子问道。 “我若不能找到,你也没必要再去为难别人了。”司空易淡淡地说,男子复又坐下,问道:“你是司星阁阁主?” 司空易没说话,男子又道:“那行,我告诉你。”他顿了顿,“我要找魅公子柴蓟。”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立刻仔细盯着他看了半晌,发现那张脸从未在印象里出现过。因为他的眼睛十分特别,样貌也不差,因此我不可能见过却忘记了。 “哦?”司空易十分自然地看了我一眼,问道:“找他做什么?” 男子有些不耐烦:“你就说知道不知道,问这么多做什么。” “司星阁的消息,价钱由我定,这个人的价格,你付不起。”司空易无聊地用手转着酒杯。 “多少?” “比你所有的钱加起来,正好多一个铜板。” 我差点都笑哭了,司空易的冷幽默今天真是呈井喷式,一直不断地往外喷。 男子想了想,“那我若告诉你我找他的目的,价格能低点吗?” 司空易答:“不一定。” 真是史上坑货第一人,我觉得他好可怜,遇到了司空易,还妄图讨价还价。真有点想自己跳出来说我是柴蓟了。但那男子下一句话打消了我这个念头。他说:“我要杀他。” 小茴立刻扑到了我身边,我心里一阵感动,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还是自己家的丫鬟靠谱。小茴大叫道:“公子别怕,我保护你!” 一时间房间内一片寂静。 “你就是柴蓟?”男子偏头第一次仔细看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呵呵”了两声,拼死挣扎:“你误会了,柴蓟是谁?我从未听过。” “对啊,对啊,我家公子不叫柴蓟,蓟那个字太难,我家公子字都不会写。”我又一次被小茴这个坑货深深地坑哭了,她一个丫鬟都知道那个字太难,却说我不会写,不知道她脑子怎么长的。 男子站起身来,石南立刻站到了我身后,我无奈道:“我确实不是柴蓟,不过我是他朋友,知道他下落,我愿意把这个消息卖给你,你给我多少钱?” 男子听到这个回答,愣了愣,道:“你想要多少?” “看你老实,我也不要多,把你身上的银子都给我吧。” 男子沉默片刻,真的开始掏钱。最后掏了半天,只掏出来几块碎银和几个铜板,“就这么多。你说吧。” 我下不去手拿那些钱,只好说:“算了,银子我不要了,你也不容易。” 他好像有些感动,将银子收好,我又说:“柴蓟是我好友,你为何要杀他?” 他坐下来,因为刚才我没收他的钱,他有些不忍拒绝回答我,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那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我出双倍,你不要杀他了,他是个好人。” “不行,”他摇头,“做生意要讲信用。” “我能问是谁要杀他吗?” “不行。”他油盐不进。 我挠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司空易道:“我用柴蓟行踪的消息换是谁雇你来杀他的消息,如何?” 男子一时有些犹豫,但他岂是司空易的对手,司空易道:“司星阁从不干预私人恩怨,只买消息,你且放心。” 男子这才说了出来。我听到名字时显些被气死,原来是那个不要脸的纨绔子弟季鸿宝。 说起这个季鸿宝,就不得不提之前我接过的一单生意。 那单生意也没什么特别,不过委托人来头大了些,是武林第一堡唐家堡的现任堡主唐平,他有个独女叫唐花花,曾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便是季鸿宝的哥哥季修杰,不要问我为什么一个叫鸿宝那么土气的名字,一个叫修杰如此温文儒雅,也许他们家是看人品起名的。 季修杰相貌俊朗,十分优秀,年纪轻轻便在江湖闯荡出了名号,北青冥南霜华中的霜华便是指的他的佩剑,可惜天妒英才,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症让他英年早逝,留下唐花花独自守着白头之盟,整日以泪洗面,不吃不喝。唐平无法,只得派人来请我,让我扮作季修杰陪了她一阵,直到唐花花好起来。 这单活是我出道以来接的所有生意里,体力消耗最大的一单,因为唐花花是独女,被唐平从小宠大,性格刁蛮任性,不管不顾,活力四射。把我当做她未婚夫以后,天天拖着我出去玩,骑马打猎,下河捉鱼,害得我整整瘦了一圈,才把她老人家的心理创伤治好。 找了个良辰吉日从她爹手中拿了银子后,着急忙慌地拍拍屁股走人了。 后来听说她在四处找我,我还回家躲过一阵。如果说唐花花是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那季鸿宝就是个唯唐花花之命是从的马屁精。 即便我没长眼睛都能看出季鸿宝喜欢唐花花,却没想到他的喜欢如此疯狂,竟然喜欢到要找人来杀了我。 我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既有对自己人格魅力如此之大的窃喜,又有对这种魅力不可自控的担忧。 桃花债,要人命啊。 “柴蓟在猗郇。”这时司空易说到,我立即赞同地点点头。 男子有些怀疑:“真的?” “真的。”我肯定地说:“我这次出门前还见过他,就在猗郇都城锦都。” 男子犹豫了半晌,又问道:“你们真的不需要杀什么人吗?” 众人一片沉默,司空易道:“你缺钱?” 那男子竟然点了点头,道:“这单生意还是大半年前接的,给的银子都用光了。” 原来那个季鸿宝在我离开以后就找了人来杀我,我就说好端端的,怎么半年后才想起我这号人来。 “那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柴蓟?”我有些不解。 “我一直在找,”男子沉默片刻说道:“可是不认识路,中间走岔了。” 杀手竟然是路痴,我对这个江湖的认知又被刷新了。不过幸好,要是当初被他追上,还不知道结局会怎样。 “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我问。 “鬼卿。” 在江湖混了那么多年,如果说连鬼卿的大名都没听过的话,那真是白混了,我立刻再次虔诚地感谢上苍对我不薄。不过看司空易的态度,他应该一开始便知晓了鬼卿的身份。 江湖第一杀手,鬼卿,来历不明,善使剑,剑名锁影。传说中此剑一出,势必见血封喉!只听说他行踪不定,很少接单,只凭缘分。现在,呵呵呵呵……一切都是虚幻,一切都是假象,什么行踪不定,根本就是不认识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嘛。 不过据说他言必行,行必果,十分讲诚信,只要答应办的事,就没有杀不了的人。我被他这种职业精神深深地打动了,不过万事靠边,还是小命要紧。 我十分诚恳地说:“我觉得那个季鸿宝跟柴蓟有些误会,不能草菅人命,更何况柴蓟是个大大的好人,这样,我修书一封,让柴蓟去找季鸿宝和谈,你就不必再管这件事了。” “不行,我已收了银子。”他十分死脑筋。 “那这样……”我眼珠子转了转,“如果季鸿宝跟你说他取消这单生意,钱也不用退了呢?”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如果雇主同意的话,我没意见。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要杀柴蓟的。” 我心里腹诽:那你先找到我再说! 表面上装得客客气气:“鬼兄,我们都是爱好和平人士,没什么仇人,自然也不需要杀什么人。不过若你要去猗郇,又身无分文的话,可以借你些银子。” 他有些半信半疑的看着我。 我太急着打发他走,差点露馅,哪有借钱给杀手让他去杀自己好友的人。 司空易这时替我解了围,不过他说的话却让我大吃一惊,他说:“烦请鬼兄暂时留下,有事想请你帮忙。” 找鬼卿帮忙?司空易想杀某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一章 无事倚楼听风雨(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第二日鬼卿就不见了,不知道司空易想了什么法子,问他的时候他说:“有银子和人就行。” “什么人?”我好奇不已,他答:“自然是认路的人。”说完还用一副你是白痴吗的表情看了我一眼,我选择忍气吞声,毕竟有钱的是老大。 然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不过我依旧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去给唐花花,信里言辞恳切,催人泪下,将自己被江湖第一杀手追杀的情景描绘得惨惨戚戚,苦不堪言。想来她应该会好好教训那个季鸿宝才是。 又过了几日,我们一行人在客栈吃饭时听到有人闲聊,大致内容是听说东胥国的三皇子君迁尘被刺客刺杀了,身受重伤,生命垂危。 “三皇子还真是多灾多难,其母辰妃因难产而死,自打出生以后便体弱多病。即便再怎么灵丹妙药养着,也未见大好过。此次又受了重伤,怕是过不了此劫了。”一文人打扮的大叔唉声叹气道。 “嘘,这话你也敢说,不怕被人听见!”另一人急忙叫他收声,才低声道:“国主最疼爱的便是三皇子,若是此次三皇子有什么不测……” “不知是谁要杀他,三皇子虽受圣宠,但毕竟体虚,也不可能有继位之望,更何况无双太子为人聪颖,能文能武。”文人打扮的大叔接着道。 “你嘴上真是没把门,我可不敢跟你说下去了,记住,祸从口出!”另一人站起身,抓了把瓜子,摇了摇头走了。 我权当听了个皇室八卦,东胥的百姓还真是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啊。这君迁尘在五国间那是大大的有名,我身为猗郇百姓,也听过他的大名。 他是皇子,并不稀奇,五国的皇子加起来不说成百上千,也有好几十了。病怏怏的皇子,虽然少,但其他国家并不是没有。皇子一旦身体虚弱,除了能锦衣玉食的好好养着,也只能当个闲散王爷了。这个君迁尘就是这些病秧子皇子里的佼佼者,从出生起就没断过药,东胥国主景和帝君致远却十分宠溺他,灵丹妙药,锦罗绸缎是一批批地往他府邸运。据上一代人说是因为君迁尘母妃辰妃的缘故,辰妃当年美貌惊动五国,是景和帝一生最爱的女子。香消玉殒后只留下一独子,因此景和帝的溺爱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也并不是他名动五国的原因,他名动五国的原因十分俗气――因为长相。虽然他体弱多病,常年在府邸养病,但也并不是没人见过,总有些皇宫筵席推脱不掉,偶尔要出来走动走动的。 据见过的人传,他长得十分美,原谅他们把美这个字用在一个男子身上,因为已经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词了。更有甚者,为他专门作了一首诗,诗云:“一朝得见君颜色,从此扶摇是路人。” 当然作这首歪诗的人后来被抓起来砍头了,因为他同时嘲笑了两位惹不起的大人物,一位就是景和帝宠溺无度的三皇子君迁尘,另一位就是琅轩国重光帝的掌上明珠扶摇公主。说君迁尘一个男子长得比女子还美本就让人难以忍受了,竟然嘲笑扶摇公主一个女子还比不过男子美,实在是大大的不敬,被砍了活该。 现下我还没见过这五国中貌赛扶摇的第一美男子君迁尘也罢,可一想到还没见过他他就快死了,内心就绞痛不已。实在想见上一面,做个人皮面具出来,不枉我这一门技艺。 小茴这时问:“公子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怎么面色这么难看?” 我下意识答道:“听他们说这天底下第一美男子受了伤快不行了,你不心痛吗?” 小茴俏生生答道:“我心痛是自然的,可公子你为什么心痛?你是男子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子怎么了,就不能欣赏美男子了吗!”我气呼呼地说完,眼睛瞟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司空易道:“司空,你说是不是?” 然后等司空易回答完我的话,我就后悔了,实在不应该问他的,这么多次了我还没吸取到教训。 他说:“我又没有断袖之癖,欣赏不了美男子,不若阿蓟有这方面经验。” 然后我这天再也没跟他说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二章 无事倚楼听风雨(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们一直向东赶路,中间再无长时间停留,这日,马车来到阵紫河旁,司空易吩咐石南稍作休息,我捧着已经长出了中指长的相思豆下了马车,马夫牵着马去喂水吃草了。 阵紫河是东胥有名的大河,其上游地段水流湍急,气势磅礴。不过我们所停留的这一段水势稍弱,但依旧波涛汹涌。河面宽敞,水呈黄泥色,并不清澈。河岸边草色葱葱郁郁,长得十分茂盛。马儿在草丛里悠闲地甩着尾巴吃着草,马夫在旁边低声闲聊。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偶有微风拂过,阳光洒在脸上,让人慵懒得直眯眼。此处地处偏僻,人烟荒芜,除了我们一行人,再无其他人的踪影。 司空易坐在河边一块清理过的平坦的大石上,石南铺了个坐垫在上面,还在旁边摆了个小桌子,桌子上放了清茶和点心,司空易整一个出来观光旅游的闲散样。 小茴在我旁边抱怨:“连着坐了这么多天马车,腰都酸死了。” 我见她嘴巴翘得都升天了,忍不住伸手弹了她鼻子一下:“当初是谁哭着喊着要跟我出来的?” 小茴不好意思地抿抿嘴,解释:“不过这次出来还是值当的,见了那么多稀奇玩意。白芷跟着公子你出来了那么多回,可能都还没我见得多。”她说完,又欢喜起来。 我见太阳有些大,怕相思豆晒坏了,便叫小茴拿了木盒子来小心翼翼地将花盆装了进去,木盒子是我前几天在街上买来的,并没有什么稀奇,但它的顶上却是一层玻璃,原本是个别致的梳妆盒,但我见大小合适,便借了司空易的银子买了下来,用来装花盆。再让木工给我在旁边木头壁上凿了几个出气孔,这样我再捧着花盆跑来跑去时,也不至于不小心将绿苗伤到。 小茴看到了啧啧称奇,称这是花草界的豪宅。 气氛一片祥和,我捧着木盒子走到司空易旁边坐下,小茴从不像石南对司空易那般对我,也没来帮我拍拍灰,垫个垫子啥的,蹦蹦跳跳去看马儿吃草去了。 我不开口,司空易就能一直沉默。不过我本来过来也只是想喝口茶,蹭块点心吃,司空易很少吃这些零食,在车里不是看书就是闭目养神,我跟他在车里坐一天都快闷出病来,基本上我说五句他回答一句,还得看他老人家心情怎么样。心情不好,就是点头,嗯,哦几个单音节回答,以表示他听到了,我可以不用再说下去。 我拿了块点心放到嘴里,不得不说,司星阁是真有钱,看小茴那肥胖了一圈的身材就能得知,不知道石南天天从哪里弄来的这些样式精美,味道甜而不腻的小吃。 我正砸吧着嘴吃得不亦乐乎。司空易突然微微侧头,我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便停下咀嚼,朝他看去。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向我,眉头有些微蹙,侧耳像是在听些什么。我见此,也侧着耳仔细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石南已经手握剑柄靠近了我们,两个马夫也警惕起来。只有小茴还在和马儿嘻嘻笑笑,我不由站起身低声唤道:“小茴,过来!” 小茴似乎毫无所觉,我正要走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十几个蒙面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们周围,小茴终于发现,尖叫一声朝我们这边跑来,蒙面人速度飞快地砍向了她,两个马夫隔得最近,立刻迎上,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有武功。 但来人似乎武功非凡,几个来回,马夫已经受了伤。石南却并不出手,只护在司空易周围,抽出他那把宝剑戒备着。小茴已经摔倒在了路边的草丛里,看样子受了惊吓,却并没有受伤,我朝她做手势,让她不要动,以免引起蒙面人的注意。 马夫每人对着两个蒙面人,看起来已经渐渐不支。其余人朝我们包抄过来。石南迎了上去,他手中的宝剑耍得虎虎生威,身姿却灵活如蛇,在敌人的包围圈里游走自如,每次出招,都以对方的闷哼声作为结束。我这是第一次看见石南的武功,原先就知晓他是个高手,不然司空易不会身边只带着他一人就放心出来,但没想到他武功已经如此高不可测。但双拳难第四手,还是有漏网之鱼挥着刀剑朝我和司空易所站之处扑来。 我都没有看清,一柄软剑便出现在司空易手中。 我虽会一些武,但只是三脚猫,碰到地痞流氓打打还成,遇到这些真正的练家子便只有逃命的份。我抱紧了手中的盒子,往后站了站。 司空易今天依旧一身黑衣,上面绣着荷叶,黑发如墨,头上别了个玉簪子。他那柄软剑十分灵活,像蛇一样缠上了蒙面人的身躯,蒙面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便已被剑花吞没。 我心里暗暗叫好,司空易以一敌三,却不显败色,身姿绰约,从从容容,我虽不懂什么高深武学,也能看出他的武功十分高强。此时听到小茴叫了一声,我急忙朝她看去,见一马夫在离她不远处被开膛破肚,血流了满地,小茴正惊慌地想往草丛里钻,我暗叫声不好。果然,便有蒙面人朝她的方向扑去,另一个马夫急忙阻拦,但已是强弩之末,身后被砍了一刀,几招后便被斩杀在蒙面人剑下。 这群不知来历的蒙面人心狠手辣,招招致命,我心急如焚,不敢想若小茴到了他们手上会如何。这时石南已突破了蒙面人的包围圈向司空易靠拢,身上虽无挂彩,却也有些狼狈。司空易命令道:“去救小茴。”不给石南犹豫的机会,司空易再次催促:“快去!” 石南只好留下一句:“少主小心!”这才朝小茴方向奔去,石南一走,司空易这边压力增大,我见他动作稍稍迟缓起来,十分担心,见他背后有个蒙面人举起手中的刀,不由出声大喊:“司空小心背后!”司空易迅速转身用软剑缠住那人的手臂,飞身一个翻转,用脚踹中了那蒙面人的背,蒙面人那条被软剑缠住的胳膊便被活生生卸了下来,血珠飞溅。蒙面人倒地痛苦地翻滚起来,司空易立刻补了一剑,我被眼前所见的血腥弄得作呕,差点将刚才吃的点心吐了出来。 虽在江湖成名三载,但因不参与江湖争斗,从未如此近距离看过拼杀场面,只在别人偶尔闲聊中听说过,如今自己亲眼见到,十分不适。 突然眼前出现一团黑影,我抬头,只来得及见到刀剑背面发出的冷冽的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三章 拔剑横扫江湖事(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公子!!!”小茴的哭喊声从远处传来,我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全身有些僵硬,但求生的本能让我就着地势往旁边一滚,那人的刀便砍在了我原先所站之处后面的石头上,溅起许多碎石块。如果那是我的头,我全身抖了抖,不敢忘记自己仍处在危险中,立刻爬起来,还不忘抱紧我的木盒,起身就跑。 还没跑几步,便被身后蒙面人丢出的石子击中,扑倒在地,背后被石子打中的地方一阵阵的疼。我回过神,那蒙面人一步步朝我走来,眼里发着冷酷的光,我抓起旁边的石子朝他扔去,他轻松躲过,但我此举似乎激怒了他,他更快地朝我扑来,举起了手中的刀,我开始后悔当年师父教我学武时,我那么三心二意,得过且过了。 想到今天可能交代在这里,一股求生的意志突然涌了上来。我拿起木盒抵住了向我砍来的刀,顺势朝他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那人也许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见我之前逃得那么毫无章法,必定是没有武功的,我确实只会些拳脚,但兔子急了尚且会咬人,更何况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我那一脚用了十分力道,他也毫无遮掩,一脚正中红心,虽不至于踹得他吐血,但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我趁着他倒地的机会,搬起旁边一块大石,幸好在河边,这种大石随处可见。我选了块硕大的,费力捡起,不退反进,他似乎看出我想要干什么,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拿着刀想站起来,我岂能给他这种机会!迅速跑到他身边,用力朝他脑袋砸去。但他反应灵敏,就地一滚,便一手拿刀支撑着站了起来。我暗叫不好,我手中没有别的武器,于是当机立断立刻就跑。 他被我那一脚踹得火冒四丈,一副不砍死我不罢休的气势朝我扑来,我心叹“吾命休矣”。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刀却在砍到我之前被人截住,正是已经脱身的司空易。 司空易发丝有些凌乱,但身上看起来依旧干干净净,因为穿的衣服是黑色的缘故,看不出有血迹。他招式干净利落,不出几个回合,便将那个我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蒙面人击败。 打斗已接近尾声,石南身上已是斑斑血迹,但依旧护着小茴,小茴虽花容失色,满脸泪痕,但看起来确实无碍,我跟在司空易身后,逐渐靠近石南。石南看起来受了伤,但却神色坚毅,脸上毫无胆怯之色。我不禁心生佩服。 我想若只有石南和司空易二人,事情就好办多了。但他俩身边还有两个不会武功的拖油瓶,武艺高强的人在围攻之下自己全身而退是容易的,但再捎上两个就难说了。 但他俩配合得十分默契,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个蒙面人了,周围歪七扭八的倒着许多尸体。 司空易手中拿着软剑,沉声道:“留活口。” “是,少主。”石南声音疲惫,但依旧听话的答道。 蒙面人确信自己毫无逃生机会后,迅速朝自己口中塞了一颗药丸,不一会儿,便口吐鲜血中毒身亡。 石南缓慢地走到蒙面人身边蹲下,确认他已经死亡后,将他脸上的面罩扯了下来,一张毫无特色的脸,并没有人认识这是谁。石南又将他身上搜了一遍,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小茴哭着扑到我身边,抱着我的手臂道:“公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你应该感谢石南,要不是他,你就真的见不到我了。” 小茴这时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大喊道:“石大哥,你受伤了!快过来我给你包扎!” 我这才发现石南的左手一直捂着他的腹部,血浸透了他的衣服,小茴扑到他身边:“石大哥,你别动!快坐下,我帮你拿药。”于是石南第一次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慢吞吞地拒绝:“我自己来就行。” 小茴无视他的拒绝,噔噔噔跑到马车旁,上了马车拿药。 我朝司空易道了声感谢,不知何时司空易手中的软剑已经被他收了起来,却不知收到了何处。他一身黑衣站在尸体之间,脸上有一丝血迹,黑发披散,眼神冷冽,就像暗夜修罗一般。他看了我一眼,见我无事,无言地摆了摆手。 我这时才突然想起装了相思豆的木盒子被丢在河边了。我着急忙慌地回去捡,木盒子上被那人用刀砍了一个痕迹,所幸相思豆的绿芽并无大碍,只是花盆里有些土掉了出来,我正打算打开木盒子好好捣鼓一下。只听到石南喊:“柴公子小心。” 可已经来不及了,我只感觉到胸口一阵刺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扎了进去,我抬头看,之前那个追杀我的蒙面人正阴测测地看着我,他的右手蜷缩着,是刚刚发完暗器的姿势,我低头看了看胸口,插着一根银针。那毒似乎十分霸道,不过瞬间我的眼前便迷迷糊糊起来,我毫无知觉地后退了两步,那人还要有所动作,却被赶来的司空易一掌彻底结果了性命。 我听到小茴的喊声,还有司空易的声音,他说:“阿蓟,停下!”他的声音十分严厉,我却已经听不清楚了,好像这些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我进入了一个虚无的世界,眼前白茫茫一片。我的眼皮子十分沉重,并没有意识到我在不停地后退,突然我感到脚下一空,失重的感觉一下子袭来,就这样我滑进了河里,一下子我便被湍急的河流包围了。水涌进了我的鼻子嘴巴耳朵里,我呼吸不畅,本能的想张嘴呼吸,却呛进去了更多的水,猛烈的咳嗽起来。这时一股很大的动力推向我,将我朝更深更深的水里推去,我无法抵挡,脑子里一片混沌,朦朦胧胧间好像看到了一个影子朝我游来。 随后我的意识就这样彻底地陷入了黑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四章 拔剑横扫江湖事(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好像做了很久很久的梦。 我梦到了很小的时候,我教妹妹爬树,旁边有个面容苍白,表情严肃得像个小大人似的小孩一直看着我们,我想叫他和我们一起玩,妹妹阻止我说那是个病秧子,大家都不喜欢他,不能叫他爬树,他如果爬树发了病会死的。 我梦里面一直在反复闪着他的眼神,他的眼神那么悲凉,完全不像一个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的眼神,但我却怎么也记不起他的长相,他脸上白茫茫一团,只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一直看着你。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想喊出来,喉咙却传来一阵疼痛,把我活生生疼醒了。 我艰难地睁开眼,满天的星空映入眼底,已经是晚上了。 耳边传来河水的潺潺流动声。回忆蜂拥而至,我记起了昏迷前的一切,我中了毒针,好像迷迷糊糊间跌落到了河里,再后来的事就不记得了。 耳边传来柴火爆裂的声音,我微微偏头一看,一堆火就生在我身侧,怪不得我觉得全身暖烘烘的。 “你醒了。”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扭过头,看到司空易捧着一堆柴火站在不远处,他的衣服和黑暗融为一体,只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眸子亮如星辰,我突然想起刚才梦中的小男孩来。 “是你救了我?”我挣扎着爬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我突然想起脸上的人皮面具,立刻用手一摸,发现还好好地戴在我的脸上,不由地松了口气。 司空易蹲在火堆边,一边添着柴火,一边说:“我们和石南他们走散了。” “啊?那你身上有钱吗?”我大惊失色。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估计他没料到我最关心的竟然是这个。 “没有。”他添完柴,从旁边拿来一个用木头做的烤架,将已经洗干净的鱼串在了烤架上,又将烤架端起放到了火堆上。看来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做了很多事了,没想到之前他看起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生活经验的。 “那我们回去找他们?” “不行。”他坐到火堆边,“河水太急,已经将我们冲出了几十里路。石南又受了重伤,小茴一个弱女子,怕是扛不动他。你的身体状况现在也不适合赶路。” 我突然想起胸口中的银针来,低头看去,哪还有银针在。我立刻用右手给左手把脉,脉象一切正常,我呼了口气,看来这次的毒又被我自身的防御体制化解了。 “阿蓟真是百毒不侵。”司空易闲闲地夸赞了一句。 我知道他已经发现了,便也不再遮掩,“过奖,过奖。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没被毒死,不过要是没你救我,我肯定早就淹死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司空易翻了翻烤架上的鱼,淡淡道了句:“不谢,顺手。”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相思豆,我依稀记得我跌落河里时,手中还死死抱着一个东西!我怪叫了一声,他瞟了一眼我,我抱着万分之一地希望问道:“那盆用你的血浇灌出来的……相思豆呢?” 他沉默片刻,在我快要绝望时,他抬起如玉般的下巴指了指我身后,我立刻顺势扭头看去,果然,装着相思豆的木盒子好端端地摆在我背后的地上,我立刻扑过去将它抱在怀中,抱着它在火边坐下,将玻璃盖子打开,里面进了水,但似乎司空易已经帮我整理过了,因此那棵幼苗看起来虽然蔫蔫的,但至少还活着。我感动得快哭了,要是它沉在了水里,不等宗老头扑过来打我,我就要先打死自己了。 我又再次朝司空易表达了自己情真意切的感激之情,他依旧一副不冷不淡的态度,我也不在意了。 就这样,吃了司空易烤的毫无味道的鱼后,我捧着相思豆在火堆边幸福的睡着了。(平南文学网)梦里繁花似锦,阳光和煦,我梦见相思豆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结满了果子,我在旁边笑得快岔了气,突然一身黑衣的司空易出现在旁边,笑得阴森莫测,手中举着大斧头道:“终于等到它长大了!”然后拿起斧头朝相思豆砍去。 我大叫了声“不”,然后又把自己吓醒了。 天已经大亮,司空易正对着我,他背靠着大树正在休息,不过在我发声的同时他就睁开了眼,眼里一片清明,看不出熟睡的痕迹。 我有些惭愧起来,他虽然神秘莫测,但迄今为止都没有做过对我不利的事,这一次甚至还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前段时间包吃又包住,除了嘴欠了点,话少了点,脾气怪了点,其他的都是好的。我在梦中竟然还这么诋毁他,真是…… 他也不问我刚刚梦到了什么,直接站起身走到河边,清洗了一番。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捉了条鱼,干净利落地剖腹清理完内脏后,将火堆再次升起,烤起鱼来。 我虽全身酸软,但经过昨日休整,也有了些力气。来到河边做了清洗,心里腹诽着我们两个假脸人,还装模作样洗什么脸,经过昨天在水中泡了一阵后,我感觉人皮面具有些不服帖了,急需找个地方好好整理一番。 吃完鱼,将火种熄灭,我和司空易才离开了阵紫河边,朝有人烟的地方走去。 人生的迷人之处就在于,昨日还是坐马车,腰缠万贯,不愁吃喝,今日就沦落到走路,且身无分文,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所以这么多人抱着一夜暴富的幻想不是没有道理的。 司空易走得很慢,我知道他虽不说,却是顾及到我的身体,典型的面冷心热之人。于是主动搭腔:“我们这是去往何处?” “不知。” “那这是何处?” “不知。”于是问路的任务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我身上,谁叫现在沦落如此都是因为我呢。 走了一上午后,终于遇到了个砍柴的大叔,大叔十分热心地告诉我说,我们现在已经身在良南城境内了,再走不久就有人烟了,我已经走得饥肠辘辘,十分劳累,听到大叔的话后来了精神。但又想到身无分文,不禁着急起来。 果然不过走了一壶茶的功夫,就有个搭建得十分简陋的棚子,但棚里飘散出来的阵阵饭香,让人直咽口水。 我心情忐忑地跟着闲庭阔步的司空易进了棚子,他好像完全没有身无分文的窘迫,很有气势的往凳子上一坐,小二便殷勤地迎了上来。 我心想,莫非他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物什,吃完东西能抵账?这么一想就有底气起来,对小二说:“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店小二估计见我俩穿着华贵,怎么也想不到我们身上连一个铜板也没有,立刻点头哈腰的下去张罗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五章 春城无处不飞花(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小二果然上了一桌子菜,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饿的时候,即便是几个大馒头,我照样能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反观司空易,就吃得斯文多了。茶足饭饱,我咽下一个嗝问:“你把值钱的东西给我,我来跟店家说,搞不好还能叫他找点钱给我们。” 他看了我一眼,淡定自如地说:“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倒吸一口冷气,敢情他早就打定主意吃霸王餐了?可怜我活了十几年,一直出手阔绰,从没因为一顿饭钱如此窘迫过。我小声嘀咕:“没钱还不知道制止我点那么多菜。”看见桌上没吃完的菜一阵肉疼,又拿起竹筷夹了几筷子。 “那现在可怎么办啊?”我嘴里塞满了菜,含糊不清地问他,他一脸这种事情还来问我的不耐烦,我仔细打量四周,心里琢磨放下碗筷,转身就跑的可能性有多大,但见这棚子太过寒酸,想来人家做小本生意也不容易,我实在不好意思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平南文学网) 环顾一周,发现坐在我们隔壁桌的青年正打量着我们,我见他剑眉星目,长相俊俏,又满脸笑意,估摸着是听到我刚才和司空易的对话,他对面坐着一位姑娘,背对着我,看不到长相,只知身着沉香色圆领窄袖襦裙,长才齐膝,腰佩金玉,脚蹬长靴,乌黑的头发扎成一束,用同色发带系了,一副利落打扮。 我心里正计算着找两个陌生人借钱成功的可能性是多大,却没想到那个青年率先开口了,他喊道:“对面两位兄台,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他对面那位姑娘终于回过头来,浓眉大眼,英气逼人,脸上明明没有表情,却让人觉得凤眼生威,神采飞扬,若是做男子打扮,和她对面的青年应该不遑多让。 我看了司空易一眼,见他没有搭理别人的打算,只好压低声音道:“这位兄台,我和我兄长出门游历,却不料路遇歹人,抢了我们银钱不说,还差点要了我们性命。路过此地,饥肠辘辘,不得已……” 我只说了一半,想来他已经明了我所说何意了,因为他已经拿着酒杯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也不招呼,一屁股坐下。扫了一眼像是台风过境般的桌子,笑道:“出门在外,谁都会遇见难处,能帮的就尽量帮。若二位不介意,就此交个朋友。” “兄台太客气了。”我以茶代酒,敬道:“在下不胜酒力,就以茶代酒,感谢兄台仗义相助。” 他哈哈一笑,仰头一饮而尽。 “喝了酒以后就是朋友,我叫小六,那是我妹子陆英。你们二位怎么称呼?” 我懒得追究为什么他叫小六,他妹子姓陆这件事,毕竟人家答应帮我们付饭钱已经十分够意思了。便不好欺瞒他,答道:“我叫柴蓟,这是我兄长……”我顿了顿,不知能否说司空的真实姓名。 司空易举了举手中的茶杯:“司空易。”说完一饮而尽。 司空易的名字在江湖上并没有名气,估摸着如今司星阁的阁主换了人,别人都还不知道,至于阁主是谁,就更无从知晓了。但我不同,我闯荡江湖三载,靠的是接活做生意赚银子,名气自然是越大越好,因此在这一方面不遗余力地下过功夫。那小六听到我的名字后,皱着眉思索了良久,自言自语道:“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想了片刻,他似乎也没想起来,我正想提醒他,他却扭头对坐在那边闷不吭声吃饭的姑娘道:“英子,柴蓟这个名字你听过没有?” 那个叫陆英的姑娘回过头来说:“魅公子柴蓟,怎会没听过,你上次不是还说要去找人家玩。” 小六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热情似火地说:“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就是魅公子柴蓟?” 我忙摆手:“不敢不敢,都是江湖上的朋友赠的虚名。小……六兄找我何事?” “也没啥事,”他笑嘻嘻地说:“就是觉得你做的事十分好玩,想和你交个朋友。闻名不如见面,没想到柴兄这么年轻。” “小六兄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我俩就别互相吹捧了,再这么下去,司空兄弟和我妹子都要听不下去了。”小六哈哈大笑,我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爽朗的年轻人,不一会子功夫我们二人就混了个老熟,我也不再别扭地喊他小六兄了,直接喊小六,他也不假惺惺地喊我柴兄,直接唤柴蓟。 陆英好像早就习惯小六的交友方式,见怪不怪地帮我们付了饭钱,得知我们也要去良南城后,便提议结伴而行。就这样我和司空易傍上了两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开始了我们的蹭饭之旅。 小六为人风趣幽默,活泼开朗。陆英沉稳体贴,爽朗大方。小六一口一个陆英妹子,却不知看起来陆英更像是他姐姐,二人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就这样在小六的插科打诨下,我们四人顺利进入了良南城。 良南城是东胥的边陲大城,十分繁华富饶,城内的房屋鳞次栉比,街道上行人如蚁,车流如潮。小六一边感叹,一边东看看西摸摸,像是对这一切都新奇不已。陆英虽没有像小六那般到处摸到处看,但也是一脸兴奋。 我虽知晓这良南城是大城,但也没料到街上的人竟如此多,叫卖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在讨价还价的商贩百姓,我靠近司空易,免得被人群挤散。他神色肃穆,感觉全身都有些僵硬,我知晓他不喜欢他人触碰,但在这人潮涌动的大街上,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怕他爆发,只能急忙找了小六说先找客栈安顿下来。 小六点头同意,于是我们四人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 小六问:“你们兄弟二人住一间房吗?” “当然不!”我迅速否认,看着他诧异的眼神,我胡编乱造道:“我睡觉姿势不好,我兄长睡眠又浅,我怕扰得他整晚睡不着。”小六并没怀疑,大方地掏出银子开了四间房。 我差点感激涕零,在这大马路上捡到两个富家子弟做朋友,这是多小的几率啊!老天实在太眷顾我了! 我们四间房一字排开,司空易住最东边,我住他旁边的房子,再旁边是陆英,最西边是小六。 一到房间,我便迫不及待地叫小二准备热水洗澡,昨天掉到水里,虽后来躺在火边将衣服烤干了,但就是浑身不舒爽。没想到司空易跟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一样的,惹得过来看我们的小六大笑:“你们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六章 春城无处不飞花(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洗澡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当我全身浸到木桶里时,我如是想。 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我摘掉了,已经皱皱巴巴贴不严实,再拖下去,迟早被人发现脸上是张假皮。我所有易容的工具都在马车上,小茴应该会帮我收拾好,但现下手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装了相思豆的木盒子,我开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司空易脸上那张假皮估计跟我情况差不多,不知他又打算怎么办。 我将头发胡乱扎了个髻,双手趴在木桶上,将头搁在手上,想着人生大事。冷不防门外传来小六兴奋的声音,他一边敲着门,一边鬼吼鬼叫:“柴蓟,柴蓟,别洗澡了,快出来!” 我慌得不知所措,急忙站起来,拿起旁边的毛巾和亵衣躲到了屏风后面,大吼道:“你千万别进来!” 门外沉默了片刻,才响起小六憋笑的声音:“你锁了门,我便是想进也进不了。何况你一个大男人洗澡,谁想看啊!” 我松了口气,迅速穿好衣服,一边问道:“什么事啊,鬼喊鬼叫的。” “你快出来,你出来我同你说.” “你不说我不出来!” 然后听到小六大笑道:“妹子,你往日经常说我幼稚,现下终于碰到比我还幼稚的人了吧。”随后便听到小六的求饶声:“好好好,我不说了。” 我急急忙忙戴好面具,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也不顾头发凌乱,直接打开了门,“什么事啊?” 小六背着手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陆英,他环顾一周,摇头道:“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大白天泡什么澡啊,跟个娘们似的。”刚说完,就被陆英踹了一脚。他急忙回身点头哈腰表示自己说错话了。 我不理他,径直走到镜子前拆开发髻,梳起头发来。半晌,发现背后没有声音,觉得有些奇怪,从镜子朝后看,发现小六和陆英正看着我,脸上表情有些奇怪。 我回过神:“怎么?” 小六开口:“我说柴蓟,你梳头发的动作……怎么这么……” 我心一跳,以为露馅了,便听他接着道:“怎么这么好看。” 我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他憋了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话,笑道:“你刚刚火急火燎的是要说啥,现在反倒又不说了。” 他似乎才记起来自己的真实意图,立刻走到我旁边兴匆匆地说:“我刚在楼下喝茶听到他们说了,这两天南宁王为他孙女招婿,许多人都从外地特意赶过来了,所以今天街上才那么多人。”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说完斜着眼看着他笑道:“怎么,你也有兴趣?” 小六飞快地瞟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陆英,脸上阴晴不定,啐了我一口,道:“胡说什么,只不过我之前从未见过招亲的,想去见识见识罢了。你定亲了没?” 我梳好头发,放下梳子,摇摇头。 “那正好,明日喊上你兄长,我们一起去瞅瞅热闹。若那南宁王的孙女果真如传言般天姿国色,你也去争她一争。” “我年纪小,还不想成亲。”我急忙推脱。 “得了吧,就算你想娶,还不一定娶得上。南宁王就这么个宝贝孙女,若不是有十分才貌,怎么会看得上。你兄长那气度倒还是有可能的。” 这是我遇到的第二个当着我的面说我长得不如司空易的人,第一个是小茴。 司空易那张平淡无奇的假脸,怎么落到他们眼里都成了气度不凡?若他人皮面具下长了副好样貌,再配上他这通身的气度那还得了! 我心里不服,也想见见那南宁王的孙女是怎样的天姿国色,便答应下来。 经过一夜休整,终于恢复了元气,第二日一早,我便敲响了司空易的门。 没敲几下,门便开了。司空易黑衣墨发,精神焕发,看来昨日也休息得不错。他脸上也依旧戴着那张假脸面具,我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十分搞笑,两个假脸人面对面在说话,不由噗嗤一声笑了。 他也不问我为何笑,开了门后自顾自进了房间,我只好跟着进去。 他坐到桌子边,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了我,我在他身边坐下。 “我们何时才能和小茴石南他们会合?” “不急,我已留下暗号,石南看到自会来找我们。” 我放下心来,想起昨日答应小六的事,有些迟疑地开口:“昨日小六说,南宁王的孙女这两日招亲,他邀我们二人一同前去看看,凑凑热闹。” “嗯。”他应了一声,我惊奇道:“咦,你竟然答应了?” 他放下茶杯,慢悠悠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我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心里狂笑,想不到不可一世的司空易也有这么一天,真是快哉快哉。 最难搞定的司空易没有意见,我们四人吃完早餐后便朝着招亲地点出发了。而且完全不需要问路,哪里有人便往哪里走,哪里人多便往哪里钻,准没错。 南宁王在良南城城中摆了个打擂台,并没有设下什么门槛,只要家中没有娶妻的成年男子均可上台打擂,不过这只是第一关而已,接下来还有两关便是由南宁王的孙女殷忆雪亲自出题了。 南宁王殷承允在东胥是个传奇人物,他将近而立之年才参军,从一个小小的火头军当起,靠着赫赫战功,一步一步爬到将军的位置,凭的完全是真本事。五十多年前更是凭借在平丹之战中大败赤炀国战神陆和而威震五国,赤炀国才因此与东胥签订了通商协议,更是打破了赤炀国当年想出兵吞并夷玉的幻想。殷承允凭着这不世战功被上一代东胥国主破例封为了异姓王,良南城正是其封地。 殷承允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殷忆雪是他小儿子的独生女,因他小儿子年纪轻轻便因病去世了,殷忆雪便从小养在他身边,最得宠爱,因此这次才不惜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招亲仪式,只想着要给自己最宠爱的孙女找个如意郎君嫁了。 殷忆雪人如其名,冰雪聪明,据传因从小养在南宁王身边,不爱女红,却熟读兵法,性子爽朗,才貌双全。小小年纪便和南宁王部下诸将混了个熟,许多不苟言笑的将军一提起她便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这只是传言,但光凭着她爷爷的名号娶了她便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至于她是否是才貌双全,想来多数人也不会在意。抱着看戏的心里,我跟随小六来到了招亲地点,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只能说真的万万没想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七章 春城无处不飞花(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南宁王真是下了血本,招亲擂台搭得十分大,为了不让殷忆雪抛头露面,甚至在擂台后搭了个绣楼,以便她观战。 擂台四周挤满了人,考虑到司空易的特殊习惯,我便和他停留在了人群外,任由小六招呼着陆英往前面挤去了。擂台上的两人激战正酣,南宁王估摸着也陪着他孙女在绣楼里,擂台之上只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拿着锣鼓站在旁边,周围站着一群官兵,想来是维持秩序的。 “好!”台上一个青年人把另一人打下了台,人群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台上的青年人虽负了伤,但依旧开心万分,不停朝台下的百姓招手,那管家敲了一声锣鼓,喊道:“刘公子胜,休战半炷香,接下来还有何人想上台打擂?”话音刚落,便有人从台下飞身而上。 “为何要休战半炷香?”我有些疑惑,历来招亲打擂不是人流战吗? “这位公子,你不知道吧?”旁边一个大婶听到我的话搭腔道:“这是殷小姐规定的,她说若是人流战,对擂主不公平。” 我朝大婶笑着点点头,看来这个殷忆雪确实有些想法。 半柱香时间转瞬即逝,台上两人又打作一团,台下叫好声不绝于耳。打得确实精彩,都有些真功夫,不过要站着看这么久,还是有些疲累,我便同司空易两人来到了对面的茶楼之上观战。 茶楼生意火爆,多是像我们这种来看热闹之人。 我们寻了个偏僻却靠窗的位置坐下,因为视线被绣楼挡住,并不是特别好,所以这个角落里并没有什么人。 “你说这打来打去的,有什么看头。”我嗑着瓜子对司空易说。 “要的不是看头,是结果。”司空易头也不抬,回答道。 “那倒是,不过这过程可真冗长,原本打擂台就已经够耗时间了,每打完一个中间还要休息半柱香。若是永远没人能守住擂,那殷小姐还不嫁了不成。” “你怎么知道那殷家小姐想嫁?”司空易反问。 我恍然大悟:“司空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摆明了就是不想嫁人嘛。之前大多数打擂,除非武功极高之人,基本上都是被人流战拖垮的,这休息半柱香,让擂主有了转圜的时间,看似对擂主公平,但这样一个一个积累起来,还是会被拖垮,不过时间却长多了。估摸着这殷家小姐是不想跟家人明着对抗,便想出了这种法子来。” “看来阿蓟很懂姑娘家的心事。”司空易道。 我被这句话噎住,又不能说本公子游历花丛,所以深谙女子心事,更不能直接说,因为本公子就是姑娘家。于是我答道:“上次不是跟司空说过吗,我有个双生妹妹,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当然懂姑娘家心事了。” “原来如此。”司空易停了停,“看来你上次说父母在,不远游,也不是玩笑之说。我们的信息要更新了。” 我呵呵笑了笑:“那是开玩笑的。”见他但笑不语,我突然发现他最近笑的次数多起来了,虽跟他聊天不多,但我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紧张,生怕他下一句话又说出什么让我尴尬之语来,现在应对他,我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个技能已经用得十分熟稔了。 楼下又传来一阵叫好声,之前那个青年被刚上去的人打下了台。 我啧啧了两声,“南宁王若是知道他孙女打的鬼主意,估计要气死了。”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司空,你不也没娶吗,不如上台耍一耍,保证没人是你对手。” 司空易终于看了我一眼:“阿蓟不也没娶。” 我急忙摆手:“我那三脚猫功夫当然不行,还没站稳就被人砸下台了,我有自知之明。” “阿蓟不必妄自菲薄,殷小姐可没说嫁的人一定要是擂主。” 我奇道:“打擂招亲不嫁擂主嫁谁?” “自然是嫁想嫁之人。” “这位公子,你和殷家小姐认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插了进来。我顺声看去,是一个长相十分精致的小哥,我心里笑得不行,这小哥看来很没有江湖经验,女扮男装不知压低声音便罢了,还大喇喇地把没有贴喉结的脖颈露出来,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我是个姑娘嘛。 司空易又有了陌生人拒绝症,他并不打算理会那个小姑娘,我有些不忍回道:“我们并不认识殷家小姐。” “那你为何知道那殷小姐不一定会嫁给擂主?”那小姑娘干脆走到我们桌子前面站定。 “猜的。”司空易竟然回答了,我啧啧称奇。 “我觉得你猜得不准,之前也说错了。”那小姑娘说:“你说那殷家小姐是想拖延时间,但别忘了,之后还有两关呢,若是她不想嫁,后面两关出难点便是了,何必在第一关上搞名堂。” 司空易轻笑了声,“那殷家小姐有没有想后两关的内容还不一定呢。” “你是何意?”小姑娘皱着眉头问道。 “如果前面第一关都过不了,又何必去想后面的事呢?” 小姑娘眼珠子转了转,说不出的灵动,她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人倒有趣,你叫什么,既然对这打擂不感兴趣,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司空易端起茶杯,看样子是不打算回答了,我怕小姑娘尴尬,急忙答道:“我兄长是陪我来的。” “你?”小姑娘终于把头转向我,上下扫了两眼:“你虽然长得不错,可身板实在小了些,比相貌可以,打擂怕是不行。” 至少她肯定了我的长相,我笑呵呵道:“姑娘误会了,我没打算打擂。” “姑娘?”小姑娘突然变了脸色,柳眉直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姑娘了?看来你不仅身板小,眼神也不好!” 我听后不住地摇头,她问:“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姑娘,你女扮男装也忒不像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你……你胡说!”小姑娘恼羞成怒,眼见就要发作,我急忙制止她:“声音压低些吧殷姑娘,你这不在绣楼里好好呆着,女扮男装跑到茶楼里来跟两个大男人聊天,你爷爷知道要骂你了。” 她愣住:“你……你……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你是殷家小姐?”我笑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八章 春城无处不飞花(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她听到我说出这句话后,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明明就是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 “你怎么知道的?”她也不生气了,干脆绕过凳子坐下,一副气定神闲我不说她就不走的模样。 “因为我有脑子。”我又抓了把瓜子准备嗑。 “别嗑了,一个大男人嗑瓜子,难看死了。”她嫌弃道,又转过头问司空易:“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没想后面两关的内容?” 司空易又重复了一遍:“猜的。” “猜这么准,都能去当算命先生了。”殷忆雪嘟囔着,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我爷爷硬逼着我招亲,我不喜欢。不过现下看,你们俩倒是不错,没打擂没关系,我给你们开个后门,直接进第二关吧!” 我忙放下手中的瓜子摆手:“不行不行。” “不行?本姑娘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竟然说不行?”殷忆雪叉着腰,却一点不像泼妇,反倒显得娇俏可爱。 我立刻知道这姑娘吃软不吃硬,低声下气道:“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殷忆雪有些失望,转头问司空易:“那你呢?” 我从没发现司空易如此机智,他从善如流地答:“我虽没未婚妻,可已有心上人。” 殷忆雪生气道:“那你们跑来看什么打擂?” “因为……”我话还没说完,底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我朝窗户往外看去,擂台上站着一个人正点头朝台下的人示意,看清那人容貌后,我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和我们分开的小六。 我指了指台下那人道:“额……其实我们俩都是陪他来的。” 殷忆雪趴在窗边看了半天,总结道:“长得还不错,身材也还行,就看起来滑头滑脑的。”我差点为她的总结鼓掌,她就看了片刻,还离得这么远,竟然看得如此到位。 “他是你们朋友?”殷忆雪转头问道。 “没错。” “他定亲了吗?” “应该……不曾吧。” “应该?” 我慌忙解释:“他的家事我们实在不甚了解。” “不过他武功好像不错。”殷忆雪继续盯着擂台看,我急忙凑过去道:“而且十分有侠义心肠,爽朗大方不说,又风趣幽默。”殷忆雪看了我一眼:“我觉得你也挺幽默的。” 我十分享受美人的吹捧,有礼道:“过奖,过奖。”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们俩可靠些,那个人长了双桃花眼。爷爷说,长了桃花眼的男子都不可靠。”殷忆雪像是决定了什么,喊了句,“来人啊。” 一瞬间,哗哗哗从门外涌进来一群官兵。 “你不是悄悄溜出来的吗?”我目瞪口呆。 “我爷爷才不会让我一个人出来呢。”殷忆雪捂着嘴咯咯笑了,“把这两位公子请进南宁王府,加上下面那位擂主一起。就跟爷爷说,我找到意中人了,让他把擂台撤了吧!” “是!”就有官兵上来客气地请我们。 我对于这个转变哭笑不得,我只听说过强娶的,可从未听说过有强嫁的。 “司空……”我还指望着司空易能想出什么折子来,或者带着我冲破重围逃出去也成,没想到他老人家竟然十分配合的跟着官兵走了两步,还回头催促我:“走吧。” 我一个三脚猫功夫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只得亦趋亦步跟着他走了。 南宁王府建在良南城的西南角,这边人烟稀少,王府门前有两个硕大的石头狮子,雌雄各一,以壮声势。进入大门后是个庭院,青石假山,朱墙碧瓦,屋顶是硬山顶的造型,雕甍绣槛,流瓦生辉,布局规整,楼阁交错,格外的宏伟大气。 我和司空易被领着到了西边的一处院落里,院落门口正正端端的写着“听雪院”三个大字,院子精巧秀丽,有一架藤萝长势十分喜人。我心里暗道这怕是殷忆雪的住处了,她就这样毫无顾忌的把两个大男人领到她的住处来,若是南宁王知道,还不砍死我们两个。 那人把我们领到此处便退下去了,我和司空易就这样被晾在了庭院之中。不久便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不一会儿,有个长相清秀,大丫鬟模样的女子满脸羞红的跑来问我们从何处来。 我十分老实的回答了,那丫鬟气得直跺脚,又把我们领出了院子,领到了一个写着“多福楼”的楼阁里,吩咐人上了茶,这才忙慌慌的退下了。 我一头雾水,见司空易仍气定神闲的打量着墙壁上的书画,佩服道:“司空,你心态真好,若那殷家小姐看上你,南宁王硬逼着你娶她可怎生是好。” “哦,无妨。”他说了我最爱说的词,然后慢悠悠地说:“若真是那样,我便说我有断袖之癖。” 我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一下子呛到了喉咙里,咳嗽不止。 “阿蓟如此激动?莫非……”司空易走近,“莫非这是你想用的理由?” 我急忙摆手,好不容易把咳嗽压下去,喉咙还是痒痒的,却等不及说道:“我宁肯说我是女子。” “也对。”司空易点头。 也对个什么鬼,还要不要好好聊天了。 没等多久,小六和陆英便被人带了进来,小六看见我们一脸惊奇:“咦,你们怎么先被抓进来了?” 我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早知道不去打擂了,”小六挠了挠头:“没想到那个擂主这么不经打,原想着只是上去耍耍,再有来挑战我的,我便使个破绽跳下台便是。” “你也太贪玩了,人家招亲,你既没这个意思,上去耍什么?”我教训他,他偷偷瞄了陆英一眼,不吭声。 “什么耍耍,他是看上人家殷姑娘了。”陆英在旁边冷笑。 “胡说什么,我连那殷姑娘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小六急忙否认,陆英哼了一声,不理会他,小六急道:“要不是你激我,我也不会上去!” 看来这里面另有隐情,我不搭腔,想听听他们说什么,却没想陆英再不吭声,小六也把头扭到一边生起了闷气。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我只好打破沉默道:“小六,把你抓过来不冤,我和司空才冤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九章 春城无处不飞花(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小六配合地询问怎么了,于是我把分开以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小六听后没良心的哈哈大笑起来。(平南文学网) “你们俩真是男颜祸水啊,”小六感慨:“那我不担心了,原本害怕那殷家小姐硬逼我娶她呢,看来她看上的是你们两个,我只是个凑数的。” “殷小姐美貌如花,硬逼着你娶的话是你的福气。”我气不过回了一句。 “你真觉得我长得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道。 我暗道不好,抬头望去,殷忆雪已经换回了女装,果真是亭亭玉立,娇俏可人。她身着一套粉红绣花襦裙,把她的脸颊衬得更加粉嫩,她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我这才发现她脸颊左侧有个小小的梨涡,十分可爱。 “大家都这么觉得,对吧,小六,呵呵。”我只好打了个哈哈,小六十分没良心地说:“殷小姐,柴蓟一直在夸你,说你长得美,又心思灵巧。” “是吗?”殷忆雪走进来,笑眯眯说道:“那你会为了我和你未婚妻退婚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六那个坑货便抢着答道:“未婚妻?咦,你不是说你没定亲吗?” 可怜如我,再次感慨这次出门前应该算上一卦,为何这次出门后遇到的都是坑货? “小六你看你说的,我上次不是跟你说我定亲了吗?”我忙朝小六使眼色,但他像是没看到似的说:“上次是什么时候?我昨日问你时你还说没有。” 我知道他是想为自己开脱故意这么说的,虽然他算是救我避免露宿荒野的恩人,但如此害我依旧不可原谅!我说道:“小六你记错了,你没问过我。昨日你只跟我说过,殷家小姐倾国倾城,如果能娶她,必以金屋藏之。” 小六看都不看殷忆雪,只着急忙慌地回过头去看陆英,陆英把头偏向一边,看不出神情。 “真俗气,我可不喜欢金屋。”殷忆雪翘着嘴说道,我悔不当初,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最喜欢的就是银子。”小六急忙补充,“不过柴蓟好,他出门连银子都不带的,最讨厌此等黄白之物。” 谁说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真想摔一叠银票在他面前告诉他,我有多么喜爱这些黄白之物,可是的确如他所说,我身无分文。 “我觉得你,很不错。”殷忆雪在我身边绕了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我突然觉得前面乌云蔽日,前途渺茫,突然想起比武这件事,忙道:“殷小姐,我是个文弱书生,完全没有拳脚功夫,配不上你。” “哦,无妨,我爷爷说只要有心,再晚学武功都不怕。” 我想起司空易刚才说的理由,脑袋一热,脱口而出:“啊,我有龙阳之好。” 语音一落,小六爆笑不止,陆英原本神情寥寥,竟然也轻笑起来。殷忆雪怒道:“你就这么讨厌我!连这种荒唐的理由也编出来了!” 我心一横,走到司空易身边拽住他的手道:“谁说是编的,其实司空不是我兄长,他是我喜爱之人!” 小六的爆笑声转为惊天地泣鬼神的咳嗽声,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殷忆雪瞪着一双大眼,惊恐道:“你……你是说真的?” 我还没回答,司空易反握住我的手道:“真的。” “哇……” 殷忆雪捂着脸扭头跑了,小六颤抖着手指着我们:“你……你们……” 我想挣脱司空易的手,却发现他握得紧紧的,我心一沉,回过头去,发现他正看着我,眼神专注,像一片沉静的海洋,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我心跳有些加速,磕磕巴巴道:“司空……殷忆雪走了。” “嗯。”他声音低沉,迷人动听。 “刚才只是玩笑。” “哦?”他轻笑了声,“我可不是玩笑。” 我猛然瞪大双眼看着他,他眼底的笑意十分明显,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看清他眼底的笑。说实话,他眼睛长得颇好,虽不是桃花眼,却比桃花眼更为迷人,沉静内敛的双眼,漆黑如墨的眸子,稍稍上翘的眼角,我甩了甩头,暗骂自己差点被美色所迷。 “我……我之前说过,我还有个双生妹妹,若司空不嫌弃,呵呵,介绍你们认识也未尝不可。” “你……你们不会玩真的吧?”小六哆哆嗦嗦在旁边说,一脸没法接受的样子。陆英用手肘撞了撞他,他立刻收声。 “开玩笑的。”司空易放开我的手,坐下端起了茶杯。 我心里一松,小六笑骂:“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吓死小爷了。”他走到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喝了口茶润了润嗓道:“你们为了不娶殷忆雪还真是豁出去了,柴蓟,这话若以后传出去,你以后在江湖上还要不要混了。” “你还说!”我抱怨道:“不是你要来看这劳什子打擂,会发生这些事吗?” 小六笑:“不挺精彩的嘛,你今天若不来,我可看不到这么一出好戏。”他停了停,说道:“不过你和司空兄站在一起,这么般配是怎么回事。” 我拿起茶杯盖摔过去,他一手接住:“柴蓟,别学那些扭扭捏捏的姑娘,说不赢还摔上东西了,有意见打一架。” 我忍气吞声,谁叫我只是三脚猫功夫呢。 陆英这时说:“那现在怎么办?” “走啊!”小六起身,“还留在这儿吃晚饭不成?” 司空易道:“只怕是想走走不了了。” 小六奇道:“为何?” “谁把我孙女弄哭了?”一个声如洪钟的声音传入大厅,把我耳朵震得嗡嗡作响。 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走进屋子,他身材高大,魁梧挺拔,精神矍铄,完全看不出将近耄耋之年。步履平稳,负手而立,他环顾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司空易身上。 司空易站起身,礼貌地躬了躬身,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守礼,想来对于这样一个战功赫赫,用鲜血和双手打拼出一片天的人,他的内心还是充满了崇敬与尊重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章 春城无处不飞花(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是你小子?”来的正是南宁王殷承允,他上下打量了司空易一眼,点点头道:“我孙女的眼光还成。” 司空易摇头:“不是我。” 殷承允明显愣了愣,重复:“不是你?”他环顾一周,走到小六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秒,微皱眉头:“这个,也还成。” 小六面对着这个威震五国的将军,却无一丝畏惧,乐呵呵道:“老爷子,你又看错了,也不是我。” 然后殷承允利箭般的眼神朝我射来,我差点侧身躲避。 “是你?!”殷承允的语气明显不好了,我摆手:“王爷,刚才我跟殷姑娘开玩笑呢,呵呵。” “开的什么玩笑竟然把她惹哭了?”殷承允不高兴地问。 让我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还不如要了我的命,我打算抵死不说,司空易真是好样的,他此话一出,从此便升级到坑我第一名的位置,无人能出其左右。他说:“阿蓟刚才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他不喜欢殷姑娘而已。” 殷承允明显身居高位许久,容不得别人拒绝,听到此话后满脸不高兴道:“我孙女哪里不好?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年轻人,我还没嫌弃你,竟敢说出此等话来。”我想解释,他大手一挥道:“只要是我孙女看上的,你想娶也得娶,不想娶也得娶!” 简直是强盗逻辑! 我看着小六一脸幸灾乐祸的样,把牙咬碎了往肚里吞。 “王爷,殷姑娘并没说要嫁给我。”我垂死挣扎。 “是吗?”殷承允坐下,扫了我一眼:“我孙女从来不哭,性子强得很,不过被你说了句不喜欢便气哭了,这说了跟不说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区别,姑娘家脸皮薄,这样已经很明显了。”小六在旁边附和,殷承允道:“你这小子倒是挺明事理。” 小六乐呵呵道了句不敢,又被陆英撞了一肘子,疼得龇牙咧嘴,我不禁心里把陆英捧上了知己的高位。 “年轻人,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你现在没那么喜欢,不代表往后不喜欢。这样,你们几个便留在王府,和忆雪多相处相处,培养培养感情。” “老爷子,殷姑娘又不喜欢我们几个,我们留下来作甚?”小六完全贯彻落井下石的战略,不到最后一刻不罢休。 “一起来的,当然一起走。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帮着劝一劝。”殷承允说完,负手出了门,在门外吩咐了几句,便有家仆亲信守在了门口,这下果然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小六!”殷承允一走,我咬牙切齿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小六挠挠头,笑道:“这都怪你,性格太姑娘喜欢,怨不得我。” 我怒吼:“没见过你这么落井下石的,还是朋友么?” 小六笑:“是朋友才这么说,殷姑娘家世好,相貌好,人又灵秀,看刚才的样子,这南宁王老爷子又颇疼她,你娶了她不亏的。” 我冷冷地说:“在你口中这么好,你干吗不娶?” 他忙摆手,偷偷看了陆英一眼:“你别乱说,我可不是朝三暮四的人。” “这么说你有心上人了?”我明知故问,就是想让他难堪。 他看着我,突然笑道:“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小爷我实话实说,坦坦荡荡,我就是有心上人了。” 我见陆英朝这边微微偏了头,急忙道:“就是你之前说的刘家姑娘吗?你说一见钟情的那个?” 陆英的头转了回去,小六一副恨不得扑过来撕了我嘴的样子,我忙改口:“记错了记错了。”小六刚想点头,我道:“不是刘家的姑娘,是黄家的。” 小六被我弄得哭笑不得,虽明知我是胡诌的,但因为我心里有气,便不再作解释,只猛往陆英身上瞧。 “这下怎么办?”我坐到怡怡然喝茶的司空易旁边,我不会忘记刚才拖我下水他也出了一份力,而且可记头功。 “安心住下。”司空易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我刚要发作,他补充了一句:“如果人家不喜欢你,自然会放你走。” 一语惊醒梦中人! 如若殷忆雪和我相处之后不喜欢我,那一切都迎刃而解了。殷承允总不能逼着他亲孙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吧,更何况刚才,他对我印象也不怎么样,最先入他法眼的可是司空易! 我在脑海中迅速过滤了一遍,姑娘家不喜欢一个人的几十点理由,并且打算迫不及待地付诸实践。 只不过我万万没有预料到后来的结果,如果谁提前告诉我会是这么一个后果,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可惜没有人是先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一章 春城无处不飞花(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们一行人被安排在离多福楼不远的翠竹雅苑里,院子颇大,假山水榭,美景环绕。 之所以叫翠竹雅苑,是因为宅子后面有一大片竹林,一条石子路弯弯绕绕通向竹林,美丽又清幽,众人都十分满意。小六闲不住,一吃完饭就立刻跑没影了,过了不久便抱回来一堆春笋直奔厨房。第二天饭桌上果然多了一道春笋焖肉,鲜美非常,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我自从昨日听到了司空易那句话后,有如醍醐灌顶,一整晚躺在床上都在思考怎么让殷忆雪讨厌我这件事,第二天看着镜子里挂着两个黑眼圈满脸憔悴的脸痛心不已,为啥我小小年纪就要遭受这种磨难,果然最难消受的是美人恩啊。 殷忆雪一大早就蹦蹦跳跳过来了,好像昨天啥事都没发生一样,她今天穿了件嫩黄色的裙子,显得娇俏可人,笑起来梨涡浅浅,不得不说,从殷承允到殷忆雪,他们家族的长相实现了质的飞跃。(平南文学网) “我都听爷爷说了,你昨日开玩笑的。”她笑盈盈的对我说,我决定不搭理她。昨日苦思冥想,美人大多从小被捧着长大,大多受不了别人的冷落,更何况殷忆雪这种金枝玉叶。若我冷淡地对她,一两天下来,她肯定会受不了,继而转移目标,谁会喜欢跟一个不搭理自己的人在一起呢。 小六见场面有些冷,忍不住搭话:“是的呢,殷姑娘,柴蓟就喜欢开玩笑。” 殷忆雪翘着嘴看了我一眼:“哪有随便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的。” 我冷冷回复:“在下无名小卒,没什么名声可言。” 小六在旁边憋笑,估摸着是看出来我正在实施什么策略,因此也不接话了。殷忆雪没想到我这么刺,愣了愣,好声好气地说:“你才不是没名声呢,爷爷跟我说了,你在江湖上名头还挺大的。虽然是个江湖人,又有些女气,不过爷爷说,以后多练练,身体就能壮实了。” 小六刚喝进去一口茶,一口气喷了出来,陆英忙拿出手帕递了过去。小六接过,幸福地抹了抹嘴,塞进自己怀里,咳了两声道:“殷姑娘,身体壮实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特别不能对男人说。” 陆英瞪了他一眼,他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为什么呀?”殷忆雪不解。 我暗想,殷承允果然去调查了我,于是装作生气道:“我只要身体健康就行,并不想以后练武,即便别人强迫我也不成。” 原本想殷忆雪遭到了我的拒绝应该会生气才是,没想到她一拍掌:“说得好,我不喜欢女红,爷爷即便强迫我学也没用!你说得对极了!” 连司空易嘴角都微微翘起了弧度,我果然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感觉踢到了一块铁板,怎么就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你们今天也没事,我带你们去园子里逛一逛吧,现在这个时节,园子里到处都是花,可好看了。”殷忆雪兴致勃勃地说。 只有小六一个人积极地响应了,司空易一般都是随波逐流,我还没见他对什么事特别感兴趣过。 春日的园子果然分外好看,亭台楼阁,雕栏玉砌,百花争艳,美不胜收。 殷忆雪脆生生地跟我们介绍各种花的品种,她性子大方又好客,原本是个十分可爱的姑娘,可惜千好万好不该看上我啊。我也实在想不通了,不过昨日里跟她说了几句话,司空易也说了,小六也说了啊!怎么今儿个眼里就只看见我了,奇哉怪哉。虽说我现在戴的这张人皮不差,甚至能毫不客气地说已经很英俊了,但司空易的气质是众所周知的好,小六又爽朗又俊秀,性格又活泼,不必我差。 越想越不得其解,司空易一般不说话,我因为在想问题也一直没开口,就只剩下小六和殷忆雪一搭一唱,你问我答,十分默契,陆英脸色有些不好起来,我心里十分理解她。 相识几日,虽然她和小六都没有跟我们说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但相爱之人的眼神动作是骗不了人的,看得出来他们对彼此都有感情,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小六性格又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虽然经常做事之前都会看陆英脸色,但因为陆英平日里很少搭理他,所以这种时候,他又心无芥蒂,跟殷忆雪有说有笑,反倒将陆英冷落在旁。 我走到陆英身侧,问道:“你喜欢花吗?” 陆英笑了笑,答道:“相较于花,我更喜欢树木。花期太短,一瞬便凋谢,树却不会,只会越长越挺拔。” 我赞同地点点头,世上的姑娘都爱花,因为美丽,像她这种年纪,不喜欢花的姑娘真是不多。 我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和小六结伴出行,家里人不担心吗?” “担心,不过都是担心他。”陆英终于抿嘴笑了笑。 “那倒是,像这次若不是他上台比武,你们也无须进这南宁王府了。” 陆英脸色沉了沉,我暗骂了自己一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既然已经提了,就顺便问一句吧:“话说回来,当时他怎么想到上台比武的?” 陆英沉默了两秒,才道:“他在台下说台上擂主的武功差,我不过就说了句,你武功可能还不如人家呢。他就跳上去了。” 陷入爱情的人真是不可理喻,受不得半天刺激。 我眼珠子转了转,想了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见到旁边月季开得正好,我凑上去摘了一朵,大声说道:“英子,我给你把这朵花戴上吧,一定很美!” 终于,前面叽叽喳喳的两人停下了说话,小六回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陆英竟然十分配合地接过了花,别在了耳侧。 “真是人比花娇!”我真心实意地叹道。 我说的不假,陆英浓眉大眼,长相虽然不似殷忆雪娇巧,却更显大气,平日里装扮利落,头上一点头饰也无,现下耳畔别一朵鲜花,将平日里那张不施粉黛的脸显得越发艳丽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二章 春城无处不飞花(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小六冲冲地走了过来,劈头盖脸地问:“柴蓟,你什么时候和陆英这么熟了,直接喊英子?” 我打着哈哈:“你能喊得我怎么喊不得。” 小六皱着眉头:“英子不是你喊的。” 我还没说话呢,陆英道:“我觉得挺好的。” 小六一下子愣住了,话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殷忆雪凑过来笑嘻嘻说:“那你喊我雪儿吧,我家人都这么叫我。” “在下可不敢直呼殷姑娘闺名。” “你能喊她的,为什么不能喊我的?”殷忆雪不高兴地问。 “她是她,你是你,比不得。” 殷忆雪跺了跺脚:“你的意思是,我不如她?” 我忙低声说:“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殷忆雪不屈不饶。 “什么意思都没有。”我从善如流。 “你!”殷忆雪伸出芊芊玉指指着我,然后一扭头,也跑了。 我在原地像打了场胜仗似的,心里十分喜悦。这时陆英道:“你是故意的?” 我笑道:“当然是了,你不也是故意的。” 陆英低头,脸上有些赧色,我大笑:“无妨,无妨,合作愉快啊,英子妹妹。” “妹妹?你多大?”陆英突然有些俏皮起来。 我愣了愣,条件反射地答:“十七。” “我也十七。”陆英捂着嘴笑了,我第一次觉得这才是符合她年龄的表现,而不像她前几天总是故作老成的绷着脸,她笑了一阵说道:“以后我也学司空公子叫你阿蓟了,我们同岁,你就叫英子吧,不必客气。(平南文学网)” 我笑着答应了,我莫名其妙以男子的身份收获了一位女子的友情。生活之所以奇妙,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你会遇到什么人,会经历什么事。有些人认识很久,但却永远不会熟悉;有些人刚刚相识,却像早就认识了很久。交心并不是看时间长短,而是看时机和人与人之间的契合。 陆英是我入江湖以后,真真正正交的第一个女性朋友。而这个朋友对我来说有多珍贵,我现在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我自以为这次是赢定了,但当小六和殷忆雪有说有笑的再次回到我们的视野中时,我知道自己得重新计划过了。 小六和殷忆雪看起来熟稔许多,而且聊起天来旁若无人,似乎根本就没注意我们的存在。我感觉到身边的陆英的情绪已经有了些起伏,而司空易早就不知去向了。 就在这样尴尬的氛围下,我们结束了这次的花园之行。 小六和殷忆雪有说有笑地在前面走,我和陆英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后面跟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陆英的思想不在状态,她一直以简短的单音节字符回答我,不是“嗯”就是“哦”。 我想,小六的目的达到了,但我是不会轻易屈服的! 中午的饭桌上,司空易依旧不见身影,于是饭桌就变成了我们的战场。 殷忆雪夹了一筷子春笋焖肉,不住地说好吃,小六得意洋洋:“这是我昨日在后面的翠竹林里面挖的,若是你喜欢,今儿个我再去挖一些来。” 殷忆雪说道:“那片翠竹林里可有不少宝贝,我小时候最喜欢去那里玩的。” “是吗?有什么好宝贝啊?”小六兴致勃勃地问。 我听着他们你来我往,有些刻意为之的聊天哭笑不得。陆英应该也猜得出小六是故意的,但心里估计依旧也好受不到哪里去,我见她一直扒拉着白米饭,有些心疼,便夹了一筷子春笋放到她碗里,轻声道:“确实味道不错,你尝尝。” 陆英被我夹菜的举动吓到了,不过也只是片刻便点了点头,夹了块春笋放到嘴里,然后笑了笑:“谢谢阿蓟,很好吃。” 不知何时,殷忆雪和小六都不再说话了,我抬头,发现小六正红着眼看着我,殷忆雪也满脸的不高兴。我心里欢呼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道:“继续吃啊。” 小六气呼呼地扒拉了两口饭,终于忍不住,抬头道:“春笋是我挖的!” 我憋住笑,反问:“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小六嘴里包着白米饭,两边脸颊鼓鼓的,十分可爱,他说:“这么喜欢自己去挖!” 陆英气得当场就要把春笋夹出来,我急忙制止,然后道:“这是我给你夹的,你先吃,下午我去挖了还给他。”于是陆英听话的将春笋吃掉了,小六更加生气,估摸着他没见过这么乖的陆英,大声道:“好啊,下午我也去。殷姑娘,你不是也喜欢吃吗?” 殷忆雪配合地点点头。 我痛苦地忍住想要笑的表情,道:“那正好,我们四人下午就进翠竹林,一起挖笋子吧。” 接下来的吃饭时间,我一直心情愉悦,只差点没哼起歌来,然后时不时给陆英夹一筷子饭,陆英也十分配合我,每次都会露出笑容,小六一顿饭吃得寡淡不说,头顶都快冒出烟来。殷忆雪也是神情寥落,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这一顿饭,可能就我一人吃得最好了,心无旁骛,内心欢喜,心里感叹可惜司空不在,不然能看一场好戏了。 直到进翠竹林前,司空易都没有出现,我们便也不再等他,拿着工具慢悠悠地晃进了林子。殷忆雪的贴身丫鬟,就是昨日带我们去多福楼的那个,阻止不成,原想跟着,殷忆雪不让,只好反复交代一定要早点出来,切莫弄到天黑,待殷忆雪答应了以后,才允许我们进林子。 “她就是爱瞎操心,总说春季有毒蛇害虫出没,可我们这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殷忆雪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我说:“何况我爷爷说,你的医术也不错,真要出了什么事,你不是还在吗?” 看来殷承允将我的来历磨了个透啊,先不说我不能当他的孙女婿,即便真的能当,面对这么宠爱孙女的爷爷,我也不敢当。这以后要是小两口随便吵个架,还不得被殷承允给劈了。看来殷忆雪想找个如意郎君,既真心喜欢她又能接受她爷爷的,还真难。 春天的竹林生机勃勃,郁郁葱葱。有的竹子翠**滴,高耸入天,有的十分矮小,千姿百态,各不相同。阳光从密密麻麻的竹叶缝隙中穿透过来,光影斑驳,如梦似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三章 春城无处不飞花(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没想到这翠竹林面积竟然十分大,越往竹林深处去,空气越发湿润凉爽起来,我们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停下来稍作休息。 殷忆雪一路上都在回忆她小时候的事,比方说她带着丫鬟偷偷跑来竹林挖竹笋,灰头土脸的回去,被她爷爷骂了一顿啦;比方说她不想学女红,却缠着殷承允教她看兵书啦……等等,不过可以感觉得出来,她的快乐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是真的开心。 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不难,但想活得快乐就是难上加难了,见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不禁有些羡慕。 小六看了看周围,叉着腰道:“这儿差不多了吧,我昨儿个还没进来这么深呢,这竹子养得好,春笋到处都是,我们只管开挖。” 说完拿着小锄头找了个好地方便开始叮叮咣咣挖起来,我也来了兴致,忙蹲下身子认真刨起土来。 小六说得没错,这里的春笋长得极好,笋体肥大,剥开以后洁白如玉,不一会儿我们四人便挖了一大堆。 “哎呀,糟了。”殷忆雪突然叫了起来,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都看向她。 “我们只带了挖笋子的,没带装笋子的,这么多可怎么拿回去啊!” 果然,我们四人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因为谁也不是经常挖笋子的人,昨日小六是捧着回去的,也挖得不多,今天我们挖的笋子加起来已经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不拿回去实在浪费。若是每人捧一怀,且不说泥土会把衣服弄脏,陆英倒罢,殷忆雪捧着这一堆东西是怎么也不可能走回家的。 “不然这样,你们就干脆再多挖点,我和英子回去叫人拿东西来搬。”小六一提出这个主意,就立刻获得了殷忆雪的赞同。 我看他贼兮兮的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他行动十分迅速,拉起陆英就走,而殷忆雪也十分配合地拖住了我,因此他的计划成功了。(平南文学网) 待小六和陆英一走,殷忆雪突然安静了下来,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我十分不习惯。要知道这辈子我最怕的就是尴尬,这也是为什么最初我会害怕和司空易单独乘坐一辆马车的原因。 我琢磨着是否要主动说点什么打破现在的平静,殷忆雪突然开口:“你知道爷爷为什么这么宠我吗?” 我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但总算她是开口了,我配合地答道:“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她神气地笑了笑,才继续说:“都是因为我爹爹。” 我脑海中搜寻了一下关于她爹的信息,好像是殷承允最小的儿子,年纪轻轻便因病去世的。 果然,她说:“我爹爹从小身体不好,总是生病,药几乎没有断过,又因为是小儿子,生他的时候爷爷年纪也大了,所以格外宠爱一些。我爹爹体弱,但骨子里流的还是我爷爷的血,因此一般男儿的志向他也有,想着报效国家,血染沙场,才不枉来这一世。但底子太虚,因此爷爷也只教他一些强身健体的招式。我爹爹长大后,身体稍微好了些,便想着出去游历山水。” 游历山水?我想,大多数生在和平年代的富家子弟都是这么想的。 古往今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想。 “外面天大地大,花格外美,天特别蓝,我爹爹在外游学,身体竟比在家好了,我爷爷十分欣慰,”她停了停,继续道:“那个冬天下雪下得特别早,天格外冷,我爹爹也不急着赶路,便租了一条船赏雪游湖,好不快活。就在那天,他遇到了我娘亲。” 下着雪的冬天,浪漫的初遇,无怪乎她的名字叫忆雪了。 “我娘亲当时在另外一艘船上,”原来是另外一户人家的小姐,估计也是想趁着下雪天游湖,欣赏美景。“她不是什么有头有脸人家的小姐,而是那条画船上的歌姬。” 我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殷承允身为堂堂南宁王,即便思想再开明,再没有门第之见,估计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小儿子娶一个歌姬为妻。 “我娘亲的歌声十分动人,我爹爹一听便立刻求见,就这样一见再也忘不掉了。娘亲虽是歌姬,却是因生计逼迫,只唱歌,身子清清白白的,她长相不算顶美,但有种江南女子的娇柔,爹爹最喜欢听她哼她家乡的小调,吴侬软语,软软糯糯,叫人想一直这么沉溺下去。”她看了我一眼,笑道:“没想到吧?我竟是一个歌姬的女儿。” 我道:“这没有什么,爱情本就不该有门第之见。”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接着道:“可世人不是这么想的,我爹爹跟爷爷说要娶我娘亲为妻后,爷爷果然大怒,再也不许我爹爹出门,一对有情人就这样在最难舍难分的时候被活生生拆离了。” “后来呢?”我很想知道后来的故事。 “后来啊……”她笑了笑,脸上第一次露出悲伤的神情来,“后来我爹爹便以绝食相抗,我娘亲在大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我爷爷才终于松口,允许爹爹娶娘亲为妾。” 果然……殷承允虽不是将门出身,但这个时代对青楼女子的偏见已然形成,按照殷忆雪爹爹的性格,估计没那么容易屈服。 “我爹爹自然不同意,他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愿娶妻,绝不纳妾。我爷爷气疯了,请出祖宗家法,不顾我爹爹绝食多日病弱的身子,狠狠打了他一顿。我爹爹精心养了几十年的身子,就这样被糟蹋了,至此以后一病不起,我娘亲跪坏了腿,再也不能好好走路。爷爷心中有愧,终于经不住爹爹再三央求,同意了我娘亲入门。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最后的结局,无非是一对有情人最终生离死别。 “不过这结局也不坏吧,至少最后他们是在一起的。”殷忆雪突然笑了,梨涡若隐若现。 “是啊,所以你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怀着希望和祝福出生的。”我安慰她。 “对!”她看着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所以我决定了!”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四章 春城无处不飞花(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一定要像爹爹娘亲一样,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说出口后,又有些羞涩,毕竟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爷爷早就答应过我,不管身份地位,只要是我自己瞧得上,又真心对我好的,都行。” 我听着这明显带有暗示性的语言,真想问她,你爷爷有没有跟你说过,男女都行啊? 但我选择明哲保身,所以很刻意地转移了话题:“这边笋子挖得差不多了,既然小六他们会叫人过来搬,我们再去那边挖挖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也不等她,直接站起身来,走到了另一边。她迅速跟了过来,复在我身边蹲下,两人又叮叮咣咣挖起土来。 良久,我以为她已经遗忘掉了之前那个话题时,她突然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一时反应不及,条件反射地说了句“没有啊”,说完才反应过来,刚刚应该回答“有”的。(平南文学网)但是许多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能回头再来一遍,她那张小脸立刻开心起来:“那就好,那你喜欢我吧,正好我觉得你不错。” 哪有这种买卖,我心里腹诽。 “我哪里不错了?”我突然很好奇,我即便丢在人堆里算出色,但在司空易和小六的衬托下,也不过尔尔了。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阵答:“你长得不错啊,”我赞同地点点头,这点我承认。 “你一眼便看出我是女扮男装,很厉害的样子。”因为我也是女扮男装啊大姐,比你有经验多了,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而且你不因为我是南宁王的孙女,出身显赫就对我大献殷勤,反倒避之而不及,对朋友却不吝赞赏,又不喜钱财,这算是富贵不能淫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多优点,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色不迷人人自迷啊。 我刚想谦虚一阵,跟她解释并不是我富贵不能淫,而是我没法通过娶亲这条路一步登天。突然我眼角余光扫到她身侧的竹子上有个绿色的物体在移动,离她的头已经十分近了,我还没来得及喊她别动,她身子就晃了晃,绿色的物体受惊直接飞起身扑向她,我脑袋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用左手飞快挡在了她的头前,然后手腕一痛,一股凉意从手腕处冒了出来。 她尖叫了一声,我忍着疼立刻将她拽到我身后,定睛一看,原来那绿色的物体是一条蛇,咬了我之后蜿蜒地扭动着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爬走了。 殷忆雪看到了,叫了声:“是翠玉蛇!”她立刻抓住了我的衣角,十分紧张的样子。见它爬走后,才松懈下来。 “我们还是快走吧,看来这里真不大安全。”见我一脸不解的模样,她解释道:“这翠玉蛇是我们良南特有的毒蛇,按理说它一般都是晚上出没的,白天很少见到。若是被它咬了可了不得,轻者致残,重者致命。幸好你反应快,救了我。” 她露出高兴地笑,我颤抖着鲜血淋漓的左手举到她眼前,虚弱道:“可我被咬了。” 她尖叫了一声,捧过我的手,惊慌得不知所措,直问我疼不疼。 拜托疼不是重点吧,重点是我不知道我血液里的灵丹妙药对这种毒素有没有用啊。伤口周围开始感觉火辣辣的疼,我看了看手腕,那个牙印很深,又咬住了血管,血噗嗤噗嗤地直往外面涌,所以根本就不用像别人那样先实施把毒血挤掉的步骤,因为早就流的是鲜红的新鲜血液了,但毫无疑问,毒素已经进入了血管。 殷忆雪流着泪用她的丝帕给我包扎好了伤口,我伤口虽感觉火辣辣的疼,但思维倒还清明,不像上次在阵紫河边中了毒针后思维昏沉。我见她哭得实在伤心,而我除了血流得较多以外,暂时还没有别的反应,于是忍不住安慰她:“没事,没事,我不疼。” “呜呜……可,可是……你就要死了……”殷忆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怪我,呜呜……要是听她们的话不进林子,呜……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我无奈,只得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这不是还好端端的吗?我们快出去,搞不好有法子解毒。” “没用的。”她一下子扑到了我怀里,嚎啕大哭:“被翠玉蛇咬伤了,就等于没救了。之前王府里有个仆人就是这么没了的。”她像八爪鱼一样巴在我身上,我从没有和人如此亲近过,而且怕离得太近被她觉察出什么端倪来,但又不好推开她,只好不停地安慰,好让她心情平复下来。 小六和陆英就是这时候带着一群仆人过来的,其他的暂且不说,就说南宁王殷承允的宝贝孙女光天化日之下在一个男人怀里痛哭,还被那么多双眼睛看到这件事,我就是再跳进阵紫河也解释不清了。这时候我多么希望被蛇咬了以后会昏倒啊,可惜天不遂人愿。 小六原先还想嘲笑我一阵,听了殷忆雪抽抽搭搭地叙述,又看到我鲜血横淌的左手以后,立刻神情紧张起来,马上让陆英把殷忆雪拉开,吩咐一个仆人跑去请大夫到翠竹雅苑候着,然后不顾我反对,背上我健步如飞地往回走。 我看着他因为担心蹙得紧紧的眉毛,和因背着我走得太快流下的汗珠,心下十分感动,不由地心里感叹,又交了个好友,上天待我不薄! 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只有在你遭遇危难时,为你担心,愿意帮助你的人,才是你真正的朋友。这次出门还是很有收获的。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不用那么担心,因为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毒发的迹象,说明宗老头在我小时候确实是下了血本的,把他那些珍藏的灵丹妙药全给我泡了澡。 但见他这么着急的样,而我也确实不想走路回去了,为了保住现下的贵宾待遇,我选择了沉默,在他背上颠儿颠儿的晃得差点睡着。 到了翠竹雅苑,大夫已经候在那儿了,司空易也在,我没想到的是竟然连殷承允都惊动了。 很快我便后悔了这次英雄救美的举动,因为这意味着另一个我无法解决的麻烦降临到了我身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五章 春城无处不飞花(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大夫吩咐小六将我放到了床上,我自己手脚利落地平躺好,那个老大夫看得直摇头,念着:“看来是回光返照了。” 殷忆雪一听,眼眶又红了起来,殷承允不停地轻声安慰她,想不到这个垂垂老矣的铁血将军也有如此慈祥的一面,陆英作为几个人里唯一的女子,也帮着殷承允在抚慰殷忆雪,殷忆雪这时恐怕什么都听不下去了,内疚和担心霸占了她的全部思维,她急急地朝大夫喊道:“你倒是快看啊!” 那个花白胡须的老大夫才不情不愿地坐下来看我,估摸着他心里已经认定我药石罔治,出气多进气少了。他把我的手拉过去把脉,把了许久,眉头越皱越紧,又仔细检查了我手上的伤口,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我心里笃定他光凭把脉是无法分辨出我是男是女的,因此并不着急,反倒是旁边等着的小六一脸焦急,催促道:“大夫,到底怎么样?有没有法子救回来?” 大夫却理都不理他,一直在沉思。 小六这时发现司空易一脸轻松,完全没有担忧之色,坐在一旁悠哉悠哉的喝茶,不由气道:“司空易!柴蓟再怎么说也是你的朋友,他现在生死莫测,你怎么还能如此悠哉?!” 他因为着急,语气十分冲,我生怕司空易生气,却没料想,司空易不但没生气,还好心安慰道:“放心,阿蓟不会有事。” 小六还想说什么,这时老大夫终于回过神来,摸着他的两撇胡子叹道:“奇哉怪哉!” 殷忆雪忙凑过去问:“大夫,怎么了?!” 老大夫站起身,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继续摸着胡子道:“这位公子脉象一切正常,看不出中毒痕迹,但手腕上伤口确实为翠玉蛇所咬,老夫也无法知其所以然。”殷忆雪听后直接扑上来,巴在床边,毫不避讳地拿过我的手,眼泪汪汪:“幸好你没事,不然我内疚死了。” 我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很想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但她不知是因为太过激动还是什么,手劲颇大,我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她拉拉扯扯,只好作罢。 “这位公子,是否曾经吃过什么灵丹妙药?”那位老大夫转过身来问我。 “也许吧……”我并不想说原因,所以胡乱答道:“闯荡江湖的人,总要留一两手。” 那老大夫见我顾左右而言他,知道我不想说,便将我受伤的手包扎好后,朝殷承允做了个揖,退出去写药方了。 小六走到床边,双手抱在胸前,笑道:“好你个柴蓟,刚才我背你时你怎么不说你根本没事?” 我急忙说:“那可不一定,总要给大夫看过才能知道。” 殷忆雪这时皱着眉头有些疑惑道:“可我记得,你医术应该不错才对。” 我尴尬地咳了两声,“我有点晕血,当时看到这么多血头都昏了,殷姑娘又哭个不停,哪记得给自己把脉。” “没事就好。”陆英一句话堵死了小六接下来想说的话。 殷承允表情严肃地将殷忆雪从床边拉起,低声呵斥了句:“成何体统!” 殷忆雪顺从地站起来,悄悄向我吐了吐舌头,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殷承允的法眼,他说:“既然柴公子没中毒,就在府里好好将养,至于其他事,你好了再说。”说完这句,拖着殷忆雪走了。 殷忆雪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朝我喊:“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啊!” 我哭笑不得。 直到他们爷孙俩走出去,小六才大笑起来,幸灾乐祸道:“柴蓟你完了,英雄救美得太是时候,现如今美人倾心,这一劫你是逃不掉了!” 我苦着一张脸:“还不都是你!若不是你那天嚷嚷着要去看比武招亲,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小六贼兮兮地笑道:“都怪我,都怪我。不过兄弟我让你能娶上这么好的一房媳妇,你也应该感谢我不是。” 感谢你个大头菜!我心里骂道,在我伤好之前殷承允应该不会跟我提这件事,那我就趁着这两天好好想想对策,实在不行…… 我满怀希望地看着坐在那边一直沉默的司空易,还有他不是吗!他想带我去琅轩国一定是有目的的,不会允许我被这等俗事缠在这里不得脱身的,到了最后凭他的功夫,一定能安然将我带出南宁王府。 司空易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抬头看向我,他明显看懂了我眼睛里想传达的意思,他嘴角微扬,然后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吐气如兰:“不……可……能……”。我顿时觉得前路一片昏暗,果然万事还是要靠自己,其他人都靠不住啊! 自这天起,接下来几天我都处在十分焦躁的状态,除了睡觉吃饭,其余的所有时间都在想对策,我堂堂一个七尺女儿,怎么会被人逼婚呢?小六像看笑话似的,看着我整天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碎碎念,冷不丁还在旁边说一两句看似同情,实则幸灾乐祸的话,这时只有陆英会站出来为我说话,为我真的担心,小六一见到陆英为我说话,立刻脸垮得跟我欠了他二八万似的。 这就是我当时心里认定的好友!肠子都悔青了,要色不要友的王八蛋! 不过奇怪的是,自那天后殷忆雪再也没出现过,我心里抱着美好的期待,希望是殷承允瞧不上我,因此不同意这门婚事。不过在翠竹林听了殷忆雪爹娘的故事后,我知道这种可能性非常小,但毕竟人需要有希望才能好好地活下去,不是吗! 但这个美好的期待很快落空了,不过三天后,殷忆雪再次出现在了我面前,同她一起来的,还有她那位目光逼人,虽白发苍苍但依旧身姿挺拔如苍松的爷爷,南宁王殷承允。 他们来得正巧,司空易,小六,陆英全都在,我们四人正在喝茶,小六兴高采烈地说着些玩笑话,以往都是我接他的话,这几天我心情不好,他就只能一个人说,大家又都没认真听,往往他说着说着便会觉得没意思自己停下。 殷承允和殷忆雪来时,正好是小六停下的空隙。殷承允一进来,目光便直直地朝我射来。 我心里暗叫不妙,该来的终于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六章 春城无处不飞花(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殷承允直接走到主位坐下,殷忆雪乖乖跟在他旁边,她进门之后一直没看我,只头埋得低低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我看到这个情景,心里更慌了。 “本王找柴公子有些私事。”殷承允老神在在地说,言下之意就是,其余人可以滚了。 小六识相地站起身,朝陆英使了个眼色后,又朝我古里古怪地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地出门了,只陆英还用担心地眼神看了我两眼,这才出去。 我心里暗自问候了一圈小六的亲戚们,正思量着接下来怎么应付眼前的困境,只听到殷承允疑惑道:“司空公子?” 我这才发现司空易并没有移动分毫,还留在原地悠哉悠哉地倒着茶。我就知道他不会不管我的,毕竟是他把我带出来的,总要把我原原本本地带回去才对。 “我算是阿蓟的家人,留下做个见证。”正在我心里泛着感激和喜悦的泡泡时,司空易一句话将这些泡泡一下子戳破,消散在空气中。 “看来司空公子已经知道本王要说什么了。”殷承允点点头,便不再理会司空易,把头转向我,直接问道:“柴公子,你觉得本王的孙女如何?” 不愧是军人出身,问问题如此直接了当,不拐弯抹角,平日里这种人是很讨我喜欢的,但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多么希望他能够委婉一点,最好能够九曲十八绕,这样我就能装作听不懂了。 殷忆雪偷偷抬起来看向我,双眼忽闪忽闪,跟一只小麋鹿似的,我只得老实答:“殷姑娘花容月貌,聪明灵巧,心地善良……是个很好的姑娘。” 殷承允一脸自豪,似对我的回答比较满意。不过片刻,又叹道:“你只看到了她冰山一角的好,不过不打紧,来日方长。” 好一句来日方长,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他既没有明说,我也不好贸然拒绝,殷忆雪却没有那么沉得住气,她瞅了半晌说道:“你……伤好些了吗?” 我看了看自己已经结痂的左手,举起来挥了挥:“已无大碍,多谢挂念。” “那你愿意娶我么?”她就这样脆生生的问了出来,殷承允估计都没有料到。 现在这个时代,女子虽也能如男子一般上学堂,有些厉害的女子甚至能执掌家业,做起生意来比好些男子精明十倍,但那毕竟只是少数。朝堂之上依旧没有女官,女子在未出阁以前抛头露面的甚少,除非家庭原因,不得不为之。 即便像誉满天下的扶摇公主或是毁满天下的安然公主,婚姻大事也由不得自己,即便再受国主宠爱,她们的婚姻也必然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所以当殷忆雪毫不犹豫地问出这句话时,我竟然一瞬间有些恍惚。 我佩服她不顾一切的勇气,虽然这句话令我陷入了更深的担忧。但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着一个男子的面都能勇敢地说出口,这种胆量是许多成年男人都不曾具备的。 “柴公子?”殷承允脸上是无奈而宠溺的表情,他见我久久没有反应,出声唤道。 我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殷姑娘的这番深情我很感激,但……” “这次你休要再说什么龙阳之好的胡话骗我了!”殷忆雪见我有拒绝之意,忙往前走了两步先发制人地阻止我。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司空易,发现他也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一脸的云淡风轻,从容不迫,像是在看戏一般,哦,我差点忘了,他原本就是局外人。 我知道接下来的事若我说出口,传到江湖上必定引起轩然大波,不过那些我也管不了了,因为等会儿殷承允能放过我的话,便是我三生有幸了。能否活着走出南宁王府,还真是个未知数,但除了这个法子,我想不出更好的借口来拒绝殷忆雪,也许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情窦初开,我很惭愧我破坏了她对爱情的美好憧憬,但若是再用其他借口欺瞒哄骗,我良心上也过意不去。 “不。” “你说什么?”她有些呆呆的。 “我不会再说胡话骗你了。”我抬起头来看向她的双眼,也许我现在目光灼灼,她被我看了几秒后眼神开始有些躲闪,微微低了低头。 “但是我也不能娶你。”话落,她抬头露出惊慌又不解的神色。 “你说什么?!”还不待殷忆雪有什么其他反应,殷承允的吼声便如响雷一般响彻在耳边,偌大的屋子竟然起了回响。 我毫不畏惧地看向殷承允:“我不能娶殷姑娘。” “你……你若不说出个缘由来,我让你……”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忤逆过殷承允了,他虽然健朗,但毕竟年事已高,刚才那声吼太过激动,耗尽了力气,现下有些喘不上气来。殷忆雪急忙回身替他顺气。 我心中更不是滋味,但事已至此,豁出去了! 我待他稍微平静,才继续道:“殷姑娘很好,我很喜欢她,但我不能娶她,因为……”我扫视了房间里所有的人一眼,才艰难地说出下面的话:“因为我是女子。” 房间了沉默了片刻,然后响起了殷忆雪怒气冲冲的质问声:“你说了不拿胡话骗我的!” 我想过千万种反应,想过殷承允叫人把我拖出去砍了,想过殷忆雪哭着跑出去的场景……却从没想过她连信都不信。 我还想解释,她突然伤感道:“没想到你为了不娶我,竟然说得比上次更离谱。” 殷承允这时适时补了一句:“雪儿,爷爷跟你说过世上大半男子是靠不住的,像这种没担当的男人,幸好现在就发现了。你还小,不急着嫁人,在爷爷身边多呆几年,会有好的人出现的。”看来他真的不喜欢我,连我所说的话是真是假都不考究,只想着把殷忆雪哄好,打消她嫁人的念头。 “我对你太失望了,你放心,我殷忆雪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你不必再作解释,从此去留随意,不过还是多谢你救了我。”她声音发抖,但依旧咬着牙说完了,似乎是怕殷承允找我的麻烦,不待殷承允说话,便扶着他离开了房间。 她实在是个善良的姑娘,我心里感慨万千。 “所以以后,我是叫你柴公子,或者……”司空易右手晃着一个茶杯,在碧绿色茶杯的映衬下,他的手更显得骨节分明,白玉无瑕,他抬头看我:“或者……柴姑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七章 春城无处不飞花(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看向司空易,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不出是认真的还是玩笑话,我原本是想说实话逃脱殷忆雪的逼婚,但既然正主都以为我是在开玩笑被气走了,我又何必实话实说呢。 于是我否认道:“司空,你这也信吗,连殷姑娘都知道我是在开玩笑了。” “是吗?”他淡淡一笑,我心里琢磨着如果他继续追问我该如何回答,所幸他并不是寻根究底的人,也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小六和陆英进门,小六奇道:“怎么回事?我看殷姑娘眼眶红红的,婚事没成?” 我摇摇头,走到司空易旁边坐下。 “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么?殷老爷子都亲自出马了,你竟然敢违抗?”小六奇道:“柴蓟,看来我要重新审视你了,面对地位和美人的双重诱惑,你竟然把持住了!” 我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你什么理由拒绝的,拒绝后殷老爷子没为难你?” 我含糊道:“就是不合适嘛,殷姑娘十分善解人意,觉得可能是缘分未到,不可强求,殷老爷子自然听殷姑娘的。” 小六叹:“这么好的姑娘,你就这么辜负了,唉。” 我一股邪火冒上眉头:“再好我不喜欢也是白搭,你说殷姑娘好,你会舍了英子去娶她吗?!” 刚说完,屋内便安静了下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戳破了一个他们俩刻意忽视许久的秘密。 我见小六和陆英一脸尴尬,立刻想补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好了,阿蓟,出去吧。”司空易打断我,潇洒地站起身,我也确实不知道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只好跟随他站起身,干笑了句:“你们好好聊。”便出去了。 不管小六和陆英是因为什么原因一直不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我希望天下的有情人都能够终成眷属。 司空易喊我并没有其他事,只是单纯替我解围而已。不过这几日相思豆在我的细细照料和他鲜血的浇灌下,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甚至几片叶子都舒展了开来,越长越茁壮,我很高兴,但前几日司空易总是神出鬼没,不见踪影,今日我正好逮着他,便邀他到我房间去看看他鲜血浇灌的成果。 当然这只是表面说辞,我真正担心的,是我拒绝了南宁王变相的提亲,虽殷忆雪跟我说从此去留随意,殷承允当时也并没有提出异议,但难保私底下他不会瞒着殷忆雪下绊子为难我,因此我想询问司空易,能否早日离开南宁王府,避免再待下去夜长梦多。 司空易跟随我来到房间,围着相思豆看了半天,最后露出一丝笑意:“我这满身毒血还有此等妙用,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我十分殷勤地点头,见他对相思豆颇有兴趣的样子,投其所好道:“这相思豆从发芽到结果半年时间足矣,只要能发芽,生命力是极其坚韧的。” “之前在水中浸泡过,这么快便恢复过来了,生命力确实旺盛。”司空易了然地点点头。 我走到椅子旁坐下,道:“其实你也应该猜到我种植相思豆的目的了。”他点点头,我接着道:“这相思豆算是世间至毒之物,用它的果实熬出水,将白头蛇的蛋泡入其中,三十天后便能将其孵化。” “阿蓟好本事,白头蛇蛋竟然也囊入怀中。” 我实在不好意思回答他,这相思豆,包括白头蛇蛋都不是我的,而是我偷的,它们真正的主人宗老头如果发现了,应该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吧,所以其实此次我决定跟随他去琅轩国,有一部分原因正是我并不想回家面对那张怒气冲冲的老脸。 我呵呵笑了两声:“哪里,哪里,纯属运气好罢了。” 我说的是真的,不过司空易可能认为我是在客套的敷衍。若不是宗老头正好闭关,我师父也出门游历去了,哪有这么好的机会让这两样宝贝手到擒来,不过当初宗老头为了打消我的念头,早就答应过我,若我能种出或者收集到相思豆之果,他便将那白头蛇蛋送给我,现在我不过是提前拿走了以后绝对会属于我的东西,因此心中还是十分坦然的。 “这些另说,眼下……”我终于拐着弯绕到了我想说的话上,“眼下这情形,我觉得我们越早走越好。” “不急。”司空易怡怡然道。 我心中怒吼,你不急我急啊!又不是逼着你娶亲,当然不急了!但表面上还要装作一副殷勤模样,道:“可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再耽误下去,怕没办法及时赶到琅轩国参加鉴宝大会啊。” “我自有盘算,阿蓟且放宽心,不会耽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大哥,我见他一直不肯正视我的问题,心中一急,直接道:“可我想快点走。” “是吗?”司空易挑了挑眉,他眉毛本就浓如黑墨,轻轻往上一挑,更有种说不清的风情漾开,整个人都变得邪魅起来。 我刚想说,一切都听司空安排,他回道:“可以立刻走,不过……” “不过什么?”我见还有希望,殷切地问道。 “不过阿蓟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司空易骨子里头还是有些商人本色,不肯让人占了一丝便宜。 我只好问道:“什么事?” “我现下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我心里第一个反应是不行!这套把戏我太熟悉了,小时候就这样被我师父骗过无数次,她总在玩游戏赢了我后说这句话,后来叫我做的事,不是被灌难喝至极的药,就是帮她江湖上那群好友完成什么他们不好出面做的事。 他看出我的犹豫,补充道:“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去做杀人放火,有违你本心的事。” 我见他如此诚恳,而我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答应了下来,为了怕他不信,还特地拿小茴发了个誓,说如果我不遵守誓言,便叫我永远见不到小茴! 当时只是玩笑般的起了誓,司空易没有当真,我自然更加不会当真。 可没料到,一语成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八章 春城无处不飞花(十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不知道司空易用了什么法子,亦或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殷承允原本就没打算找我的麻烦,只想着打发我快点走。第二日,司空易便叫我收拾收拾,可以离开南宁王府了,我喜出望外,快速整理好行李,捧上最要紧的相思豆,便和司空易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大门口。 虽说这几日白吃白住,临到走了不去跟主人打声招呼,实在是有失礼数。但我这是特殊情况,万一殷承允再看到我,气不打一处来,不让我走倒是其次,要了我小命就是大事了,于是我也没打算自讨没趣凑到他老人家面前去挨打。 小六和陆英有些奇怪,他们竟然没想跟我们一起离开王府,小六说自己没见过这么大的宅子,想留下来多住几天开开眼。我知道他说的是假话,就凭他见到殷承允,毫不畏惧,连眼都不眨一下的劲,想来也不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人,不过他既然如此说,我也不好再问了。 陆英偷偷塞给我一包银子,她知道我们身无分文,担心接下去路不好走, 一直嘱咐要小心一点,若再碰上土匪山贼,保命要紧。 我心下感动,也不做推辞,将银子接了过来。 昨日我说破他们俩之间的事后,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今日他们一起出现,表面上看起来很往日一样,但我还是细心地发现到小六的笑里多了份真心实意的快乐,陆英偶尔看他时眼神更加温柔,想来是一个好结果,心里也真的为他们欢喜。 临别时,我拿出一封信,让小六转交给殷忆雪,小六看着我表情变幻莫测,我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你这算私相授受吧?若是被殷老爷子知道,你倒好,一走了之了,我呢,不会被他打死吧?”我没想到这一层,我如今是个男子的身份,私下偷偷写信给未出阁的姑娘,确实不大妥当。 我想收回信,小六把手一缩,“不过这次即便冒着天大的干系,我也替你送了。看来你对殷姑娘也并非无情无义,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我作势要打他,他立刻笑嘻嘻地跳开了。 又闹了一阵,终于到了临别之时。 虽然是萍水相逢,相处也不过几天,但在落破之时受到了他们的帮助,我心里还是很感激的。即便冷漠如司空易,也礼貌地跟小六陆英道了别,一句再见,从此天涯。以后能否再遇见都是未知数,天地浩大,能相识已是难得的缘分,所以不求其他。 小六也收敛起吊儿郎当的笑容,道了声“保重”。 我和司空易便离开了南宁王府,走了数十步,我回头,远远的门口站了个人,隔得太远早已看不清脸,但我心里知道,那是殷忆雪吧。 我在信里写了两个字,“珍重”。 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相信那个看似荒唐无稽的理由,不过她这般可爱又善良的姑娘,确实值得世上最好的男子相待。 这几天的遭遇像是一场闹剧,我甚至还没有回过神来,便结束了。人生中遭遇的第一次逼婚,竟然是让我娶妻,而不是嫁人,真是令我哭笑不得,若是被师父知道,应该会笑掉她老人家的大牙。 我跟着司空易继续往东走,小茴和石南还是没有消息,司空易也不急着找他们,带着我先去买了一架马车。没错,他又有钱了,比陆英塞给我的多得多,我开始怀疑他前几天神出鬼没是不是偷银子去了。 我们终于坐上了马车,这辆马车远没有之前的舒适,我坐了半天,肠子都差点颠出来,干脆也坐到了马车外面看司空易赶车,他明明是一副高贵冷艳的气质,赶起马车来竟也十分熟稔,我怀疑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不会的。 突然想起上次被刺客追杀的事,这几天思考人生大事都遗忘了这个问题,我担忧道:“那群刺客不会还来吧?” 司空易简短的答道:“不知。” 我顿时担心起来,上次还有石南在,我们才得以安全脱身,这次那些刺客若是再来,我们只有两人,而且我还不会武功,岂不是待宰的羔羊吗? “我们等等石南和小茴吧。” “我已留下暗号,石南看到会跟上来的。”司空易一脸云淡风轻,他手脚还真是利落,我完全没有发现他何时留下了暗号,但他既然这么说,必然是真的。 “对于那群刺客,你真的毫无头绪吗?”我不死心地问,虽然那次石南检查那个服毒的刺客时,很明确地说过没有线索,但  司星阁本就有个庞大的情报网,我总觉得司空易不会毫无头绪。 司空易当司星阁阁主并没有多久,我们从司星阁出发后,行程不定,偶尔在一处能逗留多日,那个幕后主使却能准确知道我们的路线,进行埋伏暗杀,首先说明他的消息必定相当灵通。其次,他胆敢派人刺杀司星阁阁主,不是胆子太大就是地位很高,不怕司星阁查明真相后进行报复。 我看了看司空易的侧脸,他完全没有回答我的迹象,我都能想到的事,没道理他想不到。要么他就是真的没有头绪,要么就是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却不想告诉我,我深知他的性格,没有人能逼他说出他不想说的话,所以只能识趣的闭嘴。 一路风景旖旎,我却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手脚并用爬到马车里,朝司空易说了声:“我睡会儿。”得到他单音节的回应后,我拿了个枕头垫在脑后,打算打个瞌睡。闭眼前看到摆在小桌上放相思豆的木盒子,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日我从温汤里挖出来的那本《同心录》,我怕被别人发现,便藏在了这个木盒子的夹层里。 我起身看了看帘子外的司空易,他的背挺得笔直,因为要驾车,所以并没有心思理会我,我想了想,轻声拿过木盒子,将那本泛黄的《同心录》拿了出来。上次木盒子进了水,这许多日我遗忘了这本小册子的存在,所以并没有将它拿出来晒一晒晾干,因此它表面皱皱巴巴的,还有些潮,我翻开它,里页湿湿嗒嗒的,还没有干透。我皱了皱眉,正想把它摊在榻上吹干,突然册子上有几个字映入眼帘,我不禁停下了动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九章 天长路远魂飞苦(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那是《同心录》里残破的一页,之所以说它残破,是因为它只留下了一半,另一半不知被谁撕去了,而且看得出撕扯的人非常着急,撕口参差不齐,一点都不平整。 那一页不同于其他扉页,上面用的是血红的朱砂,写着那味毒药的名字――红颜劫。 许多毒药跟美人一样,颜色越鲜艳,名字越好听,越是无解之毒。 但这一页吸引我的并不是它美丽得近乎残酷的名字,也不是它残破的外形,而是这味毒药的症状,让我想到了司空易。 红颜劫三个大字下面,写了它的配成药方,密密麻麻许多字,我扫了一眼,甚至很多味药听都没有听过,还有几味万金难买,绝不是等闲人等能用得起的,我只能说,若真有人配了这个毒药来害你,说明够看得起你了。 我并没有仔细研究药方,继续往下看,下面写着红颜劫的毒发症状,中此毒者,毒发之时全身寒气逼人,内心绞痛,这还不算什么,最最阴损的是,无论谁与中毒者肌肤接触,都会全身溃烂。 我想起了第一次我想为司空易把脉,却被他粗鲁地拒绝,还有他毒发时寒冰一样的身体,以及那双他常年戴着的手套,他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许多有关他的细节,突然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头一下子仿佛要炸开了一样,我想了一阵,打算继续往下看,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因为正好是写着解毒之法的部分被人撕去了。 我不知道这些事之间是否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但司空易除了离人伤之外,身体里所中的另一种毒是红颜劫的可能性,我心里已确定了个七七八八。 不知道他是得罪了何人,要如此害他,一个离人伤已经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了,再加上一味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红颜劫,他能平安活到现在,实属奇迹,由此可以得知,司空夜光在他身上下了多少功夫力气。 我想把书合起来,突然发现下一页有一道浅浅的红印子,正是被撕去的部分,书的主人可能没有想到,这唯一的用朱砂笔写的扉页,会浸透纸背印在了下一页上,我打开车里遮着光的窗帘布,放到窗口,对着光线仔细辨认,上面只能很模糊的看清楚几个字,好像写的是回魂碧什么丹,其余的便看不清了。 好歹有些收获,证明这味毒药并不是无解之毒。 我想起司空易第一次毒发时的情景,他性子如此冷漠,性格如此坚韧的人,那次竟然也疼得冷哼出声,由此可见,这毒的毒性是多么霸道,无怪乎用他的血能催得相思豆发芽。我心里有些酸楚,想起司空夜光直至死都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他当时说:“易儿,不要忘记什么最重要,我希望你……” 我想他说的应该是,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吧。 没有什么愿望比这个愿望更朴实了,而这个看起来最最朴实的愿望,恰是司空易最能达成的。 想起这些日子与司空易相处的点滴,他话不多,又毒舌,但却从未做过伤害我的事,相反在阵紫河中还救了我一命,千里相会,一路相伴,是多么难得的缘分。我心里暗暗下了决定,回家后找宗老头和师父打听一下这两味毒药的消息,看看是否有解毒之法。若能为他寻到解药,也算帮司空夜光了了一桩心事。 我呆坐了半晌,又将《同心录》塞回了木盒子夹层中,掀开帘子坐到了司空易身边,我发现他只有在我们两人时,才不会戴手套。怪不得最初他会问我是否碰了他,想来他自中毒以来,便没人碰过他还安然无恙了吧。 我不得不再次诚心实意地感谢宗老头,赐了我一具百毒不侵的躯壳。 司空易见我悄没声响地出来,头都没偏一下,依旧专心致志地赶着他的马车,他不知道,坐在他身边的人,心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得知了他想要隐藏的大秘密。 心里装了事,以至于我不知不觉盯着他看了好久。 终于他嘴角一勾,眼睛还是看着前面,但已经微微把头往下沉了沉,道:“柴姑娘莫非被我的美色所迷?”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出格,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回答:“没……”突然反应过来他对我的称呼,一种怕被戳穿的情绪立刻上升为恼羞成怒:“我是堂堂正正的大男子汉,司空若是再开这种玩笑,就没意思了!” 他笑了笑,不作回应。 我理直气壮地说完后,又有些心虚。明明是我自己先拿这个出来说的,现在却斥责别人开玩笑,这道理说出来自己都有些站不住脚。于是我急忙转移了话题:“我们在路上已经耽搁了好些天,能及时赶到琅轩国吗?” “赶不到也无妨。” “啊……”我失望之极,“可我去的主要目的是开开眼界啊。” 司空易干脆懒得理我,看得出他对我这个没有出息的回答很是鄙夷,但我依旧秉承着实话实说的风格,况且现如今,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说话模式,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尴尬了,反正我说我的,他不回答是常态,若是回答了,我就当自己赚到了。只要想想他每天会老老实实贡献我一小瓶血,天大的事,再大的气,也能消了。 我们俩果真像一对难兄难弟,赶着马车往东走了好几日,小茴和石南却一直没有跟上来,我心里开始有些担心,原先是想着小茴跟石南在一起应该很安全,不会出事才对。但这么多天了依旧没有音讯,我开始胡思乱想,想着若是小茴和石南也失散了,她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小姑娘该如何是好,亦或者,那群刺客在半路拦截了他们,他们被捉走了或是干脆被杀了…… 对于以上幻想,司空易送给了我两个字:“无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章 天长路远魂飞苦(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是闲得慌,马车不用我赶,沿途风景早就看腻了,偶尔在一个城镇停留一天,也只来得及好好泡个澡。我皮肤越来越差,虽然拿了银子去药店买了些临时替代白玉膏的药,但毕竟药效不显著,脸上已经开始有红点点冒了出来,心疼得不行。不过想着司空易面具底下也许跟我正经历着相同的状况,还是了宽慰不少。要烂脸一起烂,这才叫难兄难弟嘛。 天气渐渐燥热了起来,偶尔路旁的草丛里会传来一两声蝉鸣。总有一两日,我们会来不及赶到下一个落脚点,便在荒山野岭中入眠。生一堆篝火,烤上香喷喷的肉,撒上特意带的花椒面,喝着山里的清泉甘露,不由得想起那日与九渊相遇的情形,音容笑貌,宛在眼前。 我嘴里咀嚼着烤肉,让焦嫩的质感充满我的味蕾,听着篝火燃烧的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抬起头看看天,天上繁星点点,明明灭灭,看来明日又是个大好晴天。 往日我吃完东西,和司空易也聊不上两句,便会早早上马车去睡,司空易这点颇为绅士,从不曾和我争抢过马车上那一方小小的遮风避雨之地。起初,我因不好意思,也没问他晚上睡在何处,直到有日被蚊虫咬得实在睡不着,想起司空易露宿在外,不知被咬成了什么模样,这才掀了帘子出来寻他。 篝火旁不见他的人影,我环顾了一圈,发现我所目及之处一个人影也无,不禁心里头有些发慌,毕竟在这黑灯瞎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穷荒僻壤处,我又不会武功,若是遇到了野兽,怕是凶多吉少。 我嗓子有些发紧,轻轻喊道:“司空易……” 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干吗?” 我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发现他横躺在一根朝上弯曲的树枝上,树枝的弧度正好契合他的背部,他双手放在脑后,脚交叠在一起,黑色的儒衫坠坠的垂在下面,上面的暗纹将篝火的光亮反射了出来,他轻轻一晃,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痞性的一面,他见我久久不说话,垂着眼看我:“怎么了?” “哦,”我答了声,急忙低头,喏喏道:“这野地蚊虫实在厉害,我怕你被吃了,特地出来看看。”我想起他就这么大喇喇地躺在树枝上,身上一件遮盖的东西也没有,问道:“你是不是被咬得厉害?可惜驱虫散都在小茴那里。” 他悠哉悠哉地答:“勿须担心,我身上配有夏月草的花囊。” 夏月草,草如其名,生长在夏季月夜下,长得十分不起眼,但它有种特殊且唯一的功效,驱蚊虫。驱虫散的配方里,也有它的存在。 我心里腹诽了两声,不过转念想着我好歹有个遮蔽之处入睡,他以天为盖地为庐,若没有夏月草的花囊,怕早就被咬死了。这样一想,心里好过许多,应答了一声,便打算爬上马车继续睡。 这时树上突然抛下来一物,正好顺着我鼻尖滑落,我下意识地双手接住,低头一看,是一个金累丝花囊,花囊呈圆形,上有点翠花叶纹,上下用红线穿系了大小珍珠,看起来精致小巧,我研究了一阵,发现花囊开关在上部,可开可合,里面就放着夏月草和一种不知名的紫色花瓣,入鼻微香。 我合上花囊,问道:“把它给我了,你怎么办?” “哦,”他答道:“我还有一个。” 于是我再也没跟他说话,吭哧吭哧爬回了马车里,一数着脚上被咬的包,一边挠着,一边还在心里骂了他一百遍。看着已佩戴在腰间的花囊,心里暗暗下决心,决定把此物占为己有,再也不还给他了! 今日我却怎么都不想睡,看着漫天的繁星,突然有一种莫名的乡情涌入胸怀,在这离猗郇山高水长的陌生土地上,在这繁星点点的浪漫寂静夜里,我想家了。 我见司空易优雅地吃完,已清理完毕后,搭讪道:“司空,你想不想家?” 他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了愣,然后重复了一句:“家?” 他语气中包含着一种奇怪的轻蔑,仿佛这个词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笑话,我想起了司空夜光,也许有司空夜光的地方才是他的家,而现在,他的家不在了。 我不禁后悔问了这个问题,这时听他喃喃道:“家……呵,早就没有了。” 我的心莫名一疼,他的语气如常,却让我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 我艰难地扯起嘴角,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笑得很难看:“我的家不大,里面的人都很讨厌,就像小茴,明明是个丫头,却一点不把本少爷放在眼里。这还不算厉害的,我家里还有个丫头,琴棋书画都十分精通,长得虽不算倾国倾城,但也是美人之姿,却总爱对我叨叨,活像个女菩萨。我在家里是一点威信都没有,小时候身子不好,还常被人当做药罐子,吃了好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药,我能长到现在没被毒死,想来是我在天上的爹娘保佑我。” 我见他一直偏着头安安静静地在听我说话,心里一喜,继续道:“我还有个妹子,性子俏皮得不得了,虽然闹腾又麻烦,可大家都喜欢她,因为只要有她在,你就永远不觉得寂寞,她总能想出好些稀奇古怪的点子来,小时候总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粉粉糯糯的,可惹人疼。可惜啊……唉,”我叹了口气:“现在长大了,却变成了标准的大家闺秀,再也不跳跳脱脱,我还是喜欢以前的那个疯姑娘。” 冷不防司空易插了句:“就是你打算介绍给我认识的双生妹妹?” 我猛地咳嗽起来,没想到他还记得,只好尴尬笑道:“就是那个,我说错了,不是双生……” “那是什么?” “是堂妹呢。” “哦,”他点头,“所以跟你长得像吗?”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还是像的。” “是吗?”他露出淡淡的微笑,“真期待阿蓟你穿上女装的样子呢。” 我无言以对,只得迅速结束话题,灰溜溜跑回马车上睡觉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一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第二日,我们依旧驾着那辆不新不旧的马车上了路。 今日果然是个大晴天,空气里漂浮着夏天快要到来的气息,阳光射在林子里,可以看到那束光亮里飞舞雀跃的灰尘,路旁的杂草十分茂盛,郁郁葱葱,偶有微风拂过脸颊,一切显得那么舒适又惬意,如果不是遇到了一群人追逐着一个满脸脏污的姑娘的话,我想今天是完美的一天。 那个姑娘从路的另一头出现,穿得倒是十分雅致,月白色的长裙,上面绣着流纹。但发丝凌乱,衣服也皱皱巴巴的,还沾了草屑,不知道是在哪里摔了跟头或是其他。那张面如银盆的小圆脸上挂着一对水杏般的大眼,眼里充满了纯真,她走得很悠闲,手里还拽着一根尾巴草,就这样蹦蹦跳跳冲我们走来。 走近了,我还听到她“咦”了一声,然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似的,咯咯笑了起来,声音跟银铃似的,十分悦耳。 她离我们马车不过十步之遥,我看到她右脸脏兮兮的,蹭了一层灰,她见我看她,偏着头笑了笑,像个幼童似的,一点都不羞涩,只有满眼的好奇。 “姑娘,请问前面是否有人烟?”我脸上绽开自以为最友好的笑容,问道。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笑眯眯道:“有啊,有个好大好大的寨子!”她还用手比了比,十分可爱。 “谢谢。”我最喜欢这种面带喜色的姑娘了,看着就心情好。 “呵呵。”她笑了笑,突然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我和司空易对望了一眼,那个姑娘突然笑脸一垮,嘟着嘴道:“不好玩,又被找到了。” 我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那姑娘忽的蹦到我们马车前,朝我们道:“你们走开,我要进去。” 我对她的好感一下子荡然无存,又是一个被家人宠坏的娇蛮大小姐,于是没好气地说:“这是我们的马车,你进去作甚?” “捉迷藏呀!”她说完,也不顾我和司空易堵在门口,就要往上爬,司空易一瞬间飘下了马车,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手脚并用爬了上去,躲进了马车。 我有些不知所措,从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姑娘,一声“你……”还没说出口,她一掀帘子,将芊芊玉指放在嘴边朝我“嘘”了一声,然后身子一缩,缩进了马车里,我只好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状况,一群青布衣装扮的人已经出现在路的那头,队伍不小,有十来个人,领头的是个身着蓝色长袍的中年男子,领口袖口都镶着银色的滚边,腰间扎着一条月白腰带,左边还挂着一枚质地极佳的墨玉。 中年男子长得十分慈眉善目,下巴上有一撇小胡须,他见着我和司空易,立刻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十几个人便停了下来,他上前朝我们抱了抱拳,十分彬彬有礼:“敢问两位公子,有没有见到一个十七八岁,身着月白衣衫的姑娘从这里经过?” 我很想指着我身后的马车说,那个傻姑娘就在里面。但因为不知这群人的来历,若是歹人我供出那姑娘的藏身之处,岂不是罪过。 司空易比我反应快许多,立刻答道:“并未见过。” 中年男子脸上有些犹疑不定,身后有一个人立刻凑上前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我听不清他们讲了什么,但中年人听后点了点头,朝我们说道:“二位公子,那位姑娘正是小女,她昨天偷偷跑出了家门,我们找了一夜才寻到此处。” 司空易便没再说话,我也有些犹豫,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 他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犹疑之色,脸上挂起慈祥的笑,喊道:“芹儿,爹看到你的裙角了,快出来吧。” 他一副哄三岁小孩的语气,我心想这当爹的也不容易,都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还被他像小孩似的哄,谁会上当啊。 却没想到,帘子真的动了动,随后帘子里传来女子疑惑的声音:“咦,我裙子明明没有露出去呀。” 世上竟然有这么单纯的人,我被这一发现震惊了。 结局不出所料,被唤作芹儿的姑娘被她老爹拖下了马车,嘴翘到了天上,一脸的不高兴,一边嘟囔着:“怎么又被发现了。”一边狠狠地瞪她爹爹,她爹爹却十分受用的样子,笑得乐呵呵的。 我原想着她老爹会质问我们为何将他女儿藏起,却没想到他不仅没责怪我们,反倒十分感激。 “二位公子真是好心人,在下替小女多谢二位公子。” “爹爹,爹爹,继续玩捉迷藏呀!”那个姑娘拽起她爹的袖子轻轻摇晃,她爹爹露出无奈的神情,神情中夹杂着悲痛。 我这才明白刚刚意识到的不对劲是怎么回事,这个叫芹儿的姑娘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和一个稚童无异,她对人还没有好坏之分,因此毫不犹豫地便上了我们的马车;因为轻信他人,也很容易被骗,所以被她爹一句话就露了破绽。 我不知道她是从小就这样,还是后天原因造成的,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萍水相逢,不好过问太多。 她老爹表达了感谢之意后,自我介绍了一下,说他叫西周品,住在前面的萝石寨里,如果我和司空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去西府找他,我和司空易道了谢,他便牵着他女儿,带着一群家丁仆人往回走了。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我原以为只是漫长旅程中的一小圈涟漪,我们只是看客,并不会被那波纹波及到。但没想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不仅被波及到了,还走到了涟漪的中心,走进了漫漫红尘中的另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我主动走进的,因为它能带给我一样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一样我刚刚下定决心要得到,便立刻出现在了我眼前的东西,我只能叹一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非常费工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二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萝石寨位于阵紫河下游,依山傍水,绿水人家,北通风惊,南达猗郇,因地处交通要塞,所以虽说是个寨子,但规模与一个繁华的小城镇相比不遑多让。而且因为背靠大山,奇珍异草甚多,因此这里的百姓几乎家家都做着药材生意,与来往的商人游客交换着各种物品,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萝石寨也越来越兴旺起来。 我和司空易赶着马车进了寨子,寨子门口有一群人围着一张告示,低声交流着,我有些好奇,恰巧听到有人感慨了一句“极品灵药啊”,便再也按捺不住,极快地跟司空易说了句:“稍等片刻,我去看看!”便飞也似的跳下马车,往人堆里钻去。 我灵活的在人堆里穿梭,终于挤到了最前排,墙上贴了一张大大的告示,我迅速阅览了一遍,看完后大惊大喜。 惊的是告示正是我们在林子里遇到的那位西周品发布的,他女儿,也就是那位一直吵吵着捉迷藏的姑娘,并不是生来痴傻,而是几个月前突然发病的,遍寻良医都没能查出病因,西周品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抱着一线希望发布了这张告示。喜的是,告示上称,若有人能治好他女儿的病,除了黄金珠宝外,他还愿意将祖传的灵药【回魂碧玉丹】作为回报献上。 我记得清清楚楚,《同心录》上红颜劫那页,解毒之法虽被人撕去,但红色朱砂笔写的字印在了下一页,上面几个字我虽然看不大清楚,但依稀是写的回魂碧什么丹,跟西周品所说的祖传灵药相一致。 至于究竟是不是,那得先拿到手再说。 我心里兴奋莫名,刚打算为解司空易所中之毒出一份力,就遇到了【回魂碧玉丹】,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老天的刻意安排。 我心里暗自下了决定,也不管能不能治好,一把揭下告示藏到怀里,等人群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动作迅猛地上了马车,躲了进去。 我和司空易找了个干干净净的农家小院住下,房东是一对淳朴的夫妻,见我们拿整块的银子给他们,急忙摇手,怎么都不肯收,后来还是我让他们用这些钱帮忙准备些饭菜和衣裳,他们才愿意收下。 他们做的菜极下饭,因为每一个碗里都是红通通的。房东大娘跟我解释,因为他们这里湿气甚重,所以都喜欢吃辣子,吃辣子能够发汗祛湿,对身体有好处。 我倒是很习惯,因为师父喜欢吃辣,久而久之,我也变得无辣不欢,看着满桌子红通通的菜色,十分高兴,一连吃了两大碗。 不过司空易可惨了,原本我没看出他不能吃辣,但当我大汗淋漓地吃完一碗后,发现他除了最初夹了一筷子菜以后,几乎再没动过,碗里依旧还放着那一筷子菜,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件事。急忙叫房东大娘做几个不放辣的清淡菜上来,结果当大娘把菜搬上来,司空易只吃了一口后,便优雅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斯文地一小口一小口喝完,然后再慢条细理地给自己倒了第二杯,如此往复,一直喝了七杯才停。 我有些不解,吃了一口后来端上桌的菜才明白过来,原来房东大娘虽然没有再放辣,但因为常年吃辣,她炒菜用的锅上面已经沾了厚厚一层辣味,炒出来的菜自然也很辣。 我看着不停喝着水的司空易,突然觉得他不再高高在上,不可触碰,他也有常人的七情六欲,也有自己喜欢吃的和不喜欢吃的菜,也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我一边想着,一边风卷残云的将桌上的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司空易便一直看着我吃,再也没动筷子,饭后,我叫大娘煲了个汤送去了他房里。幸好煲汤的汤锅并没有被辣子污染过,大娘将碗筷收拾出来时,一锅汤被喝得干干净净,我暗自笑了许久。 休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和司空易都精神焕发,我朝他甩出那张昨天揭下的告示,他淡淡瞟了一眼,问道:“你看上什么了?” 我右手指着告示上写的回魂碧玉丹,兴奋道:“祖传灵药诶,好想见识一下。” 司空易嗤之以鼻:“那也要治好西姑娘才行。” 我一撇嘴:“你怎么知道我治不好?”见他一脸别浪费时间,快走吧的样子,一边将告示折叠好,一边忿忿不平:“你等着,我一定把这个什么回魂丹捧到你面前!” 司空易摇头,神色有些无奈:“即便你真拿到了,我要这回魂丹有何用。” 我心里哼着歌:“你等着吧,到时候就知道有什么妙用了。” 吃完早餐,我原想跟司空易出去逛逛,主要目的是看能不能凑齐配制白玉膏的药材,顺便探听点消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可我们还没出门,便被一个不速之客堵在了屋里。 来人身材颀长,长相颇为俊秀,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一身很普通的藏青色袍子,头上却插了根洁白如雪的羊脂玉簪子,看得出出身不凡。 他朝我们抱拳躬身,彬彬有礼道:“在下湛乐容,实在抱歉,打搅两位公子了。”司空易微微点头,我有些疑惑道:“湛公子找我们何事?” 湛乐容做了个请的姿势,待我们三人都坐下,他才说出此行的目的:“我听说二位公子揭了西府的告示?” 我看了司空易一眼,然后立刻摆手:“不是,是我揭的。” 湛乐容挪了挪身子,偏向我:“不知如何称呼公子?”兴许是他常年和药材打交道的缘故,坐得近了,他身上一股悠悠的药草香袭来,十分好闻。 “在下柴蓟,这位是司空易。”我介绍道。 “柴公子,”湛乐容正色道:“原我也不应该来跟你们说这些话,但我实在等得心焦,西姑娘自三个月前开始发病,无数神医妙手出入西府,都对她的病莫可奈何,昨日我听说有人主动揭了告示,便派人四处探访,今早才找到此处,望二位公子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原谅我的鲁莽。” 我见他脸上焦急的神色不假,眼睛转了转,司空易很配合地说:“湛公子和西家姑娘是……好友?” 我差点笑出来,好友这两个字用得甚妙。 湛乐容实在太过年轻,脸刷得一下便红了,但不过片刻,他坚定地点点头:“既然我有事相求,也不想隐瞒,没错,我和芹儿已私定终身,但因我们湛府和他们西府有些……小误会,我们爹爹都不同意这门亲事,芹儿和她爹大闹了一场后,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他右手握拳,痛心地轻轻砸了砸桌面,手上青筋突起,看得出十分痛苦。 “那……湛公子今日来找我们是……”我有些不解。 湛乐容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开口道:“自从芹儿病了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西老爷都是直接从各地请大夫入府,我也没有找到机会请人传话。芹儿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西老爷才想到张贴告示这个法子,昨天刚贴出来便被柴公子揭了,因此我想……” “找我们替你传话?”湛乐容眼睛一亮,露出希冀的神色:“可以吗?” “也不是不可以……”我尴尬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昨日我们寨子外的老林子里遇到过西姑娘,我想,即便我们带了你的话进去,她不一定……能听懂。”我说得已经很委婉了,其实我想说,她肯定听不懂。 湛乐容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半晌,他扯着嘴苦笑了一声:“没关系,无论她是否能听懂,烦请柴公子带一句话给她,就说‘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我最受不得别人情深似海,却无缘相守,当即便答应下来了,一个条件也没提,反倒是湛乐容有些不好意思,不停地询问是否有他能够帮得上忙的东西,我正想大手一挥,豪气万丈地说没有,司空易淡淡说了句:“阿蓟,你把所需的药材写下来,烦请湛公子帮我们寻一寻。” 我这才记起来刚才我们原是想出门买白玉膏所需药材的,现在有湛乐容这个地头蛇在,自然比我们自己去买要方便得多。 湛乐容听到我们有事需要他帮忙,神色才欢快起来,我提笔龙飞凤舞地写下药材名,将纸条交给他,他看了看纸条上的药名,说道:“虽有几味药有些刁钻,但也不难寻到,我这就去叫人寻来,待你们从西府出来,一定将药双手奉上。”说完抱拳告辞。 我送走了湛乐容,走到桌子旁,咯吱咯吱咬了块点心。 司空易这时开口问我:“你若治不好西姑娘,要如何?” 我“啊”了一声,偏着脑袋想了想,“可是我对那个回魂碧玉丹志在必得。” 司空易突然站起,半个身子跨过阻隔在我和他身前的桌子探了过来,用手轻轻擦去我嘴边的点心屑,低声道:“那还不简单,我替你拿来便是。” ------题外话------ 今天入v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包容,我会努力码字的,让文文里每一个角色都在那个世界里有一个归宿,或幸福,或悲伤,活活泼泼,生生动动地生活下去,谢谢,鞠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三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心跳陡然加快,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他睫毛十分的长,眼神深邃,因为隔得太近的缘故,我甚至能从他眼里看见我的影子。 他鼻梁很挺拔,眼睛微微下垂看着我,有一丝乌发调皮地搭在了他的额头上,我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感觉十分恐慌。 所幸,不过片刻之后,他又坐下了。 我悄悄呼了口气,见他若无其事的模样,胆子大了起来:“谁要你拿了,我要凭自己的真本事将回魂碧玉丹弄到手!”他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我又说:“更何况,你身为堂堂司星阁的阁主,这样偷别人东西,好吗?” “偷?”他用疑问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被抓到了才叫小偷,不被抓到就叫拿。” 我被他的这一套歪理弄得哭笑不得,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最后我鼓起勇气说:“还有!……以后不许再随意碰我……的脸!”说完不等他回答,飞快地逃出了房间。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 直到一个时辰后,我和他结伴来到西府,我都不敢跟他的眼睛对视,所以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 西府位于萝石寨西侧,世代做药材生意,到了西周品爷爷那代,便逐渐富裕起来,经过三代财富积累,如今已是萝石寨首屈一指的大户。 而萝石寨唯一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便是湛家,湛乐容正是湛家的独子。 而湛乐容之前跟我们说的,他们家和西家的小小误会,竟然是祖辈积累下来的旧怨,所以说,做生意的人,信不得。若只是普通的误会,他和西姑娘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父母并没有反对的道理才是。但此时我已经答应下来了,即便他为了我们能替他传话,对我们有了欺瞒,我也选择原谅。 我亮出揭下的告示后,西府的仆人便殷勤地迎了我们进去,将我们带到花厅,迅速上了茶水和点心,道了句:“老爷一会儿就来,两位公子请稍候。”才悄悄退了下去,看来西周品治家甚严,仆人们都十分守礼。 “是哪位高人揭下了西某的告示?”人未到,声先至。 西周品的声音精神饱满,比昨日在林子里见到时多了分喜气,兴许是因为他告示刚贴出来便被人揭了,心里有了希望,所以格外高兴些。 西周品踏入花厅,见到我们时愣了愣,随即露出了和气的微笑:“原来是二位公子,幸会,幸会。” 司空易只微微点了点头,我毕恭毕敬地回了礼,西周品才笑道:“二位公子果真是我西府的贵人,昨日小女便多亏了公子相救,既然有缘再见,西某一定要留二位公子吃饭,请二位公子赏光。” 客套了一阵,西周品终于进入了主题,他神色黯淡下来,有些忧心忡忡道:“小女从三个月前,因故和我大闹了一次后,第二天起来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我请遍了附近的良医,都没有办法治好这病,有些大夫跟我说,怕是因为情绪一下子起伏太大,魔怔了,都说无法根治,只能先吃药调理,让她保持良好的心情。(平南文学网)我实在无法,才把希望寄托在来往的旅人身上,希望遇到一位有缘人,能治好小女的病。” “如今看来,我们便是有缘人。”我打了个哈哈。 西周品急忙道:“那是,那是,昨日老树林一见,我就知道二位公子必定不是凡品。若真能治好小女,西某一定兑现告示上的承诺,除了金银珠宝外,还双手奉上西家祖上传下来的灵药――回魂碧玉丹!” “好说,好说,”我装作一副不甚在乎的模样,假模假样道:“我们绝对相信西老爷,您在萝石寨可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我先表达出自己的信任,再点名他的身份,他的告示可是许多人都亲眼见过的,若是到时候他不兑现诺言,看他还要不要脸。实在没有办法,还有个将偷盗被抓视为技术表现太差的司空易。 “那西老爷,是否能带我们去看看令嫒?” “当然,当然。” 西周品亲自带着我们穿过长长的回廊,还有一个有着小桥流水的花园,走了许久来到了一个小院里,院子里十分安静,庭院里养了许多花草树木,但都有些萎靡,跟院子的主人一样,也许自从它们的主人生病以后,便没有人来照顾它们了。 “念薇!”西周品朝里屋喊了声,过了片刻,一个一身青衣,容貌俏丽,看起来十**岁的丫鬟出现在门口,见到西周品急忙莲步轻移,走到我们面前福了福身:“老爷。” “小姐呢?” “小姐玩了几个时辰,现下有些累了。”念薇顿了顿,又说道:“小姐昨晚上半宿没睡。” “又没睡?”西周品紧皱着眉头:“又玩捉迷藏?” 念薇摇摇头,咬了咬嘴唇,看得出她在犹豫怎么说,西周品威严的“嗯”了一声,念薇迅速说道:“小姐昨天在院子里……看了半宿的月亮,谁跟她说话都不理。” 西周品听后,身子晃了晃,看得出深受打击,“唉,”他叹了口气,“你也辛苦了,我请了两位公子过来替小姐看病,你去里面准备准备。” “是。”念薇柔顺地答应后,又有礼地朝我们福了福身子,才进了里屋。 西周品回身,无奈道:“小女自从生病后,每天都有些稀奇古怪的主意,精神好得不得了,每天跟不要休息似的,一不留神就会跑不见。昨日便是她钻了空子,偷偷跑出去了,幸而遇到的是两位公子,否则……”他没说下去,唉声叹气了半天。 我不知如何安慰他,也不能打包票能治好西姑娘,毕竟我的医术连宗老头和师父的千分之一都没学到,只好答了句:“那是西姑娘和我们有缘。” “是啊,”西周品说完,估摸着念薇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便做了个请的姿势,自己在前面带路,带我们进了西姑娘的闺房。 房间里虽然干净但却显得有些凌乱,窗台上摆着一盆大红牡丹,可惜花瓣被剪得七零八落,一盆好端端的花就这样被毁了。房间中心的八仙桌上还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有剪窗花用的大红纸,有小糖人和糖葫芦,有笔墨纸砚,纸上画满了潦草的图案,甚至还有几味常见的药材…… 西姑娘的床用纱幔盖着,里面好像有个人影盘腿坐着,一动不动。 “芹儿啊,爹爹把昨日在老林子里碰到的两位公子请到我家来做客了,你昨日不是还念叨过吗?”西周品脸上堆满了慈祥的笑,凑近纱幔朝里面的人道。 西姑娘还是一动不动,念薇在旁边轻声说:“老爷,小姐没睡醒,被我喊起来,还在生气呢。” 刚说完,一张小脸从纱幔中间露了出来,脸上笑眯眯地:“哈哈,你们都被我骗啦,我才没生气!才没生气呢!” 念薇这才低头笑道:“是,小姐没生气,是念薇弄错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刚才这丫头是故意这么说的,她知道自家小姐肯定会忍不住出来说话的,果然性子跟小孩子一个样。 “咦,真是你们。”西姑娘拍了拍掌,高兴不已,她一咕噜下了床,没有一点男女之别,直冲到我们跟前,像个老熟人似的拍了拍我的肩:“又见面了,你是来陪我玩的吗?” 西周品立刻凑了过来,将她拉开了点,笑得有些尴尬:“公子莫怪,小女现在只想着玩,并无男女之别。” “无妨,”我摆了摆手,“西姑娘十分天真可爱。” 我请念薇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又骗西姑娘,哦,她闺名叫西半芹,我又骗西半芹说要给她做个游戏,她便立刻乖乖听我摆布了。 “做什么游戏呀?”她一脸急切的样子。 “你先到这边坐下。”我先来到收拾好的桌子旁坐下,指了指旁边的位子,她虽有些犹豫,但游戏的魅力如此之大,她还是老老实实坐到了我旁边,西周品和司空易坐到了另一边,念薇在旁边候着。 “再将你的右手伸出来。” “为什么?”西半芹不解问道。 “你伸出来就知道了。”西半芹乖乖地伸出右手,念薇立刻拿丝帕盖住了她的皓腕,西半芹开始觉得有趣了,身子扭个不停。 我急忙道:“我们现在开始不动了,看谁坚持的时间长。但为了公平起见,我将手搭在你的手腕上,这样我们谁身子有动静,对方就会知道。” 西半芹睁着大眼睛想了半天,才懂我是什么意思,兴奋地点点头。 我将手搭到了她的手腕上,道了句:“开始。” 她便立刻像时间静止了似的,身子完全僵硬了,除了她脉搏上传来的有力心跳外,我甚至都察觉不到她在呼吸,真是对游戏认真的姑娘啊。 我摒心静气仔仔细细地把着脉,半晌,我将手从她手腕上放了下来。 “哈哈!你输了!”她开心地一拍桌子。 我苦笑着道:“没错,我输了。” 她突然愣住了,下一秒瘪起了嘴:“这么快就认输了,真不好玩。不好玩!念薇,你陪我出去玩!” 念薇看了看西周品,西周品经过我的默许后,朝念薇摆了摆手,念薇这才陪着西半芹出了屋子。 “柴公子,如何?”待西半芹一出屋,西周品便忍不住急切地问到。 “令嫒脉象正常,不过……” “不过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四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不过她有股气郁结于胸,经脉运行不畅,可能正是这个原因,才造成她意识不清醒,痴若小儿。” “那该怎么办?”西周品十分焦急。 “心病还需心药医,令嫒现在还只是意识不明,像有一层雾罩住了双眼,其他没什么问题。但若长期这样下去,身体肯定也会吃不消的。” 西周品忙点头:“没错,没错,但不知柴公子有没有什么方法让小女恢复神智?” “我刚才说了,心病还需心药医,如果西老爷愿意的话,可否把三个月前西姑娘和您大闹一场的经过详细地描述一遍给我们听?” “这……”西周品看起来有些不情愿,我忙假意摇头叹道:“若您不愿意说也无妨,不过不明病因,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无药可救,司空,我看我们这次来错了。” “那走吧。”司空易不愧是行动派,说走就走。 西周品一看立刻慌了,急忙拦住我们:“二位公子,二位公子,不是西某不愿意说,实在是,实在是……难以启齿。” 我一看有戏,他已经动摇了,立马添了把火:“这个您放心,所谓医者父母心,不管是由于什么原因,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我对天起誓。” “唉,我相信二位公子,”西周品叫丫鬟上了茶,开始讲起三个月前的事来,我们事先从湛乐容口中得知了主要原因,但一些细枝末节他也并没有说得很清楚,此次从西周品口中我们才知道,原来西半芹和湛乐容是在元宵灯会的街头一见钟情的。原本二人无论年龄外貌身世都可谓是天作之和,可惜两家积怨已深。 “我们西家和他们湛家原来是邻居,关系很好,但后来因为都是炼药人,同行相争,渐渐有了隔阂,有了积蓄后,也分别建了府邸,渐渐不再来往了。但到了我父亲那辈,因为年龄相近,又同在私塾里读书,因此我父亲和他们湛家那辈的独子关系十分好,两个年轻人约好出外闯荡,誓要把家族的炼药技术发扬光大,不干一番事业绝不回来,可三年后,我父亲回来了,果真是衣锦还乡,带回来了无数的金银财宝,还有那颗传下来的灵药回魂碧玉丹,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外有什么际遇,他也不肯说,只规定以后我们家只做药材生意,再也不许炼药。湛家那位……却没有回来,父亲将他的骨灰和遗物带了回来,说是路上遇到了歹人被害了,想将带回来的珍宝分给湛家一半。那位是湛家独子,幸而出门闯荡之前被老太太逼着娶了亲,这才把香火继承下来,否则湛家在那一辈就断了。我父亲虽然这么说,但湛家人却不愿意相信,认为是我父亲为了钱财谋害了那位,现在又惺惺作态,因此不肯收下钱财,我父亲便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临终前吩咐,在生意上,我们西家若是遭遇湛家,都得相让。” 我听后陷入了沉思,无论湛家那位是否是西周品父亲所害,看得出他直至去世都是心怀内疚的,而且还不许子孙后代炼药,不知道那几年间发生了什么事。 “那这样说,只要他们家同意,你其实是没有意见的?”我如是猜想,毕竟刚刚听完他的话,看起来是西家对湛家有愧。 “不,我不同意。”西周品摇头,我有些讶异,他见我如此,继续说道:“且不说他们家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即便同意了,我也怀疑其用心,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成婚之后,若他们将积怨发泄在小女身上,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突然明白了当父母的心思,他们一切的考量都是为了儿女,即便做儿女的不理解,恨他们,他们也会为儿女选择认为最好的路,只不过西周品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她女儿大吵大闹一次以后竟然精神失常了。 “小女从小被我娇惯,但性子却并不娇纵,反倒因为从小接触药材,心态平和,对人有礼,也很听话,那次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顶撞我,我才知她性格竟如此执着,任凭我苦口婆心地劝,都无动于衷。” 我有些不解:“可若只是在元宵灯会上一见钟情,不应该如此执着才对。” 西周品叹了一声:“真是惭愧,那次以后她和湛家那小子便开始偷偷见面,鸿雁传书,这些都是我后来逼问念薇才知道的,他们也知道我们两家关系不好,因此直到确认了彼此,才向我摊牌。我真是……枉为人父,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也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和陌生男子私相授受,私定终身。” 我其实很想安慰他,这不叫什么大胆,大胆的正在他眼前呢,女扮男装和一个陌生男子同坐一辆马车,天天同吃同住,腻在一起一两个月了,若是我父母真的在天有灵,估计会被我气得从棺材里直接蹦出来。 “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湛家那小子竟然不顾毁坏小女清誉的风险,做这等龌龊之事,实在是无耻!”西周品气得胡须都吹起来了,湛乐容确实考虑不周,但他毕竟年纪尚小,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遇上了心爱之人,能把持住自己就不错了,更何况他们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见见面,写写信罢了。不过我也十分理解西周品的想法,作为父亲,他考虑得确实没有错。 “那令嫒变成如此……模样后,和之前性格是否有所不同?” 西周品想了想:“和长大后性格自然不同,不过倒是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她小时候便是这样,天天缠着别人陪她玩游戏,她还总喜欢问我她小时候的事,没想到一眨眼她就真的变回小时候了。”西周品说着说着又伤感起来。 我象征性地安慰了他几句,他就恢复了过来,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虽然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但他还需要撑起整个家,所以不能放纵自己悲伤太久。 话毕,他果然请我和司空易大吃了一顿,是萝石寨有名的药膳,药材和食材的完美结合,有药味,但并不掩盖食材原本的鲜美,西周品得意地跟我们说,萝石寨最好的厨子都被他网罗在了自己的府内,因为西半芹对吃的格外挑剔,所以厨子使尽浑身解数研究了很多新菜式,这些东西在外面是吃不到的。 他一言一行间无形地散发着对女儿的浓浓爱意,我有些感动,也有些羡慕,毕竟我从未享受过这种天伦之乐,西半芹有这么一个真正疼爱她的父亲,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饭后,我在得到西周品的允许,念薇的陪伴下,又和司空易一起见到了在凉亭里玩得不亦乐乎的西半芹。 也许是玩得太久,连饭都没吃的缘故,她看起来精神有些不好,但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她能强撑着一直一直玩下去,她见到我们非常高兴,以为有了新的玩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像惹人疼爱的小狗。 “你们来啦,是陪我玩的吗?”西半芹跳到我身前,兴致勃勃地问。 “是。”我从善如流地答道。 “可这个人好奇怪,为什么脸上一直没有表情呢?”西半芹指着司空易疑惑道。 “这……”我总不能告诉她,因为司空易脸上戴着人皮面具吧,不过这真的只是借口,因为我也同样戴了面具,好的人皮面具,能真实反应佩戴者的一颦一笑,跟自己的脸一样。 “因为没什么事需要我有表情。”司空易冷着脸回答。 我有些吃惊他竟然作了解释,可西半芹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继续追问:“可是你为什么不笑,不哭,不愤怒,不生气呢?”她偏了偏头,有些疑惑道:“难道没有让你开心的事,伤心的事,气愤的事吗?” 我真讶异这句话能从她嘴里说出来,因为她现在的意志不过才七八岁而已,我一瞬间甚至以为,真正的西半芹回来了,但看看她的脸,一脸纯真无邪,这些话真的只是她自然而然说出口的,跟年纪无关。 “即使遇到了,我也不会在人前又笑,又哭,又惊讶,又愤怒。”司空易答道。 这下让我感觉到惊奇的是司空易了,我能感受到他在很认真的回答西半芹的问题,所以他所有的情绪都是隐藏在面具之下,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才会表露出来吗? 西半芹想了半晌,吐出一句:“那样的人生真无聊。” 司空易低头笑了声:“是啊,很无聊。” 我很惶恐,他们俩竟愉快地聊起来了,而西半芹的智力不过才几岁,所以司空易是能和小孩子和谐相处的吗? 念薇一脸不好意思,生怕西半芹再说出什么话来,得罪了我们,我摆了摆手,让她稍安勿躁,又小声吩咐她去弄些茶水点心来,她有些犹豫,想了一会儿,还是听话的下去了。 凉亭周围一片空旷,我和司空易坐到西半芹身边,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我用只有我们三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我替湛公子传话,他说‘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西半芹低着头,半晌没作声,过了一会儿,她抬起了头,令我震惊的是,她眼睛里竟然满含着泪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五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十分惊讶,难道仅仅因为爱人的一句话,她便恢复了过来? 西半芹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我正打算说什么,她突然嘴一瘪,哭道:“眼睛里进了东西,好疼。” 我心一松,爱情的力量也没这么神奇,不然还需要大夫做什么。 “我帮你吹一吹。”我十分自然地说。 “阿蓟。”司空易突然开口,“男女授受不亲。” “……”我竟然无法反驳,可看着西半芹眼泪直流又有些于心不忍,问司空易:“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流完就好了。”司空易不咸不淡地说了个标准答案。 我有种错觉,感觉司空易说完这句话之后,刚才还哼哼唧唧地西半芹忽然没声了。幸好这时念薇拿了茶水上来,替我解了燃眉之急,给西半芹吹眼睛这个重任就交给她了。 我有些不懂司空易,根据他之前为我擦嘴的行为来看,莫非他认为男女授受不亲,男男就授受可亲了?想到这里我突然打了个冷颤,一种早就在我脑子里盘旋打转但被我刻意忽视的可能性这时猛地跳了出来,避无可避。 也许,他早就肯定我是女儿身了。 从那次在南宁王府,我破罐子破摔说出这个理由拒绝娶殷忆雪后,他便喊过我柴姑娘,而那时我因太过慌张,随便搪塞过去了,他也就没再提起,但…… 我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点滴,他从不让我赶马车,我们也从没在睡觉问题上起过争执,我原来什么都没想,但如今细细思量,他那种孤傲的性格,若我是男子,许多事他断然不会那么照顾我。 我看了他一眼,他面色平静无波,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装了很多秘密。 突然他的脸转向我,我一个躲闪不及,一下子溺在了他的黑色眸子里。 他微微偏了偏头,下巴微抬,我有些不解,露出了疑问的神色,终于,他嘴角扯出一丝笑,说道:“西姑娘跟你说话。” “啊,啊?”我有些慌张,急忙看向西半芹,她偏着头,右手食指搭在下巴上,露出甚至能称之为狡黠的笑。 “我知道你为什么看他。”她一脸洞悉内情的表情,我有些错愕:“什么?” “他。”她用手指了指不置可否的司空易。 我突然来了兴趣:“你说为什么?” 她神秘一笑,一脸得意,仿佛笃定自己将要说的是绝对正确的:“因为他好看。” 我再一次无法反驳,司空易不置一词,仿佛早已习惯别人说他好看。 可他那张脸确实是平淡无奇,放在人堆里不会多看第二眼的长相,却因为长在了他的脸上,有种别样的魅惑。 念薇在旁边捂着嘴笑得羞涩,我兴致勃勃地问:“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我坚信除了我那个没良心的丫鬟小茴外,其他人应该都有正常的审美。 西半芹把这当作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在思考,半晌,她下定决心说道:“他好看。” 我不死心地问:“我不好看吗?” 西半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不难看。” 念薇终于笑出了声,我彻底被打击了,一个智力不过几岁的稚童尚且都这么说,可见我的审美才是不正常的。 我大手一挥,装作毫不在乎道:“不过区区皮囊而已。” “区区皮囊?”西半芹有些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嗯,皮囊多得是。”我没头没脑说了这么句她不可能听懂的话,皮囊对于我来说,确实不算什么,我有很多副皮囊,男人女人,老人年轻人,红尘众生幻象,皆在我一双妙手之下翻云覆雨。 又闲聊了几句,过了不一会儿,西半芹便开始频频打哈欠,在念薇和我的反复规劝下,她才不情不愿地打算回去睡觉。 我回忆了一遍刚才的情形,发觉西半芹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这说明湛乐容让我传的话没有在她心里泛起一点涟漪,亦或是,她根本就没有将这句话听进去。 “你觉得这病可以治好吗?”我问司空易。 “治不好你如何拿到回魂碧玉丹?”司空易不答反问。 “最后的王牌不是你吗……”我嘟囔。 他竟然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接着说:“端看得病的人自己想不想好。” 我想了想,确实如此,西半芹是受了刺激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是所谓的心病,如果能找到关键的突破口,甚至有可能不药而愈,“我明天想出去找湛乐容再谈谈,顺便问问药材有没有收集好。” “好。” 第二日,我和司空易结伴出了西府,西周品太过殷勤,实在是盛情难却,昨日我们只好顺势住在了西府,我知道他是怕我们没治好便逃了,也算是病急乱投医吧。 我跟西周品说,我们想出去买些药材,他原先怕我们不识路,还想让两个家丁跟着我们,被我果断拒绝。司空易直接丢了句:“若发现有人跟踪,即刻走人。” 我为了增加可信度,还在旁边附和:“他武功很高,脾气不好。” 西周品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我们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西府。 我和司空易回到昨日住的农家小院,派守在那里的人去通知湛乐容前来相见。 没等多久,湛乐容果然急匆匆地来了,还带来了我需要的药材。我清点药材的时候,他在旁边一副欲语还休的表情,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但直到点完药材坐下来,我才开口:“想问什么,问吧。” 真给他机会问,他反倒踌躇起来,兴许他怕问到的答案会让他失望。 终于,他下定决心问道:“她……还好吗?” “如果你是指每天无忧无虑,除了吃睡玩再也无其他事做就是好的话,那么她很好。” 湛乐容手握成拳,低着眉眼,艰难开口:“她听了我说的话……有什么反应吗?” “流泪算不算反应?” “她哭了?”湛乐容心痛中夹杂着一丝惊喜,“那她是大好了吗?” 我看着他冷冷一笑:“我话没说完,流泪不等于哭,她只是眼里进了沙子罢了。” 他被惊喜点亮的双眼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我继续道:“她估计连你是谁都记不得了,更何况只是叫一个陌生人传的一句话。”我克制不住言语的恶毒,说老实话,我为西半芹感到有些不值,她为了眼前这个男子疯魔了三个月,而这三个月湛乐容连她一面都没见上,即便我知道有很多客观原因让他们无法相见,但他身为堂堂男子汉,不应该解决困扰在他们面前的所有问题后再让西半芹和西周品摊牌吗,他们的爱情路上原本就长满荆棘,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她真的治不好了吗?”湛乐容呆呆地吐出这句话。 “若真的治不好,你待如何?”司空易问。 湛乐容脸上表情变幻莫测,终于他沉静了下来,“我还是那句话。” 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我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生怕西半芹遇到的是个负心汉,确认她真的痴傻了之后,便逃之夭夭。而司空易脸上竟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不过一瞬便过去了,我以为自己花了眼。 “烦请二位公子,一定要治好芹儿,若是治不好……”湛乐容苦笑了一下,“若是治不好也没关系,只要她能开心。” “那你怎么打算?即便治好了,横在你们面前的问题也不会改变分毫。” “我知道,”湛乐容喃喃,“可我父亲……” 终于说到关键问题了,西半芹为了他们的爱情敢于和父亲抗争,而他…… “若你没法为了西姑娘和你父亲抗争,我看不如趁早放弃。”我说着风凉话。 “不……”湛乐容痛苦地抱住了头,“我不能放弃芹儿。” 司空易冷声道:“世上没什么不能放弃的,只看愿不愿意。” 我看了他一眼,想起司空夜光为了他放弃自己的生命,为了司空星放弃了一辈子爱上别人的权利,便不由得一阵心酸,也许这句话,他最有资格说吧。 湛乐容听后竟然怔住了,沉默了半晌,终于抬起头坚定地说:“我不愿意。”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终于还是决定帮助他,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西半芹如此爱他,不是没有缘由的。 “我需要你的配合。”我对他说。 “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配合。” 我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之前听西周品说湛乐容和西半芹是在元宵灯会上一见钟情,后来多次相见通信,才确认了彼此。他当时说得不够详细,一来可能他觉得十分丢脸,不想多说,二来,他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所以很多细节说不明白。 我让湛乐容把他所有记得的关于他们俩之间的事都告诉我,我想要挑几件他们印象深刻的事,重新再和西半芹做一遍。简而言之,就是重新模拟场景,很多失忆之人大多都是用这个方法找回记忆的,虽说西半芹的情况比失忆更复杂,但对于神智失常的人来说,这确实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我记得那是去年的元宵节,萝石寨每年元宵那天都会有元宵灯会,晚上到处张灯结彩,灯火辉煌,十分好看。我原先对这种灯会没什么兴趣,但是那次我妹妹吵着闹着要出去玩,爹爹不放心,便要我陪她。我妹妹性子活泼,最喜欢凑热闹,一到街上便往人堆里钻,很快就不见了,我着急得不得了,赶忙去寻她,找了半天也没见到,正急得不知怎么是好,突然看到桥头有个背影十分像她,便急忙走了过去。”他顿了顿,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那人衣服穿得和我妹妹一个颜色,至于我妹妹的衣服样式我却记不清楚了,背影看着有**分像,我便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还说了句‘你个小东西,终于被我抓住了’。”他低笑了声,眼里眉间都是浓浓的爱意。 我知道他必定是认错了人,因为这一错,才有了以后的故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六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她回过头来,我永远记得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先是错愕,见我愣住以后,反倒笑了起来,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有女子笑得像她那般放肆,笑声一下子就感染了我,好像这世间再也没有烦心事一样。”湛乐容声音转入低沉:“所以,我只愿她一直这么开开心心就好。” 他又讲了好些跟西半芹之间的趣事,如此看来,他们确实不是一时冲动,一年多的时间,足够了解彼此,确认对方是自己想要携手相伴一生的人。 我和他从中选取了几个他和西半芹印象深刻,又容易再现当日情景的地点,商量了一阵后,才和司空易重新回到了西府。 我将湛乐容给我收集的药材放回房间后,才去见了西周品,跟他说我需要一个炼药房给西半芹炼药,他二话不说立刻叫人整理了出来。不愧是炼药世家,虽然这一门技艺断了好几十年,但炼药房内却样样具全,打扫干净以后立刻便能使用。 我又跟西周品说这几日想带着西半芹出外散散心,可能对她病情有好处,允许他多派些人跟着,西周品思虑片刻,随即也答应了下来。 我在炼药房内一直折腾到半夜,才将白玉膏炼制出来,收拾完毕后,捧着热腾腾出炉的白玉膏,立刻回房卸下人皮面具,好好洗了个脸,敷了厚厚一层在脸上,美滋滋地睡了。 第二日起来,果然皮肤恢复了不少,一些呼之欲出的小红痘痘也消了下去。我装了两瓶,揣在兜里,打算找机会把它给司空易。 西周品行动效率之高,令人惊叹,一大早他就派人前来请我,说马车已经备好,随时能够出发。我匆匆吃了些东西,便想去叫司空易,没料到来请我的小厮笑说:“司空公子已经往大门去了。”我又忙慌慌地往门口赶,果然老远就看到司空易负着手站在门口,因为逆着光,所以他的黑衣像镶着一条银色的边,轻轻一动,光影流转。 西半芹在他身边显得十分娇小,正仰着头说着什么,脸上挂着顽皮的笑,西周品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们,我心里突然冒出天伦之乐四个大字,甩了甩头,轻咳了一声。 “柴公子,你来啦。”西周品立刻迎了上来。 我点头微笑。 “昨晚休息得可好?我听下人说,你昨日炼药到半夜,老朽实在感动。”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匣子,道:“这是我昨日辛苦之得,里面共有十颗药丸,记得让西姑娘每日一颗,饭后服用。” “好,好。”西周品连声道谢,急忙接过放入怀中,“辛苦柴公子了。” “无妨,无妨,我应该做的。” 当坐上马车,只剩我和司空易两人,他问我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丸时,我得意地告诉他,那是我前段时间在街上买的糖丸子,入口即化,甜丝丝,凉爽爽的,保证西半芹爱吃。 他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我才想起身上还有白玉膏要给他,急忙从怀里掏出来,一脸不经意道:“这个给你。”他看也不看的接过收好,一句谢谢也没说,真是……不客气啊,不过若是他对我一脸感激,我反倒会怀疑他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先在大门口,西半芹问你什么好玩的话,笑得可开心。”我忍不住好奇。 他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定在窗外,“她问我,为何一直戴着手套。” “哦。”我点点头。 “你不好奇?”他转过头来问,眸子幽深。 “不好奇。”我摇头,“我师父跟我说,好奇的人死得早。” 他瞳孔微缩,点头:“你师父说得对。” 我俩有一搭没有搭的聊着,司空易突然道:“你睡一觉吧。” 我有些错愕,他下巴微点指了指我的脸道:“眼睛下面一圈乌黑,难看。” 于是我抱着忿恨的心态,迷迷糊糊靠着马车壁睡着了,梦里司空易微笑着对我说谢谢,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肯定是极好看,极好看的。他说完转身就走,我追上去说:“你慢点,我还没说不用谢呢。”可是他头也不回,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我跑得气喘吁吁也没跟上,突然他的背影消失在一片迷雾中,我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一不小心被石头绊倒。 我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身子已经歪斜,原来是到了目的地,马车停了。 司空易低沉如乐器般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坐直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头之所以没磕到的原因是司空易拿手拖住了它,我立刻坐直了身子,全身僵硬,深呼了口气,笑嘻嘻地回头对他说:“我打呼流口水吧?” 司空易摇头,我松了口气,他突然道:“不用谢。”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他嘴角往上一扬,“你在梦里说了不用谢。” 我一阵窘迫,说梦话真不是个好习惯,还没等解释,他朝我受伤的心上补了一刀:“而且你头好大。”说完一掀帘子,从容不迫地下车了,我坐在马车里愣了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话是何意,急忙跟着他下了车,四处张望,发现他已经在水边站定,看着远方,周围是西半芹和念薇,还有几个家仆,我急匆匆走到他身边,大声道:“我头大是因为我聪明!” 说完,周围一片寂静。 还是西半芹打破了沉寂:“咦,你头大吗?哎,还真的有点大耶。”念薇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司空易回过头看着我,眼里盛满笑意:“哦,我记住了。” 我一阵头疼,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这就是鸳鸯潭?” 眼前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湖面幽深,泛着碧光,如同一块完美无瑕的美玉静静横躺在那里,又如一个含羞带怯的美人脱下的叠在一起的碧色裙衫。远方是一个瀑布,飞流直下,气势磅礴,瀑布两旁是陡峭的崖,有笔挺的树木长在山崖上。有一座铁索桥横跨山崖,像将两个遥遥相望的爱人,用一缕红线串联起来。 念薇很乖巧地答:“是的,柴公子。” 我指了指远处那两座被铁索桥连接起来的崖,问道:“那个陡崖叫什么?” “那叫牛郎织女崖,那个铁索桥叫做鹊桥,下面的瀑布叫做银河。”念薇继续解释:“我们这边有个传说,一对相爱的男女若能在桥中心相会,那么便会得到天神的祝福,白头到老,相携一生;成亲后若能在鸳鸯潭水中一起沐浴,便能开枝散叶,儿孙满堂。” 我算是知道为何当时湛乐容和西半芹会来此地了,除却这里的景色确实美不胜收以外,这个特别的寓意才是当初他们俩所追求的吧。 “我们要不要上去玩?”我询问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的西半芹。 她原本一脸的跃跃欲试,后来看了看那山崖的陡峭,忧心忡忡道:“不要把……那么高……” “上面看到的景色完全不同,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你可以在山顶俯瞰整个萝石寨。”我循循善诱。 “可是好高,我怕。”西半芹蹙着柳眉说道。 “不怕不怕,”我安慰她,“这么多人陪你呢,你看,念薇也去哦,上面很好玩的。” “真的吗?”她又有些心动。 我朝念薇使了个颜色,她立刻会意,对西半芹说道:“小姐,你不是总说西府太小了,看天上的时候,感觉自己像只癞蛤蟆吗?现在可以去山上看天,你觉得会像什么?” 我真想拍掌叫绝,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 果然西半芹被念薇的这番话打动,终于答应要上去看看,于是我们兵分两路,我和念薇等西府众人从织女崖上去,司空易一个人从牛郎崖上去。为了重现当时的情景,原本应该是我从牛郎崖上去的,这样才能和西半芹最终在鹊桥相会,刺激她寻回当时的记忆。但因为司空易不喜和众人同行,便在我的反复要求下,他代替当初湛乐容的身份,从牛郎崖上去,从鹊桥这头出发。 约定好后,我们便开始了爬山之行。 山崖陡峭,但比想象中轻松,可能是因为它的传说太过动人,因此有一条铺得十分精细的石头路一直弯弯绕绕盘旋到崖顶,只要注意不被石头上的青苔滑倒,便能安全地到达目的地。 沿路风景正好,到处都是挺拔如松的树木,林间不时传来不知名的小鸟清脆悦耳的叫声,如莺声呖呖,十分动人。 我们一路闲聊,西半芹对周围一切都很好奇,看得出自从她生病以后,出来游玩的机会甚少,所以我很耐心地回答了她的所有问题,直到崖顶,我才发现自己早已口干舌燥,幸而西家仆人带了清水,我一连灌了好几口才缓过劲来。 “快看!”念薇突然惊喜地叫出声。 我循声看去,山间不知何时竟起了雾,鹊桥仿佛横跨在一片白云之上,水雾缭绕,宛如仙境。 鹊桥那头,朦朦胧胧中仿佛有个身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这突如其来的水雾,将两座山崖笼罩在其中,似梦似幻,让今天所有的一切,仿佛多了种神秘的梦幻色彩。 我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司空易”! 那个人影动了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七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知道他已经准备好,只等我招呼便从对面走过来,可是这边却遇到了大难题,西半芹无论如何都不肯跟着我上鹊桥,她说太高了,害怕。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这鹊桥是一座铁索桥,人走在上面摇摇晃晃,感觉很不安全,况且鹊桥旁边水雾缭绕,给人一种所站之处高耸入云的错觉,我无奈只得向念薇求助。 念薇是知晓西半芹和湛乐容之间的事的,因此十分理解我的用意,劝西半芹道:“小姐,这鹊桥都立在这儿几百年了,铁索牢固得很,不用怕。”西半芹抓住她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挪动半步,不停地摇头。 “上面景色很好看的,站得高才能望得远啊。”念薇不死心地继续说。 西半芹听到景色优美,又很心动,但碍于高度,十分的犹豫。 念薇有些莫可奈何地看着我,“柴公子,不如你陪小姐一起上去吧。” “我?”我有些错愕,没想到她提了这个主意。 “对啊,有人陪着小姐,才能放心,何况如果你陪她,小姐可能就愿意上去了,是不是啊?”念薇把头转向西半芹。 西半芹眼睛咕噜噜转了转,点了点头。 “那行。”我立刻就同意了,“那你牵着我的袖子?” 念薇满脸不赞同:“柴公子,你毕竟是男子……” “那怎么办?你也上去?” “我就不去了,若是人太多,小姐会以为是上去玩的,反倒不会想事了。”念薇轻声对我说,我赞同地点点头,那次是她和湛乐容单独上的鹊桥,念薇也只是在旁守候,并未跟上去,这次已经多了个我,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情景再现了。 “不如这样,”念薇突然眼睛一亮,走到跟随我们的西家仆人身边叽叽喳喳了一阵,有人当即便从身上的工具袋里掏出了一条绳子,她拿起绳子小跑过来,“柴公子,你牵着绳子的这头在前面走,绳子另一头绑在我小姐手上,这样不就行了?” 虽然弄得十分复杂,但我还是尊重他们从保护西半芹出发所提的意见。 绳子绑好后,我朝崖对面大喊了一声:“司空,你过来吧!” 那个人影果然动了,动作缓慢而坚定地朝这边走来,我率先踏上了铁索桥,西半芹还是不情不愿,不过有人陪着她,她平静多了。 我走出几米,回头看,她才刚刚将脚踏上了桥,我朝她露出了鼓励的笑,继续往前走。 走了不久,依稀可以看出司空易的轮廓了,他一身黑衣,从水雾中走出来,宛如画中谪仙。我见到他,急忙挥了挥手,他看了一眼,随后扭头看向右边。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鸳鸯潭静静地躺在崖底,像一面幽深的镜子,我们右边是奔腾而下的银河,站在铁索桥上,瀑布带起的风不停地吹向我们,偶尔还有丝丝水滴扑打在脸上,无比清凉。 我考虑到西半芹,因此走得十分慢,司空易已经率先到了桥中心,负手而立,面朝鸳鸯潭,有种出世之感。 这时我身后传来一阵喊声,我急忙回头看,发现不知何时西半芹已经解开了绳子,正极快地往回走,我一时哭笑不得,念薇想阻止她,但显然已经太晚,她很快便走回了织女崖,下了桥。 我叹了口气,虽然感觉有些意外,但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她毕竟思维是小孩子,能够约束我们的一些道理,对她来说并没有用。 我正想召唤司空易下桥,却发现他看着远方出神,不由好奇他在看些什么,想到已经走到此处了,不如再走两步。不过几步,便走到了司空易身边,我也学着他朝鸳鸯潭看,发现在这铁索桥的正中看鸳鸯潭,和在别处看感觉不同,远处的萝石寨尽收眼底,炊烟袅袅,红尘繁华。 我终于知道为何此潭叫鸳鸯潭了,从上往下俯瞰,就像两只鸳鸯缠颈,头部在银河下交汇,它的边缘极为粗旷,在崖下根本看不出形状。 “好看么?”司空易突然开口说道。 “……好看。” “如果你想看,我以后天天陪你来此处。”他用低沉的嗓音说着情话,我心跳猛然加速,脑袋晕晕乎乎的,像喝了最好的鹤桑酒,有种微醺之感。 “成亲后我们还可在鸳鸯潭里沐浴。”他继续说,我知道他是在重复那日湛乐容所说过的话,只是没想到这些话在此情此景里说出来,竟然如此动人。 无怪乎这里算是西半芹和湛乐容的定情之处了。 “咳……”我咳了一声想打破现在奇怪的气氛,“那个……计划失败,西姑娘逃回去了。” “哦。”他忽然回过头来:“我知道。” “那你还说。”我小声嘟囔。 他没回答,只是垂下眼笑了笑。 我看着眼前的美景,感叹道:“怪不得古往今来流传下的爱情绝句,无不和良辰美景有关。若能和心爱之人天天纵情山水,确是人生一大乐事。” “原来阿蓟如此儿女情长。” 我很想说一个女子最大的梦想不就是嫁个好夫君,在这嫁人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大多都是两眼一抹黑,红盖头掀起的时候才能见到自家夫君的样貌,即便嫁非所人也只能认命,而我…… “我一生所求不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其他事,都随缘吧。”我看向司空易,他也正回头看我。 “但愿如你所愿。”他和我对视了几秒,轻吐薄唇。 “多谢,你也是。” 我俩又并肩而立,看了一会儿鸳鸯潭的风景,夹杂着水汽的冷风吹得长袍猎猎作响,裙角飞扬,有种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之感。 好一会儿,我们才结伴走回织女崖,西半芹坐在一块被整理干净的大石头上,双手撑着下巴,嘴翘得老高,好像在生闷气,念薇在旁边一脸无奈,见我们从鹊桥上下来,急忙迎过来,小声对我们说:“两位公子,我家小姐想上去,又怕高,所以半路跑了回来,后来见你们在桥上站得那样久,说一定很好玩,正自己跟自己生闷气呢。” 真是个孩子,我只好走到西半芹身边,没想到她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看来她不止生闷气而已啊。 “我们再上去一趟?”我跟她打着商量。 她一直不理我,司空易在旁边语气淡淡地说:“阿蓟,西姑娘可不敢上去,快别问了。” “谁说的?”西半芹猛地站起身来,气呼呼地说:“谁说我不敢去!” 司空易用一张是我说的,你打我啊的欠扁脸轻蔑地笑了一声,西半芹脸都气红了,扯着我的袖子就往桥上走,我急忙拉住她,怕她速度太快出意外,幸而她好像真的怕高,一到铁索桥上速度便自然而然慢了下来。 我陪着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鹊桥中央,她发出了“哇”的惊叹。 “好看么?” “真好看……”她感慨道,“怪不得你们俩刚刚在这里站了那么久。” 我努力回想着刚才司空易说的话,重复道:“如果你想看,我以后天天陪你来此处。”半晌,她没有回应,我以为她记起了什么,惊喜地朝她看去,却发现她正捂着嘴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我感觉十分窘迫,自己从未说过什么情话,更何况对象还是个姑娘。 “你的表情好好笑哦,”她干脆笑出了声:“好像有人逼着你喝苦苦的药一样。” ……我决定不理会她把话说完,“成亲之后还可以到鸳鸯潭里沐浴。” 她“啊”了一声,我已经见怪不怪了,问道:“又怎么了?” “我爹爹说,不许我成亲。”她呆愣愣地说。 我大喜,急忙问:“西姑娘,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她目光有些呆滞地转向我:“什么?” “你记不记得你刚刚说了什么?你爹爹什么时候这么和你说的?” 她开始回忆,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一脸懊恼:“我想不起来了。” “无妨,无妨。”我急忙安慰她:“不用想了,我们先回吧。” 第一次便有如此收获,我已经很满意了,看来这个方法颇见成效,西周品断然不会在她小时候说过不许她成亲这种话,看来她的记忆已经开始复苏了。 我和她下了桥,念薇凑上来扶过她:“小姐,怎么样,好不好玩?” 西半芹情绪有些低落,可能是因为刚才没回忆起来往事的缘故,不过依旧老实地点点头:“好玩。” 念薇见我一脸喜色,知道西半芹的病情肯定是有所进展,开心道:“那就好。” “不过……”西半芹停了停,疑惑道:“念薇,你不是说在桥中心相会的人会得到天神的祝福,白头到老的吗?”说完她指了指我和司空易:“他们也会这样吗?” 念薇噗嗤一声笑了:“我的傻小姐,我说的是相爱的男女,他们都是男子,怎么白头到老?” 我尴尬得不行,急忙附和道:“是啊,是啊,西姑娘真爱开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啊。”西半芹认真地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八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都是男子就不行吗?” 念薇哭笑不得:“当然不行了。” “为何不行?”西半芹露出苦恼的神色:“他们刚刚,一定是在一起好玩才会站在桥上那么久的。” 我急忙看司空易,生怕他因为西半芹的话不高兴,撂摊子要离开就不好了,没想到他却毫无生气之兆,反倒好脾气地对西半芹说:“男子确实不能在一起。” 西半芹似有些不甘心,司空易神色淡然,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一方是女子便可。” 我心里发慌,感觉他话中有话,但他的表情却滴水不漏,说完这句也再没说其他的,我怕西半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急忙说起一些好玩的趣事转移她的注意力,她果然上当,很快就在问其他问题了。 我们这次鸳鸯潭之行算是达到了预期想要的效果,所以一见西半芹露出疲色,我立刻吩咐念薇启程回府。 我还是和司空易两人单独一辆马车,经过刚刚西半芹口无遮拦的一番话,我心里起了点小疙瘩,因此一路上也沉默不语。司空易本就不是多话之人,所以直到西府,我俩都没有正儿八经说上一句话。 西周品听了我的描述,嘴都乐歪了,直呼我“柴神医”,要是让宗老头知道,估计要笑掉大牙,按他的话说,我认毒的本领倒还有些半吊子功夫,如果说真能碰巧治好什么人,只能说是瞎猫碰到死耗子――逮着了! 我不得不厚脸皮地说,我运气确实不错。 晚上西周品请我和司空易饱餐了一顿,饭桌上又是敬酒又是夹菜的,比之前更加殷勤了,也难为他,一大把年纪还要为自己的傻女儿操心。 我和司空易都滴酒不沾,只以茶代酒喝了几杯,所以攒了一肚子水,到了晚上频繁起床如厕,折腾了好一阵,没了睡意,干脆披上衣服戴上人皮,提了个大红灯笼,打算去园子里逛一逛。 晚上的西府一片安静祥和,没有了白日的喧闹,月光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将整个世界笼罩在其中,天上繁星烁烁,偶有虫鸣,空气格外清新。 周围一片漆黑,夜已深,偶尔有巡夜的下人提着灯笼远远走来,看到我半夜还在闲逛,吓了一跳,我友好地朝他们笑笑,他们打过招呼后,反倒走得更急了。 我散漫地走着,毫无目的,只用心记住了来时的路,怕到时候回去不得,那就糟了。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石子路的尽头,前面是个石拱门,我走近举起灯笼,在灯光的映衬下,辨认出石拱门上写着蔷薇园三个隶书大字。 想着现如今也到了蔷薇花季,不若举着灯笼,夜赏蔷薇,细嗅花香,也别有一番野趣,如此这般一思量,便提起灯笼,紧了紧颈处的衣口,怡怡然进了院子。 一进去才发现这个蔷薇园修得颇大,四处都是蔷薇,空气里弥漫着阵阵花香,提近灯笼细看,有红的、白的、深紫的……一团团,一簇簇,花朵饱满地拥挤在一处,妖妖娆娆,开得热闹。 真是花开如梦,叶落无声。 蔷薇园在灯笼红色暖光的笼罩下,更显梦幻,我好像进入了一个繁花似锦的世界,仿若这世上唯有我一人,举灯观花,**天地之间。 我不由得神清气爽,脑子里一片空明,不知不觉更往蔷薇园深处走去。 突然,隐隐约约仿佛随着风传来了细碎的哭泣声,我一下子感觉后颈微凉,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偏着头细听,声音又仿佛消失了。 我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想摒除心中的杂念,放轻脚步,屏住呼吸,一步步朝刚才的声音来源处走去。 我心里也十分紧张,深更半夜的,这蔷薇园除了我这个外来客睡不着无意间逛到了以外,难道还有另一个人半夜睡不着,有什么委屈事跑来这里哭?想想这个可能性极低,只能期待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渐渐的,哭声又传了过来,越走近听得越明显,好像是个女子,哭得凄凄惨惨,断断续续,听者伤心,闻者流泪,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难过事,白日里不好同人说,只好半夜一人躲在此处暗自垂泪。 我缓缓靠近,隔着老远看到一个白衣背影,一头乌发披散在脑后,坐在花坛边,头捶得低低的,正在抹泪,估摸着是西府的某个小丫鬟受了委屈,躲在这里哭。我怕吓到她,特意加重了脚步。 毕竟大半夜在这空旷的大花园里遇到人,确实也挺恐怖的。 那女子听到我的脚步声,背影一僵,哭声立刻止住了。 我举着灯笼,一边靠近一边说道:“姑娘莫怕。我是给你家小姐看病的大夫,留宿在此,今晚睡不着,见月色正好,特地出来逛逛,不小心撞见你也在此……可是有什么伤心事?” 那个白衣姑娘一直不说话,我举着灯笼想看清她的脸,却没想她迅速站起来,侧向了一边,又把背对着我。 “姑娘……”我走近,想绕到她前面去。 万万没想到,她头也不回,招呼也不打,竟然撒腿便跑,身姿极为灵活地在花丛里绕了绕,不过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我一时没回过神来,甚至以为自己刚才眼花看错了,可走到刚才那个姑娘坐过的花坛边,却从地上捡起来了一串珍珠项链。 那个项链上只挂了一颗珍珠,那颗珍珠不大,看起来十分小巧精致,我知肯定是刚才那位姑娘慌乱之际留下的,便顺手揣到了怀里,想着明日问问念薇这是何人之物,也好还给人家。 经过这一场奇遇,我也失了继续逛的兴致,沿路返回了房间,睡意袭来,便和和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日起来,想到昨晚的际遇,恍若梦境,幸而有那个珍珠项链,证明昨天确有此事。 昨晚在灯笼下我并未仔细看,现在天已大白,我再看那颗珍珠,竟然发现它呈淡淡的粉色,看得出十分稀有,这种粉色珍珠我曾经从琅轩国来的大商人那里见到过,珠子虽比这个大,成色却不如这个好,这颗珍珠光滑圆润,放到光下,流光溢彩,晶莹透亮。我有些疑惑不知是哪个丫鬟身上竟然怀揣着此等宝物。 怀着疑问,我在同司空易吃早餐时便将昨日际遇说了出来,而且将项链拿了出来,让司空易帮忙看看。 司空易伸手接过,不过看了一眼,便一口断定:“这是西珠。” “西珠?” “嗯,琅轩国以西,和东胥相隔的那片海叫西海,专出产这种珍珠,不过……”他又细细看了一阵,“这颗确是西珠中的极品。” 我疑惑道:“这也算极品?成色确实不错,可也最多只能算个上等吧。” 司空易摇摇头:“你不知道,几年前有人从西海里打捞上来一个巨型蚌,打开以后里面只有三颗珍珠,皆为粉色,颗颗饱满浑圆,一般大小。打捞人便将这三颗珍珠高价卖给了过路行人,这本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后来呢?”我迫不及待地问。 “三年前的名宝鉴赏大会上,天下第一庄庄主杜衡便将此物作为稀世珍宝展示了出来。” “啊……”我有些错愕,毕竟这颗珍珠确实算不得什么极品,可名宝鉴赏大会上展出的往往都是绝世珍宝,所以我忍不住问:“这是为何?” 司空易不答话,只将珍珠递给我,我不知何意,伸手接过。却不料下一秒司空易拿起桌上茶水,便朝我泼来,我第一个反应是立刻站起身,却依旧闪避不及,只来得及眼睁睁看着那水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可没想到下一刻,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那水竟然活生生地改变了方向,愣是避开了我朝两边泼去,最后啪地一声落在了地面上。 我身上毫发未湿,不由得低头看向了手中的小珠子,“这……这……这是……” 司空易答:“这是避水珠。” “天啦……”我坐下,翻来覆去地看着那颗除了光滑饱满以外并无其他特点的珍珠,不敢相信地说道:“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玩意……” 司空易拿起茶壶,又为自己斟满了一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道:“所以当时这颗珠子开出了天价,对于靠海生活的人来说,有了这颗避水珠,无异于所向披靡。” 我忍痛把视线从珠子身上拔起,好奇问道:“不是说有三颗吗?除了名宝鉴赏大会上那颗,和如今我手中这颗,还有一颗呢?” 司空易道:“不知,当时那打捞人随意卖给了过往路的人,所以算上三年前鉴赏大会上被卖出的那颗,你手上这颗算是我们司星阁知道的第二颗避水珠。” 我点点头,又好奇道:“所以鉴赏大会上那颗最后花落谁家?” 司空易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然后在我的注视下,从袖子里随意地拿出了一个银戒指,和一般戒指不同的是,那上面镶嵌着一颗同我手上珍珠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颗粉珍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九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你……”我右手颤抖着指着他,他怎么能把一样绝世珍宝如此随意地从袖子里拿出来,又如此随意地丢在了桌子上。 他一脸东西拿出来了,你随意的表情,我立刻凑上前拿起了那枚戒指。 为了将避水珠更好的固定,从银色指环下延伸出来四片如花托一般的细小银片,因为这是男式戒指,所以做成了棱角分明的形状。戒指造型古朴,银色指环上刻着一些不认识的图案,有点类似于占卜书上所见到的奇特字符。 “这是……你的?”我举起那枚戒指问司空易,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所以,三年前在鉴赏大会上买下此物的,是你?” 他继续点头,我心中如有一万只骏马在奔腾,即便没有参加过这江湖三年一次的武林盛会,但没吃过猪肉,也听过猪跑啊。 据说这鉴赏大会上所展示出的东西,从不明码标价,只给在座的每位一人发一张空白的帖子,想要此物之人写下你心中的筹码,无论用金钱,或是其他珍宝,亦或是一个消息,只要天下第一庄庄主杜衡能瞧得上,此物便归你所有。我听过最离奇的传言是,有一个人写了一个笑话在帖子上,最后却获得了他想要的珍宝,因为杜衡说,那个笑话实在是太好笑了。 所以司空易既然获得了避水珠,肯定是付出了相应的筹码。 “所以你……是花钱买的?还是以物易物?或者……是用消息换的?”他淡淡地瞟了我一眼,似乎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我有些尴尬,急忙转移话题:“不过听人说,有人写了个笑话在上头,也得到了想要之物?” “笑话?”司空易微微偏头,“不是笑话。” 我十分好奇:“不是笑话是什么?” “是三个字。” 我心思百转千回,最终把心中想法问出了口:“那个写字的人,不会正好是英明神武,气度不凡,上知天文地理,下通人情世故的司星阁阁主……司空你吧?” “是我。”他的语气十分淡漠,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我几乎将身子趴在了桌子上,相信此时我的双眼一定亮晶晶的如狗腿模样,我虚心又虔诚地请教道:“哪三个字?” 司空易有些好笑地看了我一眼,“你想知道?” 我立刻点头如捣蒜,开玩笑,这次好不容易跟着他去见见世面,如果吸取了三年前他成功的经验,这次搞不好能走个狗屎运得一件绝世珍宝回来,也不枉在路上耗了这么久。 “我想要。” “什么?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拿!”我立刻响应他。 “我写的三个字是,我想要。” 我心里狠狠骂了句,什么鬼啊。 但表面还是装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司空果然剑走偏锋,实非常人,那个杜庄主……呵呵……也非常人……” 司空易不置可否,我突然灵机一动:“当时你身上带了避水珠,所以才跳下河救我的是吗?怪不得冲了几十里都没事……”然后也没管司空易什么反应,将手中的珍珠翻来覆去地摩挲。 我打定主意,问司空易借笔银子,到时候找到失主之后问问能不能把它卖给我,对于我这种游泳只会狗刨式的人来说,这可是能救我一命的好东西。 我看完了,恋恋不舍地把戒指还给司空易,他看也不看,接过后又很随意地扔进了袖子里,我看得牙齿一阵发痒,真是有钱人不懂穷人的心。 “我当时没带在身上。”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珠子,站起来背着手轻飘飘走远了。 所以当时他没带避水珠,却跳下水来救了我?是这个意思吗?我陷入了沉思,有自知之明是我众多优点中的一个,而我并不认为当时他能在自己的生命没有保障的前提下,冒着生命危险跳下河来救一个毫无关系的我。 从他提出要跟我结伴游江湖,同去琅轩国京都梦华之后,事情就朝着我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起来,我图的是他一身毒血,他却好像无欲无求,但我知世上的事皆有因果,他就像一个大谜团,一人掌握着万千秘密,身上中着两种剧毒,为何要去名宝鉴赏大会呢?难道仅仅因为想要再去得几件珍宝吗?可是,为什么要和我一起? 脑子里越想越乱,我突然觉得自己正在走近一个巨大的秘密,可是却不知道这个秘密对我会有什么影响,是好还是坏。我甩了甩头,将烦恼甩出脑海,决定以后更加本本分分做自己的事,一旦相思豆长大,便立刻跑路。世上的大事千千万,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这么一想,轻松多了,便打算揣着那颗珠子跑去找念薇,人还没动身,西半芹便带着念薇过来了。 西半芹今日心情好像格外好,一直笑眯眯的,见到我便直嚷着什么时候再出去玩,我昨日已和西周品商量过,决定再缓两天,因为连续的刺激对她来说并不见得是好事,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幸而萝石寨已离海岸线不远,时间还耽误得起,司空易也没有意见,所以下一次行程安排在两日之后。 “啊,两日后再出去啊,为什么?”西半芹一脸不高兴。 “因为……”我脑子飞速旋转:“跟我一起的那个司空公子身体不大好,昨日爬山累着了,需要休息休息。(平南文学网)” “啊,没想到他中看不中用啊。”西半芹童言无忌地说出了这么句话。 我差点被呛到,急忙摆手:“西姑娘,以后这话可别乱说。” “为什么呀?” 我很想回她一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但又怕伤害她幼小的心灵,只好胡编乱造道:“因为司空那人最讨厌别人说他不行……” “司……司空公子。”念薇的话制止了我继续编下去。 我尴尬地偏过头,发现司空易去而复返,正悄然立在门口,我有一种偷东西时被抓到现行的错觉,急忙转了个口风:“……司空,你又过来了,有事吗?” 司空易竟然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声:“我身体不大好,过来找你开副药。” “……”我不知道如何接话。 西半芹这时用忧心忡忡地眼神看着司空易道:“没想到你身体比我还差啊,这样不好。”然后诚恳地说:“这样,我跟爹爹说说,让他以后把苦苦的药也送一份去你那儿。” 我恨不得买块豆腐撞死,司空易竟然还有礼地答了句:“谢谢西姑娘。” “嗯!”西半芹这下开心了,有人陪她一起喝苦苦的药,整张脸笑得跟朵花似的。我一见她和念薇有要走的趋势,急忙上前叫住念薇,从袖子里拿出那个珍珠项链问道:“你们见过这条项链么?知不知道是谁的?” 一来,我害怕这时她们走了,我该怎么面对司空易那张阎王脸;二来,我确实想尽快找出主人,好名正言顺地把这件宝物买过来。 西半芹一看就扑了上来:“哇,好漂亮的珠子。” 果然小女孩都喜欢光滑晶莹的东西,我便顺势把项链递给了她,念薇在旁边仔仔细细看了许久,皱着眉头疑惑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好生眼熟……” 我急忙问:“在哪里见过?这是我昨晚半夜在蔷薇园里捡来的。”接着,我给她们又简短的说了一下昨日见到那白衣女子的情景。 念薇纳闷:“蔷薇园那边半夜是不会有人去的,那么黑,何况谁半夜三更穿着白衣在花园里游荡啊……”她突然打了个冷颤:“不会是鬼吧?那这东西……” “你多心了。”我无奈地摇摇头,“那姑娘有影子的,我瞧得明明白白。” “呼,”念薇拍了拍胸口,“那就好。” 她又叫我将昨日所见之人的外貌描述得再仔细些,我仔细回想了一阵,慢慢将昨日所见用言语勾勒了出来,说到那人似乎对花园颇熟,拐了几个弯便将我甩下时,念薇突然脸色一变,我急忙问:“是不是想起是谁之物了?” “没……没……”念薇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她继续道:“柴公子,我回去再帮你问一问,兴许有人会知道的。” 我见她分明想起了什么却不肯说,心中有些狐疑,但她既然已经这么说了,我也不好逼问,只得答应了。 西半芹对那串项链爱不释手,但因为并不知晓是何人之物,所以作为拾物者,我只能要了回来,她老大不高兴,嘟着嘴带着念薇不高兴地走了。 终于只剩下我和司空易,我迅速倒了杯茶,讨好地朝司空易笑了笑,司空易很给面子的坐下,喝了一口。 然后站起身踱步走到书桌旁,拿起笔沾了沾墨汁,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虽心下明白他是何意,但仍旧不死心道:“司空,这是为何?” “烦请阿蓟为我开一副药。” 我当初为何会跟华蕴说他虽外表冷漠,却不是个小心眼啊? 活脱脱的就是个小肚鸡肠的大男人嘛! “司空,我看这就不必了吧……” “哦,对了。”他完全没听我说话,自顾自地说道:“据说我还中看不中用,烦请阿蓟一起治一治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世界上最讨厌的,就是明明知道你在尴尬,却还能让你更尴尬的人! 我不得不说,司空易是我十七年人生中遇到的深谙此道的王中之王。 我怀疑司星阁阁主只是他的副业,他的主业应该是专门研究怎么让别人尴尬,以备关键时刻一招绝杀。 很明显,这次他对我使用了绝杀。 我慢吞吞地走过去,有些赌气似的拽过他手中的笔,他却毫不生气,又温温顺顺如良家妇男般,给我铺开一张纸,用红木镇纸压住。 我脑子里绕了一圈,提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无药可医。 写完装作可怜兮兮地抬头:“我医术不精,司空不要见怪。” 他扯起那张写了字的纸,低头端详。 我突然想起他身中剧毒,刚才一时意气没有想到这一茬,现在看我这样写未免过分,急忙补救道:“不过……第二条我倒有可救的法子。” “哦?”他轻轻挑眉。 “想来司空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中看不中用……若娶妻,咳咳,生子,便能不治而愈。” “哦,”他感慨了句:“原来如此。”我十分肯定地点头。 “不过,”他说:“还要劳烦阿蓟多费心了。” 我莫名其妙:“费心什么?” “娶妻,生子。” 我惊恐:“关我何事?” “你之前对我说,你家中还有一个妹妹。”我没想到他竟然记得,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是只好苦笑:“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司空易微笑:“期待那一天。” 但没想到的是,这句话终究落了空,他们无数次地擦身而过,却从未相识。世间缘分便是如此,缘和份,缺一不可。 司空易终于不再折磨我,心情很好似的拿着那张我开的“药方”走了,我则赶紧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又拿着避水珠试了好几回,屡试不爽,不禁大为神奇,世间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过了不久,我估摸着念薇应该也替我询问过一遍了,便火急火燎地来到西半芹的院子,又估计着自己是男客,不便独自进入,但院子里一人也无,于是我高声喊道:“念薇,念薇?” 照理说,西半芹所住之处除了念薇以外,应该还有其他丫头,但我喊了好几声,竟没有一个人出来见我,我琢磨着是不是都陪西半芹出去玩了。 正打算离开,房间里传来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我“咦”了一声,这分明是有人在啊,于是一边继续高喊着:“谁在里面?”一边走进了西半芹的房间。 房内一如上次来时那般凌乱,我扫视了一圈,最后发现有个青衣身影蜷缩在八仙桌桌角处,整个身子在瑟瑟发抖。 我走近细看,发现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她低垂着头,不敢看我,眼睫毛长长的,长得挺可爱,但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整个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 “你是……” 我话还没问完,她便猛地跪下,磕起头来,嘴里还不停念着:“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她磕得实诚,如果再这么下去,额头都要出血了,便沉下声严肃道:“你把头抬起来。” 她果然被我唬住,停下了磕头,缓慢地抬起了头。 当我看到她嘴角红红的印子时,便明白了过来,敢情她是在西半芹房间里偷东西吃啊,看那黏黏糊糊的样子,好像是糖葫芦。 她见我不说话,估摸着以为我在想怎么处置她,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又磕起头来:“公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我以手扶额,对于这种动不动就磕头的小姑娘,我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站起来答话。” 她终于哆哆嗦嗦站起来,但一直垂着头,一副小鹿受惊的样子。 “你别怕。”我放柔了语气,“你家小姐和其他人呢?” “小……小姐她说,要去花园里玩捉迷藏,便把姐姐们都带去了。” “那你……”我还没说完,她声音带着哭腔小声说道:“我真的不敢了,我是看那糖葫芦放在桌上好几天,都快化了……我才,我才……” “快化了?”我看向桌上的糖葫芦,果然已经有些融化的迹象,估计是放太久的缘故,“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那小丫鬟偷偷瞄了我一眼,说道:“还是公子你们来西府前一天买的。” 这么久了,我有些不可思议,这时我突然发现,那个八仙桌上的东西几乎和我第一次来时见到的一模一样,甚至连位置都没有改变过,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没事,你先下去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我朝那个小丫鬟挥了挥手。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小丫鬟感激涕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退下了,也没管我身为一个男子,却独自在她们小姐的闺房里呆着,是否有所不妥。 我走近那个八仙桌坐下,想要弄明白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突然我想到了什么,朝窗台的那盆大红牡丹看去,果然,花盆仿佛没有移动分毫,我甚至有种这个房间里没有人在住的幻觉。 我又看回眼前的桌子,发现了一件特别的事。 这个八仙桌上其他小玩意几乎都没有移动过,只有笔墨纸砚从左边摆到了右边,那张之前就画满了潦草图案的纸上,又新添了更多图案。 看来西半芹对这些东西其实没有兴趣,反倒对写字画画更有感觉嘛,我如是想。不过也难怪,她在得病之前,是萝石寨响当当的才女,西周品就这么个宝贝女儿,请了很多老师来教她诗词歌赋,画画女工。 我拿起那张纸,好笑地摇摇头,跟鬼画符似的,实在看不懂,心中那种感觉还在,但又不知是为何,西半芹看起来短时间不会回来了,我便从她房间里退了出来,毕竟让人看到了不好。西府颇大,我也懒得去找她,便又悠哉悠哉地回了自己房间,昨晚没有睡好,正好补个觉。 一觉睡到中饭时间,神清气爽,精神大振。 我洗了把脸,收拾妥当后来到了吃午餐的地方,司空易已经坐在桌边等我了,我一坐下,下人立刻将菜送了上来。 我想起先前给司空易写的无药可医四个字,心下有些愧疚,人家为了我的相思豆还要天天舍一罐血,从未间断过,现在相思豆长得十分茁壮,实在多亏了他。 见桌上有个当归炖鸡,立刻殷勤地给他盛了一碗,放在他旁边,“多吃点。”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碗汤,挑剔地说:“里面有姜。” “姜不用吃的,挑出来便好。” 他“嗯”了一声,一脸知道了,但我没打算去碰它的表情。 我咬碎了后槽牙,叫下人又给我拿了一副碗筷,将里面的姜丝一条条挑了出来,挑完将碗往他身前一推:“好了。” “哦,”他又扫了一眼那碗汤,点了点头,似有些满意,又说:“我只吃连皮带骨的活肉,从不吃死肉。” 他真是我的克星!我认命地将碗里所谓的死肉挑了出来,心里腹诽着,这是本公子有事求你才如此,等到相思豆不再需要你的血时,哼哼。 心里这样想,手却不停,不一会儿功夫,便挑得干干净净,他这次总算是满意了,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汤,点头赞道:“你这挑菜的功夫不错,比你写字的功夫强多了。” 我火道:“我这手字可是猗郇最有名的书法大家教出来的,谁说功夫差了?你写一个看看!” 司空易也不推辞,擦了擦嘴角,慢吞吞走到书桌旁,手一指,示意我磨墨,我忍气吞声地走到桌边,老实地磨起墨来。 司空易将宣纸摊开,用镇纸压住,拿起竹筒里的狼毫笔,沾了沾墨汁,左手捏住右手的袖子,幸运如流水般写了同样几个大字。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落笔干脆,一气呵成。 他的字和我全然不同,有种浩然之气,看字见风骨。我的字一笔一划,随性无常。他的却是狂放潦草,任情恣意。由此可见,我俩都是不喜受拘束的人。 虽是同样的字,但却有细微区别。五国鼎立已久,虽早已互通语言文字,但却没有统一,各国文字都有细微差别,甚至有些人还保留了写没有通化之前的古字的习惯。 一道灵光忽闪而过,我问司空易:“你可会写东胥以前的古字?” 司空易虽不知我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依旧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拿起竹筒中一只毛尖细细的笔,在他那张宣纸上,凭着记忆将一幅图勾勒了出来,画毕,问道:“这是一个字么?” 司空易偏头看了看,抬头对我说:“这是个乐字。” 我脑海中无数画面闪过,好像终于有了一条线将所有的一切串联了起来,那种奇怪的感觉得到了印证,我终于知道是什么让我有了这种感觉。 “竟然是这样。”我叹,看向司空易,他显然也明白了过来。 西半芹啊西半芹,你骗得我们好苦啊。 ------题外话------ 今天是豆豆的生日,所以早早就更了哟~因为晚上要去哈皮~大家看文愉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一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隔着远远的,就听见一群小姑娘嘻嘻哈哈的笑声。 我和司空易结伴走近,像闯入了一个女儿国,在一片鲜花中,七八个小姑娘笑笑闹闹,互推互攘,正中间蒙着眼睛在捉人的正是西半芹,她一直努力的伸着手朝声音源头处拼命捞抓,可旁边的人儿个个身子灵巧,每次快被捉到时,都会如一尾滑溜溜的鱼,从她指缝间溜走,但她毫不气垒,越抓越来劲。 那群小丫头看见我和司空易走进,立刻停止了嬉笑,含羞带怯起来,念薇见到我正要出声,我对她摇了摇头,她抿着嘴笑了。 周围一下子没了人声,西半芹茫然地伸着双手四处感受着,半晌,她停下来不服气道:“你们以为不出声我就捉不到了吗?等着!”说完伸着手探寻起来,我和司空易站在她的正前方,她很容易便遭遇了我们。 她伸出手摸到我以前,周围的丫鬟们发出一声惊呼,她改摸为抓,幸好我早有防备,急忙退了一步。她又往前踏了一步,怎么都不肯死心,我顺手从旁边扯了一枝花一把塞进她手里,她一下子停住了,摸了摸手中的花,一跺脚:“谁啊!”说完一把扯下眼罩,看见我们,喜道:“你们也来陪我玩吗?” 我看着她脸上漾出的纯真笑靥,怎么也想不到她这一脸天真无邪是假装的。 我摇头,“不是。”说完将袖中的珍珠项链拿出来问道:“有人见过这串项链么?” 那些小丫头都凑上前来细看,却没有一人认得,纷纷摇头,只有念薇留在后头没有上前,神色有些不好,而西半芹还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平南文学网) “既然这样,”我说,“无人认领的话,我就收了,你们做个见证。” “不是……”念薇终于开了口,西半芹看了她一眼。 “这……是我的。”念薇磕磕巴巴说出了这句话。 “你的?”我也不戳穿她,只问:“早上给你看时你怎么不说?” “我……我……”念薇脸涨得通红,“这东西太贵重,我怕别人说我是偷的。” “哦,所以昨晚我在蔷薇园见到的那个白衣女子是你。”我明知故问。 念薇还没答话,旁边一个小姑娘疑惑地说道:“不是啊,念薇姐姐昨日和我睡的,没去什么蔷薇园……”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不小心戳穿了念薇,忙地捂住了嘴。 我含笑看着念薇,念薇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一闭眼快速说:“这珠子我前段时间被偷了,一直找不到,结果今早在公子手中看到,不敢相认,因为没有证据说是我的,怕公子反倒怀疑我。” 这套说辞说不够完美,倒也勉强说得过去,我十分大方道:“既然是被人偷的,那就要彻查此事,你莫急,我将此事告诉西老爷,让他好好审问你周围的人。” 周围的小丫鬟立刻一片骚动,我知道西周品在西府有着绝对的权威,而且治家极严,在西府中出现了这种偷盗之事,即便不关其他人的事,估计也得脱层皮。 念薇立刻慌了:“不……不必告诉老爷。” 我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丫鬟推下去,她们犹犹豫豫地看念薇脸色,念薇点了点头,她们才一窝蜂地退了下去。 待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我们几个后,我才开口问道:“这珠子真是你的么?” “……是。”念薇答得缓慢而坚定。 “哦,”司空易问道:“何处得来的?” 念薇眼珠子转了转:“这是我的传家之宝。” 我不忍看她漏洞百出的谎话越扯越大,干净利落道:“实话告诉你,这东西司空见过,绝不是你所说的什么传家之宝,何况它出自西海,虽离此处不算远,但想来你也不应该去过才对。” 我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瞧不起她,而是因为她是西府的家生子,自小便长在西府,陪在西半芹左右,所以当然不可能出过远门。 “我……我……”念薇磕磕巴巴说不出话。 “所以,”我转向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们的西半芹道:“这珠子,应该是你家小姐的吧,是么,西姑娘?” “你说什么呀,柴公子,我家小姐生病了,怎么可能半夜跑到蔷薇园去?”西半芹还未说完,念薇急忙几步拦在了西半芹面前急匆匆地说到。 “生病了是不可能,”司空易走到我身边:“没有生病就有可能了。” “两位公子说的是何意,念薇听不明白。” “你不明白不要紧,西姑娘明白便可。”我看向她身后的西半芹。 “明白什么?”西半芹眨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看着我们,一脸不知所谓的模样。 我心里暗自佩服她的演技,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将我们所有人骗得团团转,回想起从她出现后的点滴,确实丝毫没有露出破绽。 我也不回答,往前走了几步说道:“其实你演得很好,西老爷曾说你现在和小时候性格一样,而且说过,你以前总喜欢问他你小时候的事,我原先也没在意,现如今才明白,原来你是在刻意模仿,模仿自己的小时候。”她脸上毫无变化,像是在听我讲故事一般,非常入迷。 我继续道:“你很聪明,我们带你去重游鸳鸯潭,那是你和湛乐容的定情之处,你害怕自己露出破绽,因此先随我上了鹊桥,却又说自己怕高跑了回去,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很妙,你知道,若执意不肯上去,反倒让人怀疑。” 念薇脸色已经惨白,西半芹却还抓过她的手道:“咦,你的手怎么在抖呀?” 念薇哆嗦着,一脸悲苦:“小姐……” 西半芹将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继续听他说呀。” 我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她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了。 “你瞒得非常好,甚至你的情郎湛乐容和你最贴身的丫鬟念薇都被蒙在鼓里,”我顿了顿,继续道:“昨晚我在蔷薇园里遇到的是你吧?这个项链便是你当时掉下的,若我没猜错,应该是湛乐容送给你的,念薇可能曾经见过,不过过了很久,她兴许也忘记了。所以今早她第一眼看到时,并没有认出来,直到我说那个白衣女子对蔷薇园地形很熟,她才变了脸色,也正因如此,刚才她为了给你拿回珠子,才急匆匆地跳出来,编了一个漏洞百出的谎。” 念薇想说话,我挥手制止了她。 “若这些还不能证明什么,那你的房间便能证明一切。” “小姐的房间有什么问题?”念薇问道。 “几天前,我刚来西府时去过你房间一次,你房间里虽整洁但却很凌乱。一个幼童耐不住性子,把东西丢得到处是,你的房间也是如此,所以我便也没有怀疑。可是我今天又去了一次……” “柴公子?我们都不在,你一个人跑去我家小姐房间干什么?!”念薇惊呼道。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忽视她带有指责的问话,背过身子说道:“今天我再去,你房间里却和几天前一模一样,没动过分毫,这本就不合常理,一串糖葫芦竟然放了好几天既没吃也没丢,就像个道具似的摆在那儿,都化了。” “那是我的错,我没有收拾。”念薇急忙跳出来把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样说也在理,不过,”我看向西半芹,“桌子上那张纸。” 念薇一脸莫名,西半芹脸上的神情却终于淡漠了下来,不再装作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 “没想到柴公子学识如此渊博,竟然认得东胥的古字。”西半芹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十分温婉有礼。 “不敢不敢,这都是司空的功劳,我一个猗郇人如何认得这些。”我不敢居功,急忙否认。 念薇见到西半芹如此,眼眶都红了:“小姐……” “无妨。”西半芹拍了拍念薇的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小姐……”念薇留下几滴清泪。 西半芹看向我们,“我相信两位公子的人品,他们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司空悠悠说了句:“我们说或不说,与人品有何关系?” “难道两位公子忍心拆散我和湛郎的姻缘?”西半芹问道。 “你的湛郎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呢。”我摇头。 西半芹低垂着头,声音中染上了一丝愁绪:“我找不到时机告诉他,因为那次,我若不装疯卖傻,爹爹就要将我嫁给别人了。” 这些西周品倒是没有跟我们提过,看来所有人都是这样,只说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可你这样,西老爷多伤心,他认为是湛公子害了你,更加不可能同意你和他的姻缘了。”我无奈摇头。 “我原先以为可以找到方法的,装疯卖傻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没想到三个月过去了,爹爹却丝毫不松口,从未在我面前说过,若我病好,什么事都答应我这类的话。” 这姑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西周品即便再病急乱投医,也不会发这种毫无根据的愿,毕竟商人讲求的是等价交换。 “都三个月了,接下来你如何打算?”司空易问道。 “若是爹爹不同意,我……”西半芹哽咽了一下,“我就继续装疯卖傻下去,此生……我非湛郎不嫁。” 我眼睛滴溜溜一转:“我倒有个主意,就看西姑娘舍不舍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二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什么主意?”西半芹焦急地问道。 “这你就别管了,”我卖了个关子,“我去帮你说服你爹。” “真的?”西半芹一脸怀疑。 我打包票道:“放心,就交给我吧。” 西半芹仍旧不相信我,问道:“若你没能说服我爹呢?” “没说服?”我一摊手:“那你就继续装疯卖傻呗,也不吃亏。” “你……”西半芹哭笑不得。 “不过,若是我真的行了大运不小心说服了西老爷,我希望姑娘能将一样东西送给我。” “什么?” 我晃了晃手中挂着避水珠的项链:“这个。” “可是……”西半芹有些犹豫:“这是湛郎送给我的。” 我将项链一甩,一把抓住,无奈道:“那你是打算以后天天跟你的湛郎在一起呢,还是打算从此对着这串没有生命的项链睹物思人啊?” 西半芹咬着下嘴唇,只想了片刻,就坚定地答道:“好!若柴公子真能说服我爹,同意我和湛郎的婚事,我便将这串项链送给你。念薇和司空公子今日都在场,做个见证吧。” 司空易点了点头,念薇蹲下福了福身子表示他们都听到了我和西半芹的对话。 “那就这样,我即刻就去找你爹爹说。”我心情大好,收起项链,转身就走。 “哎……柴公子。”西半芹叫住我。 “还有何事?”我回头问道。 “那我现在怎么办?” “继续捉你的迷藏啊。”我大笑着和司空易离开花园。 “你打算怎么说服西老爷?”司空易问我。 我抿嘴笑了,问他:“你记不记得上次湛乐容跟我们见面时,言谈中好像很怕他爹的样子。” “嗯。”司空易迅速点头。 “而且从西老爷的角度看,他之所以反对这桩婚事,不过是因为怕西姑娘嫁过去后受苦罢了。他们湛家不同意才真正是因为两家的旧怨,所以……”我贼兮兮地笑了。 “所以若湛老爷不答应,西老爷同意了也没用。”司空易接到。 “聪明!”我兴奋地打了个响指,“我可只答应了西姑娘说服她爹爹,可没答应她连同湛乐容的爹也一同说服,待西老爷答应后,西姑娘便不用装病了,回魂碧玉丹一拿到手,咱俩立刻就可以出发去下一站。” 司空易没有接我的话,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有些疑惑地偏头看他,发现他正含笑看着我。 “你看着我干吗?”我有些警惕。 “我发现……”他停了停,“你越来越贼了。” 我朝他抱了抱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司空者贼也。正常,正常。” 司空易轻笑了声:“阿蓟真是口齿伶俐,思维敏捷。” “哪比得上司空的明察秋毫,英明神武。”我迅速接到,说完自己噗嗤一声笑了:“若是小茴在此,肯定会指着地上说公子你快看。” “看什么?”司空易好奇道。 “看满地的鸡皮疙瘩呀。”我哈哈了两声,司空易也轻声笑了起来。 “我们到底何时才能和小茴石南他们碰头?”我问到。 “快了。”司空易答。 毫无建设性的答案,我都懒得再问下去,闲扯了一路,和司空易走到了大院花厅,吩咐了下人去找如今身在自家药铺的西周品。 不过半壶茶的工夫,西周品便神色匆匆地赶到了花厅,人一进来,朝我们摆了摆手,话也不说,急忙为自己连倒了三杯茶,一口喝下去以后,缓了口气,才问道:“两位公子何事找我?莫不是我家芹儿病情有所进展?” “可以这么说。”我站起身来踱了几步。 “哦?”西周品激动地走到我身边,“是又记起什么来了吗?” “那倒不是。”听我这么一说,西周品的神色立刻黯淡了下来。(平南文学网) “不过我找到了个方法,也许能彻底治好令嫒的病。”我不紧不慢地扯着谎。 “柴公子,快请讲。” “是这样,”我顺溜地说着预先在脑海里编好的词,“昨日我回府之后,晚上细想了想,西姑娘的心病全因您不同意她和湛公子的婚事而起。” 西周品尴尬地咳了一声,我当做毫无所觉,继续道:“昨日鸳鸯潭,是西姑娘和湛公子曾经去过的地方,而我只带西姑娘重新去了一次,她便回忆起了一些片段,这说明西姑娘的病是否能好,取决于湛公子。” 西周品的脸色十分不快起来,他冷冷地打断我:“柴公子。” 我将手挥了挥,“西老爷莫急,听我说完。西姑娘的病能好是取决于湛公子的,但至于能多快好,就看西老爷如何选择了。” “我?”西周品有些疑惑:“我能让芹儿的病快些好起来?” “可不是。”我说道,“只要您同意西姑娘和湛公子的婚事,西姑娘的病自然不治而愈。” “绝无可能!”西周品一摆手,声音大了起来。 “您别急,听我说完呀。”我十分嫌弃地看了西周品一眼,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冲动,有些讪讪地喝了口茶。 “我知道您爱女心切,天下哪有不为自己儿女考虑的父母。您不希望西姑娘嫁给湛公子,怕以后受苦,这种担心是很有道理的,但西姑娘太年轻,何况如今正陷在感情里,想不明白,但您要想明白啊,可不能得不偿失。” “什么意思?”西周品皱着眉头问我。 “我就问您一句话,若是你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我说了不可能!”西周品再次打断我。 我无奈道:“我打个比方……哎,听我说完!”见西周品还打算开口,我先发制人大吼了一句,我的声音一下没收住,太过响亮,不仅把西周品吓了一跳,连站在门口的仆人都偷偷朝里看了看。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继续道:“我就问一句,即便你答应了他们的婚事,湛家老爷……可会答应?” 西周品眼睛灵活地转了转,刚刚因为爱女心切而着急冲动的慈父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明懂算计的商人,他呵呵笑了:“湛家那位,这么多年对手下来,我虽不敢说多了解他,但至少我知道一点,他顽固不化,冥顽不灵,决不会允许他家儿子娶芹儿的。” “所以咯。”我摊了摊手,“您何必自己做坏人,倒不如唱个红脸,白脸留给湛家老爷去唱吧。” “这样这能行?”西周品想了半晌,还是有些疑惑。 “这有何不行?若是以后西姑娘病好了,她和湛公子走不到一起,也不能将这事怪到您头上不是。” 西周品摆了摆手:“可若是芹儿病好了,倔脾气一上来,非湛乐容那小子不嫁可怎生是好?到时湛家又决不会娶了她,岂不是要熬成个老姑娘?我若叫她嫁人,她拿我答应他们俩婚事的话出来堵我怎么办?” “西老爷,别担心,我早就为您想好了。”我笑眯眯地说:“您先配合我将西姑娘的病治好,待她意识清醒后,您再找她好好聊一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西姑娘虽陷入爱情中不可自拔,但您毕竟是她的爹爹,她还是需要考虑您的感受,您既然已经做出了让步,她当然也需要退上一步。” “如何退?” “您跟她约定好,一年之内您不逼她嫁给别人,若是湛家上门提亲,您二话不说,愿意将她嫁给湛乐容;可若是一年之后,湛家不上门提亲,她就必须听从您的安排,嫁给别人。” “妙啊。”西周品连声称赞。 “若是您担心西姑娘变卦,可以白纸黑字写下来,签字画押。” “不必,”西周品说道:“我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凡是她答应了的事,即便心里不情愿,也一定会做到。若她等上一年,湛乐容那小子还不能娶她,她会听从我的安排嫁给别人的。” “如此,那便万事大吉,毫无破绽了。” “柴公子真是人中龙凤啊。”西周品赞道。 “哪里,哪里。”我急忙客气道:“我和西府有缘,自然希望西姑娘的病能快些好起来,你们父女二人能够和睦。” “我都听柴公子的,你叫我如何做,我便如何做。”西周品一副对我心服口服的模样。 我笑道:“那便等到明日吧,明日我和您一起去看西姑娘。” “好!”西周品爽快地答应了,“待芹儿大病一好,我就将家传之宝双手奉上。” “哈哈哈……多谢,多谢。”我想着就要到手的回魂碧玉丹,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大笑出声。 “二位公子,留下来和西某吃顿便饭吧。”西周品十分热情地招呼我们。 我想着昨日吃完饭剩下的一肚子水,苦着脸想拒绝,话还没说出口,西周品高兴地说道:“今儿个高兴,带会儿我去开一瓶在地窖里放了二十年的陈年老酒,可惜二位公子都不喝酒,不然小酌一杯,多么快活。” 我一听是二十年的陈年老酒双眼开始放光:“难得西老爷这么开心,其实小酌一杯也不是不可以,呵呵。” “原来柴公子可以喝酒,那更好,今晚咱们喝个痛快!可惜司空公子滴酒不沾。” “难得阿蓟也喝酒,我附庸风雅一次也无妨。”司空易淡淡地说道。 话音一落,房间里一片沉寂。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三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当晚宾主尽欢,我们都喝得十分尽兴。 西周品也是个好酒之人,那瓶酒不愧是二十年的陈年老酒,一打开封盖,香气四溢,熏得我们几个酒国馋虫直咽口水。 西周品亲自为我们斟上酒,我急忙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一股醇香从我的舌尖绽开,如一股暖流顺着我的喉咙流下去,一下子全身都感觉热乎起来,像吃了人参果一样舒畅。 “好酒。”我赞道。 “那是,这酒虽不是什么名品,可也是寨子的酒庄里自己酿的,放了这么多年,可不比那些名品差。”西周品一脸得意地说道。 “醇馥幽郁,回味悠长。”司空易先将酒杯放在鼻尖闻了闻,才抿了一口赞道。 “既然两位公子不嫌弃,那就多喝点。”西周品高兴道,“要说这酒啊,我喝过最好的应该是赤炀的炀酒,入口辛辣,一下子能把你的眼泪呛出来,可喝下去之后,却回味无穷,热血激荡,那是战场上的好男儿喝的酒啊。” “西老爷果然人脉甚广,竟喝过赤炀国的国酒。”我客气地接了句。 西周品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十九年前我去赤炀国国都朔城卖药材,正赶上赤炀的大皇子诞生,国主大喜,举国同庆啊,在街道上给百姓派发炀酒,我这不有幸沾了光,喝了一回。” 我啧啧了两声,“赤炀国凌霄太子诞生时竟然如此轰动,恨不能亲眼见证。” “那是啊,赤炀的凌霄太子,我们东胥的三……哦不,是煊王,琅轩的摇光公主,猗郇的安心公主,还有夷玉的前太子,哪位出生时不是举国欢庆,万民欢腾。” “东胥的煊王?”我有些疑惑。 “就是三皇子。”西周品答道。 “什么时候封了王?” “前不久不是被刺客刺伤了嘛,国主赐封的。”西周品喝了口酒,发出了叹息声,“可惜煊王伤势过重,现在仍然昏迷不醒,唉,可惜,可惜啊。” 想着那个美貌惊动五国的皇子现在还病卧在床,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忍不住劝起了酒:“来,来,继续喝。司空,喝呀。”于是司空易又默不作声地喝了几杯。 宴席过半,桌上菜没吃多少,酒已经喝了不少。可是这酒喝的时候感觉香醇,后劲却十分大,我不过喝了七八杯,脑子就开始不清醒起来,眼前人影晃得厉害。 “西……西老爷……这酒劲,可真大。”我舌头已经开始有点不听使唤了。 “那是,柴公子,您悠着点喝,不然明早起来可要头疼了。” “我……我不喝了……不喝了,我回房……休息……”我摆了摆手,摇摇摆摆站起来,司空易跟着我站起了身:“西老爷,那今日就喝到这儿吧。” “好好好,你扶着些柴公子,他看起来醉得不轻。” “我……没醉,我清醒着呢,呵呵。”我踉踉跄跄地走向了门口。 但我明显高估了自己,四肢早已经不听我的使唤了,我只顾着往前走,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绊到了门槛上,直直地往地上倒去,我的脸差点就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幸好,司空易及时拽住了我。 他使了一把劲,轻而易举地将我拽了起来。我转过头笑嘻嘻地看着他:“司……空……我没事,我……我清醒着呢,我,我走个直线给你看啊……”于是我甩开了他的手,歪歪扭扭地走起了直线,走了几步,回头对着站在门口的司空易说道:“怎……么样?” 司空易背着手走到我身边:“嗯,不错。” “我……我说了吧,我没醉,呵呵……我的酒量,你放心……千杯……杯不醉。” “哦,原来如此。”司空易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看来阿蓟身上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秘密?”我左右看了看,将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压低声音:“秘密……是不能跟别人说的……” “比如?” “比如啊……”我脑子努力地转动着,但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然成了一片浆糊,我用力地甩了甩头:“比如说……我有好多人皮面具啊……” “这件事江湖上人人知晓,算不得秘密。”司空易看着我摇摇头。 竟然不算秘密?我嘟囔着:“那我告诉你一个别人不知道的。” “哦?” 我摆了摆手,示意司空易靠近点,他果然听话,弯下了腰,我附到他耳边轻声说:“我戴了人皮面具,呵呵……呵呵……” 司空易直起身子,看了我一眼:“我知道。” 我打了个酒嗝:“你……知道?不可能啊,我没对……没对别人说过,小茴告诉你的?” 司空易摇摇头,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我只好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走着,走了一半,发现他早就走到了我前头很远的地方,不由生气道:“你慢点!” 司空易真的停了下来。 “你……过来!”我朝他招了招手,吩咐道。 若我此刻清醒,肯定会为自己敢朝他发号施令而鼓掌。 “竟然……还不动?”我醉酒后脾气格外大,气冲冲地迈着不稳的步子朝他走去,走近后才发现,司空易竟然抿着嘴笑了。 “你……你笑什么?”我大着舌头问道。 “好笑。” “什么东西好笑?”我环顾了一下,发现周围就我们两个人。 “你的人皮面具……” “啊?”我大惊失色,急忙往脸上摸去,人皮面具好端端地披在我的脸上,“你……司空易,你个……大骗子。” “你的面具质量不错。”司空易笑了一声,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耍我好玩么?” 司空易竟然认认真真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道:“还行吧。” 我决定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打算一个人游荡回房间,可是脑袋越发晕晕乎乎,东南西北已经弄不清楚了,感觉每个方向长得都一样。 司空易从身后赶了上来:“不认得路?” “什么……破园子,都……都长一个样。”我抱怨。 “跟我走吧。”司空易领着我朝另一边走去,我只好亦趋亦步地跟着他,他走得不快,像是在考虑我此时的情况,跟着他七拐八拐,终于到了我房间。 我一掌推开了门,大喊了声:“乾坤掌,嘿哈!” 司空易无语地跟在我身后,默不作声地欣赏了我的全部表演。 第二日我头疼欲裂,回想起醉酒后的情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但奇怪的是,我的记忆只到这里便断层了,后面回房后我怎么脱下的人皮面具,如何洗漱的,什么时候上的床,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一片空白,好像后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连司空易究竟有没有跟着我进房间,我都记不得了,但因为太过丢脸,我也不好意思去问他,只得灰溜溜起来,用冷水敷了敷肿胀的双眼,拾掇好自己后,打算去找西周品。 在路上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再也不贪杯了,实在是误事,幸而自己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想到昨晚神秘兮兮和司空易说的秘密,感觉一阵丢脸,以他的聪明,猜到我脸上戴着人皮面具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不过鉴于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决定暂时不去见他。 可惜啊,天不遂人愿。 “阿蓟。” 身后传来司空易的声音,我浑身立刻变得僵硬起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缓慢地转过身,举起手来挥了挥:“司空,早啊。” 他一边走向我,一边微微偏着头仔细打量着我。 “怎么这么看我?”我内心十分焦虑。 “酒醒了?”他问道。 “哈哈哈……”我希望打个马虎眼将此事翻篇:“醒了,醒了,打算去找西老爷。” “哦。”司空易平静地点了点头,“酒醒了啊……” 我心里一阵紧张,这是什么语气?暴风雨前的宁静?我打算率先出击:“昨晚多亏司空照顾,我……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何谓出格?”司空易偏头问我。 我尴尬道:“就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唱歌啦……或者跳舞啦……” “那倒没有。”司空易话音一落,我立刻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不过……”我的心又吊到了嗓子眼,司空易慢条斯理地扯下他的左手手套,然后将手举到了我眼前,我清晰地看见,他左手虎口处有个牙印,深能见血,不过伤口已经凝结了,看得出咬的人下了狠口。 “谁敢咬司空?!谁?!”我义愤填膺地说道。 司空易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在他的眼神下声音越来越下,最后似蚊子哼唧一般问道:“……不是我吧?” “哦,不巧,”司空易斯文地戴上了手套,“正是思维敏捷,能言善辩的阿蓟。” “我我我……” “没想到你功夫不怎么样,牙齿倒是挺利的。” 我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到吗? 貌似不能。 于是我秉着求真相的态度好奇地问道:“真是我咬的?你做了什么?我为什么要咬你?” 司空易听着我质问的语气,轻轻一笑,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你一个男子,我能做什么?” 我咳了一声,不死心地问道:“那我为何咬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四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十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司空易淡漠地看了我一眼:“你不记得了。” 我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我喝完酒以后,记性不大好。” “看出来了。”随后他三言两语描绘了一下昨晚在我房间发生的事,总结一下,大致就是我借着酒劲耍酒疯,让他给我的相思豆浇血,他不从,我就用强了,直接自己下口把他咬出了血。 至于为何仅仅只有三脚猫功夫的我,能咬到武功高强的他,这已然成了千古之谜。我完全不相信司空易所说的“没想到阿蓟喝完酒后力气大得出奇”这样的鬼话。但如果真要追根究底,还是我咬了他。既然他不说实话,我也就不再问了,反正目前看来,吃亏的不是我。 我和司空易结伴来到大厅,西周品早就收拾妥当等着我们,我又交代了他一些注意事项,三人便一同来到了西半芹的院子,院子里热闹非凡,鸡飞狗跳。 ……是真的鸡。 满院子鸡毛乱飞,伴随着繁杂的咯咯哒的声音,西半芹徜徉在一群母鸡里,嘴里还叫着:“你不要跑呀,小乖乖。” 她的头发因为动作太大显得凌乱不堪,许多发丝已经跳出了束缚,耷拉在额头上。小丫鬟们都被吓得花容失色,有些胆小的甚至哆哆嗦嗦站在旁边抹眼泪,都是小姐房里的贴身丫头,哪见过这等场景。 念薇在旁边吆喝:“还不快把这些东西抓住,愣着干什么,快!” 西半芹尽情地享受着目前的疯癫状态,若不是我知道她是装的,看到她如今这副模样,我会以为她的病情又加重了。(平南文学网) 西周品看到此景也是一惊,急忙吩咐一个丫鬟多去叫几个人来,把这院子里打扫干净。 念薇见到我们急忙迎了上来,福了福身子:“老爷,柴公子,司空公子。” “这是怎么回事?”西周品指着眼前兵荒马乱的场景,吹胡子瞪眼。 “老爷,小姐一大早起来,便说要玩真的老鹰抓小鸡,她来扮老鹰……”念薇的声音越来越小,西周品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转过头问我:“柴公子……小女真的有救么?” “有的,有的,”我安慰他:“别担心,小孩顽劣,病好了就会恢复的。” “但愿如此。”西周品来之前的信心满满已经被这一幕打击得偃旗息鼓了。 等将院子收拾好,已是好一阵之后了,西半芹好像直到现在才发现我们,蹦蹦跳跳地走过来,甜甜地喊了一声:“爹爹。” “哎。”西周品答应了一声,慈爱地责备道:“看看你,弄得满头是汗的。念薇,用温水绞了帕子给小姐擦一下。” “是。”念薇应了声,下去了。 西半芹还是一脸懵懂无知的模样,看到来了这么多人,分外高兴:“你们都来了,是要陪我玩吗?” 三句话离不开一个玩字,看来她抓住了装疯卖傻的精髓。 西周品看了我一眼,率先进了房间。我走到西半芹身边,低声道:“搞定了,进去吧。”西半芹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最后呆愣愣地跟着我们进了里屋。 刚一坐下,念薇便拿了干净的帕子给西半芹擦脸,西半芹还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 西周品又吩咐:“念薇,再拿篦子帮她梳梳头。” 待念薇将西半芹的头发捣腾好,时间又过去了半晌。西半芹的一张小脸干干净净,念薇为她绾了个朝云近香髻,拿了个嵌绿松石花形金簪别住,衬得她更加冰肌玉骨,只是一双杏眼圆睁着,看着有些呆滞。 我见到此情此景,知道现在她心里肯定掀起了狂风巨浪,她装疯卖傻三个月,其一是不想听从西周品的吩咐嫁人,其二也是想西周品能够为了治好她的病服个软,却没想到一等等了那么久,期间都没见着湛乐容一面,以至于爱人现在还不知道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的,在外面瞎担心。我只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就说服了西周品,想来她现在一边觉得不可能,一边又渴望这是真的。 我咳了一声,作为这场谈话的开端,也将发愣的西半芹拉回了神。 “大家都坐着干什么呀?”西半芹终于恢复了常态,脸上露出了娇憨的神色。 “我来跟你玩个游戏。”我一如既往用对待小孩的态度对待她。 “什么游戏?”她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我们比谁的记忆力更好,能记得更多的东西,怎么样?”我循循善诱。 “好!”西半芹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记性可好了,爹爹,是不是?” 西周品苦笑着点点头,看得出他对此次能够治好西半芹还是没有信心。 “那我问你,刚才在院子里,总共有多少只母鸡啊?”我问道。 西半芹皱着柳眉细细思索了一阵,一拍掌:“哈哈,总共十二只,因为还有两只我没抓到。” 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管它是几只,最重要的是走个过场给西周品看。 “换你问我了。” 西半芹站起身,眯着眼睛,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终于,她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指向司空易问道:“你记不记得昨日他衣服上是什么花纹?” “……流云百福。”我沉默片刻,答道。 “是吗是吗?”西半芹激动地问司空易,司空易点了点头。 “哇,你好厉害呀。”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继续问:“那你记不记得昨日在花园里捉迷藏,加上你,总共有几个人?” 西半芹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数,嘴里默念着数字。 过了良久,她才不确定地说道:“八个?” 我看向念薇,念薇急忙喜道:“小姐说对了,正是七个呢。” 西半芹一扫犹疑的表情,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样子十分逗趣,把众人都惹笑了。 “该我问了,该我问了。”西半芹急忙说道:“我还是问他,”她指了指司空易继续道:“他前天穿的衣服上是什么花纹?” 司空易每天都是一身黑衣,看起来就像没换过衣服似的,但仔细看,会察觉每件衣服的流纹都不一样,这也是我最初的发现,因此后来每天都会观察一下他当日衣服上的花纹。 “前天是岁寒三友,大前天是三多九如,大大前天是万象生平。”我一口气说完。 房间里都沉默了,半晌西周品磕磕巴巴道:“原来不是同一件衣服啊。” 西半芹呆了半晌:“你……你怎么这么注意啊,”她转向司空易问道:“他刚刚说的是对的么?” 司空易看着我,点了点头。 “那个……”我妄图解释:“他衣服上花纹都挺好看的,那啥,我就多观察了一下。” 西半芹泄气道:“那算你对吧,轮到你问了。” 我踱了两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问道:“那你记不记得,上次在鹊桥上你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 西半芹愣了愣,偏头开始回忆。 “别急,慢慢想。” 她想了很久很久,然后眼睛一亮,开心道:“我记起来了!” 西周品身子微微前倾,看得出十分紧张。 “是什么?”我忙问道。 “我说,你的表情好好笑哦。”她模仿着自己当日的语气,说完咯咯咯笑了起来。 我以手扶额:“不是这句,是后面那句。” “后面?”西半芹疑惑道:“我还说了话吗?” 我肯定地点头:“别急,你好好想,不然我就赢了。” “好好好,你等我想一想。” 西半芹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走,看得出她很着急,想着想着甚至跺了跺脚,脸上露出了气愤的神情,但她性子确实倔强,怎么也不肯认输,我已经悠哉悠哉坐下来喝茶了,司空易也一副轻松自如的模样,只有西周品一脸紧张,西半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 “啊!我想起来了!”西半芹终于得意地一拍手掌。 我放下茶杯慢悠悠地问:“什么?” “我好像是说,我爹爹说,不许我成亲。” 西周品激动地说:“没错,芹儿,你说得没错。” 我慢悠悠放下茶杯,“那我继续问你。” “咦,怎么又是你问,我还没问你呢。” “可我刚才一次性答了三题,”我耍着无赖。 西半芹无力反驳,毕竟她现在还在卖傻中,不能跟我计较,我摆明了就抓准了这一点,继续问道:“你记不记得,这句话是你爹何时跟你说的,为什么要这么说?” “有两个问题诶。” “嗯,两个都答出来了,你就能问我问题了。” 西半芹只得冥思苦想,想了半天,可怜兮兮地跟我说:“我头疼。” 西周品心疼道:“头疼就别想了。” 我瞪了西周品一眼,转头对西半芹说:“那就算你这次游戏输了,可以么?” “不行!”西半芹气呼呼地说,“我再继续想想。” “好。”我柔声问道:“你好好想想,前天是第一次去鸳鸯潭吗?以前是不是跟别人去过?” “我没去过……”西半芹呆呆地摇了摇头。 “真的没去过吗?鹊桥上的景色有没有很熟悉?有没有人曾经对你说过,若你喜欢,以后天天陪你去鹊桥看风景?” “谁说过?”西半芹目光呆滞起来。 司空易淡淡地说:“湛乐容。” 话音一落,西半芹直挺挺地坐下,抬头时满脸是泪:“湛乐容是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五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十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念薇急忙拿了帕子来给西半芹拭泪,西半芹眼泪像止不住似的往外冒,惹得西周品一阵唉声叹气。 “湛乐容是以前天天陪你玩的人呀,你记得么?” “好像没听过……”我朝她使了个眼色,西半芹立刻改口道:“又好像很熟悉。” 西周品忙慌慌地站起来,走到西半芹面前轻声问:“芹儿,你真的不记得他是谁了?那三个月前你又是为何和为父吵架呢?” “吵架?”西半芹呆愣愣的。 “对,对,你好好想想,当时爹爹说要把你嫁给李家的润清贤侄……” “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他!”西半芹突然激动起来。 “好好好,你说不嫁就不嫁。”西周品即刻安慰道。 “那你想嫁给谁?”我问。 “我想嫁的……”西半芹把头转向我,眼里毫无焦距:“我想嫁的人是……湛乐容。” 西周品激动地想要说什么,被我拦住,他只好把话咽了下去,我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不嫁给他呢?” 西半芹带着哭腔道:“因为爹爹不同意。” “我同意,我同意!”西周品终于还是没忍住,嚷嚷了出来。 西半芹似受了惊吓一般看向西周品,西周品急忙又重复了一边:“我同意,我同意。” “……你是谁啊?”西半芹突然问出了这句话,西周品一呆:“我是你爹呀。” “你不是我爹,我爹爹不会同意的。我爹呢?呜呜……你把我爹爹藏哪儿去了?”西半芹说着说着干脆开始哭了。 “柴公子,这……这怎么回事?” 司空易好整以暇地坐在原位看着戏,我觉得头有点疼,这就是没有沟通好的代价,早知道应该提前跟西半芹套好词,这样不至于出现现在这种状况。 我又是一通胡诌,终于将西周品劝走了,西半芹还在抽抽嗒嗒,我无奈道:“我说西大姑娘,您这演的哪一出啊?” 西半芹抢过念薇手中的帕子,一边抹泪一边说:“我可不能一下就恢复,那样太假了。” “话虽如此,可你怎么不认你爹了。” “我要让爹爹知道他当初不同意,多伤我的心啊。”西半芹又接过念薇洗好的帕子擦干净脸。 “西老爷也很伤心。”我叹气。 “我也知道,可以后我和湛郎会好好孝顺他老人家的。”西半芹作了保证,“对了,柴公子,你是如何说服我爹了?他那脾气,跟块石头似的,又臭又硬。” 我捡着重点跟西半芹重复了一遍,她听完担忧道:“怎么只有一年时间啊。” “一年还不够?”我走到椅子旁坐下:“若你那湛郎真打算娶你,别说一年了,即便只有一个月,也够他上门提亲了。(平南文学网)” “那倒是。”西半芹喜滋滋的,“真是要多谢柴公子了,那颗珠子你就拿着吧,算我的谢礼。”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乐呵呵地说道,不由得又用手抚摸了一下袖子里的珠子。真是一件互惠互利的大好事,接下来就只等着回魂碧玉丹拿到手了。 我和西半芹商量好接下来这戏该如何演下去后,又忙慌慌地向西周品报告,告诉他西半芹经过这一刺激,已经恢复了许多记忆,就是现在思维有些混乱,待我再为她调理几日,就能大好了,不过短时间内不能再受刺激,所以一年之约,还是缓一缓再提。西周品听后大喜,连忙答应,又要请我和司空易喝酒。 开玩笑,若是再喝醉了我还活不活,在一个坑里摔两次可不是聪明绝顶的本公子会做出来的事,于是我委婉地拒绝了,然后心情十分愉悦地跟着司空易出了西府,来到了之前住的农家小院,在小院里守着的人立刻去通知了湛乐容。 湛乐容来得很快,推门而入时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珠,他缓了口气,连招呼都来不及跟我们好好打,直接问道:“怎么样?芹儿的病好些了吗?” 我不知该如何和他解释这子虚乌有的病,所以干脆从头说起:“三个月前,西姑娘为了你和西老爷大吵了一架……” 直到我喝下了三杯茶,故事才讲完,我将第四杯茶一饮而尽,才稍稍缓过来。 湛乐容听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一直呆在那里,我把手放到他眼前晃了晃:“喂。” 湛乐容突然抓住我的手,激动道:“柴公子,你的意思是芹儿真的没生病,真的吗?真的吗?” 他冷不丁来这一出,我一时反应不及,手被他一把抓住,慌忙要挣脱,可他力气颇大,我着急道:“你,你放开……男男授受不亲……” 可湛乐容情急,并没有听我说话,只一个劲地问:“芹儿真的没生病吗?”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司空易站起身直接用手抓住了湛乐容的手腕,冷冷道:“放开。”湛乐容吃痛,这才放开了手,我撩起袖子,发现手腕都被他抓红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湛乐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刚才一时情急……” 我总不能抓回去吧,只好无奈摆手:“算了,没事。”又看了一眼司空易,发现他已经恢复了常态,刚才一瞬间,我甚至感觉到了他散发出来的寒气,知道他是为了救我,不禁朝他送去感激的一瞥。 他似乎毫无所觉,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自然也不会去回应我的感激。我已经习惯他的脾性,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回过神来的湛乐容露出了疼痛难忍的表情:“司空公子,你的力气真大……我这手腕……” 我看他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急忙拉过他的手检查了一下,竟然……脱臼了…… 我有些尴尬地说道:“湛公子,你的手……我帮你处理一下……” “没这么严重,你看……哎哟。”湛乐容试图转动手腕证明自己没事,可惜他失败了。 我只好跟他说明目前的状况,湛乐容看着自己呈无力下垂状的手腕,再看向司空易时,表情已经变得有些惊恐起来。 “没事,没事,我帮你治一治。”我轻轻转动着他的手腕,他发出了闷哼,看得出很疼,我一手握住他的前臂和腕部,另一手握住了肘部。 “你行吗?”湛乐容有些怀疑。 “你放心。”我安慰道,“虽然没试过,不过我见过别人治……” “喂喂喂……”他阻止的话还没说完,我将他的前臂猛地旋后,只听到咔哒一声弹响,“成了!”我高兴地放下了他的手:“你动动。” 他试着动了动,“诶,真好了!” 我得意道:“那是,这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柴公子,多谢。”湛乐容双手抱拳。 “不谢不谢……”我无奈地看了眼从头到尾脸上毫无表情变化的司空易道:“说起来还是我们不小心……” 湛乐容爽朗的笑了笑:“司空公子也是担心你,所以不小心下了重手,我理解。” “我是故意的。”司空易慢悠悠地吐出了这么一句。 “……”湛乐容有些尴尬,不知道接什么好。 “哈哈,司空最喜欢说笑了,湛公子别介意。”我急忙补救。 “啊,没事,没事,司空公子真是幽默。”湛乐容很懂察言观色,立刻接了我的话茬,幸而司空易没再开口,我急忙转移了话题:“西姑娘虽是装病,但我好歹帮你们解决了西老爷那边的阻力,况且也带出来了西姑娘的消息,也算完成了你的嘱托。” “两位公子的恩情,湛某不知如何报答。”湛乐容一脸感激。 “不必,你那次为我们收集的药材就当做谢礼吧,西府也有别的谢礼相赠。”我十分爽快地说道。 “可西伯父答应了,我父亲……”湛乐容犹豫道。 我腹诽,这就不关我的事了,只要将回魂碧玉丹拿到手,此次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但表面还是一脸同情道:“我虽希望你和西姑娘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毕竟婚姻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下西老爷既已答应,你需得尽快征得你父亲的同意才是,毕竟是一年之约。” 湛乐容一脸忧伤:“柴公子,你不懂我父亲……他决计不会同意的。” 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你不会从未告诉过你父亲这件事吧?” 湛乐容挣扎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敢情这三个月只有西半芹一人在为他们的未来作斗争啊,之前还跟我们说什么双方的爹爹都不同意他们的婚事,看来是骗人的罢了。我有些无语道:“都这种地步了,你还不说,打算何时再说?” 我见湛乐容只低着头不说话,气不打一处来,火道:“你打算拖上一年,眼睁睁看着西姑娘另嫁他人吗?” “不!”湛乐容回答得十分斩钉截铁。 “既如此,你就应该早作打算,莫非你怕你父亲打你么?”我有些讥讽道。 湛乐容摇头:“我不怕他打我,就怕他将我关起来,让我一辈子见不到芹儿,更怕他逼我娶别人。” “这到了那么一天,你就学学西姑娘吧,装疯卖傻。” “没用的,”湛乐容伤感道:“你们不知道我们家和西家的恩怨。” “我们知道,西老爷和我们说过了。” 湛乐容抬头,突然问道:“柴公子,你是否是想要西府的传家之宝,回魂碧玉丹?” 我并不打算隐瞒,更何况那是我光明正大得来的报酬:“是又如何?” “既如此,我们家也有一样家传的宝物,若柴公子答应我的条件,事成之后,我也将宝物当做谢礼送给你,可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六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十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家传宝物?”我眼珠子转了转,“可否告知我是什么?” 湛乐容道:“我只知那是一张药方,但配出来是什么药却是不知,并非有意欺瞒你们,实在是因为那张药方是我爷爷用性命换来的,自从我家不再炼药之后,药方就被供起来了。” “你爷爷?”我脑海里迅速闪过那日西周品对我们说的话,问道:“那这么说,这张药方是同回魂碧玉丹一起带回来的咯。” “是的,”湛乐容答:“当时湛爷爷将我爷爷的骨灰还有遗物带了回来,后来家人整理遗物时发现,里面就有这么一张药方,所记载的药都是闻所未闻,湛爷爷还特地来我家提醒过这张药方十分宝贵,要妥善保存,可惜没说完就被奶奶打出去了。所以药方虽没什么作用,也还是作为家传之宝流传了下来。” “既如此,你有什么权力将那张药方当做谢礼给我。”关乎切身利益,我可得问清楚,否则到时候我帮了忙,却得不到谢礼,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公子不必担心,若我大婚后,那张药方自然会交给我保管。”湛乐容微笑道。 我心里思量着,既然那药方是和回魂碧玉丹一同带回来的,若说二者之间没什么关系,打死我都不相信,但它是否和红颜劫有什么干系,就不清楚了,只能拿到手再说。 我当即答应道:“既然如此,看在你和西姑娘是真心相爱的份上,我便再帮你们一把,不过你可不能诓我,事成之后,需将药方给我。” 湛乐容高兴道:“多谢柴公子,若我和芹儿真能喜结连理,我一定将药方双手奉上。不如这样……”他吩咐了守在门口的随从几句,没过多久,那随从就拿来了笔墨纸砚,湛乐容将白纸铺在桌上,用毛笔蘸了蘸墨,挥笔疾书,一气呵成。 写完后,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上面盖了个血印,仔细地吹干后递给了我。 “这是凭证,若我到时不将药方给你,你可以拿它去衙门告我。” 我接过,笑呵呵地说道:“湛公子这般客气作甚,我怎会不相信你呢?”仔细看了看,发现没有问题,然后十分自然地折叠好收进了袖子里。 至于如何帮,我想总会有法子的,用一句“我要好好想想”打发了湛乐容后,我邀司空易一同去街上逛逛。 来萝石寨有些日子了,可一来就搅和进了西半芹和湛乐容的事里,还真没有好好逛过寨子,司空易欣然答应。好吧,我承认,欣然二字是我想象的,因为问啥他都是一副冰山脸,好像什么都无所谓。 街道上繁华热闹,到处都是吆喝叫卖声,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小贩们卖的东西千奇百怪,应有尽有。有西海的珊瑚石,珍珠;赤炀的皮革,骏马;猗郇的砚台,花布……当然最多的,就是萝石寨本土出产的药材了,有千足蜈蚣的尸体,竹鞭蛇褪下的皮,还有百里蝉结的蛹……令人大开眼界。 我灵巧地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的小摊前,还要时不时地回头张望司空易是否有跟上,他完全没有我这样蓬勃的好奇心,一脸淡漠地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又或许是他早就什么都见识过了。 卖东西的小贩们都十分热情,但有些官话说得不是那么标准,夹杂着一些方言,听起来很是吃力。因为摊子太多,所以大多数人都只会随意看看,并不会真正停下来讨价还价,真正的好东西一摆上桌面,立刻就被明眼人挑走了,因此现在这个时间剩下的东西,也只够当新鲜玩意看看热闹了。 “瞧一瞧,看一看嘞,猗郇最好的花布,出自锦都的兰心绣坊咯!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姑娘们都过来看一看咯,家里有妹妹,有媳妇,有老娘的都过来瞧一瞧,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嘞!”冷不防有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一堆嘈杂的叫卖声中脱颖而出,我又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便很自然地停下了脚步,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一个头戴逍遥巾的青衣小哥正扯着嗓子吼叫得卖力,他面容清秀,表情灵动生趣,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我见他面前凌乱地摆放了一些花布,隔了这么远都能看出那些布料质地十分一般,连猗郇普通绣衣店里的布料都比不上,更别说是闻名五国的兰心绣房出产的了。心中不由得腹诽,他还真敢吹。 他一直不知疲倦地叫卖着,果真有许多人凑上去,将他的摊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不一会儿,就有人拿着包好的布料从人群中走出来,脸上表情还喜滋滋的,好几个人都是这样,我不禁来了兴趣。招呼了司空易一声后,便朝那个摊子走去。 “……这位大姐,能叫您大姐吧,我看您比我最多也就大一两岁。”那个小哥的声音。 “哎哟,呵呵呵呵……哪里啊,我儿子今年都要娶亲了。”一个含羞带怯的中年妇女的声音,我挤上前去看,差点没爆笑出口,大姐?他是眼瞎了么?那是个脸上布满黄色斑,身材浑圆,满脸横肉的妇人,大姐?大婶还差不多! “您看这嫩黄色,绝对衬您皮肤,您是肌肤赛雪啊,和这黄色一配,那绝对是相得益彰……” 是相黄益彰吧…… 我看着那小哥说得唾沫横飞,把那个大婶哄得娇笑不停,不由得心里升起一阵佩服之感,人才啊!怪不得听师父说,高手来自民间,果不其然! 不过一会子功夫,那大婶就喜滋滋地付了钱,拿着那块屎黄颜色的布高兴地走了。围观的人估摸着见识到了那小哥的口才,达到了目的,也就一哄而散了。 小哥也并不着急,低着头理了理凌乱的花布,半晌才抬起头来,叫道:“瞧一瞧,看一看咯,上好的猗郇……”他话没说完,就看到了站在摊子前的我和司空易,双眼一亮,赶紧招呼道:“两位公子,快过来瞧一瞧,质量上乘的花布,出自猗郇锦都。” 我走上前拿手翻了翻那些布,触手有些扎人,不知是从哪个旮旯里买到的货。 我嫌弃道:“就这些也算上乘?” 那小哥眼睛滴溜溜一转:“一看公子就不是寻常人,果然识货,您等等。” 他说完,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扁平的方方正正的牛皮纸,小心翼翼地摊开道:“这才是真正的锦都花缎。” 我扫了一眼,淡淡道:“这个还不错,是妆花缎。” 这是一块大红色的绸缎,上面织着芙蓉折枝花,花纹用金色绞了边,看起来雍容又不失大气,既秀雅又华美,芙蓉花织得颇好,自然逼真,一朵一朵开得鲜艳。 “公子果然厉害,这正是妆花缎,是我好不容易托人从锦都弄来的,听说啊……”他放低了声音,把手放在嘴边说道:“听说这是御用品。” “妆花缎确实是御用品,可你这块,啧啧……”我摇了摇头:“也就属于中等。” 那个小哥却一点都不气恼,他笑道:“看来今天遇上内行了,您再等等。” 他又在柜子里翻了翻,这次拿出来了一个檀木盒子,掀开盖子前对我说道:“公子,这块缎子我也是昨儿个才拿到手,因为觉得咱们有缘所以拿出来给您瞧瞧,若是看得上,我先说好,开价五千金,不能还价。” 五千金!好大的口气! 金是五国通用的货币,一金相当于十银,一银相当于十个铜子,而普通百姓生活一个月不过也才一银而已。 我倒要看看这盒子里面是什么绸缎,竟然价格高得这般离谱,于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小哥四处看了看,发现此时他摊子周围除了我和司空易外再无他人,但依旧不放心地嘱咐道:“公子,你们走近点。” 我依言走近,他将盒子开了个小缝,我这个角度正巧能看到里面,即便我早有心里准备,也暗暗地吃了一惊。 竟然是九叠云锦! 锦都的兰心绣坊之所以能闻名五国,正是凭借这天下无双的九叠云锦,据说这九叠云锦的织法当今世上只有兰心绣坊的当家人知道,一尺九叠云锦需要七名绣娘一起不眠不休织上数天才能织成,每位绣娘只知道其中的一部分织法。它的织法繁杂,也极为精细,锦纹尤其炫彩多姿,配色运用上更是一般绸缎的好几倍。它之所以被称为九叠,是因为它的成品轻而薄,风一吹,就会像波纹似的层层叠起,仿佛吹皱一池春水一般。 这个盒子里的这块九叠云锦,显然是其中的上品,墨绿色的底布,用色晕层层推出的银红牡丹,富丽堂皇,浓艳庄重,银盘大的花朵,一朵朵开得妖娆而艳丽。 真真是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怎么样,公子?”那小哥十分机敏,看出来我十分喜爱这块云锦,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您再仔细瞅两眼,我就要关盒子了,这里人多眼杂的。” 我不舍地看了一眼,说道:“关了吧。” 那小哥啪地一声把盒子关了,脸上堆满笑,问道:“公子,如何?” 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虽然将商人的奸诈毫无隐藏地显露在了脸上,但却一点都不讨人厌烦,反倒给人一种十分机灵聪明的感觉。 “据我所知,九叠云锦每年只出二十尺,专供猗郇皇室所用,等闲人即便有万金也买不到,所以我倒想先问问你,这块云锦从何而来?”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七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十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小哥脸色突然变得很严肃。 “我只是要确保,这块缎子到我手中以后,不会有人来找麻烦。”我答道。 “公子您放心,这块缎子是我花银子正儿八经买下的,还有凭据呢。”小哥急忙答道。 “那你能否跟我说说,是从谁那儿买下的?” 那小哥脸上神情犹疑不定,我假意要走:“算了,既然你说不清楚来处,这东西我也不敢要。” “公子且慢。”那小哥拦住我,挣扎了一番,终于说道:“若公子真是诚心想要,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话。” “自然诚心。”我说完,那小哥便开始收拾东西,他动作干净利索,迅速就将东西打包好了,然后将那个硕大的包袱用手一甩,反背在肩上,朝我们笑道:“公子,走吧。” 我有些无语地指着他的摊子问:“那这些……” 他笑:“没事的,这儿的摊子都是先到先得,我一走,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占住了。” 好奇怪的习俗,不过各地有各地的习惯,我觉得奇怪可能只是因为孤陋寡闻,因此也没有细问,和司空易一起带着那位小哥到了一个茶楼,要了个包厢。 待我们三人坐定以后,那位小哥笑嘻嘻地说道:“鄙人姓罗名勒,不知二位公子高姓大名?” 又是一阵自我介绍,介绍完毕,罗勒道:“其实也不怪公子不敢要这缎子,我当初也不敢要,不过大家都是内行人,自然看得出这块云锦是上上之品,我怕错过了会后悔。” 他笑嘻嘻地抓了把瓜子,一边嗑一边说道:“这件事啊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那日我同往常一样贩了货赶着马车想在天黑之前到达下一个城镇,可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我为了赶路,就走了往常没走过的一条小道,起初一切正常,可走了一半,我突然听见有人在呼救,便停下了马车。” “强盗?”我猜测道。 他摇摇头:“非也,非也,我心中也有些怕,这荒郊野岭的,若是遇上打劫的人真是要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了。我借着天光看去,是一个穿黑衣的男子倒在路边,嘴里一直断断续续地喊着救命,我看不似作假,就壮着胆子走了过去,那人紧闭着眼,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 他喝了口水,继续道:“他胸前被剑捅了一个窟窿,一直在流着血,我是后来去扶他才发现的,既然看见了又不能将他扔在那儿不管,只好把他抬到马车上,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就带着这个装着九层云锦的盒子。” “所以是他偷的。”我十分肯定地说道。 “没错。”罗勒答道:“后来到了下一个小镇,我又不能见死不救,就请了大夫给他治了伤,他醒之后跟我说,这盒子是他和同伴一起从一个马帮那儿偷来的,对方发现以后,紧追不舍,不仅如此,打斗之中刀刀毙命,将他的同伙全部杀人灭口了,他是拼死才跑出来的。” 我很怀疑他说的这些话的真实性,九层云锦既是贡品,当然不是寻常百姓能拥有的,一个普通的马帮,怎么会有这么珍贵的云锦,而且江湖上一般捉到小偷,若只是单纯的偷了东西,大多是送官了事,很少听到如此狠辣,还杀人灭口的。 “那后来呢?”我没表现出我的怀疑,继续问道。 “后来我就劝他将此物卖给我咯,反正他留着不仅有杀生之祸,而且又没用。”罗勒轻松说道。 “多少钱卖给你的?” “嘿嘿,公子,我之前说过,五千金,绝不还价。” “我保证绝不还价,只是想知道那个黑衣人拼了性命偷来的东西,你究竟花了多少金子才买到的。” 罗勒得意地伸出一个手指头在我面前晃了晃,我问道:“一千金?” “公子,别开玩笑了,我去贩货,带这么多钱在身上,不是等着别人来抢吗?” “……那一百金?”我继续猜测。 “一金。”司空易冷冷地说道。 “呀,这位公子猜对了。”罗勒高兴地说。 “一金?”我有些不可思议:“一金他竟然也卖给你?” 罗勒嘿嘿了两声,偏头问司空易:“这位公子如何猜到的?” 我也露出了求知的眼神,司空易无语地看了看我和罗勒两双亮晶晶的眼睛,解释道:“那人身受重伤,失血过多,被人追杀,身无分文。”又看了罗勒一眼,“正好遇上个无奸不商,巧舌如簧,唯利是图,能言善辩的商人。” “当时那种情形,他不得不卖我,不然谁给他请大夫治伤啊。”罗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公子真乃罗某的知己,开心,太开心了。”罗勒大笑了两声。 他既狡诈又很直爽,实在让人厌恶不起来。 “既然是知己,还要五千金么?”最让人没想到的是,司空易竟然在砍价。 罗勒立刻变成了一张苦瓜脸:“知己是知己,金子面前无父子。” 司空易“哦”了一声,又道:“你反正卖不出去。” 罗勒强调道:“暂时卖不出去,暂时。” “你也许等不到卖给杜衡了。”司空易淡淡地说道。 罗勒一惊:“你怎么知道我要卖给杜庄主。” “除了他,谁还敢收这来路不明的东西。” “我敢,我敢啊。”我急忙插口。 罗勒无语地看了我一眼:“公子,你说过绝不还价的。” “我没还价啊,是他在还。”我指了指司空易。 司空易道:“你再好好想想,是否能活着将此物带到天下第一庄。” “是啊,那马帮之人如此凶恶,看来绝非一般的江湖人,也许你已经惹祸上身了。”我添油加醋。 “二位公子不必吓唬我,我当时既然敢买下,自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这种愿意为了金银财宝而随时准备献出生命的想法,我很佩服。 “不过如果能好好活着,就能赚更多的钱。”罗勒又说道:“所以我降一千金,四千金卖给你们,不能再少了。即便以后你们娶个公主当媳妇,这块缎子作为聘礼,拿出去也不丢人。” “好好好,”我急忙应承下来,即便他不降价,我五千金买下来,也不算亏。 “罗兄弟,这样,我们身上没带这么多银两,不如明日约个地方碰头,如何?”我打着商量,不是没带银子,而是我根本就没有银子,我脑子里已经快速运转起来,想着等会儿怎么说服司空易,让他再借些钱给我。 “那不行,”罗勒断然否定,“东西既然已经给你们看过了,今儿个必须拿到金子,不然这笔买卖就做不成了。” 我只好将头转向司空易,他不为所动,我只好道:“那罗兄弟,我先跟他商量一下可好?毕竟四千金也是个大数目。” 罗勒爽快地点头:“这个可以,那我就先出去等,二位公子商量好以后,尽管喊我。” 说完他又抓了把瓜子,提起他那个大包袱出门去了。 “司空……”我嘿嘿笑了两声,讨好地看着他。 “你刚刚答应得真快。” “什么?”我不解。 “才降一千金罢了,你就应承下来。” 我这才意识到他还在跟我讨论砍价的问题,我有些惊奇道:“话说回来,你竟然会主动砍价,实在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司空易扯了扯嘴角,冷笑:“因为我知道,花出去的是我的钱。” “……我会还的。” 司空易一副我没指望过你还的表情,说道:“你要这缎子做什么?” 我下意识脱口而出:“好看啊!”说完反应过来,我身为男子,貌似说这样的话有些奇怪,补了一句:“我……我送给我妹妹。” 司空易慢吞吞地拿出了一叠银票,数了四张递给我,我接过一看,东胥最大的钱庄发行,一张面额一千金。我不由得咋舌:“钱庄还有一千金的银票?我印象中怎么最大的是五百金。” “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我赔着笑把银票叠好,本公子长这么大几时为了银子受过这种委屈,这次教训让我铭记一生,下次出门不能太过自信,一定要将银票金叶子带足了,身上没钱,走到哪儿都没底气。真是,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啊。 我把在门外已经跟其他茶客聊得不亦乐乎的罗勒喊了进来,他一边关门一边乐道:“两位公子真是在下的贵人,刚才不仅蹭了一杯茶,连之前的妆花缎也卖出去了。” 他的高效率真是让人刮目相看,真是天生做生意的好材料。 “公子商量得如何?” “商量好了,银票在这儿,不过我要先验货。”我将银票摆到了桌面上,他眼睛一亮:“验货,当然要验货,应该的。”一边说着一边将大包袱打开,把那个檀木盒子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我将盒子打开,小心翼翼地用手拿住缎子的边缘,拎了起来。 可没想到,眼前的景象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心里狂笑道:四千金,哈哈哈,赚翻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八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十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缎子表面呈现出幽雅的光泽,触感丝滑。原先它折叠着放在盒子里,我并没有瞧仔细,现下展开来看,才发现它上面的枝叶都描绘得极清楚,花瓣层层叠叠,宛如真花,更加难得的是,缎子正中央是一朵并蒂牡丹,花开两朵,大吉之兆。 罗勒在旁边哼哼唧唧:“公子,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卖四千金,赚的可是您。这个品相的云锦,万金也买不到!” 我满意地收了起来,将银票递给他,他见到银票后笑逐颜开,辨别了真伪,谄媚道:“我就知道两位公子不是凡人,看这穿着打扮,这气度,啧啧,”他将目光转向司空易:“若罗某没看错,司空公子身上穿的应该是银霜蚕所吐蚕丝制成的冰绡。” “银霜蚕?”我从未听说过,不由得问出了口。 “银霜蚕乃猗郇极北之地生长的蚕,饮露水,吃冰霜,全身通透无暇,吐出的丝极为珍贵,被当地的织娘纺织成稠,是为冰绡。” 司空易却好像事不关己般,自顾自地喝着茶。 我好奇道:“那冰绡有什么可贵之处么?” 罗勒答:“那当然,冰绡所制成的衣服,衣不沾身,凉爽舒适,即便在大太阳底下站上一炷香的时辰,衣服里面都凉爽如初。” 我不禁对司空易身上那黑不溜秋的布料刮目相看起来,原先只知道他能穿上身的必定不是俗物,却没料到如此不俗。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黑色的冰绡,上面的流纹也绣得好看……”罗勒十分羡艳地直盯着司空易看,我忙咳了咳:“罗兄弟,还有你说的那个凭证。” “哦,哦。”他回过神来,在他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里翻了半天,掏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面的字体十分娟秀,像是个女子写的,内容无外乎是证明这匹云锦确实为他正当购买所得,下面还有人盖了手印。 “这下就银货两讫了!”罗勒开心道:“若两位公子没别的事,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我笑意盈盈:“行,相信罗兄以后还能弄到更好的东西,只可惜遇不上了。” “那可不一定哦,”。罗勒抿嘴一笑:“天下如此之大,我们还不是相遇了,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能相会,我相信两位公子和我有缘,以后还会有机会再相遇的。” 我客套道:“但愿如此。” 罗勒朝我和司空易抱了抱拳,身轻如燕,满脸喜气地背着他那个大包袱走了。 一时房内只剩下我和司空易两人,我忍不住又将盒子打开,摸了摸那光滑如镜的云锦。 “这块云锦颇大,能做一件衣裳了。”我喜滋滋地说。 “也只能做女子的衣裳。”司空易不咸不淡地接话。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着谎:“我送给我妹妹。” “阿蓟和令妹还真是兄妹情深啊。” 我关上盒子,严肃地问他:“你有妹妹吗?” 司空易沉默了两秒:“没有。” “所以嘛,”我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抿了一口:“你不懂。” “不懂什么?” “不懂的多着呢,我这次出门这样久,若回家没给我妹妹带东西,她还不烦死我。”我见他一脸木然,又道:“你性子这样冷,一看就知道没有妹妹,有妹妹的人大多像我这般幽默诙谐,又体贴知趣。” “哼。”司空易竟然笑出了声。 我心里反复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最近心情好像很好。” “哦,”他答:“有什么让我心情不好的么?” “那……那我问你个问题,你想答便答,若不想答,也不许生气。” “你问。” 我纠结了半晌,声音压得低低的,问道:“你身上所中之毒……几时会毒发?”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眸子漆黑明亮,悠远深长。 “我只是问问,咳,虽说已快到目的地,但终是没到,你若是突然毒发,总得告诉我该如何做才是。 司空易看着我,眼神专注,我不服气地瞪了回去,本公子向来输人不输阵。 “我若毒发了,你该如何?”他问。 “自然是先把你身上的钱收好……”我下意识答道,见他面若冰霜,立刻又答:“然后扛着你去找大夫啊。” 他沉默不语,我只好小心翼翼地解释:“有了银子才能请大夫嘛,呵呵呵。” 他不肯接下一句话,一时间场面冷了下来。 我只好无奈道:“大不了先扛你去找大夫,再收好你的钱嘛……” “我离毒发之日尚早。”司空易终于开口。 我高兴道:“那就好。”心中暗自腹诽,早说便罢了,还问什么毒发后啊,到时候我们估计已经和石南会合了,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司空易身为司星阁现任阁主,手上所掌握的信息千千万万,非我等凡人能及,司空夜光耗尽心力也未能为他解毒,由此可见,想要解毒,必是千难万难。 我那日撞见他毒发时,他疼成那般模样也不肯让他人看见,而我不仅知晓了他身中剧毒之事,现如今连他中的是何种毒也猜了个**不离十,因此在确信能配出解药之前,不敢也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第一是怕这个秘密太过隐蔽,知晓的人都会不得好死;二是怕解药配不出来,他一时愤懑失望之下拿我出气。 他心思隐藏极深,我揣摩不透,只好不露分毫。 时辰早已过了饭点,于是我和司空易干脆在茶馆胡乱吃了些东西才出来。我捧着装着九层云锦的檀木盒子,心下十分欢喜,这次逛街算是有所收获了,于是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西府。 回到西府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寻了个盒子给我,我拿牛皮纸将云锦包起来后,放到了新的盒子里,拿铜锁锁了,将原先的那个檀木盒子送去厨房,亲眼看着他们将它劈开做了木柴放到火里烧了,那个厨房的大娘还一脸不情愿,一直在念叨着可惜,我掏出几块碎银塞到了她手里,她一下就笑开了花。 既然此物从此归我,就不能留下一星一点的痕迹让人知晓,因为我实在太怕麻烦了。 刚把事情办完回到房间,念薇就来敲门说她家小姐请我过去,我只好跟着她到了西半芹的院子。 西半芹一见到我,急忙起身迎了过来:“柴公子,你快请坐。” 她又忙慌慌地吩咐念薇给我泡了杯清茶,待我坐定后方才开口说:“柴公子,我想请你帮个忙。” “西姑娘但说无妨。”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是这样的柴公子,”西半芹用手绞了绞帕子,“这西府里除了念薇,其余人我都不敢相信,但念薇又出不去,所以……” “你想让我传信给湛郎?” 她点点头,目带希冀地看着我。 “晚了。”我摆了摆手,她一愣,有些不解:“晚了?”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晚了?”西半芹有些焦急地问。 “因为我刚刚见过他了。” “什么?”西半芹倏地站起来,“你见过湛郎了?他是不是有话带给我,对了,你原先就替他传过话……” “我将你的事都跟他说了,他这三个月整日过得提心吊胆,这下心中那块大石头总算可以落地了。” 西半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言语中有了小女儿的娇俏:“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跟他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吧!” “说了,说了。”我急忙回答,唉,女人就是麻烦。 “那他跟你说什么了?”西半芹好奇问道。 我无奈叹气:“他让我帮你们说服他爹爹。” “啊……我差点忘记了,还有湛伯伯。”西半芹的情绪一下子变得非常失落:“我原本以为我们苦尽甘来了,看来离那一天还十分遥远……柴公子!求求你帮帮我们,我和湛郎会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她说着说着就要朝我拜倒在地,我急忙一把扶住她:“别别别……你别这样,反正我已经答应湛公子了。” “你答应了啊?”西半芹有些错愕,顺势站直了身子,“那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摇头:“先把你和你爹的事了结了,我再想想如何对付湛老爷。” “嗯。”西半芹这才开心起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会全力配合的。” 我见她笑得开心,一双眼睛像月牙儿一般,不禁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是为了回魂碧玉丹和药方,但若是真能因此成全这对小鸳鸯,我也是乐意之至。 又被西半芹缠着问了好多关于湛乐容的事,大多都是他胖了还是瘦了?精神好不好?有没有托你带什么话给我……等等无聊的问题。我耐着性子一一答了,这才精神萎靡的回到自己房内,一下子躺倒在床上。 是夜,一轮明月早早就挂在了漆黑如墨的天空中,白日里繁华热闹的萝石寨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巡夜的人打着梆子,扯着嗓子喊“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萝石寨的一家客栈里,罗勒十分悠闲地磕着瓜子,心里计算着时辰,突然,门吱呀一声发出了轻响。 罗勒转头,看见来人,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你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九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十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休整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我便精神抖擞地来到了西半芹的小院,打算发发善心,彻底结束她装疯卖傻的日子,却没料到,还没进屋,就听到一阵呜咽声,我急忙加快了步伐,以为又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可是一进门,看到的景象却让我哭笑不得。 西周品拉着西半芹的手,眼眶微红,西半芹在低声抽泣,念薇也在一旁抹眼泪,这到底上演的是哪一出戏啊。 我正一头雾水,西周品看见我,急忙起身:“柴公子,柴公子,芹儿记起我了。” “哦,哦,”我看了西半芹一眼,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帕子抹了抹泪,“恭喜,恭喜啊。” 西周品一脸感激:“这都是多亏了柴公子的妙手丹心啊!”他招呼着我坐下,又唤念薇上了茶。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有些疑惑问道。 西周品乐呵呵一笑:“是这样的,柴公子,我今早想来看看芹儿,刚走到院门口,发现她在院子里栽花,弄得灰头土脸的,手上都是泥。”西周品看了西半芹一眼,露出了慈爱的笑:“我就拿了帕子上前给她擦手,没想到擦着擦着这孩子就哭了,一边喊爹爹,一边说对不起,哭得让人心酸极了。” 我估摸着是西周品的慈爱令西半芹觉得心生愧疚,干脆顺着自己的本心叫出了口,我装作惊讶道:“这么说,西姑娘是大好了?” 我看向西半芹,她微微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闪烁,不敢和我对视。她也知道自己又在没和我商量好的情况下自作了主张,不过也罢,倒替我省了一件事。 “既如此,只须再服几副安神醒脑的药便行了,注意最近情绪起伏不能太大,安生休养。”我交代他们。 “是,是。”西周品急忙答应,又有些欲言又止,我猜他估计是还没有跟西半芹说出一年之约的事,因此十分犹豫。 我将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别担心,然后转向西半芹,斟酌着开口:“西姑娘,你现在既已经恢复了神智,应该知晓你父亲已经答应了你和湛公子的婚事。” 西半芹点了点头,我继续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父亲虽心里不情愿,但为了你早日康复也只好答应,你应该知道你们西府和湛府的陈年旧事,你父亲不同意你嫁,完全是为了你好。 西半芹低头,不发一语。 “但他既然答应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会再变卦,但是……”我看了西周品一眼,他神色有些紧张,朝右挪了挪身子,我说道:“但是西老爷就你这么一个独女,即便他答应了,若是湛家不来提亲该如何?” “不会的,不会的,湛郎一定会来娶我的。”西半芹连声说。 “既然这样,你能否和你爹爹约定一年时间,若一年之内湛公子未来提亲,你就得听从你爹爹的吩咐嫁人生子,若是一年内湛公子果真来提亲,你爹爹二话不说将你聘礼备好,亲手把你交到他手上。” 西半芹思索了片刻,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好!” “你们二位都答应了,就此作数,可不能再反悔。” 西周品和西半芹都点头称是,我高兴道:“既如此,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西周品听到此话,十分懂眼色地接着道:“我西某说话算话,当初承诺过,若有人能治好芹儿的癫疯之症,便将家传之宝回魂碧玉丹双手奉上,现如今柴公子着手成春,治好了芹儿,我自然不会食言,柴公子,请跟我来。” 我内心狂喜,却不好表露出来,谦虚地道了声“哪里,哪里。”身子却一刻不停,立刻跟随着西周品的脚步,来到了他的住处。 他让我在外厅稍候,自己进了里室,估摸着他房间里有个密室或者暗格,里面的好东西绝不仅仅只是回魂碧玉丹而已,但于我而言,其他东西拿了都没啥用,因此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外厅里吃点心喝茶。 过了半晌,西周品从里室走了出来,手中拿了个十分精致小巧的玉盒子。他将盒子递给我道:“柴公子,这便是回魂碧玉丹,是我父亲留下的,也没说有什么作用,就说要放在这寒玉盒里好好保存,若遇上有缘之人,送了也无妨。” 我接过盒子,入手沁凉,小心打开盖子,一阵冷气铺面而出,这寒玉是极寒之地挖凿出的玉石,因为在冰冻之地藏了万年,因此其玉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气,许多达官贵族甚至用它制成冰棺,用来保存尸体。 可是当我看到盒子里放着的药丸后,不禁大失所望。 回魂碧玉丹,由名可见,它应该是碧绿色的,何况这种神丹妙药,至少要长得配得起它的名字才好,可是盒子里的,是一个漆黑的大丸子,若不是西周品的神色无异,看不出是在骗我,我甚至都要以为这是宗老头常备的跌打损伤大药丸了。 再不济它也小巧一点啊…… “柴公子,柴公子……”西周品见我愣神,不禁出声唤我。 我回过神来,这碧玉丹的外貌如一桶冷水将我刚才的狂喜之情都浇灭了,这个看脸的世界…… “这就是回魂碧玉丹?”我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没错。”西周品肯定道。 “既然叫做碧玉丹,为何是黑不溜秋的一团子。”我有些嫌弃。 “原来柴公子是在犹豫这个,”西周品大笑:“外面那层黑的是药泥,为了能够将药丸保留的时间更久,药性不会挥发,因此我们都会习惯将外面裹上一层。” 我大喜:“这么说,将这黑色药泥除去,里面才是真正的碧玉丹?” “正是如此。”西周品道:“若公子近期就要服用此药,将药泥去了也无妨。” 我想了想,近期之内估计不大可能,《同心录》上红颜劫的解毒之法已全数被撕去,这碧玉丹虽是解毒之药,但我不知该如何使用。 “这药是治什么的都不知道,近期如何服用,要是吃了以后有什么副作用反倒糟糕。” “这绝不是害人之药,”西周品严肃道:“我父亲当年带回此药,临终之际跟我说他这辈子做了一件让其一生难安之事,虽不是出于本意,但终究是害了别人,因此留下此药,希望能有所弥补。” 我越听越糊涂,联想到他家是炼药世家,却在他父亲这一辈留下规矩,再也不许子孙后代炼药,是否也跟他做的这件让其一生难安之事有关系? 我脑海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难道红颜劫是出自西周品父亲之手? 我想起那日西周品跟我讲述的湛家和西家的恩怨,还有湛乐容说的那张药方,内心的疑问越来越多,西周品的父亲带着无数的金银财宝三年后安然归来,却从不提及三年中发生了什么,而湛家先辈客死他乡,遗物中却有一张药方,西周品的父亲还特地去提醒过他们这张药方十分宝贵,而且自他们那辈起,两个炼药世家却从此不再炼药…… 一个又一个的疑点从我脑海中闪过,西周品见我沉默不语,问我怎么了。我皱着眉头问道:“西老爷,在下有点小小的疑问,不知当不当讲。” 西周品客气道:“请说,柴公子救了小女,就等于救了西某,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斟酌着问道:“是这样的,实不相瞒,这回魂碧玉丹确实是我寻找之物。” “哦?”西周品奇道:“莫非柴公子先辈和我父亲有什么渊源。” “这倒不清楚,但我需要用这碧玉丹救命……所以,我想问问,西老前辈是否有提及过,那三年他究竟去了何处?” 西周品难掩惊色:“我父亲生前,若有人问他那三年的事,便会暴怒不止,因此也没人敢再问,但我小时候听父亲说起过风惊的风土人情,因此大胆猜测,我父亲那三年必定去过风惊。” 风惊,乃东胥之国都,我脑海中的谜团越来越大,怎么牵扯到了风惊,难不成还和东胥皇室有什么干系? 想不明白,我干脆先把这谜团丢到一边,问道:“那是否有说起过这碧玉丹如何使用?是否需要和其他药物一同使用?” “口服即可,无需和其他药物一起使用。”西周品肯定地答道。 “西老爷怎么如此肯定?”我奇道。 西周品露出微笑:“因为我父亲有留下交代。” “哦?”我有些不可置信:“西老前辈说的?” “不错,他跟我说若是有缘之人来寻此药,一定要告诉来人,此药可单独口服,不影响其解毒效果。” 看来西周品的父亲对红颜劫的解毒之法了如指掌,知道必定没有人能一时集齐所有解药,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我心里一喜,这样说来,司空易马上就能服下此药,以缓解其体内毒性,其他的药再慢慢寻找便是,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将湛家的那张药房拿到手,这样才能证实我的猜测,西湛两家先辈是否真的和红颜劫有关。 我向西周品道了谢,反复询问西老前辈是否还有留下什么话,他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将能记起的都和我说了,不过再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我只好拿着寒玉盒子回到了房间。 一推开门,吓了一大跳,司空易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我房内,见我进来,朝我露出了一抹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二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急忙把盒子塞进袖子里,看他笑得一脸妖孽,紧张得有些结巴:“你……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来看你。”司空易一动不动,我顿时觉得自己手忙脚乱像在耍猴戏。 “我是问你,为何不经允许进我房间!” 司空易说得云淡风轻:“我敲门了。” “可我人又不在!” “哦,你门又没关。” ……敢情还是我的错。 我决定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像我如此文雅的人,嗯。 “有事吗?”我问道。 “恭喜阿蓟拿到回魂碧玉丹。”他慢悠悠吐出一句,将我惊得一震。 “你……你怎么知道?”我今日特意未去喊他,怕他在场有些事我不好询问西周品。 “刚来找你的路上遇到了念薇。”原来如此,念薇那个大嘴巴! “呵呵,那个……那个碧玉丹长得有点丑,就不拿出来给你看了。” “良药苦口,丑药利病。”他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只好道:“……借你吉言。”心中想着若你吃了这药能缓解些毒性,也算是一桩好事,不过在拿到湛家的药方之前,我并不打算让他服药。现在眼前迷雾重重,牵扯到的人事物越来越多,我越发觉得他的身世神秘起来。 怕沉默太久引他猜疑,我忙道:“回魂碧玉丹虽拿到手了,但我还答应了湛乐容,所以……我们暂时还走不了,不急吧,不急吧?” 司空易道:“阿蓟对别人的传家之宝总是这么感兴趣么?” 我心里一沉,因为他不是多嘴之人,也从未问过我为何要得到回魂碧玉丹,所以我差点忽视了我的这种举动在别人眼中是多么不正常。 “我有收集灵丹妙药和药方的癖好,好回家孝敬我师父。”我别无他法,只好将我师父搬了出来。 “原来如此,阿蓟的师父妙手观音前辈,一手毒术确实无人能及。”司空易说道。 不愧是司星阁阁主!我师父靠易容术成名江湖,却鲜有人知道她的毒术才是堪称天下第一,她和宗老头一个医圣,一个毒仙,不过没有人知道他们俩师出同门,青梅竹马,因专攻方向不同,总是暗暗较劲,一见面就水火不容,总要拼个你死我活,证明自己技高一筹。因多年前我体弱多病,几乎一命呜呼。我师父毒人可以,救人却不大精通。万般无奈之下,才找宗老头求助,两人的关系这才缓和起来,没有到一见面就你投毒我来解的地步。 “果然四海八荒,天上地下之事,就没有司星阁不知道的。”我感慨道。 “阿蓟过奖了,即便是司星阁,也有许多无法探明之事。比如……”他慢腾腾地扫了我一眼,“比如阿蓟的出身。” 我心中先是一凛,继而一松,没想到司星阁一直在追查我的身份,但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查出什么来,于是当做毫不知情,大大咧咧地说:“我的出身有什么好探明的,小门小户,不提也罢。” 司空易十分卖我面子,并没有追根究底下去,我急忙抓紧机会,转移话题:“石南和小茴现在身在何处,我们到底何时才能会合?” “怎么,怕我不能护你周全?” 要不是他语气诙谐,我还真以为他在质问我,我叹了口气,忧心忡忡:“你不懂,小茴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啊……” “石南亦是清清白白的男子。”司空易学着我的语气叹了一声。 我差点被他突如其来的俏皮吓到,可见他一脸正经,不似看玩笑,急忙辩道:“那怎么一样,总归传出去,是女子吃亏,古往今来,放在女子身上就是红颜祸水,水性杨花,放在男子身上便是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便需从一而终,男子真是占尽便宜!” 我对这种男女不公平的现象十分忿然,师父曾说过,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与他人共事一夫。那时,师父总是面带悲伤的看着我,目光悠远:“我的徒儿以后可怎么办。” 我当时不懂她为何悲伤,现在懂了,却对自己的处境爱莫能助。 “虽是不公,可阿蓟也是男子。”司空易淡漠道。 我沉默了片刻,说了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司空易怔了怔,直直地朝我看来,“若没有这么一人呢?” 我嬉皮笑脸:“没有也好,寄情于山水之间感悟人生……多自由,多潇洒。” 司空易无奈摇摇头,笑道:“祝你得偿所愿。” 我大笑:“那敢情好,若真如此,必备佳酿宴请司空,咱们不醉不归。” 司空易点点头算是应允,我十分高兴,说道:“既然西府的事告一段落,今天下午便去湛府拜访吧。” 同司空易一起吃了中饭,便顶着明晃晃的太阳出了西府。 白日的萝石寨依旧热闹,湛府位于寨子最东边,因为十分出名,所以随意拉了个路人询问,便给我们指了路。 这湛家和西家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连修建府邸也要一个东一个西,遥遥相对,却又对仗工整。 湛府相较于西府来说,多了份严肃,少了丝活泼。兴许和这一代当家,湛乐容的老爹湛文成的性格有关,据湛乐容说,因他爹从小便失了父亲,而且是独子的缘故,全家人的厚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自然要求格外严格些,养成了他不苟言笑,正经八百的性格。 湛乐容直到现在都不敢跟湛文成说他和西半芹的事,由此可见,他是很怕这位当家老爹的。所以这次来湛府,我并不打算直接当说客,而是打算先摸摸清楚敌情,这样才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大门口的仆役将我们拦下,问道:“两位公子有何事?是否有名帖?” 我有礼道:“烦请进去跟湛公子通报一声,就说有人来看望他了,敝姓柴。” 那仆役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我们几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说了句:“那公子稍等,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不一会儿,湛乐容便急匆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是我们,双眼一亮,忙道:“果真是两位兄台,快请,快请。” 我友好地点点头,和司空易一起跟着他入了湛府。 府里头的布置格外拘谨,不似西府到处都有假山流水,亭台花榭,湛乐容一路给我们介绍,看得出他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我们此次上门,说明我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紧张的事,此处离湛文成太近,他怕出什么纰漏。 还未到地头,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哥哥,哥哥!听说你有朋友来,我认不认得?” 不一会儿,见一个十五六岁身着鹅黄撒花纯面百褶裙的妙龄女子朝我们奔过来,眨眼间就来到了跟前,她鹅蛋脸,柳叶眉,个子娇小,一股灵气。 湛乐容皱眉道:“又蹦蹦跳跳的,一个女孩子家家,成什么样子!” “哎呀,哥哥,你就别念我了,再念,小心西姐姐不要你!”小姑娘一跺脚,满脸不乐意。 湛乐容急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立刻把她拎走,她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拿手捂住自己的嘴,双眼圆睁,像一只受惊的小麋鹿一样,喏喏道:“哥哥,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湛乐容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宠溺的语气说:“幸好是这两位公子听到,若其他人听到还不传得风风雨雨,你呀,你呀。” 小姑娘一听我们听到不打紧,立刻松了口气,又神气起来:“早说嘛,害得我白紧张了。”她一点都没有一般闺秀的娇羞,见到陌生男子也不害怕,直直走到我们跟前,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阵,高兴道:“哥哥,这两位哥哥我没见过,是新认识的吗?长得真好看。” 受人表扬总是开心的,何况是这么一位妙龄少女,我憋着笑意,谦虚道:“哪里,湛姑娘才是丽质天成。” 小姑娘嘴一撇:“这位哥哥,你这种话对多少姑娘说过,我才不上当。爹爹说,越会说好听的话的人,越是坏人。” “湛雅!”湛乐容皱着眉呵斥她,我急忙制止:“无妨,无妨,湛姑娘至真至纯,活泼讨喜。” 湛雅一点都不买我的账,我越这么说,她越觉得我油嘴滑舌,是个坏人,反倒对司空易这种不苟言笑,从头到尾没有表情的人十分青睐。 她笑嘻嘻地问:“这位哥哥,你叫什么呀?” 司空易十分冷漠地扫了她一眼,完全没有吭声,我急忙介绍:“这位是司空易,他为人拘谨,平日里不大说话,你不要介意。” 湛雅高兴道:“我才不会介意呢,平日里不吭声的人,一说话必定一诺千金,比那些只会溜须拍马的人强多了。” 她说话总是若有所指,我也不好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反倒是湛乐容,生怕她得罪了我,惹得我不高兴,一怒之下不帮他忙了,因此不停地跟我告罪,说自家妹妹小时候被家人惯坏了,希望我不要介意云云。 我虽不介意,但这样的后果是……湛雅小姑娘更讨厌我了。 果然,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只有无缘无故的恨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一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二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湛乐容将我们带到了他的院落,他的院落倒是修得戏份别致,小桥流水,假山瀑布,屋子飞檐翘角,粉墙黛瓦,和猗郇的建筑风格相似,我一路走来,啧啧称奇。 湛乐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幼时同父亲去过一趟猗郇,对那里的房屋建构十分喜爱,长大以后就将院子修葺成了这般模样。” 东胥的房屋讲究对仗工整,格局紧凑,大多都是磅礴大气,不似猗郇的那么闲散和精致,因此湛乐容的院落也算是独树一帜了,湛文成允许他将自己的院子修葺成这样,看得出虽表面对他十分严厉,倒也不失宠爱。 湛雅一直蹦蹦跳跳地跟在我们身后,赶也赶不走,估摸着因为很少有陌生人上门拜访,小姑娘也闷坏了,见到两个新的人,兴奋得不行。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我哥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们?”湛雅抢先一步进了花厅,也不跟我们客气,率先坐在了客座上,两只脚晃啊晃。 湛乐容见状,急忙上前,一把将她扯起来:“姑娘家家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像什么样子?” 湛雅嘟着嘴,又不敢反驳,待我们落座后,她才被允许坐下。不过小姑娘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估摸着她知道从司空易那里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因此把矛头转向我。 “柴哥哥,你们来找我哥哥有什么事吗?”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似的,忽闪忽闪。 “在下猗郇人,司空是东胥人。” “那你们是来此地做生意的么?”湛雅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我还没来得及答,就被湛乐容打断:“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们要谈正事了,你先出去玩。” 湛雅不高兴道:“有什么事我不能听的,哥哥放心,我嘴很紧的,你看你和西姐姐的事我就没对爹爹说起过。” 我想起刚才她一顺嘴说出的话,心里感慨,是没说起过还是没机会说起啊。 “我们说的是正经事,别跟我讨价还价,出去吧。”湛乐容板起脸来还是很有威信的,湛雅虽不甘心,也只得乖乖出去了,出门前还瞪了我一眼,天可怜见,这关我什么事! “两位公子,实在不好意思,舍妹平日里被家父和我宠坏了,没大没小,一点规矩都没有。”待湛雅出去以后,湛乐容向我们致歉。 “无妨,无妨。”我摆手,“此次来找你,是想告诉你,西老爷已经当着西姑娘的面亲口说了,若一年之内你上门提亲,他二话不说将聘礼备好,亲自将西姑娘交到你手上。” 湛乐容又喜又忧,我见他如此,又道:“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跟你商讨个法子,好让你父亲也同意此事。” “可有什么法子呢?”湛乐容面色焦急:“我已经在父亲面前试探过多次,只要一提起西府他就会沉下脸来不说话,我们二府之间芥蒂太深,非一时之间能消弭的。” “既无法消除,那就换一个方法。”我心中早有了想法,只看他愿不愿意了。 湛乐容激动道:“什么方法?” “以死相逼。”我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 湛乐容眉头一皱,我就知这个方法没戏了,果然,他踟蹰道:“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为了一场婚事,逼迫我的父亲。”果然天下男子都是如此,放不下身段和面子。 “西姑娘还不是为了你,装疯卖傻了三个月。”我冷冷地说。 “我……”湛乐容有些焦急想解释,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她的付出就是理所应当,你却只会坐享其成吗?”我逼问。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哥哥!”湛雅从门外奔进来,看来她并未走远,一直在门外偷听。 “雅雅……”湛乐容伸手想阻止她,却被她一下甩开了,直直冲到我跟前:“西姐姐为了我哥哥是付出了很多,可我哥哥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他原先只喜欢读书,爹爹说了多次让他接手家业,他都硬撑着不肯,还不是为了西家姐姐,弃文从商,想得到爹爹认可!西姐姐那三个月犯了痴病,又没有消息传出来,哥哥整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遍寻良药名医,用他人名义送到西府,操碎了心,不知道瘦了多少。”湛雅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眼眶红红的,白了我一眼:“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女儿身不能承担家业,哥哥从小就被爹爹逼迫着学习药理,吃了很多苦,但哥哥说,爹爹是他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如今你要让哥哥去用死逼迫爹爹,好娶了西家姐姐,若我哥哥真的这么做了,才会让人不屑!” “好了,雅雅。”湛乐容扯过抽泣的湛雅抱入怀中,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乖,不哭了。” 我有些尴尬,谁知其中还有这些内情,我原先想年轻人陷入爱情中应该是奋不顾身,不顾一切才是,我出的这个主意,虽看起来有些不靠谱,但对于只有湛乐容这么一个儿子的湛文成来说,无疑是最有效的。本以为湛乐容虽会犹豫,但终究会同意的,但现在看来,事情还没我想得那么简单。 湛乐容视其父为最敬佩的人,可想而知,必不会为了婚事去欺骗父亲,但他如今又不敢开口,即便实话实说,也难不保湛文成会关他禁闭,或者逼迫他另娶他人,实在是有些棘手。 湛乐容安慰好哭泣的湛雅后,又向我们道歉,自从他这个宝贝妹妹出现后,他道歉的次数正在持续增长。 “你为什么道歉?你没有错!”湛雅不依不饶,湛乐容无奈道:“雅雅,柴公子是来帮我和芹儿的。” 湛雅嘟囔道:“帮什么帮,以死相逼,什么烂主意……” “哎,湛姑娘,以死相逼虽是个烂主意,但却是最最有效的主意。”湛雅不屑地哼了一声。 湛乐容扶着她坐下,转过身来说道:“我知道柴公子用心良苦,若我只想能最快速度娶了芹儿,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是我并不想如此,我希望我父亲能够真心实意地接受她,我希望我们俩的未来能安然幸福,而不是贪得一时之欢,却留下后患无穷。” “不看眼前只求长远,”司空易突然开口,“不错。” 我有些哭笑不得,他总是神来一笔,我甚至怀疑之前那么长时间里他都在神游天外。 “柴公子,你我同为男子,应该理解我才是啊。”湛乐容道。 我……我能说因为我和西半芹同为女子,所以我更加理解她吗? 但他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就等于这计划还没实施就宣告失败,当事人都不肯接受,我还有什么法子? 湛乐容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我有些气垒,急忙道:“柴公子你放心,若是其他办法,我一定配合。” 湛雅抹了把脸,不满道:“若是这种法子,不说出来也罢,你都不相信我哥哥为人,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出来。” 我对于这种胡搅蛮缠的小姑娘向来不知如何是好,见她这般说,我便顺势道:“那正好,你为你哥哥出主意吧,原本也不关我的事。司空,走。” 司空易果然慢慢悠悠站起来,湛乐容急了,朝湛雅一瞪眼:“你呀,你呀,还不给我闭嘴!” 湛雅撇了撇嘴:“哥哥,让他们走,我还不信没有办法了。” “既如此,湛公子还是和令妹自相商议吧,我们就此告辞了。”说完也不再理会他们,同司空易一起出了门,湛乐容在后面想要追赶,被湛雅拖住,争论不休。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姑娘啊,性子娇蛮点那叫可爱,若是不讲道理就是蛮横了。 因湛乐容和我们谈的是要紧事,因此将他院落里的仆人一并打发了出去,现在找个人领我们出去是不可能了,可我见眼前的路条条都长得一样,不禁有些头疼:“司空,你还认得来时的路吗?” “莫非阿蓟不认得了?” “呵呵,感觉都长得差不多。” 司空易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我跟着他左拐右转,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大门口,我真心实意地佩服道:“司空,你真是活地图啊。” 向来对于识路的人,我都是真心实意的佩服,不知我是缺了哪根筋,在自家门口都能迷路,因此每回出门,必定有人跟着,若是我一人出去,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老爷。”门口的仆人都弯下了身子,我回头看去,一个头戴高冠,一身玄色帛衣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我们身后,容长脸,悬胆鼻,唇上蓄胡,身子端得直直的,端正又不失文雅。 我微微点头:“湛老爷。” 湛文成露出一丝疑惑:“两位是……” “爹。”湛乐容适时赶了上来,见我们遭遇上,显然有些紧张,但掩饰得极好,只有最初有些闪烁的眼神出卖了他。 “容儿,这两位公子是你的朋友?”湛文成虽仍一丝不苟,可脸上的神情在见到湛乐容那一刻显然已经放松许多,露出了一丝慈爱。 “是的,爹。”湛乐容介绍了一番,只说我和司空易也是做药材生意的,来到此地不久,之前在茶楼里相识,因为投缘所以邀到府里来做客。 “二位公子气度不凡,犬子有幸结交,你们千万不要客气,多来府里坐一坐。”湛文成虽看着是个读书人,但毕竟商人本色,听到我们也是做药材生意的,不禁聊了起来,幸而我对药材十分了解,一来二去,也没说错话。 湛乐容急得不行,生怕说错了什么露出破绽,抽空插话:“爹,二位公子还有事要办,不如下次我们在府里设宴款待,再请他们做客吧。” “如此甚好,那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湛文成点点头,笑了声。 我和司空易和他们作别后,离开了湛府,湛乐容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走远,一点办法也没有。 “阿蓟真打算不管这件事了?”回西府的路上,司空易问我。 我无奈:“既已答应的事,断没有临时反悔的道理,只是湛兄那个妹妹,我实在是……吃不消。” “还有阿蓟吃不消的女子,那位湛姑娘本事了得啊。” “喂喂喂!”我不满:“说得好像我是什么花花公子一样,我可是秉性纯良的人,只不过因为幽默风趣,人又体贴,因此格外招姑娘家喜欢罢了。话说回来,湛姑娘这次看上的可是司空你啊。” 我以为司空易会否认,或者直接不说话,没想到他竟然见招拆招:“阿蓟魅力之下,总有一两只漏网之鱼的。” 看来我想在言辞上占到司空易便宜,真是痴人说梦啊。 到了西府,西半芹得知我们回来后,即刻就请念薇来请我们,我只好将经过说了一遍,西半芹泪眼婆娑:“他不会肯的,可我爱的就是他这一点。” 我无奈,果然在爱情中,女人是最盲目的。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柴公子,你不要介意,雅妹妹的脾性很直,又最黏她哥哥,所以……” 我点头道:“我懂。” “那你真的不管我和湛郎的事了吗?”西半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默然吐出四个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西半芹松了口气,其实我想说,若不是看在那药方的面子上,我早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何须如此费力。 若那药方真和红颜劫有关,到时候一定向司空易讨要报酬,也不枉我为他如此劳心劳力。 吃完饭,我回到房间瘫倒在床,现在整日里为别人的事忙碌,睡也没睡好,皮肤也变差了,我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叫下人打来热水,将门栓紧锁后,把人皮从脸上揭了下来,又尽数将身上衣服脱去,沉进了浴桶中。 不知过了多久,有仆人敲门:“公子,公子。” 我迷迷糊糊,答道:“何事?”话一出口,发现声音有些暗哑。 “公子,天黑了,需要点灯吗?” 我这才睁开眼,感觉浴桶里的水早已凉了,入眼处一片漆黑,看来在我沉沉睡去的时间里,太阳下山了。 “等会儿我再唤你。” “好的,公子。”那仆人答话后就再也没有出声了。 我从水中站起,因为泡得太久,身上皮肤都有些皱了,一出水,一股寒意袭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正打算跨出浴桶,突然传来敲门声,接着是司空易低沉的声音:“阿蓟,在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二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二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一阵手忙脚乱,不过片刻,想起房门紧闭,门栓已插,有什么好紧张的,索性一下子坐回水中,冰冷的水让我的神智一下子清醒过来,我清了清嗓,问道:“司空,有事么?” “今日的血还没给你。”门外传来司空易的声音。 我深深叹息了一声,面对如此敬业的献血者,我只能说自愧不如。扫了一眼放在床前矮柜子上的相思豆,因我悉心照料,又每日喝着人血,已经长得枝繁叶茂,格外壮硕,老的叶子上又抽了新芽,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我急忙道:“我现下有些不方便,麻烦你放在门口,我就去拿,多谢。” 听到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会儿,只听司空易道:“放在门口,记得拿。”我应了一声,以为他走了,刚想站起来,只听到他又说道:“夜深水凉,早些出浴才是。”然后脚步声远去,这次是真的走了。 我感到有些窘迫,毕竟身上未着寸缕,虽隔着一道门,但那声音离得十分近,我感觉耳朵都烧起来了,急忙出浴,擦干身子穿上亵衣,收拾整理好,戴上人皮面具后才打开了门,门口果然放着一个小瓶子,我弯腰捡起,又叫来仆人点上灯,将浴桶搬出去,将房间清扫了一阵。 我关上门,立刻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下,才坐到桌旁。虽有白玉膏护脸,但总这么戴着也十分不舒服,整张脸感觉都不透气,天天憋闷着,因为我从没有离家这么久过,所以这次戴人皮,也算破了往日的纪录。 我拿起司空易送来的小瓶子,打开瓶盖,一股腥气扑面而来。我将他的血和水兑好,缓缓倒入相思豆的花盆中,计算了一下时间,发现它很快就会开花了,心中暗喜,待它结果,就不需要司空易的血了。 这么一想,心情十分愉悦,毕竟我总怕他这么献血下去吃不消,何况受制于人的感觉并不那么愉快,这么想着,睡意袭来,懒懒散散地卸下面具,一下扑倒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醒来,头有点疼,可能昨日在凉水里待太久的缘故,我急忙给自己开了副药,派西府的下人给我抓了药来煎好,面不改色地喝完了一大碗,送药来的仆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对于我这种从小在药缸里泡大的人来说,一碗苦药真算不得什么。 喝完药,我便兴冲冲地去找司空易,一来是谢谢他昨晚尽职尽责送来的鲜血,二来是跟他讨论说服湛文成的法子。 司空易没在住处,我问了伺候他的下人,下人也说不准,只说一大早就看他出去了,我无法,只得在园中游荡,找个人烟僻静处,好好理理思绪,想到那日夜游的蔷薇园,正是个好去处,于是随手抓了个小厮,让他领我去,他领着我在西府里七拐八拐,终于拐到了蔷薇园。 来时的路我早已忘记,还没来得及招呼一声,那小厮作了个揖一溜烟跑了,我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蔷薇园里花香袭人,白日里看那些蔷薇觉得更显璀璨夺目,一簇簇,一叠叠,拥在一起,把花枝都压得低低的,置身于一片花海当中,一切烦恼都随着花香远逝。 我就这样一路赏花一路往园子深处走去,直到有人唤我,我才回过神来,回头一看,竟是司空易! “你们在这里?”我奇道。 他走近:“早起憋闷,想出来走走,想起你那日说的蔷薇园来。” 我见他神色无异,又想到他脸上戴了面具,根本看不出真实脸色,担心他胸中憋闷是失血过多所致,急忙道:“司空,我见前头有个亭子,我们到那里去坐坐。” 司空易点头称好,我和他一起,没走几步就来到了那个亭子。 待坐下后,我道:“司空,你摘了手套,我帮你把把脉。” 司空易也不多问,十分听话地摘了手套,将手伸了过来,我每次见他的手必会感叹一番,十指纤长,因常年晒不到阳光,又显得格外白皙。 我拉过他的手,将手指搭上了他的脉搏,半晌,我放下手,有些尴尬地说:“司空,你最近是否常感觉头晕乏力?” 司空易偏头想了想:“偶尔。” 我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这是血虚之症。” 他无所谓的“哦”了一声,我愧疚道:“先将你身子调理好,这几日就别想着给我的相思豆献血了,都怪我,没提醒你。” 之前石南在时,动不动就会给司空易补一补,每次司空易将装满血的小瓶子给我时,石南总是怨气深重的看着我,后来走散了,我也没注意过司空易的饮食,估摸着他自己也不会太过在意,就这样一日一日累积下来,竟然得了血虚之症。再这样下去,等不到他毒发,就会因为血虚而卧倒在床了。 “这样,我带会儿给你开两副调理的药,再叫厨房炖点汤给你补补身子。”我苦口婆心地说:“除了身体是自己的,其他都是别人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要因为其他事忽视了自己的健康啊。” 司空易道:“我还有什么健康可言。” 我哑口无言,想着他身中奇毒,能活到现在已属奇迹,但回魂碧玉丹已经拿到了手,说明解毒还是有希望的,于是安慰道:“世上的事,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是否有希望,你现在虽身中奇毒,但保不准某日就能解毒呢?” 司空易笑道:“若解毒如此容易,我也不必费这么多心思了。” 我心里权衡了一番,还是决定不和他讲我已经发现了解毒之法的事,免得出什么纰漏,于是道:“解毒是解毒,其他的还是要调理好的。” 我这番话说得坦坦荡荡,完全忘记他是为了什么才失血过多导致血虚的,我又叨叨了半天,才想起刚才找他还有正事商议,忙问道:“对于说服湛文成,你有什么法子没有?” “你昨日的方法甚好。” “以死相逼?”司空易点了点头。 “可是昨日湛乐容的态度你也瞧见了,根本行不通嘛。”我无奈说道。 “你是让他以死相逼,他不肯,那就换个人。” 我疑惑道:“换个人?怎么个换法?”突然灵机一动:“你说换西姑娘?” “没错。” “可西姑娘也不会愿意的,她昨日也说了,她喜欢的就是湛乐容的这副脾性。” 我还在埋头苦思,司空易却忽然没了声息,我抬头,发现他正含笑看着我。 我忽然醒悟过来:“你是说让我假扮西姑娘?” 司空易慢悠悠地戴上了手套:“这不正是你所擅长的么?” 我脑中突然像打开了另一扇门,一下子清明了许多,心中兴奋不已,好像这件事立刻就能实施一样,又怕不够妥当,便拖着司空易在亭子里跟我把计划详详细细地说妥当了,才跟着他出了园子,这时的心情和来时完全不一样了,那张药方感觉已是囊中之物。 因时间紧迫,我也就懒得重新做了一张面具,便和那日在宜人一样,准备用骨香易容,但因为此次我要和湛乐容面对面说话,因此需弄得更加细致。 我差人偷偷去西府送了张帖子给湛乐容,以西半芹的名义约他第二日在上次我们和罗勒谈生意的那个茶楼相见。 一来那茶楼算不得人声鼎沸,来来往往也怕被太多人看见;二来,我也只知道这么一个茶楼…… 我将所需的东西准备妥当后,在茶楼最偏僻的角落租了个两个包间,靠里头的包间光线昏暗,即便是大白天房间里视线也不大好,我十分满意,那个带我看房的小二对我这种癖好很是奇怪,不过有银子就是大爷,他也不好说什么。 我问道:“隔壁房间能听到这个房间的声音吗?” 小二一脸不可思议道:“当然听不到!公子您放心,我们这边隔音可好了!” 我露出不满意的神情:“听不到啊?那我要好好考虑考虑……” 小二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磕巴道:“公子,您需要听到啊?” 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小二十分灵活机变,立刻道:“能听到的,能听到的,那边有一扇暗门。”他带我来到隔壁房间,走到最里面,将一个柜子推开,又在墙壁上敲了几下,果然从墙上掰开了一扇小门,我好奇地凑上去,发现那扇门是早就在那里的,开口很小,对面也是一件物什挡着,我知道这是茶楼客栈里常有的把戏,便吩咐他:“你去隔壁房间说几句话,我来听听。” 他急忙跑过去,先是咳嗽了一声,然后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问道:“公子,能听到吗?” 声音虽小,但十分清晰,令我非常满意,我又给了那小二一块银子,叫他买上许多大红蜡烛放到隔壁房间,剩下的给他当小费,他直到“公子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然后换天喜地的下去了。 我将要用的东西铺开放在桌子上,便开始化起妆来。 如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题外话------ 谢谢看我文文的亲一路以来的支持,第一卷《江湖卷》很快就要告一段落了,第二卷《朝堂卷》即将开启,到时候阿蓟和司空会迎来真正的对手戏,原谅我的慢热……⊙﹏⊙b汗~我看很多文文都有领养榜,我这个文文算是已经扑了,就不设领养榜了,但因为架构庞大,人物众多,可以让看文的亲客串一把,不过不保证角色好坏,讨不讨喜哦,如果愿意客串的,在留言板写下想要客串的人名,或者连角色身份也可以写上,我到时候会选择适合的名字放在文里~群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三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二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化完最后一笔,满意地看着铜镜里倒映出的那张脸,面如银盆,眼如水杏,不错,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我又将放在旁边的暗花细丝褶缎裙换好,给自己梳了个百合髻,插上一支素银梅花簪,将嘴上涂好胭脂,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盈盈一笑,然后觉得好饿。 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又熬了一夜,我约的时间是上午,不过现在还早,我应该趁机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打开门,茶楼里早就空无一人,我走下楼,发现那小二趴在桌上睡得昏昏沉沉,打着呼噜,我叫了声:“喂!” 他动了动,却没有要醒的迹象,我只好走过去摇了摇他,他的眼睛终于张开了,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看到我站在跟前吓得一跃而起:“姑……姑娘……” 我走到旁边坐下:“有什么吃的么?我饿了。” 那小二仍旧没回过神来,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我,又走到门口看了看门:“姑娘……你是人是鬼……” “鬼会饿吗?”我白了他一眼。 “可是……可是门栓紧锁,你如何进来的?” 我咳了一声:“我昨日进来的,你没看见我罢了,楼上那个租了两个包厢的是我哥哥。” 那小二终于想起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现下厨师还睡着,若是姑娘不嫌弃,我去给你下碗面?” 我无所谓地点点头:“快点就行。” “好嘞。”小二兴高采烈地下去做面了,过了不久就端上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面,上面飘着肉丝,中间还放了一小撮葱花,虽然十分朴素,但还是令早已饥肠辘辘的我食指大动。 我斯文地吱溜溜吃完,最后还把汤喝了个底朝天,夸赞道:“手艺不错。” 小二见我吃得精光,十分开心,感叹道:“姑娘吃得真香,胃口倍儿棒。” “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二道:“现下寅时了,我刚在厨房做面时听到有打更人在喊。” 我估算了一下时间,丢给他一块碎银子,吩咐道:“不要跟别人说见过我,也不许来打扰,上午有位姓湛的公子来,你就把他带到那个靠里的包厢,那是我哥哥的客人。” 小二得了银子,喜笑颜开,答了好几声是,又道:“姑娘烦请您跟您哥哥说一声,昨日他叫我买的红烛我已经放在房里了。” 我应了声,这才怡怡然上了楼,补了个妆,然后把化妆的东西都收拾整理干净了,这才来到靠里的包厢。 里间包厢在这个时辰就如同黑夜似的,伸手不见五指,我急忙拿出火折子,发现那桌上果真堆了好些蜡烛,急忙拿出一根点燃,放在了烛台里。 心想湛乐容为了避人耳目,肯定早早就会来,于是便将所有蜡烛都点上了,一根一根整齐有序地摆在柜台上。一瞬间,房间里像披了一层暗黄的轻柔的纱,摇曳的烛火点点,影子倒映在墙上,仿佛进入了一个只有光与影的世界。 我看着眼前跳跃的烛火,眼睛开始不由自主地慢慢闭上,感觉到意识好像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不知道我到底睡了多久,直到听到“吱呀”一声,我才惊醒过来,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急忙直起身子朝门口看去,一个人影逆着光对着我,我看不清脸,以为是湛乐容到了,正想站起来。 “阿蓟。” 原来是司空易,我松了口气:“现在几时了?” 司空易关了门走近我:“时辰尚早,”他面对着我坐下:“你刚才睡着了?” 我如今脸上没戴面具,总有些不敢看他,低眉顺眼地说:“你怎么知道?” 他语带笑意:“你脸上有印子。” 我下意识地想去摸脸,手伸到一半,想起脸上还有妆,又放下了,“印子深么?” “过不久就会消了。” “你怎么进来的?”我突然想起我忘记交代小二了。 “从二楼直接进来的。”他答。 ……有轻功了不起啊,我心中腹诽。 他又打量了我几眼,我站起身转了个圈,得意道:“如何?” “巧夺天工。”他评价道。 我很是自豪的坐下,对自己的这个独门技艺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我:“这是你要的东西。”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红色的果子,大喜:“红浆果?” 司空易点点头,这红浆果味道甜美,最最特别的是,它流出来的汁和人的血颜色一模一样。 我也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纸包,得意地将纸包打开,里面是白色的粉末,看起来和砒霜一模一样,他问道:“这是什么?” “面粉。”说完忍不住笑了。 他嘱咐:“你少倒点。” 我点头,当然要少倒点,倒多了不就成面团了。 “那你何时去请湛老爷?”我问道。 “待我看到湛乐容出了湛府以后,即刻就去请他。”司空易答道。 我点点头,如此甚好,又告诉了他房间里的暗门在何处,一切都妥当后,他才离开。 我又叫小二上了壶茶,这次不敢再睡了,只好一边喝茶一边等湛乐容。 外面开始渐渐吵闹起来,红烛已经烧到了一半,我耐不住性子开始在房里来回走动,打量墙上挂着的画卷,上面还题了字,但光线太暗,最上面的字有些看不分明,我拿了烛台举得高高的,努力地想看个清楚,这时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我回头,便见到了湛乐容那张悲喜交加的脸。 我放下烛台,憋了口气,静静地看着他转身关好门,又转过身来看着我。 特意选了这么一件光线昏暗的房子,就是怕若有什么纰漏,还可以用黑暗弥补,果然,他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芹儿……”他唤了一声,声音里饱含着深情,我终于成功将眼泪憋了出来,才偷偷呼了口气,带着哭腔喊道:“湛郎。” 我声音早已变换过,他不会听出什么破绽来,我和他朝前走了几步,在他即将抱住我时,我身子一扭,往旁边一躲,避了过去。 “芹儿,你怎么了?”湛乐容担忧道:“三个月不见,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低垂着头,走到桌子旁坐下,不肯看他。 湛乐容随着我坐到了旁边,他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芹儿,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这三个月没有想办法见你?” 我摇头,转头看他,泪眼婆娑:“我不怪你……你不知道我是装疯……” 湛乐容眼眶微红:“芹儿,这三个月你受苦了。” “不苦,若我们能在一起,吃更大的苦我也不怕。”我破涕为笑:“湛郎,你知道吗?这三个月以来,我在人前装傻充愣,可晚上却总偷偷跑到花园里哭,我都不知道如何给你传递消息,告诉你不用担心,我没有生病,一切都是装的。” “芹儿……”湛乐容想说话,被我打断,我继续道:“原以为我要一直这样下去,因为爹爹总是不松口,我也别无他法了。 可是多亏了柴公子和司空公子,他们发现我没有生病,却因为同情我的遭遇,并没有戳穿我,还答应我能够说服爹爹,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爹爹竟然真的答应了!” 湛乐容听了我的话也高兴起来,我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声若蚊虫:“我知道是你找到二位公子给我传话的,还说什么……说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些话怎能让别人来传,真是羞死人了。” 湛乐容也有些羞涩:“当时不知你是装的,真以为你得了痴病,心急如焚却别无他法,听到有人揭你父亲张贴的告示,一时情急,便将我们的事告诉了他们,幸而二位公子品性端正,并未将此话传扬出去。” 我点头,又语带愧疚说道:“不过湛郎,我将你送与我的那颗西珠赠给柴公子,当作谢礼了。” 湛乐容大笑:“我还以为何事呢,那不过是身外之物,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若你喜欢,我以后赠给你更好的。送给柴公子也好,这样他对我们的事才会更加尽心尽力。” 我腹诽,你想得倒美,要不是看在那张药方的面子上,我早就带着避水珠走了。 这时我听到隔壁房间的门“吱呀”了一声,心知肯定是司空易请了湛文成到了隔壁房,我慢悠悠地给湛乐容倒了杯茶,满怀希冀地问道:“湛郎,我爹爹已经同意我们俩的婚事了,不过和我定下了一年之约,你若是一年之内过来娶我,我爹爹就亲手将我交给你,绝无二话。” 湛乐容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我将茶水放在他面前,轻声问:“湛郎,怎么了?是湛伯父不同意吗?” 湛乐容艰难地开口问道:“柴公子……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我装作一脸不解地问。 “我……”湛乐容终于下定决心,语速极快地说道:“我还未和父亲提起过这件事。” “什么?!”我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几乎将桌上的茶杯打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四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二十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芹儿!”湛乐容跟着我站起来,想要抓住我,我一甩袖,质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想娶我了么?” “不是的,芹儿,你听我说!”湛乐容着急大喊。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好,你说。” 湛乐容一脸忧愁:“我们两家自爷爷那辈起,留下了解不开的结……” “可那是上辈的事,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一边滴着泪一边说。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父亲心里仍有芥蒂,虽然当年的事谁也说不清楚,但这么多年下来,这件事已经在我父亲心中根深蒂固了,不是一时能够说通的。”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娶我了?”我伤心欲绝地看向他,“不,不,我只是说,这件事……我需要慢慢跟我父亲解释。” “那若湛伯伯不同意,你就另娶他人了么?”我没给机会让他说话,继续道:“何况我爹爹就给了一年时间,我已经答应过他,一年之后若你还没上门提亲,我就听他的话……另嫁他人。” 湛乐容表情痛苦,“我知道。” “那你有把握在一年之内说服你父亲吗?” “我……”他犹豫了。 我悲笑了声:“湛郎,我知你这辈子最敬重的是你父亲,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就此别过,以后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芹儿,芹儿,你是在说气话……”湛乐容想过来搂住我,被我躲开。 “湛郎,我们这么久都走过来了,经历了这么多时光,早已认定彼此是想要一生相伴的人,我原先以为,我们的感情能抵过世上所有的阻碍,即便再大的困难,只要我们相互扶持,相依相伴,也一定能够克服,可我没想到……”我笑了笑:“我没想到我们会因为你父亲的不同意而只能分开,当初你为了我弃文从商,说是想让你父亲开心些,能少操些心,为我们今后的路作铺垫,可是事到如今,铺垫了什么?” 湛乐容垂泪不语,我继续道:“你忘记在元宵灯会上你我的初遇了吗?你忘记在鸳鸯潭鹊桥上跟我起的誓了吗?你都忘了吗?” “不,我没忘,我都记得。”湛乐容摇头说道,“可是芹儿,我们的结合我希望受到咱们父母的祝福,我既不想你受委屈,也不想在我父亲不同意的情况下……成婚。” “如此甚好。”我抹了抹眼泪,走到桌子旁,端起杯子朝他摇摇一敬:“今天把事情都说开了,我也算了却了心事,你不娶我,我不怪你。” 湛乐容抬头悠悠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你能够理解我。” “我能理解你,但这三个月的装疯卖傻已经把我逼到了绝境,我原以为这三个月以后,迎接我们的将是最最幸福的生活,可没想到……”我无奈地轻笑了声:“既如此,也勿须多说了,我们今生无缘,来世投胎,切莫再投错了……”说完,我一仰头将杯子里的水尽数喝下。 湛乐容仿佛察觉到了我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走近我,有些疑惑地喊道:“芹儿……” 我早已偷偷将红浆果塞入口中,我站直身子面向他,朝他凄然一笑,后槽牙一用力,果子里的汁液一迸而出,我感觉到汁液流出了嘴角,面前的湛乐容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万分惊恐,我适时地倒下,他接住我大喊道:“芹儿,芹儿你怎么了?!” 我倒在他怀中,有气无力地说:“今生不能和你在一起,来世你一定要寻到我。” 我听到隔壁有了一丝动静,但湛乐容因为太过关注在我身上,毫无所觉,他痛苦地喊道:“芹儿,你为什么这么傻啊?等等我,等我说服我父亲啊。” 我虚弱地摇摇头:“你左右为难的样子,我舍不得,就让我来替你作此决断。” “不,不……”我见湛乐容已经开始有些发狂,适时将袖子中的纸包抖落在地,他抖着手颤颤巍巍地捡起纸包打开,理所当然地以为里面装的是砒霜。 我又吐了口血,他几乎癫狂,轻轻将我放在地上,嘴中默念着:“芹儿,芹儿,你等我,黄泉路上,我来伴你……”他站起身,将那纸包里的粉末一下倒入杯中。 “我儿……不……”隔壁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接着是木门被大力推开,湛文成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入时,湛乐容已经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湛文成呆住,过了片刻,走上前来抢过湛乐容手中的杯子,发现杯中已空后,绝望地打了湛乐容一个巴掌,接着又紧紧将他抱住,哭喊道:“容儿,我儿……” 湛乐容在看到湛文成推门而入时就已经呆立当场,在被打了一巴掌,听到湛文成的哭声之后,好像终于回过了一丝神智,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喊了声:“爹?” “我儿,你会没事的,快把刚才喝的吐出来!快!”湛文成想拿手去掏湛乐容的口,想让他吐出来,可被湛乐容躲过去了。 “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湛文成嘶吼道,可跟着他进来的是司空易,才不会理他,他沉浸在将要丧子的悲痛中,也无暇顾及到底有没有人去真的请大夫。 “爹,孩儿不孝,只能下辈子再孝敬您了。”湛乐容悲戚道。 “不!”湛文成满脸憔悴,突然他似想到了什么,走到躺在地上的我身边怒斥:“你这个妖女!你为何要这么害我们湛家!” 湛乐容立刻挡在我了前面,摇头道:“爹,不是芹儿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芹儿是个好姑娘,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不想我为难……” 我适时地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虚弱至极地说:“对不起,湛伯父,是我不好……” 湛乐容心疼地跪在我身边:“不是你的错,芹儿,都是我,若不是我优柔寡断,不敢对父亲说真话,你又何至于此……” 我摇头:“湛郎,你为何这么傻,要陪我一起死……” “我说过,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你死了,我决不会让你在黄泉路上孤孤单单,一人独行。” 湛文成见到此景,老泪横流,长叹口气:“两个傻孩子,既然如此,为何不老实告诉我?” 我挣扎着坐起,湛乐容立刻让我靠在他怀里,我咳了两声,有气无力地说道:“湛伯父,湛郎这一生最敬重的就是您,他顾忌您心中对我们两家的旧事还有芥蒂,因此宁可……宁可不娶我,也不愿意做违背您意愿的事……” 湛乐容哭道:“芹儿,你别说了……” “我要说,”我喘着粗气:“湛伯父,我虽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往事已矣,我们不是应该着眼当下,放眼未来,珍惜现在的人吗?我不懂,爱难道比恨更难宽恕吗?为何要因为那些早已随风而逝的恩怨,而活生生地拆散我们呢?” 湛乐容已经泣不成声,湛文成见我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还在坚持说话,有些不忍:“你……” “湛伯父,你听我说完吧,反正时间也不多了。湛郎说希望我们成婚能得到您的祝福,可我知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不舍得让他为难,这一辈子,湛郎是我唯一想要执手相伴一生的人,可惜今生有缘无份,只能等来生再续前缘,希望您不要怪湛郎,他是这般至情至性的人,来世我们再一起孝顺您……” 湛文成脱口而出:“为何你们这辈子不能好好孝顺我?” 我急忙接道:“因为我们两家的恩怨……” “往事不必再提,”湛文成蹲下身子,老眼浑浊:“若你们今生就能孝敬我……何必等来生……若你们能好起来,我答应你们的婚事……” “湛伯父,您说的都是真的吗?”我差点感动哭了。 “当然是真的。” 我扭头看向湛乐容:“湛郎……” 湛乐容摇头哭道:“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从他怀中坐起身子:“谁说来不及?” 湛乐容被我的举动弄得有些呆滞,我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果汁,笑了笑。 他愣愣地说:“芹儿,你怎么坐起来了?” 我干脆站起身,见他还蹲着,将他也拖了起来:“别蹲着了,站起来吧,脚都麻了。” 湛文成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湛乐容一副完全在状况外的神情:“芹儿……” 我摆摆手:“我不是你的芹儿,你的芹儿在家好端端地呆着呢。” 湛乐容有些不可置信:“你明明就是芹儿。” 我头有些疼,不知如何解释,挥了挥手唤道:“司空。” 司空易一直静静地站在门口,欣赏着这一出好戏,见我唤他,才悄无声息地走过来。 “你解释吧,真累。”我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湛乐容想要阻止我,却被司空易截住,湛文成有些莫名其妙了:“这究竟怎么回事?” 司空易问:“湛公子,你可有感觉不适?” 湛乐容这才有些反应:“并无不适……不对啊,刚才芹儿还吐了血,我怎么没事?” “因为你没中毒啊!”我接了句。 “没中毒?可我刚才明明倒了许多……” “那是面粉。”我摇摇头笑道。 “面粉?这是何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五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二十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就是你刚才喝了一杯放了面粉的水,最多闹闹肚子而已,要不了你的命啦。”我甩甩手。 湛乐容有些不可置信:“这……芹儿,你为何这么做?” 湛文成则是狂喜,再次确认道:“真的?容儿没有中毒?” 我笑:“我可狠不下心自己喝毒药,那该多疼啊。” 湛乐容有些呆愣愣地坐下,看着我:“你不是芹儿?可是你……” 我叹了口气,只怪我易容术炉火纯青,现下说我不是西半芹本人都没人相信,我叹道:“我不是西姑娘,我只是易容成了她的模样。” “那……那你是谁?”湛乐容不确信地问道。 “我是柴蓟啊。” “不可能!”湛乐容迅速否定。 我无奈,只好指了指司空易道:“不然你以为,司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湛乐容将头转向司空易,司空易配合地点了点头,湛乐容表情立刻变得十分纠结:“你……你是说,我刚才和一个男子……” “咳,”我咳嗽了声:“不知者无罪嘛,总比跟别的女子好。” “柴蓟?”湛文成一脸沉思:“容儿,那不是上次来我们家的另一位公子么?” 我只好把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遍,当然隐去了我要收取报酬这件事,只把西半芹和湛乐容的爱情说得惊天地,泣鬼神。末了,添了句:“湛伯父,您刚刚可是亲口答应了令郎和西姑娘的婚事,可不能出尔反尔。” 湛文成被我们摆了一道,且刚刚经历了对儿子失而复得的大悲大喜,因此长叹了口气,道:“算了,只要人姑娘家愿意,便尽早去提亲吧。” 湛乐容立刻露出了狂喜的神色:“爹……” 湛文成慈祥道:“你从小到大,都十分听话,并没有让为父操什么心,但你这孩子,就是一点不好,有什么事总爱憋在心里。以后一定记住,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即便再难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你若先走了,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 湛文成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湛乐容的眼眶也红了,父慈子孝的场面,真是让人看得羡慕又嫉妒。待父子二人平复下情绪后,湛乐容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爽朗,他笑道:“没想到柴公子还有此等绝技,若不是司空公子作证,我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过奖,过奖。”我有礼道:“不过是养家糊口的本事罢了。” “所以这件事……芹儿完全不知晓?” “那当然,西姑娘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我笑道:“之所以不让她亲自来演这场戏,而是宁可我来易容成西姑娘,完全是因为我知道这个计划她必定不会同意,她知道你还没对湛伯父说起你们俩的事之后,不仅不生气,反而愿意等待,说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所以像她这么好的姑娘,你要好好珍惜啊。” “我会的。”湛乐容露出了幸福的笑。 接下来就不关我们的事了,解决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我相信湛乐容一定会给西半芹一个最最难忘的婚礼。 湛家父子离开茶楼后,我终于松了口气,太久没扮作女子,真累。 司空易走到我旁边坐下,说道:“阿蓟扮作女子真是娴熟。” 我呵呵一笑:“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 “阿蓟不要妄自菲薄,一般人可不会跑得那么像。” 这是拿我比作猪的意思?我无语道:“我能把这当做赞扬么?” 司空易点头:“当然,我很少这么赞扬别人。” ……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于是我决定不再计较,另起了一个话题:“这件事终于算告一段落,等拿到药方,我们便能离开萝石寨了。” “阿蓟脸上的妆也快卸了吧。”没想到司空易完全不接茬,直接说道。 “额……哦。”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我先出去了。”司空易十分懂眼色的站了起来,闲庭信步般走了出去,过了片刻,小二便送来了热水,说是刚出去的公子吩咐的。 司空易若是细致起来……真是…… 我卸了妆,骨香的有效时间还未过去,因此我脸型跟原来的人皮面具并不那么贴合,戴上去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想快些到西府,告诉西半芹这个消息后,收拾打包行李,从湛乐容那儿拿到药方,证明我的猜测。 一打开门,却没想司空易正坐在屋子外等我,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我看见他的嘴微微翘了起来。 我拿着小包袱走到他旁边,大喇喇地问道:“奇怪?” 他轻咳了声:“有点。” “那你忍忍吧。”我翻了个白眼。 他“嗯”了声,然后真的再没笑过,反倒是我下楼时,那个店小二看见我的脸,吓了一跳,犹犹豫豫地问:“这位公子……你何时上楼的?” 我无语地丢了一大块银子给他,他喜滋滋地接过,自顾自道:“肯定是我没注意的时候,公子手脚真快。” 我懒得接话,直接走出了茶楼,外面大街上人声鼎沸,我在昏暗的屋子里呆了半天,眼睛有些适应不了光线,眯了眯,再睁眼时,面前就挡了一个黑影子,定睛一看,是司空易。我心里突然流过一道暖流,他虽然话不多,说出来的话也能将人气个半死,可本性并不坏,也不枉我费尽心思为他找寻解药了。 我和他相携回到西府,刚跨入大门口,我便急急忙忙道:“我去房间里放放东西,待会儿我们一起去找西姑娘,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司空易道:“这个消息不若留给湛乐容亲自告诉吧,你……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觉。” 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这一路他一定忍笑忍得很辛苦,我想想也有道理,西半芹一定希望亲耳听到湛乐容对她说,他们俩以后可以在一起了。于是我便妥协道:“如此也好,昨天一个晚上没睡,疲累至极,我这就去补眠,晚饭就不与你一同吃了。” 司空易点点头,我便拿了小包袱回到了房间里,摘下人皮面具,倒头就睡。 梦中似乎看到了小茴,她叉着腰,气呼呼地对我说:“公子!你真是没有良心!将我丢给了一个大男人,自己逍遥快活去了!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吗?”她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尖锐得刺耳,我从梦中活生生被吵醒了。 一睁眼,正好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刀朝我砍来,我来不及惊呼,朝床铺里面一滚,躲了过去,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只有屋内的几支蜡烛发着昏黄微弱的光线。 我全身吓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睡得太死,以至于有人摸进了门都毫无所觉,我翻身而起,见到了刚才要置我于死地的人,他穿着夜行衣,脸也被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两只眼,眼里散发着凶神恶煞的光。 “你别叫,如果叫的话,我一刀砍死你!”黑衣人恶狠狠地说。 “我不叫,你放心。”我放低声音示意他稍安勿躁,我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声,不叫?当我傻啊,我刚才在睡觉,还不是一刀砍向了我! “把你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饶你不死。” 原来是求财,我偷偷松了口气,可能是之前在茶楼时露了财,被人盯上了:“好的,好的,东西放在……” 我还没说完,那黑衣人“咦”了一声,有些惊讶道:“你不是之前那个人?”他灵敏地迅速退了几步,左右张望了一下:“房间里还有别人?” 我有些错愕道:“没了啊,就我一个。” “不可能!”黑衣人斩钉截铁:“之前进房的明明是一个男子。” “我就是啊……”刚说完,我突然意识到我脸上并没有戴人皮面具,他恶狠狠地朝无人的角落喊道:“谁还在房里?出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我无奈叹了口气:“这位大哥,真没别人。” “住嘴!”他像受了惊吓般,上前跨了一大步,想要一把抓住我,我早有防备,从他身子一侧一钻,一步跨下了床,疾走两步到了桌子另一侧。 我这举动仿佛刺激到了他一般,他举起刀直接砍向了我,我急忙一退,他的刀砍在了桌子边沿,发出了剧烈的撞击声,刀刃深深地卡在了里面。 我估摸着再过不久就会有人闻声而来,对于这种小毛贼,虽说不能活擒,但躲避还是没问题的,但我突然又想到自己现在没有戴人皮面具,到时候真要捉人,估摸着会将我和他一起捉起来,心下有些焦急,开口道:“你不过想求财,何必伤人性命!快拿上东西走吧!” 黑衣人拔出刀,眯起眼睛,似在考虑我的话,我急忙道:“这里可是西府,你一时侥幸摸了进来,可刚才已闹出了声响,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黑衣人反应了过来,冷哼一声:“我拿了财宝,到时也走不了,还不如先捉了你,他们才会放我走!” ……貌似也有道理。 他挥舞着大刀朝我杀来,我退无可退,想闪身避过,突然一道影子从窗口直射而入,我还来不及看清他的招式,黑衣人已经被打趴在地了,来人背对着我,唤了句:“阿蓟。” 我条件反射似地捂住了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六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二十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外面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可完全不能转移我的视线,因为身前还立着一尊大佛,我从指缝里偷偷看司空易,发现他并没有要转身的迹象,我正不知如何开口,他一把提起那个已经晕厥在地一动不动的小贼,头也不回道:“你歇息吧。”说完,正经八百地从门口出去了,出去之前还道了句:“记得关窗。”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回头,我心里暗道他肯定知道我脸上没有戴面具,普天之下,像他这么识相又懂眼色的实在不多,因此他那个平时看来只是挺拔的背影,今天在我看来无比高大。 他顺手将门带上了,我急忙跑到窗边将他撞开的窗户闭上,听着门外他淡淡地打发西府那些仆人的声音,瞬间觉得无比安心。 第二日一早,西半芹带着念薇匆匆赶来,一见到我便着急地问:“柴公子,你没受伤吧?” “没事,没事。”我有些受宠若惊。 “那就好,西府竟然翻进了小毛贼,我爹爹大怒,现如今正在大厅里头训话呢。” “昨日那个毛贼呢?”我有些好奇道。 “哦,在柴房里关了一夜,今天一早被扭送去衙门了,”西半芹兴奋道:“不过昨晚好多人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我有些莫名其妙。 “司空公子啊!原来他武功这么好,据说他从你房中出去,一手拎着那个毛贼,跟拎小鸡似的,轻松得很,又有人说他飞檐走壁,破窗而入,才及时救了你。” 传言虽有些夸张,不过也还算写实,昨日我甚至没看清楚他的招式,那个毛贼就被他放倒了,太久没见他动武,平日里总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都忘记他原是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 我问道:“那个毛贼有交代为何独独闯入我的房间吗?” 西半芹正色道:“他说他原是过路人,昨日见你在茶楼里出手阔绰,正好身上没盘缠了,就想捞一笔,一路跟踪你,就到了西府。” 果真如此,看来我猜得并没有错。 “柴公子,财不外露,我一个姑娘家都知道。”西半芹语气有些责备。 我咳了一声,这不是昨日办完了湛乐容的事,心里头太高兴,一下就忽视了这些么。 我突然记起昨日的事,问道:“湛公子有约你见面吗?” 西半芹突然羞涩起来,“你如何得知?湛郎约我今天下午在鸳鸯潭碰面。” 我含笑点点头,“那你快梳妆打扮一下。” 西半芹见我如此反应,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我并未多说,只一脸高深莫测地说:“下午你便知晓了。” 她好像猜测到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一脸喜悦,带着念薇兴致勃勃地回院子里打扮去了。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司空易,不管怎么说,都要当面谢谢他才是。 在西府里一路穿行,发现那些丫鬟仆人们都用含笑的眼神看着我,见我望过去,急忙又憋住笑意,我被他们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司空易住处的仆人见到我第一反应也是翘起了嘴角,然后才告诉我司空易被西周品请了过去。 待我来到大厅,见到了坐在一处品茶的司空易和西周品时,才知道那些仆人见到我一直笑的原因,因为西周品说:“柴公子,你还好吧?听说你昨日吓得都晕了过去。” 我听到此话,终于明白了其中缘由,狠狠地盯了一眼一脸淡然,喝着茶的司空易,咬着牙道:“多谢关心,我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西周品呼了口气,“不过别怪老夫多嘴,你们年轻人,身子骨这么弱可怎么得了?这样,我叫厨房准备些药膳,给你好好补补身子。”我拒绝不了他的热情,只好答应,西周品说办就办,立刻就去了厨房。 我走到司空易身边一屁股坐下,恶狠狠道:“多谢司空救命之恩,我昨日被吓到晕倒,不知是不是司空将我搬上床的?” 司空易嘴角微扬:“嗯,阿蓟最近身子沉了些。” 我一脸惊恐:“最近?你什么时候还抬过我?” 司空易悠然答道:“阿蓟莫不是忘了,那日在阵紫河中,是我将你搬上岸的。” 我怎么忘了这一茬,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又不是欠我的,屡次相救,真是不知如何报答。 “昨日我见阿蓟不便见人,随意胡诌了一句。”司空易又说了句,我听懂他的意思后,发现他竟然是在向我解释,为自己的小心眼愧疚起来,诚心诚意地说了句:“多谢。” 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玉杯,“不必,昨日从茶楼出来,我就发现有人暗中跟随,可没想到他胆子如此之大,竟直接翻进了西府,也是我失误了。” ……敢情他早就知道了,不过这才说得通,他武功如此之高,若有人跟踪我们,怎么可能不被他发现! 我想到昨日他来得如此迅速,有些奇道:“那你昨日怎么来得这么快?” 司空易放下杯子,说道:“昨日本就有事找你,刚走到你住处不远,就听到了动静。” “有事?什么事?” “我的血。”司空易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 ……我真没见过比他还实诚的人,我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真的,真的不用这么积极的……” 司空易不理会我,直接把那瓶血摆到了我面前,我只好收了起来,说道:“这几日你先好好将养,不必再献血给相思豆了,我化了毒药浇灌它,不会有事的。” 他看着我,并不打算答应,我急忙补充道:“现如今它长得颇好,不过几日,没什么影响,反倒是你,若你因失血过多倒下,再遇上昨天那种情况,我怕就会成为刀下冤魂。”他这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我几乎无语问苍天,这么尽职尽责的献血者,女娲造人时是怎么造出来的……我好像扒开他脑袋看看,是不是和正常人长得一样。 又闲聊了许久,就到吃中饭的时辰,我被西周品逼着吃了一桌子药膳,他不停地往我碗里塞东西,我实在不想一个人吃,决定将司空易拖下水,我对司空易说:“你也多吃点,补补。” 果然不出所料,西周品奇道:“司空公子需要补什么?” 我兴致勃勃道:“我前几日给他把脉,是血虚之症啊!当然要补血啦!” 西周品大惊,直呼:“怎么不早说?没想到司空公子看着健壮,身体也不大好。”就想下厨房加菜,被我及时拦住,好说歹说,西周品才消停,不过自此,司空易的碗也没有再空下来过。 我嘴里咀嚼着带有药味的食材,看着司空易面无表情的吃着菜,突然觉得嘴里的食物也变得好吃起来。 吃完饭,拒绝了西周品要继续给我们补一补的好意,我腆着鼓得圆咕隆咚的肚子和司空易一起漫步在西府小道上。 “好吃咯?”我这个始作俑者恬不知耻地问道。 “尚可。”司空易十分大度地答。 “那就好,”我假模假样地说:“怕你吃不惯,生怕你嫌我多嘴呢。” 他瞟了我一眼:“确实多嘴。” 这并不能影响我愉悦的心情,刚刚同患难,让我对他感觉亲近了许多,我扯着嘴笑道:“医者父母心,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你说你一个翩翩佳公子,若是英雄救美时因失血而昏倒,没救到美事小,若因此而失命,可就让江湖人贻笑大方了。” 司空易嘴角一翘:“阿蓟是说自己么?” 我一时没回过神来,呆呆问:“什么?” “英雄救美。” “啊?” “英雄是我,美是……” “司空!”我严肃道:“我身为堂堂男儿,并不希望用这种字眼形容自己。” “哦?”司空易俊眉微挑。 “或者你可以说我清新俊逸,品貌非凡。” 司空易微微偏头看了我许久,笑道:“果然如此。”我被他那一笑弄得神魂颠倒,差点分不清东南西北,等再回过神来,他早已负着手飘然远去,我心里暗暗骂了句:“就知道使美男计。”忿忿不平地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回到房内,我从袖子中掏出装有他血的小瓶子,兑了水正准备浇灌相思豆时,我突然发现它中间的枝干上长了个小花苞,我生怕看错了,揉了揉眼,再仔细看去,果真是花苞! 花苞目前只有黄豆大小,看起来十分娇弱,我压抑住心中的狂喜,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它,心中算了算,照这个速度下去,它的果实指日可待! 司空易的血果然不是凡品,若宗老头知道我这次出来歪打正着走了狗屎运,一定会悔得肠子都青了,不应该此时进去闭关,让我得了可趁之机偷了他的相思豆和白头蛇蛋。不过白头蛇蛋太过珍贵,我怕路上有个万一,就将它藏在了家中,此次我如愿让相思豆结了果,即便是回去,我也不怕宗老头再将两样宝贝收回去,睡觉他当初答应了我,只要我有能力让相思豆结果,他就把白头蛇蛋送给我。 他肯定想不到世界上还有一个司空易,就像我想不到,司空易刚才那一笑,能乱了我心神一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七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二十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西半芹下午和湛乐容见过面后,果然一脸喜滋滋地回来了,一回来就跑到我房间找我,一脸感动道:“柴公子,没想到你默默地为我们做了这么多。” 我一心记挂着相思豆,敷衍道:“应该的,应该的。” “湛郎说你扮作女装和我一模一样,”西半芹捂着嘴直笑:“我都没法想象是什么样子。” “看来湛兄跟你都说过了。” “嗯,他说多亏了你们,湛伯父才会答应的。”西半芹甜甜地说道。 我见她短时间内没有要走的迹象,只好坐下来认真回答道:“多亏了他,昨日哭得那叫一个凄惨,以为你服毒自尽了,毫不犹豫立刻就要随你而去,才将湛老爷感动,所以成全了你们。” 西半芹好像很受用,声音里透着一丝挡也挡不住的甜蜜:“湛郎说待他准备妥当,便来向我爹爹提亲。” “那我先在此恭喜你们了。”我抱了抱拳。 “柴公子,你不打算留下来喝一杯喜酒吗?”西半芹有些讶异。 “不了,我和司空另有要事,此次因为你们的事在萝石寨已经逗留了过长时间,若再不出发,恐会耽误接下来的事。” “这样啊,”西半芹一脸失望,“可你们算是我们的大媒人啊。” 我笑道:“所以,若你们一直幸福下去,白头偕老,也算对我们最好的报答了。” 西半芹感动道:“借你吉言,一定会的。” 我这般不居功,貌似在西半芹心中,我的形象更加高大了起来,她又再次道了谢,满身上下洋溢着喜气,袅袅娜娜地走了。 我收拾了一下行李,少得可怜,一个小小的包袱已经囊括了我的全部家当。想找司空易去问问接下来的安排,可因着先前他那一笑,心中还有些疙瘩,便决意先去找湛乐容要了药方后,再作打算。 已到了傍晚时分,天色未黑,可落日已经不见,天上的云像镀了一层金色的边,一片昏黄。街上的小摊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零星地剩了几个人还在吆喝着亏本甩卖,我一路直行,熟门熟路地来到湛府门前,门房貌似还认得我,不过依例还是需要进去通报,过了不久,湛乐容果然出来见我了。 他和前几次见的时候状态完全不同,前几次他总是愁眉紧锁,总感觉有一层愁雾笼罩在四周,而今日再见,他满脸朝气,笑得爽朗,从内而外散发着喜气,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不得不说,爱情的力量如此伟大,让人欢喜让人愁,让人快活让人忧。 他热情地迎接我进府,十分关切道:“柴兄,你昨日没事吧?” 看来西半芹已经将我昨日“受惊晕倒”的光荣事迹传扬了出去,我想到那个始作俑者,暗骂了句,抬头见湛乐容还在等待我的答复,只好勉强扯出一抹笑:“并无大碍。” 湛乐容呼了口气:“那就好,现在的贼人胆子真是太大了,幸好司空公子武艺高强。”他说完,噗嗤笑了声,我抬头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他憋住笑答道:“幸好柴兄不是女装,否则贼人就不止劫财那么简单了。” 他笑了一阵,见我面无表情,有些尴尬地说道:“柴兄此次来是有何事?” 说话间他已经将我带到了他的小院,请我坐下后,我才道:“湛兄上次答应我的事……” 湛乐容反应迅速:“是说药方么?” 我点点头,湛乐容有些愁道:“药方需我大婚之后才能给你。” 我又将跟西半芹说的那套说辞重新说了一遍,将“要事”两个字咬得重重的,特别突显出此次逗留太久都是为了他和西半芹的事,因此说完以后,湛乐容明显动摇了:“那如此……我再去跟爹爹说一说。” “说什么呀?”湛雅推门而入,“就在佛堂里,直接偷了拿给他不就得了。” 我看到湛雅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湛雅就是那只小鬼,古人又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小鬼加女子,我只能敬而远之。 不过这次湛雅见到我,脸色倒是很好,估摸着是因为湛乐容跟她说了中间发生的事,她朝我点点头,坐在了客座上。 “雅雅,你又在门外偷听!”湛乐容严厉苛责。 “是你们说话声音太大了,站在外面的人都能听到。”湛雅不服气道,说完她看向我:“你坐啊。” 我听话地坐下,有些坐立难安,她噗嗤一声笑了:“喂,我又不会吃人,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湛乐容听到此话也回过头来,见我一脸局促,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又觉得这样不大好,急忙屏住笑意,回头说道:“雅雅,不要这么没礼貌。” 湛雅嘟着嘴:“别管我有没有礼貌了,刚才你们说的那个药方,是不是爷爷传下来的那张?” 湛乐容点点头,湛雅一拍手道:“我就知道!他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帮你!” 湛乐容生怕我尴尬,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我急忙摆手:“无妨,无妨。” 湛雅瞟了我一眼,又看向湛乐容:“哥哥,你既然答应了要把药方给他们,就去佛堂拿啊,刚才人家可说了,有要紧事急着去办。” 湛乐容犹豫不定:“可是……” “可是什么呀?”湛雅道:“不过就是一张纸,什么用处也没有,何况你成婚后,也是要传给你的。” “若爹发现了可怎么得了?”湛乐容还是一脸不放心。 “我有办法。”湛雅双眼灵动地一转,说道:“你将那张纸拿出来,叫人仿造一张一模一样的摆上去不就得了,爹又不会天天捧着看。” 我忍不住附和:“湛姑娘此计甚妙。” 湛雅一脸得意,湛乐容道:“如此也行,不过需再等一天,明日我叫人仿造好药方,就立刻给你送去。” 我十分开心地答应了,只要药方拿到手,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都行。 湛乐容想留我吃饭,被我婉言拒绝,虽说如今湛文成已经同意他们二人的婚事,可见到我这个始作俑者,难保不会怒火中烧,因此我还是避着他为好,更何况还有一个湛雅在,她虽不是完全不讲理,可总有些胡搅蛮缠,娇娇小姐的脾气,能躲多远我就躲多远吧。 从湛府出来时,天色已黑,整个萝石寨显得十分静谧,我悠闲地漫步在街上,白天拥挤的大街此时空空旷旷,只有路旁的茶楼客栈还亮着灯,火红的大灯笼挂在门口,在漆黑的夜晚,让人心生熨帖。 我腹中有些饥饿,想着不如在外面随便弄些吃的填饱肚子后,再回西府。我随意找了家客栈打算进去,小二已迎了出来:“客官,里边请,打尖还是住店啊?” 我正欲回答,余光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经过,我急忙回头,那人影却不见了。 “客官?”小二见我不作答,又唤了一句。 我摆摆手,又退了出来,朝刚才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走去,若我没看错,刚才那个人影分明是司空易。 天色已黑,他在这大街上游荡什么。 我加快了脚步,往前急走了几十步,却再没见到那个人影,心中生疑,难道真是我刚才看错了?我低着头犯着嘀咕,也许天色太黑,真的看错了也不一定,刚打算往回走,一个悦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这是……柴公子吧?” 我一回头,看到一张清秀的脸,那人走近,脸上露出了笑:“柴公子,怎么,不记得我了?”他穿着一身青布衣裳,头戴纶巾,一双眼睛活泼灵动,让人心生好感。 我笑道:“罗兄弟,真巧啊。” 来人正是前几天认识的罗勒,那日银货两讫后,原以为从此不会再见,没想到还没出这萝石寨,竟然又碰到了。 罗勒抿嘴一笑:“柴公子,上次分别时我说什么来着,有缘自会相遇,看来我和柴公子之间不是普通的缘分啊。” 我知他说的只是客套话,不过此时相遇确实有些如遇故人之感,我感慨:“没想到这么快又相见了。” 他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客栈道:“我的囤货还未卖完,所以在萝石寨需要停留一些日子,我就住在前面那个客栈里,若柴公子不嫌弃,不如与我前去略饮几杯薄酒。” 我正好不想一个人吃饭,点头称好,跟着罗勒到了他住宿的客栈,他熟门熟路地吩咐小二上几个小菜和好酒。 待坐定后,罗勒才问我:“我原以为你和司空公子早就离开萝石寨了,没想到还在。” 我不便多说,只道:“还有些事没办完,近日便会离开。” 罗勒笑得贼兮兮的,说道:“我的囤货也卖得差不多了,若离开时我们再遇见,就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我漫不经心地答:“好啊,若再相遇,换我请你喝酒。” 罗勒应答如流:“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我点头称好,待酒菜一上,因为我早已饥肠辘辘,所以只小酌了几口后,就一个劲地在吃菜,不知是我饿了的缘故还是其他,这客栈的小菜做得竟然有滋有味,别具一格。 饭毕,和罗勒闲扯了几句,便告辞了。回到西府,我脑海中仍然在想之前看到的那个身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奔司空易的住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八章 卿须怜我我怜卿(二十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司空易屋里没有光,一片漆黑,难道这么晚他出去了?我在街上看到的人真是他? “阿蓟。”正想着,就听到他在背后唤我,我回头,看到他和西周品并肩而立,距我不过十步之遥。 西周品看到我,忍不住抱怨道:“柴公子,你这是去了何处?老夫请你们喝酒,结果只有司空公子赴约。” 我走近,问司空易:“所以你们在一处吃饭吃到刚刚?” 司空易反问道:“不然你以为我在哪儿?” “哦,没有,”我打着马虎眼,闻到他们身上有酒气,笑道:“看来趁着我不在,你们又喝了什么好酒。” 西周品道:“确实是好酒,可惜你没有口福了。” 我摆手:“无妨,司空尝过便好,就当替我喝过了。” “你和司空公子的情谊真让人羡慕啊,君子之交淡如水,若老夫还年轻……”西周品一阵感慨,完全不管我越来越尴尬扭曲的脸,说了一阵后,借着酒意上头,迅速离开了,留下我和司空易两人相对无言。 “阿蓟找我何事?”司空易主动开口,若在平日里,我肯定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可今时今地,我见到他那张平淡无奇的脸,想起那一笑,心里头的那丝别扭又升了上来,怎么都不想抬头看他。 “没什么事其实……就看你在不在……”我哼唧道,同时在心里深深地唾弃了自己。 “看到了又如何?”司空易反问了句。 “额……看到了我就回房了……”我呆呆地说,说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感觉今儿个神智有些不清明,说的话颠三倒四的,我把这些都归在没有睡好的缘故上,私心觉得若睡上一觉,明天肯定就好了。 果然,司空易低头笑了声,我忍不住抬头,只看到在昏暗的灯火下,他那两笔浓墨重彩得似山水画的眉毛拖得长长的,眼睫毛像扇子似的低垂,倒映出两个小阴影,俊俏笔挺的鼻子如白玉膏做的一般,嘴角微微上翘弯起一丝弧度,一下子让他的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像镀了层金似的,流光溢彩起来。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非常细致地观察他的长相,被自己惊了一跳,急忙说了句:“你喝了酒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说完低头疾步遁走,也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急急忙忙回了屋子,以最快的速度梳洗了一番,都没心情再看结了小花苞的相思豆,倒在床上闷头就睡。 睡梦里司空易的脸反复出现,我正在烦恼此事,突然小茴慢悠悠地如幽灵般从我身后飘了过来,说:“公子,你不是喜欢上他了吧?” 我正打算回答,石南从小茴身边冒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道:“我不同意,你别忘了,你是男子……” 小茴在旁边咯咯直笑:“你家少主就喜欢男子……” 只听石南悠悠叹了口气,道:“也是。” 我顿时觉得天雷阵阵,正想打断他们俩一来二去的对答,我师父突然从右边伸出头来,叹道:“痴儿,痴儿,你想也无用,何必再想!” 我听了这句话后猛然惊醒,外面天已大亮,我起身坐在床上,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呆愣了片刻,才起床梳洗。 吃早餐时,在花厅遇到司空易,我想起昨日的梦,懒洋洋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就不再说话,反倒是他,待我们坐下后,有些关心地问:“阿蓟怎么这般没精神,生病了?” 我不客气地答:“关你何事?”说完,自己都愣住了,我刚才这是在发脾气? 司空易却丝毫不以为意:“有力气生气,看来无事。” 我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在碗里,拿勺子舀了一口粥送入嘴中,面无表情道:“我才没有生气。”把勺子放下,和饭碗撞得叮当响,不等司空易做什么反应,我自己都被刚才幼稚的举动气笑了。 抬头看他,见他眼神中透露出关切,深吸一口气,将昨晚留下的惆怅呼了出去,排出体外,往后的事那么久远,现在想了做什么,何况八字还没一撇,就像梦里石南说的…… 我突然记起,石南梦里的意思是说……司空易喜欢男子! 我抖了个机灵,觉得全身都不对劲起来,难道司空易对我这般关怀倍切真的是因为……他以为我是男子? 回想一路走来,自从在南宁王府那次我说自己是女子后,他虽偶尔跟我说两句玩笑话,但我却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女扮男装,反倒会故作生气,因此他也再未提及。而且那时在司星阁里,我从未见他身边出现过丫鬟,这一路下来,他对女子的态度也格外冷淡,偶尔露出笑靥也是在面对男子的时候。 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桌上一堆佳肴突然食之无味起来,我恹恹地吃着东西,见他不动如泰山,一脸风平浪静,坐如雕像,斯文有礼的样子,越发觉得不是滋味了。 待吃完早餐,仆人们给我们换了花茶,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我一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盯着他看已经许久了,直到他抬头唤我:“阿蓟。” “啊?”我下意识地答了句。 他不再说话,半天我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不说话?” 他放下茶杯:“我在等你说。” “我?”我反手指了指自己,“我没什么好说的啊。”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在他看来确实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想了想,我干脆试探性地问道:“司空……你和石南关系很好哦?” 司空易淡淡瞟了我一眼:“从小一起长大。” “哦……”我拖长了声音,“怪不得他对你那么了解。” 我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因此他不接话也在情理之中,我继续问道:“司空尚未定亲吧?” 他有些好笑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正经八百地答道:“尚未。” 果然如此,我心中腹诽,再接再厉:“那司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司空易老实答道:“不知,尚未遇到过。” 据我观察,司空夜光待他如子,我大胆假设他从小在司星阁长大,无父无母,被司空夜光养大。 天啦……如此说来,他从小到大只跟男子相处过,那……那…… “那司空喜欢什么样的……朋友?”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平淡如水,不尚虚华。”他看向我:“正如阿蓟一般。” 我不知自己此时该做何种表情,哭还是笑,他无法准确说出喜欢女子的特征,却能准确说出喜欢男子的类型,我心中如万马奔腾而过,他见我表情古里古怪,唤了句:“阿蓟?” 我摆摆手,感觉有些心累,又不肯死心,手肘撑在桌上,身体前倾靠向他那头,认真看着他说道:“司空,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在江湖上混迹三载,认识好些妙龄少女,美貌姑娘,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花容月貌,千娇百媚,看在你我朋友一场,我愿意为你介绍一番。” 司空易眼中似有一道流光闪过,他学着我一般,将身子前倾,一时间,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我只感觉一时间血液上涌,脸上烧得慌,但因有人皮覆着,我知道别人是看不出端倪的,此时若后退,反倒有些奇怪,因此我强撑着保持那个姿势,眼睛死死瞪着他,只见他轻启朱唇,缓缓道:“既如此,就有劳阿蓟了。” 说完,退了回去,我有些惊讶,刚才这是……答应了的意思?我原以为他会拒绝的。 我有些不可置信问:“你同意了?” “我不忍拂了阿蓟的一番好意。”司空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司空喜欢哪一种?”我尽心尽责地问道。 司空易沉默了两秒,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我想着一路走来遇上的那些姑娘,细数道:“楼听雨?”说完自己都无奈了,楼听雨早已香消玉殒,我们只从秋风和小慈口中听说过她的样子,摇了摇头,继续问道:“殷忆雪?” 司空易淡淡地道了声:“无福消受。” 我想到殷忆雪的脾性,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继续问道:“陆英?” 陆英在我心中已是顶好的姑娘,话不多,人又爽朗大气,长得也很貌美,司空易答了句:“佳人已有意中郎。”没有直接否认,看来陆英这样的姑娘在司空易眼中也是很好的。 接着说了几个,司空易都不咸不淡地表明了拒绝的态度,我连伯咏志的那个妖妖娆娆的姬妾碧姬都问了出来,司空易都懒得回答,只看了我一眼,我识趣地摸了摸鼻子,谁叫一路上遇到的姑娘不多,我倒是认识很多种类型的,大胆泼辣的,机灵聪敏的,可惜司空易不认得。 “还有么?”司空易问。 我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来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司空,你要求甚高,我暂时想不出其他人了。” “还有一位。”司空易淡淡道。 “还有?”我脑海里想了一圈,想不起还有谁,不由问道:“谁?” 司空易答:“阿蓟的妹妹。” 我妹妹小时候活泼好动,长大以后成了一个斯斯文文的大家闺秀,我曾和他提及过,不禁叹道:“原来司空喜欢这种。” “我是说阿蓟的双生妹妹。” 我奇道:“我和你说过了,我没有双生妹妹啊。” “唔。”司空易应了声,起身负手出门去了,留下我一人在原地呆坐。 ------题外话------ 今天看到网上有作者日更百章,感慨良多,豆子每日都要上班,所以每天下班后码3000字已实属不易,虽字数不多,但都是经过仔细思考后,对着电脑屏幕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的。我很感谢一路以来有你们的陪伴,你们每一条订阅我都能在作者后台看到,每一条留言,每一个字的鼓励我都会深深记在心里,这是让我能够坚持下去的动力,每次看到有读者留言,我都心都会灰起来~码起字来也十分开心,虽然看我文文的读者很少,但只要有一个人在看,我也不会弃坑,不会为了快速完结而将原本的大纲砍得七零八落,我会将这个故事完整地呈现给大家,鞠躬~ 谢谢送过我花花或钻石或者票票的亲们:对着马桶许愿、顾天阑、1518407691、木梓沉青、lim86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九章 闲花落尽恋江湖(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下午,湛乐容果然派了小厮过来请我,还是在第一次见他的那个农家小院里,他将一个檀木盒子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我,打开盒子,是一张早已泛黄的纸张。 “这是我爷爷的遗物,虽说没什么用,但我父亲很看重,可我既答应了你,从此这张药方就是你的。”湛乐容说道。 我迫不及待地拿起药方,看得出上面的字迹已过了很多年,最上头端端正正的写着“清神化毒丹”五个字,下面是配方,有些药材很普通,而有些则从未听说过。 我问湛乐容:“这药方你们配齐过么?” “不曾,”湛乐容摇头:“说实话,这药方我都能背下来了,我们家虽是做药材生意的,可里头有好几种药材连我爹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龟蛇内丹是个什么东西?”我指着纸上一处问道。 湛乐容偏头想了想,说道:“传说大海里有一种灵物,龟蛇合体,纠盘相扶,应该就是指它的内丹吧。” “既是传说,是真是假都不知道,没人亲眼见过,也有可能是某些好事者胡编乱造的啊。”我皱眉:“况且这药方能做何用现在都不知……” 湛乐容奇道:“柴公子不知这药方和回魂碧玉丹的关系么?那你要了这药方做什么?” 我眼睛一亮:“它二者有何关系?” 湛乐容道:“我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但当时西爷爷留下话来,说此药方所炼成的药和回魂碧玉丹相辅相成。我原以为你是知道,才一定要拿到它。” 果不其然,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这个清神化毒丹是解红颜劫之毒的另一个关键,如此来看,湛西两家先人跟红颜劫绝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又问了几处不明了的地方,湛乐容尽其所能为我解答了,不过有些事他也不是很清楚,所以说得十分含糊。 聊罢,我拿着药方向他道别,抱拳说道:“你们的事既已告一段落,我和司空接下来还有事要办,会很快离开萝石寨,很高兴能在这里认识湛兄,我们后会有期。” 湛乐容有些伤感,对我依旧感激万分:“柴公子和司空公子的恩德,湛某一辈子都会记住,若以后你们有什么事需要我出力,我绝无二话。欢迎你们下次再来萝石寨,到时候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带你们好好游玩此地。” 我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回到西府,我又好好研究了一番那个药方,一无所获,只能以后慢慢打听,至于什么时候能够凑齐,还是未知数。不过那日西周品说过,回魂碧玉丹可以单独提前服用,因此并不着急。但药方既然拿到手,我需知会司空易一声,他也好安排我们接下来的行程了。 我来到他院子时,他正静静立在门口,看着仆人们搬东西,西周品也站在院子里,见我过来,一脸遗憾道:“柴公子,你们真的不多呆些时日?萝石寨周围景色秀丽动人,还是值得好好看一看的。” 我看见院子里一片繁杂的情景,惊讶道:“司空说今天就要走么?” 西周品奇怪地看着我说道:“对啊,说今日下午便启程出发,着急得很,怎么,没跟你商量过吗?” 我急忙摆手道:“无妨,我东西早已经收拾妥当,这次过来就是想问我们的出发时间的。” “唉,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别的话老夫也不多说了,但你们救了小女,此事西某终身难忘,欢迎你们下次再来萝石寨,我一定扫榻相迎。” 我抱拳相回,西周品便热心地帮着我们张罗行李去了,我走到司空易身边问道:“怎么这么急,事先也不说一声?” 司空易道:“当时不是说好,等你拿到药方便出发,你不是拿到了么?” 我心中微微讶异,我去拿药方是特地一个人悄悄去的,谁也没告诉,司空易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司星阁的阁主真是不容小觑,也许这萝石寨也有司星阁的眼线也不一定,这样想着,我决定往日行事还是低调收敛点为好,否则他日自己的身份被挖出来了还沾沾自喜呢。 “我东西昨日就收拾妥当了,随时能够出发。”想着今后又要他来赶马车,我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有些讨好地说。 他轻轻“嗯”了一声,继续道:“此次在萝石寨耽误得比想象中要久,接下来我们需日夜兼程,不停赶路。” 我完全没有意见,反正再不济只是落个腰酸背疼而已,一不需要我赶车,二不需要我操心行程,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待整理好行李,我们又在西周品的坚持下,最后吃了一餐他们西府独有的药膳,跟眼眶微红的西半芹道了一段长长的别后,我们终于坐上了西周品为我们专门准备的大马车,开始了下一段旅程。 马车渐渐驶过热闹的萝石寨大街,喧闹声不绝于耳,我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不舍,也许确实是在此地逗留太久了,安逸的生活过太久,确实要不得。司空易赶着马车出了寨子大门,我也懒得问他下一站的目的地在哪儿,反正之前风餐露宿,夜宿荒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早已见怪不怪了。 我在马车里捧着我的相思豆十分满足,它的小花苞又绽开了一些,过不了多久,真正属于它的紫色的花朵将会次第开放,那情形,光想想都心醉。 我又从木盒子的夹层里掏出《同心录》,将今儿个得到的药方夹进了书里后,又将书细致地收好。 离开了寨子,外头开始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听见骏马的蹄子踩在地上的噔噔声,偶尔能听得司空易打了个响鞭。我突然想起一事,掀开帘子,看着司空易的侧脸问道:“对了司空,我们何时能和小茴,石南会合?” 司空易并不回头,开口道:“不会远了,再走几日就是林语港,那是去琅轩国的必经之地,石南必定会带小茴去那儿,我们和他们会合后再登船渡海。” 我松了口气,如此便好,我和小茴走散了这么久,还不知她在心里怎么偷偷骂我呢,若我再弃她先登船而去,估计这一辈子她都再不要理我了。 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太阳高悬天空之上,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在外头呆了一会儿,只觉得被光晃晕了眼,急忙放下帘子,躲进了马车里。 马车有节奏地摇摇晃晃着,再加上刚刚酒足饭饱,我觉得眼皮一直往下耷拉着,睡衣渐渐袭来,不知道何时,我就这么靠着马车墙壁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待到我再醒来,我脖子早已僵硬,我一手轻轻地揉捏着脖颈,一边掀开了帘子,外头天色已晚,马车停在了一片树林里,夕阳的余辉洒落在树上,光透过枝叶的点滴细缝洒进来,格外美好。 司空易不知跑去了哪里,我扶着脖子,轻轻一跃跳下了马车,地上是一层厚厚的青草,像铺在地板上的棉絮,踩上去松松软软的。 视线范围内一人也无,我轻轻喊了句:“司空?” 惊起林中一片飞鸟,反倒把我自己吓了一跳,我走了几步,又喊了句:“司空……” 还是毫无反应,我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环顾一圈,大失所望。我原以为司空易会像往日那样,坐在大树的枝桠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可是视线所及的树枝上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他的身影。 我想了想,决定走远一点去寻他,一觉醒来,身边的人突然消失不见,又来到了这么一处毫不熟悉的地方,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 我走了几步,又返回,在马车旁的树干上标了个箭头,指向我将要去的地方,若到时候司空易回来,也能知道去哪个方向找我。 我沿着一个方向走了数十步,突然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我心里暗道,莫非此处还有小溪不成?便顺着水流声走去,果然,没走多久,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出现在我眼前,夕阳倒映在水里,波光粼粼,水流带来了一阵清风扑面,让我瞬间神智清明了不少。 我又喊了句:“司空易?”可声音被流水声淹没,我见小溪往一个方向流去,便沿着溪流一路向下,才走了百十步,水势渐渐平缓起来,不再湍急,水面也越变越宽,我知道已经到了下游,再走肯定是个湖泊。 我顺势往下,果不其然,是个小巧精致的湖泊,水绿得如上等的美玉一般,湖中还立着几块硕大的岩石,湖泊三面环山,就像几个威武霸气的勇士在守护着他们心爱的公主,我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地吸引住了,天下之大,美景甚多,可此情此景,我相信将会一生难忘。 接下来发生的事,我更坚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自那块大大的岩石后,伸出了一个人头,接着是白皙如玉的肩膀,乌发尽数披散在身后,湿湿嗒嗒的,从宽阔的肩膀看,应该是个男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章 闲花落尽恋江湖(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好一幅美男出浴图。 他缓缓站起身来,水滴从他的肩胛骨处顺着肌肤慢慢往下滑落,他皮肤白皙,甚至在光照下显得有些透明,身材虽瘦削但却十分紧实,光从背影看就觉得秀雅修长。 他的背脊笔直,像一株挺拔的白杨,他就这样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地站在绿如碧玉的湖泊中,姿态娴雅,全身散发着诗意的光泽,优美如同画境,让人不忍打扰。 果然男子的身形和女子就是不一样啊……我心里暗暗感叹。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男子并未回头,声音遥远地传来。 我听着这熟悉的嗓音,心突然紧张了起来,比刚才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见到一个裸着的美男更加慌张,我想转过头去,但不知为何,又十分犹豫,有些结结巴巴道:“司……司空?” “阿蓟,我要出来了,你不打算回避一下么?”司空易语带笑意。 我急忙转过身,这回是不想回头也不行了,毕竟……我还未出阁呢…… 身后传来司空易出水的声音,接着是衣服布料的摩擦声,我低垂着头,满脸通红。师父为了让我模仿好男子的身形动作,曾经带我悄悄去看过美男沐浴,但是我从不知道,原来男子的身体也可以这么优美。 过了不久,身后声音停了,我有些犹豫地问:“好了吗?” 司空易淡淡地“嗯”了一声,我呼了口气,迅速转身,映入眼中的还是一副平凡如往昔的脸,不知为何,我竟涌上了淡淡的失望,心中不禁问自己,我在失望什么?难道还以为能一睹司空易的真容不成。 他头发**的,用一根竹簪束起,身上穿的依旧是一成不变的黑色,但今日那片黑色上绣的是紫藤花的暗纹,看起来更显秀致。此时太阳将落,晚霞满天,他袍服漆黑如墨,却一尘不染,双眸明亮,颀长优雅,身上有一股不同于寻常芳香的别样香味。 他平日里看起来凉薄得难以接近,此时却不同以往,也许是刚刚出浴的缘故,整个人都温和了起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竟让我看出了丝丝笑意。 “我刚醒,发现不见了你的人影……就一路过来寻你了……”我一边解释,一边看着地面脚尖,有些不敢直视他的脸,脑海中晃过的还是刚才的惊鸿一瞥。 他头发未干,水从发梢滴入了脖颈,他却丝毫不以为意,说道:“见你睡得香甜,不忍叫醒你。” 我偶尔抬头瞟他一眼,大部分时间还是低眉顺眼地盯着地面看,他笑道:“阿蓟不必羞涩。” 我被他这么一激,立刻抬起头,梗着脖子道:“我才没有羞涩!” “哦?”他挑眉:“那你怎么不敢看我?” 我瞪大眼睛直视他:“怎么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的?” 这么一瞪眼,才发现他站得离我并不远,他比我高上许多,我需抬头看他,能望见他的眼镜灿若星辰,我忽然又萌生了退意,堪堪后退了一步,扯着蚊子似的嗓音道:“不是不敢,是没什么好看的,你长得还没我好看。”想了想,怕理由不充分似的,又补上了一句:“你我同为男子,有什么好看的!” “也是。”司空易点点头,“今日就在此地露宿,这湖泊甚是干净,阿蓟就在此地沐浴吧。” 我想到要在他刚刚沐浴过的水里洗澡,就臊得跟什么似的,结巴道:“那……那怎么行?若被人看见可……怎么是好?” “此地偏僻,不会有人的。”司空易道。 “你还不是被我看了,我不是人吗?”我条件反射地接了句,说完这句话恨不得将自己的嘴堵起来。 “唔,”司空易应了声,“我不会像你一般偷看的,放心。” 说完像要证明自己所说非虚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几步,末了还丢下一句:“若实在担心,我在此守着也无妨。” 我急忙摇手否定了他这个提议,开玩笑,若他在此地守着,我怕今晚都洗不成了,他轻笑着离去,我待确定他真的离开,周围一人也无后,面对着一池清水,心痒难耐,偷偷摸摸像做贼一般,脱了自己的衣服放在岸边,将身子轻轻滑入水中。 这时节天气虽然渐渐热起来了,可水里的温度却并未高多少,何况此时太阳已快下山,冰冷的水抚过我的肌肤,让我不由得抖了个机灵,全身颤抖了一下,过了片刻,才缓过神来,湖水沁凉,让我之前还残存的一丝丝睡意一下子烟消云散。 我并不大会游泳,因此不敢往深处去,只敢在那几块大岩石周围绕了一圈又一圈,岩石上还有太阳留下来的温度,摸着十分暖和,我游了几圈有些疲乏,干脆紧紧贴住了一块大石头休憩。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夜风已起,吹在湿哒哒的身上一阵冰凉,我戏水的热忱已过,澡已洗得差不多了,想着干脆上岸好了。 我朝岸边游去,还剩一半距离时,却突然看见有个黑乎乎的人影从远处走来,我惊了一跳,急忙把身子往水里一沉,不敢发生一丝声响,那人越走越近,不过庆幸的是,他好像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他终于走到湖边,我低头憋着气埋在水中,所以看不到他的长相,只听来人喃喃道:“这里还有个这么美的湖泊,真是难得。”说完听到了他蹲下洗脸的声音,水面漾开一圈涟漪,我生怕被他发现,心里像吊起了一块大石头似的,不敢动分毫,只求他快点离开。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洗完了脸,站起身来,我以为他就要走,刚想松口气,却听见他“咦”了一声,我暗叫不好,果然,听到他疑惑道:“这里怎么有衣裳,”他顿了顿,可能是在仔细搜寻湖面,他压低声音轻轻喊道:“有人吗?这是谁的衣裳?” 我不敢吱声,他喊了几句见无人回应,说道:“这衣服料子不错,捡去也能卖几个钱。”说着就听他弯腰捡起了衣服,贼贼笑了声,我突然觉得这笑声好像在何处听过,但因为心里太过紧张,也没有时间仔细回想。 那人捡了我的衣裳后,终于没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开了,我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浮出水面,深吸了口气,一下子呛到了水,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完毕,身心俱疲,想起衣服被人捡走,悲从中来,想着我好端端地洗个澡罢了,怎么落得这么凄惨,现如今衣不蔽体,怎么上岸?若我拖得时间过长,司空易会不会寻过来?到时候…… 越想越头大,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司空易守在此地,他个骗子,还说什么此地偏僻,不会有人来,我刚才看到的不是人,难道是鬼吗! 想到鬼,冷风一吹,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后脊发凉,身上升起一股寒意,周围一片寂静,黑不隆冬的,我用双臂抱紧身子,感觉有些可怖。 我不能上岸,只好又游回了大石头后面,想着若还有人来,此处正是最好的藏身之处。眼见时间慢慢过去,却毫无办法,正心急如焚时,听到司空易从远处传来的声音:“阿蓟,还在么?” 我差点感动得痛哭流涕,此时再没有比听到司空易声音更美妙的事了,我已经被冻得不行,哆哆嗦嗦地答道:“我还在。” “没泡够?”司空易语带笑意。 “我……我……”我不知如何开口。 司空易语气沉了下来:“怎么?” 我无奈答道:“我衣服被一个过路人捡走了……” 司空易的声音久久没有再传过来,我差点以为他走了,抖着嗓子道:“司……司空?你还在吗?” “嗯。”他低着嗓子回了一声,接着听到衣服摩挲的声音,然后听到他说:“我把衣服放在岸边,你过来穿上。”说完,我听到他的脚步声越传越远,知道他避开了,急忙奋力游向岸边,他那件黑色的紫藤暗纹的袍子果然整整齐齐叠着放在岸边,我先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上了岸,顾不得全身湿漉漉的,将袍子直接套在了身上。 然后我从另一边的石头下拿出了我的鞋,幸好鞋放在下面,他视线受阻并未看到,努力地穿戴整齐后,我用右手提起过长过大的外袍,左手捂着胸口,有些小心翼翼的像不敢惊动什么似的,踮着脚尖朝马车方向走去。 丛林里到处都是虫鸣,声音此起彼伏,我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滴了一路的水,却不敢有片刻停滞,我生怕此时再遇上某个陌生人,那情形光想想都觉得太过狼狈了。因为司空易的袍子过大,胸前若不是我拿手捂着,早已春光外露,因此当我看到司空易已穿戴整齐负手而立,站在前头不远处时,我恨不得直接转身狂奔。 可我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一个黑影劈头盖脸的朝我砸来,不过瞬间,我头上就被一块布盖住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一章 闲花落尽恋江湖(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手忙脚乱地拿下盖在头上的东西,原来是一件外衣,司空易已经转身离去,我一边往身上套着衣服,一边心里默念,他肯定知道我是女扮男装了,不然万万不会如此体贴。若是男子,我即便不穿衣服,袒胸露乳地回原地,那场景虽不雅观,但也并不会吃亏,这么一想,也便释然了,我破绽如此多,虽从未承认过,但司空易是心思何等细腻,猜到也不足为奇。 那之前我问他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子,他答的是我的双生妹妹……我是不是可以自作多情的认为,他可能,也许对我有那么一点点好感? 心里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窃喜不已,刚洗完澡,全身还**的,但我觉得像有一把火,从我的内心深处烧了出来,一下子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 我套好衣服,终于不再春光外泄,这才原路返回。 司空易已经生起了一堆篝火,他自己坐在火堆旁不知道在盯着什么入神,火光将他的脸映衬得格外明朗。我走路弄出了一些声响,他目光投了过来,我感觉自己心跳得有些不正常,故作姿态地咳了一声,道:“多谢。” 他盯着我看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衣服有些大。” 我走到火堆旁坐下,甩着长了许多的袖子道:“这时候才发现司空比我高上许多,手长脚长真是浪费布料。” 司空易毒舌道:“若世上都是矮子,绣衣坊早就关门了。” 他那句矮子完全是对着我说的,只差点没有指名道姓了,我在女子中引以为傲的身高,在男子眼中确实是矮子,我大度的决定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另起了个话题问道:“刚才你没看见有人经过吗?” “不曾。” “那就奇怪了,”我回忆道:“那个人好像也是走的这条道啊。” “可能岔开了。”司空易淡淡说。 我想了想觉得也有些道理,想到自己的衣物被一个陌生人拿走,甚至有可能卖掉穿到别的人身上,光想想就觉得来气,义愤填膺道:“不要让我知道是谁拿走了我的衣服,不然……”我咬牙切齿地抓紧了拳头,哪个上辈子穷死的,这辈子路边捡一件衣服也要卖出去。 心里带着无尽的怨气,跟司空易道了句晚安,爬上马车睡着了,梦里都在追讨那个拿了我衣服的小人。 第二日我是饿醒的,一睁开眼,天已经亮了,我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这才记起昨日太过气愤,以至于没吃东西就睡了。我将帘子掀开了一条缝,火堆已经熄灭,司空易可能又在某棵树上睡着,我又关上帘子,偷偷摸摸以最小的动静换了一套自己的衣服,这才舒坦。 我将司空易的衣服叠好,想着到时候洗干净了再还他吧,干脆放在箱子里收了起来,又观察了一阵我的宝贝相思豆,这才下了马车。 司空易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身上纤尘不染,我看着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甚至都要以为昨夜是我睡在车外,而他在车内了。 我摸着肚子,可怜巴巴地问道:“有吃的么?” 司空易道:“马车右侧的柜子里有一些点心,你先吃了填填肚子,我们再行不久就能到达下一个小镇,到时候再好好吃一餐吧。” 我双眼放光,立刻手脚并用爬上马车,从柜子里果然翻出了点心,即便比不上沁芳园的东西,但因为我现在饿了,所以也吃得格外香甜。顾不得手心沾满点心屑,还不忘掀开帘子给正在赶车的司空易吃一块,他看着我油油的爪子抓着一块碎得七零八落的点心,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拒绝了。 不过司空易说得没错,马车果然没行多久,就到了一个小镇,他将马车赶到了一个客栈前,吩咐小二喂好马,和我一同进了客栈包厢。 我吃了一路的点心,被甜味腻得慌,一个没收住,点了一桌子的菜,司空易这点倒是很好,一切由我决定,不过待饭菜上桌时,我还是被数量之多惊叹了一下,暗暗心里骂了自己浪费,然后拿起筷子努力奋战起来。 一顿风卷残云,我直吃到肚皮滚圆,再也塞不下了才停止,饶是如此,饭菜还剩了许多,我有些不满道:“司空,你长这么高,怎么饭量这么小!” “饭量若和身高成正比,”司空易看了我一眼:“你也不至于这么矮了。” “……”他最近毒舌得越发肆无忌惮,不知道是不是熟了的缘故,我吃得太撑,无暇跟他争辩,只好道:“点这么多太浪费了,世上还有许多人吃不饱呢,你再多吃点,我实在已经……有心无力了……” 司空易默不作声,又吃了许久,不过在我看来,他吃相如此斯文,细嚼慢咽的,统共加起来也没夹几筷子。 饭毕,又叫店家上了茶,我这才感觉活了过来,正想一边喝着热茶,一边享受这饭后的静谧,可天不遂人愿,这客栈隔音效果十分差,有人在门外讲话,包厢里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当一个声音问道“我这边有一套上等布料的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欢”时,我一下就猜到了,门外那人是昨日在湖边捡走我衣服的那个小贼。 我迅速站起身来,朝司空易低声道了句:“我出去一下。”然后怒气匆匆地往门外走去,当我打开门后,视线一下子就落到了衣服上,果然是我的衣服! 我气急,将视线顺着衣服往上,见到了一张怎么也没想到的脸。 我还没出声,那人反倒开口了,还语带惊喜:“柴公子?!” 这到底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还是冤家路窄,我已经分不清了,因为来人已经兴高采烈地凑了上来,还越过我朝包厢里头看了看,高兴道:“哇,司空公子也在,你们真是叫焦孟不离啊!实在是羡慕。” 来人正是在萝石寨遇到的那个,睁眼说瞎话还面不改色,嘴皮子无比利索的卖布商人,罗勒,怪不得昨日感觉声音有些熟悉,可我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这么快又遇上了,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小镇的客栈里。 他十分自来熟地进了我们的包厢,我只好跟着进来,将门关上了。 罗勒开心道:“柴公子,上次相见,离别时你说若再相遇,一定请我喝酒,没忘记吧?” “忘是没忘,”我慢腾腾地坐回了座位,装作漫不经心道:“可我算是请你喝过了。” 罗勒奇道:“你我刚刚相遇,何时请我喝了酒?” 我指了指他手中抓着的衣服道:“你手中抓的是我的衣物,卖了正好换酒钱,就算我请你喝过了。” “什么?”罗勒一惊,继而大笑,一点都不见窘迫,他道:“原来这是你的衣裳,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昨日我赶路时,在一湖泊边捡到的,见这布料上好,衣服样式都不错,唤了几句没人搭理,以为是无主之物呢。” 我昨日确实听见了他叫唤,不过那么几句蚊子哼唧,若不是我就在湖中,怕也是听不见的,我正想追问,却听罗勒问道:“咦,昨日柴公子就在湖中?” 我咳了一声,想了想答道:“没有的事。” “就是说嘛,若你在湖中,怎么会不吱声呢?”罗勒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不过你怎么把衣物随手丢在湖岸边啊。” 我看了一眼司空易,胡编乱造道:“我在湖中沐完浴,穿好新衣服走了,便忘记还留了件旧的在那里。” “原来如此。”罗勒恍然大悟,“既然找到失主,我当然物归原主了。”他将衣物递给我,说实话,被别人碰过的衣服,即便是洗干净,我也不想穿了,毕竟是贴身的东西,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何况是男子摸过。 但我还是接过,即便我以后再也不穿它了,也不会让它穿在别人身上。 罗勒这时道:“衣服也还给你了,酒应该请我喝了吧。” 我叹了口气道:“今日真的不行了,我现在撑得难受,还想吃点山楂消消食呢。” 罗勒见我不像作假,眼睛转了转,问道:“两位公子此去何处?” 我不便作答,毕竟行程是司空易安排的,可司空易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根本没打算回答他,罗勒一点都不尴尬,呵呵笑道:“若两位公子是要去林语港,介不介意罗某一路同行?” “你要去林语港?”我奇道:“贩货么?” 罗勒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非也,非也。” “那你是去……” “自然是去参加三年一次的名宝鉴赏大会了。” 我更加惊讶了,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人,这种江湖人的盛世,他跑来凑什么热闹,罗勒见我一脸不解,说道:“我是商人,当然哪里有利就去哪里,天下第一庄庄主杜衡可是出了名的大方,又喜怒不定,难保我不会觅得商机,或是入了他的法眼,拍得一两件奇珍异宝,即便没有所得,也能认识很多赫赫有名的大侠,江湖人难道就不需要和商人打交道了么?只要有所缺,必定有所求。” 我一下子对他刮目相看起来,不愧是一代奸商,全身上下散发着铜臭味,自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如今这个重农轻商的年代,罗勒这种人,实在太稀奇了。 “二位公子,你们也是去参加名宝鉴赏大会的吧?” 我问道:“你如何得知?” 罗勒呵呵一笑,说道:“二位公子虽外表文弱秀雅,可不是罗某吹嘘,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这位司空公子,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且二位穿戴不凡,出手阔绰,上次在萝石寨一掷千金买下罗某的九叠云锦,我当时便在猜想,你们买下这云锦是否是要去献给杜庄主,以做拍卖物。” 他侃侃而谈,说了一大堆理由,分析来分析去,倒真有些道理,不过他猜错了,连我都不知道我们为何要跋涉千里,跑到琅轩国来参加一个什么三年才一次的名宝鉴赏大会。但司空易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作为交换,他尽职尽责地当我的血葫芦,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去问他的目的何在。 罗勒嘴一直没停,口齿伶俐,逻辑清晰,绕来绕去就是想跟着我们一起上路,他一个商人,形单影只,又没有武功护身,确实跟着我们会安全许多。 可我不好做主,罗勒何等精明,早就看出来我们二人中,真正做主的是闷葫芦司空易,因此后来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直接冲着司空易说的。可司空易如泰山一般岿然不动,罗勒也毫不气垒,最终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说服了司空易。 据我估计,司空易应该是被说烦了。 罗勒十分开心道:“多谢二位公子,以后若你们缺什么,罗某绝对最低价给你们!” 我见他那张神采飞扬的年轻脸庞,心里想着,这估计是未来的商业巨擘啊,毕竟面对司空易那张冰山脸,还能泰然自若,口齿伶俐地说完这么多话,毫不气垒,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休息了一阵,我们便重新出发,不过这次多了个罗勒,他主动包揽了赶车的任务,司空易也乐得省心,直接丢给了他,自己跟着我钻进了马车,一下子原本空荡荡的马车内变得狭窄起来。 我还来不及适应这种转变,跟司空易面面相觑,相对无言,正不知如何是好,罗勒就在马车外说开了:“我说二位公子,你们看起来都是人中龙凤,身份不凡,怎么连个马夫都没请?” 司空易竟然淡漠地接了句:“怎么,你不想赶车?” “不是,不是,”罗勒急忙否认:“就想着往日都是司空公子你亲自赶车,有些心酸。” ……心酸个什么鬼啊,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了,马车内一片沉默,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一直叨叨个不停。 好了,看起来接下来的旅程,再也不会觉得寂寞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二章 闲花落尽恋江湖(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接下来几天,走走停停,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赶路,因为在萝石寨耽误太久,我们只能加快行程。有了罗勒相伴,至少一路旅途都很热闹,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在说,不过即使我们不搭话,他也丝毫不觉得尴尬,一个人说得很是开心。 在第七日,我们终于来到了东胥国的最东边,林语港。 林语港是东胥最大的港口,东毗西海,和琅轩国遥遥相对,因其地处南北交通枢纽,运输便利,因此十分繁荣。许多商船都会在此卸货,所以大街上小贩叫卖的物品品种繁多,又很便宜。 我们寻了好几家客栈都没有空房,最后是罗勒出马,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硬生生从其他房客那里出价将房子转租了过来。 客栈掌柜的跟我们说,这几日人格外多,都是赶来参加名宝鉴赏大会的,剑客侠士,名门贵胄,什么人都有。 我从未参加过这种江湖盛世,不禁啧啧称奇,这天下第一庄影响力竟如此之大,不得不佩服庄主杜衡的手段。 在客栈大堂里我还看到好些身带佩剑的侠女和戴着面纱的闺秀,我问道:“怎么好些姑娘家也来凑这个热闹?” 罗勒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这鉴赏大会三年才有一次,除却真的来看宝物的人以外,其他的谁不是来凑热闹的,况且来的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自然也有许多长相俊俏,家事不错的少年英豪,这算是江湖上最大的相亲大会了吧,杜衡庄主就是天下第一媒婆。” 我被他的说辞逗笑了,问道:“难道还真有人因此结缘的么?” “你还别不信,我可不是胡说八道,三年前三皇子……哦,如今是煊王了,就曾到过琅轩,正赶上鉴赏大会,与当时偷偷出宫去瞧热闹的扶摇公主一见钟情,世间最美的两个人彼此动情……传为了一段佳话啊……可惜,煊王如今病重在床,生死不明。” 我从未听过这一段八卦,有些怀疑它的真实性,“你三年前来参加过这个大会?你说煊王和扶摇公主彼此动情,那为何没有联姻?” 罗勒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道:“我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三年前我虽不在这儿,但听很多人说起过。再说,谁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扶摇公主可是琅轩国主的掌上明珠,艳绝天下,你以为是漪郇那个没人要的安然公主么?” 我看了司空易一眼,见他漫不经心,好像在听我们说话,又仿佛在沉思,于是咳了一声,“咱们不能凭长相看人……安然公主虽长相丑了点……” “何止啊,她不仅貌若无盐,而且性格骄纵跋扈,才学浅薄,每次扶摇公主有诗词流传出来,她就一定要附诗一首,实在是惨不忍睹,可她偏偏喜欢东施效颦。” 我见他一副义愤填膺之状,摸了摸鼻子问道:“你见过安然公主?” 罗勒笑道:“我是东胥的一介草民,怎么可能见过猗郇的金枝?” “那你对她怎么意见颇多的样子。” “没有意见,这不跟你说一说嘛,这女子啊,对比出真知,安然公主和扶摇公主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简直不能放在一起比对。” 我义正言辞地说:“作为猗郇人,我不得不提醒你,这言论若是在猗郇国内,你早被抓起来砍头了。” 罗勒贼兮兮地笑道:“我可不傻,这些话去猗郇当然不能说,照猗郇国主对安然公主的宠爱程度看,谁敢在猗郇国境内说她半个字不好,那不找死嘛!” 我对此人的识时务程度感到惊叹,想到那段佳话,好奇问道:“那这次扶摇公主有没有可能再次跑来凑热闹?” “不能吧……”罗勒摇头道:“煊王重伤,虽然只是三年以前的短暂缘分,可公主也应该心情不好,闭门不出才是。有可能在宫中整日以泪洗面,追忆往昔吧。” 我见他越说越离谱,说得跟他亲眼所见似的,干脆不再理他,突然想到司空易三年前也来参加过鉴赏大会,他该不会胡说八道才是,立刻转头问司空易:“你三年前不是也在吗,有看到煊王或者扶摇公主吗?” 罗勒也凑上来好奇道:“原来司空公子三年前也在,那一定亲眼见证过了。” 司空易看着我们两张散发着求知光芒的脸,淡淡吐出一句:“没注意过。” 罗勒十分失望,不过我倒是可以理解,司空易性格淡漠,向来是事不关己,立即撇清,怎么会关注别人的事,不过他作为司星阁阁主,天下的消息尽在手中,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我趁着罗勒跑去催小二上菜,偷偷低声问他:“你即便没注意,也不可能不知道吧?” 司空易“唔”了一声,同样低声问我:“你想知道?” 我急忙点了点头,“司星阁的消息都需用相应的东西来换。” ……真是抠门,我心中暗骂,他骨子里跟罗勒一样,都是商人,不过罗勒卖的是物品,他卖的是消息,所以一样的人精。 罗勒兴匆匆地跑回来了,说道:“我们的菜就快上了,这店里头生意太好,厨房都忙不过来,我还给那小二降了价,他才肯替我去催一催的。” “降什么价?”我奇道。 “哦,我见他满脸春色,知道肯定是看上哪家姑娘了,便跟他说我这里有上好的胭脂,最适合送给心上人。” 人才啊……我心里感叹,去催个菜顺便还能卖出一盒胭脂,他的思维果然跟常人不同,若是我首先想到的肯定是赏那小二一些银子,只有他任何时刻都不忘做生意,赚了人家的钱不说,还让人家心甘情愿帮忙做了事后,还心下窃喜,自认为自己是占便宜的那方,真是……高。 果然我们这桌的饭菜很快就上齐了,旁边有一桌比我们先来的,坐着三个人,一个桌上却只零星的摆着一两个菜,其中一盘还是花生米,因此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那桌上坐了三个人,一个长相粗犷,满脸的络腮胡子,将他脸遮住了一半,虽然坐着,也能感觉到他必定人高马大,身状如熊;另一人却长得颇好,一双似笑非笑丹凤眼,挺直的鼻,嘴角一直含笑,与同桌的姑娘不停地在调笑,身穿一袭墨绿色长袍,风骚得不得了;剩下的就是那个姑娘了,她长相也不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的话,也算个上等美人,可声音实在让人受不了,嗲得不行,她一开口说话我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们菜上齐后,正是她伸手指着我们,夹着嗓子说道:“他们比我们后来,怎么菜都齐了!” 罗勒和我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只有司空易毫无所觉,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饭。 小二立刻过来解释,伏低做小是他们早已练就的本事,一般遇到这种找麻烦的客人,这样对付最有效果,可显然,那个娇娇小姐并不买账,直抓着我们不放,一个劲地嚷嚷着:“我们等了这么久,凭什么他们先上菜!你去把那桌的菜拿到我们桌上来!” 旁边那个风骚男立刻柔声安慰:“他们那一桌子都是臭男人,饭菜里早已沾了不干不净的口水,就不必搬过来了。” “不!我们吃不成,凭什么让他们先吃!”娇娇小姐不依不饶。 “算了,夏夏,再等等也无妨,也不赶时间。”那络腮胡子一开口却是个年轻的声音,我原以为他也三四十了,没想到是个年轻人。 “就算不赶时间,我也不允许他们先吃!”我们默不作声,那姑娘还没完没了了,罗勒心直口快地回到:“我说姑娘,你还真没这个权利允许我们不吃。” 这一搭话,了不得,那娇小姐立刻跟个炮仗似的炸开了,直接站起来冲到我们身边,嗲着嗓子道:“你怎么这么无礼?” 我都要笑出声了,一直是她在旁边唧唧哇哇,吵得人吃饭都吃不好,现如今反过来说我们无礼。 “我们无礼,还是你没教养?”罗勒果然不是吃素的,口气硬邦邦地顶了回去,他若是一人断不敢如此,想来是因为司空易在,他心里有底气的缘故。 “你竟敢说我没教养?!”那娇小姐眼眶一下就红了,一跺脚转身朝那桌上的两个男子道:“蜚哥哥,决明哥哥,你们还不来帮我?” 我分明看到那络腮胡子叹了口气,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和风骚男站起身走到了我们桌旁边。 “你们三个大男人真不要脸,欺负我一个弱女子,”那娇小姐继续说道:“我第一次遇到这么没教养的人。” 好一个弱女子……她除了声音嗲了点,所作所为跟弱字实在沾不上半点边,罗勒噗嗤一声笑道:“你还弱女子?看你这彪悍架势,一般男子还比不上。” 罗勒这句话确实有些难听,果然,那娇小姐变脸了,甩出一条鞭子,原来她的武器一直缠在腰间,娇声斥责道:“你个口出污言的小人,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题外话------ 上次我问是否有亲想客串,只有两个亲亲留言,一个是24个夏天,一个是木梓沉青,你们的名字都好听,采用了,所以这一章里某人客串出场,角色不好不要pia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三章 闲花落尽恋江湖(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她用的是软鞭,可甩起来霍霍生威,看得出有两下子,罗勒一介商人,半点武功不会,怎么躲得开,这么近距离一鞭子甩下去,罗勒如果真的挨下来了,够他喝一壶的。 可那一鞭子并没有落下来,被那个络腮胡子徒手接住了,罗勒吓得不行,赶紧站起来躲到了司空易身后。 “蜚哥哥,你做什么呀!干吗不让我教训他!”娇小姐一跺脚,嘟着嘴气愤地说。 “夏夏,这么小的事,不至于动武。”络腮胡子看起来还比较讲理,罗勒站到了司空易身后,有了底气,若是说之前他只是逗逗小姑娘的话,现下是真有些火了,谁见过这种几句话没说就开始用鞭子甩人的,他又是口头半点不肯吃亏的,于是他对络腮胡子道:“这位仁兄,这位姑娘是今天没吃药吧,这样也敢带出来溜,这不是置我们路人的生命安危于不顾嘛,这样很不厚道啊。” “你说谁没吃药!”娇小姐一听立马开吼了,完全没有了刚才嗲声嗲气的样子,活像个泼妇。 “谁搭话我说谁。”罗勒毫不示弱,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娇小姐去将矛头转移到了我身上,她向前跨了一步,络腮胡子想阻拦,却被她一下子甩开。 “你笑什么笑?好笑吗?” 我老实作答:“挺好笑的。” “你……你们……”娇小姐伸出手,抖个不停,我体贴道:“这位姑娘,相逢即是有缘,你手抖得跟个筛子似的,说不定真有什么病症,在下略通歧黄之术,不如为你把把脉?” 罗勒悄悄朝我比出了大拇指,我是真烦这种姑娘啊,你说年纪轻轻的,怎么这般难缠,被家里惯得无法无天了。娇小姐快被我气得七窍生烟,再也忍不住,跳出络腮胡子的防卫,直接一鞭子甩来,不过我早料到她有这一手,一见她有所动作,急忙学着罗勒的样,极其灵敏地跳到了司空易身后。 司空易果然不负众望,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伸手凌空一抓,准确地将鞭子抓入手中,络腮胡子急忙道了句:“兄台手下留情!” 司空易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鞭尾往旁边一甩,看起来力道十分轻盈,可是却直接将娇小姐甩了出去,络腮胡子一把揽过了她,一路转了几圈才停下,我和罗勒看着司空易的后脑勺,一脸崇拜。 娇小姐像是没回过神来,等终于停住,愣了几秒,最往下一撇,眼泪立刻涌出来了,一边哭一边说着:“你们不要脸,竟然打女人!蜚哥哥,你要为我报仇啊。” 那络腮胡子拍了拍她的肩,象征性地安慰了一下,走到身边抱拳道:“多谢兄台手下留情。” 娇小姐见状,气急:“蜚哥哥,他打我,你还多谢他!” “胡闹!”络腮胡子终于有些生气道:“若不是这位兄台放轻力道,刚才这一下够你躺半个月的了!” 娇小姐仍旧一脸不服气,但络腮胡子凶起来还是有些威信的,于是她转身可怜巴巴地叫着那个风骚男:“决明哥哥……” “嗯,乖,”风骚男果然上前柔声安慰,还从怀中掏出了一方熏得香喷喷的手帕递给她拭泪,可这么一安慰,娇小姐哭得更厉害了。 “兄台,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望你们谅解。”络腮胡子态度有礼,果然站起来后体型壮硕,看起来英武不凡。 罗勒挥挥手:“出门在外,小小摩擦难免,不过令妹的教养……” 我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笑道:“无妨,无妨,不打不相识嘛。” 罗勒懂我的意思,识趣地闭上了嘴,正好此时,那个小二端着菜火急火燎地送了上来,在风骚男的劝解下,那娇小姐看到司空易武功如此高超,知道拿我们没有办法,只好顺着台阶下了,回他们的座位去了。 络腮胡子向我们抱了抱拳,也回去了。 我和罗勒回到原座位,司空易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看得出他对这种小事十分不屑,罗勒殷勤地位司空易添茶倒水:“没想到司空公子武功如此之高,这一路真是安全无虞啊。” 我笑道:“是不是应该收你保护费啊?” “应该的,应该的,以后两位公子在我这里买东西绝对最低价。” 他每次只会拿这句话敷衍,我都懒得再理他,接下来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特别是旁边那桌的娇小姐总是将碗筷撞得叮当响,眼神若是能化成刀,我们早就被射得体无完肤了,可越是这样,我和罗勒越是笑得没心没肺,气都气死她。 饭毕,我们三人回到各自的房间,我将行李收拾了一下,司空易说要在此地和石南小茴会合之后,再坐船出发去琅轩,我知他途中肯定留下了什么特殊标记,好让石南一路跟随我们到这儿。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不是说了我家公子在这儿的吗?哪间房啊?” 接着是一个冷酷的男声:“你自己找。” “什么嘛……”我一开门,正好见到走廊尽头,小茴和石南站在一处,小茴撅着嘴一个劲地嘟囔着,这么些日子不见,小茴丝毫没有憔悴,脸色红润,精神焕发,看起来依旧明媚。 “小茴!”我高兴地朝她喊道,她抬起来,圆圆的大眼睛里立马蓄满了泪水,一下子朝我扑来:“公子!” 我一把搂她入怀,拍了拍她的后背:“哭什么呀,这不见到了嘛。” “呜呜……公子……”小茴抬起那张梨花带泪的脸,语气责备道:“自从你那日跌入阵紫河中后,我就再也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呜呜……天天提心吊胆,做梦都梦到那个场景,吓死我了……你看我都瘦了不少……” 我看着她越发圆润的身躯无语不已,走廊上来往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们,我突然才意识到,在世人眼里我还是男子,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姑娘家搂搂抱抱实为不妥,还没来得及将小茴推开,楼梯口就传来了娇小姐讥讽的声音:“你们看,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简直是有伤风化,不要脸!” 石南正站在楼梯口,冰冷如刀子的眼神往后一扫,娇小姐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但这次她得了理,仿佛要闹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横什么横?我说错了吗?” “夏夏……”络腮胡子一脸无奈。 小茴听出来她是在说我们,她向来受不得这些,脾气也火爆,直接将脸上的眼泪一抹,捋起袖子叉着腰气势十足地走到了娇小姐旁边:“你说谁不要脸?” “说你们!怎么了?”娇小姐不甘示弱。 小茴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听没听过啊,我们搂搂抱抱干卿何事?看的人才不要脸!” “你!”娇小姐口齿没有小茴伶俐,反被将了一军,小茴一点都没给她喘息的空间,扫了一眼身后跟着的络腮胡子和风骚男,有石南这冰柱子站在旁边,也不怕得罪人,冷哼了一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身后跟着两个大男人,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蹊跷,哦……”小茴夸张地捂住了嘴:“也许您已经不是姑娘了,是夫人?” 那娇小姐并没有绾发,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肯定没有成婚,小茴这样说不过是想气她罢了,女人的战争,男子是插不上口的,所以其他人只能干瞪眼。 娇小姐一听,整张脸都气红了,拿出软鞭,又要故技重施,幸而这次络腮胡子及时拦住了她,无视她强烈地控诉,硬生生将她拖走了。 小茴朝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转过头来邀功道:“怎么样,公子?” 我点头称赞道:“多日不见,更显伶俐。” “那是,”小茴得意道:“多亏公子调教有方。” “柴公子,我家少主……”石南话还没问完,司空易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刚才那么大动静,罗勒早就开着一条门缝在听热闹,想来司空易是不想开门掺和这趟浑水,现下那群人走了,他才开门。 “少主……”石南急忙迎了上去,我看得出他有些激动,不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恢复了那张冰山脸。 司空易淡淡地说了句:“进来吧。”石南点了点头,然后进去关上了门。 罗勒这时才走出房门,好奇道:“这两位是……” 我给他介绍了一下,罗勒一脸羡慕:“柴公子真是艳福不浅啊,还有这等乖巧伶俐的侍女。” 小茴十分引以为傲,对罗勒的这等马屁很是享受,罗勒问道:“怪不得你们到此地以后不继续出发反倒住下来了,原来是在等人。” 我点头:“正是如此,现在已经会合,很快就会出发了。” 罗勒道:“既如此,我建议提早去订船。” 见我一脸不解,他解释道:“现如今去琅轩国的人肯定很多,若不提前去预定船只,到时候怕是没船给我们去了。” “原来如此。”我刚感慨完,石南便开门出来,说道:“我这就去找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四章 闲花落尽恋江湖(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事情果然如罗勒所说的一般,石南去外面打听了一下午,也没有找到多余的船只,小茴在我房间里跟我讲了一下午的话,讲她和我分开以后发生的事,当时石南身受重伤,而我和司空易又下落不明,不过幸好有马车和银子…… 她完全戳到了我的痛处,没有银子的日子里,我过得多么艰难,陆英打发我的银子早八百年前就用完了,现下我是四处欠债,说出来真是闻者落泪,果然小茴见我贫穷若此,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说:“公子,你几时受过这种委屈!” 我点头,知我者,小茴也。 “所以公子,以后你也学着节省些吧。”小茴十分语重心长,“钱到用时方很少,一文钱难倒一个英雄好汉呢,公子虽不是什么英雄,但……” 我立即打断了她的逆耳忠言,免得她一直絮絮叨叨下去,我摊开手对着小茴,“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交出来吧。” “公子,你太高看我了。”小茴无奈道:“自从石大哥伤势痊愈后,我就没见过银子长啥样。” “没想到石南竟如此小气……”我唉声叹气。 小茴挠了挠后脑勺,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之前银子放我手里,被我全用来买吃的了……” 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小茴又对着那盆长出花苞的相思豆一个劲的夸赞,我很是得意,毕竟当初所有人都不看好,只有我默默地坚持了下来,才换得它的一线生机,感觉前途光芒万丈啊。(平南文学网) 正聊着,门外传来罗勒高兴地声音:“我租到船了!各位!” 我好奇地打开门,罗勒兴冲冲地走了过来道:“我刚才找掌柜的闲聊,他告诉我有办法租到船,只是租金贵一些。” 石南推门出来,冷冷道:“租金不是问题。” “豪爽,大气!”罗勒喜滋滋地赞扬,可石南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于是罗勒继续道:“那船是掌柜的一个远房亲戚的,本来是货船,回林语港来卸货,见今年去琅轩的人格外多,因此也想凑个热闹,挣点小钱。但船上空位不多,所以要赶紧定下。” “那他去过琅轩没有?”石南问。 “去过,路熟着呢,这次就是要运货去琅轩的。”罗勒见我们都有些犹疑不定,道:“若不是实在没船了,也不会想到坐货船过去,毕竟没那么舒服,这样,石兄弟,明日跟我一起去看看那艘船,如果行,咱就赶紧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石南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石南和罗勒起了个大早,待我们吃早餐时,他们二人已经看船归来,罗勒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喝完以后才道:“那船大得很,除了住得可能没那么舒服外,其他的没什么问题。” 石南默默地站到了司空易身后,应该是赞同罗勒的意见,所以一句话都没说。 “那就把船定下吧。”司空易发了话,石南立刻遵循吩咐出去办事了。 罗勒啧啧叹道:“司空公子,这石兄弟一路上就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上了船以后就不见了人影,只剩我一个人在问船长问题,等下了船他又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吓死我了。” 我心知石南上了船以后肯定将整个船都检查了一遍,安全肯定没有问题,所以刚才并没有说什么,这么一想放心多了,笑道:“他那叫做低调内敛,不像你,说话个放鞭炮似的。” 这几日跟罗勒处得熟了,知道他对于这种玩笑话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度量大得很,而且也很喜欢别人跟他开玩笑,这样显得比较熟稔,果然他丝毫不以为意,说道:“要都像石兄弟这样不吭声,那还不闷死,跟个闷嘴葫芦似的,”他突然偏头乐道:“这名字好,我以后就叫他闷葫芦好了。” 我在心中为他默哀,可没想到,自这日后,他见到石南果然一口一个闷葫芦,由于他脸皮比城墙还厚,所以石南身上散发的冷气和寒冰般的眼神,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反倒是闷葫芦这个称呼,就这么被保留了下来,这是万万没想到的。 翌日,我们一行人赶着装满行李的马车来到了港口,咸湿的带着鱼腥味的海风一阵一阵地吹着,虽说太阳高照,但这风却很冰凉,吹在脸上凉丝丝的,幸而昨日在罗勒的提醒下,我们早已买好了衣物,所以身上并不觉得冷。 林语港很大,用灰色的大石块砌成的堤岸,整齐而又壮观,帆樯林立,舳舻相接,一条一条的渔船头挨着头,尾碰着尾,许多出海捕鱼的船夫已经摇着船归来,还有人唱着捕鱼歌,歌声高亢悠扬,让清晨的林语港显得朝气蓬勃,充满活力。 小茴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着大海,一路发出惊叹的声音,一望无际的海面,确实蔚为壮观,罗勒找到了出头的机会,一个劲的给小茴描述海上的见闻,听得小茴啧啧称奇。 石南带着我们沿着堤岸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目的地,一艘大船停泊在港口,我们刚站定,船上就下来了一个年轻俏丽的姑娘,那姑娘约莫十七八岁,正是如花似玉般的年纪,头上束了个马尾,只拿一个素银簪子固定了,耳朵上没有坠子,穿的是葱绿色短襦和一色的长裙,看起来十分干净简洁,她嘴角一直含着笑,人为至声音先飘了过来。 “几位公子小姐是昨日定船的客人吧?”她声音悦耳如银铃一般。 罗勒道:“正是呢,姑娘是……” 那姑娘笑道:“我是船家的女儿,你们叫我沉青就是。”说完,就招呼着我们上船,她动作利落,见到生人也不扭扭捏捏,大大方方的模样让人心生好感。想来是帮着她爹爹做惯了活的,看起来很是能干。 她带着我们上了船,船上有许多光着膀子的船员聚在一处闲聊,他们皮肤都晒的黝黑,因为常年搬运货物的缘故,胳膊粗壮,肌肉紧实,见到沉青都会露出笑容,喊一声“青姑娘”。 沉青将我们带到船舱里,总共就三间房,罗勒笑嘻嘻道:“司空公子和石兄弟一间,我和柴公子一间,小茴姑娘一人一间,正好。” 小茴立刻反驳道:“凭什么我家公子跟你一间房?” 罗勒反问:“不然难道你跟你家公子一间房吗?” “当然!”小茴想也不想答道,这回答倒是让罗勒愣住了,他沉默了几秒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原来你们……” 我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你,小茴是我的侍女,自然要贴身服侍我。” 罗勒一副“你别解释了,我都懂的”的神情,脸上露出了贼笑:“行啊,不过这样我倒是占了个便宜,一人一间房了。” 众人都懒得理他,分好房间后,沉青道:“各位公子的饭菜都会送到你们房间来,都是些海鲜野味,希望公子们不要介意。” 罗勒高兴道:“我最喜欢吃海鲜了!有没有海鲈鱼,或者大海蟹?给我来上一桌!” “海蟹有的,等中午清蒸了给公子送来。”沉青笑道,罗勒一听有海蟹,高兴得快飞起来了,跟等不及了似的,直嚷嚷着中午快点来,沉青含笑着退了出去。 小茴一听海鲜,双眼放光,也是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罗勒便开始讲起海鱼的烹制方法,正烹炒煎炸讲得热闹,外面出来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本着在船上闲着也是闲着,有热闹就去凑一凑的心理,我、罗勒和小茴三人结伴出了船舱,司空易和石南当然是不会跟来的,他们径自回房去了。 可没想到我们一出船舱,碰到的竟然是老熟人,娇娇小姐三人组。 听了一阵,我们迅速知道了前因后果,估摸着他们也是被掌柜的招揽来的,这时一船难定已是定局,可那娇小姐嫌弃这船灰扑扑的,一上来还有一群光着膀子的汉子,立刻就不高兴了,直嚷嚷着要下去,络腮胡子脾气十分好的在跟她讲道理,风骚男杵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么脏怎么住人啊!蜚哥哥,我们下去再租一条船好不好?” “夏夏,你就委屈几天,实在是租不到船了,现下正是旺季。”络腮胡子解释道。 “可是你看看这些……”娇小姐用纤纤玉指指着周围,冷不防一下子看到了站在船舱口的我们,脸上表情立刻变了,尖叫了一声:“你们怎么也在!” 罗勒噗嗤一声笑了:“怎么,这是你家的船?我们怎么不能在了?” 他一开口就夹枪带棒,看来是彻底跟娇小姐杠上了。 娇小姐向前迈了几步,留下络腮胡子在她身后一脸无奈,娇小姐道:“这虽不是我家的船,但我现在就把它包下了!你们给我下去!” “妹妹,懂不懂先来后到啊。”罗勒嗤笑道。 “谁是你妹妹!你配这么叫我吗!”娇小姐气得不行,一跺脚,又要冲上来, “诶……君子动口不动手!”没有司空易和石南在,罗勒明显不敢太刺激她,做了个停止的姿势。络腮胡子适时走上前来道:“夏夏,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可是……”娇小姐还想说什么,这时一直像隐形人一般的风骚男慵懒地开口:“你若执意要下船便尽早下了吧,我懒得再换了。” ------题外话------ 祝亲们月饼节快乐!ps:另一个客串的沉青妹纸也出场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五章 闲花落尽恋江湖(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第一次正眼瞧那个风骚男,之前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他长相颇好,有风骚的资本,不过因为他不大说话,存在感极低,所以也没有多注意过,若我没有记错,上次那个娇小姐曾唤过他决明哥哥。 “决明哥哥,你……你不跟我们一起?”果然没错,我记忆力还是不错的。 “嗯。”那个叫决明的男子轻飘飘应了一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娇小姐似乎有些不高兴,但看得出决明在她心目中还是占有一定分量的,因此表情犹豫不定:“我以为你会和我们一起……” “不过半路相逢,合则聚,不合则散,不必多虑。”决明走到围栏边,双手撑在上面仰起脸,微风带起他的发丝,他一脸享受地说:“我觉得这里挺好,人不多,清静。” 我一直以为他们是一路人,没想到竟也是在半路碰上的,现下看来,估计那络腮胡子才是和娇小姐真正认识的,因此每次她要闹事,出来阻拦的都是他。 “可这里有讨厌的人!”娇小姐嗲声嗲气地说。 决明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扬起一抹笑意:“我倒觉得这两位兄台不错。” 这句话一说出,罗勒估计觉得十分熨帖,立刻接口道:“我也觉得你很不错。”说完看着对面气得七窍生烟的娇小姐得意地笑了笑。 娇小姐立刻嚷嚷道:“那我也不走了!” 罗勒顿时十分失望:“你为何不走?” “这是你家的船吗?我怎么不能住了?”娇小姐倒是活血活用,立刻用罗勒刚才说的话堵他的嘴,罗勒还想回嘴,被我扯了扯袖子,他立刻将没说出口的话咽下去了。 娇小姐立刻神气地“哼”了一声,这时沉青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礼貌地询问一番后,带着他们下了船舱。 “你刚才为何不让我反驳她?”罗勒见他们下去了,立刻问我。 我学着刚才决明的样子走到围栏边,看着漫无边际的大海道:“你可是个大男儿,和一个小女子吵什么吵,即便吵赢了又如何?难道你还打算一直跟她这么耗着?” “耗着就耗着,我有的是时间。” 我无奈摇头,他有时候的脾气还真像个小孩子似的,我只好道:“以后同住一艘船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的是时间吵。” “那是,”罗勒想想又有些得意,好像他已经将娇小姐说得体无完肤了似的,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下次我得跟在司空公子身边,那样比较有安全感,你……”他从上往下看了我一眼:“你实在太弱了,要是遇上刚才那疯婆子一鞭子甩下来,我若指望你救命,估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嘿嘿,说得对,”我扯开一抹笑:“所以司空不在的时候,你少惹她!” 罗勒贼兮兮笑道:“原来刚才你不让我说话,是怕她的鞭子啊,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般婆婆妈妈,怕东怕西的。” “胡说什么呢你!”小茴十分护短,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回道:“我家公子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是是是,小茴姑娘,你说得对极了。”罗勒大笑着离去。 我带着小茴逛了一圈,也回了船舱,午餐果然一桌子都是海鲜,十分鲜美,大部分都是清蒸,再加以佐料,沾着酱或者醋吃,入口即化,口感绵密,特别是大海蟹,我最爱吃它的大钳子,小茴自己吃得油光满面,没有空帮我弄,我只好自己拿起剪刀先剪掉了大海蟹的八只脚,还有两只大钳,放在碗里等它变凉,然后先吃其他的用筷子就能解决的海鲜,等碗里的钳子变凉后,我用剪刀剪开两边,然后用手往相反的方向使劲一掰,大钳子壳就完整的分开了。 我喜滋滋地将肉轻轻一挑就挑了起来,只有等它放凉以后,蟹肉才会和蟹壳分离,我夹起一块完整的肉沾了沾醋,放入嘴里缓缓咀嚼着,感觉人世间无比美好。 一顿海鲜宴吃了将近半个时辰,吃饱喝足后,睡意袭来,我觉得十分困倦,将剩下的交给小茴收拾后,直接扑倒在了床上。 我是被一阵恶心的感觉弄醒的,闭着眼挣扎了许久,发现这种感觉无法消除,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我这才睁开了眼,忍着坐起身来,我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在摇晃,原来是船开了。 我觉得上腹十分不适,心想难道是刚才吃海鲜吃太多的缘故?可看着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小茴,她比我吃得还多,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船突然急剧地摇晃了一下,可能是有一个大浪打了上来,我立刻觉得胃里在翻滚,里面的东西在不停地往上涌,我急忙站了起来,拍了拍睡得深沉的小茴,迅速冲了出去,小茴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我不见了,急忙追了出来。 我抑制不住恶心想吐的感觉,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甲板上,船果然已经行驶在了大海上,周围是茫茫的一片蔚蓝,一望无际,我冲到围栏边,终于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将中午吃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直到嘴里泛着苦水才停止。 小茴已经被我这惊天动地地吐吓得呆愣住了,旁边的船员大声笑道:“妹子,你家公子肯定是晕船啦,快给他拿杯清水来漱漱口。” 我吐得眼泪汪汪,听船员这么说,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以前虽坐过船,但却是小的画船,也最多在河里飘一飘,从未到过大海上,这下算是体会到了。 吐完以后我感觉舒服了不少,但脑袋依旧眩晕着,小茴这时拿了水过来,我漱完口,拿出帕子来擦了擦嘴,缓了口气。 “这位大哥,我家公子为何会晕船啊,有什么法子治吗?”小茴面带急色问道。 “嗨,这晕船也不是什么病,就是人难受点罢了,估摸着是你们中午吃太多,又没出过海的缘故,你扶你家公子下船舱去平躺着歇一歇,把窗户打开通通风。” “我也没出过海啊,我怎么不晕?” 那船员好笑的看了小茴一眼:“妹子,这人和人之间的不同之处大着呢,不是每个人出海都要吐的七荤八素的。” “那要是还没有用怎么办?” “还没有用啊……”那船员想了想道:“你问青姑娘去要一些晒干的橘皮,放在你家公子鼻子底下闻一闻,会好受一些。” 小茴立刻蹲了蹲身子:“谢谢大哥。” “嗨……”那船员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小茴立刻扶着我又回到了船舱,将房间里的窗户打开后,一阵咸湿的空气飘了进来,她立刻急匆匆跑去找沉青了。 我折腾了这一番,坐在床上感觉筋疲力尽,连司空易何时走进来的都没注意到。 “晕船了?”直到他出声我才发现,一抬头,他离我只有几步之遥,负手而立,低头看着我。 船舱内光线不是很好,我又坐着,只能仰头看他,他的半边脸沉在黑暗中,以鼻梁为分界线,一张脸半明半灭,看起来神秘莫测。 我因为刚才吐得太厉害,有些伤着嗓子了,于是沙哑着声音道:“第一次晕船,没想到这么难受。” “习惯了便好。”他坐到了离我最近的椅子上。 我听他这语气,像是之前也晕过船似的,奇道:“怎么,看起来司空也有晕船的经验?” “嗯,”他轻轻应了声。 “那有什么法子治好?刚才听船员说闻橘子皮可以舒服些,小茴已经去帮我拿了。” 他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我不知何意,但还是伸手接过,他说:“这里面是鹿茸片,你含一块在嘴里,等它慢慢化掉。” “这样就有用么?” “也许吧。”他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令我哭笑不得。 “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说因人而异?” 司空易点点头:“确实如此。”……真是说了跟没说一样。 “咦,司空公子,你也在啊。”小茴喘着粗气冲到门口,看起来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奔跑。 司空易顺势站起身来,淡淡吩咐了一句:“你好好休息。”然后转身朝小茴点了点头,走出了门。 小茴立刻凑到我面前,捧起一张牛皮纸,上面全是晒干的橘子皮,讨好道:“公子,我在沉青姑娘那儿拿的,你快闻一闻,听说还是很有效果的。” 我拿起放在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略带苦涩的橘子清香钻入我的鼻孔,一下子将咸湿的海腥味驱逐开来,我一下子觉得周围空气都清冽了不少。 “这个不错。”我一边称赞着一边更加努力地深呼吸了几口,等周围充斥的全是这种味道后,我打开了刚才司空易给的小盒子,里面的鹿茸已经被一片一片切好了,小茴奇道:“这是刚才司空公子送来的吗?” 我应了一声,小茴道:“没想到司空公子看着跟座冰山似的,人还是蛮体贴的嘛。” 我拿起一小块放在了嘴里,没什么味道,但不知为何,心里感觉到有一丝甜意掠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六章 闲花落尽恋江湖(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自那日货船启程转眼已过了五天,这五天里我整日晕晕乎乎,头昏目眩,活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茶饭不香,走哪儿都如同踩在一片棉花上,虽然一直不间断地闻着橘子皮的香气,含着鹿茸片,也只是让我不再呕吐而已,其余的症状并没有消失,所以我整日待在船舱里,平躺着,想象自己是一具干尸。 罗勒从最初嘲笑我变成了如今的同情,再也不在我面前说今日又吃了什么什么海鲜,小茴则一脸心疼,每次都偷偷溜出去吃完饭,将嘴擦抹干净才回来。司空易则每天定时来看我一次,听小茴说,他白天大部分时间也闷在自己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因为我们病的病,闷的闷,罗勒无聊至极,只好每天去那个娇小姐面前晃一圈,吵上一架,连续几日,乐此不疲,他甚至连人家的闺名都打听到了。 “我跟你说,那母老虎竟然叫夏天,不知道她爹妈怎么想的,是嫌她脾气不够大么?还要像夏天那样火爆?”罗勒像当笑话一样跟我说:“还有啊,她今天竟然问你和司空公子去哪儿了,我说你们俩跳海了,她竟然信了,呆得不行……” 我待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大段后,抬起手摆了摆,小茴解释道:“罗公子,我家公子嫌你太吵了。” 罗勒停下,我无力地说:“罗兄,你说那个夏天已经说了半个时辰了。” 罗勒一脸错愕:“啊?有么?” 我和小茴同时肯定地点头:“有。” “因为这船上也没啥好说的了,闷得慌,无聊死了。”罗勒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试探性地问道:“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噗……”他嘴里的茶一下子全喷了出来,幸好离得远,并没有喷到我身上。 “哎呀,罗公子,”小茴急忙递了块帕子给他:“不要激动,如果不是你可以说嘛。” 罗勒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急忙答道:“不是……” “哦。”我慢悠悠地回了一声,他见我一脸不信,急忙道:“她之前旁边跟的那个络腮胡子,叫蜚零,人家可是正经八百订的娃娃亲。” 我摇头笑了笑,罗勒问:“这是何意?” 小茴善解人意地替我答道:“我家公子的意思是说,那夏姑娘和她的娃娃亲还没成婚咯。”罗勒有些不知何意,呆滞地摇了摇头,小茴扯走他手中的帕子道:“没成婚不就得了。” 我添了一句:“事情没成定局,一切都是未知。” 罗勒又急急忙忙否认了一阵,我见他那样,十有**是动心了,便道:“你快些出去,我被你吵得头晕。” 小茴立刻将罗勒赶走,我见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心里暗笑,真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这整日里吵来吵去,也还能吵出感情来,不过夏姑娘那脾气,也只有罗勒能制得住。 看来我的晕船症和司空易的闷性子反倒促成了一段姻缘,小茴一脸苦相问:“公子,不会是真的吧?” “十有**。” 小茴哀嚎了一声:“怎么什么人都有人喜欢啊!” 我咳了一声,安慰她:“别急,你还小。”顿了顿,我又问道:“你觉得石南怎么样?” 小茴突然变得有些羞涩,支支吾吾半天才说:“石大哥人很好,和公子分开的那段时间他很照顾我,虽然不爱说话,看起来闷头闷脑的,但是真是个好人。” 她螓首低垂,我看着她乌压压的发髻,叹道:“我家小茴也长大了,知道喜欢人了。” “我最喜欢的还是公子!”小茴抬头双手紧握着拳,“这一点永远不会变的!我不会让白芷那个丫头把你抢走的!” 我对于小姑娘的这种奇怪的占有心无法理解,只好点了点头,睡意袭来,我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道:“你总有一天要嫁人的……” 恍惚间听到小茴说了句“我不会嫁人的”,我想问为什么,可眼睛已经困倦到睁不开了,就这样沉沉睡了过去。 朦胧中我仿佛听到了刀剑碰撞的声音,但在海浪的撞击下,船摇得厉害,我将头在枕头上移了移,侧耳再听,声音却没有了,我以为自己因为头脑昏沉出现了幻听,于是连眼都懒得睁,依旧闭目安睡。 可过不了多久,声音又响起了,这次还伴随着呼救声,嘶喊声,我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还没来得及坐起身,房间门被大力撞开了,我抬头看去,是神色惊慌的小茴。 她看到我立刻喊道:“公子,快起来!跟我出去!” 门一打开,外面的声音便传了进来,看来我刚才并不是幻听。 我坐起身问道:“外面怎么了?” 小茴扑到床边,迅速地将我扶起来,一边语速极快地解释一边拖着我往外走:“好像还是上次那些蒙面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那些船员里也有好多坏人,现在司空公子和石大哥在上面拦住了他们,叫我过来喊你。” “什么?!”我有些慌张起来,那日在阵紫河畔的记忆蜂拥而上,那些不要命似的蒙面人,还有断肢残臂的血腥,我感觉胃中又是一阵翻涌,我努力深呼了一口气,强忍着不舒适,和小茴跑出了船舱。 甲板上已是一片混乱,双方人马打成了一团,看得出司空易和石南应付得有些吃力。在这茫茫大海上,若是将人抛尸海底,估计一辈子都找不到尸首,也不会有人知道你身葬此处。 一个大浪打来,船朝一边偏了偏,我原本就有些四肢酸软,这么一偏底盘不稳,一下子打个了踉跄,小茴忙焦急地叫唤了句:“公子!”可这一叫让离得最近的蒙面人发现了我们的存在,我刚站直身子呼了口气,一把亮闪闪的泛着幽光的大刀就朝我砍来,我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可因为晕船躺太久的缘故,脚像踩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眼看着刀就要砍到我,小茴尖叫了一声一下子把我撞开了。 “不……”我焦急回头,生怕看到鲜血淋漓的场景,可大刀并没有如愿以偿地落下,而是被一截鞭子缠住,夏天柳眉横竖站在船舱口,将鞭子用力一甩,那把刀就这么被她甩了出去,那个蒙面人手中失了武器,一下子落了下风,被夏天找了空子缠住了脚踝,鞭子一起将他直接撞上了围栏,蒙面人被撞得七荤八素,倒地不起。 “公子,你没事吧?”小茴立刻扑到我旁边,焦急地问到。 我还没回答,夏天走过来鄙夷道:“你家公子都被你推开了,能有什么事?第一次见到这么傻的,用血肉之躯去挡刀,你以为你的身子比刀还锋利么?愚蠢至极。”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姑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得理不饶人,她刚才明明可以见死不救的,照我们之前那种水火不容的关系,她不救才说得过去吧。 “夏姑娘,谢谢你。”我真心实意地道谢,感谢她救了小茴一命,她似乎很受不了这种唧唧歪歪的肉麻把戏,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然后哼了一声道:“没想到你身为男子,却这么没用,一点武艺都没有,连侍女都保护不了,早些带着她找个小角落藏好吧,我都替你脸红!” 说完,娇躯一扭,甩着虎虎生威的鞭子,扑向了缠斗中的蒙面人。 这时络腮胡子蜚零也跑了上来,迅速分清形式,也加入了打斗中,一瞬间局势逆转,夏天武艺虽不能说有多高超,但也能缠住一两个蒙面人,而蜚零的武功却出人意料的好,最让人没想到的是,他看着敦敦正正,老老实实,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使用暗器的一把好手,抬手挥舞间,已有几个蒙面人相继倒下。 我忍不住心里暗暗为他叫了声好,小茴这回放低了声音,将我扯到一边,找了个隐蔽物躲在了后面道:“公子,我看这群蒙面人来势汹汹,我们又不会武,还是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我点头表示赞同,拉着她下了船舱,却没想到罗勒正迎面而上,我急忙拦住他道:“别上去,刀剑无眼。” 罗勒捧着胸口,我这才发现他脸色十分苍白,他虚弱道:“我感觉中毒了……” “什么?”我大惊,急忙扶住他,小茴着急不已,我忙问:“说清楚,怎么中毒的?” 罗勒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怀疑中午吃的饭里有毒。” “什么?”小茴怪叫了一声:“我也吃了!我怎么没事?” 罗勒偏头想了想道:“你喝了鱼汤没有?”小茴摇摇头,罗勒道:“我怀疑毒是下在那鱼汤里了,其余的菜我明明都……”他说到此处却停下了,挣扎着要上去:“我要去提醒一下他们。” 我见他情况实在不妙,阻拦道:“这样,小茴你先扶着他下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好,我上去提醒他们。” “公子,不行……你现在身体还虚弱……” 我这时适时摆出了架子,皱着眉头道:“就按照我说的做。” “可是……”小茴还想辩驳,我打断她:“没什么可是,快!” 小茴无奈,只好遵循我的吩咐扶着罗勒下了楼,罗勒还想挣扎,被小茴使了蛮力拖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七 章闲花落尽恋江湖(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依原路返回,甲板上的打斗已接近尾声,蜚零一出手必见血,许多横七竖八倒下的蒙面人额头正中央都嵌着一颗小钢珠,头被打了一个洞,正汩汩地流着血。 我见夏天神色有些不对劲,急忙朝蜚零喊道:“你快看看夏天,她可能中毒了!”没想到我刚喊完,蜚零身子却歪了歪,我心道:不会吧,两个人都中毒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两人的动作果然都慢了下来,剩下的蒙面人一见此状,立刻转变方向去主攻司空易和石南,所以也没有人来杀我。饶是如此,蜚零和夏天的动作也越来越不灵敏起来,好几下子蒙面人手中的刀都差点砍到他们身上,我看得心惊胆颤,恨自己不能上前去帮忙。 不过幸好,司空易和石南看起来并没有中毒迹象,依旧动作灵活,招招致命,蒙面人在他们俩的合力之下渐渐溃不成军,司空易的软剑灵活如蛇,因为速度太快,我甚至看不清楚他的动作,只见他面前的蒙面人身上溅起一朵血花,然后应声倒下。 我正想拍手叫好,突然颈部一凉,感觉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我不敢乱动,只能垂下眼,看到了一双如白玉般的纤手拿着一把匕首牢牢地靠在我的脖颈上,接着听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朝着面前纷乱的战场喊了句:“都住手!” 打斗中的人渐渐停了下来,分成两拨,蒙面人已经寥寥无几,蜚零搀扶着夏天,两人脸色苍白,一副中毒之状。 夏天捂着胸口,皱着眉头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 我隐隐约约猜到了身后站着的人是谁,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沉青姑娘?” 身后的人没有否认,我心里击鼓,怪不得能在饭菜中下毒,可奇怪的是,司空易和石南还好端端的,并没有什么事。 “你们把武器放下。”沉青没理会我和夏天,自顾自地说道,她声音变得十分冷漠,跟之前那个温柔体贴的渔家女完全不同。 “你做梦!”夏天啐了她一口。 沉青哼笑了一声,接着我感觉她的手动了动,我脖颈处的肌肤骤然一凉,我几乎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摸,她将手中的刀收紧:“别动。” 毋庸置疑,我的颈部肯定被拉开了一条伤口,因为我已经感觉到血液顺着我的颈部流入了衣服内,感觉痒痒的,很想用手去挠一挠。 “放下吧。”司空易说了声,语气平淡,边说边将手中软剑轻轻放下。 我看向他,他正好也在看我,他的目光仿佛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我一下子觉得不那么慌张了,仿佛笃定他一定能从沉青手中将我安然无恙地救下来。 石南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长剑扔到了地上,蜚零则是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布袋子丢到了地上,哐啷作响,不用猜,里面装的肯定全部都是钢珠,夏天虽然不忿,但也依样将手中的软鞭放下。 沉青冷笑一声:“很好,”接着掏出两个药瓶分别丢向司空易和石南,司空易和石南准确无误地接住,沉青道:“你和你的侍卫,一人吞下一颗药,我就将他放了。” 夏天喃喃道:“原来是冲着你们来的,”突然她气愤起来:“你要害他们就害罢,为什么给我们也下药?” 沉青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未作理会,只直直地盯着司空易道:“司空公子,如何?” 我叹了一声:“沉青姑娘,这生意做得好不公平,两个人换我一个,我们亏了。” 沉青道:“这可由不得你们了。” 司空易将瓶子打开,摊开手心倒出来一颗药丸,我能看到那药颜色赤红,看起来剧毒无比。 “这是蛊。”司空易的话轻飘飘传来,我头皮一阵发麻,沉青笑了一声,听起来十分悦耳:“司空公子好眼力,这是母子蛊。” 母子蛊,顾名思义,一母一子,养蛊之人吃下母蛊,让他人吃下子蛊,从此母子连心,生死相关。(平南文学网)若养蛊之人将母蛊诱出体外灭杀,那么身中子蛊之人必死无疑。 我摇了摇头道:“沉青姑娘,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我柴蓟何德何能,能让司空易乖乖受你摆布。” 沉青笑道:“柴公子,别妄自菲薄,你有没有这个能耐还不一定呢。” 石南倒出他瓶子里的药丸,却不再是蛊,司空易笑道:“令主人竟如此瞧得起在下。” 沉青道:“世间万事,尽在司空公子覆手之下,光司星阁阁主的头衔,就足以令人高看一等了。” 夏天和蜚零都面带惊色转头看向司空易,毕竟关于司星阁的江湖传说由来已久,如今能亲眼看到司星阁阁主本人已足够令人惊喜,只可惜此时此刻并不是高兴的时候。 司空易道:“姑娘过奖,只要价钱合适,想从司星阁买走什么消息都行,何必用这等手段?” 沉青冷哼:“司空公子可没您自己形容得这么好说话,若不是实属无奈,我家主人也不会出此下策。” 她这句话间接承认了是受他人指派,我觉得有些疑惑,上次在阵紫河畔,那些蒙面人是明明白白为了杀我们而来,怎么这次目的却变成了想要控制司空易?难道这两次不是一批人马?想了想,又自我否定,不可能,司空易是新任阁主,知晓他身份的少之又少,即便有仇家,也不可能同时那么准确地知晓我们的行踪。 “我说沉青姑娘,我只是个手艺人,受雇于司空阁主,其余就再无关系了,你是不是抓错人了?”我无奈叹气,“若真想要挟他,我建议你去抓他身边那个侍卫比较好。” “闭嘴!”沉青的左手在我身后拍了几下,我一下觉得背部又痛又麻起来,那种痛像是针扎一般,动一动撕心裂肺,我不知她用了什么古怪手法点了什么穴位,一时间只觉得想找个人狠狠地用力敲一敲我的背部,用另一种疼痛缓解那种痛麻的感觉。 此时我的表情一定难看至极,因为沉青朝司空易得意说道:“考虑得怎么样,司空公子?” 司空易的眼神从我脸上扫过,然后冷静地说:“他说得对,你抓他并没有什么作用。” “是么?”沉青冷笑了一声,伴随着夏天的惊呼,反手将匕首直接插入了我的手臂里,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 痛意陡然袭来,一瞬间缓解了我身后的痛麻,我竟然感觉到有一丝舒畅,这时她将匕首直接从我的手臂里拔了出来,溅起一道血花,喷射出老远。 我一声都没哼,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都有些愣住了,可能潜意识里暗暗将沉青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蒙面人区分开来,觉得一个白白嫩嫩娇娇柔柔的姑娘,是不会做这种血腥之事的,可没想到,她和那些人一样,都是杀人害命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杀手。 我感觉血从身体里一点一滴的流失,因为疼痛额头上的汗水如瀑布一般滑落,不停地滴落在甲板上,对于司空易的踌躇,我却并不责怪,这是关乎他人生的大事,不能因为一个外人而牺牲自己的未来。 只是心中闪过一丝焦虑,心想我这么青春美貌,世人还没见过我本来的样子,不会就要顶着这张假脸葬身此处了吧? “司空公子。”沉青将匕首威胁地抚过我的脸,说道。 司空易看着我,眼眸幽深,我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只知道他将掌中的子蛊随手抛了出去,不知道丢到了何处。 “你!”沉青怒极,身子微微前倾,重新卡在我脖颈处的刀往里又压了一些,我完全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脖子就断了。 “我从不受人威胁。”司空易再不看我,淡然说道。 “好,好,”沉青怒极反笑,“那我就让他们看看,你是怎么对待朋友的。”说完,她高高举起了匕首。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我,可如今我失血过多,背部痛麻不说,本就因为晕船所以身体乏力。想做最后一搏,奈何有心无力,只好紧紧闭上了双眼,希望当刀子真落下来的时候,不会感觉太痛苦。 闭上眼后我的听觉敏锐了许多,我听到了夏天和蜚零不忍心的叹息,甚至还有匕首划破空气的流动声,我心中大喊着“天要亡我”,一边将牙关紧紧咬住,脑海中闪现了许多人的脸,闪过没有说出口的道别的话,还有……司空易。 我猛然睁开眼,看着司空易那张毫无表情的木然的脸大声喊了句:“记得要快乐呀!” 司空夜光死前对他说:“易儿,不要忘记什么最重要,我希望你……”我以前以为他要说的是“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可就在刚才我突然明白了,他想说的是“我希望你快乐”。 我看着他的那张万年寒冰脸好像裂开了一丝痕迹,他嘴角动了动仿佛要说些什么,可我的眼睛已被滴落的汗水浸得模糊不堪,只好朝他努力地扯出一丝微笑。 最后一刹,那我脑海中想的是,真亏啊,他还没见过我的脸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八章 闲花落尽恋江湖(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可是刀却没有如预期般的落下,我还没来得及作反应,后背被人大力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往前扑去,原以为必定会脸朝下摔倒在地,谁料中途却被人一把接住,因为冲力太大,他搂着我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旋转空隙间我看到了石南那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竟然微微张大了些许,所以即便不抬头看,我也能猜到接住我的是谁。 司空易扶着我站定时,石南已经和剩下的蒙面人缠斗在了一起,司空易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条帕子,给我绑在手臂的伤口上方止血,随后拿脚尖挑起软剑一把接住,飞身加入了打斗。我朝沉青那个方向看去,刚才一掌打落匕首,从沉青手底下救了我的人竟然是风骚男决明。 他的武功招式和他的外貌完全不同,有种刚烈劲霸之感,沉青武功自然不弱,可与决明堪堪打了个平手,由此可见,决明的实力高得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这艘货船上真是藏龙卧虎,不断地有惊喜冒出来。 我感觉有些头晕,这种晕眩和之前不同,是失血过多之象,幸而我身上带的药多,赶紧掏出了一颗补血丹服下。 夏天和蜚零走到我旁边,夏天白着脸没好气地问:“你没事吧?” 我友好地摇摇头,见她一直捂着腹部,便从怀中掏出两颗解毒丹道:“你们先服下这个,至少能护住心脉。” 夏天接过,将信将疑,蜚零却毫不犹豫地丢入了口中,夏天愣了愣,依样服下。 当最后一个蒙面人倒在司空易的软剑之下,沉青虽依旧没露败绩,也知道大势已去,如今她一个人孤掌难鸣,已成不了什么气候。她假装露出了一个破绽,待决明上当回过神来时,她人已立在围栏之上,朝司空易冷冷一笑:“司空公子,希望你们福大命大,咱们后会有期!”说完,飞身一跃,跳入海中。 夏天一下子扑到了围栏上大叫:“女贼休走!解药拿来!”可惜,大海波涛汹涌,哪里还有人在! 决明走过去,摊开手,手心中放着一个白瓷瓶,夏天奇怪道:“这是何物?” 决明答:“刚才与那女贼缠斗中顺手拿的,不知是不是解药。” 夏天激动不已,呱啦啦叫唤个不停,突然想到之前的蛊毒,又安静了下来,担忧道:“若不是解药,而是毒物,我和蜚哥哥岂不死得更惨。” 我早已支撑不住,脖子处伤口不深,所以流了一阵血以后凝固了,但手臂上的伤口颇深,即便司空易已经给我止了血,可之前流的过多,如今头一阵一阵的发晕,我后退几步撞倒了堆放的杂物,东西掉落在甲板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司空易走过来,将我手臂抬起,仔细看了看道:“你伤口太深,需要好好处理,跟我回船舱。”又吩咐石南:“你去看看船长是否还活着,不能迷失方向。” 石南点点头默默退下了,我拽着司空易的袖子跟随他慢慢走下船舱,夏天在身后气急败坏:“我们怎么办啊?” 我突然想起还有他们,提起一口气虚弱地说道:“你将那瓷瓶子拿过来。” 决明十分听话地拿给我,我打开瓷瓶,从中间倒出来一粒药丸,放在鼻尖闻了闻,又舔了一下道:“是解药,服下吧……还有罗勒也中毒了,记得给他也送一颗过去。” 身后夏天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只能顺着本能跟着司空易走到了他的房间,司空易将我带到椅子前坐下后,转身将药箱拿过来放在了桌子上。 他将我那段袖子拿手撕开,待我的皮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我忍不住抖了抖,感觉到身上起了许多鸡皮疙瘩,他似乎毫无所觉,拿起一瓶刚拆封的白酒,低声道:“要消毒,你忍一忍。” 我点点头,还没准备好,他已经倒了下去,痛意一下子袭了过来,我手忍不住一抖就想抽出来,没想到他早有防备,紧紧按住,我完全动弹不得,过了一会儿,痛感过去,我才放松下来,他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大口径的瓶子,拿消过毒的木棍子从里头挑出一大坨白色药膏,专心致志的将药膏均匀地抹在我的伤口上,此时我早就忘了男女之别,脑子里跟装了一团浆糊似的,没办法思考。 待到司空易将我的伤口用布包好,固定住时,我都快睡着了。 “公子,呜呜……”小茴哭天抢地的奔进来,我瞬间惊醒,小茴看到我包得跟粽子似的手臂,梨花带雨:“公子,你受伤了!” 她蹲在我旁边,我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无妨。”她的眼泪根本停不下来,特别是看到我脖子处还有一处刀痕后,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哽咽着说道:“公子,你脖子上的伤痕若是再深些许,我们今生就见不到了。” 我十分无力,现如今不是我受伤吗?怎么还要安慰她…… “可是我们现在见到了。” “那是公子福大命大……若公子有什么不测,小茴绝不独活。” “呸呸呸,”我啐了她一口,“别说些咒我的话。” 小茴急忙捂住了嘴,这才注意到司空易一直坐在旁边,不好意思地抹了抹泪水,站起身朝司空易福了福:“多谢阁主给我家公子包扎。” 司空易深深看了我一眼:“他没事就好。” 他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其他话,作过其他解释,不过这才是司空易的性格。我坐着休憩了片刻,感觉恢复了些许精神,想到中毒一事,疑惑道:“你和石南怎么没有中毒?” 司空易答:“所有饭菜石南都事先检查过。” 我想起罗勒的话,他当时未尽之意应该也是如此,除了鱼汤,其余饭菜也检查过,“你们没喝鱼汤?” 司空易摇头:“我不喜腥味太重。” 原来如此,因为司空易的不喜,所以石南根本就没有将鱼汤端上桌,对于一道根本不会吃的菜,也没必要多做检查。 此时石南走了进来朝司空易道:“少主,船主已经被他们灭口。” 这可怎么是好,在这茫茫大海上,没有船主开船,谁能知道方向?靠我们这几个外地人?我感觉这是目前最坏的情况了,可是我这么觉得还没多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司空易倏地站了起来,石南偏头听了听,脸色大变:“不好!好像是从船底传来的!” “你去通知其他人,叫他们尽快赶往甲板上。”司空易迅速吩咐石南,石南应答一声,转身出去了。 小茴扶着我站起来,我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但那个念头在此时看来又十分真实,我忍不住问出口:“是沉青……将船底凿穿了吗?” 司空易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还没说话,突然船猛然一偏,我反应不及,还好小茴一直搀着我,用力将我往上一拉,我才没有倒下。 我急忙拍了拍小茴的手:“快!帮我把相思豆装入木盒中带到甲板上去。” 小茴知道相思豆是我的命根子,二话不说立刻奔出去了,司空易道:“不知道船多久会沉,我们立刻出去!” 我点点头,原想慢慢走出去,没想到司空易直接大步走过来,弯下身子直接一把将我搂起。 “事急从权。”他丢下这四个字,让我只能把呼之欲出的其他话吞入腹中。 万幸我们是第一个到达甲板的,他轻轻将我放下,此时船已经偏得厉害,碧海滔滔,一望无际,视线之内没有可以依附的陆地岛屿,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景,更何况是在我毫不熟悉的海上,更是不知所措到了极致。 司空易低声问我:“避水珠带在身上么?” 我才突然忆起还有这么一件宝物,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锦囊,点了点头。 “抓在手中,不要丢了。”我“嗯”了一声,接着罗勒他们陆续都上到了甲板上,除了司空易和石南,其余人都是一脸惊恐。 夏天带着哭腔道:“我们怎么那么倒霉,刚解完毒就要被淹死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被毒死呢。” 决明冷笑一声:“怪不得那女贼说希望我们福大命大,原来他们早已留了后手。” 突然一阵尖锐的口哨声从船下传来,我们往海面看去,是一艘小船,沉青站在船上,另一个蒙面人扬起了帆,沉青娇笑道:“司空公子,希望你能活到再见的那天,祝各位好运。”说完,小船迅速飘走,渐行渐远。 司空易冷漠地看着小船飘远,急速吩咐道:“你们两人一组,分头找找能够在水中漂浮起来的物体,最后在甲板会和。” 此时已经到了生死攸关之际,除了我因为晕船又失血过多留在原地,众人听言,皆听命行事去了。我甚至能感觉到水在不停地往船里灌着,相信过不了多久,整艘船都会翻过去,最终沉入海底,船越来越倾斜,我用没有受伤的左手紧紧地抓着桅杆,可毕竟力气敌不过船的倾斜力,整个身子都往下滑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九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拽住了我,我向上看去,是司空易,他手上的手套不知何时已经摘下,我突然想起为他寻觅的碧玉丹和药方,好笑地摇了摇头,若今日真葬身此处,还要药方做什么。 其余人都陆续回到甲板上,找到身边固定的东西紧紧抓牢,小茴拼尽全力爬到我身边,用找到的绳子将我们二人绑在了一起,若到时候真的掉入海中,我有避水珠护身,想来不会淹死才对,小茴跟着我,至少能保命。 夏天哭道:“蜚哥哥,我不想死,我只是想出来见识见识,看看热闹……”此时此刻,夏天的哭声格外让人心碎,决明叹了口气道:“听天由命吧!” 一股绝望的情绪蔓延在众人之间,石南不知何时也靠近了我们,他好像一座坚实的大山,永远默默守护在司空易周围。 船整个横翻了过来,溅起一大朵浪花,底下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拉扯着我们,我渐渐握不住司空易的手了,这样一直拉扯着,感觉整个身子都在隐隐作疼。突然夏天发出了一声惊叫,接着传来人往下滑落的声音,噗通一声,她最终掉入了海中,蜚零随后松开牢握着围栏的手,紧跟着她滑入了海中。 小茴哆哆嗦嗦地在我旁边说:“公……公子……他们会被淹死吗?” “不会的,”我喘着粗气安慰她:“蜚零拿了那么大一块木板,沉不下去的。”我话刚说完不久,果然海面上浮起了两个人头,蜚零和夏天攀沿着那块巨大的木板在海中飘荡,像是两块浮萍,渺小而脆弱。虽然暂时沉不下去,但是近处没有陆地,即便不遇到大浪打翻木板,人浸泡在盐水中,时间久了也会因为脱水而死。 突然小茴叫了我一声,不可置信道:“那……那是什么?” 众人的视线全部朝远方看去,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决明以肯定的语气说道:“是一艘船。” “天啦……公子,我们有救了!”小茴声音激动不已,在海中飘荡的蜚零好像也发现了那艘船,顿时,大家都好像找到了求生的希望。此时我们已经移到了船的制高点,决明担忧道:“离得那么远,船上的人能发现我们吗?” 这么一提醒,众人的情绪又低迷了下来,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司空易笃定地开口:“能发现。”不知他哪里来的底气,但他说话的语气总是让人心悦诚服,也许是因为大家潜意识里都觉得他不是会信口雌黄的人。 果然,那条船直直地朝我们这个方向开来,众人欣喜若狂之余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船要沉了。 当跳入水中的一刹那,我紧紧地闭住了双眼,手中牢牢抓住了那根绑在身上的绳子,生怕一松手小茴就会被海浪卷走,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我衣服上片布未湿,周围的海水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朝我旁边绕了过去,我整个人像是悬浮在海中。小茴已经被水打湿了身子,眼睛进了水一时间睁不开,不过幸好她也带下来一块木头,因此并没有沉下去。 因为身上带了避水珠,我第一次感觉如鱼得水,可还没嘚瑟多久,整个人就开始往下沉去,我自恃有避水珠,因此并不恐惧,可没想到脑袋刚没入海平面以下,我突然感觉呼吸困难起来,急忙双手使劲双腿乱蹬,接着海的挤压力重新浮出了水面,因为我自身并不大游泳,没办法浮起来,于是赶紧拉了拉绳子,将小茴扯到我身边,趴到了浮木上。 小茴用手摸了摸眼睛,这才看向我,担忧道:“公子,你没事吧?你的伤口……”她突然发现我全身上下都未打湿,奇怪道:“公子,你怎么……” 因为沉船改变了海底的压力,让原本平缓的海浪变得激烈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大浪打了过来,将小茴接下来的话淹没在了浪潮里。司空易身上也有避水珠,我相信他用得比我熟练许多,石南跟在他身边不会出什么问题,反倒是其他三个人在这汹涌的浪潮里,是否能够等到那艘远方的船开过来援救,我十分担心。 我和小茴一只紧紧地抓住木板靠在一起,我右手手臂的伤口估计又开始流血了,我能感觉到它在剧烈的疼痛。撑过了这一个浪潮,小茴被水呛到,一个劲地在咳嗽,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咳得惊天动地,却没法帮忙,待她慢慢平复,我轻声说:“少说话,保持体力。” 小茴明了地点点头,知道现如今保命最要紧,其他的事都留到安全以后再说。可刚沉默没多久,小茴又开口了:“公子,你快看那边!” 我扭头看去,有一帆小船正以极快的速度驶向我们,小船上隐约站着两个人。没一会儿,小船就到了我们身边,船上站的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个弯下身子朝我伸出了手,我将手递给他时,他咦了一声,不过依旧使了把力气将我拉了上去,接着又把小茴也拖了上来,小茴一上来就扑到了我身边,开始一个劲的呜呜哭,我本来已经没有气力了,见她是真伤心,只得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接着决明、夏天、蜚零都被陆续就上了船,救我们的男子在水中四处搜寻了许久,问道:“你们没有同伴了么?” 夏天和蜚零在水中浸泡得最久,已是筋疲力尽,小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不可自拔,我又受了伤失血过多,因此此刻接话的只有决明一人:“我们还有两人,刚刚还在,怎么眨眼就不见了。” 救我们的男子嘀咕了一声:“真在这艘船上?”我听到这句话心中疑惑一闪而过,那男子开始着急起来,朝水中大喊:“还有人吗?” 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我努力支起身子朝海中望去,一片汪洋,哪有什么人影,心里不禁焦急起来,难道我估计失误?司空易并没有把避水珠带在身上?小茴也停止了哭泣,帮着喊道:“石大哥?石大哥你在哪里?司空公子?” 那男子听到这句话,脸色大变,有一人脱了衣服就要下水,这时靠近沉船的地方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头,仔细看去,不是石南是谁?! “石大哥,你快游过来!”小茴激动大喊,甚至整个身子都探出了船外,石南却不知道在犹豫些什么,只在原地凫水,却不过来。 小茴焦急道:“石大哥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过来?” 我心如明镜:“因为司空还在水下。” “什么?”救我们的男子大惊,直接跳入了水中,朝石南游了过去 我心知这二人必定是认识司空易的,否则司空易之前也不会如此笃定那船会发现我们开过来,但现在司空易却无缘无故消失在大海中,让人忍不住担忧。先前跳下海中的男子已经游到了石南旁边,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男子朝小船招了招手,另一男子便驾驶着船慢慢朝那个方向靠了过去。 我趴到了船沿上朝石南问道:“司空呢?” 石南没见到司空易,怎么也不肯上船,见我询问,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道:“回船上了。” “什么?!”我大惊,即便他身上有避水珠,也无法支撑那么久不呼吸,何况是有什么紧要的事,这时候要重新回到那艘沉船上去。 众人陷入了一片沉默,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可丝毫没有司空易的踪影,船上的男子朝石南道:“我们要不要下去找一找?”石南却摇头道“不用”。 就这样又等了一会儿,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时,“噗”的一声,司空易的头从水中伸了出来,众人都神色一松,男子招呼着他们上船,待所有人都上了这艘小船后,小船已经拥挤不堪,感觉此时任何一个小浪都能将其掀翻,但驾驶小船的男子技艺颇好,二人朝司空易恭敬地点了点头后,开始驶着船向大船飘去。 “你刚才做什么去了?”我问司空易,他身上跟我一样滴水不沾,我知道他必定也带了避水珠在身上,他默不作声地将刚才带上来的一个盒子放在我身边,我一看差点呆住。 “相思豆?” 司空易点了点头,刚才这一系列生死变故,我早已经忘记了它,看来之前所说的它比我生命还重要只是说说而已,命都没有了,还要它做什么…… 小茴也是呆住了,见我看她,她一脸惭愧地说:“当时我把它放在甲板上拿绳子固定住了,后来……后来掉入水中时忘记了……” “所以你是为了这个专门回去了一次?”我十分不可置信,我即便知道相思豆遗落在船上,估计没有万全之策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跑去捡回来,更何况这根本不是司空易的东西。 “它的土里浸着我的血。”司空易淡淡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我立刻颓了,这算是他用血浇灌出的植物,在此结了花苞将要开花之际却要永沉海底,如果我是他,也确实有些不甘心。 我还打算说什么,小船已经驶到了大船旁边,我这才注意到,大船的桅杆上挂着一面大旗,上面赫然写着“天下第一庄”五个大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天下第一庄,以每隔三年举办一次的名宝鉴赏大会闻名于江湖,每次展示的宝贝都是人间仅有,能令世人疯狂之物,据说其名下产业颇多,涉猎之广,令人咋舌。而且世间各地都有其探宝者,人称探宝郎。 现任庄主姓杜名衡,于六年前接任庄主之位,据传他被前任庄主秘密培养多年,医卜星相,博古通今,又精通鉴宝,所以人未免高傲些,江湖传言此人阴晴不定,性情难以捉摸,因其一时兴起将价值连城之物随意赠给他人的事迹,也是有的。 将我们救上船之后,虽不见杜衡其人,但其属下招待得颇为周到,有宾至如归之感,热饭暖床,华美衣裳,又特地派了大夫来给我看伤,我因不便让人把脉,委婉拒绝,自己开了方子请其帮忙抓药,没过多久,有侍女就将煎好的药送了过来。 小茴接过药道了声谢,那侍女温婉一笑便退了出去,小茴将药端道我面前啧啧称赞:“这个杜庄主还真不错。” 我一口灌下药,又喝了口水漱了口,这时罗勒从门外如风一般刮了进来,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问道:“兄弟,你伤势如何?好些没有?” 自我们被救之后,他对我们的称呼就变了,据他说,都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交情,若再文绉绉的倒显得矫情。 我笑笑道:“好多了,多亏杜庄主送来的药。” 罗勒的毒早就解了,休整了一阵,整个人都活蹦乱跳了起来,他吹嘘道:“我跟那杜庄主有过一面之缘,想来他还记得我,不然安排不会这么周到。” “真不要脸,杜庄主明明看的是司空公子的面子!”夏天从门外走进来,坐到了罗勒旁边。 两人又是好一阵斗嘴,我和小茴只能无奈低笑,他们每次见面不吵得个天翻地覆不会罢休,偏偏越是这样感情越好,什么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如今算是明了了。 待二人的唇枪舌战告一段落,我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此地离琅轩还有多远距离?” 罗勒去过琅轩多次,因此十分了解,想了想答道:“应还有一日路程。” 夏天也疑惑道:“那杜庄主这次救了我们,是真的凑巧碰到,还是别的原因……” “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杜庄主和司空兄相识,可能是司空兄通知过他自己要来琅轩了,杜庄主呢就想给司空兄一个惊喜,开着船来接他,没想到正好碰到我们几个要死不活的掉在了海里,顺便就捞起来了。”罗勒这番分析也十分有道理,我点了点头,他把手在我面前挥了挥道:“想那么多干吗,活着就好啦!” 我噗嗤一声笑了,夏天鄙夷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脑袋空空什么都不想!” “我脑袋空空?我那些光荣事迹只怕说出来吓死你啊,你才是一个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罗勒反唇相讥。 “你说出来吓死我啊,我好怕啊!” “不知道谁那时候哭着说蜚哥哥,我不想死,我只是来凑凑热闹……啧啧啧。”罗勒扭着腰,夹着嗓子学着当时在水中夏天梨花带雨的模样,惟妙惟肖。 夏天一听,沉默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回复,最后气急,起身跑走了。 罗勒一副得意洋洋,打了胜仗的模样,小茴被他们的相处方式惊得目瞪口呆:“罗……罗公子,你不追出去吗?” 罗勒奇道:“我为何要追出去?” “因为夏姑娘生气了呀!” 罗勒嘿嘿一笑:“那还不好,说明这次我赢了啊!” 小茴喃喃道:“天啦……夏姑娘竟然还能跟你天天斗嘴,没被你气死……” 时间就在罗勒他们的插科打诨中慢慢流逝,自上船后,我再未见过司空易,他可能忙着和杜庄主叙旧,因此我也没有加以打扰,只每次看到相思豆时,都会想到那时的场景。 我的手臂因为伤口颇深,后来又裂开过一次所以一直不见好,小茴每次给我上药都泪眼婆娑,幸而杜庄主派人送来了药膏,说是每日涂一次以后不会留下疤痕,小茴这才轻松一点,不然都要自责致死了。 一日之后,果然如罗勒所说,我们到达了琅轩国的港口,和林语港没有什么太大区别,都格外繁华热闹,众人下船换了马车,我在船上待了数日,下船后终于觉得心安定了下来,不再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中,大海真是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除了无止境的眩晕呕吐之外,还有就是差点永远的留在了大海之中。因此,当我的脚终于真实地踩在地面上时,我的心中是充满感激的。 马车在路上又行了三四日,小茴和我同一辆马车,期间端茶倒水,十分殷勤,我知道这次我受伤她虽然没说,但内心一直深深地自责着,我说过好几次不关她的事,但她好像充耳不听,依旧如此,我也就随她了。 “公子,公子,你快看外头。”外头十分喧闹,小茴忍不住掀开了帘子,从缝隙里看着,满脸兴奋。 “有什么好看的。”我手中捧着一卷书,正聚精会神地看着。 小茴扭过头来,发现我毫无反应,直接把我手中的书抢了过去,我正要斥责她,她指了指外面道:“快看嘛,不看你会后悔的。” 我无奈,只好遵照她的指示掀开了帘子,此时已经进了琅轩国的国都梦华,在城门口时我们的车队因为太过庞大,还被看守大门的守卫盘查了许久,当时我睡得迷迷糊糊,所以也没有注意。醒来后听着小茴唧唧喳喳地跟我描述了一阵,这几日我越发倦怠,提不起兴致,因为所服的药中有一味安神功效的药物,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懒懒的,没有精神。 我一掀开帘子,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许多妙龄少女正在结伴游街,这在猗郇也是常事,但有所不同的是,这些少女都穿得颇少,上半身穿着一件用珠子串成的衣服,衣服十分贴身,勾勒出少女美好的胸部线条,衣服很短,将少女莹白的柳腰露在外面,只在肚脐上贴着一个硕大的颜色艳丽的钻石,下半身穿的是颜色艳丽的纱幔,头上是同色系的头巾,直直的垂到了臀部以下,看起来妖娆又曼妙。 我看了一阵,将帘子拉上道:“各地风俗不同,有什么稀奇的。” 小茴一阵羡艳,想了想,兴奋道:“我是不是也要入乡随俗,穿一穿他们的衣服?” 我乐道:“只要你自己能接受,回去之后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小茴想了想,脸越来越红,最后叹了口气道:“我不敢穿成这样出去,若是肚子上还露出一截,那不跟没穿衣服似的吗?” 我好笑地摇了摇头,又重新拿起了书卷。 过了不久,外头的嘈杂声渐渐下了下来,马车也渐渐停了,接着便有下人来请我们下车,小茴搀着我下了马车,罗勒一脸兴奋地奔了过来:“这次托司空兄的福,我们可以直接入住天下第一庄了!” 我抬头看去,正门口悬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天下第一庄”五个大字,字体瘦劲清峻,笔势豪纵,隐隐包含着一股不羁之态,其余看上去颇为平常,就像一个普通宅子的大门似的,既没有大气磅礴,也不觉得奇巧有趣。若不是门口那个牌匾,我甚至以为他们带错了路。 罗勒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一脸莫测高深道:“你进去就知道了,里面大着呢。” 接着门里便有人迎了上来,牵马的牵马,搬行李的搬行李,还有人专门引我们进去,一切没有人指挥,却显得井井有条,挑不出一丝错处,我越发好奇那个传说中的第一庄主究竟是何许人也,可一直到此刻,他都没有出现过,司空易也是。 我们一行人跟着仆人进了大门,夏天也忍不住犯着嘀咕:“这就是天下第一庄?连我家别院都不如,寒碜死了。” 蜚零急忙呵斥道:“口无遮拦的,说些什么胡话!” 夏天撇了撇嘴:“本来就是嘛。”她声音不小,传入了前头带领我们的仆人耳朵里,那仆人却丝毫不以为意,淡淡一笑,态度依旧恭谨,引领着我们朝庄子的深处走去。 越往庄子里面走,越觉得庄子大起来,布局开始渐渐精巧,奇花异石随处可见,来往穿梭的丫鬟仆人络绎不绝,个个穿戴不俗,在遇到我们之时都会停下来低头行礼。 仆人带着我们一路朝西走,到了一个分岔路口,仆人道:“哪两位客人是猗郇人?” 我不知何意,答了声:“是我。” 那仆人朝右边小路做了个请的姿势,夏天奇道:“怎么,猗郇人和东胥人不一样么?” 仆人道:“庄主怕客人不习惯,所以特意按照五国的建筑风格修建了不同的院子,院子里的丫鬟下人和厨子都不相同。” 小茴惊奇道:“那这么说,我们要住的院子里,厨子也是猗郇人?” 仆人笑答:“正是。” “天啦……”夏天惊呼:“庄主也太贴心了。” 仆人解释过一阵,便亲自带着我和小茴从右边的岔路走去,罗勒他们则由另外的人带着,走向了东胥风格的院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零一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外头传来清脆的鸟叫声,我翻了个身,用脸蹭了蹭枕头,继续闭目安睡。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在这天下第一庄已经住了三日了,不得不说,住得舒坦极了。吃穿住行,考虑得面面俱到,我在此处可以吃到猗郇锦都里的街头零嘴,可以听到许久没有听到的乡音,甚至可以和伺候我的丫鬟仆人们聊聊他们的往事来历,家乡琐事。 我摊平身子,睁开眼,叹了口气,我手臂上的伤口也慢慢结痂,天天坚持涂药,相信不久之后,伤口就会淡化,而脖颈处的伤口早已经好了。 我又睁着眼躺了半天,终于挣扎着坐起身,小茴正好在外头敲门,我答了句:“进来。” 小茴便端着热水走了进来,将盆子放在架子上后,赶忙把门关上了。 “公子,你皮肤好像比之前好些了。”小茴服侍我起身穿衣,观察了半天说道。 我一脸懒散模样,闲散地抬起手配合着小茴,打了个哈欠道:“这几日好吃好睡,当然变好了。” 小茴忧伤道:“昨日我穿衣服,觉得腰身处紧了些许,公子,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她帮我系好带子,后退一步,张开双手绕了个圈,我毫无诚意地安慰道:“胖了是正常的,天天大鱼大肉,零嘴点心,不胖对不起这些吃食。” 小茴低垂着头,叹了口气,走到架子旁,帮我绞了帕子摊开后递给我,我接过平摊覆在了脸上,被热气一熏,整个人都像吃了人参果似的,舒服得放松了。 这几天我连房门都懒得出,只让小茴将饭菜端进房来,那些仆人丫鬟都颇为知礼,从不越雷池一步,我如果没有交代,他们万万不会敲门打扰,甚至不会靠近房门。我对这点十分满意,因此连人皮都懒得戴,借着受伤要静养为由,连罗勒他们来找我,我都让小茴拒之门外了。 自从来到这第一庄后,便再也没见过司空易,算算,也有好几日了。 整日里躺着,骨头都酥软了,因此我决定今天趁着阳光正好,出门走走,逛逛这传说中的第一庄。 刚吃完早饭,罗勒又不请自来了,身后跟着夏天他们一行人,我推辞了太多次,这次再也不好拒绝,只好整理好后,让小茴请他们都进来坐坐。 罗勒还没进门,声音就传了进来:“我说兄弟,你又不是伤了腿,整日里躺着不累么?”这句话说完,他才跨门而入。 我依旧坐着,一动未动,品了一口百花茶,淡淡道:“不累。” 夏天跟着进来,还没坐下就嚷嚷开了:“人家就想躺着养伤,关你什么事?” 罗勒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那又关你何事?我来看我兄弟,你眼巴巴跟着过来做什么?” “我……”夏天有些吞吞吐吐:“我过来看柴公子!” 我但笑不语,果然罗勒道:“我家兄弟跟你又不熟,你装什么好心。(平南文学网)” 夏天辩驳道:“再怎么不熟,也算一起经历过生死,他受伤了,我怎么来不得?人家主人都没说话,你多嘴个什么劲。” 蜚零眼见着也被他们俩吵得烦了,开口道:“你们少说两句,柴公子需要静养。” 他一开口,夏天和罗勒立马闭嘴静声了,我不禁啧啧称奇,决明此时开口:“没想到柴公子就是江湖人称魅公子的柴蓟,真是久仰久仰。” 我想起那日他从沉青手中救下我,我还未道谢,急忙道:“都是各位抬爱,一点虚名罢了,上次多亏了决明兄相救,否则我早已命丧贼人之手。” 决明摆摆手道:“不必客气,话说回来,那种情况之下,柴公子还能淡定自若地和贼人交谈斡旋,实在令人钦佩。” “哎,不敢不敢。”我忙摆摆手,罗勒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你俩能别这么文绉绉来文绉绉去地恶心人么?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夏天第一次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了笑。决明却十分爽朗,笑道:“既如此,那你以后直呼我名字便是。” 我也忙跟着说了这么一句,罗勒一拍掌:“这不就得了。”他看了看我,又道:“兄弟,你这几日没出门,司空兄弟有没有来看过你?” 我摇头,夏天不客气地问道:“他真是司星阁阁主么?” 那日在船上,沉青当着众人的面喊了出来,想必大家早在心中嘀咕许久了,不过碍于之前我伤重体弱不好相问,而司空易早就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寻都寻不到人。 我不好替他回答,毕竟没有问过他的意愿,是否愿意暴露身份于人前,不过现在的事实是,别人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我又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只好模棱两可地答道:“是吧。” 夏天露出了神往的神情:“原来司星阁阁主这么年轻啊,我初入江湖就听说过他的名头了,当时别人还说不知他是男是女呢,这下可好,我连真人都见过了。” 我十分想告诉她司空易的脸和我一般,都是假的,我跟他相处了这么久,都还没见过真人呢,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见到。 众人突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江湖上对司星阁的传言,夏天突然喏喏道:“这么说……我们的底细他其实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罗勒哈哈一笑:“我可没什么底细,就是一跑江湖做生意的,估计像我这种小人物,司星阁的信息库里根本不会有。你也得了吧,功夫也不怎么的,别太高看自己。” 他这一打岔,气氛又热络了起来,从江湖上听到的奇闻异事聊到这天下第一庄,决明突然说道:“我和我院子里那些姐姐妹妹们聊天,她们说前几日几乎是差不多的时间,我们前脚刚住进来,后面就来了个绝色美女,长得跟天仙似的。” “真的假的?”小茴一听是个绝色美人,整张脸都放光了。 “不知真假,待我去探寻一番再来告诉小茴姑娘。”决明眯着他的丹凤眼看着小茴,一副如斯美人,真是难见的风骚模样,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之前还以为风骚只是他的伪装,没想到这才是他的本质。 小茴被他瞧得脸都红了,我提醒似地咳了一声,决明立刻知趣了收回了视线,然后赞道:“柴兄有美人相伴,怪不得这几日懒得出门。” “谁说的,我今日就想出门走走。” “我愿伴在柴兄左右,”决明一脸高深莫测地笑:“我们同去寻那绝色美人可好?” 罗勒大喇喇地说道:“人家美人若想见人,自会出来相见,你们这样莽莽撞撞地闯过去,真是唐突佳人。” 夏天冷哼了一声:“你这个山村野夫,知道什么叫唐突佳人,还在这里丢人现眼。” 罗勒奇道:“我也是个男人,怎会不知何谓佳人。”他看了夏天一眼,露出贼笑:“就算不知好了,但我知道什么不是佳人,像你……”他摇了摇头:“一看就不是。” 夏天气急,拍桌而起:“你!” 罗勒吐舌,一副赖皮模样:“说不赢就打,你还有别的招么?” 夏天就这么被他活生生地气走了,众人皆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有蜚零叹了口气,朝我抱了抱拳追了出去,罗勒得意洋洋地喝着茶,又跟我聊了半天,这才背着手哼着小曲,和决明一起走了。 我好笑地摇了摇头,吩咐了小茴好好收拾一下,又见日头不大,微风习习,便趁着雅兴颇好,决定一个人到庄子里转一转。 阳光颇好,许是昨日里下了场雨,将天空洗得越发干净澄澈,空气里弥漫着青草香,格外湿润,微风还夹杂着丝丝凉意,所以并不觉得闷热。 我几日未出门,这样散步走一走,一时间觉得内心舒畅,像憋了多日的浊气终于得以呼出,见周围无人,我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一下子扯到伤口,又把自己疼得嗷嗷叫了两声。一路闲逛,不知不觉就出了猗郇风格的院落群,到了上次那个分叉口,我原是想去其他院落逛一逛,可想到罗勒他们才刚走,我这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不知又要被他扯住闲谈些什么,这么一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朝反方向走去。 一路上亭台楼阁,雕栏玉砌,比比皆是,越往里走越僻静,连来往的仆人都不见了,我原本就喜静不喜闹,越安静反倒越欢喜起来,努力地记住来时的路,今儿个精神也好,想着干脆走累了再说。 顺着石子路走到了尽头,是一块巨大的黄蜡石,上书云起亭三个清隽大字,我不禁啧啧称奇,黄蜡石稀少珍贵,质地坚硬,是握游佳石,这里竟然用来做路碑,不知是那杜庄主不识货还是刻意为之。我摇摇头,想再朝前走一走,看看这云起亭究竟是什么模样。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句诗我原本就十分喜爱,刚错身往前走了一步,发现前方不远处的亭子里立了个人,光从背影看就知道,那是一个美人,一个绝世美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零二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那是一个怎样的背影啊,翩若惊鸿,宛如游龙,我渴望她转身,能让我一睹芳容,又不想她转身,怕正面不若我想象中的那般美好。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我身为女子,但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之情是不会改变的,越是美丽,越忍不住靠近。 她身着一套素雅至极的荼白乌金云绣衫,头上没有绾发,只左右各从耳畔拿了一捋头发束在身后,饰以倩玥珠,乌黑如墨的长发直直垂到了地面上,广袖长袍,腰肢如柳,纤细动人,美不胜收。 亭子中间有个石桌,石桌上摆了一架古琴,琴旁是一个古铜色香炉,正袅袅地升着白烟,佳人伴琴,仙气环绕,让我有种置身天宫的错觉。 她有回身的迹象,我急忙后退了一步躲到了石头后面,怕唐突了佳人。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动静,正想伸出头来探望,就听到一个柔如秋水的声音:“你来了。” 那声音中夹杂着丝丝雀跃,原来这位绝世佳人正在等人,来人却没有说话,半晌听到佳人的声音恢复了平常,说道:“我弹奏一曲,以庆你我二人今日重逢。” 原来是重逢之喜,我很想伸出头去看看到底是谁,能让如斯美人倾心于此。来人虽未曾吭声,我却十分确认来的是个男子,而且极有可能是美人的心上人,因为她刚才的语气中明明白白包含着刻骨相思。 琴声响起,宛转悠扬,我偏头闭眼细细品味,她的琴技相当精湛,琴声即心声,寥寥数音,将自己的所思所想表露无遗,既表达了对两人重逢的喜悦,又缠绕着淡淡的离愁,刚刚重逢就想着以后离别时的愁绪,让人心生怜爱之余,又不得不佩服其心思巧妙,将自己的情意全然寄托于琴声之中。 一曲完毕,我还深深地沉醉其中,就听佳人语带愁绪,淡淡道:“清轩,自你我上次一别,已过三载,若这次不是她通知你东西已寻到,你是否还会避而不见?”佳人似乎站起了身,走了两步,哽咽道:“你我相识幼时,现如今……真的要生分若此么?” 那个叫清轩的男子继续沉默没有作声,我似乎听到了衣服摩挲的声音,佳人似乎扑入了男子怀中,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十分小心地悄悄探出了半个头来。 “哎,我说,哪里来的小贼,敢在我庄上撒野?”我还什么都没看到,肩膀上就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正好是我受伤的那只手臂,痛意袭来,我一下没忍住,惊呼出声。 被人戳破,我索性站直了身子,想回头看看来人是谁,可头偏到一半,又想起要紧的事,急忙回头,可再往亭内一看,哪还有人影,不仅佳人的情郎没见到,连佳人也不见了踪影,我气急,回头打算好好骂骂来人,即便我偷窥是错,他也无需下那么重的手,往人伤口上戳啊! 可当我看到站在身后的人时,满腹的话都吞了下去,我用左手护住未受伤的右手,防备地看向他。 来人嘴角带笑,一身白衣,清雅无双,这天气一点都不热,他却手中摇着玉扇,见我只是瞪着他不说话,笑道:“你这人倒有趣,明明是做贼被抓,现在反倒这么底气十足。”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被我此举气笑了,问道:“你这是何意?” 我跟他错身,走了几步:“我原以为天下第一庄的杜庄主,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没想到却是个只会在背后吓人,戳人痛处的……小人。” 杜衡玉扇一收,眉头一皱:“好你个贼人,偷窥他人不说,竟然还贼喊捉贼,我几时戳了痛处?” 我将我右手往前一伸,耍着赖皮:“我右臂受了伤,还多亏杜庄主天天派人送药来才好得这么快,你不认识我也难怪,我来此处这么久,连杜庄主的影子都没见过。” 杜衡脸色一松,嘴角又扬起笑意:“我说是谁,原来是柴蓟柴公子。” 我见他如此,知道此事已过去,抱了抱拳道:“多亏了杜庄主当日相救,不然柴某恐怕要命丧大海之上了。” 杜衡打开玉扇,装模作样地摇了摇,扇起一阵微风道:“凑巧凑巧,我那日是去接司空兄的,没想到遇到那般危急的情况。” “不过话说回来,那帮刺客是找司空的麻烦,我还挨了一刀,你作为他朋友,如此招待我也是应该的。”我感觉自己脸皮随着时间增长越来越厚。 杜衡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没想到魅公子如此伶牙俐齿,真是……深得我心,既如此,就留下来参加鉴宝大会吧。” 敢情他之前还打算赶我出去啊?真是个奇葩…… “我本就是随司空来参加鉴宝大会的。” “是么?”杜衡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司空……看来你和他挺熟啊。” 我摆手:“不熟,不熟,只是朝夕相处了三个月,吃也一起,住也一起,同坐一辆马车罢了。” 杜衡大笑:“柴公子,你虽不是出家人,可也不能打诳语啊。” 他这么一说,我便知道司空易全身带毒之事,他肯定也是知晓的,看来司空易和这杜庄主确实交情匪浅,他估计我不知道这件事,因此才会无所顾忌地有此一说。我顿了顿,说道:“没那么夸张,不过确实同游了三个月,也算相熟了。” 杜衡点点头,看着我眨了眨眼,说道:“司空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今日之事我就当没看到。” 他当没看到,我可不能,试探性地问道:“刚才那位佳人……” 杜衡将头微偏,轻轻敲打着头部,看着我道:“名花已有主,柴公子还是死心罢。” 他误会了……不过这样也好,误以为我对她一见倾心,总比知道我其实只是太过八卦要好。 直到我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脑海中还在回想白天的情形,当时我虽未看清,但余光却瞟到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不知那是不是佳人属意的男子。想来白日所见的那位美人,就是决明先前口中的那位长得跟天仙似的姑娘,心里更加后悔,只见其背影已经动人若此,真想看看她的正面,想来不会让人失望才是。 又想起白日里见到的杜衡,不知是因为司空易的缘故还是其他,除了感觉他人有些不着调以外,阴晴不定什么的今天倒是没有见识到,不过他虽然高挑,却并不觉得壮实,全身上下总散发着一种清雅之气,和他吊儿郎当的个性格格不入。 我又想到他今日里说的话,鉴赏大会即将开始,前后不过三天,这三天后我和司空易的交易就此达成,那是否意味着我能够回家了? 此次出门时间比想象中拖得长了许多,宗老头估计已经出关了,现在应该在气得直跳脚吧,我将他的宝贝偷走,还去了这么远的地方,以至于他鞭长莫及。师父不知道会不会担心我,我原来跟她说不过出门一个月而已,现如今都拖了三个月了,待我到时候启程回猗郇,即使脚程再快,路上不做停留,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 这几日住在这满是猗郇气息的院子里,不由得更加想家了,我想念锦都胭脂湖畔的那一排排杨柳,想念琼花苑里那一朵朵如银盆大小的琼花,想念美丽的少女们从晴川桥上走过留下的银铃般的笑声,想念长相秀雅的美少年身上被百姓们洒满鲜花时那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更想念我的家人,朋友,姐妹,不知远方的他们有没有想我,还有伯伯…… 我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不离开家乡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思念那里的一切,即便是当时讨厌的那缠缠绵绵一下就没完没了的细雨,现如今在记忆里也觉得温柔缱绻起来,仿佛将故乡蒙上了一层似梦似幻的色彩,在记忆里越发显得熠熠生辉。 就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外面明月高挂,我已沉沉入眠,并不知道此时,在庄子的另一侧,还有许多房间里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究竟有没有用,你倒是说一句话啊,一直沉默做什么?”手持玉扇的男子不耐烦中夹杂着紧张,不停地催促道。 端坐在位置上的青衣女子微蹙柳眉,一直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并不作理会。 男子急得不行,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你别走来走去,晃得我眼都花了。”女子终于写完,放下毛笔,拿起纸张吹了口气。 男子站停,“我不晃可以,你倒是交代一声啊,有用还是没用?” “我不知道。”女子放下手中的纸,淡淡说道。 “不知道?”男子不可置信地重复,“你不知道还研究了这么久,不知道你眼巴巴把他叫来做什么?” 女子摇摇头:“你这急脾气,快给我坐下,坐下再说。” 男子僵持了半天,最终拗不过,又有些生气似的,故意重重坐了下去。 女子道:“此事没有先例,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男子还想说什么,女子抬头制止了他,“但经过我这些天的实验,常人吃了是无碍的,何况如今已是背水一战,再不能拖了,所以不妨一试。” 男子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零三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一觉睡至天明,不等小茴来唤我,我自己起床整理好,搞好洗漱,小茴敲门时,我已经全部收拾完毕。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小茴奇道:“公子,今儿个你竟然没赖床,奇哉怪哉。” 我脑子里还在盘旋着昨日发生的事,因此十分迟疑地“嗯”了一声,小茴端来早餐,我一边慢吞吞地吃着,一边听小茴说着这几日在庄子里听来的闲言碎语。 “鉴宝大会只差几天就要开始举行了,所以大家都在忙着,不过我昨日里听决明公子说了那个绝色美人以后,特地去打听了一番……” 我听了感兴趣的词,停下筷子,问道:“如何?打听到了什么?” 小茴见我一反常态,主动询问,狐疑道:“公子,你怎么对这个美人这么感兴趣?” “美人谁不感兴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我又拿起筷子,夹了几颗花生米放入嘴中不咸不淡地嚼着。 “也对。”小茴十分好糊弄,听我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便继续道:“我听到的和绝命公子听的有出入,她们说那位美人是前日才到府中的,就居住在庄子西侧的玲珑苑内,不过大家都没见过她长什么模样……” 我奇道:“没见过怎么说是个绝代佳人?” 小茴摇头:“我也觉得奇怪,但她们都说,虽没见过正脸,但远远瞧见过背影,那背影看着就是个绝色美人,真是胡诌乱造,一个背影能看出什么来,我还说我的背影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呢!” 若不是我昨日见过,也是万万不信的,这世间竟然有人凭借一个背影就折服众人,让人浮想联翩,寤寐思服。于是我更加好奇,这个佳人口中那个叫“清轩”的男子究竟是何人,看来这天下第一庄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玲珑苑如何去?”我吃完饭,向小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在小茴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我背着手走出了房间,不过是在她告诉了我具体方位的前提下。 不知为何,我会对昨日看到的事如此上心,可能是美人的诱惑太大,抑或是内心有一个疑惑,亟需得到确定,而若是真的确定了,我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但有疑问不去解决,非我本性,所以得知了玲珑苑的具体方位后,我便悠哉悠哉地朝它走去。 阳光洒在皮肤上,并不感觉灼热刺痛,只觉得十分温暖,因为这是早晨的阳光,所以带着一种温柔的气质,祥和温暖,并不咄咄逼人。 这么一大早,庄子里便人来人往,大家虽然神色匆匆,见到我还是会停下来问好,我一边点头微笑,一边脚步不停朝目的地走去,我想应该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一大早我会跑去偷窥佳人吧。 玲珑苑位于天下第一庄的西侧,右邻庄内最大的湖泊向夏湖,左邻杜衡庄主居住的居满院,可以说是十分紧要的位置,若不是重中之重的贵客,杜庄主是绝不可能让其住在此处的。我越往西边走,人烟越少,我装作一副欣赏风景的随意模样,刻意避开了许多仆人,却没想到庄子十分大,走了许久才走到地头。 我在玲珑苑门口东张西望了许久,确认并没有人注意到我,才踮着脚静悄悄地走了进去。玲珑苑一点都不玲珑,相反里面布置得十分华丽大气,相比之下,我们已经很满意的居所就算不得什么了,这里才是杜衡庄主真正的大手笔,就说任意摆放在前方亭子里石桌上的水果,就是生产在我们猗郇最南方的妃子笑,看那那副水灵灵的新鲜模样,不知道是如何运过来的,我心里啧啧称奇。 我一边注意着周围的环境,生怕被人发现,一边又用欣赏的目光赞叹着里面的一花一木,一瓶一罐,里面真是美轮美奂,奢侈中透露着低调,华贵中彰显着高雅,我不仅感叹,也只有昨日见到的那位佳人,才有资格入住在这么美丽的房屋里。也只有这么优美的景物,才能越发衬托出她的超凡脱俗。 我顺着石子小路一直往里走,穿过爬满了绿色枝蔓的石拱门,走过一座用竹子搭建的小桥,不知道是我运气好,还是这里头本来就人少,一路下来,我没有见到过半个人影,饶是如此,也依旧不敢放松警惕,认真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当我第三次穿过一个石拱门时,我终于看到了前方一个爬满花朵的回廊里有一个人影,正是我昨日见到的那位姑娘。她今日是一件百花曳地裙,依旧是荼白色,头上还是没有绾发,任其披散在身后,像瀑布似的垂下,也许是因为在自己的院子里,所以她显得十分闲散,侧身坐在回廊的栏杆上,一只手中折了一朵白色的婪尾春,来回的摇晃着,一边晃一边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她的声音婉转悠扬,仿佛让这夏日清晨也染上了丝丝慵懒,我努力地将自己的身子藏在石拱门的后头,悄悄探出头来,从绿色的枝蔓里朝她看去,可惜从这个角度看去,依旧无法窥见她的容颜。 我正打算往前一步,她突然站了起来,我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藏到了拱门后头,又不由得骂了一句自己,怎么这般没用,若是被发现,大不了说走错路就是了。 于是又悄悄地探出头去,这回我终于见到了她的容貌,那是怎样一张脸啊。 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出那一刻心中的惊叹,只能说上天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若真是女娲造人,她必定是女娲最珍爱的那一抔泥土所捏成,捏成后给予了她最美好的祝福。 她面前站着一个男子,衣服的颜色和她身上穿的差不多,那男子比她高出许多,背对着我,只知道背影十分清隽,男子拿过她手中的婪尾春,轻轻别入了她的发丝间,她绽开了一抹微笑,仿佛冬雪消融,春回大地。 我心中不知道为何,竟然没来由地打起鼓来,我看着眼前这一副情意绵绵的场景,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迷心窍,一定要大早上的赶过来看这两位陌生人的相爱情景。 我又看了一眼,他们俩似在低声细语些什么,听不清楚,于是我打算就这样静静地退出去,像来时一般,挥挥衣袖,不留下一丝痕迹,他们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么一个清凉的夏日早晨,曾经有个人偷偷的在一片绿意之下张望过他们。 可显然,老天最爱开的就是玩笑,我后退了一步,正想转身,头皮却被扯了一下,我伸手一摸,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头发缠到了石拱门上的绿色枝蔓里,我偷偷看了一眼回廊中的那对有情人,他们好像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于是我偷偷地伸出手,想将缠绕的发丝扯下,可不知怎么回事,越是着急越是无法将头发从枝蔓上弄出来,纠结了半晌,我脾气一上来,直接重重用力地一扯…… 头发是扯下了,可是刚才的动静,我想只要是耳朵没有聋的人,应该都能听到吧。 我像是慢动作一般缓慢回头,回廊里的人儿果然都向我这边看来,佳人脸色有些惊讶,但却并不慌张,也许是她旁边有情郎相伴的缘故。 可是,我却慌张了,因为那个男子。 他侧身回头,眼神正好和我对了个正着,我能明明白白地看出,他的眼里有杀意,而且这种杀意并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了,只不过我从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拿这种眼神看着我。 没错,他就是多日不见的司空易。 时间仿佛一下子就静止了,我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知如何解释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更没法说明为何我在旁边偷窥他们二人,我就这样尴尬而又沉默的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扯头发的动作,我觉得在他们眼中,我现在应该是个神经兮兮的男子吧。 司空易眼中的杀意隐去,然后像看陌生人似的看了我一眼后,转过头低声朝那位姑娘说了句什么,姑娘露出了莞尔一笑,随后二人并肩离去,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过我一眼。 我不知道如何描述现在的心情,惊讶,失落,愤怒抑或是所有都有,我放下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而有些酸胀的手,突然裂开嘴笑了一声,然后自嘲似地摇了摇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玲珑苑。 我不过是来证明一个猜测,如今已经证实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哦,我是对的,那个男子果然是司空易。昨日我仅仅是用余光瞟到了那个黑衣人影,心里虽不大相信,但潜意识却一直这么想,烦扰了我一晚上,最终顺着本心走过来看看,当看到那双洁白如玉,骨骼分明,为那位姑娘温柔的插花的手时,其实我就已经知道了吧。原本我可以就这么静静离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奈何造化弄人。 这三个月来,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一个梦,又或者,一直只是我一个人在做梦,现如今,梦也该醒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零四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出了玲珑苑,我脑袋里依旧浑浑噩噩的,我好像抓住了某些关键,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抓住,一瞬间就飘了过去,有些事反倒让我越来越疑惑。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沿着原路返回,进到房间,小茴不知道又去了何处闲逛,我好像一下子没了力气,瘫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许多回忆片段闪现,好多细枝末节突然都浮现在了脑海,某些对白也越来越清晰,其实,他好像真的从没有表现出过什么。 不知道我产生了什么错觉,竟然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从一开始,我就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一路下来也从未多想过,现在也没有必要再想了。 我摸了摸怀中贴身放着回魂碧玉丹的玉瓶,待三日鉴赏大会结束,我与他的约定也算圆满了,到时将碧玉丹赠给他,也算是答谢这一路来的照顾,往日……该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他和那位美若天仙的姑娘自幼相识,不知何故分别了三载,近日才得以相见,原来他的表字叫清轩……他就像一个谜,而解谜的人不是我。 将近傍晚,杜衡又摇着玉扇过来找我,小茴吓了一跳,待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眼睛都舍不得再眨,一直愣愣地盯着杜衡看。 杜衡坐下,收起扇子,看了小茴一眼,笑道:“柴公子,你这个婢女还真是有趣,虽然我风流倜傥,长得又好,颇有些女子爱慕于我……” 我急忙打断他的自恋,解释道:“我婢女总是这样,见到有钱人就眨不动眼了。” 杜衡微咳了一声,我不知他为何来找我,难道是因为知道了白天的事么?若是因为我私闯他人庭院,而要请我离开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谁料他先东扯西扯了几句,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柴公子伤势如何?” 我动了动受伤的手:“多亏了庄主的灵药,现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听闻那日在船上,柴公子很是受了一番苦楚。”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干脆没有插话,安安静静地听着,“今日有一位神医来到我庄中,我便想起了柴公子的伤势,想请她来为你看看。” 我急忙摆手:“勿须如此,多谢庄主的一番好意,不过我的伤确实快好了,往后每日涂药便可。” “哎……”杜衡右手拿着扇子点了点,“不可如此马虎,听闻那日在船上,你不止中了刀伤,那贼人还使了独门点穴手法点了你身上大穴。” 我心中一惊,他如何知道得这么详细?司空易断不是这么会多嘴的人,难道是当日在船上的其他人说的?那日沉青挟持我时确实在我背上拍了几下,那当下我背后又疼又麻,不过后来那种感觉渐渐消失了,我就没当一回事,现如今被杜衡提起,我才又记起来。 “是如此没错,但我现在并没有感觉到不适……” 杜衡摇摇头道:“江湖上的点穴手法千奇百怪,要人性命不过片刻之间,若真到了感觉不适时,可能也来不及了。” 我觉得他说得十分有理,也怪我一时疏忽了,但因我不大懂武功,当时为自己把脉时觉得一切正常,也就没有当一回事,这么看来,还是很有隐患的。但我也不能让别的人来替我把脉啊,否则我不是一下子就露馅了吗? 杜衡见我不言不语,略有些不高兴道:“柴公子,我可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人,若不是司空公子反复交代,我也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这几日庄子里大事小事一堆,够我忙的了。”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我还是心中紧了紧,原来真的是他与杜衡说的。平复了一下情绪,似装作不经意道:“司空交代的?这几日怎么没见到他人?” 杜衡嘿嘿一笑:“他有事,忙着呢。” 忙着陪伴佳人,难为他还记得我这个游伴,杜衡接着说:“我也懒得劝你,只把那神医的名字说与你听,若你还是不愿,那便算了,毕竟治病救人也需要靠缘分不是。” 我见他如此说,更是好奇:“是哪位名医?” “玄医空青。” 冷不防听到这个名字还是震惊了一下,若说宗老头之后江湖上最出名的神医是谁,十个人里有九个人都会这么告诉你,是玄医空青。 首先,她是一位女子。在这个男子占了大半个江湖的年代,女子想要在江湖上成名无非两种方法,美貌和家世。而这位名叫空青的女子,无人知其师从何处,姿色容貌据说也不过中等偏上,清秀而已,但她却是继医圣宗政越之后最有名的大夫,究其根源,无非是因为她的医术确实已入臻境,特别是一手针灸使得出神入化。 据说她为人冷漠,古往今来,凡是某方面的天才,向来都有些怪癖,宗政越是空有好医术,却不喜给人治病,只喜欢自己整日埋头钻研。而这位玄医,治病救人全看是否合眼缘,若是看不顺眼的人,就算他是腰缠万贯的富商,亦或是出身高贵的皇亲国戚,也是徒劳;如果恰巧她看得顺眼,即便你只是个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的农民,即便你已经半只脚踏进了棺材,她都有本事把你救回来,江湖有句话说得好,阎王让你三更死,玄医留你到五更。 若是她为我看病,我倒不用担心什么,即便她把脉发现我是女子,也不是那多嘴之人,会好事的说出去,但我却不大相信,凭她的性格,杜衡让她来为我看病,她就一定会来。 杜衡见我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用扇子敲了敲头道:“你这人怎的这么麻烦?早知这样,我就不该答应司空公子了。”我撇了撇嘴角,谁叫他答应的,他见我如此,只好无奈道:“只要你应了,我总有办法叫她来的,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我天下第一庄庄主的名头不是?”我想了想觉得有理,便点头答应了。 待杜衡走后,小茴担心地问我若是被发现身份了该如何是好,我只好将空青在江湖上的事迹如此这般一说,小茴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日,杜衡果真带着空青过来了,她穿着一身柳黄色的衣裳,衬得肌肤如雪,全身上下一丝手势也无,背着一个药箱,面色深沉,一脸冷漠之状。 我向她问好,她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而已,杜衡好像早已习惯她如此,也不打扰她把脉,将她带到地头后,招呼了一声,然后出去了。 小茴也被空青冷冷地赶了出去,又不敢反抗,气了个半死,我只好朝她使了使眼色,小茴这才心甘情愿地出了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后,一下子沉寂了下来,空青不言不语,一时间只觉得尴尬万分,但鉴于她的脾性,我也不好说什么。她放下药箱,从里头拿出来一个鲤鱼戏莲纹的脉枕放到桌子上,我十分识相的把手腕放了上去,自然伸展。 空青伸出了纤纤玉手搭上了我的手腕,说实话,我心中还是有一丝紧张的,毕竟因为女扮男装的缘故,怕泄露了身份,除了家里人以外,出门之后从未被人把过脉。 空青把了良久,又冷冰冰地问了我一些繁琐的问题,我一一作答后,她拿出纸来开始写药方,我有些担心道:“严重吗?”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你没病。” “可杜庄主说江湖上有些点穴手法会伤及性命……” “你的穴道早解开了,不然现如今已经瘫痪了,还要我来看什么。”我心中有些不解,不知道是何时被人解开的,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干脆问道:“你在写什么?” 她低下头去,一边写一边说道:“你有些体虚,月事不准,给你开些药好好调理。” 我一下子窘得不知所措,就算脸上披了一层人皮,都能感觉到整张脸烧得发烫,师父虽懂医术,但却是毒医,我长大后也会教我这些,可也是私下里偷偷告诉我,从没有这么大喇喇坦荡荡地说出来过,毕竟……这也是姑娘家的私事。 我原先月事就一向不准,吃了好多副药调理过才渐渐好一些,这三个月风餐露宿,又是坠河又是坠海,水里来风里去,也没有休息好,从小身子就虚,这次又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自然又有些不好的迹象。 她迅速写好后,将药方交给了我,我粗略看了一遍,果然用药极其精准,跟宗老头开给我的药方竟差不多,只是多了一味药。 她见我一直盯着药方看,估计来之前杜衡已经跟她交代过我的身份了,知道我能看懂,于是说道:“我加了一味紫火草,因为你寒气入体,需先驱除寒气才是。” 见我答应了,她又道:“这段时间忌吃辛辣生冷食物,清淡为主。”我急忙点点头,她收拾好药箱,临出门前说了句:“若你不按照我开的药方吃药,乖乖听我刚才嘱咐的话,我就将你是女子的事说出去。” 说完这句话,不理已经石化了的我,扭头飘走了。待她走远,我才回过神来,我这都遇到的些什么人啊!还有,作为一个大夫你这么威胁你的病人真的好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零五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接下来几天空青天天登门督促我吃药,她不管何时都是面无表情,也不跟我多说话,只问些细琐小事,走时再给我把把脉,她先前开的药我吃了三日后,她便将那味紫火草去掉了,因为说其虽能去寒,但火气太旺,吃多容易上火,反倒得不偿失。 我一开始有些不安,觉得太麻烦她了,直到第三日她走之前淡淡说了句:“我看你也还顺眼,否则即便杜衡求我,我也不来。”果然如江湖传闻所说一般,我这才放下心来。 再说这边,空青从我的住处出来,直接去了居满院,熟门熟路地长驱直入,到了房门口,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正在低头聚精会神看着账本的杜衡被吓了一跳,看到是空青,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空青顺手将门关上,不理会火急火燎的像只哈巴狗似的凑上来的杜衡,自顾自地来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怎么样怎么样?”杜衡一点都不介意空青的无视和冷漠,笑嘻嘻坐到了她对面,问道:“找到原因了么?” 空青抿了一口水,才说道:“少主猜得不错,她应该是从小泡药澡长大,才造就了现如今百毒不侵的体质。” “那能知道那药澡里都是什么药么?”杜衡刚问出口,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果然空青横了他一眼,道:“你不如直接去问好了。” 杜衡堆起一脸讨好的笑,为空青添了口茶,说道:“医圣宗政越那软硬不吃的性子闻名江湖,现在不说别的,连他人都找不到,这柴蓟跟他关系匪浅,我们一定要从她身上找出线索来。” “我又如何不知,”空青叹了口气,语露悲凉:“宗老前辈医术非我辈能及,都怪我医术不精,治不好少主……” 杜衡脸色也沉了下来,但依旧安慰她道:“别着急,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空青点点头,脸色松了松:“我听说之前少主为柴蓟下海进了沉船寻物,是不是真的?” 杜衡点点头,空青又道:“她是女子,又跟少主朝夕相处了三个月……” 杜衡笑道:“你想什么呢,若不是她和医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有着百毒不侵的体质,少主也不会将她引到此处来,特地让你把脉验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人不顾一脸惊讶的杜衡和空青,直接问道:“你们刚才说的女子是谁?” 此时,我刚喝完药,小茴急忙拿了蜜饯递给我,我吃了一颗,一时间嘴里的药味被浓腻的甜味覆盖,苦和甜混杂在一起,味道十分奇怪,我勉强吞下一颗,小茴再要给我时,被我拒绝了,小茴顺手就将蜜饯送到了自己嘴里,吧唧了两下道:“再过一日就是鉴赏大会了,这么大的江湖盛事,我还从未见过。” 我摇了摇头,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别说这么大的江湖盛事了,你又几时见过小的江湖盛事。” “公子!”小茴跺了跺脚:“谁叫你以前都只带白芷出远门!我这次算是乡巴佬进城……头一回!” “你这次可赚到了,我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呢,别说白芷那丫头了。” 小茴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次回去,看她们还敢笑我没出过远门!” 闲聊了一阵,小茴扭扭捏捏了许久,一副心口难开的模样,我实在受不得她脸上出现欲说还休的神情,只好主动问道:“有什么事,快问,过期不候。” 小茴害羞的低下头,又抬头拿眼看我,然后用蚊子似的嗓音问道:“好几日没见过石大哥了,公子,你知不知道他在何处?” 我心里突然涌上一阵酸涩,石南自然是守在司空易身边,而司空易,应该是佳人在侧吧。即便只看了一眼,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俩十分相配,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身上都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不过话说回来,原本美丽就是遥远的。 “公子……”小茴见我晃神,喊了喊我,我收回心思,扯出一抹笑:“怎么,你想他了?” 小茴似被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道:“不过好几日没见,问问罢了,司空阁主也真是奇怪,把我们丢在此处就不闻不问了,不知道让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小茴的这个疑问我也想了很久,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一路上他从未有求于我过,反倒是我,既用了他的血,又受他照顾,更有甚者,还屡次遭遇危险,累他相救。 他当时只说江湖寂寞,不若结伴同行,拿了相思豆做诱饵,将我引到此处。我猜不透他的目的,一路上也懒得多想,只道是到了地头他便会说出原因,没想到现如今已经到达了天下第一庄,他却什么也不说的消失了。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反正我们参加完鉴宝大会,便立刻启程返回猗郇。” 小茴睁大双眼:“这么急?那如果司空阁主有事……” 我打断她:“我当时只答应陪他来此地,并没有说过要帮他做什么其他事,何况……”我偏头看了看摆在床头矮柜上的相思豆,嘴角扬起一抹笑道:“相思豆也开花了,我的目的算是已经达成,至于其他,我才懒得管。” 小茴赞扬道:“这才是公子嘛,事不关己,立刻撇清。” 我愣了愣,我原来是这样的性格么?可……我摸了摸藏在袖子里装着回魂碧玉丹的瓶子,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多事,会去主动招惹麻烦,这三个月里,我好像莫名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我打发了小茴,合衣躺倒在床上,思维一片混沌,现下唯一确定的一件事便是,我要快些回猗郇,也许到了猗郇,某些事我便能想通了。 第二日一早,罗勒便过来邀请我去逛街,我提不起兴致,恹恹地拒绝了,罗勒一脸不满碎碎念着走了。今日天气清朗,窗外阳光明媚,我连出房门去庄子里逛逛的闲情都没有,只对着长势颇好的相思豆发呆。 那日司空易将它从水里救出来后,它蔫了一段时间,把我吓了个半死,好在它生命力十分顽强,一旦长出来,便一直坚挺的活着,在我悉心照料下,过了两天,它又精神了,接着一个一个的花苞冒了出来,到现在已经次第开放。紫色的小花遍布全株,花形小巧精致,每一个花朵不多不少正好有十片花瓣,将花蕊围绕其中,像一个紫色的梦。 “柴公子。”我正发着呆,突然门外传来一个灵动的声音,我抬头看去,一个俏生生的丫头站在门外对着我微笑,她只是中上之资,但偏偏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从容的气度,那模样连寻常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 我有些莫名其妙:“何事?” 那丫头道:“我家小姐有请。” 小姐?我歪头想了想,问道:“你家小姐是谁?” 丫头抿嘴一笑:“柴公子跟我来便知道了。” 她故作神秘,我却不喜如此,但我又不好意思拒绝一个美丽的姑娘,只好起身跟着她出了门。她带我七拐八拐,最后竟然到了我那日闲逛时走到的云起亭,而她口中的小姐早已在亭中等候,她将我带到此处后,悄悄退了下去。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在亭中的姑娘转头对我说道,而她正是我那日看到的司空易身边的绝色佳人。 “柴公子,请。”她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便像着了魔似的,一步一步走入亭子,坐到了她的跟前。 近距离看,她的美丽更加打动人,洁白无瑕如上好白瓷一般的肌肤,挑不出一丝错处的五官,以及那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风华,无一不让人感叹,她真是上天的杰作。 我斟酌了一番,开口问道:“不知姑娘请我来此,有何事相问?” 我两次偷窥她和司空易在一起,虽第一次是无意,但第二次就很明显是故意找过去的了,相信她也能猜得到,不知是不是兴师问罪来了。 “我并没有什么要问,只不过听清轩提起,说柴公子人品出众,技艺绝伦,有些好奇罢了,希望柴公子不要介意。”她声音婉转动听,又一个劲在夸奖我,我又如何介意得起来,不过听到她浓情蜜意地喊出清轩两个字时,心中还是有一丝异样闪过。 “司空兄谬赞了,不过一技傍身,好在江湖上混口饭吃。” “柴公子为何会如此自谦,我听说你不仅易容术天下第一,就连等闲毒物也奈何你不得。”我心往下一沉,她这话是何意,难道司空易将关于我的事都说与她听了? 她见我不接话,调皮一笑,说道:“柴公子想必也知道,我与清轩自幼相识,这次三年未见,有许多话要说,因此特地托付了杜庄主好生招待你。” 这些我当然知道,那日我偷听,她肯定也是知晓的,不知为何眼巴巴又再说一遍,我道:“这一路上多谢司空兄照顾,到了此处还要劳烦杜庄主,心中实在有愧。” “这原是应该的,清轩将你带到此处,自然要照顾好你的起居。” 我心中有些踌躇,直到今日我都不知司空易将我带到此处的目的,终于,我迟疑地问出了口:“不知司空兄带我来此,是否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她低眉轻笑,像一朵花蓦然绽放:“这我也不知呢。” “阿蓟。”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身子一僵。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零六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面前的女子笑着越过我迎了上去,我不想回头,却不得不转身,因为怕自己露出端倪,让他察觉。 他还是穿了一身荼白色的袍子,那日我因为心绪不宁所以未看得仔细,今日一见,只觉得清雅至极,他身材颀长,平日里都穿黑色,虽好看但总让人觉得太过冷漠,这次换了颜色清亮的荼白,把他整个人衬得温润如玉起来。 “我跟柴公子聊得正欢。”佳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司空易低下头看她,眼神柔和,原来他脸上也有别的表情啊……我心里叹道。 “那你们先聊,”佳人看向我,笑了笑:“柴公子,下次再见。” 我起身施了个礼,看着她聘聘婷婷地走了,司空易往前走了几步,一甩后袍,坐在了我对面,我见他似乎有话要说,只好缓缓坐下。 原本以为他会先开口,没想到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一片沉默,我按捺不住,问道:“你这几日可好?” 他抬眼看我,我突然想到那日他眼神中的杀气,心中一紧,萌生退意。 “阿蓟如何?” “吃得好,睡得好,一切都好。”我为了证明自己的情绪没有受到那日影响,因此反复强调什么都好,“哦,对了,幸有司空关照,空大夫每日来为我诊脉,多谢。” “你的伤……”他还没说完,我重重地拍了一下受伤的右手臂,“早好了,你看,现在一点都不疼。” 不疼是骗人的,刚才自己用力过猛,我忍着疼暗骂了自己一声,不知道发什么疯,对着自己还下狠手。 司空易将眼神移往我的手臂,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不要留疤。” ……什么跟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但鉴于我不接话会继续冷场,只好说道:“涂了杜庄主给的药,应该不会留疤,何况我一个男子,疤痕那代表着功勋,哈哈……”我笑个不停,司空易一直专注地看着我,沉默不语,我才将笑声渐渐放低,吞咽下肚。 “对了,多谢你那日将我的相思豆从沉船里救出来,它现在都开花了,相信再过不久就能结果子了。”他反正话不多,那干脆我来说,“还有石南没跟着你吗,小茴昨日还问我呢,说怎么这么久都不见石大哥了,石南成亲了没?应该没有吧,那定亲了么?如果没有,我觉得我家小茴是个好姑娘,你跟他说说,让他考虑考虑……” 我脑海里突然涌现了好多话都想跟他说,就这样不知疲倦地讲完一段又一段,司空易一直没有打岔,也没有制止我,只是听着,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听进去了,也许他心底正在嫌我啰嗦,但也无所谓了。 我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讲给了他听,终于讲到没有东西可讲才停止,只感觉口干舌燥,一下子懈怠了下来。 司空易依旧没有说话,他眸子里闪现的东西我永远都不懂,我嘿嘿一笑:“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是个话唠,唉,没办法啊,我想着鉴赏大会一过我就要回猗郇了,估计我们以后再相见怕是遥遥无期了,好歹同行三个月,虽算不上顶熟,心中也有些不舍……” “阿蓟。” “啊?”我有些惊讶他的突然开口。 “其实你只需陪我到此,便算约定完成。” 我心中一酸,终于闭紧了嘴,不知道怎么接下他这句话,他总有这个本事,让我即便知晓世上所有词句,都不能组织成话来回答他。 沉默片刻,我还是开口道:“意思是……我其实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他点头:“是。” 我忍着内心酸涩,哈哈一笑:“你贡献了那么多血给我,我虽然陪了你三个月,但一路上蹭吃蹭喝,也没帮上什么忙,反倒累你多次相救,还以为到了这儿会有什么大忙等着让我帮呢,你这样我反倒越发不好意思了。” 他眼神清亮,看着我道:“你陪我到此,便已帮了大忙。” 我看向别处,躲过他的眼神,“那你千万记住,我们算是两清了,以后可千万别后悔让我帮你什么忙啊。还有,我既然到了此处,当然要看完鉴赏大会再走,不然多划不来,杜庄主不会如此小气,养不起我跟小茴吧?” “你安心住下罢。” “那敢情好,若是他来赶我,我便说是你说的。”我笑眯眯地说道。 一直到我和他分开,我脸上都挂着笑,直到转身离开云起亭那刻,才将整张脸都松懈下来,感觉说不出的疲惫,我想接下来好几天,我都不想再笑了,面具隐藏真心,此话不假。 等我慢吞吞走回去时,罗勒和夏天已经在房间里等我好一会儿了,见到我生气道:“你先拒绝跟我一起出去逛街,说太累,现在怎么有闲心出去逛园子?” 我摇摇头,实在懒得说话,刚才一个时辰里我感觉把这几日所有的话都说光了,我拖着重如千斤的脚走到桌前坐下,连喝了五杯茶才觉得口中干意稍减。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笨成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精明人。”夏天忍不住开口讽刺他:“柴公子说太累,明摆着就是不想跟你出去逛街嘛,就只有你还在这里追根究底,真是丢脸死了。” 罗勒白了她一眼,“柴兄才不会这么对我,”他又将头转向我,不死心地问:“柴兄,你不会这么对我的,是吧!” 我摇摇头,继续喝着茶,罗勒这下发觉我有些不对劲了,脸色浮现一抹担忧的神情:“你没事吧?” 夏天皱眉道:“他像是没事的样子吗?你怎么总说些废话。” 罗勒懒得理她,直接问我:“刚才在园子里,发生了什么吗?” 我放下茶杯,自嘲地笑笑:“能发生什么,不过是遇见了决明兄上次说的美人,自惭形秽罢了。” “什么,什么,你见到那个天仙似的美人了,真的这么好看吗?”夏天忍不住激动地问道,她心性还是个小姑娘,跟小茴一样,对这种事总是特别感兴趣。 我点点头,罗勒道:“你自惭形秽什么,柴兄,她是女子你是男子啊!” “天上地下,云泥之别,世上有这种人存在,无论男女,总是让我们这些普通人自惭形秽的。”我如是道。 “真这么美啊,你在何处遇到的,我也想去看看。”夏天一脸向往:“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美成这样的女子呢。” 罗勒笑道:“我告诉你个方法,你一定能见到。” 夏天满脸兴奋:“什么,什么,快说!” 罗勒贼贼一笑:“你去搬一面铜镜来,对着镜子里瞧一瞧,就能见到了。” 夏天先是愣了愣,不过一瞬间就听懂了罗勒话中含义,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平日里的泼辣劲一下子全不见了,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捂着脸跑走了。 即便是平日里再大大方方的女子,也受不得心上人毫无保留的赞赏,何况是当着别人的面说的,我忽然想起在见到司空易的刹那她的那一笑。 缱绻情意,全在那抹笑意中,那双明眸里,真是才子佳人,倾国倾城啊。 “我说了什么,她怎么跑了?”罗勒一脸莫名。 我摇头叹了口气:“你刚才不是赞美她美若天仙么,即便夏姑娘再大方,听了此话,也不免感到害羞,实在正常。” “赞扬?”罗勒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她怎么误会成这样,我明明是在嘲讽她啊。” 我哭笑不得,他站起身来:“不行,不行,误会这么大,不解释清楚怎么行!”说完,撇下我径直出去了,这一路来,还是有许多美满姻缘的,不是吗? 小茴走进来,奇道:“公子,罗公子怎么了,一副着急忙慌急匆匆的模样,我叫他他也不理。” “没事,他跟夏姑娘斗嘴罢了。”我走到床边,弯下腰捧起放在矮柜上的相思豆。 “他们俩成日里吵嘴,也不腻烦,真搞不懂。”小茴摇摇头,“他们等了你好一会儿了,公子,你刚才跑哪里去了?”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只交代道:“小茴,你收拾收拾东西。” “我们要走了吗?”小茴一脸惊讶。 “快了,三日过后,即刻启程。” 小茴露出一脸不舍:“这么快啊……” “怎么,三个月了,你还没玩够么?” “没有,可是……我还没见到石大哥呢。”小茴低头绞着衣角,一脸羞怯。 我叹了口气:“明日鉴宝大会上,他自会跟在司空旁边,你抓紧机会跟他道个别吧。” 小茴点点头:“这一次回了猗郇,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 “想说什么话,就趁着这次机会赶紧说了吧,若他如你想的一样,你也可以留下。” “公子!”小茴猛地抬头,一脸震惊:“我不会离开你的,真的。” “你也大了,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的话,我只希望你和白芷以后都能有一个好归宿。”见她想说话,我摆了摆手打断道:“不过石南是江湖人,刀光剑影的,平日里怕是要操心了,不过若你情愿为他操心,也是件好事。” “公子,你快别说了,我说过不嫁人,永远陪在你身边,我说的是真的!”她生怕我不信,重重地说道,“再说了,他心中只有司空阁主,哪里装得下其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零七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不知为何,小茴忽然十分坚决起来,我看她那副斩钉截铁的模样,笑道:“急什么,不愿意就算了,我又不逼着你嫁人。” 小茴神色松懈了下来:“公子,你总操心我的事干吗,白芷那丫头比我还大一岁呢,要嫁也是她先嫁。” “说得有理,”我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回去就打发她嫁人。” “公子,公子……”小茴急忙摆手:“我胡说八道的,你别理我呀。” 被罗勒和小茴这前后一打岔,我便没心思去想别的了,我原以为当晚我会睡不着觉,但没想到,我竟睡得无比香甜,心里安心不已,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第二日一大早,小茴便来唤我起床,刚梳洗完毕,罗勒他们便来了,因为今儿个是三年一度的鉴宝大会第一天,所以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喜气的笑,特别是夏天,什么情绪都表达在脸上,第一次来参加这种江湖盛世,一直保持着兴奋状态。 和他们一起吃完早餐,便有下人过来领我们一行人到现场去,就在庄子里,不过我早体会过这庄子的大小了,因此并不惊讶在路上所消耗的时间是如此之长。 一路上人来人往,丫鬟仆人们都一副忙碌之态,走了快一炷香一炷香的时间,还没有到达目的地的迹象,夏天就有些不耐起来:“怎么还没走到啊?” 前头的仆人立刻答道:“就快到了,就在前头不远。” 罗勒撇撇嘴:“这点路都走不了,亏你还是学武的。” 眼看着两人又要斗起嘴来,蜚零及时插口道:“夏夏,到了地头就能休息了,再忍忍。” 夏天只好将要反驳的话咽了下去,罗勒赢了这一轮立刻趾高气昂起来,我真不知道他究竟多大了,要说幼稚吧在做生意时又精明得跟什么似的,要说成熟,这副模样确实不好和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他和夏天,只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 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我原以为会是个十分宽阔的地方,却没想到只是个稍微大点的院子罢了,里头满打满算也就只能坐百来人,小茴奇道:“这么小的地方举行鉴宝大会?” 我和夏天都同样不解,好奇地看向罗勒,果然罗勒显摆起来:“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鉴宝大会虽算得上是江湖第一盛世,我们一路上好像遇到了许许多多来参加这个盛世的人似的,但其中大多数都没有资格今天来。这头一天的大会,只有杜衡杜庄主发了邀请函的人,才有资格参加,其余的人只能等明天或者后天,当然地点也不一样。” “原来如此,那我们中间没有人有邀请函啊,”夏天道:“不会等会儿被人赶出去吧。” “夏小姐不用担心,你们之前住在我们第一庄里,那就是我们庄最尊贵的客人,当然能参加今天的大会。”领路的仆人耐心解释道。 “这么看来,我们还是沾了司空公子的光啊。”夏天感慨道。 “那必须的,不然我们只能参加明后两天的。”罗勒笑眯眯道:“我就知道遇上贵人了。” 我一脸无奈,原来当初他硬是要巴上我们是这个目的,罗勒一见我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我在想什么,立刻摆手道:“我之前真心只是想跟你们做个伴,可是老天待我不薄啊,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将它老人家感动了吧,所以让我碰到你们。” 我笑道:“碰上我没用,我连今天进来需要邀请函这件事都不知道。” 罗勒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等会儿见到司空兄,我要好好向他道个谢。” “得了吧你,称兄道弟的,这些天他人都没个影,也许早就把我们给忘了。”夏天嘲笑道。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淡淡说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好吧。” 旁边一直在等待我们说完的仆人立刻做了个请的姿势,将我们带到院子右侧的一个小亭子里说道:“这是庄主特地给各位公子小姐安排的位置,视野开阔,通风透气,各位稍作,我立刻叫人上点心茶水。” 亭子里正好四个位置,小茴是丫头,自然站着,我突然发现决明竟然没来,惊讶道:“决明公子呢?” 罗勒摇头说不知:“今早去找他,屋子里就没人,问伺候他的人也不知。” “那他等会儿知道怎么来么?” “他老是神出鬼没的,又一张桃花脸,招蜂引蝶的,随便找个丫头问问就知道啦。”罗勒看来很瞧不惯他,语气中带着嘲讽。 夏天不服气道:“人家招蜂引蝶也是本事,就你这样,还没有蜂蝶愿意往上扑呢!”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斗起嘴来,蜚零也懒得阻止他们,反正到了地头,渐渐的,人越来越多,进来的有年轻人,有老人,大多都穿戴雍容,气质不凡,都由专人领着到指定的位置,他们进来时都会不经意地看我们一眼,但我们中间并没有人能够入他们的法眼,都是些江湖上的无名小卒罢了,我虽略有些名气,但因为行事低调,见过我的人并不多,因此我们四人坐了半天,也没有人过来打招呼,反倒谈天说地,自得其乐。 “咦,那不是决明公子吗?”进来的人一个接一个,我们从最开始的仔细打量,到后来干脆懒得再看,因此也没有注意,直到小茴咦了一声,才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是决明,他今日穿着一身紫色衣袍,更显妖魅,由专人带着并没有坐到我们这边来,而是直接坐在了院子里一个中间靠后的位置。 “所以……他是有邀请函的?”夏天呆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好像是这样没错。”罗勒观察了一阵说道,“这你们都不知道,不是一起的嘛?” 蜚零道:“我们和决明兄不过半路相识,知道都是来参加大会的,因此结伴同行罢了。” 我看着决明大方落座,不知为何,总感觉他今日与往日不同,不再是那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反倒十分正经,好像他本来就是这副模样一般,原来的风流不过是他的伪装,就像我的人皮面具一样。 不过我本来就跟他不大熟,因此也没有心思去追根究底了,等大部分人落座,院子里便开始嘈杂起来,到处是寒暄的声音,看来这里面的大部分人都是互相认识的,也许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不过我们四人都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他们再热闹也跟我们无关。 所以当有人唤我名字时,我还差点有些没反应过来。 “柴公子?”叫我的人似乎有些不敢确定,语气中带着试探。 我正举着茶啜饮着,听到有人喊我,急忙看了过去,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上唇微髭,光炯炯有神,凛然有威。 我急忙站起身:“唐堡主?”来人正是武林第一堡唐家堡的现任堡主唐平,之前因为接过一旦他的生意,为他的独女唐花花治疗情伤,因此还算相熟。 “果真是你。”唐平爽朗一笑,走到我面前,其他人不敢独坐,急忙起身,我为他们介绍了一番后,大家都诚惶诚恐地朝唐平施了礼。 唐平为人爽朗大方,喜爱结交各路朋友,也不嫌别人是否是无名小卒,寒暄了几句,让原本在这武林第一堡堡主面前有些唯唯诺诺的众人都松了口气,气氛重新活络了起来。 唐平皱眉道:“上次小女接到柴公子来信,我才知道季贤侄竟然做了那种事,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他父亲也禁了他的足,希望柴公子大人大量,原谅他才好。”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季鸿宝虽然可恶,雇了鬼卿来杀我,但我念及他的出发点是因为喜欢唐花花,所以只能自认倒霉,现如今唐平放下身段来替他求情,我自然不能不顾他的面子,因此笑道:“那是,那是,我反正也没有什么事,不过他雇的人……” “你放心,我早就叫他写信取消了这单生意。” 我松了口气,这么看来,鬼卿以后是不会再找我了,虽然凭他的认路本事,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我,我乐呵呵一笑:“那这样便好,下次见面还是好朋友嘛。” 唐平见我一点都不计较,心生欢喜:“那日柴公子匆匆离去,小女还寻了你许久,若以后有机会,欢迎来唐家堡玩啊。” 我心里腹诽着,我又不是受虐狂,才不想再受那大小姐的折磨,不过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因此尴尬地答应了,唐平见我如此不情不愿,心中明了原因,因此拍了拍我的肩,大笑着离开了亭子。 他一走,我立刻松了口气,跟人寒暄什么的最累了,一屁股坐下,罗勒立刻凑上前来好奇道:“柴兄,没想到你竟然认识这种大人物。” 我摆手:“好歹我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 罗勒他们之前并不知道我的名头,但因为那日司空易被沉青叫破了身份,因此他们笃定司星阁阁主身边不可能有寻常人物,所以逼问了我许久,我只好不情不愿带着得意地说了自己的身份,他们这才知晓,不过一直不以为然,这次发现我竟认识唐家堡的堡主,所以还是有些惊讶的。 正聊着天,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响彻全院:“杜庄主到!” ------题外话------ 这次是真的……很快就要进入下一卷了,上次说快进入朝堂卷,结果转眼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自抽,原谅我一写起来就刹不住脚,总有些新的剧情冒出来,再次强调……这次是真的!就算有新的剧情再冒出来我也会摁下去的!坚定握拳~大家相信俺o(n_n)o~可以期待司空和阿蓟大量的对手戏了哟哟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零八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抬眼看去,杜衡一身白衣,嘴角噙着笑翩然走来,身后并没有跟什么人,我不由感到一阵失落,院子里的众人都站起身来抱拳打着招呼,杜衡这时才显现出他的第一庄主风范来,周旋在众多武林豪杰之间,游刃有余,所到之处,笑声片片,我不禁怀疑那日初见时故意吓我的青年顽童是别人假冒的。 待众人落座,又是好一会儿过去了,杜衡作为主人自然是上座,我装作不经意地扫了整个院子一眼,没有发现司空易的身影,心里头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他不是特地来参加这个大会的吗?怎么到了最重要的时刻却没有出现? 心中思绪万千,冷不防杜衡已经说完场面话,开始上宝物了。 一个清纯脱俗,身穿水绿色衣裙的姑娘手捧着一个红木漆的托盘,聘聘婷婷地走了上来,她肤光胜雪,双眉修长,衣服正好卡在小腹上方,露出了白洁如玉的一段腰身,下面的丝裙半透不透,能隐约看见修长笔直的双腿,让人心痒难耐。面对这么多人,嘴角含笑,毫不怯场。院子里一下子安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我看着众人痴迷的神色,心中叹道,不知道这宝贝是指托盘里放的东西,还是指这位捧着托盘的姑娘。 那姑娘走到正中央,将托盘放在事先摆好的桌子上,朱唇轻吐:“第一件宝物,灵蛇哨。” 说完,她用青葱玉指将盖在托盘上的大红绸缎一把掀开,托盘里的东西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原以为是个大东西,没想到却小得很,托盘底下用厚厚的白色毛绒毯铺了,一枚青绿色的哨子摆在正中央。 除了颜色亮丽好看外,其他的看起来与普通哨子并无分别,夏天原本伸长了脖子在看,当终于看到此物的长相时,不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嘴里嘟囔道:“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就是个哨子。” 可院子里并没有其他人露出失望的神情,众人都专心致志地看着那枚哨子,好像谁看的时间长,那东西就是谁的一般。 杜衡站起身,从袖子里掏出玉扇,干净利落地打开扇了扇,往前踱了几步说道:“这枚灵蛇哨,说出来也许大家都没听说过,但我若说秀姜,大家就应该能猜想出一二了,没错,它出自夷玉秀姜。秀姜是一片神秘的领土,据传那里每家每户都以养蛇为乐。” 听到此处,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想起那日在翠竹林里被毒蛇咬得血淋淋的手,再想起蛇湿滑的身躯,黏腻的质感,不知不觉间就露出了厌恶之色,但一想到若是相思豆结了果,白头蛇孵化出来,那我岂不是还要养一条蛇当宠物,想到此处,心情很是复杂。 听杜衡接着道:“这枚灵蛇哨便是秀姜的圣物,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杜衡恰到好处地停了停,看着众人求知若渴的目光,他痞痞地一笑,接着道:“它能够以音御蛇。” 院子里哗然一下像炸开了锅,以音御蛇?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以前虽听说过有驯兽人在驯兽时会在旁边持续不断地响铃,或者发出一种声音,这样,等动物习惯了,只要一摇响铃或者发出这种声音,动物便会害怕,因为那种声音让它想到疼痛。 可是以音御蛇,听起来实在是天荒夜谈。别说是没有受过训练的蛇,即便是人为训练过,也不可能听着哨子声就能听人的命令。 杜衡待底下众人讨论了半天,渐渐平息后,一收扇子,说道:“我们天下第一庄出产的宝物,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我知道大家不敢相信,既如此,那就看接下来的演示吧。” 之前那位捧着红木漆盘的姑娘,在掀开宝物的盖头后便静静退到了一边,杜衡说完这句话 ,她便默默地走上前来拿起了那枚哨子,放在嘴边开始轻轻吹了起来。 刚才的喧闹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想看看她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一时间院子里只听到那哨子声音,那声音细而轻,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但不知为何,总让人感觉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夏天低声问:“她现在吹有什么用,周围又没有蛇……” 她刚说完这句话,院子四周开始出现有东西在草丛里爬行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蛇吐信子的“嘶嘶”声,饶是这院子坐的都是经历过大场面的武林英豪,面对如此诡异的情景,也不禁出了一声冷汗。 那姑娘继续吹着,她身着水绿色,这时看起来就像一条同样颜色的蛇一般,爬行声越来越靠近,夏天一声惊呼:“快看!” 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我们四个坐在亭子里,而亭子周围被一弯水围绕着,这时有几个三角形的脑袋从水里探出头来四处张望,夏天使劲搓着自己的手臂道:“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不过不好直接说罢了。 渐渐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许多蛇都从草丛里探出头来,蠕动着身子朝吹着哨子的姑娘爬去,姑娘面对众蛇压境,却一点都不慌张,仿佛没看见似的,继续吹着哨子。好几十条蛇聚集在她的周围,有大有小,颜色色彩斑斓,看得出其中有几条的毒性非常厉害,因为它们的花纹十分繁杂又艳丽,大家不禁替那位姑娘捏了一把汗。 可众蛇却没有其他动作,只盘旋在她周围,来回游走,不再往前,我们正啧啧称奇,突然哨子音陡然转变,声音高亢起来,众蛇一下子扬起了头,吐着信子,呈现攻击状态,大家都默默地把手放到了自己的武器上,以免蛇群的突然袭击,可哨子声突然又安静了下来,宛如浅吟低语,蛇群放下了高昂的头颅,摆了摆尾巴像是告别,又沿着来时的路,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若不是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亲眼证实了这一幕,若只有一个人看到,估计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天啦……”罗勒发出感慨:“太不可思议了,”他将头转向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啊?”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叫了一声,把我们吓了一跳。 “你踩我干吗!”罗勒怒气匆匆地转向夏天,夏天翻着白眼:“你会疼,说明不是在做梦啊,我这是在帮你证实,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 罗勒吃了个哑巴亏,原想反驳,但因为那姑娘此时停下了吹哨,他注意力又被那边吸引了过去,临了,忿忿不平地来了一句:“你等着!” 夏天朝他吐了吐舌头,俏皮可爱,然后目光也被那边吸引了过去,之间那姑娘吹完后,又将那哨子安安稳稳地放回了托盘,这时大家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如果说之前只是好奇中带着试探,此时就是**裸的狂热了。 以音御蛇,听起来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但确确实实在我们眼前发生了。 杜衡怡怡然说道:“这灵蛇哨的威力想必大家也见识到了,杜某人从不胡吹,也不喜欢多说,好东西自有它的价值,若想得到宝贝,端看各位怎么抉择。”他摆了摆手,便有下人从旁边鱼贯而入,有人手中的托盘里整整齐齐的码着大红色的帖子,有人手中的托盘里摆的是毛笔和墨砚,一人在前发着东西,待发到我们这边时,已经是好一会儿之后了。 我翻开大红色的帖,心里想着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什么喜帖呢,没想到一翻开里头清香扑鼻,纸里竟然还嵌着干花瓣,小茴和夏天都不禁欣喜地叫出了声:“好漂亮啊。” 罗勒撇撇嘴:“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是琅轩最有名的花帖,没见过吧?” 夏天爱不释手地反复摩挲着:“我没见过又怎么样,你见过,你会做嘛?” “你这话好生奇怪,我见过就一定要会做吗,你还吃过鸡蛋呢,怎么不会下蛋?” 两人眼看着又要吵了起来,我急忙圆着场道:“快写吧,听说这杜庄主喜怒不定,搞不好你们所写之物能投其所好,将这宝贝纳入囊中呢?” 罗勒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喜滋滋地拿过笔在砚台中沾了沾墨,偏头想了想,毫不犹豫地动笔写了几个字,写完将嘴鼓成了一个球用力吹了吹,然后将花帖关上了。 我偏头想了想,也不知道写什么,半天下不了笔,等到仆人来收时,干脆什么也没写交了上去。按照流程,杜衡会当着我们的面看完那些帖子,然后一把火将帖子全部烧掉,因为谁也不希望里面自己写的秘密别人知晓,杜衡悠哉悠哉翘着二郎腿,一手翻着花帖,一手捧着香茗,不知道看到什么东西了,竟然笑出了声。 罗勒偏头轻声问我:“柴兄,你写了什么?” 我摇头:“什么都没写。” “什么?”罗勒吃了一惊,一拍后脑勺:“我怎么没想到呢!应该留白啊!千言万语竟在不言中,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罗兄……我其实是不知道写什么罢了……” 罗勒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好像那灵蛇哨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了,我解释了几句他好像完全没有听进去,便干脆懒得再说,心里想着,那杜衡不会真这么不靠谱吧,可是事实证明,他果然从不按照常理出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零九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待杜衡将那些帖子全看完,我已经吃点心吃了个半饱,夏天和小茴也吃得满嘴都是,见杜衡站起身来,忙不迭拿出帕子擦干净嘴,好整以暇地端正了身子。 杜衡从其中挑出了一个花帖拿在手中,立刻就有下人将其余的拿起来堆到了火盆里烧掉,我原本还担心味道不好闻,却没想到这琅轩花帖果然名不虚传,被火一烧,将纸里的干花香味都烧了出来,清香四溢。 众人都神情紧张,直勾勾地盯着杜衡手中那张仅存的花帖,又期待又紧张,我倒是很无所谓,那东西虽是奇珍异宝没错,但于我并无多大用处,还不如避水珠来得实在。罗勒却很在意的样子,移了移身子,往前倾了少许,专心致志地看着杜衡,生怕错过他的某个表情。 杜衡抿嘴轻笑,扫了一眼四周,最终将视线落到了我们所在的亭子里,整个院子的目光“刷”的一下全看了过来,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如坐针毡,看杀卫玠了,我们虽不是因姿容出色而别人所关注,但结果却是一样的,我们亭子里的五个人被大家急迫的视线包围了。 “难道走了狗屎运……真的被我捡到宝了?”我们五人中只有罗勒一脸兴奋,他显然不放过任何一个得到宝物的机会,杜衡却并不如他所愿,终于开口了,却是说道:“夏姑娘,恭喜你,灵蛇哨是你的了。” 罗勒猛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呆愣的夏天,我对这个结果也有些出乎意料,夏天反手指了指自己:“……是,是我吗?” 杜衡笑了笑,点头:“是你。” 之前那位穿着水绿色衣裙的美人拿起托盘,摇摇曳曳朝我们走来,最后在院子里所有人的注视下将托盘放到了亭子里的石桌上,柔柔地说了句:“夏小姐,恭喜。”说完柔媚一笑,转身离去。 夏天似还未回过神来,看了看蜚零,又看了看罗勒,最后抬头看了看杜衡,将手朝灵蛇哨探了过去,当她终于用手握住哨子时,仿佛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笑:“这么说,这件宝贝是我的了?” 蜚零爽朗一笑:“看来这次你缠着我一定要跟出来,还是有所收获的。” “哇!”夏天开心得差点蹦起来,“我要带回去,爹爹和娘亲一定会被我吓到,对不对,蜚哥哥!” 蜚零微笑着点头,罗勒没拿到想要的宝贝,一脸失落,见到夏天如此,也不好扫兴,讨好道:“你跟我说说,你帖子上写了什么,被那杜庄主看中?”其实我也很好奇,夏天一个小姑娘家家,背景也不能说十分显赫,到底写了什么得到杜衡青睐,将宝物给她。 夏天不知将口哨藏在哪儿,小茴急忙从袖子里掏出个没事编着玩的红头绳子递给她,哨子顶端正好有个石孔,夏天将绳子一穿而过,打了个死结套到了脖子上,听到我们这么问她,她也是一脸不解道:“我没写什么啊,就写了一句说,我从小都好怕蛇,能不能把这个东西给我?” 好直白……好朴素…… “杜某多日没如此开心,谢夏姑娘逗我一笑。”这时,杜衡像是证实夏天所说话的真实性似的,淡然开口。 万金买一笑,这杜衡,果然不是个正常人,院子里的那些人好像都已经十分习惯了似的,互相低头讨论了一阵,便不再作声,接着便有另外的绝色女子搬来了第二样宝物。 大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摆上来的一样比一样更加令人惊叹,院子里的众人开始渐渐躁动起来,就连罗勒也是一副要干架的气势,夏天已经有宝万事足了,而蜚零貌似原本就是来看热闹的,所以参与感也并不强,我原本就是来看热闹的,现如今也算是看到了。 接下来的两个宝贝都被江湖上颇有名望的人纳入囊中,不知是用什么秘密或者其他东西换来的,道贺声阵阵,突然有人开口,声音朗朗,因运用了内力,所以在一片嘈杂声里听得格外清楚:“杜庄主,听说贵庄前不久在大海之中得到了龟蛇内丹,不知是真是假,等会儿会拿出来让大家开一开眼界么?” 人群倏地一下静默了,正百无聊赖的我好像听到了似曾相识的名字,朝出声处看去,竟然是决明! 他没有起身,背脊挺得笔直坐在椅子上,双眼直视杜衡,看起来像在询问,语气却十分笃定,气势咄咄逼人。(平南文学网) 杜衡扫了他一眼,开口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赤炀战神陆老将军的孙子,凌霄太子的爱将陆决明将军。” 决明被杜衡当场揭穿身份,却不惊不怒,仿佛是在谈论天气一般淡然,我听到他的身份着实暗暗吃了一惊,夏天和蜚零更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想来他一路上没有露出任何端倪,罗勒却笑嘻嘻道:“人生真是奇妙,我竟然不知不觉认识了这么多大人物,现下又多了个赤炀国的将军,好,太好了!” 我之前在南宁王殷承允的封地良南便听说过战神陆和的事迹,他一生唯一的败绩就是在平丹之战中败给了殷承允,在此之前,曾也有不败战神的称号,平丹之战后,战神二字也依旧保留了下来,据传赤炀王十分尊敬他,让赤炀太子轩辕凌霄认其做了师父,学习行军用兵之道,排兵布阵之术。 陆决明这三个字天下人并不熟悉,但若换个说法,说“云霄使”这三个字,想必众人都是如雷贯耳,这一支由赤炀太子亲手创建的亲卫队,以铁血忠心闻名五国,几年前赤炀匪乱,太子轩辕凌霄指挥其亲卫队在一夜之间一举端了赤炀最大的匪窝,干净利落,一个不留,虽冷血残酷,但其果敢决绝和迅猛的速度还是收到了一片赞扬声。 这是云霄使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而陆决明正是这支亲卫队的统领,这样看来,他此次来这里的目的并不单纯,想必就是为了拿到传说中的龟蛇内丹吧。 湛乐容给我的药方上其中有一味药就是龟蛇内丹,当时湛乐容跟我稍作了解释,但并没有说得很详细,因此我有些疑惑,为何陆决明不远千里赶到琅轩,仅仅只是为了来拿这一味可以入药的东西。 罗勒见我皱眉,问道:“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东西有何用?” 我点点头,罗勒轻声道:“其实也不过是个传说,说这龟蛇内丹有延年益寿之效,你想啊,乌龟和蛇都算长寿的动物,据说这龟蛇更是千年难遇,龟和蛇长到了一起,大家自然认为服下其内丹能让自己长寿。” 原来如此,古往今来没有人不希望自己长生不老,特别是帝王家,恨不得能永登宝座,若能自己一直当皇帝,谁在乎能不能培育下一代英主。这些暂且不说,若真有这东西的话,那司空易的毒…… 我心中打着鼓,现如今决明当众说了出来,是否意味着争抢的人将会更多,我在此一点势力也无,如何抢得过他们?我突然想到我虽然不行,但杜衡可以啊!他知晓司空易的秘密,那至少说明他们二人的关系十分密切,若他得到了这个宝贝,又不知其用途,拿来作为珍宝展示出来送给别人就不好了,这么一想,我猛地站了起来。 大家的目光本来都集中在杜衡身上,我这么突兀地站起来,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下子将目光投向了我,杜衡貌似巴不得我站起来似的,轻笑道:“柴公子,有什么事么?” 我正想说话,余光却瞟到了有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人群之后,我偏头看去,不是司空易又是谁?我急忙摆了摆手道:“人有三急,我出恭。”底下发出小范围的轻笑声,我也懒得管他们什么反应了,朝小茴摆了摆手,示意她留在原地,不理会罗勒的小声叫唤,直接出了亭子,朝司空易所站方向走去。 只听得杜衡道:“陆将军,不知你从何处听到的子虚乌有的传言,世间真有龟蛇此物么?杜某人一直以为是传说罢了,若真有,别说什么内丹的,我还真想捉一只来给大家开开眼。” 杜衡将此事撇得一干二净,一时倒听不出真假,我松了一口气,但那决明不知为何,却十分笃定,他道:“既然此事能传入我耳中,想必不是空穴来风,杜庄主若是想留下此物,直说便是,实在无需否认。” 杜衡摇了摇玉扇:“杜某人从不说假话,没有便是没有,就算你说的,有的话我留下也没人能说什么,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说谎。” 我走到司空易身边,他负着手站着,背脊挺拔如山,我仰头,他微微颔首低垂着眼看着我,我急忙扭头看了看前面,发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杜衡和决明身上,没人注意到这边,急忙低声问道:“司空,杜庄主真得了那什么龟蛇内丹么?” 司空易回过头去看着前面仍旧在唇枪舌剑的二人,淡淡说道:“是。” ------题外话------ 谢谢今天送了我六张月票的lim86,受宠若惊,你虽然从没留过言,哈哈,但从一开始就在看我的文文,中间有一段时间消失了,我还失落了很久,没想到你今天一口气把落下的文文都订了,又一口气送了六张票票,真的万分感动,十分感谢你的支持,鞠躬……还有燕小贝,青姑娘,天阑,夏天~谢谢你们的支持,你们每一次鼓励都是对我最大的肯定,我一定会不负你们的期望,一直写下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一十章 鸿雁在云鱼在水(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松了一口气,低声说:“如果是真的便再好不过,你千万嘱咐杜庄主,那个内丹不能赠给别人,一定要留给你。” 司空易嘴角微扬:“阿蓟也相信那些延年益寿的传说么。” 我摇头:“不是延年益寿。”想解释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之前我从未跟他提及过解毒的事,现在这个时机又不好详细说明,咬了咬牙道:“你若信我,便听我的,我不会害你。” 司空易终于低头看了我一眼,见我一脸正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便轻轻点了点头,我神情一松说道:“大会之后跟你解释。”司空易便不再想问,他这一点我颇为欢喜。 决明和杜衡的争辩好像已经告一段落,暂时分不出胜负,杜衡反正抵死否认,决明又没有别的证据,因此也别无他法,杜衡摇着扇子露出了“你奈我何”的欠扁表情。因为决明的这一打岔,大会进行到一半便停了好久,见杜衡又招呼人将下一件珍宝搬出来,我便伸长脖子看了过去。 这次端上来的物件看来体型挺大,在红色绸缎的覆盖之下显得鼓鼓囊囊的,心中不禁感慨,这么多宝物,确实需要花上三年,乃至更长的时间去准备,无怪乎五国中遍布探宝郎了。 可那件宝物我永远没有机会看到了,因为在此之前,又有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那人说:“杜庄主,我用一纸乩语换你接下来的所有珍宝如何?” 众人都朝出声者看去,是一张长相极平凡的脸,但见者难忘,因为有一条巨长的伤疤从他的右眉骨直接延伸到了左下颚,将他的脸整个分成了两半,显得十分可怖。众人看清他的长相后,有人甚至讥笑出了声,我正好奇那是何人,杜衡已经开了口:“咦,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么,怎么连山贼草寇都随意进到我的庄子里来了。” 众人哗然一笑,那人却丝毫不以为意,嘴往旁边一咧,露出了黄漆漆的大门牙:“英雄不问出处,何况今日是鉴宝大会,不管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总之我不是翻墙进来的,而是拿着杜庄主亲手写的邀请帖从大门进来的。” “行,黄寨主说得有理,杜某深以为然,不过……”杜衡邪邪一笑,“我拒绝黄寨主刚才的提议。” 听杜衡的称呼,那人估计是个什么不入流的绿林高手,占山为寇的山贼,自封了一个什么寨主当当,想来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同这些江湖名流一起看宝的,无怪乎那些人脸上神情都那般讥讽。 众人又是哄堂一笑,那黄寨主脸色有些不好起来,嚷道:“我说杜庄主,你可不要后悔。” “杜某虽有万般缺点,不过有一个优点倒还是拿得出手,那便是做了就做了,从不后悔。”他那率性的态度获得了底下众前辈的频频点头,倒没有人怀疑他不是自己口中所说的那种人。黄寨主猛地站起身,喘着粗气,面色有些狰狞,不过在座各位都是高手,并不担心他恼羞成怒,泼皮耍横该如何是好,大不了绑了扔出庄外去便是。 众人本都以为他要发作了,可没想到他那双浑浊的眼滴溜溜一转,又笑了:“杜庄主仅凭我刚才说的话,确实不足以相信,拿珍宝来换,不过我可以告诉各位,这纸乩语并非寻常人扶乩所得。” “那是何人?”杜衡好声好气地问道,一脸看你能够编到何时的表情。 黄寨主露出了诡异的笑,嘴里轻吐出几个字,说完后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得可怕。 他说的是:“司空族人。” 我错愕地朝身边的司空易看去,他脸上表情毫无变化,仿佛这个姓氏跟他无关似的,不过我从认识他起,就从未将传说中的司空一族和他联系到一起过,也许我的潜意识里认为,传说是不可信的。 司空一族是五国里最特别的族群,传说他们的先祖是创世者的第一批信徒,创世者消失在人间后,只有他们的后代具有同创世者直接对话的能力,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扶乩。 扶乩之后得到乩语,可预示天下兴亡,盛衰荣辱,所以司空一族一直都和皇室密不可分,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帝君统一了五国,他不信天神,不相信命运,司空一族扶乩得出乩语说三十年后天下将一分为五,帝君大怒,他正值壮年,认为在他的统治之下,必定八方安定,是难得的太平盛世。 帝君认为司空一族的乩语是妖言惑众,想要扰乱人心,所以秘密下了皇命,拍亲卫去暗暗斩杀司空族人,可司空一族的人早知天命,在那些亲卫赶到之前,已经全部逃离,从此便消失在世人的视野中。 而在那位帝君的统治之下,果然是天下太平,他创下了不世伟业,其子孙个个聪颖绝伦,雄才大略,正因为如此,当他年老体弱之时,风云渐起,三龙夺嫡,太子被废,一个好端端的王朝就这样湮灭在了历史的车轮中,战乱四起,民不聊生,各方起义,十年后战火消弭,果然是天下五分,各自为王,这便是五国的由来。 而在五国成立了很久之后,司空一族中的一支积极入世,依旧为王室服务,受到了世人的尊敬,其乩语从未出过差错,不过三十多年前,仅存的司空一脉在一夜之间被人灭了门,从此,司空一族便成了传说。 这黄寨主自称手中有司空一族的乩语,所以一时将众人惊住了,不过没过多久,大家就发出了更大的讥笑声,杜衡一边笑一边摇头:“黄寨主,杜某规劝你,扯谎之前要做好周全的准备,不能胡言乱语,毕竟……在座各位虽不说聪明绝顶,可也算是人中龙凤。” 那黄寨主原本以为他这般一说,必定令众人信服,却没想到嗤笑声更大,他有些气恼,说话都有些不清不楚了:“我…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乩语可是我从一个大人物家中偷过来的!” 众人听到他是从别人家中偷来的,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他却丝毫不为所觉,见没人说话,以为大家都有些信服,脸上露出了得意了神色道:“说来也是因缘际遇,我原本只是想到那位大人府中借些银子花花,可没想到偷听到了他和别人的对话,言谈中提到了这执乩语,听着好像挺重要,我便趁机将其摸了出来,想来能卖个好价钱。不过后来打听到它的来历,我便改了主意,这么一样稀世珍宝,必定要杜庄主手里的宝贝才抵得上。” 杜衡展开玉扇摇了摇,有些不耐烦道:“你胡说些什么,世人皆知司空一族三十年前已经消失了。” 黄寨主嘿嘿一笑:“众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司空一族为何消失,正是因为这一纸乩语。” 他越说越离谱,大家都失了兴致,他却好像没看出来似的,继续道:“三十多年前,司空一支惨遭灭门,震惊五国,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只能说,他们扶乩占出了天意,但这天意有人并不想让世人知晓,所以只能灭口。我是莽夫不懂这些弯弯绕,但也知这里头必定干系重大,所以也不打算据为己有,让识货的人得到不是更好?” 杜衡摇头,依旧一脸不信:“黄寨主,你这谎越扯越大,我都怀疑你是否能圆回来,众人都在此等着,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若你真喜欢说戏,明日我给你收拾个戏台,让你好好说一说。” 那黄寨主听杜衡这么一说,这才知晓他说的话竟没人相信,一下子太阳穴上的青筋都被气得突起,若头顶能冒烟的话,我觉得他现在头顶应该已经烟雾缭绕了。 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恶狠狠地说了句:“既然杜庄主的宝贝这么不好得,那我黄某也豁出去了,总不能白来一场!”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颜色老旧的纸,急急忙忙想摊开,却没想到掉落在地,见到他这副上不了台面的模样,更是觉得不齿。 他弯下腰终于将那张纸捡起,拽在手心里,站起身腾空翻了一个筋斗,便跃到了杜衡身边,周围的护卫都将武器暗暗地拿了出来,杜衡挥了挥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黄寨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寨主扬起手中的纸,中气十足地朝着底下坐着的百来号人说道:“今日,我便要让世人知晓,我黄一虎说一不二,从不骗人!”说完他将手中的黄色旧纸轻轻摊开,双手高举,将正面的字迹对着众人,脸上是一脸忿然。 杜衡先是不以为意,轻飘飘地朝那张纸上扫了一眼,突然他神情大变,疾走两步凑上前去,黄一虎猛地退了一步,大笑道:“杜庄主,现如今你想后悔,晚了!”他朝着底下众人说道:“字迹太小,想来大部分人看不清楚,我念给大家听,这纸乩语是:苏氏有女,得之可得天下!” 我闻言心中猛地颤抖了一下,不过一瞬间,坐在前头的几位已经冲到了前面去,场面一时间有些失控,听到人群里有个人喊道:“是真的!朱砂批字,下头有司空一族的图腾!” 苏氏有女,得之可得天下。 从这一刻开始,我知道我未来的人生将更不可控,在一片嘈杂声中,我抬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司空易,他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最终章 鸿雁在云鱼在水(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虽说如今这院子里才百来十人,但我知道,一到明日,五国上下都会知道这一纸乩语的内容。我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再提不起兴趣围观接下来发生的事,心里只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声音:我要尽早离开此处。 我抬头对司空易说:“此处太吵,我出去透透气。”司空易好像没有发现我的反常,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现如今已经混乱得如一锅粥的前方,我埋首走了十来步,又回头看去,他今日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袍子,身姿清隽,头发用一根竹簪别着,看起来有些瘦削,就这样负手而立,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那双白如美玉骨节分明的手,我甚至能忆起那双手冰冷的触感。不知为何,我脑海中闪现的还是他身着黑衣的样貌,虽我知道其实他穿别的颜色会更好看。 “公子……”小茴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我强制摁下心中翻涌的情潮,淡淡道:“走吧。” 小茴亦趋亦步地跟着我,一路上我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走回了我们住的小院里,一关上门,小茴的泪已经流了下来:“公子……” 我见她这般模样,反倒笑了出来:“怎么的,刚才吓到了,胆子这么小?好端端地哭什么?” 小茴拿出帕子来擦了擦泪:“我这么伤心,你反而嘲笑我。” “好好好,”我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不嘲笑你了,你是大姑娘了。” “公子!”小茴一跺脚,走到我身边,我放下茶杯轻叹了一声:“小茴。” 小茴应了声,紧张地看着我,我扯出一抹笑意:“收拾东西吧。” 小茴点点头:“前两日东西都已经归整得差不多了,只要将每天要用的那些收拾一下便可,公子……”小茴咬了咬唇,终于问出口:“我们何时走?” 我看向那盆长势颇好的相思豆,说道:“明日吧,越快越好。” 小茴道了声“是”,便开始收拾东西,我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背影,淡淡道了声:“你若想跟石南道别,趁早去吧。” 小茴身子僵了僵,最后轻声说道:“不去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 我一个人晃晃悠悠出了门去,庄子外围了许多人,估计都是赶来凑热闹,见识一番的,我一出门,一群人蜂拥而上,有人问道:“公子,听说里头出了件绝世珍宝,是真是假?” “听说司空一族有乩语现世……” “里面是不是打起来了?” “那纸乩语是真的么?听说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绿林中人带来的……” 我被烦不过,没好气地说了句:“我怎么知道,我不过是个厨子。”众人听后,都悻悻然散开了,嘴里还嘟囔着“天下第一庄连厨子都穿得这么好”云云。 我脱身后,在外头晃荡了一天,终于近距离好好感受了一把琅轩国的繁华富饶,又雇好了车后才回庄,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我回到院子里时已经饥肠辘辘,原想早早吃完饭好生歇息,没想到罗勒他们又在我房里等我。罗勒一见我便嚷嚷开了:“柴兄,你怎么回事,出个恭就不见了人影,后头的事才叫精彩,你都没有看到。” 我摆摆手:“院子里太吵,吵得我头疼,我又不想得什么珍宝,见识过便行了。” 罗勒没有深究,我平常便对这些事表现得不大热络,他算是接受了我的解释,叹了声:“今日算是赶巧了,这么百年难遇的事恰被你我见证,这五国的局势怕是要变了。” 夏天啧啧了两声:“你老气横秋故作深沉的说个什么劲,今天的事跟国事有何关系?” 罗勒摇摇头:“我说你头发长见识短吧你还不信,今日那纸乩语一出,我保管近日各国都会派人去猗郇替自家皇子求亲了。” 夏天微蹙柳眉,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我轻笑:“那乩语不都说了么,苏氏有女,得之而取天下,谁不想得天下啊?” 夏天撇撇嘴:“真有人相信啊,我看就是胡说八道,这天下当然靠打仗得来,跟个女子有什么干系?” “自然有人相信,而且大部分都会相信,因为司空一族的乩语从未落空过。”蜚零也补上一句。 “可,可是即便是真的,各国都去求亲,猗郇的公主哪有那么多……” 罗勒大笑道:“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是猗郇的轩德帝该去操心的事了,他的亲生女儿虽不多,但皇族里封为公主的苏氏女子却不少。不过话说回来,原先大家都说那安然公主嫁不出去的,现下这状况,却是难说了……” 夏天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俏皮道:“可安然公主长得那么丑,性格又糟糕,虽说这一纸乩语在前,应该也不会有人求娶她才是。” 罗勒摇头:“你这是低估了男人对夺取天下的野心,她貌若无盐又如何,骄纵跋扈又如何,只要是姓苏,就算娶回家贡着也不打紧。只要有了江山,何愁没有美人?” “现在太平盛世,好端端地为何要夺取天下?大家相安无事,各过各的日子不是挺好的嘛!”罗勒和夏天两人又是好一阵争辩,我自打插了一句话后就一直低头不语,末了,罗勒突然想起来问道:“柴兄,你今日是去了何处,怎么快傍晚了才回来。” 我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原本你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向你们道别的。” “道别?”罗勒和夏天都满脸惊讶。 “我今日已经算见识过这等江湖盛世了,此次离家已久,甚是想念,决定明日启程回国。” “这么快?”罗勒有些吃惊。 我指了指放在角落收拾好的行李:“不快不快,我几日前就已经吩咐小茴将东西归置好了,不过一直没机会与你们说。” 罗勒问道:“可你不是和司空阁主一起来到此处的么?他明日也走?” 我摇头:“他兴许会多留些日子吧,我也不清楚。” 罗勒露出了忧伤的神情:“一路相伴至此,你我虽不算至交好友,但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夏天和蜚零也表达了不舍之意,我笑道:“明日离别,正是为了他日相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们一定能在他方把酒言欢。” 长吁短叹了一阵,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去,离去前我嘱咐他们,明日我一早便走了,无需相送,免得徒生悲凉,大家都点头答应。 小茴服侍我梳洗完毕后便出去了,我将门栓关紧,摘下人皮面具,穿着白色亵衣,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白纸,用镇纸压着,然后磨起墨来,我像是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动作细致缓慢。此时万籁俱静,白日的喧哗仿佛不过是一场梦,我磨好墨,拿起毛笔沾了沾漆黑的墨汁,偏头想了想,提笔开始写字。 司空,见信如唔。 原谅我没有当面向你道别,你一向大度,想来不会介意才是。那日你说我们约定完成,我可以随时离开,不过我既已到此,当然是死乞白赖地想参加完大会再走,今日看了一阵,觉得没什么大意思,所以决定明日便出发回国,这一路上多谢你照顾,对了,欠你的钱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还上,若没机会,想来你也不会为了这些银两记恨我。我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你所中之毒阴差阳错之下我已发现了解毒之法…… 不知不觉竟将一张纸写满,我从头到尾草草看了一遍,终于在最后写上了我的名字,在椅子上呆愣了半晌,才放下笔走到床边躺下,睁着眼茫然地对着床顶看了许久,直至睡意袭来,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还没亮,小茴便来唤我,彼时我早已起床收拾妥当。我将要交给司空易的东西和信放在了一个檀木盒子里,交代一个仆人千万送到,又塞了一锭银子给他,他自然千恩万谢地答应了。我捧着相思豆,小茴指挥着仆人帮我们将行李搬上早已等候在门外的马车,我最后看了一眼还笼罩在一片黑漆漆夜色中的庄子,低头上了马车。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杜衡已亲自捧了那个盒子来到司空易的房间,朝披着外袍弯着腰拨着油灯的司空易道:“她走了。” 司空易淡淡应了一声,杜衡叹了口气,将盒子轻轻放在了桌子上,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油灯好像亮了些,司空易这才偏头朝那个盒子看去。 而此时的我已经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地朝港口驶去,因为起得太早,小茴困倦得直打哈欠,过不了多久就如小鸡啄米般在旁边频频点头了,外面天色有些蒙蒙亮了,我掀开帘子,有些店铺已经开了张,店家正在收拾着东西,这是我第一次来琅轩,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马车又行了两三日,因为是日夜兼程,所以比上次快了许多,到达港口时,正是一天的清晨。我和小茴下了马车,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全身酸疼,小茴拜托车夫去帮我们打听打听去东胥船只的消息。过了一会儿,车夫便喜滋滋地回来,说是赶巧正好有艘船再过一会儿就能出发,船上还有空位。 他带着我去看了看,是一艘大船,环境不错,刚好还剩了几个上等房间,我比较满意,二话不说便付了钱,又跟车夫将车马费结算清楚后,叫人帮我们搬了行李上船,这才算安心下来。 果然,没等多久,船便开始动了,我站在甲板上,仰头感受着大海中咸湿的风,小茴悄悄上来为我披上了一件披风,轻声道:“公子,别受凉了。” 我点点头,朝她感激的笑了笑,小茴叹了口气,退了下去,她也许知道这时候我想一个人呆一呆。前些日子第一次上船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三个多月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就像一样食物,我还没来得及砸吧出什么滋味来,就已经被吞咽了下去。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如此之久,回去以后还不知如何跟家人解释,不过我却一点都不后悔。 人生那么长,在此过程中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有些人只是过客,匆匆在你的生命中走过,而有些人,也许只同你行了一路,这一路不算长,但从此便刻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像光,将黑暗照亮,像彩虹,将色彩带入你的生命。 我看着海岸线离我越来越远,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苦笑,正想转身进入船舱,突然看到有人骑着马破雾而来,一瞬间海面上光芒万丈,太阳出来了。 那人翻身下马,动作如行云流水,宽大的黑色袍子在流动中泛起金色的光,他站在岸边,就这样远远地看了过来,我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何况,隔得那样远。 他就这样静默地站着,背脊挺得笔直,我甚至看不清楚他的眼神,也不知他来的目的,我们俩就这样遥遥相望,他也许看到信了吧,也许是想来跟我道声谢,我将回魂碧玉丹和那纸药方都给了他,信中也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至于他信不信,那是他的事了。 一辆华美的马车停在了他身边,一个丫鬟手脚伶俐地下了车,然后扶下一个丽人来,那丽人拿着一件蓝色披风走到他身边,轻轻披到了他身上,他低头看了看丽人,光和影将他们俩的轮廓勾勒得十分好看。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我低头一笑,再不作他想,转身回了船舱,身后,霞光万丈,又一个大好晴天! “清轩,你毒发刚愈,这几日又一直颠簸,跟我回去罢。” 司空易抬头,船头哪还有人影,真真应了那句“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嗯,走吧。”司空易转身,佳人露出了欣喜的神情,搀着他走向远处。 ------题外话------ 呼呼,第一卷终于结束了!好开森啊,啊哈哈哈哈哈哈~谢谢大家一路陪伴到这里,下一卷开始,感觉像是新的启程,会有更多的人物登场,而在第一卷里埋下的伏笔会渐渐显露出来,不要太惊讶哟~再次感谢,鞠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是伴着一阵桂花的香味醒来的,外头已经有些响动,想来白芷她们早已起来了。 我一睁眼便看见了刻着繁杂花纹的红木床顶,一瞬间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身在他方,挣扎着坐起来,唤了声:“白芷。” 外头立刻有人应了一声,不过片刻,白芷便端着热水推门进来了,见我仍旧坐在床上发呆,笑道:“小姐,快起来梳洗罢,这几日你一直闷在屋里睡得昏昏沉沉,我生怕你睡出什么病来。” 白芷虚长我一岁,长得清清秀秀,人也端庄,但总是老气横秋的,府里的丫头最怕听她说教,一说就能说上小半个时辰,但如今我听着她的碎碎叨叨,只觉得安心。 她收拾完毕,见我还没有要下床的意思,便走到床前来扶我:“我的小祖宗,你快起来吧,这天凉爽,格外好眠,可你自打回来以后,日日这样昏睡,对身体可不好,梳洗完用了早饭,你带我去园子里走走啊。” 白芷自小跟着我,表面上我们虽是主仆,但私底下却情如姐妹,虽不如小茴在我面前那般嚣张放肆,可动作也是十分随意的。我借着她的力站了起来,整个人懒洋洋的,任凭白芷拉着给我洗刷完,之后她又扶着我到梳妆台前坐下,以极快的速度给我绾了个髻,因不用出去见人,所以头上也没插什么首饰,她知我最烦这些。 出了屋子,她立刻吩咐了人将早点送上来,一会儿,便满满当当摆了一桌。我扫了一眼五颜六色的各式糕点小吃,有些意兴阑珊,白芷见我如此,急忙夹了一块糕点放在我碟子里道:“小姐,这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水晶桂花糕,我特地叫辛安大早上去沁香园买回来的,你尝尝。” 水晶桂花糕长得晶莹剔透,上面细碎地撒着桂花,被切成了菱形,更显得小巧可爱。我鼻尖闻着桂花香,好像又有了些食欲,拿起筷子夹起糕点吃了一小口,浓郁的香味充盈在我的舌尖,桂花糕不是很甜,软软糯糯的,倒勾起了我的食欲,我又吃了一小块,喝了一碗燕窝粥便再也吃不下了,白芷这才吩咐人将东西撤了下去。 “小姐今儿个胃口不错,要不出去逛逛消消食?昨日下了场小雨,今日空气清新得很。”我看着白芷不遗余力地想让我心情舒畅些,觉得自己有些恃宠而骄了。 回到锦都已经有十余天,自那日离开琅轩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路上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待我和小茴回到锦都家中,都瘦了一大圈,白芷心疼得不行,直骂小茴没有照顾好我,每日里想着法儿给我弄好吃的,可我不知为何,就是没有食欲。 “那就去园子里逛逛吧,现下桂花都开了,闻着也舒爽。” “是呢,”白芷见我答应了,立刻喜笑颜开:“我进屋给你拿一件披风,昨儿个下了雨,外头还有些凉。” 我点点头,她考虑得总是这么周全,不一会儿,她左手手臂里便搭着一件霜色披风,右手拿着一把纸伞出来了。 “不是说雨停了么?”我有些疑惑问道。 白芷笑道:“雨现在虽停了,难保我们逛园子的时候不会下,到时候若再叫别人送来也晚了,还不如现在带着。” 我无奈摇摇头,“小茴有你一半精心我就阿弥陀佛了。” 白芷走过来帮我把披风系上,笑道:“小姐你快别提那小妮子了,自你那日说这几个月她跟着你受了苦,让她好生将养,这几日她跟子鸢和诺儿那两个丫头差点没飞起来,又笑又闹,将你们这几个月在外头的见闻一一说来,跟说书似的,唬得她们一愣一愣的。” 子鸢和诺儿也是我房里的贴身丫鬟,从小服侍我长大,因此我的事她们都是知晓的,白芷也知道这点,所以并未去阻止,她们自己闹一闹不打紧,只别传扬了出去就行,不过我相信跟着我这么久了,她们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我笑道:“她是头一回出远门,好不容易攒了一肚子见闻回来,当然要好好炫耀一番。” 白芷跟着我顺着青石甬路走向花园,一路上遇到许多丫鬟仆人,见到我终于出了门,都面露喜色,高兴地朝我问好,我一一回以微笑。 “小姐,你这几个月不在府中,对外只说又去养病了,这次回来后又总是闷在屋子里不出来,府里的人担心着呢,问了我好多回,都急得不行。” 我听后觉得心中有一阵暖流涌过,府里许多老人都是我父母在世时留下的,算是看着我长大,把我当自己的亲生闺女般宠着,都实心实意地对我好。不管在外面经历了再大的风雨,这里便是我的避风港,我只要休息够了,便能恢复成以往的模样。 白芷一路上想着法儿给我解闷,好几个月不在锦都,又有人不甘寂寞为众人茶余饭后增加了许多谈资。 “小姐刚离开锦都不久,风起轩就来了个十分厉害的厨子,做了好多新菜式,风起轩原本就是一座难求了,这下更甚,许多人甚至为了抢得一座打了起来,其中就有吏部尚书的公子……” 白芷一直絮絮叨叨,当风起轩三个字传入我耳中时,我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在荒野之中遇到的九渊,那时我们匆匆别离,当时他便说要来猗郇,还给了我一块刻有他名字的玉佩,我突然高兴起来,问道:“如今那厨子还在么?” 白芷想了想:“这却不知,小姐是想去尝一尝新的菜式吗?” 我点点头:“你叫辛安去打听打听,若那厨子还在,明儿个我便带你们去风起轩吃大餐去。”白芷见我恢复了一些活力,立刻高兴地应承了。 刚下过雨,地面还有些湿滑,不过空气确实清新,入了花园,许多枝桠上挂着硕大的花朵,五颜六色,十分好看,因为是小雨,所以不仅没将花瓣打落,反而给花增添了一分生机,花瓣上都挂着滴滴雨珠,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我呼出一口浊气,感觉这些日子以来闷在心里的那丝愁绪仿佛冲淡了些许,不经意问道:“景落最近如何?” 白芷偷偷打量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其他表情,小心翼翼道:“听人说……好像一直关在宫里,许久没有露面了。” 我奇道:“这是为何?” 白芷低着头,想了半天,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我回过神来,笑道:“你也无需为难,是我疏忽了,她必是被教养嬷嬷关在房里勤学苦练呢。”叹了口气:“有时候想来自己还是幸运的,毕竟没有人逼着我做不喜欢的事……” “小姐……”白芷见我情绪又低落起来,忙不迭地骂自己:“都怪我,没有脑子胡乱说话。” “关你何事?”我故意皱着眉毛瞪着她,我从来不对她们摆脸色,因此她被我的严肃模样吓了一跳,呆在当场,我噗嗤一下笑出声:“你可真不经吓,要是遇上当初我和小茴在阵紫河畔的情形可怎么是好……” 白芷知道我是在逗她,松了口气,听我提起阵紫河又紧张起来,她已从小茴那里得知具体情形,于是皱着眉头道:“小姐,你以后千万不可再接这种江湖生意了,若是想要出游,带足银两舒舒服服去就是,不然再遇上那种事,可怎么得了!” “好好好……”她又开始念叨起来,我只得答应她,“即便我以后想出去,怕也由不得自己了。” 白芷眼眶立刻红了:“小姐……” 我急忙拿出帕子来:“好端端的,哭什么。” “我为小姐难过,”白芷接过我的帕子擦了擦眼角:“小姐那么好,可外头把您传得那样不堪。” 我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见她哭得伤心,只好安慰道:“别人不知道便罢了,你还不知道那名声是怎么传出去的,还不是我自己故意的。” “以往小姐这么糟蹋自己的名声我也不说什么了,可现在……现在其他四国皇子都来猗郇求亲,却从没有人求娶过小姐。” “我的姑奶奶,”我把她拖到一边,无奈道:“你小姐我可不想嫁人,巴不得别人不来求娶呢,你可千万不要咒我。” 白芷放下帕子:“那怎么行,再怎么说小姐及笄也已经一年多了,应该趁着这次各国皇子齐聚锦都之时,为自己好好打算一番,可怜小姐没有夫人为你打算谋划,慈姑姑这时候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我越听越头大,感觉自己身边的贴身丫头个个都不正常,小茴整个一副跳脱性子,不惹事我就烧高香了,而白芷虽只比我大一岁,却总是止不住替我操心,一刻都不肯停。 “小姐刚回来时奉皇命进宫,见到皇后娘娘时就应该提一提这件事的……” 我见她越说越没个头,打断道:“别,别……我还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千万别给我招事。” “可小姐,你既然姓苏,便总有那么一天,那一纸乩语如今已经传遍五国,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我沉默了下来,白芷知道戳中了我的心事,便低头不再说话。 半晌,我抬起头:“即便真的不能逃脱,只能跳入笼中的话,也要是我亲手画的笼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白芷陪着我在花园里走了一遭,后来果然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幸而我们早有准备,我原想着雨中赏花,也别有一番趣味,但白芷怕我受凉,执意要回去,我拗不过她,只好沿着原路返回了。 还未到房间,便听到了几个丫头银铃般的笑声,叽叽喳喳说个不休,好热闹。 白芷笑骂道:“这群丫头片子,趁着小姐和我不在就这般放肆,趁这个机会我要好好管管她们。”说话间,我们已经进了屋子,白芷收好伞,跟着我走了进去。 “芷丫头,你说谁放肆啊?”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房内传了出来,我听后双眼一亮,疾走了两步,快速钻进了屋子。 小茴,子鸢,诺儿全部站在八仙桌旁边,个个脸上喜气洋洋,面含笑意地看着我,我不由高兴地喊出了声:“宗老头!” 主位上坐着的那个白发银须,红光满面,一脸慈爱笑呵呵看着我的老者不是宗老头又是谁?!听白芷说他正好在我回来之前去了黎山采药,所以我一直都没见到他。 “宗老头,我想死你了!”我扑过去想一把扯住他的胡子,没料到他早有防备,轻轻往旁边一移,我便扑了个空。 “你个小丫头片子,趁我闭关之时把我的宝贝都偷走了不说,现在还一见面就想来扯我的胡子!”宗老头气呼呼地说,我见他虽面带怒意,眼里却含着笑,知道他并没有真的动怒,瞥了一眼被他拿到了桌子上的相思豆,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撒娇道:“宗老头,这么久没见,想不想我呀?” “想你?”宗老头挑眉斜了我一眼:“你没在这几个月,我吃得好睡得香,还没人来气我,想你这小没良心的做什么?” 我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装作一脸不经意地道:“咦,我怎么听说过了三个月我还没回,有人就急匆匆地要出去寻我,若不是被人拦着,这时候指不定在哪儿乱窜呢。” 宗老头咳了一声,瞪了我一眼:“我是出关后发现宝贝不见了,想出去寻宝贝!” “我怎么记得有谁答应过我,若我能收集到相思豆之果,就将白头蛇蛋送给我?”我眼神朝摆放在桌子上的相思豆看去,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相思豆上已经硕果累累,满株挂满了紫色的小果实,相信宗老头早就看到了,“若是答应了的事却反悔,哼哼,我就去师父那儿告状,说你为老不尊!” 果然他蹙着眉头道:“我是这样答应过你没错……” “你看,你看,你自己都承认了!” “我没说完,”他摆摆手,示意我安静,“我当时答应你,若你收集到相思豆的果实,便把白头蛇蛋送给你,这没错。可如今,你拿的是我的相思豆,白头蛇蛋也早被你这丫头片子偷走了,这算怎么回事。” 我听他这么说,略有些心虚,当初我趁他闭关偷走了这两样宝贝,确实是趁人之危,不过…… “那我不管,你答应过我的,宗老头,宗老头……”我开始耍起赖皮来,摇着他的手臂撒着娇,白芷、小茴她们在旁边都捂着嘴笑了。在这世上,只有他和师父会这么包容我,他们伴着我长大,为我病弱的身子想尽了办法,操碎了心,我还未记事便父母双亡,他们在我心中就像是我的爹爹和娘亲。 果然宗老头经不起我一再地装可怜哀求,脸上有了松动的迹象,好像不那么追根究底了。我就知道他是最最心软的,看着凶巴巴,在江湖上名声也不好,身为神医却不喜欢为人治病,是个奇怪的小老头,可是他最心疼我,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我,小时候师父骂我,他还会帮我说好话,讨好师父,我自然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 “好了,好了,别晃了,晃得我头昏眼花,”我急忙停下手,吐了吐舌头,他慈爱地看了我一眼:“也不知你这小丫头是走了什么运,竟然把我这盆花给种出来了,快给我说说,你这几个月都做了些什么。” 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愣了愣神,随即打了个哈哈:“没做什么呀,我不是接了单生意去东胥了么,便想着相思豆在这里不开花,也许是水土不服罢了,就顺手把它也带过去了!” “顺手……”宗老头哼了两声,我急忙给他添茶倒水,见桌子上只摆了一壶茶,转头对小茴她们道:“怎么回事,连我们宗大神医最爱的白皮枣泥酥都没上,只顾着说玩笑话了吗?” 诺儿是几个丫头中最小的,还不满十五,因此说话也没别的顾忌,脆生生地开口道:“小姐,哪儿能啊,我们早就吩咐厨房去做了,现下应该做好了,待我去端了来。”说完转身一掀帘子出去了。 宗老头摇头:“你也别张罗着拿枣泥酥上来,那东西甜得很,我最近不能吃。” 我有些紧张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宗老头见我如此担心,十分欣慰,笑道:“没什么大事,人老了总有些小毛病,这里那里的不舒服,我给自己开了副药,以后要忌口才行。” 我看着他鬓边的白发,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酸涩:“宗老头,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哦,等着我来孝敬你。” “你这丫头,”宗老头明明听后十分开心,却依旧笑骂道:“别说孝敬不孝敬的,你平日里少气我几回就是最大的孝敬了。” 我顺着他的意答了声“是是是”后,朝白芷使了个眼色,白芷心领神会道:“小姐,你和老爷子先聊,外面还有些事没办妥,我们先出去了。”说完扯着一脸莫名的小茴和子鸢出门去了。 “丫头,有什么事要单独跟老爷子我说的啊?” “我就知道宗老头你虽然年纪大了点,”他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我笑嘻嘻地继续说道:“但一点都不老眼昏花,反而耳聪目明,一般年轻人都比不上呢。” 他挤出一张苦瓜脸:“你这是骂我还是夸我呢,怎么听着这么不是滋味啊。” 我捂着嘴笑了两声,终于进入正题:“宗老头,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这相思豆算是世间至毒之物,因此也要毒物来浇灌它才可开花结果。” 见他点了点头,我继续道:“可我尝试了好多种毒药,一点用处都没有。” “现在这不是结果了吗?”他指着面前挂满果实的相思豆道。 “但我不是用毒药浇的啊!” 宗老头有些不解:“不是用毒药?那是用什么?” 我抿了抿唇,低声道:“人血。”话落见他脸色微变,我急忙加了一句:“那人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 宗老头横了我一眼:“你这丫头。” 我傻呵呵地笑了两声,只听他道:“这么说,那人身中剧毒?” 我点点头,不由地想起了司空易第一次毒发时的情形,又正了正心思道:“他体内中了两种毒,有一种我听师父说过,叫作离人伤,另一种我却分辨不出来。” “离人伤?”宗老头将眉头紧紧皱起,“此毒可以说是霸道无比啊,你刚才说这人还中了其他毒?想来已经是回天乏术,快要归天了。” “没有,没有,”我摆了摆手,“奇怪就奇怪在这儿,他虽身中剧毒,但还活得好好的,不过每三四个月会毒发一次,毒发之时寒气逼人,内心绞痛,看着很是难受。” “那人何时中的毒?” 我想了想:“这却不知,不过看样子应该有好些年了。” “离人伤可是无解之毒,”宗老头顿了顿,像是忆起什么事:“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许多年前诊治过的一个孩子,那孩子就身中两种剧毒,其中一种便是离人伤。” 我心中咯噔一下,不会这么巧吧。 “宗老头,你不是不喜治病救人的吗,怎么又会帮外人诊治?” 宗老头叹了口气:“那还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我师父欠了别人的人情,别人的后人拿着信物来找时,我师父早已驾鹤西去,只得由我这个徒弟来偿还。” “你师父?那不就是我师公?”我有些好奇,我师父舒慈姑是宗老头的同门小师妹,听说那位师公性情好玩得很,喜欢四处结交好友,可惜在我出世之前他老人家就已经去西方极乐世界了。 “正是你师公,我偿还了他的人情后提心吊胆了几十年,生怕又出来个什么人拿着他的信物找我。”宗老头一提起这件事,不住地摇头:“当时那人带了个孩子来,才三四岁,已经奄奄一息,全靠着四处搜罗的灵丹妙药吊着一口气,当时你身子也不好,正在我那儿天天泡药澡,我看着他同你年纪差不多大,可怜的哟,便拿出了十分力气救回了他的一条小命,不过他体内的毒却不能根除,另外一种毒我听都没听过,还是你师父看出来的。” “是什么?”我心中打着鼓,听他这般说,心里其实已经有八分确定,但仍旧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发生。 宗老头偏着脑袋想了想,不大确定道:“叫什么……红颜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叹了口气,刚才故意没说出红颜劫的名字,原想等着师父回来再问的,没成想他早就知道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宗老头一脸莫名:“怎么了?” 我看着桌子上那盆相思豆,脑子里思绪万千,问道:“不会这么凑巧,拿着师公信物找你来治病的人正好叫司空夜光吧?” 宗老头何等机敏,一下便猜出我先说的人是谁,一拍掌道:“那小孩竟然还活着,天意,天意啊!”叹了一阵,又转头问我:“你是怎么遇上他的?” 我便将司星阁请我去易容的事说了一遍,其中的细节自是不提,听完宗老头叹道:“没想到他为了那孩子竟然散去了一生修为,怕是那司星阁也是为了给那孩子解毒所创立的吧。”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那司空夜光是不是认得我?” 宗老头道:“那时你正病着,你师父又出门采药去了,所以就把你放在我那儿以便照顾,夜光小弟住了那么多天,想来应该是有印象的,不过你长大后外貌早已变了许多,出门在外又戴着人皮面具,他如何会认得。” 但我清楚地记得司空夜光临死之前对我说了句“原来是你”,当初我有些莫名其妙,但现如今听宗老头这么一说,他分明是认得我的。 “那就奇了怪了,我觉得他好像认出了我。” 宗老头听我这么一说,也有些不解,过了片刻他回过神来,“那小孩身中红颜劫,无论谁与他肌肤接触,都会全身溃烂,你是不是碰了他无事?” 我恍然大悟:“当时他正好毒发,我为他把了脉。” “那便是了,夜光小弟曾问我为何让你泡药澡,我提起过,除了增强你的体质外,更重要的是为了让你长大后百毒不侵,当时我想,你长大以后必定要跟你师父学毒的,你师父小时候可吃了不少苦头,没毒到别人,却把自己害了,我可舍不得你也这样。再说,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有这个本领再造一个百毒不侵的人出来,他一联想,自然就能猜到你是当时的那个小姑娘。” “你怎么就这么把我老底卖了,若人人都知道我百毒不侵,岂不是要抓我研究一番?”我有些不满。 “夜光小弟早就答应过我,绝不会跟第二人提起这件事,我相信他是一诺千金的君子。” 一个念头闪过,我想刻意避开不去想它,但它生成后就像生了根似的深深扎在了我的脑海里。当初司空易莫名其妙邀我同去琅轩,我一直猜不透他的目的,但现在听了宗老头一番话,我虽不能完全得知其用意,不过也算猜了个大概。 之前言语中司空易曾向我透露过,他知道相思豆原本是落在宗老头手中,也知道我师父的一手毒术无人能及,凭借司星阁的本事,要查出我师父和宗老头师出同门并不是什么难事。宗老头心肠硬得狠,简直可以赞他一句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想让他诊治还真只有拿人情要挟他这个方法。 我也相信司空夜光的为人,他既然答应了我师父,必定没再跟人提起过,司空易那时候只有三四岁,应该也还没有记事,那么余下就只有两种解释了。 第一是司空易偶然发现我碰了他之后没有中毒,于是便想知道为什么,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中毒多年,不能与人接触,一日竟发现有人百毒不侵,自然会想得知原因。第二,司空易知道了我和宗老头的关系,想从我入手,找到宗老头的下落,好为他诊治…… 这样也便证明了司空夜光并没有跟司空易很详细地说起过这段往事,否则他也不用这么一路试探我。但无论何种原因,我都明明白白地被利用了,更甚者,他早已派了人尾随我身后,跟着我进了锦都,看着我入了瑞王府,即便不知我的具体身份,但也已经知晓我是瑞王府的人。 我想到这一路来的点点滴滴,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心中只道一声,原来如此。 世上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你好,我早该知道的,我这般无防备,完全是依仗着我的身份不可能被人发现罢了,可是对方是司空易,这个依仗便显得不那么有底气起来。 宗老头见我沉默不语,着急道:“丫头,怎么了?难道你被人欺负了?” 我心中还存着一丝犹疑,暂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宗老头,免得到时候司空易真的找上门来,他生气不为其治病,我虽气自己被利用了,但毕竟他从没害过我,相反还救了我数次,最大的损失也不过是让我自作多情罢了。 “没事,没事,”我摆摆手:“我不欺负别人,别人就要烧高香了,有谁敢欺负我啊!” “那倒是,”宗老头呵呵笑出声来,“你从小就古灵精怪,主意最多,长大后总想着往外跑,若不是你百毒不侵,皇上怎会允你出门闯荡江湖?” 我看着他那副讨赏的模样,像年画里的寿星公似的,觉得十分憨厚慈爱,便凑过去挽着他的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能出去玩,多亏了宗老头你给我吃的那些灵丹妙药和泡的药澡,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 宗老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把目光投在了花盆上:“你要如何孝敬我?” 我知道他又把主意打到了相思豆身上,想了想道:“如果我用不了这么多果子,就把多余的给你,如何?” “本来就是我的!”宗老头十分不满:“相思豆果实那是剧毒之物,你师父拿着还可以制毒,我拿着有何用!” 我立刻反驳道:“怎么没用?有些毒药就是解药啊,我都知道有种方法叫做以毒攻毒!更何况了,你拿着没用,可以亲手送给我师父嘛……” “你个小滑头,罢了,罢了,我一把年纪了也懒得跟你计较,不过你得答应我,到时候白头蛇孵化出来了,我若有需要,你得把它借给我。” “没问题!”我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心里打着小算盘,不管如何,先把东西据为己有再说,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嘿嘿。 我心里想着司空易的毒,忍不住又问道:“宗老头……那离人伤和红颜劫真的无药可解嘛?” 宗老头叹了一声:“我给他压制毒性后,这么多年来,其实我都在暗暗研究,虽有些眉目,但也不能十分肯定。他的毒素是从娘胎带出来的,现如今已过去十几年,若真如你所说,他的血能催得相思豆开花,只能说明毒素已经侵入了骨血。” “那如果能配制出解药呢?”我着急问道。 “就算此时拿来解药,估计也……”他没说完,摇了摇头,我知晓他的意思,心里感到一阵难过,表面却没有露出分毫。 “不过这太阳底下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若不是听你说,我可不信他竟然活到了现在,当日我为他诊治时,算准他活不过七八岁的,简直就是奇迹。” 我垂下眼,想起当日司空易毒发时的痛苦之状,还有司空夜光死时不舍的目光,我知道这即便是奇迹,也是爱的奇迹。是司空夜光对司空易的爱,让他从一株已经枯萎了的小苗长成了现在的大树,虽一直承受着狂风暴雨摇摇欲坠,但我相信他已经把根扎进了土壤里,不会那么轻易倒下。 我突然想起宗老头刚才说的话,“你刚才说,他的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宗老头点点头:“对啊,不然那么小个娃娃,谁会下如此毒手。” “这么说……是他娘亲中了毒……” “原本只中了红颜劫,那离人伤是她自己服下的。” 我大惊:“这是为何?” 宗老头道:“不就是你刚才所说的,以毒攻毒么,他娘亲估计是怀了他以后才中的毒,为了保住腹中胎儿,所以冒险服下了离人伤,拼得一线生机。” “那他娘亲……” “自然是生完他后便毒发而亡,若不是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服下剧毒,其实是有办法救回来的,只需想法子将她体内毒素都引至胎盘中……”宗老头突然意识到在旁边的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他说得太多一时没刹住,打了个哈哈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听后只觉得一阵心酸,为司空易,为司空夜光,还有那位没机会见到自己孩子长大的母亲。 我的娘亲在我没记事时便随我爹爹去了,据说他们从小青梅竹马,长大成亲后也是十分恩爱,生活过得幸福如意,后来又添了我,更是完满。不过天有不测风云,我爹爹战死沙场,娘亲独自抚养我,可才没过两年,她便撇下我给我爹爹殉了情,她同司空易的母亲一样,都没有来得及看我长大。 但我一点也不恨她撇下我独自去了,她临死前将我托付给了我师父,师父将我养得很好。我知道自从爹爹去后,她必定日夜受着思念之苦,煎熬在这红尘之中,实在熬不住了才会撇下我走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宗老头见我满脸伤心之色,猜到我肯定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于是急忙打了个哈哈,十分明显地转移了话题,我便顺着他的话头讲到了别的事去了。 我在他面前没大没小惯了,说了会子玩笑话,把他哄得笑眯眯的,两只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儿,白芷送了两盘糕点进来,又给我们另泡了壶绿茶,说是省得等会儿吃了糕点太腻,宗老头直夸她想得周到。 宗老头最终经不住诱惑,还是吃了一小块枣泥酥,眯着眼睛十分享受的样子,末了,将装着枣泥酥的盘子推远了点,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才转向我道:“你师父前阵子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消息,又跑去看她那群听都没听过的老友去了。” 我吧唧了一口糕点,点点头:“她给我留了口信,白芷已经告诉我了。” 宗老头叹了声,瞧了瞧我的神色,有些吞吞吐吐道:“她这会儿不在,你的事……可怎么办?” 我故作不知,一脸莫名道:“我有什么事?” “你这孩子,”宗老头慈爱地看了我一眼:“越长大越口不对心,明明心里急得很,不然也不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我放下糕点,拿帕子抹了抹嘴,嘿嘿一笑道:“我那臭名扬天下,想来不会有人敢求亲才是。” 我又将那日在鉴宝大会上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宗老头听完后,皱着眉头道:“那黄一虎是从谁手中偷得那纸乩语的?” 我摇头:“这却不知,他当时只说是个大人物。” “这事没那么简单啊……”宗老头叹了口气,面带忧愁的看着我:“其他事且不说,现如今其他四国皇子齐聚锦都,想来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我端起茶杯打开盖子吹了吹,又拿杯盖将浮沫撇到一边,喝了口茶,绿茶的清香一下子充盈了整个口腔,让人不禁神清气爽。 “我那日进宫,皇后伯娘并未向我提起这件事,想来暂时没我什么事才对。” 宗老头沉思了片刻道:“虽暂时如此,却不可防患于未然,若到时真有皇子求亲,该如何打发?” 我哈哈一笑:“若真有那胆大包天,不惧流言的皇子,那我就嫁了呗。” 宗老头一脸无奈,我见他眼中透着焦急,只好安慰道:“老头你放心,若真有那一天,我也会想法子逃脱过去的,皇帝伯伯一向疼爱我,到时候必会来问我的意愿。更何况我又不是正正经经的公主,前头还有好几个姐姐妹妹呢。” 宗老头点点头:“我已经给你师父送了信,不过她若听到这个消息,应该已经往回赶了,这几天若不是皇上和娘娘召你入宫,你少在他们面前晃悠。” 我规规矩矩答了声是,怕他太过忧虑,忙又说了些其他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末了我们俩又乐乐呵呵地吃了顿饭,我怕他担心,吃了整整一大碗,看得白芷几个丫头眉开眼笑,直嚷嚷着让宗老爷子每天过来,这样小姐胃口好些。 送走了宗老头,我只感觉肚子撑得不行,好些日子没吃过这么多了,像要爆炸了似的。白芷立刻陪着我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消食,又叫诺儿去弄了碗山楂消食汤给我喝了,这才作罢。 下午辛安打听了消息回来,白芷便忙忙地进屋禀告。 “小姐,辛安回来了,说是那风起轩的新厨子并没有离开,还呆在锦都里,不过已经不做厨子了。” 我点点头,心中暗笑,九渊那性子,估计也不会整日在厨房里给别人做吃的,想来只是一时兴起当了几天大厨罢了。 “那厨子现在住在何处?” 白芷回道:“风起轩里头的人都只说不知,不露半点口风,后来辛安还是从对面茶楼一个小二那里打听到,说是有人前两天还在后巷见过那个厨子。” “辛安也是个伶俐人,你记得好好赏他。”白芷点头应了声,我想想又道:“你吩咐他叫两个聪明的,这两天守在后巷,若是看到一个年逾四十一脸恶相的中年人,便暗暗跟上去,记了位置告诉我,若是被发现了,就只跟他说兄台还欠我一顿饭。” 白芷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又见我没什么别的事吩咐,便默默退了出去。 我一个人在家时总是喜欢独处,所以她们跟着我久了,知道若没有别的事,我是宁愿一个人呆着的,平时只在门口守着,并不会进来打扰。 白芷出去后,我从行李中翻出一块椭圆形的碧玉来,上刻“九渊”二字,正是那日分别时他赠我的美玉,我原先是能够直接去风起轩找他的,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宗老头一番话,让我有些担心,怕此时被人盯上,为避免节外生枝,还是用迂回些的法子好。 我眼皮又有些往下耷拉,一阵困意袭来,春困秋乏夏打盹,果然不错。 我放好玉佩,连衣服都懒得脱,直接扑倒在床上,身子底下是软软的被子,不禁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待一觉醒来,只觉得头昏脑涨,身子一动,头像要炸开了似的,我哑着嗓子喊了句:“白芷?” 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听到了掀帘子的声音,“小姐?”进来的却不是白芷,而是子鸢。 我已经扶着额昏昏沉沉地坐了起来,子鸢赶到床边:“小姐,白芷姐姐有事去了,叫我守着门。” 我点点头,道:“你脑袋疼得狠,不知道是不是受凉了。” 子鸢一看床上的情形,还有什么不懂的,担忧道:“小姐,你怎的午睡了不盖被子,”她凑上前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急道:“小姐,你这是发热了,这可不得了,我伺候你换了衣服躺下,再去叫人来。” 我被她伺候好换了衣服,又拿厚厚的被子将我裹了,倒了茶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忙慌慌地出去喊人了。这次病势来得汹涌,我自己身负医术,但脑子已经昏沉到没法把脉了,索性缩在被子里等着人来。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为我把了脉,白芷也被叫了回来,吵闹了片刻,又个冰凉的东西放在了我的额头上,我舒服地叹了口气,又沉沉睡了过去。 “小姐,小姐,”有人在耳边轻声唤我,我费力地睁开眼,视线由模糊转到清晰,白芷弯腰低头,水中端着一碗药道:“小姐,吃药了。” 我点点头,想挣扎着坐起,她忙放了个靠垫在我身后,我倚靠在垫子上,只觉得口干舌燥,接过药一饮而尽,白芷急忙端了温水来让我漱了口,一脸担忧道:“小姐,现下感觉好些了吗?” 我脑袋还是一阵一阵地疼,但确实已经好了许多,点头道:“好些了。”一开口才发现喉咙竟然也疼了起来,沙哑得不行。 “小姐,以后切记不可再这样图方便,睡午觉连被子也不盖。”我瞟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子鸢,她吐了吐舌头,我就知道她会告诉白芷,于是只能老实地点头,谁叫我确实是做错了呢。 白芷见我认错态度良好,这才作罢,讲了几句话我又困了起来,知道那药中定是有安神成分在的,于是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白芷见我如此,急忙又服侍着我躺下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我很早就醒了,症状去了大半,想来昨日吃的药还是很有效果的,因从小身子不好,跟在师父和宗老头身边长大,后来搬到府里后,皇帝伯伯怕我生病,又赏了一个精通医术的嬷嬷给我,等闲小病,她还是搞的定的,昨日应该就是她给我开的药。 果然我醒后不久,她便又来了,给我把完脉后道了句“阿弥陀佛”,笑道:“公主病大好了,再吃几服药就能根除,老奴这就去把药端来。” 我点点头,她便退了出去,生了病全身懒洋洋的,一点都不想动,诺儿从厨房端了熬得软软糯糯的白粥来,又配了酸黄瓜和其他小菜,看得我食指大动,将白粥喝得一点不剩。 诺儿笑道:“看小姐这吃东西的劲头,想来是好了。” 我接过帕子擦了擦嘴,问道:“白芷呢?” “白芷姐姐被辛安喊过去了,神神秘秘的,不知有什么事。”诺儿撅了撅嘴道,她还是小孩子心性,觉得他们有秘密却没告诉她,所以不高兴都摆在了脸上。 我大约猜出来了是什么事,只是没想到辛安速度竟然这么快,吩咐道:“等会儿白芷回来了你叫她到我房里来,别翘着嘴了,也不嫌难看,昨日那枣泥酥厨房做了多的,你去拿了跟小茴她们分了吃吧。” 诺儿一听,这才高兴起来,笑眯眯地道了声是,然后转身出去了。 果然没过多久白芷就掀开帘子进了屋,走到我床边低声道:“小姐,辛安说找到了。” “动作真快。”我嘟囔了一句。 “也是运气好,昨儿个刚到后巷,正巧见了一个人和小姐描述得差不多,他们便偷偷跟了上去,果真被发现了,他们就照小姐吩咐的说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然后呢?”我饶有兴致地问。z哋忚莒a桽仐荩 “然后那人哈哈大笑了一阵,说了句恭候大驾。” 我扑哧一声笑出了口,想象着九渊带着那个人皮面具大笑的样子,恨不能现在就赶过去亲眼看看才好,但我知是痴人说梦,若我在病愈之前敢出门,师父回来后白芷定会在她面前告我一状。 于是我只能努力让自己快点好起来,不过幸好家里有人照顾,治得也及时,因此没过两天,我便又活蹦乱跳了起来,病刚好,便想着要去赴九渊的约了。 好些天没戴人皮面具,在家里悠然自得,这下要去见故人,只好又将面具拿出来戴上,房里四个丫头,除了白芷和小茴熟悉了我这张脸外,子鸢和诺儿却很少跟着我出去过,因此猛地突然见到我换了张脸,变成了一个清雅秀气的翩翩佳公子,那脸就止不住的红了起来。 我变了嗓音,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如何?” “小……小姐,你这样……完全就是个男子。”诺儿有些不敢正眼看我,偷偷打量了好几眼,才吞吞吐吐地说。 我灵活地一转身,绕过面前的白芷和小茴,眨眼就到了诺儿眼前,我伸出食指将她下巴微微勾起:“怎么样,本公子模样俊俏吧?这位小娘子,要不要从了本公子?” 小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白芷也捂着嘴直摇头,子鸢更是在旁边笑弯了腰,诺儿闹了个大脸红,急忙退了一步:“小……小姐,你正经点。” “哎呀,诺儿,你这样答不对。”小茴最是古灵精怪,在我面前又十分随意,凑上来道:“你应该说,这位公子,见你模样不错的份上,若是八抬大桥前来迎娶奴家,奴家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下子大家都笑了起来,我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别把诺儿带坏了。桽仐荩” 小茴嘻嘻一笑:“ 明明是公子先调戏诺儿的。” “小茴,你公子公子的,喊得真顺口。”子鸢笑道。 “那是,”小茴露出一脸得意的神情:“好歹我跟着公子在外面闯荡了几个月,再说了,外头的个个都是公子,有罗公子,杜公子,司空公子……”她原本正掰着指头一个个数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住了口,用眼角偷瞄了我一眼。 小茴并不知我对司空易的心思,但我回来后从未主动提起过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她可能以为我被那纸乩语闹得不开心,并不想回忆这些事,因此说完后有些惴惴不安。 “你怎么不数下去了?”我问道。 小茴挠了挠额头:“我,我不记得了。” 白芷也看出些不妥来,笑道:“我看小姐这身装扮出去,锦都里不知道有多少名门闺秀要得相思病了,对了小姐,今日你带谁和你一同去?” 我摆摆手:“不用带人了,这又不是别处,锦都我闭着眼都能走完。” 白芷原还想说服我带上人,但最后拗不过我,只好道:“那你早些回来。” 我点点头,将九渊送我的那块玉佩系在了腰间,又带上钱袋和几瓶白玉膏,从西边一个小角门出去了。 为避免被人跟踪,我特地让府里人准备了两顶空轿子,一顶从正门出去,另一顶从后门出去,饶是如此,我出了小角门后还是警惕地打量了四周一番,确认没有人后,这才背着手哼着歌,悠哉悠哉地去往九渊的落脚之处。 瑞王府,也就是我的家,位于锦都东城的永丰大街上,这条街上都是皇亲贵戚的府邸,随便扔个小石子都能砸中一个贵人,所以大街上基本看不到平头老百姓,冷冷清清的。hi书网桽仐荩九渊的落脚处在西城,那里开了许多家茶馆客栈,十分繁华热闹。我以前经常易了容满锦都的乱窜,因为行事低调,又改变了相貌,从未被人抓到过把柄,师父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出了永丰大街,辛安牵着一匹马从旁边溜了出来,这小子十分机灵,是师父当年外出时在路边救回来的,所以对师父一直唯命是从,后来又认我做了小主子,更加忠心耿耿,我有好些事不方便出面时都会交给他,每次都会办得妥妥帖帖的。 “公子,”辛安凑上来低声说:“流光太打眼了,我便从马棚里牵了匹普通骏马出来。” “做得好,”我表扬了他一阵,从兜里随意掏出了个银果子丢给他,他笑嘻嘻接了,将缰绳递到我手里,轻轻道了句:“公子小心。” 我点点头,一翻身上了马,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扯缰绳喊了句:“驾!”骏马便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骑了好一会儿,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我扯紧缰绳减缓了速度,因为锦都是漪郇都城,因此大街上骑马的人并不少。 自小体弱,但因为自懂事起便听旁边的老嬷嬷和仆人跟我说我爹瑞亲王当年如何神武,马术超凡,所以心里总是存了些心思的,身体稍好些便央求着师父要学骑马,师父想着我整日闷在家里对身体也不好,便请了最好的马师来教我,因此我对自己的马术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慢慢行了一阵,我便翻身下了马,手中拽着缰绳牵着马拐入了一条小巷子,巷口有些头发乱糟糟身上臭哄哄的乞丐凑在一处,这边来来往往的都是富贵人,那些乞丐们一个个并不骨瘦嶙峋,也不急着凑上前来讨要钱财,只是摇着手中的破碗看着我,想来他们一天下来也是收入不菲的,我便不凑这个热闹了。 将头一偏当做没看到,直直地入了巷子,这条巷叫做竹衣巷,巷子笔直深长,越往里越幽静,我一路看过去,最后终于在一个小院前停下,整了整衣物,轻轻地敲了敲木门上的扣环。 过了片刻,里头便传来脚步声,我好整以暇地呆着,想着等会儿见到九渊该是何种神情,正想得出神,门“吱呀”一声便开了,看到来开门的人,我的笑一下子僵在了嘴角。 来人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侧身示意我进去,我看了看院子的外墙,心思千回百转,没走错啊,辛安告诉我的就是这处,墙上伸出来一丛白色木槿花的院子,我只好将马拴在了院子前的一棵大树上,甩了甩袖子,侧身进了门。 这是个颇为清幽的小院,在门外看只能见到一丛木槿,而墙内的木槿花开得格外壮观美丽,娇艳夺目。院里有一棵香樟树,树冠呈广卵形,将一般的院子都纳入阴凉之中,树下有一个石桌,几个石凳,桌上摆着一盘棋局,下了一半的样子。 我清了清嗓,转过头对着正在关门的人说:“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看了我一眼,不言不语,直接走到石凳子前坐下,对着棋局开始思索起来。 我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朝里屋里看了看,里头好像没有人,心中暗忖道,难道九渊出门去了?思来想去,还是问问眼前的人比较牢靠。 我凑过去坐到他对面,语带讨好:“你为何不理我,我俩当日在东胥的寒清镇见过呀,你不会不认得我了吧?” 对面的人微微抬头,瞥了我一眼,那一眼眼神凌厉,我忍不住微微往后缩了缩。 “你骗了我。”他也不抬头,一直盯着桌上的棋局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声:“当时你要杀我,我别无选择。”眼珠转了转,我又道:“你接到季鸿宝取消这单生意的来信了吧?” 他点了点头,还是不肯理我,只将黑漆漆的头顶对着我,他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寒清镇客栈里遇到的那位江湖第一杀手,接了单生意要杀我,可惜后来迷路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对了,你第二日怎么不见了?”我低头看了一棋局,“还有,你怎么在这儿啊?” 他一副老僧入定,根本没听我在说什么的模样,我翻了个白眼,伸手拿了颗白子放到了棋盘上,“现在能回答我了吧?” 他双眼突然一亮,好像终于想通了,嘴里念叨了句:“原来如此,”这才抬头睁眼看我。 “你很会下棋?” 我谦虚道:“一般一般。”心中加了句,天下第三。 “哦,”他点点头,又不吭声了。 我无奈叹了口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问了什么?”他果然一脸茫然,我只好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他听后冷冷清清地答了句:“恕不奉告。” ……那还让我重复一遍! 心中一阵腹诽,只好进入正题:“这里是九渊的住处,他人呢?” “出门赚钱去了。”他摆弄着桌上的棋子,好像想找个更好的方法破了此局。 “啊?”我张大了嘴,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似的,他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有什么好惊讶的?” “我……这……”我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这种有钱人是不会懂的。”末了,他突然道出这一句,我听后差点把自己呛死。 我这种……有钱人?那在荒野之外拿着白玉酒杯喝着鹤桑酒,在五国遍布产业的九渊是什么?我这么想着,也问出了口。 鬼卿像看神经病似的目光看了我许久,直看到我全身发毛,才不咸不淡地说:“自然是个厨子。” 第六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曰扎瘗za“厨子?”我差点嗤笑出声,又顾忌着面前的鬼卿,只得忍住,装模作样的感叹了一番:“九渊的手艺确实是极好的。hi书网屮垚巜” 鬼卿似十分赞成地点了点头,我有些哭笑不得,见他又低头打量棋局,急忙问道:“你和九渊是如何相识的?” 这回他却好脾气地答了,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来锦都竟然是司空易派人送他的,不知他和司空易达成了什么交易,司空易送了一大笔银两给他,又派人带着他来了锦都,那时候他还未接到季鸿宝取消生意的信,所以自然是来杀我的。 我有些不自在地撇了撇嘴,继续听他说,后来他和九渊的相识就只能叹是无巧不成书了,他得了那笔银子来到锦都,听人说风起轩的东西不错,便去试吃了一次,正好是九渊做厨子的那段期间,他这一吃便不可自拔,三餐都泡在了里面。 要知道,风起轩可是一座千金,里头的菜色不仅精美,而且昂贵,再多的银子也扛不住他每日三餐,每餐一大桌子菜的花,于是,没过多久,他便再付不起自己的饭钱了,而九渊此时也辞了风起轩,自己租了个小院在这竹衣巷里。 鬼卿武艺高强,跟踪了他一次便找到了地头,虽只见过一次,但我却十分了解鬼卿的性子,他直愣愣地跟九渊说自己想吃他做的饭菜,但却没有钱付。不知九渊作何感想,反正如我所见,后来他便在这小院里留了下来。 想来九渊也没给他认真解释过自己的身份,任他误会自己只是个厨子而已,鬼卿竟然也没有起疑,世上之事,真是无奇不有。 我啧啧叹了两声,问道:“怎么,你就打算常居此处了?” 鬼卿认真地摇摇头:“最近很太平,没人找我杀人。” 我一下子被噎住,对于他这种动不动就把杀人挂在嘴边的行为,还是有些不习惯。 “那九渊出去靠什么赚钱?他又没当厨子了。屮垚巜” 鬼卿摇摇头:“不知,”顿了顿又说:“反正每日三餐还是吃得起的。” 我无奈,他果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看起来单纯至极,就不知是怎么做上杀手这一行的,兴许也只有他这种性格,才能把所有心思都花在练武上吧。 “你没和他约好吧?” 我愣了一会儿才发现他是在问我,忙笑道:“想给他一个惊喜来着。” 鬼卿瞟了我一眼:“你人缘倒是十分广,上至司星阁阁主,下至风起轩厨子,竟然都认得。” 我打了个哈哈:“哪里哪里,平日里没事便喜欢交朋友,这算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鬼卿偏头想了想,便屏声静气,再不出声。我见他并不想跟我搭话,便也忍着没说,幸好过了不久,他耳朵动了动,说道:“他回来了。” 我偏头听了半晌,都没听到有任何声音,可他既然这么说,想来是非常笃定的,便走到门口,从门缝里朝外望了望,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个穿灰色袍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抬起手正打算敲门,我起了捉弄人的心思,悄不声息地把门栓扒到一边,在那人手还没碰到门之前刷地一下把门打开了,口中叫道:“阿九!” 来人正是九渊,他脸上还戴着我送给他的那副人皮面具,一脸恶相,但举手投足间又不由地流露出清贵之气,他见门内是我,双眼一亮,我让到一侧道:“快进来。” 他低头笑了笑,像是在笑我刚才孩子气的举动,我摸了摸鼻子,才发觉刚才那样确实太过幼稚。 九渊抬腿跨进小院,我将门关好才转过身,发现他正微笑着看着我,一双清亮的眸子熠熠发光,只是这对眸子长在一脸恶相的中年人身上,便显得十分怪异。 我捂着嘴笑了笑:“阿九,你这副样子可真奇怪。hi书网屮垚巜不过你应该多谢我,若不是我,你可无法安然走到这锦都。” 九渊弯了弯身朝我鞠了个礼:“多亏小蓟相助,九渊感激不尽。” “小鸡?”坐在石凳上分毫未动的鬼卿这时重复了一遍,我朝他看去,他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我有些尴尬地咳了咳,当时九渊叫我小蓟时,因夜色正好,气氛融洽,品着美酒,有些微醺,便没有在乎这么多,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此时一听,果然……很是奇怪。 但见九渊叫得顺口,虽内心腹诽了一阵,但还是作罢,他既喜欢这么叫,那便这么叫吧。 冷不防有个声音出现在脑海,他的声音总是十分清冷,但不知为何,他每次喊我“阿蓟”,我听后总是心情愉悦的,也许,当时我的心里便已经存了不该有的念想吧。 “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九渊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正想点头,鬼卿突然道:“他就是我来锦都要杀的人。” 饶是见多识广的九渊,此时都有些愣住了,他回头看了看一脸严肃正经的鬼卿,觉得他不像在开玩笑,我急忙解释道:“都是误会,一场误会,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了。” 九渊听后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是误会便好,小蓟,留下吃饭吧。” 我哈哈一笑:“我就是来蹭饭吃的。” 见鬼卿沉迷在棋局中不可自拔,我跟着九渊来到屋内,屋内布置得十分雅静,一应桌椅摆设都是竹子制成的,更添了一份清幽。 九渊泡了壶茶,给我斟满,我喝了一口,竹香扑鼻,干脆将杯子喝了个底朝天。 “你何时来锦都的?”九渊见我一下子将一杯都饮尽了,拿起茶壶又给我添了一杯。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来了这么久一口茶都未喝上,当然,我不能指望院子里那个木头似的第一杀手给我端茶倒水,即便干渴也只得忍着。 “回来十几天了,不过是前日才得知你在风起轩当厨子的消息,这不,立刻就派人来寻你了。”我见他低头微笑,问道:“你怎的在锦都留了这么久,还在自家产业里做起了厨子。” “原先也不打算留这么久的,怎奈猗郇山光明媚,水色秀丽,我游览了许多名胜,不知不觉几个月就过去了。至于当厨子么……”九渊低笑了声:“闲来无事,偶尔当当厨子也是极好的。” 我叫道:“不公平不公平,我都没尝过你做的菜,别人就已经吃过了。”我想起外头那个大喇喇在此地蹭吃蹭喝的鬼卿,更是无语:“我原以为好难得才能吃到你亲手做的饭菜,可别人天天都能吃到!” 九渊见我如此孩子气,不禁笑了,眼睛往下弯了弯,明明是一脸恶相,这时却让人觉得十分俊秀,他道:“我暂时还未打算离开锦都,若是你不嫌弃,每日都来我这小院吃也是好的。” 其实我和他只见过一面罢了,但有些人,即使只见过一面,也觉得胜过与不相干的人见上千次万次,我内心敬重他的人品,又羡慕他的潇洒不羁,能够恣意游览山水,所以这次再见,不仅未觉得陌生,反倒更觉亲切,他就如一个兄长一般,让人觉得沉稳而安心。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我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十分娇憨,九渊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但我却并没有注意到。 我想了想,又将声音压得低低的,问道:“外头的鬼卿是不是不知晓你的真实样貌?” 九渊奇道:“你怎会有如此一问,鬼兄和我住了许久,自然是见过的。” “什么?”我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可他说你是个厨子!” 九渊笑着摇摇头:“我与他在风起轩相识,那时我真的是个厨子。” “可……可你的样貌……” “唔……”九渊摸了摸自己有些胡渣的人皮面具,“也许在他眼中我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厨子。” ……我真是佩服鬼卿,他的思维果然非常人能够理解的。 “你快把这面具下了吧,看着真别扭。”我从怀中掏出几瓶白玉膏递给他:“上次给你的想来你已经用完了,这次又带了几瓶来,你若是天天戴人皮面具的话,这东西必不可少,别好端端把自己的皮肤糟蹋了。” 九渊毫不扭捏,从我手中接过,“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向来喜欢别人这种大大方方的态度,他这么一说,我更加欢喜起来,催促着他赶快去卸了那面具,他也果然不负我愿,拿起我刚才给他的瓶瓶罐罐进了里屋,再出来时,便换了个人,此事暂且不表。 彼时,东胥国都风惊。 石南从信鸽腿上摘下信筒,将信鸽望天空一抛,信鸽便扑棱棱地飞走了。石南抽出被卷成小圆柱型的纸条,展开看了一眼,又将纸条重新卷好,放入了怀中。 石南走过一个回廊,进了一个四进的院子,走到东厢房前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敲了敲门,门内传来清冷的声音:“进。” 石南推门而入,里头的人一身黑袍,正埋首在书桌前,手中握着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石南恭谨地拿出纸条呈了上去:“少主,这是天璇从猗郇传来的消息。” 司空易仿佛闻所未闻,依旧在纸上涂抹着,半晌,将笔架在了砚台上,拿过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这才拿起桌子上的纸条展开看了看,眸子微缩。 片刻,他将纸条放下,吩咐了句:“叫他继续盯着,你退下罢。” “是。”石南躬身领命,慢慢退出房间,又将门带上,刚刚无意间扫到了少主画的画,那是……一座桥?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司空易坐在书桌前,盯着摆放在桌子中央的纸条,手指轻叩桌面,嘴里轻吐出三个字:“瑞王府。” 第七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曰扎瘗za待我吃饱喝足从九渊的小院子里出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呸苽児我腆着肚子打着嗝,一脸的满足,九渊做了一桌子小菜,都被我和鬼卿一扫而空,桌子上的盘子到最后光洁如新,我无比庆幸自己是以男儿身份游走江湖,否则…… 我将栓在门口大树上的缰绳解开,骏马打了个响鼻,我摸了摸它的头,哼着小曲拽着缰绳走出了竹衣巷。 难得出门一次,又易好了容,我自是不担心有人会认出我,想着此时城郊的青山碧水,心中像是有一片羽毛微微拂过,瘙痒不已,待牵着马过了熙熙攘攘地街道,一跃而起,拍马而去。 在马上风驰电掣了一番,出了城门,我便放缓了速度,开始悠哉悠哉地欣赏起周围的美景。锦都的城郊有一个湖泊,名叫莫愁湖,占地面积颇大,湖泊边种植了许多柳树,“柳”和“留”谐音,在猗郇,每当送别亲人朋友时,有折柳枝相赠的风俗,因此这莫愁湖,便自然而然成了送别之地,许多文人骚客也喜欢在此题诗。 曾有诗云“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便正是指的折柳送别之景。 此时正是夏末秋初,天朗气清,从莫愁湖吹来的风不干不燥,夹杂着一丝湿气,湖边成排的柳树摆动着身躯,婀娜多姿,像是对镜梳妆的美丽仙子,又像是一个一个羞涩的少女低垂着头站在那里,摇曳着轻柔的腰肢,临风起舞。 今儿个天气好,湖边有许多成群结队的游人在赏着风景,能并排通行八座轿子的官道上也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我闲散地骑着马,手中的缰绳并未抓得十分紧,就这样让它自由自在地走着,就当是出来散散心。hi书网呸苽児可旁边总是传来阵阵低语,待我抬眼望去,便能听到羞涩地惊呼声,一堆穿着鲜艳粉嫩裙裾的少女们都会偏过头去,假装不在看我,我嘴角扯出一抹笑,倒是忘记了自己这副好皮囊。 有心显摆一下,因此我干脆翻身下了马,将马儿系在旁边的树上,任其吃草,我自己则背着手朝湖边走去,旁边许多妙龄女子都在偷偷瞄我,我装作浑然不知,一副潇洒不羁的风流姿态。 一阵胭脂香顺着风飘了过来,我正想回头张望,便有侍卫过来赶人,我一见便知是有哪家官小姐来湖边赏景,要屏退闲杂人等。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不过一般都会提前清场,这次却是人已经到了,这边才着急忙慌地开始赶人,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突然来了灵感,要来莫愁湖畔一游。 我好脾气地甩了甩袖子打算避开,刚走两步就听到背后响起小孩子的哭声,我有些错愕地回头,发现一个两三岁的小人儿一屁股坐在青石板路上,正在嚎啕大哭,旁边的侍卫有些束手无策的样子,可能是刚刚赶人时不小心将小孩绊倒在地了。 那侍卫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自然不知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是好,正想将小孩扶起,便有个骄纵的声音传来:“吵死了,怎么回事?” 我抬眼看去,一个身穿樱桃色牡丹薄水烟凤尾裙的女子正柳眉倒竖,满脸怒气地看向这边。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颜色颇好,细长柳眉,容色绝丽,兴许是刚才从那头走过来的缘故,脸颊还泛着红晕,艳若明珠。 那侍卫还来不及作答,从女子背后又走出来两个人,一个穿着粉霞锦绶藕丝缎裙,一张容长脸,长相一般,但脸上尽是讨好之色,另一个素雪绢裙,打扮得颇为素雅,长得十分清丽,脸上却表情平平。hi书网呸苽児 那粉霞缎裙的女子满脸笑容,朝先前开口的女子说道:“郡主不必动怒,没必要跟这些下人一般见识。” 郡主?我又看了先前那女子两眼,心中有些狐疑,我印象中没这一号郡主啊…… 那侍卫立刻求饶:“小的该死,办事不力惊扰了郡主。” 那小孩兀自哭个不停,完全不管此时发生了什么,也是奇怪,那小孩的家人并未出现,被称为郡主的女子眉头越皱越紧,怒道:“快把这小孩抱走,吵都吵死了!” 侍卫立刻唯唯诺诺,蹲下身子想将那小孩抱起来,却没想到那小孩脾气挺大,并不买账,嘴里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往后躲着,那粉霞缎裙的女子此时上前走了两步,呵斥道:“这么个三岁小娃娃都奈何不得?把他嘴给我堵上!” 侍卫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女子往后偷偷瞄了一眼郡主,发现郡主并未反对她这个提议,立刻来了精神,大声道:“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快将他的嘴给堵上!再这么吵下去,头都要被吵炸了!” 侍卫无法,只得用了蛮力将那小孩拽了起来,小孩吃痛,哭声更大,侍卫用手捂住了那小孩的嘴,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那女子终于满意了,这才转身讨好道:“郡主,别为了这些小事破坏了赏湖的兴致,等会儿那边还能去游船,这时节正是荷花开……” 突然一阵吃痛声传来,我从后头看得清清楚楚,刚才有人用一颗石子作为暗器打中了侍卫的手,他手一松,那小孩的哭声再次传来。 “你怎么回事?!”女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回头满脸怒容对着侍卫,侍卫有些委屈道:“刚……刚刚有东西打中了我的手。” “谁?!”女子打量了四周一圈,突然眼神定在了我身上,我心里一紧,不会这么倒霉吧…… “是你!”可惜老天没有听到我的祷告,那女子果然将手指向了我:“从刚才起你便一直站在这儿了!” 我低头轻咳了一声:“这位姑娘,在下站在这儿,不知是违反了猗郇哪条律法?” “你……”女子被我的话噎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气急败坏道:“这边在清道,你眼睛是瞎了么?” “没瞎,我正打算走来着。”我摸了摸鼻子,对于这种装腔作势的官家小姐,我还是有多远走多远吧,正抬腿要走,却被她叫住:“你站住!” 小孩还在哭着,嗓子都哑了,我皱了皱眉,有些于心不忍,终是停下了脚步,道:“还有何事?” “你刚才一直在这儿,自然知道这小孩父母是谁,快将人叫来,把他抱走!” ……这是什么逻辑?我站在这儿就一定知道这小孩父母是谁?我有些无语道:“姑娘,我站在这儿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像不知道你是谁一样,我也不知道这个小孩的父母是谁。” 旁边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像是古琴发出的最低音,我不由自主地朝发声处看去。 离我们不过十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两个男子,不知道他们站了多久,前面的是一个紫衣男子,此时他正低眉笑着,只能看到一双如浓墨般的眉毛,他笑了两声,这才抬眼看过来,我不禁眼前一亮! 他的脸如雕刻一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鼻梁挺直,如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薄薄的嘴唇,此时正微微上翘,使整张脸的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头上戴着束发的紫金冠,一身紫袍,衬托得他整个人都华贵非常。 他这一笑,有如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让人目眩。饶是刚刚在面对我时怒不可遏的女子都羞红了脸,声音小了一倍不止:“你……你笑什么?” 那人走上前来,身后的人亦趋亦步地跟随着他,我见他身后的人表情严肃,低垂着眼,想来是随从之类的,便也没再注意。他眼带笑意地看了我一眼,这才彬彬有礼地回道:“我比这位公子先到此处,这小孩的母亲刚刚有急事去了,再等一等便会过来的。” “那……那既如此……”女子羞涩的低头,正想说话,此时半天没有吭声的那位郡主走上前来,冷冰冰道:“刚才的暗器是你发的?” 紫衣男子十分坦然:“是我,若再不阻止,你这侍卫怕是要闹出人命了。”他弯下腰,将仍在低声抽泣的小孩扶起,拍了拍他沾满灰尘的衣服,小孩兴许是哭累了,终于不再拒绝,这时有个面带焦急的妇人冲上前来,最终喊着:“福哥儿……” 那小孩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扑向了来人的怀里,那妇人见到此时的场景被吓呆了,紫衣男子笑了笑:“以后莫把小孩一人独留在外,快带回去吧。” 妇人千恩万谢地带着小孩走了,此时那郡主皱眉道:“你打伤了我的随从。” 男子“哦”了一声,嘴角扯出一抹笑:“赔你银子?” 郡主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反倒是刚才那个粉霞缎裙的女子忍不住了,上前两步道:“大胆刁民!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那紫衣男子看了我一眼,语带笑意:“我虽和这位公子不同,站在这儿好一会儿工夫了,可就像不知道你是谁一样,我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 第八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玳礤璩za那郡主还未说话,粉霞缎裙的女子便高昂起头,面带得色地说:“这是圣上前些日子刚封的佳阳郡主!” 我心里暗道,怪不得之前没见过。hi书网我这些日子虽闭门不出,但京城里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地从白芷她们口中传了过来。这佳阳郡主是康郡王的嫡女,闺名叫苏以寒,从小在西南之地长大,因此性格十分泼辣,据说弓马骑射,样样皆能。原只是个县主,但最近圣上在各个亲王、郡王的府邸里找出了许多年龄相当未出阁的姑娘,大肆封赏了一番。 至于原因么,天下人都知晓了。 自那纸乩语传出,猗郇的皇族女儿突然就紧俏起来,简直是一女百家求,这几日陆陆续续又有各国皇亲贵胄前来求娶,再不多封赏几个郡主公主的,怕是要供不应求,很快断货了。 我心里正思量着,听得前头那个粉霞缎裙的女子尖声道:“大胆刁民!见到郡主为何不下跪?”我原以为在说我,正想找个借口脱身而去,开玩笑,平日里除了偶尔跪一跪皇帝伯伯和爹娘牌位,即便是去了坤宁宫,皇后伯娘也从未让我真的跪下过。 没想到一抬眼,却发现那女子是对着先头那个紫衣公子说的,并未将我放在眼里,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想着要不正好趁此机会默默退下,省得搅和进一滩浑水。那紫衣公子虽看起来颇为华贵,但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是皇亲国戚,这下只能认栽了。 没想到那紫衣公子轻笑了声,摇了摇头,膝盖却丝毫不见打弯。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紫衣男子不语,反倒是他身后一直杵着的那个随从上前一步,冷冰冰道:“若是郡主这位随从伤得实在严重,可到天畅驿馆来寻人,我们自当竭力为他治伤。” 他这话一说出来,那女子便再不敢出声了,只拿眼睛去偷瞧佳阳郡主,郡主嘴唇一抿,脸色也难看起来。 我心中却道了声原来如此,怪不得有这等气度,原来是别国的皇亲贵胄。众所周知,这天畅驿馆向来只招待从他国远道而来的贵客,而最近来锦都的贵客,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什么人了。 且不说这紫衣公子刚才一直彬彬有礼,并无唐突之处,那随从也没有真的受伤,不过被石子打了一下罢了,追根究底,人家还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破了天去也是有理的。更何况,别国的皇亲贵胄也是十分金贵的,断没有来了锦都便要向一个刚得了郡主封号的小女子行礼的规矩。 我原以为那佳阳郡主脾气不是个好相与的,怕是要翻脸,却没想到她脸色只难看了一阵,便道:“刚刚都是场误会,既如此,公子便自去赏景吧。”为避免尴尬,也不戳破他的身份,紫衣公子微微低头算是辞礼,然后转过了身来。 我刚刚明明想着要躲开的,却不料看戏入了神,没想到来了这么大一个反转,这下被抓个正着。不过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现如今我只是个江湖散客,若是再被那个郡主抓到,依着她旁边那个狐假虎威妹子的气派,怕是要将刚才受的窝囊气发在我身上,到时候让我再跪个十遍八遍就完了,因此我默不作声地跟着紫衣公子离开了现场。 他像是没发现我这个小尾巴似的,姿态娴雅地往莫愁湖的另一边走去,我抬眼看了看旁边的随从,他也像是没注意到我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十分严肃。 待走了百来步,离那郡主老远了,我这才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便想甩膀子走人。刚踏出一步,前方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紫衣公子此时却出了声:“怎么,不道声谢就想走人?” 真是无妄之灾…… 本来就不关我的事啊!可我却不能直接这么说,反倒从善如流地抱了抱拳答道:“多谢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说完便想抬步走人,没想到他转过身来,说道:“你有急事?” “无事……”我下意识地答,答完觉得不妥,急忙补了一句:“不过出来已久,再不回去恐家里人担心。” 紫衣男子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我原以为他要放我走了,没想到接下来却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爷你闲得慌啊,我叫什么关你什么事啊…… “小人贱名恐污公子贵耳,不说也罢。”我装模作样摇头晃脑地胡诌了一番,这样说其实也不无道理,他的随从刚刚表明了他的身份,虽不知具体是哪国的皇亲贵胄,但与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自然不同,我又不想攀附于他,自然没必要说出名字。 听我这般说,他反倒来了兴致,走了两步到我跟前:“你既然这样说,我倒偏要听一听,看看究竟怎样污我的耳。” 自谦懂不懂啊!我心中咆哮,脑子却转个不停,我柴蓟的身份是万万不能说出去的,毕竟顶着这个名字游走江湖多年,很容易让人寻着蛛丝马迹探到些什么。之前顶着这张脸出来,主要是为了去见九渊,平日里在锦都闲逛,我一般是作另一番打扮,虽这位贵主不一定了解江湖上的事,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于是我倾了倾身,越发恭敬道:“小人姓吴名琦,字侯晖。” 紫衣男子眼神闪了闪,突然笑了:“好名字!” “多谢公子夸赞。”我装作因听到他的表扬,满脸喜色难自抑之状。 他又跟我闲聊了几句,无非是锦都此时何处风景最好啦,有哪些地方值得一游啦,等等……我一一作答了,他终于挥挥手允许我离开。 我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脚步不停直奔我的骏马,我应该吃一堑长一智的,回京多日竟然没有找子仁哥哥算上一卦,失策失策,今日明显是不宜出行嘛! 我却不知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看着我,那紫衣男子看着我奔向马匹,翻身一跃上马,头也不回的策马狂奔而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身后的随从默默走上前一步道:“今儿个主子心情好,那人又有趣,原以为主子会让他多陪您逛一逛的。” 紫衣男子随意折下一枝柳条道:“人家不愿意呢。” 随从难得的露出错愕的表情:“属下看他挺高兴啊。” 紫衣男子甩着手中柳条走出几步,这才偏头对一脸莫名的随从道:“你把他的名字串一起念便知晓了。” 随从摸了摸头,暗暗念道:“吴琦侯晖……侯晖吴琦……后会无期?” 随从轻咳了一声,暗道那小子好不识趣,不过见紫衣男子神色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心想若下次再遇见那小子,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自家主子如此丰神俊逸的人物,那人竟逃也似的离开了,真是岂有此理! 我这头在马上风驰电掣,不知道自己却被人暗暗记上了。 又从原路返回了王府,我直直奔向自己房间,一屁股坐下,倒了杯水喝了个底朝天,把在屋里做针线的白芷等人吓了一跳。 见我兀自喝水喝个不停,白芷放下手中的绣活,急忙凑上前来说道:“小姐,你喝水慢些,等会儿要呛到了。” 我喝了几杯水,这才觉得身心舒畅起来,见她着急忙慌的担心模样,便停下了。 “我要卸妆。”我吩咐一声,便抬脚进了里屋,白芷立刻吩咐人端来了热水等一干用具,伺候着我卸了妆,待铜镜里出现那张白白嫩嫩像包子似的圆脸时,我不禁鼓起了腮帮子。 白芷噗嗤一笑:“小姐,你这脸不吹就已经圆嘟嘟的了,现如今吹了……” 我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平日里只有小茴敢打趣我,现在她也来了,看来这几个月不见,她胆子倒是大了许多,她见我眼带怨气,低头忍着笑端着水出去了。 我用手托着腮,直愣愣地打量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白芷说得没错,即便我不鼓着腮帮子,那张脸也是圆嘟嘟的,感觉很好捏的样子,我自己不禁捏了一把,手感很好,唉……怪不得小时候子仁哥哥总喜欢捏我的脸,如果长在别人脸上就好了。 当初我为了传出飞扬跋扈的名声,着实费劲了一番辛苦,谁叫我长得这么讨喜,跟画里散财童子似的,一点都不凶神恶煞呢。 那段时间我真是绞尽脑汁,每回出去总要化个大浓妆,将眉毛化得又粗又厉,再选上一身颜色艳丽的衣裳,将鞭子耍得霍霍生威,不过幸好颇见成效,美名难扬,坏名声倒是很容易传出去,见不得别人好的大有人在,只是听说许多王公贵族都大肆感慨了一番,当年那个玉树兰芝风流倜傥的瑞王爷和貌美如花名动锦都的萧雪娘,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娇蛮跋扈的女儿来。 圣上眷顾自己唯一的胞弟,叫皇后抱入宫中抚养,最是宠爱自己这个没爹没娘的亲侄女,连皇后所生的安心公主有时都摆到一边去了,可也敌不过人家女孩儿自己恃宠而骄,天资不足啊,不会写诗偏要写,还一定要将自己摆不上台面的诗词传扬出去,这下不仅是猗郇,连其他四国的人都看了笑话。 只能说……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果然容易变坏啊…… 第九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魍殘曻za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颇为闲适,每日准点去九渊那儿蹭饭,闲聊上一两个时辰,然后打马出城游山玩水。hi书网鬼卿从最初理都不理我,到看到我进门会抬一抬眼了,因为我不仅食量跟他一般大,棋艺也比他好上许多,嘿嘿。 因为心情舒畅,根本懒得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食量又渐长,整个人又胖了一圈,我捧着自己那双白嫩嫩的小猪蹄子直叹气,白芷她们见我比之前那段时间快活些了,便也很支持我日日出去逛一圈。 这日,我终于觉得自己该干些正事,不能再这么整天混日子了,毕竟圣上赐婚的消息是一桩接着一桩,虽都是些平日里听都没听过的皇家女子,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是很有道理的。于是我破天荒的一大早就起了来,老老实实换上女装,吃完早餐,带上白芷小茴两人上了马车,规规矩矩地从正门出了瑞王府。 今儿个天气不错,最适宜走亲戚。 虽然这亲戚来头有点大,不过好在我早就递了牌子进去,到了宫门口,侍卫认得我们王府的马车,也没有多加盘问,便放了我们进去。 马车行了小半日,终于停下,我知道要下车换轿了,白芷和小茴先下了马车,拿出一个垫脚的小杌子摆在地上,扶着我小心翼翼地着了地。 我今日穿着一身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白芷给我梳了个灵蛇髻,髻上插了金镶珠宝半翅蝶簪,耳朵上挂着皇后伯娘刚赐我的青曦幻幽穆耳坠,端的是华贵大气。 若不是我拦着,这小丫头片子还想拿着一堆金银首饰往我身上挂,我原本最嫌这些了,但白芷却振振有词说:“小姐,你这次进宫是去见太子的。”只一句话,我就只好消停了下来。 猗郇的轩德皇帝统共只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其中我今儿个要去探望的子仁哥哥,是静安皇后唯一的儿子,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二,一出生便被封了太子。 苏子仁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便是我往日在司空易面前常常提到的堂妹苏景落了,同子仁哥哥一样,一出生就被封了公主,虽不如琅轩的扶摇公主那样颇负盛名,但也是美名远扬,玉质天成。 我原先是要被皇后养在身边的,但因为身体不好,母亲又把我托付给了师父,所以实则是在师父和宗老头身边长大,但只要身子好一些,皇后必会召我进宫。因皇上体恤我父母早逝,一个人孤苦伶仃活在世上,所以早早便赐了封号予我,所有的东西只要有堂妹的一份,便必定有我的一份。 小时候不懂事,性子顽劣,加上景落也是小孩心性,两个人简直臭味相投,一拍即合,没少捉弄比我们大上两岁,脾气极好的子仁哥哥。子仁哥哥每次被捉弄,看着笑得贼兮兮的我们俩,总是无奈一笑,便揭过不提,再大的事也没发过火。 可渐渐长大,景落被皇后伯娘约束得紧了,性子也变了很多,再不与我做些偷鸡摸狗,爬树钓鱼的勾当,只剩得我一个人整日里哀叹无趣,不过好在宫外的世界天大地大,只要我未做得太出格,师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没爹没娘的孩子惹人疼啊。 小时候对易容感兴趣,也无非是想说,以后出门做了坏事能够让别人认不出来罢了,如此朴素的心愿,自然早已被师父看穿,但我不喜武功,她只好逼着我学了毒术防身,医术倒不精湛,但久病成医,我又在宗老头身边耳濡目染多年,看到的都是寻常见不到的病症,听到的都是他多年研究所得的经验,所以想来也是不差的。hi书网 太子东宫位于皇城之北,西据蒙山,东临若厥,端的是鸟语花香。 外面一片祥和安静,我坐在轿子里昏昏沉沉,那耳坠子十分重,我有种想把它一把扯下的冲动,但想着等会儿要去见的人,只好忍着。 子仁哥哥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他自己就十分简朴,平日里一身再简单不过的月白袍子,也无多余装饰,因从小最喜读书,品性仁厚,为人谦让,所以十分得皇上喜欢,请了许多大儒来亲自教导他,子仁哥哥也十分争气,小小年纪便才冠锦都,名扬天下。 但皇后为人古板,很怕他总在那些诗词歌赋上下功夫,又怕他年纪渐长,心思用不到正道上,因此派了好些个嬷嬷守在东宫里,小丫鬟们不敢嬉戏笑闹,东宫里常年安静冰冷,像没住人似的,白芷吃过那些嬷嬷的亏,所以我每次去她必定精心打扮,生怕错了一丝一毫。 我小时候是极喜欢去东宫玩的,那里依山傍水环境优美,又加上子仁哥哥脾气好,即便闹得出格了他也不怪我们,只会嘱咐我们要多加小心,所以那里留下了我不少美好的回忆,但现在……唉,若不是看在他住在里面的份上,我才不甘心被人扛在轿子里摇摇晃晃这么久。 又过了许久,摇得我都快睡着了,轿子才终于停下,白芷在外头轻声道:“公主,到了。” 我差点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叫我,在瑞王府里,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唤我小姐,众人都十分宠爱我,我也并不想拿出公主的架子对家里人,何况那封号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但到了宫里,却不得不守规矩,所以白芷便自然而然地将称呼转变了。 她掀开帘子,我扶着她的手下了轿,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终于到了。 早有东宫下人在门口守着,见我到了,立刻便迎了上来,我认出是子仁哥哥身边的常嬷嬷,她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鬓白,用头油梳得一丝不苟,脸上表情十分严肃,见到我也没有露出半分笑,只十分规矩地福了福身子:“公主万福金安。”一举手一投足都跟镶了框框似的,挑不出一丝错处。 我扯出一抹笑:“常嬷嬷免礼。” 常嬷嬷是皇后放在子仁哥哥身边的老人,据说还是皇后从娘家带过来的,受过最最正统的礼仪教育,小时候景落一看见她就跟老鼠看到猫一样,我自然是不怕的,小时候也起过捉弄她的心思,但不知是我的把戏太小儿科还是什么,她从未上过当,所以我心中对她还是有些敬畏的。 “太子知道您今日会来,下了早朝后便急忙回来了,现如今正在书房里待着。” 我斯文有礼地点点头,给白芷使了个眼色,白芷立刻拿出了一个装着银果子的花囊含笑塞到了常嬷嬷手中,常嬷嬷也不推辞,接过收到了袖子里,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福了福身子:“谢公主赏。” 我知道他们个个都是人精,因此也懒得多做招呼,直接跟在她身后进了东宫,其实这里头的路我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但我现在穿金戴银,人模狗样的,实在不好毁了自己的形象,只好端着身子一小步一小步走过了抄手游廊,亭台楼阁,见里头风景正好,忍不住张望了好几眼,白芷急得在身后小咳了两声。 我知道只要一到书房就能解脱,便只好继续装模作样,常嬷嬷带我到了地头,自然是躬身退下了。子仁哥哥其他方面倒是好说话,不过书房却是宝贝得紧,除了他点头的几个人,其他人一律不许进去,这些我当然是知道的,因此叫白芷小茴在门口守着,自己一个人进了书房。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正要通报,我将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那丫鬟往日里见过我,知道我的脾性,便俏皮地笑了笑,果真没出声。 我踮着脚尖屏声静气地往里走,一副做贼的模样。 绕过放在玄关的浮雕屏风,便能看到一个身穿月白长袍的男子正低着头在桌前写写画画,他全身一丝装饰也无,头发倒是规规矩矩地拿发冠束着,我想起常嬷嬷说他下了早朝直接到了书房的话,想来他还没来得及将头发也撤了重束过。 我看着眼前这个清俊非常的男子,眼前不由得浮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想起小时候我和景落跳跳闹闹的时候,旁边总有一个背着小手笑得十分温和的小男孩在念诗,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当年那个小男孩成了如今清雅绝伦的贵公子。 正沉浸在回忆中,却听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道:“你不是要吓我么,怎的自己却怔在了那儿?” 我回过神来,抬眼看去,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双眼,眼里泛着宠溺,我提起裙角,疾走几步来到书桌前,嘟嘴道:“你怎么发现我来了!” 他摇摇头,笑得无奈,将手中的笔放下道:“被你吓了这么多年,若再发现不了,景落该笑我了。” 我这才露出了一副讨好的表情,凑上前去,笑嘻嘻喊道:“子仁哥哥。” 他应了一声,将手伸过书桌摸了摸我的头,我像小狗似的在他手掌心里蹭了蹭,他嘴边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我暗道不好,正想后退,谁料他动作飞快,早已在我脸上捏了两下。 第十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曳蝽铌za第四百七十二章限制俄国人 听完两位她最为倚重的军机大臣的话,这会慈禧也有些犹豫了。 作为大清帝国的最高掌权者,她知道这些年大清境内各省,特别是北方天灾不少,流民日益增多,许多省份,特别是江南各省,因为地少人多,更是衍生了大量占山为王的土匪刁民,造成了各州县府衙的不稳。 而且短毛匪兵也在江南各省出现,官府组织的几次进剿都没有成功。 甚至随着这几年黄淮地区的洪灾,这股混乱还有逐渐蔓延到北方的趋势。慈禧作为大清朝的掌控者也是多为此事担忧。 她可不想再来一场席卷全国的长毛之乱了。 而且慈禧心中清楚,以几百万的满族,统御中原千万里江山,四万万民众,本就不稳,最忌讳的就是内部的混乱,相比之下倒是南洋逆贼和西方的洋人的威胁稍微次要一些。 想到这些,慈禧心中便有了主意。 “恭亲王、李爱卿所言有理,哀家准奏!散朝之后,内阁传谕各省,但有民众出海便不必阻拦,让其离去便可……!” 慈禧的这道命令,彻底的打开了霍家军移民的通道。没有了官面上的阻碍,再加上各地方州府县衙,也怕流民日久生事,所以对于霍家军派遣到清朝内部招揽移民的人员更是打开方便之门。 随后,一场遍及长江、黄河二十多个省的大移民行动展开了。 后来。据霍家军民政部移民司不完全统计,自1885年7月,到1895年。十年之间,约有两千五百多万人口离开了中原故地,他们之中除了四百多万人被安置在了南洋和太平洋各省之外,剩下的一千八百多万在霍家军美洲领地落地生根。hi书网剩下的三百万则被安置在了霍家军非洲领地。 而这次人口大迁移行动,也被后世的史学界,称为自魏晋南北朝之间第一次中国人口大迁移,唐朝安史之乱第二次人口大迁移。北宋末年至南宋之间的第三次人口大迁移之后的,第四次人口大迁移行动。 ―――――――――――――――――――――――――――――――― “李福,柏雄有什么新消息传来吗?”刚刚下朝回家的李鸿章。进门换下官服之后,便立即问道。 “回老爷,上个月表少爷来过电报之后,到现在一直没消息。”听完他的话。老管家连忙躬身回道。 闻言。李鸿章轻轻皱了皱眉,略微沉吟了一下后,挥了挥手。 见此,老管家神色恭敬的退了下去。 “看来那霍家的小少爷还没有回来,否则经畲不会到现在都一直没有消息!” “唉,要不是这霍家已有潜龙升天之势,老夫想为我李家寻找一条后路的话,也就不需要雯儿如此委屈了!”李鸿章心中暗自想道。 ―――――――――――――――――――――――――――――― 双手按压着两侧的太阳穴。索尔兹伯里脸上流露出深深的疲惫之色,这段时间的国际局势。实在是太过混乱了。 除了英国自己要打埃及之战,以便彻底控制,并保证苏伊士运河,这条欧亚最便捷水道的安全之外。德国人在非洲殖民地的迅速扩张,俄国与奥斯曼帝国之间的争端再起,也无不牵扯的英国内阁的注意力。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像法国人在远东的战争,中美战争,意大利在非洲的殖民地扩张,奥匈帝国的异动等等,无一不让新上任的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感觉到现在的国际局势,已经有隐隐超出了大英帝国的控制苗头,甚至此刻整个欧洲上空都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各位,现在大英帝国的局势很危险,我需要各位给出你们自己的建议。面对严峻而又复杂多变的国际局势,我们大英帝国应该怎么做?”放下手臂后,索尔兹伯里抬起头,神色略显阴沉的,看向周围的内阁成员们问道。 “首相,其实现在的国际局势,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现在世界上之所以有这么多混乱,主要还是我们自己的力量,被大量牵制到了埃及,对欧洲各大强国的威慑力和各大洲殖民地控制力下降造成的。所以只要我们能够尽快的解决埃及人的麻烦,把部队调回原驻地,强大的皇家舰队空出手来,那么我相信,现在的危机,大部分都能够得到有效的解决。”副首相威廉.奥本斯首先说道。 威廉.奥本斯的话音落下之后,会议室中内阁九位阁员们,也认同的点了点头。 “我同意副首相的意见。不过,结束埃及战争需要时间,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给予巴尔干半岛足够的关注,特别是俄罗斯人,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脱离《柏林条约》的束缚,吞并巴尔干半岛,并继续向西扩张他们的国土,争取地中海的出海口。” “这是我们所绝不容许的,俄国人已经足够强大,绝不能让他们的野心,再继续膨胀下去了!”战争国务大臣腓特烈.诺斯拍着桌子,满脸怒容的说道。 听完他的话,骨子里充满了强势,渴望继续扩大英国殖民地的索尔兹伯里一脸认同的点了点头。 “俄国人的野心足够吞没整个欧洲,而且亚历山大三世把俄罗斯变成两洋帝国的决心,也从才没有片刻的止息,无论在巴尔干半岛,还是中东地区,俄国人都是大英帝国最强大的对手,对于他们的遏制不能有丝毫的放松!” 索尔兹伯里的话赢得了所有人一致的点头。 这个时代的俄罗斯帝国拥有全欧洲最为庞大的常备军,被称为‘欧洲宪兵’。而且在拥有强大陆军的同时,他们还保持着世界上排名第三的海军。 千万不要以为这个时代的俄罗斯海军是弱者。要知道第一艘装甲舰就是诞生在俄罗斯海军当中。甚至,19世纪后半叶,每次都是俄罗斯人在推动着英国皇家海军一等巡洋舰的发展。 1890年,俄罗斯海军在波罗的海造船厂,开始建造空前的大型装甲巡洋舰――留里克级。 作为皇家海军,除法国之外的老对手之一,俄国人建造出了如此强大的装甲巡洋舰,英国自然不能够坐视不理。所以很快十九世纪,英国最为著名的军舰设计师怀特爵士,设计建造了19世纪尺寸最大的,犹如梦幻般的超大型防护巡洋舰――强盛级。 整个十九世纪,在德国海军崛起之前。法国海军和俄国海军一直是皇家舰队在大洋上最为强大的两个对手。甚至后来索尔兹伯里提出的皇家海军‘两强战略’最初指的就是法国和俄罗斯帝国。 而后来《英日同盟》的缔结,最初也是为了应对俄国在远东的扩张。 可以说,在德国人崛起之前,俄罗斯帝国一直是身为全球霸主的大英帝国最为警惕的国家。 “不过,这次我们陆军还在埃及,所以遏制俄国人的行动,就只能靠我们强大的皇家海军了!” 说道这里,索尔兹伯里看向了左侧身穿黑色海军制服的中年人。 见到众人的眼神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罗伯特..盖斯科因..塞尔西,英国第一海务大臣,耸了耸肩,笑着朝众人道:“皇家海军没有问题!” 语气中流露出来的强大信心,也让周围的人,脸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几百年来战无不胜的大英帝国皇家海军,是大英帝国称霸世界最有利的武器。 “各位,我觉得我们应该联合一下奥匈帝国,甚至意大利人!”本来还想说一下法国人的,不过想到法国和俄国人的关系,财政大臣乔治.奥莱格想了想后,还是放弃了。 “作为地中海沿岸的强国,我想他们也不想俄国人再把手插进地中海!” 当然之所以这么说,除了联合更强大力量迫使俄国人,像上次1878年放弃《圣斯特法诺条约》一样,把军队撤回国内之外,放弃战争的想法之外,也是为了怕这次俄国和土耳其之间的争锋再次把英国拖入战争的泥潭。 因为,现在糟糕的国内经济形势,实在是让强大的大英帝国无法再支撑一场与强国的战争了。 听完他的话,索尔兹伯里点了点头,作为首相他也不是鲁莽之辈,自然知道再英国的军事力量被牵扯在埃及的时候,联合更多的国家才能够把俄国人的野心打压下去。 “那么联系奥匈和意大利的事情,就交给格兰维尔伯爵了!” 闻听此言,外交大臣格兰维尔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这个没问题,奥匈人视巴尔干为自己的后院,跟俄国人的矛盾很深,有了上次联合迫使俄国人签订《柏林条约》的成功先例,我想这次也不会太困难!” 话声一顿,格兰维尔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担心的是意大利人,现在他们正在北非跟埃塞俄比亚人交战,渴望继续扩张他们在非洲的殖民地,恐怕对我们的提议,兴趣不会太大!”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那日最后在我的插科打诨下结束,子仁哥哥知道我想逗他开心,后来便一直十分配合我,嘴边挂着清清浅浅的微笑。 我从东宫出来,一入轿子,眼泪便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身不由己,命不由己,这十六年过得太顺遂,自恃着有一大群人宠爱,便无所顾忌,肆无忌惮,整日里浑浑噩噩,在江湖上扮男子扮得久了,竟然误以为自己和男子有同样的权力,真是痴人说梦。 我回到家第二天,东宫里便有太监过来传话,说太子昨儿个有个好东西忘记给我看了,让我明日再去一趟,我心中虽狐疑这不像子仁哥哥的作风,但那传话的太监确是他身边亲信,便应下了。 那小太监双眼滴溜溜转了一圈,笑道:“公主记得早些去,太子殿下想给您看的好东西可不等人。” 我虽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但他既然这么交代,必是很紧要的,于是笑道:“王公公放心,本公主可是个守时的人。” “那是,那是。”他见我已经心领神会,便告辞出去了,我使了眼色,白芷便跟了出去:“王公公慢走,我送你。” 不一会儿,白芷掀了帘子进来,我问道:“有说什么吗?” 白芷摇头,抿了抿唇:“王公公说他也不大知晓,今日太子殿下去了一趟坤宁宫,回来便下了这个命令。” 坤宁宫……我眉一挑,端起茶杯道:“知道了,你下去吧,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白芷点了点头,忧心地看了看我,这才退了出去。 第二日我如上回一样,早早地便来到了东宫,见过子仁哥哥后,他却带着我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僻静花园,我面露不解,他脸上浮现一丝无奈道:“你进去罢。” 我心思一转,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看着他的眼神立刻变得同情起来,这天下敢让太子代为跑腿的,怕只有他那个从小宠到骨头里的亲妹子了。 我走过抄手游廊,不远处是个水榭,这里虽偏僻,但小时候我也进来玩过的,因此熟得很,水榭旁有几株杨柳,被风吹起,凭添了分缠绵的感觉,我不紧不慢地走着,感觉倒像是去会情郎一般。 没走多久,便到了头,果然在水边架起的平台上聘聘婷婷立着一个身影,一身葱青长裙,外面是同颜色的纱衣,裙裾绣着花纹,头上插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银簪子,纤纤玉手上套着莲花纹银镯子,听见有脚步声,便慢慢回转身来,也不见怎么动作,裙子便似漾开波纹一般浮动起来,与身后青天碧水融为一体。 那女子正是苏子仁的胞妹,安心公主苏景落。 她与我不同,是标准的瓜子脸,一双灵动秀气的大眼,美目一盼,秋水盈盈。 “我就知道是你。”我翘了翘鼻子,毫不客气地说。 她和我许久没见,自然也是满脸高兴,我也不招呼她,直接走到水榭里的梅花弯腿如意桌前坐下,她从善如流地跟了进来,坐到了我旁边。 我先给她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入口沁香,茶还是温的,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半年未见,姐姐还是这样。”苏景落先开了口,声音细细柔柔,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抖了抖身子,像要把鸡皮疙瘩抖去,严肃道:“好好说话!” 苏景落叹了口气,全身都放松下来,不似刚才那般作态,“也就你还这样,真是的,每次到你面前都破功。” 我嘿嘿一笑,凑过去抹了一把她滑溜溜如鸡蛋壳一般的脸,调戏道:“这才是真爱嘛,怎么,半年不见,如隔好多个秋了吧,有没有想我?” 苏景落狠狠瞪了我一眼:“别拿你脏兮兮的爪子摸我,回头长了痘又要被母后念叨了,你不知道喝那些祛痘的药有多痛苦……”说到一半,想起如今坐在她面前的是个不折不扣的药罐子,便立刻打住了这个话题,改口道:“我才没有想你,整日里忙着学这学那,哪像你,一病就是半年。” 我听出她的嫉妒之意,嘿嘿一笑:“皇后伯娘现在管你是越发严了,上次我去坤宁宫想见你一面,竟然没见着,说你在学规矩。” 她像是想到什么,垂下头有些哀伤起来:“真羡慕你。” “我有什么可羡慕的,这次在外可是九死一生。”我为了安慰她,拣着这次出门惊心动魄的几个时刻说了,听得她惊呼连连,“天啦,你亲眼看见杀人了!” “何止啊,”我叹了口气,“最危险时那大刀离我就这么近……”我用手比划了一个距离,见到她面露惊色,咳了一声,得意道:“不过我还有些功夫,一个闪身便避了过去,顺便扭身踹了那人一脚,那人一个酿跄,摔倒在地,结果大刀不偏不倚砍入腹中,只能说都是报应啊。” 苏景落眼睛一转道:“你又在胡诌,他那大刀怎会砍入自己腹中,难道之前都是用刀背对着你的不成?” 我被当场戳穿却一点也不尴尬,摸了摸鼻子道:“总之就是那么个意思,你体会一下。” 苏景落噗嗤一声笑了:“子颜姐姐,若你是男子,我一定嫁给你。” 我急忙摆手:“不行不行,我是男子你也不能嫁给我,我们可是一个姓呢!” 苏景落竟然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也对,若不是隔得太近,哥哥也能娶你了。” 我决定沉默不接她的话,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游戏,子仁哥哥扮新郎,我扮新娘,景落最喜欢这个游戏,一直到长大些,某次她童言无忌在皇上和皇后面前提起,让子仁哥哥长大后娶我为妻,闹了好大的笑话,那次她才知道,我们的血缘竟如此亲密,亲密到她的希望落空了。 景落知晓我总是女扮男装闯荡江湖的事,但她并不知道我的名头是什么,每次我从外面回来她都会缠着我讲外面发生的事,然后一脸羡艳,我知道她的身份注定了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所以每次都会挑一些好玩的事讲给她听。 她总是说:“姐姐,你多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就当将我的那份也看完。” 我看着眼前这位亭亭玉立,面若桃花的女子,露出了一抹微笑,她在我眼中永远是当年那个头上顶着两个小包包在我身后一直叫着子颜姐姐的小姑娘。 她见我沉默,突然狡黠地一笑,扑过来挽住了我的手臂,我吓了好大一跳。 她渐渐长大后,被皇后伯母养得十分端庄,人前的一举一动挑不出一丝错处,只有对着我和子仁哥哥时才会稍显放松,若不那样,我不耐烦跟她讲话,不过像这种举动却是很久没有过了。 我诧异地看过去,她抬头看我,眨着那双灵动的大眼,晃着我的手臂撒着娇:“子颜姐姐……你对我最好了……你是最最心疼我的对不对……” 我听得牙酸。 “有什么事,说。”我的手都快被她晃断了。 “我不管说什么你都会答应的对不对!”她立刻停止晃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在她的视线压迫下,努力保持了气节:“这……要看是什么事。” “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她眯起眼,脸上堆满了笑,我越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我不信,你说出来我判断一下。”我坚定不移,稳若磐石。 景落扭捏了半天,终于开了口:“子颜姐姐,你知道花朝节么?” 我横了她一眼:“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自然知道。” 花朝节,是我们猗郇一年一度的大节日,位于八月的最后一天,每年到了这时,百花已快凋谢,花神一年之中最辛苦的时候也算过去了,因此这天算是我们在犒劳花神,谢谢她带给了世间如此美丽的芬芳,所以花朝节亦称花神节。 这日的活动颇多,祝神庙会,扑蝶赏花,制作花糕等等……许多人还会聚在一起品酒吟诗,好不热闹。更难得的是,晚上还有灯会,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在这一天都可以随着家里人出去欣赏锦都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在猗郇的所有节日里,我最最喜欢的便是这天,因为它意味着那些平日里要特地去寻的小吃会一个一个冒出头来,毫无顾忌地摆在街上,许多商家还会设置灯谜,猜中了会有丰厚的奖赏。往年的这一天我都会扮作男装,一个人穿梭在灯明如昼的大街上,然后吃得饱饱的,左手抱着纸灯,右手拿着奖赏趁着天还未亮悄悄回府。白芷、小茴她们也会放假一天,随意在外面游玩。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有些不解。 “花朝节那日……母后会带我去芙蓉阁赏灯会。”她抿了抿嘴说道。 我咳了一声:“不是每年都这样吗?”说是赏灯会,其实就是表现一下天家与民同乐的气度来,那芙蓉阁虽处锦都最繁华的核心地段,但到了那日却会被皇家侍卫看守得紧紧的,也没有谁会不要命地闯进去。 正在回忆往昔,冷不防景落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我立刻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你没开玩笑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二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景落见我反应如此之大,脸色有些苍白,嘴中喏喏道:“我知道难办,不然也不会找你了。” 我见她这副模样有些不忍心,思来想去,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突然会有这个想法?” 她绞着手中的帕子,一脸无措:“不是突然,我每年都想啊,可是没有想到办法,今年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法子,你不帮我,那我以后……怕是再也没机会了。” 我想起子仁哥哥跟我说她快要出嫁了的话,看着她那双因为期盼熠熠发光的双眼,叹了口气:“好吧。” 我答应得太快,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你……意思是答应了?” “不然呢?”我无奈:“谁叫我比你大一岁。” “哇!”她一把扑过来抱住我,感动得眼泪汪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最疼我的!” 她这个样子反倒有了小时候的淘气模样,我摸了摸她黑漆漆的发道:“我可不敢担这个最字,不然你将子仁哥哥置于何地。” 她皱了皱小巧精致的鼻子,在我怀里抬起头来:“哥哥虽疼我,可做不成这件事,所以暂时只能靠边站啦!” 我捏了捏她的鼻子:“就你最精明,如意算盘打得这么好,我可先说好了,若是败露了,我就把一切都推你身上。” “才不会,我们一定要计划得圆圆满满,让人抓不着一丝错处。” 此事干系重大,若真是败露了,即便我往她身上推也是无用的,我这么一说,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她也知道,所以说完这句话便坐直了身子,开始跟我细细地商量起来。 她将计划说完,见我一脸赞叹,得意道:“我可是谋划很久了,人也打点好了,只有没有特殊状况,是不会被发现的,你放心。” 我点点头,又将几个顾虑说了,有些她没想到的地方便会暗暗记下,末了,她低声嘱咐我:“这件事千万别让哥哥知道。” 我有些错愕:“他不知道啊?那他还替你跑腿传话?” 景落偷偷笑了笑:“我跟哥哥说,上次在坤宁宫里我们没见到面,而且许多话不方便在那里说,让他想法子把你引到这边来。” 这个理由倒也合情合理,“不过……为何不能让他知道?” 子仁哥哥即便知道了,应该也不会阻止,反倒会想办法替我们遮掩。 “就是不行,若到时候事发,他不知道就能撇清关系。” “什么?”我装作大怒:“怪不得人家说血亲血亲,我果然还是隔一层的,有危险就把我拖下水,为了让他摆脱干系竟然还瞒着他!” “哎呀,好姐姐……”景落急忙帮我倒了杯茶,让我消消气,“我不过这么一说,他一个男子懂什么呀,一点作用都没有,你也知道我哥哥人最厚道老实了,若是被人瞧出端倪来反倒不妙,这种大事就需要交给你这种……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奇女子来做,再何况了,我不过打个比方,我们谋划这么精细,不会事发的。” 她一箩筐的好话倒下来,我被捧得飘飘然,喝了她给我倒的茶,悠悠道:“看在你这么上道的份上,其他事交给我吧。” “好嘞!我等着!” 最后,景落高高兴兴地回坤宁宫去了,我看着想来探听消息的苏子仁摊了摊手:“闺阁秘密,若你是个女子我就能告诉你。” 苏子仁见我这么说摇头轻轻笑了笑,便也不再问了。 我从东宫回了府,便交代白芷给我准备好制作人皮面具所需用品,白芷奇道:“小姐,好端端地你要这些做什么?” 我摒弃其他人等,只留她一个人在房里,将景落托付我的事讲给了她听,到时候还需要她出一把力呢,虽越少人知道越好,但白芷的嘴是最紧的,我完全不担心她会说出去。 但是……我只担心她不同意……果然…… “小姐,你真是糊涂啊,安心公主乱来,你怎么也跟着乱来啊!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我摆摆手,一脸无奈:“我也是被逼的,你不要跟我抱怨了。” “这不是抱怨!这是提醒!你们这么做,若是被皇后娘娘发现……”她仿佛想到了那个场景,身子抖了抖,“要是被发现,就不是禁足的事了!” 我见她是真有些怕,安慰道:“不会被发现的,我和景落都商量好了。” “可是……可是……”她还想说服我,我打断她道:“你也知道,景落留在闺阁中的日子不多了。”我说到此处有些伤感,“她不像我,那么自由,从小便被拘束在深宫之中,若是从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便罢了,可偏偏有我这个不靠谱的姐姐,总跟她提及外面多好玩,多有趣,把她心思都勾野了,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求过我什么事,这是第一次托我办事,再难,再不合规矩,我也要帮她。” 白芷听我这么说,知道我已经打定主意了,叹了口气,便不再劝我,不过想起一事,问道:“安心公主没跟您提起她要出嫁的事吗?”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我和她从来都是无话不谈的,这么大的事,她这次竟然一句也没有提及,按理说,皇后伯娘不可能没跟她说过,不然她也不会说,怕自己以后再没有机会这种话。 也许……是她害羞罢,即便往日再淘气大胆,但这几年下来,不知道那些嬷嬷们往她脑子灌了多少闺阁礼仪,我这么一想,便将此事丢开,专心致志地完成起她托付给我的事情来。 白芷从小跟着我,耳濡目染地从师父那儿也学到了不少关于易容方面的知识,所以我把事情交给她不久,她便利落地帮我办好了,将一应工具送入了我专门做人皮面具的暗室里。 这间暗室就藏在我闺房之内,机关就在我的雕花大床之下,往里摸索有一个凸起物,往下一摁,有一面嵌在墙里的博古架便会一分为二,从中间往两旁推开,博古架上摆满了古玩器皿,一般人猜也猜不到墙那边还有一间比我闺房还宽敞的暗室。 虽称暗室,其实里头却十分敞亮,不仅摆了许多长明灯,四面的架子上还摆放了四颗夜明珠,书桌、书架、卧床,里面一应俱全,就像是我的另一间卧室,四周凿了许多小洞,因此并不憋闷。这个暗室府上除了我,便只有师父和白芷知道。 平日里小茴她们虽也是在房内伺候的,但我念着她们年纪小,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许多事便也没跟她们提起过,只有白芷,从小就性子沉稳,被师父亲自调教多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话做事又十分有分寸,简直比我还像个小姐。 不过好在,我平日就喜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或是看书,或是睡觉,她们也早已习惯了,没有我的吩咐是不会进屋的,我便安安心心地进了暗室开始做起面具来。 景落的这个嘱托对我还真是一项挑战,我在江湖成名三载,扮过无数人,大多都是年轻男子,但无一例外,那些都是陌生人,仅仅凭借一幅人物画和他们亲朋好友口中的叙述来完成扮演,可这次……景落竟然让我易容成她! 越是熟悉,越容易犯错,更何况是在皇后面前扮作她,不是要像,而是要毫无破绽,天知道我在皇后伯娘面前最是拘谨,因为皇后和我娘亲是手帕交,后来又嫁给了皇帝伯伯,亲上加亲,我爹娘去世后,她对我虽宠溺,但性子却与我十分不搭,看她对景落的教导就知道了,她是个最最严谨,最最在乎体面的人。 而我……却是个最最闲散,最最受不得拘束的人。 所以平日里我都尽量躲着她,实在不行到了她面前也大多低声不语,像老鼠见到猫似的,爱说教的人是我的天敌,她又不像白芷,教导我的时候我只能听着,不能插话,这不是要我命吗。 因此其实这次景落提出这件事时,我心里很是犹豫了一番,当然最后经不住她的亲情攻势,拜倒在她可怜兮兮的目光之下,后来听她的计划,觉得还是比较周详的,若我们都小心一点,并不是不能够圆满完成。 所以我便着急忙慌地做起面具来,幸好离花朝节还有一段时间,我对景落那张脸又无比熟悉,自然事倍功半,她后来又派亲信出宫将制定好的计划跟我商对过一遍,一切看起来天衣无缝了,这才放下心来。 她的愿望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去亲身近距离感受一下花朝节,去我经常提起过的大街小巷走一走,看一看,感受一下自由的空气,猜一猜民间那些千奇百怪的灯谜,尝一尝我曾经带进宫给她吃过的小吃,而不是跟着皇后端坐在芙蓉阁楼上,听周围一片奉承声,看专门为皇家准备的烟火,她说,那烟火再绚烂,再美丽,也是冷漠的。 她在锦都生活了十五年,却从来不知道锦都真正的模样,不知道夜晚的锦都是如何妩媚动人,不知道沁香园的点心要早早的守在那儿等待出炉,吃起来才有滋有味,不知道哪里风景最美,哪里热闹最多,她所知道的,都是从别处听来的。 我心疼这样的景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三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在暗室里折腾了好几日,终于赶在花朝节前一天将面具做完了,白芷得知后便立刻赶我出去,说前段日子好不容易看着养胖了些,这几天又瘦下去了,我闻言大喜,想着好些日子没去九渊处蹭吃蹭喝,便立刻易了容,熟门熟路地拐到了竹衣巷。 原以为来开门的会是鬼卿,我心中早已想好应对他的方法,其实一段日子相处下来,发现他虽然为人冷漠,恶名在外,但也不过是因为他的职业罢了,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单纯的小青年,在乎的无外乎两件事,吃和棋,而这两样,在九渊那个小院里都能得到满足。 我原想着今天再教他一招棋术,省得他朝我甩脸子,但来开门的竟然是九渊。 九渊见到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如初升暖阳,然后侧了侧身子,我灵巧地从他身边穿过,打量了一下小院,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九渊关好门,请我进了正屋,然后给我沏了一壶香香的花茶,我喝得齿颊生香,叹道:“阿九,这世上再找不到比你更会享受的人了。” 九渊轻笑:“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让自己活得舒适些是很有必要的。” 我十分赞同地点点头,他又问:“你前些日子去哪里了,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我哈哈大笑道:“不是消失了,是不敢来。” 他那双好看的浓眉微微往中间蹙了蹙,重复了一遍我的话:“不敢?” 我见他当真,急忙放下茶杯摆手道:“你别误会,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扭捏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他们都说我胖了……” 九渊听后原有些不解,见我这样一下子便懂了,忍不住轻笑出声,“你一个年轻男子,怕这做什么?” “不能这么说,”我急哄哄地解释,“我还未娶妻呢,自然要精精神神的才好看,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一个胖子。” “你?胖子?”九渊无奈摇头,我见他风轻云淡的模样,忙道:“我这几日是瘦了好些才敢再次登门的,你做的饭菜实在太好吃,每次我都控制不住,食量竟然跟鬼卿不相上下,太丢人了……” 刚说出口,我突然发现这句话有问题,我和鬼卿同为男子,即便我不学武,但食量不相上下也很正常,趁着九渊还没回过神,我急忙打岔道:“话说回来,鬼卿人呢?他平常不都守在屋子里不出去的么?难道又接活了?不会啊……他不是说只要不会饿死就懒得接活么……” 九渊见我一个人自问自答得不亦乐乎,给我续了杯茶道:“哪里有这么复杂,不过是他的一个旧识来了锦都,他出去见别人一面罢了。” “旧识?”我万分怀疑,这些日子和鬼卿算是饭友,虽不算很了解他的脾性,但也知道他对所有人事物都很冷淡,这种冷淡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也许跟他从小习武有关,他不需要靠和人相处来丰富自己的内心,他的内心已经十分强大了,所以我很怀疑他会有值得去见一面的朋友。 九渊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一大早便出去了,看起来很着急。” 我想了想,虽然疑点颇多,但因为事不关己,所以便丢到了一边。 九渊正好问我明日花朝节打算如何过,我笑道:“自然是去逛灯会,猜谜题咯。”为避免他邀我同游,急忙添上一句:“每年这个时候我都和家里人一起的。” 九渊点点头,“猗郇的花朝节我一直都很有兴趣,这次终于能有幸参加一次了。” 我又忙跟他说了些这边的习惯风俗和游玩项目,九渊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说了句:“小蓟真不愧是锦都的地头蛇啊。” 这话若在旁人嘴里说出来,就感觉不是那么个滋味,可从九渊口中说出,我便沾沾自喜起来,觉得他这是在夸奖我,我得意道:“再提醒你一件事,花朝节那日你出去,可以不用戴面具了。” 九渊有些错愕:“为何?” 我贼兮兮地笑道:“阿九还没有娶亲吧。” 九渊脸上一点不见羞涩之意,大方地摇了摇头,我继续道:“花朝节可是咱们猗郇最大的节日,到了那日,平日里不能出门的大家闺秀都能跟随家人上街游灯会,若是有小伙看上了哪位姑娘,可以当街赠送一枝茉莉给她,姑娘若也同意,便会将自己编织的花绳回赠小伙,花绳下会写上其府上地址,以便小伙上门提亲。” 九渊啧啧称奇:“猗郇风俗竟如此奔放。” 我笑道:“也就只此一天,不算违矩,若平日里这样,还不被人唾骂死。” 见九渊点头,我继续道:“许多人就靠花朝节那日觅得如意郎君和未来娘子了,毕竟自己相看的,总要比掀开红盖头才能知道什么模样的要合心意。”说完我露出了贼笑,九渊一看我这样便知道我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一本正经道:“我可不敢就这样大喇喇的出去,若被塞满花绳可如何是好?” 他说完自己笑出了声,我这才发现他刚才竟然在跟我开玩笑,便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你就不知道了,若你不向人家姑娘先赠茉莉,人家姑娘是不能将花绳送给你的,毕竟……姑娘家家的不能太主动,若是花绳送出去,收不到回礼,岂不要羞死?” 九渊恍然大悟:“这些民俗风情真有意思。” 我嘿嘿一笑:“那是当然,多少年前的习俗能够传下来,必然有其能够传下来的道理。” 九渊点头朝我微笑,眼睛里熠熠生光,他平日里总是喜欢着白色宽袍,举手投足间自成风流,我认识他这么些日子了,还是会被他偶尔散发出来的华贵之气打动,他明明产业遍布五国,却愿意偏居在这么一个小小的院子里,整日里洗手作羹汤,君子远庖厨这句话,貌似对他毫不起作用,但若有人敢说他不是君子,那人一定是眼瞎了。 他周围的东西用得十分精细,看起来很朴素,但若是明眼人都能知道即便是他随意摆放在桌子上的小小茶具,都是万金难买的珍品,我对他的身世越发好奇起来,但鉴于他一直恪守君子之礼,从没好奇问过我的身世,我便也不好意思问出口了。 “今日留下来吃饭么?” “那当然,”我瞪大双眼,“难得鬼卿不在,没人跟我争抢,不留下来吃饭简直天理不容……能点菜嘛?” 他有些宠溺地看着我,我也愿意在他面前露出小孩子的一面,因为他给我感觉很安心,像是一个年长的大哥哥一般,我有种错觉,即便我像对子仁哥哥那样对他,他也不会生气的,而我这种性格的人,最是欺软怕硬,若换作司空易,我就绝对不敢如此放肆。 不知不觉又想到这个名字,我心中一沉,若是记挂一个人,真是拐好几个弯都能想到他,我甩了甩头,希望将他的身影甩出去,朝九渊问道:“阿九,我能跟你进厨房看着你做饭么?” 九渊十分温和:“若你不嫌无趣,就跟我进来罢。” 就这样,我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当了一回厨房小帮工,不过很快就被开除了。因为他叫我洗一盆菜叶,我却将叶子全部拔掉了……后来叫我剥蒜,我却将手揉了眼睛,然后不停地流眼泪,弄得凄惨兮兮,他只好将我赶到一边,开始有条不紊地做起饭来。 是谁说君子应该远庖厨的? 他穿着宽大的白色袍子在厨房里走来走去,一头乌发随意束着,举手投足间,袍子随风流动,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从容,但其中又多了一丝喜悦,仿佛在做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一般,我终于知道为何每次他做饭菜都那么好吃了,因为他做的时候是欢喜的,吃的人自然能够感觉得到。 他果然做了一桌子我点的菜,我吃得不亦乐乎,没有鬼卿在这里和我争抢,我差点吃过了头,最后离开竹衣巷的时候真是举步维艰,有种我肚子上装了个圆球的错觉。 我离开时九渊站在门口目送我,我高兴地朝他挥了挥手,他嘴角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容,许多年后,我才发现,这是他和我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刻,到后来,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这么在一起吃吃喝喝,谈天说地,他后来为我无数次洗手做羹汤,但汤里总带着丝丝苦涩,再也感受不到如今这种喜悦和温暖了。 可是后来的事谁又能够知晓,彼时的我是欢欢喜喜地带着一肚子汤汤水水回了瑞王府的。 可我唯一一次趁着鬼卿不在吃独食却遭了报应,半夜躺在床上我只觉得肚胀如球,像有银针在一针一针刺着我的腹部似的,我不禁疼出了声,给自己把了个脉,才发现是积食引发了腹部胀气,我挣扎着坐起来,却疼得更厉害了,我知道今天在外守夜的是子鸢,哑着嗓子喊了她一句,她立刻便惊醒了,急忙披上衣服进来,见到我疼得满脸是汗,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 又是一阵闹腾,到了清晨才缓过来,可第二日便是花朝节,我和景落约定好的日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四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十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白芷她们跟着我折腾了半宿,早晨每人脸上挂着一对黑眼圈对着我,我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便吩咐道:“今儿个花朝节,你们不用服侍我,各玩各的去吧。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往年都是这样,不过今年我生病了,她们想出去玩但又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还是白芷催促道:“你们快走吧,小姐我来照顾。”她们这才放下心来,兴高采烈嘻嘻闹闹地退下去了。 白芷服侍我洗漱好,我对着铜镜中满脸苍白的自己唉声叹气:“我怎么那么倒霉……” 白芷听到这句话笑道:“小姐啊,你在外头虽扮成了男子相貌,但好歹矜持些,这么吃下去,人家还以为咱们家多穷,吃不起饭呢。” 我撇撇嘴,她这么说是因为她没吃过九渊做过的饭菜罢了,当时只顾着好吃,哪想着自己的胃能不能承受这么多,不过幸好我府中有常备药,服下一颗后便好了许多,只是不舒服的感觉许久才消下去。 “我今天只能喝清粥了。”想到此处不禁眼泪汪汪,晚上一场大仗要打,竟然还要吃不饱去打仗,“我怎么这么倒霉……”我不禁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不倒霉,”白芷走到我身后拿起梳子轻轻地给我梳头,“小姐你想啊,若是往年的今日,一大早你便会出门去了,哪里有借口留在府里,现下正好,名正言顺养病,大家都不会有所怀疑。” 我听她这么说,又觉得有些道理,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后来在白芷的威逼利诱下,我又在床上躺了半天,中午起床喝了碗清粥,下午开始躲在暗室里折腾自己的脸,待一切完成后,将景落从宫中偷偷送出来的衣服换上,出了暗室。 白芷守在屋外,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屋里点起了蜡烛,我唤了她一声,她掀了帘子进来,看到我赞道:“小姐,真真和安心公主一模一样。” 我得意地一笑,坐到了铜镜前,她立刻上前来给我绾发,最后将景落送来的梅花簪插到了我的发髻里,一切都弄好后,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白芷问我要不要再喝些粥,我有些紧张,怕喝多了粥等会儿要出恭,便拒绝了。 白芷替我系上黑色的大披风,将一身娇艳的茜色长裙全部收拢在里面,不露一丝痕迹,又帮我将披风上的帽子戴上,如果我低着头,对面走来的人根本看不清楚我的长相,打扮妥当后,她换了身颜色暗沉的衣服,跟着我从西边角门出了府。 辛安早已准备妥当,一顶朴实无华的两抬小轿候在门口,白芷为我掀开轿帘,我一弯腰便入了轿,辛安小声说了句“起”,轿夫便用力抬起了轿,一颠一跛把我送去芙蓉阁。 外面起初比较安静,可过不了多久,便渐渐地热闹起来,我想着往年街道上繁华热闹的场景,不禁心痒难耐,好人真难做啊……为了满足景落参加一次花朝节的愿望,我只能放弃今年的猜谜灯会了,前几年我可是大赢家,回想起去年我捧着一堆礼品回家的光荣场景,我不知不觉间弯了眉毛。 心中感慨,既然今年参加不了,那就等着明年罢! 这是景落第一次参加花朝节,也是最后一次,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的最后一次,竟然在去年就结束了。 此时坐在轿子里的我,还满脸憧憬着来年的情景,耳边人声,鞭炮声,声声入耳,感觉外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我知道已经进入了最繁华的街道,心中挣扎了良久,最终我还是偷偷掀开了窗帘的一个小角,想着只露出一只眼睛看一下外面,一眼就好,这时候才觉得自由是万分珍贵的东西。 帘子被我的手轻轻掀开了一个角落,我将头稍稍靠过去,看向了窗外,窗外人山人海,老百姓们摩肩接踵,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幸福的微笑,许多小姑娘头上扎着双髻,手里提着花灯,蹦蹦跳跳地穿梭在人群里,后头跟着许多丫鬟仆人在不停地呼唤着,整条街上都显得十分拥挤,而且生机勃勃。 原本打算只看一眼,可是见到这副情景,却舍不得收回视线了,我将帘子稍稍拉开了些,以便能看得更远,更宽。 街道两边都摆满了杂货摊,有卖花灯的,有卖茉莉花的,有卖花绳的,还有卖小食的,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每个摊子前都围着一圈人,突然一个摊子前传来热烈地鼓掌声,我朝那边望去,知道肯定是有人猜中灯谜了。 那个摊子前面围的人格外多,我有印象,每年同一个店家都会在那里摆摊猜灯谜,因为彩头十分好,灯谜又难,所以猜的人也格外多,我嘴角扬起一抹笑,正要收回视线,突然眼睛好像瞟到了一道流光,我正想看去,白芷却走上前来,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正要开口让她稍微让开一些,她却从外面伸出了手直接将窗帘拉下了,“小姐,你怎么这么莽撞!不怕被人看见啊!” 人生怎么如此凄凉……我自怨自艾了一阵,决定不与她争执,毕竟她说的是对的,若是被人瞄到了我的容貌,估计会出大事,要知道此时景落和皇后还没出宫门呢。 但我想到刚才那道流光,心中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因为那很像是光照到冰绡上折射出的光彩,而我所有认识的人种,只有那个人的黑袍会折射出这样的流光。而无数次,我都为那道流光心动过。 不过他怎么可能出现在锦都呢,兴许……是我眼花了罢,或者,那只是另外一个穿着冰消所做成的衣服的人,这么想着,我便将此事放下了,一心一意考虑起等会儿要做的事情来。 白芷领着轿子到了芙蓉阁后门,景落早就安排了人在那边等候,是一个机灵的小丫头,扎着双髻,手中拿着一枝十分美丽的茉莉花,那丫头一见到我们,机敏地朝周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才轻声道:“你们快进来。” 白芷掀开帘子扶着我出了轿子,我早就将帽子戴上,一直低着头,白芷朝辛安使了个眼色,辛安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低沉着声音对两个哑巴轿夫道:“跟我走。” 白芷扶着我进了芙蓉阁,那小丫头等我们进了后院,立刻便将门关上,朝我们道:“你们跟我来。”说完,便不再言语,一马当先在前面带路,白芷扶着我紧跟其后。 芙蓉阁内灯火通明,越往前走越是喧哗,白芷扶着我的手渐渐有些发紧,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她这才放松一些,走了百来步,前头带路的小丫头突然转过头,将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我和白芷立刻停下脚步,接着听到前面拐角处由远及近地传来脚步声。 小丫头示意我们别动,自己却疾走了几步迎了上去,接着便听到有个妇人的声音:“哎呀,五丫,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原来那个小丫头叫五丫,只听她甜甜道:“顾婶婶,我想着就能见到我姐姐了,心里高兴,便想去后院折一枝茉莉花给她。” 我想起她手中那枝美丽的茉莉花,不禁莞尔,只听那妇人道:“你这小丫头,好好向你姐姐学学,她现在可出息了,是安心公主身边的贴身丫鬟呢。” 原来如此,我就说景落怎么会在宫外安排得如此妥当,原来是靠她身边那个叫轻轻的丫鬟。 “知道了,顾婶婶,对了,刚才厨房的李嬷嬷在找你,说有急事呢。”听五丫这么说,那妇人便有些急起来,没说两句便急匆匆地从另一边走了,过了好一会儿,五丫才转过拐角来,朝我们招了招手,我和白芷这才跟了上去。 一路上我们摒心静气,在五丫的带领下七拐八拐,像幽灵一般无数次从人家眼皮子底下掠过,愣是没有被发现,我不禁佩服起这个小丫头来。 终于她带着我们到了一栋楼阁的背面小院,小院里有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亭亭如盖,枝叶蔓蔓,五丫眨着秀气的大眼抬头对我们轻声说道:“这栋楼阁就是待会儿公主歇息的地方,再前头便是芙蓉阁了,是皇后娘娘和公主欣赏花灯和烟花的地方。” “我们在哪里等?”白芷问道。 “在二楼,”她有些吞吞吐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但这栋楼前头有人把手。” 白芷不解道:“那我们如何上二楼?” 她挠了挠头上的两个小包包,“所以……” 我心中警铃大作,不禁出声问道:“所以什么?” 五丫的目光有些闪躲,见我和白芷二人都静默在等她的答案,她终于用蚊子大小的嗓音说了句:“所以我们得爬上去。” 说完,不等我们有所反应,像兔子似地跳到了一边,从一个角落里拿出一个木架梯子,那梯子应该是早就藏在那儿的,不过因为她身子很小,搬起来似乎颇为费力,白芷急忙上前去帮了她一把,将梯子另一边对准二楼景落待会儿休息的房间窗户后,五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里满是怀疑,仰头问我们:“你们敢爬吗?” 当然在我提起裙摆,捋起袖子,一马当先毫不犹豫地爬上去了之后,她眼里的怀疑已经完全褪去,转变成了崇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五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十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当我和白芷顺顺当当爬到了二楼后,五丫在下面迅速将楼梯收好归回原位,朝我们挥了挥手后,隐入了黑暗中,夜将一切痕迹洗去,回归静谧,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屋里布置得豪华精美,熏着檀香,白芷返身将窗户轻轻关上,有些不满道:“安心公主也真是的,怎么能让小姐爬楼梯呢,如此不雅。” 她似乎忘记了我做过更加不雅的事,但因为当时穿着男装,所以便忽视了。我决定不提醒她,也懒得打量屋内摆设,直接走到摆放在西南角的如意桌前坐下。 没过多久,外头便喧闹起来,接着就听到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我知道宫里的侍卫会在皇后来之前将芙蓉阁彻彻底底再检查一番,但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景落早就跟我说过,这些事她都有法子解决,只要我能够顺顺利利到达这间房子里,其他的事她都已经安排好了,勿需我来担心。 我听见有人上了我们所在的这栋阁楼,脚步声很凌乱,接着便听到了其他房间的门被推开的声音,那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白芷开始紧张起来,不停地瞅我,我面不改色心不跳,连慵懒的坐姿都没换一个,若是景落这点事都没把握,那只能说……她和自由无缘…… 果然,有侍卫在离我们房间堪堪几步之遥时,被人喊住,只听得一个沉稳的男声说道:“那间房已经检查过了,正常。” 听人答了句“是”,脚步声便远离了,白芷深深地舒了口气,很快,所有侍卫便撤出了这栋阁楼,我知道过不了多久,皇后的凤架就要到了。 果不其然,过了才两刻钟的时间,外面便传来阵阵高呼声:“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必定又是跪倒一遍,不知为何,我对跪拜这种事实在没什么兴趣,虽然古话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我觉得这句话也可以改一改,改成女儿膝下有白银。 正胡思乱想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我抬头,见到景落穿着一件银红色的长裙走了进来,她目光逡巡了一阵,当看到我时,明显愣住了。 她身后那个叫轻轻的丫鬟立刻关上了门,我站起身来,朝她露出了一丝笑。 “天啦,天啦,天啦!”她好像激动得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像只小蝴蝶似的飞了过来,“我真的不是在照镜子吗?” 我立刻改变了嗓音,将她刚才说的话学了一遍,她更惊奇了,拉着我的手道:“以前只见过姐姐易容成他人,没觉得如何,今天才知道,姐姐的易容术已经到了精妙绝伦的地步,简直是奇迹!” 我心中一阵得意,但还是谦虚道:“你如今就算不拍我马屁,我也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景落嘻嘻笑了一阵,轻轻在旁边焦急地催促道:“公主,你快点换妆,不然来不及了。” 景落这才想起正事,一边在轻轻的伺候下换着衣服,一边对我说:“我跟母后说我把衣服弄脏了,来这里换一件,你等会儿别穿帮。”我点头答应,这才注意到她的裙角有一块地方灰不溜秋的,估计是被她自己故意踩的。 轻轻将她的头发打散束成了一个发髻,看起来十分利落,又换了身普通百姓的花布衣裳,高高在上如她也立刻变成了一个娇俏的少女,兴许是就要出去了的缘故,她像一只就要脱笼的小鸟一般,眉眼弯弯,全身都散发着喜悦的气息。 迅速打扮完毕,她交代我:“我从昨日起便装作身子不舒服,所以今日母后不大会找你说话的,如果问你什么,你就装成病恹恹的样子,随便应付几声便可,千万不能多说,多说多错。” 我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不会演错了砸坏自己招牌的。” 她见我如此笃定,也安下心来,说道:“姐姐,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 我戳了戳她的脸:“虽然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过你可记住今日说的话。” 她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顺着我们来时的路出去了,下楼梯时很是费了番劲,但此时小小的楼梯已经阻挡不了她要出去的决心,我知道前头纵使是高山低谷,她也绝对会照去不误。 我叫白芷跟着她,而她的侍女轻轻则跟在我身边,这样若临时出现了什么状况,还能够提醒我应对。 我也没磨蹭多久,很快便带着轻轻聘聘婷婷地下了楼,楼下每五步距离便杵着一个侍卫,看到我都会十分恭谨地低头,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前面那栋芙蓉阁的二楼。 还没走近,就传来了一阵说笑声,都是细细柔柔的姑娘家家,因此笑声也不大,听得人全身痒痒的,像是有一根羽毛在轻拂着你的心。 我一走入灯火的光影里,原先在厅堂里坐着的臣女们都站了起来,朝我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公主吉祥。” 我点点头,十分自然地说了句“免礼”。 皇后在主位上坐着,一张脸显然精心打扮过,看起来十分年轻端庄,她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朝我挥了挥手,我也扬起一抹笑,走到她身边顺从地坐下,她拉过我的手低声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我点头,“母后,我好多了,勿需挂心。” 皇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这时候外面传来“碰”地一声响,将厅里的人吓了一跳,皇后抬起头笑道:“烟花开始了,大家移步到廊上去吧。”说完她站起身,我扶着她,身后跟着一群五颜六色朝气勃勃的少女们,来到了廊上。 怪不得每年皇后都会带着景落和一些大臣的女儿来芙蓉阁赏烟花和花灯,原来因为这芙蓉阁所处的位置本就比其他地方要高,更建了两层楼,比一般房屋都高上许多了,再加上其地理位置优越,处在最繁华的街道中心,因此从这边眺望,能将整个夜景收入眼底,整条街道宛如一条灯火长龙。 烟花绽放在不远处的漆黑夜空中,将整个天际都照亮了,粉红、金黄、银白、淡紫……五颜六色,瞬息万变,美不胜收。 我早已见惯了这些场景,不过身边的那些小姑娘们,平日被拘在家里,并没有什么机会出来,而姑娘家天生喜欢亮闪闪的美丽事物,因此当一朵巨大的茉莉花绽放在空中时,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呼声。 一张张喜悦的笑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美丽,我心中叹了口气,青春便如同这烟花一般,虽然绚烂,但也很快就会消失不见。烟花如雨一般纷纷坠落,当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于天际,大家都仿佛历经了一场光影盛宴,都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 接着便是如往年一般的固定流程,皇后吩咐下人去芙蓉阁下派送花灯,赏花糕,以彰显天家恩德,不一会儿,外头便传来阵阵感恩戴德的高呼声,此起彼伏,一阵一阵的。 皇后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又重新带着我们这群小姑娘到了正厅里,趁着我们去廊上看烟花的功夫,厅里已经摆满了各种小食,其中就有今天必不可少的花糕,各种精致小巧的花糕摆在上好的白釉小盘里,十分可爱,看得令人食指大动。 皇后退到后头去换衣服了,小姑娘们便不再拘谨,大厅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我走到左边第一个位置坐下,翘着兰花指拿起了一个做成花瓣形状的花糕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芳香四溢,唇齿留香,是茉莉花味道的。 我吧唧吧唧很快就将花糕吃完了,端起茶杯用袖子掩住了半边脸,将杯中的水啜饮完,这才将袖子放下。礼仪我都懂,但一举一动都要照着规矩来,实在太累。 正盯着桌子上的花糕看,心中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下一块,突然旁边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听说公主昨日身子不适,不知今日好些了吗?” 我抬头看向声音来处,那姑娘一身樱草色绢裙,十分素净,嘴边含笑但却并不热络,真的就像在闲话家常一般,我目光移到她脸上时,不禁愣了愣,那张脸有些熟悉,再想了想,分明就是当日跟在佳阳郡主身后的那位素雪长裙的女子。 但我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知其身份,正想不咸不淡地回应一句,旁边就传来了一声娇笑:“公主是否不认识这位妹妹,想想也是,毕竟这潘提督刚来锦都不久,夏之妹妹也没有怎么出来过,若不是知道的,差点还以为夏之妹妹和公主多熟稔呢。” 说话的人我倒认识,是凌相的二女儿凌书蓝,之所以认识,是因为景落无数次跟我提起过她,主要内容是凌书蓝如何如何讨厌,如何如何不要脸,总是拐弯抹角地向她打听子仁哥哥的事。所以我心中对她的印象一直不怎么好,刚才她说的话,表面是给我介绍了潘夏之的身份,实际上是在嘲讽了潘夏之不懂眼色的来巴结我。 我看向潘夏之,见她神色淡淡,并没有因为凌书蓝的话产生一丝尴尬,不禁对这个宠辱不惊的姑娘心生好感,于是我轻笑道:“以前不认识无妨,但潘姑娘十分合我的眼缘,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六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十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一开口,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凌书蓝嘴角的笑变得十分扭曲,她估计没料到我完全不甩她的面子,不仅如此,还当众邀请潘夏之以后多进宫见面。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我看向潘夏之,她也正看着我,眼里有一丝感激,我朝她点了点头。 不过凌书蓝丝毫不见气垒,再接再厉地使着绊子:“夏之妹妹,听说你父亲潘提督十分威猛,武艺高强,而且力大无穷,夏之妹妹颇有乃父之风,一定继承了家父绝学吧?” 她话音一落,便有人轻轻笑了起来,她说潘提督十分威猛,又说潘夏之有其父之风,这不是拐弯抹角说潘夏之也很威猛么,我心里叹了口气,跟这些姑娘说话咋这么累呢,讨厌谁就别跟人家说话嘛,明明恨得牙痒痒偏偏满脸微笑凑上来说话有意思么? 这时只听潘夏之说道:“多谢书蓝姐姐夸赞,我也欣羡父亲的武艺,可惜我们家武功传男不传女,夏之今生怕是学不了了。不过倒是听说凌相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连皇上都称赞其学富五车,书蓝姐姐家学如此渊源,想必一定也是位出口成章的才女吧。” 潘夏之这话一说完,顿时响起了一片笑声,凌书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气得胸口一阵起伏。 我心中不禁大叫了一声好,众所周知,当朝凌相才高八斗是没错,但在家却严格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策略,除了《女戒》、《女则》外,并不允许家里的女儿们学习更多东西,凌书蓝别说是出口成章了,连字都认不怎么全,潘夏之当众这么问出来,完全是在打她的脸,但她自己刚刚却说了,潘夏之才来锦都不久,所以这么问也是情有可原的。 潘夏之看起来柔弱,没想到如此牙尖嘴利。 “潘夏之,你……”凌书蓝恼羞成怒,上前一步还想说些什么,身后便传来了皇后的声音:“什么事说得这么热闹?” 众人一下子都站起身来,低头施礼,凌书蓝刚才怒气匆匆的脸一下子变得无比平和,挂上了恰当好处的微笑,跟变脸似的,我看得啧啧称奇。 皇后看向我,我上前去扶住她,笑道:“母后,我们也没说什么,不过是有些姐姐女儿看着眼生,正在认人呢。” 皇后点点头,“这些孩子个个都是顶好的,你们要多来往。”我点头称是,便将此事揭过去了,接着便是芙蓉阁安排的各种民间表演,看得在座的姑娘们惊呼连连。但却是我早就见识过的东西,因此十分无趣,眼皮子不停往下沉,直打瞌睡。 一阵困意袭来,我眼前已经出现的重影,轻轻在一边急得不行,却不知如何提醒我,这时只听得皇后道:“景落,你昨日身子不适,就别硬撑着了,去后院休息片刻,待回宫时再叫人来唤你。” 我立刻惊醒,消化完皇后这句话的意思后,大喜过望,立刻站起身来,优雅地福了福身子,又说了些场面话,便带着轻轻退了出来。 刚才在里头还困得很,可没想到一退出来我便彻底清醒了,今天的事出乎意料的顺利,原本还想着我还要在里头受许久的折磨,没想到皇后伯娘这么体谅人,竟然让我去稍作休息,真是天助我也。 外头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硫磺的味道,我皱了皱鼻子,想起往年我都会在院子里亲手放烟花的,兴致一来,便满脑子都是这件事,索性问身边的轻轻:“芙蓉阁里有没有准备小巧些的烟花?” 轻轻偏头想了想,虽不知我为何这么问,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应该是有的。” 我高兴地点点头:“你去找人挑一些精致些的烟花送到后头那个小院里。” “公主,您要做什么?” 我眼睛滴溜溜一转,“刚才的烟花我没看够,现下也不想睡了,干脆再放些好看的乐一乐。” 轻轻作为景落的贴身丫鬟,规矩已经学得十分好了,我虽是假景落,但却是真公主,所以她对我的话毫无疑义,点头称是后,便退下去找人了,我悠哉悠哉地晃到了之前那个有着大香樟树的小院,五丫早已不在那里,估计是为景落守后门去了。 抬起头透过香樟树的枝叶看向天空,繁星点点,明日又是个大好晴天。 我没等多久,轻轻便带着一些体格健硕的妇人搬了许多烟花到院子里,那些妇人都低垂着头,像是不敢惊扰到我这位贵人,待她们将烟花堆放好,其中有一个打扮十分利落的中年妇人便上前一步回道:“公主,这些都是小烟花,最适合在院子里放了。” 我点点头,朝轻轻说了句:“赏。” 轻轻便十分熟练地拿出装有银果子的钱袋塞到了那妇人手里,妇人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高兴得声音都发抖了:“谢公主赏赐,奴家这就给您放烟花。” 我摆摆手:“不必了,你们将火折子给我,都退下去吧。” 我见她们面带犹疑,只好道:“我这丫头会放的。” 她们这才点头称是,将火折子呈上来后,齐齐退了下去。 院子里终于清静了,我正想招呼轻轻将烟花搬到院子中央去,一回头那丫头脸色苍白的看着我,“你怎么了?” “公主,奴婢……”轻轻哆嗦着嘴,“奴婢不会放烟花。” 也对,她小时候便入了宫,除了端茶倒水外,还真没做过这些事,比一般的官家小姐都要娇贵,感情被我刚才说的吓着了。 我嘿嘿笑了声:“不用你放,我来。” “不行啊,公主,要是被火灼伤了可怎么办!”轻轻脸色大变,急忙想制止我。 “你放心啦,放个烟花而已,若是这也能被灼伤,我还活不活了。” “公主!若您受伤了,奴婢才真的不要活了。” 我见她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心想着若是白芷在就好了,至少在这些小事上她从不阻拦我,如果是小茴的话,不仅不会阻拦,还会跟我一起放呢。 “我不会让你活不成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我干脆自己在那堆烟花里挑了个看起来顺眼的,将它摆放到了院子中央,轻轻见没法阻止我,只要作罢,但仍旧一脸紧张地看着我,手里绞着帕子,嘴唇抿得紧紧的,好像随时准备要扑上来救我的样子。 我朝她粲然一笑,将火折子的盖子拿掉,吹了吹,吹红以后,弯下身子,将烟花的引线微微往外拨了拨,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火折子凑了上去,等引线一被点燃,我立刻往后退了好几大步,动作十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等烟花都绽开了,轻轻才反应过来。 只听见“嗤”的一声,烟花筒中喷射出了一缕长长的金色火焰,像一条金色瀑布似的一下子从地底钻了出来,接着它便散开了,像撒金豆一般,欢腾着,跳跃着。慢慢的,它变成了绿色,好像是无数的萤火虫在盘旋飞舞,色彩缤纷,好看极了! 怪不得有诗云:人间巧艺夺天工,炼药燃灯清昼同。柳絮飞残铺地白,桃花落尽满阶红。纷纷灿烂如星陨,赫赫喧虺似火攻。后夜再翻花上锦,不愁零落向东风。 如今这株火树银花不正像是下了一场星星雨么,可惜,没过多久它便渐渐熄灭了。轻轻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放烟花,不知她是被我灵敏又娴熟的技巧吓住了,还是被刚才眼前的美丽打动了,直到我点燃第二个烟花,她都没有再吱声。 接着我又陆续放了几个,芙蓉阁的烟花确实不错,五光十色,绚丽多彩,有的如百花盛开,有的却如巨龙飞腾,红的比火花还要艳丽,黄的比金子还要灿烂,看得人目不暇接。 “真美啊……”我听轻轻在感慨,嘴角扬起一抹笑道:“如何?担着要命的风险,还算值吧?” 她娇嗔道:“公主,您可吓死奴婢了,那烟火蹿得这样快,若您一下子没躲开可怎么办?” “呸呸呸,”我连说了几个呸字才停下:“乌鸦嘴!” 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脸色一变,急忙就要跪下,我被吓了个半死,往日我身边的丫鬟们听我这么说从来不买账,了不得笑一阵便过去了,可我忘记今日身边的是别人的丫头,自然习惯不了我说话的方式。 我一把拖住她,使了巧劲将她扶起,叹道:“别动不动就跪啊。” 轻轻以为我要想其他法子罚她,紧张道:“奴婢刚才说错了话,请公主责罚。”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不是已经呸过了吗,你刚才说的话便不算话了。” 她一脸错愕,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我,见我脸上并无怒意,并不打算责罚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我笑道:“若你还不放心,自己呸也可以。” “这样真的有用吗?”轻轻眨着大眼问。 “额……没用吧。” “啊?”轻轻一脸不解,“那为何要……要呸……”她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因为啊,”我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这样很豪气啊。” 话音一落,从拐角处便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笑声,虽然声音很好听,但在此时此刻,即便外头灯亮如昼,我也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七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十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轻轻比我还紧张,直起脊背警惕地问道:“谁?” “在下冒昧闯入此处,不小心听到了公主说话,实在抱歉。”那男子站在阴影处,看不清楚长相,只知道声音十分低沉悦耳。 “抱歉有用的话,还用衙门干什么。”我嘟囔了一句,没想到那人耳力颇好,立刻便接道:“那请公主责罚。” 我听得他语带笑意,知道我刚才和轻轻的对话多半是被他听了去,心中懊悔,不应该如此肆无忌惮的,暗暗回忆刚才说的话,好像没有什么露馅之处,这才松了口气。 “责罚说不上,公子既知本公主身在此处,便应该暗暗退下才是,莫非公子不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么?” 男子轻笑了一声,“公主忘了还有非礼勿动。” 我心中暗骂了一句,他刚才定是看到了我亲手在放烟花,身为堂堂猗郇公主,按理是不应该有此举动的,所以现如今他能用我的话来堵我的嘴,真是狡猾。 “本公主故意忘的,怎么样?”我干脆不理会他,十分蛮横道:“公子怕是忘了还有句话,叫做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男子言语中笑意更甚:“从今以后,再不敢忘。” 我哼了一声,不想再说话,免得没完没了,朝轻轻使了个眼色,轻轻立刻心领神会道:“这位公子,既是冒昧闯入,还是快快退下吧,毕竟今儿个凤驾在此,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可是死罪。” 我心中也陡生疑窦,按理说今天皇后带着一群女眷来到芙蓉阁,除了皇宫侍卫外,不应有男子才对,即便有,也应是原先就在芙蓉阁里头的人,可刚才那人说是冒昧闯入的,这就意味着他既不是芙蓉阁的人,也不是皇宫侍卫。 他知晓我的公主身份,却毫不惧怕,侃侃而谈,淡定从容,看得出他身份不凡,我心里略有些急躁,不会放个烟花放出岔子吧,只希望刚才轻轻这番话能够让他打退堂鼓。 可我没想到,他不退反进,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胜似闲庭信步,“我相信猗郇皇室不会这么对待从远方到来的客人。” 我看到他的脸时,深深地吃了一惊,并不止因为他有一副精美绝伦的相貌,还因为,这张脸,我曾经见过。 那男子双眉如墨,脸上的线条如鬼斧神工,棱角分明,头戴紫金冠,身着紫色长袍,不是那日在莫愁湖畔遇到的人又是谁? 那日我便知他住在天畅驿馆,是别国的皇亲贵胄,这和他刚才说的话不谋而合,他说自己是远方到来的客人,不过鉴于我又换了张脸,他是不可能认出我的,稍稍心安后,我针锋相对道:“远方到来的客人我们当然欢迎,但我们更欢迎守规矩的客人。” 他嘴角含笑,目光如炬,我直面他灼人的视线,毫不妥协,不知为何,虽然他面上表情柔和,还含着笑意,但我总觉得那笑并没有到眼底,因此我也猜不透他此时是何种心情,但没过多久,他终于垂下了眼:“世人皆道安心公主秀外慧中,德行佳美,看来真的……名不虚传。” 他中间那一停顿,让人不禁浮想联翩,想必此时我在他心目中应该是牙尖嘴利,性子粗蛮吧,他想说的明明是名不副实,真是难为他了,口不对心,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刚想讽刺他两句,轻轻在旁边着急得扯了扯我的袖子,我知道以她的性格,若不是真的急得不行了,不会做出这种举动。 我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我扮演的是景落,若出言讽刺,虽能逞一时口舌之快,但岂不是将景落之前塑造的温婉贤淑的形象毁灭了,这么一想,只好强忍了下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不停地提示自己要淡定,要淡定,终于我平静下来,用自己最温柔动人的声音道:“多谢公子夸赞,那些都是虚名,不算什么。” 他抬头,见我脸上已经堆满了端庄的笑,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半晌才开口道:“在下今日何其有幸,能够在此认识公主。” “嗯,公子可以赶紧去猜几个灯谜。”我点点头,赞同他说自己很幸运的话。 他这回终于大笑出声,眼睛里也闪动着光芒,“既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说完十分优雅地抱了抱拳,弯了弯身子:“公主,后会有期。” ……上次我跟他说了个后会无期,这次他又还了我一句后会有期,是巧合还是冤家路窄啊。 我急忙说了句:“慢走不送。”心中期盼着希望以后再也不要遇到,他一个别国的人在锦都这么神出鬼没真的合理么?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很危险,因此本能的就想着要远离。 他回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我心里一紧,莫非他发现了什么纰漏?这时只见他转身粲然一笑:“在下轩辕凌霄,公主记住了。”说完走了几步隐入了黑暗中,留下我呆愣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轩辕……凌霄? 那不是西周品口中那个赤炀国主为庆贺其出生,在街道上给百姓派发炀酒的凌霄太子?那个未及弱冠便亲手创立了名动五国的“云霄使”,陆决明效忠的主子?不仅如此,他还是战神陆和这辈子唯一的亲传弟子,可传言中他不是身材魁梧,长相硬朗么? 这该死的传言…… 这么一闹,我根本没心思继续放烟花了,不知今日遇到他是福是祸,他一个别国太子,为何会出现在芙蓉阁内?我满脑子的疑惑,嘱咐了轻轻不能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除景落以外的其他人后,干脆带着她上了楼。 此时轩辕凌霄静悄悄地从芙蓉阁西面翻墙而出,没有惊动一花一草,守在墙外的随从凑上前来:“主子,怎么进去了这么久?” 轩辕凌霄不答反问:“等不及了?” “莫凉不敢。”那叫莫凉的随从抬头,只见自家主子脸上竟挂着一丝笑,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美好,他试探性地问道:“主子在里头遇到好玩的事了?” 轩辕凌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十分平常,却将那个身材魁梧的七尺男儿看得往后缩了缩,不由的在心中暗骂自己多嘴,没想到这时轩辕凌霄却开了口:“嗯,碰到个好玩的人。” 莫凉在心中嘀咕,里头不是猗郇的皇后带着一群女眷吗,怎么会有好玩的人,难道是哪个侍卫?又想起那日在莫愁湖畔碰到的那个男子,看来这猗郇真是人才济济啊,竟然能让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主子笑了好几次。 “主子,你今日不是来看那个安心公主的吗,见到了没,真的像传言中的那么好?” 轩辕凌霄想起刚才那个烟花中的身影淡淡道:“唔,也许吧。” 说完,也不等莫凉,径直离去了。 “也许吧?”莫凉挠了挠脑袋,这是见到了还是没见到啊…… 一眨眼间,紫色身影已经飘然远去,莫凉回过神来:“主子,等等我!” 这时的我已经在二楼的房间里,趴在桌上直呼无聊。 我和景落约定的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她回来和我换装,再跟随皇后回宫,我则等他们都走了,再回瑞王府,计划天衣无缝,而到目前为止,除却莫名其妙遇到了轩辕凌霄以外,其他的都很顺利。 这时的我当然不会知道,所有的一切就在这个晚上脱离了掌控。 “好无聊啊……”等人是如此枯燥的一件事,我已经无聊到在揪着头发玩了。 轻轻在旁边一脸欲言又止的样,我瞅了她好几眼,见她还在纠结,只好主动说道:“你想问什么,快说,急死人了。” 轻轻抿了抿唇,才道:“公主,刚才那位……是赤炀国的凌霄太子吗?” 我点点头,轻轻见我一脸淡定,急道:“他看到了公主的相貌。” “额……”我刚想说没看到啊,他看到的是人皮面具,还没说出口便回过神来,他虽然看到的是面具,但是确实是景落的样貌。 “没看清楚吧……”我底气也不是很足,“黑灯瞎火的。” “但愿如此,”轻轻一脸惆怅,我安慰她道:“这简单,你回头这件事连你家公主都不要提起。” 轻轻不解:“这是为何?” “这样以后若再跟那凌霄太子遇上,便能推个一干二净,就说从未见过,毕竟今日在场的只有我们三人,你我不说,你家公主是真的不知道,装都不用装,到时候任凭那凌霄太子说破天去,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们见过面。” 轻轻听后十分认同,又等了两刻钟,窗户边传来轻响,轻轻立刻跑去架起窗子,景落灰头土脸地爬了进来。 “我的小祖宗,你终于回来了。”我迎上前去,“快整理一番,换衣服!” 景落点点头,一声不吭,我觉得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不像是刚从那热闹非凡的地方回来,也许是猜灯谜猜错了?或者是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如此自由,心里难过? 我心中颇多猜测,但因为她忙着梳妆打扮,便没有问出口,但我很快便知道原因了。 我们刚换好衣服,门“碰”的一声被推开,我错愕地回过头去,便看到了皇后那张散发着寒气的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八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十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景落也被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皇后,一下子站了起来,将椅子绊倒在地。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母……母后……” 皇后冷着一张脸走进房间,后头跟着的是她的贴身侍女夏萏,而夏萏手中正抓着瑟瑟发抖的五丫,轻轻见到此状,知道事发,立刻跪倒在地磕起头来:“娘娘,都是奴婢的错,不关奴婢妹妹的事啊,她年纪还小,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奴婢让她这么干的,要罚就罚奴婢吧。” 皇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罚?自然是要罚的。”轻轻的身子不可控制地抖了抖,景落虽万分忐忑,但这一切毕竟都是她的主意,她从小恩怨分明,自然见不得别人为她顶罪,因为紧张,嗓子有些喑哑:“母后……” “你住口!”我第一次见到皇后伯娘如此疾言厉色,不留一丝情面,景落脸色一垮,我暗叫糟糕,但此时我作为共犯,实在不好插话。 “夏萏,”皇后吩咐了一声,夏萏便上前将仍磕头不止的轻轻拽了起来,轻轻朝景落疾呼:“公主,公主救救奴婢的妹妹……求求您了,公主……” 可刚才景落试图说话,都被皇后训斥了,此时若再求情,无异于雪上加霜,景落着急地朝轻轻使了个眼色,轻轻平日机敏,刚才只不过一时情急失去自制,此时看到景落的眼色,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停止了呼喊,安安静静地被夏萏带了出去。 夏萏顺势将门关上了,此时房间里只剩下皇后、景落和我三人,我虽紧张但并不十分担忧,毕竟景落已经准时回来了,中间也没出其他岔子,了不得一顿责罚便是。 “跪下!”可我没料到的是皇后此次竟然是雷霆之怒,她朝景落一声令下,景落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后伯娘……”我虽没什么立场,但身为景落的姐姐,却不得不开口求情。 皇后一个眼神扫过来,如寒冰一般,我心里凉了一截,从小到大,皇后都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我,要说的话忘了一半,景落跪在地上朝我轻轻摇了摇头,我只好将求情的话吞了下去。 “你可知错?”皇后冷冷问道。 景落咬了咬唇,“我知错了。” “错在何处?” “我……我不该求子颜姐姐易容成我陪在母后身边,自己却偷偷跑去民间游玩,我不该不顾自己的身份,抛下一切,忘乎所以。” “你确实是忘乎所以!”皇后走到桌边坐下,冷哼一声,“还有呢?” 景落猛地抬头,脸色煞白,我见她这反应,心中起疑,难道还有别的隐情?景落双手拽着裙角,因为太过用力,骨节都泛白了,但她坚定摇头:“没有别的了。” “你好大胆子!”皇后拍桌而起,我吓了一跳,从未想过皇后会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我看向景落,她眼中已有泪水,但强忍着不让它滑落,双唇紧紧抿在一起,眼睛看着某处虚空,一眨不眨,我心中已经确定,景落瞒了我什么,而正是那件事,才让皇后如此大动肝火。 皇后疾步走到景落身边,低头看着她:“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景落终于抬起头,忍不住呜咽出声,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嘴里喃喃念着:“母后……” “好,还是不说是吧?”皇后的视线转移到我身上,“看样子子颜还被你蒙在鼓里呢,今日之事若被别人发现,你觉得她不会受你牵累?” 景落泪眼汪汪地看了我一眼,我正担忧的看着她,多少年了,都没见她这么哭过,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平日里这么疼爱景落的皇后如此怒不可遏,咄咄逼人。 “子颜姐姐,对不起……”景落满脸是泪,我十分心疼,走过去并排跪在她旁边,朝皇后道:“伯娘,景落年纪小不懂事,我是她姐姐,不阻止她做错事便罢,还帮着她胡来,若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皇后叹了一声:“子颜啊,你被她骗了,却是情有可原。”然后厉声道:“你这孽障,我问你,今日你到底是去见谁了?!” 她这么一问,我冷汗便下来了,刚才脑袋里转了无数种可能,可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一种,景落常年在深宫中,不可能有机会认识外男啊,未出阁便和别的男子私相授受,传出去可是会要命的! 我之所以女扮男装闯江湖,也正是这个原因,这个时代对女子太不公平,若是传出去清白被毁,那一辈子便也毁了。 景落只流着泪摇头不说话,皇后却恶狠狠地吐出了三个字:“张承淮?!” 景落肩膀陡然一跨,瘫倒在地,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支撑一般,突然她抬头,抱住了皇后的腿,连声道:“母后,不关他的事,是我要见他的,我求求你,不要怪他……” “你这个不要脸的畜生!”皇后猛地甩了她一巴掌,她被打得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在地上,我甚至都没有回过神来,这一番变故就发生了。 皇后抖着手指着瘫倒在地的景落道:“你今日有三大错,第一错,你与男子私相授受,若是传出去……置我们天家的脸面何在?此为不忠;第二错,身为堂堂猗郇公主,你父王从小将你捧在手心当宝贝似的疼爱,没想到竟是错待了你!你这般不知廉耻,不顾我和你父王的脸面,私会外男,我几时教过你这些!此为不孝,第三错,你欺骗子颜帮你做这等下作事,却不告诉她实情,此为不义!像你这般不忠不孝不义之人,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景落眼里一片灰败,我不由大惊,急忙求道:“伯娘,伯娘,景落妹妹还小,一时做了错事,她现在知道自己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是不是,景落……” 景落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我说的话一般,皇后气得发抖:“你还打算这么一直死犟着不成?做出这等事来,必定是你身边那个叫轻轻的丫鬟出的主意!” 这是皇后在故意为她找台阶下了,却没想到景落丝毫不领情,说道:“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不关别人的事,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她复跪好,脸上的巴掌印十分鲜明,她叩了叩头道:“母后,我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嫁到他国去了,不过……不过是想最后见他一次,好好道个别,这一生,山高水长,恐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她哽咽着,我听得一阵心酸,眼眶一热,低头掩饰泪意,她继续道:“我和他清清白白的,从未做过出格的事,他是个正人君子,再正经不过的人,当初您和父王挑中他姐姐做子仁哥哥的妃子不也正是因为他们家家风清白么,张阁老平日十分严厉,治家严谨,若不是我主动求他,他断不会出来和我见面的。” “你……你为何如此作践自己?”皇后一脸痛心。 “母后,您没有年轻过吗?您没有曾经心心念念的人吗?” “你住口!”皇后厉声道,景落却苦笑着摇摇头,“我知道身为皇族女儿,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我也从未奢望过什么,我真的只是想道个别,好好说声再见,这也错了吗?这一别后,永生不见,难道您就不能圆了我这个心愿?” 我见皇后已经被气得不行,虽认同景落所说的,但为了她好,还是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了,景落却顺势看向我,“姐姐,你怪我吗?” 当着皇后的面,这要我如何回答? 我正想摇头,只听得皇后冷冷道:“你做此事时何曾考虑过我们的想法?现如今既已做下了,又来问什么?” 景落低着头,再也不发一言,皇后发了这一通脾气后,好像缓和了过来,淡淡道:“此事回宫再细说,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 难道我今儿个还要跟着他们回宫?心里一阵忐忑,原本不过简简单单帮个忙而已,谁知道其中还有这些隐情,小时候我和景落无话不说,没想到这次她却口风甚紧,一个字都没有提及,怪不得她回来时脸色不好,我原以为是别的原因,没想到却是因为跟心爱之人道别所故。 以前那个整日跟在我屁股后面乱转的小姑娘也长大了,终于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若是换一个环境下得知这件事,我会深深地祝福他们,可现在……这一辈子,他们注定是不能在一起了。 人生总有那么多莫可奈何,阴差阳错,这一生若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件多大的幸事! 皇后带着景落浩浩荡荡回宫去了,而我……被光荣禁足了。 当然皇后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了这个意思,我虽不知情,但毕竟算是同谋,这个惩罚已经算是很轻了。 我卸完妆回到瑞王府,白芷早就回来了,小茴她们则还在外面玩耍,不见人影,白芷见到我立刻迎了上来:“小姐,刚出芙蓉阁不远,公主就将我甩开了,我不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 我摆摆手,满心疲惫,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早已东窗事发! 后来几日,我都老老实实地待在瑞王府里,整日提心吊胆,担心景落最后会受到怎样的责罚,可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白芷见我如此,也不敢多问。 直到这天,小茴兴匆匆地跑来,一见到我便开心地说道:“小姐!听说东胥那个病秧子美皇子来猗郇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九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十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知道她是想逗我开心,这几日我愁眉苦脸的,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听到有新鲜事便会立刻赶来告诉我。 见她笑得一脸灿烂,我也扯出一抹笑问道:“前段时间不是听说他被人刺杀,生命垂危了么?怎么还有心思来猗郇?是大好了?” 小茴摇头道:“这却不知,景和帝赐了那么多灵丹妙药,又封了煊王,想来是一片诚心感动了老天爷,留住了这个他最喜欢的儿子吧。” 我想到这个名动五国的美男子无恙,心里稍感安慰,世上美丽的事物本来就少,能留住一样是一样吧,他既然来了猗郇,是不是意味着我能找机会偷偷去看看他? “不是说一朝得见君颜色,从此扶摇是路人吗?我真想看看这个比扶摇公主还美的男子长什么样……”诺儿一脸向往。 “你个小丫头,还没及笄呢,脑子里成天在想什么。”小茴趁机捏了诺儿的脸一把,诺儿立刻飞扑向前嚷嚷道:“我就想看看而已,难道你不想看?哦,我忘了,你此次跟着小姐出了趟远门,见识自然不是我们可以比的,想必长得好看的男子你都看腻了吧!” 小茴作势要拧她的嘴:“小妮子,就你嘴巴厉害。” 我听她这么一说,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个清隽的身影,脸色不知不觉地黯淡了下来,白芷见我如此,立刻喝止住了小茴她们,诺儿以为是自己太过吵闹惹得我不高兴了,有些惴惴不安道:“小姐,你生气了?” 我见她一脸忐忑,放松表情摇了摇头,诺儿呼了口气:“我知道了,小姐一定也想去看看那位煊王长得如何?” “胡说八道什么。”白芷颇有些威严,诺儿一直最怕她,她一开口,诺儿便不敢再说话了,反倒是小茴,天不怕地不怕,笑道:“小姐一定会有机会的,这煊王此时来猗郇,必定是来求亲的……” 我脑海中不由得浮现罗勒说的话,他当时说这煊王于三年前在梦华和扶摇公主一见钟情,碍于体弱,两人最后没有在一起。当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如若他说的是真的,这煊王早已心有所属了,此时来猗郇求亲是何意?难道他拖着病怏怏的身子也想争夺天下不成? 东胥太子早已娶妃,适龄的皇子里确实只有这煊王君迁尘因为体弱多病,所以没有成亲,话说话来,谁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么一个朝不保夕的的人,即便他受尽圣宠,也不能改变他是个药罐子的事实。 我摇头叹道:“不知谁这么幸运,能够嫁给他。” “幸运?”小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小姐,你不能这么以貌取人吧,他长得再好看,也是个病秧子,嫁过去之后得天天伺候他不说,他还能活几年都是个未知数,怎么能叫幸运?” 我但笑不语,就是病重才好啊,他从小体弱,想来府里姬妾应该也不多,又是东胥景和帝的心头肉,年纪轻轻便封了王,有单独的王府居住,他母妃又早逝,不用担心有个难伺候的婆婆。 最最重要的是,他身体不好,便无暇顾及其他,王府里除了他以外,最有话语权的不只剩他的王妃么,那岂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如果运气再好点,他一不小心病死了,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山高任鸟飞!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么? 越想越觉得他简直是夫婿的上上之选,如若真的要嫁人…… 我抬头定了定神对白芷道:“你叫辛安去打听一下这位煊王是否也住在天畅驿馆里。” 白芷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习惯性地点头答应了,小茴兴奋道:“小姐,小姐,你要偷偷去看他么?” “唔……没,只是关注一下……” 小茴立刻蔫了下来,又热闹了一阵,我便叫她们退下去了。 这时我没想到,辛安还没来得及打听到消息,我便阴差阳错地见到了这位名动五国的煊王殿下。 第二日一早,宫里便有人来了王府,说是皇后娘娘宣我进宫。我惴惴不安地打扮妥当,带着白芷上了入宫的玉撵。 一路上我脑海里千回百转,这几日没消息,我还以为皇后将我这个同谋犯遗忘了,可事实再一次让我失望,不过我也确实想趁着这次机会看看景落怎么样了,那日分离时她的状态,让我很是担心。 来到坤宁宫,秋荷在门口等我,她是夏萏的双生妹妹,性格也活泼些,不似夏萏那么严肃正经,见到我忙行了个礼笑道:“安然公主吉祥,好些日子不见了。” 我急忙扶起她:“秋荷姑姑,我前些日子来过一趟的,不过当时没见到你。” “是呢公主,那日我正好在别处当差,回来后听夏萏说您来过,悔死了,幸好今儿个碰见,看到您身体无恙,秋荷也放心了。” 她和夏萏跟在皇后身边颇久,小时候也曾带我玩过的,因此比别人自是多了分熟稔,我压低声音问道:“姑姑可知皇后伯娘今日叫我来,是为的什么事?” 秋荷脸上露出了难过的神情:“自那日花朝节后,安心公主便病了。” 我心里已经了然,只是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说话间便带我到了皇后的寝宫,守在门口的丫鬟立刻通报了一声,片刻便传来皇后疲累的声音:“进来吧。” 我朝秋荷点点头,掀开帘子进去,屋里熏着檀香,皇后斜斜的靠在软枕上,用右手撑着头,双眼紧闭,夏萏正在为她捶背,见我进来也不抬头,只专心致志地捶着背。 我向前几步,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皇后伯娘万福金安。” 皇后微睁双眼,见到我跪下,急忙道:“你这孩子,怎么跪下了,快起来,地上凉。”朝夏萏挥了挥手,“快将安然公主扶起来。” 夏萏低声说了句“是”,急忙走过来扶我,我微微借力站起身,道了句“谢谢姑姑,”夏萏受宠若惊,急忙道:“这是奴婢分内之事,公主可千万别折煞奴婢了。” 皇后脸上怠意尽显,也不吩咐我坐下,直接道:“你去看看景落吧,她这几日病得不轻,你和她最亲,陪她说说话……劝解劝解她。” 我知道她这话是何意,福了福身子,点头应下后,夏萏便带着我到了景落的住处,门口守着两个眼生的丫鬟,一见到我便立马恭敬地低头行礼,夏萏并不跟随我进去,送我到此处,便低头退下了。 我跨门而入,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我原以为她只是心里难受些罢了,没想到是真的生了病,心中着急,便加快了脚步。 屋内还有两个丫鬟,我都未曾见过,她们见到我正要出声行礼,我将食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挥了挥手将她们屏退了。 来到内室,药味更浓,景落歪着身子靠在床上,身后放了个软垫,她脸色苍白,眼神呆滞无光,有个小丫鬟正一勺一勺地喂她吃着药,她那么怕苦的人,却面不改色地慢吞吞喝着,仿佛是下意识的反应。 那丫鬟听到声音回头,却不是轻轻,她见到是我忙要跪下,我挥了挥手:“下去吧。” 那丫鬟有些拿不定主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景落,我走近接过她手中的药:“我来。” 她这才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我坐到床边,景落似乎毫无所觉,眼神中一片虚无,我心中一痛,将药碗放到一旁的矮柜上,拿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药渍,轻声道:“景落,是姐姐,来看你了。” 她好像才回过神来,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我,嘴唇已经干燥得起了皮,声音喑哑:“子颜姐姐?” 我点点头,“你怎么病成这般模样了?” 她嘴角溢出一抹苦笑,“离死还远着呢。” 我大惊,何时从她嘴里说出过这么苍凉的话,我拿过她的手握在掌中,短短几天时间,她瘦了一大圈,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显得更大了,让她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 “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尽说些胡话。” “子颜姐姐,”她反过来握住我的手,十分冰冷,“你知道吗?轻轻死了。” 我心中一震,刚才来到这屋里时,其实便已经想到了,皇后不会原谅她身边这个知晓一切的丫鬟,“还有呢,五丫也死了,她才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 景落轻轻笑出了声,我看得一阵心痛,“景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她笑了一阵停下,喃喃低语:“命数……”突然她从我手中扯出自己的手,嘶哑着喉咙大喊道:“什么命数!我不信命!”突然她又大笑起来,“是我……是我害死了承淮。” 我听到此处大惊失色,张承淮死了? 这几日我向他们暗暗打听过这个人,他是张阁老唯一的儿子,年少早慧,颇有才名,更难得的是他心地善良,十分同情贫苦百姓,作了许多爱国忧民的诗。我虽从未见过他,但一个能让锦都百姓交口称赞的少年,想来应该是不错的吧。 我哆嗦着嘴,几次想开口,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景落抬起头来朝我微笑,“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对外说是暴毙。”她眼角有一颗泪滑落,全身散发出强烈的哀伤,“可我知道,这不是真的,那日我见他,他还身体康健,无一丝病状……姐姐,你帮我查一查他是怎么死的,好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二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安抚了景落一阵,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睡着,才静悄悄地出了屋,随后到皇后处去复命,皇后牵着我的手道:“子颜,你觉得伯娘做得太过分了么?” 我小心翼翼地答:“可怜天下父母心,景落以后会懂的。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皇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又赏了我一堆东西,便让我退下了。我原以为她这次召我进宫是找我算账的,没想到她不仅对之前的事一句没提,反而大加赏赐,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真是再有道理不过。 白芷一直在外等我,看到我平安无恙的出来,松了一口气,我朝送我出来的秋荷道了别,便上了玉撵。 一路上我都在回想景落跟我说的话,张承淮之死,其实根本不用去查明,我相信景落心里也是明白的,不过仍有执念罢了。 我刚才为了安抚她所以应承下了,但我相信即使现在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此事关系到景落名誉,皇后下手必定是做得干干净净,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让人有迹可循的。 想了想,我掀开帘子吩咐道:“先不出宫了,去东宫。” 白芷愣了愣,上前低声说:“公主,此时去东宫,不一定能碰得到太子殿下。” “碰不到再说。”白芷见我十分坚持,便朝抬玉撵的公公交代了一声,玉撵便拐了个方向,我们一行人朝东宫行去。 到了东宫门口,白芷扶着我下了玉撵,我淡淡吩咐:“你们在此候着。”那四位公公躬身道了句:“是,公主。” 白芷扶着我上了阶梯,守门的太监认得我,立刻跪下磕头,我喊他起来后,问道:“太子殿下今日在宫中吗?” 守门太监答道:“回公主的话,殿下在的,不过正在见客。” “见客?”我刚想问见的是谁,那太监扭头一笑:“正巧,那客人要走了。” 一顶精致的红木轿子从东宫里头抬了出来,抬轿的两个男人目不斜视,落脚沉稳,步伐一致,身上穿的并不是我们皇宫统一发放的衣服,我正纳闷,轿子里传来一个极低的声音:“停。” 那声音轻柔得像是要直接钻入你的心底,但听起来有些无力,我看向那轿子,突然有一只白皙的手轻轻将窗帘掀起,那只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手指甲修剪成圆弧形,干干净净,我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上还有窝窝的胖爪子,忍不住将爪子缩进了袖子中。 “不知轿外何人?”那声音又响起,这次没有窗帘阻隔,听得更清楚了些,那人声音听起来中气不足,我心中猜想必定是身体虚弱的缘故,但帘子只开了一半,轿子里头乌黑一片,看不清楚那人的长相。 白芷清了清嗓道:“轿外乃安然公主。” 轿子里头“哦”了一声,便再无下文,我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我身上逡巡了一遍,心中有些不舒服,高声道:“轿内又是何人?” 轿子里传来一阵轻笑声,那声音像一根羽毛似的,轻轻地撩拨着我的心。不知为何,一阵热气突然上涌,我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微热,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然听一个陌生男子的笑声红了脸。 我有些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 男子轻轻咳了一声,也不回答,直接放下帘子:“我们还会再见的,起。” 抬轿的人听到命令后,干净利落地抬起了轿子,完全没在意其他人,十分伶俐地下了阶梯,不一会儿,便只能看到一个黑点了。 我的话就这么被视若无睹了,一阵怒气上涌,白芷也被气得不轻,猗郇国内,还从没遇到过敢如此无视我的人。 “公主,这人是谁,好生狂妄!”白芷忿忿不平地说。 我皱着眉摇了摇头,“好了,进去吧。” 白芷低头称是,跟着我进了东宫,我问了子仁哥哥的去处后,径直到了书房,门口的丫鬟都认得我,急忙进去通报,我让白芷留在外头,自己独自进了书房。 苏子仁正好迎了出来,满脸喜色,他向来温润,脸上虽常带笑意,但这么高兴的样子却十分少见,我也忍不住笑道:“怎么了,这么高兴?” “妹妹,”他领着我进了内室,“刚才你进来可遇到了什么人?” 我熟门熟路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抱怨道:“还说呢,我正想进来问你,刚才出去的那人好生无礼,知道是本公主了以后,居然也没下轿,只说了句我们还会再见的,就跑了!”我装模作样的学着那人说话的语气,可说出来以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简直是猴子学人,不伦不类。 他也被我逗笑了,笑了一阵才说道:“他并非不懂礼,只是因为身体虚弱,不能下轿罢了。” 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不可置信地问道:“不会是……东胥煊王吧?” 苏子仁大笑:“你也知道他?正是东胥煊王!” 我嗖地一下站起身来,吓了苏子仁一跳,他不明所以也站了起来:“子颜,你怎么了?” 我懊悔地拿手捶了捶自己的头:“哎呀,哎呀!” 苏子仁慌了,急忙抓住我的手:“你怎么了?干吗无缘无故打自己?” “我悔啊!”我抓着他的袖子道:“早知道里头是东胥煊王,我应该直接冲上去掀开帘子的!” 他无奈摇头,“这是一个淑女说出来的话吗?” 我牵着他坐下:“那可是比扶摇公主还美的男子啊,今天近在咫尺,我竟然没有把握这个机会,悔死我了!” 看见他一直低头微笑,我双眼喷射出好奇的光芒:“子仁哥哥,怎么样,怎么样,你见过他了,他真的这么好看?” 苏子仁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我猜测道:“难道传言是假的?他其实不好看?” 苏子仁憋了一口气,终于道:“我没注意他的长相。” “什么?”我不可置信道:“他难道一直坐在轿子里跟你说的话?” “不是,不是。”苏子仁急忙摆手,“他那般风华,让人不知不觉便淡忘了他本来的样子。” 我皱着一张苦瓜脸:“是好看的意思,还是不好看的意思啊?” “若有他那般气度,即便长得平平无奇,也会觉得风华绝代吧。” 我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另一个人,他的脸明明那么普通,但众人皆说他比我好看太多,但此时没时间让我一直回忆,我定了定心神,继续道:“他为何会来你这里?你和他之前相识?” 苏子仁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可惜我没注意到,接着便听他说道:“不认识,他也是慕名前来,送了许多绝版珍藏给我。” 一说到那些书,苏子仁又开怀起来,将那些书本在我面前一一展示了一遍,絮絮叨叨地介绍着它们的由来,以及它们是多么珍贵,多么不易得。 聊了半晌,他才记起来问我:“你今天怎么招呼都没打就跑来了?” 我想了想,斟酌着说道:“景落病了,我是来看她的。” “是啊,”苏子仁放下手中的书,满脸忧色,“母后说她是那日去芙蓉阁受了风寒,这病来得太急,拖了这么久反倒越来越重。” 他这么一说,我便知道他对整件事毫不知情,看来皇后也并没有打算告诉他,毕竟事关他曾经未婚妻的弟弟,他夹在其中也确实难办。 我安慰道:“没关系的,将热发出来便好了,景落底子好,很快就能痊愈的。” 苏子仁听我这么一说,脸色稍霁,叹了句:“若这煊王不是身子太差了些,景落若能嫁给他,也算是个好的归宿。” 他仅仅见了那煊王一面便如此推崇,我更加好奇了,“他真的这么好?” “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 真真是极高的评价,看来这煊王不仅长得美,心灵也美,越这么说,我越觉得必须要见上一见,这样才好确定我未来的路。 聊了几句,我故意将话题引到近来锦都发生的新鲜事上,然后装作不经意问道:“听说张阁老的独子去世了?” 苏子仁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可惜了承淮,天资聪颖,状元之姿,若今年能够参加科考,必定能金榜题名。” 我知道他向来爱惜人才,见他一脸豫色,犹豫问道:“我素日也听过他的才名,可没听说他身体不好啊?” 苏子仁也露出了奇怪的神情:“花朝节前我还见过他一面,那日他吞吞吐吐,也不知道想说什么,最终又没有说,但那时他精神饱满,毫无病状……前日听说,是急症,拖了一日,暴毙而亡。” 我心中猜想,那日张承淮也许是想告诉他,景落约他见面之事吧,可惜了一个大好男儿,正在感慨,只听苏子仁悠悠叹了口气:“张阁老怕也没几日了。” “什么?”我大惊。 “他原本只有一儿一女,女儿……早已身故,现如今唯一的儿子也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连两次,普通人岂能承受!” 果然,不到两日,便传来了张阁老病故的消息,我想着刚才辛安报上来的事,心里头像油煎似的,不知道应不应当告诉景落知晓。 还没来得及下决心是否要入宫,宫里便传来皇上口谕,宣我出席明晚的家宴。 ------题外话------ 打算开新坑了,不过我会等这篇文文写得差不多了再填,好佩服能双开的作者,我只想说……臣妾脑容量不够,做不到啊!新文是讲人鬼的,题材比较新颖,这几天会先发一章上来,如果大家有兴趣,也可以先收藏养肥,哈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一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二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白芷使出了浑身解数为我梳妆打扮,我自从打定主意要将我嚣张跋扈的名声传出去以后,每次出现在人前,都是盛气凌人的模样,这次虽是家宴,但那些个平日里百八十年见不到一次的郡王公主都会出来,我的臭名之所以能那么快的远扬,还真要谢谢这些人。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白芷为我选了套粉色纱裙,被我摇头否定了,我从箱子底翻出一件银红色的漩涡纹纱绣裙穿上,又嘱咐她为我梳了个颇为夸张的涵烟芙蓉髻,将前两天皇后赐给我的金镶珠石蝴蝶簪插在发髻里,将眉毛化粗,嘴唇涂得红通通的,捣腾了好一阵,这才收拾妥当。 小茴看到我这样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抢亲呢。” 我摆出一副高傲的表情:“怎么样,怎么样,这样行么?太久没做这个装扮了,都不记得该用哪种表情。” 白芷笑道:“你不需要摆什么表情,只要这装扮一出啊,保准那些人都会离你远远的。” 我想了想也是,之前有一段时间,我总喜欢各处游荡,叫人听我作一些蹩脚诗,那些人都吃过苦头,想来不会主动接近我才是,这么一想,便彻底放下心来。 一切准备好,我便带着白芷入了宫,家宴虽是晚上才开始,但我想先去坤宁宫看看景落,她上次托付我的事,我回去叫辛安偷偷查了,皇后做得十分干净利落,没留下什么把柄,但张阁老临死之前却糊涂了,将好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念叨了出来。 辛安找到了一个伺候张阁老的老人,那老人原先不肯说,但因为主家已经没有人了,他们这群奴仆便被遣散了,他如今孤苦一人,活不下去,辛安发誓保他晚年,他才老泪纵横地将听到的话说出来,原来那日宫里原是赐下的毒酒,可张承淮却不觉得自己有错,拒不喝下……于是后来,他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我不知道如何开口跟景落说这件事,仅仅是听说,便觉得如此残忍! 我拜见过皇后以后,便直接来到了景落的住处,在门口踟蹰许久,不知道等会儿如何面对她,可没想到,还没等我进去,她却出来了。 “姐姐站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去?”景落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她今日穿着一身葱青色长裙,一头乌发披散在脑后,因为前段日子生病瘦了不少,更显得腰若细柳,体态轻盈。 她脸上的笑晃花了我的眼,她见我一直发愣,主动过来牵我的手笑道:“姐姐今日又打扮得这么奇怪,我真真是佩服你,头上顶着这么重的发髻,脖子不累么?” 我跟随她进了房间,屋内还是一阵药香,上次那个喂药的小丫鬟手中正拿着梳子,见到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蹲下身子行礼,我摆了摆手,一眨不眨地看着景落,她今日精神格外好,和几天前大相径庭。 她松开我的手,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笑道:“我梳头梳到一半就跑出去接你了,你且等等,我梳完头再陪你说话。” 我应了一声,走到桌子前坐下,镜子里的那张美丽脸孔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不像前几天死气沉沉的模样,我虽心里希望她能够早日走出阴影,可见到她这样,反倒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她是个长情的人,若真的好起来,也只能靠时间来冲淡悲伤,而不是突然像今天这样…… 我不知道这几天中发生了什么,但我决定将张承淮的死因永远地封存起来,原谅我是个自私的人,对于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我只希望她一切都好。 景落从镜子里看到我,笑了笑:“姐姐,我好看吗?” “嗯,好看。” 她听了我说的话十分开心,拿起胭脂细细地在脸上抹匀,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她梳妆完毕,便走过来拉起我道:“今儿个天气不错,现在还早,我们一起去御花园里逛一逛?” 我见她兴致颇好,虽然脖子被压得难受,也不忍拂了她的意,点头同意,她便亲亲热热地拉着我一起出了坤宁宫,身后只叫了四个丫鬟跟着。 御花园离坤宁宫不远,其实到了这个季节,已经没有什么花种好欣赏的了,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桂花香,景落深吸了一口气:“真香。”说完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她现在心底必定是千疮百孔,但奇怪的是,我看不出她一丝强颜欢笑的痕迹,感觉她好像就是应该这么快乐似的。 一路上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只偶尔附和一两句话作为回应,她也丝毫不介意,十分自得其乐。 进了御花园,没走多久,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身后还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我吃了一惊,皇帝伯伯此时竟然也在这里! 来不及躲闪,皇上已经眼尖地看见了我们,他扭头吩咐了身边的王公公一句,王公公便含着笑朝我们走来,走到我们身前站定,行了个礼道:“两位公主万福金安。” 景落一改刚才的活泼,十分端庄道:“王公公免礼。” 王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侍奉圣上已经二十年了,宫里无论是谁见到他都客客气气的,不敢托大,王公公笑道:“皇上正带着其他四国的皇子们参观御花园呢,赶巧碰上了两位公主,皇上说反正今晚家宴也会见到的,就无须回避了,叫奴才来请两位公主过去说说话。” 我心中警铃大作,晚上明明是家宴,可听皇上的意思,其他四国的皇子们也会参加,那也便罢了,反正到时候公主郡主多不胜数,我隐在其中并不扎眼,可此时只有我和景落两人,实在是不走运,等会儿怕是会被人打量个彻底了。 但圣上下令,谁敢违抗?我只好和景落老老实实地跟着王公公过去,心里头千回百转,想着待会儿该如何应对,可因为隔得太近,我还没想清楚,便走到了皇上面前。 我和景落依礼向皇上请了安,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一边。皇上已过不惑之年,可因为保养得十分好,看起来不过才三十多岁,但眼角眉梢的细纹还是能让人看出岁月留下的痕迹,他长相儒雅,十分慈祥可亲,听别人说,他和我父亲长得很像,因为他从小对我十分疼爱,所以我从也真心把他当做父辈在尊敬。 皇上看到我,哈哈一笑道:“子颜啊,这么早便进宫来了?” 我抬起头,大喇喇地说:“对啊,皇帝伯伯,我早些来好找景落玩啊。”我终于还是决定不辜负今日的这一身装扮,就让那些皇子们见识一下我洒脱不羁的一面吧! 我一抬头,便极快地扫了一眼站在皇上身后的人,其中有一个紫色的身影赫然在列……我能说他冤魂不散么? 皇上眼中闪过了然的笑意,又闲聊了一阵,开始给我们介绍那些皇子们的身份,不愧是各国的天家贵胄,个个都气度不凡,其中以赤炀的轩辕凌霄最为出色。 他那日明明见过易容成景落的我,可今日再见,他却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像是初见一般对我们行礼,若不是我早已见过他两次,还真以为他原本就是这般模样。 待皇上介绍完了一圈,我伸长脖子看了看,装作一脸好奇问道:“皇帝伯伯,怎么不见东胥的煊王?不是听说他也来锦都了吗?” 我感觉好几道视线都朝我看了过来,心里沉住气继续道:“听说那煊王是天下最美的男子,又颇有才名,正好我新作了几首诗,感觉不错,想找人品一品呢。” 那群皇子中传来几声轻咳,我知道他们必定都听说过我的大作,听我这么不要脸的夸赞自己,憋不住笑只好咳了出来。 皇上再宠我,此时也不得不拉下脸来呵斥道:“作了诗念给你那些姐妹们听一听便是,找别人做什么?” 我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可我一说有新作,她们就跑得比兔子还快,可能是在我面前自惭形秽了吧。” 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皇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咳了咳,干脆不再理我,扭头和那些皇子们说起话来。 想来经过今日以后,我粗鄙的形象将会传遍五国了,往日他们只是听说罢了,而今天确实亲眼所见,想必会描述得更为细致才是。 功臣身退,我终于不再说话,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偷偷朝景落看去,却发现她神色中有一丝哀伤,见我看过来,笑了笑,那丝哀伤一下子就不见了,我有些怀疑刚才是否看花了眼。 皇上和那群皇子不知道又聊到了什么,打算往御花园深处走去,他抬起脚才想起还有我们,淡淡吩咐道:“你们不必跟着了,自行去玩吧。” 我和景落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目送他们远去,我松了口气道:“太惊险了,我们回去吧?” 景落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那怎么行,还没逛够呢,父皇他们往东边去了,我们便往西边去,不会碰到的。” 我拗不过她,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便点头同意了。 后来一路上景落都低头不语,像是在想些什么,走了不远,她突然“哎呀”了一声,我被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了,她摸了摸头上,语带着急道:“姐姐,我头上的珊瑚蝙蝠花簪不见了,可能是掉在刚才来的路上了。”我朝她头上看去,果然少了个簪子,忙道:“你别急,我们回头找找。” 景落却道:“我们才走不远,我沿着刚才的路回去很快就能找到了,姐姐,你先到前面那个流芳亭里边休息边等我吧,就不用跟着我去找了。” 我见她说得斩钉截铁,只好答应,想来应该没掉多久,立刻调转回去应该能找到才是,便带着白芷,朝前面的流芳亭走去。 可我没想到,流芳亭里早已经有了人,而那个人,正是我刚刚问到的东胥煊王。 ------题外话------ 我的新文文上传了~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下哈~如果木有兴趣就算了(苦瓜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二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二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和白芷还没走到流芳亭,便听到了一阵轻咳声,那声音让我没来由的觉得熟悉,可却想不起从何人那里听到过。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转过一个巨大的珊瑚石,流芳亭便毫无保留的展现在我们面前。 流芳亭嵌在一个小型鱼池里面,一尾尾红鲤浮出水面,聚在一处,甩着鱼尾十分欢畅的样子,我看向亭子里正在投食的人,他背对着我们,一头乌发披散在身后,头上用白玉簪束了个发髻,穿着一身石青色宽袖长袍,袖口绣着暗纹,他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优美的白杨。 他坐在轮椅上,一只手拿着鱼食洒向池塘里,另一只手好像正捂着嘴,断断续续地咳着,可即便如此,他的姿态看起来都闲雅无比,他目光专注地盯着塘中,仿若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他身边没有跟人,自然也没发现身后站了人,我和白芷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都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生怕吓到了眼前的人。 我心中已经暗暗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是不知为何他一人在此,没有和皇帝伯伯他们一行人一起。 一阵风起,我见他又咳了两声,比刚才咳得略重了些,瘦削的肩膀随着咳嗽起伏,我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你……” 可我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他回头了。 我找不到词语来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他的目光柔柔地滑过,定格在我身上,他没有笑,我却感觉眼前繁花盛开,他眸子里光华骤现,黑眸如墨,却有种说不出的明澈。 子仁哥哥说得对,这般风华,让人很容易便忘了他本来的样子。 但他长得是极好的,眉眼秀致,唇色绯然,神色宁静,并没有因为有人打扰而露出一丝不悦。 惊鸿入眼,也许说的便是此时此刻吧。 后来想想,我和白芷当时的表情一定呆极了,因为我和他就这么对视了许久,完全没有挪开视线的意思,直到他嘴角微扬,垂眸偏头道:“安然公主。” 他语气十分肯定,我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即便他长得再美,我也不应盯着一个男子发呆,我又不是那些常年待在闺阁中没出过门的女子,今日怎么这般失态,我在心里默默地把眼前的煊王归在十分危险的那类人中,即便刚刚见面,但仅凭美色便能惑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王爷。”我遵礼福了福身子。 他将轮椅转了转,将身子正对着我们,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日在东宫门口被人上下逡巡的感觉又来了,我皱了皱眉以示不满。 他像没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似的,拿起帕子捂着嘴咳了一声才道:“公主与那日……稍显不同。” 我这才想起今日的另类装扮,但我并不打算在他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相反,我十分想争取到他的好感,于是我温温和和地说:“今日家宴,想穿戴得喜庆些。” 他竟然从善如流地接受了我的解释,一本正经地点头赞道:“那倒不错。”说完又轻咳了两声,我终于想起刚才未说完的话,“风起微寒,王爷穿得太单薄了些。”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已叫人去拿披风了。” 怪不得他身边没有跟人,我好奇问道:“刚才我见皇上带着其他人往东边去了,王爷怎么没一起?”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了一层厚厚的阴影,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我分明听出了一丝惆怅,“我走到此处身体不适,皇上便让我留在这里休息。” 他身体不好,是五国皆知的事,算不得什么秘密,也许上天是公平的,越是美好,越是易碎,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我心中流过一丝不忍,展开一抹灿烂的笑,说道:“嗯,流芳亭的景色很美,你知道为何叫流芳亭么?” 他微微偏了偏头,示意我继续说,我走近几步将手扶上栏杆,看着池塘中翻滚的红鲤说道:“流芳,流芳,便是指好时光。思往事,惜流芳,之所以叫流芳亭,便是提醒我们,要珍惜好时光,莫做后悔事。” 身后一阵静默,我扭头看去,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我,眸中光华点点,见我看他,也不躲闪,说道:“早就听说安然公主颇负才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我脚步不稳,差点滑下池塘,他怎么能这么正经地说着不着调的话,众所周知,我没有才名,只有诗名,而且还是打油诗。 他不可能没听说过我的事迹,若真没听说过,也说不出刚才这句话来,这话在别人口中说出来必定是刺耳无比,可从他口中说出,可信度便增了好几倍,我差点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学富五车的大才女了。 “今日一见,我也才知那句诗说得并不夸张。”我说完这句话就恨不得拿帕子塞上自己的嘴,一时随性过了头,不知不觉将心里想的脱口而出了。 一朝得见君颜色,从此扶摇是路人。 我不会忘记作这首歪诗的人最后的下场,虽然下令砍头的并不是眼前这位煊王,可古往今来,应该没有男子喜欢将自己的美貌同女子一起作比的。 “唔,”他出了声,我忐忑地看去,发现他脸上并无一丝不悦,反倒兴味盎然地说:“怪不得刚才公主看呆了。” 听了这话我实实在在地愣住了,没想到他如此大度,不仅不计较,反倒开起了玩笑,我顺着他的话道:“唔,没见过什么世面,希望王爷能谅解此次的无礼,下次再见我会尽量少看呆一会儿的。” 他轻笑出声,不知为何,我突然感觉一阵别扭,明明跟他才刚认识,可我们说话的语气却跟相识很久了一样,十分熟稔。 我摁下心中这股奇怪的感觉,决定言归正传。 “王爷此次来猗郇是……游山玩水?”我努力斟酌着用词。 “顺便吧。”他看了我一眼,我一脸希冀希望他继续说下去,他淡淡道:“苏家有女百家求,我等凡夫俗子,自然也不例外。” 果然是来求亲的,东胥还真舍得下血本,让自己家这位弱不禁风,坐着轮椅都要咳上两声的三皇子跋山涉水,不远千里来到锦都,就是为了讨个苏姓媳妇,我不得不说声佩服,他这身子骨,能顺利撑到锦都已经阿弥陀佛了,接了亲回东胥,若在半路上就…… 我抬头看到他那张洁白如玉,精致无瑕的脸,心中微叹,如此完美的夫君去哪里找啊! 貌美,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美,将第二名扶摇公主远远甩在身后,完全不用担心以后会看腻这张脸。 位高,还没成亲便被封了煊王,深受圣宠,却没有卷入权利中心,不用担心在权利倾轧下尸骨无存。 宽容,刚才我当着他的面说了大不敬的话,他却丝毫没有生气,反倒以风趣化解了尴尬,幽默是老天爷赐给人类最宝贵的财富。 聪明,他不以传言中所说的为真实,对待我的态度一视同仁,并没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最最重要的是,他体弱,命不久矣。虽然说出来也有些难过,可是不可否认,这是他身上最大的闪光点,我这一生只想安安稳稳,自由自在的生活,可生在皇室,身为女子,若想得自由,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总有一天要嫁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可嫁了人之后,一切便再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但此时此刻,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摆在我面前,让我能在嫁了人之后,重回自由,我怎么能不心动? 于是我脸上堆出了笑容,走近几步,朝他道:“那你觉得,我……” 我还没说完,他突然脸色一变,目光倏地变冷,打断我道:“公主已在此逗留太久。” 我一句话硬生生被截断,有些回不过神来,又看到他突然变脸,心中一惊,看来刚才作的总结还得重新评估才是,刚才他表现得实在太过完美,完美得有些不真实。 可是若仔细想想,他久病不愈,常年卧床,性格怎么可能如此幽默开朗,好好说着话却变了脸,阴晴不定才更符合他本来的模样。 “公主,晚宴再见。”他脸上神情恢复了平静,但话中逐客的含义表达得十分明显,我若再不走,就真的成厚脸皮了。 我耐着性子有礼地道了别,带着白芷离开了流芳亭。 走出近十步,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又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我们,背影显得清隽修长,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悠然淡雅,却意味深长。 我终于转过身,朝刚才来的方向走去。 白芷刚才一直没有说话,如同透明一般,此时终于呼了口气道:“公主,那煊王太美了,我都不敢说话,怕一说话惊动了他,他一不高兴就飞走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声,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小孩子气的一面,我笑道:“你是白芷么?我还以为是小茴呢。” 她听出我在取笑她,皱了皱鼻子道:“我第一次见嘛,话说回来,公主,除了那日在东宫,今日算是你和这煊王第一次正式相见,怎么感觉……”她偏了偏头,想了半天,终于说道:“怎么感觉……很熟的样子……” 我听后心中一跳,连白芷都这么想,看来不是我一人的错觉,可是没有道理啊! 我带着这个疑问,慢吞吞地沿着路走了回去,我原以为会碰上找到簪子的景落一行人,可没想到,我又无意间路过了别人的爱恨情仇,只能心里叹一句,真是个多事之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三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二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同白芷原路返回,可一直走到了同皇上分开的那个地方,都不见景落他们的人影,白芷奇道:“咦,安心公主找簪子找到哪里去了?” 我也有些疑惑,想了想道:“可能是掉在来时的路上了,我们顺着来路走回去吧。” 白芷点头表示同意,我和她二人便顺着御花园通往坤宁宫的路慢慢走了回去,一路上见茉莉开得正美,白芷心痒得不行,我便让她摘几枝拿回去给景落插瓶,她满脸是笑地答应,便撇下我摘花去了。 我百无聊赖地在原地踢着脚等白芷,等了一会儿见她越走越远,叹了口气,干脆也赏起花来,总要找点事做不是? 绕过几丛花木,我便看到了一片美人蕉,开成了鲜红的花海,十分好看,我忍不住凑近观赏,发现不远处竟然还有一株双色鸳鸯,同一枝花茎上开出了大红和五星艳黄两种颜色,在一片火红中分外打眼。 我来了兴致,绕过树丛朝那株双色鸳鸯美人蕉走去,凑近细看,发现它红色的花瓣上零星的点缀着鲜黄的斑点,五星艳黄的花瓣上也撒落了鲜红色的光斑,有人说,美人蕉是由佛祖的脚趾流出来的鲜血变成的,所以颜色分外鲜红。 这一株却是同株异渲,十分难得,我看得啧啧称奇,正想回到原地叫白芷也过来看看,突然耳边飘来一阵低语声,我侧耳听了听,发现声音是从拐角处传来的。 我当即就想静悄悄地离开,毕竟非礼勿听,偷偷摸摸听人说话非君子所为,我抬脚走了几步,一个女声传来,正是景落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正想出口唤她,突然听到她声音拔高了些许:“我并不认得你。” 接着便听到一个含笑的男声道:“你戏演得不错。” 我一听这声音,脑袋便炸开了,不是那个冤魂不散的轩辕凌霄又是谁?他和景落怎么在这里碰见了? 我心中有些着急,那日我在芙蓉阁撞见轩辕凌霄的事,并没有对景落说过,一来那日后来发生了太多事,这件事便显得微不足道了;二来,我并不觉得他们俩会有什么机会单独见面提起这件事。 我毕竟有些心虚,景落在人前向来端庄大气,从不曾像我在花朝节那日一般又是放烟花又是拍掌大笑的,所以便将此事揭过不提,可没想到如今这两人竟然单独撞见了!身后跟的那些下人却不知去向。 我又听景落道:“殿下说笑了,我今日第一次见你,何来演戏一说。” 眼看着便要戳穿,可没想到轩辕凌霄并不深究,从善如流地答道:“既如此,那便当我们第一次见吧。” 我呼了口气,幸好他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不然我在景落那边就要露馅了,放下心来后,刚想默默退下,却听景落娇笑了声:“不过既然殿下觉得我似曾相识,那便这么觉得吧,毕竟……”她话尾有个俏皮的尾音,我甚至能想象到她此时的表情,必定是偏着头一副鬼灵精的模样。 “毕竟什么?”轩辕凌霄语带兴味。 “毕竟我知道,殿下此次来锦都,是来求亲的。”景落话一落,我心立刻收紧起来,她现在……是在暗示轩辕凌霄什么吗?如今说出这话的,还是那个在人前矜持有礼的苏景落? 轩辕凌霄轻笑了一声,缓缓道:“我倒想看看,你究竟还有多少面。” 我思绪混乱,不想再听他们接下来的对话,静悄悄地绕过一片花海,回到了我和白芷分开的地方,白芷早就手捧着茉莉等候在此,见到我,面带急色道:“公主,你跑哪儿去了,我到处寻不到你。” 我摆了摆手,突然觉得十分无力,叹了口气道:“别问了,回去吧。” 白芷见我这副模样,立刻收了声,一声不响地跟在我后头回到了坤宁宫景落的闺房。她将茉莉花交给了景落房内的小丫头,那丫头高兴极了,立刻寻了个长颈葫芦瓶灌了水,将茉莉插在了里头,一瞬间,花香四溢。 我在房里没等多久,才两盏茶的功夫,景落便带着先前那几个丫鬟回来了,见到我笑嘻嘻道:“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害得我跑到流芳亭去找你。” 她一提到流芳亭,我便立刻想起了那个貌美如谪仙的煊王,我垂下眼,装作无意问道:“你可碰到了什么人?” 她在我旁边坐下,脸上神情丝毫不变,说道:“没有啊,姐姐遇到什么人了吗?” 我心中叹了口气,缓缓道:“并未碰到,不过因你去了太久,我便原路返回找你,可是却没看到你人,如何,你簪子寻到了么?” 她眼神微闪,端起茶杯抿了抿,才道:“姐姐你说好不好笑,我那簪子就掉在进园的门口不远处了,我找到簪子后怕你等太久,便抄了近路赶去流芳亭,却正好跟你错过。” 她既然不肯说实话,那我便不问了罢,只是我知道,我们从此往后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说了,今日听到她和轩辕凌霄的对话后,我便知道,她心中必定已经有了打算,可话说回来,我又何尝不是! 但我一直以为,她的未来自有皇帝伯伯和皇后伯娘为她打算好,根本用不着她操心,但现在来看,我和她都逃不出这个宿命。 她今日兴致颇好,不一会儿又开始热络地和我聊起了天,将小时候的一些好玩的事一一拣出来说了个遍,到后来,我也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直到天色渐暗,皇后才派夏萏过来请我们,说是家宴快开始了,让我们跟随她一起去太极殿。 此次虽说是家宴,但白日在御花园偶遇皇上时,他便提起了,此次家宴也会有别国的天家贵胄参加,因此不似从前那么随意,整个大殿铺设得极为华丽,正中间则摆放了一张金龙大宴桌,皇帝座位两边,自北而南,东西相对分别摆放着宴桌,供皇家的近支亲贵和女眷们入座。 帝后到来,整个大殿的人都站起身行了礼,皇上心情颇好,笑着摆了摆手道了声免礼,携着皇后落了座。 我注意到今日妃嫔甚少,只有几个得宠的位分颇高的妃子坐在席间,但年轻的公主郡主倒是不少,我心中冷哼,什么家宴,摆明了就是相亲宴! 我还看到了那日在莫愁湖畔偶遇的佳阳郡主苏以寒,她今日还是穿着一身樱桃色凤尾裙,脸上的妆十分明艳,只是神色依旧冷淡,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颜色真像啊! 接着婢女们开始陆续上着汤膳,皇上笑着道了句:“大家不必拘束,随意享用美食吧。” 大殿里顿时热络了起来,许多相熟的女眷开始窃窃私语,而亲贵们也开始觥筹交错起来,我坐的位置离景落有些远,她同她母后一样,一直以最完美的姿势端坐在宴桌前,对别人说的话总是报以恰当好处的微笑。 相较于我这边的空落落,她那边显得热闹许多,众人皆知我的名头,因此大多离得远远的,生怕不小心惹得我诗性大方,非要拉着人家品鉴品鉴不可。 正好,我也落得清静,可以专心致志地享用美食,我喝了几口汤,只觉得齿颊留香,身子一下子暖和了起来,不禁心情大好。抬头不经意朝对面看去,轩辕凌霄坐在皇上左侧,位置靠前,正拿着白玉酒杯独自啜饮。 我感觉此刻的他和之前几次见到的完全不同,全身上下好像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而坐在他旁边的皇子王公们果然十分懂眼色,没有一人上前攀谈。 我心中觉得有些奇怪,这些人莫非都喜欢变脸不成?一个个都这样,想到此处,我巡视了大殿一圈,竟没有发现煊王君迁尘。 他当时不是跟我说了晚宴再见的么?大骗子,我心里暗暗腹诽。 我看向旁边的酒壶,见没人注意我,动作十分敏捷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在嘴边,偷偷一口气喝了下去,一下子觉得连脚趾头都舒畅得卷了起来,我陶醉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让酒香在我的鼻尖留得再久一些。 看来皇帝伯伯这次下了血本了,这可是四十年的般若酒,他竟然也舍得拿出来,我朝皇上看去,没想到他正好在看我,眼中闪过笑意,朝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咧开一抹笑,知道我刚才偷偷喝酒肯定被他看到了,便也回了他一个俏皮的眼神,他笑意更深了。 皇帝伯伯从小便很偏爱我,对景落要求严格,对我却十分放纵,知晓我女扮男装易容闯江湖,也从没说过什么,表面装作不知晓,却每次都会替我想好理由和借口,每次我一“生病”,他便会配合得往瑞王府源源不断地赐下赏赐,还会特地传下口谕,让我好生在家歇息,无需进宫谢恩,实在提供了诸多便利。 我正想着往事,突然大门口传来了一个极其清冽低沉的声音:“皇上,对不住,迁尘来晚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四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二十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大殿里突然静了下来,众人皆朝门口看去,然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赞叹声,我抬头望去,他依旧坐着轮椅,脸上看起来有些苍白,但无损他的美感,整个人如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散发着诗意的光泽。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他双手隐在宽袖之下,有些费力地滚动着轮椅,朝大殿里行来,众人脸上皆露出一丝不忍。 我扭头看看身边那群女眷,然后心里平衡了不少,大家第一次看他都会惊呆的嘛。不少女眷先是直愣愣地看着,不久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会羞窘地红着脸低下头来。 有太监迎上前去想帮他推轮椅,但被他摇头拒绝了,他到了指定席位后,皇上这时才道:“你若是身体不适,便不必撑着,早些回馆歇息。” 君迁尘嘴边露出一丝恭敬的笑意:“谢皇上关心,迁尘已服了药,现下好了许多。” 皇上点头,对他十分亲切道:“你小时候便来过锦都,时隔这么多年再来,感觉如何?”君迁尘曾来过锦都?我怎么没印象?不是我自夸,对于美的事物我向来记得牢固,他那张美如谪仙的脸,我若见过,不可能不记得才是,莫非……他来时我刚好错过了? 只听君迁尘回道:“回皇上,迁尘只觉得一切如昨,锦都依旧繁华秀丽,今天白日里在御花园逛了一圈,还是小时候见的模样。” 皇上慈祥地笑了笑,我有些奇怪,皇上对待他的态度并不像对待其他别国的皇子那般客套,反倒像在对着自己喜欢的后辈似的。 突然皇上伸出手遥远地指了指我,笑道:“当年那个顽皮的小丫头如今也长大成人了,想当初小时候她还欺负过你呢。” 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看来,我完全措手不及,本来兴致盎然地看着皇上和君迁尘两人闲聊天来着,怎么突然扯上了我? 我下意识地朝君迁尘那个方向看去,他眼里流光四溢,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垂下眼眸,嘴边漾开一丝笑回道:“公主变化颇大,迁尘第一眼竟没有认出来。” 皇上叹了口气道:“你们都这么大了,朕如何不老?” 便有人开口拍马屁道:“圣上千秋鼎盛,万寿无疆!”皇上哈哈大笑了两声,气氛一下子又热络了,大殿里不再安静,开始此起彼伏的响起了说话声。 我表面看起来风轻云淡,内心已经扭成了一团,什么叫做我小时候还欺负过他?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突然我想起了几个月之前做的一个梦,我梦到了很小的时候,我教妹妹爬树,旁边有个面容苍白的小孩一直看着我们,那次梦中小孩的脸白茫茫一团…… 我惊讶地抬头朝君迁尘看去,突然他的脸和梦中小孩的脸重叠在了一起!莫非当初那个在旁边看我爬树的像个小大人似的小孩……是君迁尘? 不……会……吧…… 席间觥筹交错,到处一片祥和,唯有我,轩辕凌霄还有君迁尘在独自吃菜,没有和人说话。我是因为臭名在外,无人敢招惹,轩辕凌霄则是因其生人勿进的气势,让一般人却步,君迁尘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却不敢冒犯,他偶尔还会咳嗽两声,旁人一想到他的身体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了,生怕惊吓到他。 我偏头低声对白芷道:“你暂且忍忍,回去了就有好东西吃了。” 白芷头都没抬,回了句:“我又不是小茴。” 我砸吧了一下嘴,那倒是,不过我一个人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她只能在一旁看着,实在是有些坐立不安啊。 又喝了两杯般若酒,焦香突出,味道柔润,甘美醇和,尾净余长,可没想到它后劲十足,酒过三巡,我已经有些微醺,只觉得双颊发烫,见没人注意我,偷偷带了白芷出殿醒酒。 外面微风习习,风吹扑面,让我的酒气散了不少,感觉发烫的双颊也凉爽了许多,白芷扶着我走入抄手游廊,游廊旁是一排排的杨柳,柳枝正在风中摇曳,柳树下面放了少许山石。 没走多远,我便不肯再走了,索性在游廊里的栏杆上坐下,白芷道:“公主,需不需要我去拿些醒酒汤来?” 我摇头,“坐一会儿便好,我头已经不那么晕了。” 白芷接着说道:“公主等会儿回席里可不能再贪杯,若醉了可不得了。” “怎么会醉呢?你太小看我了,我是千杯不醉!”我大言不惭地说。 白芷无语道:“公主,好歹我也跟了你许多年。” 我便不再作声,据说我爹爹当年便是嗜酒如命,家里藏了许多佳酿,连当今圣上都十分眼残他酒窖里的酒,不过后来爹爹去世后,那些酒便被娘亲做主送了人。 娘亲估计怎么都想不到,她生出来的孩子虽是女儿身,但也是个小酒鬼,虽说不上嗜酒如命,但也是酒国馋虫,看到好酒便走不动路了,偏偏又是个三杯倒,酒量还不怎么样,一旦喝醉,便会出现…… 我想起那日在西府喝醉了酒,将司空易咬了一口的事,不禁轻笑出声,白芷好奇问道:“公主,你突然笑什么?” 我看着夜色中摇曳的杨柳枝条,笑道:“往日我在府中喝醉,不过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耍耍酒疯,还算斯文,毕竟没咬过人。” 白芷捂嘴笑道:“谁说没咬过,几年前那次喝醉酒你不就咬了自己一口,事后还不承认,说是磨牙。” 我一愣,“有这回事?” “公主若不信,回去问问小茴她们,大家都记得呢,你拿茶杯都拿不稳了,偏偏要自己倒茶,水全洒出来了,你一气,便将自己咬了一口,怪手不听话,啧啧,咬得也忒狠了,差点出血。”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阵轻咳声,我吓了一跳,直接蹦了起来。 不远处有个人影隐隐绰绰,我试探性地问道:“王爷?” 那人影“嗯”了一声,我松了口气,君迁尘慢慢转动着轮子从阴影中移了出来,白芷立刻给他行了礼,他摆了摆手,又咳了两声。 他眼睛清澈得如一汪深泉,可脸色有些微红,我问道:“王爷也出来醒酒?” 他点点头:“那酒后劲颇大。” 我想到他的身体,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说道:“王爷还是少喝些吧。” “无妨,少喝也不能改变什么。”他语气淡然,我却觉得听起来十分无奈,想调节一下气氛,想起皇上刚才在席间说的话,不禁问道:“我和王爷小时候真的见过?” 他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答反问:“你不记得了?” 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打着哈哈,“我记性不大好。” “哦,是吗?”他淡然地反问了句,突然说道:“烦请公主的侍女为我去大殿将披风拿来。” 他穿得确实有些单薄,提这个要求也于情于理,但白芷却有些踌躇,毕竟我还未出阁,同他孤男寡女单独在一起,不大妥当。 我见他笔直地坐在轮椅上,看起来十分瘦弱,便朝白芷点了点头,反正大殿离此处不远,一来一回用不了多长时间,白芷这才领命而去。 等白芷不见了人影,他才开口道:“我却不同。” 前后跳跃性实在有些大,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接的是我那句“记性不好”的话。 我呵呵一笑,马屁道:“那是,那是,王爷绝顶聪明,记忆力必定是极好的。” “唔,一般的倒也容易忘,可是我却很记仇。” 他不会说的是我小时候欺负了他的事吧?我底气有些不足,人对于未知的事总是这样,虽然听起来这件事我好像真的做过。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小时候有些不懂事,如果做过什么错事,还望王爷海涵。” 他眼里光华骤现,“如何海涵?” 我绞尽脑汁,最终无奈道:“王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这多不好意思。”我差点咬牙切齿了,眼前这个人还是白天在御花园里见到的那个谪仙般的人物吗?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七个字形容他再好不过,简直是耍无赖嘛。 “呵呵,能帮到王爷是我的荣幸。”简直觉得自己不要脸。 “这样啊,”他停了停,这才勉为其难道:“我来锦都有些时日了,却从未出门游玩过。” 这是何意?难道要我一个女子陪他出去看山山水水? “我可以请人陪王爷出去逛一逛,锦都周边有些风景颇为秀美,值得一观。” 他又默不作声了,周围一片寂静,甚至能听到远处大殿内传来喧闹声,什么人啊…… 我咬了咬唇,只好道:“我是女子……” “女扮男装即可。” 我一脸错愕,我能说这是馊主意么?我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和他一个半残障人士出游观景? “唉,想当年……” “知道了,王爷,我便尽一尽地主之谊。”我急忙打断他,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唔,有劳公主了,公主到时派人到天畅驿馆知会我一声便可。” 这时白芷拿着一袭石青色披风急匆匆地走了来,君迁尘接过披风,也不披上,直接放在膝上,道了句“公主,我先进殿了。”便滚着轮椅朝大殿走去。 白芷目瞪口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高声问道:“王爷,能否告知我,当年如何欺负你了。” 他含着笑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公主当年嘲笑我不会爬树呢。” ……我貌似被人耍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六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二十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自那日家宴过去两天了,轩辕凌霄的那场突如其来的求婚,已经成了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我的生活看起来一如往常,实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上已经口头许诺将景落许配给轩辕凌霄了,即便暂时还没有行文定之礼,但金口玉言,况且此事已经天下皆知,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再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对于其他国家想求亲的皇子,千里迢迢来到锦都,断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失去了主要目标,自然就会盯上别人。 而很不幸的,我好像就是那个别人。 那日皇上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将我暴露在众人眼前,大家才恍然记起,我这个臭名远扬的安然公主,好像确实是如皇上所说的那般,是除了安心公主苏景落以外,他的另一块心头肉。 我父瑞王乃皇上胞弟,早年战死,我从小被接近宫中,帝后对我爱若亲女,虽然我长得难看,脾气又不好,更有作打油诗的癖好,但如罗勒当时所说,这些在男人们眼中,都不是最重要的事,若能娶到美人自然是好,可若不是美人也不打紧,得到江山后,还怕没有美人么? 我从坤宁宫出来,满脸疲惫,皇后伯娘拐弯抹角地试探我不是不懂,她刚才言语中透露,这两日有许多人向皇上提亲,想要迎娶我,如若之前我虽然担心,但却并不恐惧,可自那日景落跟我说了那句话之后,我开始满心焦灼起来,我怕,我怕在我什么都没有准备,没有看清楚之前被人所利用。 白芷知道我心情沉重,她当初在场,自然知道所有的事,因此只静静地陪了我一路,我回到王府,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仰头倒在床上,从未觉得这么累过。 我将手举起,将手指绷得直直的,看着自己肉肉的爪子,心想我这双手能够改变什么呢?我虽贵为公主,可前途命运也不过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一句话而已,我将他当做父亲,满心孺慕之情,可我知道,若我爹爹在世,决不会舍得让我嫁到他国去。 这时候,他又在干什么?他还记得我吗? 我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发髻扯得生疼,我无奈,只得坐起来,将门栓打开,把白芷叫了进来,让她为我拆了发髻,打散头发,白芷静悄悄地掀了帘子进来,见我已经坐到了梳妆台前,愣了愣。 不过一会儿,她已经拿着梳子在我头上伶俐地拆了起来,我虽没说话,可能感受到她一直在镜子里不停地瞄我。 “你看我做什么?”我数着次数,一直到第五次,终于问出了口。 “我是觉得……”白芷动作顿了顿,“小姐真好看。” 我噗嗤一声笑了,“虽然我心情不怎么好,你也无需说谎话逗我。” “是真的!”她见我笑了,略松了口气,才道:“小姐皮肤吹弹可破,雪白莹润,细眉如柳,脸若银盆。” 我叹了口气:“你都说脸若银盆了,脸和盆一样大,还叫好看?” “小姐!”白芷被我这么一打岔,气得跺脚:“你明知不是那个意思!” 她一边说手上一边灵巧地活动着,终于将我满头银钗取下,将发髻打散,一头青丝如瀑布似的倾泻而下。 “还有啊,小姐的头发也好,乌溜溜的。” “嗯嗯,还有什么好听的话,一次说完吧,难得你这么拍我马屁。”我拿爪子扒拉了一下头发,拿起一根绸缎递给白芷,白芷了然地接过,将我一头乌发松松地束在了一起。 “我才不是拍马屁,我对小姐可从来不说假话。”白芷皱了皱鼻子,“小姐虽不是一眼惊艳的美人,可是却十分耐看,越看越美。” 我在她的手上轻轻拍了一下,“你几时也变得这么油嘴滑舌,莫不是跟小茴学坏了?” “小姐真是冤枉我了,我不过实话实说,哪里来的油嘴滑舌?” “原来那些人求娶我,都是因为被我美色所迷啊。”我见她一门心思想让我开心,便也开起了玩笑。 没想到白芷毫不给我面子道:“小姐,若他们都去向煊王提亲,那才叫被美色所迷。” 对!煊王!我脑海里急急地闪过几个念头来不及抓住,将白芷推到门外:“我要睡一觉,你们不要来打搅我。” 白芷和我说话说得好好的,突然便被推了出去,起初有些慌乱不解,但见我哈欠连篇,以为是真的困了,便点头答应了。 我关上门,又躺到了床上,头皮因为发髻扎得很紧有些微微酸疼,我一边用手揉着头皮,一边思考着我的未来…… 第二日清早,我眼睛底下一片乌青,在白芷担心惊诧的目光中,吩咐道:“你叫辛安亲自去一趟天畅驿馆,悄悄面见煊王,亲口告诉他,明日辰时,我在郊外的景峰脚下等他。” “小姐!你要去偷偷见煊王?”白芷有些诧异,随即担心道:“可是……私下和男子偷偷见面……” 我无语道:“白芷先生,你忘记我早就女扮男装游走江湖好几年了,现在说这句话是不是晚了点?” 白芷这才回过神来,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我又吩咐她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 :“小姐,我明白轻重的。” 下午,辛安带回了消息,说见到了煊王本人,将我的话一字不漏地转告给了煊王,我问道:“他怎么说?” 辛安挠了挠脑袋道:“他就说了个‘哦’。” 果然是他的风格,辛安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了个金果子道:“小姐 ,这是煊王赏赐给我的……” “你就拿着吧。”我笑道,“攒着钱娶媳妇。” “小姐……”辛安无奈道:“我还小呢,不急。” 白芷啐了他一口:“多大的人了,还说自己小。” 辛安乐呵呵道:“白芷姐姐,小姐跟我说,脸皮厚的人走遍天下都无敌,我这不正在练习嘛。” “你个滑头!” 白芷作势要打他,他像条泥鳅一样一下子就溜到了一边,一边躲还一边叫道:“小姐,白芷姐姐要打我!” “好了,你直接下去吧。” 我看得啼笑皆非,辛安和白芷他们一同长大,单独面对我时还有些正形,只要旁边有白芷他们,整个人都变得调皮起来,不过这才像他这个年纪做的事,他平日里在外头总是装得正儿八经,着实辛苦。 辛安立刻朝我做了个揖,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白芷从小将他当做亲弟弟似的疼,看到此景也不由得笑了:“这小子,越长大越狡猾。” “这还不好,”我笑道:“在外头做事,狡猾的人才不会吃大亏,辛安是个聪明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倚仗他。” 白芷点点头:“他为人机灵,办事又稳妥,对小姐也是忠心耿耿,什么事交给他办才放心。” “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说道:“明日你不必跟着我去了。” 白芷有些担忧:“可是……毕竟……” 我淡定地伸出手,比了个三,白芷便沉默了下去,我于三年前便开始在江湖上女扮男装行走,不知多少次和其他男子单独见面过,她已经失了先机,只好同意。 第二日我早早便起了来,穿了一套木兰色的男子衣裳,将头发束成一个髻,把脸上涂得黑黑的,眉毛画粗,又在脸上加了几个雀斑,直到白芷她们第一眼都无法认出我,这才作罢。 因君迁尘见过我的真实模样,我不好戴一层人皮面具去糊弄他,所以只好在自己原本的脸上动手脚了,不过好在我技艺高超,这样一番打扮后,我完全成了一位皮肤黝黑,看起来十分健康又明朗的青年男子,即便曾经见过我的人,想必也无法在第一眼看到时,立刻准确地认出我。 一切打扮妥当,我装模作样地拿了一把扇子,偷偷从角门出了府,我发现自从我回来以后,从正门出去的机会还真是少之又少,大部分时间出门好像做的都是不能被外人知晓的事。 辛安早就备好马匹,我和他一如往常般交接过后,这才骑着马风驰电掣地奔向城郊外。现下时辰尚早,路上除了一些摆摊的小贩外,行人不多,我骑马速度十分快,相信就算有见过我的人看到了,也想不到马上坐的是我。 景峰位于锦都的西面,骑马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我对这些风景早已了然于胸,所以也并没有想缓下速度欣赏风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景峰山脚,此时山脚上半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条小溪潺潺地流着,我将马绳栓到了树上,任其在旁边喝水吃草,君迁尘身子不好,如果坐轿子来的话,时间会长许多,我来得又过早,估计有一番好等。 见小溪旁有一块大石,我干脆走过去,鼓起腮帮子对着石头用力吹了一下,将表面一层灰吹掉后,一撩袍子便坐了下来。 太阳照耀着大地,不一会儿,我便觉得全身上下都热了起来,眼前的小溪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波光粼粼,我眯起眼睛看了一下太阳的方位,应该已经到了我跟君迁尘约定的时间了,可他的人还没有出现。 我觉得有些热,便站起身挪了个位置,走到树荫底下站定,抬头看了看景峰,整座山峰不是很高,但胜在风景秀美,三四月份来爬山的人格外多,此时却很少有人前来,我选在此处也正是这个原因。 正百无聊赖间,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来晚了。” 我抬头看去,一个天青色的身影站在溪边,淡雅得如一幅水墨山水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七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二十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翩若惊鸿,宛如游龙,这八个字一下子便浮现在了我的脑海,洛神在世,不过如此。他翩然走来,我心中一阵赞叹,等等……走? 他竟然在用双腿直立行走,没有坐轮椅,我下意识地朝他身后看去,并没有跟人,那他是怎么过来的? 他走近,轻裘缓带,神情闲适,看到我的装扮,嘴角微扬:“不错。” 他一笑,我眼前似有流星闪过,又仿佛是看到了春天的百花在眼前一朵朵盛开,我被美色所迷,又呆了半晌,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也不催促,直到我自己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才开口:“王……” 刚说出一个字,我便停住了,毕竟是在外头,喊他王爷有些不妥,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缓缓道:“直说便是。” 我摸了摸鼻子,他眼眸微深,定定地看着我,美人在侧,要稳住心神,还真是一大挑战。 我将视线定格在他的眉端,再不移动,然后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他的头微微往右移了移,我的视线立刻跟随而上,“有仆人跟随,不过我让他们候在别处。” 我点点头,“你身子好些了……能走了?” “我脚又没受伤,本来就能走。” “那你……”我将视线稍稍下移,便对准了他的眼睛,我甚至能在他眼里看到我脸上错愕的表情。 他眼睛眯了眯,“你想问我前几日为何都坐轮椅?”他偏头想了想,像个调皮的少年,“哦,因为懒得走啊。” ……果然是君氏标准答案。 我指了指景峰山顶道:“这座山不高,坡度平缓,风景格外秀美,这时节也没什么人,又清静又自在,我今日便带你逛逛吧。” 他不置可否,我往前带路,他静静地在后头跟着,为了照顾他虚弱的身体,我的步伐迈得十分小,速度很慢,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道:“你若是累了就跟我说,我们随时休息。” 他没有回答,也许并不愿意别人提到他身体不好这件事吧,也是,身为堂堂男子,身体虚弱到需要女子来迁就,想来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我和他开始默不作声地往山上走去,我心里一直在想着等会儿要开口说的事,和说完以后他的反应,所以也没注意其他,没想到他竟然也一直沉默不语,也许本身就不是多话的人,这么一来,两人看起来倒有了几分默契。 秋风习习,上山的路虽不算特别宽敞,但也能容得下好几个人同时并排行走,我和他一前一后,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路旁的大树上偶尔有一两片枯黄的叶子飘落,让人不禁感慨,秋天真的到了。 走了近一盏茶的时间,我才回过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呢,我扭头看去,他正默默地走着,眼睛看向前方,脸上表情淡淡的,见我回头,也朝我看来。 我不小心和他对视,尴尬地笑了笑,没话找话道:“这里很清静吧。” 他“唔”了一声,又是一片沉默。 “你累不累?”我再接再厉,语气十足讨好。 “尚可。” 可是我累啊……这样我问一句他答一句,要想将气氛活络起来还真是困难,对于这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人,真不知道该怎么讨他欢心。 又走了数十步,眼前渐渐开阔起来,路边传来一阵清脆的鸟叫声,阳光透过树枝缝隙洒落进来,一切显得格外美好,我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还要在锦都待多久?” 他看了我一眼,又直视前方:“看情况吧。” 说了跟没说一样,我毫不气垒:“看什么情况?” “哦,”他一字一句道:“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能回答我不知道么?难道他的意思是求到亲了再离开? “就是你想的那样。”冷不丁他又开口,谁能告诉我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我脸上表情有些讪讪的,带着试探性地口气说:“不知道哪位姐姐妹妹能这么幸运。” “幸运?哼,”他冷笑了一声,“嫁给一个病秧子算什么幸运。” 嫁给病秧子才是不幸中的大幸好不好!我心中腹诽。 “莫非世上的女子都如此浅薄,只爱皮相?”他语气嘲讽。 “美丽的皮相众生皆爱,婚姻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多人出嫁前甚至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长什么模样,但若是一个曾经见过的人,总好过一无所知吧。”我遣词酌句地说,说完后才发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我,我意识到了以后,心中一跳,赶忙也停了下来。 “所以,”他眼神微闪,“你是怎么想的呢?” “额……”我们好像还没说到这一步吧,节奏跳得也太快了些,我打了个哈哈:“我能怎么想,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他眼里流光四溢,慢吞吞的,一字一句地道:“或许可以。” 我心跳骤然加快,抬头朝他看去,之前他一直坐在轮椅上,我没有注意到,现下看来,他虽然瘦削,但却十分修长挺拔,像一棵笔直的翠竹,至少比我高出了一个头,我只堪堪到了他肩膀而已,因为逆光,我微微眯了眯眼,想到他刚才说的话,突然一阵口干舌燥。 或许可以……真的吗? 终于走到了半山腰,前头有个凉亭,里面有石桌石椅,我见此立刻招呼他前去休息片刻,他也不推辞,跟着我走进了凉亭。 我二人相对而坐,他将手搭在石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眼神却望向远方,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知为何,明明才到半山腰,山间却起了一层白雾,朦朦胧胧的,宛如仙境一般。 我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那日在萝石寨的鹊桥之上,似乎也是这样的情景,烟雾朦胧,有个人在我身边低声说“如果你想看,我以后天天陪你来此处”,当时明明知道他不过是重复别人说过的话,却还是心跳得厉害,一瞬间竟然信以为真了。 不知道今日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些,我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这些回忆甩出脑海,便听到君迁尘低低地说道:“我也曾见过这般美景。” 我猛地抬头,看到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半晌,回过头对我笑了笑:“你刚才怎么也在发呆。” 我定了定心神,胡编乱造道:“因为好久没来景峰了,此景太过美丽,看愣了神。”他不置可否,只表情变得有些意兴阑珊,我立刻假装出万分羡慕的神情道:“你曾经还见过这样的景色?在哪里?能让你念念不忘到现在,肯定美极了。” 他淡淡应了一声,中间沉默了好一会儿,我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却突然听到他说:“景色美则美矣,倒不至于念念不忘。” 我想到罗勒说的那个传言,心里头恍然大悟,说道:“说得没错,最重要的还是陪在身边的人。” 他回过头,眼神十分明亮,看来我猜中了他的心思。 我心里头打着小九九,想着他此刻心情不错,气氛正好,不若赶紧将心中大事提出来。 “是这样的,”我顿了顿,“你此次来锦都,是为求亲而来。” 他眸色转深,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既然开了个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说了罢,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虽性格乖张,不过经过这几次的接触,我好歹也稍稍了解了一些,就算此事不成,他也不是那种有闲心会去四处传扬的人,所以最坏的结果,无外乎他拒绝了我,我灰溜溜地回去,此生再也不要见他罢了,而他会怀着对我的鄙夷求娶到另一个皇家淑女,然后离开。 他没有丝毫接话的意思,好像在等着我说完,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听说过你和扶摇公主的传言。” 他没有丝毫惊慌,好像我刚才说的是一件和他完全无关的事,片刻之后,他反问了句:“那又怎样?” 他既这么问,便是间接承认了他和扶摇公主的那段情,我心中为他的坦率而鼓掌,他承认了便好,那我接下来所说的,便更加顺理成章了。 “我知道因为一些原因,你们今生无缘在一起,想来你心里也装不下其他人了,不然也不会来猗郇求亲。”我停了停,看了一眼他面无表情的脸,才继续道:“而我……并不想嫁给一个一无所知的人。” 他脸上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但语气仍旧如常:“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如求娶你?” 我毕竟还未出阁,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可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我还是忍不住一阵脸红,但幸好,今日脸上乌漆墨黑的,他应该看不出端倪来才是。 “你若只是到了年纪,正好又有契机,需要娶一个妻子,那我相信我再合适不过,”我忍着内心的羞愧,大言不惭地说,“若你娶了我,成亲之后我不对你做任何要求,你可以心里有别人,以后如果有喜欢的,也可以接入府中,你身子不好,我也能日日侍奉汤药,但同样的,你也必须对我做出许诺。” 他脸上神色不明,我已经快纠结致死,半晌,他终于眸子微动,道了声:“你继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八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二十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顿了顿,见他没有反对,便腆着脸继续道:“你需向我许诺,成……成亲后,给我相对的自由。”虽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可提起成亲,我还是有些羞涩,毕竟从未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在成年男子面前说到过这件事。 他适时插口问道:“什么叫相对的自由?” 我耐心解释:“就是给我一个单独的小院,你不要管我白日黑夜在做些什么,如果我想出门,你也不能多加干涉,当然,我决不会惹麻烦的。”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桌,沉默了片刻,抬头道:“也不是不可以,那夫妻义务呢?” “夫妻义务……”我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愣了愣,“我说了会照顾你的。” 他轻笑了一声,“我自有下人照顾,娶妻可不是为了让她做下人做的事。” 他这是什么意思,不赞成我的提议?我内心有些焦急,可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想了想,才道:“虽说如此,可若娶个十分爱慕你的女子回去,以你为天,时时刻刻缠着你,你也愿意?”我虽并不了解他,但几次接触下来,也能猜想到他并没有耐心去应付这类女子。 “唔,自是不愿,不过照你的意思,你不同于这些女子,并不爱慕我,更不会时时刻刻缠着我了?” 他这话真是刁钻,若我承认不爱慕他,他只须一句你都不喜欢我何必嫁给我,便能理所当然地拒绝我。可若我说自己爱慕于他,他便能说那你又如何保证自己会与那些女子不同呢? 所以我偏头想了半晌,才坦诚回道:“我性格使然,喜欢一人独处,不然刚才也不会说希望你许诺给我相对的自由了,我俩不过才见几面,若我说自己倾心爱慕于你,想来你也不会相信才是,但我并不会找一个毫无好感的人,说希望他来求娶我。” 我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鼓掌叫好,我既合理说出了自己往后不会纠缠他的原因,又从侧面表达了对他的好感,但这种好感离爱慕却是相差甚远,我相信他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果然,他偏头笑道:“好伶俐的嘴,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愣了愣,他刚才问了什么问题? 他见我一副呆愣模样,知道我估摸着是忘记了,又重复了一遍,“往后的夫妻义务呢?” 唉,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原题,我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我为你纳侧妃?” 他突然笑了,脸上表情一下子愉悦起来,“你的意思是,成亲之后你我只做一对假夫妻?” 虽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原谅我,实在没法和一个不爱的男子做传宗接代之事。 “那我岂不没法有嫡子?” 想得真多……我内心一阵无语,可表面上还是要好声好气地答:“无妨,若有妾室诞下麟儿,可以过到我这边来抚养。”我顿了顿,不遗余力地说服他道:“你可以对外宣称我无法生育,这样便能名正言顺了。” 他目光微闪,终于抬头正眼看我:“你不介意?” 我摇摇头,名声有什么用,能当饭吃么?若能换我一生自由,何乐而不为,更何况,他这身体,能不能撑到那一天还是个未知数,原谅我这些偶尔闪过的恶毒小心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并不是诅咒他早点死,但是……该来的总会来的嘛。 “怪不得,”他脸上闪过了然的神情:“想来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是故意的吧。” 我咳了一声,有种被人拆穿的尴尬。 “你心中有别人?”他突然问道,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还未出阁呢,怎么可能?” 他的眼神像是审视一般,从我脸上慢慢滑过,我内心紧张不已,生怕让他看出端倪,过了不久,他才轻轻说了声:“有也无妨。” 我错愕抬头,他目光悠远,似在回忆往事:“情之一字,身不由己。” 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又浮现在我脑海里,但我知道,有些人如果当时擦肩而过,那么就注定只能一生回忆,情之一字,身不由己,看来他也是深有体会,才如此感慨。 “成婚后,我们虽是假夫妻,但我向你发誓,婚后一定对你忠诚。”我郑重其事地说,他常年躺在床上,灌着汤药,应该最怕的,便是凡事无法掌控吧,那种无力的感觉,就好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漂浮在水中,想想都令人害怕,所以我在此时向他起誓,保证我婚后的身心忠诚,好打消他心中的顾虑。 “我相信你。”他语带笑意,我惊讶地朝他看去,他刚才的意思,是同意了? 他见我一脸诧异,缓缓说道:“你这么不遗余力,我若再不答应,岂不是不知好歹?” 一阵狂喜朝我涌来,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好像一个飘忽不定的风筝,但线头一直拽在别人的手中,只有这一次,线头终于回到了我手里,我身子微微前倾,想要用靠近他来表达我内心的喜悦。他眼中似有流光闪过,眼睛漆黑如墨,像一汪深泉看不到尽头,我之前怎么会觉得他眼眸清澈呢?明明就是幽静无波,格外深沉。 突然我想到一件事,把身子往后缩了缩,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忘了说。” “说吧。”他语气似乎有些无奈,我摸了摸鼻子道:“额,是这样,你不能不经我的同意……休弃我,就算你以后遇到了再喜欢的人,希望让她做你的正妃,也不行。” 他挑了挑好看的眉毛:“哦,你不是想要自由?” 我咳了一声:“主动争取的自由和被迫享受的自由,这是两码事。”我希望以后关于自身的一切都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不会有脱离掌控的事情出现,我想了想,加了一句:“若是有适当时机,我会自己请辞的,你无需担心。” 他“唔”了一声,脸上露出了讳莫如深的表情,我越发觉得自己看不透他了,也许病秧子的心眼都比较多吧,毕竟每天躺在床上什么事都不能干,只能东想西想,但只要他能够答应我,提供给我保护,未来的人生,我必尽力报答。 “我不会休弃你,亦会给你自由。”他声音依旧低沉,但不知为何,我却似乎感觉到,他这句话里有种郑重其事,无比笃定的意味,我来不及多想,只觉得全身上下都重新充满了朝气,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对着他无比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他看着我,淡淡地说:“不客气,往后都是一家人。”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看着他仍旧面无表情,好像刚才那个说话的人不是他一般,看来,他身上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对于这个未来将会和我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人,看着他单薄瘦弱的身躯,和苍白无一丝血色的面容,我心中涌起一阵不忍,又有私心希望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他能够身体健康,顺顺利利地求亲将我娶走,所以我关心地说:“我略通雌黄之术,若你不介意,我帮你把个脉?” 他眼底如古井一般沉静无波,淡淡道:“我好像捡到宝了。” 我脸上有些羞红,我这半吊子的医术其实做不得数,我不过是想替他把把脉后,回去问一问宗老头,让宗老头替他开些补药,好歹能够缓一缓,但他是生来体弱,病气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只能好好将养,根治是不大可能的。 我以为他是拒绝了,却没想到他将手缓缓地伸了过来,我急忙接过,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之类的话,反正事情已经定下,更何况,现在我只把他当做是个病人,虽然这病人长得有点忒好看了。 我眼观鼻鼻观心,将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脉搏,入手微凉,他脉象虚弱无力,气血凝滞,看得出是常年生病之象,可其中有一股气在他身体里乱窜,使得他脉象奇特起来,我医术不精,诊断不出那是什么,只得装模作样闭眼侧头停了一会儿,这才松开。 他收回手垂在身侧,宽大的袖子立刻就将他的手盖住,我又细细问了他一些问题,这才道:“你身子很虚,前段时间还着了凉,不宜吃大补的东西,否则会加重病情,我回府以后开几副药方,叫人送到天畅驿馆,你若信得过我,便抓药煎服,虽不能根治,但好歹能让你舒服些。” “自然信得过,我若倒下了,谁来娶你。”他垂下眼眸,像在说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我听得满脸通红,不是羞红的,是气红的,他这话的意思好像是,除了他来娶,我便嫁不出去似的! 开玩笑,我堂堂猗郇公主,即便臭名在外,现如今想娶我的人有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好么!但……这才是我来找他的根本原因,正因为我不想随随便便嫁一个未知的人,所以才厚着脸皮来见他的。他已经笃定我不敢反驳,因为现如今我是有求于他的。 天可怜见!我这还没嫁给他呢,怎么有一种未来都会被他死死压制的错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九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二十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一切像是尘埃落定了,至少我们俩已经达成了共识,我身上压着的重担好像一下子卸了下来,整个人轻快到不行,我相信,除了现在他说自己反悔了以外,其余的任何话我都能微笑着坦然接受。 在这亭子里休息了颇久,外头红日高悬,我语气欢快地说:“那我们下山吧!” 他终于露出了无语的表情,说了句:“我是来看山看水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的事完成了,便忘记了今日他约我出来的主要目的,突然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了想,问道:“你……为何一定要我陪你出游观景?” 他已经静静地站起了身,宽袖长袍,秀美绝伦,我急忙跟着他站了起来,他背着手出了亭子,走了几步,见我没有跟上,缓缓回头,阳光撒在他的脸上,一瞬间,我只觉得他的眼眸灿若星辰。 “你不是有话对我说?”他嘴角微微往上翘,整张脸都突然变得生动起来,像是一汪平静无波的深湖中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我突然感觉到了微风在轻抚我的脸,灰尘在阳光下跳舞,路旁摆动的树叶都在轻轻地唱着歌。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等我,率先朝山顶走去,我愣了愣神,这才反应过来,妖孽妖孽,又拿美色惑人!我心里暗暗给他起了个外号,然后突然想到,他怎么知道我有话对他说!我那时明明还没有下定决心! 又蒙我!我无奈叹了口气,移步朝他追去。 待我们从山顶下来,已经过了晌午,我一直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但也许是今儿个天气比较好,他心情舒畅,我们中途又休息了好一会儿的缘故,他竟然支撑了下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好歹病痛没有发作。 后来这一路上我们都没太说话,不知为何,即便不吭声,我也丝毫没觉得尴尬,也许是因为彼此已经交换过了最深的秘密,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所以少了分防备。 我愉快地哼着歌,他默不作声地在旁边走着,神情闲淡,我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位,问道:“你饿了么?” 他偏头道:“还好。” 我只好老实说:“我饿了,下山后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点点头,不置可否,想到待会儿有吃的,我整个人都愉悦了起来,步伐更加轻快,不知不觉就加快了速度,直到走出了好远,我才后知后觉地记起身边跟了个病人,急忙停下脚步转身朝后看,吓了我一跳,因为他距我不过五步之遥,看到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我。 我有些结结巴巴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他反问道:“是么?”想了想,又道:“可能你脑子里全是吃的,忽视了吧。” ……直戳红心,好像无法反驳的样子。 我只好闭紧嘴默默回头,减缓了速度,这回我仔细地听了听,他果然有脚步声的,看来之前我真的是想太多,所以忽视了。 回到山脚,我扭头问道:“你还能走么?需要把下人叫来吗?” 他摇摇头:“你带我去哪里吃?” 我神秘一笑,“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不是什么大酒楼,是一个路边小店,”我朝着锦都相反的方向指了指:“不是很远,再走百来步,前面有座竹桥,过了便是。” “那就走吧。”他率先朝我指的方向走去,我立刻蹦了几下跟上了他。 路旁的那个小店十分简陋,是一对夫妻开的,甚至没有名字,只挂了个食的标志,隔老远就能看到那面旗在迎风招展,炊烟袅袅,将这美景染上了一丝红尘烟火气息。 我每次爬完山,都要去他们店里吃一碗面,不知他们家的面是怎么下的,明明都是极简单的配料,但滋味就是比别处的好,但因为平日里都易了容,所以这次去,他们并没有认出我这个熟客。 我看着简陋的屋棚,看着美如谪仙的君迁尘,突然觉得有些失策,他明显不是会来吃这种路边小摊的人,小店的那对夫妻好像也愣住了,看着君迁尘直愣神,我十分理解他们,连我这种闯荡过江湖的人,初次见他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更何况他们。 我刚想说“要不换个地方吧”,可话还没说出口,君迁尘便走到了桌椅前,也不擦拭,直接坐下了,普通的竹桌竹椅,甚至还有些脏兮兮的,背景是如此寻常,可不知为何,他坐在了那里,那里便像是一幅画一般好看起来。 我心里溢出一丝高兴,也大喇喇地在他对面坐下,看向还在愣神的夫妻俩,咧开一抹笑道:“店家,来两碗猪肝面!” 店家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应了一声,着急忙慌地下起面来,此时路上几乎没有来往的行人,因此店里也就坐了我们两个食客,我心里暗暗放下心来,刚才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君迁尘的美貌,若是人多了,是要出事的,幸好今天老天爷帮我们的忙,没出什么茬子,否则要是有贼人想调戏他,我这小身板,如何救得了! “你别看这家店小,猪肝面可是一绝!”我笑嘻嘻地对君迁尘说。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将视线转向正在下面的店家,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家店的。” 我下意识回道:“吃过许多回了,当然知道……”刚说完我便反应了过来,看着他转过头平静无波的眼神,我猛地眨了眨眼,补充道:“我刚才说错了……是听过许多回了,呵呵,听别人说过许多回了,他们说这里很好吃。”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我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他没问下去,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编,虽然我刚才这个谎撒得漏洞百出,即便他心里有疑惑,但只要他不问,我便当做不知道,只能说,懒人都这样,事不关己,立刻撇清,事若关己,能撇清就撇清。 猪肝面不一会儿便由店家端了上来,他应该是拿出了他们家里最好的碗,又将筷子烫了许多遍,这才端给我们,小心翼翼地将筷子规矩地摆放在碗沿上,我抬头朝他友好地一笑:“谢谢。” 他愣了愣,然后露出了质朴的笑容:“不客气。” 最令我诧异的是,君迁尘竟然也学着我道了声谢,那位店家被吓了一跳,突然脸涨得通红,完全不似刚才回答我那般顺畅,吞吞吐吐地说:“不……不谢……您,您慢慢吃,有点烫。”便落荒而逃下去了。 一个大男人……脸红个什么劲…… 我无语地看着他慌张的背影,然后拿起筷子低头专心致志地看着面,那猪肝面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米白色的面被扭成了麻花状,规规矩矩地躺在汤里,面上放着色泽诱人的猪肝,上面撒了些青葱,我不禁食指大动,也懒得招呼君迁尘了,筷子一动,搅起几根面,便往嘴里送去,下一刻,我毫无形象地又吐了出来…… “烫烫烫……”我大着舌头不停地拿手扇着风,慌张地朝君迁尘解释我如此不文雅的原因。 君迁尘顿了顿,“刚才店家说了,有点烫,慢慢吃。”然后优雅地夹起一缕面,用嘴吹了吹,这才送进嘴里。 又没对我说,我心里腹诽,感觉自己舌头上的痛意慢慢消退,这才重新动筷吃了起来,这回我学乖了,每次入口之前必定吹上许久,面条嚼劲十足,猪肝滑嫩非常,汤头十分浓郁,我一声不吭地吃完了一碗面,才满足地放下筷子,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感叹道:“真好吃啊。” 反观君迁尘,他虽吃得斯文,但动作也不慢,我放下筷子没多久,他也停下了,我朝他碗里看去,吃得干干净净,我乐道:“怎么样,面如何?”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雪白丝帕,擦了擦嘴角,“不错。” 他可真奇怪,这么个天仙般的人物,竟然会跟着我坐在这种小摊贩里吃猪肝面,按道理说,他从小身子虚弱,分外金贵,应该不会这么无所谓才是,短短半天,他展现出了许多令我惊讶的一面,看来往后的日子,光是研究他,也不会太无聊。 我利索地从钱袋里掏出了银子丢在桌上,朝店家道:“钱放在桌上,我们走了。” 店家急忙赶出来:“客官慢走,”后来兴许是看到了桌上的钱,急忙道:“客官,钱给多了。” 我弯眼一笑:“不多不多,你们的面很好吃,其他的算是赏给你们的。” 店家千恩万谢,我和君迁尘这才缓缓从破旧的小店里走出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抬头拿着袖子挡在额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说道:“我看你今日有些累了,等会儿太阳会更大,你要不早些回去吧。” 他点点头,不置可否,我指了指来时的路道:“我送你过去。” 他淡淡道了声“不必。” 我叫道:“那怎么行,若有贼人贪图你美色,我好歹能够挡一挡。” 他脸上毫无表情,只是我不小心注意道,他握着袖子的手紧了紧,看得我太阳穴直跳,急忙道:“我说错了,是因为我的马在那头,顺路和你一块儿过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三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他便不再说话,沉默地跟着我慢慢越过竹桥,朝我拴马的那棵溪边大树走去,走了十来步,我抬头默默地问:“你……打算何时……何时……” 他看了我一眼,接话道:“求娶你?” 我听他这么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若是皇后伯娘知道我不仅私会外男,而且还说服了人家去求娶我,估计会被气得全身发抖,高呼“孽子”不可,但我并不想像他们安排的那样,嫁一个毫不知根底的人,即便我这次逃脱不出嫁人的命运,但是我也一定要嫁一个自己所选择的人。 “再等等吧。”只听他淡淡说道。 我一惊,忍不住开口:“等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天,半晌,垂下眼来,“等北风来。” 现在才九月份,哪有什么北风啊,我无奈地想,但见他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似是不打算多做解释,我也只好作罢。 分别时,我还是不放心地想讨要他的一个保证,原以为他会不耐烦,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好声好气地按照我的要求说了保证,末了,眼眸深沉地看了我一眼,道了句:“你放心。”这才转身飘然而去。 君迁尘慢悠悠地走到了约定好的地点,路旁阴凉下有一辆马车等候在此,一个青色短装劲服的男子上前恭敬道:“主子。” 君迁尘点点头,掀开帘子探了一半身子进去,突然又停住了,站直了身朝紧跟着他的青色短装劲服的男子说:“传消息回东胥,就说我……旧疾发作,病入膏肓。” “是!” 此时,我已经一身轻松地骑着马回了城,原路返回王府,依旧从角门悄悄进入,偷偷来到我房间外,却没想到一个守门的人都没有,我正纳闷不知那群小丫头片子去了何处,屋内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我听到这个声音后,忍不住弯了眉眼,脱口而出喊道:“宗老头,你来看我啦!” 屋内静默了一会儿,我掀开帘子进去,就听见宗老头骂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在府里好好待着,扮成这副模样又去了何处惹事!” 白芷她们正捂着嘴偷笑,我横了她们一眼,扑到宗老头旁边挽住他的手,撒娇道:“哪里是惹事,不过闷得慌,去郊外逛逛罢了,放心,没人认出我。” 宗老头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我一眼,“白芷丫头,快给她打一盆水来洗洗,这乌漆墨黑的,看着可真像块黑炭。” “是,老爷子。”白芷福了福身,浅笑着出去了。 我笑嘻嘻地问道:“宗老头,你今儿个怎么想起过来看我了?” 宗老头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神情有些严肃,小茴她们见状,知道他有话要讲,立刻懂眼色地行礼告退出去了。 我坐直了身子,心里有些没底,问道:“怎么,是我师父……” 宗老头点点头,我一惊,扯住他的袖子急道:“师父怎么了?!” 宗老头拍拍我的手:“你别急呀,我又没说你师父出了什么事。” 我这才松了口气,翘着嘴嘟囔道:“没什么事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吓死我了。” 宗老头脸上仍没有松动一丝一毫,我心里又紧张起来,“宗老头,你说实话,我师父到底怎么了?” 宗老头抖了抖眉毛,叹了口气道:“你师父她……失踪了。” “失踪?”我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八度,不可置信道:“师父怎么会失踪?你不是说她出门见老友去了吗?” “原是这样没错,”宗老头也是一脸莫名:“但后来你回了锦都,又出了那劳什子乩语,按你师父的性格,听到这种传闻,必定会日夜兼程赶回来才是。” 我点点头,确实如此,我和师父虽是师徒名分,但师父一生都威佳人生子,从小把我当做女儿看待,虽然严厉了一点,但对我确实好得没话说,听到各国皇子前来求亲之事,按理应该很快赶回来的,前段时间脑子里要想的事太多,我竟也忽视了这点。 “师父没拿信鸽给你传信吗?”我知道宗老头养了一批信鸽,往日师父出门,他们俩都是这么联系的。 “你回来之前我曾收到过一封,说是她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可后来,便再也没有消息。” 我感觉像是有一把火在炙烤着我的心,杳无音讯……这意味着任何可能。 宗老头见我低头沉默不语,脸色十分不好,安慰道:“你放心,你师父不会出什么事的,她在江湖上没什么仇家,又一身是毒,等闲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她也许……是有其他什么事去了吧……” 宗老头声音越来越小,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想要说服我了。 师父向来把我的事摆放在第一位,她以前和师父斗了半辈子,就是因为我才冰释前嫌的,即便真的有什么突发事故,她也会发消息回来让我们不必担心的,断不会像现在这样突然断了联系。 我和宗老头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浓浓的担心,我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办呀,这个时候师父若是出了事,我怎么能安心嫁人呢……” “嫁人?!”宗老头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我这才回过神来,今天的事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还没来得及跟他汇报呢,见他脸色难看起来,我急忙将今日发生的事,以及心中的打算跟他一一道来,只隐去了我和君迁尘约定婚后作假夫妻的事。 宗老头听完以后,忍不住用手敲了敲我的头:“你个丫头片子,怎么这么大的事不跟我商量商量啊?” 我皱着一张苦瓜脸道:“事急从权,我怕来不及嘛……要是他被人抢了,我岂不就没机会了。” “抢了就抢了!他一个病秧子,你嫁过去还要伺候他,哪有这种道理!”宗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 “病秧子才好啊,他常年生病卧床,就不会有精力管我了,我反倒乐得逍遥自在。” “你啊你啊,”宗老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师父不在,这么大的事你自己就做了主,都没知会我一声,你师父若知道自己的宝贝徒儿将来一辈子都要跟一个病秧子绑在一起,还不被你活活气死!” 我想着杳无音讯的师父,脸上黯淡了下来,见宗老头是真心为我着急,我心生感动,安慰他道:“我也不算亏啊,那人虽是病秧子,可起码长得颇好,宗老头你是没见过他,若是见过,便知道我这长相能嫁给他,已经是赚到了。” “谁说的!”宗老头气喘吁吁,“你在我们眼中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小姑娘,那劳什子煊王,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一个大男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还指望他能保护你?” 我急忙安抚道:“他虽病弱,却是东胥景和帝的心头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他,他又没有母妃,因为身子不好,想来姬妾也没有几个,家里关系算比较清白的,我嫁过去决计不会吃亏的,最重要的是,到时候他要是死了……” “呸呸呸!”宗老头急忙打断我的话,“他怎么能死!他死了你岂不就成了寡妇!” 我不敢将我和君迁尘的约定说出来,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今日为他把了脉,他脉象十分奇特……” “什么?你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摸了他的手!”宗老头没好气地高呼。 我急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低声些,他回过神来,咳了一声,我无奈道:“宗老头啊宗老头,俗话说医者父母心,你怎么能这么俗气呢!” 宗老头又是好一阵唠叨,我知道他是真心为我好,只得耐心听完,完了以后他又主动问起君迁尘的脉象,好像并不想要我以后做寡妇似的,我只得将我所知道的悉数告诉了他。 宗老头听后沉默了半晌道:“听你所言,有些不好决断,我还需亲自为他把脉才行,但你刚才所说,他应该是大病初愈之象,至于那股在他身体里乱窜的气,这还拿不准。” 我点头道:“他确实是大病初愈,前段时间不是被刺客刺伤了嘛,应该是好不容易才活过来的。” 宗老头听我这么说,脸上又露出不满的神情来,“颜儿,你还是去找他说一说吧。” “说什么?”我满脸错愕。 “说你们今日的约定不作数,我还是不能把你嫁给一个病秧子。”宗老头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到时候你师父回来,发现我没有阻止你这么荒唐的举动,一定会找我拼命的。” “不会的,宗老头,你相信我,这真是我想了许久才想出的办法。” “是馊主意。”他默默接了一句。 我无奈道:“就算是馊主意吧,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我低下头,语气有些黯然:“我可不想嫁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 “那你了解他?” 我想了想,眼前浮现一双清亮的眸子,偏头道:“也许吧,我看到他以后,脑海中浮现了一句话。” “什么话?” “忽闻车马至,似是故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一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三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冷不防头被敲了一下,我痛呼了一声,用手揉着头满脸委屈道:“宗老头,你怎么又打我!” 宗老头气哼哼地道:“还故人来呢,你几时见过他!” “我……我小时候见过!”见宗老头面露不解,我便将小时候的事说给他听了,他听完沉默了一阵,才道:“这件事作不得数,等我想想再说。” 我只好口头应承下来,宗老头虽然疼我,但却是个固执的小老头,我今日若不答应,他恐怕会一直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但答应归答应,行动归行动,我这边答应,那边不去跟君迁尘说不就行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宗老头对这件事太过重视,也并不相信我会听他的话,于是直接跑去找了君迁尘谈判,当然,这是后话。 他又嘱咐了我一阵,叫我不必担心师父,他会想办法去寻人后,便打算离开。我想起来相思豆这几日果实已经熟透了,每一颗都光滑饱满,但一直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摘下来,他今日正好在此,我便让他等一等,自己亲自捧了花盆来放在桌子上。 宗老头一看到那盆熟透了的相思豆,立刻两眼放出光来,将他的脑袋凑了上去。 我双手托着腮,手肘撑在桌子上,看着眼前的相思豆问道:“宗老头,这果子我不大敢摘,不知道究竟好了没有,况且它是由毒血浇灌而成的,想来它果实里头的毒汁必定毒性极强,若我不小心弄破了,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宗老头一边看一边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像是在感慨造物主的神奇,听我这么问,摆了摆手,连头都没有抬,说道:“这果实如今已经熟透了,再不摘下来过段时间就会枯萎。而且你说得没错,这相思豆果实汁液确实含有剧毒,所以需要用特制的工具将其摘下,你等等啊……等等……” 他一说完,人影就“嗖”地一声不见了,我看得目瞪口呆,不一会儿,白芷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水,掀了帘子进来,见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奇地问道:“小姐,老爷子刚才满脸兴奋地跑出去了,怎么回事?” 我无奈摇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白芷把盆放到木架上,招呼我去卸妆,我坐到了梳妆镜前,用特制的药膏将脸上那层黑漆卸下后,白芷帮我绞了帕子将脸收拾干净,过了一会儿,才露出了我原本白皙的皮肤。 白芷替我换好衣服,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又吩咐人从厨房端了几碟点心小吃给我,我便舒舒服服地斜靠在软榻上,拿了一卷书细细地看着,一边看一边嘴里吧唧个不停,不一会儿,身上便掉满了点心屑。 我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将身上的点心屑沫抖了抖,放下书本,其实刚才我脑海里一直都在想着师父的事,并没有看进去几个字,我在江湖上虽已成名三载,但认识的人并不多,能帮得上忙的更是少之又少,特别是寻人这种事…… 我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的名字,接着我猛地甩了甩头,将名字甩出脑海,心想着往后最好不要跟他牵扯上任何关系,毕竟,我们的人生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过了一会儿,我叹了口气,在软榻上坐下,脑子转个不停。 从客观来讲,他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司星阁是情报组织,若是想要查一件事,一个人,那必定是易如反掌的事,更何况,我当时将几味解药留给了司空易,解药虽不全,但对于司空易来说,那就是希望和方向,总比他像只没头没脑的苍蝇一样乱撞要好。我当时给解药时,并没有想着要任何回报,但如今我师父下落不明,行踪不定,我若以此求他帮忙,看在解药的份上,他应该也会同意的吧。 只是,我不知该如何联系到他,之前的那单生意,他是靠我的接头人联络到的我…… 想了半天,我终于打定主意,等会儿便飞鸽传书给接头人,看他有没有什么方法和渠道联系到司星阁的人,正在思量着,门帘一响,门外卷来一阵风,我抬头看去,正是刚才莫名其妙消失的宗老头。 他头发凌乱,看起来风尘仆仆,像是刚出了一趟远门似的,他手上拿了个小包袱,砰地往桌子上一扔,见我还在发愣,招了招手道:“快去准备一个上好玉盆,还有,将白头蛇蛋拿出来!” 我见他这架势,便知他今日要将相思豆果实摘下了,我急忙出了屋吩咐候在外头的白芷寻一个上好的玉盆来,白芷立刻应声退下,我这才进了屋。 宗老头已经将他拿来的包袱打开,里头有几双颜色锃亮的皮手套,还有镊子、杵子等杂七杂八的工具,宗老头将手套轻轻戴在手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花盆放到自己面前,抬头对我说:“将窗子打开,把屋里头弄得敞亮些。” 我房间朝南,有两个大窗子,平日里整天都是亮堂堂的,我刚才看书,因为阳光有些晃眼,我便将窗户关上了,现在宗老头既然这么要求,我当然是毫不犹豫地按照他的吩咐来办,心里头既紧张又兴奋。 我将窗户打开后,阳光一下子便倾泻了进来,落满了整个房间,宗老头站到背光处,将相思豆摆放在阳光下,急吼吼道:“怎么玉盆还没有找来。” 我一边答着:“来了来了,马上就来了。”一边跑到里屋去将藏得严严实实的白头蛇蛋拿出来。 白头蛇蛋十分小巧,只比一般的鸡蛋大上一圈而已,蛋如其名,散发着洁白的光泽,对着阳光仔细看,甚至能看到蛋壳里有些细密的纹路,我一直十分宝贝它。 白头蛇只是传说中的物种,当初宗老头得到了这个蛋,我还有些不以为然,毕竟当今世界,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白头蛇蛋,但后来听宗老头跟我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便来了兴趣,毕竟若真能将蛋孵化,里头的小东西能够跑出来,多奇妙啊。 我将白头蛇蛋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的木盒子里,生怕被人碰到,此时白芷将寻来的玉盆送了进来摆放在桌上,我见她满脸好奇,便也没有再让她出去,她便高兴地候在旁边看着宗老头像陀螺似的忙个不停。 终于一切准备妥当,宗老头将玉盆摆放在旁边,戴着皮手套的手便开始马不停蹄地摘起果实来,每摘一颗便会丢到玉盆里,先前还好,并未将果实弄破,我们便也放下心来,过了一会儿,只听宗老头“哎呀”一声,立刻便将右手手套甩落在地,我吓了一跳,凑近细看,可能是沾到了果实毒汁的缘故,那只手套食指处已经被腐蚀,正发着“兹兹”的声音,很快便将半只手套腐蚀得一干二净。 如果那是人的手……我抖了个机灵,那毒腐蚀性竟然如此的强,我急忙问宗老头:“你没事吧?” 宗老头摇摇头,眼里依旧散发着兴奋的光,嘴里念道:“没想到这果实熟透了以后,毒性竟然强烈若此……颜丫头,等会儿把果实给我几颗。” “好嘞,宗老头!”我干脆利落地答应了,毕竟东西本来就是他的,更何况现在也是他在出力,我不过在旁边围观而已,他又换了一副手套,这次更加小心了,所幸他做惯了手术,手指十分灵活,后来再也没有将果实弄破。 终于将满株的果实摘下,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叶,宗老头嘿嘿一笑,将花盆放在身后,朝我道:“这枝叶也归我了。” “好好好,”他现在只要不是将白头蛇蛋抢走,其他的我都会满口答应。 他将包袱里的杵子拿出来,脸上戴上了一个面罩,抬头朝我们道:“我现在用杵子将果实挤破,你们离远点,省得溅上了。” 我不解问道:“宗老头,不是说将果实熬出水就行了嘛,你现在为什么要人为地弄破它?” “说是这么说,那不过是为了安全罢了,人弄破不是更快吗,你难道不想早点孵出白头蛇蛋?” 我想……可是我也不希望他冒险去做这件事啊,他看出我脸上的犹豫,哈哈一笑道:“我心里有数,不会沾到的,你放心吧。” 我最终拗不过他,可也固执地在他身上加了好几层外套裹着,直到把他身上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作罢,我和白芷离得老远,一直退到了安全距离这才停下来,宗老头先拿银针将果实一个一个戳破,银针一下子变得漆黑无比,接着他拿杵子将果实中的水挤压出来,不一会儿,玉盆里便是紫黑一片。 我看得心潮澎湃,这便是白头蛇蛋的暖床,接下来三十天要待的地方,三十天后若真的孵化了出来,光想想那个场景,我都激动得浑身发抖,快大半年了,我终于将此事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宗老头亦是,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木盒子里的白头蛇单,轻轻地放入了紫黑色的毒水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二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三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是夜,天空漆黑如墨,残月高悬,繁星点点,外头不时传来一两声虫鸣,我趴在桌上专心致志地看着玉盆里浸泡着的白头蛇蛋发呆。 宗老头下午回去了,捧着那盆光秃秃的相思豆和几颗没有弄破的果实,等他一走,我便飞鸽传书给了接头人,询问他是否得知联系司星阁的方法,想来明日就会有结果才是。 第二日一早,我迷迷糊糊中便听到窗边传来扑棱扑棱的声音,意识立刻转醒,一跃而起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信鸽被我惊起,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半空,我嘴里模仿它发出“咕咕”声,信鸽便又重新飞回了窗台。 我从它腿上摘下装有纸条的小瓶子,打开瓶盖,从里头抽出一张细细长长的纸条后,便将信鸽一把抛向空中,它便熟门熟路地到鸽舍里喝水吃食,休养生息去了。 我将纸条摊开,上面写着一个地址,令我吃惊的是,那地址离得颇近,就在锦都北面五十里的一个小镇上,难道这个地址便是司星阁在猗郇的联络地? 我收好纸条,默默地走到了床边坐下,这个联络人在江湖上很有名气,信誉极佳,应该不会骗我才是,我猛地站起身来,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我早一刻将此事托付给司星阁,才能早一刻找到我师父。 我拉开门将早已起床守候在门外的白芷叫了进来,对于我今日起得这么早这件事,她感到十分讶异,但当我开始易容的时候,她便了然了。 一切收拾完毕,我熟门熟路地骑着马风驰电掣地朝目的地奔去,路两边的景物不停地朝后方飞逝,将近骑了一个时辰,我终于到了那个小镇。 这个镇子处在锦都去东胥必经的路上,所以我曾经在这里稍作歇息过,镇子不大,小巧玲珑,但里头十分繁华,来来往往都是过路的行人,我甚至来不及问路,便找到了地址上的那家玉石店,店外有一块青花瓷颜色的幡旗正在迎风招展,上面印着极有美感的“玉缘斋”三个字。 这家玉石店在一个小弄子里,十分冷清,店里头一个客人也无,只有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面,双手怀抱胸前,头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我将马栓好,脚步轻巧地走了进去,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打量了一下店内的环境,布局十分清雅,柜台里摆放着形态各异的玉器,货架上也摆着许许多多千奇百怪的石头。 通往内室的门被一块青色幔布遮挡着,我看了一眼掌柜的,见他依旧睡得昏沉,原想直接掀开幔布看看里头是什么光景,但又怕太过唐突,只好走到柜台前,用手敲了敲台面,唤了声:“掌柜的。” 那掌柜的约莫四十多岁,一脸精干,嘴上有两撇胡子,听到有声音,十分困难地睁开了眼,见到我站在跟前,一点都不慌张,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客官随意看,可以看中了再喊我。” 我无语道:“我不买东西。” 那掌柜的眼睛眯了眯,仍旧没有张得十分开,哑着嗓子问道:“不买东西跑到小店来做什么。” 我身子稍稍前倾,低声说道:“我想托你们打听一个人。” 掌柜的终于睁开了双眼,一时间眼里精光四射,再不似刚才那般懒散的模样,我知道应该是找对地方了,他这表情,分明是有戏。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晃了晃,两撇小胡子上下翘了翘,脸上却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客官说笑了,我们这玉缘斋是卖玉石的,打听人您应该去茶馆客栈啊,那里消息最灵通。” 我心里默默骂了一声,联络人那个坑货,只告诉我地址,却没告诉我接头暗号,我只得看着他眼睛说了句:“昨夜繁星满天。” 他从善如流地接了句:“对嘞客官,所以今天阳光正好。” “……” “我知道这里是司星阁……” “哎呀客官,外头明明写的是玉缘斋,您是不是来错地儿了?”我还没说完,便被那个掌柜的一句话打断,我见他那副奸敏狡诈,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想着下落不明的师父,又想起司空易那张脸,突然怒从心来,“嘭”的一声将手拍在桌子上,大声道:“你装什么糊涂!” 那柜台是木头制成,一掌拍下去声音颇大,那掌柜的可能没想到我看起来文文弱弱,性格却如此火爆,才好好地说上两句便拍桌子瞪眼起来,因此他也被我唬了一跳,抖了个机灵,脸上立刻堆起了一副讨好的笑,眼角边的皱纹都褶成了一团。 “客官,客官,您别生气嘛。” 我怒气一过,这才发现刚才的一拍,用力太大,以至于将自己的手掌都拍麻了,我偷偷地将手掌在身上搓了搓,缓解疼痛,但脸上依旧一副怒气匆匆的模样,什么态度嘛,我好歹也曾当过他们阁主的座上宾。 “客官,我真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小店是小本生意,摆的全是玉石,可经不起您的敲打啊……” 他还在不停否认,我刚想再唬他一唬,这时里屋有人掀了幔布出来,我抬头一看,呆愣在场,来人竟是石南! “柴公子,少主有请。”石南依旧一副冰山脸,见到我这位故人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我敏锐地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气收敛了不少,并没有朝我释放出来。 对了,他……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少……主……有……请? 是这四个字,没错吧?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分毫,他也一点都不着急,在门口静默地等着,那掌柜的此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石南,最终像是想要打破平静似的,尴尬地咳了一声。 这一声将我的思绪拉了回了现实,我刚才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原以为一生都不会再见的人,此时却莫名其妙出现了,我没有一丝防备,满心都是顾虑,那扇门明明近在咫尺,可我却觉得恍若隔着天涯。 我迈出了一步,却感觉格外沉重,心中依旧在天人交战着,真的要见他么?不见的话很奇怪吧,毕竟我们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甚至没有正式地在他面前承认过自己是女子,可是若见的话…… 我无法估量他会带给我怎样的冲击,情窦初开,真是麻烦。 此时石南冷冷地开口:“柴公子不是想托我们打听一个人么?” 对啊!我这时终于反应了过来!我是来找司星阁有正事的,此时师父下落不明,我怎么能因为单方面的儿女私情就止步不前,拖延时间呢? 想及此处,我只感觉一阵愧疚,立刻迈动步伐,再不犹豫,闪身进了里屋,石南过了片刻也紧跟在我身后进了屋。 里屋布置得十分雅致,靠着门边有两个博古架,上面尽是些玉器奇石,倒也符合这个小店的名字,再往里右边有一个矮柜,矮柜上是一个茄皮紫釉狮耳琴炉,炉子里燃着香,烟雾袅袅升起。 左边是一个花鸟镂空屏风,绕过屏风,里边是一张如意桌,桌上摆放着一整套的茶具,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但是屋里却一个人也没有。 我不解地回头看向石南,石南脸上表情无一丝变化,也并不打算开口说什么,我只好问道:“你家少主呢?” “我家少主不在。”石南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我无奈道:“你刚才不是说……你家少主有请吗?” 石南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眸,语气十分平淡:“若我不这么说,怕柴公子要将这玉缘斋给拆了。” “你……”他竟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句话噎在喉咙里,说也不是,吞也不是,毕竟刚才我确实一副凶神恶煞,要拆了这里的模样。 我呼了口气,干脆跳过这个话不提,直视石南的双眼,说道:“那找你也是一样的。” 石南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柴公子有话直说。” 我便将我师父失踪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可实际情况我了解得也并不是很清楚,比如她是去看什么友人,在哪里失踪的,一概不知。 但石南却没有多问一句,只安安静静地听我说完,然后如我所愿地点了点头。 我愣了愣神,问道:“能找到么?” 石南答道:“不知道啊。” 什么狗屁回答,我一股怒气往上涌,差点又要朝他吼起来,幸而在此之前控制住了自己,心里暗觉奇怪,我今日怎么回事,脾气如此暴躁,我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你们需要什么报酬?” 石南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自然由少主来定。” “可他不在啊,”我着急道:“此事十万火急,等到他决定要到什么时候了!” “不用等很久,”石南语气十分轻松,“少主一会儿就来了。” “什么?!”我大喊出声,刚刚松懈下来的心再度紧绷起来,是啊!我怎么这么笨呢,刚才见屋子里没有司空易,便以为他不在此处,可我也不想想,石南是司空易的贴身护卫,怎么可能单独出远门! “你……你怎么刚刚不说!你这不是甩我嘛,小南,做人不能这样……”我还没说完,便看到石南恭谨地低下了头,朝着我身后唤了句:“少主。” 一瞬间,我只觉得背脊开始僵硬起来,接着,这种感觉蔓延到了全身。 ------题外话------ 司空易这只不安分的,又跳出来了~列队欢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三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三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我,并未阻止,终于我笑声渐歇,像是全身脱力似的坐回了座位,抬起头冷冷地道了句:“所以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可是,他早就知道了,即便如此,也依旧是美人在侧,幸好,幸好我从未明确地说过自己的心思,从今往后,也不必再说了。 我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放肆地笑了起来,虽我早知道他猜测到了我是女子,可没想到却是用这种方法确定的,我真是傻,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心里曾经暗暗期待过,他只是不知道我是女子罢了,若是知道……若是知道,也许对我也会有不同的感情。 司空易抬头朝我看来,眸如星光闪烁,神色不明,我执拗地看着他,他似低叹了一声,终于答了一声“是”。 我想到此处,忍不住站起了身,踱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看着司空易,问道:“所以,你知道了我是女儿身?” 既然如此,那空青便不是为杜衡所驱使,而是为司空易所用,不愧是司星阁,连玄医都网罗到了旗下。 这一点是我后来才想到的,司空易是杜衡的座上宾,在天下第一庄的时候杜衡说司空易嘱托他照顾我,后来杜衡借着我被点了穴道之名,让空青来为我把脉,之后空青却说我的穴道早已解开,她后来又问了许多细琐小事,当时我没有多想,可现在想来,她分明是在无形之中套去了我许多话。 他声音终于有了一些迟疑:“……是。” 我冷笑了声,“玄医空青也没看出些什么吗?”我扭过头接过他的视线,和他对视,“那几日她日日为我把脉,难道不是想知道我百毒不侵的原因?” 他顿了顿,说道:“……没有。” 他从面具后露出的那双眼睛,如一汪古井,平静无波,深幽如渊。我看也不看,继续问道:“那你研究出什么了没有?” “好!”我忍不住为他鼓掌喝彩,“司空阁主还真是诚实。” “是。” 我冷哼一声,果然如此,我语气嘲讽地说道:“所以你后来单独和我一起时,便再也不戴手套?” 他沉默了两秒,然后语气平淡地答了一句:“是”。 “好!”我深吸了一口气,在脑海里组织好语言,借着一股冲劲问出了口:“你当初邀我去梦华,是否是因为我碰了你却没有中毒?!” “自然,只要开口,绝无虚言。” “有!”我重重地放下茶杯,“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吗?” “你有什么想问的么?”他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来,带着一丝飘渺。 他好像一点也不讶异我态度的转变,只是默默地放下茶壶,往我这边推了推,我怒气匆匆地一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一仰头尽数喝了下去。 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杯子,他的手还是如往常那样冰凉,可我碰到他的手的地方却像火一样滚烫起来,我努力忽视心中的异样,大声道:“不劳烦司空阁主!在下承受不起!” 我就这样将那几个月中发生的点滴都想了一遍,更加确定他是要利用我,所以对我才这么好,心里头的怒气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到他再一次想拿过我的茶杯时,我终于爆发了! 不知不觉间我又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他默默地接过杯子,为我续上热茶,见到此景,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段日子里,他对我颇多照拂,甚至还救过我的命,但此时我转念一想,那些刺客本来就是去刺杀他的,我掉入河中,只能算是被殃及池鱼了,他来救我原本就是理所应当,若不救我就是泯灭人性,人神共愤! 我半天没有吭声,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我习惯了他的少言寡语,此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然也没有觉得丝毫不拖,石南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退了出去,此时屋子里只有我和他二人,气氛沉闷,却一点都不尴尬。 但心中的怒气实在难以平复,我终于知道今日我为何如此反常,情绪这么易怒了,因为当时我将这件事想通以后,便深深地埋在了心中,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发作了,可没料到这还没过多久,司空易就主动送上了门来。 他但凡有一点点心,便会对我感激涕霖,这么一想,对于刚才他只收了我一两银子的事,我又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想到此处我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怒气,他从相识起便一直在算计我,什么结伴游江湖,明明是想从我身上得知宗老头的下落,好为他号脉诊治,可他没料到的是,我福星高照,竟然提前勘破了他所中之毒的秘密,获得了难能可贵的几味解药,不仅如此,我还大方地将解药全部送给了他。 “若有消息了,你可直接告知之前的联络人,他自会通知我。”我想了想,说道。突然我又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若我之前猜测是对的话,那他手下可能早就向他报告过我的行踪,即便他猜不出我的真实身份,那也应该知道我回锦都后入了瑞王府。 “唔,”他伸出手将银子囊如袖中,“你等消息吧。” 于是我只好从袖子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子上,“那我便一次付清吧,多谢帮忙。” “司星阁的消息都由我来标价,若付不起,便只能另寻他法。”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此时我有求于人,并不能直接甩脸子走人,走前丢一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做不到如此嚣张,因为在我的关系网里,只有司星阁才最有能力查出我师父的下落。 “你明明听到了。”他语中含笑,我有些回不过神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往日相处时的情形,我将手我成拳,将指甲掐进肉里,疼痛让我的意识清晰了不少,我垂下眼眸道:“这样不好吧。” 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可置信地重复道:“你说什么?”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杯子轻轻放回了桌上,“一两。” “你说,需要多少。” 我松了口气,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跟他有太多争执,毕竟瓜葛越少,以后……才能越安心。 他拿起茶杯,在手中转了转,“你既然一定要给,那就给吧。”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呵呵笑了两声,“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了,那笔银子就算你给我了,可现如今我们又在这里重逢,我又有要事托付于你,自然不能让你们白忙活。” 他定定地看着我,我便不敢再说下去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不计得失地帮我这么多,对我却如此见外。” 我错愕地看向他,他的表情藏在面具之下,看不分明,但我知道他刚才虽然笑了,但却不是发自本心,因为那双眸子里没有带上笑意,我有些吞吞吐吐道:“之前我还欠了你许多银子……” 他低低地笑了声,“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听到他答应,我心中大定,语带感激道:“若司星阁能帮我寻回师父,需要多少银子都可以。” 我定了定心神,想起今日来的主要目的,便将要托付的话说了一遍,他静静地听我说完,末了也不多话,直接说了句:“可以。” 他声音静静响起,熟悉的低沉嗓音,带着一丝喑哑,一股热气涌上眼睛,被我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心中直骂自己是个神经病,他和我以后就是陌路人,我又何须太过关注他,更何况,他自有绝代佳人相伴在侧。 他原本在倒茶,听到我的话后,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双冷冽的眸子隐藏在面具之下,但我依旧能看到它耀眼生辉,“多谢,虽不能全解,但已经好了许多。”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为我斟了一杯茶,我注意到他并没有戴手套,心中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的毒……如何?” 他微微点头,走到如意桌前,示意我坐下,我跟着他落座,突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自那日琅轩梦华一别,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我想起他的次数越来越少,特别是近段时间,因为忙于自己的人生大事,所以很少分心,可当看到他的这一瞬间,那几个月的记忆蜂拥而至,我才发现,自己从未曾忘记,只是刻意不记起。 “好久不见。”我扯出一抹尴尬的笑意。 他依旧穿着黑衣,头上插着一根碧玉簪子,乌黑的发似瀑布般的垂下,他如第一次见面一般,脸上戴着银色面具,泛着冷冽的光芒,负手而立,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我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陌生又遥远。 身后的人没有要走上前来的样子,我内心天人交战了许久,终于费了好大的力气将身子转了过去,见到他的第一眼,我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今天应该打扮一下再出门的。 身后果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石南看了我一眼,便低头退到一边,垂手而立,不再说话,一时间屋子里一片静默。 第三十四章 潇潇红尘谁落局(三十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就这样,挺好的,不是吗? 不管接下来的是欢笑、痛苦亦或是哀伤,不管未来是充满了希望还是绝望,但是新的一天总会来到。 我将衣服穿好,将一头散发捋到了身后,走到窗前,双手怀抱胸前,看着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接着府里头到处传来声响,一切都生机勃勃起来,阳光慢慢升起,像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光之网,盖住了整个天地。 她说完便立刻退身出了房间,我在她身后吼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越发没大没小了,等白芷起来,我一定要让她好好治治你。”屋外传来了她银铃般的笑声,我也渐渐露出笑容。 小茴抿嘴一笑:“谁叫小姐你昨儿个贪睡的,晚上也不起来吃饭,今天知道饿了吧,活该!” “你快去给我拿早点来,饿死我了。”想明白后,我便朝她叫嚷开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我虽不知道她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她看起来那么快活,我没有权利破坏她现在的生活。 想到当时她对石南的情愫,我心里犹豫不定,要不要告诉她石南现如今就在猗郇?看着她朝气蓬勃,面若桃花的小脸,我终于决定还是将此事瞒下,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以前不可能有结果,以后更加不会,还是早点断干净为好。 原本白芷还不乐意,在我半是威逼半是打滚赖皮之下只得无可奈何地下去了,不一会儿小茴便顶替白芷出现在了房间里。自从我回来之后,与我最亲近的便是白芷,这和往常并无区别,原先白芷便是照顾我饮食起居的大丫头。但此时看到小茴,我却想起来那几个月里,跟在我身边的是她。 “什么?你守了一夜?”我目瞪口呆,看她身上的衣服,果然还是昨日穿的,眼底下有一圈明显的乌青,知道她并不是怕我饿,而是担心我的情绪,怕我出什么事,心里头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立刻吼道:“你真是不要命了,这天晚上这么冷,你竟穿成这样守了一夜!还不赶快给我去睡一觉!” 白芷笑道:“我怕小姐中途醒来要吃东西。” 我示意她进来,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我揉了揉鼻子走到门口将门打开,白芷果然已经候在门外,见我精神十足,明显松了口气道:“小姐,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我伸了个懒腰,从床上慢慢坐起,外头天蒙蒙亮,我披上衣服将窗子打开,一股清冽的带着早晨独有味道的冷空气一下子钻进了屋子,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便听到白芷在门外轻轻问道:“小姐起了?”我看了看天色,有些奇怪,按常理白芷不应该起得这么早才对啊。 就这么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晨,白芷前一日晚间曾敲门想叫我起来吃晚饭,我迷迷糊糊将她打发了,一觉睡醒,精神大好,果然睡眠是世间一切烦恼的灵丹妙药,遇上任何的烦心事,只要能睡上一觉,保管醒来后又充满了斗志! 我吃了满满两大碗饭,期间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头都没抬,白芷她们看出了我心绪不佳,甚至连平日里没大没小的小茴都不敢说话了,就这么在沉闷中吃完了饭,白芷将餐盘收拾好后,我便关了门,一头栽倒在床上,什么都不想,盖着被子睡起大觉来。 我卸了妆,谢绝白芷为我束发的请求,将头发拿发带随意一绑,便坐下开始吃起饭来,平日里可口的饭菜今日吃起来都味同嚼蜡,我无意识地咀嚼着,并没有觉得口中的东西有多么好吃,一心只想着填饱肚子,然后就能休息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我骑马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最后回到瑞王府时,已经错过了饭点,肚子饿得不行,见我回府,白芷立刻将一直热着的饭菜端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 所以他一路上这么关照我,是否也只是希望到最后在此事上我能替他说话,他的目的终于达到了,我如今是心甘情愿地帮忙,甚至他还没有开口,我便提出了这件事,不过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不管先前他图的是什么,这次过后,他的目的都达到了,那么以后,确实也没有必要再和我有任何瓜葛。 我无奈一笑,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知道宗老头脾气古怪,即便他知道了宗老头的住处也没有半点意义,若不是亲近之人去求他帮忙,就算是刀架在宗老头脖子上,他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我骑着马一路颠簸,可脑子里却一片混沌,刚才的一切都好不真实,像是做了一场梦,这时我才想起,司空易怎么会来锦都?过了一会儿又叹气,必定是他的眼线顺藤摸瓜查到了宗老头的下落,他才赶过来的吧。 我脚步一刻不停,朝石南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绕过一脸笑意的掌柜,直奔屋外,解开缰绳,一个翻身上了马,风驰电掣地朝锦都奔去。 我低头作势拍了拍衣服,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心一横,干脆什么也不说了,直接朝屋外走去,我掀开幔布,看到石南正沉默地站在屋外,我毫不犹豫地闪身出了屋,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谢谢。” 他随着我站起身,“好。” 我知道他是有事要禀报,理了理思绪,站起身来朝司空易道:“这件事便这么说定了,希望你能尽快给我答复。” “少主。” 他定定地看着我许久,最后也没有回答,只道了句:“你师父我会帮你找到。”,这时幔布后传来石南的声音。 我心里一阵钝痛闪过,但我知道这才是最好的结果,我和他注定只能是陌路人,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地断个干净,省得我又有什么不该有的念想。 我扭过头,终于直视他,看着他漆黑如墨的双眼,我一字一句地说:“这件事一了,我们从此便再无瓜葛。”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恍若未闻,眼观鼻鼻观心,说道:“还有,我会求宗老头见你一面,至于他有没有法子为你彻底解毒就不知道了,即便没有,你……也别放弃希望。”我不想向他提起司空夜光曾在他小时候带他来给宗老头诊治过的事,毕竟当初和现在的情况不同了,现如今种种迹象足矣证明,红颜劫并不是无解之毒,更何况司空夜光曾允诺过宗老头不将此事说出去,我自然也没有这个权利。 余光里他点了点头,我心中酸涩,却一刻不停继续说道:“我希望在我出阁之前,你能帮我找到我师父,我从小无父无母,我师父便如我的母亲。” “你应该知道,各国皇子如今齐聚锦都,我……我应该也留不长了。”我将头偏向一边不看他,也不接他刚才说的话,再一开口,却是直指现实。 我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可我知道,所有事都回不去了,我明明想说些什么,可不知道怎么开口,嘴张张合合无数次,最终却化作了一声叹息。 我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他嘴里说出,一时间我甚至怀疑面具之下并不是司空易本人,他说我永远是他心里的阿蓟,那个最怕尴尬,有时候喜欢耍赖皮,喝完酒便会耍酒疯的柴蓟么…… 我哆嗦着嘴唇,又拉不下脸面,不知道怎么打破现在的平静,只听他终于开口说道:“不管你是何身份,在我心里永远都只是阿蓟。” 司空易半晌没有说话,我心里渐渐忐忑起来,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了,毕竟他只是想解毒,好好活着,司空夜光为其倾尽所有,付出一生,不也只是想让他活着么。 “阿蓟。”他开口唤我,我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像被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一般,可内心还别扭着,我看着他说道:“司空阁主,既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又何须还叫我的假名。” 但我心里却咽不下这口气,也许心里头一直隐隐期待他对我是特别的,当知道他将那些手段也用在了我身上时,整个期待便破灭了,转化为了满腔怒火,现在他也许觉得传言是正确的吧,我果然是那个刁蛮至极的安然公主。 但从他的角度来说,并没有什么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司星阁本就是情报组织,他留个心眼,派人跟踪我并无不妥,更何况我还认识宗老头,司空易为了解毒做这些事,原就是正常的。 “我真的是低估了司空阁主,当今天下那些你不知道的秘密,现在又多知道了一个。”我语带讽刺,脸露讥诮,平日里我待人向来和善,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说过话,即便是再不高兴,也只会低头不语,今日我对司空易频出讥语,也许……是恼羞成怒吧。 他看着我沉默不语,我心如明镜,他必定是派人尾随我到了锦都,看着我进了瑞王府,若他不知我是女子也罢,可他既然知道了,要想猜出我的身份,实在不是难事。 第三十五 章碧水浩浩去远乡(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白芷笑得有些勉强,但终于不像之前那么坚决反对了,接下来就只等辛安传消息回来。所幸辛安颇为机敏,很快便传来了消息,我便根据他带回来的消息制定好了潜进天畅驿馆的计划。 “解释什么啊,他都病成那样了,哪能认出我来,我去看他病得到底如何了,若已经到了水米不进的地步,唉……那我只能再做打算,若他意识还算清醒……我便装作是我派去的属下,问问他那个协定到底还算不算数?”想到此处,更加觉得此计可行,忍不住对白芷笑道:“你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可若那样,你怎么跟煊王解释啊!”白芷急急说道。 我眼中一亮,喜道:“谁说我不能易容混进去?” 白芷点点头,想了想道:“可是小姐,你又不能易容混进去,还能有什么法子在不惊动众人的情况下潜进去呢?” 我满脸苦笑:“虽预料过,可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想要进去见他一面,若他这次不成了,我也好早作打算。” 我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牵过她的手,感动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听我说我的理由……”,于是我便将之前跟宗老头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说完后她面色松动了许多,但依旧犹豫道:“可是小姐,你可预料过今日这种情况?” 她上前走近几步道:“小姐,婚姻乃是女子一生中最大的事了,白芷知道那煊王长得颇好,可……可他身子实在是差了些,以后你若真的……”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出了口:“以后你若真的嫁给了他,想来也没有什么清福好享,说句不中听的话,若他三天两头来上这么一出,身边的人必定是身累心累,到时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了。” “我都不害羞,你害羞个什么劲啊,”我有些无语,“你都跟着我出去好几趟了,怎么提到这些事还是这么别扭。” “小姐!”白芷一跺脚,虽然此时屋内只有我和她二人,她还是羞红了脸。 我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白芷,你说我嫁给他怎么样?” 可惜对方是白芷,她伺候我多年,虽不知我为何要去见君迁尘,但早就看出我心意已决,语气着急道:“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去看那个煊王啊!他又不是……”她突然停下,脸上闪过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惊讶地看着我:“小姐,难道……难道你……” “我这不是还没去嘛,只是想让辛安打听打听罢了,你别急啊。”我打着哈哈,想蒙混过去。 “小姐!”她满脸焦急,“那日你和煊王单独出去见面,原本就于礼不合了,更何况这次,他身染重疾,周围必定有很多人伺候,甚至有皇上派来的御医守着,更何况那天畅驿馆人多眼杂,你要想混进去看他,谈何容易啊!” 我刚才和辛安的对话并没有瞒她,以她的聪明才智,稍微联想一下便能知道我的目的,我咧着嘴笑了声,点了点头。 白芷很快把辛安叫了进来,我如此这般吩咐了他一阵后,他机灵地退下了,白芷在旁边一直听着没打岔,等辛安一退出去,她立刻满脸不赞成地说道:“小姐,你让辛安去打听那煊王的消息做什么?莫非……莫非你想去天畅驿馆看他?” 我听她这么说,有些心虚起来,莫非真的是那日他跟我去爬山,太耗费精力,所以才旧疾发作的?想到此处,我更加坚定了要亲自去看一看他的念头,于是抬头对白芷道:“你去把辛安喊进来,我有事要他去办。” 白芷叹了口气:“身子骨弱的人,一个小小的风寒都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小姐也学过医,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 我点点头说道:“刚才小茴也说了,是旧疾发作,不干我的事,更何况那日我见他,他除了面色苍白些,其他一切正常,毫无病兆,谁知道这才几日功夫,就一病不起了。” “不是吗?”她见我肯定地点头,这才松了口气:“不是就好,那煊王是东胥皇帝的爱子,现在在我们猗郇生了病,要是病好了倒也罢,要是好不了……反正小姐千万别卷进这件事。” 我抬头一看,发现她脸上尽是担心之色,不禁笑了:“想什么呢你,你难道以为是他那天和我出去见了面才生病的么?” 我点点头,叹了口气,白芷立刻紧张起来:“小姐,莫不是那日你同他见面以后……” 她摇摇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想着再躺下去也是白躺,便起来了。”她迟疑了一阵,忐忑地问道:“小姐……我听小茴她们在外头说,那个煊王……生病了?” 这时听到屋外传来白芷的声音,我立刻把她叫了进来,她神色还有些憔悴,我问道:“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所以世上的一切就是这么无法控制,你永远也猜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就好像你明明已经胜券在握的事,临到头了却出了差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我必须得想办法扳回一些才行。 我想起那日临别时他对我说的话,他说“等北风来”,好吧,风没来,他倒了。 三个小丫头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丝毫没有看出我有什么不对劲,我来到里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他现在得了重病,我还是得想方设法去见他一面才行,看看到底病得如何,是否有可能请宗老头去为他诊治。 我心里默默地闪过这个词,然后甩了甩头,将它抛出脑外,呸呸呸,我猛地站了起来,他不能有事,至少不能在求娶我之前出事,不然我一切的计划都要被打乱了。 我完全没有心思听她们说话了,脑袋里转个不停,我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这种情况我原先料想过会发生,可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前几天见他时,他明明好端端的,和我爬了半天的山,也丝毫没有露出疲累之态,莫非是……回光返照? “真的吗,真的吗?天啦,这一辈子估计再也看不到这么多的皇子齐聚一城的盛况了!” “还有,还有一件事呢,我听说夷玉的云华太子今日也来到锦都了……”小茴接着道。 我和君迁尘私下达成的协定,除了宗老头以外,连白芷都不知道,毕竟还没有板上钉钉的事,我自然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她们并不知晓这层关系,因此才会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讨论。 她们三个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又是感慨美人薄命,又是哀叹如此美人此生竟无缘见上一面。 “现在怕是不成了,他身体差成这样,谁愿意嫁过去啊,那不成了冲喜吗。” “可原先不是说他来锦都,也是想求娶一个……回去的吗?” “还能怎么样啊?”小茴注意到我也在听,说得更起劲了,“半条命吊着呗,听说皇上也派了宫里的御医去诊治,但似乎没什么成效,也是,那煊王的身子原本就不好,从风惊到锦都千里迢迢,别说是他了,正常人也吃不消的,更何况锦都的气候与风惊大不相同,可能是水土不服引发的吧。” 子鸢和诺儿立刻紧张兮兮地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那他现在怎么样?” 可惜事与愿违,只听她接着说道:“听说他昨儿个旧疾复发,那病来势十分凶猛,若不是他随身携带了灵药,怕是连大夫都等不到了。” 她提起君迁尘的名号,我便停下了动作细细听了起来,联想到她刚才说的坏消息,心中一紧,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果然,过了一会儿,她经不起子鸢和诺儿的一再央求逼迫,终于摊了摊手道:“我说出来你们可是要伤心的,那号称天下第一美的东胥煊王前些日子不是来锦都了嘛……” 我吧唧着点心懒得理她,反正每次到了最后她总是会说的,现在不过吊着我们的胃口罢了,自有子鸢和诺儿配合她,我就坐等结果便好。 “好玩有趣的消息倒没有,坏消息倒是有一个。”小茴一脸神秘地对着我们说。 “自然是好玩有趣的消息。”诺儿俏生生地答。 小茴双眼滴溜溜一转,说道:“你们想听什么消息呀?” 板凳都还没坐热,刚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小茴一蹦一跳地从门外进来,子鸢见她满脸活力,笑道:“你肯定又是去打听消息了,快说说,这两日外头发生了什么大事?” 回到房间,子鸢和诺儿已经摆了满满一桌的点心,我早饭积的食刚刚消下去一些,看到那五颜六色,软软糯糯的糕点,忍不住又拿起来吧唧了几口。 吃完了早餐,我又到园子里逛了逛,返回房间的路上遇到了许多府里的下人,他们看到我俱是一惊,一副不敢相信我竟然会这么早起来的表情,我尴尬地笑了笑,心中暗叹道平日我在他们心目中好吃懒做的形象是有多根深蒂固啊。 第三十六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天畅驿馆位于锦都东城,毗邻永丰大街,驿馆内只招待他国来的贵客,所以里头华丽非常不说,外面还有重兵把守,毕竟天下五分,很小的一件事都有可能造成外交事件。 此时,天刚刚蒙蒙亮,天畅驿馆的后院,已经热闹非凡起来,到处都是干活的伙计婆娘,院子的西南角,有两个头上包着头巾,身着藏青色短布麻衣的青年男子正麻利地搬着板车上的新鲜蔬果。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一边招呼着,一边催促道:“快些,再快些,”他走到板车旁边,弯下腰挑挑拣拣了一番,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抬头的一瞬间,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他有些错愕道:“你是谁?平日送菜的王家老三呢?” 那个长相颇为清秀的小哥口齿伶俐地说:“李管事,王家三哥昨儿个病了,今天让我来替他送菜。” 李管事奇道:“昨天早上他还好好的,什么病来得这么凶?” “原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染了风寒,但怕这里头的贵人们忌讳,所以让我来顶替一天,”那小哥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李管事身边,先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不着痕迹地往李管事手里塞了几块银子,李管事掂量了一下,满意道:“嗯……王家老三为人谨慎细心,考虑得很是周到,你叫他安心养病,不必着急。” “好嘞!”那小哥粲然一笑,眼睛亮晶晶的,透着一股灵气,饶是李管事阅人无数,也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那小哥浑然不觉,低下头弯腰搬起东西来,他人看着不大,力气却大得很,一手一个菜筐,半刻不停地搬进了厨房,李管事更加满意了,便不再死盯着这处,踱步走到别处去招呼了。 不一会儿,两个小哥便将板车上的东西搬完了,先前那个和李管事说话的小哥捂着肚子对他的同伴说道:“我肚子有些疼,找个地方去方便一下。” “啊,那怎么行啊,王三哥吩咐不许在这里头乱跑的。” 那小哥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放心吧,你叫我乱跑我都不敢,要是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可是要杀头的,我才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同伴听了觉得有理,但脸上神情依旧有些犹豫,那小哥脸上痛苦的表情更甚,“我不行了,憋不住了,你先回去吧,我方便完了就出来!”说完也不等对方有什么反应,一闪身进了旁边的一个夹道,再一看,人就不见了。 后院里依旧闹哄哄的,没有人注意到角落的这一幕。 我甩着酸疼的手臂直龇牙,刚才为了在那个李管事面前逞能,一手提起了一个菜筐,放下的时候整个手臂都麻了,现在还在抽筋,我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揉着手臂。 离后院越来越远,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我脑袋里努力回想着辛安告诉我的路线,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脚步放轻,现在时辰尚早,驿馆里大部分人还在熟睡中,如果顺利的话,按照我的计划,应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君迁尘房里去。 我灵巧地绕过防守,连大气都不敢出,此时恨自己没学到一身好武艺,不然直接飞进来不就完事了嘛,还要扮作运菜小贩累死累活的。 辛安告诉我的路线颇为隐蔽,可也太考验人了,我看着眼前这个干扁的缝隙哀叹,哀叹完了以后捋起袖子深吸了一口气,侧着身子艰难地从缝隙里挤了过去,扬起一堆灰尘。 这一侧是一个狭窄的储物间,里头堆满了杂物,杂物上布满了蜘蛛网,我拿手扇了扇风,灰尘钻进了鼻子里,我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喷嚏,接着急忙用手捂住了嘴,等了半晌,外头没有动静,我这才松了口气。 我将耳朵贴到门上听了许久,直到确认外面没有声音,这才轻轻地打开门从缝隙里溜了出去,原来这个储物间是楼梯下方的空间隔断,我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看到大门口有侍卫的身影,急忙猫着腰轻巧地上了楼,幸而那楼梯是实木的,踩在上面没有声响。 到了二楼,我一路数着房间,觉得胜利在朝我招手,再拐个弯便能到君迁尘的房间了,我忍不住内心一喜,可这喜没持续多久,因为旁边有一扇门,从里头打开了。 我感觉全身都僵硬了起来,心里头千回百转,我应该怎么解释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呢?可还没等我想出个头绪来,便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嘘……” 我下意识地朝发声处看去,这一看,差点没叫出声来! 那是个穿着一身藏蓝袍子的小少年,他双眸似星,仪表堂堂,此时正将右手食指放在嘴前,朝我示意不要出声,他见我呆若木鸡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俏皮,我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不要怪我如此惊讶,因为站在我面前的,正是在东胥的五阳城里碰到的少年华蕴啊! 我不知不觉间挺直了背,看着他有些愣神,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朝他身后望了望,屋里装饰得华贵非常,正对着门的桌上还摆放着熏香,屋子里头再没有人迹,这么说……他住这儿? 他“嘘”了一声,左右偏头看了看,又一脚缩进屋内,朝我招了招手。 我用手反指自己,无声地问了句:“我?” 他点点头,示意我快点进屋,我扭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君迁尘房间,牙一咬,抬脚跨进了门内。 他立刻将门关上了,我听见他在我身后很明显地松了口气,接着绕过杵在门口的我走到桌前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了好几口,这才抬起头出声问我:“你是这驿馆里头的下人?”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只听他继续问道:“你是锦都人士吗?” 我心中腹诽,莫非他……是想逃出去玩? 见我又点了点头,他双眼一亮,果然说道:“那这锦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久没见,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其实他出现在此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华蕴,云华,昨日小茴提起的夷玉云华太子,应该就是我眼前这位目光明亮的少年了吧。 我早就猜出他的身份显贵,初见时虽穿戴平凡,可也掩不住他的清贵之气,出手阔绰不说,身后还跟着一个武林高手祁永炎,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贵为一国太子,我是何等的运气,出门游个江湖,还能碰到夷玉的太子?更不可思议的是,还是在东胥碰上的。 他如今也到了锦都,不出意外,也是想求娶个太子妃回去吧。想到此处,我心中一动,若我将那日他送给我的玉坠子拿出来和他相认,他会不会看在几个月前的缘分上…… 想到此处又暗骂自己不守信用,好歹现在还不知君迁尘那边是什么状况呢,若他真的快不行了,我再另想他法。 “喂,你怎么不说话啊?难道你……不能说话?”他的声音又响起。 我急忙点头,他为我找了个好借口,何乐而不为呢?他眼里闪过失望的神色,摆了摆手:“既这样,你便退下吧。” 我连忙行了个礼,转身便要出去,听见他又道:“你别跟别人说……哦,不对,你说不了。” 我嘴角扬起一抹笑,他真是个可爱的小少年呢,等我达到这次潜入驿馆的目的后,再好好想想怎么跟他上演一出久别重逢,兄弟原是女娇娥的戏码,希望到时候不要吓到他。 我出了房间,转身把门带上,看见他抑郁地坐在原处,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我摇了摇头,轻笑着关上了门,外头天已经亮起来了,我又弯下身,迅速走到了君迁尘房间门口,左右张望了一阵,这才推门而入。 一踏入房门,一阵浓烈的药香味传来,所幸从小喝药,我已经很习惯这种味道了,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适。屋内一片昏暗,不辨五指,我刚站起身,便感觉有阵风拂过,接着脖颈处一凉,感觉有一把剑架到了我的脖子上,那凉意让我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谁?”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 我微微往后退了退,但那剑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如影随形,我便不敢再动,生怕那人一不小心便将我的血管划破。 人在黑暗中是最没有安全感的,更何况是在这样的陌生环境下,甚至还有个不知长相的人拿剑对准了你的脖子,所以我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颤抖:“我……我要见王爷。” “谁派你来的?”那人声音更是清冷,我急忙将先前想好的托词说了一遍,生怕说慢了便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那人听说我是安然公主派来看煊王的人,便将宝剑收了回去,我猜对了!此时出现在他房内的必定是贴身侍卫,他和我的约定就像我身边只有白芷知道一样,他身边肯定也只有最最亲近的人才会知道。 那人冷漠地道了句:“王爷在里面。”然后便隐身到了黑暗中,我朝着一片虚无喊了声:“喂!”却再没有回应。 什么待客之道啊?难道不应该领着我进去么?这么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的,连一盏灯都没点,难道要我这么摸进去?而且他家王爷不是已经病弱膏肓,卧床不起了吗,我一个陌生人,他这么放我进去,能放心? 但很快我便知道了,我一切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七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伸出两只手探索着前方,努力让自己不撞到任何东西,就这样磕磕碰碰到了里屋,里屋的药味更浓,前方不远处有红色的火光在闪耀,应该是热药的炉子里烧着的碳,不过已经有些闪烁,看起来快灭了。 我努力瞪大双眼,可眼前依旧一片黑暗,刚才那个侍卫真是好眼力啊,听说他们武功到了一定地步的人,夜能视物,恍若白昼,所以刚才他才能那么准确地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而我只会退后,连躲都不知道往哪里躲。 我小心翼翼地一路往前,朝红色火光处走去,我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将君迁尘叫醒,可还没想清楚,脚底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让我不由自主地朝地面扑去,扑倒的一瞬间,我心里想的是,这下不用想方法叫醒他了,这么大声响,不醒才怪。 可是痛感没有如我设想的那样传来,我也并没有扑倒在地,因为有一只手搂住了我的腰,用了力气将我扯了回来,将我扶正后,那人的手便收了回去,我刚站稳,便将手猛地朝后抓去,可惜只抓到了一阵风。 我正想开口,“嗤”的一声,旁边有火光燃起,我眼睛一时无法适应,不由地眯了眯眼,朝点燃蜡烛的人看去,心中一股怒气升腾而起,怎么压都压不住! “怎么是你?!” 烛火微暗,将那人的侧脸勾勒出一个美好的弧度,他青丝四散,只穿着一件宽袖广袍的儒衫,看起来单薄如纸,不是传说中那个病弱膏肓,卧床不起的君迁尘又是谁?! “这是我的房间。”他拿起一根剔灯慢慢地将烛火拨亮,这才回头看我,他脸色虽然一如既往的苍白,可并没有重病缠身的模样。 我恍然大悟:“你是装的!”他不置可否,想着刚才的亲密接触,我不满地叫道:“你装病做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拿起蜡烛走到另外一边缓缓道:“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哦,我好像现在扮的是个小厮,我摸了摸鼻子,因为刚才太过气愤所以一时间忘记了,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和他明明没见过几次,可在他面前好像一直格外放松,若不是刻意提醒自己,便总会忘记收敛。 他依次将蜡烛点燃,一瞬间房间里灯火通明起来,我想起一事,拿起一根蜡烛奔到外间,可外间哪里还有人影!我心里感慨,那个侍卫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他看到我的举动,既不相问,也不解释,淡淡地放下烛台,走到药炉子旁边,弯下身,拿起放在托盘里的白布,包住了药罐子的把手,端起来将药倒在了碗里。 他将碗端到了桌子上,也不急着喝,面对双眼喷射着怒火的我,泰然自若地坐下:“承蒙公主关心,在下不胜荣幸。” 我咬牙切齿:“王爷可否给本公主一个解释?” “你承认你是安然公主了?”他不答反问,语气轻快。 我下意识答道:“什么承认,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啊,不过随口一说。”他一脸无辜,那张绝色容颜在我眼里却格外欠扁。 妖孽!我心中默默腹诽。 我干脆不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走到他身边坐下,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问道:“你装病做什么?” 他眼中似有流光闪过,“为了娶你。” 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回答,忍不住结巴起来:“关……关我什么事……” “不过前几天刚刚约定好的事,公主不会忘了吧?”他语带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感觉脸上持续发着烧,眼神有些躲闪,不敢和他对视,吞吞吐吐道:“我……我才没忘,不然也不会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潜入这里,可你说得好没道理,自己装病便罢,干……干吗扯上我。” 他好笑地看了我一眼:“公主行情太过紧俏,我若不使些计策,怕是无法如愿完成约定。” 烛光之下,他嘴角微扬,俊美的脸如同上好的白脂玉一般白净通透,我突然觉得他跟传言中的那个煊王完全不同,传言中的他太过飘渺,美若谪仙,病入膏肓,圣宠无双,不食人间烟火。可实际上,他魅如妖孽,阴晴不定,思维快如闪电,心中自有思量。 我知他所说的是实情,自景落定给了轩辕凌霄后,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转移到了我身上,因此我才这么急吼吼地找君迁尘定了下来,免得再出差错。 “可你装病……有什么用?”我一时间想不明白,他病成这样,会更加失去竞争力吧,毕竟一个病怏怏的只靠圣宠支撑着的皇子,在上位者眼中,并无大用。 “我已将自己病重的消息传到东胥去了。”他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按照东胥景和帝对他的重视程度,想来不久后便会有圣旨传来,突然我脑中闪过一个可能,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不会是……真让我去冲喜吧?” “怎么能叫冲喜呢,”他不赞同地看了我一眼,端起已经凉好的药,一口气喝了下去,看来他虽然没有病得那么严重,但身体不好却是事实。 我十分自然地给他倒了杯水,推到了他身前,他一句谢没道,完全不见外地拿起杯子喝了下去,末了才说道:“还附上了你们猗郇所有待字闺中,年龄相仿的贵女的生辰八字。” “还说不是冲喜!”我怒道:“生辰八字都送过去了,不过是看合不合而已!若我们八字不合,岂不是我连冲喜的机会都没有!” “合的。”他语带沙哑,静静地说道。 我一下子愣住了,想明白后只觉得又羞又恼,他的意思是……他已经偷偷将我们俩的八字算过了? 我声音低了下来,似蚊子在哼唧一般:“那你怎么能确定你父王最后会挑我?” “哦,那是因为……”他挑了挑眉,“除了你其他人都不合。” 妖孽,我忍不住又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我就说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生辰八字,敢情全都是编的。”我松了口气,但突然又想到即便他现在蒙混过关了,到时候庚帖上却会写得明明白白,到时岂不是一下子便戳穿了,我还没开口说出心里的担心,只听他又添了一句:“你的是真的。” 我下意识朝他看去,他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我声音更小:“我的生辰八字你怎么知道的?” “有心自然能知道。”他答道。 看来以后我们就算不能琴瑟和鸣,至少也能做到相敬如宾,我心里刚泛出一丝感动,便听他又道:“更何况,若八字不合,我可不敢娶你。” 听到他这么说,我只感觉仿若有一盆冷水哐当一声当头浇下,浇了个透心凉,还是不要有所期待,至少就不会失望,我满心无奈地想。 “几日后能有消息传来?”我问道,见他脸上闪过一丝促狭的神情,我急忙摆了摆手:“我不急,随口一问。” 他却不作答,不经意间却提起了另一件事:“昨日夷玉的云华太子也来了。” 我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个俏皮可爱的少年,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不就住你隔壁么?” “哦?公主如何知晓?”他总是能迅速抓住重点。 我只好把刚才无意间遇上了云华太子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添上一句:“他只以为我是这驿馆里的哑巴下人,我并没有露出丝毫破绽来。” 他听后默不作声,修长的手轻轻敲打着桌面,脸上神情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不出五日,定有消息传来。”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到时我必定身穿吉服,花轿亲迎,你只需凤冠霞帔,无需十里红妆。” 我听后心跳骤然加快,不必照镜子也知道此时自己脸上定然是一片晕红,即便面前的不是心中所想之人,但有一个男子面对着你如此郑重地许下白头之约,想来全天下的女子都会动心。 我抬头看他,他一双眼亮得惊人,定定地看着我,我突然感觉一阵熟悉,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只听他问道:“你呢?” 我这才知道他刚才看着我是在等什么,他已经许下誓约,自然希望我也能如他一般,我和他二人虽不是情投意合,但不牵扯到情的关系才不那么容易破碎,我垂下眼,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无比坚决:“你若白头相许,我必红妆相迎。”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像是事情到了这一刻才终于定下一般,“你我二人盟誓已成,接下来你便安心待嫁,勿须多想,其他的都由我来操持。” 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句话啊,这意味着我终于不要再为自己未来担忧了,他看着弱不禁风,却有如此担当!我心里一阵窃喜,想着刚才来时还在想,若他这边不成,还能去华蕴那边试一试,总比像待价而沽的货物一般,被人一遍遍观望砍价,如果是自己卖的话,总能卖个好价钱不是。 “还有,你放心,不会让你冲喜的。”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促狭,但不知为何,我却知道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题外话------ 今天跑到别人文文下面一口气打了十条广告…竟然涨了几个收,泪目(┳_┳)…刚开始在潇湘发文什么都不懂,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取文章名字和写简介,文艺得要死,结果首推一日游,扑得太惨了,其他作者说我脸皮太薄,都不打广告,后来自主上架后收藏几乎就不会动了,有时候两三个星期才会涨一个收,看得好揪心,这篇文文我耗了很多精力很心思,里面每个人都有血有肉,我希望能一点大纲都不删减,完完整整将心里的故事陈述出来,因为是兼职写作,所以现在也并不靠着这个挣钱,不然每天连个早餐都买不起:-d,我只希望能有更多人看到这篇文,喜欢这篇文,就心满意足了,以前支持我的亲们,希望你们继续支持我,陪伴我写完这篇文文,谢谢~鞠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八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我也懒得再相问,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此地便不宜久留,站起身来道:“那其他的我便不多问了,就算再传出什么消息,我也只当是你故意使的计策。” 他点头,“如此甚好。” “那就没什么事了,你想办法送我出去吧。”我说得十分坦荡,脸不红心不跳。 他挑了挑眉:“你既然敢进来,就没想好如何出去?” “原是想好了的,但那方法有些冒险,而且那是在你卧床不起的前提下不得已而为之,可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我告诉辛安的话是真理,只要脸皮厚,走遍天下都无敌。 “说得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他站起身,踱了两步,头微微偏了偏,朝着一片虚无喊了声“贯休”,突然外屋黑暗里传来一个粗哑的嗓音:“主子。” 我吓了一跳,刚才我明明去看过,外屋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这人何时回来的,我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分毫。 君迁尘淡淡道:“你送她出去。” 外屋那位叫贯休的侍卫答了声“是!”然后走入了光亮中,有礼地朝我躬了躬身:“公主请。” 那侍卫十分挺拔,身形颇壮,穿着便衣,怀中揣着宝剑,因为低着头所以看不清长相,我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只是一瞬后,我便朝他道了声谢,临走之前对君迁尘说:“我认识一位名医,若有机会的话,想请他来给你看看,你意下如何?” 君迁尘眼中闪过一丝促狭,“若你是指的是宗老前辈的话……他已经替我诊治过了。” 这一次我是真的愣住了,“什……什么?” “他没告诉你?”君迁尘背着手走了几步,“可能还没来得及,你先回去吧。” “可是……” 我还没回过神来,便已经置身于驿馆之外了,那个当着君迁尘的面对我十分恭谨的侍卫,竟然是拎着我的后衣领一路腾云驾雾出来的。 一到外面,他十分不怜香惜玉地直接将我丢下了地,更甚者,丢完以后他还在身上擦了擦自己的手,一脸嫌弃。 我摇摇晃晃地站稳,看到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刚刚我明明还有话没说完,这人倒好,直接拽了我就送了出来,现在还来这么一出,再怎么说,我也是君迁尘的客人不是吗! 我气呼呼道:“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无礼!” 他生得人高马壮,我原以为怎么说也应该有二十来岁了,可是他却长了张娃娃脸,看起来比我还小上两岁,所以才有此一说。 “什么?!”他气得差点跳起来,“你说谁小孩?” 我故意看了看四周,这里应该位于天畅驿馆后面的一个小巷子里,正好在拐角处,所以颇为隐蔽,一个人都没有,四处看了一圈,我才道:“咦,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自然说的是你!” “你这个……”他好像很想骂我,但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憋了回去。 “什么我这个?你个熊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我抓到了他的弱点,毫不犹豫地反击,看他的反应应该很忌讳别人说他小,这说明他只是长了张娃娃脸而已,实际年龄应该已经不小了,至少比看着大。 他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手紧握成拳,死死地盯着我,我不甘示弱地仰起头瞪了回去,“不服你打我呀!”我这才发现我骨子里原来这么恶劣,遇强则弱,遇弱则强,遇到混蛋反而更混蛋。 “我贯休此生决不会打女人!”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又没好气地补上一句:“即便像你这么没教养的女人。” “哦,”我故作恍然大悟状,“这样再好不过,那我就可以不停地喊你……熊孩子,熊孩子,熊孩子!” “你!”他气得跳脚,却别无他法,我发泄过一阵,觉得稍微满足,这才停下来对他说道:“刚才在屋子里的侍卫明明不是你,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他这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好像第一次这么正眼看我,“为什么这么说?” 我叹了口气道:“真以为我是白痴啊,你们二人声音差那么多。”先前那个侍卫声音冷冽,如寒冰一般,而这个贯休声音粗狂,豪放不羁。 “哦,那个兄弟和我换班了,下去睡觉去了。”他十分无所谓地说,“我何时冒出来的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早点回府去吧,我可只把你送到这儿。” 我没好气地说:“我认识路!” “那便再好不过,”他撇了撇嘴,语气有些鄙夷,“天还没亮就独自闯到大男人房间里的姑娘,我可还是头一回见,望公主好自为之,和我家主子成亲之后能检点一些。”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一开始便对我这么没好气了,敢情是为自家主子鸣不平啊,想来他们也听说过传言,都觉得我配不上君迁尘,更何况是我主动找上门来让君迁尘娶我的,在他们心中,自然对我的印象更差了,毕竟这个世道,还没有见过如此胆大妄为主动求娶的女子。 即便是因为传言有所误会,我也无法忍受他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话,于是冷哼了一句道:“原来你还知道我快跟你家主子成亲了啊。” 他脸色有些不好,我双眼死死盯着他继续道:“我就算是你家主子娶回去当摆设用的,名义上也是他的妻子,你刚才说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训斥什么不三不四的下人呢。” 他神情变了变,可仍旧嘴硬道:“都还没定亲呢,现在就说妻子不妻子的,还知不知羞了?” “不知!”我立刻接道,声音有些洪亮,唬了他一跳,“我就是这么不知羞的女子,若有本事,你去跟你家主子说,让他趁着如今没提亲,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然等我进了门,哼哼。” 若是今天之前我是断不敢说出这样的话的,心中没有把握,怕说了就成真了,但今日跟君迁尘盟誓之后,我知道他不是那么朝三暮四的人,说出的话必定一言九鼎,我虽无权无势,但好歹顶着一个苏姓,他这次来到锦都,意图十分明确,就是要娶一个苏姓女子回去,自然如此,还不如找我这个主动送上门的,既帮了我大忙,能让我心怀感激,再者,我又不是那种多事之人,想来这几日他已经调查清楚了,所以我才敢有此一说。 果然,他十分了解自家主子的为人,知道此事已成了板上钉钉之事,断不会因为他的游说而有所更改,所以他急忙道:“你……你可千万别因为赌气做出什么不守妇道的事,我家主子是诚心娶你,我这么说纯粹只是因为看不惯……” 我截断他的话:“你看不看得惯,跟我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所以我根本犯不着跟你赌气,我若真的想做什么,也不是你能够阻止的,因为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我干净利落地总结完,不再给他反驳的机会,跨步便走。 我脾气好可并不代表能够容忍一个陌生男子的随意污蔑,我可没有忍让他的义务,更重要的是,现在有靠山了,狐假虎威也许就是形容的我这种人。啊,天空真晴朗,我哼着歌儿脚步轻快地离去,完全忽视了身后那个站在原地气得七窍生烟的贯休侍卫。 “她真的这么说?”君迁尘半卧在床上,脸上表情无一丝变化,看起来情绪没有半点起伏。 “分毫不差!属下对天发誓,绝没有漏掉一个字!”说这话的人显然就是刚才那个被气得不轻的贯休侍卫。 “哦。”君迁尘淡淡应了一声,然后再无下文。 “主子!”贯休上前一步,还想说话,被旁边一个青色短装劲服的男子拦住了,“主子还要歇息,我们先退下吧。” “可是……”贯休有些咽不下这口气,可被同伴拿眼神冷冷一扫,便蔫了下来,朝君迁尘做了个揖,跟着同伴退出了屋子。 贯休看着同伴将门轻轻掩上,这才抱怨起来:“你干吗不让我说完,那女子实在可恶,我这辈子就没碰到过比她还没脸没皮的姑娘家,气死我了!” 同伴闲闲地看了他一眼:“是你先口无遮拦惹怒了她吧。” “你怎么也这样说!”贯休急得跺脚,“那人名声如此不好,又是自己主动巴巴地贴过来的,主子何等人物,什么人娶不到,却要娶一个这种人。” 同伴叹了口气:“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贯休挠了挠头,“主子心思深,我猜不透,所以你得告诉我啊,即便真的如那人所说,是挑回去当摆设用的,好歹也要挑个好看些的顺眼些的不是,咱也不一定非要娶猗郇的公主啊,还有琅轩的……” “贯休。”同伴声音有些冷,贯休立刻闭上了嘴,知道自己刚才一时嘴快说错了话,小心地赔着不是:“我这不是着急嘛,主子若真的娶了她,以后府里哪里还有宁日啊。” 同伴拍了拍他的肩,“你就别操心了,这件事主子已经决定,再无更改的可能,何况……主子若娶不到她,以后府里才真的没有宁日了呢。”说完,怡怡然地走了。 贯休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抬腿追了上去:“什么意思啊,说清楚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九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一身轻松地回到王府,白芷坐在我房间门口等我,见到我安然无恙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张罗着为我换衣服倒茶,一切收拾妥当后,我喝着热热的茶,忍不住舒服得轻叹出声。 “小姐,怎么样?”白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便将事情的经过跟她说了一遍,其中略过我和君迁尘的盟誓之语不提,末了还愤愤不平地抱怨了那个叫贯休的侍卫一番,白芷听后皱着眉头道:“他一个侍卫就敢如此口无遮拦,必定是王爷平日里因为体弱所以对下属太过放纵之故,那煊王府里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呢,”她忧色忡忡地看着我,十分严肃道:“小姐,我得请几个嬷嬷来教你管家之道。” “什……什么?”我原本优哉游哉在就着点心喝着茶,正吃得齿颊生香,听到她这句话差点喷了出来,“你说要请什么?教我啥?” 白芷叹了口气:“小姐,你明明听到了。” 我急忙将嘴里的点心咽了下去,“我是听到了,可学那劳什子东西作甚?” 白芷苦口婆心地说:“小姐啊,煊王爷不管事,你嫁过去之后若还像在咱们府里似的做撒手掌柜,那些下人还不得作威作福!你还没过门呢就有人敢当面说这些混账话,偌大一个煊王府,还不知道等着我们的是些什么牛鬼蛇神,我当初就不应该任由小姐将自己名声毁了……” “得得得,”我急忙打断她的絮叨,“白芷先生,白芷大人,你就饶了小的吧,我看管家之事教给你再好不过,我只要能当一只小小米虫,便心满意足,俗话说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啊……” 她还要辩驳,我急忙道:“交给你一个任务,快去将宗老头请到府里来,我有话要问他!” 她被我一打岔,知道我再也无心听她说,只好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我松了口气,白芷一言一行都规规矩矩的,比我还像个千金小姐,若真像她说的那样,煊王府里一片混乱,额……到时候再说吧,不过我总觉得君迁尘不是那种会任由小人将自己的居住之所弄得乌七八糟的人。 白芷做事效率十分高,没过多久宗老头便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还没进屋便听到他洪亮的声音传来:“颜丫头,什么事找我啊?” 我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进来,他大喇喇地坐下,见我只盯着他不说话,下意识地低头朝自己看了看,又拿手抹了抹脸:“丫头,我脸上有东西?” 我摇头,依旧不吭声,他眼睛滴溜溜一转,干脆不再问我,开口说道:“我已经托人去打听你师父的消息了,相信我们很快就能知道她的下落。” 因为我已经托了司空易去查这件事,所以现在并没有那么担心了,于是我点了点头,倒了杯茶放到宗老头面前:“可我不是问这个。” 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尴尬:“那你要问什么?” “你知道的。”我干脆两只手都托着腮一丝不苟地看着他,他咳了一声,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我叹了口气道:“别掩饰了,我都知道了,不过找你求证一下。” 他眯了眯眼,“你去见了那小子?那小子告诉你的?” 我无奈摊了摊手,“拜托宗老头,传言说他都病入膏肓,卧床不起了,我若再不想办法去见一见他,他要是病死了怎么办?那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停了停,学着他眯起了眼:“可是你跑去见他是做什么?” 宗老头尴尬了一阵,振振有词道:“我是你的长辈!你这丫头背着我偷偷和那君小子做了什么鬼约定,你师父又不在,我若还不去亲自考察考察能行吗?话又说话来,他还是个病秧子,我作为大夫,去瞧瞧病人怎么了?” “哟哟哟,这时候承认自己是大夫了,”我撇着嘴戳穿他,“我怎么记得以前有人无情而又冷血地拒绝了很多病人,有户部尚书的老母啦,太仆寺卿家的公子啦……” “好好好,丫头,你想问啥,直接问,别搞那些拐弯抹角的。”宗老头终于无奈说道。 我嘿嘿一笑,就知道他不耐烦听我唠叨,挠了挠自己毛茸茸的脑袋,然后身子前倾,凑上前去问道:“你去替他看过了,知道他是装病的咯?” 宗老头微微咳了一声,脸上虽不乐意,但还是老实答道:“知道。” 我一拍桌子,吓了他一跳,嚷嚷道:“你个丫头,疯了不成!” 我气吼吼道:“你知道他是装病的却不来告诉我,害得我提心吊胆一整夜!” 宗老头自知理亏,压低声音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那君小子不让我告诉你。” “真的?”我狐疑地看着他,他立刻举起手来发誓:“比珍珠还真!” 我得瑟道:“暂且相信你。”又问:“他为什么不让你告诉我?” “那小子弯弯绕那么多,我怎么知道!” 我“嗯”了一声,眯着眼威胁地盯着他,他知道骗不过我只好回答:“那君小子说有话对你说,如果你知道他是假生病的话,就不会去见他了。” 我心里气得牙痒痒,敢情君迁尘早就料到我会偷偷潜入驿馆去见他咯,怪不得当初那个侍卫一听说我是安然公主派去的人,二话不说便让我进去了,而且君迁尘起得那么早,我进去时他早就已经穿戴整齐了,完全是请君入瓮嘛!他既知道我要去,屋子里却一盏灯都不点,摆明是故意的! “宗老头,你可不是那么听话的人啊。” 宗老头原先不肯回答,在我的威逼之下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君家小子答应送我一棵百年芝草……”见我的脸黑了下来,他弱弱地说道:“你知道我找百年芝草很久了……” 那个妖孽!我心里腹诽道。 “这个就先不说了,呵呵,那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宗老头看出来我现在十分生气,小心翼翼地打听道。 “说了一大堆屁话!”我没好气地答道。 “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回事?开口闭口屁啊屁的,能不能淑女一些?” 我斜了他一眼,“还不是跟你学的。” 他一下子噎住了,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声,半晌找不出话来反驳我,我眼睛一转,继续问:“你既然特地去了,自然为他把过脉了咯?” 他眼神突然有些躲闪,答了句“嗯”,便再无下文。 “嗯什么啊,他的病到底怎么样?能治好么?”我十分好奇。 “他那是自娘胎里落下的病根,没那么容易治好……” “那他会不会突然就挂了?”我只关心这个问题。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那你是希望他挂还是不希望他挂啊?” 我摸了摸鼻子,“我希望他不要那么早挂,至少不要在娶我以前挂掉,以后么……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宗老头叹了口气:“果然古话说得好,最毒妇人心啊。” 我嘿嘿贼笑了一声:“你是在说我师父么?” “那怎么一样!”宗老头责怪的看了我一眼,“你师父心一点都不毒……她毒的是人。” “……”我完全无法反驳,沉默了一阵,突然想到之前宗老头是不同意我嫁给君迁尘的,可今天他却并没有提起这件事,不禁有些奇怪道:“你见过君迁尘了,觉得他人怎么样?值不值得我托付终身?” 他神色有些躲闪,并不看我,想了一会儿答道:“人倒是不坏,长得也……咳……很不错,你若想清楚了,嫁便嫁吧。” 我愣了愣,他这转变也太快了,难道仅仅见过一次,君迁尘便用个人魅力征服了他?不应该啊。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疑问,补充道:“他深受皇宠,却没有骄横奢侈之行,为人彬彬有礼,我故意在他面前胡言乱语,他也并不以为意,反而对我十分恭敬,心思机敏,不像个只会躺着喝药的白痴,身边也有几个得力之人,除了身子差点,还真没什么好挑剔的,不过……”他顿了顿,接着说,“你之前对我说的是真话吧?” “我说了什么?”我一脸不解。 “你上次说你们已有约定,他给你庇护之所,你当个摆设王妃。” “自然是真的!若他不答应我这一点,我还真不一定会选择嫁给他,宗老头你是不知道,现在我紧俏着呢。”我笑嘻嘻地说,他满脸无奈,“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啊。” 换做之前,我当然没心情拿这件事情开玩笑,但君迁尘说了,我只需安心待嫁,其他的事交给他处理,他既这么说了,我便相信他,作为以后的同盟,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 “他虽然人还行,可长得太好了,又贵为亲王,即便是体弱多病,我相信世上想嫁给他的人也不会少到哪里去,必定会有许多女子愿意飞蛾扑火,所以你千万别对他动心。” 我噗嗤一声笑了:“宗老头你想得真多,他长得再好关我什么事,我和他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再说了,我才瞧不上病秧子,我喜欢的男子啊……必定是……”脑海里浮现一个黑色身影,我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题外话------ 泪牛满面,因为明天很忙还要加班,所以今天决心码六千字,饭都没吃,胡乱吃了点东西就坐到了电脑前,为了表决心把自己锁在码字精灵里,设置了6000字和150分钟的双重锁定,结果坑爹的码字精灵!它里面的时间竟然比现实时间慢!现实中过去三个多小时了它里面才过了九十分钟!我这个时速渣码完了六千字结果出不来……也是醉了……熬到现在才出来,再次哭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嘿嘿一笑,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情忘了跟你说。” 他呆愣愣地问道:“什么事?” “其实吧……我不叫柴蓟……”我虽刚才骗到了他的誓言,以后不再追究这件事,但终究有些不好意思,假脸就算了,还假名,没有一个是真的。 “啊……那你叫什么啊……”感觉他有些想哭,我咳了一声,“我只跟你说,可你却不能传出去,好歹柴蓟也是我在江湖上闯荡了三年的名字。” 他忙点头,见我一脸不信,只好又发了个誓。 我眼珠子转了转,决定不直接告诉他,而是问道:“你此次来锦都,是来求亲的吧?” 他俊脸微红,声音低低的:“怎么绕到我身上了。” “你就回答是或者不是。” 他抬头偷偷看了我一眼:“你明明知道的。” 我噗嗤一声笑了,他这表情真是……惹人怜爱啊!他脸色更红,我便不再戏弄他,咳了一声认真问道:“那你最初来时是想求娶哪位公主?” 他竟然求助似的回头看了一眼祁永炎,不过祁永炎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接收到他求助的目光,我叫道:“喂喂喂,你看祁大哥做什么,我一个姑娘家家的都不害羞,你害羞个什么劲。” “就是因为你是个姑娘。”他声音细若蚊蝇。 “你快些说,说了我再告诉你我叫什么。” 在我的各种怂恿利诱下,他只好装作十分淡定地开了口,不过那一直闪躲的眼神将他此时的羞窘出卖得一干二净。 “原是……想求娶安心公主的。” 理所应当,我点了点头,“可是你来晚了,安心公主已被圣上许给赤炀的凌霄太子了。” 他有些苦恼,“我们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 “那第二人选呢?” 他一张脸皱成一团,“我也不知道,在猗郇的公主里,除了安心公主外,我就只知道安然公主了……” 我笑道,“那你是听过安然公主的传言咯?” “原是没怎么听过,可这次来的路上……听了许多。” 我立刻感兴趣地问:“你觉得传言是不是真的?或者她比传言中的更加刁蛮任性,变本加厉?” 他脸色有些不好,“我不知……你是猗郇人,你应该知道的,她真的是传言中那样吗?” 我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摊开手道:“你自己看啊。” 他呆愣愣的:“看什么?”我但笑不语,渐渐的,他脸上浮现震惊的表情,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一丝俏皮的笑爬上了我的嘴角:“就是你想的那样。” 祁永炎那张严肃认真的脸上终于也有了一丝错愕,看来这件事把他们都炸晕了。 “你……你真的是……”白云华将声音压力,才费力说出后面几个字,“真的是安然公主?” “嗯哼,如假包换,”我叹了口气,“所以我只能告诉你,她比传言中的更无法无天,离经叛道,胡作非为。” “不不不……”他急忙摆手,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这样很好,很好。” 我清了清嗓,“所以若往后我们在其他场合见面,你可千万要装作不认识我。” 他十分听话地点点头,目光丝毫不加掩饰,直愣愣地盯着我看。 “怎么,你还不相信啊?” 他点了点头,样子有些呆呆的,“你是怎么做到……出门游历的?” 我就知道他会忍不住问,笑道:“我会易容啊,更何况我可不能和你比,你是一国太子,我不过是个小小公主,况且我从小就身体不好,病上三四个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情,“你去过很多地方吧。” 我偏头想了想:“还成吧,想来如今五国中我只有你们夷玉没去过了。” “那你去玩啊,我可以……”他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了,我有些不忍,知道他是想到自己根本不得自由,即便我去了,也没法陪我游玩夷玉,所以我急忙笑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还有个朋友也喜欢送玉给别人的吗,他才真正是行了万里路,想来他的足迹已经踏遍了这大好河山,我再没见过比他更懂生活的人。” 他顺着我的话接道:“真的吗?” 我点头:“真是巧了,他此时也正在锦都,改明儿得空我带你去见他,认识认识,他做的菜,啧啧,人间美味。” “好啊。”他的脸这才重新焕发出光彩来,“那说定了。” “好,”我答道,“我过两日就去见他一面,跟他说一声,不好贸贸然带你闯去。” 他开心地点了点头,我和他又聊了许久,直至天色将晚这才依依不舍的告别,临别时他分明想对我说什么话,最后却又没说出口。 有些事当时错过,就意味着一生错过,我曾经认为事在人为,我命由我不由天,可经历世事之后才发现,串联起这一切的,不是别的,是命运。 我那日回去以后,美美地睡了一觉,故乡遇旧识,确实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我当时完全没有想到,为何这些人会接连出现在锦都,在黑暗深处,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将这些人推到了一起,冥冥之中,注定会发生一些什么,是如今的我们完全不可预料的。 后世《乱世传》的编撰者,并不是从第一次战役开始研究,而是提出需从此次五国皇子齐聚锦都开始,许多学者都同意这个观点,而且皆认为,后来那长达十年的乱世,最初的最初都起源于那一纸乩语。 在府中胡吃海喝,舒服地过了两天,第三日起了个大早,因为今日我要去竹衣巷见一见九渊,将我想带白云华去他那里的事跟他说一说,白芷服侍我梳洗完毕,换好衣服,我又扮作了柴蓟的模样,翩翩佳公子,潇洒少年郎。 熟门熟路地拐到了竹衣巷,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才好整以暇地敲了敲门。 没过多久,我没听到一点脚步声,可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好久不见的鬼卿正冷着一张脸看着我,我举起手朝他友好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他冷淡地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扭头转身进去了,我一点也不以为意,抬脚跨进了小院,顺手将门关上了。 鬼卿一如既往地坐在院子里研究着棋局,我伸长脖子朝屋里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九渊的身影,奇怪问道:“九渊呢?” 鬼卿头也不抬:“好几日没回了。” “什么?!”我大惊,“他离开锦都了?” “不知道。” 我疾步走到鬼卿旁边,急道:“你和他住在一处,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知道他出去啊,可又不知他出去几天。”鬼卿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知道自己有些着急了,九渊肯定是有事去办了,他若是真的离开了锦都,应该会等着我来,至少跟我道了别以后才会走的吧。 我叹了口气,在石桌旁边坐下,看来给白云华和九渊介绍认识的事,只能无限期往后推了,我抬头看了看眼前眉头微蹙的鬼卿,忍不住问道:“这几日九渊不在,你吃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自己做。” 我一阵沉默,想了想说道:“我口有些渴,哪里有水?” 他手上拿着一颗洁白光滑的白色棋子抚摸着,下巴微挑,“厨房。” 我只好站起身走到了厨房,然后愣在了厨房门口,眼前这乌七八糟黑不溜秋的地方,是我之前见到的那个小巧玲珑,整洁干净的厨房? 不,我肯定看错了。 我将伸出的脚往后缩了缩,并不想只为了倒杯水而跨步进去,我暂时没有那个勇气,所以只得原路返回,走到鬼卿对面又坐下,见他一脸泰然自若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问道:“厨房……怎么了?” “哦,起火了两次,昨天还炸了。”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脸上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我刚想说什么,突然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将食指放在嘴边朝我“嘘”了一声,我知道他是听到了什么,可等我偏头细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静悄悄站起身,轻轻走到了院子门口,我大气都不敢出,难道是他的仇家寻上门了?不会这么倒霉吧,果然过了不久,便听到了一个杂乱的脚步声,我有些疑惑,这不像是武林高手的足音啊。 接着响起了敲门声,那人不轻不重地敲了半天,鬼卿丝毫没有要开门的迹象,只听门外轻声道:“公子在吗?” 我一听,竟然是辛安的声音,心中比刚才更加紧张,因为我知道,若不是有十分着急的事,他不会冒冒失失跑到九渊的住处来找我的,我急忙站起身,踱步走到门口,朝鬼卿道了句:“是我的家人,可能寻我有事。” 鬼卿脸上杀气淡去,又回到了石桌前坐下,我打开门,便看到辛安一脸着急的站在门外,我跨步出院,将门带上,把辛安扯到一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辛安同样压低声音答道:“小姐,宫里传来圣上口谕,让您即刻入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二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坐在轿子里,心思起伏不定,刚刚急匆匆地向鬼卿道了别,赶到王府换好衣服,束好头发后,时间已经耽搁了许久,以至于现在我还心跳得厉害。 皇上突然让我入宫,在我看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东胥有消息传来了! 我突然想起君迁尘说的“等北风来”,原来是这个意思,可那日我才刚和他提起协定成婚这件事,分别时他便说了这么一句话,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他就有了此等决策,这人的心思竟然机敏到了这种地步,我现在反倒感觉有些害怕。 他聪明若此,却又天生体弱,看来天妒英才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 我心里琢磨着待会儿听到这个消息后,要如何表现出适当的惊讶而又有些不愿意的神情,毕竟我若一口答应下来,反倒会引起怀疑,纵使君迁尘身份显贵,可他体弱多病,前几天又传出命不久矣的消息,相信任何一个在这个时候被选中的姑娘,都不会太过高兴的。 轿子直接将我抬向了坤宁宫,白芷扶着我落了轿,我整了整衣裳,沉静了一下表情,这才朝宫里头走去,一路都是通报声,我走到正殿门口,门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我定睛看去,是景落。 好些日子没见她,她看起来比之前好了许多,脸上的皮肤白皙而有光泽,不再像上次见面时那般单薄清瘦,面容苍白,整个人看起来美丽了不少,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她现在的美失了生气,给人一种空空洞洞的感觉。 她朝我笑了笑,唤了声:“姐姐。” 我张了张嘴,还没应声,里头便传来皇后的声音:“是子颜吗?进来吧。” 我只好十分亲昵地拉了拉她的手,她在我身边低声说了句:“姐姐,你看开些。” 我朝她看去,她眼里满满都是担心,我虽知道是为了什么,但不好表现出来,只好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她强颜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低着头走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让白芷候在外面等我,自己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像是以一种高昂的姿态来迎接我自己选择的未来。 我原以为皇上也在这儿,可没想到房间里只有皇后一人,连个侍女都没有,我恭恭敬敬地朝她行了礼,这回她也没再阻止。 行完礼后她招呼着我坐到了她身边,我刚一坐下,她便拉过我的手笑道:“让本宫看一看,”她在我脸上逡巡了一遍,然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哎呀,我们家的子颜都长成大姑娘了,想当初你刚进宫时,才那么高,跟小不点似的。” 她拿手比着我当时的高度,我根本记不得了,可还是配合地露出了满是回忆的微笑。 “转眼间你和景落都这么大了,本宫如何不老啊。”她感叹着。 我知道这些都是铺垫的话,所以配合地说道:“哪有,皇后伯娘的皮肤吹弹可破,光滑如绸,气质雍容,国色天香,说您是我姐姐也会有人相信的。” 我说的虽然夸张了些,可皇后确实保养得宜,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女人自然喜欢听到奉承自己美貌的话,即便知道这些话有可能是假的,即便她贵为一国之母,果然她立刻笑了起来,在我手上拍了拍:“你这张小嘴哟,这么甜,伯娘可舍不得让你嫁人。” 她自称伯娘,像个普通老百姓家里的长辈似的,很自然地将嫁人的话题引了出来,我也不动声色,撒娇道:“那子颜就不嫁人了!景落妹妹要离开猗郇嫁去他国,子颜可舍不得,以后子颜啊就代替景落妹妹陪在伯娘身边,好不好?” “胡说,”皇后瞪了我一眼,“怎么能不嫁人呢,姑娘家长大了,自然就应该嫁人,我和你伯父何尝不想让你们承欢膝下,多热闹,可俗话说得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你景落妹妹现如今有了着落,其实按理应该你先一步定下的,可那次实在是特殊情况,现在她那边不用我操心了,你也到了年纪,就少不得伯娘来为你的未来打算打算。” 我心里突然涌现出淡淡的感伤,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假设我之前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也从未给自己考虑过,那么这时我应该就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无论她接下来说什么,即便我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默默承受,答应下来。 但此时不同,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我心中已定,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是多么的不易得,即便我的未来面临的是艰难险阻,我也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帝王之家的亲情最是淡薄,景落是他们的亲生女儿都免不了用如此恶毒的方法被算计,我又算得了什么,他们虽从小待我不薄,也确实将我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可一旦和权谋相冲突时,个人的牺牲便算不得什么。 我垂下眼,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可子颜不想这么早嫁人,子颜舍不得伯娘和伯父。” 皇后叹了口气:“子颜啊,伯父和伯娘待你如何?” 我咬了咬牙:“说句大不敬的话,子颜心中偷偷将伯父和伯娘当做自己的亲生父母,子颜虽从小没了父王和母妃,但是却从未觉得孤单过。” “你这孩子,”皇后看起来十分感动,眼里闪着泪光,“不枉伯娘疼你一场,你要记得,无论伯父和伯娘做了什么决定,都是为了你好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声音压得低低的,“我不会忘的。” “好孩子。”皇后终于拿出了手帕,在眼角处摁了摁,停了停,这才道:“东胥的景和帝派了特使来提亲了。” 我呆呆地道:“向谁提亲?” 皇后笑了笑,“傻孩子。” 我这才恍然大悟,将手反指着自己,“向我?” 皇后点了点头,我故作无知道:“可是前两天听说,东胥煊王好像生了重病,有些不好了。” 皇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你哪里听来的,纯粹是胡说八道。” “可是……这件事都传遍了……”我突然像是回过神来,啊了一声,“不会是给煊王提亲吧?” 皇后点点头,“正是煊王,”她不顾我脸色灰败,继续说道:“煊王天人之姿,实乃人中龙凤,上次晚宴时你应该也看到了,这世上若他般俊秀的男子可不多,而且他性格温和,知书达理,你若嫁过去,定不会吃亏的。” “可是……可是……”我结巴着,脸涨得通红,“可是他身体不好啊。” “伯娘已经找人替你们算过了,你们俩的八字乃是天作之合,你嫁过去之后,他身体定能好起来的。” 我的脸一下子刷白,血色退得一干二净,“所以我……我是嫁过去冲喜的?” “你这孩子,我们怎么会让你嫁去冲喜呢?” “那为什么非我不可?”我眼中含泪,满脸忧色地看着皇后,皇后捂着帕子笑了一下,“那日晚宴上煊王对你一见钟情了,我原也不打算多这个嘴,以后让他亲口告诉你才好,可你如今这么问,我便不得不说了。正因为这样,他才写信回去央求他父皇派特使快马加鞭赶来求娶你的。” 我嘴角抖了抖,君迁尘竟然是这么说的?那边装病让景和帝不得不从中选一个和他八字相合的女子为他冲喜,这边却说是因为对我一见钟情,思之念之这才求亲的,怪不得当初他跟我说,我不是冲喜的,看来他考虑得十分周到,什么都算好了。 不过表面上我脸上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喃喃道:“我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他怎么会看上我……” “你可不要这么妄自菲薄,我们猗郇的金枝,配得上天下任何好男儿。” 我这才有些羞赧起来,低垂着头说道:“上次晚宴上,我也见过他的,他……他长得确实好看,不过看起来身子十分虚弱,还坐着轮椅呢。” 皇后安慰道:“那不过是水土不服罢了,现下已经大好了,你放心,伯父和伯娘不会害你的,原先我们也有些犹豫,毕竟山高水远,可那煊王亲口同你伯父说了一句话,他说‘若得安然,必以金屋藏之’,你伯父这才同意的。” ……这是什么肉麻话,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可脸上还不得不装出一副含羞带怯的表情来,低垂着头,像是在遮盖自己的羞窘,声音中含着喜悦,像每一个对未来夫君充满着美好幻想的少女一般说道:“那既如此,子颜……子颜全听伯父伯娘安排。” 皇后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摸了摸我的头慈祥地说道:“景和帝为显他们求亲的诚意,已派人运送聘礼来锦都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到,你的嫁妆……你母妃去世前曾将她当年的嫁妆托付给我保管,现在你就要出嫁了,我到时便将它交给你。” 我点了点头,听到她说到母妃时,还配合地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她叹了口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道:“煊王身子虚,现在已近十月,景和帝希望他能在寒冬之前赶回东胥,免得天寒地冻,旧疾复发,所以……景和帝已差人看好了日子,下个月初十便是黄道吉日。” “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三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声音有些尖锐,把皇后吓了一跳,拿着手帕的手直拍着胸口,我这才反应过来,放低声音弱弱地说道:“子颜失态了。” 皇后平复下来,没有意思责怪,拍着我的手道,“这消息确实有些突然,不过顾虑到那煊王的身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内心将君迁尘骂了一万遍,我从来没做好准备下个月便嫁给他,按理说公主出嫁,自然分外隆重,不说拖上个三年两载,半年时间总是要有的,不然如何自己绣嫁衣,如何准备嫁妆? 皇后看出我满脸踌躇,斟酌着说道,“嫁妆你不必担心,我们自然会替你备好的,而嫁衣……”她垂下眼眸,神色有些不明,“你可以回去问问你慈姑姑,她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关我师父什么事?我心里有些狐疑,但此时我师父并不在府里,现下离下个月初十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我想自己无论如何都赶制不出一件嫁衣来,虽说我知道有些绣活不好的闺秀会叫绣活好的丫鬟缝制嫁衣,但我却并不想这么做。 于是我老实地答道:“慈姑姑不在府中,外出访友去了。” 皇后并不知师父收我为徒的事,师父与我娘亲是生前好友,后来受了我娘的托付照顾我,从此便住在了瑞王府中,大家都唤她慈姑姑,只有家里人知道她原是江湖上那个赫赫有名的妙手观音。 皇后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无妨,待你下个月要嫁给东胥煊王的消息传出去,她肯定会在你出嫁之前赶回来的。” 对于这点我毫不怀疑,若师父没出事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过我出嫁的,可是……我并不想这么早嫁人啊,原以为此事定了以后,我至少还能逍遥半年,谁料到人算不如天算,我竟然忽视了东胥景和帝对君迁尘的宠爱程度,他舍不得君迁尘再次千里迢迢来迎亲,更舍不得君迁尘受那寒冻之苦,因此硬生生将日程缩短,想要让君迁尘在冬天到来之前带着我赶回东胥风惊。 可我好歹也是猗郇公主,难道皇帝伯伯就会答应如此无礼的要求?我不相信。 “伯娘,这件事太突然了,我…我心里没个准备啊。”我还想着此事是否有转圜的余地,可皇后完全不理会我话中的意思,毫无退路地说,“所以东胥特使昨日将消息带来,我们今日便告诉你了,就是想让你多些时间缓冲缓冲,你既和他定下来了,早嫁晚嫁其实没什么差别,你放心,我们绝不会亏待你的,猗郇永远是你的娘家。” 无论我怎么委婉地表示出自己的不乐意,可皇后就是不接招,太极拳来来回回打了无数遍,我只好败下阵来,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由不得我再来质疑。 皇后见我放弃了抵抗,开心起来,又跟我交代嘱咐了好些体己话,像个真真正正为我着想的长辈一般,我听着那些话心里微暖,虽然为了国家利益需要联姻,但好歹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归宿,从我的角度来看,他们并不算强迫我,若我娘亲还活着,这些话便是由她来亲自跟我讲了。 等她同我说完话,一个上午几乎都要过去,她便留我在坤宁宫吃了午饭,席间却不见景落,我有些疑惑地问道:“景落妹妹不来吃饭吗?” 皇后低垂着眉眼,好像无一丝异常,“你景落妹妹这几日胃口不大好,我便叫人另外做了软糯些的吃食给她送去。” 我想起刚才在门口遇到景落的情形,她是彻底认命了吗?不,我并不这么觉得,相反,我在她眼里看到了许多从前没有的东西,那些只有经历过痛苦和成长,才会出现的东西。 席间,皇后不停地给我夹着菜,我皆含笑吃下,看起来一副母慈子孝之状,可刚才心中的一丝暖意已经被风驱散了,因为我想到了她对景落所做的事,为了让景落能安安心心顺从吩咐嫁人,竟然想出了那样恶毒的法子,搭上了好几条人命,她那雍荣华贵的外表之下,不知道包藏的是一颗怎样的心。 其实我从小对皇后伯娘打心眼里亲近不起来,虽然外表看着十分亲昵的样子,但不知为何,她虽然表面对我很好,但我总觉得她并不是很喜欢我,兴许是因为我小时候脾性太过顽劣,长大后也没变好之故,她喜欢的是安安静静的大家闺秀,所以将自己的女儿培育成了那样,因为她自己就是如此的。 吃完饭,下人们刚收拾完毕,门外便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屋内立马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一个明黄色的衣角出现在门边,我还没来得及行大礼,便被皇上一把拖住,我抬头脆生生喊了声:“皇帝伯伯。” 皇上脸上便漾开了一丝笑,眼中闪着促狭,“子颜啊,最近身子还好吗?” 我福了福,规规矩矩地答道,“子颜身体还好,不过最近天有些凉,夜里有些咳嗽。” “哦,那可不好,”他严肃地说,“咳嗽也要好好注意,不要以为是小病,早点找御医开了方子治好。” 我点了点头,这时皇后才插上话,“皇上,臣妾已经将那件喜事告诉子颜了。” “唔。”皇上只是应了一声,随意踱步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坐,都坐。” 我这才重新坐回椅子上,皇上便又问起我日常的生活来,我也一一回答了,皇帝伯伯和皇后不同,我能感受到,他对我是真真正正的关爱,从小到大,对我都十分纵容,我做再出格的事他也没责罚过我,相反还会替我遮掩,所以在他面前,我完全没有在皇后面前的紧张和拘束,反而更像在面对家中的一个长辈。 但我不能忘记,他除了是我的伯伯以外,还是猗郇的君王,古往今来在帝王之家,亲情便是十分奢侈的东西,上位者必须将国放在首位,其次才是家,将公主送去他国联姻,是最常见的政治手段,更何况如今这个机会,简直是老天送给我们猗郇的,敢问若不是这样,猗郇怎么可能一次送出如此多的公主呢? 乩语上所说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可目前来看,得益最大的,却是我们猗郇,我相信作为帝王,皇帝伯伯心里应该是开心的,虽然这样的开心需要以他心爱的女儿和侄女为代价。 这便是帝王家的冷血和无奈,可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只能把握好以后的人生,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看似突如其来的求娶,实则是我和君迁尘早就约定好的,我甚至一边听着皇帝伯伯的话,一边在想,我是否表现得太过平静了些。 “夙玉,朕和子颜单独说说话。”皇上突然抬头对皇后说,皇后了然地点点头,看了我一眼,便出门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皇上两人,我低垂着头不说话,头顶传来皇上的声音,“子颜,现在是不是很恨伯伯?” 我猛地抬头,皇上脸上表情未变,但眼中分明有一丝忧伤,我摇了摇头,“不恨伯伯,姑娘家总归是要嫁人的,子颜的年纪也算不上小了。” 皇上呵呵笑了两声,“我们的小子颜竟然也长成大姑娘了,自己都知道要嫁人了。” 我叹了口气,“景落妹妹都要嫁了,我若还不嫁,岂不是成老姑娘了。” “你个鬼精灵,”皇上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怪不怪伯伯把你嫁得那样远?” 我想了想,认真答道:“子颜听说过那纸乩语,如今的局面皆应那个而起,子颜虽不懂政治,但却知道,两国之间没有比联姻更可靠的保证了。我嫁去东胥不怕,景落妹妹比我还小,不也要嫁到赤炀去吗,可我怕的是,往后再也没有机会回来看皇帝伯伯了。” “好孩子。”皇上脸上浮现感动,“子颜放心,那君迁尘在伯伯面前亲口做过保证,你嫁过去之后必定不会亏待你的。” 我低头故作羞涩状,声音低低的,“刚才皇后伯娘已经同我讲了。” 皇上脸上挂上了一抹笑,“她定没同你讲,为了显示求娶你的诚意,东胥景和帝同意与我国重新恢复通商。” “什么?”我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吃了一惊,这我是万万没想到的,猗郇和东胥虽许久未见硝烟,但禁止通商的法令是上一代当权者定下的,已有许多年了,原先边境上好些繁华的小镇,都因为这个法令而渐渐没落了下来,景和帝竟然如此大手笔,他是过于宠溺君迁尘还是另有考量,这件事我现在还没有头绪,不过这也算是我嫁过去对猗郇所作出的贡献吧,说出来怎么这么心塞呢…… “还有,子颜,你可千万莫忘了,不管你嫁去何处,你的根在猗郇,这里是你永远的家,你父王为保护这片土地而战死,你不管身在哪里,都不能辜负这片土地,这个国家。”皇上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我突然觉得心中一片激荡,他说得没错,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土地,不管我往后去了哪里,这里永远是我的家,我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都留在了这里,我父王的鲜血同样洒在这块热土上,往后无论我身在何处,我将一辈子心系猗郇,永不忘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四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从坤宁宫出来时,我心情有些沉重,一来下个月初十我便要嫁人了,现在想起还觉得跟做梦似的,二来,师父现在还下落不明,司空易并没有飞鸽传书与我,若是她不在我出嫁之前赶回来,我又怎么能够安心去东胥呢? 白芷见我脸色不好,小心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我不坐轿子了,你陪我走一走。” “是,公主。”白芷走到在轿子前等候的太监旁吩咐了几句,这才走了回来。 白芷不声不响地陪着我走了一段路,我叹了口气,“白芷,我下个月就要嫁人了。” “什么?”白芷被我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嫁……嫁给煊王吗?” 我无奈道:“不然呢?” 白芷先是松了口气,接着皱起了眉头,“下个月?怎么这么急?小姐的嫁衣都还没绣呢。”她语气有些着急起来,“今儿个回去我便和小茴她们商量商量,看看我们几个能不能在那日之前将嫁衣赶制出来。” “别忙活了,”我将皇后的话重复了一遍,她疑惑道:“难道慈姑姑偷偷给小姐准备了嫁衣?” “别开玩笑,”我师父的手只会拿毒针,何时会拿绣花针了。 “也对,”白芷点点头。 “你放心吧,他们不会让我没有嫁衣嫁人的,不过府里的东西真要好好收拾收拾了,还有府里的人,若是愿意跟着我的便跟着,若是不愿意的,打发些银子让他们安生过日子吧,别亏待了。” 想起这些,我有些鼻酸,府里许多下人还是我爹爹娘亲在时便一直待着的,许多人还是受了我爹娘的恩,自愿进府服侍,所以他们都对我很好,爹爹娘亲相继去世后,按理王府是该收回去的,断没有我一个孤女继续住在里面的道理,但皇上伯伯却十分心疼我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不仅让我能继续住在里头,一应用度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天下人皆夸他和我爹爹兄弟情深,是个贤明君王。 白芷的情绪也有些低落,我和她二人沿着青石板路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附近,人心情一不好便容易累,刚走了这么一会儿,我便觉得腿有些酸了,停下来问道:“你刚才真叫抬轿子的太监退下了?” “我哪儿敢啊小姐,你平日里原就走不了什么路,我叫他们在前头等着,我们再走刚才这么多路,你便能坐轿子了。”白芷抿着嘴笑道。 “真聪明,”我忍不住夸奖了她一番,“可现在我觉得有些累了,找个地方歇歇吧。” 白芷探了探头看了看旁边道:“小姐,御花园这个口子进去,不远处就是个凉亭,要不我们进去先歇一歇,有了力气再往下走?” “也好。”我点点头,便带着她走进了御花园,上次来这里时第一次碰见了君迁尘,现如今真是物是人非,景还是那个景,可之前遇到的陌生人下个月就要成为我名义上的夫君了,缘分一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走了没多久,果然有个凉亭,我急忙奔到椅子前坐下,弯下腰敲了敲自己发酸的腿,抱怨道:“今儿个是怎么了,腿酸成这样,刚才也没走几步啊。” “小姐,你今天是有心事,所以经不得走。”白芷蹲下身轻轻为我敲打着,我便挺直了腰一手托腮,将手肘撑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发呆,心里头却一刻不停地在想着事。 半晌我回过神来,发现白芷还蹲着给我敲着腿,我急忙说道:“快起来吧,别等会儿我腿好了,你的腿倒麻了。” 白芷笑着站起来,人却歪了歪,果然是脚麻了,我连忙去扶她,可刚才被她敲了半天的两条腿都酸软无力,人没扶住,自己也倒了,只听扑通一声,我和她两人都摔在了地上,白芷顾不得自己疼痛,着急地扑过来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索性在地上坐好,“你呢?有没有摔疼哪里?” 白芷上上下下看了我一番,确认我真的没事后,才低头看自己,她刚才见我也倒了,一只手还想伸过来扶我,所以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另一只撑在地上的手上,现在缓和过来,手一动,就发出了吃痛的声音。 我急忙把她的手拿过来,轻轻动了动,她全身抖了一下,看来是扭到了,我急忙站起来责怪道:“自己都要摔了还过来扶我,现在倒好,把手给崴了。” “没关系的,回去敷敷药便能好了,哎呀,”她突然想到什么,叫了一声,“那我怎么给小姐绣嫁衣啊。” 她个实诚姑娘,她的手渐渐肿了起来,我骂道:“手都肿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想这些,看来还不是很疼嘛,回去让你给厨房提十桶水,看你以后还敢这样?!” 白芷却低头笑了笑,她知道我只是因为心疼所以吓唬她罢了,这种话我平日里说得多了,所以也没当回事,刚才又有些急,所以说话声大了些,可没想到这句话刚说完,不远处却传来一个嘀咕声:“好毒的心肠,那婢女的手都肿了,还让人家去提水。” 我皱了皱眉头,扬声道:“谁躲在那里叽叽咕咕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树丛里走出来两个人,前头的是一个紫衣青年,双眉如墨,棱角分明,正是轩辕凌霄,身后跟着的却是那日在莫愁湖畔跟在他身后的那个随从,刚才的嘀咕声必定是出自那随从口中。 轩辕凌霄带着随从走近,白芷也听到了刚才的话,就想出声解释,我拦住她使了个眼色,她只好将话咽下,轩辕凌霄眼神扫过她已经肿如馒头的手腕,然后又不着痕迹地离开,但他身后那个随从的表情就没有隐藏得那么好了,颇有些嫌弃地看了我一眼。 我和轩辕凌霄只在那次御花园内和晚宴上正式见过面,其余的几次他都并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他现在也已经和景落定下,我决定让他知道自己捡了多大一个便宜,娶到了景落这么好的媳妇,俗话说对比出真知,有了我的衬托他一定会更加珍惜景落的,毕竟同为猗郇公主,一个这么端庄大气,另一个…… 我偏头质问他身后的随从:“刚才是你在说话?” 那随从看了看轩辕凌霄,低头不语,我哼了一声,“本公主管教自己的丫头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吗?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或者是……犯法了?” “公主严重了。”轩辕凌霄客气道。 “我可没有严重,”我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太子的随从真真是眼高于顶,我今日算是见识了,我问他话他竟然当做没听到,难道是聋子不成?” 那随从脸上闪过一丝愤愤不平之色,但没有轩辕凌霄的命令,他却并不敢开口,所以刚才他是以为隔得远我听不到么?亦或是……轩辕凌霄故意让他说的那句话?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有些想不明白。 “莫凉,给公主道歉。”轩辕凌霄负手而立,淡淡吩咐,那个叫莫凉的随从一听,没有一丝迟疑便弯下身子朝我恭恭敬敬道:“公主,对不起。” 好一个能屈能伸的大男儿!我嘴角扬起一抹笑:“好,我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这件事便算了,可之前那句话,又怎么说?若我没听错的话,先前他是在说我心肠歹毒吧?” 轩辕凌霄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淡淡地说:“公主听错了,他并没有说过这句话。” “太子这话倒好笑了,难道意思是我故意编造的话来诬陷他不成?”我不依不饶。 轩辕凌霄但笑不语,我气呼呼道:“白芷,刚才他是不是说了那话?!” 白芷在一旁见我演了这么一出戏,虽不知我的目的,但依旧像从前那样十分配合道:“公……公主,奴婢刚才手疼,并没有……听清楚。” 我转过头对她怒目而视,“你个贱婢!竟敢胳膊肘朝外拐!好,接下来一个月,你给我天天提十桶水去厨房,若是没提完,便不许吃饭不许睡觉!”我冷笑一声转向轩辕凌霄,“凌霄太子,以后你也算我的妹夫,既然这样,今日我便卖你个面子,不和你的下人计较了,不过往后啊,还是带些脑子清楚的人出来,免得丢了你的脸。” 我说完,头高傲的一抬,朝着白芷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扶我!”白芷急忙走到我面前,用没受伤的手扶着我出了亭子,扬长而去。 待看不到那两个身影了,莫凉才往前近一步朝轩辕凌霄说:“主子,这安然公主不仅彪悍,而且心思歹毒。” 轩辕凌霄看着远去的那个背影陷入沉思,良久以后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他喜欢这种类型?” 我扶着白芷的手走出了那两人的视线范围,全身才松懈下来,急忙问白芷:“没事吧,没事吧?手疼得厉害吗?” 白芷笑着摇头:“还好,只是看着肿得厉害,倒不怎么疼。” 我松了口气,“我们快些出宫,给你敷上宗老头的药,保管明日便好一大半。” 白芷应了,又悄悄问我刚才演这么场戏的原因,我笑嘻嘻道:“总要让他知道景落的好才是,更何况,我恶名在外,却嫁了天下第一美男子,岂不成了一段传奇?” 我今日随口的一句玩笑话,后来却成了真,我和他之间的故事真的成了一段传奇,不过这是后话? ------题外话------ 豆子的另一篇新文文,填完这个坑以后会继续无缝衔接的另一个坑,名字叫《家有鬼魅**oss》,目前在存稿中,故事简而言之,是讲一个摔跤摔出了阴阳眼的少女和一只十分英俊的万年鬼魂同居的故事~具体简介可以去戳另一篇文看~欢迎大家收藏调戏~(≧▽≦)/~啦啦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五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回到王府,我立刻叫小茴找出药来给白芷敷上,又火急火燎地叫了辛安过来,吩咐他去天畅驿馆通知君迁尘,就说我有事要见他。 上次我从天畅驿馆回来以后,君迁尘派了人来传话,告诉我若以后找他有事,不必再以身犯险,只需派亲信去知会他一声便可,他自会想办法,既然这样,我便乐得轻松了。 辛安领命而去,我督促着白芷敷完药后便让她好生下去歇息,她无奈道:“小姐,我不过崴了手,其他地方又没事。”但最终拗却不过我,只好听话地乖乖下去休息。 我才回到房间没多久,便听到了窗外信鸽扑棱棱的声音,急忙奔到窗边打开窗户,一只雪白的信鸽很快落到了窗台上,我熟练地取下它脚上的信筒,拿出纸条展开一看,松了口气。 消息是司空易传来的,纸条上说不久前曾有人在猗郇的南部小城看到过我师父,单独一个人在赶路,相信很快便能确定她的行踪,末尾加了句无须担心,这至少说明,我师父被人看见时,并没有失去人生自由,她现在还没回来,一定是有自己的事去了。 我立刻叫人把这张纸条给宗老头送去,师父失去消息后,他虽总是信誓旦旦地安慰我,但我看得出来,其实他心中的担心并不比我少,现在得到了这个好消息,自然要让他第一时间知道,放下心来,睡个安稳觉。 这么一折腾,便到了晚饭时间,在白芷手部消肿之前,我不允许她再来伺候我了,因此今日陪在我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是小茴。 小茴一边摆菜一边说:“小姐,我今日听到外头有一些消息……” 我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消息?” 她突然有些吞吞吐吐起来,看着我不说话,我接过筷子,朝绿油油的莴苣伸去,可那莴苣滑得很,夹了半天才终于夹起一块,好不容易送到嘴里,满足地叹了口气,吃完后才发现小茴一直没有接着往下说。 我奇道:“你今天怎么了,一句话半天没说出来,这可不像你。” 小茴一咬牙,说道:“听人说昨天好像看到有东胥特使进了天畅驿馆,后来又入了宫,他们说,他们说……那特使是来……” “是来提亲的。”我淡定地吃着菜,接口道。 “啊……是真的啊,可他们说……”小茴脸上露出了纠结的表情,我叹了口气:“你说话这么吞吞吐吐的,累不累啊?不就是说那提亲的对象是我么?” 小茴惊讶地“啊”了一声:“小姐,你也听人说了啊。”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而且是听皇上说的。” 小茴沉默了下来,半晌,当我以为她被这个消息震晕了的时候,她突然带着哭腔说道:“小姐,你要去当冲喜媳妇了啊!”她抽抽噎噎:“虽然那煊王长得好,但长得好也不能当饭吃啊,身子那么差,前些日子还说病危了呢,死之前还要娶媳妇,怎么能做这种缺德事啊,不嫁不成么?” 我扒了一口饭,“不成啊,不仅要嫁,婚期都定了,下个月初十,你们的东西好收拾起来了啊。” “天啊,”小茴惊呼一声,“这么急?看来那煊王真的不成了,小姐,想办法再拖些日子吧,再拖一拖,搞不好就不用嫁了。” 我该怎么跟她解释,君迁尘其实没病危的事呢?想了想,觉得太过复杂,所以决定还是不解释了,让她操心去吧。 果然,她见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着急忙慌地跑到外面去了,估摸着是去找白芷商量了,白芷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定不会说出来的,所以……小茴就交给白芷去打发吧。 我慢悠悠地吃完饭,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叹了一声,叫人收拾干净桌子后,我又吩咐他们烧一桶热水搬到浴室里,我想泡个热乎乎的热水澡,缓解一下一天的疲累。 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现在白天越来越短,晚上越来越长,府里到处点起了灯,小茴自我吃饭时跑出去,到现在都还不见人影,我只好把子鸢叫来替我准备好沐浴要用的东西,子鸢心思灵巧,见我一脸疲惫之象,便什么都没问,将我要换的衣服挂在屏风上,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我沐浴时向来不喜欢人伺候,总觉得全身未着寸缕时有人还在旁边看着,怎么想怎么别扭,我褪了衣裳走到浴桶边,弯下身子探了探水温,水面上还浮着一些新鲜花瓣,我抬腿跨进浴桶里,一下子沉了下去。 温暖的水将我包围,全身上下的毛孔好像一下子都打开了,一种舒服的麻痒感从脊椎一路上升直传到脖颈处,我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过了一会儿,我完全适应了水温,这才睁开眼,泡澡真是世上除了睡觉和吃东西以外,最缓解疲劳的另一个方法,如果有温汤的话就好了,就不必每天这么烧水泡澡了,有时候泡得久了还得加水,真真麻烦…… 我将头发打湿,拿起放在一旁木盒子里的猪苓,往头上擦了擦,慢悠悠地洗起头来,洗完以后整个人往水里一沉,待实在憋不住气了才将头伸了出来,抹了抹脸上的水,大口喘着粗气,觉得自己跟个神经病似的,咯咯笑了起来。 突然,我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声音,一阵冷风飘了进来,隔着屏风我看不到来人,但估摸着是子鸢进来看看我是否要加热水或者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于是我扬声道:“你不必进来了,水还热着呢。” 我又听到了门吱呀一声关上的声音,接着便再无声息,我正觉得奇怪,她怎么进来出去都不打声招呼的,突然一个轻轻的咳嗽声在房间里响起,于我听来,却像是在耳畔炸开的雷声一般。 因为咳嗽的是个男子。 我全身上下都紧张起来,将整个身子一下子沉到水面之下,下意识地朝自己看去,身上的肌肤刚才被热水烫得红红的,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粉嫩,水还十分清澈,除了漂浮在上的花瓣以外,根本就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抬头看屏风,离我虽不远,但也不近啊,若想拿到搭在上面的衣服,必定要站起身来才行,可谁能保证我的速度比屏风外那个人还快? 我可以叫出声来,可若是那样,混乱中不小心被看去了什么,真是跳到莫愁湖里都洗不清了,如今我和君迁尘婚约已成,若我这方真是传出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他完全可以反悔的。 电光火石间,我听到自己开了口,声音出奇的淡定。 “来者何人?” 我看到屏风上映出了一个修长的身影,不过那身影却一动不动,那人又低低咳了一声,才哑着嗓子道了句:“抱歉。” 声音有一丝熟悉,我脑子转了一圈,终于无语道:“不知王爷傍晚光临本公主浴室,有何指教?”辛安刚才已回来复命,转告我君迁尘说他这两天有时间便来府中找我,我府里守卫不严,他让那个身手颇好的贯休带进来应该不成问题,我便也没再多问。 可没想到他会来得如此之快,时间点也这么巧,偏偏在我沐浴的时候。 “刚才宫里传来旨意,让我明日搬进皇宫由御医好生调养,直至下月初十。”君迁尘解释现在出现在此处的原因,他明日要入宫,行动便不方便了,因此只能今晚前来见我一面。 “所以你打算一直这么跟我说话?”我无奈道,解释虽说得通,可我并不想一直这么全身绷得紧紧的泡在水里跟他说话,这样完全无法好好思考,连之前要跟他说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以为……此处是公主房间,因刚才有婢女在门外守着。”他声音中听不出一丝窘迫,但却压得低低的。 我的浴室就在我房间旁边,从外头看确实看不出区别,我现在又不好怪他,只好说道:“你去旁边的房间等我,我……收拾好后再来同你说话。” 他“嗯”了一声,便看到屏风上那个修长的身影转了身,接着听到了他走出去的声音,直到他将门关上,我才终于放松下来,原本是想泡个澡好好放松一番的,结果却完全没达到目的,神经反而比之前更紧绷了,造孽啊。 我急忙清洗好,站起身来擦拭干净,拿起搭在屏风上的衣服急急忙忙穿好,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顾不得头发还湿湿的,便推开门出了浴室。 子鸢竟然歪着头在门口睡着了,我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她,她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是我还有些茫然,过了片刻反应过来惊了一跳,急忙站起身,“小姐,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睡着了。” 我知肯定是君迁尘叫人使了什么法子,于是摆摆手道:“无妨,你今日也累了,将里头收拾好后便直接下去休息吧,我便不用伺候了。” 子鸢毫不怀疑我说的话,点了点头,又看到我一头湿发,急忙道:“小姐,你头发还在滴水。” 我笑了笑,“没事,我回屋再看看书,等全干了再睡。”然后踏着悠闲的步子走到房间门口,轻轻一推,闪身钻了进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六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屋里早已点起了蜡烛,昏黄的灯光柔和地撒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他就站在房间中央,背对着我,一头乌发披散在后,头上插着一根白玉簪子,我突然觉得背影有些熟悉,但来不及多想,他便转身了。 总有一些人,无论你见他多少次,都还是会被惊艳到,君迁尘就属于这种人。 他今日穿了件青色的宽袖长袍,眉目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柔和了不少,我突然发现他有一个了不得的本领――当他看着你的时候,眼神专注得你会误以为自己就是全世界。 我定了定心神,做了个请坐的姿势,他顺从地坐下,我又替他倒了杯热腾腾的茶放在了他面前,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今日皇上宣我入宫了。”我淡淡地陈述道。 “唔,猜到了。” “所以,王爷好不好同我解释一下,下个月初十是什么情况?”我差点当场翻个白眼给他,以示心中的不满。 “实在抱歉,我也没想到那是我父皇唯一的要求。”看来景和帝比传言中更加心疼这个宝贝儿子,其实此次求亲东胥也算是给足了面子,以两国恢复通商为聘,这个礼不可谓不大,就算时间安排得确实太过紧凑,天下人也能理解,毕竟君迁尘身子弱是五国出了名的。 其实我也就抱怨一下,毕竟这是景和帝提的唯一要求,绝不可能更改,只听他又说道:“离那日一个月不到,你若有什么未了的事,趁着这段时间去了一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未了的事?”我有些疑惑。 “比如……”他慢慢垂下眼眸,“有没有什么要道别的人。” 我的心突的一跳,梗着脖子:“我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什么要道别的人,皇上和皇后到时候自然会专门拜别。” 他脸上神色不定,“以为你会有三两闺中好友。” 我笑了起来,“王爷又不是没听过我之前的名声,谁敢跟我成为闺中好友啊,那不是摆明了不想嫁人么。” 他抬起头,嘴角扬起一抹笑,“你不也嫁出去了。” “是是是,”我作势要拜他,“多谢王爷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求娶我,此等恩德,子颜今生没齿难忘。” “唔,”他应了一声,缓缓说道:“你知道就好。” ……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始作俑者正一脸平静地喝着茶,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模样,看来他今天心情不错,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 “你嫁衣绣好了么?”他突然问道。 这……他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我又不急着嫁人,怎么会这么快绣好。” 他眉头微微蹙起,“来得及么?” “来不来得及,不都是要下个月初十嫁过去,难道我嫁衣没绣好,就能推迟几天?” “不行。”他回答得十分快,中间没有丝毫停顿。 我撇了撇嘴,“那不就得了。” “你会觉得委屈么?”听到他说的话,我有些错愕地抬起了头,他眼眸深邃,带着十分的认真,我有些尴尬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不……不委屈,一件衣服罢了。” “可一个女子一辈子只能穿一次嫁衣。” 我脱口而出:“谁说的,改嫁还能穿呢。” “哦?”他眸子微缩,“你想改嫁给谁?” 我全身的毛孔都告诉我,这句话要好好回答,不然会有危险,我轻咳了一声,斟词酌句地答道:“没,我就随口一说,不必当真,不必当真,呵呵。” “我不当真,”他轻轻一哂,“你也别当真才好。” 我急忙说道:“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周围的人都知道,我总喜欢说胡话,王爷要早早习惯才是。” “唔,以后慢慢习惯,不急。”他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意识到今后在名义上,他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了,是要和我携手度过一生的人,若我二人有幸,相安无事到老,日后他园寝之内必有我一席之地,百年之后还得在黄泉之下互相扶持。 从生一下看到了死,未来的人生竟如此单调无趣,我有些悻悻然起来。 “你后悔了?”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我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急忙否认道:“没,没有。” 他十分轻快地说:“此事已尘埃落定,即便有也来不及了。” “此事是我主动找王爷帮忙的,怎么会后悔呢,我可不是那种人,”我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是因为时间有些仓促,不知道该如何收拾整理罢了。” 我们瑞王府是特殊情况,并没有长辈为我打点一切,所有的只能靠我自己收拾,他想了片刻,偏过头对我说:“你想要的都带走,不想要的留下便是,我们府上大得很,即便你将整个瑞王府的下人都带去,也待得下的。” 他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肝,知道我在忧虑些什么,他既然说了这么句话,我便要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心下一桩烦心事解决了,整个人都开心起来,我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王爷。” 他点点头,然后眼睛盯着我肩膀处半天不动,看得我全身发毛,低下头来打量了自己一番,发现自己穿戴整齐,并无不妥之处。 “你……头发没干。”过了半天,他吐出这么一句话。 我松了口气,还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吓人的话,摆了摆手:“无妨的,晾一晾自然就干了。” “还是拿干布擦一擦,夜里天凉,免得着了风寒。”他果然很注意保护身体,我听了觉得有理,便站起身走到挂着许多干布的木架子旁拿了块干布,也不避讳他,微微弯了弯身子,将湿发捋到一边,直接拿布擦起头发来。 “你不用人帮忙?”他好奇地问道。 我一边擦一边回答:“不用,这种贴身的事我不喜欢别人伺候。” 他听后点了点头,“我同你一样。” 我愣了愣,站直身子,“那你病了……谁伺候你?”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以后当然是你来。” “我?”我有些好笑地用手反指着自己,“你刚才不是说不喜欢别人伺候吗?” “你不是别人。”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整个房间里都沉静了下来,我是没料到他说话如此直白而**,他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神色看起来还算自然,并没有尴尬之色。 我努力打破沉默,说道:“咦,我怎么记得不久前王爷才说过,你自有下人照顾,娶妻可不是为了让她做下人做的事。 他看着我,静静开口:”做饭煎药,端茶倒水自然不用你来。“ ”除了这些也没什么好做的了。“我又重新擦起头发来,一边擦一边说道。 ”伺候起居,梳头穿戴。“他缓缓吐出这八个字,我听了差点跳起来,脸臊得厉害,有些吞吐道,”我……我们之前有协议的,只做假夫妻,哪里来的伺候起居,还有什么……穿戴……“我越说越小声,毕竟从未当面和一个成年男子聊过这种事,即便平日里脸皮再厚,此刻也忍不住羞红了脸。 ”到时候再说吧。“他却不回应我说的话,慢慢站起身,朝我走近了几步。他身子格外修长,虽然看起来单薄瘦弱,但站在我面前还是很有压迫感的,我有些防备地往后退了退,拿着干布的双手挡在胸前,”你干吗?“ 他轻笑出声,”公主,这个时候再防备是不是太晚了,我已经在你闺房里和你说了好一会子话了。“ 我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你……你刚才没站起来。“ ”不站起来我也是个男子。“ 我脱口而出:”可你不是别的男子啊,下个月我都要嫁给你了!“ 他听后神色变了变,突然笑了,如春暖人间,点头道了句:”也对。“ 我心中暗骂自己,怎么今儿个跟他讲话都不动脑子的,完全是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这个习惯不好,需要改。 这时,他指了指我的头发道:”你拿梳子好好梳一梳,毛毛躁躁的。“ 我很自然地领命而去,当我拿起梳子对着镜子开始梳头发时,才反应过来,干吗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啊,嘴一撇,将梳子放下,又拿起干布使劲擦了擦,将头发弄得毛毛躁躁的,转过身道:”我现在不想梳。“怎么着吧你! 他对我孩子气的举动并没有追究,从袖子中掏出一个东西,走了几步到我身前,将手伸了出来,”给你。“ 我看不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因为好奇便伸出了手,他将那东西轻轻放到我手中,我缩手一看,手中躺着一块漆黑如墨的墨玉,色重质腻,纹理细致,晶莹通透,光洁典雅。 上头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字,还有一个奇怪的图案,我都不认得,墨玉下头串着一个墨绿色的流苏,我抬头疑惑道:”这是?“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中似有流星闪过,”聘礼。“ 我能感觉到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还没想好怎么回应,便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从今天起,将它戴在身上,莫再取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七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将墨玉偷偷捏在手心里,触手微凉,我低声道:“我没嫁妆。” 他垂眸轻笑,“人去就行。” 瞬间有种自己押对宝的感觉,真想拍着他的肩说,兄弟就是豪气!当然这一切不过想想而已,他人虽然很高,但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不知经不经得起我这大力一拍。 我将墨玉收好,挠了挠乱糟糟似鸟窝一般的头发:“还有别的事么?”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反问道:“不是你找我来的?” 妖孽! 都怪他男色太美,害得我一时混乱,忘了这一茬,我今日原本的目的不过就是想听听他的解释罢了,他既已做了解释,又给了我一根做令箭的鸡毛,其实早就可以离开了。 我咳了一声,“我没什么事了。” “真的?”他转身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说,“可要想仔细,不然直到成婚之前,我二人都不能见面了。” “能的,能的,”我摆摆手,“你不能出宫,可我能入宫啊。” “不行。”他依旧摇头。 我突然想起,确实有成婚之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的习俗,若是见面,夫妻关系便不能长久,他……该不会是忌讳这个吧? 这么想着,我便问出了口,他听后半天不吭声,最后才说了句:“你我见面毕竟不便,现在诸事已定,索性不见,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原来是这个原因,我就说嘛,我和他二人本就是协议做假夫妻的,何须顾忌那么多,听他这么一解释,便同意了。 我歪着头想了半晌,问道:“你先说的作不作数?” 他一听便知道我在说什么,不知是他太聪明,还是我和他有一种天然的默契,“自然作数,只要你下个月初十安安稳稳地坐在轿子里,其余的事,你看着办吧。” 我喜笑颜开,“王爷真大气,再这么下去我要越来越佩服自己了。” “哦?”他俊眉微挑,“佩服自己什么?” 我咧开一抹笑:“眼光好啊,像王爷您这般天人之姿,俊雅风流又豪爽大气的男子,想来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他眼里像是有隐晦的星光在闪耀,半晌,看着我轻声问道:“我这么好啊?” 我生怕他不信,急忙点头,往后他可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了,是要为我遮风避雨的大树啊,拍拍马屁不算什么,反正也不用花银子。 他继续说道:“既如此,你要好好珍惜我啊。” 我听后呆愣在当场,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劲,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女子对男子说的话吗! “你……好像把我要说的话说了。”我越发觉得他像个无底洞,我看到的远远只是表象,他身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没有挖掘出来。 “是吗?”他不以为意,反问道,我点了点头。 “这样啊,”他想了想,“那我们就互相珍惜吧。” 为了让他不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只好佯装答应,他也没有要走之意,只将我房间绕了一圈,打量了一遍,像是在自己家一般闲庭信步,走到我经常躺着看书的软榻前,弯腰拿起一本摊在上面的书,看了看封面,“公主喜欢看什么书?” 我走近,一把抽出他拿在手里的那本书,没好气道:“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书。” “抱歉,”他从善如流,“可你还没回答我。” 我将书摆放好,这才回道:“游记杂文,有意思的书我都喜欢。” “我府中藏书千册。” 我来了兴致,他身体不好,常年躺着,为了不让他太过烦闷,景和帝必然搜罗了天下奇书到他府中供他阅览,“那……今后我是否能去你书房看看?”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接着说出了一句让我咬牙切齿的话,“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书。” 我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一件事便是,他的心绝对比针眼还小,拿我说的话堵我的嘴,真是好本事!见我不仅没接话,脸上的表情还一片狰狞,他接着道:“不过往后,煊王妃便算不得别人。” 打你一巴掌再喂你一颗甜枣,他绝对深谙此道,我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往后千万不能对他放松警惕,他其实远没有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么柔弱无害,至少从现在我和他较量的这几个回合来看,我并不是他的对手,往往会在话语上被他占去便宜,可我一向觉得自己伶牙俐齿来着。 我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认识赤炀的凌霄太子么?” 他眼神一闪,不答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便将白天在御花园里遇见轩辕凌霄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后不以为耻,反倒有些洋洋得意:“他必定以为我是个悍妇。”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同他只是见过几次面罢了,并不熟悉。” “那就奇怪了,”我有些不解,“他故意让他下人出声试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也许只是好奇吧。”他走了两步,有些不经意地说:“公主美名远扬,凌霄太子此举也可以理解。” 我摊了摊手,“希望我的表现能满足他的幻想。” 突然听他问道:“这是什么?” 我抬头看去,发现他已经站在了一个矮柜前面,那个矮柜上摆的正是浸泡着白头蛇蛋的玉盆,他已经弯下了腰,看起来对玉盆里的东西十分好奇,一边问我一边伸出了手来…… 我吓得肝胆俱裂,往前疾走了两步,大喊道:“别动!” 一边说着一边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扯到了一边,待离那玉盆好几步远了我才松了口气,气呼呼地说:“你怎么总乱动我屋里的东西啊。” 他有些漫不经心,“没想到公主房里除了书以外,还有其他东西动不得。” “那当然了,这里可是我的闺房,女子闺房里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乱碰呢!你怎么这都不懂啊!” 他低头浅笑:“抱歉,第一次到女子的闺房里来。” 我见他认错态度良好,这才打算不再追究下去,气头一过,才感觉到自己手里还拽着一个柔软的东西,我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去,我胖胖的爪子里抓着两根修长的指头,指头微凉,贴着我热乎乎的手掌心,跟刚才那块墨玉的触感一般。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一样,立刻松开了手,往旁边一跳,结巴起来:“我抓着你的手,你……你怎么不说一声的?” 他一脸无辜,“我以为公主知道的。” 我磕磕巴巴:“我……我怎么会知道?我……我刚才忙着救你呢!” “救我?”他朝那玉盆看去,“不过是一盆紫水罢了,公主为何说是救我?” 我因主动拽他的手的事尴尬着,听他这么一问,正好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那紫水有毒。” 他俊眉微挑,“哦?” 我便将白头蛇蛋的传说讲了一遍,他不是江湖人,自然不会知道这蛇蛋原先在谁手中,即便是江湖人,怕也只有司空易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了。 更何况,若这白头蛇蛋真的能够孵化,往后我和他同住一府,他早晚还是要发现的,还不如趁早跟他说。 “我从小便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这蛋是我叫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里头都是毒液,你若去碰一下,必死无疑,我刚才可是在救你。”我腆着脸胡编乱造。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可公主将此物不加遮掩地摆在这里,若是其他人不小心碰到可怎么得了。” 我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房间这么好进的,其他人?哪里来的其他人。” 他笑了笑:“原来如此。” “不过也就是个传说,古往今来只听过孵蛋的,从未听说过用毒液泡蛋的,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就当好玩罢了。”我解释道。 他不应我的话,却朝玉盆走近了几步,我有些紧张问道:“你干什么?” “我看看,你放心,决不碰它。”他向我打了包票,我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想起了当初在五阳城的华蕴,他们这些养在温室里的贵公子,怎么都有如此强烈的好奇心呢? 他弯下腰仔细地盯着玉盆,又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角度,半晌,他抬头朝我笑道:“看来公主很快便能如愿以偿了。” 我有些错愕,“什么?” 他指了指玉盆里外表光滑如玉的蛋,示意我走到他那个位置去看,我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言走了过去,他让我调整了一下位置后,再朝那个蛋看去…… 我差点惊叫出声! 从我这个角度看,烛火正好照在那颗白头蛇蛋上,雪白的蛋壳之下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动来动去,我捂住嘴,指了指那颗蛋,激动地说:“那……那是……” “应该是传说中的白头蛇吧。”他微笑着接过我的话。 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要知道在此之前我其实内心是十分忐忑的,毕竟一切都只是传说,谁知道那颗冰冷的蛋里面能不能生出一个小东西,可如今我真真切切看到了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心中的激动之情无以言表,我对着发现这件事的君迁尘露出了友好的微笑,承诺道:“你放心,等它真的跑出来了,我会借你玩两天的。” 然后,我看到他的嘴角,露出了我认识他以来,最尴尬的笑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八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十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直到君迁尘走时,我还沉浸在喜悦里,所以对门口出现的那张死人脸视若无睹,第二次见贯休,他对着君迁尘倒是一脸恭敬,一转向我立刻跟欠了他二八万似的垮下脸来,我自是当做没看到,等我嫁到煊王府,他若还是这样,嗯,到时候再说。 待君迁尘走了,我关上门,转身又凑到了玉盆跟前,可这次不管找哪个角度,那里头的小黑点都不再动了,我一阵失望,但想起现在已是睡觉的时间,那小家伙也要休息的呀,这么一想,便高高兴兴去睡觉了,原本就了了一桩心事,又有意外之喜,所以这夜格外好眠,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一打开门,小茴在外头一脸讨好的看着我,我故意板起脸:“你还知道回来啊。”说完这句话,我又转身进了屋。 小茴跟在我后头,忙不迭地回道:“我昨日着急,后来便忘记了……”她声音越来越小,我哼了一声:“忘记什么?忘记还要伺候我?” “哎呀小姐!”小茴跺了跺脚,“我还不是为你好,你自己不着急,我总要替你急的。” “你去把早餐端上来,”我先吩咐了一声,又道:“别操心了,此事已定,又岂是你我能够阻挡的,白芷昨日手伤了,就劳烦你和子鸢诺儿替我绣嫁衣吧。” “对啊,小姐!”她双眼一亮,“现在离下个月初十没几天了,嫁衣肯定绣不好的,我和子鸢她们绣得精细些,到时候没有嫁衣,小姐也就不用嫁了。” 我无奈摇头:“你这丫头想得也太简单了,你以为皇上皇后不知道我嫁衣没绣这件事么?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却还是定了下个月初十,为什么?因为这根本不叫事嘛。” “这怎么不叫事啊,”小茴撅着嘴,格外委屈,“小姐啊,姑娘家家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穿上大红嫁衣,盖上红盖头嫁人的,这么重要的事情……” “好了,好了,”我见她越说越伤心,急忙截断道:“你先把早餐端上来,饿死我了。” 她吸了吸鼻子,乖乖转身出去了。 吃完早餐,我一边用手帕擦着嘴一边道:“我想了想,嫁衣你们索性就不用绣了,反正也来不及,这样,你们绣个红盖头吧,诺儿虽然小,但她的手最巧,叫她帮我画个喜庆又好看的花样子,你们照着绣在盖头上,留几针给我来绣。” 毕竟是我的红盖头,总要意思意思的。 小茴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我又去看了白芷一回,她的手果然好上了许多,基本上已经消肿了,她却闲不住,依旧想来伺候我,被我制止了。 到了下午,皇宫里派了太监来宣旨,那太监喜喜庆庆地念完圣旨,弯着身子对我道:“恭喜安然公主,贺喜安然公主啊。” 这下,我和君迁尘的婚事算是公之于众了,不用多久,五国的人都会叹息,天下第一美皇子娶了猗郇那个骄扬跋扈的安然公主,想来又能给世人增添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和那次轩辕凌霄与景落的婚事不同,相信这次大部分人是抱着同情的态度聊起这件事的。 第二日我照例应该进宫谢恩,白芷因为手不方便,吩咐诺儿要给我细细打扮一番。 我被几个丫头围着,被迫穿了一身平日里从来不会穿的粉红色曳地长裙,然后被摁到了镜子前坐下,镜子里的姑娘脸肉嘟嘟的,看起来十分讨喜,一头乌发披散在脑后,我一脸苦相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讨饶道:“各位姑奶奶,求求你们了,就照着往日的打扮就行了,没必要这么隆重,真的!” “不行,”白芷先开口,“公主你如今已是待嫁之身,王爷又是那般容貌无双的人,你若还像往日那般打扮,穿得红红火火,脸上胭脂水粉涂得跟城墙似的,若被人看见,还不要笑掉大牙的。” “早就笑掉大牙了,白姑奶奶。”我叹气。 “我同意白芷的!”小茴果然也凑热闹,“小姐本来就是个美人儿,原先是为了不嫁,可现在定都定下了,既然要嫁人,就要美美的嫁出去!” “恩恩,两位姐姐说得对。”诺儿也忙说道。 我看了眼没出声的子鸢也是满脸同意之色,只得放弃抵抗,让诺儿在我脸上涂涂抹抹,整整弄弄了一个时辰,直到我的腰都快断了,她才呼了口气,说了句:“好了!” 我差点睡着,听到她这句话下意识就抬头朝镜子看去,镜子里的少女肌肤雪白,如上好白瓷一般,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像水蜜桃似的又粉又嫩,一张肉嘟嘟的脸也在发髻的衬托下,显得十分小巧玲珑,头上的美人髻又简单又好看,发髻上插了一支美丽的茉莉花玉簪子,既有少女的活力,又不失大气和端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正眨巴着,眼里满是惊讶。 我看见镜中的人缓缓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这是……我?” “小姐真是个美人。”子鸢露出了温柔的笑。 “就是就是,小姐平日里也应该这么打扮!”小茴忙说道。 我急忙摆了摆手:“饶过我吧,每天弄这么一个时辰,我要折寿的。” “小姐又胡说,”白芷最听不得我说这种话,我急忙做了个讨饶的姿势,她才放过我,说道:“小姐这样打扮才像是个公主的样子,之前真不应该由着小姐胡来的。” 我见她又要开始追忆往昔,后悔莫及,急忙说道:“那我这就入宫了,早点谢完恩早点回来。” 白芷只好打住话头,送我出去,她手不方便,今日是小茴陪我进宫,直到我坐上马车前,还听到她在交代小茴要守规矩的话。 马车开动前,小茴才钻了进来,抱怨道:“白芷现在越来越像个教书先生了,什么都能说上一番。” 我赞同地点点头,小茴凑上前来笑嘻嘻道:“小姐,你这样最好看了,比你之前扮过的所有女子都好看。” 我顿了顿,“小茴,”小茴喜滋滋地看着我,“你好像拍马屁功夫渐长,不过,拍到马腿上去了。” 小茴嘟囔道:“我是说真的嘛。” 我干脆懒得再理她,闭上眼轻轻靠在了墙壁上,刚才直挺挺地在镜子前坐了一个时辰,确实感觉有些劳累了,小茴见此便不再说话,直到进了宫,她扶我下来换乘轿子,今日穿的裙子格外不便,我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踩到了。 可这一身打扮却赢得了所有人的好评,我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谢完恩,皇上看着我不住地点头:“唔,子颜啊,往日还是要这样打扮,清清爽爽才好看嘛。” 皇后轻笑着附和道:“皇上说得是,子颜啊,女为悦己者容,往日可不能再随意折腾自己了,你皮肤白,穿浅色料子再好不过,可切莫再穿那些大红大绿的颜色了。” 我只得点头称是,不过话说回来,我以后也没必要把自己打扮得大红大紫了,往日那般作态原本就是给别人看的,不过我也没必要天天扮成这样,因为不管怎么打扮,君迁尘都比我好看百倍。 皇上皇后又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子话,才放我出来,其实该说的那天早就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我谢了恩出来,看了看天色还早,想起好些日子没见过子仁哥哥了,便叫轿子改了方向朝东宫抬去,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碰碰运气吧,毕竟往后……便再难看到了。 轿子行了不久,我在里头被晃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间轿子停了下来,接着听到小茴在外头行礼说话的声音,开口问道:“谁在外头?” 只听小茴笑道:“公主,不巧了,正是太子殿下……” 我没等她说完,高兴地一把掀开帘子,叫了声:“子仁哥哥……” 话还没说完便停住了,因为外头不止是子仁哥哥一个人,他身边还站着好几个相貌不凡的男子,其中便有轩辕凌霄和白云华。 我的笑意冻结在了嘴角,子仁哥哥却轻笑着摇了摇头,“你啊,还是这般莽撞,罢了,既然帘子都掀开了,就出来见一见吧。” 我刚刚萌生出的退意被他这句话打败,只的下了轿子一一见了礼,轩辕凌霄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而白云华却是脸色煞白地看着我,我有些纳闷,但来不及多想,便被子仁哥哥的话吸引了过去。 他走到我旁边,用只有我和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今日进宫,是谢恩来的么?” 我抿着嘴点了点头,他接着道:“这么说,你和煊王的事……已经定下来了?” 我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虽这句话别人听不到,但毕竟还有这么多人,他就这么当众问出来,我心里还真有些羞窘,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我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甚好,甚好。”他高兴地说,像是十分赞同这门亲事,接着又轻声道,“你先去东宫等着,待我送了他们再来跟你说话。” 我点了点头,朝那群皇子们行了礼,又钻进了轿子,轿子临起之前,我偷偷掀开窗帘看了看外头,见白云华死死盯着这处,眼里透着无法掩藏的伤心之色,我心里一沉,轿子便起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九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十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在东宫稍稍坐了片刻,子仁哥哥便从门外匆匆而入,见到我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笑道:“今儿个这装扮不错,往后都像这样就好了。” 我撇了撇嘴:“一天这样已经够辛苦了,天天这样,我还要不要活了!” 他十分爽朗的笑了一声,跟平日里有些不同,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待他坐到我旁边后,我笑嘻嘻地凑上去问道:“子仁哥哥,你心情很好呀?” 他端起茶来深嗅了一口,偏过头来看我,眼睛眯得像两弯月牙:“看得出来?” 他脑门只差没写着“我很高兴”四个字了,他见我一脸无语的表情,将茶杯放下,手架在桌子上,身子稍稍前倾,“你能嫁给煊王,我很高兴。” 我想了想,记起他上次对君迁尘的评价。 “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当时不觉得如何,现在……我怀疑他认识的和我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 “你和他又不熟,高兴个什么劲,况且东胥远在千里之外,我若嫁过去了,往后再见可就难了,这样你也高兴?”我不满地说道。 他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我虽和他不熟,但君子之交,平淡如水,有些人勿须深交,也能知晓他胸怀日月。如果你能嫁给他,即便相隔千里,我也是不担心的。” 他对君迁尘的评价真是高得超出了常理,看来上次君迁尘送给他的那几本书应该真的是绝世孤本吧,想到此事,我开心道:“他的书房……嘿嘿,以后我便能自由进出了,里头必有许多外头找不着的好书,羡不羡慕?” 他眉头皱了皱,“你如何知道?” 我得意忘形,差点露出破绽,若子仁哥哥知道我私底下和君迁尘见过好几次面,不知道会作何感想,我急忙说:“猜的,猜的,不是说景和帝最最宠爱煊王么,那煊王久病在床,闲来无聊,也只能看书打发时日了。” “你呀,”他无奈摇了摇头,“还是这般鬼灵精。” 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真不知道你高兴什么,我嫁过去还要端茶倒水地服侍他,他那般体弱,搞不好和我吵上两句都会气得厥过去呢。”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几次交锋下来,都是他淡定自若,我七窍生烟。 “不会的,”子仁哥哥摇头说道:“端茶倒水自有下人去做,更何况,他不像是会吵架的人。” 子仁哥哥一脸认真,我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此时也不得不憋住笑回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若到时候不合我意,我便逃出去好了。” 子仁哥哥突然神秘莫测地说,“不会不合你意的。” 我再看向他时,他却恢复了常态,神情自若,好像刚才的话并不是出自他口,只见他淡定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像什么也发生过似的回过头来问道:“最近你有和景落见面么?” 想到景落,我心里不由的闪过一丝阴郁,最近一次见面便是那日在皇后宫里擦肩而过,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我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子仁哥哥叹了口气,“自从她定了亲后,整个人……好像都和以往不大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子仁哥哥眉头微蹙:“说不上来,总之……和以前不一样。” 他虽不知其中的缘由,但感觉是对的,我自然知晓景落为何会变成这样,但子仁哥哥十分敬重皇后,我若跟他说了此事,怕他会想不开。 于是我强笑道:“姑娘家定了亲当然会和之前不一样,你看看我,今日穿的便和以往不同。” 他笑着点了点头,虽脸上还有犹疑,但好歹是接受了我这个解释。 又聊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了,我便起身道别,临走时子仁哥哥眼中满是宠溺和不舍,对我道:“子颜,你一定能幸福一生。” 我像小时候那样,凑上前轻轻抱了抱他,脸在他肩上蹭了蹭,然后一下子跳开了,笑道:“子仁哥哥,记住你这句话,若往后我不幸福,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子仁哥哥轻笑着摇头:“不会有那一天的。” 彼时,晚霞满天,色彩明媚而火艳,子仁哥哥站在漫天云彩之下对我微笑,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情景,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他那时便已经看透了我的未来,并如此坚信着,只有我自己,依旧茫然而混沌,不明不白地朝未知的未来奔去,带着小心翼翼的忐忑和一往直前的勇气。 我坐在轿子里颠儿颠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子仁哥哥对我说的话,突然轿子一沉,听到小茴在外头喊:“哎,你们干吗停下啊?喂!你们几个去哪儿?” 我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有些奇怪,掀开帘子看向窗外,原先抬轿子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小茴在原地跺脚。 “怎么回事?”我有些错愕地问道。 “不知道啊小姐!那些人莫名其妙丢下轿子跑了!”小茴苦着一张脸。 我干脆掀了门帘下了轿子,往四周看了看,“这是何处?” 小茴一脸茫然,“通往宫外的路啊……小姐,这宫里这么大,我也没来过几次,不大识路的……” 我叹了口气,这根本不是从东宫出来的那条路,小茴很少跟我进宫,不认识也是正常的,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我暗暗提起了警惕之心,千万不要着了人家的道才好。 “算了,我们往前走吧,只要能遇上人,就一定能走出去。”我吩咐道。 “可是,好像还有很远的路。”小茴有些内疚道。 “无妨的。”我安慰她。 正打算往前走,突然路旁树丛里走出两个人来,我吓了一跳,正想说话,却发现来人是白云华和祁永炎。 我松了口气,看着他们二人来到我跟前,我笑骂道:“做什么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吓死我了。” 白云华脸色有些苍白,朝我笑了笑,又朝小茴点了点头,喊了声:“小茴姑娘。” 小茴先是睁大了眼,然后伸出手来指着白云华,“你……你是华公子!”又将头转向祁永炎,“呀,你是祁大哥!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我还没来得及跟小茴将我们在五阳城遇上的那个华蕴,就是夷玉太子白云华的事,白云华朝祁永炎看了看,祁永炎便朝小茴有礼道:“小茴姑娘,你跟我到那边去,我给你细细解释。” 小茴无措地看了看我,我点点头,她这才跟着祁永炎退到一边去了。 可直到他们二人走了好一会儿,白云华都没有开口的打算。 我将手放到他面前挥了挥,“喂!你发什么呆啊!” 白云华终于将眼睛看向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笑道:“你怎么了?莫不是我那日之后没找你,你生气了?”我叹了口气:“这怪不得我,你和我那朋友实在无缘,我后来去找过他,可他偏偏不在家,不知道去了何处。” “不是……不是这件事。”他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丝悲凉。 “那是什么?”我奇道,他先是定定地看了我许久,然后又低下头,半晌,终于开了口:“你……定亲了。” “咦,你也知道了。”我叹了口气,“没想到吧,我名声差成那样,还有人求娶我,只能说……那纸乩语的威力实在是很大的。” 他抬起头,“你……你自己愿意么,我看到过东胥煊王,他……身子有些弱。” 我挥了挥手,大咧咧的,“何止弱啊,你说得太好听了,半条腿都进了棺材的人。我不愿意有什么办法,圣命难违啊。” 他眼中有一丝光亮起,“你若不愿,你若不愿的话,我可以帮你。” “如何帮我?” 他脸上闪过一丝羞意,低下头,“我也可以去求娶你的。” 我一下愣住的,万万没想到他是这个心思,从认识以来我便一直把他当做弟弟看待,即便他改变了身份,我也丝毫没有改变对他的看法,难道他今日如此反常的原因,皆是因为……听到了我定亲的消息? 我心中大喊不妙,脑袋迅速旋转该如何有礼地回绝,之前我确实也曾想过,若君迁尘不成了,我打算去白云华这里探探口风,可不过只是想了一瞬,后来这个念头便再也没有动过,比起白云华这个正正经经的太子来说,君迁尘的身份更合我意。 毕竟一个深居简出离经叛道的王妃说得过去,可夷玉绝不需要这样的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我自知不是那块料,所以便不去趟那浑水,离权力中心越远,越安全。 “你不必这么牺牲的,”我呵呵一笑,“嫁给煊王也没什么不好的,他身子弱,府里姬妾就少,我很懒,可不想跟那些人打交道。” 他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即便他现在没有什么侧妃,但一旦登基为帝,后宫三千佳丽,自是必不可少的。 “何况,煊王长得十分赏心悦目,我也是个俗人,这样想来,嫁给他还是有些好处的。”我努力将拒绝的话说得从容又轻松些。 他抿了抿嘴,终于问道:“那……司空公子呢?” ------题外话------ 加班中……趁着领导不注意,偷偷码的(┳_┳)……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十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心中一跳,抑制住内心的起伏,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自然,“司空?关他什么事?” 白云华说话有些吞吞吐吐:“我以为……你们……” 我哈哈一笑,“在说什么呢?司空不过是我的朋友罢了,况且,他还不知道我是个姑娘呢。” 白云华有些诧异,“他不知道?” “那当然,我若不说,谁能猜到?”我说得底气十足,对于这一点,我是十分自信的,司空易知道我是女子,也是因为空青之故。 “也对,”白云华点点头,低声道,“如果我能早些知道,就好了。” 我不好接他的话,但又看他是真的伤心,便忍不住安慰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是当初在五阳城里的那个柴蓟兄弟。” 他咧开嘴笑了笑,“可以后也见不到了。” “总有机会的,”我笑道,“我们猗郇的好姑娘多得很,你既然是来求亲的,便挑一个回去罢。” 他满脸落寞,“再不会有了。” 我有些错愕,“有什么?”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神色不明,却没有说话,我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再没有好姑娘了,我心里便有些着急起来。 他对我的心思其实不难猜,情窦初开的年纪,第一次微服出远门,便遇到了我这个没正行的,当时称兄道弟,现在突然告诉他,兄弟其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心思有所起伏也在所难免,更何况他久居深宫,几时见过我这种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女子,一时觉得新鲜也是有的。 更何况他还是个少年,心性有些贪玩,难得遇上和他这么志同道合的人,所以起了求娶我的心思,可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我便要嫁人了,人生八苦以求不得为最,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若是产生了不该有的执念,便会痛苦万分,我不能更不忍让他这样。 我心里百转千回,想了又想,终于字斟句酌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与你往日见到的姑娘不一样?” 他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那有什么不一样呢?” 他看了看我,然后似有些害羞地偏过头去,抿了抿嘴,说道:“你……性格直爽,不娇柔做作,不像她们……不小心磕了碰了都要躺上半天。”他顿了顿,接着道:“你身为一个女子,却比我更有勇气,没有一点武艺,却敢带着一个小丫鬟闯荡江湖,我……很羡慕,很佩服。” 我笑着回道:“你忘了司空了,他可是个武林高手,若不是有他在,我也断不敢带着小茴去那么远的地方的,我不是有勇气,而是有依仗。” “不是的,”他轻轻摇头,“你比我勇敢万分,你身为女子,阻力比我更甚,再者,你的易容术如此精妙绝伦,那时你扮作男子,我连半丝破绽都没有看出来。总之,你就是比她们……都好上千万倍。” 我冷汗涔涔,他把我捧得实在有些过高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于是我问道:“你……有侧妃吗?” 他脸色一白,半晌过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然后用蚊子似的声音说:“是父皇……要为我立的,我……我跟她不熟。” 我装作没看到他的脸色,神情如常地问道:“所以,你是否从未像跟我相处那样,和其他任何一个女子相处过呢?”他点了点头。 “所以啊!”我一拍掌,“你既没跟她们好好相处过,又怎么知道,我比她们好上千万倍呢?不拿其他作比,就说我的妹妹安心公主,我便觉得自己一万个不如她,若她是天上的云,我便是地上的泥土。” “你不要……这么说自己。”他不同意地低声说。 真是个执拗的孩子,我心中叹了口气,“好好好,我就打个比方而已,我跟你说说她吧,她仪容端庄,大气稳重,不像我,若端坐上一刻便累得慌,只想躺下歇息,”他想要开口反驳,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听我说完。 “她满腹才学,出口成章,不像我,只喜欢看些杂文游记,作几首歪诗罢了。她精于女红,绣出的花儿栩栩如生,跟真的似的,若拿到外面去,还会有蝴蝶停在上面,而我,若绣一只鸳鸯,别人看了定会以为是鸭子……更别对比艳绝天下的扶摇公主了,真真是望尘莫及,但你先说的没错,我的易容术精妙绝伦,但那也是我专注此事的缘故,就像其他女子那样,有人精于女红,有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她们亦是费了心思,下过苦工的。” 他开始偏着头思索我的话,我顿了顿继续道:“每个人擅长的方面不一样,若你叫一个擅长骑马射箭的人去读书,那即便读上一辈子,也不见得会考个功名回来,同样的,你让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读书人去骑马打仗,他可能剑都拿不稳,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会命丧战场了。” “我知晓你的意思,可是……我讨厌伪装,讨厌她们那么规规矩矩。”他脸上闪过苦恼之色。 我笑了笑,“你不懂。” 他眼中闪着迷茫:“不懂什么?” “不懂姑娘家的心啊,”我笑道,“像你能接触到的女子,必定是举手投足都经过严格训练,一颦一笑都能恰到好处的姑娘。” 他点点头,“跟假人似的,没有一丝生气。” 我想起初见他时,他脸上总有阴郁之色,想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我听说过关于他们夷玉皇族的事,白云华原先有个大哥,生下来便立为了太子,聪明绝顶,惊才绝艳,三岁便能出口成章,夷玉的大安帝高兴得不行,将所有期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耗费苦心培养,那太子稍稍长大更是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仁和,明阴阳,懂八卦,知奇门,晓盾甲?,品貌非凡,文武双全,更难得的是,他生性和善,多有仁义之举,夷玉的老百姓都十分爱戴他,觉得是上天给了他们夷玉一个不世明君。 可谁料到,那太子长到十六七岁,竟然为了自由弃位出走了,从此杳无音讯,白云华这才被继封为了太子,先前有这么一个“榜样”在前,无怪乎大安帝会将白云华管得死死的,若夷玉再出现一个弃位太子,那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想到此处,我叹了口气,对他越发同情起来,“你看到的都是表面,若是你不认识我,不知道五阳城里的那个柴蓟,第一次见我是在猗郇锦都的皇宫里,那你会怎么看我呢?会不会受到传言中的影响,认为我是一个刁蛮任性,不讲道理的女子?” 他想了想,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旧点了点头。 “那你又怎么想得到,你认为没有一丝生气,像个假人一样的女子,私底下可能是个活泼好动,聪明可爱的姑娘呢?” “但……但我认识她们啊。” “你说的认识,是指知道她们的家世背景,知道她们的名字,认识她们那张脸么?” “难道……这不是认识吗?” 我叹了口气,“是认识,可这是最浅的认识,就好像你自己一样,你会在一个只知道你名字和长相,却没跟你说过几句话的人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心,坦白自己的所思所想么?” 他摇了摇头,我一摊手,“将心比心,既然你不会对别人这样,又如何要求别人也对你这样呢?人世间除了你父母之外,再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了,即便你位高权重,俯望众生,他们对你也只会是敬和畏。你说那些女子都太过规矩,那我问你,若知晓你的身份后,一开始就在你面前毫无顾忌,你会作何感想?我相信你并不会觉得那人是坦荡可爱,却反而会怀疑她有什么别的目的,想引起你的注意吧。” 他眉毛紧锁,一言不发,我继续说道:“你之所以觉得我与他人不同,是因为我们相遇在皇宫之外,逃离了世俗赋予的身份,顺着本心自然而然的交往,这样当然是最舒服的状态,说句实话,若我不是知道你是那个华蕴,在你面前我也会如同传言里那般野蛮任性,顽劣不堪的,所以……”我露出一抹笑,“永远不要从别人的口中认识他人,与人相处,是需要以心换心的。” 他喃喃地重复着我的话:“以心换心……”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也是,你也是,你说的那个像假人似的侧妃也是,如果你愿意用心去看,会发现她们都是特别的,每个人都有别人无法企及的长处。” “是吗?”他呆呆的看着我,脸上有一丝挣扎闪过,我急忙肯定道:“当然是的,你要相信,未来一定能遇上那个和你最最匹配的人,即便你什么也不说,她也能懂你在想什么。” “真的……会有吗?”他眼中闪着希冀。 “当然会有,”我微笑说道:“你遇到一个人,她笑的时候,你也莫名其妙想跟着一起笑的时候,就对了。不过你还小,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第五十一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十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直到我回到王府,我还在想,刚才我说的那些话,白云华究竟信了没有。 白芷早早就吩咐人摆了饭菜等我,可迟迟不见我回来,她焦急得不行,直到我带着小茴和一脸疲惫进门,她才松了口气,急忙叫人去将饭菜热一热再呈上来。 折腾了这一个下午,如今我确实感觉饥肠辘辘了,回来的路上小茴见我心情低落,也不敢多问什么,但看得出来,她对华蕴突然变成了白云华,充满了好奇。 饭毕,我放下碗筷,见平日里一进府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撒欢了的小茴还乖乖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想问什么,问吧。” 小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依旧遏制不住她旺盛的好奇心,问道:“小姐,我就想知道……那个华蕴公子真的是夷玉的太子么?” 我拿清水漱了漱口,又拿湿帕擦了擦手,淡淡道:“祁大哥没同你解释吗?” 小茴嘟着嘴摇了摇头,委屈道:“他就只把我骗到了一边,然后就不再说话了,我在那里问了半天,跟对着一根木头说话似的,气死我了。” 没想到看起来英武忠厚的祁永炎也会做这种事情,我无奈地笑了一声,知道今日若不给小茴一个满意的答复,她怕是晚上都要睡不好了。 我点了点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小茴发出一声惊呼,“真的是啊,天啦……”接着脱口而出,“那小姐,你怎么不嫁给他呀?” 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心里早有准备好的答案,默默道:“他比我小,我不喜欢。” 小茴脸上浮现可惜之色,不过还是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也是,即便只小一岁,也还是别扭。” “别想那么多了,现在圣旨已下,我恩都谢过了,还有可能更改么?早些睡去吧。”我将小茴和其他丫头都打发了出去,一个人端了个椅子放在矮柜旁,对着上面的玉盆发呆。 浴盆里的白头蛇蛋一片死寂,里头的黑影再无动静,我都怀疑自己上次是不是受君迁尘的影响,看花了眼。 呆坐了片刻,一阵疲惫之感由内而外发散出来,这一世只想获得轻松又自由,看起来简单,做起来真难啊,希望我这次义无反顾的选择不会有错。 待我第二日醒来,天光大亮,盯着雕花床顶看了半晌,这才爬起来穿衣洗漱,待一切整理好,还在喝着小米粥,诺儿便从门外跑来说:“宗老爷子来了!” 我就知道他会过来的,毕竟他先前知晓是一回事,现在昭告天下了又是一回事,那时随时都有更改的可能,可现在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宗老头走进来时,我正吭哧吭哧地喝着第二碗粥,喝得有些急,额头上都溢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我抽空从碗里抬头看了他一眼,含糊不清地打了声招呼,然后继续埋头吭哧吭哧地喝粥,待吃饱喝足,摸着滚圆的肚子瘫坐在椅子上时,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了。 抬眼看去,宗老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我,见我看他,慢慢吐出一句:“嫁人后,切莫在夫君面前这么吃东西了。” “我省得。”我应了一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香喷喷的花茶,露出了餍足的笑意。 “你婚期定在何时?”宗老头问道。 “下个月初十。” “什么?”宗老头差点激动地站起来,“怎么这么急?” 我将东胥景和帝的理由讲了一遍,宗老头气愤道:“不行,不行,太委屈你了!” “委屈倒是不委屈,我反正不在乎这些,不过……”我顿了顿,“我嫁衣来不及绣了,但皇后伯娘说让我找师父。” 宗老头愣了愣,“你师父又不会绣花。”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可师父若来不及回来送我上花轿可怎么办啊。” 宗老头刚想开口说完,窗外便传来信鸽扑棱的声音,我心里一喜,急忙扑到窗前打开窗户,动作迅速地拿下信筒里的纸条,展开一看,里头的内容让我喜出望外。 纸条里写,昨日传来消息,有人在离锦都仅百里路程的城镇里看到了我师父,相信若无意外,再过一日,师父就能回府了。 我立刻将这个消息拿给宗老头看,宗老头看后也是一脸喜色,没待多久就说要走,我奇道:“你才刚来,怎么就要走了?” “我骑马去接你师父啊。”宗老头丢下这句话,喜气洋洋地走了,留下我在原地哭笑不得,果然对宗老头来说,我师父的魅力才是最大的,其他事情都可以靠边站,他刚才明明还在为我叫屈来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我的心终于定下来了,只要师父回来,再大的事我也不会再怕,师父连同这瑞王府一起,就是我面对人生的底气。 白芷已经招呼着人开始收拾了,她上来禀报我说,除去那些后来进府里打杂的下人外,其他从我父母那辈开始就在王府里做事的,都愿意跟着我走,不过细细数来,人却并不多,我早已得了君迁尘的鸡毛令箭,因此大手一挥,不愿意走的打发了银子出府,叫愿意走的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到时候跟着我一起去东胥。 子鸢诺儿她们已经开始为我绣红盖头了,用的是上好的金丝红线,巧手蹁跹,看得我眼花缭乱。 一整天我都在府里看看这边,摸摸那边,无所事事,但我却十分喜欢这样的日子,大事已定,也没有琐事烦心,感觉一切都顺利了起来。 司空易那边算是已经完成了我托付给他的事,但我却并不打算再见他了,只等我央求宗老头去为他把上一脉,此事便能彻底了结,从此以后我待我的煊王府,他住他的司星阁,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永不再见。 那段江湖上相濡以沫的日子,现在想来好像一场美梦,梦里的那个黑衣人影总能轻易地让我的心泛起涟漪,但风吹过后,湖面还是会恢复平静的,水羡慕风,想追随于它,和它一起飘忽在天地之间,但世人皆知,那是不可能的事,就像鸟和飞鱼的故事。 但无论如何,君迁尘许了我往后一片自由天地,即便那天地很小很小,现在我亦是满足的,事态仓促,往后的事再慢慢打算好了。 就这么在府里闲逛了一天,走遍了每一个角落,和所有的人都打了一遍招呼,晚上躺在床上,片刻之间便睡着了,还美美地做了一个梦。 第二天一睁眼,有种美梦成真的错觉。 因为我床头坐了一个人,一个虽年过四十,却依旧清冷如竹的人。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我,眼中满是慈爱,风尘仆仆,脸上却丝毫不见疲色,穿着那件旧的碧色短襦,打扮得干净利落,背脊挺得笔直。 我几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口中欢快地喊道:“师父!” 一边喊着一边朝她扑了过去,抱了个满怀,一股熟悉的药味钻入了鼻子,我只感觉心中大定,鼻头有些发酸,然后泪水噙满了眼睛。 有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背,师父慈爱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来,让我看看我的小子颜,是不是瘦了啊?” 我微微抬起头:“师父,我不仅没瘦,反倒胖了。”说完哭得更厉害了。 “多大的人了,看看哭成什么样子了,像一只小花猫似的。”师父掏出帕子,仔细地为我擦着脸上的泪。 我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撒手,一边摇晃着一边说,“师父师父,你跑到哪里去了,担心死我了。” “师父现在不是回来了嘛,没事的啊,再哭师父就要笑话你了。” 这段日子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完全放松,我像是找到了依仗,直哭了个昏天暗地,好像要把受到的所以委屈都发泄出来,师父只是静静地陪着我,当泪水打湿我的脸颊时,她会为我轻轻地拭去,像小时候那样,一边温柔地拍打着我的背,一边轻轻地晃着,嘴里还喃喃念道:“子颜乖啊,子颜不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筋疲力尽,虽还在抽抽噎噎,但已经能够好好说话了。 师父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你几岁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我拿着帕子随意擦了擦脸,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依旧嘴犟道:“我只在师父面前哭的。” “好好好,今天就让你哭个够,继续吧。”师父此时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优雅地喝着茶,从外观来看,师父完全不像一个四十好几的人,身材窈窕似少女一般,皮肤光滑如白瓷,若从背影看,陌生人一定会以为她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 再加上她常年浸淫在各种药物里,所以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不管我心绪起伏再打,只要在她身边,都总是能够平静下来。 我撅了撅嘴,撒娇道:“我才不哭了,感觉自己一辈子的眼泪都掉光了。” “你才多大啊,你说一辈子。”师父笑着摇头叹气。 “我不小了,下个月都要嫁人了!”我话音一落,师父的脸色立刻阴郁了下去。 第五十二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十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急忙问道:“不是宗老头去接的您吗?他没提起这件事?” 师父淡淡答:“没提。” 我心中腹诽,暗骂宗老头不仗义,骂归骂,自己还是又老老实实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师父听后沉默不语,脸色稍稍好些了,我松了口气。 半晌,她抬头慈爱地看着我道:“委屈你了。” 我眼泪差点又夺眶而出,平日里装得再无所谓,这时才知道,我心里还是怕的,怕自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到时候在异国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可现在我有了底气,这世上不是我孤身一人,还有师父,她会为我的一生细细考量,我见师父还在沉思,急忙道:“他现在在宫里,你若想见他,可能会有些困难,不过宗老头已经去见过他的。” 师父点了点头,抬头看我,“你喜欢他么?” 这问题如此直白,容不得我有一丝闪躲,我差点呛到,见师父一脸认真,摸了摸鼻子答:“喜欢谈不上,但不讨厌就是了。” 师父叹了口气,“你的人生还这么长,你真的愿意嫁给一个仅仅只是不讨厌的人?” 我不愿意,可是我更不愿意嫁给一个让我的人生脱离掌控的人,至少嫁给君迁尘,我还能想到明天会发生什么,而且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我要什么。 但我不能这么跟师父说,她疼爱我,若我说不愿,即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她也必定会想办法毁了这桩婚事,于是我点了点头道:“愿意的,至少我和他见过几次面,大概能知晓他的性情品性,不是两眼一抹黑,像个睁眼瞎子,更何况,我和他有约定,他也是答应了的。” 出乎我意料的是,师父只接着问了几句他的身体情况,听说宗老头已为他把过脉,便不再追问其他细节,也没有再说反对之语,我当时以为师父是相信我的眼光才如此轻易略过了这些事,后来才知道,当时师父只希望我离开锦都,越快越好。 此事告一段落后,我偎在师父旁边,撒娇问道:“师父啊,宗老头说你失去音讯时,差点吓死我,你后来到底去哪里了?” 师父摸了摸我的头,“他没事就喜欢咋咋呼呼,我不过去见些旧友,被一些事绊住了脚步,没来得及和他联系罢了。” 我见师父不肯多说,便也不再问了,她若想说,一定会告诉我知晓的。 这时白芷在门外敲门,许是听到房内有说话声,问我起来了没有,我高高兴兴地打开门,白芷她们见到我师父,也是吓了一跳,接着便个个排着队上前亲亲热热地喊慈姑姑,顿时府里一片热闹。 我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问道:“师父,你不吃点嘛?” 师父摇了摇头,“不吃了,一直赶路,没什么胃口。” 我敲了敲自己的头,“你看我这记性,师父你一夜没睡吧,快去睡,快去睡,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说话。” 师父笑着点了点头,便回自己房间去了,我几乎是哼着歌吃完了早餐,走到门外,阳光灿烂,我深吸一口气,高兴地伸了个懒腰,白芷在招呼着下人收拾东西,子鸢和诺儿坐在门口绣着红盖头,小茴在一边嬉笑打闹,府里一片生气勃勃。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过一辈子,就好了。 趁着师父补眠的时间,我决定再去竹衣巷找一找九渊,那日我去了没见着他,如果再不见一面,我怕再也没机会了,我总要跟他道一声别,说句再见的。 以极快的速度收拾妥当,熟门熟路地来到竹衣巷,将马拴好,又整了整衣裳,这才轻轻扣了扣门,里头传来九渊的声音:“来了。” 他轻轻打开门,见到是我,微微一笑,然后侧身让到一边让我进去。 院子里被收拾得干净整齐,石桌上原先摆放的棋局却收了起来,我有些奇怪地转头问道:“鬼卿呢?” 九渊关上门,转身走向我,“他走了。” “走了?”我有些错愕,“去哪里了?” 九渊摇了摇头,“他只跟我说要离开锦都了,其余的没有多说。” 我心里浮现淡淡的感伤,毕竟每次进院子都能看到一个人在那里独自奋战棋局,久了便以为他会一直在那里的,却没想到他比我还早一步离开。 九渊亲自为我沏了壶茶,我尝了一口,还是如以往一样的好味道,离别愁绪涌上脑海,我努力压制,挤出了一抹笑:“上次来找你你也不在,我不管了,太久没吃你做的菜,今天我赖着不走了,你赶我也没用的。” 他笑着道了声“好”,我想起一事,问道:“上次厨房不是被鬼卿炸了,修好了?” 他含笑点了点头,我想起那日情景,也忍俊不禁起来,鬼卿真是好本事啊!撇开他杀手的身份不提,进了厨房能安全活到现在也实属不易。 我和九渊又闲聊了几句,想起白云华,我笑道:“上次原先来找你,是想为你介绍一位朋友的,可惜你不在。” “哦?”九渊俊眉微挑,“什么朋友?” 我想起那时候在五阳城的白云华,眉开眼笑,“是一个和你一样,喜欢送别人玉佩的朋友。我跟他提过你,他听说你独自一人游遍了五国山水,羡慕得不得了。” 九渊笑着摇了摇头,“只要愿意,他也可以的。” 我想起白云华的身份,笑中带上了一丝苦涩,“他……不行的,家里人对他期望太高,管教得十分严厉,即便平日里想要出趟远门也是求之不得的事。” 九渊目光微闪,“那何时带他再来一次吧,多认识个朋友也好的。” “怕是……不成了,”我低了低头,“其实今日来,我是跟你道别的。” 九渊忙问道:“怎么?你要走?” 我抬头看他,见他目光中透着不舍,点了点头道:“我要离开猗郇去东胥了。” 九渊似松了口气,笑道:“又接了单子?” 我摇头,“不是,我要搬去东胥,以后怕是回不来了。” 九渊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这是为何?”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家中有事,举家迁居。” 他沉默了片刻,亲手为我添上茶,“无妨的,东胥也有风起轩,也许再过不久,我在锦都待得无趣,便去那边看你了。” 我点了点头,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到了东胥,我便不会像现在这么自由了,毕竟嫁了人后有颇多顾忌,且不说君迁尘答不答应我没事就外出晃两圈,即便答应,煊王府不像瑞王府,府里都是自己人,到时候人多口杂,若不注意,难免被人抓到错漏之处。 “小蓟到时候把新住址留给风起轩掌柜,我到了之后自然去找你的。”九渊继续说道,我笑了笑:“知道了,到时候在去你那里蹭吃蹭喝。” “欢迎之至。”九渊笑道。 为了不至于使离别显得那么感伤,我努力又将气氛活络了起来,九渊不知此别也许今后再难相见,所以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不一会儿,屋内的气氛又活跃起来,不再低迷。 我跟九渊说了好些之前在江湖上看到的趣事,九渊总配合地轻笑,他亦跟我说了许多看到过的奇人奇景,听得我啧啧称奇,恨不得自己亲眼见过才好。 一晃很快便到了饭点,九渊挽起袖子洗手作羹汤,不久便做了满满当当一桌的菜,荤素搭配,颜色鲜亮,看得我食指大动,忍不住吃了两大碗饭,直把肚子撑得圆圆滚滚才作罢,想着以后也许再也吃不到了,又不舍地重新拿起筷子,冒着到时候肚子也许会不舒服的风险,不停地往嘴里塞着菜。 九渊看得直无奈摇头,等我实在吃不动了,才将饭菜撤下,又为我泡了一壶消食茶喝了,我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他却叫我站起来,不许坐下,又催着我在房内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这才作罢,不过幸好我这么做了,那天后来肚子便没有不舒服。 九渊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天然的风雅,让看的人莫不感觉到一种舒适,我突然开口问道:“阿九,你是哪里人啊?” 他被我这个问题问得愣了愣,放下茶杯,朝我微笑:“我是夷玉人。” “咦?”我惊喜地叫了声,“我想给你介绍的朋友,也是夷玉人,真真是有缘了,你们俩没有见到,实在是可惜。” 他眼神闪了闪:“没关系,有缘自会再见。” 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知道他和白云华是再没有机会认识了,现在我这个中间人都要嫁人了,他们即便以后在街头相遇,也不会认出对方就是那个曾经听说过却未见过的朋友,更何况,白云华能走上街头的机会原本就少之又少,这真是种遗憾,但生活就是这样,不会有十全十美的圆满。 我估算了一下时间,虽不想提,但还是不得不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九渊点了点头,“我送你出去。” 第五十三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十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孟檀音闻言挑了挑眉,这种久别重逢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不可否认,云湛确实长得挺有辨识度,但孟檀音可以肯定自己之前并没有见过他――也可能确实在哪儿见过。但既然没印象,那必然不是要紧的人了。 她转而仔细搜索了一番夷光的记忆,同样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丁点儿信息。 宋清没料到这位新聘的管家能跟夷光扯上关系,不由带着三分兴味看过去:“夷光,你们认识?” 孟檀音当然不会承认,她困惑地摇摇头:“爷爷,我真的不认识他。” 宋奇峰听了孟檀音的话,看向云湛的目光中就带了几分审视。他很清楚元伯的这个外甥几年前就出了国,这几年一直呆在国外进修,根本没有回来过。所以,他不可能是在这两年里认识夷光的。若是再往两年前,那会儿夷光才多大,值得他惦记到现在? 云湛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让元伯心中剧烈一跳,皱眉问道:“云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湛这会儿也觉得有点不对。他的记性向来不错,当初她帮了他,虽然有九成可能是只是顺手,也足以让他承情。他记得清楚,那个人就是长这个样子。若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气质上的些微区别?眼前这位似乎更加温和些? 云湛略一沉默,歉然道:“抱歉,可能是我认错人。” 他用了可能,就表示对这事仍有疑虑。 元伯看着他若有所思的面容,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做管家,最忌讳居身不正,一碗水端平才能让人信服。他就是在这方面犯了错,才不得不提前退休。 孟夷光在宋家的身家水涨船高,元伯本就放心不下宋皎皎,这会儿看云湛这样,就更放不下了。 宋清倒是看得比他开。云湛怎么说也是在国外接受过专业的针对性训练的,在工作上不会不知道轻重。再者,他这些年也看得明白,夷光讨人喜欢不假,可她没坏心思,从没恃宠而骄,主动跟皎皎过不去。倒是皎皎打小气量就不大,要换了别的孩子,这家里头早就见天的鸡飞狗跳了。 他故意戳着皎皎的痛脚刺激,打发她出国去念书,拉开两人的距离,就是为了让皎皎能静下心来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她那样的性子,跟孟丫头呆在一起,只会被衬得越发不堪。 如今她们都大了,日后会比着的地方只会更多。宋家嫡系人丁单薄,他不希望这有限的子孙还在这方面栽个跟头。 “先前不认识,今天也该认识了。”宋老爷子悠悠一笑,慈爱地看向云湛,“云湛啊,这家里头上上下下的事,往后可就交给你了。” “老爷放心,我定然会尽心工作。”云湛略微欠身道。 “好。”宋老爷子笑道,“过几天我们宋家要举办一场宴会,目的就是要隆重地推出我的孙女夷光,这事你跟奇峰两个看着办。办得热闹点。旁的事有不明白的,就问阿元。” “是,老爷。”云湛颔首。 孟檀音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据说国外那种职业管家的培训,对于怎么站怎么坐,怎么说话怎么笑,弯腰颔首的角度,都有极其严格的标准。等到学成了,就是个移动的礼仪教程。不仅如此,同时还要通晓营养学,心理学以及家政学。 总而言之,就是个全能型的服务人才。 孟檀音这么想着,右眼的视线突然扭曲了一下,随即她看到云湛的头上颤巍巍升起一个文字框。文字框的背景是粉白山茶,刷刷地出现了几行字:云湛,男,未婚,人才指数四星,辅助型,好感指数四星,可攻略指数四星半。 “……”我勒个擦哦,这是什么情况?孟檀音不动声色地合了合眼睛,又睁开来,那个文字框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荡漾地抖了抖。 身在天国的爸爸!说好的沉重哀凉的命运呢?灵犀之眼什么时候开发了这么逗比的功能啊! 云湛一脸认真地听宋老爷子说话,余光斜一眼孟檀音,见她面上带笑,眼睛却滴溜溜地转来转去,一副无忧无虑又百无聊赖的样子,便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孟檀音这会儿可顾不上打量他了,她把目光转向了宋老爷子。只见他的头上也有一个文字框,不过他的这个文字框就简单多了,没有背景,极其简单的一块白板,上面只有一行字:宋清,男,丧偶。 人才指数,好感指数以及可攻略指数全无。 孟檀音并不意外,世人都道灵犀之眼连人心都能看透,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她的父亲孟俨当年就曾说过,人心是这世上最美丽也最丑陋,最坚定也最善变的,不要试图去看透人心,意外之喜意外之痛,人生才有意思。 老爷子果然是心思深沉啊。孟檀音心中一叹,蓦地又想起早上的时候,并没有在宋爸宋妈头上看到文字框。只是在两人的背后看到了隐隐绰绰的爱字,还以为是眼花呢。 如今看来,这灵犀之眼是完全觉醒了。没想到最先被开发出来用上的居然是这么个逗比功能。 她看向宋皎皎,小姑娘的文字框背景是刺槐花,人才指数两星半,好感指数――好吧,全无好感,已经达到负数,可攻略指数无。 你果然恨我!孟檀音在心中悠悠感慨,脸上的笑容又甜了几分,看你这么不开心,我就放心了。 再看向宋奇峰,他的文字框背景是墨兰,这不算什么,让孟檀音惊讶的是,他的人才指数是四星半,全能型,好感指数五星,可攻略指数五星。 孟檀音还是第一次知道灵犀之眼看到的世界是这样的――让人无法形容。 看过这几个人,她摸出个小规律来:人才指数跟可攻略指数都是五星为最,好感指数则是正负五星。宋皎皎那个不用说,十分符合夷光的记忆。 宋奇峰又是怎么回事?五星?开玩笑吧?灵犀之眼刚点了新技能,系统这就故障了? 第五十四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二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一人一半?”孟檀音一愣,于家产业的一半快顶得上一个小豪门了,“怎么多了?不是只有品古斋吗?” 宋夫人见她这样,微微一笑:“你现在还小,不清楚商场的事儿,别的产业妈先替你管着。品古斋你就当练手,跟段业明了解一下怎么运作。” 孟檀音与宋夫人亲切会谈一番,率先定下了品古斋的归属。她重瞳已成,正在眼花的时候,听了宋夫人的话,脑子一晕:宋夫人果然只是瞧着柔弱,本质上还是霸气侧漏的。 孟檀音这些年专注复仇,孟家的老本行早就被抛在脑后了。因此只是一笑,并没有附和宋夫人,暗暗决定等过几天脑门儿上的伤口拆了线,就去品古斋瞧瞧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之后,宋夫人告诉她宋家准备举办宴会,将邀请临海市大小豪门的公子小姐们来玩儿,让孟檀音交些新朋友。她已经满二十了,虽然不急着结婚嫁人,也该有些像样的人脉,不可能永远都不接触那个圈子。 孟檀音一听,就知道这是宋夫人在替她出头,顺手抽了宋皎皎一个响亮的耳光。她也知道宋夫人这是在通知她有这么回事,并不是跟她商量,只得微笑着道:“谢谢妈。” 宋夫人摸了摸她的脸,淡淡道:“明天一早我跟你爸就回梧桐市了,这宴会的事奇峰会安排,你好好养伤,别的什么都不用管。若是皎皎再来招惹你――” 她并没有说下去,但孟檀音听出了其中的一丝狠戾三分冷意。 “妈,我知道怎么做。”孟檀音应道。宋夫人个性温婉,却也是不容欺的。夷光是她教出来的,自然也该如此。 宋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孟檀音的伤虽然不碍事了,但毕竟失血过多,到了这会儿,事情解决了――虽然跟她预想的有些出入,结果也意外不错,就有些精神不济了。 宋夫人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又叮嘱了几句,就打发她回去歇着了。 “妈,晚安。”孟檀音在宋夫人头上印了个晚安吻,抚着脑袋眯着眼睛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却见到倚着门的宋奇峰,顿住脚随口问了一句:“怎么?” 宋奇峰神情复杂,沉吟片刻,才道:“爷爷要送皎皎出国念书。” “嗯?”孟檀音听了这话,顿时清醒了。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担心宋皎皎把我怎么着了,还是担心我把宋皎皎怎么着了? “爷爷对皎皎向来是放养,对她能不能成才并不在意。”宋奇峰静静地看着她,“夷光,在医院里,你跟妈说了什么?” “呵,你觉得妈需要我说什么才能知道真相?”孟檀音唇边绽开一抹灿烂的笑花,眼神却是冰冷之极,话音更是能拧出二两冰碴子,“宋奇峰,你说,能在宋家大宅里只手遮天的,是我,还是宋皎皎,还是咱妈宋夫人?” 夷光出事,管家封锁了消息。但是宋夫人来得那样快,还能带上一桶鲜汤,大宅必然有她的人。且这个人,恐怕是管家所想不到的。 宋奇峰听了孟檀音的反问,难得地有些窘迫起来:“夷光……” 孟檀音冷淡一笑:“你若是舍不得皎皎出国,大可以去劝劝爷爷,让他不必如此。皎皎还小,又不会照顾自己,一个人在外,也挺让人挂心的。我伤好之后,就搬回学校宿舍去住。不住在一起,皎皎也不会觉得不自在了。” 宋奇峰心中一沉,皱了皱眉:“你要搬回学校?” “让开点儿,”孟檀音不想再跟他多费唇舌,恹恹道:“晚安。”说着,抬脚绕过他,抬手去拧房间的门。 “夷光,”宋奇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我只是通知你,有这么回事罢了。”孟檀音拂开他的手,冷淡道,“就算宋皎皎要出国,那检讨一个字儿也不能少!” “呃……”宋奇峰嘴角一抽,“我会敦促她的。” 说着,他又凑到孟檀音跟前,柔声道歉道,“夷光,我刚刚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生气?呵。孟檀音略一点头,表示并不在意,就拧开房门,轻轻甩上门,将宋奇峰欲言又止的脸关在门外。她伤在额头上,洗脸的时候就格外小心,又随意泡了个澡,就早早睡了。 ―― 元伯看着宋清递来的支票,脸色一变:“老爷,这……” “终日打雁,难免被雁啄眼。”宋清看着他,轻叹一声,“阿元,你糊涂了。” 听到这一句,元伯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太太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宋清淡淡道,“孟丫头在宋家也十几年了,正明两口子待她如何,你不会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看清楚她在宋家的地位了,却没想到,你到了这把年纪,居然搀和进了小孩子的游戏里边。还是你觉得正明他们不在大宅里,孟丫头真就孤立无援了?” 元伯垂着头,心中充满了懊恼:确实,他失了谨慎。宋正明夫妇常年呆在梧桐市,大宅里的主子就那么几个,这么多年都没添过丁,帮佣也是用惯的,几乎没有流动过,让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他忘记了,这宅子做主的,先是老爷子,然后是宋夫人。 “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享享清福了。”宋清冷静道,将支票推到元伯跟前,“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退休金照发。” “老爷,是我犯了错,这支票我不能收。”元伯赶紧道。 “你在宋家多年,一直尽心尽力。一点儿小错,不足以抹杀你对宋家的贡献。别推辞了,拿着吧。”宋清轻叩桌面,顿一顿,又道,“我记得,你有个外甥,几年前出了国,是学的什么来着?” 元伯答道:“职业管家。” “他叫什么名字?学成了吗?”宋清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抹兴味,“有没有找到主家?” “回老爷,他叫云湛。刚回国,这两天正闲着呢。” 第五十五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二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接着几天,我过得格外平静,每天睡到自然醒,整日里无所事事,不是躺在软榻上看书,就是蹲在草丛里抓蟋蟀观察蚂蚁,反观白芷小茴她们,忙得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白芷忙着叫府里人收拾行李,清点家当,小茴她们都凑在一起为我绣红盖头,我曾去看过一眼,绣法繁杂到令人叹为观止,我急忙鼓励了她们几句,迅速撤离现场。 我和君迁尘的婚事已经昭告天下,相信现在五国百姓都在心里感慨,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而那朵鲜花自然指的是君迁尘。 景落和轩辕凌霄的婚事则定在了半年之后,轩辕凌霄待参加完我和君迁尘的婚礼,便要启程回赤炀了。 恍惚间我以为,这场婚礼跟自己毫无干系,我只需要成亲当日乖乖地当个摆设即可,接着便再没有我什么事了。 师父这几日神出鬼没的,总是不见人影,我闲得无聊,便让辛安去请了宗老头来府上玩。 如果眼神有杀伤力的话,我相信白头蛇蛋这几日已经被我盯出一个洞来了,我能看到蛋壳里头的黑影越来越大,但它却再也没有动过,我没事就喜欢搬个小凳子在它旁边自言自语,因为其他人都太忙了,没空理会我,算算时间,已经过去快二十天了,如果按照一个月为期算的话,这蛋里的小东西应该能在我成亲之前破壳而出。 我给它取了一个响亮而有深度的名字,阿宝! 我对阴冷的动物向来有些恐惧,特别是蛇,所以我每次看着这个蛋时,心里是又期待又忐忑,不过传说中,这白头蛇有雏鸟情节,对于第一眼看到的,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会将其认作母亲,这也是我为何要将它放在卧室里的原因,若它睁眼第一个看到的不是我,那麻烦可就大了。 我照例在跟它旁边絮絮叨叨,不知过了多久,白芷在外头喊:“小姐,老爷子来了!” 接着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丫头,叫我什么事啊!” 宗老头的笑声仿佛一阵阳光,驱走了我多日来心里的阴霾,他总是这样,面对外人时脾气古怪,可对家里人永远笑呵呵的,脾气很好的样子。 我急忙站起身迎了出去,他今日比前几次显得更加开心,想来是因为师父回来了的缘故,看到我后第一句问出口的果然是,“你师父呢?” 我无语极了,嘟囔了一句:“是我请你来的,你问我师父做什么?” 他嘿嘿一笑,“真小气,顺便问问啊。” 我哼了一声,翘起了嘴,“我看你来看我才是顺便吧。”说完也不理他,转身进了房自顾自坐到了凳子上。 “哟哟哟,你这小丫头,几日不见,脾气见长啊。”宗老头跟着我进了屋子,坐到我旁边,颇有些神秘道:“刚才我看到小茴她们在门口绣着东西,见到我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进了房,她们在绣什么?” “你想知道啊?” 他猛点头,我哼了一声:“就不告诉你。” 他皱了皱鼻子,“那你师父呢,她师兄来了,竟然也不出来拜见。” 还拜见呢,每次看到我师父跟小羊羔见了狼一样,温顺得跟什么似的,于是我又哼了一声,“就不告诉你。” “哎,你这丫头,今天怎么回事,跟吃了爆仗一样!” 我转过头,皱着眉道:“那你说说,那日你送我师父回来,为什么没跟她先提起见过君迁尘的事?” 宗老头脸上立刻堆满了讨好的笑:“这么重要的事,自然留给你同你师父去说了。”说完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师父同意了么?” “不同意我还能优哉游哉坐在这里?”我不答反问。 宗老头了然地点了点头:“君家小子除了身子骨差了点,人还是不错的。”他终于像是想起什么,问道:“你今天叫我何事啊?”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扯七扯八扯了那么多,终于记起正题了。 我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要说的话,半晌才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他见我犹犹豫豫,吞吞吐吐,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你要做什么?” “又不是杀人放火,你紧张个什么劲!”我嚷道。 “谁知道你这丫头心里又打什么鬼主意,我可告诉你,我最宝贝的东西都被你耍无赖夺走了,其他的那些宝贝可是我的命根子,你不要再肖想!”他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有种想脚底抹油赶快溜走的冲动。 什么跟什么啊……我平日里人品有这么差吗? “不是要你东西!”我好声好气地说道。 “不是要我东西?”他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那帮什么忙?” 我顿了顿,终于开口道:“之前师父的消息……我是找司星阁替我探听的。” 宗老头点了点头:“那又如何?难道你没付银子?” “付是付了,可是……”我伸出一根手指,“他只要了我一两银子。” “他?”宗老头眉毛挑了挑:“司空易?”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宗老头叹了口气:“你和他见过面了?” “嗯,”我应了声,“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他来了猗郇,正好师父下落不明,我便找他帮我这个忙。” “那你要我帮你什么?”宗老头似乎有些猜到了,但却什么都不说,一脸淡定地问道。 “我想要你帮忙……去为他诊治诊治。”我终于期期艾艾地说出了口。 “还人情?” 我头越埋越低:“算是吧。” “行。” 我错愕抬头,有些不可置信道:“你答应了?” “对啊。”宗老头摊摊手,“不就把个脉嘛。” 他答应得这般爽快,我反倒有些狐疑了,毕竟他平日可从不为外人看诊的,上次去为君迁尘把脉看病,还是因为我和君迁尘达成了约定之故。 “你怎么就答应了?”我皱着眉头问道。 宗老头一脸无语,试探性地说道:“那我不答应?” “不行!”我立刻拒绝。 “那你到底要我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我想了想,“你答应得这么快,我反倒有些不信。” “你这丫头啊,就是心眼多,”宗老头叹了口气,“那司空小子再怎么说也是故人之徒,你又给他服下了其中一味解药,我很想看看他体内毒素到底清除得怎么样了。”说到此处,他双眼开始泛出光来。 我就知道……真是个医痴,故人之徒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吧,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他那次说当时为司空易诊治,可是迫不得已为师还债的,主要目的应该还是想去研究一番,毕竟像司空易这种早已被他判了死刑,却奇迹一般活到现在的人,世上可是仅此一个。 “那行吧,我将他地址给你,我再写封信给他,让他别着急离开猗郇,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便去为他诊治诊治,不过不要拖得太久,越快越好。” 信我说写就写,话音一落便站起身走到书桌旁边开始研墨,然后将一张纸裁成细细的纸条,将事情写了个清楚,然后推开窗户吹了声口哨,一只雪白的信鸽便停在了窗台上,我将纸条塞进了信筒中,手一扬,信鸽便扑棱扑棱飞走了。 我又写了个地址递给宗老头,宗老头看也不看,塞入怀中,唉声叹气,“我在这儿坐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个人为我倒杯茶,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他答应了我的事,我心里爽快许多,便不再跟他计较,怡怡然走到桌边,动作缓慢地给他倒了杯茶,他一口饮尽,扬了扬杯子,我好脾气地又给他倒了杯,他嘿嘿一笑,这回只抿了一小口。 半晌,清了清嗓子对我说,“你也是快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这司空易我替你见了便罢,反正现在你师父也回来了,你就不用再去见他了。” 我翻了个白眼,“我本来也没打算再见他。” “那就好,那就好。”宗老头频频点头,忽地又想起一事,“你还没跟我说你师父去哪里了呢,我都来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她?” “她出去了。”真受不了他,多少年了,还都这样,三句话不离我师父。 “出去了?去哪里了?”宗老头急吼吼地问道。 “等她回来,你自己问她吧,我可不知道。”我托付他的事他应承下来了,便绝没有再更改的可能,所以我也懒得再继续好声好气地说话,毕竟对于他上次不讲义气的行为,我可深深记在心里了,我就是小心眼,我就是爱生气,嗯! 宗老头被我噎道,因为我知道,他是怎么都不敢当面问我师父去了哪里的,他也就在私底下逞逞能,耍耍威风,看起来很了不起的样子,在我师父面前,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 这么多年了,都是这样,在世人眼里,他是脾气古怪,空有无双医术,却不想着治病救人的医生宗政越,可在我眼中,他是那个最喜欢和我斗嘴,最嘴硬心软,最疼爱我的那个宗老头。 我不担心嫁去东胥后再见不到他,因为我知道,只要师父陪在我身边,他也必定会在我们左右,可是没想到,我的这一切美好设想都没有实现,那时还太过天真,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人内心早已暗潮汹涌,许多事就这样渐渐脱离了原本的轨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六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二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在府里又混吃等死般地过了几天,中间被皇后传召进了一次宫,她见我打扮得终于素雅了些,很是欢喜,赏赐了一大堆东西,又听说我师父已经回府了,顺带地赏赐了我师父。 她上次说等我师父回来,嫁衣的事便不必再担心,看来她也是知晓我娘亲给我亲手缝制了一件嫁衣的事的,果不其然,她问道了此事:“那嫁衣你试穿过了没有,若是不合身,尽早叫了人去好好修改。” “合身的。”我笑了笑,“就腰身紧了些,师父说这样也好看。” “那就好,”皇后点了点头,“真没想到,你竟然同你母妃的身段差不多,”她像是第一次看到我似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嗯,好像确实一样。” 我打趣道:“我母妃可美多了,若我长得同我母妃一般,怕是早就嫁人了。” 皇后眼神微闪:“现在也不晚。”她顿了顿,像是十分无意地提起:“煊王已被皇上接到宫里来疗养。” 我装作害羞地低下了头,片刻后又忍不住抬头眨巴着大眼问道:“那他……身体好些了吗?” 皇后有些吞吐:“你别担心,想来……应该要大好了吧。” 想来?应该要?若我不是知道君迁尘最近并没有旧疾复发,听她这么说反倒会起疑心了吧,我脸上露出了惊惧的神色:“伯娘,我有些怕。” 皇后牵过我的手,轻轻拍了拍,脸上一片慈祥,“不怕,不怕,你们的婚期就快到了,到时候他回了东胥,好好调理,还是可能会好起来的。” 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她表面上是在安慰我,可一字一句听下来,怎么觉得她字里行间的意思有些让人摸不着底呢,一边提醒我婚期将至,一边又透露出君迁尘的身子并没有好转的意思,我若是普普通通的待嫁公主,听了这么一席话,岂不是要吓得在婚前天天睡不着觉? 我揣摩着她话里面的意思,努力装出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后来她再跟我说话,好几次我都在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却丝毫不以为意,反倒留我在宫里吃饭。 吃完饭,我好奇地问道:“景落呢?怎么不见她?” 皇后温和地笑道:“她这些日子都在房中绣嫁衣呢,别说陪我吃饭了,连门都很少出,难得你来一次,还能陪陪我。” 我低头微笑:“好些日子没跟景落见面了。” “既如此,你去她房里找她吧,你们姐妹两个好好说说话,以后这种机会也不多了。” 我点头称是,行了礼便从皇后房中退了出来,一跨出房门,立刻松了口气,皇后今日怪怪的,不知道怎么了,跟她说话实在是累,正好我还想在嫁人之前同景落见上一面,好好聊聊,现下正是个好机会。 我带了白芷走到景落房间外,外头的丫鬟见到是我立刻进去禀报,不过片刻,着了一条烟云蝴蝶裙的景落便从房内走了出来迎我:“哎呀,姐姐何时到的?” 我细细打量她一番,她眉眼带笑,见到我像是真的很开心,面色红润,气色不错。 “我都到了老半天了,陪皇后伯娘吃了饭还不见你,实在是太精贵了,只好亲自来拜访。”我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屋子,朝白芷使了个眼色,白芷便不再跟着进屋,只默不作声地守在门口。来到里屋,杵着两个长相清丽的小丫鬟,待她们服侍着泡了茶摆上了点心,便也被景落打发出去了。 “姐姐。”景落一说完这句,双眼便含了泪。 我惊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姐姐,你是懂我的对不对?”景落紧紧抓住我的手,一双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眶泛红。 她是指的什么?指我懂她为何使计故意和轩辕凌霄在御花园撞见,然后如愿让其来求娶她吗?说实话,我真的不懂,张承淮之死对她来说打击相当大,那时候她病卧在床,满脸消瘦,我看着虽心疼,但却并不担心,因为我知道,假以时日,她总会从悲痛里走出来的。 可现在的她,我却有些看不透了,我不懂她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恢复过来,甚至主动另嫁他人的,她的目的是什么呢?张承淮之死是谁的手笔,我和她心里都心知肚明,但难不成……她还打算为张承淮做些什么? 我想到此处,有些心惊,看向她那张柔弱的小脸,心里又暗骂自己多心,那毕竟是她的母后,即便皇后对她不仁,她也做不到对皇后不义的。 我像小时候那般,柔和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不懂你谁懂你呢?” 景落呜咽出声,我抚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想把温暖和支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她,过了许久,她终于停下抽泣,用手帕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道了声:“谢谢姐姐。” 我刮了刮她的鼻头:“自家姐妹,这么客气是把我当外人了?那我可不依,要是这样,你得把小时候欠我的东西都还给我。” 她终于噗嗤一声被我逗笑了,“我小时候欠你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 我一条一条数着,“小时候皇后伯娘不许你吃太多甜食,有一次你把自己的桂花糕吃了,又想吃我的,我不肯,你说拿以后的一百块桂花糕换那一块,可到如今,你都没有把那一百块给我;还有一次你打碎了皇帝伯伯最喜欢的青花碗,拿你最喜欢的风筝来换我说是我打碎的,说这样大家都不会被罚了,可后来子仁哥哥替我们顶了包,被罚抄了一百遍当时学的书……最后你也没有把那风筝给我……还有啊……” “姐姐,没想到你这么小气,”景落撇撇嘴,终于恢复了些小女儿的娇态:“那么久远的小事都还记得。” “小事?”我气呼呼地说:“可不是小事,我记了多少年了,你若再不还啊,我都要嫁人了!” 景落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喃喃道:“是啊……转眼间我们都要嫁人了。” 我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都怪刚才一时间心直口快不小心提到了这件事,景落情绪却没有低迷多久,她凑上来挽住我的手问道:“姐姐,你怕吗?” “怕?”我有些不懂地反问,“怕什么?” 她把头轻轻靠在我手臂上,“怕嫁人啊。” 在此之前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并没有把这次当做真正的嫁人,不过是个交易罢了,我做好君迁尘的便宜假王妃,安安分分在他府里当个摆设,他为我撑起一片自由天,让我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如此简洁明了,利益对等的婚姻……我怕只怕他不遵守约定吧,不过看起来他不大像那种人。 于是我老老实实答道,“不是很怕,你也知道,我以后那位夫君可是个病秧子,有什么好怕的,要怕也是他怕我才对,我那么野蛮又任性,简直是只母老虎。” 景落用帕子捂着嘴轻笑:“还是姐姐想得开,我原还有些担心你,怕你不愿意呢。” “嫁谁不是嫁啊,有什么不愿意的,好歹我在晚宴上还见过他呢,总比红盖头一盖,两眼一抹黑,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为好。” 她听我这么说,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姐姐的心真大,不过说得也有理,好歹见过吧。” 我笑了笑:“你也别想多了。” 她抬起头看着我:“姐姐,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不知。”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脑子里头乱得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可我只知道一件事,我想快点离开这里。” 我看向她,她眼里透着坚决,她想快点离开锦都?这还是那个最喜欢对皇上皇后撒娇的景落吗?难道因为张承淮的事,她对自己的父皇母后彻底失望了?张承淮竟然如此重要吗? 我有些不得其解,只听她又道:“姐姐,真羡慕你,再过不久就能嫁去东胥了,我还要再等半年呢。” 这就完全不像是她会说的话了,我竟从来不知,能早日远离故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中间是否有些事被我不小心忽视了,还是……在她身上发生了其他我不知道的事?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开始跟我聊起衣服首饰来,又问我嫁衣准备得怎么样了,又问我紧不紧张…… 总之,她之后再也没有说起过其他莫名其妙的话,我们像一对真正待嫁的小姐妹似的,两颗头凑在一处嘀嘀咕咕了许久,好像回到了从前那般无忧无虑的日子,但其实我和她心里都明明白白的知道,不管再怎么亲昵,心里许多事却终是没法对对方说出口了。 直到我从她屋子里走出来时,心里的疑惑也没有得到纾解。当然,很久很久之后我知道了原因,知道了她所有奇怪表现的源头,那时的她也已经如愿以偿了,但不知她内心是否真的快乐。 第五十七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二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没有出门。君迁尘倒是派人来给我传过好几次消息,也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大多都是说他最近喝了宗老头开的药,身体康健了许多,叫我不用担心,等等。 他的这些话……表达方式虽然让人十分不习惯,但很神奇的,总能缓解我内心莫名的焦虑,不知是因为离婚期越来越近还是闲得慌,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些有的没的,他做这些后我心里反倒平静了下来,我原本还有些感动,但……他真的派错人了…… 第一次某人翻墙进来,轻轻敲我房间门时,我已经差不多快要就寝了,问门外是谁也不答话,就这么僵持了许久,我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通,都打算高声喊人了,结果便听见门外有个压得极低却饱含怒气的声音道:“开不开门的,不开门我走了。” “……”我沉默了一阵,终于又问了句:“你谁啊?” 外头那人咬牙切齿道:“我是贯休。” “贯休?”我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娃娃脸来,嘴角扬了扬,语气平静地说道:“不认识。” “你!”感觉门外的人已经被我气得不轻,我好整以暇地轻轻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十分平稳地说道:“到底是谁?” “你真不记得我是谁了?”门外的声音似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我心里一阵狂笑,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我应该记得吗?” 门外沉默了片刻,接着听到一阵冷哼,“对,不记得才正常,果然是天资愚笨之人。” 我被他这句话逗笑,“这位半夜爬墙的兄台,你是没事闲得慌吧,无聊跑到瑞王府里找人闲聊来了?” “我主子……让我传消息给你。”我甚至能想到此时贯休脸上不情不愿的表情。 “你主子是谁?”我故作不知。 “你!”他被气得有些语无伦次:“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我……主子……不知现在退婚还来不来得及。” 我心里一阵狂笑,看来他已经从心底里认定我是个天资愚钝,又蛮不讲理的人了,那我何不将他的这种认知落实到底? “到底有没有事,没事我去睡了,再烦我我就喊人了。”我打了个哈欠,果真往里屋走去。 他在门外“哎”了一声,任务没完成又不敢走,急得直跳脚,想高声唤住我又怕把别人引来,光想想都焦心。 我心情一下子好到不行,都想哼唱一首小曲了,我慢悠悠地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吞吞地喝了,听着门外的动静,心里腹诽:叫你上次没礼貌! “喂……”过了不久,听见门外有人轻轻地拖长着声音喊我。 我等了一会儿,这才又慢悠悠地踱到门口,“你还没走啊?” 门外的人沉默了片刻,终于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开门,我递个条子给你。” “哎呀,”我装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捏着嗓子说道:“我可不敢开门,你要是坏人怎么办呀,太可怕了,我还是叫人好了,”声音一扬:“来……” “停停停……”门外的人急了,以最快的速度说了一遍:“我家主子是煊王!” 我闷笑了许久,揉了揉笑得发疼的脸,待平复下来才说道:“哎呀 ,你怎么不早说?”这才将门打开,看到门外那个身材挺拔,顶着一张充满怨气的娃娃脸的贯休时,装作十分惊讶地捂住了嘴:“咦,是你啊,原来你叫贯休啊,早说嘛,大家都是熟人了。” 贯休额头的青筋暴起,嘴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将一张纸条递给了我,我伸手接过,“行了,你任务完成,可以走了。” 他低垂着眼不看我,“你先看。” 也许君迁尘的命令便是我看完他才能离开,于是我朝房内走了两步,又抬头看他,“进来坐坐?” 他条件反射地退了一大步,满脸不赞同:“你怎么能让其他男子进你的房间?真是……不守妇道。” 我无语地摇了摇头,懒得再理他,走到一边打开了纸条,借着烛光看去,那纸条上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字。 “一切安好,勿念。” 落款,迁尘。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虽说我和君迁尘婚期将至,但这……写得也太亲近了些,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纸条塞进了袖子里,走到门口,看着那个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像根柱子似的杵在门口的贯休,轻咳了一声,问道:“你家主子……最近没生病?” 贯休摇了摇头,“没有。” “你确定?” 我声音有些高,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依旧摇头。 “他真的没受寒发烧?”不然怎么会写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给我。 “你希望他生病?”贯休反问了一句。 我摸了摸鼻子,“若他受一点小寒就能推迟婚期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你!”贯休双眼圆睁,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不想嫁给我家主子?” “没有啊,”我摊了摊手,“不过缓冲的时间太短,我觉得太快了,现在还感觉有些不真实呢。” 那天贯休怒气匆匆而去,结果第二天晚上又跑来敲我的门。 这一次他学得很乖,首先就自报了家门,我只好无奈地开了门,看着一脸不情愿的他又递给了我一张纸条,我也是一脸不情愿的接过,不知道这回君迁尘又会说些什么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 “聘礼安在?” 落款,未来夫君,迁尘。 我看到这几个字,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那纸条一下子像烫到了我的手似的,我几乎将它丢出去,可想到还有一人在场,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我面红耳赤地将贯休打发走,他见我今日没朝他发难,话也说得不多,还很狐疑地看了我好几眼。 待贯休走后,我刷地一下关上门,摸了摸依旧发烫的脸,走到床边坐下,想了想,又将那张纸条翻出来展开看了一遍。 君迁尘……真是…… 高手。 想来是因为前日我对贯休说觉得婚期来得太快,太不真实之故,他才会有此一问。 我从枕头底下将那块漆黑如墨,晶莹通透的墨玉拿了起来,用指腹摩挲了几下,那日君迁尘嘱咐我从此以后戴在身上,莫再取下,可我并没有听他的话,毕竟这块玉是他的聘礼,意义非凡,我如此光明正大地佩戴着,即便别人不知晓其中的含义,我却有些不好意思。 墨玉上刻着的那个龙飞凤舞的字,不知是不是君迁尘的名字,也许是他们东胥古字吧,那个奇怪的图案就更摸不着头脑了,不过看起来十分珍贵的样子,我想了想,依旧将它塞回了枕头底下,等成了婚以后再佩戴吧,现在……心里上那道坎总有些跨不过去,不像君迁尘,落款还真是…… 接下来每过两日贯休便会来敲我的房门一次,我们俩本就有些不对盘,相看生厌,他每次看见我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但却再也没有跟我有过口舌之争,不知是不是受了君迁尘的嘱咐。 这日我看完纸条,在他临走之前说道:“你反正也不想看我,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劳烦你告诉你家主子,叫你以后不用来了,我虽没做亏心事,但还真的有些怕你再敲门。” 他冷哼了一声,一脸你以为我愿意来的嫌弃表情,我摊手:“这样你我二人都方便,免得看了晚上做噩梦。” “你看了我晚上做噩梦?”他满脸扭曲。 “对啊,”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难道你不是吗?” “我……”他刚想脱口而出,却不知道想到什么忍住了,闷闷地吐出几句:“我才不做梦。” “当然啊,”我学着他翻了个白眼,看得他一脸惊恐:“你跑到我梦里来吓我了,自然不会做梦了。” “你为何要翻白眼?”他十分不解。 “咦,你不经常这样吗,我学你啊。” “可你是个姑娘!”他声音有些克制不住的大了起来。 “姑娘就不能翻白眼么?”我眯着眼睛道。 “当然!那样多难看啊!”他几乎是压着嗓子说了出来。 “你也知道难看啊,”我哼了一声,“你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样,还天天翻白眼,丑死了,所以我才会做噩梦的,要是大婚当日我两眼无神,目光呆滞,眼底下乌青一片,那都是你害的。” 贯休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像被我气得不轻,我以为他会继续反驳,没想到他一扭头,转身隐入了黑暗中。 我露出了得意的笑,关上门,哼着歌儿走向了软绵绵的被窝。 果然,自那日后,直到大婚,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过。 话说这边,贯休憋着一口气回到了住处,同伴看着他进了房间后一句话也不说,只闷头灌水,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却也一句话没问。 贯休灌完水,将剑往桌上一拍,终于忍不住吐起槽来:“你知道她今天说了什么吗?她竟然跟我说……” “你接她的话了。”同伴却不听他说完,截断他的话道。 “额……”贯休愣了愣,接着有些不好意思道:“没忍住,唉,应该听你的话的。” 同伴看着贯休那张情绪外露的脸,摇了摇头,心里暗道,这还只是开始呢,真可怜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八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二十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这几日我格外注意浸泡在玉盆里的白蛇蛋的动静,因为照宗老头跟我说的话来看,三十天时间很快就要到了,这意味着它破壳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这段时间我精神高度紧张,有时候晚上听到一丁点动静都要挣扎着爬起来,挑一盏灯去看看玉盆里的蛋是否完好无损,我这般好眠的人,近几日在床上都有些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后几天,我房间里的灯晚上都不再熄灭了,但我有些光亮便会睡不着觉,因此晚上睡眠质量更差了。 结果没两天,我的眼底下就出现了一圈乌青,原先还能推到贯休身上,可不知道他是听了我的话还是其他原因,这几日竟真的没再出现过了。 待师父见我精神不济,好奇问起,我这才将原因告诉她,说完后师父笑个不停,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道:“师父,你笑什么?” “那我问你,你又在担心什么?”师父敛了笑意,问道。 “当然是担心阿宝从蛋里头出来以后,第一个看到的不是我啦!宗老头可说过,它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谁,便会将谁认作母亲,”我顿了顿,“虽然我不大想做一条蛇的娘,但它确实是我养的呀。” “……阿宝?”师父没理会我说的其他话,反倒重复了一遍我为小蛇取的名字。 我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我给它取的名字哦,好听吧!” 师父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你啊,还跟个孩子似的。” 我撅了撅嘴,“本来嘛,难道以后让我喊,喂,蛇,你给我过来啊……”我说到此处,又有些兴奋起来:“师父,你说白头蛇真的有灵性吗?我以后喊它阿宝,它会知道我喊的是它嘛?” 师父想了想,回道:“这却不知,毕竟世上还没有人成功孵化出过白头蛇,这只是传说罢了。” 于是我更加紧张和忐忑了,这件事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传说中白头蛇灵气十足,通体白色,以毒为食,一生只忠于一个主人,而且毒性十分强,这一点从它需要用相思豆果实的水浸泡就能知晓了。 我整日惶惶不安,想着若它是半夜孵化了,我却睡得死死的,它会不会从玉盆里爬出去?或者给我的见面礼是咬我一口?那我到时真是哭都没处哭去,即便被它的毒牙蹭破一点皮,我也只有等着去见爹娘的份了。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三十天,那日我的神经紧绷成了一根弦,一大早起来便将屋子里的门窗都打开,让阳光透了进来,又将桌子移到了窗户下,保证阳光能够直射在上面,如此大动干戈,将白芷她们都惊动了,大家看着我像一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连理她们的时间都没有,一个个都捂着嘴笑了。未生 我捧着玉盆将它放在了阳光下,吃完早餐后便开始坐到桌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它看。 宗老头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我用手托着下巴,头却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往下垂,正在打瞌睡,玉盆放在我面前,里头摆着一颗光洁如上好白瓷的蛇蛋,阳光透过窗户直直地照在玉盆里,整个场景都显得十分慵懒而温馨。 宗老头走到我旁边,带起了一阵风,我这才睁开了迷茫的双眼,这几日晚上没睡好,白天就开始犯困了,一睁眼见到是他,我整个人都兴奋地跳了起来! “宗老头!”我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你来得正好,我都守了半天了,这蛋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宗老头顺势坐下,“听你师父说,你这几日啥事也没干,就专心致志地守着它?” 我跟着他坐下,“那当然啊,要是它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钻出来了,那可怎么得了?” “不会的,”宗老头在桌子上逡巡了一遍,发现没有茶壶后,自己站起来跑到屋外面去拿了茶具进来。 “不会什么?你接着说啊,快说快说。”我火急火燎。 “你别急啊,等我先喝口水。”他倒了杯水,咕隆咕隆喝了个底朝天,这才继续说道:“你是不是以为,那小蛇孵化出来以后,立刻就会睁眼?” “那当然了,”我理所当然地说,但转念一想,问道:“你的意思是,它破壳而出后,不会立刻睁眼?” 宗老头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我想了想,又道:“那它要是爬走了怎么办?岂不是再也找不到了?” 宗老头指了指玉盆里的毒汁道:“哪还有比这里头更好的去处?白头蛇刚刚孵化出来,十分脆弱,眼前又看不见东西,怎么会允许自己到处乱跑呢?” 我这才松了口气,“你的意思是,它就算孵化出来了,也不会立刻离开这个玉盆?” 宗老头点点头:“不仅如此,它还会将里头的毒汁吸干,开玩笑,这里头可是天下至毒,你以为只用来泡蛋就完了么?”战血重燃 “原来如此。”我听到宗老头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恨不得立刻就爬回床上补觉,“对了,它什么时候能睁眼?把玉盆里的毒汁吸干之后?” “这却不知,”宗老头道:“看情况吧。” 看……情况……什么情况啊? 我又神神叨叨地紧张起来,决定接下来几天,我的房间内不许任何人进入,我还是要一动不动地守着它,好歹折腾了这么久,要有个圆圆满满的结果才行。 我这才想起来问他:“你今天是特地来看阿宝的嘛?” 果然宗老头也愣住了,重复了一遍:“阿宝?” 我指了指玉盆里的蛋,“阿宝。” “这个名字好,”宗老头笑嘻嘻地说,我心里十分受用,果然,还是宗老头懂我! 宗老头在我房里坐了一个下午,我和他一直闲聊着,后来倒也没了想睡的心思。照理说阿宝应该是今天破壳而出了,可直等到天色抹黑,蛇蛋也毫无动静,宗老头叹气道:“那我明日再来吧,看起来它今儿个是不会出来了。” 我十分心焦,“我们不会没成功吧?” “你不是说见过里头的黑影嘛?”宗老头反问道。 “可是……也就见过一次啊……”我有些拿不定主意,“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放心放心,延迟个一两天也是有可能的,”宗老头安慰我:“跟人生孩子一样嘛。” 我直愣愣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注意到宗老头说了些什么,便听到外头传来师父的声音:“你在跟子颜说什么浑话?” 宗老头立刻站了起来,挺直了身子,一副老鼠见到猫的神情,师父从外头跨门而入,“你刚才在说什么?” 宗老头一脸紧张,完全不见了刚才的放松和惬意,“我……我没说什么,我不敢的。” 唉,好歹是一代医圣,真是可怜,果然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啊,我心里叹道。妖精的尾巴之天龙传说 师父斜斜地瞟了他一眼,不知为何,我却从这个眼神里看出了少女的娇羞来,师父便不再理他,看了看桌上完好无损的蛋壳,嘱咐道:“子颜,你今日早些睡,别等了,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等到的,你看看你,眼底下黑了一圈,这样下去不行的。” “对,对。”宗老头像个跟屁虫似的接着说,“一定要早些睡,听你师父的话,不然出嫁的时候丑死了。” “还不都怪你?”师父瞪了他一眼,“总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给她。” “怪我,怪我。”宗老头虽然这么说,可眼底眉梢都是笑意,笑得傻呵呵地看着我师父直乐,平日里挺正常一人…… 我早已习惯了他每次看到我师父,就笑得跟个失了心智的幼儿的傻样,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知道了,那我去吃个饭,吃完收拾收拾就睡了。” 师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嘱咐了我几句,这才飘然而去,宗老头自然寸步不离地跟着师父走了。 我看着玉盆里的蛇蛋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你还没睡够,那你再多睡些时日吧,我今天也早点睡了。” 我于是将桌子搬回了原处,又把玉盆搬到了我床头旁边的矮柜上,出门吩咐人给我上菜,饱饱地吃了一顿后,便觉得更困了,一双眼皮子就像要耷拉下来了似的,我强撑着把自己收拾干净后,以最快的速度脱了衣服,钻进了软软的被窝。 临睡前我还看了那颗毫无动静的蛇蛋一眼,然后美美地进入了梦乡,当时心里还想着,兴许我睡一觉阿宝就从蛋里头跑出来了呢。 我就这么一想而已,但事实证明,许多时候无意间的一个想法,总是会成真,例如这次…… 不过不同的是,我连一觉都没睡上,只睡了半觉而已,不过因为睡得早,所以半夜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时,我还是醒了,但却没有睁眼,先是反应了一下自己身在何处,记起睡觉前的事以后,脑子迅速清醒起来。 脑子里还在想着是不是刚才听错了,接着又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明明白白就在我耳畔,我刷地一下睁开了眼,刚才的……是蛋壳裂开的声音啊! ------题外话------ 今晚部门活动,肯定会到很晚,所以用中午休息的时间把字码好了,下午一直在打瞌睡,困死(┳_┳)… 第五十九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二十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一个翻身,十分敏捷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玉盆就放在我床头矮柜上,屋内也没有熄灯,因此我脚一落地,便能立刻看到玉盆里的情况。 我蹲在矮柜旁,眼睛忙不迭地朝玉盆里看去,之前光洁如白瓷一般的蛇蛋从中间裂开了一个小小的细缝,借着灯光往细缝里看去,能看到有一个小东西在不停地往外拱。 我心里紧张又忐忑,巴不得现在宗老头和师父都在我身边才好,这样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也能知道该怎么做,可一来现在已是半夜,不好去吵醒他们,二来我不想错过阿宝破壳而出的任何细节,所以只好梗着脖子,以极快速度拖了条凳子来坐,接着便一眨不眨地盯着玉盆看。 裂缝越来越大,接着在那条长长的如裂开的峡谷一般的缝隙上,出现了一小块不规则的缝隙,我心里一紧,接着便看到那块不规则的蛋壳被轻轻往上顶了顶。 阿宝好像很费力啊,我十分想去帮它一把,但看着那浓浓的毒汁,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做个看客了。 没过一会儿,顽强的阿宝便将那块不规则的蛋壳顶开了,于是,我第一次看到了它。 阿宝通体白色,头呈小小的三角形,头上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原谅我用水汪汪来形容它,因为它的眼睛十分大,占据了整个头部的三分之二,同一般的蛇不同。 而且眼睛虽然睁着,但上面却好像蒙了一层白色水雾一般,看着十分浑浊,跟宗老头所说的有些出入,不过大体不差,阿宝虽然睁了眼,但看起来确实目不能视物,那层白色的水雾阻挡了它的视线。 它费力地挣扎着,终于很努力地从蛋壳里脱身出来,滑入了紫色的毒汁里,它看起来长得十分小巧,大概一寸不到,滑入毒汁后,直挺挺地浮在了水面上,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非常轻声地喊了句:“阿宝。” 它还是一动不动,我有些着急起来,不会是死了吧?不要啊…… 想到这个可能,我整张脸不禁都皱了起来,又加大声音喊了句:“阿宝?” 接着我看到它的小尾巴上下动了动,像是回应我似的,它的身子却依旧直挺挺地横在那儿,不动分毫,我这才松了口气,没死就好,也许是刚才破壳太费力,它要歇息歇息,看起来宗老头说得不错,短时间内它是离不开这个玉盆了。[夏家三千金同人]善自为谋 照理我应该可以去接着睡觉了,因为它破壳了,接下来无外乎在毒汁里游过来游过去,没什么好看的,但我此时却清醒得不行,整个人都激动得有些颤抖了,这可是世上现知的第一只白头蛇啊,拿出去溜一圈多威风,不过前提是……拿出去还能拿得回来…… 看着阿宝像睡着了一样慢慢将身子沉入水底,只留下一个三角形的白色小脑袋在外头,不知为何,我以前对蛇的讨厌之心突然渐渐消散了,可能是自己养的东西,怎么看怎么顺眼吧。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连自己什么时候躺上床再次睡着的都不知道,再次醒来,天光已经大亮,我艰难地睁开眼,昨天半夜里发生的事迅速从脑海里闪过,我一拍额头,立刻坐了起来,朝玉盆里看去。 我怎么也没想到,睡了一觉起来面对我的竟是这个情形…… 玉盆里空空如也,将近半盆的毒汁不知道去了何处,阿宝也消失不见了,我愣了愣神,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用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朝玉盆看去,依旧什么也没有。 我只感觉脑袋一阵发晕,眼睛不由自主地朝地上看去,宗老头那个大骗子,还告诉我说它前几天都会在玉盆里好好呆着的,现在倒好,若它第一眼看到的是别人,我真是要哭死了……这还另说,能不能找到都是个未知数。 将屋内的角角落落翻了个遍,也没有看到阿宝的踪影,我都快急哭了,白芷兴许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轻声在门外问:“小姐,你起来了吗?” 我带着哭腔道:“起了。” 白芷听出我声音有些不对劲,急忙道:“小姐,你怎么了?快开开门啊。” 我摇了摇头,接着又反应过来她看不到,才说道:“现在不开门,我要找个东西。” “小姐你要找什么,我进来帮你找。”白芷依旧十分卖力地想哄我开门。 我心里一边流泪一边默默决定,在找到阿宝前我是绝对不会开门的!嗯!冥王的鬼差逆妃 又马不停蹄地将屋里头翻个遍,累得气喘吁吁了,却依旧没有见到阿宝,我身心俱疲地坐回了床上,叹了口气,绝望地喊道:“阿宝,你在哪儿啊?” 接着我感觉手腕处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我心里一颤,有些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将宽大的袖子捋起,然后便看到了弯成了一条手环状的阿宝,环绕在我的手腕之上。 昨晚虽看到了它的全貌,但毕竟光线太暗看不大分明,今日再看,它通体白色,甚至白得有些透明,皮肤上的花纹,看起来美丽而神秘,有一个大大的脑袋和一双大大的眼睛,但整体看上去依旧是十分灵巧的,它就这么绕在我的手腕上,头尾相连,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条白色的别致手链。 我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将手举起放在眼前,我发现它的小脑袋轻轻搭在我的手腕上,眼睛依旧睁着,但上面还是有一层薄膜,我轻轻喊了声“阿宝”,突然,那层薄膜一下子散开了,露出了一双金色的眼睛,我吓了一跳,差点一下子将它甩开。 天生对于蛇的恐惧让我险些做出过激的举动,幸而在最后关头克制住了自己,我只是微微地将手举得远了些,但其实这样做毫无用处,它就盘在我的手腕上,若是真要咬我,一口下来我必死无疑。 它盯着我一动不动,我就这么跟它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很久,我心里的念头飞速闪过,它这是……已经睁眼了的意思?见到的第一个人应该是我吧,我刚才喊它它好像有反应,是不是能听懂啊…… 试探性的,我又轻轻喊了声“阿宝”,果然它的小脑袋动了动,轻轻蹭了蹭我的手腕,我心中一喜,看来它见到的第一个人果然是我,对我不仅毫无敌意,甚至带着些讨好,这下就好办多了。 我坐到了桌子旁,将手放在了桌上,它便顺势从我手腕之上滑了下来,然后将小脑袋高高仰起看着我。 我缓缓地将手伸到了它的头顶,它只要稍微表现出不喜,我就会立刻撤离,但它毫无反应,因此我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它似乎十分愉悦,小脑袋晃个不停。 好像……很可爱嘛…… 它身子十分灵巧,我只要一闪神,它就能立刻缠到我手指上,盘成一圈一圈的,它好像十分喜欢这种交流方式,所以我跟它玩了半天,它小肚子鼓鼓的,感觉是因为……喝了半盆毒汁的缘故……心碎了也会疼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接着师父的声音响起:“子颜,你在找什么?” 我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差点忘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他们,但我不知阿宝对除我之外的其他人有没有攻击性,因此并不敢贸贸然将师父放进来。 我将阿宝捧在手心里,来到门前朝屋外的师父道:“师父,昨天半夜阿宝破壳而出啦。” “哦,是吗?”师父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那我来看看。” “可是……”我低头看了看在我手心里盘成了一个圈的阿宝,有些无奈道:“宗老头说错了,阿宝并没有等上好几天才睁眼,它昨天半夜将半盆毒汁都喝掉以后,今天就已经睁眼了。” “你没事吧?”师父第一反应是关心我的安全。 我心下感动,急忙道:“没事,没事,阿宝已经认我作主人了,但我不知它对其他人会不会有攻击性。” 师父在门外笑了:“不会的,它现在还没长牙呢。” “什么?”我听后一愣,轻轻用手掰开了阿宝的嘴,里头光秃秃的……还真没长牙…… 原来刚才都是白担心了…… 我无语地打开了门,师父跨门而入,后头跟着的是满脸好奇的白芷和小茴,她们自然知道白头蛇蛋,而且小茴还没少嘲笑过我,认为那个蛋里头根本孵不出东西来,这下子……哼哼,我得意地举起阿宝,白芷和小茴都有些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 姑娘家都怕蛇,正常,正常。 接着师父跟我仔仔细细研究了阿宝一番,阿宝对师父并没有敌意,但神奇的是,除了我,其他人想要触碰它,它都会立刻滑到一边,一副高傲的姿态,实在是……深得我心。 而且我发现,它似乎困得很,只要我不跟它玩,不一会儿它就会盘成一团将小脑袋缩在圈圈里,它最喜欢待的地方依旧是在我的手腕上,不知是什么原因,但因为它身体很小,所以盘在上头也并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将它从手腕上拿下来一两次,它依旧如是后,我便不再理会,任其如此了。 第六十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二十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宗老头急匆匆赶来时,师父早已回房了,阿宝正在我手腕上呼呼大睡,白芷她们已经排着队摸过阿宝的头一遍了,原本姑娘们都有些害怕,但我解释过阿宝并没有牙齿后,大家的胆子便大了起来,见阿宝长得与其他蛇不同,花纹繁杂,通体透亮,又有一双罕见的金色瞳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一群姑娘。 这些人中数小茴的胆子最大,接触了一阵,发现阿宝毫无恶意后,便想从我手中将阿宝接过去,可阿宝却十分不乐意,不停地闪躲,抓抓躲躲一阵,小茴也只得作罢。 我得意道:“它认人的呢!” 宗老头在旁边摩拳擦掌,口中直喊着:“我的宝贝。” 我撇撇嘴,“老头你说错了,明明是我的宝贝。” 宗老头无所谓地挥挥手:“随口一说,你快将它给我看看。” 我叹了口气:“不是我小气不肯给你,而是阿宝不乐意啊。”说着我作势将阿宝放到他手里,没想到阿宝却死死地巴在我手上,甩都甩不掉,我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你别甩,别甩!”宗老头急忙道,“那我凑近看看就好。” 于是宗老头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将大脑袋凑近,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阿宝,突然他大叫了声:“它睁眼了,睁眼了!” 我翻了个白眼,真是少见多怪啊,心里头顿时十分得意。 “它的眼睛竟然是金色的,真是美!”宗老头啧啧称赞。 阿宝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似的,高傲地昂起了小脑袋,摇晃着尾巴,从我的手腕爬到了手心,我捧着它,放到宗老头面前,“随便看!”我就是这么大方! 宗老头嘿嘿一笑,又将头低下,和阿宝大眼瞪小眼起来,半晌,他啧啧称奇道:“果真十分有灵气,”他又像想到什么,突然问道:“它将玉盆里的毒汁全部吸干了。” 不提这事还好,现在提起我倒是想问问他了,“你昨日明明告诉我,它会在玉盆里呆一段时日的,也不会那么快睁眼,结果只过了半宿而已,它不仅睁眼了,还将那毒汁全部吸光了,要不是上苍保佑,它第一眼看到的是我,若是看到的别人,我就天天找你哭去。” 宗老头摩挲着手掌,答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是,又没真正见到过。”帝紫星恋 我想了想,将阿宝翻过身来,看得宗老头双眼圆睁,一脸吃惊。 “它这么小的身体喝了这么大半盆毒汁没问题吗?”我用手指腹轻轻摸了摸阿宝的肚子道:“你看它的肚子,一直圆滚滚的,不会撑破吧。” 宗老头无语地说:“你真是杞人忧天,以为它是你啊,既然它能喝得下,就说明没问题,也许它提前睁眼和将毒汁全部喝下去了有关系。” 我听后觉得有理,赞同地点了点头,又偏头想了想,感叹道:“没想到阿宝也是吃货啊。” 宗老头被我一句话噎住,哭笑不得,小茴却道:“果然什么人养什么动物。” 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摸了摸阿宝的小脑袋道:“阿宝,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饿到的,嗯!” 宗老头这时接话:“它只吃毒物,你可以去你师父药房里找些毒药化了水喂它,不过看样子,这几天应该是不用了。” “为何要化了水?”我有些不解。 宗老头无语道:“它不是没牙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阿宝现在在蛇群里可算是个小孩子呢,牙齿都没有,更别说自我保护能力了,我暗暗下定决心,在它长出牙齿之前,不能让它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好不容易孵化出来,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大啊。 阿宝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接下来几天除了中途偶尔醒一醒以外,其余时间都在呼呼大睡,别说离开我的视线了,连我的手腕都很少离开,只偶尔会爬到我的手心里跟我玩游戏,可神奇的是,这几天它虽然没有吃东西,我却发现它好像大了些,之前一寸不到,现在……好像有一寸多了。 我掰开它的嘴往里看,竟发现它嘴里长出了牙尖尖,像嫩嫩的竹笋发的芽,按照它这成长的速度,看来过不了多久,它的毒牙便能长齐了,到那时候,等闲人便不能再碰它了,若是它一个不高兴给来上一口,我可没那么多条人命赔给人家。 这几日我一门心思都扑在阿宝身上,等再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婚期已经悄然而至,离出嫁的日子不远了。恋上马文才 我终于开始紧张起来,不管之前说得有多无所谓,但毕竟是要离开猗郇去到东胥,和另一个陌生人开启完全不同的新生活,若是顺利还好,若是不顺利……该如何是好? 更何况,此距东胥风惊千里之遥,路途上若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得了,最大的担忧便是君迁尘的身体,如果中途他因赶路病倒,那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空想。 心里有些焦急烦闷,但贯休却不再出现了,兴许是被我吓到了,唉…… 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连饭都吃得少了些,白芷着急,却也别无他法,这日刚吃完饭,师父便来到我房里,先是闲聊了一阵,接着便细细地叮嘱了我好些话,我先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后来心思便有些活络起来,见师父有绵绵不绝的趋势,摆了摆手道:“师父啊,你不必一次说完的,到时候我若做得不妥当,你在旁边提醒我就是了。” 师父听后,突然沉默了,我原先觉得没有什么,但她这么一沉默,我心里便有些紧张起来,心跳开始加速,过了许久,当我终于忍不住想问出口的时候,师父突然抬头对我说:“子颜,师父……暂时不能陪你去东胥了。” 我惊得站了起来,脱口而出问道:“为什么呀?” 师父顿了顿,接着道:“我在猗郇还有些事要办。” 我听了这句话又缓缓坐下了,若是寻常事,师父定不会让我孤身一人远嫁去东胥的,但她却明显不想多做解释,这么看来,一定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了。 我摸了摸缠在我手腕间的阿宝的小脑袋,低垂着头沉默不语,我心中虽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但不好在师父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我不能让她知道其实我的内心一直带着对未知的恐惧……但我想,我即使不说,她也一定知道的,但即使如此,她也依旧要留在猗郇,那只能说,她要办的事刻不容缓。 “你且宽心,我办完事立刻赶到风惊同你会合,在此之前师兄会陪在你身边。”师父见我一直没吭声,猜测到我现在心绪起伏很大,忙补上一句。 我摇摇头,“师父,我虽不知你要办的是什么事,但想来定是十分紧要的,宗老头就别跟着我去东胥了,你不放心我,我还不放心你呢,他留在这里同你也有个照应,若你真的心疼我,便早早了结这里的事,快些去风惊看我。” 师父脸上浮现感动之色,但依旧摇头否定了我的提议:“叫他跟着你,不仅是怕你到了东胥后人生地不熟,凡事没有人商量,更要紧的是,煊王的身体不好,若是在半途中生了病,他在的话你也能心中有个底,不至于太过惊慌失措。”无上神道 我知道师父凡事都在为我着想,此时我肯定是争不过她了,但我心里暗暗下了决定,让宗老头留在猗郇陪伴师父,君迁尘身体是重要,但是对我来说,师父更加重要。 先是之前她莫名其妙失踪了一阵,再回来后,整日也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不问是因为我知道,若是师父自己不肯说,我再多问也是没有用的。 君迁尘那边……叫宗老头提前开好方子以备不时之需吧,更何况,他身边自有御医照料,想来若不是急症,应该也无甚大碍才是,若真的凑得那么不巧得了重症,那只能说……都是命。 “你虽和煊王提前有了约定,但大婚过后,在外人看来,你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身子不好,你要尽心服侍才是,上次听师兄说,他除了身子差点,其他的倒也不错,人品相貌还算配得上你。” 我有些微窘,撒娇道:“师父,你说这些做什么啊!” “这下害羞了?都快出阁的人了,这些话原早就该和你说的。你千万记住,进了煊王府,一切都要按照他们府里的规矩来,切不可莽撞,不能再像在我们府中一样,凡事无所顾忌,特别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看见好玩的便手痒,易个容就出门,你现在也长大了,知道这若是被其他人发现的后果,到时候即便是煊王有心保你,都保不了。” 师父一脸严肃,话语是前所未见的严厉,但我知道这一片严厉之下是她浓浓的担心,我不禁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师父,我会乖乖在东胥等你来的,在此之前,一定不会惹事,不然谁给我收拾烂摊子啊。” 师父被我逗笑了,无奈道:“你个小丫头。” 我扑到师父怀里,蹭了蹭道:“那师父,我会乖,你一定要早点去跟我会合啊。” 师父摸着我的头,缓缓应了一声。 人生中会有很多次别离,如司空易和司空夜光的死别,如我同师父的生离,无一不是铭心刻骨,痛至心扉,但即便再不舍,再难过,新的一天也会悄然而至,整个世界都不会因为你的悲伤而改变分毫,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擦干眼泪,笑着迎接新的一天。 第六十一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十月初十,宜纳采、订盟、嫁娶。 天还没亮,我便被白芷硬生生从床上拽起,稀里糊涂地被人伺候着沐浴完,可还没等回过神,便被人按在镜前梳妆打扮起来,皇后赏赐的两个老嬷嬷,下手又快又狠,给我绞面时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么一通下来,我算是彻底被疼清醒了。 待头发晾干,全身上下已经被好好清理了一遍,指甲上都涂了红通通的蔻丹,十分喜气。师父拿起梳子开始为我梳发,一边梳一边唱着梳头歌:“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我抑制不住的泪满盈眶,从镜子里看着眉眼祥和的师父,想起许多往事,又想到了不可预知的未来。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师父为我梳完头,便静静站在我身边,眉目慈祥地看着我。 旁边的绾发嬷嬷接过手,开始为我编起辫子来,那嬷嬷抬头在镜子里瞅了我好几眼,笑道:“公主的皮肤可真好,像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白白嫩嫩。” 另一个嬷嬷立刻接口道:“可不是嘛,老奴还没见过比公主更水嫩的新嫁娘呢。” 被她们这么一打岔,我便没心思再想些有的没的了,这两个嬷嬷嘴十分巧,一蹦一句吉祥话,听得白芷她们几个咯咯笑个不停,后来连师父都抿嘴笑了。 等绾完发,她们便在我脸上打了厚厚的几层粉,活像个白面团似的,这下我的脸真的成了个白嫩嫩的包子了,接着便是描眉涂脂,最后在我额头上贴了梅花形状的花钿,又服侍我换好了嫁衣。 梅花点额艳新妆,我看着镜子中那个红艳艳的俏身影,一时有些恍惚。 也不知是弄了多久,外头已经天光大亮,整个府里都热闹了起来,我安安静静地坐着,任由她们将凤冠戴到了我头上,一时间只觉得脑袋沉沉的,不一会儿,脖子便有些酸胀起来,我急忙问白芷什么时辰了,还要等多久。 白芷的手已经大好了,她原在一旁往小袋子里塞鹿茸片和点心,听我这么问,急忙答了,见我苦着一张脸,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指了指脑袋道:“这东西能先拿下来么?重死了。”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公主。”其中一个嬷嬷立刻上前来制止我,“迎亲的队伍就要来了,可不能再将凤冠卸下。”说完她便立在一旁守着我,生怕我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我想了想后也只好作罢。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开始喧闹起来,敲敲打打的声音越来越近,小茴满脸喜色的从外头跑了进来:“来了,来了,迎亲的队伍来了!” 白芷立刻拿起红盖头给我盖上,这盖头直到昨日才算真正绣好,盖头上绣了一对并蒂莲,精美华丽,栩栩如生,我最后在叶子上补了几针意思了一下。 我的眼前一下子只剩下一片红色,低垂着头,看到的也是涂着蔻丹的手和大红的嫁衣,这时才真的感觉有些心慌起来,白芷过来扶我,我顺从地站了起来,将要出门前,我停了停转过身喊了声:“师父。”师父应了句,上前来握住我的手。 我从小无爹无娘,师父将我养大,在我心中,她便是我在世上最亲最亲的人,我沉下身子,她原本想托住我的手,但我坚定异常,跪下行了叩首之礼,师父叹了口气,坦然受了。 我站起身来,手有些抖,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一旁的嬷嬷虽看不到我的表情,但此时却有些担心道:“公主,小心妆花了。” 师父拍了拍我的手:“今儿个是你的大喜日子,高高兴兴地去吧。” 我看不到师父的表情,但听她言语里透着一丝喜气,便也咧开嘴笑了,对啊,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且不说其他,这一辈子可就这么一回呢,要开心。 喜娘上前来扶我,我反正看不清前头是什么情形,只跟着她走就是了,心里却想着,君迁尘那时说“今日必定身穿吉服,花轿亲迎”的,此时他是不是已在外面等候了。 我跟着喜娘脚步不停地往外面走去,第一次觉得瑞王府如此陌生,眼前挡着红盖头,根本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只知道噼噼啪啪的喧闹声越来越近了,我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我深深地呼吸了好几次,连走在我后头的白芷都听到了,低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轻轻摇了摇头,后想到她根本看不到,连忙小声答了句:“没事。” 刚走到了大门口,便听到小茴在后头略带兴奋的声音:“小姐,是煊王!天啦,真好看。” 他来了,我刚才忐忑的心微微定下,蜷缩到一起的手终于放松了些,外头敲锣打鼓的十分热闹,我在一片纷杂声中稀里糊涂地被人牵引着上了轿子,从头到尾也没看到君迁尘的一片衣角。 照理公主远嫁他国,之前需穿着新嫁服去叩别皇上皇后,然后带着嫁妆跟着迎亲的队伍远去他乡,可这次稍稍有些不同,一来我府中已无父母长辈,二来君迁尘亲自相迎,皇上为体现出对此次大婚的重视,决定举行九盏宴会,我和君迁尘先去宫里叩谢皇恩,待宴会过后,明日再启程去东胥。 轿子开始晃动,外头热闹非凡,我只觉得头昏脑涨,脑袋上的凤冠仿佛重若千斤,我轻轻往轿壁上靠了靠,寻了个支撑点,感觉轻松了些。 听得白芷在轿外问道:“小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点心?” 我早已经感觉不到饿了,娘亲给我绣的这件嫁衣在腰身处确实收得十分紧,看起来窈窕动人,同时也让我毫无胃口。 “暂时不用了,我饿了再同你说。”我轻轻回绝道。 轿子便在这么一晃一晃中进了宫,因着东胥此次的聘礼中有一项是同意与我国恢复通商,皇上为表诚意,也为君迁尘的身体着想,特许他骑着马入宫。 待落了轿,便有喜娘掀开帘子上来扶我,接着手中便被塞进了一根大红绸子,我紧紧握住,抿了抿嘴,知道这长长的红绸另一端是君迁尘,脸上便有些发烫起来。 大红的喜毯从落轿处一直铺到了殿内,我心里有些惶恐,我一个小小公主出嫁,实在太过隆重了些,即便皇帝伯伯心里偏爱我,但如此布置怕也是看在那份沉甸甸的聘礼的份上。 我来不及思考太多,喜娘便扶着我进了殿,接下来的一切就好像做梦似的,皇上皇后说了些什么,我也记不得了,脑袋有些昏沉,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我能感觉到手指冰凉冰凉,待回过神来,便听见一个低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愣什么,快拜。” 我还没来得及作反应,身边的喜娘便施了力,我顺从地弯下了腰,便看到了一双赤色的舄,上头绣着吉祥如意的纹饰,我看得入神,一时没刹住,和他的头轻轻撞到了一起,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一阵低笑声。 又是拜天地,拜天子,等最后行完夫妻对拜之礼,我感觉脖子都快要被凤冠压断了,幸而接下来便是送入洞房,喜娘扶着我走入了里殿,君迁尘则要留下来参加皇上特地为我们举办的九盏宴。 照理即便是君迁尘亲迎,我们也应该等到了东胥再拜天地的,可君迁尘的老爹,东胥景和帝却提出,希望我们拜完天地再回去,其余的等到了东胥再补上,我暗暗猜测,他可能是怕君迁尘在回风惊的途中挂掉,早一刻拜堂,才能早一刻体现我冲喜的功用,虽然表面上并不是这么说的。 等喜娘和白芷扶着我坐上喜床,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外头的喧闹声隐隐约约传了进来,真担心君迁尘那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我刚想唤白芷给我倒杯水来,便听见屋里人齐齐喊了声:“王爷。” 君迁尘来了?我放在喜床上的手抓了抓被单,心里头又开始紧张起来,平日里我就算做过再出格的事,可嫁人确实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一个影子停在了我跟前,我低眉,仍旧是那双赤色的舄,接着便看到一柄玉如意伸进了大红似火的盖头里,小心翼翼地挑了起来,我眼前骤然一亮,便看到一身大红色喜袍的君迁尘含着笑站在我跟前。 我一不小心便对上了他饱含深意的眼,他的眸子漆黑如墨,深沉似井,但却好像有星光在闪耀,一身大红的袍子衬得他更加眉目如画,他身材修长挺拔,如一棵秀竹静静站立,若再在他额头点一颗朱砂痣,便跟天上的仙人差不离了。 他在我身边坐下,我下意识地想往旁边移一移,却听到他说:“怎么化得跟女鬼似的。” 我立刻就不动了,朝他瞪了过去,我容易嘛我,天还没亮就起,被折腾到现在,脸上跟刷了好几层漆似的,我甚至感觉自己笑一笑,都能掉落好些白色粉末。 他摇头轻笑:“别瞪,这样更像了。” ------题外话------ 答应这个月大婚的!说到做到~虽然离十二月也差不离了,咳咳…… 第六十二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屋里顿时响起一片轻笑声,我回头便看到小茴缩在角落笑得跟一只偷腥的猫似的,捂着嘴全身抖个不停,看来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不过没人敢如此煞风景,当着新嫁娘的面说出来,只有眼前这只妖孽…… 不过他这么一说,我反倒不紧张了,想起我化妆成黑炭小青年的样子他都见识过了,现在也不会比那时候丑才是。 “我在外头陪他们吃饭,特地进来跟你说一声。”他语气温柔,同之前判若两人。 我愣了愣,半天吐出一个字,“哦……” “你若饿了,叫她们上些吃食,先垫垫肚子。”他继续说道,“头上的凤冠若嫌重,也取下来罢。” 我偷瞄了他一眼,他神色和往常无异,但我心里总有些摸不准,第一次见他连着说这么多话,着实令人惊奇,但我又不知如何回复他,只得像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 他这才站起身,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人,然后淡淡吩咐道:“你们伺候王妃洗脸卸妆吧。” 白芷她们福了福身道了声“是”,他又转过身慢悠悠看了我一眼,这才抬脚出去了。 我终于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王妃”是指的我,怎么这么……别扭呢…… 白芷和小茴凑上前来为我卸下凤冠,白芷满脸都是欣慰的笑意,只有她知道我和君迁尘之前私底下偷偷见过好几次的事,小茴则一无所知,却也是满脸高兴,大咧咧地说道:“小姐,王爷对你可真好。” 白芷一边在我头上忙活,一边笑着呵斥她:“什么小姐小姐的,现在该改口了。” 小茴一脸了然:“对对对,然后声音拖得长长的,喊了句:“王妃……” 我听后打了个激灵,忙制止道:“你们别……我听着瘆得慌。” 小茴捂着嘴笑了,二人齐心协力终于将我头上的凤冠卸下,我一下子觉得脖子轻松了许多,但仍旧十分酸胀,小茴在身后替我揉捏着,白芷则吩咐人端来热水,服侍我将脸上糊的白粉去掉,宫里的老嬷嬷几次想张嘴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估计是因为君迁尘走之前特地吩咐了的缘故。 我看着镜子里那张白白净净的包子脸呼了口气,终于放松了下来,小茴依旧为我揉捏着酸疼的肩膀,白芷则出去为我张罗吃食去了。妖狐藏马 外头的喧闹声时不时地传了进来,我突然“哎呀”了一声,小茴立刻停下,着急道:“小姐,我摁疼你了么?” 我摆摆手:“没有,突然想到一件事。” 小茴这才放下心来,又将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好奇问道:“什么事啊?” 我扭捏了半天,这才说出口:“刚才忘记嘱咐他,别喝酒。” 小茴抖了一下,嚷嚷道:“小姐,这若不是我知道今儿个你才嫁过来,还以为你们老夫老妻很久了呢。” 我感觉脸有些发烫,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哼唧道:“不是说他前段时间生病了嘛。” “对哦,”小茴恍然大悟,“王爷今日看着……好像还好。” “嗯,调理了这么久,总是有些效果的。”这么一想,又觉得刚才的担心有些多余,他病了这么些年,自然知道哪些方面应该注意。 白芷叫人上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吃食,可我嫁衣还未脱下,腰身处还扎得紧紧的,不好吃多,好在也不是很饿,所以随便吃了两口便停手了。 我头上的凤冠虽卸了,可发髻还扎着,整个头皮都绷得紧紧的,十分不舒服,我对白芷道:“能把我头发也散了,扎个轻松简便的发髻么?” 白芷还未开口,一直守在门口的老嬷嬷急忙出声:“公主万万使不得啊。”接着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道理,我知道原本将凤冠卸下就已经不合礼数了,又不耐烦听她一直说,只得作罢。 当新嫁娘真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事,原先我还有些紧张和忐忑,可后来君迁尘进来了那么一次,说了几句话后,我的心情奇妙的平复了下来,所以……更无聊了。 白芷和小茴有一搭没一搭的陪我聊着天,我坐在喜床上什么也不能干,屋子里还熏着香,渐渐的,只感觉眼皮子沉重起来,不停往下耷拉,白芷和小茴看出我犯困,便渐渐不说话了,顿时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前殿的喧闹声不停地飘过来。 不知我迷糊了多久,只听得耳畔有人唤我,我渐渐清醒,便看到白芷站在我跟前,刚才还显得遥远的喧闹声却似乎越来越近,我睁着眼一脸迷茫地看向白芷,白芷脸带急色朝我道:“小姐,前殿好像来人……闹洞房了。”守护甜心之幻蝶纷飞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才彻底消化她刚才这句话的含义,差点没从床上一跃而起:“闹洞房?” 白芷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我从未想过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还是在皇宫里头。 “快快快,把凤冠重新给我戴上。”白芷和小茴便开始团团转起来,将吃食什么的撤下去,才收拾妥当,我刚端端正正地坐好,一群人便已经涌到了门口。 皇上一马当先抬脚跨进了房,看着我老老实实地坐在喜床上,满脸惊讶地看着他们,大笑道:“这群猴精,一个个偏要来看新娘子,今儿个高兴,便学学民间老百姓热闹一回,子颜啊,你多担待着。” 我急忙站起身行了个礼,皇上挥了挥手,满脸喜气:“新婚三日无大小,今儿个勿须多礼,宫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朕高兴。” 我站直身子朝皇上身后看去,一张张都是熟脸,一身紫衣,华贵非常的轩辕凌霄,脸色有些苍白,直愣愣看着我的白云华,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皇亲贵戚,这下子脸都被人看光了,心里在叫嚣着翻滚着,表面上却不能露出丝毫痕迹。 君迁尘静静地站在一侧,周围的吵闹好像同他无关似的,他站在哪里,哪里就好像沉静了下来,我抬眼看他,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我,眼里像是有一种能够让人安心的魔力,我的心瞬间平复了下来。 “咦,新娘子好像有些不同啊。”人群里不知是谁开口说了句。 众人的视线便都朝我看了过来,我心里腹诽了一句,不就是没刷白漆么,我的脸又不是墙。 我决定秉承一贯彪悍的作风,不要脸地呵呵笑了声说道:“是比其他新娘子漂亮么?” 人群里传来轻笑,皇上也呵呵笑了,接着一个清冽的声音传来:“是啊。”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我愣了愣朝发声处看去,君迁尘嘴角含着笑,眼中一片星光灿烂。 “好,好!”皇上率先拍手,“我们的安然自然是最美的新娘子,迁尘啊,你可挖到宝了。”君迁尘听后低头一笑,眉眼舒展开来,脸上虽有虚弱之色,但自有别样的一番风流姿态,惹得众人一时间都移不开视线。逆天宝宝腹黑娘亲 皇上这么一说,人群又热闹了起来,轩辕凌霄端着酒杯晃了晃,笑道:“煊王和公主真是天作之合,凌霄在此祝你们百年琴瑟,白头偕老。” 接着便响起了一片祝福声,我心里犯着嘀咕,估计明儿个五国的百姓都会知道,那个美如谪仙的东胥煊王,其他都好,就是眼神有点问题。 我毫无新嫁娘该有的娇羞,梗着脖子仰着头朝那些给我们祝福的人一一报以微笑,君迁尘默默地站到了我身边,不知为何,我感觉更有底气了些,闹吧闹吧,看这些公子哥们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轮到白云华了,他端着酒杯,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定在君迁尘身上,半晌道了句:“海枯石烂终不悔,月圆花好配天长。”说完一仰头,将杯中的酒尽数饮干,旁边有人起哄:“还是新娘子有面子,云华太子刚才在宴会上可是滴酒不沾啊。” 我心中感激,福了福身,君迁尘却有别于刚才的微微点头,反常地开口道了声“谢谢”。 待众人祝福完毕,便有好事者嚷嚷着:“新人还没喝合卺酒吧!”有人开了头,自然是一呼百应,这群人原本就是来闹洞房的,见皇上并没有面露不满,反倒点头微笑,宫人们便立即下去端了合卺酒来。 原先还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我,这时候倒真有些羞窘起来,若他们只是言语上闹一闹,我反正在别人眼里牙尖嘴利惯了,顶一顶也没什么,可现如今,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同君迁尘做亲密的举动,心里上还是有些不习惯。 但已经到了这一步,皇上也看着,却也真没什么其他法子了,我看着托盘里被一根红绳连在一起的白色小瓷杯发呆,不过愣了愣旁边就有人笑道:“新娘子终于害羞了!” 平日里被这么激一下,我便会按照他们说的去做了,可今日……情况实在不一样,我依旧死死盯着那两个杯子发呆,好像这么盯着便不用干接下来的事一般,接着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洁白如美玉的手,我惊讶地抬头看去,君迁尘已经拿起了酒杯,朝我举了举。 他都这样了,我还能如何,只得认命地拿起了酒杯,微微侧了侧身,同他手腕扣手腕喝了交杯酒,靠近时,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药香味,肌肤接触处,一片微凉。 第六十三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微微抬头,能看到他清雅俊秀的下颚,不知为何,心中忽然跳了跳。 礼成后,房内响起了一片拍掌叫好声,饶是我见惯了世面,脸皮再厚,也忍不住红了脸,便微微退了一步,躲到君迁尘后头不吭声,不知君迁尘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真的往我这边稍稍踏了一步,正好将我挡在后头。 接着便是一个宫人端了一盘子饺子上前来,屋内的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心里叹了口气,只得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那宫人笑眯眯地问道:“生不生啊?” 尽管我心里已经在翻滚咆哮,但表面上仍得低头轻声道了句:“生。” 众人皆是鼓掌大笑,那宫人福了福身子朝我和君迁尘道:“王爷公主往后必定枝繁叶茂,子孙满堂。” “好,好。”皇上连说了几个好字,大手一挥:“赏!” 屋内顿时丫鬟嬷嬷们跪了一地,皆叩首高呼:“谢皇上赏赐,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皇上乐呵呵地转身说:“这新娘子看也看过了,闹也闹过了,众位贤侄不如一同再回前殿喝酒吧。” 在宫里闹洞房实属第一遭,大家都是文雅人,自然不会像民间那样闹得那么过火,免得下不来台,懂得见好就收,更何况皇上都发话了,于是那些公子哥们又一人蹦了句吉祥话,跟来时一般,一窝蜂地走了。 白云华走时还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朝他露出了友好的笑,他点了点头,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几下,这才转身出去。 我认出他刚刚说的话是“祝你幸福”,心里顿时如一阵暖流涌过,终究是善良的小少年啊。 待人群走光,我终于松了口气,将手举起扶住凤冠,第一反应是叫白芷和小茴来帮我把凤冠取下,这么一会子,脖子又酸了,可喊了好几声,她们俩都没有上前来,我抬眼朝离我较近的小茴看去,她正在跟我挤眉弄眼。 我整个身子立刻僵住了,缓慢地把手放下,我怎么忘了,君迁尘还在房里啊! 我缓缓转身,果然,君迁尘站在我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嘴角扯出一抹笑:“你不去前殿了?” “要去的,”他答了一声,走到我身边,“怎么又将这凤冠戴上了。” “你还说,”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抱怨:“原本都卸下了,谁知道还有闹洞房这一说,我脸上的那几层白漆都洗掉了,这回可好,脸都被人看光了。”致我们终将相忘的江湖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看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唔”了一声,说道:“现在这样好多了,刚才一掀盖头还以为娶错了人。” 便听见背后噗嗤一声轻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小茴那小妮子,她也太胆大放肆了,这才第一次见君迁尘,就这么不知收敛,我心中腹诽,看等会儿我怎么收拾你! 谁料到君迁尘脸上却并无怒意,继续道:“被他们看见也挺好,至少知道你不是传言中那般模样。” 我无语道:“哪般模样……” “唔……柳眉倒竖,出口成诗?”他说完,低下头一边笑着一边出门去了,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又停住了,转身指了指我头顶:“不重么?” 我原本已经忘记了,他这么一说,我便感觉脖子酸疼得厉害,用手托了托凤冠,白芷和小茴立刻凑上前来帮我卸下。我看着他飘然离开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喊了句:“别喝酒!” 他顿住,并没有回头,半晌传来轻轻一声:“嗯。”这才抬脚离开。 再一次将凤冠卸下后,我已经感觉筋疲力尽了,刚才吃了一口生饺子,倒是把我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我对白芷道:“你叫人给我做一碗饺子上来,我现在嘴馋得很。” 白芷低头答是,转身出去了,小茴斜着眼睛看着我笑个不停,我想起刚刚那出,脸上露出了笑,朝她勾了勾手指,小茴不进反退,有些防备地说:“小姐,你做什么?” “叫你过来啊。”我依旧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小姐,你笑得好像一只狐狸啊。”小茴十分精明,并不听我的话,果然是跟我跟久了,唉。 我见她不上当,只好直接问道:“你刚才笑什么?” 小茴眼睛转了转,知道我的目的了,笑道:“小姐,王爷认得你呢。” 我翻了个白眼:“自然认得,之前晚宴上见过,别说他了,刚才来的那些人里,大部分我都脸熟。” “不不不,”小茴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王爷喜欢你呢。” 我心里一跳,“小妮子胡说什么,我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等会儿让白芷好好管管你。”玫瑰骑士 小茴翘着嘴道:“我可没胡说,王爷知道娶的是小姐,他刚才说,还以为娶错了人,说明在此之前,他便记住你的脸了。” 没记住才怪,我跟他都私下见过好几次了,我摆了摆手:“你小姐我的脸很难记吗?见过的人都能认得好不好?” 小茴不依不饶道:“不仅如此,王爷今日脸上一直有笑,看起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他当然高兴了,主动送上门给他冲喜的,我心中腹诽,但小茴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想起了,以往几次他虽偶尔笑一笑,但远没有今日看起来来得真心,他今日不光脸上在笑,连眼里都是笑意,整个人显得熠熠生辉,让我们这些红尘俗人移不开目光。 “今日过后,他便能回东胥了,当然高兴。”我哼了一声,小茴还想说什么,白芷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饺子进来,我将袖子一捋,开始摩拳擦掌准备胡吃海喝一顿。 可我忘记了……自己比娘亲粗壮一圈的腰身…… 才吃了三个饺子,腰身处便绷得厉害,我苦着一张脸对白芷道:“能换衣服了么?” 答案当然是“不行”,而且这是由一直守在门口的那两个老嬷嬷异口同声说的。 所以当君迁尘从前殿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坐在喜床上直挺着背,满脸幽怨的我,他愣了愣,“怎么了?” 我指了指放在桌上,早已冷透了的饺子,他朝我指的方向看去,了然道:“没吃饱?” 我像小狗一样呜咽了一声,控诉道:“不是没吃饱,是根本没怎么吃。” “哦?”他抬脚进屋,走向我:“怎么不吃?” 我实在不好意思跟他说,是因为嫁衣太紧了,所以塞不下东西,只好一脸委屈道:“我头发没拆,衣服没换,嬷嬷说要等你回来才行。” 那两个嬷嬷听我这么一说,挺直了腰杆,果然又是一通大道理,君迁尘安安静静地听完,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叫人送一桌吃食上来。” 那嬷嬷见他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连一点要赏的意思都没有,便踌躇着不肯下去,毕竟伺候贵人大婚,除了今日皇上的赏赐外,原本还应该另有重赏的。修真者在异世 “怎么,难道要让我亲自下去端么?”君迁尘转过身淡淡瞟了那两个嬷嬷一眼,那两个嬷嬷突然全身都抖得跟筛子一样,一边恭敬地不住点头说是,一边默默退下了。 君迁尘这才转过身来,对白芷和小茴说,“你们先伺候王妃梳洗。” “是。”白芷和小茴走上前来扶起我,我便一句话没说,乖乖地跟着她们去了隔壁的浴室。 当嫁衣脱下时,我整个人都呼吸顺畅了起来,感觉身体被束缚了一整天,实在有些憋屈,白芷在浴桶里为我撒了花瓣,她们将我头发卸下后便安静地退了出去,跟着我多年,都知道我沐浴时不喜有人服侍的习惯。 我踏进木桶,温暖的水和鲜艳的花瓣将我包围起来,我舒服地叹了口气,将手搭在浴桶边缘,把头放在手上,嘴里忍不住哼唱着小曲,肚子突然咕噜了一声,正式提出了抗议,这才将我想好好泡个澡的计划打乱,毕竟还是先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于是我速战速决地洗完了澡,用干布将身上擦干,拿起了白芷早已准备好,挂在屏风上的衣物……这…… 我无奈叹了口气,一件一件穿上。 褒衣博带,宽袍大袖,襦裙上用金丝线绣着一对戏水鸳鸯,外头是一件大红的缦衫,短小透明,肌肤若隐若现,我穿上后实在有些没脸出门,将门打开一条缝,对站在外头的白芷招了招手,白芷立刻闪身进了房。 我指了指身上的衣服,“这是什么啊?” 白芷低下头,俏脸微红,答道:“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说……说是给小姐新婚之夜穿的。” 我无语道:“那你就拿进来给我穿了?” 白芷抬起头偷偷瞄了我一眼,“我……我觉得挺好看的。” 什么人啊这都是…… “你给我再拿一套进来,这样我怎么出去?”我胡乱扯了扯透明的缦衫。 “可是……”白芷有些为难地看了我一眼,“衣服都没带进来……还在宫外呢。” 我几乎晕厥,只听白芷又道:“反……反正……一会儿还……还要脱的。 ------题外话------ 捂脸跑走…… 第六十四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瞪大了双眼看着白芷,白芷说完刚才这句话,羞得耳朵都红了,我用手指着她,“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白芷自然不好意思再说一遍,正在僵持中,小茴从外头推门进来,叹了口气道:“小姐啊,你和王爷是成了亲拜了堂的,怕什么!”她边说边将门关上了。 我将视线转向她,“哦,原来是你这个小妮子,刚才的话是不是你教白芷说的?” 小茴忙躲到白芷身后,探出头来,一脸不怕死的样子:“是我!” “看我不拧你的嘴!”我闪身上前,以极快的速度朝她攻去,小茴一边闪躲着一边求饶道:“好小姐,你就饶了我吧!” 白芷在中间被我们两个人拉拉扯扯,也十分痛苦,我一边拿手捉小茴一边道:“才两三天不教训你,你就把鼻孔仰到天上去了,看看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小茴哼唧道:“昨儿夜里,那嬷嬷跟小姐说的话,我和白芷站在门口都听到了。” 我动作忽的停住,脸颊烧红,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因为母亲早逝,皇后不放心,特地从宫中派了一个熟知房中秘术的嬷嬷给我上了一堂课,课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反正听完只觉面红耳赤,半天抬不起头来。 那嬷嬷十分豪放,末了还来了一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见我红着脸低着头,还露出了满意的笑。 没想到那一番话都让白芷她们听了去,真是…… 屋内兀自安静着,门外忽的响起宫女的声音:“公主,王爷让奴婢来告诉您一声,屋内美酒佳肴已经摆好。” 我看了一脸尴尬的白芷和小茴一眼,叹了口气,扬声道:“知道了。” 总不能在这浴室里呆一辈子,没有衣服换,只能这样出去了,其实这套装扮除了显得我不是个正经人以外,其他的还算正常,平日里我是决计不会穿这样的衣服的。 我一路叹着气回到了新房,白芷和小茴很有眼色的没有跟着我进门,而是守在了门口,小茴还朝我挤眉弄眼了一阵,我差点又转身回去追打她,吓得她赶紧把门关上了。 我心情十分忐忑,我和君迁尘虽早有协定,但今日之事实属意料之外,毕竟我们是新婚夫妻,总不好在这宫里第一夜却分房睡吧,这若是传出去,明日还不定能不能走得成。 君迁尘已经坐在里屋的八仙桌前,背对着我,一头乌黑长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身后,同我一样,想来也是刚洗完澡,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道了句:“快坐下来吃东西吧。” 我踌躇不前,过了半晌,他见身后没有动静,这才转过头来,看到我的一瞬间,脸上的神情明显愣了愣,接着露出了如妖孽般的笑容:“看来王妃很期待洞房花烛夜啊。” 我听他这么说,尴尬和忐忑反倒一下子烟消云散了,甩着袖子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说:“得了得了,你别装了,屋里如今就我们两人,放轻松。” 他轻轻笑了笑,没答我的话,我吃了半天,却发现他完全没有动筷,抬起头问道:“你怎么不吃?” “吃饱了。” “你吃饱了?”我指了指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那还上这么多?我一个人哪吃得完?” “吃不完啊,”他垂眼看向桌面,声音仿若叹息,“不会吧……” 我看着桌子上已经被扫荡了半边的菜,将反驳的话吞入腹中,就这样,我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而他也一句话没说,饭桌上出奇的安静又和谐,我也并没有感觉有何不妥,直到桌上的东西差不多被我一扫而光,他才慢悠悠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我。 “什么东西?”我一只手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一只手接过小瓶子。 他淡淡吐出了三个字,我听完后差点感激得痛哭流涕,因为他说的是……消食药! 我就着剩下的汤吃了两颗下去,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刚才撑到想吐的感觉稍稍平复了些。 自己吃饱喝足了,我终于想起了我的宝贝,我瞅了一眼他,默默问道:“你记不记得那日,你去我房里看到的那颗蛇蛋?” 他点点头:“自是记得。” “它孵出来了!” 他俊眉微挑,“哦?”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将它放出来喂些吃的么?” 他看了我一眼,慢吞吞道:“它是由毒液浸泡孵化的,想来,毒性很烈吧。” 我呵呵笑了一声,“它牙齿还没完全长好,放心,只要你不去主动碰它,它是不会咬你的。” 他做了个请便的姿势,我便屁颠屁颠地跑到梳妆台旁,把其中一个外表看起来十分古朴的红色木盒打开,阿宝便静静地躺在里面,我欢快地喊了一声:“阿宝!”它这才没精打采地甩了甩尾巴。 毕竟在里头关了一天了,我心疼地将它拿到手掌心里,它这才高兴起来,我转头看君迁尘,他果然乖乖地坐在原处,动也没有动,我朝他笑了笑,从另一个盒子里拿出一个小玉瓶来,倒出一颗黑色药丸,拿水化开了,然后把阿宝丢到了里头。 阿宝咕噜咕噜地喝起毒水来,不一会儿,便喝了个底朝天,气力恢复了,小脑袋便不停地摆动着,十分可爱。 我拿手指逗着它玩,突然离我后脑勺极近的地方传来君迁尘低沉的声音:“它叫阿宝?” 他说话的热气喷在了我的耳朵上,我吓了一跳,心一慌手一甩,掌心里的阿宝便飞了出去,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白色的弧线朝地面坠去,只来得及叫了一句“阿宝”!便看到从我身后伸出了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接住了白色的小蛇,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 君迁尘将手伸到我面前,“快拿走。” 阿宝在它手掌心里乖巧地卷成了一团,尾巴轻轻甩动,没有一点惊慌,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我道了声谢,急忙用手去拿起阿宝,可还没等我碰到它,它却倏地一下滑到了另一边,然后又蜷缩起了身子,尾巴继续甩动,十分悠闲。 我愣了一下,它平日里最不喜除了我之外的人触碰,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君迁尘声音中带着一丝别样的情绪,又重复了一遍:“快拿走。” 我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俊脸绷得紧紧的,下颚如上好的玉石一般坚硬挺拔,眼睛却死死盯住手掌心,一个念头从我脑海中闪过,我带着戏谑的心问道:“你不会……怕蛇吧?” 他微微皱了皱眉,看了我一眼:“确实不喜。” 我噗嗤一声笑了,他却适时说了一句:“你不要,我丢了。”说完作势要将手掌心翻过来,我急忙一把将阿宝抓到了手里,阿宝被我抓住以后,还不安分地扭动了两下,直到被我用手指死死摁住才不再动弹。 我刚才抓阿宝时碰到了他的手掌心,也是一片微凉,“你的温度……和阿宝好像哦。” 他淡淡瞟了我一眼,走到木架子前,用水将手一丝不苟干干净净的洗了个遍,然后掏出一条白色手帕仔仔细细将手擦干。 阿宝已经在我手腕上绕成了一个圈,呼呼大睡起来,我笑嘻嘻地凑到君迁尘身边道:“阿宝平时很讨厌别人碰它的,今天却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真是缘分。” 他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这好像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我摸了摸鼻子,想起那日答应他的话,乐道:“我当日答应你了的,若能将阿宝顺利孵化,便借你玩两天,”我将手往前一伸:“给!” 他知道我是故意的,因为我眼里全都是掩也掩不住的笑意,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直到我自己有些尴尬地想要收回手,才听他缓缓道:“先攒着吧,来日方长。” 听到这句来日方长,我突然有些恍惚,对啊,今日我和他拜了堂,从两个最最陌生的人变成了世人眼里将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伴侣,世上的事真是奇妙,昨日我明明还在自己闺房里想着未来,今日我便在一片大红色囍字的包围下,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子成了亲拜了堂,现在还在我们的新房里谈这天,说着玩笑话。 这就是我以后的人生了么……我突然有些回不过神来,一切都好像发展得太快了。 “阿嚏……”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君迁尘抬起头,“王妃穿得……有些单薄。” 我摸了摸鼻子,心中腹诽,是我愿意的吗?我将视线转向看起来温温软软的喜床,眼中露出了向往之色,想躺上去的念头一冒出来,攒了一天的疲惫便蜂拥而至,我一下子便觉得自己的眼皮开始往下耷拉,理智和困意打起架来。 我眼巴巴地看向君迁尘,“我困了。”说完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好,”君迁尘朝我走来,“吹灯就寝吧,毕竟……” 我看向他,他眉目清朗,眼中星光点点。 “洞房一刻值千金。” 第六十五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君迁尘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小瓶金疮药,朝我伸出了手。 在自己的食指上轻轻划了一刀,一阵凛冽的痛意袭来,我撇着嘴哆嗦着手,将血胡乱染到了丝帕上,接着红着脸将手放入了自己口中把血舔干。 好吧……我认栽。 我突然回过神来,他是男子,为何不是他放血!这么想着自然也问出了口,他理所当然地答:“我是病人。” “唔。”他低声回答,嗓音有些嘶哑。 我有些莫名其妙:“干什么?”他一脸讳莫如深,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接着脸颊烧红,我和他二人沉默了半晌,我用蚊子似的嗓音问了句:“一定要吗?” 君迁尘抬脚进来,看了看整洁如新的床榻,从怀中掏出了一方白色丝帕摊在床上,然后看着我扬了扬下巴。 我气得跳脚,是我愿意穿的么!昨日明明有新衣他却不同我说,现在才来挑三拣四的,我掀开被子下了床,将衣服换好,又把床整理了一番,这才把门打开。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莞尔一笑,我差点没被气死,明明我才是被逼迫的那一个,现在怎么反倒变成了我主动要求的,我皱着眉头咋呼呼地叫他出去,他这才懒洋洋的起身到了外屋,末了还回头说了句:“你这身衣服,往后不要穿了。”才把门关上。 我生怕他接下来说出要叫我“娘子”或者直接说“我给你取一个”之类的话来,急忙说:“我家人呢都叫我子颜,你……你若这么叫……也行的。” 他好像有些失望,“哦,这样啊,” “你有小字么?”他问我,我摇摇头。 “嗯。”他竟然应了一声,我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草率,挑错了人,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直怪怪的,言谈举止都有些让我摸不着头脑,以后若天天这样,我还不得累死。 “迁尘!”我毫不犹豫地喊出了口,开玩笑,夫君这么肉麻的字眼我怎么好意思喊出口,别说我俩是假夫妻了,就算是真的,我也没这个勇气当面说出来。 他懒懒地说:“迁尘或夫君,任选其一。” 我的笑声戛然而止,嘴动了好几次也没将迁尘二字喊出来,“喊王爷不行么?” 他看了我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以后叫我迁尘。” “迁尘。”他突然叫了自己的名字,我吓了一跳,接着哈哈大笑:“你叫自己做什么?” 我没好气地说:“我要换衣服了,劳烦王爷回避一下。” “……”我突然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谁跟我说衣服没带进宫的?而且……君迁尘明明知道,昨日却什么也没说! “昨日便放在里头了。”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弯下身子,伸出手打开了旁边的柜子,一套正红色的簇新喜服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这是什么时候送进来的?” 君迁尘垂下眼:“你的衣服在旁边柜子里。” 君迁尘估计是见我半天没动静,又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我有些尴尬道:“能……能不能叫白芷进来?” 我用手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应了一声,刚想下床,突然看到自己还穿着昨日那件不正经的衣服,脸一红,又缩回了被窝,昨日天色已黑,虽然点着红烛,但终究没那么显眼,现在却已天光大亮,再这么大喇喇的穿着它在君迁尘面前晃,我都会笑自己没脸没皮。 第二日我醒来时,君迁尘披散着头发,斜斜地靠在软榻上,手里正翻看着一本书,我暗叫糟糕,自己睡得太死,连他什么时候起来的都不知道,我一咕噜爬了起来,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转回书页上,淡淡问道:“醒了?” 就这样,一遍又一遍,我不管怎么游,都赶不上前方的他,直到筋疲力尽,我好像感觉到了一种无望的悲伤,朦胧中似乎听到一个声音温柔地说:“好好睡吧。”那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我从那个梦境里逃离了出来,接着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再没有做梦。 游着游着,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不知为何,我很想看清他的容貌,于是本能地朝他靠近,周围的水突然变得浑浊起来,大片大片的墨汁不知从何处涌了出来,我想张嘴呼喊,却发不出声音,前面的黑影突然似有所觉,回过头来,是熟悉的眉眼,他眼里沉寂如灰,我的心一片冰凉,周围的水也突然间冷了起来。 我莫名地出现在潭水边,脱下鞋子慢慢走入水中,潭水温暖如泉将我包围,我舒服地伸展开四肢,渐渐沉入水中,奇怪的是,我却一点都没有觉得呼吸困难,甚至能在水里睁开双眼视物。 这不是当初在萝石寨看到的鸳鸯潭、银河和鹊桥么。 梦境里有一汪深不见底,泛着碧光的潭水,有一条飞流直下,宛若银河的瀑布,还有一座悬挂在两座陡峭山崖之间,隐藏在缭绕水雾之中的铁桥。 这个洞房花烛夜过得格外宁静而祥和,我原以为和一个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夜晚会很难入睡,可不知是因为白天太累还是什么原因,我很快便听着君迁尘绵长的呼吸声进入了梦乡,但后来便开始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 当我躺上床,将簇新的喜被盖好,头缩进被窝里时,心里想着,其实君迁尘人也挺好的,以后一定要好好相处,他舒心了我才有好日子过啊,这便是所谓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幸好挑的这个屋檐还挺高的。 我无语地看着这一幕,既然他这么坚持……那我就乖乖地滚上床睡好了,毕竟人家是好意嘛,不领情的话显得多冷血,多残忍,多不近人情呀。 他看了我一眼,自顾自地走到软榻旁,然后……躺下了。 “不不不,”我摆了摆手,但又不好直说是因为他身体弱,毕竟没有人喜欢别人用同情的眼光看自己,特别是男子,“我被子都铺好了。” “你睡床吧。”他站起身,一阵奇怪的压迫感袭来,我不知不觉往后退了一步,他比我足足高了一个头不止,近距离要想看着他的脸说话,我还得抬起头。 我叹了口气:“还有什么事啊……” “有的。”他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动作优雅无比,想起刚才我粗鲁又毫无美感可言的动作,禁不住红了脸,到底谁是个姑娘啊?为什么跟他一比我感觉自己活得那么糙?! 我松了口气,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最后礼貌性地问了一遍:“没别的事了吧?” 他看了那块布半天,一点也没有要接的意思,我又不能往他身上一甩了事,只得等着,等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伸出了修长的手将那块布接了过去。 “啊……哦……”我看他好整以暇地坐着,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好认命地跑过去又拿了块干布屁颠屁颠地走到他身边,伸出手递给他,“喏,给你。” “我是说……”他顿了顿,我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他指了指自己依旧湿漉漉的头发:“我的也没干。” “你?”我整理着今晚的温床,头也没回:“你睡床上啊。” 他看着我弄完,然后喜滋滋地打算爬上软榻睡觉,突然说了一句:“那我呢?” “哦哦!”我连蹦带跳地跑到木架子旁,拿起一块干布胡乱擦起头发来,擦得半干这才拿起梳子梳顺,一边梳一边龇牙咧嘴:“幸好只拜一次堂,再梳一次这种发髻,头发都要掉光了。” 他抬手指了指我:“你头发还是湿的。” 我有些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小心避过散落一地的干果,将绣着一对鸳鸯的喜被放到了软榻上,又跑去拿了一个枕头,一切准备完毕这才转过身对他说道:“好啦!早些睡吧。” 他一声不吭地看着我将被子卷起,搬了起来,接着便听到噼里啪啦一阵响,我条件反射地朝地面看去,散落了一地的枣、花生、莲子和桂圆,想到它们放在喜床上的含义,饶是我再大大咧咧,也有些尴尬起来。 我看了看温温软软的床,又看了看清瘦如竹的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搬运枕头和被子,“你睡床上,我去那个软榻上睡。”虽然他是个男子,可毕竟是个病人,更何况,是我以后的衣食父母,对他好点还是有必要的,他若生病,大家都麻烦。 我被他这句话噎住,不过他这么说我反倒安心了下来,比刚才似笑非笑地说着玩笑话好多了。 “唔,习惯就好。” “你……”我伸出手上上下下指了他一圈,“今日好像和以往不一样,话也多了,笑得……也多了。” 他挑了挑眉:“从何见得?” 一个念头从我脑海中闪过,我脱口而出:“你醉了?” 我不知刚才那句话有什么戳中了他的笑点,他的嘴角又往上勾起,“如假包换。” “你……你真的是君迁尘?”我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他今日的种种表现跟前几次见面时完全不一样,前几次他总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有种生人勿近,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可今日不仅话多了起来,连身上都好像沾染了一丝烟火气。 第六十六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我手一摸,原来不知不觉间,我早已泪流满面。 “你哭了。”他走近,淡淡陈述道。 “子颜。”我回头,身后是一身喜服的君迁尘。 她退了两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决然转身离去,我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喊出口。 “山高水长,各自珍重吧。”她朝我宛然一笑,如一朵极艳的牡丹灼灼妖娆,“姐姐,再见。” 我猛地抬眼看她,她眼中闪着坚决,我哆嗦着唇,想说些什么,她轻笑着摇摇头。 景落沉默了一会儿,“那就好,姐姐,你一定要幸福,连同我的那份幸福一起。” “他对我很好。”今早还让我割了手指然后替他梳头呢,呵呵呵呵呵…… 景落笑着摇头:“色相总有衰败的一天。” “……长得好看。”我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 “你喜欢他什么呢?”景落追根究底。 我愣了愣,眼睛看向别处,说了个谎:“自然喜欢。” 她低头不语,半晌抬起头问道:“姐姐,你喜欢煊王吗?” 一阵伤感涌上心头,何止是难了,半年后待她嫁去赤炀,我和她便几乎没有再见的可能性,我叹了口气:“往事不可追,珍惜眼前人。” 我和景落从她屋里相携出来,半天都没有说话,还是景落先开了口:“姐姐,今日一别,以后再见就难了。” 她又嘱咐了一堆话,末了说道:“还是那句话,不管你身在何处,不要忘记猗郇才是你永远的家。”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怎么做,”皇后叹了口气,“不过伯娘事先为你打听过,他府中姬妾二三,并不算多,景和帝怕他亏了身子,伤了根本,所以拖到这个年纪才娶正妃,我看煊王相貌品性都好,你跟他好好相处,自然能够白头到老。” 我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我之前同君迁尘说过,若他其他的姬妾有了孩子,我愿意视若亲子,毕竟我和他二人只做假夫妻,我就只是霸占着煊王妃的名头而已,但从猗郇皇室的角度出发,皇后说的确实没错。 我低头应了,她继续道:“你夫君底子弱,平日里要对他好一些,最重要的是,早日为他开枝散叶……”我故作羞涩的低下头,她笑道:“你已为人新妇,不必害羞,”接着语气一转,话中带着一丝肃杀之意:“但切记,万万不可让其他人先诞下长子,煊王府的长子只能出自你的肚子。” 一时间房间里欢声笑语,气氛倒比之前几个月任何一次都要好,说到后来,皇后叹了口气道:“伯娘是真舍不得你,你独自远嫁东胥,往后没有亲人陪伴身边,若和夫君起了口角,闹了矛盾,万万不可逞一时之快撒气了事,切记温柔良善,待他的其他姬妾也要做到一视同仁,不可争风吃醋,失了我们天家气度。” 景落噗嗤一声笑了,急忙拿帕子捂住了嘴,皇后摇摇头,拿手点了点我的鼻尖:“你啊。” 我扬起头十分霸气地说:“受不了也得受着。” 景落脸红了红才道:“看来伶牙俐齿这一点是改不了了,以后我那王爷姐夫不知受不受得了。” 我立刻抬头反击:“一不一样,你成了亲就知道了。” 景落在旁边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姐姐害羞呢,看来成了亲果然不一样。” 我终于反应过来刚才那盒子里的装的是什么,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虽说那元帕上沾的是我手上的血,但显然皇后并不是这么觉得的,我装作十分羞涩的低下了头。 那嬷嬷千恩万谢的下去了,皇后这才转向我,眼中意味深长:“我们子颜也终于长大成人了。” 一个嬷嬷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檀木盒子,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将盒子端到皇后身边打开了一条缝,皇后扫了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道了句:“赏。”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皇后叫我坐到了她身边,拍着我的手道:“好看。” 我尴尬地笑了一声,行了个礼从殿里退了出来,带着白芷去了坤宁宫,皇后看到我亦是满脸笑意,难得的是,景落竟然也在,看到我道了声:“姐姐大喜。” 我看了一眼君迁尘,他朝我点点头,皇上笑道:“放心,我不会把你夫君怎么样的,安心去吧。” 收拾妥当后,君迁尘携着我去给皇上磕头道别,皇上刚下早朝,神采奕奕,见到我们二人,连说了三个好字,又嘱咐了好些话,便叫我独自去坤宁宫去拜见皇后,说与君迁尘还有话要说云云。 “真好。”白芷轻轻说了一句,鉴于君迁尘在此,我不好多作解释,只能将话吞下了肚。 原来是在笑这个,我无奈点了点头,又不是我愿意的…… 白芷笑意更深,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道:“王爷的头发是小姐梳的?” 白芷进门,先是给君迁尘行了礼,这才走到我身后为我梳起头来,她脸颊红红的,嘴角噙着笑,手却灵巧的在我发间穿梭着,我轻声问道:“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你叫她们进来为你梳头吧,”他十分悠闲自在地又回到了软榻上看起书来,我无语地打开门把早已等候在外头的白芷叫进来给我梳头,女子的发髻和男子不同,繁杂许多,特别是新婚头一日,还是要好好打扮才是。 真真是个小心眼……我为我未来的日子担忧,看来以后和他说话要小心,千万不能得罪他。 “这样就不会忘记了。”待我戴好,他突然吐出这么一句话。 我的犹豫并没有让他的决定更改,他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根八股红绳,将墨玉串上递给了我,我只好接过,套到了脖子上。 “什么?”我愣住了,这块墨玉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系在腰间最最合适,挂在脖子上……看起来怪怪的。 我把他收拾好后,第一件事便是去盒子里将墨玉翻出来系到腰间,他这时突然抬眼说了句:“挂脖子上吧。” “嗯,我等会儿就戴。”我忙不迭地答应,手上动作不停,他便没再说什么。 我偷偷去看镜子里他的表情,他神色如常,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只淡淡道:“记得戴上。” 我正在专心梳头,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放在盒子里。”说完我差点想拿起梳子敲自己的头,他那日明明说让我将墨玉戴在身上,不要取下的,我原也是想成亲后再佩戴的,可今早起来便忘记了这件事。 突然他开口道:“聘礼呢?” 我生怕砸了自己的招牌,因此梳得格外精心,毕竟等会儿还要去拜别皇上皇后,若把他梳得邋邋遢遢,别人指不定会心里嘀咕发生了什么呢。 这还多亏我男子扮多了,有几个简单的男子发髻熟练得不得了,询问了他的意见,他很好打发的道了句“随意”,我便挑了个最最熟练的样式给他梳了起来。 他头发乌黑柔顺,一直垂到腰间,我拿起梳子一梳到头,想起昨日在瑞王府待嫁时,师父为我唱的梳头歌,心里一酸,摇了摇头,努力定了定心神,专心致志为他梳起头来。 但我觉得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嗯,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第一天就把关系弄僵不好吧,毕竟往后到了东胥,过得好不好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虽然他看起来人还算温和,但不知是不是病得太久的缘故,总有些阴阳怪气的…… “愿意的,呵呵。”我很没骨气地走到他身后拿起了梳子,若我威名赫赫的爹爹在天有灵,看到他女儿这么没用,应该会被气死吧。 之前他曾说过,以后病了便由我来伺候起居,梳头穿戴,不过当初也没个定论,我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开开玩笑的,谁知竟然说的是真的,不同的是,他现在还没生病呢。 我当然不愿意! “你不是会么,”他从镜子里捕捉到我的视线,“你不愿意?” 我走近两步,“我……我叫她们进来给你梳?” 我义愤填膺地点点头,他继续道:“那你帮我梳吧。”说完自顾自走到镜子前坐下,我愣了愣,转身朝他看去,镜子里倒映出了他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看起来有种妖娆的美。 他神色无异地收好了东西,像是从未说过刚才那句话似的,抬头道:“你会梳头么?” 所以我刚刚……是被调戏了? 我下意识地回了句:“什么?”但他再没有接话,我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之后,脸颊通红……是被气红的。 他将我的手放下,收拾着纱布和药,淡淡道:“可以抱着我。” “冬天冷可以抱暖炉啊,夏天总不能抱着冰块吧。”我大咧咧地说道。 “唔,冬天很冷。”他替我涂好药,又拿纱布仔仔细细裹了一层,其实我很想说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口子,但他看起来十分坚持,我便随他去了。 其实冰冰的还挺舒服,当然我不会这么回答,“额……还好,夏天应该……很凉快吧。” 他专心致志地为我涂着药,金疮药撒在我的伤口,痛意袭来,我忍不住嘶了一声,他看了我一眼,不答反问:“很冰么?”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腕,又是一阵微凉,我脱口而出:“你的手怎么总是冰的?” ……所以我刚刚为什么要割右手?这已然成了千古之谜,我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反倒显得自己矫情,于是将手伸了过去。 他垂眼:“伤的是右手。” 我愣了愣,下意识道:“没事,我自己涂就好了。” 第六十七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马车咕噜噜地转,我掀开帘子,最后看了一眼繁花似锦,秀美如画的锦都,叹了口气,别了,我最最亲爱的故乡,即便还能再回来,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我放下帘子,低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玩,宗老头已经被我打发回去陪师父了,他心底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不放心我,我一阵好说歹说,他才肯离开,走时留下一张药方,说上次他给君迁尘把脉后留了个心眼,这是后一阶段的药,放在我这儿,这样若君迁尘以后对我不好,可以以此要挟他,真是鸡贼,不过我最喜欢他这一点。 我偷偷瞄了正斜斜靠在靠枕上看书的君迁尘一眼,摸了摸放在袖子里的药方,觉得安心了许多,有底气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突然想到阿宝,直到现在都还没给它喂食呢,我急忙打开红木盒子,果不其然,它已经在里头饿得奄奄一息,看到我连甩尾巴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急忙将它捧起放在手心里,如往常一般给它喂了食,它这才活泼起来,它的牙齿已经初具雏形,很快便能咬人了,因此我格外注意它这几日的动向,免得到时候没有准备伤到人就不好了。 它在我的指头上盘成了几个圈圈,我跟它你来我往玩了许久,不经意抬头却发现君迁尘正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们。 “好玩吗?”他偏头问道。 “……还好。”难道我要实话实说,说我觉得很好玩吗。 他神色如常,又将视线移至扉页上,我知道他并不喜欢蛇,捉弄的心思一起,便再也压制不下,我朝他坐近了些,他从书中抬头瞟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我笑嘻嘻地凑近:“你要不要也跟它玩一玩?” “不要。”他嘴中毫不犹豫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我没有丝毫气馁,将捧着阿宝的手伸向他,“熟悉熟悉嘛,以后阿宝才不会咬你。” 他身形未动分毫,我其实也并没有打算真的把阿宝递给他,只打算开开玩笑便罢,毕竟若惹怒了他,吃不了兜着走的应该是我。 可这时谁也没想到的一幕出现了,我的手离他还有几寸远,掌中一直乖乖呆着不动的阿宝突然飞身而起,直接扑向了君迁尘,我惊得神魂俱灭,以为阿宝想要攻击他,连忙拿手抓去,可最后阿宝没抓到,人却扑到了他身上。 这几个动作发生在一瞬间,待我回过神来,人已经扑到了君迁尘胸口,来不及尴尬,我急忙抬头问道:“你……你被咬了吗?” 他低垂着眉眼看我,因为离得太近,眸子里都是我担忧的倒影,我能看到他挺拔的鼻,苍白的却弧度美好的嘴唇,细腻如白瓷的肌肤,以及扑闪如扇子一般的睫毛。 “没有。”他朱唇微吐,“但它可能被你压死了。” “什么?”我惊得往后一退,低头朝他胸口看去,哪有阿宝的影子在!“阿宝呢!”我急忙在他身上逡巡,他好像叹了口气,将右手从一旁拿了出来,阿宝正缠在它的食指上高兴地甩着尾巴。 “你骗我!”我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反应了过来,朝他怒目而视。 “嗯。”他毫不内疚地答道:“因为你再不起来我要被压死了。” 我最近……好像……是吃得多了些…… 明明是我想捉弄他,怎么有种反被捉弄了的感觉。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朝他伸出手,“把阿宝给我吧。” 他伸出手把阿宝递向我,可神奇的是,每当我要去捉阿宝,它都会灵巧地避开,就是不肯离开君迁尘的手指头。 “它……好像真的……挺喜欢你的……”原来男色在蛇界也吃香,所以阿宝到底是公的母的? 君迁尘淡漠地看了一眼在他指头上撒着欢的阿宝,用左手一下子夹起它,毫不犹豫地丢给了我,全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末了,理所应当地说道:“我要擦手。” 好吧,这次算我不对,我认命地给他老人家拿了擦手的布,看着他将手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擦了个遍,这才停止,末了,竟然还用手揉了揉胸,一副刚才被大力冲撞了的虚弱模样,我真是……很想从马车上跳下去。 将阿宝安抚好,等它安安稳稳地蜷在我手腕上呼呼大睡后,我才松了口气,它刚才真是吓到我了,最令我奇怪的事,它对于其他人一直表现得十分冷漠,可偏偏对君迁尘却十分喜爱,难道是因为他们都是冷血动物? 君迁尘已经处变不惊地又开始看起书了,他侧脸的弧度十分美好,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映出了扇形阴影,光线从窗外射进来,投在他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上,看起来像是一副优美的山水画一般。 时间飞逝而过,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盯着他看了多久,直到他开口说道:“看来你先说的是真心话。” 我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弄得一头雾水,疑惑道:“什么?” 他抬头:“你先对安心公主说,喜欢我长得好看。” 我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原来先开玩笑说的话被他听到了,我磕磕巴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叹了口气:“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他一脸正儿八经的模样,我几乎以为他是在说真的。 他接着道:“不过幸好,讨你欢心也容易,只需对你好就行。” 我忙点头:“他人对我一分好,我必十分还之,我做人就是这么有原则。” “唔,”他慢吞吞说道:“我娶了你,不知算是几分好。”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接着便听到外头传来一个粗哑的嗓音:“主子,到今日落脚的驿站了。” 我急忙掀了帘子,逃也似的下了马车,可一下车便看到了那个早已结下仇怨的贯休,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从马车前头拿出一个木杌子摆放在马车旁,又将帘子掀开,扶着君迁尘下了马车,整个过程做得顺畅自然,滴水不漏,伺候得极为精心。 我看到君迁尘下了马车,眼睛咕噜咕噜转了一圈,笑道:“娃娃脸,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啊?”然后我看到贯休太阳穴上的青筋都气得凸起来了,但当着君迁尘的面,他并不敢跟我呛声,我也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地喊他最忌讳的称呼。 见他不答话,我估计凑近歪着脑袋看他,“娃娃脸,你怎么不说话呀?” 贯休退了一大步,像是想离我越远越好,我抿着嘴咯咯咯咯地笑了,君迁尘咳了一声,贯休这才低着头,双手抱拳,有些愤愤不平地喊了声:“王妃好。” 我笑嘻嘻道:“你好,你好,往后经常要见面的,勿需多礼啦。”我仿佛听到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但凡事不可太过,所谓小女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啊,有的是机会,于是我决定今儿个便大人大量的放过他啦,感觉自己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看着贯休吃了个哑巴亏,心情不禁大好,我甚至是哼着歌儿跟着君迁尘进到了驿站里,下人们早已收拾妥当,出了锦都,我和君迁尘自然是一人一间房,终于不用经历昨日那么尴尬的场景了。 赶了一天路,实在有些疲乏,我每日都有泡澡的习惯,白芷自然早就吩咐下去准备好热水,以备我随时想要泡澡。 我先跟君迁尘同席而坐吃了饭,驿站的饭菜虽不比皇宫的佳肴那么精美,但亦十分可口,看得出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君迁尘讲究食不语,一餐饭下来,我和他一句话都没说,因为他一直不开口,吓得我也不敢说话,再者,他先在马车里问我的问题,我也不知如何回答他,所以尽量避免跟他单独说话的机会。 吃完饭我回到房间,白芷叫人给我打来热水,我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洗去一身的疲乏,洗完后白芷叫人来收拾浴桶,为我梳发时悄悄对我说:“小姐,刚才我见有人来吩咐,要往王爷的房里送热水呢,看来王爷的习惯跟您一样。” “赶了一天路,不泡个澡怎么舒坦。”我任由白芷帮我梳着头,手上却不停地在脸上抹着宗老头专门为我配置的美容药膏。 “小姐……”白芷好像想问什么,但扭捏了半天也没问出口。 我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跟他成了亲,却还要两间房?” 白芷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将和君迁尘事先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其实原本在猗郇拜堂成亲就有些不合礼数,他父王也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但毕竟到了东胥后,还要举行一次仪式的,我和他若这么堂而皇之睡在一处,那仪式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白芷听后这才恍然大悟,“也对,不过王爷现在比之前在晚宴时看起来要好多了,那时还坐在轮椅上呢。” 我嘟囔了一句:“没想到冲喜这么有用。” 可事情总是不顺着心意发展,当一切顺顺利利的时候,总有些突如其来的事会打乱进程,就如同前几次发生的事情一样。 第六十八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第二日在房间里吃完早餐下楼,掀开马车帘子,君迁尘已经靠在了软榻上,我弯腰进去,待坐好后才想起跟他打招呼,可抬头看他时,却吓了好大一跳。 他气色极差,眼睛下面一片乌黑,以往他虽面色苍白,但看起来还算有些生气,可今日他却死气沉沉,好像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一般。 “你……你没事吧?” 他连回答的气力都没有,只缓慢地摇了摇头,我有些担心道:“可你不像没事的样子啊。”难道冲喜冲喜,喜气过了霉运又来了么?他看着明明是旧症复发之状。 “无妨。”他十分吃力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我急忙说道:“你好好休息,别说话了。”他脸色灰败,我有些着急,这才出了锦都,他就生了病,接下来一个月的行程可怎么得了,不会等到了东胥……我真成寡妇了吧。 想到此处,心里七上八下的,连忙问道:“上次宗……宗神医为你开的方子呢?喝了没有?”我见他又打算开口回答,忙道:“若是喝了你就眨一下眼睛,若没喝就眨两下。” 他眨了眨眼,看来是喝了,“每日都喝了么?” 他继续眨了眨眼,我摸着袖子里那张宗老头塞给我的药方有些犹豫不定,若他一病不起,那这张方子岂不是用不到了? “要不今日我们便不赶路了,先在此地歇息吧?”我忧心忡忡地问道。 他眨了两下,表示不同意? “为什么呀?你现在身子不好。”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又虚弱,“无妨的。” 我瞪了他一眼,掀开帘子出去了,贯休面无表情地站在马车旁,我朝他招了招手,他先是愣了愣,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到我身边,双手十分随意地抱了抱拳:“王妃有事么?” “离这儿最近的驿站大概要走多久才能到?” 贯休不答反问:“你问这做什么?” 我翻了个白眼,他脸上露出难忍的表情,我说道:“你家主子问你,你也敢这么答么?” 贯休呆住,半晌,低下头:“最近的一个,若是快的话,约莫半日能到。” “好,那今日就在最近的那个驿站歇息。” “可是……主子先吩咐,要赶到稍远的那个驿站去……”贯休说道。 我瞪了他一眼:“你家主子生病了你不知道么?” “可是主子……”贯休还想说什么,被我截断:“没什么可是的,你家主子现在是病人,一切都得听我的,你只管去安排,他若不高兴也只会找我。” 贯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好像对我又有了新的认识,我摆摆手:“就这样吩咐下去吧,”我上了马车,又扭头对呆愣在那儿的贯休道:“他耍小孩子脾气,你们竟也由着他,都是些什么人啊。” 说完这句话,我也不再理贯休的反应,掀开帘子一弯腰进了马车。 君迁尘斜斜地靠在软榻上,姿势好像同我出去前一样,未动分毫,但我知刚才在外头我和贯休的对话他都听到了,我并未刻意降低声音说,特别是最后一句,嚷得还挺大声,但他却恍若未闻,见我进来,只咳了一声,干燥得有些裂开的嘴唇轻声说道:“水。” 我急忙给他倒了杯热水,送到他嘴边,又从袖中掏出丝帕放在他下巴下面,一面水滴下来,他喝完一杯,我问他还要么,他眨了一下眼睛。 我不觉好笑,他还玩上瘾了,于是又倒了一杯,他依旧喝了,然后眨了两下眼睛。 我轻轻将他扶起,把他身后的靠枕放好,然后拿出毯子来给他盖上,又吩咐人去弄了个手炉来,塞到了他怀里:“你全身都冷冰冰的,拿这个热乎热乎。” 按理说这天并不冷,外头阳光普照,我手掌心里一直暖烘烘的,只有君迁尘,看起来十分阴冷,不过好在他不算难伺候的病人,一直乖乖的,不知是因为没力气发脾气,还是因为听到了我跟贯休说的话,知道反抗也没用,不知他现在心里是不是在后悔,好像娶了个爱管闲事的悍妇回来。 我将所有想到的,能尽量让他舒服些的方法都用上了,他也任由我折腾,熬好的药也是一眼不眨地就喝了下去,我接过药碗,往他手里塞了一颗蜜饯,他看了后愣了愣,我学着小时候师父哄我的语气道:“吃完嘴里就不苦了哟。” 他盯着手里的蜜饯发了会儿呆,然后不声不响地吃掉了,我笑眯眯地又塞了一颗到他手里,他吃完后忙眨了两下眼睛,这才阻止了我想继续往他手里塞蜜饯的冲动。 待一切忙完,我这才坐下歇息,他虽然虚弱,但好像也没有睡意,一直睁着眼睛,我突然想到他那时说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向我,眼中有一丝疑惑闪过。 我笑道:“你那时还骗我说,以后不需要我端茶倒水,只需要我梳头穿戴呢,结果我才过门一天,这水也端上了,头也梳上了。” 他轻咳了一声,好像想说话,我忙道:“看玩笑的,这都怪我冲喜没冲好,惹得你现在就是生病了……你父王不会退婚吧?” 他嘴角微微勾起,眨了两下眼睛。 我十分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幸好,幸好,不然就太丢脸了,这才出了锦都呢,我可不想成为史上第一个还没进夫家门,就被退婚的新嫁娘。不过,我们俩八字真的合么?” 他这回没眨眼,点了点头。 “那你这次应该很快能好起来的,那个宗……宗神医虽然脾气怪了点,但治病救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今天我们就近找个驿站歇息,说不定明日你就好了。” 在我印象里,病人就应该多休息,病才能好得快,所以我还没念叨几句,就催着他快些睡觉,他既无力气看书,也无力气反驳我,只好闭上了眼。 我小心翼翼地将阿宝放了出来,可刚拿出来它便要往君迁尘那个方向扑去,我好不容易抓住了它,点了点它的头,很是警告了它一番,这才安定下来蜷缩在我的手腕上,乖乖呆着不动。 君迁尘在休息,我不好弄出声响来,只好看书,这马车里空间挺大,有一个小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我翻了半天,最终找了一本游记之类的杂文来看,原只想用来打发时间,随意看看的,但看着看着竟然入了迷,翻阅了几章,我突然觉得这本书的文风有些熟悉,幽默风趣,十分写实,但却不记得自己在何处看过。 那封面上的作者名我也不认得,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干脆也懒得再想,谁写的关我何事,只管看就是了,一看之下不可自拔,直到马车停了,贯休在外头禀报说驿站到了,我才恋恋不舍地合上扉页。 君迁尘已经睁开了眼,我不知他是何时醒的,轻声道:“驿站到了,扶你下去?” “叫贯休进来扶我吧。”他哑着声音说,我点点头,他那么重,我也扶不动,不过说说而已,正打算出去,突然想起一事,朝他挥了挥手中的书,满脸希冀地看着他:“这书我能拿到房间去看么?” 他眨了眨眼,我高兴地道了谢,这才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跟贯休说了一声,贯休看起来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似的,对着我永远一副欠扁样子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不待我说第二遍,便如一条泥鳅一样,迅速滑进了马车。 我无语地摇了摇头,他对自家主子如此盲目崇拜,难道……也是因为君迁尘长得好么? 没过多久,贯休便扶着君迁尘出来了,我守在马车边没动,毕竟他都病成这样,我若再没心没肺自顾自地跑进去看书,指不定贯休那熊孩子会在我饭菜里下毒。 我随着君迁尘一同进了驿站,贯休将他送去房间,我则先让白芷把我要用的东西都送进我的房间,又吩咐了她一些事后,才屁颠屁颠跑到了君迁尘的房间,这时贯休已经服侍他躺到了床上。 他们看我进来,明显愣了愣,我没有一点自觉,朝贯休道:“我已经叫厨房待会儿送些热粥上来,你服侍你家主子吃了吧,吃完后记得吃药,他身上凉,你记得把手炉热好……” 我碎碎念了一大堆,话音刚落,贯休看了君迁尘一眼,眼神有些空洞:“……我没记住。” “你下去吧,”君迁尘突然哑着嗓子开口,贯休有些不解,顺着君迁尘的视线看向我,突然恍然大悟,脸上绽开一抹阳光般的笑容,忙答道:“哦哦,好的主子,”经过我面前时,还真心实意地抱了抱拳,道了句:“王妃辛苦了。” 直到他出了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看向君迁尘,他也正看着我,我不可思议地将手反指着自己:“你的意思是……我来伺候你?” 他眨了眨眼,我差点气炸,好心过来提醒一句罢了,怎么却变成了我的差事,白天我已经伺候过他了啊…… 我还想做垂死挣扎,君迁尘轻咳了一声,脸色灰败,语气虚弱:“辛苦爱妃了。” “……。” 第六十九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先是喂君迁尘喝了一小碗粥,他好像没什么胃口,几口下去便连眨了两下眼睛,表示不想再吃了,我当做没看见似的,继续往他嘴里送,他只好无奈地喝完了一小碗,当我还打算给他盛一碗的时候,他终于开口道:“不必了,我吃饱了。” 食量真小啊…… 他不肯叫别人进来服侍,我只得让白芷把饭菜端到他屋子里来吃,他躺在床上,背后塞着两个软软的靠枕,有气无力地看着我。 满满一桌子菜,色泽鲜丽,香味扑鼻,看得我食指大动,反正上回他已经见识过我的食量了,我便也不再掩饰,大快朵颐起来。 吃了个风卷残云,天地变色,放下筷子后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叹了口气,突然想起屋内还有另一个人,抬头朝君迁尘看去,不知何时,他已经睡着了。 我轻轻走到他身边,他眼睛闭着,呼吸绵长,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映出一片小小的扇形阴影,容颜绝色,湛然若神,我拿起旁边的杯子小心翼翼地盖到了他身上,几乎是一瞬间,他便睁开了眼。 我不小心和他对视上了,吓了一跳:“你没睡着啊?” 他眨了眨眼,我无奈道:“那你闭着眼干吗?” 他垂下眼,好像在研究被子上的花纹似的,半晌才哑着嗓子说道:“你吃饭的画面……” “看起来很香吗?”我喜滋滋道。 “……不忍直视。”他淡淡吐出后四个字,我决定当做没听到,直接说道:“你好洗洗睡了。” “那你叫人准备热水吧。”他挣扎着坐起来,“我要沐浴。” 不会吧……我看着他苍白的脸,一副虚弱得连站起身都很难的模样,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他的话一遍“你要沐浴?” 他点点头,我无奈道:“可你现在这样……” “无妨。”他慢吞吞地说。 他看起来十分坚持,我叹了口气,因为自己也有每天沐浴的习惯,所以知道一天不洗澡身上会多难受,所以只好出门吩咐人送热水进房,待一切准备完毕后,我叫贯休扶着他到了浴桶旁边,他喘着粗气,挥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我再次确认:“真的不用人帮忙?”我指的是站在旁边呆愣愣的贯休…… 谁知君迁尘抬起头问道:“你么?” 我落荒而逃。 看来想要对付他,我的道行还不够深,需要多加修炼。 我飞奔回了自己的房间,闲来无事,又刚吃了个大饱,有些发饭晕,所以忍不住躺上床眯了一下眼,原先想着,就眯一下下,等君迁尘洗完了,我可能还要替他梳头呢。 可,理想总是十分完美的,我觉得自己好像才眯了不久,可神奇的是,醒来后外头天都已经黑了,屋子里灯也没点,我有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愣了一会儿才从床上爬了起来,径直来到门口打开了门,白芷被我吓了一跳,看到头发乱糟糟的我,拍了拍自己胸口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我挠了挠头:“我睡多久了?” “你睡了将近三个时辰。”白芷有些无奈道。 “额……”我指了指隔壁亮着灯的房间:“他呢?” “王爷怕是已经睡下了。” 我有些内疚,明明是打算服侍病人的,结果自己却在呼呼大睡,我探头看了看,还是有些不放心,抬脚跨出了门:“你下去休息吧,我去看看他。” 白芷抿着嘴笑了笑,福了福身:“是。” 我轻轻走到君迁尘房间门口,踌躇了半天是否要敲门,也许他已经睡了呢?若是吵醒他好像不大好,可我先明明跟他说,待他洗完澡我就回来的,没想到一去不复返了。 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直到门从里头打开,露出了贯休那张不耐烦的脸:“你究竟敲不敲门啊。” 我被吓了一跳,听到他的问话后,气得跳脚:“你明明听见声音了,为何不开门!” 贯休撇了撇嘴:“不知是谁明明答应了主子,之后却跑去房间里睡懒觉睡到现在!” “我……我原先就想眯一会儿的!”我自知理亏,所以底气也不是很足。 贯休嘲笑道:“是啊,眯一会儿,也才三个时辰而已。” “那你让不让我进去的,不让我进我走了。”想来君迁尘应该还没入睡,否则贯休也不会声音如常跟我在门口扯上这许多,果然他见我扭头作势要走,立马急了,忙道:“你不是来跟主子道歉的吗?怎么就走了?” 我回头道:“原是想道歉的,可你一直跟个门神似的站在门口,七扯八扯的,就是不许我进,我也实在没办法,只能明天再跟他道歉了。” 贯休飞快地朝屋内看了一眼,立刻抬脚出来了:“我……我是打算出去的,主子还没睡,你进去吧。”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跨门进了屋,关上门的前一刻,我朝门外的贯休吐了吐舌头,大声喊了句:“熊孩子!”然后迅速将门关上了,想着刚才他震惊的表情,脸上不由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神色。 这种心情只持续到转身看到君迁尘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了,他披散着头发斜靠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比我先看见的还要白上三分,我的心蓦地往下一沉,走近几步问道:“你喝药了吗?” 他点点头,我皱着眉头道:“怎么脸色反而差了,”我扫了一眼床边的矮柜上,赫然还摆放着一本书,先前我走时并没有的。 “你刚才还在看书?!”我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低眉:“睡不着。” 我先还想夸他是个听话的病人来着,我自己从小生病,所以深知,再好的大夫遇上不配合的病人,即便那大夫是华佗在世也于事无补,所以我分外恼火:“你自己身体现在什么状况难道不知道么?为何要耗费精力在看书这件事上,看书什么时候不能看?” 声音有些大,惹得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将视线转向了他处,先明明和他说好的,洗完澡后就休息,可三个时辰过去了,他倒好,不仅没休息,反倒跟个正常人似的看起书来了,而我这个健健康康的人,却跑去睡了一觉。 等等…… 我有些不确信地问道:“你不会……是在等我吧?” 他愣了片刻,接着摇了摇头:“只是睡不着罢了。” 我呼了口气,若他真是因为等我,那就罪过大了,我将那本书拿到了离他老远的地方,然后将他背后的软枕一抽,也不跟他商量,直接扶着他将他身子放平,道:“无论如何,现在也到了该睡觉的时辰了。” 他顺从地躺下,声音有些黯哑:“你就回去么?” 我有些内疚道:“你先睡吧,无需管我,我刚才睡太久了,现在根本睡不着,就在你屋里看书吧,待我困了再回房,省得你想喝口水都没人倒。” 他了然地眨了眨眼,在我的注视下,终于闭上了眼睛,人生病了,果然跟个小孩似的,不过他这病来得好生凶猛,昨儿个明明还好好的,今天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不知是什么病,问他也只道是旧疾,宗老头开的药总归有点用处的吧,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只得等明天,看有没有好上一些,否则,便不能再赶路了,再怎么说,还是他的身体重要些。 我将他床头的灯吹灭,搬了个烛火放到了八仙桌上,拿出先在马车上看的那本游记,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已经有些明明灭灭,我的眼睛酸胀不堪,游记不知不觉已被我读完了大半,我合上书,肩颈处酸得不得了,我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看向床榻,君迁尘睡得十分老实,还是先前的那个姿势,一动未动,也不知现在几时了,不过看样子他已经睡熟,我也已经很困了,便打算回房休息。 走到门口,又怕他晚上醒来想喝水,于是转身回去将茶壶和杯子摆放到了床头的矮柜上,这才放轻了脚步朝门口走去。 我正打算开门,可奇怪的一幕出现在了我面前,门栓突然自己往右边移去,我看书看得头昏脑涨,深更半夜的,此时已经有些不清醒了,所以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直到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我才猛地醒悟。 我往后退了好几大步,第一反应是朝床榻上的君迁尘看去,他依旧一动不动,睡得深沉,兴许是累了一天的缘故,再看向门口时,一个领头的蒙面黑衣人已经抬脚跨入了门。 我大叫了一声,那人似乎也没料到房间里还有个人清醒着,看到我以后便当机立断挥舞着大刀朝我砍来,天啦,怎么在驿站里还能遇上这种事! 我就势朝旁边一滚,躲开了他的攻击,可别说我这三脚猫功夫了,即便我武艺高超,可双拳难敌四手,四个蒙面人都已经涌入了屋内,若外面的人不及时赶到,蒙面人又存心索命的话,我和君迁尘今日在劫难逃! 蒙面人见我躲过,又将大刀高高扬起,我仿佛看见蒙面下的他咧着嘴张开了血盆大口的画面,屋内本就狭窄施展不开,我几乎已经觉得小命休矣了,突然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待我回过神来时,屋子里已是漆黑一片。 第七十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妻命难违:霸道老公滚远点,第20章私吞遗产 谭家人死要面子活受罪,最后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了度假村,在外面随便找了个酒店住下,几天之后天气终于好转,夏如笙就跟着夏家人回了a市。上飨嚣菿 有了林忆辰的配合演戏,夏如笙接下来在夏家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在她过生日的前一周,林忆辰跟她打了个电话,说准备迎接他给她的惊喜,她约莫猜到这惊喜应该就是指的那份遗产。 那天中午的时候,林忆辰来到了夏家,身旁还跟着一个提着公文包的中年人。 “夏奶奶好,夏叔叔好。”林忆辰提着大包小包进的门,加上嘴巴又乖,还没说什么就把夏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夏睿今天刚好也在家,连忙请林忆辰坐下喝茶,然后问:“真不巧,夏夏今天不在家,林少爷过来,是为了夏夏成人礼的事情吧?” “是的,不过这只是其中之一,”林忆辰边说边拿出一张设计独特的请柬,“这次成人礼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办的,所以我就给夏奶奶和夏叔叔送请柬来了,除此之外,按照爷爷的吩咐,我要在和夏夏订婚之前,进行部分财产的交换与赠予,今天我带钱律师过来,就是想和夏夏一起清算一下各自的财产。” “财产交换和赠予?”夏老夫人和夏睿都很惊讶,不是只有到了正式谈婚论嫁的时候,才会有财产赠予吗? 看来林家的老太爷对这门婚事真的很看重。 林忆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楼梯的位置,确认夏如笙真的不在后,才神神秘秘地对夏家母子说:“夏奶奶,我告诉您一个秘密,我准备在成人礼上再次向夏夏求婚,所以赠予的那部分财产,算是我的求婚礼物和给夏夏的生日礼物。” 夏老夫人听得嘴都快咧到耳根了,却还一个劲地推脱说:“这礼物会不会太贵重了?” 她虽然不知道林忆辰有多少财产,但林家的底子她还是猜得到一些的,既然这是林家老太爷的主意,那赠予的分量自然不会少。 “以后结婚了,我的就是夏夏的,哪还有什么贵重不贵重,”林忆辰依旧笑得很讨巧,然后从钱律师那里拿过文件,说,“对了,爷爷嘱咐我,这部分财产要直接赠予夏夏,夏夏马上要成年了,不再需要监护人监理这部分财产,等夏夏继承了她母亲的遗产后,这笔赠予财产的文件会一起送去登记公证,冒昧地问一下夏奶奶,夏夏什么时候能继承她母亲的遗产,我好让钱律师一同去办手续。” 夏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她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把遗产给夏夏,夏夏母亲当年是带着大笔资金嫁过来的,那些资金的一部分在注入公司之后直接转换成风诚投资的股份,按照风诚投资现在的市值换算,可是笔不小的财产,当然是握在她手中比较好。 “这个,不急吧……夏夏年纪还小,这么多遗产放在她手中,她也不会打理。” 林忆辰敛住眼底的嘲笑,继续拿林家的老太爷压人,“爷爷说了,夏夏什么时候继承遗产,这笔赠予财产就什么时候转移到夏夏名下。” 夏老夫人和夏睿脸色立即都变得有些难看,林老太爷此举,分明就是在替夏夏撑腰拿回遗产,这到底是林老太爷的主意,还是林忆辰的主意,又或者…… 夏老夫人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然后说:“这个事情,我们再和夏夏商量,等商量出结果了,一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林忆辰没想到夏家母子这么顽固,连大笔财产和他爷爷的面子都压不住,于是只好先妥协,说:“那我就等夏叔叔的消息了。” 夏睿母子将林忆辰送走后,夏睿立刻就去了律师那里,夏老夫人一直坐在客厅等到夏如笙回来,然后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夏夏,今天林少爷来过了。” 夏如笙早就从电话里得知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哦”了一声后,她就很自然地说:“我知道,他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夏老夫人看她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又试着问:“他没说他来干什么吗?” “他说来送请柬,怎么了,难道还有别的事情?”夏如笙好奇地问,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夏老夫人没有怀疑夏如笙是故作不知,因为自从车祸失去记忆以后,她从未听这个孙女提起过遗产的事情,所以她觉得,或许夏如笙早就已经忘了这笔遗产的存在,她自己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 “没什么事,我就是随便问一问。” 夏老夫人将夏如笙打发上楼后,没过多久,夏睿就回来了,手中还拿着几分文件,直接进了夏老夫人的房间。 “妈,我去问过了,果然有人在背后调查过夏夏继承的那部分遗产,看来夏夏的事情已经惊动了林家的老太爷,现在怎么办?” 夏老夫人将那几份文件死死地攥在手里,说:“这还婚都没订呢,就这么插手我夏家的事情,简直欺人太甚,无论如何,要想办法保住这部分财产,夏夏以后是要嫁人的,这些东西,岂能白白给了林家,趁着夏夏还不知道,尽量地糊弄过去,如果是夏夏自己不要,林老太爷那边也就无话可说了。” 夏睿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说:“妈,我觉得夏夏应该已经知道这笔遗产了,除夕的时候,她还跟我提过谭家那套别墅的事,如果不是有人跟她提过,那就是她自己查过,我看,我们或许都被那孩子给骗了,这样,我去试探试探她再做决定。” 夏老夫人点点头,夏睿随即上楼去找了夏如笙。 “夏夏,爸爸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夏如笙猜到是什么事情,但依然装作不知,今天林忆辰的手段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而且还打草惊蛇了,所以她心中早就有了底,应对起来也更加小心了。 “是这样,你妈妈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立过遗嘱,给你留下了一笔不小的遗产,那时候你年纪太小,所以一直由你奶奶监护着,你这不是快成年了嘛,爸爸原想把这部分遗产正式移交给你,但是最近……唉,最近公司出了点问题,所以爸爸在想,你的那些资金可不可以先借给爸爸周转一下,等公司的问题解决了,爸爸再一并交还给你。” 第七十一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你来了。”他哑着嗓子说。 君迁尘正躺在床上,眼睛微闭,间或咳嗽两声,看来并没有睡着,我刚进屋,他似有心灵感应似的,睁开眼偏过头来,看到我时,清亮的眸子里仿佛有一丝流光闪过。 我昨日也算救了他家主子吧,可他怎么对我的态度反倒差了许多,我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懒得再想,直接绕过他进去了。 梳洗完毕后,她又为我换了药,然后扶着我到了隔壁房间,屋里一阵浓郁的药味,已将昨日的血腥气彻底盖住,几位随行的老御医正在奋笔疾书写着药方,个个皆愁眉苦脸,贯休守在里屋门口,看到我,立刻扭过头去,好像看一眼都嫌烦似的。 白芷抿了抿嘴,有些犹豫,但我已经自顾自地下了床,她无法,只好照做。 我心里一慌,想起昨日最后见到君迁尘时他苍白如纸的脸和摇摇晃晃的身子,立刻便要起身:“你快替我梳洗好,我去隔壁看看他。” 白芷柳眉蹙起,摇了摇头:“小姐,昨日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来刺杀王爷呢?王爷虽没受伤,但好像……病情越发重了,刚才我守在门外时,看到随行御医进进出出的,每个人出来都愁眉苦脸,不停摇头,是不是……不大好了?” “那君……”白芷眼神扫过来,我急忙改口道:“王爷呢,他起了没?” 原来如此…… 白芷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是王爷为你包扎的,我只在旁边打了打下手,王爷说今早药效应该过了,手会有些疼,所以让我再帮你换次药。” “打住!”我急忙制止她,生怕从她嘴里吐出什么如夫君一般可怕的词来。 “王爷啊,”白芷脸红了红,“或者……” 我无语道:“那我要喊什么。” 白芷责怪地看了我一眼:“小姐怎么能直呼王爷名讳。” 原来她昨晚便在,我注意到她话里所说的,问道:“昨日是君迁尘给我包扎的?” “你还骗我,昨日王爷给你包扎时,我便在旁边看着呢!”白芷气不打一处来,见我还在拿伤手开玩笑,哭音更重:“您可安耽些吧,等会儿又把伤口崩开了,有得苦头吃!” 看来她已经知道了,我为了让她安心,故意举起了包着纱布的双手,摆了摆道:“哪有很重,一些小伤。” 白芷回过头,果然脸上还挂着没擦拭干的泪珠,“哪里好端端的,哪里好端端的,才过了一个晚上,小姐便受了这么重的伤。” 看到我的一瞬间,白芷便红了眼眶,我想要坐起来,白芷立刻上前扶了我一把,然后转过身去抹泪,我背靠着床架子,笑道:“好端端地哭什么。” 外头的嘈杂声传来,我想此时白芷应该已经守在门口了,于是对着门外喊了声,果然立刻有人应了,接着白芷便推开门进了房间。 我漾开一抹笑,拿头碰了碰它的,它格外开心起来,打了个转,接着自觉地爬到了我的手腕上,老老实实地盘成了圈。 次日我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我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手心一阵疼痛袭来,昨日发生的事全部涌入脑海,突然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偏头一看,阿宝正扬着小脑袋看着我,金色的眼睛里好像闪烁着讨好的光芒。 男子应了,看着自家主子疲倦的面容,心中叹息了一声。 “既然他们提前了,那我们就推后吧,你去通知鬼卿,事情延后到进入国界之前。” 男子几乎可以想到自己那位大大咧咧,性格直爽的同伴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表情,但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于是男子咧着嘴高兴地道了声“是”。 君迁尘想了想,“就叫玉衡吧。” 男子愣了愣,躬身抱拳:“是,”顿了顿又道:“找男……还是女……” 君迁尘眼睛涌上一丝笑意,“那倒是。”接着话锋一转,“但她武艺太差,等到了王府,安排人教她习武。” 男子有些尴尬,想了半天才道:“……王妃生猛,想来一般小贼不是她的对手。” 君迁尘点点头:“不过该来的总会来,今日是我疏忽了,连累她受了伤。” 男子先是有些疑惑,接着恍然大悟:“是因为我们今日只赶了半天路!” “他们猜到我发病了。”君迁尘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手有些颤抖,使了好大劲才将杯子安稳放下。 男子恭谨地点了点头,又道:“我们才出锦都不久,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发起暗杀,有些不合常理。” 君迁尘摆摆手:“不必。” 男子脸露不忍:“主子,此次毒发分外凶猛,今日又不得已使用了内力,需要将空青召来么?” 君迁尘轻咳了两声:“知道了。” 房间里血腥味还未散去,男子扶君迁尘坐下后,倒了一杯水,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瓶,服侍君迁尘吃了药,才道:“主子,玉衡刚才已审问过那个死士,没有结果,但从他身上搜出的药丸……同那日在阵紫河边遇到的那些蒙面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你……扶我。”君迁尘脚下一软,被男子一把扶住,缓慢地朝隔壁房间走去。 这边,君迁尘出了房间,一个青色短装劲服的男子凑上前来,微微低头,恭敬道:“主子。” 它可是今天的大功臣啊,若不是它最后来那么一口,我可能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不过今日一见,它的毒性……真是超乎我的想象。我点了点它的小脑袋以示赞赏,它好像懂了,扬起头蹭了蹭我,一人一蛇玩了半天,我这才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盖上被子又沉沉睡去。 我用包裹着纱布的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阿宝果然可怜巴巴地躺在里头,一看到我,立刻顺着我的手爬了过来。 我原本想拍拍自己的脑袋,手伸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它已经受伤了,我要好好对待它,我昏睡之前阿宝还在地上蠕动着努力朝我爬来,我支撑起身子刚想叫人,突然看到矮柜上放着阿宝的暖窝,那个红木盒子! 哦,对了,还有阿宝! 不知道君迁尘给我的手上涂了什么,我现在感觉不到一丝疼痛,跟没受伤一样,只有厚厚的纱布提醒我,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他步履蹒跚地出去以后,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白芷和小茴她们竟也没见到,最后那个蒙面人是不是也被贯休杀死了?我脑海中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一下子鸡皮疙瘩布满了全身,没想到那张娃娃脸会露出如此肃杀的神情。 我当时竟被他淡然处之的态度唬住,半晌“哦”了一声,直到他出去我才意识到,驿站里房间多得是,他为何一定要等原先那间房收拾出来呢! 他淡淡道:“还没收拾好……” 他不置可否,我立刻高声起来:“你不要命了!怪不得脸色比原先还差!你怎么不回房间休息啊!” “这么久了……”我喏喏地说了一句,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包扎好的手,突然想到一件事,抬头问道:“你不会一直守在这里吧?” 他看了我一眼,“两个时辰。” 这么一想,又再看向他那张苍白的脸,刚才的委屈便烟消云散了,“我……我昏睡了多久?” “若不是你这次运气好,伤的也不会仅仅是手。”他声音干巴巴的,听起来好像不带一丝情绪,但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是他表示担心的一种方式。 “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希望你量力而行。”他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我吓了一跳,朝他看去,他眼里满是不赞同,一股委屈涌上心来,我用手肘支撑着挣扎坐起,“我怎么没有量力而行,当时那种情况下,若你上前,伤的怕就不止是手了。” 我笑得有些得意,毕竟这种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你是病人嘛。” 他微微抬起俊秀的眉眼,“不用,原是你救了我才对。” 但人家如此慷慨大方,我也只得苦着一张脸道了谢。 我看着君迁尘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价值千金啊!就这么被我一下子吞了进去,何况我只是伤了手流了些血而已啊,又不会死,干吗要续命啊…… “正是。” “什么?!”我差金乌丸点从床上一跃而起,“不要告诉我是价值千金,可续人性命的金乌丸。” “。” “是因之前那颗药丸之故。”我这才想起先在慌乱之中,君迁尘塞了颗药丸在我嘴里,当时没来得及问,我有些好奇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我怎么会突然昏过去呢……”我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当时我手上虽然流了很多血,但也不至于到昏迷的程度。 他脸色比之前更苍白,虽端坐在椅子上,但却感觉有些摇摇欲坠。 可这才成亲多久啊,他便旧疾复发了,我伤了手不说,还差点和他同赴黄泉。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合的。” 这是当我从昏睡中醒来,看到坐在我床边的君迁尘时,问出的第一句话。 “我们俩的八字真的合么?” 第七十二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今天掉了好几个收……心疼……呜呜,每天下班吃完饭就开始码字,一直码到现在,时速渣要人命啊…… ------题外话------ 我松了口气,纠结了一个下午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我依稀记得那位官爷十分尽忠职守,当时在我们有出关公文的情况下,仍旧盘问了我们许久,不知他是犯了什么事,却要被流放他方,此时的我自然不知,这件事和我却有着莫大的干系。 原来是他…… 小茴答道:“是之前我们在青阳关遇到的那位领头的官爷啊小姐!” “是谁?!” 小茴一拍掌:“小姐,我知道你说的是谁,那人抬着头,我也看到了!” 我一听她也偷看了,立刻来了兴致,将手架在椅子扶手上,偏着身子问道:“中间有一个犯人,我看起来十分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 白芷微笑着摇了摇头,反倒是小茴急哄哄地说:“白芷胆子小着呢,不敢看,我偷偷掀开帘子瞄了几眼,真是罪过,有好几个人身上都血淋淋的,可怜极了。” 这种焦灼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到达驿站,白芷和小茴收拾好东西,又服侍我吃完了饭,我腆着肚子开始跟他们闲聊,想到此事,便开口问道:“今日下午路上那堆流配的犯人,你们见着没有?” 我偏头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可越是这样,内心越是纠结,就像明明知道那个答案近在咫尺,你能摸得到,但却看不见,那滋味,不爽极了。 奇怪,那人的脸好熟悉,我明明在哪里看见过。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那人眼珠子转了转,朝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我生怕他看到我,急忙放下了帘子,拍了拍胸口,君迁尘抬头看了看我,没有做声。 这群犯人必定是犯了什么事,所以才判处流配他方的,我撇了撇嘴,正打算将帘子放下,突然我看到了一张默然的脸,那人直挺挺地跪着,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低头垂地,他眼睛看向某片虚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悲凉,但这并不是我停下动作的原因,而是……那张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当马车经过那群犯人时,我还是忍不住偷偷掀开了一条缝朝外头看去,那群犯人个个蓬头垢面,脖子上套着枷锁,都低头跪在地上,有些人满身血污,看起来刚刚被官差鞭笞过,几个身着官服的人跪在前头,手里拿着皮鞭,看起来十分恭谨。 我正满肚子疑惑中,前面便有人来禀报,说是官差正在教训不听话的犯人,因此堵住了去路,得知是王爷和公主的车架,已当场磕头谢罪,表示会立刻清理出道路以便我们的车马顺利通过,我点点头,便不再做其他想法。 “好像是一群流配的犯人。” “哦?是什么人?” 那人正是皇帝伯伯派来保护我们的二十个精兵中的一位,他见我相问,立刻弯腰毕恭毕敬地回道:“回禀公主,前面有人挡住了去路。” 正天马行空的想着,突然马车一顿,停下了,可时辰尚早,并没有到驿站,我“咦”了一声,将窗帘掀开一条缝问站在马车旁边的人道:“发生了什么?” 君迁尘对我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完全不觉得惊诧,轻轻“嗯”了一声,便继续翻看书了,我则开始在脑海里盘算着到时候该怎么整……不,怎么考验我那位武艺高强的武术师父才好。 我眼睛转了转:“现在说也行,那就这样定下吧,我相信你的眼光,贯休当我的武术师父再好不过。”既然都已经让人不待见了,总不能让此事落空吧,到时候……嘿嘿,希望他真能教会我几招,如果他忍得住不发脾气的话。 这句话是当初他对我说的,现在我如数奉还给他,到时候再说,嗯,也许不会再提起了,等等……我突然想到这几日贯休对我弃若敝履的态度,终于找到了原因!敢情人家早就知道了,怪不得对我这么不待见! 我有种上了贼船,身不由己的感觉,想了半天,最终勉为其难地说了句:“到时候再说吧。” “唔,”君迁尘慢悠悠地翻了一页:“由不得你。” 我终于听懂了他说的什么,条件反射地叫了声:“我不要!” 君迁尘并未重复刚才说的话,反而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贯休武艺不错。” 我好像有些没太听明白他说的话,又问了遍:“你说的什么?” “我已给你寻了个武术师父,等到了王府,你便可以学起来了。” “啊?”我有些不解他这话是何意。 君迁尘从书中抬起头扫了我一眼:“你既如此喜欢冒险,没有武功怎么行。” 我很有骨气地摇头:“没有,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的。” 我盯着那两条疤发呆,直到听见君迁尘说道:“后悔了?” 他好的速度甚至比我手掌心恢复的速度还要快,不知他给我用的是什么金疮药,颇为有效,我没受什么痛楚不说,现如今都已经结疤了,一条丑陋的歪歪扭扭的疤痕横贯我的两手掌心,看着十分碍眼。 说的不是我眼前这人吧,他也就虚弱了三四日,后来便奇迹般地好转起来,那些老御医个个喜笑颜开,好像办了件天大的喜事一样。 想到辛安告诉白芷的消息,我无语地抬头看了看脸色已经恢复常态,正斜斜靠在软榻上看着书的君迁尘,受了重伤?命不久矣? 一路相安无事,马车行了好几日,君迁尘的病渐渐好了起来,我的手也慢慢痊愈了,可我们遭遇暗杀的事已传遍了五国,更有夸张的版本说,煊王君迁尘受了重伤,命不久矣。 他嘴上轻描淡写地说是精兵,但我知一定是精挑细选,以一当十的猛士,君迁尘自然也知晓的,所以坦然受之了,有了这些人的加入,想来那些刺客不敢再轻易发动暗杀了才对。 那特使带来了皇帝伯伯的赏赐以及一番慰问的话,末了说:“皇上派属下带来精兵二十人保卫王爷和公主的安全!” 君迁尘被裹得厚厚的,像一只敦敦厚厚的熊似的,我们刚行了不远,便有皇帝伯伯派来的特使赶了过来,毕竟君迁尘此次遭遇暗杀是在猗郇境内,若一个处理不当,很容易造成外交事故。 因为我手受伤了的缘故,所以也只能在马车里跟他大眼瞪小眼,连普通的端茶倒水也不能做了,更别说看书了,手指无法灵巧地翻书,只能呆坐在车里,闲得发慌。 吃完早餐,喝了药,我们一行人又踏上了去东胥的遥遥路途,今日天色有些灰蒙蒙的,风有些大,我怕君迁尘风寒加重,特地叫人搬了床厚厚的毛毯送到了马车上,又叫白芷去多准备了几个暖炉,一个塞到了君迁尘怀里,一个放在了他的脚边。 “你别担心,昨日是意外,门口没有人守着,以后不会这样了。”我见他面露疲色,顿时觉得他十分可怜,别的皇子都是能文能武的,文雅如子仁哥哥,为了强健体魄,也会一两下拳脚功夫,只有他,面对危险时,完全只能依靠他人的庇护,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我了解那种无力的感觉,因此也能理解他的忧虑,所以便同意了,不过强烈要求,马车不能行得太快,若他有丝毫不适,便要告诉御医及时医治,他点头同意了。 君迁尘咳了一声:“不必了,早点到东胥才放心。” “那……我们是不是要在此处歇息几日?等你好些了再走?” “你我命不该绝罢了。”君迁尘淡淡地吐出这么一句高深莫测的话,我想了想,竟然觉得很有道理,看来许多事都能用运气好来解释一切。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喃喃道。 对于这件事,我一直有些疑惑的,蜡烛绝不是那群蒙面人熄灭的,可当时屋里除了我和君迁尘外再无其他人,但君迁尘说的也十分有理,他昨日病成了那般模样,若不是后来为了逃命,激发了身体内的潜能,怕是连床都下不了的。 君迁尘有些吃力地说道:“我又如何知晓,若不是你尖叫了一声,我那时还在睡梦中呢。” 我突然想起昨日在这屋内的情形,顿了顿,问道:“昨日屋里的灯莫名其妙熄灭了,接着一个蒙面人突然倒地不起,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答案……有人无聊到来杀人么?他一个常年病怏怏躺在床上的皇子,既没有卷入权力中心,又没有什么值得让他人忌惮的东西,唯一拿得出手的就只有那副美貌了,难道有人连这都看不过去? 他嘴角微勾:“总有些无聊的人。” “知道是谁吗?” 他这才睁开眼,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是吧。” 我朝白芷使了个眼色,她便了然地悄悄退下了,我转身看了一眼有些吵闹的外屋,弯下身凑近他轻声道:“昨日的蒙面人是来刺杀你的?” “兴许吧。”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我叹了口气:“你总咳嗽,是不是受了风寒?” 君迁尘闭上眼,又咳了咳,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忍,他之所以病情加重,除却昨日受了惊吓外,想来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担心我,在我床头守了两个时辰的缘故。 我翻了个白眼:“王爷真是心宽,还有心思担心我。” 白芷为我搬了个凳子放在床边,我顺势坐下后,君迁尘咳了一声:“手好些了?” 第七十三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茴走近几步,声音低了下来,“因为啊,小姐……那个人也认出了我,然后……他说自己是冤枉的,让我去为他作证。” “哦,”我淡淡应了一声,“你说这些做什么?” 小茴平复了一下心情,点头道:“没错,我刚才去厨房里给小姐拿点心,正好撞见他在偷吃东西,所以就叫出声了,后来贯休大哥跑过来,三两下就把他给制服了,现在关在下面的柴房里。” 她说得十分绕口,我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才听明白,问道:“所以他就是之前那个趁乱逃脱的流配犯人?” 原先驿站里进了贼,只要没危及到我们的人身安全,是不关我什么事的,但过了没多久,小茴气喘吁吁地上来,对我说:“小姐,那个贼人就是……就是昨天我们见过的以前当官差的那个人!”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穿戴得好好的衣服,无语地想,敢情披着头发在白芷心目中就是衣衫不整啊…… 回到房间,白芷又是一阵抱怨:“小姐,你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冲出去,也不怕人看到!” 我落荒而逃。 贯休愣了半天,对着我的背影吼道:“……我刚才就是抓贼去了。” 然后毫不犹豫地抬脚跨出了他的屋,顺带着把门也关上了,刚出房门就遇到了上楼的贯休,他看到我从君迁尘房间出来,吓了一跳,我还没等他开口,便先发制人:“你怎么不守在你家主子门口!要是又有贼怎么办!”说完不等他回答,一甩头走了。 我突如其来地闯入,不知有没有吓到他,反正我看到穿着亵衣的君迁尘,是吓了一跳的,不过见他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就知道自己小题大做了,一手捂住了眼,转过身道:“进错门了。” 我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了房门,连门都没敲,直接冲进了隔壁君迁尘的房间里,他好像也刚洗完澡,身上还穿着白色的亵衣,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他手上拿着一块干布,貌似正要擦头发。 小茴半天没回来,我正打算叫白芷过去看看,接着便听到楼下想起喧闹声,听见有人喊“捉贼”的声音,我第一反应是蒙面人又来了,糟糕! 在水里思考了半天人生,直到热水变成温水我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擦干身子穿上亵衣,待一切弄好,我才打开门让白芷叫人进来将东西收拾掉,又叫小茴去厨房里给我弄些点心过来吃,自己则坐在床上晃着两条腿高兴地看着忙碌的众人,想起君迁尘说的头发湿漉漉的对身子不好,这才站起身拿起一块干干的白布擦起头发来。 后来才渐渐发现,世上没有绝对的黑和白,表面看起来可怜的人,也许做过可恨之极的事,而看起来肥头猪耳的有钱人,也不一定就是个坏人,江湖就是一个大染缸,里面什么人都有,见识得多了,对于这种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 最初刚开始游历江湖时,最见不得这种事,看到有人被欺负,或是乞丐在街边讨钱,我都会能帮则帮,觉得老天真是不公,许多有权有势的人,却是斯文败类,而许多没钱没势的人,反倒拥有人世的真善美。 我捧起一抔热水,看着水里倒映出来的脸,又将双手突的分开,手中的水哗地一下砸在水面上,将倒映打得支离破碎。 刚才吃饭时,小茴还在跟我描述那群流配犯人,说有人好像被抓了回来,那群官差将犯人的头摁到了泥水里,拿鞭子放肆地抽打他们,流出的血将一小洼泥水都染红了,真是可怜,不知昨日我们看到的那位曾经的官爷怎么样了,是否也在挨打。 今儿个下了雨,感觉有些冷,我脱了衣服一下子便跳到了水里,溅起一圈水花,热气氤氲,不一会儿便将我的脸熏得红红的。 我们赶到驿站时,雨已经停了下来,外头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味道,感觉湿漉漉的,白芷扶着我下了马车,还是如之前几天一样,我和君迁尘在各自房间里用了晚膳,然后都吩咐了人送热水到我们房间里。 马车很快恢复了行驶,我也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流配的犯人都是触犯了法律才会遭遇此等刑罚,不管是何种,也算是罪有应得。 “好,辛苦了。”我说道,那人谢了恩这才离去,那群人脚程倒是挺快的,竟然走到了我们前头,不知是要流配去何处。 外头传来答话:“启禀公主,又是昨日那群流配的犯人,好像有人趁着下雨混乱脱逃了,现在前头正乱着,等平复下来队伍再前进,省得冲撞了王爷和公主。” 君迁尘已经在闭目养神,我正拿起一本书无聊地翻着,突然门被敲了两下,我问道:“何事?” 外头的雷声越来越大,间或有白闪闪的电光映进来,雨打在马车上噼里啪啦直响,雨天路上泥泞,所以队伍的速度开始渐渐缓了下来,最后终于停住了。 我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直到后来到了煊王府以后我才记起,这日我最开始问的问题,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回答我,话说回来,直接告诉我他府内有几个姬妾这件事,真的这么难以启齿吗? 他看得倒是很通透,我后来才意识到,他那时候说的,分明是帝王之术,他一个久卧病床,无权无势的皇子,竟然在平时言谈中不经意吐露出了只有帝王才会思考的问题,真是十分奇怪的一件事,可当时我被他病弱的表象所蒙蔽,并未往深处去想,难怪他后来嘲笑我,某些方面实在迟钝得厉害。 “因为天下人会信,一统天下靠的不仅是绝对的武力征服,还有民意。民如水,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那为何……” “你我信也好,不信也罢,都无关紧要,你以为那些前去锦都求亲的皇子们就真的相信么?”他摇了摇头,“不见得。”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若将一统天下寄托在一个女子身上,未免荒唐。” 他喝完放下茶杯,又慢悠悠地倒了一杯,不答反问:“你信么?” 我沉默了半晌,问道:“你相信那一纸乩语上写的话吗?” 敢情是东胥的无双太子和其他皇子都已有了正妃,只剩他因为常年体弱所以拖到现在还未大婚,正巧撞上了这件事,所以才轮到他的。 ……原来如此。 “太子早有正妃。”他抬手倒了一杯茶,慢慢啜饮着,“适龄又未娶正妃的,唯我一人。” “啊?” 他像看白痴似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难道会专门去其他国家求娶侧妃么?” 可君迁尘身子不好,哪有如此的雄心抱负,他最大的愿望,应该是想平平安安活下去吧,可既如此,他为何拖着孱弱的身子前来猗郇求亲呢,我这么想着,自然也问出了口。 苏氏有女,得之可得天下。 想到这儿,我便顺带想起另一件事,当初鉴宝大会上流传出去的司空家族的那一纸乩语,惹得其他四国都纷纷前来猗郇求亲。 对哦……我差点忘记这一茬了,再怎么说,我也姓苏,我一心只想着这门亲事是我自己主动求来的,可却忘了,在外人眼里,分分明明是东胥提的亲,聘礼还十分优渥,君迁尘说得很对,我身份摆在这儿,他只要不把扶摇公主接进府,其他的人,身份再高也越不过我去。 “撇去你本人不提,在身份上你好歹是一国公主,还是父王花了大代价为我求娶的,她们不能接受又如何,能拿你怎么样?” “啊?”我有些不解。 他轻笑一声:“你想多了。” “快了。”他没头没脑说了两个字,我没有听懂,自顾自地继续道:“我能接受是一回事,她们能不能接受我就不好说了,毕竟……我占着主位不是。” “这你放心,我决不会干涉你,你喜欢谁就尽管接谁入府。” 他骨节分明的右手轻轻敲打着桌面,姿态懒散又优雅,“你不是说我以后如果有喜欢的,尽可接入府中么?” “我就先问问,了解一下情况,别到时到了煊王府,乌压压一群丽人管我叫王妃姐姐,我也得事先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他合上书本,随手放到了一边,坐直了身子,“现在才问,太晚了吧?” 想到此处,我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待他视线转向我,我才问道:“你府内……有多少姬妾?”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侧脸弧度十分优美,在软榻上随意一靠,便好像一副山水画一般,话又说回来了,若他身体康健,凭他的人品样貌,正妃之位哪里轮得上我啊。 我如此这般一分析,觉得还是需要多加注意,毕竟接触的时间太过短暂,我并不十分了解他这个人,之前他求娶我,从未主动开口提起过,仅仅靠装病和一份猗郇待嫁公主的八字贴,就让景和帝主动提出了这件事,心机不可谓不深,若他身体康健,估计也不会安耽地守着一个煊王的名号过日子。 他和我之前达成了协议,而且也圆满完成了答应我的事,因此我对他有种先入为主的信任感,他的性格有些阴晴不定,有时候又十分毒舌,但对我确实还是不错的,更何况,他体弱多病,病发时不仅起不来床,连端茶倒水都需要依仗别人,所以我在身体上有种天然的优越感,自然防备心就降低了许多。 我不怀好意地这么想着,突然发现通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对他的防备竟然完全消失了,速度如此之快,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可真不是一个好现象。 “成交!”我笑嘻嘻地应了,没有允许不得靠近,我当然不会硬要把阿宝往他面前送,但奈何阿宝自己喜欢往他身边凑啊,他的允许只对我有效,真期待他怎么去跟阿宝谈论允不允许靠近的问题。 我差点被他严肃的样子逗笑,看来我在他身边这么和阿宝玩,他表面虽装得风轻云淡,内心却是十分介意的,竟然怕蛇,妖孽也是有弱点的,咳咳咳…… 他终于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后,”他抬起纤纤玉手指了指在我手掌心盘成一圈的阿宝,“它必须离我一米之外,没有允许,不得靠近。” 我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你想要怎么谢?” “怎么谢?”他反问,我无语地摸了摸鼻子,这人还真是打蛇随棍上,我将刚才的话收回,他并不是细心,而是小心眼。 他淡淡“唔”了一声,将书翻了一页,我真心实意地说道:“谢谢啊。” 我喜滋滋地拿过,将瓶盖子打开闻了闻:“雪肌膏?” 不得不说,他有时候实在是细心,我昨日还在想着要去弄些消疤的药膏来涂了,手掌两条像蜈蚣一般丑陋的疤痕,实在是有碍观瞻,我皮肤比常人要白,看起来更加恐怖。 他的下巴微抬:“你手心的疤。” 君迁尘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了桌上,我抬头看去,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阿宝的牙齿已经全部长出来了,偶尔张嘴时我能看到如竹笋一般的小小尖牙立在里头,十分可爱,但一想到它那牙齿上的毒,上次在顷刻之间便毒死的一个人,所以现在我每次跟它玩耍时都会提醒自己,要千万小心,若一不小心刮破了皮,那死得就太过冤枉了。 第二日天气依旧阴沉,我们上路没多久便开始下起了雨,先是毛毛细雨,紧接着天上响起了轰轰的雷声,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车内自有一方安静的小天地,君迁尘依旧看着他的书,我则在无聊地逗着阿宝玩。 这件事原本只算枯燥路途中的一个小小插曲,经小茴的提醒,我记起他是谁之后,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至于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被流配他方,就不在我关心的范围之内了,毕竟只是曾有过一面之缘而已,连相识都算不上。 第七十四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十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我心里默默腹诽着,我都还没说要他帮什么,就开始要求回报了,我几乎咬牙切齿:“你要什么好处?” ……妖孽。 “有什么好处么?”他偏头问道。 “更不敢了……”我轻咳了一声,“不过这件事还需要你帮忙。” 我便将刚才在楼下发生的事粗略地讲了一遍给他听,其中自然省略了那人说见过小茴的细节,他听完后,嘴角扬起,“原来你刚才忙着在扮演青天大老爷。” “哦。”他低下头去,“找我何事?” 我摸了摸鼻子,笑嘻嘻道:“开玩笑,开玩笑,不敢对你做什么,外头还有个门神守着呢。”我这话一说出口,立刻觉得自己怎么跟在逛勾栏院的肥头猪耳,又胆小如鼠的嫖客似的。 “你要对我做什么?”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看来他已经将我和贯休刚才的对白尽数收入了耳中。 软榻旁的矮柜上,摆放着一个香炉,炉子上升腾着袅袅雾气,屋子里一阵药香,看来那炉子里放的并不是等闲香片。 胜利赢了一局,我得意地拍了拍手,转过身,便看到君迁尘斜斜地歪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青丝四溢。 我懒得跟他再掰扯,直接往前跨了一步,果然,他生怕碰到我,往旁边闪开了,我一把推开门,抬脚跨了进去,转身关门时,朝他挑衅地一笑:“我真要对他做什么,你阻止得了么?哼!”然后重重将门关上了。 他偏过头去不看我:“我只知道……我刚才片刻不在,你便强闯了进去……” 他有些犹豫,依旧没有让开,我翻了个白眼:“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才是女子好不好!他脸上这是什么表情?!好像我会闯进房对君迁尘做什么似的?见他一直挡在我跟前,我无奈道:“找你主子有事,你让让。” 我便挥了挥手,让白芷小茴先行退下,径直朝君迁尘房间走去,贯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嘴里念念叨叨:“喂,喂,你要干吗……” 贯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我在问他,呆呆地道:“没……” 我看着低头一直嘟囔个不停地贯休,无语地道了声:“知道了。”原想就此回房睡觉,可又想到一件事,问道:“你家主子歇息了?” 他好像深深地吸了口气,才道:“主子说,王妃记得把头发擦干了再睡……我靠,为什么这也要我来传话……” 我停下,转过身:“何事?” 我脚步不停,他这才喊了声:“王妃!” 我叹了口气,这才站起身负着手上楼,贯休一动不动地守在君迁尘门外,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扭捏了半天,直到见我直直地朝自己房间走去,才大声“喂”了一句。 小茴点头:“小姐,我省得的。” 我松了口气,朝身边的小茴叮嘱道:“以后此事不许再提,若以后有人再问你,你照我今天说的话回复,就说自己从未出过锦都,听明白了没有?” 侍卫低头恭敬地应了,接着上前来扶他,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挣脱了侍卫的手,朝我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最后在侍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下去了。 “那便好了,”我看了一眼他破烂的衣服,以及指甲里的血污,朝旁边的侍卫说道:“带他下去沐浴,给他吃饱饭,然后安排个干净的房间。” “……罪民所说绝无半句虚言。”他低下头静静地说。 我拿出公主的威严,沉声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断,难道你刚才说的都是假话么?” “仅仅凭借这个?”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我,我继续道:“你说话条理清晰,细节丰满,眼中坦荡,全程敢直视我的双眼,这不是一个说谎话的人会有的表现。” “因为你的眼睛。”我叹了口气,只得除却真相后,说些有的没的。 因此这是我最大的秘密,是决计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更别说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小官差了,但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他这般境遇确实是为我所害,我当时未考虑周全,不应该将进贡之物在那种情况下,随意赠送给他人的。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女扮男装闯荡江湖,毫无男女之防,和其他男子共度了好几个月,更何况这女子还是一国的公主,说出去不仅会吓坏世人的耳朵,除我之外的其他猗郇皇族女子,怕也会无人问津,只能靠皇上强制下旨赐婚了。 莫说世上其他人,只君迁尘若知道了这件事,他会作何感想,都不是我能猜测到的事,毕竟刁蛮任性是一回事,离经叛道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知道他在问我为什么毫无理由地相信他,因为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啊,可我该如何跟他解释,难道说我便是那日的白衣公子,害你流配他方的那两只青花盘是我送给你的? 他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罪民甚至从流配队伍中趁乱逃出。” 我举了举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继续道:“不过我相信你所说的话,我会派人去官府消除你的罪状,允你回归故乡。” 他猛地抬头,满脸惊愕,眼中透着一丝绝望,“罪民……” 我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的侍女从小到大一直陪在我身边,我远嫁东胥,她这才第一次出锦都,想来那日你是看错了。” 小茴身为我的贴身婢女,却跟在其他男子身边出了猗郇,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就大大的不妙了。 “罪民别无他求,只望姑娘能为罪民作证,还罪民……一个清白。”他几乎是哽咽着将这句话说完,我那日的好心却牵扯出了这么一桩坏事,内心十分纠结,但我却不能当着他的面承认,他那日看到的是小茴。 我那时易了容,所以他并未认出我来,却在这种情况下准确地认出了小茴,看来他说得没错,他定是在心中每日回想当时的场景,才能在小茴扮回女装的情况下,一眼认出了她的脸。 他看向我身后的小茴,“……当日跟在那位公子身边的正是公主身后的婢女,她那日是女扮男装的,罪民虽眼拙,但当时那公子气质不凡,身边的侍童又灵气十足,因此记得十分牢固,发生了这件事后,罪民每天会在脑海内回想无数次当初的场景,生怕自己忘记了那公子和侍童的长相,因此……今日一见到,便立刻认了出来。” 一纸罪状,发入大牢,官印一落,流配他方! 那当铺老板后又将两只青花盘转手送给了某位权贵,那权贵眼睛颇为毒利,一眼便看出两只青花盘实非俗品,而是白玉斋专门进贡给皇室的孔雀绿釉青花盘,便推辞着不敢收下,向当铺老板打听清楚来历后,派人去寻了官差问话,可官差却说不清由来,一个小小官差竟然有皇室专用器皿,这还了得! 那日他们一群官兵将那两盘点心分抢完后,他对那两只装点心的青花盘起了心思,便偷偷将其留下,后来家中缺钱,他便将那两只盘子拿去当铺当钱,当铺老板认出那两只青花盘底印着猗郇最有名的瓷器堂――白玉斋的印,于是花高价买了。 “罪民原是青阳关守关的一名小小官差,边关日子虽清苦,但也算自在……”接着,他缓缓讲述了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我越听越心惊,因为一切的变数,竟然是由我送给他们的两盘双色马蹄糕开始的。 他的腿一直在发抖,好像有些支撑不住了,我便叫人赐了座,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便也不再客气,沉沉坐下。 “有何冤情,细细说来。”我既不是钦差大臣,亦不是办案能手,但因他之前话语中牵扯到了小茴,我才想知道他所犯之事的来龙去脉。 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小茴,目光深沉,片刻后答了声“是”。 “听说你有冤情要诉?”待他站定,我才问道。 他谢了恩后,想努力从地上爬起,但用尽了全力,都没法独自站起身来,我轻咳了一声,朝旁边站着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刻上前将他扶起。 我有些不忍,开口道:“站起来回话吧。” 他趴下身子,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沙哑着声音:“罪民参见公主。” 他被带到我面前,也许是知晓我的身份,所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我听到骨头撞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心里跳了跳,若我刚才没看错,他的腿应该受伤了吧,可他却没有丝毫犹豫地跪在了地上,显然他并不怎么疼惜自己。 我不忍直视,转开视线,心里却想着,那该多疼啊。 他头发乱糟糟的,像一堆干枯的杂草一般,脸上沾满了泥土,双眼浑浊,嘴唇还在打着哆嗦,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面还有大块的血迹,手上满是泥污,脚上连鞋子都没穿,有些指甲盖甚至都已经翻起来了,正汩汩地流着血,走路一瘸一拐的,好像腿受了伤。 我带着白芷小茴来到一楼大堂,叫人将那抓起的小贼带上来,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见到他时,我还是吓了一跳。 第七十五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十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加班中……领导不在,偷偷码字,咳咳咳咳咳……怎么办,越写越喜欢贯休那熊孩子了o(* ̄▽ ̄*)ゞ ------题外话------ 他低头沉默了一阵,抬起头,眼神闪烁,眼眶微红:“从前的一切如云散去,我现在的命是公主所给,求公主赐名。” 他听到我答应,欣喜若狂,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我听得肉疼,忙制止了他,让他起身后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好吧,”我最终败下阵来,我身边只有一个辛安确实不够,他原本心地不坏,之前在边关值守,无人督促尚能依律办事,这次又被我搭救,应该能掏心掏肺为我所用,即便他能力平平,办不了什么大事,身边多一个对你忠诚的男丁帮忙也总是好的,而且他自己那么坚决,不如就先留下来,观察一阵再做打算。 他跪直了身子,目光灼灼,脸上无比坚决,“望公主成全!” 他额头上已经一片红,我有些不忍道:“我也没做什么……” 那人重重磕了个响头,语气无比坚定:“公主便是小民的再生父母,小民此生只想追随公主左右,以报再生之恩。” “你罪案已销,可回归故里了。”我又重复了一遍。 此时,我正皱着眉看着跪在我面前的堂堂七尺男儿,苦恼不已。 “因为她讨厌你啊。” 君迁尘背着手走出了门,一句话随风飘来,将贯休最后的期望击得粉碎。 贯休苦着脸,最后垂死挣扎了一把:“为什么。” 君迁尘淡淡扫了他一眼,贯休只觉自己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忙低下了头,听得自己主子慢悠悠说道:“你教效果更好。” “唔,那就好。”君迁尘转身欲走,贯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主子,其实开阳武功比我高……我觉得,他教王妃习武再好不过……” 贯休低下头,真希望此时自己没听见这句话,但主子还在等着,他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说过了。” 君迁尘站起身,弹了弹身上的尘土,“如假包换。”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道:“哦,对了,别忘了回府后你要教她练武一事,开阳同你说过了吧。” 君迁尘慢悠悠地擦干净手,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桌子,只听得自家那个武艺高超,大敌当前都能面不改色的手下声音弱弱地问道:“主子,她真的是猗郇公主吗……” “什么?!”我惊地站起,连招呼也来不及打,一溜烟地便跑了出去,白芷朝君迁尘福了福身子,这才追着我出门。 “王妃吩咐的,不敢不尽力。”他放下手帕,贯休不知从何处钻出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君迁尘姿态娴雅地洗净后,拿起干布一边擦手一边道:“你昨日解救的那位罪民,好像早就起了,在楼下跪着等你。” “这么快?!”我有些不可置信。 白芷立刻下去为君迁尘重新添了副碗筷,君迁尘便优雅地同我用起早餐来,他一旦开始用餐,便不再说话,一时间房间里闷得不行,我只好迅速扒拉完早餐,他也正好放下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哦,昨日你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 “吃过了,”君迁尘似乎一点不觉尴尬,继续道:“再陪你用些也无妨。” 我差点没喷出来,从她嘴里吐出王妃这两个字……我真的不习惯啊…… 不愧是刚才骂了我一顿的白芷,她听到我问她后,微微点了点头,柔顺地福了福身子,我心中大喜,结果又听她轻轻答了句:“是的,王妃。” “可你没回答啊。”我转过头问身后的白芷,“是不是,是不是?你也没听到他回答吧?” 他看了我一眼,“你刚才问过了。” 我盯着碗里金黄的粥看了半天,又抬起头问:“你吃了么?”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直看得我心里发毛,才移开视线:“没什么。” 我一脸不解地打断他:“什么话?” 君迁尘沉默了半晌,“不会是我昨日说的话……” 我将酥饼整个送入口中,口齿不清地“嗯”了一声,脸颊被食物塞得鼓鼓的,贯休好像从未见过像我这般吃得毫无顾忌的女子似的,双眼睁得圆圆的,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过吃饭吃得这么香的人吗? 我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贯休,贯休正神色不自然地将视线看向别处,看来他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嘲笑我的机会,一大早上的,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君迁尘。 君迁尘不答反问,“听说昨晚你摔了一跤。” “你吃完了?”我就着小菜喝了口软软糯糯的玉米粥,又夹了一块炸得金黄的酥饼送入嘴中,咬了一口,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正吃着早餐,君迁尘带着贯休从门外进来,我朝他打了个招呼,他的眼睛淡淡瞟过我包着纱布的右手,不着声色地坐到了我身边。 因为自知理亏,所以缩手缩脚,老老实实地听着她的碎碎念,不敢反驳,她给我清理了一遍,拿纱布包了,我这刚恢复便利不久的右手,又重新变得不便起来。 全天下敢骂主子的丫头应该也只有她了吧,唉,我真是个好主子。 第二日醒来,手掌心上又是血痂又是药粉,脏得一塌糊涂,果然被白芷骂了一顿,我说是因为在房间里摔跤所致后,她骂得更厉害了。 弄完了这一切,额头又出了一层薄汗,直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将要进入睡梦之际,突然想到,因为这一忙,反倒没再想起之前的事了,真好。 我平复了一下,待脚恢复正常后,叹了口气,从医药箱里拿出上次君迁尘给我的金疮药来,费力地用左手给右手洒满了药,因为不好包扎,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尽量让右手处在平行的位置,免得药粉滑落。 外头沉默了片刻,才传来贯休没好气的声音:“白痴。”然后踏着重重的步子离开了。 我看着不停涌出的鲜血直愣神,听见贯休的话,没好气道:“摔了一跤不行啊!” “没事怎么那么大动静。”贯休在门外嘟囔道。 果然……原本结痂的伤口,被我刚才那么一蹭,把痂蹭掉了,现在伤口破开,又重新流出了血。 看来他听到了声响,以为我在房间里出了什么事,我忍着疼痛,站直了身子,脚一阵一阵的麻着,麻得我龇牙咧嘴的,抽空回了句:“没事。”然后瘸着腿,迅速走到了椅子旁边坐下,这才有时间将手翻过来。 外头传来贯休的声音:“……喂,你没事吧?” 我在地上坐了半天,脑子里一片混乱,直到感觉全身有些发冷,才从地上爬起来,可因为姿势不对,坐了太久的缘故,脚竟有些发麻,一个没站稳,一下歪倒在了门上,我条件反射地用手去撑,手掌心从凹凸不平的门框上滑过,一瞬间只觉得掌心一阵刺痛。 我轻笑一声,原来我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 我原本以为,我在潜意识里默认,自己和司空易此生已毫无关联了,所以以后即便想到他,提及他,心里即便会再有波澜,情绪也不会起伏太大了,可今日,只是一句似曾相识的话,便让我胸口窒闷,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可是总有些不经意的时刻,他会突然窜出来,毫不留情的,重重往你胸口一击,疼得你差点流泪打滚,好像在嘲笑你的愚蠢和无知。 有些人你以为不想起,他就会在心里的某个角落渐渐消失,因为没有他的日子里,你好像也能过得很好,每天说说笑笑,跳跳闹闹,时间久了,你便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将他忘记了。 来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下一刻我的脸已经垮了下来,再也不见喜悦的神情,我背靠着门,全身的力气像是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似的,我的身子从门上慢慢滑落,最终坐到了地上,双手怀抱住自己,将脑袋埋入腿间。 高兴地从他房间里出来,贯休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盯着我,我一副胜利者的高傲姿态,从他旁边哼着小曲走过,这次他终于没有再叫住我,兴许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吃了瘪,他现在要招惹我的话终于需要好好想想了。 于是我十分愉快地答应了,他派人去帮忙消除那人案底,我则应下他一个虚无缥缈的要求,奇怪的是,他却并没有问我,为何笃定那人说的是实话,我原也想好了答案,但他既然没有主动提起,我自然乐得不说。 我发现这已然成了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我现在算是知道了,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现在没想好怎么整你,到时候想到了再说,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他既然要到时候再说,那我也可以赖账不认的嘛…… “到时再说。” 我回过神来,心里暗骂自己,在想些什么不可能的事呢,君迁尘还在眼前,我思绪却飘远了,若是被抓个现行,依照他妖孽般的性格,还不知会提些什么奇怪的要求,于是急忙答道:“行是行,但若太难……”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我有些晃神,记忆中那个黑衣身影和眼前的人重叠起来,我有多久没想到他了,但突然想起,心口一疼,他可能见我久久没有回答,抬头道:“不乐意?” 他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答道:“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第七十六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十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我悄悄走到门边,侧耳细听,可接着,却听见了桌椅倒在地上的声音! 我放下茶杯,正打算继续上床睡觉,突然听到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我皱了皱眉头,此时夜已深沉,驿站里已经静悄悄一片,我隔壁是君迁尘的房间,难道此时他还醒着不成?自从那日遭遇刺客以后,贯休每日都在他房门外守着,所以我并不担心他的安全问题,只是有些好奇,这么晚他还有什么事。 我连灌了两杯茶下去,昏沉的脑袋便一下子清醒了许多,突然之间没了睡意,想起白日里君迁尘说的话,突然某阵灵光闪过,但去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抓住,它便消失了,我努力回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想起来。 自从出锦都以来,我便再不让白芷她们守夜,毕竟白日里要赶路,晚上若还不睡好,精神必定吃不消的,所以晚上口渴了,也只能自己爬起来倒水。 一觉醒来时,外头天已经全黑了,屋子里点上了蜡烛,我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觉得口渴得厉害,醒了半天神,才从床上爬起。 白芷静悄悄退了出去,将门关上,我听见房间里再没响动,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待房间里一切收拾妥当,我急匆匆地吃了饭,沐浴完,便躺倒在了床上歇息,昨日不知怎么回事,夜间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也没睡着,以至于今儿个白天困得不得了,可后来又跟君迁尘聊上了,便也没有歇息,此时困虫上脑,已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到了驿站,白芷扶着我下了马车,辛安和辛盛在一旁跟着,辛盛低垂着头,身形颇壮,神情从容,对我恭恭敬敬的,辛安站在他身边一对比,反倒显得年轻轻浮了些,后来知道辛盛有些拳脚功夫,于是让人出去买了一柄上好的宝剑与他,他现在每日清晨便起床舞剑,后来贯休看到了,偶尔指点一两句,这些日子以来,据说他进步神速,我对他倒是越发刮目相看了。 我几乎条件反射地想去捏我的肉脸,但最终忍住了,为了转移话题,又问了轩辕凌霄和夷玉前太子小时候的事,他随口说了两句,再问,便回答:“我因人所害,已躺到床上去了,哪里知道这许多。”我便只好住了口,谁让那个始作俑者是我呢,这一通小时候的往事聊下来,我反倒成了罪魁祸首,欠了他一个大人情似的。 他将视线定在了我的脸上,直到看得我都有些尴尬了,才道:“从一颗小包子长成了一颗大包子,要认出来,还是有些难度的。” 我高兴地咧开了嘴,笑嘻嘻道:“那你怎么没认出来。” 他瞟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不大。” 他顿了顿,没说话,我来了兴致,问道:“我和小时候变化如此之大么?” “你记得又如何?第一眼还不是没认出我来。”我反击道。 他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你果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缓了缓,这才问道:“那时你当真去爬了树?”我脑子里无法想象出君迁尘爬树的场景。 对于一个美如谪仙的男子来说,你就安安静静当好一副水墨画就行了,可不知为何,他偏偏有一颗偶尔想走入尘世,跟人开开玩笑的心,我能说他每次开玩笑我都以为是真的么?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我最不懂他的地方! “……” “哦?”他偏了偏头,“能看出来么?” 我吞了吞口水,整张脸皱成一团:“你这么大度,不是会记仇的人,所以……你是开玩笑的吧!” 他摸了摸额头,“唔,你一定要这么理解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我往后退了退,“你同意娶我,是为了……报复?” 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次是真的。” “……”我沉默了许久,抱着怀疑的态度:“真的假的?” “你没欺负我,不过怂恿我去爬树,我从树上掉下来,旧疾复发,躺了几十天才好罢了。” “那你当时说是我欺负了你!”我不满道。 不是我……那是景落?梦里我记得景落对我说,他是个病秧子,爬了树会死的,看来这些事都真真切切发生过,小时候君迁尘的身子就很不好,连小景落都知道。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你。” “啊?”我吃了一惊,“所以,我那时真的嘲笑你了?” 我摸了摸鼻子,老实地答道:“不记得了,但我好像梦到过那时的场景,我教妹妹爬树,有个表情十分严肃的小孩一直在旁边看我们……”我努力描述着当时梦中的场景,君迁尘静静地听着,等我说完了,他淡淡一笑:“你梦得没错,那小孩是我。” “你记得?”他反应极快,立刻问道。 我咳了一声,忽视他形容我的词,嚷道:“你们才是奇怪,正该贪玩的年纪,背着手板着脸跟个小大人似的作甚?” 他一次讲了这许多话,看来……对我小时候印象很深啊。 他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不记得也属正常,那时候大家年纪虽小,可俱不敢乱跑,只有你,带着你妹妹上蹿下跳,跟野猴子似的,爬树钻洞,上天入地,简直无所不能,整天忙个不停,哪有心思记这些事。” “什么?”我有些不可置信,我怎么会一丝印象也无。 他叹了口气,“何止是我,还有赤炀的凌霄太子,夷玉的前太子,小时候都是见过的。” 我错愕地摇摇头,难道我应该记得? 他眉毛微挑,问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突然想起一事,拉上帘子,转头问道:“风惊离锦都那样远,你小时候怎么会去锦都玩呢?” 不过好在有贯休在,我从他这里吃了瘪,一定会去找贯休讨回来,可怜的熊孩子,莫名其妙受了许多气,可没法,这一切的源头还是因为他主子。 君迁尘不置可否,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已经跟他熟稔了许多,他大部分时间是很好相处的,特别是心情好的时候,如春风拂面,格外舒心,心情不好时便会十分毒舌,噎得你半句话都讲不出来。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摇摇头,“没嫁人之前,我哪有机会出远门啊。” 我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惊啧啧赞叹,路旁是排列整齐的国槐,与上次见到的有所不同,因为树枝上都已经挂满了一串一串的荚果,君迁尘闲闲地靠在软枕上,说道:“你来过东胥么?” 就这样日子过得飞快,在我和君迁尘整日的聊天斗嘴中,十几天又过去了,这日我们终于到达了东胥边境。 真是没法接话了,他的脸皮厚度已经不是我等俗人所能企及,我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回击他。 “……” 他抬头瞟了我一眼,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学识渊博。” “你不是说没兴趣吗?为何要看?” “这本书我看过了。”他缓缓道。 “那这书是摆样子的?”我语带讥讽,女人的心就是这么针眼小,刚才被嘲笑过,立刻就要还回去。 他摇了摇头:“没兴趣。” 原来他早就看到了,搞不好早已经在心里嘲笑我许久了,我愤愤不平地将书塞回了书架上,仔仔细细挑选了一本我感兴趣的杂文来看,我将书抽出来,奇道:“你书架上怎么会有水利通史?你难道对开渠通航感兴趣?” 他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淡淡道:“你拿的是水利通史,我倒奇怪你何时对治河防洪感兴趣了。” “啊?”我错愕地抬头,他莫非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怎么连我想换书都知道! 我随意拿的那本书十分枯燥,我看了半天,才翻了两页,于是便动了换书的心思,可此时马车里的气氛太过平静,我只要稍有动作,便会让这份平静起波澜,于是在内心天人交战了许久,直到君迁尘出声道:“想换就换吧。” 一切安排就绪,我才上了马车,君迁尘一如既往地早已经端坐在了里头,我一看到他便又想起昨日他说的那句话,只感觉心里一沉,然后就有些不想说话了,待马上一动,便从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书翻阅起来,君迁尘也一直默不作声,一时间,马车里安静异常。 我吩咐辛安,让他以后带着辛盛做事,观察他一阵子,若他办事稳妥细心,人又牢靠的话,便再来禀报我,辛安高兴地答应了。 辛安知道后,乐得跟什么似的,辛盛不大说话,辛安却是个话唠,没过多久,便听到辛安一口一个“大哥”的叫了。 辛盛,新生,既然他说以往的一切如浮云散,那此次劫难过后便意味着是重获新生。 他毫不犹豫地磕头谢恩,“小民以后就叫辛盛。” “你既要我赐名,不若跟着辛安姓辛吧,单名一个盛字,如何?” 白芷小茴她们的名字,早在我懂事前就已经取好了,辛安被师父救回来后,认了府里以前的老管家做干爹,跟着姓了辛,我手边也就这么一个得力的小厮,等老管家去世后,府里的事便都顺其自然地交到了他身上,虽大事还是由师父做主,可小事都全靠他拿主意了。 赐名这种事,我还真的没有干过。 第七十七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十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一惊,第一反应就想拉开门冲到君迁尘房间看个究竟,可手刚握住门栓,又迟疑了,因不知他那边发生了何事,这么贸贸然闯出去似乎不大妥当,若真是遇上了上次那种情况,我跑过去,不仅起不到什么作用,反倒无异于是羊入虎口,更何况,贯休应该在他门口守着才对。 我还在纠结中,便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心里一跳,隐隐约约仿佛听到有人的低呼声,我再也忍不住,心一横,拔掉门栓,推门奔了出去。 外头已是一片灯火通明,一楼传来了杂乱的人声,看来大家都被那一声巨响惊醒了,我来不及等其他人上来,脚步匆匆地朝君迁尘房间走去。 我走到门口,屋子里头一片漆黑,我深吸了口气,试探地喊了句:“君……王爷,你在吗?” 可屋子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心里一沉,眉头紧皱,咬了咬唇,抬脚跨进了屋子,屋外一阵嘈杂声,可我聪耳不闻,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耳边只有咚咚咚咚的声音,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摸着空空荡荡的手腕后悔着,刚才应该把阿宝带上的,好歹关键时刻也能用来防身不是。 可此时后悔已经迟了,在一片黑暗中,人的感觉都好像变得灵敏了起来,一阵风过,我起了一身起皮疙瘩,隐约好像听到里屋里有人喘气的声音,我试探性地又轻轻喊了句:“君迁尘?” 突然一道泛着白光的凌厉剑影朝我袭来,我条件反射地往右边一躲,感觉垂在耳侧的一缕头发被剑气削断,死亡的阴影好像笼罩了我,那感觉冰凉彻骨,我忍不住大叫了一声,那剑转了个弯又朝我袭来,这一次我没来得及叫出口,剑便被中途截住了。 是贯休! 他从门外飞身闪入,将那剑影打偏,接着两人缠斗到了一起,我打着哆嗦,但依旧不忘初衷,紧贴着墙壁,不出反进,慢慢地朝里屋挪去。 当我满头是汗地走进里屋时,外头已是刀光剑影,来人似乎也是个绝顶高手,跟贯休对打了许多招却丝毫没有呈现败绩之象,我摸索着进了屋内,不敢出声喊君迁尘的名字,但寻着那若有若无的喘气声而去,终于在被地上的杂物绊到了无数次后,我找到了躺在地上的君迁尘。 我缓缓蹲下,一把摸过去,首先摸到了他冰凉的手,我立刻放开,然后摸到了他的袖子,扯了扯,他丝毫没有反应,呼吸声渐渐弱了起来,我心里着急,但又不知道他现在的状况,伸手推了推他,想他给我个反应,以便确认他平安无事。 可触手一片潮湿,我抬起手放在鼻端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袭来,我差点作呕,心里更是一片沉重,看来君迁尘伤得不轻,若再不医治,怕来不及了。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站起身,摸到了旁边的烛台,拿起放在旁边的火折子打开盖子吹了吹,接着红通通的火焰便点燃了,屋子里一下子敞亮了起来,我急忙低头看去,君迁尘胸前一片血污,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似的躺在地上,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如今还活着。 我朝着屋外大声喊道:“贯休,速战速决!你主子被他刺伤了!” 贯休没有回应我,但我听得外头的刀剑声越来越密集,接着驿站的官兵终于赶到,将房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但没人能插得进贯休和那个黑衣人之间,他们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我力气不够大,没法将君迁尘搬到床上去,只好暂时先委屈他躺在地上,但我首先从床上拿了个软枕放到了他的头下面,让他能够靠得舒服些,接着在里屋翻箱倒柜找到了医药箱,从旁边拿了一把剪刀,顾不得男女之防,将他胸前已经被血浸透了的衣裳剪开,露出他的白皙肌肤和胸前那个血窟窿来。 我无法想象他此时该有多疼,此种情况下,只能先将血止住了再说,我拿起医药箱里他给我的那种金疮药,满满倒了一瓶洒在他的伤口上,他的人虽已晕厥,但仿佛还能感觉到疼痛一般,身体抽搐了几下,嘴里无意识地发生了哼声,我朝他的伤口吹了吹,安慰道:“没关系的,血止住就好了啊。” 正在这时,屋外飞身而进一个黑色身影,原以为处境已经安全了的自己却和那个武功深不可测的黑衣人打了个照面,他的眼睛里空洞洞的,好像什么也没有,看着我的眼神里并没有杀意,我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熟悉,见他动了动,我急忙大无畏地阻挡在了君迁尘面前,他都已经成这样了,难道黑衣人打算再补一刀? 热血冲脑,君迁尘虚弱的脸闪过脑海,我大叫道:“你休想!” 但显然是我想多了,因为贯休几乎是前后脚追了进来,黑衣人刺杀君迁尘的目的已经达到,此时驿站外应该也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十分聪明的不再恋战,和贯休没交几下手,便耍了个虚招,一闪身撞开了窗户,从二楼跳了出去。 贯休还想再追,被我喊住:“你先别追了,快把你家主子搬到床上去,他受了重伤!” 贯休立刻转身,脸上的杀气还未褪去,当看到君迁尘胸口的血窟窿时,我几乎以为下一刻他便会挥剑朝我刺来,但他只是默默地将君迁尘搬到了床上。 驿站的官兵们不敢进来,等了片刻听到里头没有动静,便在外头轻声询问,皇帝伯伯派来的精卫队早在我们踏入东胥国界时,便圆满完成任务,辞别我们回锦都了。谁能想到,原以为一路上不会再遇到什么波折,入了东胥后却又碰到了这种事,待君迁尘醒来,我一定要问问他,我的八字他是否拿错了,接个亲而已,怎么会如此不顺? 我刚想起身走出去吩咐他们请跟队的老御医来,贯休低着头道:“我去叫,王妃……披一件衣服吧。” 说完看也不看我,径直出去了,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着里衣便跑了出来,外头连件外袍也没有,谁让我是睡到一半爬起来的呢,不过因为刚刚情急,所以并没有察觉出有何不妥,现在反应过来,顿时觉得有些羞窘,幸而只被贯休和那个黑衣人看到了,贯休是决计不会传出去的,那黑衣人更不会了。 我找了君迁尘的一件外袍穿好才出门,贯休已经带着老御医匆忙赶到,御医睡到一半被生生从被窝里拽起,显然还有些迷糊,可当他看到满身是血的君迁尘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若是景和帝最疼爱的皇子在他手里出事,他也不用操心了,只需提着人头回风惊面圣即可。 我走出房门便一眼看到了白芷,她正满脸焦急地在我门口走来走去,我穿过朝我行礼的人潮,满身脱力地走向房间,白芷一抬眼便看到了我,脸上的担忧立刻化作惊喜,朝我扑了过来:“小姐,你没事吧?” 当着别人面的时候她从来不唤我小姐,可见此次的动静也把她给吓着了,我无力地摇了摇头,真正有事的现在还躺在里头,昏迷不醒呢。 白芷见我不大想说话,急忙扶着我走进了房间,我坐下后,她立刻给我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我将被子捧在手心,温热的触感传来,我突然想起刚才君迁尘冰冷的手,有些不放心地站起身,对白芷说道:“我还是过去看一看。” “等等!”白芷拦住我,“小姐,换了衣服再去吧。” 我这才记起现在身上穿的是君迁尘的外袍,想到刚才外头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有些微窘,便听了白芷的话,换上了自己的衣裳。 再出门时,却看见辛盛守在门外,我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辛盛抱了抱拳,躬身道:“听说有刺客,公主有没有受惊?” 我摇了摇头,他继续道:“今夜盛在门口为公主守门,公主只管安心歇息。” 我叹了口气:“你去睡吧,我去王爷房里……陪他。” 辛盛也不坚持,听我这么说,便点头称是,然后退下了,难得他能想着我,我心里有些许感动,带着白芷进了君迁尘的房。 君迁尘身上沾了血,后又被我剪得七零八落的衣裳已经换下了,胸口因为受了伤,所以不好扣紧,微微敞开着,伤口已经包扎好,只在身上盖了一条毯子。 白芷不小心瞄了一眼,立刻脸颊羞红,我虽也有些不忍直视,但毕竟不止一次看过男子身体,再说我学过医术,自然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更何况君迁尘是我名义上的夫君,我即便盯着他看,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御医已经在奋笔疾书写着药方子,贯休默不作声地守在床边,见我进来,破天荒的朝我点了点头,我有些受宠若惊,探头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君迁尘,问道:“他怎么样?” 贯休低声答:“这一剑颇深,幸好没刺中要害,不过主子失血过多,暂时昏迷不醒。” 我呼了口气,只是失血就好,若那剑上淬了毒,可就不堪设想了。 “多谢王妃。”贯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我错愕抬头,不明所以。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八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十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贯休也不解释,低头看了君迁尘一眼,然后退出去了,出去前还顺手把正在颤颤巍巍写着药方子的御医一把拽了出去。 白芷替我搬了个椅子摆放在床边,然后低头红着脸小声说:“小姐,我……去外面等你?” 我知她有些不好意思留在这里,毕竟床上躺着一个衣冠不整的美男子,便点头应了,不一会儿屋子里便只剩下我和君迁尘二人,不同的是,我头脑清醒,他不省人事。 他双唇紧闭,因为失血过多,嘴唇已经成了灰白色,脸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无,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胸口微微起伏,气息十分微弱。 他胸口那个血淋淋的,看起来十分恐怖的血窟窿,现在虽已被白布包裹住了,但我依旧能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他就这么躺在地上,胸口的血宛如盛开的一朵妖娆而鲜红的花,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我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会有一批又一批的刺客,来行刺他这个早已半截身子入了土的病人,难道就因为他是景和帝最宠爱的皇子么?可他的身体决定,他此生并无争储的希望,更何况东胥的无双太子,文武双全,地位牢固,既是皇长子,又是嫡子,断没有和自己病弱的弟弟过不去的理由,莫非还有别的原因么? 景和帝子嗣不多,总共只有五子,四子没来得及长大便夭折了,五子年纪尚幼,又是个宫女所生,所以很不得宠,二子一直默默无闻,江湖上并没有留下他的传说…… 太子乃嫡长子,从小聪明伶俐,颇得景和帝欢心,但他并不是一出生便被立的储,而是过了好几年,待君迁尘的母妃辰妃去世之后,才当上的太子。 君迁尘受宠五国皆知,而且他又有一副世人惊叹的好相貌,但无奈身子不好,让人很是惋惜了一阵,所以综合来看,景和帝的这些儿子中,除了君无双,其他的还真没有一个能堪当重任的。 但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值得让人派出杀手,一而再再而三地行刺他呢?我想了半天还是不得其解,君迁尘就像一个谜,但我现在远远没到能解开他这道谜题的时候。 “在……想什么?”突然我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不可置信地抬头,他已然从昏迷中苏醒,正眨着眼看着我。 我原先并没有什么感觉,即使看到他倒在血泊里,也只是觉得可怜而已,这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内心激荡了一下,泛起了阵阵涟漪,他现在是我的夫君,是我以后在东胥所要依仗的大树,若是他今日真的葬身于此,我便要以未亡人的身份独自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想到此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庆幸,他还活着! “你醒了!”我立刻起身凑近,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拿过他的手把脉,谁料扑了个空,他轻轻把手缩起,“叫御医吧。” 我以为他是不相信我的医术,便也懒得解释,出门唤了御医来,御医替他把完脉后,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一阵,说他已无事,只需好生静养即可,那一剑倘若再偏个分毫,即使医圣在此,也无济于事了。 听起来自是凶险万分,反倒是当事人毫无表情地躺在那里,脸上看不出端倪,待御医出去后,屋子里又只剩下了我和他二人,我沉默了一阵,低声道:“你先好生歇息,待伤好了再说。” “你坐。”他低沉着嗓音,说道。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紧张,犹犹豫豫地坐下后,他却不说话了。 半晌,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我只好先出声道:“你这次运气好,伤口虽然深,但却没有刺中要害,只需静养些日子,便能恢复的,你且宽心。” 他似是叹了口气,“你怎么又跑过来了。” 我撇了撇嘴:“若不跑过来,你现在哪还有命在。” 他目光灼灼:“所以是你救的我?” 我想了想,老实答道:“是贯休救的你,”顿了顿,又说:“不过我也出了一点点力,好歹你流的血是我止住的,不然你指不定还因为失血过多昏着呢。” 他似是低头扫了一眼自己包着纱布的胸口,沉默了片刻,才用肯定地语气说道:“你脱了我衣服。” 我听后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急忙摆手否认:“才没有!我是拿剪刀剪的……” 好像越描越黑了的样子,我正暗自懊恼,便听到了他的轻笑声,我脑袋一热,脱口而出:“都成了亲拜了堂了,看了怎么了!” 说完忍不住想咬下自己的舌头,一着急就喜欢胡言乱语的毛病,怎么都没法改,正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便听见他一本正经的声音:“嗯,看得好。” 我差点呛到,不可置信地朝他看去,他真的是刚在生死边缘转了一圈的人么?怎么刚醒就有心思开玩笑,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惊讶之色,淡淡道:“习惯了。” 这三个字如此朴实而平淡,但我知其中包含了多少无奈和心酸,不知他是说习惯了游离在生死边缘,还是习惯了经常遇到杀手暗杀,也许兼而有之吧。 我想起几个月前,听路人说他被刺客刺伤,命在旦夕,那时只是感慨好端端的一个绝色美人就要香消玉殒了,深以为憾,怎么都不会想到,几个月后的今天,我不仅认识了他,还嫁给了他,原本离我遥远而又毫无关系的事,突然就发生在了我的眼前,成了和我自身息息相关的大事。 不得不说,缘之一字,实在奇妙,我和他二人今生既能相识,还做了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那也算是很有缘了吧。 我这么想着,心里便柔软起来,轻声说道:“你虽没伤着要害,但毕竟流了那么多血,伤了元气,我看那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行刺于你……无非,无非……”我顿了顿,有些说不下去,他却语气平静地接道:“无非想要我的命吧。” 我听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急忙接了下去:“既如此,不如将计就计,今日行刺之人必定有十足的把握已将你重伤。” “你如何得知?”听到他的问题,我便将后来那黑衣人重新进了里屋,但却并没有再补上一剑的事说了出来。 他听后唇角微微向上扬起,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那人也许是被你的气势吓走了。” 我摸了摸鼻子,顿时觉得自己当时有些傻,挡在君迁尘面前的姿势怎么想怎么像是护着幼崽的老母鸡,那句“你休想”当时叫得那是惊天动地,气势十足,可是现在想来,却是傻得彻底,人家一个能与贯休对战那么多招却丝毫不现败绩的刺客,要想杀了我再补君迁尘一剑简直是易如反掌,而我当时的表现,完全是在朝他挑衅,幸好他对自己先前的那一剑格外有信心,又比较珍惜自己的性命,我的小命才没有交代在这里。 我没接君迁尘的话,直接道:“那现在你的伤势,除了我、贯休、白芷、还有那个御医知道外,其余人并不清楚,况且今日刺客行刺动静闹得颇大,整个驿站的人怕都见到了当时打斗的情景。” “你想如何?” 我咬了咬下嘴唇,说道:“我们何不放出你重伤不治,命在旦夕的消息,刺客那边放心了,便不会再派出人马暗杀你,我们才能平平安安地到达风惊。”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看得我心都慌了,着急道:“行不行啊!” 他垂下眼:“按你说的做吧。” 我松了口气,“一切都为了平安,你放心,是我们故意放出的假消息,不会成真的,你莫忌讳。” 他微微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你去跟贯休说,他会照你的意思去办的。” 我心里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高高兴兴地应了声,然后嘱咐他好生静养,明日再来看他后,便出了屋子。 白芷和贯休像两尊门神似的站在门口,贯休昂首挺立,目视前方,白芷则低头盯着地面,一动不动,气氛十分尴尬,我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平静,白芷见到我出来,似是松了口气,迎上前来。 我朝她笑了笑,转过头对贯休吩咐了刚才同君迁尘说好的话,贯休点头应了,我接着道:“你今日怎么没在门口守着?” 贯休脸色一变,道:“我被人引开了。” 我想到当时君迁尘无助地躺在血泊中的情景,有些生气道:“无论以后发生何事,你都需守在他身边,不得离开!” 他似乎这时才认真地看了我一眼,却并不答话,我皱着眉头问道:“难道你还想他再受伤一次么?” 他终于点了点头,“我保证。” 我这才满意离去,当时我不知道,世上的人有很多种,有些人答应了的事转眼间便能不认账,然后接着毫无顾忌地应下一个又一个的期许,可有一种人,从不轻易承诺,但只要答应了,便是君子一诺,至死不渝。 贯休便是后一种人。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九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十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主子。”贯休微微低头,朝君迁尘喊道。 君迁尘脸色苍白,神态平静,“鬼卿呢?” 贯休答道:“开阳已将他安顿好了,”接着顿了顿,语气里有些忿忿不平,“我跟他交手百来招没有分出胜负,可后来他居然说是让着我的。” 君迁尘淡淡道:“你武功确实没有他高,一定要记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贯休这才敛了神色,恭敬地答了声:“是。”看了看君迁尘受伤的胸口,脸上露出赞赏的神情:“不过他这一剑确实刺得颇准,开阳说在同样的情况下,他不一定能做到鬼卿那样,不过主子,您身子才刚恢复不久,流这么多血好吗?” 君迁尘道:“无妨,上次服下解药后,身体里积攒了太多毒素,这一剑正好将毒血排干净。” 贯休点点头,偏头想了想,才说:“天璇飞鸽传书过来,说他已到达风惊,一切皆在主子的意料之中。” 君迁尘无力地挥挥手,“你让他静观其变,待我回去再做安排。” “是。”接着有些吞吐道:“王妃刚才说……要放出假消息。” “照她说的做吧。” “……是。”贯休脸上露出犹疑之色,君迁尘淡淡扫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贯休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我觉得……王妃人还挺好的,就是嘴巴毒了点。” “哦?”君迁尘挑眉,“你对她改观了?” 贯休忙摇头,“她对我还是凶巴巴的,不过先前鬼卿来行刺您时,她自己一个人闯了进来,对着鬼卿的锁影剑,毫不畏惧,还是凶巴巴的……当时看到,觉得有时候这样也挺好的。” 君迁尘嘴角终于扬起了一丝笑意,轻笑了一声,嘴里喃喃重复:“凶巴巴的……” 贯休嘿嘿一笑:“不过比起传言中的好多了,至少长得没那么恐怖,也不是见个人便逮着听她作诗。” 君迁尘淡淡道:“也许是同你不熟吧,熟了以后会作诗的。” 贯休的脸立刻垮了下去:“不会吧主子……” 君迁尘但笑不语,挥了挥手示意贯休退下,贯休转过身走了几步,又扭头看着表情柔和的君迁尘,道了句:“主子,你最近笑的次数,比之前十几年总共加起来还多。”说完,像是火烧屁股似的,低头出去了,留下君迁尘在床上微微怔忪,半晌,抬起头摸了摸自己扬起的嘴角,“是么?” 此时我正在呼呼大睡,梦里化身成了一位武功高超的大侠,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受到了众多百姓的爱戴,差点没笑醒。 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我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呆呆地坐在床上,打着哈欠,白芷似乎听到了动静,在门外轻声问道:“小姐醒了么?” 我无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又没了动静,白芷等了半天,见我再无反应,又敲了敲门,我这才想起,房门还锁着呢,便穿上鞋,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将门栓打开,看也不看白芷一眼,又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床上。 白芷见到我这副模样,捂着嘴直笑:“小姐,你还没睡醒么?” 我神游天外地摇了摇头,昨日折腾了大半夜,怎么可能睡醒呢。 “那你就再睡一会儿吧,若是饿了就叫我。” 我这才有些反应过来:“还能再睡?不用赶路么?” 白芷笑道:“小姐,你睡糊涂了,王爷昨日被刺客重伤,现下如何赶路?” 我这才想起这一茬来,脑子里立刻清醒了不少:“他好些了么?” 白芷摇头:“这却不知,反正一大早上御医便去看过了,出来以后垂头丧气的,也许是不大好,也许……是按昨日小姐说的在办。” 我想起昨日出的主意,点了点头,懒懒地倒在了床上,蜷缩成一团,打了个哈欠,眼泪水盈满了眼眶:“我再睡会儿,你先出去吧。” “好嘞,小姐。”白芷十分听话地乖乖出去了,然后我真的又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只知道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了,我喊了一声白芷,她便立刻推门进来:“小姐,睡醒了?” 我点点头,撅着嘴,“我饿了。” 白芷捂着嘴笑了,“小姐再不醒,都要直接吃晚饭了。” “什么?”我惊讶道:“我睡了这么久?” 白芷点点头,我急忙站起身洗刷完毕,然后吃完了饭,赶到隔壁去看君迁尘。他昨日刚受了重伤,我不说早早起来去看他也罢,竟然还一觉睡到了黄昏,幸好如今是在驿站,若是到了煊王府里,还不知会怎么被下人议论呢。 贯休守在门口,看到我竟然破天荒地主动点了点头,我吓了一跳,用看神经病一般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果然他立刻感觉到了,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然后语出讥讽道:“王妃真早啊。” 我得意道:“还好还好,天还没黑呢。” 他立刻被我噎住,见他这样,我有了一种神奇的愉悦感,心情便十分舒畅地哼着歌走过了他,进了君迁尘的屋子。屋子里满是药味,不过我从小闻惯了,反倒觉得比一般的熏香更显清雅。 走到里屋,君迁尘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眼睛闭着,不知是醒是睡,但我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眼睛微微睁开,朝我这个方向看来。 我扯出一抹笑,高兴地朝他挥了挥手,接着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白芷没有跟着我进来,我便自己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到了床边,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你好些了吗?” “还没死。”等了半天,他吐出这么三个字。 我当做没听到,继续保持着欢快地语气问道:“昨夜睡得好吗?” “尚可。”他淡淡答了句,我以为他被我的心态感染,正打算开口表扬一句,便听到他继续道:“不过只睡了两个时辰。” 我呆呆问道:“这是为何?” 他看了我一眼,“被疼醒了。” 我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愧疚感,明明他受伤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想着自己在呼呼大睡,做着美梦的时候,他却被活生生疼醒,然后盯着床顶,一夜无眠的情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道:“御医开的药方里怎么没加些安神的药?” “有的,”他答道,“不过喝得多了,对我便不起作用了。” 怎么越听越心酸…… 他伤在胸口,好像几乎所有事都不能做,我想了半天,有些讨好地问道:“你要不要看书啊?” 他反问:“躺着怎么看?” 我摸了摸鼻子,依旧不死心地问道:“那你有想做的事情么?”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道:“你读吧。” “啊?” “我不能看书,但能听书。” “我替你读?”我有些不可置信地反手指着自己。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不然你问我干什么呢?”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看在他现在如此凄惨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地问他读一读吧,我在书架上翻了半天,抬头问道:“你要听什么?” “随意。”果然,又是这么高难度的答案。 我翻了半天,找出上次看到的那本游记来,想着他常年生病躺在床上,应该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吧,为他读一读游记,就当已经去过那些地方了吧,更何况这本游记写得颇为有趣,言辞活泼,字里行间有一种诙谐幽默之感,一点都不枯燥,反倒生动有趣,十分形象。 我翻开书页,为他读了起来,他轻轻闭上眼,双手安稳地放在身前,静静地听着我读书,鼻尖闻着清幽的药香,耳里是我朗朗的读书声,太阳快要下山,光芒透过窗户撒进来,满室余辉,周围如此静谧,我突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然,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我所追求的,应该就是这样的日子吧。 手持一卷古书,一品香茗,夕阳西下,有人陪伴身侧,静静地听着我说话,闲暇时游遍五国山水,春天踏青采花,冬日蜷缩在被窝里赏梅看雪,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我渴望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读着读着,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原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他睫毛微动,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怎么不读了?” 我看着他,他亦看着我,我突然觉得我们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心中还存留着刚才美好幻想的余温,我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好了才能读。” 他眼里有某种情绪一闪而过,快得我来不及抓住那是什么,可神奇的是他竟然听懂了,低低应了一声,“会好的。”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也要一直读才行。”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些烧红,放下书,也不看他,甩下一句:“你好些休息吧,听再多书伤口也不会好得快!”然后不等他有所反应,站起身,一扭头出了屋子。 白芷又和贯休像两尊门神似的站在门口,我朝白芷示意了一下,也没心情嘲笑贯休了,噔噔噔噔便跑回了隔壁房间,坐下后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颊,有些不知所措,今天这是怎么了,刚才一瞬间,怎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呢? ------题外话------ 连续加班第三天……还在继续,明天一整天加班,后天也要加……回家还要码三千字,感觉要累死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二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马车轮子在官路上咕噜咕噜地转着,天气已经渐渐开始冷起来了,仿佛一夜之间,路旁树上的绿叶都变成了黄叶,风一吹,叶子便打着转轻飘飘地落下,被风一吹日一晒,久了便会化作泥土里的养分,为根茎献去所需的营养,让来年的自己长得更加茁壮。 我手里捧了一个暖炉,正弯着身子同放在桌子上的阿宝玩,君迁尘斜斜地歪在那里,也没干别的事,专心致志地看着我逗阿宝玩。 终于,我忍不住了,抬头无奈道:“你不能干点别的事?” “其他事需要动脑子。”他慢悠悠地说道。 “你可以睡觉啊!” “你在这儿,我睡不着。”哟呵,还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了。 我立刻反驳道:“我又没说话,你若是要睡,我一丁点声音都不会发出来的。” “你会影响我。”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敢情我的存在已成了他睡觉的障碍,我忍气吞声,决定继续做自己的事,可有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睛一直盯着你,想来任何人都会不舒服的,又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受不了了,看向他无奈道:“你真的没什么想做的?” 他想了想,脸上露出了勉为其难的表情,“听你读读书吧。” 第一次看到使唤人使唤得这么不情愿的,好像我逼着他听我读书一样,不过好歹他有了其他想做的事,虽然还是需要由我来服务,但好歹不用再忍受他的灼灼目光,两者相比较,我还是愿意为他读书的。 一直读到口干舌燥,我见他眼睛已经闭上许久了,偷偷停了下来,刚想喝口水,只见他双眼一睁,眉毛一皱:“继续。” 我崩溃,“你怎么还没睡啊?” 他挑了挑眉,“你以为我刚才说着玩的么?”他说我在旁边他睡不着,看来是真的啊…… “那我换一辆马车?”我跟他打着商量,被他一口否决:“那谁给我倒水?” 我有些咬牙切齿,但看在他是个病人的份上,努力平复着心情,“你当时明明说,端茶倒水自有下人去做的!” 他说话前后矛盾,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但君迁尘果真不是凡人,他脸上表情一丝未变,不见丝毫尴尬,理所当然地说:“此一时,彼一时。” 我忿忿不平,终于决定有骨气一把,我将手朝他那个方面一摆,朗声道:“我拒绝!” “呵,”他轻笑了一声,居然点了点头,“行啊。” 咦,这么好打发?我先是有些不可置信,接着又有些忐忑不安,生怕他接下来说出什么让我更难以招架的话,可神奇的是,他竟再也没有接着说下去,我心里头一阵狂喜,原来只要我拒绝,他便会同意啊! 可狂喜过后,接着又是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我看着他那张苍白如纸,却惊为天人的脸,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终于我忍不住为他倒了杯水,送到他面前,笑嘻嘻道:“刚才开玩笑的,你病着呢,我怎么可能撇下你去另一辆马车呢,喝水,喝水。” 他看了我一眼,眼底笑意更深,十分给面子地伸出修长的手接住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子颜真是能屈能伸。” 我心里头已经揪成了一团,可一边又在不停安慰自己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笑嘻嘻道:“过奖,过奖。” “若非如此,我刚才还想着,再给你寻几个师父呢。” 我愣了愣,“什么师父?”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我差点喷出一口血,心里在咆哮,君迁尘果然恶毒!这还没到煊王府呢,便已经给我找了个学武的师父不说,现在还打着其他主意。 “哦,还需得找个刺绣师父。”君迁尘又说了一句。 我差点崩溃,刺绣……让我去死吧…… 我满脸苦笑,“别浪费别人时间吧。” 君迁尘脸一板:“能教煊王妃,是他们的荣幸。” 果然任性…… “其实,琴棋书画我都略通一些,只要不靠着以后卖艺赚钱,想来也够用了。”我呵呵一笑,有些讨好道。 君迁尘点了点头,“那刺绣总归要学一学的,”他淡淡瞥了我一眼,“听说大婚那日,你的嫁衣是你母妃所留。” 我有些警惕地点点头,不敢多说,他继续道:“所以盖头是……” “是我绣的!”我急忙接口道,虽然只是在叶子上补了几针,但好歹也动过手不是。 “没想到子颜的刺绣技艺如此高超,那我往后的贴身衣物就拜托给你了。” 什么什么,我听到了什么?!拜托给我?我拜托你!我自己的贴身衣物都是交给诺儿她们缝的好不好?可我刚刚在他面前夸下海口,现在要反悔也太快了些,面子往哪儿搁啊。 我不敢应下他这句话,内心纠结地朝他看去,他嘴边满是促狭的笑意,我气得用手指了指他:“你!你故意的!” “唔。”他淡淡应了声,“对于自己娶的王妃是什么德行,我还是清楚的。” 德行这种词竟然都用到我身上了,我不服气地反问道:“什么德行?” 他摇了摇头,“小时候便敢上蹿下跳,爬树翻墙,长大以后会成什么样,也不需多动脑筋想吧。” 他一天不损我是不是伤口都会好得慢些,我忍不住这么想,斗嘴我是斗不过他了,也许他之前在病床上躺着没事干的十几年中,整日里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让话说得更有攻击性,最好能一击就中,让人毫无翻盘的余地。 我破罐子破摔,“我不学!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对刺绣方面实在没有天赋,但保不准我在其他事上能有所成呢?” “比如?”他静静地看着我问道。 “比如……”我摸了摸鼻子,很想告诉他说,比如易容什么的,但这事一说出来,应该会把他吓个半死吧,若让他知道,他明媒正娶的王妃,竟然早已经女扮男装混迹江湖多年,见过不同美男的身体,还和许多男子共处一室过,更离谱的是,竟被许多女子爱慕过,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兴许会给我请更多师父也说不定,他也许会想,首先该好好教的就是礼仪吧。 脑子里不禁浮现往后的悲惨生活,从早到晚我都将在学习自己不喜欢做的东西中度过,手上被扎满血洞,画一对鸳鸯被人认作是鸭子,弹一首名曲却没有人能听得出来……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稳了稳心神,我想了个最靠谱的答案,“比如做饭啊。” 他眉毛微挑,“做饭?”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身为堂堂煊王妃,自然不可能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证实自己还是有其他可以发展的方向而已。 “原来子颜喜欢做饭啊……”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一根羽毛似的,挠得人心里痒痒的,可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听到他接着道:“既然如此,到了王府以后,便放手做吧,我来试吃。” 我露出了尴尬的笑,不过说说而已的啊,这么当真,呵呵呵呵。 “不好吧,传出去多难听啊。”身为一国公主,嫁到东胥后便是堂堂王妃,竟然还自己下厨做饭,传出去确实不怎么好听,毕竟即使是普通的豪门贵胄娶的妻子也断不会如此的,这些是下人的事,更何况是在皇室了。 君迁尘挑眉:“你心疼夫君,愿意洗手作羹汤,传出去别人也只会羡慕我,何来难听。” 我傻呵呵地笑了笑,“不好不好,你身子矜贵,吃了我做的东西闹肚子就不好了。” “你做出来再说。”他从善如流。 我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果然是个小心眼,以后千万千万不能得罪,我总是偶尔忘记这件事,以至于落得现在的悲惨境遇。 我心一横,说道:“行,那我学了做饭后,你可不许给我再请其他师父了。” 我原以为他会推辞一番,没想到他却十分爽快地点了点头:“行。” 我有些不放心,探身向前,伸出右手小拇指:“拉钩上吊。” 他愣了愣,眼中突然闪过一片暖色,终于缓缓抬起了手,如我一般伸出了修长纤细的小拇指,我嘴角一扬,将手勾住了他的手指,一片冰凉。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我眼珠子转了转,“变的是阿宝的同类!” 他果然眉尖跳了跳,按照他对蛇的讨厌程度,想来不会愿意让自己成为那阴阴冷冷,湿湿滑滑的动物的同类的。 我将手抽回来,顺手将怀里的手炉塞到了他手里,“你手一直冷冰冰的,真不舒服,快捂住。” 他接过手炉,放到了怀里,垂下眼,半天没有说话,我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了,高兴地用手指点了点阿宝的小脑袋,阿宝仰着头朝我晃了晃,十分可爱。 冷不防却听他问道:“你不喜欢碰到冷的东西?” 我下意识答道:“冬天本来就冷死了,谁还喜欢碰到冷的东西啊。” 答完我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应该说的是自己,我有些尴尬地抬起来,只见他低垂着眼,脸上神色不明。 ------题外话------ 继续加班……呼呼,感觉自己快累坏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一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二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http/1.1200ok cache-trol:private tent-type:text/html server:microsoft-iis/7.5 set-cookie:userreadrec=%7c576011%7c%e5%86%b7%e7%9a%87%e7%9a%84%e5%81%87%e9%9d%a2%e6%af%92%e5%90%8e%7c%e7%a7%a6%e8%b1%86%7c6499480%7c%e7%ac%ac%e5%85%ab%e5%8d%81%e4%b8%80%e7%ab%a0+%e6%9c%88%e5%9c%86%e8%8a%b1%e5%a5%bd%e9%85%8d%e5%a4%a9%e9%95%bf%ef%bc%88%e4%ba%8c%e5%8d%81%e4%b8%80%ef%bc%89%7c1%7c%23%23%23;expires=thu,10-dec-201516:04:48gmt;path=/ set-cookie:gxxsyuser%5fqudao=3g%5funknow;expires=sat,13-jun-201516:04:48gmt;path=/ x-powered-by:asp. date:mon,15dec201416:04:49gmt e:close 冷皇的假面毒后,第八十一章月圆花好配天长(二十一),乐文手机3g版 您的乐文币不足,您可以充值后再尝试订阅! 本月热文 热门榜单 ||| |||| || | 乐文手机3g版g.lw0.(101) 客服电话:400-021-8997(9:30~22:00) 客服qq:366020904,1013695437 第八十二章 月圆花好配天长(二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亦趋亦步地跟在君迁尘身边,一路上不停地有花瓣洒在我身上,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芬芳,这个时节,这些花瓣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 我老老实实地跟他又拜了一次天地,这一次没有众多观礼的陌生人,也没有在皇宫里的拘束,更没有权势的压迫,身边只有我千里迢迢从猗郇带来的家人,和他煊王府里的众人,我们像是第一次拜堂那般,小心翼翼,一丝不苟,没有高堂,只拜天地。 互相行礼后,一句“送入洞房”却没有如约响起,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却发现手中的大红绸子越来越松,从红盖头下望去,便看到了君迁尘的那双绣着吉祥如意纹饰的舄,我正有些不解,突然,眼前一亮,红盖头一下子便被他掀开了。 我在那一瞬间有些慌张,因为没有料到他会做此举动,下意识地朝周围看去,旁边观礼的有白芷、小茴、贯休……还有一些我根本没有见过的人,大家都眼带笑意,直愣愣地看着我,我从他们脸上都看出了一种善意,突然莫名地感到一丝羞涩,忙转过了头,看向站在我面前的人。 君迁尘今日格外精神,比起他前两天来,状态好多了,他胸口的伤并没有痊愈,因此背有些弯曲,并没有像他往常那样挺得笔直,但依旧比我高出许多,我平视只能看到他洁白光滑如美玉的下巴。 我微微抬头,发现难得的是,他竟然眉眼带笑,情绪十分外露,那张宛如谪仙般的面孔,突然染上了一丝红尘烟火气,见我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他唇角微扬,转过身朝旁边的众人说:“这就是我的王妃,以后煊王府的女主人。” 我只感觉一股热气忽地上涌,将我的脸烧得通红,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才进门,尚属新妇,即便是寻常百姓家,男主人如何宠爱刚娶进门的妻子,也不会在大婚当日,将妻子的盖头当众掀开,告诉府里众人这些话,这完全就是在告诉煊王府里所有的人,从今日起,府里的诸事可以由我来掌管,他完全支持我所做的事。 可……这不合逻辑啊。 我抿了抿嘴,露出自认为最最端庄的笑容,朝他们点了点头。 煊王府里的众人皆朝我恭谨地低下头:“王妃。” 我有些受宠若惊,可依旧十分端庄地挥了挥手,“无需多礼。” 我的余光甚至看到了贯休瞪圆的双眼,他可能在想,我怎么这么能装,兴许还在心里暗暗地想办法如何拆穿我的真面目,当然,我此时并没有时间在意他,因为君迁尘竟然牵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凉,可此时我已经全身烧得通红,正觉得有些热,恨不得拿手当扇子给自己扇扇风,他突然牵住了我的手,如一股沁凉的清泉涌入,因为十分熨帖,所以我甚至忘记了羞涩,老老实实地跟着他穿过大堂。 外面的人都没有跟上来,据后来小茴说,那些煊王府的下人们都愣在了原地,一个个呆若木鸡,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直到我和君迁尘消失了很久,那些人都没有回过神来。 君迁尘牵着我穿过抄手游廊,穿过石拱门,弯弯曲曲绕了许久,我看着他清隽的背影有些担忧,他伤口还没有痊愈,现在走这么久,真的好吗? 我刚想开口劝他,突然他停了下来,我跟着他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传来:“你给我母妃敬一杯茶吧。” 他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悠远怅然,我顺着他的目标看向前方,一个花架下摆放着一个石桌和几个石凳,石桌上有一套茶具,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我愣了愣,有些不解道:“……母妃在哪里?” 他下巴微抬,朝石桌石凳的方向指去,“那边。” 我打了个激灵,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了一种不可能的设想,但很快又否认了,那个石桌石凳应该是他母妃生前最喜欢呆的地方吧,可是……也说不通啊,据说他的生母辰妃是难产而死的,君迁尘一出生便没有见过他的生母,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呢?亦或是,他母妃身边的人告诉他的?景和帝将此处赐给君迁尘做煊王府,难道也有这个原因在? 我一头雾水,但还是听他的话,松开他的手,走到石桌边倒了一杯水,神奇的是,那水壶里的水竟然还是热的,我对着一片虚无有些尴尬地介绍了自己一番,然后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最后恭敬地将水洒在了旁边的泥土里。 君迁尘也不看我,负着手站在原地,目光不知道看向了何处,我也不敢打扰他,毕竟此处算是他的伤心之地,沉默了良久,他向我伸出了手,“走吧。” 我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但见他一直将手伸在那儿,并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我只好迎了上去,将手塞进了他冰冷的掌中,脸上已是一片红云。 直到跟着他到达了新房,我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的就突然牵手了呢?如此毫无预兆,我跟他只是假夫妻啊…… 然后我又说服了自己,虽然是假夫妻,可好歹是最坚实的同盟和战友,牵牵手,其实也没什么的吧……是吧…… 或许是他怕自己突然晕倒? 我找了各种理由,即使坐到了喜床上,也没法阻止我自己胡思乱想,直到一个眉眼带笑,长得十分慈祥可亲的老嬷嬷端上来了两杯喜酒,我这才从自己混乱的思绪中脱出身来。 “又喝?”我瞪大了双眼看着君迁尘。 “又……”他缓缓地重复了这个字。 我点了点头,“那日在猗郇皇宫里不是喝过了吗?” 君迁尘左右手各拿起一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我:“那次不算。” 我只得接过,嘴里嘟囔着:“喝都喝了,为什么不算。” 他并不回答,只伸出手朝我举了举杯,我只得将手挽过他的手,姿势十分亲昵地喝下了第二杯我们的合卺酒,感觉自己像出嫁了两次似的,十分奇怪。 喝完酒,我松了口气,将酒杯放回托盘上,以为这是最后一步,今天的所有流程应该都已经完成了吧,便听到他问道:“你觉得很累?” 我抬头看向他,见他眼神专注地看着我,想到他身上的伤,急忙摆了摆手:“不累,不累,你比较辛苦。”突然我想到他刚才喝了酒,语气便凶了起来,“你怎么回事?身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不知道么?刚才好端端的,又喝什么酒?!” 他看着我咋咋呼呼地说完话,眼里有一抹笑意闪过,然后慢吞吞地说:“我高兴。” 想到他上次说的话,我嘟囔道:“你怎么总高兴啊。” 他竟然点了点头,“嗯,我也觉得很奇怪。” 他这个样子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感觉十分的孩子气,像是一个遇到了难题的小孩似的,既生涩又可爱。 我噗嗤一声笑了,他有些不解地看向我,我忙捂住了嘴,生怕他追问我为什么笑,好在他并不是喜欢寻根究底的人。 我今日的发髻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那般夸张,而是一个寻常的新嫁娘会绾的头发,虽然简洁轻便,但也十分好看,因此到了现在,我的脖子也没有酸疼,只是有些饿了。 我摸了摸自己干干扁扁的肚子,朝他可怜巴巴道:“你不饿吗?” 他摇摇头,但依旧吩咐了下人去替我准备吃食,我立刻就高兴了起来,不知不觉间,房间里竟然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不知是哪个人出门时还将房间的门带上了。 原本我跟他单独在一个空间里相处了好些天,早就不会觉得尴尬了,可今日有些不同,我们二人皆穿着喜服,喜床上还放着红通通的鸳鸯绣花喜被,我和他刚刚牵过了手,还喝完了合卺酒,我脑子里还避免不了的一直在胡思乱想,所以当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二人时,周围的空气里都好像弥漫着一股叫做尴尬的气氛。 可我知道,这绝对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他并没有半点感觉。因为他突然站起身走到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把挂着红色绸缎的剪刀来,我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不知他要干什么,他拿着剪刀走到了我身边,抬头看了我一眼,接着从身后拿起一缕头发,毫不犹豫地剪了一刀,我叫了一声。 他剪完,将头发拿在手里,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你叫什么?” “……疼。” “又不是剪你的。” 我往后缩了缩,弱弱地看了他手中的剪刀和那缕青丝一眼,“接下来是不是就是我的了?” 他将剪刀递给我:“你还不算太笨。” 我一把接过剪刀,有些愤愤不平,他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说,他以前一直觉得我很笨一样,我拿着剪刀犹豫不定,直到终于承受不了他的灼灼目光后,一咬牙,将自己的一缕青丝剪了下来。 他将我手中的青丝拿去,同他的那缕发丝一起,用红线打了一个结,然后放到了一个金丝红线的包里,收了起来。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只觉得脸烧得更红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三章 月华如练影如霜(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第二日,当我悠悠地睁开双眼时,才发现这在煊王府的第一夜竟然睡得不错。 兴许是昨晚睡得很早的缘故,所以醒得也早,外头还没有天光大亮,有些灰蒙蒙的,我在软软的喜床上翻了个身,看着红通通的屋子发呆。 原以为我会有些不习惯的,至少第一晚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安生,毕竟这不像在赶路的时候,偶尔在某个地方暂停,你心里很清楚明了地知道,那里只是一个驿站,而你只是一个匆匆过客,第二日你便要离开的。 可这里不一样,这里是煊王府,是我和君迁尘的新房,不出意外的话,是我往后一直要住的地方,相当于我第二个家。 我内心应该有些忐忑,有些对未来的彷徨不安,可是这些情绪并没有出现在我身上,昨日君迁尘陪着我吃完了饭,菜色十分精致鲜美,我一高兴,便喝了一小杯,可没想到,煊王府的酒竟然十分香醇,一问才知来历,这究竟是当年君迁尘出生时,景和帝亲手埋下的,说留着等他以后娶了亲,大婚之日再打开。 我们刚从锦都出发,景和帝便派人从宫里送来了此酒,埋了这么多年的陈酿就摆在眼前,不喝实在对不起自己,君迁尘伤口未愈,御医是不允许他沾酒的,他和我喝了合卺酒已属破例,后来自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一杯接一杯的喝得不亦乐乎。 不过那酒虽香醇,酒劲却不大,兴许是埋了太久的缘故,只剩一股浓郁的酒香,我喝了差不多半瓶,却一丝醉意也无,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晚上我才睡得格外安稳。 君迁尘后来没过多久,便离开了房间,只吩咐我让我早些歇息,我十分听话地早早便上床睡觉了,一直扛在身上的重担好像突然之间消失了一样,心底的一块大石也终于放下了,一夜好梦。 直至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差不多十下后,白芷才在外头催我起床,按理今日要进宫拜见我的公公,东胥景和帝,所以我十分难得的没有拖延,一咕噜便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后,才将门打开。 白芷眼神有些闪躲,好像不敢看里头似的,我无语道:“进来吧,没人。” 白芷愣了愣,见我神色不似作假,抬脚跨进了屋内,我转身坐到了梳妆镜前,将放在红木盒子里的阿宝拿了出来,它原本蜷缩在一团打瞌睡,突然被我拎了出来,竟然还有些不高兴,先是扭头爬到一边不理我,被我戳了几下后,又好了,转过身子爬到我手旁边,用那颗小三角脑袋蹭了蹭,我被它逗得咯咯直笑。 白芷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将床上的被子收拾好,站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有话快说,哪儿那么多迟疑。”我朝镜子里看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白芷走了两步到我身后,“小姐……王爷呢?” 我奇道:“我怎么知道?” 白芷“哎呀”了一声,我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无奈回头:“你在想什么呢?” 白芷皱了皱秀气的柳叶眉,“小姐,昨天可是你们的大婚之日。” “什么大婚啊,明明是二婚。”我撇了撇嘴,一只手抚摸着阿宝的小脑袋,一只手打开首饰盒子在里头挑挑拣拣。 “小姐,怎么又乱说话!”白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这儿又没别人,话还不让我说了,多累啊。”我看她的反应只觉得好笑,真真应了那句话,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后见她一脸气急败坏的表情,我只好道:“你是不是觉得,昨儿个是我嫁进煊王府第一日,君迁尘便夜宿他处?” 白芷立刻点了点头,我用手撑着下颚,在想怎么用一种比较委婉又正常的理由跟她解释这件事,我是决计不会把我和君迁尘假夫妻的协议告诉她的,当初她得知是我主动让君迁尘来求娶我的时候,已经够惊讶了,不能再说更劲爆的消息,以免惊吓到她。 “是这样的……嗯……”我开始胡编乱造,“他不是伤口还未痊愈嘛,一个人睡比较方便。” 白芷眉头稍稍松了松,“可再怎么说也是小姐在煊王府的第一日啊……” “第一日有什么了不得的,又不是只待这一天,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我挥了挥手,十分无所谓地说。 白芷叹了口气:“小姐啊,你就是心宽。” 我笑嘻嘻道:“心宽还不好么?心宽烦恼少啊。” 白芷只得无奈地服侍我洗漱完,又挑选了一套华丽端庄又简单大气的新妇喜服穿了,然后开始给我绾发化妆,毕竟今日是要进宫面圣,为了给我的公公留下一个好印象,还是需要费些心思的,好歹他为了给他儿子冲喜,花了那么大的代价不是么,总不能让他以为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娶了个貌若无盐的丑女回来吧。 我正低垂着眼以便白芷给我描眉,却听到身前的白芷突然低声道了句:“王爷。” 我睁开眼,正好从镜子里头看到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君迁尘,他今日穿了一套墨绿色宽袖大袍,身姿婉约,清隽秀雅,与往日见到的好像稍稍有些不同。 我看了他一眼,打了声招呼,又将眉眼垂下,等待白芷继续为我化妆,身旁似有空气流动,接着我的下颚轻轻被人抬起,接触处有些微凉。 我下意识地抬起眼,发现白芷早已退到了一边,低垂着头不敢看这处,君迁尘左手抬起了我的下颚,右手中拿着眉笔,看我的脸看了良久,这才说道:“我来替你画眉。”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我有些拘谨,忙向摆手拒绝他,但我刚打算往后仰,他托起我下颚的手微微用了用力,便将我固定住,然后弯下了腰,拿着眉笔的右手已举到我跟前:“闭眼。” 我知自己是拗不过他了,也不知这位大爷今儿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还是因为回到了家中一切都放松下来的缘故,自昨日牵了我的手起,今日又开始主动替我画眉,难道他还真想演绎一个痴情美王爷恋上个毁誉五国的蛮横丑公主的故事? 不会吧,戏瘾这么大…… 我只得听他的话,乖乖闭上了眼,眼睛闭上后,听觉触觉都比睁眼时感觉敏感了,他微凉的左手已经放开了对我下颚的钳制,只是轻轻地托举着,右手轻轻划过我的眉眼,然后拿起眉笔细细地画着,我刚才忘记问他了,真的会画眉么,我等会儿睁开眼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还真的是平常的我么? 我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感觉到他的呼吸轻轻洒在我的脸上,还有一股幽然的药香微微袭来,钻进了我的鼻子里,不知为何,我突然感觉头脑昏沉起来,那药香好像有着迷醉的作用似的。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我都快等睡着了,才听到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声音中似有一丝愉悦,“好了。” 我这才睁开眼,光线一下子进入,太过刺眼,我不禁眯了眯眼,然后眼前便挡住了一只白玉般修长的手,将光线遮挡在外头,我有些错愕,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睫毛不小心刷过挡在眼前的手掌心,我突然发觉这姿势无比亲昵,条件反射地往后仰去,可我忘记自己是坐在椅子上的,这么一仰,整个身子都往后栽倒了。 不过我当然不会这么狼狈地仰头摔倒在地,因为当我意识到自己有些把控不住身体的时候,便一把抓住了君迁尘尚未撤回的手,借着他的力坐直了身子,然后急忙松开,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急忙转过身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像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不得不说,他画的眉十分好看。 细长而舒扬,颜色略淡,眉如远山含黛,画的正是远山眉。 我肌肤雪白,眉眼虽长得不错,但却算不上十分好看的美人,艳丽的颜色并不适合我,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当时我故意扮丑时,每次都会打扮得浓妆艳抹,因为知道那样会将我整张脸的颜色盖住,只让人看到一堆庸脂俗粉。 可远山眉却将我的眉眼显得格外生动,平日里肉肉的包子脸,竟显现除了一分清丽之色,不得不说,他的画眉功夫练得还是十分好的。 我满意地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然后问道:“你这是跟谁学的?” 君迁尘不答反问:“喜欢?” 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不好说谎,老实地点了点头:“画得不错。” “唔,我第一次画。” “真的假的?”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的眼睛像一汪深泉,里头波光潋滟,“真的。” 我被他灿若星辰的眼睛看得呆了呆,半晌才有些愣愣地道:“很有天赋嘛。” 他嘴角勾了勾,“承蒙子颜看得起,我自当尽力。” 尽力什么? 等等……我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第八十四章 月华如练影如霜(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待我一切收拾妥当后,他才慢悠悠跟我说,今晨宫里传来圣旨,皇上叫我们好好休息,勿需着急入宫请安。 彼时,白芷已经替我绾好了好,我听到君迁尘这句话,不可置信地回头:“你刚才进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个的?” 君迁尘点了点头,我无语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哦,”君迁尘转着手里刚才在我梳妆盒里拿起的珠花,一脸无辜:“忘记了。” 皇上的圣旨,这么重要的是,他竟然跟我说刚才忘记了,我只能说,我好想小看了景和帝宠爱他才程度。 昨日我们并没有通知宫里,自顾自地入了城,景和帝得知后非但不怪罪,反倒这么通情达理,知冷知热地叫我们多休息,我此时只想喝杯小酒庆祝一下,自己无意之间好像押中了一个大宝。 这么一想,我便觉得君迁尘格外顺眼起来,刚才的小插曲我也便当做不存在了,今儿个不用进宫,我立刻让白芷给我拆掉头发,重新绾一个简便些的发髻,没想到君迁尘却制止了:“今日便这样吧,别麻烦了。” 白芷看了我一眼,见我没发话,便道了声“是”,悄悄退到了一边,我也只得作罢,好在头上的发髻也不算夸张,只是稍显正式罢了。 一切整理完毕,便有下人送了早餐进来,一小碟一小碟精致的点心摆满了一桌,色泽鲜丽,看得我食指大动,可奈何今日穿着打扮,不能风卷残云,只得和君迁尘一样,缓慢而斯文地吃了起来。 君迁尘吃饭时很少开口说话,我便也不好意思咋咋呼呼地吃饭,因此也沉默了,在煊王府吃的第一顿早餐,就在十分沉默的氛围中度过。 饭后,君迁尘说府内尚有些事要办,让人带着我参观煊王府一番,我正有此意,当即答应了,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他派来带我参观的人,竟是贯休。 贯休显然之前便有了心理准备,所以看到我时脸上已经摆出了一张冰山脸,十分冷漠的样子,特别是,估计他现在看到我,就会想到之后每日要教我习武的事,内心应该是万分痛苦的,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而已,我已经很满意了。 贯休带着我开始参观煊王府,君迁尘住的院落叫做清汉苑,我昨日住的新房是君迁尘以前的卧室,我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你主子昨日住在何处?” 贯休似有些忿忿不平地瞪了我一眼,有些咬牙切齿道:“书房。” “书房在哪儿?” “出新房左转第三间。” 原来隔得这么近,甚好甚好,这样以后找起来也方便,我还在想着,便听贯休又道:“我主子重伤未愈。” 我随口答了句:“是啊,所以皇上让我们不用急着去宫里谢恩嘛。” 贯休似乎沉默了片刻,才道:“新房里的床比较大。” 我终于知道他想拐弯抹角地说什么了,敢情是他为他家主子鸣不平呢,我占据了新房里的高床,而他主子只能被迫转移去了书房,我一个四肢健全,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少的人,将一个重伤未愈的人赶去了书房,怎么说都感觉没有人情味。 我撅了撅嘴,“没法啊,你说一千遍,也抵不过你家主子自己乐意啊。” 贯休果然被我堵得没话说了,我心情十分舒畅地哼着小曲,一路上欣赏着煊王府里的美景,我原先一直以为君迁尘常年卧病在床,府里的丫鬟仆人们应该格外大胆放肆才对,可没想到,王府里井井有条,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众人各司其职,看到我都会规规矩矩的行礼,转了一圈,竟挑不出一丝错处,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俗话说,奴大欺主,君迁尘治下甚严,看来煊王府不会发生这种事才是,我不禁放下心来,原本还以为到了这边以后,等待我的会是一个烂摊子,我还得重新收拾才行呢,没想到竟然给了我一个惊喜,这样的话,我要求也不高,只需继续保持就是了。 所以一路看下来,除了觉得王府内干净整洁,风景奇秀外,其余的也十分符合甚至是超出了我的预期,不禁更高兴了。 突然白芷往后退了退,伸出纤纤玉手指向一边,声若蚊吟:“王妃……你看……” 我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吓了一跳,一个体壮如熊,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男子正站在远处看着我们,贯休朝他挥了挥手:“阿奴。” 那个叫阿奴的男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才朝我们走了过来,一时间,我只觉得地面都好像震动了起来。 当他走到我们跟前时,我几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因为眼前的人比我整整高出了两三个头,目测有九尺以上,我竟然只到他的胸口,他嘴唇厚厚的,显得十分忠厚老实,眼睛是浅棕色,看起来不像是这边的人,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这个叫阿奴的高个子便一下子跪倒在我面前,扬起一阵灰尘。 我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只听到他低沉浑厚的嗓音恭敬道:“王妃。” 我愣了愣,有些惊诧他竟然知道我,急忙道了句“请起。” 阿奴又歪着脑袋想了想,老老实实磕了个头,这才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压迫感立刻随之而来,但他却好像完全不自知似的,对着贯休和我们傻乐,样子十分可爱。 那阿奴像是一点都不人生似的,有些呆呆地道:“贯休,你去哪里了,这么久,没看到。” 贯休挠了挠脑袋,似乎有些苦恼回答这个问题,阿奴又道:“你们不在,园子里,不好玩。” 贯休走上前,拍了拍他壮得跟一堵墙似的胸口,“阿奴,你见过主子了没有?” “主子?”阿奴脸上扬起一抹憨厚的笑容,“我正要去看主子,”然后他将视线转向我,“我懂了,贯休是去接王妃了。” 贯休突然咧开嘴,开心地笑了,“阿奴,看来好些日子不见,你聪明了不少嘛。” 阿奴似有些害羞,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不好意思地笑容,“本来我不知道的,听别人说的,呵呵。” 我对这个老实忠厚的傻大个很有好感,脸上展开一抹十分友好的笑,问道:“阿奴,你是叫阿奴吗?” 阿奴点了点头,认真回答道:“阿奴,我叫阿奴,是王爷给我取的名字。” 我点点头,“阿奴你好,以后我就住在煊王府里了。” 阿奴拍了拍手掌,脸上露出开心地笑:“那我能去找你玩吗?” 白芷在我身后噗嗤笑了一声,我也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了,不过依旧耐心答道:“当然可以,欢迎你来找我玩。” 阿奴听我这么回答,更加开心了,咧开了嘴露出两排十分白净的牙齿,接着听贯休催促道:“你不是还要去看主子吗?怎么还不去?” 阿奴挠了挠脑袋:“对哦,”然后恭恭敬敬地对我鞠了鞠躬,挺直背朝我们挥挥手,“再见。” 我亦朝他道了句再见,阿奴便十分开心起来,拖着巨大无比的身子,咚咚咚咚地走远了。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我才转过头来问贯休:“他是……” 贯休似乎不屑回答我,但碍于身份,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是王爷救下的呼伦奴。” 原来如此,呼伦族原是东胥最北边,活在雪山之中的一个民族,呼伦族的人个个生得便如阿奴一般,人高马壮,在普通人眼里就算是半个巨人了,正因为如此,被有心之人发现以后,便使计偷偷地捉住呼伦族人,将其当做奴仆卖给达官贵人,许多人都认为,拥有一个呼伦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你刚才说,阿奴是王爷救下的?” 贯休点了点头,给我们说了一遍阿奴的故事,我这才知道,原来阿奴的母亲是被一个杂耍摊子的老板捉来表演杂技的,被捉时她已怀了身孕,阿奴出生在外,从未回过自己白雪皑皑的故乡。 后阿奴的母亲被折磨至死,阿奴顶替了他母亲的位置,表演的都是一些十分危险的杂技,例如胸口碎大石,老板为了更有噱头,能够赚更多的钱,便让观众亲自拿锤子砸碎阿奴胸口的石头,那可是真正的大铁块啊,一下子砸下来,力气小的也罢,力气大些的,立刻便能砸出血来。 阿奴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受着折磨,直至某日他遇到了难得外出一次的君迁尘,君迁尘将其救下,原本是给了他自由的,但他知恩图报,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君迁尘,虽然他脑袋不大灵光,但决定做的事却毫不动摇,十分坚决,君迁尘赶了几次未果,最后只得将他收入府中,他也便将煊王府当做了自己真正的家,将君迁尘当成了自己真正的主子。 所以当他看到我时,才会那么的尊敬,真是一个实诚的好孩子。 我突然想到他一直提到玩这件事,于是朝贯休问道:“他刚才说的玩是指什么。” 贯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奸诈的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摔跤而已。” “……” 我能收回之前跟他说,欢迎来找我玩的话吗? 第八十五章 月华如练影如霜(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贯休和白芷陪着我,花了一个上午,把王府里要紧些的地方都看了个遍,可奈何地方太大了,直逛得我饥肠辘辘,小腿抽筋,也才看了几个院子而已。 白芷看出来我有些累了,开口道:“小姐,要不歇一会儿,或者下次再看吧?” 我还没作反应呢,贯休便大惊小怪地嚷了起来:“小姐?” 白芷立刻不吭声低下了头,她平日在其他人面前从不叫我小姐的,我未出嫁时,出了府她便会唤我公主,嫁了人后,有人在她便会喊王妃,只有私下,或者当着以前府里人的面,她才会这么喊,今儿个兴许是没注意,话一蹦就喊了出来。 贯休见白芷不言语,颇为严肃的义正言辞道:“你家公主都嫁给主子了,应该叫王妃!” 白芷低着头,声音小得跟猫似的,“知道了。” 贯休见她如此上道,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看着他那得意的样,清了清嗓,“一个称呼罢了,这么较真做什么。” “王妃此言差矣,”贯休皱着眉头,一脸不赞同,“您已经嫁给了主子,往后就是煊王妃,还叫小姐算怎么回事,更何况了,小姐是未出阁前的称呼……也不对,未出阁前应该喊公主才对啊,怎么又叫小姐了……” 他好不容易逮到了错处,一开始讲便有些没完没了了,我原本没打算跟他辩驳,可他一通道理说下来,我反倒起了胜负之心。 “嘿,按照你这个说法,我现在是堂堂正正的煊王妃了?” “那当然!你可是我家主子八抬大轿亲自娶上门的。”贯休一脸得意。 “那好,”我好整以暇地双手怀抱胸前,“既然你知道我是你主子亲自接进门的王妃,说话怎么这么没大没小,没尊没卑的。” 他愣了愣,抬了抬手:“我……” 我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你跟你主子也敢这么一大通道理讲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师父在训小丫头呢。”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我接着又道:“话说回来了,我丫头称呼我什么,关你什么事啊?” “要是被外人听到……” “哟,敢情你把自己当外人啊,自我嫁进煊王府的那天起,我可没把府里的人当外人,这里头啊,往后可都是我的亲人,对吧,白芷?”我扭过头朝白芷挑了挑眉。 白芷立刻心领神会,福了福身,朝贯休道:“贯侍卫,是白芷错了,白芷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什么把自己当外人,是你太不把他当外人了。”我和白芷一唱一和,直说得贯休一句话也插不上,憋得满脸通红为止,这才停下。 回去的路上,他便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了,想来是在想,自己明明是占着理的一方,怎么到最后说着说着,所有事却成了他的错,这个熊孩子,太不懂女人了,我今儿个就好好给他上了一课,永远不要跟女人讲道理,因为女人根本就不讲道理。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悟性了,不然照他这样下去,一辈子都娶不到媳妇。 我自认为做了一件大好事,所以回到清汉苑时,还是满心欢喜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可一进院子,我便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笑容自然也僵硬了起来。 院子正中央跪着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从背影看,个个身姿绰约,美不胜收。 小茴站在旁边一脸焦急,见到我们进来,终于松了口气,急忙迎了上来,我还没开口,她便福了福身子,低声道:“王妃您可回来了,您刚走不久,这三位……”她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似在斟酌用词,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这三位美人便上门来说要给您请安,我说您出去了,她们便开始跪在院子里,说要等您回来,都一个上午了,喊也喊不起,说这是对您的尊重。” 她一口一个您啊您的,我都挺得别扭,可能是因为院子里还有那三位美人在,所以她说话格外小心。 我差点忘了这一茬了,当初在马车上我便问过君迁尘,他府里有几个姬妾,可他最后也没回答我,现在好了,不需要他回答了,我自己数数就知道了。 三个,我撇撇嘴,虽不多,可对于他一个病秧子来说,也不少了。 那跪着的三位美人听到动静,急忙在自家丫鬟的帮助下,转了个方向,朝我磕头道:“王妃吉祥。” 竟然没人喊我姐姐,真是失望,我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挂起和颜悦色的笑,上前走了几步:“各位妹妹请起吧,别跪着了。” 她们果然也不再推辞,立刻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跪了一个上午,想必腿已经十分酸疼了,其中两位美人虽男人疼痛,在脸上显露了出来,可也不吭一声,只有其中一位身着粉色纱裙,容颜最为出色的女子,娇娇弱弱地往旁边一歪,“哎哟”了一声。 我也不说话,直到她们站直了身子,才淡淡道:“进来坐吧。” 她们三人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跟着我进了大堂,贯休刚才见到这阵仗,已经向我告退了,可即使他闪得再快,我也没有错过他眼中那抹看好戏的神色,他估计觉得,他斗不过我,自然有人来给我添堵了。 待那三位美人落座,我大手一挥:“上茶罢。” “各位妹妹久等了。”我端着架子,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微笑,心里想着,幸好今日穿的比较正式,架势还是有的,早上我要拆了发髻重新绾时,君迁尘不许,难不成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这么一想,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冒出,他明明知道早晚会这样,却不提前告诉我,好啊,想看我笑话么? 正暗自琢磨着,便听到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这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我朝发声处看去,是那个穿着蓝色衣裙的美人,她在这三人中,姿色最差,但脸上总是挂着端庄的笑,看起来温温柔柔,一举一动都十分守规矩,看起来倒是挺舒服的。 我问道:“你叫什么?” 她急忙站起来,朝我福了福身子:“奴婢宛儿。” 我点点头,这名字倒还真挺符合的,端庄温婉。 “奴家半梦,拜见王妃。”先前那个粉色纱裙的娇弱美人站起身来,姿态万千地福了福身子,柔媚道。 我忍住皱眉的冲动,朝她微微点了点头,注意到她的用词与宛儿不同,她用的是奴家,看来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的粉色纱裙十分轻薄,若隐若现,这种天气还能穿着这样,真不怕冷。 光听她的声音,估计普通男人的身子都会酥了一半,君迁尘果真是好福气啊,我心里哼哼着。 “奴婢以山。”一个不卑不亢,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我看向第三个美人,她穿了一件丁香色的衣裙,微低螓首,只能看到乌压压的头顶。 “无需多礼。”我淡淡说道,她这才抬起头来,眼睛依旧看着地面,可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住她的美貌。 她的五官虽不如半梦精致柔美,可出尘清冷的气质却更吸引我的注意,她同前面两位美人不同,宛儿看起来虽端庄,可举手投足间,依旧露出了讨好之意,半梦就更明显了,虽然那作态看起来有些令人反感,但对着我时,脸上是十足十的讨好。 只有这以山,似乎真的就只是单纯在拜见我似的,全然没有其他意思,真是不错,我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抬眼。” 以山听到我这句话,愣了两秒,这才微微抬起了眼,她有一双干净清冷的眼睛,因为这双盈盈如秋水的眼,她的美貌又增添了两三分。 可奇怪的是,我总觉得她的眉眼有些熟悉,好像曾经见过似的,我疑惑问道:“你是哪里人?” 她又愣了愣,好像不懂为何我会对她感兴趣似的,沉默了片刻,这才冷冷地答道:“回王妃,奴婢风惊人。” 那我应该没见过她才是,这就怪了,越看越熟悉,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在哪里见过,只好作罢。 丫鬟们上了茶水点心,我笑笑:“你们坐,无需拘礼。”她们三人这才坐了。 “今日第一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东西,白芷。”白芷立刻上前应了一声,“将我从猗郇带来的那三个鎏金水波纹镯赏给她们吧。” “是。”白芷福了福身,转身下去了,不一会儿,便将那镯子用檀木盒子装了,端了上来。 三人自然又是一番道谢,那半梦娇声道:“奴家亲手为王妃做了一个金累丝秦花清色香囊,奴家手艺不好,还望王妃不要介意。” 说完便叫旁边的小丫头呈了上来,我淡淡扫了一眼,那香囊看起来华丽非常,上头还嵌了一颗红色的宝石,精致繁杂,我点了点头:“妹妹费心了。” 半梦高兴地笑了笑:“王妃喜欢就好。” 接着宛儿和以山也呈上了各自的礼物,宛儿是亲手缝的一块手帕,绣工十分好,上头的蝴蝶栩栩如生,我赞了好几句,半梦的脸便有些耷拉了下来,不过没有吭声。 以山送的却是自己亲手抄的佛经,字写得龙飞凤舞,很有风骨,我看得直点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六章 月华如练影如霜(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你字写得很好。”我夸赞道。 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嗤笑了一声,我皱着眉头朝发声处看去,不是半梦又是谁? 她脸上讪笑的表情还没褪去,正好被我瞧见,她却也不尴尬,笑得更欢了,见我没问她,主动说道:“王妃,以山妹妹的字当然好看了。” “当然?”我知道她嘴里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不过就当听了一场戏吧,有人愿意演,我干吗不看啊。 她见我来了兴致,身子向前倾了倾,将拿在手中的丝帕别到了衣服里,“以山妹妹可是由咱们晔王爷亲自调教的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字写得好,不值一提啊。” 晔王……那不就是景和帝的二子?君迁尘的二哥? 我脑海里搜索了一遍这人的信息,可是却什么也没想起来,由此可见,他平日里头有多低调,不过若我没记错,他的赐下封号只早于君迁尘几天而已,民间还有人说,是景和帝不好做得太明显,让弟弟越过哥哥去,这才草草了事给他赐了个封号堵住世人的嘴。 这以山竟然是他送来的?真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毕竟君迁尘身子不好,是举世皆知的事,这时候还往他府里塞美人,知道的会说是兄弟和睦,凡事都想着对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想让自家弟弟早死早超生呢。 我扫了以山一眼,见她眼观鼻鼻观心,脸上一丝其他表情也没有,不禁心里赞叹了一声,不管那晔王将她送进煊王府是什么目的,但至少选的这个人确实不错,看得出是花了大力气调教的,如果按照半梦的说法,她的书法不值一提的话,那其他方面可能更加出色才是。 那半梦一个人说了半天,见没人回应她,不禁有些悻悻然,我来了兴致,问道:“你是从哪个府里出来的?” 半梦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好像一下子高了别人一等似的,“奴家是太子送进煊王府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有些张狂,敢情是背后还有人撑腰啊,我将视线转向宛儿,宛儿立刻站起来,十分规矩地行了个礼:“是皇上吩咐,让奴婢来府里伺候王爷的。” 我忍不住咋舌,真是一个比一个来头大,看来君迁尘的兄长们都十分关心他啊,你送完一个,我接着送一个,这也倒罢了,连他老子也跟着凑热闹,好像不临门凑一脚,就彰显不出父子深情,兄弟情义似的。 我清了清嗓,道:“不管你们以前出自谁府上,是什么身份,到了煊王府,你们唯一需要做的事便是伺候好王爷。” 话音刚落,便听半梦有些不满的声音道:“那也要见得着王爷才行啊。” 宛儿朝她直使眼色,她却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说道:“王妃,我们三姐妹来府里的日子也不短了,可王爷整天不见这个,不见那个的,我们也不敢贸贸然上前去打扰他。” 我点了点头:“继续保持。” 半梦愣了愣,发了一会儿呆才反应过来,“可王妃,您刚才还说了呀,让我们好好照顾王爷,可连王爷的面我们都难见到,还怎么照顾他呀。” 这个君迁尘,怪不得以前不跟我细说,敢情是丢了一堆烂摊子给我了,怕同我细说了,我不肯干,只等我自己撞到了,不想管也只能管了。 “王爷长途奔波,十分劳累,没精力见人。”我都说得这么明显了,她们总能听得懂了吧。 可没想到偏偏就有不懂眼色的人,那半梦先是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接着又压低声音道:“王妃,奴……奴家听人说,王爷好像是受了重伤,现在还没有痊愈……” 我声音陡然厉了起来:“你听谁胡说八道的?这是在咒王爷还是怎么?见不得王爷好吗?” 半梦估计是被我突然变脸吓到了,急忙站起身,双手绞着手里的帕子,低头不敢看我,声若蚊虫:“是……是奴家不小心听到的一些浑话,作不得数的。” “知道是浑话,还拿到我面前讲啊。”我板着脸,皱着眉头瞪着她。 她果然被我吓住,忙不迭地求饶,我见她也吓得差不多了,摆了摆手:“今日便先回去吧,以后也不必天天请安了,我若要见你们,自然会去叫人请的。” 那半梦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咬了咬下唇,还想说什么,被我瞪了一眼,话立刻又吞了回去,我严肃地说道:“以后长点心,别什么浑话都往脑子里塞。” 她们三人福了福身子应了,见我没什么好跟她们说的了,这才拿着赏赐,带着丫鬟告退。 待她们出了院子,我这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刚才讲得有些口干舌燥,忙将杯子里的水一下子喝了个底朝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三杯茶下肚后,才感觉自己缓了过来,从前未出阁时,我都没这么累过,今日才应付三个而已,况且人家连妾都算不上,不过是几个美人,我就已经身心俱疲了,想想若我嫁的是其他人,府里的嫔妃小妾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的,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白芷和小茴在一旁有些心疼地看着我,她们几时见我应付过这种场景,小茴“呸”了一声,见我视线转向她,这才愤愤不平道:“这天下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你说这身子都差成那样了,府里还不是要养上两三个美人,怪不得一直好不了!” “嘘,”白芷立刻扯了扯她:“我的姑奶奶,你声音可小点吧,你还以为这里是瑞王府呢,小心隔墙有耳!” 小茴撇了撇嘴:“我就是气不过嘛!我们家小姐,我们家小姐……可不是嫁来和这些人说话的。” 我被她逗笑了:“那我是嫁过来做什么的。” “自然是享福的!”小茴理所当然地说道,“和这些人说话,都脏了小姐的嘴!” 我噗嗤一声笑了,“你这心眼也偏得太过分了,刚才那三个人,哪个不比你家小姐我长得美。” “她们那是狐媚子!一点都不好看,娇娇弱弱的,讲话跟没吃饭似的,有气无力,特别是那个半梦,这种天,她穿这么一点就跑出来,在我们几个面前都这么搔首弄姿的,见到王爷那还了得!” “人家穿得少那可是本事,”我一本正经地说,“换了你,你敢吗?” 小茴不服气道:“我,我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是天太冷,我怕冷罢了。” “对啊,”我摊了摊手,“那人家也是好本事啊,她就不怕冷,你怕冷,就没这个本事。” “那要像她这么穿,还分春夏秋冬干什么,大家一年四季都穿一样的衣服得了,暖手炉也不用了,身体这么好,想来也不会感冒才是!” 我和白芷都被小茴说的话逗笑了,见她气呼呼的样子,更是觉得好玩,咯咯笑个不停,小茴气得跺脚:“哎呀,小姐,我在替你着急呢,你怎么反倒一点没事的样子!” 我奇道:“你说得好生奇怪,我应该什么样子。” “你应该着急啊小姐,你这才刚进门第一天呢,就有这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找了上来,看来啊,咱们王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小姐再不注意些,搞不好以后还会有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美人来向你请安呢。” 我用手指了指小茴,对白芷道:“你看这丫头说的,越说越不像话了。” 小茴不服气道:“本来就是嘛。” 我好整以暇地将手搭在椅子上,对她说道,“那你先说说,你家小姐我今儿个表现得怎么样?” 小茴立刻漾开了一抹笑靥,伸出了大拇指:“小姐,你今儿个表现得可真好,真大气,你后来板着脸训那个什么梦时,我都唬了一跳呢,真能吓唬人。” 我有些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包子脸,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我这张脸还能有唬人的一天,看来啊,我身上还有许多自己没发现的优势长处呢。” “你还有什么优势长处啊?”冷不防地拐角处传来君迁尘的声音,我正陶醉在自己今儿个的表现中,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君迁尘嚷嚷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么喜欢听墙角啊?” 小茴更是吓得直往白芷身后躲,她刚才可是口没遮拦地说了许多话,把君迁尘也给骂进去了,君迁尘走进大堂,并没有看向白芷小茴,我偷偷朝她们做了个手势,她们十分懂眼色的悄悄退了下去。 君迁尘轻笑着微微摇头,“我刚来便出声了,哪里听了你的墙角。” 我撇撇嘴,“你应该早些来呢,错过了一场好戏。” “哦?”他挑了挑眉,“我这府里还能有什么好戏。” “可好看了,”我伸出三个手指头,“三个如花似玉羞答答的美人跪在院子中央呢,你要是看到了,老早就喊她们起来了,害得人家跪了一个上午,我看了都心疼死了。” 君迁尘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了。” “啊?” “我一直在书房里,怎么会没看到。” 第八十七章 月华如练影如霜(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我斜了他一眼,“你窝在书房里做什么,躲在里头看热闹么?” “唔,”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看你说的好戏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好看么?” “还好,不难看。”他老人家勉为其难地开了金口评价道。 我差点翻白眼,想到刚才装作严肃端庄的样子被他尽数看了去,不禁心生不爽,“上次我问你,府里有多少姬妾,怪不得你不说,敢情是金屋藏娇,还不止藏了一个啊。” 他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我继续道:“这三位可都是绝顶美人,没想到你福气还不错,不过怎么全是别人送的,就没有你自己看着如意,接进府里的?” 他抬头看着我,“有啊。” 我原本只是这么一问,没想到还真有,看来以后的日子热闹咯。 “哪儿?今天怎么没和这三位一起来看我?”我纯粹是好奇,想知道以君迁尘那挑剔的眼光,看上的会是何许人。 他默不作声,就这么看着我,半天我才反应过来,反过手来指着自己,“你不会说我吧?” 他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可视线却转开了,按照他刚才这表现,说的可不就是我吗! 我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我也不算,我可是自己找上门的。” “那什么才算?”他冷不丁问道。 我脱口而出:“像扶摇公主那样,你自己看上的。” 刚说完,大堂里顿时一片寂静,我真想扒开自己的头,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怎么每次看到君迁尘,就管不住我自己这张嘴了。 他没应我这句话,默默地站起了身,我急忙跟着他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毕竟刚刚我不小心提起了他的伤心事,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而不能和恋人长相厮守,这可能算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了。 “吃饭吧。”他淡淡地说了句。 我被这个转折弄得有些回不过神来,“啊”了一声,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就这么静静地看了过来:“不饿么?” “哦哦,”我急忙顺着他的话接到:“怎么不饿,快饿死了,煊王府真大啊,我走了一个上午,也没逛完几个院子。” 白芷已经下去张罗饭菜了,我跟着君迁尘走到了他的书房里,小茴乖乖地守在门外,他书房里十分整洁,东西虽少,但看起来简约大气,里屋摆了一张床,还有一张硕大的红木桌子,上头摆着笔墨纸砚,有一整面墙另装了书架子,上面摆满了书,我不由自主地将眼睛睁得老大,呆呆地走到那面书墙前,问道:“这些……都是你的书?” 君迁尘已走到桌前磨起了墨,不答反问:“你以为现在在谁的书房?” “哦哦……”我丝毫不以为意,摩拳擦掌,忍住想要扑过去拿书的冲动,礼貌地问道:“我能看吗?” 君迁尘眼带笑意地看了我一眼,“看吧。” 我真心实意地朝他呵呵一笑,目光认真地从书架上扫过去,一时间看得我眼花缭乱,这本好想看,啊啊……这个是孤本,据说失传了……这个不是子仁哥哥念叨了很久的古书吗…… 直到白芷在外头禀报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我还沉浸在书的海洋里不可自拔,君迁尘原本低头在写些什么,听到白芷的声音,抬起头来看我,然后无奈地笑了。 我怀中抱着一堆书,书堆得颇高,高到我只能将下巴放在书堆上固定位置,看到君迁尘看过来,我眨着眼可怜巴巴道:“能帮帮我吗?” 他走过来,将大部分书都搬了过去放在了桌子上,“你一次看得完这么多?”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一次看,分好几次看嘛。” “那拿这么多?” 我老老实实答道,“往后你若不在,这书房我又不好乱进,自然是一次多拿些,省得下次麻烦。”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往后即使我不在,这书房你随时都能来。” “真的?”我好像感觉天上掉了个大馅饼下来,差点没砸晕我。 他点点头,我突然觉得,他对我还真是不错,这书房即使他不让我进,我也不觉得有丝毫奇怪的,将心比心,我自己读书的私密空间,是不喜让外人进入的。 我突然想到一事,问道:“你给我安排在哪个院子啊?” 他的目光看过来:“什么院子。” 我放下手中的书,“住的院子啊,总不能一直住这儿吧,不然你岂不是要天天睡书房了?” 他走到我面前,认认真真地问道:“你见过其他夫妻不住一个院子的么?” 我想了想,回答道:“皇帝和皇后就不住一个院子。”见他瞳孔微缩,急忙接着道:“其余的好像真没有……那你什么意思啊,难道你要睡一辈子书房?” “我不介意。”他低下头将桌子上的东西理了理。 我满怀愧疚:“这可不行啊,我会良心不安的。” 他眼中似有笑意闪过,我偏头想了想,“不如这样吧。” 他抬头看向我,我接着道:“你可以去那些美人那里过夜啊,轮着来,这样四天里你就只需要有一天睡书房了!” 他脸上平静无波,眼神也没有丝毫起伏,可不知为什么,我就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过了半晌,我清了清嗓,十分没骨气地转移了话题:“呵呵,刚才白芷在外头喊吃饭了,再不去菜凉了,快走吧,快走吧。” 于是这个话题就再也没提起……我老老实实地依旧睡我们的新房,他安安稳稳地霸占着书房,直到后来一切真相大白时,我才知道,这厮原来早就打定主意不搬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搬来搬去的多麻烦,总归还是要搬回去的。 此时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心里头还抱着对他的愧疚,所以吃饭时还在小心翼翼地看他的眼色,他原本专心致志地吃着饭,可经不住我一直偷偷摸摸地看他,终于放下碗筷,“你干什么?” 他吃饭时从来不说话,所以这一吱声,搞得我差点呛到,我也依样放下碗筷,拿着帕子抹了抹嘴,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后才道,“你没生气吧?” “生什么气?” 我怎么知道生什么气……我心里腹诽。 但我那种奇怪的感觉告诉我,他就是生气了,而且气得还不轻,表面上看起来越是风平浪静,看不到的地方也许越是风起云涌。 我吞吞吐吐,字斟句酌,“你……不喜欢那三个美人?” 他看了我一眼,不知为何,我感觉突然轻松了些,好像找对方向了。 “从何见得?”他不答反问,每次都这样,可我又不能学他,只好将自己想的说了出来,“那个半梦先前说,很难见你一面。” “谁是半梦?” “……” 他的表情理所当然,不似作假,看得出好像真的有些迷茫,我有些无语地解释道:“就是穿粉红色衣服,太子送给你的那位,姿色是三人中最出挑的。” “哦,”他声音拖得长长的,“她啊。” 我忙点头,便听他接着道:“身体很好的那位,这种天还穿那么少。” ……半梦若是知道自己留给君迁尘的是什么印象,估计会哭死吧。 我笑着附和了一声,便听他问道:“难道你喜欢她们不成?” 我有些尴尬,他的美人,问我喜不喜欢干什么,又不是送给我的。 可我自然不能这么答,他还生着气呢,这么小心眼的人,我可不敢得罪,想了想,说道:“我觉得那个以山还不错,”见他眼中又露出一丝疑惑,叹了口气,“就是穿丁香色衣裙……嗯……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特别冷漠的那个。” 他脸上有一丝奇特的表情闪过,应了一声,我继续道:“不卑不亢,大方得体,并不因为我是王妃所以刻意讨好,你父皇赏赐的那位叫宛儿的美人,举止也很端庄,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她是想讨好我的。” “你是王妃,煊王府的女主人,讨好你才是正常的。”他淡淡道。 “虽说是如此没错,”我撇了撇嘴,“可是想到她们讨好我都是别有目的的,便并没有那么开心了。” “哦?”他挑了挑眉,“她们什么目的?”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眼带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不为所动,依旧看着我想寻个答案,叹了口气道:“自然是希望我帮她们在王爷您面前多说说好话,别忘了她们,常常去看看她们啊。” “你希望我去么?”他继续问。 关我甚事啊……你喜欢去就去,不喜欢就拉倒啊…… 我一脸纠结,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听他又道:“我听你的。” 别介啊……明明是他自己不想去,为何要推在我身上,更何况,那一个个美人,如花似玉的,个个都是最美的花,他不去赏花,待花期过了,便只能徒剩伤心了。 “要不……偶尔去看看?”我用商量地口吻说道,他去应付那三人,那三人就不会来烦我了嘛。 他看了我一眼,拿起了碗筷,接着一声不吭地吃完了整顿饭,我战战兢兢的,生怕他嘴里再蹦出什么让我胆战心惊的话来,可是直到他离开,也没有再说下一句话,我这才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可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白芷就在外头敲门,我迷迷糊糊问道:“什么事啊?” 接着便听到贯休带着笑意的声音:“王妃,主子昨日交代,今日开始教您习武。” 我呜咽了一声,将被子蒙住了头,我就知道,君迁尘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心眼! 第八十八章 月华如练影如霜(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结果当然是我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我可以赖床,可以不跟着贯休去学武,但我知道那样会更悲惨,因为还有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等……数不尽的师父在等着我,我相信君迁尘绝对干得出那样的事。 待洗漱完毕,人已经清醒了一大半,这时节的清晨,外头的空气都是冰凉的,冷不防钻入衣服的领口,立刻就能让人打个哆嗦,白芷给我披了一件披风,我裹得紧紧的,低着头跟着贯休出了门。 外头天微微亮,王府里到处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得一声虫鸣,我回头看了一眼悄无声息的书房,哀怨地叹了口气,凭什么君迁尘可以呼呼大睡,现在还在深深的睡眠中,我却要跟着一个这会儿在心里估计乐翻了天的人去学武?所以当初我是哪根筋搭错了要跑去救君迁尘,若没有前因,此时便不会有这一出后果了。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我心里暗暗决定,以后绝对不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了。 贯休沉默地在前头走着,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手里拿着宝剑,背影十分宽厚挺拔,话又说话来,他不说话的时候讨喜多了。 我几乎从没有这么早出门过,以前在王府里更是日日酣睡,平日里闲来无事时,不到日上三竿决不起床,现在可好,报应来了,我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小跑两步,与贯休并肩,抬头问道:“你家主子怎么说?我一个月里有几日需要早起和你学武?” 贯休看了我一眼,眼中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我暗道不好,便听他十分开心地说道:“不是几日,是每日啊。”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打算接受这个最残酷的结果,辩驳道:“他没跟我说过日日都要练武!” 贯休今日颇为伶俐,当即回道:“主子也没说过一个月只要练几天啊。” 我撇了撇嘴,退而求其次:“那练到什么程度为止?” 贯休好笑地看了我一眼:“学无止境,练武也是如此。” “我又不打算考武状元!”我十分不服气。 贯休嘿嘿一笑:“可王妃胆子太大,主子说了,你胆子大,武功却是三脚猫,这样太危险了。” 我还想辩解,便看到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走近一看,原来是辛盛,便立刻将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我在他人面前,还是需要端着一些架子的。 辛盛看到我,急忙躬身行礼,我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拘束,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一起练武么?” 辛盛还没开口,贯休便替他答道:“他根基不错,自己也愿意,便叫来一起练了,更何况……”贯休顿了顿,“怕王妃一个人练武太无聊,找个人陪您,想来也会有趣些。” 真是考虑得面面俱到啊,把我的后路都堵死了,有了一个学武的同窗,若某日我想耍赖不来,岂不是让人白白看了笑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贯休师父,能开始了么?再不开始天都要大亮了!” 贯休这才收起看我笑话的心思,专心致志地教了起来,他教了我们打坐调息之法后,便让我们开始蹲马步。 贯休一旦开始教学,整个人立刻变得无比严肃,同平日里那个跟我斗嘴屡斗屡败的贯休好像是两个人,他既不顾及我是高高在上的煊王妃,亦不顾及我是个女子,每次我坚持不下去时,他也不说话,就用轻蔑至极的眼神扫我一眼,我内心的怒火便一下子升腾了起来,咬着牙也要坚持下去。 所以那日到了最后,我是飘着回去的,脚步轻浮得不行,随时感觉都要跪下去,待回到房间里坐下时,两条腿还在发抖。 白芷心疼得不行,急忙跑上前来帮我揉腿,我已经完全没了说话的力气,坐在那儿直喘气,君迁尘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情景。 我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了别处,心里头实在不愿意搭理这个罪魁祸首。 君迁尘毫无自知之明,走到我身边坐下,白芷忙站起身朝他福了福身子,他挥了挥手,朝白芷道了句:“你继续。” 白芷便又在我旁边蹲下了身子,给我揉捏着腿,先前绷得紧紧的小腿在她的揉捏之下,感觉松懈了下来,不过更加酸软了,有些地方特别疼,她一摁,我会不由自主地发出抽气声。 “怎么样?”君迁尘终于开了口。 我横了他一眼,学以致用,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呢?” 他嘴角微扬:“不错,比我想得好。” 我呼了口气,“你想的是什么样?” “唔,”他偏了偏头,“原以为第一天你支撑不住,会被人抬回来的。” 我真是嫁了个好人! 他想象中的我这么悲惨了,他竟然也忍心,果然对自己狠心的人,不要期待他对别人会心软,那时他病成那样了,稍好一点便不愿别人扶他,宁愿自己忍受着痛苦,也要自己上下马车,所以,我为我的未来感到担忧…… 我懒得搭理他,直接吩咐白芷道:“你快去厨房叫人送早餐上来,我已经饿得不行了。” 白芷忙站起来应了一声,便打算退下去,只听君迁尘道:“等一会儿再送来吧,刚练完武不能立刻进食。” 白芷偷偷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见我一脸抑郁,但并没有阻止之意,乖巧地低头道了声:“是。”然后悄悄退了下去。 君迁尘含笑道:“怎么,生气了?” 我从鼻腔里发出了冷哼声:“我哪儿敢啊,现在在你的地头上,还不只得你说往东就往东,哪敢往西走,那不是找死嘛!” “你活得很明白嘛。”他满意地点点头,我差点被他的话气死。 只听他又道:“练武不仅能强健体魄,还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你往后会明白的。” 我根本没觉得自己是个练武的料,从小性子虽跳脱,可却不喜打打杀杀,舞刀弄棍的,因此师父当初想要教我习武,我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并没有专心,现在我也不抱什么希望,并不会想着自己练个一两年,就会成为武林高手,来无影去无踪的,远达不到自己想保护什么就能保护的程度。 所以只剩下强健体魄了…… 突然我眼前一亮,将整个身子趴到了桌子上,微微前倾,问道:“你怎么不学武啊,你自己都说了,可以强健体魄呢!” 他淡淡道:“我不需要。”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他从小生病,不知从鬼门关前绕过了多少次,他说我不需要的意思,是不是说,即便他练了武,身体也不会有丝毫起色?心里一下子变得涩涩的,为他感到难过,突然间便十分想念师父和宗老头来,若不是他们,我可能现在也和君迁尘差不多,不能出远门,整天只能泡在药罐子里过活。 可后来我才知道,他说的不需要,完全就是另一层意思。 此时我自然万分同情他,特别后悔自己提起这件事,急忙打着哈哈转移话题:“贯休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他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没个正行,没想到当起师父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嘛。” “大大咧咧,没个正行?”君迁尘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你是这么评价他的?” 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脑子里转了一圈,决定偷偷打他的小报告,“对啊,他好像就在你面前正经点,平日对着我们时,实在太放肆了!我说他一句,他能回我十句,太能说了,我都甘拜下风!” 君迁尘的眼神轻轻扫过我的脸,我努力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来,他轻轻应了一声,表示听到了,可不知心里有没有相信。 我想到一事,“对了,辛盛也在跟着贯休练武。” “知道了,”君迁尘点点头,“你周围没有会武的人,确实不妥,我听贯休说过,他根基不错,若加以调教,还是能成事的。” 我眨巴着眼,有些不解:“我身边为什么要有会武的人,我又没和人结什么仇怨。” 他摇摇头,“你胆子太大了。” 这是我今日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不解道:“胆子大不好么?”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也好,也不好。” 我撇撇嘴,“若不是我胆子大,跑进你房间,打断了那个刺客的好事,那日你早就没命了!” “若不是贯休及时赶到,没命的会是你。”他淡淡陈述。 “那你刚才还说胆子大好!” 他点点头:“若不是胆子大,我又怎么会认识你。” 我以为他说的是小时候的事,有些得意道:“那有什么,爬树对我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我做过更胆大的事。” 他轻笑了一声,“你此生最大胆的事,已经做过了。” 我有些错愕地问道:“什么事啊?” 他看向我,眼睛里似有流光闪过,“找上门来,让我娶你。” 第八十九章 月华如练影如霜(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在煊王府待了好几日,除却每日清晨需要爬起来练武略感心塞以外,其他的倒是如鱼得水,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心理作用,自从每日早起练武以来,感觉头清目明,酸疼过后浑身舒畅,因此也渐渐不再排斥,好在贯休自有一套教人的方法,并不急于求成,而是稳扎稳打,循序渐进,渐渐的,我感觉自己的饭量……比以往更大了。 这日,天气颇好,阳光明媚,我甩下白芷小茴她们,独自一人抱着两本书找到了花园里一个僻静的角落,半倚在石壁上坐着,一手中拿着一卷书,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一包装着糕点的油皮纸袋,拿了块桂花糕细嚼慢咽,满嘴零碎,也不在意,清冽的微风袭来,好不惬意。 这处是我前日里闲逛发现的一处所在,极是清静,少有人来,石壁旁又有大丛芭蕉遮着,从外看根本看不到里面,我打算今日就在这里将两卷书看完。 正看到精彩处,窸窣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人声。隐约像是有人在闲聊,我也不在意,只继续看自己的书,谁知却听到了自己的名,这才放下书歪着脑袋听下去。 “主子,那安然公主不过是运气好,托生到了皇家,若论姿色,岂有您的半分……” 我听不出是谁,可这话已经引起了我的兴趣,于是便好整以暇地轻轻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姿势继续光明正大的偷听。 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听说她的八字大旺王爷,也好,若真能让王爷身子好起来,倒是功德一件。” 这个声音我倒是有些熟悉,想了想,终于回忆起,这是那个半梦的声音,先前说话的人,应该是她的丫鬟。 “可主子,您进府以来,还没见过王爷几次呢,若他身子大好了,却被那个安然公主迷住可怎么办?”我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丫鬟还真是杞人忧天。 果然,半梦听后也笑了,“你刚才都说她颜色不及我半分,王爷又怎会被她迷住?王爷也是男子,自然喜爱美色。” 我听到这里内心哼哼了两声,若君迁尘真这么爱美色,只须对镜自怜便可,说实话,那半梦美则美矣,可若是同君迁尘比起来,一下子便成了庸脂俗粉。 咦,好像不应该这么比…… “若王爷娶的是扶摇公主,我还真有些担心,可那安然……哼,我还真是没放在眼里。” 扶摇,又是扶摇,看来君迁尘跟那扶摇公主果然曾有过一段啊,敢情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同为名声响彻五国的皇室公主,我还真想有机会能见一见她。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到那丫鬟说:“可是……上次安然公主说……若没有她传唤,不许我们去见她。” 半梦冷哼了一声,“她想得倒美,王爷卧病在床,她这是想要独占王爷啊,我可不能让她得逞。” “那怎么办?” 半梦沉默了片刻,妖娆地笑道,“我担心王爷的身子,愿跪在王爷门外为他诵经三日,她若敢拦我,便是存心不让王爷好。” 那丫鬟一阵乱夸,直道是好主意,我差点笑得打滚,透过硕大的芭蕉叶子缝隙朝外看去,半梦得意又傲慢,带着那个唯唯诺诺的马屁小丫鬟昂首挺胸的走了。 我正憋不住想笑出声来,从路旁又闪出两个人影,我急忙用手将自己的嘴捂住,将笑声吞咽了下去,定睛看去,那人影竟然是以山和她的丫鬟,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令人防不胜防啊。 只听以山的丫鬟说道:“主子,那个半梦好生猖狂。” 以山静静地站在那里,半晌才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我对她的好感顿生,单凭她今日的表现,简直担得起女中君子,看来晔王果然费了番心思,不知是真的想表示兄弟之情,还是有其他目的。 她们没站多久也走了,我呼了口气,感觉自己看了场好戏似的,我低头想了想,突然没了看书的心思,索性将书放到一边,将油纸包打开放在旁边一块齐整的石头上,吧唧吧唧专心致志地吃起点心来。 我实在懒得跟她们三位美人正面交锋,尤其是半梦,君迁尘都懒得搭理她们,我又何必没事凑到她们跟前,给自己找事做呢,能躲则躲,方为上上之策。 我确定好了战略,思前想后一通,觉得十分满意,不住地点头肯定自己。 突然听到一个含笑的声音响起:“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我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先前以山站的那个地方,此时站着一位中年美男子。 之所以说美,是因为岁月虽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可却十分善待他,他眼角的细纹,甚至是眼眸里的深邃,不仅不添沧桑,反倒让人觉得迷人又儒雅。 他穿着一套华贵的淡蓝衣袍,腰间挂着玉坠,双手放在身后,眼角都是笑意,正朝我这边看来。 我条件反射地朝里缩了缩,又觉得他不是在说我,因为这个角落十分隐蔽,刚才半梦和以山从旁匆匆走过都未发现便证明了这点,更何况,我并没有掀开芭蕉叶,只是从缝隙里偷偷看了两眼,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发现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好奇,难道还有别人也躲在这儿?于是又偷偷朝外面看去。 “你看什么,还不出来?”他声音带着淡淡的威严,感觉是常年身居上位者才会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气势。 我左看看右看看,有些不可置信地反手指了指自己,“嗯,就是你。” 看来真的被人发现了,我摸了摸鼻子,掀开了挡在前头的芭蕉叶子,弯着身子从角落走了出来。 我往前走了几步,同他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他问道:“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我眼睛滴溜溜一转,“那你刚才是躲在哪里?” 他脸一板,“我先问的你,你不回答也罢,怎么还反过来问我?” 我心里揣测着他的身份,可想了半天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斟酌着回答道:“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公平得很。” 他想了片刻,答道:“那好,你先回答我的,我再回答你的。” “成交!”我乐呵呵地答道,然后一转身又钻进了角落里,将放在石壁上的书本和点心都拿了起来,走了出去,朝他摆了摆手中的东西,“我在里头吃东西,看书。” 他笑骂道:“胡说,你刚才难道没在偷听她们说话?” “哎,这是第二个问题,你得先回答我上一个。”我挥了挥手以示不满。 他摇头轻笑,用手指了指我背后,我朝身后看去,是一块硕大的太湖石,靠着池塘,因此没人会想往后头看一看,因为从这个角度看去,石头背后救是水,是站不了人的,可他的意思分明是躲在这石头后面,我疾走了几步,跑到石头后方看了看,好家伙!还有一人宽的距离呢,怪不得能藏人。 我满意地点头而归,听他道:“现在能回答我第二个问题了吧?” 我点点头,“我没偷听啊,”见他眉头皱了皱,我继续道:“我是光明正大的听。”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没听刚才那位姑娘说,非礼勿听么?” 我心里暗暗地鄙视了他一番,他自己刚才还不是在偷听,但看他的样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和我一样的事,想了想,说道:“怕是相较于我从里头跑出来,她们宁愿选择我偷听。” “哦?”他挑了挑眉,我突然觉得这个表情有些熟悉,“这是为何?” 我走了两步,抬头笑道:“这样说吧,你是愿意偷东西的时候当场被主人抓住呢,还是愿意能够在偷完东西后扬长而去,觉得天底下没人发现这件事?”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后一种未免太自欺欺人。” “这怎么能够叫自欺欺人呢,她又不知道别人知道了,而且她也永远不会知道。”我有些得意道。 “哦,这么说,你就是那个主人咯?”他微微倾了倾身子,眉毛向上微挑,这个表情令我感觉更眼熟了。 我轻轻咳了一声,刚想说话,一个身着便装的男子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捏着嗓子道:“万岁爷啊,您让老奴好找。” 万……岁……爷…… 怪不得眼熟……君迁尘他爹啊,长得像是应该的,我十分识时务地扑通一声跪下,“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听得头顶一声轻笑,“平身吧。” 我老老实实磕了一个头,毕竟初次见面,不能失了礼数,“谢父皇!”我一咕噜爬了起来,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站到了一边。 “哟,刚才不是挺能说吗,怎么不继续说了?”他语带笑意,有些揶揄道。 我呵呵一笑,“刚才不知是父皇在上,多有冒犯,望父皇大人大量,海涵则个。” 他身为一国之君,竟然穿着便衣,也不叫人提前来说一声,偷偷跑到自己儿子的王府里头,还躲到了大石头后面,听自己儿子的美人们闲聊天,真是…… 深得我心啊。 第九十章 月华如练影如霜(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景和帝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我原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皇帝伯伯才会如此随性,看来果然是因为年龄小,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缘故,亦或是……所有皇帝都是这样?不过这个还有待验证,当今世上五个帝王,我已经见过其中两个了,不禁有些自得,毕竟这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机缘。 这君迁尘的老爹看起来十分内敛儒雅,令人见之便忍不住想去亲近,但他板起脸来时,确实会让人有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所以我陪着他到清汉苑的路上,低着头一声不吭,刚才我好像有点放肆,不知道能不能将这个第一印象掰转过来。 “你怎么不说话了?”可现实不是我想沉默就能沉默的,身边这位万岁爷有意见了。 我琢磨了半天,文绉绉地回道:“父皇气质高贵,如日当头,子颜不敢造次。” 他轻笑了一声,用手指了指我,笑着转头问他身边的那位公公道:“郭长生,这小丫头如何?” 郭公公躬了躬身,笑道:“回万岁爷的话,煊王妃聪明伶俐,活泼讨喜,老奴觉着,和王爷十分相配啊。” 我眨巴了两下眼,皇上转过头来看我,半天才“唔”了一声,“轩儿性子沉稳,不喜热闹,不知受不受得了这丫头。” 万岁爷……这种话不应该背着当事人说的吗?果然位高权重就是任性啊。还有,煊儿?感觉有些怪怪的,第一次看到将赐的封号当做小名叫的,不愧是万岁,果然与众不同! 煊,温暖,光明。 看来景和帝将所有的祝福和期许都给了君迁尘,即使是天子,也有一份寻常老百姓拥有的慈父之心。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朕说得不对吗?” 我定了定神,回道:“父皇说得极是,王爷是有些受不了我呢。” “哦?”他挑了挑眉,似乎来了兴趣,“为何受不了你?” 我摇摇头,老实答道:“如父皇所说的,嫌我话多呗,王爷平日吃饭都不说话的,那日却不得不破了例。” 听我这么一说,景和帝更感兴趣了,干脆停下来,侧身问我:“你用了什么法子?” “我就一直盯着他看,他被看得受不了了,自然就说话了。”说到这件事,我还略微有些得意,毕竟能让君迁尘吃饭吃到一半,停下来开口说话,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来景和帝也是十分了解君迁尘性子的,他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大相信,他扭头对郭公公说:“郭长生,轩儿会做这样的事?” 郭长生看了我一眼,笑呵呵道:“依照老奴对王爷的了解,王爷最守规矩,应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可那是在碰到王妃以前呢。” 景和帝点点头,“也罢,也许你个丫头还真有些本事也不一定,”他负着手又开始走了起来,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总的来说,景和帝还是比较随和的,兴许是看在君迁尘的面子上,所以并没有为难我。 我可是他亲自选中的,八字同君迁尘最配的猗郇皇族女子,想来即便我真如传说中的那么蛮横不讲理,他也只能认了,但看得出,他还是喜欢端庄优雅的女子,端看他赐给君迁尘的那个宛儿就知道了,温柔娴淑,大方有礼,也许那才是他心目中理想儿媳的样子。 我和郭公公陪着他进了清汉苑,他熟门熟路的,根本不需要我带路,看起来应该不止来过一次了,贯休守在书房门口,看到我们一行人愣了愣,急忙磕头就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景和帝突然变得威严起来,不过脸上仍带着笑意。 景和帝问道:“轩儿呢?” 贯休看了我一眼,然后躬身双手抱拳十分恭谨道:“回皇上的话,王爷在里头看书。” 景和帝点了点头,微微偏头朝跟在他身后的我道:“颜丫头,随朕进去吧。” 我急忙点头应是,景和帝抬脚一跨,便进了屋子,我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君迁尘应该已经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所以当我进去时,正好见到景和帝急走了两步上前将想要败倒在地的君迁尘扶起,然后脸上露出了十分慈爱的表情:“伤势恢复得如何?” 君迁尘眼观鼻鼻观心,十分冷淡地答道:“甚好。” 我微微吃了一惊,他平日里人虽冷漠,对待万事万物也像是毫无热情的样子,可并没有像今日这般让我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更何况,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普通人,而是他的父皇,东胥国的圣上。 我原以为景和帝会不高兴,可他不仅没有如此,反倒露出了一丝笑容,频频点头:“好了就好,你出去这几个月,朕心中十分挂念,听闻你被人刺伤的消息,心急如焚,幸而苍天保佑,让你渐渐恢复了,不过那个刺客父皇一定帮你捉拿住,千刀万剐。” 他的语气像是在哄三岁小孩一般,语气里的宠溺不是一般慈爱的父亲所能比拟的,让人感觉完全就是对君迁尘百依百顺,只要君迁尘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也定能够将其摘下,我心里暗暗惊叹,原先只听说景和帝溺爱君迁尘,可没想到到了这种程度,更奇怪的是,从我们进来起,君迁尘就没给过好脸色,脸上一直冷冰冰的,面无表情的样子。 待我们坐下后,君迁尘依旧一声不吭,我都觉得这样有些不大好了,我原本就害怕尴尬,更何况这份尴尬还当着皇上的面发生了,简直让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所以当他们父子二人陷入沉默后,我只好硬着头皮顶上了。 “王爷,刚才我在花园里头见到父皇时,还闹了好大一个笑话呢。”我被自己的话恶心到了,心里膈应得慌,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喊他王爷,怎么都觉得别扭。 他们父子二人齐齐朝我看了过来,若我没看错,君迁尘眼底好像闪过了一抹笑意,可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什么笑话。” 他声音冷冰冰的,最后甚至没有用疑问语气,而好像是因为要接我的话,所以不得不说的一句客套话,他自己其实并不想听我讲刚才发生的事,若我没有看到他眼底的那抹笑,我估计会就此打退堂鼓,不会继续说了,可正因为看到了,所以知道他还是有些兴趣听一听的。 我清了清嗓,将刚才在花园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主要是讲我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景和帝来,反倒和他斗了一番嘴,不过自然略过了皇上和我一起听墙角的事不提,待我讲完,只听景和帝笑道:“颜丫头口齿伶俐,讲得不错。” 我有些尴尬,不过还是配合地呵呵笑了,接着便听到君迁尘开口道:“她就是太吵,静不下来。” 我听到这句话差点被气死,我何时吵过,只要他稍稍露出疲色或是不愿意说话的表情,我能沉默一整天好么! 可景和帝听到这句话却分外高兴,笑道:“刚才还在和郭长生说,你性子沉稳,怕是受不得她这么吵闹。”接着眉头微皱,“更何况你现在伤口还没完全恢复,尚在休养期间,不如……” 他还没说完,竟然被君迁尘张口截断,“不用了。” 景和帝愣了愣,接着脸上绽开一抹笑,“你知道父皇要说什么?” 万岁爷啊……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是嫌我吵,想让我在君迁尘好之前离他远点么?我也想啊,可是你儿子不让啊! 君迁尘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倒自顾自说道:“有她在热闹些。” 景和帝细细看了我一眼,看得我胆战心惊的,接着便听到他笑呵呵地说道:“好吧,你自己喜欢就好,若以后再嫌这丫头吵,朕可不管了,这丫头可是你自己娶回来的。” 君迁尘终于抬起眼,认认真真看了景和帝一眼,“您不用管,这次若不是她,我怕是没命回来见您了。” “哦?”景和帝奇道:“这是为何?” 我脸上的笑开始有些尴尬起来,毕竟平日里我跟君迁尘拿救过他的事开开玩笑便罢,若他真把这件事放到台面上来说,我反倒又会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真正救人的是贯休,我不过是跑到了他房间,毫无意义地对着那刺客说了几句狠话罢了,他之前说得对,如果不是我运气好,也许我们两个人都有可能没法活着出那个房间。 君迁尘的陈述平平淡淡,并没有许多描述性的语句,可听起来却反倒显得更加惊心动魄,我在他的描述里,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成为了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了他甚至敢于同恶势力正面对抗的好姑娘。 听完他的话,景和帝看着我不住点头,“颜丫头不错,看来你们二人的八字果真是天作之合,在一起能逢凶化吉,消灾抵难,保佑平安。” 他越说越玄乎,让我恍惚间有一种自己是一个平安符的错觉,君迁尘娶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给他延年益寿,永葆青春,可景和帝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再加上君迁尘在一旁不做解释,我也只好由他们去了。 ------题外话------ 平安夜快乐,各位~跑出去过节去了,看了《智取威虎山》,咳咳,竟然觉得还不错…… 第九十一章 月华如练影如霜(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那日景和帝看完君迁尘回宫以后,又赏赐了一大堆东西下来,不仅有君迁尘的,还有我的,东西没什么特别,但都格外贵重,我有些受宠若惊,毕竟那日我的表现并不怎么好,先是躲在一旁听墙角,然后又跟景和帝絮絮叨叨了半天,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他应该对我很不满意才是。 我十分疑惑地跑到书房向君迁尘问出了这个问题,他从书中抬起头,懒懒道:“你想多了。” “怎么会?”我挑了挑眉,“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你那日吹嘘得太厉害,让他误以为全靠是我救了你的命,把我当成了大福星。” “你确实是啊。”君迁尘脸上看不出一丝说谎的痕迹,我撇了撇嘴,问道:“你伤口虽没痊愈,可也不能老是窝在房间里,每天得出去走一走,这样才能好得快啊。” 他站起身,走到那面书墙前,将手里的书放到了一个位置,又从里头抽了一本新书出来,一边翻着一边对我说道:“这天有些凉,我怕出去受了风寒。” 真的好娇弱……我有些无语道:“多穿点不就行了。” 他摇摇头,“穿多了,脱起来不方便。” 我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朝他看去,他只穿了一件淡蓝色单衣,显得十分单薄,自昨日起天气便有些阴沉,冷风呼呼地吹,外头确实有些冷,不过屋子里已经放了暖炉,所以暖烘烘的,我进来没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热了,怪不得他一直窝着不愿意出去。 “那你怎么总是晚间时候出门,那时候不更冷么?”这几天我观察到,他总是傍晚出去,一个时辰左右后才会回来,但每次都坐了轿子,所以也并没有起到走路锻炼的作用。 他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书随意放在了书桌上,走近几步,低头问我:“你竟然要跟我一起出去么?” 我被眼前突然放大的美色惊得愣了愣,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问道:“我都不知道你是去哪儿,跟着你做什么?” 他神秘一笑,“你会喜欢的。” 他越这么说我越觉得心痒难耐,我总是告诉自己,不要对别人的事情太过好奇,有时候知道得越多反而不妙,可君迁尘很少笑得这么神秘莫测,心里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实在想知道,他每日傍晚那一个时辰之内是去干什么了,更何况他说我会喜欢,那会是什么呢? 所以到了傍晚时分,在他派贯休来喊我时,我装作不情不愿扭扭捏捏但依旧脚步不停地上了轿子,接着轿起,我在里头胡思乱想了许多,猜测了很多种可能,可到了地头时,还是吃了一惊。 因为出现在我眼前的,竟然是咕噜噜冒着热气的温汤!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景象,围着温汤池走了一圈,瞪大了眼睛扭头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君迁尘负手而立,走近几步到我身边站定:“才过了两刻钟,你能去哪里。” “我们还在王府里?这这这……”我有些激动地指了指眼前的温汤,“王府里竟然有天然温汤?” 他淡淡应了一声表示肯定,接着道:“当初在此地建府,便是看中了这处温汤。” 我啧啧称奇,毕竟在锦都,若想泡温汤,还得跑到很远的山里去,除去当初在玉龙山脚的楼府温汤外,我这还是第一次在寻常府邸中看到温汤。 “怪不得你天天要沐浴,有这个宝贝在,即便到了寒冬腊月,也不觉寒冷。”我有些羡慕地说道。 君迁尘眼神看向远处,在一片缭绕的烟雾中宛若画中谪仙,“因我母妃喜洁,父皇便为她寻了这么个地方,建了府邸。” 我想起景和帝那日对君迁尘的态度,心里叹了句,真是个痴情种,但君迁尘对他却十分冷淡,我前几日都没有找到机会问,此时正好顺着他的话,脱口而出,问道:“你父皇应是十分喜爱你母妃吧,那日我看他对你也很好,怎么你……”我斟酌着语句,便听他语带嘲讽,接道:“我怎么不领情?” 我顿了顿,没想到他如此直白,不过我就是这么个意思,所以老实地点了点头。 “东西有什么用,人都没了。”他淡淡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往下说,转过身来问我:“要泡温汤吗?” 我一下子就雀跃起来,我也有天天沐浴的习惯,前几个月还好,现在天气开始冷起来了,虽然浴室里也放了暖炉,可从水中出来的那一瞬间,还是冷得直打哆嗦,若是能天天来此处泡澡,那真是……想想都觉得幸福。 不过现在有件十分现实的事摆在眼前,“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带衣服。” 我悔恨得直跺脚,听到他淡淡道:“不急,你派人去取了来吧,反正一次也不能泡两个人,不过,若你想同我一起,便另当别论了。” 我瞪大了眼,他这是在调戏我? 我决定输人不输阵,梗着脖子道:“一起就一起,谁怕谁?” 他脸上并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而是十分淡定地点头道:“甚好,那泡汤吧。” 说完,便开始动手脱起衣服来,我打定主意站在原地不动,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可渐渐地便有些站不住了,有种想扭头往外跑的冲动,因为君迁尘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似的,不紧不慢地宽衣解带起来。 我清了清嗓子,想提醒他我还站在原地,他竟然诧异地回头看了我一眼,问道:“你怎么还不脱衣服。” 我我我……“我不急!”我只觉得脸颊烧红,不知是被这里头的热气熏的,还是因为第一次有男子当着我的面宽衣解带的缘故。 他听我这么说,便不再理会我,连一丝犹豫也没有,便将外袍脱下了,露出了里面的白色里衣,烟雾缭绕,他抬起手将发间的玉簪拔出,三千青丝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披散在身后,他的背影瘦削挺拔,如一株绿竹一般秀雅好看。 当我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细细观察他时,吓了好大一跳,连忙将视线转移开,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失了方寸,不过他穿着里衣我倒是不怕,一般姑娘家可能都要羞得捂脸跑了,可我好歹是看过美男出浴的人,又怎么惧怕尚还穿着衣服的君迁尘呢。 我心里暗道,我就厚脸皮站在这儿不走了,看他今日是否真能自在沐浴泡汤。 可余光里看到他并没有立刻下水的意思,手还在胸前动作着,我忙转过头去,大喊了一声:“你做什么?!” 他头也不回,闲闲道:“如你所见,脱衣服。” 我尴尬地清了清嗓,说道:“你……你穿着里衣就能下水了,莫非还要脱光了不成。” 他转过身,我急忙将视线看向别处,他声音里带着戏谑:“怎么,不敢看我?” 我体内不服输的那股劲儿又上来了,立刻掉转头,抿了抿嘴,梗着脖子道:“哪里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里衣胸前并没有带子,看来他刚才是故意那么做试探我的,我哼了一声,他问道:“你哼什么。” “我哼你演戏演得好,搞得还真像煞有其事似的。” 他嘴角微微扬起,缓缓点了点头,手微抬,我心中警铃大作,果然听到他说:“我刚才是解扣子。”说完手已经到达右手臂下方,我当机立断迅速扭头跑了出去,可在回头的一瞬间,眼前好像闪过了某人白皙如玉的肌肤。 身后远远的传来低沉的轻笑声,我像是火烧屁股似的,火速跑出了山洞,把守在洞口的贯休吓了一跳,外头的冷气一下子扑面而来,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不过倒是让我一瞬间冷静了下来。 我用手拍打着烧红的脸,嘴里还轻轻吐着气,便听贯休问道:“王爷呢?” 我瞪了他一眼,然后狠狠吐出了一句:“流氓!”然后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在一脸无措的贯休在风中独自凌乱着。 我让轿子抬着回了清汉苑,老老实实地在浴室里沐了浴,想起君迁尘那张欠扁的无赖脸时,还气得牙痒痒,可对那一汪温汤却又十分向往,所以暗暗决定,明日我要提早赶去那边泡温汤,这样便能同君迁尘错开了。 待我一切都收拾妥当,只打算上床睡觉时,才听到君迁尘回来的动静,我身上披着外衣,坐在床上直撇嘴,过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人轻轻叩门的声音。 我没好气地问道:“谁啊?” 外头传来君迁尘的轻笑声,我哼了一声,步子踩得重重的,以示我的不满,走到门口砰地一声把门打开,没好气地问道:“干吗?!” 他头发已经重新用玉簪束起,不过束得有些随意,还有一缕青丝散在外头,略显调皮地搭在他的脸颊旁,让他整个人显得柔和了不少。 “还在生气?”他眼睛亮闪闪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屋子里头的光。 我否认道:“我生什么气。” “那好,早些睡吧。”他似乎一点都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的意思,道了声晚安,便就势转身要走,我气得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接着便听到他含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别气了,大不了下次你让我看回来。” ------题外话------ 圣诞节,送上甜甜蜜蜜的一章,祝大家圣诞快乐! 第九十二章 月华如练影如霜(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过了十几日,我终于同君迁尘进宫向景和帝谢了恩,又是一通好赏。 君迁尘身上的伤在精心休养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原先装病重是为了麻痹敌人,以便我们能顺利到达风惊,现如今住在煊王府内,景和帝又派了重兵把守,所以自然便不用再装下去。 我们从宫里谢恩出来的第二天,我因为前一日在温汤里泡了澡后,没及时擦干头发,所以受寒了,早上起来鼻涕眼泪齐飞,贯休便放了我一天假,我难得没有清晨起床去练武,躺在暖暖的被窝里舒服得直叹气。 原想着趁自己病了,在床上躺上个一天半天的,可刚睡着没多久,便被白芷唤醒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问道:“什么事啊……” 白芷知道我嗜睡如命,好不容易能赖个床,若不是有重要的事应该是不会来打扰我的,果然听到她说道:“小姐,太子带着晔王和琛王来府上看王爷和您了。” 我脑子昏昏沉沉的,半天才反应过来,从床上一下子弹起,“你是说无双太子?!” 白芷点点头,我忙问道:“现在在何处?” “怕是已经进了府,王爷叫我赶紧来叫您,打扮妥当后去松涛苑见客。” 我急忙爬起来光着脚便要下床,身子离开被窝,冷空气一钻进衣领,我立刻打了个喷嚏,白芷忙道:“小姐你莫急啊,先穿好衣服,否则寒气入体,风寒要更严重了。” 我听话地又缩回了床上,然后白芷手忙脚乱地开始伺候我熟悉穿戴,最后想要给我化妆时,我摆了摆手:“不必了,这五国谁人不知我长相平平,又何必贻笑大方。” 白芷拗不过我,只得作罢,说外头天冷,给我加了件墨绿色的披风,我叫她带上礼物,这才急急忙忙地提着裙角朝松涛苑走去。 松涛苑离清汉苑不远,是平日里待客的地方,我一边走脑子里一边想着关于今日来的三位的信息,可除了无双太子外,其余的两位还真想不起什么来。 一想到路上那些刺杀君迁尘的刺客,有可能是那位无双太子派来的,我心里就有些定不下神来,传言里他为人聪颖,能文能武,又是嫡长子,以常人来看,他是决计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的,可太阳底下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君迁尘一个病弱的,于争储毫无竞争力的皇子,又能和谁有深仇大恨,值得让其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刺客暗杀呢。 君无双无疑是最有嫌疑的人,他今日来的目的是什么,单纯地看望自己受了重伤刚刚痊愈的三弟,还是另有其目的?我现在还想不明白。 就抱着满腹的疑问,我以极快的速度走到了松涛苑,身后的白芷已经气喘吁吁,我竟然步伐不乱,连大气都没喘几下,看来这些日子以来每日早上的练武还是颇有成效的。 还没走到大厅,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笑声,接着便听到一个高昂的声音道:“三弟,若不是听说你昨日进宫谢了恩,我们是万万不敢来叨扰你的,父皇已经下了严令,不许打扰你养伤,因而你们回来这么久也没来看你和弟妹,并不是心里不挂念。” 接着便听到君迁尘清冷的声音:“太子殿下的心意臣弟明白的。” 只听君无双笑了一声:“三弟果然聪颖,”接着顿了顿,继续道:“弟妹呢?” 君迁尘道:“快来了。” 我定了定神,昂首挺胸地拐了个弯进了大堂,一跨进去,便看到了坐在正位上的君无双,他长相十分英俊,可并不怎么像景和帝,兴许是像皇后吧,头上戴着一个金丝编制的头冠,穿着杏黄色的上绣龙形暗花图纹服饰,腰系黄丝带,腰间还挂着一个龙纹玉佩,单从穿着来看,比上次景和帝来煊王府时气派多了。 他看到我,先是愣了愣,接着大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我忙按规矩行了礼,又分别见过了坐在他右侧下手边的晔王君凌宇和琛王君正宇,方才站起身来,君无双和君凌宇都给了见面礼,而君正宇年纪尚幼,看起来不过九、十岁的模样,脸上白白嫩嫩,圆嘟嘟的,长得像个糯米团子,一直十分无措,兴许是害怕太子,所以一直正襟危坐着,跟个小大人似的,十分可爱,我从白芷手里接过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他,他慌得急忙站起,脸颊羞得通红,恭恭敬敬地从我手中接过礼物,低声道了句:“谢谢三嫂。” 他的声音跟刚出生的小猫似的,一下子听得我心里软成了一滩水,我忍住想摸摸他毛茸茸头的冲动,嘴边扬起最温柔的笑,轻声道:“不谢,不过是些小东西,五弟喜欢就好。” 他点头如捣蒜:“三嫂给的,我都喜欢。” 我嗤嗤笑了一声,他立刻往后缩了缩,像一只受惊的小兔,我忙止住了笑,柔和道:“你坐吧,都是自家兄弟,不必拘束。” 他轻轻嗯了一声,头都不敢抬,抱着我给的礼物盒子,安安静静地坐下了。 待见完了礼,君无双便十分和气地让我坐到了君迁尘身边,我坐定后,便听他说道:“弟妹真是蕙质兰心,德言容功具备,三弟好福气啊。” 我还没等君迁尘说话,十分突兀地插嘴道:“连太子殿下都这么说了,看你以后还敢嫌弃我?!” 大堂里顿时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半晌,只听见君迁尘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不敢。” 我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站起身朝君无双福了福,“多谢殿下夸赞,我为了今日练习了许久呢,若非如此,我家王爷还总嫌弃我粗鄙不堪。” 君无双可能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嘴边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怎么会。” 我看了一眼君迁尘,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知道他会继续配合我,便再无顾忌,开始对着君无双数落起君迁尘的不是来,言语中十分放肆,渐渐地将自己同传言中那个刁蛮任性的安然公主形象重叠起来。 看着君无双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我觉得自己今日的目的差不多已经达到了。 若之前的刺客真是他派来的,说明他对君迁尘十分防备,甚至不惜想要杀死他,现在君迁尘又娶了我,我的姓决定这注定不是普通的嫁娶。 苏氏有女,得之而取天下。 即便我和君迁尘都不相信这句乩语,可不能确保君无双不相信,他本就忌惮君迁尘,现在又让他得了苏姓女子,若这女子还聪明伶俐,端庄大方,只能更加引得他的猜忌和防备。我今日此举就是想降低他的戒心,让他看到我粗鄙不堪,十分愚钝的一面,这样至少他能少些顾忌,不会认为我对君迁尘大有助力。 所以刚才临近松涛苑之前,我便暗暗下了这个决定,决定今日为他们演一场戏,所幸君迁尘十分聪明,即便他不完全明白我的心思,但好歹也十分配合,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 待我的抱怨告一段落,君无双轻咳了一声,对着君迁尘道:“夫妻之间总会有些小摩擦,我看弟妹的性格就十分……爽朗,”我朝他嘿嘿一笑,如见到知己一般,他急忙继续说道:“要彼此谦让,互相包容,方能长长久久。” 然后偏过头来对我说:“三弟身子不好,生病时难免脾气执拗了些,还望弟妹到时候不要跟他计较,好生照顾他。” 我连点了好几下头,“殿下放心,我省得的,我家王爷天人之姿,我才不舍得同他发脾气呢。”我的潜台词是,看在君迁尘长得这么美的份上,我会让着他的。 我相信君无双他们都听懂了,因为他下意识看了君迁尘一眼,君迁尘眼观鼻鼻观心,如一桩木头似的坐在那儿,虽然面无表情,但配上我刚才说的那番话,让人无端觉得有一种悲凉的感觉,好端端的一朵鲜花,插在了我这坨牛粪上,见识过我今日的行径后,大家应该都是这么想的。 “殿下,还有二哥五弟今儿个留下来吃中饭吧,我叫人下去准备准备,我从锦都带过来几个厨子,会做地道的猗郇风味,让你们尝尝鲜。”我站起身来十分热情道。 君无双不便推辞,只好点点头,我大笑道:“这可好了,府里头终于热闹了,整日同我家王爷吃饭,冷冷清清的,一点意思也没有,我最近新作了几首诗,还望殿下与二哥帮我鉴赏品评一番。” 我话音一落,便看到君无双脸色微变了,他可能想起了我喜欢拖着人念诗的传言,只听他道了句:“到时候再说吧。” 我高兴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便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刻回转身向前走了几步,福了福身子:“差点忘记行礼了,殿下,那我就退下张罗中饭去了。” 太子挥挥手:“弟妹自便。” 我又朝晔王君凌宇福了福身子,君凌宇十分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我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朝君正宇挥挥手道:“五弟,你跟嫂嫂出去玩。” 君正宇脸又红了起来,弱弱地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看君无双,君无双摆了摆手:“跟着你三嫂去吧。” 君正宇这才站起身,恭敬地行了礼,亦趋亦步地跟着我出了大堂,没走多远,便听到君无双的声音传了出来:“三弟,你娶的这个王妃,很是厉害。” 第九十三章 月华如练影如霜(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停下脚步,侧耳细听,便听到君无双接着又道:“想来以后煊王府会热闹非凡才是。首发哦亲” 我嘴角微扬,看来刚才戏演得不错,至少暂时将他们骗住了,我刚想抬脚往前走,突然记起后头还跟了一个君正宇,忙停下脚步,转身微微弯腰,对着比我矮了好大一截的君正宇道:“五弟,你想玩什么?” 君正宇微微往后缩了缩,嗫喏道:“我……跟着嫂嫂便是。” 他双颊肉嘟嘟的,头上扎了个圆圆的发髻,低垂着脑袋,不敢看我,我心里叹了口气,兴许是因为他的生母出身低微,是个宫女的缘故,这孩子似乎胆子小得很,不怎么敢跟人对视。 看着他毛茸茸的头顶,我终于顺着心意将手抬起摸了摸他的头道:“那你跟着我,我带你去找人玩。” 当我的手碰到他的头时,他似乎十分吃惊,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我,见我一脸温柔的看着他,不禁脸涨得通红,半晌才低声道了句:“但凭嫂嫂安排。” 我天生对弱者有一种同情之感,更何况他确实十分乖巧可爱,所以我想都没想,直接便牵过了他肉乎乎的小手,笑道:“走吧!” 他不敢挣脱,只是手绷得紧紧的,十分紧张的样子,一路上我故意说了好些插科打诨的话想要缓解他的紧张之感,可是胆怯好像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并不会主动搭话,除非我主动问他,他才会被迫回答一声。 这么试探了好几次后,我便不再逼迫他说话了,只自顾自地说着,看来景和帝说得没错,我确实话有些多,一个人自言自语都能一刻不停,我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中途我绕道去了趟厨房吩咐我从猗郇带来的厨子们拿出看家本领来,好好准备今日中午的饭食,然后才带着君正宇跑去找阿奴,阿奴性格憨厚老实,人又高大,性子也像个小孩子似的,喜欢找人玩耍,君正宇年纪尚幼,和阿奴应该能凑到一块去。 阿奴平日里都在他的住处,并不经常出门,中途我叫贯休带我去过一次,没有陪他玩摔跤,反倒叫他陪我玩了一回踢毽子,可怜九尺高的巨型大汉,十分笨重地踢着在他眼里轻如羽毛的毽子,每次毽子掉落在地,他还得弯下腰将它捡起,那副画面看起来虽不协调,可徒增了一种趣味,不过有人陪他玩他就已经很开心了,并不会因为自己不擅长而闷闷不乐,知足常乐这四个字,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我和君正宇还没进院子,便开始喊了起来:“阿奴,我带了个人来找你玩了!” 接着便听到里头传来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地面都好像在晃动似的,君正宇几不可现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我低下头安慰道:“没关系的,是个很好玩的大哥哥。” 阿奴满脸笑容地跑了出来,看到我眼睛一亮:“王妃,您今天又来找阿奴玩了,真好。” 我指了指君正宇,“还有他呢。” 阿奴好像才看到君正宇似的,低下了头,眼睛里露出疑问:“他是谁?” 我耐心解释道:“他是你家主子的五弟,他也想来找你玩。” 阿奴偏着头想了半天,嘴里默念着:“主子……五弟……”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是主子的第五个弟弟吗?” 我点点头,“是的。” 阿奴便开心起来:“啊,那他和主子一样,也是王爷!” 我介绍道:“是琛王。” 阿奴像是没听到我这句话似的,笨重地蹲下了身,与君正宇的视线持平,友好地伸出了手:“小王爷好。” 君正宇有些不知所措,抬起头来看着我,我朝他点了点头:“这是阿奴表达友好的方式,你去握握他的手,他就会陪着你玩了。” 君正宇咬了咬下嘴唇,终于缓缓地伸出了右手,阿奴十分热情地将自己的巨掌伸出来握了握君正宇肉乎乎的小手,然后咧开了嘴,露出了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小王爷,你要跟阿奴玩什么?” 君正宇似乎有些无措,阿奴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巨人一般,我摸了摸他的头道:“阿奴人很好的,你想玩什么就只管说,他都会陪你的。” 君正宇咬了咬唇,最后低着头抿着嘴道:“我听嫂嫂的。” 唉,这个孩子啊。 我想了想,对阿奴道:“不若我们来玩藏猫儿吧。” “藏猫儿?”阿奴偏着头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然后眼睛一亮说道:“我知道了!这个阿奴玩过!”接着脸上神情又黯淡了下来:“可阿奴从没找到过藏起来的人,从前他们陪我玩,到最后都不见了。” 我奇道:“他们是谁?”难道这府上除了贯休还有人会陪他? 阿奴点了点头,“贯休,石大人,勒勒……好多好多人。” 石大人,乐乐?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想了想,也许不是君迁尘亲近的人吧,所以我并未见过,我见阿奴满脸担忧,不禁安慰起这个单纯的大个子来:“这次不用你找,你们两个躲起来,时间到了我来寻你们。” 阿奴双眼一亮:“真的吗?” 我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快去找好地方藏起来,我数五十下,数完便来寻你们了。”然后弯下腰对君正宇道:“五弟,你同阿奴去躲好,等会儿我就要来找你们咯。” 君正宇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似乎并不想同阿奴一起离开,毕竟阿奴对他来说只算是个陌生人罢了。 我劝慰道:“你们就在这院子里躲藏即可,若谁先被我抓住,下一次便需由他来寻人,我很快便能寻着你们的。” 阿奴高兴起来,摩拳擦掌,“小王爷,我们快进去找地方躲起来吧。” 君正宇终于问到:“若是寻不到怎么办?” 我笑道:“寻不到我便会求饶,你们再跑出来,下一轮还由我来找人。” 阿奴点头:“这个好,小王爷……”阿奴一个九尺高的大男儿,像个小孩似地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君正宇直看,君正宇终于不再坚持,点了点头:“好。” 阿奴便兴高采烈起来,牵过君正宇的手,“小王爷,你快跟我走,这院子里我最熟了。” 君正宇看了我一眼,我面带鼓励地朝他点了点头,他这才跟随着阿奴走进了院子,我在他们身后大喊:“我开始数数了啊,”接着转过身,背对着院门口,开始和数了起来:“一、二、三……” 待数完了五十下,我抬脚跨进了院子,大喊了一声:“我来寻你们了!可要好些藏好啊!”接着我便四处寻找了起来,这个院子我并不熟悉,所以我从门口渐渐往里地毯式地搜寻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小角落,过了许久,我额头都已经有微微汗意了,竟还未发现他们的踪影,看来他们确实藏得很隐蔽。 对于这个结果,我倒是十分乐见其成,当我将这个不大的院子搜罗了个遍,依旧没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后,我终于将目光看向了池塘边的那座假山上,我缓缓走近假山,发现侧面有一个洞口得以让人进入,估算了一下阿奴的身高,他可能需要弯着腰弓着身子才能进去,我从洞口朝里头看了看,果然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蜷缩在里面,我清了清嗓,朝里头喊道:“出来吧,看到你了。” 里头的人果然是阿奴,他听到我说话,立刻便回头了,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里头走了出来,揉着自己的腰道:“王妃,你若再不寻过来,我自己都要跑出来了,太辛苦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你这么大个子,干吗委屈自己找个小洞穴藏起来……咦,对了,五弟呢?” 阿奴嘻嘻一笑:“小王爷藏得可好了,王妃快寻一寻。” 我估摸着君正宇藏身之处离他不会太远,环顾了一圈四周,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之处,突然我听到头顶传来了一阵轻响,故作不经意地抬了抬头,果然君正宇就藏在旁边的一颗大树上,树冠将他的身子遮了个严实,只露出了一双脚,若我不是凑近听到了声音,从远处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我故作不知,向阿奴讨饶道:“我真是找不到了,这院子里里外外每个角落我都看了一遍,最后才寻到这里来的,反正找到你了,下一轮也是你来寻人,你把他叫出来吧。” 阿奴听说我找不到后,十分开心,眼睛都眯成了一团,用手指了指头顶道:“小王爷在上头呢。” 我装作十分惊讶地抬头,惊呼道,“他怎么上去的?” 阿奴有些得意,“我让他踩着我的肩膀上去的,果然十分隐秘,王妃都没有找到。” 我微笑着点点头,“你们真厉害,不过这一轮找到人就算结束了,你快把他抱下来吧,别摔着。” 阿奴应了一声,走到大树前面,抬起头朝君正宇道:“小王爷,你踩着我的肩膀下来吧,我会接住你的。” 接着便看到君正宇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只脚,然后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便已经被阿奴抱了下来,君正宇双颊红红的,不好意思地朝我喊了声:“三嫂。” 他头发有些凌乱,估摸着是同阿奴玩了一场游戏的缘故,比刚才放松多了,我将他头上的一片树叶取下,柔声道:“五弟真棒,藏得真好。” 他终于露出了小孩子应该有的神情,用手挠了挠头:“都是阿奴的功劳。” 阿奴心满意足地笑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四章 月华如练影如霜(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后来饭桌上自然吃得是宾主尽欢,饭毕,君无双便起身告辞,说还有事情要办,他都这么说了,自然不好强留,不过我猜测他是不想听我念诗,所以才找了个理由要走的,君凌宇和君正宇自然是同他一起走了,君正宇走之前有些恋恋不舍,脸颊红扑扑的,朝我们有礼地道了别。爱玩爱看就来网。。 待送走了他们一行人,我终于松懈了下来,朝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的君迁尘问道:“我今日表现如何,可还满意?” 君迁尘低头弄了弄袖子,说道:“王妃本色出演,本王满意之至。” 我撇了撇嘴,想到刚才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叹了口气道:“你五弟胆子小得很,”接着我便将刚才带他去找阿奴玩的事说了一遍,君迁尘静静地听我说完,才开口道:“他母妃原先是个宫女,出身微寒,后来也未得过父皇宠爱,在宫里万事小心谨慎,生怕出了差错,自然也是这般教他的。” 我点点头,心道怪不得,“他规矩教得甚好,但太拘谨了些,说话做事都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 君迁尘挑挑眉,“那他这个年纪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我想了想,偏头道:“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童言无忌嘛。该做的……当然是玩啦!看得出来,他刚才同阿奴玩得很开心。” 君迁尘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身为皇家子弟,岂能顺心而为。” “有何不可,”我摸了摸鼻子,“他既不具备争储的条件,想来你父皇也不指望他成为济世救国之人才,否则二龙夺嫡,岂不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君迁尘双眼微眯,看了我许久,我突然才发现刚才这一番话说得有些太放肆了,我尴尬地笑了笑,刚准备解释,便听他说道:“你胆子越发大了。” 我抿了抿嘴,笑道:“只在你面前说说罢了,在家里还需藏着掖着,多累啊,总不会有人偷听吧。” 他眼睛亮晶晶的,“嗯”了一声,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好像突然高兴了起来,难不成我在他面前越放肆他越高兴?嗯,有待观察。 我想了想,问道:“以后我还能邀请你五弟来府里玩么?” “你是煊王妃,想邀请谁自己拿主意吧,若不便写我的名字即可。”君迁尘语气淡然,说出的话无意间又给了我一个极大的权利,不过也许是他相信我有分寸,不会胡乱请人来的,我高兴地点点头,“这府里也就阿奴能陪我玩了,其他人看到我都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实在是闷得慌。” 我到王府好些天了,从未收到过一张帖子,再加上君迁尘是个闲散王爷,现在又在养伤,根本不需要带着我去外头参加各种宴会,应酬交际,不知景和帝是不是给其他人也下了命令,不许来叨扰君迁尘,顺带着把我也算进去了。 君迁尘倒是过得很安然自在,天天缩在书房里,不知到底在做些什么,可能他早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了,可我却实实在在过得有些别扭,整日闷在府里头,只有白芷小茴她们陪我聊聊天,每日逗一逗阿宝,闲来找找贯休的麻烦,便再也没其他事好做。 “你很闷?”君迁尘挑了挑眉。 我心中立刻警铃大作,干笑道:“其实……也还好。” 君迁尘不管我,自顾自地说:“明日到我书房来吧。” 我十分警惕:“去你书房做什么?” “你明日来便知道了。”说完站起身,朝门口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对我说道:“我下午有事出一趟府,若晚餐时赶不回来,你便先吃吧,”他顿了顿,“唔……如果实在无聊,便叫住在苍梧楼的那三位美人过来同你说说话。”说完,也不等我有什么反应,便抬脚出去了。 叫三位美人同我说话?饶了我吧,我还想长命百岁呢。 后来我自然是又窝在清汉苑待了一下午,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同阿宝玩了一会子,阿宝已经长得白白胖胖……不过还是那么长,感觉它不会再变大了,每日都要吃掉我几颗极品毒药,而且最近胆子越发大了,敢自己偷偷跑出去,我指着它的头教育过很多次,屡教不改,我毫无办法,有种当娘却遭遇到叛逆小孩时无能为力的心态。 君迁尘晚上果然没赶回来吃饭,我便一个人吭哧吭哧将一桌子饭菜扫了个干净,然后打着嗝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流着鼻涕决定提前去温汤里泡澡,因为受了风寒,所以我打算多泡一会儿,将身上的寒气驱散。 我虽吃得很饱,可依旧偷懒乘了轿子,来到地头后,我叫白芷守在洞口,自己捧着干净衣服走到了山洞里,一阵湿润的暖气迎面扑来,不一会儿,我就觉得身上热了起来。 温汤表面烟雾缭绕,完全看不清水面,但我已经熟门熟路了,所以将衣服放到一边后,便褪下了身上的衣服,仅着亵衣,从温汤边缓缓滑入了池里。 身子全没入温汤后,全身上下的毛孔好像都张开了,像吃了人参果一般舒畅,我在水里转了一圈,悠闲地哼起歌来,双手捧起一抔温水,又张开手让它从指间流下,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气氛如此安静祥和,所以当一个湿漉漉的人头从池子里钻出来时,我第一反应是惊叫出声,然后看清那人的相貌后,我叫得更厉害了。 直到白芷着急的声音传来:“小姐,你怎么了?” 我这才停止尖叫,忙道:“没事,滑了一跤差点摔倒,你不用进来了。” 白芷这才放心退下,我看着眼前这位气定神闲的大爷,猛地后退了好几步,确保自己的身子都沉在水下,他根本不能看清什么,才没好气地问道:“你不是出府了吗?” 没错,眼前这位清水出芙蓉,凌乱的发并没有损他丝毫美貌,反倒平添了一股邪魅之气的妖孽正是君迁尘。 他伸出纤长的手指,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答道:“回来了啊。” “我怎么不知道?”我皱着眉头瞪着他,我故意提早来此,就是怕到时候同他撞上,现在倒好。 “哦,我没回清汉苑,直接来泡温汤了。”他十分云淡风轻地说道,见到我柳眉倒竖,嘴角微勾:“你不是穿了衣服吗。” 我这才想起,他明明早就在水里了,我刚才进来时他必定是知道的,看我褪下衣服却没有出声阻止,反倒是等我下了水才跑出来,分明是故意的。 “你这么喜欢洗鸳鸯浴,我叫那三位美人来陪你好了!”我没好气地说。 他神色淡了下来,用手拨了拨身前的水,沉声道:“无福消受。” 我想起那三位美人的出处,也许君迁尘心里是明白的,见气氛突然沉重起来,只好说道:“这么说来,只有我是你自己挑选的咯?” 他一本正经:“你也不是。” 我愣了愣,听他继续说道:“你可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我无语道:“那你真可怜。” 他竟然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所以对我好点吧。” “……” 我怎么觉得他最近嘴越来越贫了,有时候甚至会开起玩笑来,感觉不是最初见到的那个君迁尘,莫非是回到家了,心情也好起来了? 看着烟雾缭绕中他出尘的脸,突然发现现在好像不是闲聊天的时候,即便我和君迁尘已有了夫妻之名,可在我心里,却依旧没有把他当做是那么亲密的人,因此现在同处温汤中,寒暄过后不免觉得有些无所适从的尴尬。 “你……你先出去。”我想了半天才吐出这么几个字。 君迁尘理所当然道:“我还没泡多久。”意思是,要走你走,可我虽然穿着亵衣,但浸过水以后,白色的亵衣已经变得十分透明,跟没穿差不多了,我自然不可能当着他的面从水里出来然后换好干净衣裳的。 我心急如焚,他却安然处之,我二人相持不下,所幸这温汤里的水不会变凉,我就这么警惕地看着他度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直到手指都起了褶子,才听到君迁尘含笑的声音:“你还真能撑。” 我狠狠地瞪了回去,他无奈道:“我先出去,不然我看你今天要睡这儿了。” 说音一落,我便听到水声响起,急忙背转身去闭上了眼,听到一阵轻笑声,感觉脸颊被热气蒸得通红,我背脊绷得紧紧的,不敢动一下,身后传来衣服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我连大气都不敢出,终于,像过了一天那么久,听到君迁尘在我背后笑道:“行了。” 我回过身来,他已经换好了干净衣裳,一身宽大白袍衬得他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轻裘缓带,像画中人一般,眉眼弯弯地看着我,我更往水里沉了沉,哼了声:“你还不出去?!” 他挑了挑眉:“就走。”说完果然转身朝洞口走去,我松了口气,刚想往岸边游去,余光便看到他又转过了身,我失控大叫道:“你又要做什么?” 他一脸无辜,“你那丫头还守在门口。” 我想了想,现在让他离开最为紧要,应付白芷简单多了,于是说道:“你堂堂煊王,怕她一个丫头做什么!” 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一脸戏谑:“我倒不怕。”似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他的意思是,我怕?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五章 月华如练影如霜(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是夜,天上繁星点点,万家灯火通明,坐落于风惊东南面的小院落里,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伫立在黑暗中,她一动不动,似与这无边的夜融为了一体。 小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她急忙迎上前去,低声道了句:“主子。” 来人看了她一眼,未发一言走进了屋子,她急忙跟了上去。 屋子里一片寂静,位居上位的人不开口,她只能沉默等待,过了许久,听到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司星阁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还是两个月前在猗郇发现过司星阁阁主的踪迹,之后……他便消失了。” “蠢材!”男子勃然大怒。 她急忙弯下了身子,眉头微蹙,“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一开口却直接跳到了另外的话题,“我今日去府里看过他了,已经能下床了,哼,好得可真快,他这次真是福大命大。”顿了顿,接着道:“我看老头子是打算严查此事。” 她急忙接口道:“主子放心,那日派去的人已经处理好了,决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男子看了她一眼,似稍微有些满意,“除却我们,看来还有人想要他的命,小心行事,既不能被人抓到把柄,亦不能背了黑锅。”接着不等她反应,嗤笑道:“这次老头子竟给他娶了个奇女子。”见她脸上露出了疑惑,男子继续道:“原以为好歹会和传言有些出入,毕竟是金枝玉叶,谁知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头子这次可真忍得下心,还以为至少会把琅轩国的公主娶回来,真是没想到啊。” 她斟酌了片刻,试探性地说道:“还是为了那一纸乩语。” 男子的脸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老头子心里惦记着那个贱人,对贱人的种也那么上心,若不是我母后极富智谋,这太子之位又如何轮得上我!” 说话的人不是白日里去过煊王府的君无双又是谁? 他的脸在烛光的映射下显得十分扭曲,“我原以为他只是个病秧子,不足为虑,谁料他竟偷偷和司星阁有联系,可恨没有除掉那司星阁的妖人,斩断他的左膀右臂。” “属下失职,请主子……” “哼,若我要责罚,你岂能活到今日。” 她立刻重重跪倒在地,“望主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君无双想了半晌,冷冷道:“最近安分些,别让人抓去了把柄,他那边先按兵不动,临近年关,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是!” 第二日清晨,我在贯休的监督下,同辛盛一起练完武,气喘吁吁地回到房间,不得不说,经过昨日在温汤里那一泡,加上今天这么一活动,风寒好像不治而愈了,一早上下来,我既没有打喷嚏,亦没有流鼻涕,不禁感到大为惊奇,毕竟自己的身体从没有这么健康过,竟然能不吃药达到康复的目的,看来练武还是颇有成效的。 我已经从最开始扎马步后两条腿发软,无法正常行走,到现在只是微微有些酸胀,行走自若,已经实现了质的飞跃,可贯休还是很瞧不起我,因为同我一起开始练武的辛盛,现在已经在练习第一套剑法了。 我自然是不羡慕的,人各有志,亦有所长,我这种聪明人,天生特长就是动脑筋,动武实非聪明人所为,但我还是很有智慧的要求贯休第一个教我轻功,打得赢就打,打不赢能跑,这才是天底下不变的真理。 我吃完早餐,想起昨日君迁尘吩咐我去他书房的事,稍微梳理了一下自己,临敲门前,又整了整衣裳,白芷在一旁好笑地看着我,我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 白芷抿着嘴道:“小姐,你看起来好紧张。” 我眨巴了两下眼睛:“有吗?” 白芷肯定地点了点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私会情郎呢。” “呸呸呸!”我连着说了好几个呸字,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说话都开始没边没际了,“我不过是扮得整洁些,省得他看到了笑话我。” “是,小姐,你无须解释,”白芷声音拖得长长的,“女为悦己者容,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我作势要打她,她一下子灵活地跳开了,看着我嘿嘿直笑,我还想跟她玩闹一番,书房里头传来君迁尘的声音:“你到底进不进来?” 他声音清晰入耳,我脸一下子羞得通红,这意味着刚才我跟白芷开玩笑之语都一一落入了他的耳中,这什么破门,隔音效果那么差,我又转过头瞪了幸灾乐祸的白芷一眼,定了定神,将门扑通一声推开,抬脚跨进了门里。 “把门关上吧。”我刚走进去,便听到君迁尘淡淡吩咐道,我下意识朝发声处看去,他正坐在里屋那张巨大的檀木书桌前,穿着昨日见到的那件白色的宽大衣袍,右手拿着一支毛笔,左手捏着右手的衣袖,埋首在写些什么。 “关门做什么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你关是不关?” “外头吵得很,自然还是要关上的。”我见风使舵的本事好像渐长,对他说的话好像越发遵从,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他现在既是我的“父母亲人”,亦是我出门在外的朋友,我还没有那个胆子敢跟他对着干,特别是知道他心眼实在算不上大以后。 我将门吱呀一声关上,见他没有抬头的意思,背着手站在门口徘徊,扯了扯衣袖,又摸了摸下巴,就是不想走入里屋。 过了半晌,他兴许是觉得突然没了动静,这才抬起头看了伫立不安的我一眼,奇道:“你站在门口做什么,为何不进来?” 不知为何,我突然扭捏起来,背着的右手在掰着左手的指头,视线看向别处,说道:“你先说今日叫我来做什么?” 他终于发现我今日好像有些不同,放下手中的笔,仔仔细细打量了我许久,直到我感觉双颊绯红,他才摸着下颚问道:“你病还没好?” 我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你才没好!” 他点了点头:“中气十足,看来是好了。” 我差点翻了个白眼,听他又道:“那你还站着做什么,快过来。” 我今儿个还真跟他杠上了,一屁股坐到了外屋的凳子上,“你不告诉我做什么,我不过去!” 他沉默了半天,突然道了句:“你在怕。” 我有些心慌,可嘴里依旧不服输道:“开什么玩笑,我有什么好怕的。” 他终于站起了身,踏着沉稳而又让人心慌意乱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我身边,我低垂着头不敢看他,接着一股带着药香的只属于他身上的清幽之气钻入了鼻子里,搅得我心神不宁。 待回过神来,他已经弯下了身子,他的脸离我的极近,不过两三寸的距离,他暖暖的呼吸甚至喷到了我的脸上,我下意识想后退,可想到此时若后退,岂不跟战场上的逃兵一样怂,于是咬着牙忍住了,不仅忍住了,还抬起眼来狠狠地瞪住了他,心跳却已经跟擂鼓似的,咚咚咚咚跳个不停。 我几乎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的倒影,一个虚张声势不肯服输的小姑娘,天知道我现在已经紧张得手心冒汗了,我有些不对劲,不,是非常不对劲。 我几乎一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可又十分不确定,毕竟我跟他并没有相识多久,甚至在此之前,我以为自己的心会一辈子忠于另一个人的。 “你在怕……”他一开口,绵长的呼吸便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生怕从他嘴里听到什么了不得的话,猛地站了起来,完全忽视了我们所站的姿势,所以当我额头上被一个冰凉又绵软的东西轻触了一下时,我最初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 他退后了两步,眼睛微微睁大,右手捂着下颚,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我这才意识到刚刚好像不小心撞到了,一阵痛意传来,我立刻捂住了额头,呻吟了一声,将身子弓成了一条虾米:“疼……” “真是贼喊捉贼。”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抬起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神情有些不自然,视线并没有看向我,只是捂着下颚的手并没有放下,脸颊还有些绯红,我站直身子,揉了揉依旧有些疼的额头,奇道:“你怎么脸红了?” 他看了我一眼,没作声。 “天啦,莫非是痛红的!”我这才想起他的身子是无比精贵的,可经不起丝毫碰撞,忙去扯他的右手,“快放下,给我看看,撞得怎么样了!” 他退了两步,避开我的手,看着我半晌,直到看得我心里发毛,才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白痴。” 我张嘴欲反驳,他已经转身进了里屋,我揉着依旧疼痛的额头,心里暗想,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啊,明日肯定会青肿一片,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那一瞬间我似乎都听到了骨头撞击的声音,还有……还有那冰凉的,绵软的…… 天啦…… 我朝里屋的君迁尘看去,他正背对着我站在书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刚才的那一瞬间,我的额头难道是碰到了他的唇? “轰”的一声,像有一团火焰直接冲入了脑海,我感觉自己的脑子里顿时被烧成了一片浆糊。 ------题外话------ 写得自己好羞涩~我为何如此内敛,哈哈哈哈哈~(^_^)~ 第九十六章 月华如练影如霜(十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你过来。”君迁尘背对着我,声音平淡,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我揉了揉发烫的脸,乖乖地走了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摞书,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兵略”两个大字。 我有些糊涂,问道:“做什么?” 他用手指点了点那摞书,“你既然闲来无事,不如将这些书都看了吧。” “什么?”我大惊失色,“这可是讲兵法的书,我不喜欢。” “人生岂能尽如人意,”他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以不容他人反驳的语气道:“往后每日下午你都需到书房来,花两个时辰将这些书看完。” 我几乎是在哀嚎了,“为什么呀?!” “因为我一个人很无聊。” 我几乎被这句话气得吐血,可想到往后的悲惨命运,讨价还价着,“那我可以不看兵书,看其他的啊,你这种类还是很多的……” “不行。”拒绝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你又让我学武,又让我看兵书,以后是想送我去当兵做将军不成!”他如此坚定,我毫无转圜的余地,可还是忍不住发着牢骚,原只是表明我内心不满的玩笑之语,可没想到他手指轻叩着桌面,沉默了片刻,认真答道:“也许有那么一天。” 当时,我只以为他是为了气我故意这么说的,可没想到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不仅依言当上了将军,还被载入了史册,形势造人,当历史的车轮转动,单凭一人之力,是完全没有办法使之停止的,只能随着这股洪流不断向前。 可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我当时又如何知晓,原本只想着逃离皇权的倾轧,寄情山水,平平安安度过此生的我,却让一个我深思熟虑才挑选出的人带着走向了那条不归路。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我惨败而归,即便我耍着无赖说自己根本看不懂,也阻止不了君迁尘让我读兵书的决心,他甚至说哪里看不懂只管问他,他来为我解释。 可他一个常年卧床的皇子,看兵书做什么,我就更没有必要了,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王妃,要知道如何行军布阵作甚,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确实曾对那些古阵十分感兴趣,因此也下功夫钻研过一些,长大后便不了了之了,所以许多阵法我认得,但却不知道破阵之法。 很久以后,我问君迁尘,那时为何逼着我看兵书,学习兵法,他坐在躺椅上,眯着眼,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慢吞吞道:“当时只想,让你知道我还有心思机敏,杀伐决断的一面,我师父总夸我兵法学得最好。” 竟为了个这么莫名其妙的理由,让我白白受了那么多兵书的荼毒,我恨得牙痒痒,手一伸直接捏起了他手臂内侧的一块嫩肉,用力地旋转了一圈,听到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语速极快地说道:“后来见你颇有天赋,便是真心想教你了。”我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 可此时的我,别说是扭他一把,瞪他一眼都要做许久的心理准备的,因此只得老老实实地开始了漫长的兵书之旅。 接着十来天,日子都过得格外平静,我在煊王府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有规律起来,早起贯休教我练武,上午若困得慌,便会睡个回笼觉,若是不困,便会同白芷小茴嘻嘻哈哈聊一会天,或者去找阿奴玩,这些日子我和他已经混得老熟,我十分喜欢这个性格憨厚耿直的大个子,他也很喜欢我这个亲切和善又能够陪他玩的异国公主,若是贯休当着他的面顶撞我,他便会不依不饶地找贯休摔跤,这么几次下来,贯休便只好灰溜溜地败下阵来。 就算是练武,若我身子实在不适也是可以不去的,可这十几天来我唯一日日都要做,不能间断的事便是,去! 那日正是我葵水来的日子,一大早便觉得小腹坠痛,白芷忙热了个暖炉让我抱在怀里,又去向贯休告了假,让我能安心歇息,我便忍着不适感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这一睡便睡到了下午,睁开眼时,君迁尘便坐在我床边。 我作势要起身,他摇了摇头,递过来一个热乎乎的暖炉道:“你被子里那个怕是冷了,换一个吧。” 我有些羞赧,他这么做必定是知道了我卧床是所为何故,不过被窝里的暖炉确实只余温热了,我便偷偷从肚子上拿下炉子伸手递了出来,又接过他手中热乎乎的暖炉重新放回了肚子上,因为睡饱了的缘故,小腹虽还在隐隐作痛,但我觉得比早晨醒来时好了许多,只是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感觉脚趾头都懒洋洋的蜷缩了起来。 待我躺好,他站起身不发一言地走了出去,我正纳闷,他又走了回来,手上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我差点把头埋进被窝里,他还是第一个在我好日子时,为我送上红糖水的男子。 我自来了葵水,初时次次都会疼得打滚,宗老头绞尽脑汁想了许多办法,给我吃药调理,后来好了许多,五次里只有一两次会觉得小腹坠痛罢了,偏偏这次不巧,遇到了疼的时候。 我不好意思让他久久端着,便勉强坐了起来,他将碗放在旁边的矮柜上,在我身后塞了个软软的靠枕,然后端起碗,舀了一勺红糖水,放在嘴边吹了吹,举起手送到我嘴边,我有些受宠若惊,愣了半晌,这才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吮吸了一口,一瞬间,嘴里沁甜。 他还打算如法炮制,我弱弱地说了句:“其实,我喝水的力气还是有的。” 他淡淡“唔”了一声,没理我,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我只好被动接受他突如其来的关心和体贴,兴许是之前他生病时,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他终于想起我的好了,趁着这次我身子不舒爽,决定还回来,果然,好人有好报啊。 对于他这种体贴我还是很感动的,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在自己稍感脆弱的时候送上一丝温暖,即便我和他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可好歹也是未来几十年相伴左右的朋友,更甚者,能够成为亲人,互相体贴,互相包容,对我们这段关系的维持,至关重要。 他一口一口地喂我喝完,将空碗送了出去,一整碗红糖水下肚,我的胸腔至腹部,都变得暖洋洋的,我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来,手中也捧了一个暖炉,我以为是因为他觉得冷的缘故,也没有多问,谁知他刚坐下便问道:“你肚子还疼吗?” 如此直白,我都不能拐弯抹角地回答,一咕噜又躺了下去,将脸往被子里缩了缩,才小声答道:“好多了。” 接着令我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我突然感到有一股小小的冷气从侧面涌入了被子,我第一反应自然是以为刚才动作间将被子的一角掀开了,没有熨平的缘故,正想在被子里蠕动一番,将旁边被子压牢,突然身子碰到了一个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我蓦地全身一紧,接着听到他的声音在我脑袋上方响起:“我替你揉一揉。”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第一瞬间并没有理解它的含义,直到他的手准确地寻到了我的肚子,开始慢慢地揉起来时,我才明白过来。 那时候大脑已经一片空白,第一反应便是去抓他的手,他纤长的手指被我一把抓在手心里,肌肤接触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中升起。 他面露疑惑:“怎么了,”接着眉头皱了皱:“手还冷么?” 我突然才发现我手中抓着的手竟然跟以往不同,不再是一片冰凉,而是触手温热,难道他刚刚抱着暖炉是因为……怕冷到我? 这个认知让我更加别扭起来,原本他温度适宜的手,此刻却好像烫到了我的手掌心似的,我急忙松开了。 他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不打算再阻止他,于是又开始缓缓地揉了起来,我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动静太大了,我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比此刻更尴尬的情景,君迁尘于我来说虽不算陌生人,可我也从没想过会和他这么亲昵,他的大手此刻正安稳地放在我松软的肚子上,他的力度适中,说实话,确实挺舒服的。 房间里一片安静,我错失了阻止他的良机,此刻只好被迫接受他的好意,可这种沉默的尴尬我是万万接受不了的,所以先开口了,声音十分微弱地问道:“今日不用看兵书了么?” “知道你看不了了,我念给你听也是一样。”他一边说着话,手上动作也并没有停下来,好在他十分坦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也只好装作我们此时只是单纯的在说话,于是说道:“那你念吧。” 说是念,其实是背,他竟然背下了整整一本《兵略》,我不得不表示佩服,兴许是他低沉的嗓音有一种安定人心的效用,亦或是我对兵略里的内容实在提不起兴趣,模模糊糊间,我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紧接着,今年的初雪如期而至,飘飘洒洒,如诗如画,可对于某些人来说,一场巨大的暴风雪正悄然袭来。 第九十七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北风卷地,一夜风雪。 这日一早,我便被外头的嬉笑声吵醒,好像是小茴和诺儿的声音,我用手肘撑着床,微微抬起身朝窗户看去,白亮的光透了进来,我有些心痒难耐,像条泥鳅似的一咕噜钻出了被窝,穿上厚厚的冬衣,再裹了一件密不透风的披风,这才打开了门,一阵寒气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过一夜之间,外头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我仿佛误入了一个冰雪世界,眼前的一切都那么通透,像是洗去了世间所有的污垢,只余下一片纯净。 白芷原是守在门口含笑看着玩闹的小茴和诺儿,听见开门的动静,急忙回过头来,见到我立刻担忧道:“小姐,外头冷,你身上还没好,还是在屋里呆着吧,暖和。” 我摆了摆手,笑道:“我不碰雪就是了,我就看看。”接着又用力地吹了口气,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朝白芷道:“快看,都是雾气。” 白芷好笑地看着我,“小姐,锦都又不是没下过雪。” 小茴听到了这句话,隔着老远插口道:“那能一样吗,锦都的雪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了,出门若是不撑伞,衣服上都会被弄得湿哒哒的,这里的雪可干得很,不那么容易化,小姐,你快看!” 小茴双颊冻得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像两个熟透了的蜜桃,我朝她看去,她立刻跑到一片没被踩坏的雪地旁,右脚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然后指着没到了脚踝的白雪道:“小姐,你快看,这才下了一夜,就已经这么深了,再这么下下去,到时候都能在雪地里捉迷藏了!” 接着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被她的喜悦感染,也露出了一抹笑意,因为这一片白茫茫的雪,这一个原本十分平常的早晨,好像染上了诗意的光泽,我永远记得那片雪地里小茴纯真而欢喜的笑容,像一只初次见到雪花的小动物一般,恨不得在雪地里打滚,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后来我再也没在她脸上看见过。 余光看到书房的门被打开了,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小茴耷拉着脑袋不再吱声,她还是有些怕君迁尘的,毕竟君迁尘很少说话,表现出的,也不是那么平易近人,来到东胥后,大部分时间跟在我身边的都是白芷,许多事小茴她们都不知道,因此,君迁尘对她们来说还是十分陌生的。 我转头看了君迁尘一眼,他亦裹得厚厚的,披了件雪白的狐裘,像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一般,他挥了挥手:“你们继续顽吧。” 小茴有些胆怯地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她这才高兴起来,撺掇着子鸢和诺儿一起堆雪人去了,君迁尘走到我身边站定,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可是我忽然觉得,这样并肩站立,遥望雪景,即便一句话也不说,可也能感觉到,此时有一种让人心里十分熨帖的氛围流淌在我们周围,或许能称为默契吧。 白芷早已静静地退到了一边,小茴她们的笑闹声渐行渐远,一个恍惚间,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只余我和身边站着的他,天地已被白雪覆盖,晶莹剔透,纯洁无暇,屋檐上挂着不长不短的冰棱,光线射在上面,映出了彩虹的颜色。 “府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他叹了口气,呼出一小团白雾。 我一下子乐了,咯咯直笑,他不明所以,朝我看来,我对着他吹出了一大口白气,然后被自己的幼稚所逗乐,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他好像渐渐被我的笑声感染,嘴角也微微向上扬起,“你好像很快乐。” 我点点头,“没什么让我不快乐的事啊。” “是吗……”他的声音悠远怅然,我听出了一丝淡淡的失落。 我眼睛转了转,“要不,我们也去堆雪人吧!” 他用责备地目光看了我一眼,“你不能碰凉的。” 我撇了撇嘴,难为他连这都知道,偏头想了想,又道:“我听说东胥最北边,那里的人们会用冰块做成房子,可好看了,我身子好些了,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他低头看我,脸上神色不明,过了片刻,终于答了一句:“不行。” 我虽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他身体不大好,可听到这个答案,难免还是有些失望,老老实实地应了声:“哦……” “最近……不行,以后带你去。” 我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即便他现在不能带我去,但至少答应了我,总有一天我还是能去看一看的,所以高兴地答了声:“好,一言为定!”语气太过欣喜,若我身后有尾巴的话,此时应该已经微微摆动了起来。 此时临近岁末,老天爷又十分开眼,下了一场飘飘洒洒的雪,所有人都沉浸在欢喜中,打算备足年货,热热闹闹的过个好年。 此时,东胥西部一个距离风惊一百多里的城郊外,几辆华贵非常的马车在官路上缓缓行驶着,马车的主人身份应该十分尊贵,因为车后还跟了许多带刀的护卫。 “公主,下了雪地上滑得很,不好走,怕是还要赶两三天路才能到风惊。”坐在车夫旁边的一个侍从脸颊冻得通红,将手塞进了袖子里,哆嗦着唇恭谨地朝马车里的人说道。 “安全要紧,不要急,太阳落山后便冷得很,尽早找个地方歇脚吧。”马车里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 “是。”侍从答道,接着继续缩着脖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风雪呼呼地直往他脖颈里吹,他越发缩成了一团,眼睛眯成一条线,像是这样就能抵御住寒冷似的,突然车夫将缰绳一拉,马车停了下来。 侍从伸长了脖子,“停下来做什么?” 憨厚老实的车夫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了指前方,有些不确定道:“大人,前面路中间……好像是人。” 侍从睁大了眼顺着车夫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像真的有人躺在路上,他一瞬间便警觉了起来,手脚灵活地跳下了马车,车里传来女人的声音:“怎么了?” 侍从忙答道:“公主,前方路中央好像躺了人,我去看看。”说完直直地朝那团不明物体走去,手却谨慎地伸向了腰间,抓住了武器,可到最后都没有让他把武器拿出来的机会,因为躺在那儿的,确实是两个人,一大一小。 他们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脸上已经是一片脏污,头发乱得跟个鸟窝似的,看不清长相,脚上蹬着一双破草鞋,露出了脏兮兮的脚趾头,那个大人显然已经昏迷不醒,小的被他压在身下,钻进了他怀里,听到有动静,张开了如小鹿一般可怜兮兮的眼睛,然后怯生生地说:“求求你,救救我爹爹……” 侍从的心一下子便软成了一汪水,他立刻弯下腰,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那个大人拽了起来,可怜见的,那人轻得跟什么似的,身上只剩一把骨头了,那小孩见状,急忙爬了起来,可没走两步,便跪倒在了地上,侍从另一只手拎起了小孩,将两人带到了马车前。 “公主,看样子是两个逃难的百姓,快冻死在路上了。” 马车门刷地一下被打开,里头的热气一瞬间喷了出来,接着露出了一张端庄温婉的脸,那女子约莫三四十岁,眼角的皱纹无损她的姿色,反倒让她多了一份别样的美丽。 “怎么回事?天啦……”女子惊呼,“快,快想办法救救他们。” 侍从急忙应了一声,然后一手拎着小孩,一手扶着大人走向了后面的马车。 可谁也不知道,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偶遇,让东胥平静了几十年的天,变了。 第二日,我是被一阵惊叹声吵醒的,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难为这几天享受特权,没有去练武,否则这种天,不冷死才怪,温暖的被窝才是我这世的情人,可天不遂人愿,因为小茴那小妮子竟然跑来敲我的门了。 “小姐,小姐,你快起来,出来看啊,太漂亮了……” 我从被窝里探出头问道:“什么东西漂亮?” “你快起来吧,起来就知道了。”她说得神秘兮兮,我知道她是在刻意卖关子,可依旧只能上当,谁叫我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呢。 原本心里没抱着什么期望,可当我穿戴好,将门刷地一声打开时,眼前的场景确实震撼到了我。 一座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用冰块砌成的房子伫立在院子正中央,它周围白雪皑皑,光线照射在上面,映出七彩的光来,我不由自主地抬脚跨出了门,也顾不上其他,笔直地朝那个小房子走去。 天啊,真像一个美丽的梦。 阿奴咧着嘴,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牙齿,站在雪地里笑嘻嘻地看着我,他穿得很少,但好像根本不怕冷似的,手中还拿着一个从屋檐上折下的冰棱。 “这个房子,是你造的吗?” “对啊,我娘亲教我的,这是我第一次造呢。”我突然想起,他们呼伦族人,原本就是生活在东胥最北边的民族,会造这样的冰房子,一点都不意外。 “是谁叫你这么做的?”虽然我心里早已有答案,可免不了俗地依旧问出了口。 阿奴笑嘻嘻地抬手指了指我身后,我转身看去,君迁尘站在游廊之中,负手而立,与我遥遥相望,他目光温柔,似穿越千山万水而来,我忽然感觉,自己心里好像有一朵花,悄悄绽放了。 ------题外话------ 跨年,跨年!孤独地跨年~室友回家了,我离家太远,只能跟我们家的狗狗一起跨年了……祝大家新的一年,心想事成哦~ 我知道你们的心愿,放心放心,子颜和迁尘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第九十八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热的茶,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顺着声音透过窗子朝外看去,雪地里,冰房子旁边,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白芷一边给我添茶一边笑道:“这琛王爷还是个小孩子呢。” “才九岁罢,当然还是小孩了。” 院子里的冰房子一造好,我便送了帖子邀请君正宇来煊王府做客,他即便被教得再懂事,可年纪摆在那儿,若有个像阿奴一般的人陪他玩,久了也不免露出原本的小孩心性来。 过了一会儿,我见屋外玩闹的两人似乎有些消停下来了,忙吩咐白芷把君正宇喊进来,他毕竟不像阿奴,在雪地里打滚都不觉得冷,若是在外头玩久了染上风寒,那就得不偿失了。 君正宇不知道朝阿奴说了什么,阿奴高兴地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君正宇这才跟在白芷身后朝这边走来,在门口还抖了抖身上的雪,才抬脚进屋,见到我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三嫂。” 他毕竟年纪小,我也不避嫌,将他扯到我身边,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手和脸,他的小手已经冻得通红了,见我握住他的手,他急忙紧张地说道:“三嫂……我手冷,怕冰到你……” 我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的,我叫白芷给你拿个暖炉来,”我顿了顿,“再叫厨房煮一碗姜茶来,给阿奴也送一碗去。” 白芷忙应声下去了,我见君正宇有些手足无措,乐不可支道:“我又不会吃人,你怕什么。” 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便让他坐下了,他规规矩矩地就坐,完全没有了刚才在雪地里同阿奴玩耍时候的样子,一个不过九岁的小孩子,是在什么环境下,才造成了他如今这般木讷又呆板的性格,我有些不忍道:“你平日里都玩些什么?” 他愣了愣才摇头,“我每日都要念书,没有时间玩。” “休息时间呢?” “休息时间……”他喏喏地重复了一遍,然后道:“休息时间睡觉。” “你的意思……你晚上才能休息吗?” 他点点头,我心里惊呼,天啦,怪不得他性格如此呆板,因为是读书读呆的啊! 我试探性地问道:“那你是喜欢读书,还是来三嫂这儿同阿奴玩呢?” 他抿了抿嘴,低下头不说话。 “没关系的,你只管跟三嫂说心里话,三嫂不会告诉别人的,连你三哥都不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拉钩!”我小拇指伸了过去。 他看了我一眼,声音小小的:“我相信你。” “那也要拉钩,我这人说话最算话了。”我直接勾起他放在桌上的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他好像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果然跟小孩子拥有共同的秘密,是迅速亲近的最好方式。 “其实……”他咬了咬唇,“我更喜欢来三嫂这儿同阿奴玩。”他偷偷看了我一眼,见我面带微笑,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他似乎受到了鼓舞,一鼓作气道:“可我母妃希望我读书,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我只有每天不停地学习,母妃才会高兴,有时候真的好累啊,我看着书都会睡着,可是跟阿奴玩,我便能不想这些,只觉得很快活。” 他话语中有种超脱年龄的成熟,我只觉得心酸,因为他母妃出身不好,景和帝不怎么宠爱的缘故,所以可能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了,但我相信,她应该是很爱君正宇的,虽然方法可能用错了。 我摸了摸君正宇毛茸茸的头,说道:“你母亲没错,她是希望你能读万卷书,长大后做个对朝廷,对东胥都有用的人才。” 君正宇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一瞬间便蓄满了泪水,声音颤抖地问道:“所以,是我错了吗?” 我摇摇头,“你也没错,”他睁大了双眼,我继续道:“你才九岁,更喜欢玩,是你的天性。” 他脸上满是迷茫,可能被我的话弄糊涂了,“我和母妃都没错……” 我点点头,“你们的出发点都是对的。三嫂问你,你喜欢读书吗?” 他偏头想了想,“原是喜欢的,可我讨厌一天到晚都对着它。”他的心扉已经对我敞开了不少,所以话里面用了一个十分情绪化的字眼。 我又问道:“那若是你母妃同意,允许你一天到晚不看书,光玩耍,你喜欢吗?” 他想了很久,才坚定地摇了摇头:“那我也不喜欢,先生说,玩物丧志,我不想做个没用的人。” 我欣慰地点点头,真是个好孩子,我笑道:“所以说,凡事都需有个限度,即便是大鱼大肉,餐餐吃,日日吃,也会吃腻的,偶尔来些山珍野味,反而会觉得是人间极品。”我见他偏着头十分认真地在听着,便继续说道:“就跟读书一样,你原是喜欢读书的,这很好,兴趣才是最好的师父,只有你对事物抱有疑问,对人生充满疑惑,才会想要从书本里学知识,解决这些困惑,即便你母妃不逼你,你自己也会想去主动看书的,对不对?” 他点了点头,我继续道:“你喜欢读书,就跟你喜欢玩一样,都是你的兴趣,这二者没有冲突和矛盾,设想一下,如果允许你看一会儿书,再玩一会儿,是不是会效率更高,你会更开心呢?” 他想了想,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我会更开心。” 我摸了摸他的头,“那你把你心里所想的,告诉你母妃好不好?你母妃很爱你,但也许不知道用什么方法。” 他抿了抿唇,面露忧色:“母妃不会生气吗?” “怎么会呢,”我笑道,“你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她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呢,只要你不是想耍赖不读书,而只是换一种方式,她会理解你的。但你不要忘记,只有多读书,才能成为一个学识渊博的人,可死读书,会长成一个书呆子哦。” 他愣了愣,“书呆子……我现在这样吗……” 我扑哧一声笑了,点了点他的小鼻子道:“你现在是小书呆子,千万别长成大书呆子啊。” 他的小脸刷地红了,羞涩地低下头,不过一会儿,便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可是……嫂嫂,怎么才能不长成一个大书呆子啊。” 他语气里充满了忐忑,我不禁被他逗乐,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在笑什么?”君迁尘淡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依旧自顾自地笑着,君正宇却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朝君迁尘施了礼:“三哥。” 君迁尘应了一声,抬脚跨进了屋,我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这是我们的秘密,才不要告诉你。” 君正宇双颊通红地低下了头,君迁尘却似一点都不在意,走近坐下,我忙对小身板挺得笔直的君正宇道:“你快坐啊。” 君正宇偷偷看了君迁尘一眼,君迁尘眼观鼻鼻观心:“坐下吧。”君正宇忙一屁股坐下了。 我没理君迁尘,继续问君正宇,“你喜欢读什么书?” 君正宇嘴唇动了动,没说话,我扫了一眼悠闲地喝着茶的君迁尘,道:“没关系,你只管说,当你三哥不在这儿就是了。” 君正宇还是好半天没吭声,这时君迁尘淡淡说道:“那日偶遇范先生,听说你最近在读《水事集》。” 君正宇有些错愕地抬起头,估计他没料到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三哥竟然还会关心他吧,他点了点头,声音微弱:“是的。” “看完了吗?” “看完了。” “有何感想?” 竟然现场考起来了,这本书我连听都没听过,只能闭着嘴听他们说话,君正宇答道:“我以前从来不知,原来水事对一个国家竟有这么大的影响。” “哦?”君迁尘挑了挑眉,我知道这是他表示对君正宇这番话感兴趣的意思。 君正宇也看出来了,似受了鼓舞,继续道:“风惊地理位置优越,无论雨多雨少,都几乎不受影响,但在阵紫河中上游,每逢夏秋雨季,山洪暴发,便会形成涝灾,可雨少时,又会出现旱灾,雨季时万顷良田被淹,许多老百姓流离失所,雨少时更是颗粒无收。” 竟然能从一个九岁的小孩口中听到这一番话,我深感震惊,水事,是我从没接触过,甚至从没有想过的一件事,猗郇河道纵横交错,良田遍地,从没有过所谓的旱灾,又因地处大河下游,也未经历过洪灾,所以从未意识到,原来雨多雨少,对人们的生活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办?”君迁尘好像完全没把君正宇当成一个九岁的孩童,用最为严肃正经的语气问道。 君正宇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你只管说,不论对错。” 听到君迁尘这句话,君正宇双眼一亮,开始说了起来,兴奋处甚至手舞足蹈,君迁尘并不插话,只偶尔点点头,以示鼓励和赞同,我听得云里雾里,可是能看出来,君正宇在说话时,脸上都放着光。 那时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在屋子里手舞足蹈表述着他幼稚思想的小少年,终于在很久以后,将当初这些并不成熟的想法千般打磨,万般雕琢,付诸了实践,耗费了一生心血和精力改河、筑堤、疏浚,拯救了万千百姓,灌溉了无数旱田,他的名字也因此永久载入了史册,以供后人膜拜。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他们两兄弟就霸占着我的屋子讲了一下午的“天书”,直到我喊他们吃饭才停下来,吃完饭,君迁尘对君正宇道:“你跟我来书房,我藏了一本《河防要事》,你拿回去读吧。” 又是一本我听都未听过的书,不过从君正宇放光的小脸来看,应该又是本绝版珍藏,终于他带着满意而归,回去前,还特地来跟我道了别,眨巴着如小鹿般的双眼问我:“嫂嫂,我以后还能来玩吗?” 我笑得温和,“欢迎极了。” 他终于像个小孩似的,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我想了想,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走到君迁尘书房外,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我吱呀一声将门推开,又反手关上了门。 他正坐在书桌前写些什么,听见我进来,头也没抬:“什么事?” 我奇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放下笔,拿起写好的笔墨,吹了吹,“除了你还有谁。” 我数着手指头,“有可能是贯休啊,或者阿奴,或者其他人……” “所以你是特地来问我这个问题的?” 我咳了一声,为自己的跑题感到一丝尴尬,摸了摸鼻子道:“我是想来问问,你觉得五弟怎么样?” “你都说他是小书呆子了。”他不咸不淡地说道。 “霍!”我用手指着他,“你先站在门外偷听!”后来竟然还假模假样的问我是在笑什么,明明什么都知道! 他嘴角微扬,“你说话声音太大了。” 还怪我! 算了,跟他扯不清楚,我撇了撇嘴,说道:“谁叫你学我的回答了,我是问你觉得他如何?” “秉性淳朴,意志坚定。” 我奇道:“秉性淳朴我懂,你怎么看出他意志坚定的?” “他每日寅时起床读书,直到酉时,春夏秋冬,从未间断。” “天啦……”我不禁从心底佩服起君正宇来,我比他大上这么多,都做不到每日不间断,花这么多时间做一件事,他一个九岁少年,是如何做到的。 “他勤勉刻苦,父皇怜爱他,便会体贴他母妃一些。” “那我今日还教他……”我便将百日里对君正宇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给君迁尘听。 “你说得也没错,读书需劳逸结合,我今日看他对水事颇感兴趣,待改日启奏父皇,派一个水部郎中去给他上上课。” “这样再好不过,他平日说话规规矩矩的,就今日回答你问题时,双眼放光,手舞足蹈,才像他这般年纪该有的状态。” 黑夜降临,几辆华贵非常的马车缓缓驶入了风惊城,夹杂着风霜,夜,正静。 第九十九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这日一大早,君迁尘便被景和帝召进了宫,我颇感奇怪,若不是十分紧要的事,那传话的太监应该不会如火烧眉毛一般,火急火燎才是。 半日下来,做什么事我都有些心不在焉,惹得白芷笑个不停:“王爷这才进一次宫小姐便这么坐立不安了,幸而咱们家王爷没参政,不然小姐哪还有闲工夫干其他事啊。” 我放下手中的书卷,皱着眉摇摇头,“我眼皮子跳个不停,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白芷安慰道:“真有事也轮不到王爷身上啊。” 我依旧没有安下心来,不过白芷这句话倒是说对了,一过中午,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辛安便回来报告,说在宫门口等到君迁尘了,只是他还有事,派辛安先回来跟我说一声,不用担心。 “那究竟是所为何事,怎么这般着急召他入宫?” “这却不知,不过我见宫门口等了许多大臣们的家仆,召见的不止王爷一人。” 我心里定了大半,这才感觉饿了起来,对白芷道:“我有些饿了,再弄些东西来吃。” 辛安奇道:“都这个时辰了,小姐你怎么还没吃饭?” 白芷噗嗤一声笑了,“吃是吃了,怕是没吃饱呢,小姐担心王爷,满桌子的菜都没动几筷子。” “就你能说。”我瞪了她一眼,她便捂着嘴下去为我准备吃的去了。 虽是如此,但我悬着的心依旧没有全部落地,也许是天生的第六感告诉我,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直到天擦黑,屋内都点起了灯,也没等到君迁尘回来。 我像往日那样吃完了饭,又去温汤内洗了澡,回到房间任由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脑后,拿起一本书,慢慢地看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听到灯花炸裂的声音,一下子抖了个机灵,人立刻清醒了过来,手中的书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在地,我叹了口气,弯下腰正准备捡起书,白芷从外面进来,满脸喜色:“小姐,王爷回来了。” 我一把抓起地上的书丢在了桌子上,也顾不得仪容端庄,头发也没梳,立刻就奔出了房间,君迁尘正打算进书房,看到冲过来的我,先是愣了愣,接着眉头微皱,“你头发又没擦。” 我心思大定,他还有空注意这些,看来真的没什么事,他推开门,“进来吧。” 我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进了房,还没开口问,一条白色干布便扑面而来,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 “先擦干。” “恩恩,”我很不走心的连应了好几声,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疾步走到他身边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怎么早上那么着急?” “你担心了一整天?”他坐定,抬起头看我。 我轻咳了一声,“父皇平日里最怕你折腾的,今日却火急火燎催你入宫,必是发生了大事,我自然会担心。” 君迁尘笑了笑:“你料得不错。” “啊?”我愣了愣。 “确是发生了大事,”他手指轻叩桌面,我原以为他接下来会说发生了何事,没想到他却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静娴公主回京探亲的事,你知道么?” 我虽不懂他为何如此发问,但依旧点了点头,“听说了。” 静娴公主是北安太妃唯一的女儿,亦是景和帝最小的妹妹,嫁给了九源侯刘义,按照辈分,君迁尘还要称她为姑母呢。要问我为何知道得那么清楚,这还多亏了小茴啊,她到哪儿都改变不了包打听的本色,打听好了便会叽里咕噜地全讲给我听,我闲来无事,就当听她说书了,倒也蛮有意思的。 我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难道今日的事,跟静娴公主有关?” 否则他莫名其妙提到一个女眷做什么,君迁尘点点头:“不错,静娴公主回京途中,曾遇到两个快冻死的难民,出于好心,便救下了这两父子。” 我越听越糊涂了,怎么又扯到救人去了,吞吞吐吐道:“难道救的这两人身份不凡?” “是难民。”他又重复了一遍。 “哦哦……你继续。”我摸了摸鼻子,不然还能怎么猜测,两个难民罢了,可若不是身份不凡,又能牵扯出什么大事情来。 “今年夏秋相接之季,东胥各地频降暴雨,阵紫河中游河岸决堤,无数良田县城被淹,饿殍满地,尸横遍野,朝廷拨了十五万两白银赈灾,以父皇为首,文武百官,喝了一个月的稀粥,以示与受灾受难的百姓同甘共苦。”君迁尘淡淡陈述着,我听完后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脸色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那静娴公主救下的两人……”我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君迁尘眼带赞许地看了我一眼,“正是受洪涝之灾的百姓。”君迁尘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继续道:“那两父子被救活后,自禀了来处,言除他们外的其余家人,全部饿死了,当初听闻朝廷拨下了赈灾白银,受难百姓奔走相告,欣喜万分,最后却接连饿死,连半碗稀粥也未曾见到,死尸满地,瘟疫盛行,最后官兵烧村以阻瘟疫,他们父子二人为了逃命,一路东行,以乞讨为生,竟然也没有饿死,只想在自己有生之时来风惊向朝廷讨个说法。” 短短几句话,勾勒出了一副人间惨境,我光是听便觉得于心不忍,更何况身临其境的人,“所以静娴公主把这件事告诉父皇了?” “此事关系重大,她一个女流之辈如何敢说,是父皇偶然之间听到的。” “哦?” “静娴公主回宫第二日去探望怡妃。” “怡妃?”我更惊讶了,怡妃便是君正宇的母妃,她不过宫女出身,怎么会和静娴公主交好? “怡妃原是北安太妃宫里的,自然同静娴公主相识。”君迁尘解释。 竟然还有这一层关系,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却摸不着头脑,只听得君迁尘继续道:“她在怡妃宫里头喝茶时,正好提及此事,谁料却正好被父皇听到了。” “父皇怎么会去怡妃宫里?”我有些莫名其妙,毕竟早就听闻怡妃因为出身不高,所以诞下君正宇后,便失宠了,景和帝没有理由这么凑巧出现在她宫中的。 君迁尘看了我一眼,淡淡道:“那日我不是说要启奏父皇,派一个水部郎中去给五弟上课么。” 我吃了一惊,“父皇去怡妃宫中竟是为了这个原因?” “他必定信不过我的话,要去亲自考一考五弟的。” “然后呢,然后呢?”我着急问到。 “父皇听后,立刻偷偷招了那对父子进宫,问清楚了来龙去脉,明察暗访确认此事后,勃然大怒,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所以当初携款赈灾的钦差大臣是谁?”我没有忘记最关键的问题。 “当朝左相,欧阳恭。”君迁尘缓缓道出了这个人的名字,我吓了一跳,此人我听说过,乃景和帝登基后第一次科举考试择出的状元郎,后来平步青云,直到如今,已位极人臣。 “那赈灾白银……” “确实为他私吞,父皇雷霆手段,得知此事后便已派人暗查,欧阳恭向来以廉洁示人,左相府里更是布置简朴,其家眷个个荆钗布衣,打扮如同寻常妇人一般,可其子却悄悄另置宅院,养了一房美艳小妾,玲珑绸缎,锦衣玉食,为了哄那小妾,什么话都敢说,这样顺藤摸瓜,一下便查出来了。” “这也太简单了吧……”这么听下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堂堂左相,又是天子近臣,做下这么大的杀头之事,若说那两父子是意料之外的变数也罢,他自己应格外谨慎才对,怎会最终败在一个女人身上。 “那小妾可是溢香楼头牌,他那儿子费尽手段才得到手的。” 这么说好像也解释得通,毕竟自己再谨慎,可架不住家里有个不争气的逆子,坑了自己不说,还将自己老子也坑了。 我叹了口气,“现在即便再秋后算账又有何用,那些饿死的老百姓也活不过来了。” 君迁尘哼了一声,“就算如此,为他求情的人可多着呢。” 我有些吃惊,“此罪杀一千次头也不为过,谁敢求情?” “左相久居其位,门下多少弟子恩客,他自己亦拒不认罪,认为是有人诬陷于他,他说自己已将那十五万白银亲手交给了地方官员,自己那逆子哪里来的银子养女人,他却完全不知晓,敢对天发誓,若是贪污了一分赈灾银子,便让自己不得好死,将此事推了个一干二净。” “那后来呢!” “几乎有一半以上的官员为其求情,恳请父皇彻查此事,父皇已派出特使前去受灾区取证,但还得等上些时日。” 我激动得一拍桌子,“那意思是,在取证回来之前,欧阳恭没罪?” 君迁尘好笑地看了我一眼,“以沈之问为首的监察御史,当场同左相一党争辩,言辞激烈,掷地有声,最后甚至愿撞柱明志……” “啊?”我捂住了嘴,万万没想到今日朝堂上发生了这么激烈的场景。 “最后父皇先关押了欧阳恭,等取证回来后,再行定夺。” 我听到这个结果,欣慰地拍了拍胸口,“这便好了,总算不是无罪释放。” “你怎知他有罪?或许真如他所说的,一切跟他毫无关系。”君迁尘偏头问到。 “怎么可能?!”我撇撇嘴,“这么大一笔数目的赈灾银子,那些地方官员怎么敢贪?即便真有那个贼心,也不会有那个贼胆,除了左相,还有谁有这个魄力,有这个能耐,让事情发生了几个月以后,都瞒得滴水不漏,若那两父子那日没被静娴公主撞上,真的冻死在了外头,此事便如石沉大海,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君迁尘眼睛里露出赞许之色,点点头:“你分析得不错。” 我面露得意,接着又开始担忧:“我觉得,父皇派去取证的特使,很有可能无功而返。” “哦?怎么说?” “此事非同小可,现如今捅了出来,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撇得一干二净,否则便是诛九族的大罪,那些参与此事的官员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当初便已经将证据清理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听闻此事,更加不会留下任何把柄让人捉到。” 君迁尘淡淡道,“那可不一定。” 我眨巴着眼看着他,“难道那些人都是蠢材不成?” 君迁尘嘴角微扬,“蠢材岂敢做下这等事。” “那你为何说不一定?” 君迁尘站起身,接过我一直拿在手里的白布,走到木架旁边挂好,然后转身走了几步,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对父子他们不就没料到,父皇派去的那些特使并非等闲之辈,自然不会放过一丝痕迹,细细察访,只要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顺藤而上,此事便迎刃而解。” 他负手而立,站在房间正中央,身长玉立,侃侃而谈,我突然觉得他今日整个人的状态与往日不同,更加朝气蓬勃,好像从内而外地散发出光彩来。 我看得呆了呆,见他看向我,忙回过神来,摸了摸鼻子道:“希望如此,不过真没想到,那左相的势力竟然这般大了。” 君迁尘低头轻笑了一声,“忘记跟你说了,他是太子恩师。” 我吃了一惊,错愕道:“这……这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君迁尘踱了几步走到我跟前坐下,“若非太子带头求情,文武百官又怎敢跳出来做出头鸟。” “太子……难道不知其中利害干系么?”我呆愣愣地问道。 “怎会不知,是太知道了。”君迁尘为自己添了杯水,放到嘴边抿了一口。 “怎么说?”我更加来了兴致。 “若失欧阳恭,如自断一臂。”君迁尘只吐出了这么几个字,便抿了唇不说话了。 我越听越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我遗漏了,但脑子里许多的线索绕成了一团,我却始终抓不住那个绳子的头在哪儿,想得头疼,干脆懒得再想了,不过没过多久,此事果然有了结果。 第一百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景和帝派出去的特使带回来一个妇人,是某受灾县县令的妻子,那县令因为不屑与其他官员同流合污已被害死,留下血书一封,将来龙去脉写了个清楚明白,嘱妻好好保管,切莫落入歹人手中。 他的妻子声泪俱下,当堂呈上血书,景和帝看完血书以后,气得全身发抖,隔了好半天才痛心疾首道:“天灾不可违,*不可恕!” 欧阳恭侵吞赈灾银一事彻底定案,证据确凿,他也终于招认,只求速死,当初他在朝堂之上,曾面向景和帝和文武百官发下毒誓,若是贪污了一分赈灾银子,便让自己不得好死,朗朗乾坤之下犯下欺君大罪,景和帝果然成全了他,腰斩之刑,血腥残忍,株连九族,断子绝孙,一代贪官被杀,自然大快人心。 古人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在景和帝的雷霆之怒下,左相一派被连根拔起,参与此事的官员,大大小小一一落马,杀头的杀头,流配的流配,太子也因为当初的求情,被景和帝骂做“是非不分,枉为国之储君”,责令其闭门思过,无限时日。 相对于朝堂上的嘈杂喧哗景象,煊王府却如同以往那样,一片安静祥和,只有君迁尘外出的次数变多了起来,他身体恢复得很不错,皇上派来的老御医为他把脉之后十分满意,说他从小到大,如今这段时日脉象最为稳健,若往后悉心调养,应该不会再像以往那样缠绵病榻才是。 我听后很是欣喜,心里暗道难道真是因为我冲喜的效用?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因为第二日,景和帝赏赐的东西便源源不断地从宫里头送了出来,看得我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又收到了许多好东西,忧的是景和帝选我的目的十分明确,若哪日君迁尘又不好了,岂不会全怪在我头上?我自然是祈求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 这日天气颇好,明日高悬,天空蔚蓝,君迁尘一大早便不知所踪,我练完武吃完早饭,便叫人搬了张躺椅在院中,同阿宝一起,优哉游哉地晒起太阳来。 阿宝懒洋洋地瘫在我身上,露出了白花花的肚皮,它最近十分放肆,一大早放出来喂了食后便不知跑到哪里去闲逛了,不过每晚都会准时回来睡觉,我原担心它会乱咬人,但这么久了也没有听到此类事件的发生,便放下心来,宠物随主人,它还是很聪明的嘛。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刺眼得很,我干脆拿了块帕子搭到了脸上,突然我不可抑制地想起在司星阁的第一日来,我也如今日这般躺在椅子上,拿帕子遮住了脸,记得那时有个人一直在远处看我,当初不知道是谁,今天我突然反应过来了,那是司空易啊。 自从我跟着君迁尘来到东胥后,便几乎没有再想起过司空易的名字,他现在离我太过遥远,我甚至有时恍惚间会觉得,世上真的有这个人吗,我喜欢上的会不会只是一个虚幻,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我甚至连他的真实样貌都没见过,他后来虽得知了我的真实身份,但我在他面前却从未卸下过面具,我和他在如此不坦诚的情况下相识相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我叹了口气,想翻个身,突然想起阿宝还躺在我身上,便作罢了,接着听到小茴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小姐,小姐,宫里头来人了。” 我一把抓下了脸上的帕子,将阿宝放入了手中,一下子坐起,看着小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指着外头道:“宫里……来人了……已经到了大门口……” 我有些疑惑:“来什么人?难道又是皇上宣王爷入宫么?” 小茴摆了摆手,喘着粗气:“不……不是王爷,是皇后派来宣小姐您入宫的。” “我?” 小茴猛点头,“是的没错,小姐快去稍作打扮,这幅样子如何见人?” 我还没回过神来,便被白芷小茴拖进了房间,一顿收拾后,终于赶在来传旨的太监赶到前打扮妥当。 那满脸堆笑的太监将皇后的话传达完毕后,又道:“马车已在外头候着了,王妃请吧。” 我愣了愣,没想到这般着急,那日君迁尘带我进宫谢恩,照理说是要去拜见皇后的,可不知为何,他却并没有提起这件事,拜完景和帝便匆匆出了宫,我是十分无所谓的,反正想在众人面前塑造的是一个不懂礼数,刁蛮任性的形象,这样也好,便也没有在意,后来便慢慢忘记了这件事。 不得不说,煊王府真如同一个世外桃源,没有任何琐事需要我劳心,每日只需想着早起练武和应对下午的兵书就好,所以今日皇后突然召见,我开始是有些慌张的,在马车里屏声静气想了许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我在太子面前都如此放肆过了,没道理当着他亲娘却是另一套做派。 打定了主意后,便安下心来,只是不知君迁尘去了何处,忙什么去了,想来他是不介意我疯疯癫癫丢尽他面子的,不然上次太子和晔王来府里看我们时,就应该提出来了。 “小姐,你都没来得及换套衣服。”白芷忧心忡忡。 我低头看了看,“我觉得这身挺好的啊。” 白芷摇摇头:“不够端庄大气,就是家里穿的常服。” “又不是去见王爷的亲娘,我打扮得那么好做什么,只要整洁得体就行。” 白芷扑哧一声笑了,“你笑什么?” 白芷乐道:“我笑小姐啊,亲疏分得可真清楚。” 我十分得意:“那当然。” “这可好了,往后若是有人想欺负王爷,还得先过小姐这一关。” 我摸了摸鼻子,“你这说得我好像母老虎似的,怎么是先过我这一关啊,是得先过贯休那一关。” 白芷突然不吭声了,我奇怪地朝她看去,只见她低着头,脸颊绯红,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我脑子里冒了出来,“天啊,你不会是……” 白芷含羞带怯地抬头瞪了我一眼,“小姐,你胡说什么呢。” 完了完了,看来*不离十了,我皱着一张苦瓜脸道:“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啊……”她又不吱声了,这哪像白芷啊! “你和他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姐,你说话怎么这么粗俗。” “……”咳,一牵扯到贯休我的话风立刻转变了。 她偷偷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表示出不满,这才吞吞吐吐道:“贯大哥……人挺好的。” 我赞同地点点头,“就是嘴贱了点。” “那是因为小姐总喜欢逗他。”竟然还跟我顶起来了。 “谁先招惹的谁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开始就对我有偏见!”我撇着嘴哼了一声,白芷是知道来龙去脉的,顿了顿才道:“贯大哥原先是错信了传言,后来第一次见您又是在那样的状况下,自然认为您是个不拘礼节的女子……” 我赞同地点点头,“我就是这样的人啊。”突然我恍然大悟,“他喜欢那种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姑娘是不是?” 白芷脸红了红,我大笑道:“怪不得,怪不得。” “小姐!”若不是在马车上,白芷都快急得跺脚了,我摆了摆手,终于停下了笑:“这件事我还需好好考虑,他想这般容易便得了你去,简直痴人说梦!” 正好这时,马车缓缓停下,车外传来那个传召太监的声音:“公主,凤栖宫到了。” 我点了点白芷的额头:“这件事到时候再说。” 白芷一掀帘子下了马车,然后又来扶我,我迅速入戏,立刻昂首挺胸,高高在上起来。 “煊王妃到!”一句一句的通报声此起彼伏,我定了定心神,扶着白芷的手趾高气昂地走了进去,这凤栖宫整体布局同皇后伯娘的坤宁宫差不多,不过在我看来,坤宁宫更显华丽,凤栖宫偏向大气,布局规整,有棱有角,这同东胥的建筑风格有关。 有宫女引我来到大厅,守在门口的太监急忙报了声:“煊王妃到。” 接着屋子里传来一个温和柔美的声音:“快进来吧。” 我整了整衣服抬脚跨进了门内,先是不改本色地环顾了四周一圈,主位上端坐的自然是皇后,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面容清丽,不难看出年轻时候必定是个绝色佳人,可屋内不止有她,还有个宫装丽人站在她身后为她捏着肩,同样用探视的眼光盯着我看,根据她的衣着年龄判断,应是君无双的正妃无疑。 扫视了一圈后,我这才跪下磕头行了大礼,礼毕后立刻有丫鬟上前来扶我,皇后笑道:“这孩子,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我娇笑道:“我家王爷身子不好,我嫁来了风惊多日也没时间来拜见母后,”我偏了偏头,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原先是要来的,可父皇说我首要任务就是伺候好王爷,将他身子养好,所以一直不得空,还望母后原谅子颜。” 我原以为这番话一说出来,皇后多少会觉得有些不舒服才是,可没想到她脸上表情一丝未变,依旧嘴角含笑,十分温婉的模样,反倒是后头的太子妃,脸上露出了不忿之色。 “自然是尘儿的身子要紧,可怜见的,他一出生便没了亲娘,这些年来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真是操碎了心,现在娶了你,终于有人照顾他了,我也就放心了。”一番话说得是深明大义,宽宏大度,感人肺腑,不仅点出了君迁尘从小没娘的事实,又表明自己对他颇为爱护,表面上看好像并没有责怪我,但被有心人听去,只会觉得我们不孝。 不过我才懒得跟她玩文字游戏,本意就是想让人觉得我刁钻跋扈,不可一世又毫无心机,她这么一说反倒正中下怀,我像是没听懂一般,笑嘻嘻地说:“还是母后体贴我们,这位是……” 我终于将目光转到了太子妃身上,像是忍了很久才发问似的,太子妃先是愣了愣,接着以看白痴的眼光十分不屑地看着我,皇后笑道:“看我,年纪大了,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忘记给你介绍,这是你大嫂,姓江,闺名惜玉。” 我立刻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原来是惜玉姐姐,我说怪不得,这么好看。” 江惜玉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接着点了点头十分冷淡地朝我道了句:“子颜妹妹好。” 我调皮道:“我就不给姐姐行礼了。” 她脸色变了变,看了皇后一眼,没说什么。 我似心无城府地笑嘻嘻道:“刚才我给母后行大礼时,惜玉姐姐就站在母后身后,也算是受了礼,我就不另外行礼啦。” 皇后低垂着眼朝身后看去,江惜玉脸色大变,急忙福身:“惜玉刚才没注意到,求母后责罚。” 我奇道:“为何要责罚?做妹妹的向姐姐行礼,原就是应该的。”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天真无知地朝她眨了眨眼,又看向皇后,只见皇后托起她的手,脸上露出了温和慈祥的笑容:“今日高兴,勿须在意这些细节。” 轻轻巧巧一句话便将此事带过,江惜玉顺势站直了身子,又走到皇后身后,为她揉捏起肩膀来,皇后好像这时才发现我一直站着,忙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老实,快坐啊,站着多累。” 我没心没肺地笑道:“不累不累,在锦都时我总是策马出游,我喜欢跑跑跳跳,坐着反而不自在。” 皇后像是被我逗笑了一般,拿着帕子捂着嘴轻笑了一会儿,又偏头对身后的江惜玉道:“这孩子性子爽朗,我真是喜欢极了。” 江惜玉经过刚才那出,好像收敛了不少,也附和道:“妹妹年纪小,格外天真活泼,惜玉看了也很喜欢呢。” 我一拍手,“那再好不过了,我来风惊好些时日,都不认识什么人,天天闷在府里,都要闷出病来了,今日认识了惜玉姐姐,一见如故,往后我们经常一起玩好不好?开了春我们便能一起策马踏青了,想想都期待。” 江惜玉脸色变了变,接着露出了尴尬的笑:“我不会骑马……” “我可以教你啊!” 她还没来得及答话,外头便有通报声传来:“煊王爷到!” 第一百零一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有些错愕,他怎么来了,莫不是原就在宫里不成? 可看样子,觉得惊讶的并不止我一个,皇后那张一直挂着慈祥笑容的脸,此时却神色不明起来,君迁尘翩然而入,轻裘缓带,玉树临风。 他早晨出门时我并未看见,如今才知,他竟十分难得的穿了一身王爷的品级服侍,头上戴着鎏金嵌宝紫金冠,身着一袭黛紫锦袍,容颜绝美,华贵非常,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紫色也是极衬他的。 即便朝夕相处了数日,可见到他这般打扮,我还是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句,好个美男子!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看也不看我,直接朝皇后行了一礼,江惜玉这次学乖了,在君迁尘行礼时默默往旁边退了退。 “快,快起来。”皇后竟然起身亲自上前将君迁尘扶起,牵着他的手看了半晌,满意地点头道:“好,好,气色好多了,前些日子听说你受了伤,母后担心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都是孩儿不孝。”君迁尘微微点头,面若寒霜,嘴里的话却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好了就好,快坐。”皇后一脸欣慰,君迁尘这才看了我一眼,然后绕过我在一边落座,我默默在心里腹诽,都怪他打乱了我的节奏,不然刚刚江惜玉都快被我拿下了。 “子颜,你这孩子,快坐吧,”我这才乖乖地坐到了君迁尘旁边,皇后笑着朝君迁尘道:“子颜性子活泼,刚刚让她坐下,她竟不肯,说自己喜欢跑跑跳跳,坐着反倒不自在。” 江惜玉也拿帕子捂着嘴直笑:“正是呢,子颜妹妹活力四射,姐姐好生羡慕。” 我听着她们婆媳俩一唱一和的,不就是想解释为何在君迁尘进来之时我还站着么,拐一个这么大的弯,累不累,我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表面上还装得跟傻大姐似的,呵呵乐个不停。 君迁尘淡淡看了我一眼,“她性子就这样,随她吧。” 江惜玉笑道:“看得出三弟很疼子颜妹妹啊,子颜妹妹前脚刚到,三弟随后就跟过来了,好几个月没见三弟了,今日还是托了子颜妹妹的福呢。” 皇后听了笑而不语,君迁尘却一声不吭,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还真是一句话不带刺都不舒服啊,拐弯抹角地说君迁尘不孝,好几个月都不来凤栖宫看望皇后,如今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是因为自己的小王妃,这话若被人听去,添油加醋一阵,岂不让人心里闹得慌。 我见君迁尘毫无解释的意思,只得迎头顶上,故作不高兴地瞪了君迁尘一眼,朝皇后抱怨道:“他就是觉得我不懂礼数,喜欢胡乱说话,生怕惹得母后不高兴,竟眼巴巴前后脚追了来,”然后撒娇道,“母后,你快给子颜评评理。” 皇后眼神闪了闪,笑道:“迁尘实在担心得多余了,子颜很好,性子虽跳脱了些,可毕竟年纪小,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以后越来越好,还不是说我现在不够好…… 不过我一点也不介意,反倒笑嘻嘻地附和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扭过头对君迁尘道:“看你以后还说我!” 君迁尘看了我一眼,目光微暖,“不敢。” 他这么一接话,我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还是江惜玉打破了沉默,“三弟和子颜妹妹的感情真好,嫂嫂看了都羡慕得紧呢。” 我故作羞涩地一笑,然后大咧咧地说:“太子哥哥聪明机敏,孝顺父母,尊师重道,为人是极好的,想来对惜玉姐姐也很好才是。” 江惜玉脸色变了变,谁不知道太子正因为太过“尊师重道”,朝堂之上为欧阳恭求情,现如今正被皇上关禁闭中,我却毫无心机地当场将这话说出来,她们只能吃个哑巴亏,毕竟不能跟我这种傻愣子计较不是么? 江惜玉的修为比皇后还是差了许多,她脸色已经十分不好了,皇后却依旧云淡风轻,转了个话题朝君迁尘道:“我听皇上说,你最近身子好许多了,真的吗?” 君迁尘还未答话,我已经抢答道:“是的是的,他那次被人刺伤,流了许多血,反倒把多年来淤积在体内的黑血都流尽了,再加上细心调养,我衣不解带的照顾,早就好许多了。” 皇后面露笑意,频频点头:“辛苦子颜了。” 我又是得意又是高兴道:“照顾自己的夫君,原就是应该的,希望他越来越好才是。” 又闲聊了一阵,基本上都是我在回答皇后的问题,君迁尘几乎没有开口说话,这么绕来绕去,兴许是大家都觉得没意思了,皇后的脸上便十分赶巧凑巧地露出了疲乏之色,我装作完全没看见,还要兴匆匆地找她说话,一直坐在身边不作声的君迁尘突然开口道:“母后好些歇息,孩儿下次再来看望母后。” 皇后用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点头微笑道:“也好,你回去好好调养身体,切莫劳心伤神。” 君迁尘点点头,又拉着我十分规矩地行了礼,我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临走前,还朝江惜玉嚷道:“惜玉姐姐,记得下次找我玩啊,我教你骑马!” 还没说完,便被君迁尘一把扯了出去,出了凤栖宫的门,同君迁尘一起上了马车,想到刚才江惜玉听到我最后那句话时惶恐的脸,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够停下后,才想起问君迁尘:“你怎么跑过来了。” “我原就在宫里。” 我眼睛转了转,“宫里那么大,你怎么会来得那样快?” 君迁尘嘴角微勾,像是在表扬我终于聪明了一回,“我看到你了。” 我愣了愣:“什么时候?” 他沉下脸来,“以后坐马车时,总是掀帘子的习惯要改掉。” 我吐了吐舌头,想起先进了宫不久,我出于好奇掀开帘子偷偷看了几眼,当时也被白芷说了,没想到却正好落入了君迁尘眼中。 我生怕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急忙转移话题:“你看到我便罢,跟着去做什么。” 君迁尘便开始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起来,我脑子里转了转,笑道:“你不会是担心我应付不过来吧?”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依旧没说话,不过脸上的神情明显是在说我猜对了,我满脸不服气,“这么不相信我?我会应付不过来?我可是骗倒过天下人的安然。” “她和天下人不同。” “她?”我皱了皱眉,“你是说……皇后?” 君迁尘又不说话了,头转向一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我想了半天,毫无头绪,突然发现君迁尘与景和帝和皇后的关系都十分不亲近,皇后也罢,总归不是他的生母,可景和帝可是他的亲生父亲,更何况还对他那么好,他却丝毫不领情,这一点想来实在有些奇怪。 “以后若我不在时,她宣你入宫,你记得派人来告知我一声。”君迁尘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愣了愣,第一反应问道:“为何?” 他的目光忽然锁住我,我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坠入了他眼中那一片无尽的黑夜中。 “我不放心。”他一字一字缓缓说出了这句话,我先是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不放心?” 他便又抿唇不语了,最烦他这样,好好一句话非掰成两瓣说,急死个人,于是我干脆破罐子破摔道:“难道她还会害我不成?” 我完全不指望他会回答,可他总是这么出人意料,这句话反倒回答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撇撇嘴,“这样岂不累死,那要防的人多了去了,比如……”我将目光看向他,他毫不躲闪地直视我,“我永远不会害你。” 这句话像是一个诺言一般,却偏偏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许下了,我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像是突然被丢入了一颗小石子,开始泛起了阵阵涟漪,却依旧嘴硬道:“那可不一定。” “君子一诺,千金不移。” 他郑重地许下了誓言,我的心却并没有随之安静下来,反倒越跳越剧烈,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巨大的心跳声是很容易被发觉的,我向后挪了挪身子,不想马车里安静下来,急忙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你今日入宫做什么?” “父皇有事找我。” 我想起这几日他频繁的出府,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你身子越来越好,你父皇……不会是想让你参政吧。” 君迁尘嘴角勾了勾:“你倒是反应快。” 果然是这样,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千挑万选选了个逍遥王爷,结果都因为我这个金牌冲喜的效用,竟然在刚刚成亲不久,就被这么大一个惊喜……不,是惊吓砸中,我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不希望?”他挑眉问道。 谁希望啊,离皇权越近,就意味着越没有安生日子过。 我有气无力地答道:“我不希望有什么用,你父皇那么喜欢你,若不是你身子不好,这太子之位怕早就是你的了。” 完全没有经由大脑说出的话,说完以后自己都吓了一跳,急忙用双手捂住了嘴,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若被人听到了,便是君迁尘觊觎皇储之位,到时即便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我眨巴着无辜的眼看着君迁尘,他无奈叹了口气,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似的,“在外人面前,你切不可如此胡说八道。” 见他没有责怪我的意思,我松了口气,将双手放下,撅着嘴道:“我才不会这么没轻没重,好歹也是个聪明人。” “真没看出来。”君迁尘难得的接了我的俏皮话,我呆了呆,朝他看去,不得了!他竟然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满脸温柔之色,眼神流转间,风华绝代,我呆呆地掀开了帘子朝窗外看去。 他眉头皱了皱:“刚跟你说坐马车时不要总掀帘子。” 我愣愣地说:“我要看看天上有没有下红雨。” “为何?” 我伸出手来指着他道:“你刚才笑了。” 他笑容沉了下来:“我平日里不笑吗?” “笑,”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无奈道,“你这是何意。” 我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头道:“你平日虽笑,可跟刚刚不一样。” “哦?”他俊眉微挑:“哪里不一样?” 我偏着头想了半天,“就是……就是……哎呀,说不上来,反正很不一样。”我顿了顿,看着他那张如古雕刻画般的脸,又道:“不过……你刚才笑得最好看,跟雨后初霁似的。” 他眼中流光微闪,我又被美色所迷,看花了眼,呆愣在当场。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说道:“我不想叫你子颜了。” “啊?啊……为何?” “因为别人都这么叫。”他的话语里竟然带着一丝孩子气,我微微错愕,心想该不是刚才皇后和江惜玉叫了子颜的缘故,他才不肯再这么叫了吧? 我咳了一声,“那你要喊什么?” 他不答反问:“你希望我喊什么?” 又来这一套,我撅了撅嘴,摊了摊手:“我无所谓啊,只要不是喂,哎,那个谁……就好。” “你还有别的名字么?” 我晃了晃神,差点脱口而出,“柴蓟啊。” 但在临说出口前一刻,我用力将话憋了回去,摇了摇头,“人当然只会有一个名字了,怎么会有两个呢。”我突然笑了起来:“不过上次听你父皇叫你煊儿,真是太奇怪了,怎么会将赐给你的封号作为名字喊出来。” 他没吭声呢,半晌,我以为他已经放弃这个问题了,谁料他却突然开口道:“颜颜,如何?”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如此亲昵地喊过我的名字,他好整以暇地等我咳完,又问了一声:“如何?” 我能说不如何吗…… 但我生怕否决这个以后,他再喊出“苏苏”这样奇怪的名字来,只好忙不迭点头,“只要你喊得出口,我便答应。” “嗯。”他点了点头,毫无预兆地:“颜颜。” “……哎。” 第一百零二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宫里回来第二日,早起练武时我一直盯着贯休看,长得倒是不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娃娃脸显小,和白芷正好相配,身材高大修长,肌肉紧实,武功也高,以后绝对能保护好自家媳妇,我看得频频点头,有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感觉。 “你认真点。”冷不防,“女婿”开口了。 印象一下子降到谷底,我摇了摇头,不好,态度不好,简直孺子不可教也,想娶白芷,别说门了,连窗都没有! 他见我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一个人热闹得很,皱了皱眉,走到我身边:“你在想什么?练武时这么不专心?” 我收起摆好的架势,揉了揉酸胀的手,颇有底气地扬起了头,“我不专心?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我往日练武时,怕他借机报复,所以从不顶撞,他说东,绝对屁颠屁颠往东,所幸这一招颇为奏效,他见我老实,便没有故意刁难,今日我一开口便这么不客气,他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略略弯曲,反手指了指自己的眼,“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辛盛,你看到我走神了吗?”我扭过头对在一旁认认真真地练着剑招的辛盛道,辛盛停下了动作,看了看贯休,又看了看我,最终仍旧选择无条件支持我,摇头道:“没有,公主没有走神。” 贯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辛盛急忙往旁边跨了两大步,继续练剑去了。 我双手怀抱胸前,得意洋洋:“贯师父,你是不是起太早,老眼昏花了,啧啧啧,不应该啊,明明长了副小孩脸嘛。” “你!”他许久没被我这么气过了,甚至能看到他太阳穴处的青筋暴起,我原以为他会反唇相讥,没想到过了片刻,他不仅不生气,反而咧开嘴笑了。 我被他的笑容瘆得慌,脱口而出:“你有毛病啊你。” 他嘴角依旧挂着那丝神秘莫测的笑,像是在讥笑我的自不量力似的,终于,在我微感忐忑不安时他终于开了口:“今年就快过完了,王妃武艺还没有大长进,身为师父实在惭愧,不若这样,从明天起,提早两刻钟起来练武吧。” 我差点嗤笑出声,还以为他有什么大本事能要挟到我呢,我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满口答应:“好啊,没问题。” 我这反应看来跟他的设想天差地远,所以他毫不意外地愣住了,然后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愿意?” “我愿意啊!” “你……你不是把睡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唉,”我叹了口气,“可是我觉得贯师父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我心里实在觉得惭愧,辛盛同我一起学武,现如今都练会一套剑法了,我却还在学着拳脚功夫,实在对不起你这段时间来对我的谆谆教导。” 贯休的嘴吃惊得能塞进一颗鸡蛋,我话锋突转:“不过我肯定是起不来的,只能劳烦白芷辛苦点,每日早些起来喊我了,”他吃惊的表情隐去,眉头微皱,我继续道:“白芷一定起得来的,她每日都会早我两刻钟起床在门口等我,实在有些惭愧,毕竟天这么冷……” “我来喊你。”他声音硬邦邦的,听起来十分硌人。 “不行!”我断然否决。 “为何?!” “白芷需要服侍我穿衣服啊。”我理所当然道。 他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终于开口说道:“我刚才只是提议,若王妃实在起不来,还按照原来的时间也罢。” “不不不,”我忙挥手,“我乐意之极,你先前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 我练武从没有这么积极过,看到他吃瘪的样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你……”看到他无可奈何,搬起了石头却砸中自己脚的后悔表情,我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他恍然大悟:“你是故意的?” “故意?”我矢口否认,“才不是。” 他突然低下头,脸上表情有些紧张起来:“她……同你说了?”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说完我看了看天色,又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时间到了,今日便练到这儿,我先走了。”说完朝他挥了挥帕子,乐不可支,毫不犹豫地扭头走了。 他还在我身后锲而不舍地喊着:“明日真的不用那么早。” 真是大快人心啊! 我一边大笑着一边朝清汉苑走去,此时天才蒙蒙亮,雾气弥漫,五米开外便不辨人影,我决定回去再睡个回笼觉,若非上午时间自由得很,我应该也无法坚持日日早起练武,毕竟就如贯休所说的那样,睡眠比我的性命还重要。 如果没睡够,我整一天都会是浑浑噩噩,迟钝缓慢的,当初几日几夜不睡觉赶做人皮面具的事仿佛发生在上辈子,离我那么遥远,那时候遇见的人也是,若无意外,他们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汗意一散,我突然打了个冷颤,毕竟天凉,我贪图方便,没有穿着披风出来,现在有些后悔了,心里暗道,千万不要在过年之前再染风寒,我可不想东胥的第一个年在生病中度过,那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这么一想,便立刻加快了脚步。 王府里大部分人此时还在沉睡,周围一片寂静,我呼着白花花的热气,专心致志地数着脚步往回赶,突然,前方迷雾里好像出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我定睛看去,是一个身着布衣的男子,因为天色太暗,那衣服的颜色都辨别不出来,可不知为何,我只觉得那背影十分的熟悉,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一样。 那人越走越急,眼看着就要重新走近白雾之中,我忙喊道:“前方何人,烦请留步!” 可我的喊声非但没有阻止他的步伐,反倒让他走得更快了,一会儿的工夫,人就不见了,他究竟有没有听见我的喊声,或者是听见了,想要躲我? 我带着满腹的疑问回到了清汉苑,正打算推门进房,旁边的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颜颜。” 我叹了口气,他好像真的喊上瘾了,自昨日起,只要一逮到机会,我的这个新称号便会立刻从他嘴里蹦出来,我叹了口气,无奈转身:“你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了。” 多么拉仇恨的答案,我是被迫早起,这个始作俑者却一点没有愧疚之心地在这里说着睡不着,我哼了一声,转身推开门,“你睡不着,我可困着呢,我要继续回屋睡觉。” “啊……”身后传来失落的声音,“那我只能自己玩了。” 我的后牙槽紧了紧,这人怎么回事,跟个小孩子似的,我这才转过身,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他穿着一件白色单衣,外头披了件雪白色的狐裘,头发披散着,站在门口眨巴着眼看着我,不知为何,一个词突然在我脑海里闪过——我见犹怜。我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愧疚来,好像我不陪他玩是犯了多大的罪似的。 我眼珠子转了转,“你一个人不好玩吗?” 他点了点头,我露出了温柔的笑:“要不我找……” “不要。”我还没说完,便被他干净利落地拒绝。 我气得跳脚:“我还没说完!”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服道:“我要说什么?!”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这才说道:“你是说,要找阿宝陪我玩。” “……呵呵,”真聪明。 一阵凉风袭来,我全身抖了抖,他抬脚跨出了书房,直向我走来,我还没回过神,便被他一把拽进了屋内,屋里立着好几个大炉子,暖呼呼的,一阵寒气上涌,我只觉得鼻尖痒痒的,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打出了一个喷嚏。 肩上一沉,我低头看去,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搭到了我的肩上,他将自己身上的狐裘给了我,“天气这么冷,你出门怎么不知带一件披风?” 我盯着那片白色发呆,想了想,又拿脸在那毛茸茸的狐裘上蹭了蹭,才回道:“忘记了。” “唉……”一声轻叹在耳边响起,我抬头,见他面露无奈之色地看着我,我摸了摸鼻子,“我身体好着呢,打两个喷嚏就好了。” “可我不好。” “啊?”我错愕抬头。 他淡淡陈述:“我身体不好,若你染了风寒,传染给我怎么得了?” 我一口气被他这句话堵在胸口处,下去也不是,上去也不是,硬生生憋住了。 “呼吸。”他语带笑意,眉眼弯弯地看着我,我终于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赌气般地将身上的狐裘卸下,直接丢到了他身上,“你要是生病了我可担待不起,我是个粗人,一点冷啊冻啊的不算什么,你可不行。” 一阵轻笑声传来,我朝他看去,他眉目柔和,眼中似有点点星光闪过,修长的手在毛茸茸的狐裘上反复摩挲。 我像是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不由得气急败坏道:“你成天没头没脑地笑个不停做什么!” 他突然愣住了,反问道:“我在笑?” 我咚咚咚咚地跑到梳妆台前,将立在上头的一面铜镜拿起,又咚咚咚咚地跑回来往他手里一塞,“你自己看看,这不是在笑,难道是哭不成?” 他将铜镜拿起,缓缓低头朝镜子里看去,半晌,他脸上的表情一松,再抬头时,眼里又染上了一丝笑意:“我真的在笑。” 我有些不忍地看了他半天,终于将手放上了他的额头,“你没发热吧?”可怜的孩子。 触手一片冰凉,我自问自答:“哦,好像没发热,那可能是没睡醒,你快些回去再睡一觉吧,可怜见的。” “你睡吧,我在你这儿看会子书。”他起身将铜镜原复放到了梳妆台上,回过头来时正好看到了我因为惊讶,所以张得大大的嘴。 “为什么?”我问道,“为什么要在我房间里看书啊?” “这原是我的房间。” “可现在是我的了!”我毫不讲理,颇为理直气壮。 “那我问你借来看书。”他从善如流。 “可你在这儿看书,我怎么睡得着!”我差点歇斯底里,狂吼出声了。 他脸上反倒露出了高兴的表情,“睡不着正好,陪我说说话。” 好吧,我跟他说不清了,自从昨日从凤栖宫出来以后,他一直神志不清到现在,看样子,还要这么继续持续下去。 我干脆懒得再理他,直接走到床边,衣服也不脱,一下子滚进了棉被中,似乎听到他笑了一声,然后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本书,竟真的坐到蜡烛下认真看了起来。 他像一个幽灵似的,我要侧着耳朵细听才能听到他翻书的声音,可能是怕惊扰到我,所以啊,一定要跑到我房间来看书做什么,真讨厌,害得我都睡不着了…… 可我也不敢动,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生怕他察觉出不对来,过了许久,全身都开始不对劲起来了,我终于忍不住朝里翻了个身,他亦将书翻了一页,这一次却没有刻意放轻动作,我没侧着耳朵听也听到了,立刻不满道:“你翻书声音怎么这么大?” 身后却没有丝毫回应,我扭过头朝他看去,他也正看着我,我在被窝里转了个身,问道:“你怎么不回答我?” “你没睡着。”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一个大男人坐在我房间里看书,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我心里暗暗腹诽。 “我睡着了,只是被你翻书的声音吵醒了。”我现在完全是说谎话不用打草稿,脱口而出。 “哦……”他淡淡应了一声,“我故意的。” 我一咕噜爬了起来,“你怎么这样啊!” 他站起身,将书放到了旁边桌子上,踱步走到了床边,负着手居高临下地弯下了腰,我下意识地朝里头缩了缩,气势一下子一落千丈,可依旧不服气地重复了一遍,不过声音小了许多:“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同他离得这样近,甚至能数清楚他有几根睫毛,终于他嘴角微勾,声音低沉,如同一把上好弦琴:“看你装睡太累,忍不住帮你一把,哦……不用谢。” 第一百零三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日子就这么平静如水地过着,朝堂之上的那场风波也渐渐平息下来,逐渐被过年的喜气所取代,王府上下也开始张灯结彩起来,君迁尘在府里的时间越来越少,随着他开始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关于太子储君之位不保的传言四起,小茴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满脸紧张地特地跑来问我是不是真的,我一边看着枯燥无味的兵书,一边有气无力地答道:“那些人闲得慌啊,你没事也跟着瞎掺和什么……” 小茴急道:“可他们都说得有鼻子右眼的,更何况,太子现在还在关禁闭呢!” “他犯了错,自然要受罚,再说了,既然皇上已经做出了关禁闭的决定,便不会再有其他的惩罚方式了。” 小茴有些狐疑道:“真的?”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能不看兵书一天吗?”我撇撇嘴。 小茴这才奇道:“王爷白天都不在,小姐还看兵书做什么?” 我呜咽了一声,几乎想把头埋进书堆里,“他白天是不在,可晚上回来要抽查啊……” 天杀的君迁尘,竟想出了如此恶毒的法子,原先以为他不在府里,我便不用再受兵书荼毒了,可谁料又来这么一出,有一日我实在困得慌,便睡了一个下午,待他傍晚回来抽查时,我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他也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我心里头一阵窃喜,以为这样就算了,谁知第二日他出门前,十分平淡地说了句话,就像是在聊着无关紧要的小事似的,可听到我耳朵里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说:“你答不上来也不要紧,想来你有的是时间,不过你来了这么久就没想过要出门看一看?” 我忙道:“怎么不想,做梦都想!” 说实话,我都想疯了,几时在一处地方憋过这么久,换作是以前,我早变了装易了容出门去了,哪里会等到现在,可因为跟君迁尘住在一处,日日都像受了监控似的,不得自由,我也不能再将以前的法子使出来糊弄人,毕竟君迁尘是个聪明人,现在又是处在煊王府内,谁知有没有其他人的耳目眼线,所以自来了东胥,我还真没好好出门逛过,这对我来说的确是个极大的诱惑,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这种预感十有*会成真,因为接着君迁尘道:“直到把这些书都看完,能答出我所有的问题。” “……否则不能出门?” 君迁尘理所当然地点头:“是这样。” “为什么啊!”我鬼哭狼嚎。 君迁尘笑得温柔:“因为你身处煊王府,很不幸的,这里我说了算。” 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反击他了,他将书摆放到了我面前,“或者你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出去了?” “怎么可能!”我拍案而起,竟然如此小瞧我,我扬着头气势恢宏地说:“你等着瞧!” “好的,颜颜。”君迁尘的眸子灿若星辰,“我等着。” 说完,挥了挥衣袖,负手出门去了。 我对着他翩若惊鸿的背影,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了句:“煊娃子,你给我等着!” 待看不到他的人影了,我这才坐下,却发现白芷偷偷在一旁笑个不停,我没好气地说道:“你笑个什么劲?” 白芷勉强憋住了笑说道:“小姐,你刚才叫王爷什么?” “煊娃子啊!” “噗嗤……”白芷又笑了,“小姐,你这是跟谁学的啊?” 我得意道:“这是夷玉那边的说法,我曾听过往行人说的,在他们那边瓜娃子的意思就是傻子,我便移用了过来。” 白芷有些狐疑:“真能这样用?” 我挑挑眉:“有何不可,反正我也不会让他听到。”接着一低头,看到桌上堆着的兵书,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大声说道:“就算听到了又如何,他能拿我怎样?他就是欺软怕硬,专捡我这颗软柿子来捏,知道我不敢反抗他!就是煊娃子,煊娃子,煊娃子!” 我说得兴起,根本没发现白芷对着我在不停地使眼色,待我说够了,停下喘气的当口,君迁尘的声音从背后飘来:“你在喊我?” 我只感觉背脊一阵发凉,抬头终于看到了白芷脸上一切晚矣的神情,咬了咬唇,脸上努力堆出了一个笑容,站起来转过身去,笑道:“哈哈,你听错了,你都走了我喊你做什么?” 他走近,嘴角微微勾起,白芷十分懂眼色地退了出去,就这么弃我于不顾,我呵呵干笑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你刚才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了?” “我不回怎么能听到你偷偷叫我……煊娃子?” “都说了你听错了,哈哈哈,”我十分不诚恳地打着哈哈,继续道:“什么煊娃子,什么意思啊,我听都没听过。” “是么?” 我猛不停地点头,便听他又道:“你是软柿子么?” “……”看来他刚刚听了个全,我索性不再装模作样了,被拆穿了还睁开眼睛说瞎话,实在有损我苏氏风采。 “我不是软柿子吗?任你搓圆捏扁的,当初你还没娶我时,口口声声说的是,娶我回来是做王妃的,端茶倒水这种事不需要做。” “你现在确实没做。” “可你也没说娶个王妃回来是要把她训练成大将军的啊!早知如此,你真应该去求娶赤炀国的公主,赤炀国的女子个个都会骑马射箭,武艺高强的也不在少数,马背上长大的女子,总比我们这种娇滴滴在温室里长大的公主,摔打起来皮实些。” 他走近,看了看桌子上的兵书,又看了看我:“你这么多意见啊。” 我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他这么问的意思,莫非是…… “这么多意见不看也罢。” 天啊,我是不是听错了?我只觉得一阵狂喜,拽着他的手臂高兴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我不用看了?以后都不用了吗?” 他含笑低头看着我:“嗯,不用了。” 我几乎无法相信我的耳朵,这么一个巨大的惊喜突如其来地砸到了我的头上,一瞬间的头脑不清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我真的蹦了起来,一边拍手一边道:“我就知道你人最好了!” 他看着我闹腾完,待终于安静下来以后,轻咳了一声:“我还没说完。” 我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慌张,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你还想说什么?” “我还想说……”他顿了顿,“先前的约定一直有效。” “先前的约定?”我呆呆地重复了一遍,突然想起先前他说的话,不看完这些书,我不能出去玩啊! “妖孽!煊娃子!坏人!……”一个一个的外号从我嘴里不间断地蹦了出来,他挑着眉听完后,不满地摇了摇头:“这些名字都不好。” 我哼了一声,心里腹诽,你也只适合用这些名字!更何况,这不是重点哎哟喂! “我叫你颜颜,你也要叫我一个独一无二的。” 话题好像偏了…… 我却毫无所觉,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然后学着景和帝的口吻,慈祥而温柔地喊道:“煊儿……”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喜欢这个,换一个。” 竟然还挑三拣四,真是难伺候,“君君君君 ̄” 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为了恶心他,我继续说道:“煊煊煊煊 ̄” 没想到他竟然点了点头,“挺好。” 什么鬼…… 我呆愣在原地,用惊恐地眼光看着他,往后退了好几大步,“你,你是谁?你不是君迁尘!” 他根本没理我,直接丢下一句:“记得看书。”然后拂袖而去,留下我一个人对着一堆兵书和一堆名字发呆。 从此往后,若我直接喊他君迁尘,他便会歪着头奇怪地问道:“你不是给我取了小名么?为何一直不喊?”每每这时,我都会落荒而逃,原谅我不像他那么厚脸皮,能镇定自若,一次又一次地喊出叠字的小名来。 日子过得飞快,终于这一年就快要过到头了,君迁尘这几日回来,总会带些街上买的小玩意给我,前日是糖葫芦,昨日是小泥人,看得我心里直痒痒,越发勤勤勉勉地看起书来,想要出府的*一日胜过一日,凭着这股劲头,我竟然每日都顺顺利利地通过了君迁尘的抽查,看着兵书越来越少,我的心越来越激动起来。 “小姐,王爷回来了。”小茴从门外探进来一个头,对着悬梁刺股,努力拼搏地我笑嘻嘻道。 我立刻将书啪地一声放下,像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君迁尘戴着黑色的貂毛领子,穿着厚厚的冬衣,踏雪而来,即便冬衣颇厚,沉甸甸的,可不知为何,穿在他身上,总让人有种飘逸俊秀之感。 他走近,看见我跺着脚哈着气在门口等着他,眉头微皱:“怎么跑出来了?” 我笑嘻嘻地伸出手:“今日带了什么?” 他愣了愣:“今日回来得匆忙……” 我失望地耷拉下了眉毛,垂下了眼,“哦……那我进去了,外面冷。” 我转身进了房,没想到他也跟着进来了,我转身撇嘴道:“现在就要抽查?” 他摇摇头:“跟你说说话。” 我走到桌子前坐下,拿起一本兵书将头埋进了书里,夹着嗓子道:“我没时间说话,今日的还没看完呢,我可不想到时候一问三不知。” “今日别看了,我不问你就是。”他解开貂毛领子顺手挂到了一边,淡淡道。 我一愣,接着眯着眼盯着他不作声。 “你不信?”他嘴角一勾。 “我信啊,可是我想早点出府到外头逛一逛,这些书反正是要看完的,你今日不问我,难道明日不问,明日不问我,难道后日不问?” “嗯,今日,明日,后日,我都不问。” 我有些不可置信,问道:“为何?” “明日朱雀楼,父皇设了酒宴,”他看了我一眼,见我没别的反应,才继续道:“是家宴。” “家宴?”我反手指了指自己,“所以我也要去?” 他点点头,“太子,二哥,五弟都会去的,还有他们各自的……” 他突然停下,不说话了,我一瞬间明白了过来,他想说的是,还有他们各自的亲娘啊,可是明日只有他孤零零的…… 我装作丝毫不在意他未说出口的话,大咧咧道:“那我要打扮得喜庆?端庄?还是……” “正常些,”他嘴角微扬,“不要像那日我在流芳亭中见到的那般。” 我想起那日的“喜庆”装扮,也笑出了声,道:“亏得你没被我吓跑。” “我也想跑的,”他安安静静地笑着,看起来俊美无涛,“可惜坐着轮椅,怕是跑不过你,便索性不跑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原来你当时内心这么挣扎,早说啊,当时我也恨不得脚底抹油,早些开溜才是,原来我们英雄所见略同。” “哦?”他挑挑眉,“你为何想跑?” 我笑道:“第一次见到比女子还美的男子,我自惭形秽,自叹弗如啊,我被你惊天动地的美貌羞愧得抬不起头来,所以只好跑咯!” 他不仅没有生气,眼角眉梢还尽是笑意,“那你现在还想跑吗?” “习惯了,”我挥挥手,“再说,能跑到哪里去,我连王府都出不去。”说到后来,心酸之感油然而生,原本想着嫁给他能得到自由,结果现在却被禁足了,太子犯了错事才被景和帝罚紧闭的,我又没有! “明日家宴后,我陪你出去逛逛。” 我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真的假的?” “君子无戏言。” “我我我……”我激动地不知怎么才好,生怕他反悔,立刻奔上前去,抓过他的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 我偏头想了想,看着他流光肆意的眸子,脱口而出:“变的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他笑了笑,眼神温柔,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不会变的。” 我立刻欢呼起来,在房间里转了好几个圈,对明天充满着期待。 此时我不知,君迁尘袖子里放着今日为我买的东西,但他却没有给我,原想等着除夕之夜再给我的,可却注定只能错过了。 第一百零四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因得知我要去参加景和帝举行的家宴,算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白芷她们都将这视作头等大事来应对,君迁尘都只说打扮得正常些就好,我也如实转达了他的话,可一听说太子妃、晔王妃,还有皇后、以及其他妃嫔都会在场,君迁尘的话也不起作用了。 早上随贯休练完武后,我便被白芷拖着去温汤好好泡了个澡,接着便开始一顿收拾,从头到脚,还给我指甲上涂了红红的蔻丹,说这样喜庆。 衣服更是千挑万选,既不能太过华丽,免得抢去了太子妃和众嫔妃的风头,又不能太过简朴,免得被人笑话小家子气,不过好在我有一群能干的丫头,她们既不听我的话,也不需要我的意见,只需要我从头到尾的配合就足够了,我也恪守本分,安安稳稳地坐着任她们捣腾,等到白芷天籁般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时,已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好了。”白芷带着喜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眼睛还未睁开,话已经先问出了口:“真好了?” “真的,我的小姐,快睁眼吧。”小茴乐道。 一袭藕荷色的弹花暗纹锦服,长裙曳地,铜镜中的女子肌肤赛雪,吹弹可破,画着细长而舒扬的远山眉,一对灵动的大眼中正泛着惊奇,小巧秀美的鼻子正微微皱着。 “小姐,如何?”小茴以邀功的口吻兴奋地问道。 “我觉得……”我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尊紫檀水晶玉镯,迟疑地开口:“我其实挺好看的。”说完不等她们有反应,自己却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哎……小姐啊!”小茴气得跳脚:“你要端庄,端庄起来!” 我挥挥手,“开什么玩笑,我的光辉形象好不容易在太子他们面前树立起来了,怎么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我怎么能才三两天便转了性,也太假了。” “也对……”小茴撇了撇嘴,十分失望,“那我们岂不白折腾了。” “没有白折腾,”我连忙安慰她,“性格改不了,变得漂亮些倒是没关系,毕竟不能丢咱们猗郇的脸不是?” 小茴听到我这么说,又高兴了起来,笑着说道:“我特地跑去告诉了贯大哥,让他告诉王爷,小姐今儿个穿的是藕荷色呢。” 我愣了愣:“告诉他做什么?” 小茴抿嘴一笑:“自然是叫王爷穿同样色系的衣服了,这样看上去多般配。” 我正想开口说话,铜镜里便映出一个丁香色的人影来,我抬眼望去,不是君迁尘又是谁? 他今日与平日里并无差别,不像我这般大动干戈地打扮了一番,但即便如此,却依然显得俊美秀雅,飘逸非凡,我和他在镜子中对视了片刻,他便抬脚走了过来。 白芷她们都请了安后,他才看向我,我动也不动,梗着脖子装模作样道:“王爷,实在抱歉,妾身今日不大方便,就不请安了。” “哦?”他问道,“哪里不便?” 我指了指身上穿的衣服,“这裙摆过长,转个身很麻烦的。” 他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坐到我身边,含笑道:“今儿个这一身不错。” 我端庄微笑以示感谢,回夸道:“你的也不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摇摇头笑了,我好奇问道:“你摇头做什么?” 他看了小茴一眼,“你房里的丫头特地跑来告诉贯休,让我穿紫色系的衣服。” 小茴立刻低下了头,涨红了脸。 “难道不应该么?这可是你我第一次同时在公开场合露面。” “嗯,应该。”听到他这么回答,房间里的丫头都偷偷笑了。 我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昨日忘了问你,家宴怎么是今日举行?照理不应该明日么?明日才是除夕。” “往年都是如此,明日的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需与百姓同乐,只有今日,他才是为人夫,为人父的普通人。” 原来如此,看来果然每国习俗都不相同,我偏头想了想,又问道:“那朱雀楼是什么地方?在宫里面么?” 君迁尘沉吟了片刻,才道:“不在宫里,离王府颇近。” 我后来才知道君迁尘当时为什么会有片刻迟疑,因为这幢楼,是景和帝当年特地为了他的母妃修建的,朱雀,又名凤凰,传说中是一种代表幸福的灵物,将此楼命名为朱雀,是否意味着,在景和帝心中,君迁尘的母亲辰妃才是他心目当中的幸福所在,将家宴地点选在此处,是否意味着他直到如今还无法忘怀? 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毕竟到底因为什么,除了景和帝自己以外,其他人谁也不清楚。 看时辰差不多了,君迁尘便携着我上了马车,果然离得颇近,我还没回过神来,车外便传来了贯休的声音:“主子,到了。” 掀开帘子,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我披了件厚厚的狐裘,白芷扶着我下了马车,一个小丫头在后面给我举着曳地的衣摆,亦趋亦步地跟着我,我则牢牢地紧跟在君迁尘身边。 这幢楼颇为华美,此时已灯火通明,外头十步一侍卫,守卫十分森严,在门口守着的太监见到我们,立刻露出了讨好的笑,接着高声通传道:“煊王爷,煊王妃到!” 君迁尘携着我进了门,为我举着裙摆的小丫头立刻退到了一边,我和君迁尘并肩走在红毯上,大厅里所有的视线都转向了我们,我突然感觉到一丝紧张,紧接着,手突然被握住,接触处一片微凉,我错愕地朝君迁尘看去,他依旧盯着前方,脸上神色无异,如玉雕琢般的侧脸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好看。 他轻轻在我的手背上拍了拍,我知道他是在示意我放轻松,我低头看了看我们被大大的袖子遮挡住的交缠在一起的手,怔忪了片刻,接着感到手心有一阵痒意,我又抬头朝他看去,他眼睛眨了两下,我突然想起那时他病得没法说话了,我便让他眨一下眼表示“是”,眨两下眼表示“不是”,他现在眨了两下,是不是叫我不要发呆? 当着这么多人,真是……调皮啊。 想到此处,我不禁咧开嘴笑了,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定了定神,跟着君迁尘朝坐在正位上的皇上皇后行了礼,说了些吉利话,又献上了君迁尘早已准备好的年礼,景和帝大喜,接着又是一通好赏。 刚坐下,便听到旁边桌上传来一个声音:“哟,今儿个什么事啊,子颜妹妹笑得这么开心?” 我抬眼看去,原来是江惜玉,她今日打扮得格外明丽,原本就颜色颇好,这么一打扮更显得熠熠生辉,光彩照人,倒把坐在她身边,神色郁郁的太子比了下去。 我一见是她,嘴角立刻咧得更大了,高兴道:“今儿个家宴,我开心啊,来东胥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呢,惜玉姐姐也在,对了,上次我说的骑马一事……” “呵呵,子颜妹妹说笑了,这大冬天的,如何骑马啊,妹妹快尝尝桌上的点心,软糯香甜,是众位娘娘亲手准备的呢。” 看得出她颇有些后悔刚才主动找我搭话了,所以急忙转移了话题,我今日并不想跟她多说,因为坐在她身边的太子,总是似有似无地朝我们这边看来,眉梢的狠厉之色让我微微有些心惊,所以便顺着她的话拿起白白软软的点心尝了一口,果然美味,于是不咸不淡地夸赞了两句,我们这番话提便不了了之。 晔王君凌宇坐在太子正对面,身旁坐着一位长相十分普通的女子,也没怎么打扮,因此在这一堆宫装丽人,珠光宝气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平凡和朴素,但晔王似乎对她颇好,总是朝她看去,她亦报以温情脉脉的笑,在这一片喧闹嘈杂下,倒好似成了最温暖的一处所在。 君正宇坐在我们对面,自从君迁尘和我进来后,他便一直偷偷地在看我们,我等了许久,终于逮到个机会,趁没有人看到,立刻对他做了个鬼脸,他原先是愣了愣,接着将头偏到一边偷偷笑了,我亦露出了得意的笑,不经意地朝旁边扫去,一个长相分外清丽,虽穿着朴素但感觉十分温柔婉约的女子正目带慈爱地看着我。 我心里暗道,“完了完了,被人看到了。”但她似乎并没有恶意,我再看向她时,她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别处,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扯了扯君迁尘的袖子,低声问道:“那个坐在对面第二排第三个的女子是谁啊?” 君迁尘扫了一眼,“怡妃。” 我愣了愣,竟然是君正宇的母妃?怎么这么年轻? 我又偷偷朝她看去,果然从她脸上看到了一抹君正宇的影子,观她的梳妆打扮,堂堂景和帝的怡妃,穿得竟如此朴素,无怪乎君正宇才这么大,就过得如此小心翼翼了,不过从刚才她的眼神看,她对我好像不仅没有敌意,反倒有一丝亲近之意,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今儿个是好日子,这一年终于到头了,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都不必拘束,哦,对了,今年我们家又添了新人,”景和帝的目光朝我看来,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我身上,我原本拿着酒杯的手抖了抖,溅出一两滴酒来,接着迅速平静,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只见景和帝满脸欣慰道:“甚好,甚好。” 然后又是一人一句吉利话,那些妃子里有一两位嘴特别巧的,一句接着一句,哄得景和帝笑个不停,以前我也见过这样的情景,帝王之家,纵使再不拘束,也还是无法真正热闹起来的,这时便需要歌舞助兴了。 新入宫的妃嫔们自然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若是不小心入了皇帝的眼,从此便能在宫里头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若能得哪位皇亲国戚赞赏一两句,岂不大大长了颜面? 酒过半巡,便有人上场开始表演起来,我喝着小酒,吃着小菜,看着赏心悦目的美人,景和帝那边,自有乐意的人去哄他高兴,我跟君迁尘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估计我声名在外,也并没有人想要自讨没趣前来打扰,所以我俩在这热闹非凡的大厅里,实在清闲得有些过头。 大厅里来回穿梭着宫女太监,上菜倒酒,轻巧伶俐,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 突然碗里夹入了一块茄盒,我愣了愣,朝君迁尘看去,他淡淡道:“你尝尝。” 我点点头,放进嘴里,咬下一口,又香又酥,肉香鲜嫩,满口留香。 “好吃。”我还没咽下去,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他嘴角微勾,又给我夹了一块:“那就多吃些,这茄盒是宫里一位老御厨的拿手菜,等闲吃不到的。” 我将嘴里的咽下,又将他新夹的那块塞到了口中,含糊不清道:“那,那等会儿吃不完,能带回府吗?” 他眼里头亮晶晶的,看着我笑道:“你若真喜欢,我便求父皇将他赏给我。” 我忙摆手:“不用不用,人家好端端的御厨被你讨到王府来,岂不是浪费了。” “你若喜欢就不叫浪费。” 不知是我喝了酒,酒气上涌,还是因为大厅里有些闷热,我只觉得脸颊绯红,热乎乎的,我拿起手不经意地扇了扇风,眼睛不看他,视线到处飞,想装作没听到他这句话,突然,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走过,再看时,那人却不见了。 我伸长了脖子歪着头看了看,君迁尘问道:“怎么?” 我微皱着眉,摇了摇头,“好像……没,我看花眼了。” 这里怎么会有我熟悉的人呢,更何况刚才一晃眼看过去,那人穿的是宫女服饰,我如何认识一个东胥皇宫里的宫女,我笑着摇了摇头,可能真是酒喝多了,想起我醉酒后闹过的事,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要节制,千万不要因为美色当前,气氛又好,便不知醉的一杯一杯往下灌。 丝竹声忽停,接着“碰”地一声响,众人皆吓了一跳,朝大厅正中看去,一个身着妖娆红衣的美貌妃嫔正婀娜地摆定了最后一个姿势,刚才是花球炸开的声音,此时花瓣洒满了她全身,在满室灯光的映衬下,宛如花中仙子。 “赏!”景和帝的声音响起。 第一百零五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真好看啊。”我看着那听到赏赐后俏脸微红,正姿态优雅俯身谢恩的妃嫔赞叹道。 “你也不差。”君迁尘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看也不看我,如是道。 “得了吧,”我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今日被白芷她们折腾了一天,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但若是真的跟那些绝色美人比,还是很有差距的,有些美人的柔媚妖娆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等闲人即便想学也学不会。 我侧转身子想对君迁尘说话,无意间却扫到正举着酒杯独酌,眼神阴郁的君无双,心里跳了跳,急忙调转视线,坐正了身子。 “怎么了?”君迁尘发现了我刚才的动静,偏过头来问道。 我想了半天,凑近他低声道:“我觉得……太子好像有些怪怪的。” “嗯。”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或者其他情绪,而是应了一声,然后道:“你先吃,有问题回家再问吧。” 他说得自然无比,我听后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家。 家,好温暖的字眼,我一直以为这一世只有瑞王府才能称作是我的家,可他刚刚说出这个字的当口,我却并没有觉得听起来别扭,反而觉得十分理所当然,难道我现在,已经渐渐开始把煊王府当作家了? 接下来我一直沉浸在剖析自己的世界里,大厅里的喧闹声仿佛渐渐离我远去,当我再度回过神来,突然想起这家宴若拖得太晚,街上的小摊小贩会不会已经收摊回家了,转过身正打算问君迁尘若是那样该怎么办,突然我看到君迁尘那侧离我们几步之遥有一个宫女,正手拿托盘朝我们走来。 那张脸精致美好,如花般俏丽,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这一切都那么正常,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中间有貌美舞娘正在跳着舞,到处还响着觥筹交错的交谈声,君迁尘离我不过半桌之遥,因为是景和帝办的家宴,所以并没有带贯休进来。 电光火石间,闪入我记忆中的那张脸,让我眼前突然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阴影,死亡的气息仿佛扑面而来,我只觉得恐惧,忍不住全身发抖,当时坠入海中漂泊无依之感再次袭来。 君迁尘好像发现了我的异样,偏过头,语气温柔:“怎么了?不舒服?”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脸,嘴微张刚想开口,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了。 我甚至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当看到那宫女从托盘下拿出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时,万般言语只化作一句“小心”,接着便朝君迁尘扑去,我当时心里什么也没想,只知道不能让那把匕首落到他的身上,不能。 可那人既然敢在这种场合下行刺,必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虽后来回想,那一段经历好像很漫长,可实际上,不过是片刻之间发生的事,快到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在扑向君迁尘的同时,君迁尘好像也已经敏感地发现了危机,他头也没回,朝旁边微微一侧便躲了过去,那人的刀很快又来了第二次进攻,我也已经扑到了君迁尘的位置,可还没来得及保护他,他却一把接住了我,将我的头埋入了怀里,紧接着,我听到了刀刺到了血肉里的声音。 此时大厅里的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变故,接着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外头的侍卫也纷纷涌入大厅,口中大喊着“护驾”!我甚至还听到了景和帝破口大骂的声音,然后是刀剑相接的声音,我的头被君迁尘护在怀里,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十分富有节奏的缓慢跳跃着。 终于,他慢慢松开我,我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那张一如既往美到惊心动魄的脸,颤抖着问道:“你没事吧?” 他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感觉他像是在摸一只喜爱的小动物。 旁边已经打作了一团,我想站起身,让他和我躲到一边去,可他却轻轻摇了摇头,我终于无法忽视心里的恐惧,靠近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背后,在旁人看来,我们俩像是在拥抱,只有我知道,当手心传来一阵濡湿时,我大脑里已经一片空白,接着一屁股蹲坐在地,不容分说地拿过他的手为他把脉,他的脉搏越来越弱,脉象已经乱作一团。 他面色苍白,嘴唇已经一片青紫,看着我茫然无措的表情,笑了笑,虚弱无力道:“抱歉,今日……没法陪你……逛一逛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一瞬间便掉落了下来,从我懂事起,便几乎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流过泪,可此时此刻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突然疼得如有一万根针在刺一样。 那边的打斗终于告一段落,那宫女被侍卫挟持住,景和帝才跨着大步走近,声音颤抖:“轩儿,轩儿,你……如何?”当看到君迁尘背后的血迹时,他立刻大喊出声:“传御医!快!” 君迁尘看着我,眼神似从未见过的温柔,我握住他冰冷的手,他缓缓道:“你哭了?” 我将眼泪眨落,滴到了我们相交握的手上,他手指动了动,眼里闪着不可思议,又重复了一遍,“你……哭了。” 我破涕为笑,“被吓哭的。” 他嘴角也微微向上扬起,“别哭,我……没事的。”可紧接着,他的手便松开了我的,我心里一空,像是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陷落了,景和帝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但他眼里焦灼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就跟天底下所有的父亲一般,我朝他笑了笑:“王爷不会有事的。”他点了点头。 我看着君迁尘越来越青紫的嘴唇,握紧了手,将指甲掐进了肉里,硬逼着自己站了起来,朝那宫女走去,贯休在中途拦住了我,欲言又止,最终却被我的眼神打败,默默垂下了手,我走到那宫女面前,她眼里已经一片灰败,毫无生气,像个死人一般,她看也不看我,眼神落向一片虚空。 果然是她,沉青。 在林语港装作是船家的女儿,骗了我们所有人,最后差点让整船人葬身大海的那个心狠手辣的美貌女子。 我朝她伸出了手:“解药。” 她在刀上抹了剧毒,所以君迁尘才发作得那样快,她终于看向我,嘴角一勾露出了轻蔑地笑,却依旧一声不吭。 我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了,她既然是专门来杀君迁尘的,一定是抱了必死的心,又怎会将解药乖乖拿出来。 我手里捏着刚才从袖子中掏出的一颗药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然后速度极快地扣住她的下颚,将药丸丢了进去,一掌拍向她的喉咙,直到确认她吞下药丸我才放开了手,此时大厅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君迁尘那处,没有人看到我做了什么,只有扣着她的两个侍卫看到了,可脸上却波澜不惊,我知道他们是景和帝的亲卫,没有人能撬开他们的口,除了景和帝,而我并不介意他知道。 沉青被我逼着吞下了一颗药丸后,不仅不见丝毫惊恐,反而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怕死?” 我微微扬起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以为这是致死的毒药?不……过不了多久,你便会从背上开始痒,接着是手臂,手心,脖子,脸……最后你甚至会觉得,连你肚子里的内脏都在发痒,会觉得有一万只蚂蚁从身上爬过,你会将自己抓得鲜血淋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看着她眼神中露出惊恐的神色,不过片刻之后,却挤出了一抹笑:“我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些。” “但愿你到时候还能说得出这句话,”我眼神冰冷,“若他有丝毫不测,我定将你千刀万剐。” 刚才看到君迁尘倒在血泊中,紧闭双眼的那一刻,我心中突然像有一只猛兽狂吼而出,恨不能让眼前此人尝尽天下至毒,我转过身看向君无双坐的位置,他已经站了起来,双手垂在身侧,眼睛死死盯着君迁尘那处,满脸无措,皇后站在他身边眉头微皱,低声说着些什么。 我平静地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有人真的担心,有人却似乎事不关己,众生百态,丑陋万分,突然我袖子被扯了扯,一低头便看到君正宇那张忧心忡忡的小脸,他眼眶红红的,显然刚才哭过,见我看他,他声音小小的,说出的话却十分温暖熨帖:“嫂嫂,三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 我摸了摸他的小脸:“嗯,一定没事。” 御医已经赶到,为君迁尘把了脉后,一人正采取急救措施,另一人皱着眉头朝景和帝行礼,景和帝摆摆手,“说!” “回皇上,煊王爷背后中了一刀,伤口很深,最重要的是……那刀上含了剧毒,老臣无能,暂未看出那是何毒。” “庸才,废物!”景和帝暴怒,将那御医一脚踹在地上,“快,将所有御医统统叫来,再,再将东胥所有名医,快马加鞭送来风惊!” “是!”有人领命而去,我走到君迁尘身边,蹲下身子,看着他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抬头道:“父皇,先将王爷安置好吧。” 景和帝这才回过神来:“快,将煊王抬进去。” 那个御医又是颤颤巍巍磕头道:“启禀皇上,煊王爷背后伤口太深,切不可碰到……” “还不滚起来!”景和帝狂怒,“指挥他们抬进去!” “是,是。”御医吓得屁滚尿流,急忙站起身,开始指挥侍卫,我跟着君迁尘来到里面房间,看着御医忙碌地为他处理伤口,可随着一个一个的御医进来把脉,得出的结果依旧是先前那样,不知是什么毒,我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抬头对贯休道:“我要回王府。” 贯休愣了愣,接着脸上露出惊怒之色:“主子如今这样,王妃应该陪在身边!”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呆在这里做什么,看他气息越来越微弱么?” “主子不会有事的!”贯休怒吼出声。 “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但你若早些送我回府,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贯休愣了愣,“为何?” “若听我解释完,你家主子怕是等不到了。”贯休虽然狐疑,但最终听了我的话,将我快马加鞭地送回了府,好在煊王府离得很近,我甚至没有跟景和帝打一声招呼,便跑了回来,跌跌撞撞地一把推开了我的房间,白芷满脸担忧地跟在我身后,我一挥手:“不要进来。”白芷便抿着唇,将房门关上了。 我将放阿宝的那个盒子打开,阿宝以为我要跟它玩,高兴地翘起了头,我毫不怜惜地将它丢到了一边,它立刻失落地将身子蜷缩了起来。 我将盒子翻了过来,将底部的木板抽调,露出一个有些泛黄的小册子来,正是当初秋风临死前答谢我的那本《同心录》,当初在琅轩,我将写有红颜劫的那页撕下送给了司空易,其余的便带回了猗郇,藏在了某个角落,原先想着要给师父看一看的,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便也忘记了这么一回事,直到出嫁前,翻箱倒柜的,又将它翻了出来,便放在了这个盒子底部。 刚才我替君迁尘把了脉,又看了他的伤口和中毒症状,突然想起,同这本册子上描述的一种毒药十分相似,所以才要贯休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将我送了回来。 我着急地翻开《同心录》,因为太过慌乱,手有些发抖,终于找到了那一页,我聚精会神一字不漏地看完了内容,突然瘫软下来,幸好,幸好没记错。 不过片刻,我便重新站了起来,将册子藏在袖子里,起身走了出去,贯休和白芷等在外面,见我出来,同时看向我,我对贯休道:“我写个方子,你将上面所有的东西在今夜之内送到我房间来,晚了就不用再送了。” 我转身进了房间,贯休亦趋亦步地跟了进来,我弯下腰在桌子上写了半天,然后将纸交给了他,他看了一眼,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出去,隐入了黑夜中。 第一百零六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第二日当我拿着配好的解药赶到时,景和帝正满脸憔悴,双眼赤红地骂着那群御医,御医们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看得出这一晚上他们毫无进展,我趁这个当口,急忙闪身进了房间。 房间里药味浓郁,只有一个白发老者趴在桌上,双手颤抖地写着药方,我也没有打招呼,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君迁尘的脸已经一片灰败,像是一条腿踏入了棺材的人,我从袖子中拿出配好的药,毫不犹豫地喂入了他的口中,然后趴在他耳边轻声道:“君迁尘,这是解药,你快吞下去。” 不知是他真的听见了我的话,还是别的原因,他真的自己将那药吞了下去,我松了口气,便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景和帝进来看到莫名其妙出现的我,既没有惊讶,也没有问其他,站在床前看了君迁尘半晌,突然道:“他脸色是不是好些了?” 我原本低垂着眼,听到此话,忙抬了起来,他脸上的灰色已经渐渐退去,只余下一片苍白,我一把抓起他的手,看了看他的指甲,已恢复了常色,只听景和帝道:“外面的蠢货,还不给朕滚进来!” 接着,又是一阵忙碌,把脉的,开药方的,房间里顿时挤满了人,为首的御医摸着胡子把了半天脉,摇头叹脑:“神奇,太神奇了。” “快说!”景和帝皱着眉十分不悦道。 御医急忙跪下:“启禀皇上,王爷体内的毒……莫名其妙消失了。” “消失?”景和帝沉思了片刻,看了我一眼,我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只是脸上显现出一片喜悦来。 “真是神迹啊!”那御医感叹道。 “你的意思是,没有生命之忧了?救回来了?” “是的,皇上,王爷福大命大,既然毒已消失,那么只须好生静养即可,那伤口虽深,好在没伤及到要害,调理多日,便能恢复,只是王爷的身子原本好不容易好些了,现下怕是……” 景和帝挥挥手,“在煊王苏醒之前,你们需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 “是,皇上。”御医终于如释重负,弓着身子退下了,我抬起头满脸都是劫后重生的喜悦,朝景和帝道:“父皇,王爷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景和帝神色不明地看了我一眼,半晌,缓缓道了句:“你果然是他的福星。”然后深深看了君迁尘一眼,背着手出去了。 我听到他这句话,呆愣了片刻,接着转过头来看着君迁尘的脸发了半天呆,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似的倒挂在脸上,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我看过许多次他虚弱的样子,可这是第一次,看到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是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一想到他昨日中刀的情景,我的心便像是有人用手揪着似的,一阵一阵的疼,景和帝说错了,我不是他的福星,从昨日的事情发生后,我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制作解药的事,直到现在,看到他好起来了,心里才终于定下来,才有空开始想想别的。 昨日发生的一切,缓慢地在我脑海中一遍一遍的过着,他是如何躲过第一刀,又是如何抱住了我,中了第二刀的,不管回想多少遍,有一个既定的事实摆在我眼前,如果当时我不扑过去的话,也许,他能再次躲过第二刀的攻击也说不定,他是为了保护我,所以才选择将后背留给沉青的。 我突然鼻子微酸,轻轻拿过他冰冷的手握在手心里,许多事突然涌入脑海,想得我脑仁疼,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因为熬了一晚上,现下终于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间,我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是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弄醒的,当我睁开朦胧的睡眼,首先看到的便是君迁尘虚弱却焕发生机的脸,他正微微偏头看着我,见我睁开眼,无声地道了句:“醒了。” 我忙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他的手,顾不得脸红害羞,急忙替他把了把脉,终于松了口气。 “你现在只需好好静养即可,很快便能恢复的。”我故作轻松地对他说道,又问:“要喝水吗?” 他眨了眨眼,我轻笑一声,站起身走到桌边为他倒了杯温水,可到了床前却犯了难,他背部受伤,不好扶他起来,可若非如此,用其他方法,水便会流出来,这可怎么办? 他见我一直犹豫,便示意我坐下,我按照他的话坐下后,将杯子放到他唇边,他微微抬起了头,一只手轻轻覆盖在我拿水杯的手上,借力艰难地将水喝了下去。 “还要吗?”连喝了三杯水,他终于眨了两下眼睛,我这才将杯子放了回去。 “我昏迷了多久?”他哑着嗓子问道。 我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又走回他床前坐下,“没多久,一天罢了。” “一天……你昨夜没睡?” “你父皇都没睡,我怎么敢睡啊,对了!”我拍了拍脑袋,“看我这记性,你都醒来了,我得叫外头的御医替你看看,还要叫人去通报你父皇一声,他一定高兴极了。” 我刚想站起身,被他一下子拉住了手腕,可能我力气有点大,听到他疼得“嘶”了一声,我急忙又坐下:“你拉我做什么?伤口不会又裂开吧?” “别喊……别人,就我们俩……说说话。” 我愣住:“你想说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中的毒怎么解的?” “不知道,莫名其妙消失了,那些御医也觉得奇怪呢,兴许……兴许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剧毒。”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了句,“那我还真是走运。” “他们都说你吉人自有天相呢,你父皇还说我是你的福星,我看,是灾星还差不多,你跟我成亲才多久,可都好几次离死亡只有几步之遥了。” “昨日大意了。”他淡淡道了这么一句,然后偏头问到:“刺客抓到了么?” 我垂下眼,“自然。” “受谁指使?” 我摇头,“这还不知。” 见他依旧睁着眼,我忙轻轻推了推他,“你快睡一会儿,你失血过多,一定要好好休息静养,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其他事,等你好了再说。” “……好。” 我守在床前,看着他闭上眼睛,过了许久,终于呼吸绵长稳定了,这才起身出了门将他醒来过的事告诉了守在门口的那些可怜的御医们。 后来的事情,发展速度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被打入大牢的沉青,宁死不说是谁指使她刺杀君迁尘的,过了一天,我决定去牢房里看看她,跟贯休提了以后,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竟然将我很顺利地送了进去。 沉青一个人关押在一个干净的牢房里,她还穿着上次那件宫女的衣服,可已经不成人形了,我站在牢房门口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她将身子蜷缩在一起,头发凌乱成一团,满手鲜血淋漓,全身上下的肌肤甚至没有一块是完整的,已经被她自己抓得血肉模糊,当她的手再次伸向自己的皮肤时,我喊了一句:“沉青。” 她抬头,脸上满是绝望和痛苦,当看清是我的一瞬间,身子以极快地速度朝我所站之地扑了过来,可惜,我站在牢房之外,她只能伸出抓住一片虚空。 “你……”她声音沙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谁派你来的?”我静静问道。 她脸上虽然一片脏污,但却并没有被抓破,我便知道她是一个极其爱护自己容貌的女子,在这么痛苦的瘙痒中,竟然能忍住那种痛苦。 “哼,”她冷笑了一声,“没有人。” “他的毒已经解了,你的刺杀失败了。” 她目龇俱裂,愤怒地狂吼:“我不信!” “真的,”我笑了笑,“不然我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同你在此聊天。”她终于忍不住,将手伸向了自己雪白的脖颈,所到之处,鲜血淋淋,我有些不忍地转移开视线,缓缓道:“你现在已是一颗弃子,若老实交代,我愿将解药双手奉上。” 她突然轻笑了起来,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是要将这一辈子的笑全部付诸此刻,大笑过后,一片荒凉。 “好,”她突然开口,“不过,我有条件。” “你说。” “我要先服下解药,洗一个澡,然后,换一套好看的衣裳,明日此刻,我便告诉你答案。”她歪着脑袋,像是在跟我讨论明日去哪儿踏雪游玩似的,那般悠闲。 我想了想,“你等等。”接着我便出了门,将她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与了贯休,贯休想了一会儿,便肯定地点头:“可以。” 我知道他既然同意,便一定有他的办法,接着便重新回了牢房答应了沉青,她服下解药半刻钟,便停止了抓挠,接着贯休安排人服侍她沐完浴,又换了套她要求颜色的衣裳,除却她颤抖着的双手,以及她脖子上的抓痕,她静静地端坐在那里,就像任何一个美丽的少女似的,谁也不知道此时那件鲜亮的衣裳下,是一具皮开肉绽的身躯。 “你回吧,明日再来。”她静静地说道,我最后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 是夜,沉青保持着那个等待的姿势,一动未动,终于,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惊喜地抬头,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站在眼前,站在牢房外,用世上最最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溺死在这双温柔的眼眸中,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青儿。”男子从牢房外伸出了手,沉青欣喜地朝前走了两步,接着又站定了,最后又退了两步,“青儿!”男子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沉痛。 沉青一边摇头一边后退,眼角泛泪,“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青儿了,我……我现在丑了,配不上你。” “不,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好青儿。” 沉青终于忍不住,奔到了牢房前,握住了男子的手,将泪湿的脸放入了男子宽大的手掌中,呜咽不止。 “只恨我没用,不能救你出去。”男子咬牙切齿,恨恨地说。 “不,只要你好好的,现在好好的,以后好好的,我便心满意足。”沉青抬起那张美丽的小脸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又低下头,虔诚地将吻印入了男子手心,将满腔爱意都付在了这个吻上。 “青儿,这一辈子,我最爱的只有你。” 沉青脸上漾开了一抹幸福的笑,“能听到你这句话,我便心满意足了。”沉青放开男子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男子一把抓空,面露惊讶:“青儿!” 沉青一字一句地说道:“今生还能再见一面,已是老天眷顾,你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万万不要让人发现。” 男子面露沉痛,沉青继续道:“还有,那个苏子颜知道我的名字,她不似表面看得那么……简单,我……我被她喂了毒。” “我一定……” “你别说了!”沉青低下头,“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你快走!”说完决绝地转身,任男子在身后苦苦哀求,都不回头,男子终于停止呼唤,末了,沉沉道了句:“青儿,我们今生无缘,只盼来世再见,我一定……不负所望。” 沉青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再也支撑不住,转身奔到了门边,哪里还有人在! “主子。”男子一出牢房,立刻便有黑衣人迎了上来,男子拿出帕子轻轻擦拭着自己的手,眼中透着嫌恶,看了卑躬屈膝的黑衣人一眼,淡淡吩咐道:“务必拿到证据后,再让她……自尽。” “是。”黑衣人恭敬地答道。 男子抬头看了看天,嘴角扯出一丝阴冷的笑,甩袖大步而去。 过了一日,我同一时间再来时,沉青的姿势未变,还同昨日那般,静静地端坐在那里,但我总觉得,她今日和昨天大不相同了。 “你来了。”她笑了笑,有一种看透生死的豁达,我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但不想深究,直接道:“你昨日说,今天告诉我答案的,是谁?” 第一百零七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很羡慕你。”沉青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开口说了另一句话,她站起身走到牢房门口,隔着栏杆对我笑了笑,“煊王愿为你挡刀,真好。” 我沉默了片刻,“可那一刀却出自你的手。” 她点点头,“不是我要他死。” “那是谁?”我不给她留丝毫空隙,连着追问道。 她却不回答,转身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来:“我还有一个要求。” 我听到这句话胸口微闷,“你明明说,只要答应你昨日的条件,今日便将答案告诉我的。” “嗯,我是这么说过,”她点点头,突然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可是女人从来说话不算数的,你也是女人,难道不知道么?” “那你今日若再耍我……” “碰碰运气吧,总会有一次是真的。” “……你说。” “我想干干净净的死,”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可不想被千刀万剐。” 我愣了愣,接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这里面的药能满足你的要求,但是你需先告诉我是谁,我再给你。” “好。”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你叫他们进来吧,我愿意说。” “你不怕,你说了以后我不把药给你。” 她摇摇头,“你不会忍心毁了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愿。” 我犹豫了一会儿,便出了牢房去通知贯休了,这些事他自有门路。 后来,她果然如跟我约定的那样,坦白交代了,连同供出了一个据点,景和帝闻知,立刻派出亲卫火速包围了那个位于风惊南面的小院落,里头早已人去楼空,可根据沉青的供词,在院里的一棵大树下挖出了一个木箱子。 箱子排除危险后,被原封不动地交给了景和帝,景和帝打开箱子,里头是一摞一摞厚厚的礼单,临近春节,各地官员源源不断,争相恐后地将厚礼运往风惊,而这些礼单的主人,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当朝太子君无双! 人证物证确凿,派刺客暗杀自己的亲弟弟,身为储君,收受巨额贿赂,这两点中的任何一点,都能让这个从小机敏聪颖,一生平顺的无双太子阴沟里翻船,接着前段时间刚告一段落的欧阳恭侵吞赈灾银一事又被翻了出来,以沈之问为首的监察御史上奏要求重新彻查此事,但景和帝却已此案已定论为由,将此事掩盖了下去,并没有深究。 因为如果这三件事真的牵连到一起,若不立刻废了君无双,难平天下百姓之熊熊怒火,刚得自由不久的君无双,又被重新关了进去,据说皇后在雪地里跪了一夜,也没有跪软皇上的心。 但废太子的圣旨却没有下来,流言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沉青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悄悄地去了,用我给她的药,她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但后来发生的一连串动荡确实是由她而起,我再也没有去看过她,她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不顾生死地刺杀了君迁尘,可却没有为自己的主子守下这个天大的秘密,实在让我很疑惑,最后我让贯休好好安葬她,既然她喜欢干净,那就质本洁来还洁去,随水漂流吧。 朝堂上一片动荡,可煊王府里却依旧平静祥和,君迁尘已经接回了府里休养,我将主屋重新还给了他,毕竟景和帝三天两头地派御医过来把脉,若是发现他睡在书房里,怎么都不好解释的,一来他是我的夫君,哪有成婚后分房入眠的,二来,他是病人,若还叫他在书房里养病,确实有些不人道。 为了方便照顾他,我便只好辛苦一点,睡在外面的软榻上,他不肯让其他人近身的毛病还是没改,只有我他才不会冷着脸不高兴。 不知是谁多嘴说了出去,外头已经将我们俩之间的故事吹得神乎其神,大多数都是说君迁尘如何对我情深似海,他对我的爱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不惜舍身替我挡刀,中心思想是,我上辈子不知是烧了多少高香,这辈子才走了狗屎运,遇上这么个才貌双全又痴心的好儿郎。 我学着从小茴那里听来的故事,惟妙惟肖地模仿给他听,末了,吹了吹勺子里的药,放到他嘴边,看他喝下后,才不满道:“听听这里面说的,好像我嫁给你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他顺手扯过我手里的帕子,擦了擦唇角,“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忿忿不平道,“论家世,论人品,我哪点不如你,充其量也就外貌比你差了那么一点点……”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撇了撇嘴,伸出手比划着,“好吧,比一点点再多那么一点点,”说完我急忙接着道:“不是我丑哦,是你长得超出正常人水平太多!我已经很不错了。” “嗯,”他一本正经地点头,“我错了。” “啊?”我有些没回过神来。 “我不应该比你长得好一点点,再一点点的。”他嘴角微微勾起,学着我的样子比划着。 我将碗往桌上一放,一拍桌子,“长得好看了不起啊,能当饭吃吗!” 他想了想,“不能,但……”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药碗,“能让别人喂我吃。” 我气急败坏,“我才不是因为你好看才喂你呢!” “那是为何?” “因为……”我突然停下,慢悠悠地拿起碗,得意地看着他:“我不告诉你,你不是很聪明么,有本事猜一猜啊。” 他老实地摇头,“猜不到。” 我气结,没想到他以不变应万变,哼了一声,“猜不到拉倒!”说完拿起碗气匆匆地走出去了,没过多久,又捧着另一碗药进来,“继续。” 一本正经地喂他喝完了这碗药,我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糖塞到了他的手心里,趁他微微有些愣神,语速极快地说了句:“煊煊小朋友,吃糖糖,不要哭,要乖乖哦。”然后以逃也似的速度往外跑走了,打算一整天都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昨日又下了些雪,外头依旧白茫茫一片,我放下药碗,对着萧条的院子发了会儿呆,直到小茴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给我披了件披风,我才回过神来。 “小姐,外头冷死了,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啊?” “我在思考人生。” 小茴整张脸都扭成了一团,“小姐,下次那个白胡子老御医来,要不请他也给你看看吧,我觉得你好像病了。” “我没病。”我凶巴巴地说道。 小茴摇头,我奇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小姐病了,”小茴严肃地说。 我笑了笑,“什么病?” 小茴歪着脑袋,“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小姐这几天怪怪的。” “哦,那是因为要照顾病人,很累的。” “是吗?”小茴有些疑惑,接着又咧开嘴笑了,“我知道小姐怎么了。” 我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她快速地说道:“小姐啊,是害了相思病。”接着一下子便跳开了,我的魔爪果然没有捉住她,真是经验丰富的贼丫头。 “你别跑,我问你,白芷呢?” 小茴突然有些扭捏起来,我从她的表情里好像嗅出了什么异常,微眯着眼,严肃道:“知道就说,不然有你好看。” “我,我……哎呀,不知道啦,反正先出了院子往左边去了!”小茴说完,一溜烟地跑走了。 院子左边?我心里盘算了一下,接着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雪,出了院子,朝左边走去。 王府里十分安静,因为是雪天的缘故,很少碰到人,我感觉鼻子已经冻得快不是自己的了,用力呼了口气,然后急忙用手捂住了鼻子,暖暖的,烘得我直想打喷嚏。 突然前头有个穿着蓝色布衣的男子在雪地上快速地行走着,我刚想张口,他便拐了个弯不见了,我追上前去,哪里还有人影。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白芷,我冻得不行,只好原路返回,白芷却在门口等我,见到我急忙迎了上来:“我的小祖宗,这么冷的天,你这是跑哪里去了。” 我打着哆嗦:“找……找你……” “你找我做什么?我特地留了小茴在这里。” “老……老实说,你跑哪里去了……”我不屈不挠地问道。 白芷俏脸微红,“我去找他了。” “找谁?”我故作不知。 白芷低着头,声若蚊吟,“贯大哥。” “真是奇了,”我皱着眉头道:“我没吩咐你找他啊。” 白芷跺脚:“小姐!” “好好好……”我急忙偃旗息鼓,不再捉弄她,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白芷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道:“我……我打听点事。” 见她这副模样,羞涩不似羞涩的,我顿觉十分奇怪,“什么事?” 白芷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慌乱,“其实也没什么事。” 我直觉这件事和我有关,好整以暇地坐下,喝了口热茶,待身子暖和起来,才开口道:“说吧,什么事。” 白芷沉吟了半天,终于开口道:“我去问贯大哥,王爷……和扶摇公主的事,是不是真的。” 我心里一跳,声音十分镇定,“是么?” 白芷有些生气道:“他没回答我!”接着又沉默了一会儿,“但……我从他表情里看得出来,应该……不是,是可能是真的。” “哦,”我点头,“关我什么事。” “小姐,”白芷有些担心地看着我,见我只顾着埋头喝水,却不说话,叹了口气道:“小姐,这次王爷为您挡了一刀,您是怎么想的。” “我?”我反手指了指自己,“什么为我挡刀,那刺客原就是来杀他的,更何况,”我哼了一声,“当时是我想为他挡刀来着。” 白芷眼睛一亮,“那小姐当时为什么要去为王爷挡刀?” “这还用问为什么,”我笑了一声,“他那身子骨,戳上一刀岂不废了,同样情况,我戳上一刀决不会伤重成这样。” 白芷满脸无奈,“小姐,说正经的。” “我哪里说得不正经了?话又说回来,若受伤的是我,可能还没这么麻烦呢,我的血百毒不侵啊,只需要治伤就行了。”说完,我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呀,我怎么这么蠢,我的血百毒不侵啊!” 说完,兴匆匆地跑回了房间,连白芷在后头喊我也没有来得及理。 “君迁尘!”我一溜烟跑到他面前,将先前今日不再见他的打算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正斜斜地靠在床上假寐,听到我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一瞬间,流光肆意,我急忙捂住了眼睛。 他好笑道:“你做什么?” “你眼睛里有光,晃得很。”我偷偷从指缝里看他,见他含笑看我,便立刻放下了手,清了清嗓道:“你体内的毒都清了么?” 他点点头,“御医说都清了。” “清干净了?” “怎么?” “没清干净的话,我有别的法子可以一试。”我的血啊! “不是你亲手喂我吃的解药么。”他淡淡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揣测,难道他当时意识是清醒的? “贯休说的。” 又是他! “他还说什么了?”我问道。 “嗯……”他笑了笑,垂下了眼,“他还说你为了给我配解药,一晚上没合眼。” “他胡说!”我立刻反驳道,“我在房间里睡了一晚上,早上起来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便配好了药。” “所以是你配的。”他神情专注,语气肯定。 “……你套我话!”我叫道。 他目光柔和下来,“早知是你了,当时你说话,我听见了。” 我被他看得有些烦躁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走了好几圈,抬头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御医都束手无策,我却知道解药的配方?” 他笑着摇了摇头,我停下脚步,搬了个凳子移到床前,然后坐下,看着窗户在地上的倒影,沉默了许久,他亦没有说话,房间里顿时一片安静。 “你有什么话想问我么?”他突然开口问道。 我低垂着头,过了半晌,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你觉不觉得,以山长得很像一个人?” ------题外话------ 肩颈疼得不行,今天终于跑去做了按摩,折腾到八点多才回来,感觉自己速度还可以诶……求表扬ˋ(°▽、°)口水ing…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零八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将视线移开,笑了笑:“不像么?我倒觉得她长得很像一个故人。” “颜颜。” 我不理不顾,继续道:“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呢。” 过了许久,他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虽然心里早已经肯定了这件事,但心里知道和从他嘴里听到答案,感受完全不同,我只觉热血上涌,“轰”地一声将我的理智全部烧成了灰。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凳子“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我转身就要走,手腕被他一把拉住,凉凉的手指扣在了我的手腕上,就好像一盆冰水将我心里的热血一下子压了下去,我再也生不出勇气来甩开,他往回一扯,我顾念他的伤口,便顺着这股柔和的力道坐到了床沿边,他的手却再也没有放开,从手腕滑到了我的手上,轻轻握住。 “你问吧,我都告诉你。”我低垂着头,听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不知为何,一阵委屈突然涌上心头,鼻头酸酸的,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静静地等着我,既不催促,亦不焦急,我看着我们交缠相握的手,以及感受着他的手传过来的冰冷质感,我终于抬起了头,他正眼神专注地看着我,目光里温柔缱绻,这次我终于没有看错,我心里忽然来了气,将手抽了出来。 “你是君迁尘。”我终于开口问道。 “是。”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好像早已预料到我会这么问。 我想将手抬起来摸摸鼻子,可手举到一半,又赌气似的放下了,将头偏向一边不看他,“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 他半天没吭声,余光看到他的手往上抬起,最终冰冷的手指握住了我的下颚,微微一用力,便将我的脸转了过去,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嘴唇轻启:“是。” 我闭上眼,不想看他,口中却毫不停歇地问道:“那个名字叫什么。” “司空易。” 我猛地睁开眼,怒极反笑,“很好玩么?”看着他眼里化不开的温柔,我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这次没有阻拦我,我也并没有奔跑出门去,而是在床边来回踱步,不知道走了多少圈,我才语速极快地说道:“那时候我去主动找你,求你娶我,你是不是像在看戏?我同你最后一次在玉缘斋相见,你看我纠结难过是不是觉得我很笨,很傻?你当时问我心里有没有别人,又说什么情之一字,身不由己,有也无妨,呵,是不是这样很好玩?” 我一口气说完,直到有些背气了,才停下来猛喘气,看他摇了摇头,“不是。”然后静静道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受控制地喊出了声:“你骗了我两次,一句对不起就能够一笔勾销么!”我想到扶摇,又想到以山,冷笑了一声:“若我猜得没错,当初在天下第一庄,伴你左右的那位绝色佳人,就是扶摇公主吧。” “……是。” “晔王真是投其所好,连送的人都肖似她,”我深吸了口气,“你既然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同意娶我。” 他静静地看了我许久,“我以为你懂的。” “我不懂!”我有些歇斯底里,“我不懂你,一点都不懂,不懂你为什么要骗我,我看起来很好骗吗?还是你担心,我会将你的身份告诉给别人?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不是。”他只是否认,但却没有解释的下文。 我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闭上眼,静静待了一会儿,“你不想解释么?” 他沉默了半晌,又道了句,“对不起。” 我转身就走,将门“砰”地一声打开,把等在外头的白芷吓了一跳,我抬脚刚想跨出门,又猛地转身疾步走了进去,看到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没动,听到我进来的声音,眼睛一亮,抬起头来看我,我朝他大声喊了一句:“君迁尘,你混蛋!”然后不再看他,转身走出了门。 白芷估摸着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在我拿起披风要走的时候,忙凑上前来:“小,小姐,我陪您吧。” “你不要跟来。”我挥了挥手,一甩手将披风披上,走出了清汉苑。 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小雪,我不知在雪地里走了多久,手脚已经冻得没有了知觉,但却依旧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什么也理不清楚,我抬起头朝灰沉沉地天上看了看,然后不管不顾地一下子躺倒在了雪地里,呼出了一口白花花的雾气,好像茫茫天地,此时唯我一人。 我闭上了眼,接着听到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可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动,接着听到布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我终于睁开眼,一下便看到了那口雪白的牙齿。 “王妃,你躺在这里做什么?”来人却是阿奴。 我想到一事,一下子从雪地上爬了起来,“阿奴,我们聊聊吧。” “聊聊?”他偏着头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就是说说话。” 他一拍掌,“好啊,不过……”他挠了挠头,“王妃不要躺在雪里,主子说你们和我不一样,在雪里久了会生病的。” 我听到阿奴提起他,哼了一声,接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走,我们去你院子里。” 阿奴的房间里冷冰冰的,甚至都没有暖炉,可他却穿得很少,一点都不冷的样子,见到我紧裹着披风,想了想,然后跑到外头去不知从何处抱了个半人高的炉子进来,又在里面添了火,好几杯热水下肚,我这才感觉人缓和了过来。 我指了指对面的凳子,“阿奴,你坐。” 阿奴这才一屁股坐下,有些不解地看着我:“王妃,你要跟阿奴说什么?” 我想了想,问道:“你记不记得,那次藏猫儿时,你说以前有很多人陪你玩的,有贯休,石大人……” 阿奴高兴地点了点头:“对!我今天还在跟石大人玩藏猫儿呢。” 我心里一跳,“石大人,是叫……石南么?” 他想了想,点点头,“是叫石南。” “他不忙吗?今天怎么得空跟你玩。” 阿奴咧开嘴笑了,“他没跟我玩,是我在找他,我看到他了,可一转眼他就不见了,一定是藏起来了。” 原本心里只是猜测,可现在我终于敢肯定,那日一早我练武回清汉苑的路上和今日找白芷时不小心看到的那个蓝色布衣的男子,就是石南。 “你知道他住在何处?” 阿奴摇了摇头,“我好久没看到石大人了,不过他本来就很少出现的。” 看来石南只是君迁尘身为司空易时的贴身侍卫,若变成了君迁尘,他身边跟着的只能是贯休。 我想了想,嘱咐道:“下次别人问你这些,你要说不知道。” 阿奴呆了呆,然后点点头:“阿奴知道,主子吩咐过阿奴。” 我有些错愕,“那你怎么就告诉我了。” “因为你是王妃啊,贯休说主子喜欢,”阿奴眉飞色舞,那张憨厚的脸便显得十分滑稽起来,接着又皱起了眉,“可贯休说,主子被王妃骗了。” “什么?”我声音立刻大了起来,谁骗谁啊! 阿奴回想了一下,“贯休说,最毒妇人心。” 我冷静了下来,估摸着是上次我喂沉青吃毒药时,被他看到了,才有此一说,便挥了挥手,将这话掠了过去。 “王妃,主子生病了,你为什么不陪主子聊聊?”阿奴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因为他活该。”我恶狠狠地说。 “啊……”阿奴张开了嘴,露出了费解的神情,然后皱着眉很艰难地点头道:“我终于知道最毒妇人心的意思了。” “……” 和阿奴说了半天话,心里的郁结一下子散了不少,对我来说,虽然打心底生君迁尘的气,怨他欺骗我,没有告诉我,可当我得知他同司空易是同一个人的时候,心里的某块大石终于落定了,甚至有些轻松起来。 原来……是一个人啊,我喜欢上的…… 我回去的路上,思绪清明了不少,看到院子门口写着“清汉苑”三个字的牌匾,自嘲的笑了笑,明明那么多那么多的共同点。 清汉,银河的意思。 到处都是星星,我怎么从没发觉呢。 刚走到廊下,白芷立刻从房间里奔了出来,看到好端端的我,松了口气,“小姐,你吓死我了。” 她帮着我解下披风,不小心碰到我冰冷的手,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小姐,你手怎么这么冷,快回屋里去!” 我看着君迁尘房间的门依旧如我去时那般敞开着,皱了皱眉,低声道:“怎么不将那门关上?” 白芷吐了吐舌头,“王爷没吩咐,我不敢去。” “你……”我瞪了她一眼,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抵不过内心的真实想法,朝房间门口走去,原本只想将门关上作罢,可鬼使神差的,我竟抬脚走了进去。 离先我甩头而去,已经过了半日了,因为门一直敞开着,所以房间里并没有比外头暖和多少,我关上门,走到里室,原以为会看到沉沉睡着的君迁尘,可没想到,他却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看到我进来,笑了笑:“你回来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你混蛋。”我一下子哭出了声。 他朝我招招手,“颜颜,过来。” 我心里千百个不愿意过去,可身子却像着了魔似的,缓缓走向了他,他拍了拍床沿,“快坐下。” 我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坐了下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温柔地为我拭去了眼泪,然后将我拉到他怀里,摸了摸我的头,“我错了,以后再不这样。” 我抬起头来,红着眼睛道,“你以后若是再骗我,我就离家出走,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好。”我离他的脸极近,他的目光专注温柔,眼里像有流星闪过,我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他笑道:“眼里的光又晃到你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唔”了一声,接着将头一下子埋进了他怀里,听见他胸腔发出低沉的笑声,我将手偷偷搂住了他,嘴角扬起一抹笑,“你不想知道,我怎么发现的嘛?” “嗯,想知道,是因为沉青么?”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全是,沉青当初为了杀你,甚至不惜赔上一整船人的性命,最开始我以为她是司星阁的仇家派来的,毕竟,司星阁知道这么多秘密,有一两个想除你而后快的敌人,没什么奇怪,可这次在晚宴上看到她,我确实吃了一惊,那晚宴是你父皇亲设的家宴,守卫那么森严,绝不是等闲江湖人能够混进来的,可她不仅堂而皇之的混了进来,甚至还带了啐了毒的刀。” 我看了他一眼,见他在仔细听着,便接着道:“当时来不及想太多,可将你的毒解了之后,我便开始想这件事了,特别是当她说出幕后指使人是太子的时候。”我停了停,继续道:“太子派人来刺杀你,一定会派自己的心腹死士,那么沉青自然不可能是一般杀手,而是太子的人,当初我只想着,难道司星阁同你有什么联系么,让太子如此沉不下气,刺杀完了司空易,又跑来刺杀你。” “我开始细细回想我们见面后的点点滴滴,后来让我想起一件事。”我得意地看了他一眼,他配合着我问道:“什么事?” “你也不喜欢别人触碰你。”我说道,“不过最初我是觉得你很熟悉的,但这件事迷惑了我,你以前身上全是毒,别人碰到都会皮肤溃烂,因我百毒不侵,所以才没事,可后来你摇身一变成了君迁尘后,我亲眼见过别人碰了你也没事,但我那日忽然想起,你很不习惯别人的触碰,甚至有些抗拒,当初我为你把脉时,虽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已觉你脉象奇特,现在想来,应是你服下了部分解药,所以体内毒素清除了不少吧。” 他点点头,“颜颜真聪明。” 我呼了口气道:“我还没阿宝聪明呢。”我撇了撇嘴,“要不是那日想通阿宝喜欢你的原因,我是不敢肯定的。” 听君迁尘笑了一声,我才说道:“你怕是早就知道了吧,阿宝喜欢剧毒之物,因你体内有剧毒,所以阿宝格外喜欢亲近你,那时在猗郇它都还没孵化出来,但在你旁边,它就会动一动了,其他人都没用,我总算想明白了。” “我不喜欢蛇。”君迁尘吐出这么一句。 “我知道,你要是以后再欺负我,我就放阿宝到你床上陪你睡觉,哼!” “嗯,不敢欺负你。”他语带笑意。 我们两人半天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呆在一起,可我心里只觉甜蜜,没有一丝尴尬,我终于知道,最初见他时,为何白芷会以为我和他认识许久了,因为这是事实啊。 我突然打破了平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和扶摇公主怎么回事?” 他半天没做声,我气急了差点想张嘴一口咬上去,便听到他一本正经地问道:“吃醋了?” 我哼了一声,“她长得好看。” 君迁尘笑道:“若只看外貌,我抱着镜子过得了。” 我被他这句话逗得心里一松,横了他一眼,“自恋。” “我和她只是多年挚友。”君迁尘缓缓说道。 “多年?”我奇道:“你怎么会认识她多年?”我又想起那时候扶摇看他的眼神,“挚友,只是你认为吧,我看她就不是这么想的。” 君迁尘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早就见过她的。” 我愣了愣,“怎么可能,她长得这么好看,我见过一定记得。” “你都没记住我。”君迁尘一字一句道。 我恍然大悟,“你是说小时候在猗郇!” 君迁尘点头,“那时候她也在的。” 我撇了撇嘴,“小时候的事怎么会记得,所以呢,那时候起你们便认识了?” “嗯。”他应了一声,“若喜欢她我早就娶了,何必……等到你。” 我心里一甜,装作不信道:“那可不一定,谁知道你娶我是什么目的,搞不好就是冲着那一纸乩语来的。” 君迁尘无奈叹了口气,道:“我不信那个。” “为何?”我奇道,“你不信司空家族?”我突然瞪大了眼,“难道……难道你……不是,难道你师父……”难道司空夜光是司空家族的人? 他听到我提及司空夜光,眸子沉了沉,半晌才道:“你知道……我母亲是谁么?” 我脑子里突然流光一闪,之前所有的结一下子好像找到了源头,全部解开了,我不可置信地说道,“是司空星!”接着立刻捂住了嘴,当着他的面叫出他母亲的名讳自然不妥。 他点点头,承认了。 我重重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怎么这么蠢,司空星,辰妃,星辰星辰,这么明显的事,我竟一直没有联想在一起,没想到,我在他面前第一次出现,就是扮作他母亲的样子,怪不得,他同景和帝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同司空夜光却情如父子,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宗老头那时候说,他的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那么,辰妃就不是难产而死,而是……中毒身亡。 我安慰性地朝他背上拍了拍,他闷哼了一声,我突然感觉到手心一片濡湿,立刻站起身,往他背上一看,一片赤目的红色让我几乎晕厥,他朝我露出了虚弱一笑,我大叫了一声:“君迁尘,你个混蛋!” ------题外话------ 想了好久,子颜得知君迁尘和司空易是同一个人时会是什么反应,但最终我决定,还是这么写,子颜的性格原本就是开朗活泼,很少记仇,更何况是自己喜欢的人,只能说,君迁尘对她的吸引力,即使换一种身份形象,也依旧还在,甚至更甚,这辈子我闺女遇上君迁尘,算是彻底栽了,唉,为娘实在心疼,所以,让甜蜜拥抱她吧,虐什么的不是我的风格。 第一百零九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君迁尘的伤口又裂开了,而我,光荣的受寒了,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吸着鼻子,裹着一层厚厚的毛毯,看起来像只熊似的,坐在软榻上,看着一室之隔,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君迁尘发呆。 隔了许久,我终于开口问道:“谁是乐乐?” 君迁尘果然没有睡着,眼睫毛微动,不一会儿便张开了眼,偏头朝我看来,我又问了一遍:“谁是乐乐?” 他眼睛里明显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隔这么远我都看了个清楚明白,他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解道:“乐乐?” 我点头,“阿奴那时说,除了贯休,石南,还有个叫乐乐的人经常陪他玩……” 君迁尘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我忙补了一句:“你说了不骗我。” 他无奈地笑了笑,半晌,终于开口说道:“你也认识的。” “我认识?”我想了一圈,煊王府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啊,突然我脑子里有如一道闪电一闪而过,我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阿奴口中的“乐乐”其实是“勒勒”吧? 那个我们在萝石寨遇到的口齿伶俐,巧舌如簧的少年。 “是罗勒?”我心里虽已经肯定个七七八八,但只要君迁尘没亲口说出来,便做不得数。 “嗯。”他终于不负所望,应声了。 我摸了摸前额,头疼道:“你究竟还有什么瞒着我,能一次说完么?” 现在回忆那时候遇见罗勒的情景,不是不可疑的,但他演技太好,出现的时机又恰当好处,后来一路上毫无破绽,所以我才没有多心。 那次我在野外洗澡,衣服被他拿走,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最后还是君迁尘一路返回为我送了衣服来,当时我问君迁尘,是否有看见有人过去,他说没有,还说可能走岔了,现在想来,当时罗勒明明是故意拿我衣服的,这样他和君迁尘才能安安心心地接上头。 “当初是你叫他去的?”我语气有些不好,想起那一路上我不知还被他骗了什么去,心里自然高兴不起来。 君迁尘摇头,“杜衡叫他去的。” “为何?他从头到尾也没做什么啊。” 他顿了顿,终于开口道:“那时我快毒发,杜衡不放心,便叫了他来。” 我心里微惊,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最后赶来送我……是……因为毒发耽搁了么?” 君迁尘轻轻嗯了一声,我的心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挠,痒痒的,我清了清嗓,“你的毒是不是解了一半?怎么毒发还这么厉害?” 我想起这次我们来东胥时的路上,他有几天突然变得十分虚弱,想来那时应该是毒发了。 君迁尘声音悠远而怅然:“还有余毒未清。” 我想起宗老头跟我说的话,立刻站起身翻箱倒柜,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终于我从柜子里翻出一张纸,举了起来,献宝似的摆到了他面前,“喏,这是后一阶段的药,宗老头怕你对我不好,把药方子给我了,你若觉得吃那副药已经不顶用了,就换这一副吧。” 若是宗老头知道我这么容易就被他给出卖了,估计会气死,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宗老头是不是早知道你就是司空易!” 我那半吊子医术跟宗老头自然没法比,我既拜托他给君迁尘去把了脉,又拜托他给司空易治病,依照他的医术,自然不会分辨不出两人的脉象有何不同。 君迁尘轻点头:“你师父……和宗前辈都知道。” “什么?”我从凳子上一跳而起,敢情我是最后得知这个秘密的?凭什么! “宗前辈说……”君迁尘顿了顿,接着道:“只怪你医术不精,怨不得别人。” 什么人啊! 知道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提前告诉我,害得我浑浑噩噩了这么久,我哼了一声,不高兴道:“若我这次还没发现,你打算几时告诉我?” 君迁尘叹了口气,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无可奈何之色,我忙道:“你刚说过不再骗我的!”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并不打算告诉你的。” 我有些生气起来,不满道:“若我一直没发现,你还打算瞒我一辈子不成?!” 君迁尘彻底安静了,不再辩解。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这个样子,原本只是有些生气的我,立刻变得十分气愤起来,他又坚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脾气一上来,我便控制不住自己,裹着厚厚的毛毯,趿拉着鞋子,又气匆匆地打开门出去了,想到他昨日门也不关,呆呆等了我半日,又怒气匆匆地跑回来“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想起他躺着的姿势,心中微定,至少不用担心因姿势不对,他伤口再次裂开了。 白芷自然听到了那声门响,急忙跑出房间来看,见到我满脸怒容,立刻说道:“哎呀,我的小祖宗,又怎么了,一天到晚的跟王爷闹什么脾气,王爷还在病中呢。” “我也是病人!”我朝她不满地叫道。 白芷立刻噤声了,见我裹着个毯子便跑了出来,立刻道:“小姐,你现在可是受了风寒的,这么不注意,到时候若加重了,可有你受的,还不快进去!” 她急忙把我赶到隔壁房间里,里头的暖炉烧得旺旺的,我坐下喝了几杯茶,吃了几块小点心后,心头的怒气平复了不少,但依旧不想回房面对君迁尘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小茴进来见到这安静诡异的一幕,犹豫着开口道:“小姐,贯大哥在门口,好像有事找……” “不是找我的吧。”我喝了口热茶,闲闲道。 白芷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小茴忙道,“就是找小姐的。” “找我?”我有些惊奇道,他找我有什么事,虽这么想,但依旧站起身来走了出去,贯休果然在门口等我,听到声音,缓缓转过了身。 “你确定没找错人?”我奇怪地扫了他一眼,他先是愣了愣,接着将头扭向一边不看我,声音闷闷的,“就是找你。” “找我何事?”我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毛毯问道。 “你……”他偏过头,抿了抿嘴,“你又和主子吵架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关你什么事?!”真是八卦。 “原本是不关我什么事,”贯休冷哼了一声,“但昨日主子为了等某人,伤口都裂开了,现下你又折腾,生怕主子有九条命用不完不成!” 果然是来指责我的,我不知怎么跟他解释我生气的原因,自从得知君迁尘就是司空易后,我的情绪起伏变得激烈起来,一个小小的由头,都能气得我浑身发抖,脑子热血一上涌,话不多说,甩头就走,我平日里对待别人,脾气绝没有这么糟糕的,可是一面对他,便会不由自主地使起小性子来,即便他现在还在病中。 我有些拉不下脸,嘴硬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和你家主子一样,都是骗人精。” 他愣了愣,没过多久,那张俊脸就红了,过了半天才道:“我才没有骗人,以前我根本不知道你和主子的事。” “那是谁告诉你的?” 他愣了愣,接着学着我的语气道,“关你什么事?” 我被他用话一堵,气得转身就走,他急忙拦住我的去路,我冷冷地看着他道:“做什么?” 他用手从袖子里掏了掏,然后递了一个小巧精致的檀木盒子给我,“原是想给你送这个东西的。” 我也不伸手接,问道:“是什么?” 他脾气一来,也不管不顾,直接往我手里塞,我生怕掉落在地,只好接过,他哼了一声:“你自己不会看啊。” 哟呵,给人东西还这么拽,但我心里确实有着好奇心,原本抹不下面子,但听他这么说,便立刻顺势下了台,轻轻打开手里的盒子,看到里头的东西时,愣了愣。 那是一根十分古朴的木簪子,样式简洁,但却十分大方典雅,我一看便喜欢上了它,虽然心里猜到是谁赠之物,但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这是……给我的?” 贯休虽有些不情不愿,但依旧点了点头,“这是出事前一日,主子给你买的。”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的情景,我伸手问他要给我带的东西,他却推说回来得太匆忙,我也没有多想,我摸了摸那簪子通体光亮的身子,突然鼻头有些微酸,来不及多做考虑,也没有再理会贯休,一扭头重新进了君迁尘的房间。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听到推门的声音,睁开眼扭过头,像是我之前从未跟他闹过别扭似的,嘴角含笑:“你来了。” 我的泪差点滑落下来,走到床边坐下,他看到我手里捧着的盒子,低垂下眼,笑了笑:“你看到了,喜欢吗?” “你那日为何不给我?”我吸着鼻子问道。 “原是第二日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他无奈道,“差点没送出去。” 他这么一说,我便想起那日险象环生的情景来,一下子眼泪像不听使唤似的,噼里啪啦掉个不停,他叹了口气,撑着身子,艰难地坐了起来,我忙站起身扶他坐好,他扯住我的手让我在床沿便坐下,像对待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似的,为我轻轻擦拭着眼泪,一边擦着一边道:“颜颜怎么这么爱哭呢。” “我才不爱哭的,”我抬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我以前从来不哭的。” “嗯嗯,”他嘴角噙着笑,安抚着我。 我越哭越来劲,“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总是想哭,都是你,我现在看到你就想哭。” 君迁尘被我逗笑了,“怎么办,我一看到你就想笑。” “你怎么这样啊,”我不满道,“真是没心没肺。” 他挑了挑眉,叹气,“真没想到啊,倒打一耙。” “你才倒打一耙呢,我这么伤心,你不陪着我哭就算了,竟然还笑,好端端的东西,就应该当天送出去的,若是……若是……”我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若我手中不是恰好有《同心录》,若那日他身上的毒到最后还是没发解,亦或者,他背上的刀伤再深上些许,那这个礼物,是不是真的就再也送不出来了。 “别想了,都过去了。”他摸了摸我毛茸茸的头,不知是因为触感颇好还是什么原因,他竟然一时间没有将手放下。 我十分委屈,一时想起师父和宗老头早就得知他的身份,却不告诉我,一时想起那时候在去琅轩的路上,还不知被他算计了多少去,还想起了陪在他身边的扶摇公主,虽昨日他已经解释过了,我知道他对扶摇并没有其他感情,但根据身为女子的第六感,即便没见过那扶摇几面,我也能敏锐的感觉出,她对君迁尘的感情,绝不仅仅只是挚友而已。 真是一笔糊涂账,想得我脑仁疼,后来我干脆懒得再想,一心一意地哭了起来,好像要把受的所有委屈和惊吓,全部通过这种方式发泄一样,哭到最后,嗓子都有些哑了。 君迁尘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在我眼睛已经肿成了两个核桃,嗓子有些嘶哑时,开口道:“颜颜,别哭了。” “我不,”我脾气一旦拗起来,自己都害怕。 “你告诉我,怎样才能不哭?”他声音里饱含着无奈。 “怎样都不行。”我抽抽噎噎,到后来甚至打起嗝来,“怎么,我现在……嗝……哭都不能哭了吗,有没有王法了,呜……嗝……” 他摸了摸我的头,突然一把拖住我的后脑勺,往他的方向摁去,我还没反应过来,鼻子上就被一抹柔软触碰了一下。 “嗝。”我瞪大了双眼,完全忘记继续进行自己的大业,呆愣在当场。 过了半晌,我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捂住自己的鼻子,眼角挂着泪滴,红着眼道:“你,你怎么偷袭!” 君迁尘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你没哭了。”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刚才电光火石间,我是……被他偷亲了吗?一想到此处,我迟钝的感官才反应过来,轰的一下,脸胀得通红,看着他笑意吟吟,流光肆意的眸子,我抿着嘴,憋了半天,终于朝他喊出了一句:“流氓!”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一十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十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那日之后,君迁尘的伤迅速的好了起来,宫里亦是三天两头,源源不断地有赏赐的东西送来,可是那日太子主谋刺杀君迁尘这件事,却像是一粒石子丢尽了水里,刚漾起几圈波纹,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便平静了下去,只听说他依旧被景和帝关着禁闭,但其他的惩罚,却没有再说起,若不是亲身经历,我甚至会以为那件事从没有发生过。 我念书念到一半,终于忍不住,将书本“啪”地一声,翻盖在了桌上,皱着眉头不解道:“太子做下这种事,皇上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君迁尘坐在我身边,拨弄着棋子,“储君乃国之根本,岂是这么容易就能动的。” “国之根本?”我撇嘴道,“少唬我,书上可说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他落下一子,抬头看我,眼里含笑,“书读得不错。” 我得意地扬起头:“那是,除了那鬼兵书我读着累,其他的简直……”我刚想夸下海口,看着他明闪闪的眼睛,立刻将要说出口的话吞下了,宁可不说,也不能让他抓住把柄。 “其他简直是什么?” “其他简直是好太多了。”我挑了个听起来不那么狂妄的词,他又落下一子。 我将两只手撑着脑袋看着旗鼓相当,各占半壁江山的白子黑子,嗫嗫道:“你一个人下棋有什么意思,”我突然想起鬼卿来,“对了,后来我在锦都又见着鬼卿了,他可喜欢一个人下棋。” “唔。”他淡淡应了一声,并不觉得惊讶的样子。 有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猛地一拍桌子,他抬起头来看我,我闭上眼沉默了片刻,待平心静气才睁眼开口说话,“你是不是在锦都见过鬼卿了?” “嗯。”他毫不迟疑地应道。 我心里一直默念着忍字,声音似乎从牙齿缝中挤出来似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抬起头,一脸无辜,“你没问啊。” 我干脆不再说话,把书本摊开,开始念书,他继续下他的棋,可书上的那些字愣是钻不进我的脑子里,往事却一幕连着一幕不停地闪现,我笑了笑,自言自语:“原来那时他说要去见的故人就是你啊。” 君迁尘没吭声,依旧专心致志地盯着棋盘,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结果发现不知何时那盘棋局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黑子已渐成包围之势,将白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随着君迁尘手中的最后一子落下,全局已定。 一个人下棋还分胜负,毛病。 我见他下棋告一段落,问道:“你当时见鬼卿做什么?” 他黑漆漆的眸子就这么看着我,然后嘴唇微动:“有事。” 我不依不挠:“什么事?” “真想知道?”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其实关于他的所有事我都想知道,可怕问得太多,他不乐意,见他表情平静,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的神情,我这才松了口气。 说实话,虽得知他是司空易后,我心里确实高兴了许久,可欣喜之余,却不得不面对他身上藏着许多秘密的事实,他的娘亲辰妃出自司空一脉,他体内的剧毒自打落了娘胎就有了,他为什么同时拥有两个身份,又如何成为了司星阁的阁主?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团迷雾笼罩着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我不仅没有变得清晰明了,反而觉得越来越迷糊起来,但又不好过问,毕竟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不想其他人知晓的秘密,即使我喜欢他,也希望能够尊重他的这一部分。 “我找他,帮我一个忙。”君迁尘顿了顿,目光深沉,“颜颜,你当初选择嫁给我,是为什么?” 他突然没有继续往下说,反而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有些措手不及,呆呆答道:“因为你好看啊。” 他嘴角微扬,拿起我的手置于他的手掌心,我心跳有些不可控制地加速起来,他叹了口气,“没想到你跟其他人一样,只注重外貌。” “我就是这么肤浅的女人!”我抿嘴笑道,低下头看着我们俩交缠相握的手,我轻声道:“也许是觉得你有种没来由的熟悉感吧,还有,我当时心里还念着某个混蛋呢,自然是以最理性的方法来选择未来的人生伴侣。” “什么方法?” “你明明都知道,还来问我,”我不满地说道,见他一副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欠扁表情,我只好一五一十地坦白:“你身子虚弱,既不需要参政,景和帝又十分偏爱,更何况,”我抿了抿嘴,看了他一眼,“更何况,当初听闻你和扶摇公主的事,我想,你心里既然有了人,自然不会强迫于我。” 他眼眸微缩,“扶摇的事,我已解释过。” “我现在知道啦,”我轻轻晃着他的手,“当时不是不知道嘛。”我突然眼睛一亮,将头凑近他,眯着眼问道,“说实话,你当初是不是早就挖好坑了,只等着我往里跳?” 他也低下头靠近我,眼中有笑意闪过,一只手伸出来摸了摸我的头,“你好像聪明了不少。” 我得意道:“那是,天天看书也不是白看的,”接着我又问道:“若当时我不跳你该怎么办?” “自然有其他办法。”他带着药香味的热气喷到了我脸上,我突然发现我们离得极近,一时间心跳如雷,我想往后退一退,可已然来不及了,他牢牢抓住我的手,眼睛乌黑,眸子微亮,“你慌什么。” “我……我哪有慌,我就坐直一点。” 自那日他吻了我鼻子一下以后,便再无其他任何越矩的行为,只偶尔牵牵我的手,或者摸摸我的头,我虽还是会紧张,但已经比较习惯了,毕竟,喜欢一个人,会不由自主地想接近他,听他说话,闻见他的气息,我们俩在一起时,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做一些十分亲昵的小动作,我从最初的受宠若惊,到现在基本已经习惯了,可这一次,我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微妙了起来。 我低垂着眉不敢看他,但他却半天没吭声,我终于忍不住瞄了他一眼,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刚才的小动作早已尽收他眼底,我脸轰的一下红成了一片,一觉得不好意思,便会想耍小性子掩过尴尬,我哼了一声,想抽出我的手,没想到他这次握得牢牢的,我怎么也抽不出来。 “你放开。” “你哼什么。” “我乐意!”我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被他握紧的手上,想用个巧劲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毕竟再这么待下去,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炸开了。 正在努力挣脱中,一团阴影突然掩盖住了我,我刚想抬头,冷不防一个柔软而温凉的唇印在了我的嘴角。 一瞬间,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很快便退开了,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半晌,才想起拿眼去看他,他眸子亮得惊人,我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感觉手心好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你……你做什么?” “做夫妻间该做的事。”他渐渐靠近,“笨蛋,闭眼。” 我下意识便听话地紧紧闭起了眼,只听得耳畔传来一阵轻笑声,接着嘴唇一凉,他又覆了上来,轻柔地辗转反侧,好像生怕惊吓到了我,一瞬间,我只觉脑海里如有一团团绚烂的烟花升起。 不知何时他放开了我的手,我终于挣脱了桎梏,依着本心,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他像是受到鼓励一般,开始渐渐加重了力气,同我追逐着,嬉戏着,我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提不起半分力气,他的手一把搂住我的腰,不轻不重地摩挲着,直到我快喘不过气来时,他才缓缓松开了我,但依旧没有放开,看了我一会儿,又低头将唇印在了我的嘴角。 我躺在他怀里,耳朵里仿佛只能听见我们俩的心跳声,就这么静静搂了半晌,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颜颜,我真高兴。” 我心里闪过一阵甜蜜,轻轻地嗯了一声,“我也是。” 便听他接着道:“我叫鬼卿帮忙,在我胸口刺了一剑。” 我身子一僵,从他怀里缓缓抬起头来,好像没听清他说话一般,“你说什么?”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我,我知道自己刚刚听清楚了,只是因为不敢置信,所以又问了一遍,可看他现在的态度,他说的话就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我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道:“所以那日在驿站中,是你,鬼卿,还有贯休演的一场戏?” 他点了点头,我脑子里迅速回想那日的情形,颤抖着手指了指他的胸口,语无伦次道,“可,可你受了伤,那么大一个血窟窿……” “鬼卿剑法极好,下手有分寸的。” 我想起那日他躺在血泊之中的情形,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这么说,我又被耍了?” “颜颜,”他眼中微痛,轻轻为我拭去眼角滚落的泪珠,见我眼泪流个不停,又低下头来一下一下亲吻着我的脸,好像要将我满脸的泪水吻干,“颜颜不哭,我不是没事吗。” 我嘶哑着声音,抽噎着,“可是……疼。” “不疼,你拍一拍,”他将我的手放在他之前胸口受伤的位置用力拍了拍,我缩回了手,他笑道:“早就好了。” “你为什么呀?”我想到就心酸。 他沉默了一会儿,牵过我的手轻轻握着,“当时启程回风惊,没想到他们那么沉不住气,刚出了锦都便派了杀手行刺。” “那次是真的吧?”我急忙问道。 他无奈地笑道,“自然是真的。” 我松了口气,有些试探性地问道,“但那时候离风惊太远,而且……你也没遭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即便皇上怀疑,也不会怀疑到……”我顿了顿,“太子头上?” 他赞赏地看了我一眼,点头道,“他接二连三派了不少人,有些没近身便被贯休除掉了,那日是一时疏忽,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快动手。” “可后来你叫鬼卿刺你一剑又有何用呢,皇上也没对太子怎么样啊,你还白白流了那么多血。”我想起当时的场景,心里酸疼得不行。 他摸了摸我毛茸茸的头,笑道:“当时服下解药后,身体里积攒的毒血没排出,正好了。”他看我点了点头,又道:“皇上自然不会对太子如何,我要的是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他语气冰冷,脸上闪着肃杀之气,我摇了摇他的手,“你别这样,看着害怕。” 他听到我的话,脸上表情立刻柔和了下来,我想了想,吞吞吐吐地问出了一直盘旋在心里的问题:“所以,你是想……” 他专注地看着我,“颜颜,你同意么?” 我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迷茫道:“我,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你容我好好想想。” 他天纵英才,惊才绝艳,若不是身中剧毒,凭借景和帝当初对辰妃的宠爱,太子之位又如何会落到君无双身上,可正因为如此,才引人嫉恨,司空星兴许就是因此而丧命的,他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实属不易,多亏司空夜光抛却一身修为才换了他活着的机会,我知道他心中必然有一团充满恨意的火,想烧尽那些歹毒心肠,对他和他的亲人万般摧残的那一双双厉手。 即便我最初的私心,并不想卷入权利的倾轧中,但,这若是他所希望的,若只有这样,才能够获得永久的安康,我既然已经选择站在他的身侧,并肩而立,那又怎么会抛却他一人去面对那些刀光剑影,独自吞食苦果呢?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坚定地点头:“我同意,我愿意陪着你。” 他眸子微动,似有什么东西想破土而出,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手一翻覆住了我的,和他对视了许久许久,我终于想到了最现实的问题,“可是,皇上还是舍不得动太子啊。” 君迁尘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很快,便会舍得了。” ------题外话------ 我我我……什么也不说了……被逼死……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十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是夜,外头又下起了小雪,天寒地冻的,房间里却温暖如春,君无双披着一件单衣坐在桌前,神情有些怔忪,手中拿着一支笔,却半天没有落在纸上,门被轻叩了两下,接着“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喜欢网就上。 君无双手一抖,一滴墨汁落在了纸上,迅速染成了一个小黑点,他眉头一皱,看向来人,江惜玉手里端着托盘,见他看过来,立刻露出了温柔的笑,“我见你晚上都没怎么动筷子,便叫厨房煲了一锅乌鸡汤,你再喝一些吧。” 君无双眼中闪过一抹不耐之色,将滴了墨的纸揉搓成一团,随意地丢在了地上,语气有些不好:“不用,端出去吧。” “吃些吧,这么熬下去,身子也吃不消啊。”江惜玉劝慰道。 “说了不必!端出去!”君无双的声音大了起来,江惜玉没预料到他突然发火,有些错愕,愣了一会儿,接着脸上又漾起了一抹笑,走到他身边,“你还是……” “滚!”君无双一抬手将江惜玉手中端着的汤掀翻,滚烫的汤汤水水洒落在江惜玉的手上,接着摔落在地,汤罐子四分五裂。 江惜玉痛呼了一声,君无双这才发现,她原本洁白如玉的纤纤十指,如今已被烫成了一片红色,她哆嗦着手站在原地,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君无双心里有些别扭起来,见她那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原本有些心软,可看到桌上那叠什么都没写的白纸,突然一丝烦闷涌上心头,挥了挥手,“还不出去上药?” 江惜玉何时受过这种气,虽知君无双是心情不好有些失控,但她亦有自己的骄傲,高昂着头,不顾这一地狼藉,用另一只手托着烫伤的手,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到处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味,君无双看着这满地的汤水碎瓷,只觉得头越发大了起来,闭上眼,用手揉捏着眉中心,接着又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一股怒气猛地涌上心头,他抬头大声吼道:“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 话还没说完,见到来人,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喜,立刻站起了身:“你怎么进来的?” “总会有法子。”来人浅浅一笑,显得十分温雅,低头看到一室狼藉,调侃道:“怎么,吵架了?” 君无双摆摆手,“唉,别说了,心里烦闷。”待来人落座后,他顿了顿,接着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来人微微点头,“只看你愿不愿意。” “快说!”君无双立刻将耳朵凑了过去,来人窸窸窣窣不知讲了些什么,末了,君无双脸上闪过惊愕之色:“这,这不好吧,若是被发现……” 来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这次你已输了一局,难道你想在这幽闭的东宫里,了此残生?” “可,我母后,母后总会为我想办法的。”君无双还抱着一丝希望。 来人站起身,往他桌上看了看,笑道:“你不也想到此法了么,做大事最忌优柔寡断,举棋不定,不要指望别人了,能抓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君无双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烛光映在他脸上,显得讳莫如深,过了好半晌,他抬起头,刚才眼中的不确定终于变得坚决,他点了点头:“好,我就赌一次!” 此时的煊王府一片祥和,君迁尘在书桌前静静地练着字,我则趴在软榻上看着民俗杂记,偶尔看到好玩的地方,便会停下来念给他听,直到看到他抿嘴笑了才作罢,然后便会讨好地问道:“好笑吧,好笑吧?” 这时君迁尘便会眨眨眼,我便像得了天大的肯定似的,兴高采烈起来,突然想起在许久许久之前,他还叫司空易的时候,我与他同坐一辆马车闯江湖,曾看过他书架上的一本书,书的封面只有“一本游记”四个大字,但我记得书的内容,写得那叫一个妙趣横生,精彩绝伦,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回味无穷。 我便放下了手中的书,问道:“以前放在你马车上的《一本游记》是谁写的?” 君迁尘竟然听懂了我在问什么,只沉默了片刻,头也不抬地答道:“罗勒。” “什么?”我惊得差点从床上爬起。 君迁尘笑了笑,“他原本就喜欢游历名山胜水,每每出门回来后,便会写下所见所闻,写完一本便会往我书架上塞,怎么,好看么?” 岂止好看啊,简直是深得我心,我想起那个伶牙俐齿,会做生意的青年人,啧啧叹了两声,没想到他还有这功夫,真是绝了,以后若不做生意,估摸着可以凭借说书挣钱,突然我想起夏天,那个刁蛮任性但却单纯至极的小姑娘,那时候她与罗勒每日都要斗几回嘴,不知现在如何,这么想着,便问出了口。 “夏天?”君迁尘偏头细想,“回家了吧。” “啊?”我有些错愕,“回家做什么?” 君迁尘笑得无奈,“自然是和那位同她定了娃娃亲的蜚零成婚去了。” “什么?”我一下子站起,“那罗勒怎么办?” “罗勒当初随你到了锦都,能怎么办。”我听到此话,愣了愣,好啊,原来当初向他揭露我身份的,竟然是罗勒那厮,若我下次见到他,看不扒了他的皮! 但他的私生活还是要关心一下的,“他那时同夏天,是郎有情妾有意啊,他怎么会让夏天嫁给别人呢,更何况,那个蜚零兄弟,好像只把夏天当妹妹看啊。” 君迁尘写完最后一笔,轻轻将笔放下,站直身子走到木架旁拿起一块帕子一边擦着手,一边说道:“这却不知,不过,”他眼露笑意,“他现在还没回来复命,倒是真的。” 我双眼一亮,心里暗道,莫不成是真的追过去了? 想着若他们俩能在一起,也是极好的,至少往后漫漫人生路,会热闹许多,身边有个愿意陪着你天天说话斗嘴的人,实在幸运。 我正感慨着,冷不防腰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我吓得一跳,差点叫出声,不过瞬间我便反应过来了,他微微一用力,我便整个靠在了他怀中,他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道:“你还有时间想别人啊。”他口中的热气像一根羽毛,轻轻地逗弄着我的耳朵,我只觉得整个耳根子都烧了起来,有些吞吞吐吐道:“他们……怎么是别人。” “他们不是别人,那我又是什么?”他的手臂像两个钳子似的将我箍得牢牢的,微凉的鼻尖轻轻擦过我的后脖颈,我一下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低声说了一句话,接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却不依不挠:“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一边羞恼地用力掰开他的手,一边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的话:“我说,你是我夫君!” 他的手突然松开了对我的桎梏,我松了口气,正打算脱离他的怀抱,没想到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将我带转了个圈,不过一眨眼,我便被迫跟他面对面了。 刚才还能隐藏一下自己的羞窘,可如今离得这样近,近到我甚至能在他眼里看清我的脸,他穿着一袭宽大白袍,风姿隽雅,湛然若神,一双眸子明亮闪烁,像要一下子看进人心的最深处,我忙垂下眼,嘟囔了一句:“做什么?” 他用手轻轻抬起了我的下颚,“叫你看清楚你夫君的样子。” 我羞恼地用手推了推他的胸口,“我早知你长什么样了。” “这句话我说才是。” 我愣了愣,张开了嘴,“啊?” 不过一瞬间,他便欺身而上,吻了上来,虽已跟他有了亲吻,但毕竟次数极少,所以我依旧紧张万分,他这次的吻与先前不同,先前是温柔缱绻,如水一般包容,可这次却隐隐带着一股侵略的气势,先用舌尖描绘了我的唇形,接着便轻轻啃咬了起来,我只感觉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几时经历过这种阵仗。 过了许久,他终于停下,紧紧贴住我的唇声音沙哑地低声道:“乖,嘴张开。” 我口齿不清道:“凭什么……” 还没说完,他灵巧的舌便钻了进来,我全身一麻,感觉整个人化成了一滩水,手脚再不是自己的了,整个身子慢慢往下滑去,他一把搂住我的腰,将我往上提了提,我顺势勾住了他的脖子,他另一只手轻轻托着我的头,以便更深入的探索我的世界,他的唇舌柔软,不停地摩挲着,我被他吻得天旋地转,迷迷糊糊的,被他带着来到了书桌旁,我的腰轻轻撞在了书桌上,我一惊,这才回过神来。 我推了推他,含糊不清地喊道:“君,君迁尘……” 他还在热烈地吻着我,轻轻应了一声,我想错开头,却被他一手掰了回来,他身上的药香味不停地钻入我的鼻子,比酒还醉人,我只感觉整个身子都轻飘飘的,我和他额头抵着额头,他用鼻子轻轻摩擦着我的鼻尖,同我挨得极近,一只手强有力地搂住了我的腰,将我的整个身子都贴向了他。 脸红已经不足以形容我此时的状态了,我都不敢大口呼气,只憋着气小心翼翼地说:“我……我们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 他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听到我这么说,竟然十分认真地答道:“好像是有点。” 我呼了口气,正想顺势脱离他的怀抱,他突然手紧了紧,将我更贴近他,嘴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我又没做别的。” 我暗道不好,正想逃离,他的吻已经压了下来,铺天盖地,密密麻麻。 “我还有话说。”我迷迷糊糊地说道,他轻柔地舔舐着我的唇,声音黯哑:“专心点。”屋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我们轻微的喘息声和唇舌交缠的声音,烛光昏暗,我从没有觉得这一生有如此刻一般喜悦过,不管屋外如何天寒地冻,白雪皑皑,此时的屋内,温暖得如春日里最明媚的暖阳。 不知过了多久,他和我已经换了姿势,他轻轻靠在桌子上,我则安静地躺在他的怀中,一只手搂着他瘦削紧实的腰,一只手玩着他乌黑的发尾,突然想起刚才想问的事,抬头眨巴着眼道:“你刚才说,你早知我长什么样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慵懒,邪魅而妖娆。 我立刻来了兴致,“有多早?难道你偷偷潜入过瑞王府看过我?” 他含笑摇头,我疑惑道:“你说的难道是小时候?” “不是。” “那是何时?”我一脸不解,甩了甩他的头发,凶巴巴地:“快说。”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眉眼带笑,“你记得那日在阵紫河边,你中了毒针掉落水中,后来昏迷不醒么?”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你……你难道……” 他点点头,“你掉入水中,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并被水冲开了。” “可我醒来时,人皮面具好端端戴在脸上啊。”他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拍了拍自己头,蠢死了,必定是他后来为我戴上去的,“你那时便知道我是个女子?!” “哦,那还要更早些。” “什么?!”我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眯着眼,“什么时候?” 他轻笑了声,“我师父弥留之际,曾在你耳边说,你是个好姑娘,我又不是聋子,怎会没听到。” 一阵挫败感油然而生,我原以为自己瞒的天衣无缝,毫无破绽,没料到他竟然知道得那样早,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绝色容颜,撅着嘴道:“不公平!你早就看过我的脸了,我却前不久才知道的你真实身份!” 他低下头,凑在我耳边问道,“那你要如何?”热气直直地钻入我耳中,我缩了缩脖子,半截身子都麻了,但输人不能输阵,我立刻恢复了原状,梗着脖子道:“你说怎么办!” “这样吧,”他用手捏了捏我的鼻尖,嘴角是暧昧的笑,“以身相许如何……” “君迁尘,你……唔……” 外头依旧扑簌扑簌地下着雪,啊,明天一定是美好的一天。 ------题外话------ 这两天总被同样的问题困扰,而且……将继续困扰我……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十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儿?”白芷已经有些气喘吁吁,因为步行了许久的原因,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煞是好看。 我东摸摸,西看看,像是一只飞出笼子的小鸟一般快乐 终于!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君迁尘同意我独自出来逛街了,独自的意思就是带着白芷小茴她们,远远地还跟着几个王府侍卫,只是没有他陪伴而已,在他口中,就叫做独自。 他现在出门格外不方便,我却再也憋不住了,在东胥的第一个新年,一直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短时期内他也没法履行陪我出门逛街的诺言了,我只好自力更生,自给自足。 原本我是不希望身后有人跟着的,毕竟我之前在江湖上闯荡了三年,也并没有出过什么事,但君迁尘却十分不放心,坚持要侍卫跟着,还一定要我将阿宝带在手上,我也只好依言照做。 今日我只是换了一套普通百姓的衣服,并没有易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心里感慨,有了靠山的感觉真好,即便我被人看见也不担心,一切都有君迁尘呢。 虽然下了雪,但街道上依旧繁华热闹,雪被清扫到了两边,路旁的房屋鳞次栉比,整齐有序,小摊贩们缩着脖子,将两只手塞到了袖子里,鼻子冻得通红,依旧热情地招呼着,“走一走,看一看嘞……” “这位姑娘,这里有上好的胭脂……” “上成皮裤嘞!” “热腾腾的馄饨,喝馄饨哟!” “……” 我内心看得一阵欢喜,生意人永远是最勤劳的,不顾春寒秋冻,夏雨冬雪,每日都会按时出来摆摊,大家跟着亲人团聚过年之时,他们却没有休息的,因为正是生意好的时候。 来来回回将街道上的商铺都逛完了,白芷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我却精神焕发的样子,小茴早就走不动了,在一家茶馆里老老实实地坐着等我们。 我看了一眼白芷,笑道:“看来我每日练武没白练,记得以前你体力比我还好呢。” 白芷苦笑道:“小姐,你现在的体力何止是好,简直是太好了。” “羡慕吗?”我朝她眨巴了两下眼,“羡慕的话早起跟我一起练好了,正好是贯休教……” “小姐!”她羞得满脸通红。 “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了,逛了半天,有些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行,那我去叫小茴,小姐你在这里等等我们。”我点点头,白芷便疾步朝茶馆走去。 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全是陌生面孔,但无一例外脸上都泛着喜气,毕竟新年刚过,大家都想用崭新的面貌迎接新的一年。 这时白芷和小茴走了过来,小茴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道:“我都喝了一肚子茶水,一点都不饿。” “那你可真没福气了,”我神秘一笑,“带你们去个好吃的地方。” 小茴瞪大了眼,“哪里?” 我没回答,朝那两个跟得远远的侍卫招了招手,他们先是愣了愣,我又招了招,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我真的是在喊他们,急忙跑上前来,双手抱拳,略有些紧张:“属下参见王妃。” 我点点头,“辛苦了。” 他们急忙道了句“不敢。” 我眼睛咕噜噜一转,毫无预兆地问道:“你们知道风起轩怎么走么?” 其中一个看起来稍显机灵些的侍卫道:“王妃若想去风起轩进食,容属下先去订座。” 另一个侍卫也干巴巴地接道:“是的,王妃,风起轩往往座无虚席,若不是提前去订座,怕是……” 我摆了摆手,“你们带我去便可,我自有办法。” 他们对视了一眼,互相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错愕,接着急忙躬身答应,小茴凑到我旁边贼兮兮地笑道:“小姐,是要去九渊公子那里打秋风啊。” 我啐了她一口,“什么打秋风,又不是他亲手做的菜,有什么好打的。” 白芷自然听我们提起过此人,不过她并不知晓风起轩是九渊家业,听我们这么一说,回过神来,叹道:“小姐,你在外头认识的可真是些能人。” “那是。”我十分得意。 没走多久,那两个侍卫便带着我们来到了目的地,果然是热闹非凡,座无虚席,一块黑漆牌匾上赫然写着风起轩这三个绿色的大字,我抬头看了看,想起九渊那张俊美的脸,心里一暖,带着白芷小茴,抬脚跨进了门。 刚进去,便有小二迎了上来,十分热情地招呼着:“这位客官,几个人啊?” “三个。” “可有预定?” 我摇摇头,“没有。” 小二神情不变,不过有些抱歉地说道:“没有订座,那实在是对不起,现在没有空出来的座位,可能需要等一等。” 我直接朝他笑了笑:“我要见你们掌柜的。” 小二有些错愕,接着绽开一抹笑,语气更是恭敬:“实在抱歉,客官,您看看,这厅里头早已经坐满了人,真不是我们不安排位置给您……” “你们掌柜的呢?” 那小二见我如此不依不挠,只好叹了口气:“得嘞,客官,请跟我来。” 我跟在他身后,终于见到了那个胖墩墩的,长得一脸喜气,正站在柜台后头乒乒乓乓打着算盘的掌柜。 小二说明了来意后便退下了,那个掌柜的笑眯眯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脸上却堆满了和气的笑:“客官,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要一间单独的厢房。”我直接说明来意,毫不拐弯抹角。 掌柜好像经常遇到我这种客人,脸上神情微变分毫,依旧挂着那抹和气的笑,“可以的,客官,不过需要等一等。” “等多久?” 他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能要很久,若是客官着急有事的话,不如预定明日的厢房如何?” 我摇摇头,“我就要今天,现在。” “实在抱歉啊,”我今日虽穿得十分朴素,但那掌柜却也丝毫不怠慢,诚恳地道歉,“客官您应该也看到了,本店实在是座无虚席,腾不出多余的厢房,这样吧,客官你稍等,若有其他客人吃完了,我便立刻叫他们收拾出来给您。” 我心里十分满意他的态度,噗嗤一声笑了,从袖子拿出那块刻有九渊名字的碧玉,在他眼前一晃,他呆了呆,谨慎地说道:“客官……可否给在下看看您的玉?” 我将玉轻轻放入他掌中,他翻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若是说他刚才看着我们的神情只是三个陌生人的话,现在就像看到亲人似的,只差点冲上前来握握手了。 他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将玉佩还给我:“哎呀,原来是自己人,姑娘你不早说。” 我注意到他的称呼立刻变了,我偏着头俏皮地笑道:“刚才忘记了呀。” 明眼人都能听出我这句话是随口说的,但他却丝毫不在意,从柜台里头艰难地挤了出来,拖着胖墩墩的身子走到我面前,伸手指了指楼上,“姑娘,跟我上楼吧,还有一间厢房。” “咦,你不是说没有了吗?” 他眯着眼笑道,“别人是没有了,自己人无论何时来,都有的。” 说完便带着我们“吭哧吭哧”的上楼了,他的身躯很庞大,上楼梯时十分费劲,不过两层楼,走上去时,他已经气喘吁吁了,大冷天的,额头上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他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爽朗笑道:“姑娘们,别笑话我,我太胖了,走上来有些累的。” 小茴打趣道:“掌柜的,你平日里是不是从不上二楼啊?” 他竖出大拇指:“小姑娘真聪明。” 小茴便咯咯笑了起来,那掌柜带着我们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包厢,推开了门道:“姑娘,进去吧,待会儿我就叫他们上菜。” “那我们点……” 我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截住,“不用点菜了,凡是这里的招牌菜,一样给你们来一份。” 小茴高兴地鼓起掌来,我也分外开心,道了谢,便带着白芷小茴进了厢房。 看得出这厢房是专门为特殊的人准备的,十分偏僻,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嘈杂喧哗声,小茴一边打量着这个房间的装饰,一边啧啧称赞道:“九渊公子真是大方啊,若我们天天来吃,岂不是要把他吃垮了。” “就凭我们三个人,能把他吃垮?我可不信。”我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副字出神,拿出玉佩来看了看,真是九渊的手笔啊。 “小姐啊,你真是太低估我们了,根本不需要三个人,您一个人来就能吃垮了。”小茴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小妮子,就笑话我最开心。”我瞪了她一眼,走到桌子前坐下,白芷连忙给我倒了杯水。 小茴问道:“小姐,你说九渊公子现在在何处?” “应该在锦都吧,”接着我又摇了摇头,“不过也不一定,依着他的性子,在哪里都有可能,”我轻轻叹了口气:“真羡慕他啊……” 我们还没聊几句,我甚至连一杯茶都没有喝完,外头便响起了敲门声,白芷前去开门,竟然是上菜的小二! 当饭菜熙熙攘攘摆了一桌时,离我们坐下不过两刻钟不到的时间,我有些目瞪口呆,对着旁边笑眯眯的掌柜道:“怎么这么快?” 掌柜的搓了搓手掌,“自家人,当然优先啦。” 那块玉真是好处多多啊,我看着色泽鲜艳,香气扑鼻的菜肴猛咽口水,食指大动,掌柜的十分识相地说道:“姑娘们慢吃,下面还有许多事,我便先下去了。” 客套了几句,他果然退出了房间,顺带将门关上了,我便叫白芷和小茴坐下,同我一起品尝起美酒佳肴来。 我率先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细嚼慢咽,小茴和白芷这才动了筷,小茴一边吃一边不住地赞叹:“太好吃了,好吃,好吃。” 白芷也十分斯文地吃着,不过从她的表情来看,对菜的味道也是相当满意的。 “咦,怎么会有一盘油冬青?”小茴诧异道,“难道这也是风起轩的招牌菜?”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还真是的,因为桌子上菜色太多,刚才并没有注意到,此时被她这么一提,也觉得有些奇怪起来,油冬青这么朴素的菜,怎么能当招牌菜呢? 不过这盘油冬青炒得格外漂亮,有些香菇和肉的碎末在里头,一颗一颗饱满的油冬青肉呼呼的,娇翠欲滴,十分好看,我忍不住夹了一筷子放进口中嚼了嚼,一股香菇的清香伴随着植物原本的味道瞬间征服了我的味蕾,口感也好得不得了,不一会儿便被我吃掉了大半,因为其他菜色太多,白芷和小茴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因此,她们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将整整一盘菜都消灭光了。 “天啦,”小茴惊叹道:“小姐,原来你喜欢吃草啊。” 我嘴角抖了抖,放下筷子,斯文地用帕子压了压嘴角,吩咐道:“开门去。” “啊?”小茴呆了呆,“又没人敲门,我开什么门啊。” 她刚说完这句话,房门便被人轻轻叩响,小茴一时惊呆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白芷看了一动不动的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了身走到门边,“吱呀”一声将门打开了。 “……你找谁?”白芷声音有些不确定,不知门口的人说了句什么,她便侧了侧身子:“进来吧。” 我抬头看去,便见到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不是易了容的九渊又是谁? 我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挥了挥手,朝他打着招呼:“这么快又见到了。” 他先是怔忪了片刻,接着眼中露出了我再熟悉不过的温柔笑意:“真的是你。” 我摸了摸自己光滑细腻的脸,举起手来:“我发誓,这是我的真脸,不信你看!”我将脸上的肉往旁边扯了扯,生怕他不信,扯得更远了。 他走过来,无奈笑道:“好了,我怎么会不信你。” 即便他的脸变了,但姿态依旧说不出的优雅好看,他轻轻落座,偏头看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毕竟之前别说在他面前露出真容了,连女子的身份都没告诉过他,正想开口解释,便听到他低声呢喃:“你是女子啊,真好。” ------题外话------ 九渊格格说:“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十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和九渊对视片刻,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哈哈哈,你能不能别戴着这个面具看我,太……太奇怪了……哈哈哈……” 他看了我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是你给我的。” “我知道,”我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可没想到效果……这么喜感。” 他一直温和地看着我,我直到笑得快没劲了才消停下来,实在不能怪我,一个满脸横肉,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中年人,气质却如同高山流水,阳春白雪一般,坐下时甚至会将衣服下摆微微掀起,背脊挺得笔直,眼睛温柔透亮,如果从背面看,大多都会以为是个绝色美男子,一想到众人看到他脸时的失望表情,我就有一种恶作剧得逞了一般的开心。 “笑够了?”他不仅不生气,反而友善地问道。 我有些内疚地点点头,急忙转移话题:“你当时不是说,最短也要半年才能来风惊的么?现在才过去几个月,你怎么就来了?” 他轻轻笑了笑,“事情办完了,闲来无事,想起你在这儿,便过来了。” “就这个原因?” 他反问道:“还需要其他的?” 我愣了愣,摸了摸鼻子,正不知如何回答,又听他说道,“主要是来看雪的,东胥北部的雪景很美。” 不知为何,我莫名地松了口气,笑道:“真是羡慕你,一个人逍遥自在,哪里都能去。” “你想跟我一起去吗?”他微微偏着头,含笑看着我。 我不假思索地点头:“想啊想啊想啊。”刚说完,便想到了君迁尘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立刻偃旗息鼓:“可是……去不成啊。” “哦?”他挑挑眉,“为何?” “为何?”我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的女装,他突然笑了,“因为小蓟是个小姑娘。” 我嘿嘿一笑,点头道:“家里人怕是不准我出远门的。” 他表示理解,这时白芷跳了出来,兴奋道:“九渊公子,您还记不记得我?” 九渊含笑看着她道:“怎会不记得,喜爱美食的小茴姑娘。” 小茴咯咯一笑,十分满意:“就知道九渊公子不会忘记我的,”又拍这马屁道:“风起轩的菜色实在太精致了,可都不及那日九渊公子的烤肉好吃。” 九渊笑得十分温柔,眉眼弯弯,清隽一如当初,小茴突然咦了一声道:“小姐,你怎知九渊公子会敲门的?” 我得意地笑道:“那盘油冬青,我一尝便知道是他炒的,他人既然在这儿,又怎会不来敲门?” 小茴恍然大悟,愤愤不平地说道:“怪不得,您竟然一声不吭,偷偷摸摸将那盘菜清空了。” “哪有,”我嘿嘿一笑,“我明明是滔滔不绝,光明正大把菜清空的。” 九渊发出了低沉愉悦的笑声,一时间房里欢声笑语,气氛颇好,他乡遇知音,想不开心都不行啊。 我想起九渊刚从锦都过来,应该比较了解那边现在的状况,有些好奇地问道:“我离开锦都多日,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大事?”他歪着头想了想,“什么算大事?” “额……”我沉吟了片刻,“就是大家茶余饭后最喜欢聊的事。” “倒是有一件。”九渊眸子微闪,淡淡道。 “什么,什么?”我来了兴致,忙问道,要知道过了这么久,师父和宗老头竟然没有捎一封信来,实在让我有些奇怪,即便他们早就知道君迁尘的真实身份,但照理说,不可能不担心我啊,毕竟我这也是第一次嫁人不是。 “夷玉云华太子归国后,佳阳郡主跟着跑了,据传……是去夷玉了。”九渊以极其平静的语气诉说着一则惊天大八卦。 我几乎当场石化,过了许久才消化完这一则消息,咽了咽口水,不可置信地问道:“云华……白云华?”九渊点了点头,我又问道:“佳阳郡主……不会是康郡王那个闺名叫苏以寒的嫡女吧?” 九渊想了想,“好像是的。” 我身上起了一阵恶寒,不由地想到一身樱桃色衣裙,神色高傲,容颜艳丽的苏以寒同眼神澄澈,神情阴郁的白云华站在一起的场景,心里不禁深深的担忧起来,若是两人一言不合,吵闹起来,白云华会不会被苏以寒拿着鞭子抽打啊……希望到时候祁永炎能保护好云华弟弟啊。 我突然又想起那日在锦都茶棚见到白云华的情景,我当时迟迟不出现,躲在一边偷看他,他好像曾一脸惊恐地对着祁永炎问过一句:“不会是她吧?”莫非那时候他就已经认识了苏以寒,并且十分害怕她? 我不仅一阵唏嘘,这苏以寒愿意抛弃名声,千里迢迢追过去,怕是极喜欢云华的了,话又说回来,白云华既然没有选择求娶她,就是自己心里不情愿,不喜欢她…… 唉,孽缘啊。 我长吁短叹了一阵,九渊看得好笑,“你这么感慨做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想起当初原本要介绍云华与他相识的,可惜后来错过了,那就没有再提的必要,于是答道:“一个女子,抛弃名誉地位,千里迢迢追随喜爱的男子而去,这是多大的决心啊,原先只听说那佳阳郡主性烈如火,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现下看来,若真如此,这种人一旦爱上,比一般人更加纯粹炽热。” “并非性烈如火的人才这样。”他淡淡道,“每个人爱的方式不同,有人的爱是水,温和舒适,可包容一切,有人的爱似火,要燃烧才能释放热量,可那样的方式容易灼伤自己,也容易伤害别人。” 我愣了愣,没想到我只是随意的一句感慨,反倒引得他同我探讨起世上最深奥的那个字来,我笑道:“阿九,你是在说自己吧?” 他抬眼微笑,“我说了什么?” “你说你的爱似水啊!”我摩拳擦掌,“有喜欢的姑娘了?” 他垂下了眼,看不清神情,没过多久抬起头来道:“你这是打算帮我?” “那当然!”我以自家好兄弟的口吻道:“我不帮你谁帮你?难道叫刚才那位胖墩墩的掌柜的帮你么?你快说说,是个怎样的姑娘?” “我没说有啊。”他突然笑道。 我愣了愣,“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有吧……” “……”耍我呢这是。 “怎么,你做起冰人来了?”他挑了挑眉。 我嘿嘿一笑,“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啊,我这是在积德行善,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说话这么不痛快啊,快说,是个怎样的姑娘,你们哪里认识的?年纪多大?好不好看?”我太好奇了,所以忍不住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他认真地听我说完,微微一笑,一个一个地回答道,“是个好姑娘,路上认识的,年纪么……跟你差不多吧,很好看。” 我将他的话想了一遍,感觉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继续道:“性格好不好?温良贤淑么,是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他好笑地看了我一眼,低眉思索了一阵,摇摇头,“她有些呆。” 我愣了愣,这是什么形容词,想了想,终于叹了口气道:“呆呆的……也好,不过需得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行,你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她不会没关系,我可以教她。”他目光温柔,看起来很喜欢人家啊。 我贼贼一笑,“她住在哪儿,兴许我能过去替你探探口风。” 他轻笑摇头,“不必,她不是东胥人。” “哦……”我略有些失望,又急道:“那你还跑到这儿来,要守着人家啊,不然她要是嫁人了,还不悔死你!” “嫁人?”九渊怔忪了片刻,“不会的,她年纪还小。” 我呼了口气,“那就好,你自己可要把握好了,不要到时候哭鼻子。” “你放心。”他淡淡一笑,我虽看不到他真实的表情,但突然觉得他有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 接着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通,每次同九渊说话,我都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因为他是真正读了万卷书,行了万里路的,知识丰富渊博,谈吐幽默风趣,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白芷和小茴也听得入神,偶尔会问几个关心的问题,九渊便像在授课似的,跟我们传授了一下午的知识,直到外头的掌柜敲门想进来点灯,我才发现天色已暗。 我像火烧屁股似的跳了起来,朝九渊快速说道:“不行了不行了,太晚了我要回家了,不然要被骂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一把拖住白芷和小茴就往外面赶,一边走一边回头:“我改日再来找你啊,你可千万别走了,切记切记!再见啊!” 接着一步不停地跑出了风起轩,那两个侍卫尽职尽责地守在外头,看见我出来,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满脸为难,吞吞吐吐地说道:“王……王妃,王爷说,要在申时之前回去的。” “现在呢?” “已经酉时了……”那侍卫好像快哭出来了,我咳了一声,“别说了,快走吧。” 于是一行五个人,再也没有心思闲逛,与出来时兴奋轻松的心境完全不同,我恨不得背上长出来一双翅膀,飞回王府才好。 回到王府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我站在清汉苑的门口,先将那两个可怜巴巴的侍卫打发了,“你们下去吧,有什么事我担着。” 两人千恩万谢地下去了,我又将白芷和小茴赶到她们自己房间,十分大无畏地决定独自一人去面对君迁尘的怒火。 可当我推开房间的门时,他正倚在软垫上看书,头发湿哒哒的,看起来刚洗完澡,听见声响,抬起头看了一眼,接着……又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好像根本没看见我这个大活人似的。 我有些忐忑地走近,左手绞着右手:“我……我回来了。” “唔,”他淡淡应了一声,接着便再无下文。 我低头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他说下一句,惊讶地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他将书翻了一页。 “……” 有没有搞错,我在这里提心吊胆,他竟然真的在认真看书!有没有天理!好歹先宽赦我再看啊! 我决定主动认错,嗯。 “我……回来得有些晚了,一不小心忘记了时间……呵呵。”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他又十分平静地“唔”了一声。 简直像是出了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冷暴力啊! “你……你没生气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终于抬起了头,“生什么气,因为天黑了你才回来么?”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语调,但不知为何,我觉得那句“天黑了”听起来语调格外重。 “我又不会出事,”我忸怩了一阵,终于说到,“更何况,你还派了人跟着呢。” “所以是我担心得太多余了?”他看着我,缓缓说出了这句话,他语气并没有不好,但不知为何,听起来就是特别刺耳。 我愣了愣,接着一股怒气上涌,“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不过晚了一会儿而已,你朝我生什么气,更何况,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哪里就碰得这么巧,出去逛个街也有人想害我?!” 他听我说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也没有再说话,我原先感觉自己底气十足,甚至心里早已经打好了腹稿,他若是不依不饶,我应该如何有理有据的反驳,可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对手不出招,我的阴谋阳谋一下子变得可笑起来。 就这么静默地对视了半晌,我心底突然没来由地生起了一阵心虚之感,然后又暗骂自己,心虚个什么劲,我来风惊好几个月了,第一次出门,回来的时间晚点又怎么样,他出门的时候,我可从未干涉过,他认识也有一年多了,难道还不知道,自由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这么一想,我又变得底气十足起来,挺起了摇杆,毫不妥协地看着他。 他低下头去,盯着书本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开口,声音轻若呢喃:“你要是真的出事,我去哪里再找第二个你?”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十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这句话好像过了许久才传入我的脑子里,我又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明白话里头的意思,然后……我做了一件在这之前想也想不到的事。爱玩爱看就来网。。 我一下子奔上前去,将他手中的书一把抢过丢在了床上,扑到了他怀里,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他愣了愣,手环住了我的腰,我开始抽抽搭搭地发着誓:“我……我不知道你这么担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晚回了,嗝……” 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我一哭鼻子就开始打嗝,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听见我打嗝的声音,无奈地笑了笑,用手抬起我满是泪痕的脸,指腹轻轻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轻声道:“你哭什么。” “我觉得……嗝……我太坏了。”我眼泪流个不停,“我明知你不能出门,自己却在外头风流……额……潇洒,留你一个人在家里只能看书聊以度日,你太可怜了,我真坏!”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以前从来不哭鼻子的……呜呜……现在一天哭一次,还打嗝,我受不了自己了……嗝……” “傻颜颜。”他点了点我的鼻子,眼睛里的温柔像是一汪深泉,我差点沉溺在里头。 “你不生气了吧……”我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低头不语,我声音带着哭腔:“你再生气,我可又要哭了。” 他抬头看我,无奈道:“看在你哭了的份上,这次便算了,下次不许再这样。” 我高兴地点了点头,立刻露出了笑脸,接着用手在脸上一抹,“哦,对了,你记不记得白云华?” “记得。” “你是不是早就认出他是那时候我们在五阳城遇见的华蕴了?”我眯着眼睛看他,他轻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谁像你这么呆,我遇上他的时候便知道了。” 我深感挫败,嚷道:“为什么呀,他那时额头上又没有写自己的真实名字。” “他的一举一动,无一不在昭示着自己的身份,”君迁尘淡淡道。 我回忆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说:“我觉得……挺正常的啊,除了很有钱以外,我当时就以为他是个有钱人家不知人间疾苦的受宠小公子。”我好奇地问道:“你真的就凭他的一举一动,就猜出来了?” “哦……自然要经过求证才行。” 我无语地沉默了一会儿,“所以……你是靠什么求证的?” “他身边的祁永炎。”君迁尘从我手里抽出已经被编成了一缕小辫子的青丝,一点也没受影响的继续道:“他曾多次受皇命出宫办事,司星阁有他的资料。” 我恍然大悟,注意力却被其他事情吸引走,我指了指他湿漉漉的头发大声道:“你总是说我,自己还不是不擦干!” “你帮我?”君迁尘提议道。 我当即高兴地答应,噔噔噔跑到木架子上拿了一块白色干布,然后跑到床边,叫他背过身去,他十分顺从听话,任由我折腾,我一边小心翼翼地擦着他的一头乌发,一边神秘兮兮地说:“你知不知道……佳阳郡主?” “知道。”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的!”突然又反应了过来,司星阁什么不知道啊!突然间便觉得十分索然无味,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君迁尘偏了偏身子:“你刚才想说什么?” “不说了,”我有些赌气似地说:“反正你什么都知道。” 他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来拉过我的手:“你说说,兴许我不知道。”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嘴里碎碎念着,不过依旧说了,“听说佳阳郡主追着白云华去夷玉了。” 君迁尘微微怔忪:“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 我立刻高兴起来,摇晃着他的手,“真的吗,真的吗?”接着将手心向上摊开,“那我算不算提供了新的消息?有没有报酬?” 冷不防鼻子被他捏了一下,“我这些天卧病在床,好久未曾听到新消息了,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犹豫了片刻,不知要不要将下午同九渊见面的事告诉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说,我讨厌不坦诚,既然我要求他对我坦诚,那么自己也要做到,更何况,我以后必定还要去见九渊的,提前说了,到时候也好请假出门。 我便将我下午遇到九渊的事说了一遍,把我和九渊是如何认识的事也略提了提,他听完,脸上神色不明,猜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突然灵光一闪,捂着嘴笑了,他这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你……”我咬了咬唇,“不会是吃醋了吧?” “他做了让我吃醋的事?”君迁尘反问道。 我一下子卡住了,这明显是个陷阱啊,怎么回答都是君迁尘赢,我索性不说话,将他身子一转,继续给他擦起头发来。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需要我派人去查一查他么?” 我立刻柳眉横竖,“不要!我不喜欢!” “好,听你的。”他语气温和恬淡,答应得毫不犹豫,我突然便觉得刚才说话的语气有些重,立刻反省起来,替他擦完了湿发,我便兴匆匆地打算去温汤沐浴,谁知他也起身,跟着我出了门。 我奇道:“你不是洗完澡了么?” “唔,带你去个地方。” 我满脑子疑问,但他又不开口解释,我便只好屁颠屁颠跟在他屁股后头走,可当一池子热气腾腾的温汤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立刻觉得自己上当了,大叫道:“骗子!” 他负着手扫了我一眼,继续往里走,我愣了愣,这温汤池子就这么大,一览无遗,他这是要走到哪里去? 他走到最里头的一个角落,手不知在石墙上摁了哪里,原本完完整整的石墙中间,突然裂开了一个洞。我看得目瞪口呆,直到他抬脚跨了进去,转过头来看我,我才反应过来,急忙跟了上去。 里面是一条暗道,每隔不远就有一盏长命灯幽幽的亮着,所以并不觉得昏暗,暗道只有一人半宽,十分狭窄,我紧跟在君迁尘身后,大约走了一刻钟,终于走到了尽头。 他停下脚步,伸出手在墙壁上敲了敲,竟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最诡异的是,没过多久,那边响起了同样节奏的敲击声,接着墙壁裂开,一抹光从外照了进来。 我心里有些紧张,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手心直冒汗,跟着君迁尘出了暗道,出去后是一间布置得十分朴实无华的房子,房子不大,但五脏俱全,最奇怪的是,床摆在了外屋,而里屋却布置成了书房模样,我正打量着环境,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身边,然后弯下腰恭敬地:“主子,王妃。”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去抓君迁尘的袖子,但看到那人的脸时,我突然笑了,“石南!” 穿着一身蓝色短装劲服,一头乌发利落地扎在身后,眉目俊朗,面若冰霜,手里依旧拿着一柄长剑,不是石南又是谁! 怪不得我在王府里依稀见过他好几次,但却都是一闪而过,原来他住在这里! 与我的兴奋不同,他的态度依旧冷淡,但不知为何,我却明显地感觉到,他对我与之前不同了,以前他的冰冷是从骨子里头散发出来的,带着一股疏离的味道,但现在,他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那抹疏离却好像已经消失了,这是否意味着,在他眼里,我现在是自己人? 我想到刚才君迁尘的话,恍然大悟,“司星阁现在是由小南负责啊!” 石南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嘴角抽了抽,但只能一声不吭,君迁尘宠溺地看了我一眼,牵着我的手来到桌边坐下,抬头问石南,“最近有什么消息?” 我将双手撑在桌子上托着头,兴致勃勃地开始听他向君迁尘报告最新的一些消息,他的话语简洁干练,重点一目了然,大多都是我听不懂的,或者不关心的事,听了半天,我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石南说了句:“……信已经送到了。” 我含糊地问了句,“什么信啊?” 接着便是一片沉默,我努力睁大双眼,发现石南已经低下了头,而君迁尘正眉眼含笑的看着我,我一瞬间便清醒过来,天啦,难道我刚才睡着了? “颜颜,你困了,我们回去吧。”君迁尘牵过我的手,我顺势站了起来,摇了摇意识混沌的脑袋,敲了敲自己的头,跟着君迁尘又回到了暗道中,看到石南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明明灭灭,突然想到小茴,朝他大声道:“你什么时候能露面啊,小茴也在府里呢!” 还没说完,石墙砰的一声关上了,我气得踹了墙壁一脚。 “小茴喜欢石南么?”君迁尘淡淡问道。 我哼了一句,“石南难道不知道?那时他们和我们走散,两人可是在一起呆了很久的。” “也对,”君迁尘点头,“你就是那时喜欢上我的?” “什……什么啊。”他突然这么问,我毫无准备,说话都有些吞吐起来。 “难道不是?”君迁尘想了想,“莫非之前就喜欢了?” 我脸胀得通红,“美死你!” 他一直在我前面走,我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却没注意到他突然停下了,我一下子撞到了他背上,吓了好一跳,“你怎么停下了?” 我后退了两步,他转过身来,暗道里十分狭窄,只有一人半宽,无法两人并行,若是侧身勉强能站成一排,他伸出手搂过我的肩,将我压在了墙上,他比我高上许多,我的头只到他的胸口,此时万籁俱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用手勾起我的下颚,“那你是何时喜欢上我的,嗯?”他的声音低沉婉转,此时听起来格外暧昧,热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我一下子觉得地道里燥热了起来。 我不敢看他,将头歪向一边,“我怎么知道……就不知不觉……”最后一干二脆地道了句:“我不记得了!” 他把头轻轻靠着我的额头,脸对着脸,长长的睫毛甚至划过我的肌肤,我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便听到他的声音里含着暖意道:“我记得。” 我心里一紧,明明十分迫切但表面上仍旧装作不大在意地问道:“什么?”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你记不记得,在司星阁,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点点头,“自然记得,你一身黑衣,还戴着面具,实在让人难以忘记。” “在此之前,我已经见过你。” 我撇了撇嘴,“总是说小时候的事,你知道我忘记了。” “不是小时候,是在司星阁里。” 我笑道:“我知道是什么时候,是我第一日到司星阁,在龙爪槐下睡着了,后来发现有人在偷看我,是你对不对?”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接着道:“还有一次。” 我愣住了,他见我一副呆呆的表情,忍不住拿鼻尖轻轻碰了碰我的,“你那时在小黑屋里做人皮面具,我见你睡着了,便潜入房间里去看过你。” 记忆一下子回到了一年前,那时我不眠不休整整做了好几天面具,快要完工时,我松懈了下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后来听见声响惊醒,见桌上东西分毫未动,便以为是灯花炸开了,记得那时我在空气里还闻到了一股清香。 “你跑去看我做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有些好奇,我想知道……究竟是谁来扮演我母亲,送我师父最后一程。” 我捶了他胸口一拳,被他一把抓在了手里,我挣了挣,没有挣脱开,哼了一声:“你怎么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他眼眸深邃,里头好像有一片星光闪耀,我几乎沉溺进去,听到他轻声道:“我不偷鸡摸狗,只偷人。” 然后柔软的唇便压了下来,在这逼仄的环境里,只有我和他两人,他两只手紧紧搂住我的腰,身子无一丝缝隙地贴紧我,我抓着他胸前的衣襟,身子微微颤抖,仰着头承接着他一波一波绵长而动情的吻,他不停地吮吸着我的唇瓣,直到我感觉嘴唇发麻,他的舌才灵巧地钻入我口中,与我的舌追逐嬉戏,翻腾共舞,恍惚间我好像尝到了他口中那抹药香。 “唔……君迁尘……停……”我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扭动着身子推着他的胸口,他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将头埋入我颈间,半晌,站直了身子,亲了亲我的额头,牵起我的手:“颜颜,回家。”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十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离除夕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了,君迁尘的伤势渐渐痊愈,君无双依旧被禁闭着,他派人刺杀自己亲弟弟,以及收受贿赂的事,景和帝好像故意当做没发生一样,再也没有提起。 不过随着君迁尘的好转,景和帝像是为了弥补他一般,赏赐越发多了起来,他痊愈后没多久,便开始参政了,待在府里的日子反倒越来越少,我又乐颠乐颠地找过九渊几次,当然,每次都要先跟君迁尘报备过,在他的允许之下,身后跟着好几条小尾巴,才能出门。 这日,天还没亮,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恍惚间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 “颜颜,睁眼。”好像是君迁尘的声音,哦,他要去上早朝了,可叫我做什么。 我使劲了全身力气才睁开了眼,看到他站在我榻边,正弯下腰俯身看着我,“再见啊……”我以为他是心血来潮向我告别,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朝他友好地挥了挥。 “颜颜,”他坐在了软榻边,目光熠熠地看着我,“你听我说,今日待在府里不要出去。” 我呢喃了一声,不耐烦地:“知道了,我哪次出去没提前跟你说……”接着将被子蒙到了头上,“我要睡觉。” 接着盖在头上的被子被他拉下,我早已经闭上了眼,层层困意袭来,我根本无力逃脱,外边天还黑着呢,这样扰人清梦真是……我感觉自己很快便能再次沉入混沌世界中,可接着,嘴上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他的舌几乎是强制性地钻入了我口中,用力翻搅起来,一开始我还有些恍惚,可没过多久,便被他霸道的吻弄得气喘吁吁,不得不睁开了眼,他的一只手撑在我头的右侧,一缕发丝垂在我脸上,痒痒的。 他从没这么激烈地吻过我,他离开我的唇后,我的嘴都已经麻了,一大早上,就这么激情……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红扑扑的,正有些不好意思,便听到他沙哑的声音道:“清醒了?” “……你是为了让我清醒,才出卖男色?” 君迁尘轻笑了一声,接着严肃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清了没有?” 我伸出手来偷偷拍了拍热乎乎的包子脸,点了点头:“听到了,你叫我今天别出去。” “嗯,还有,你还记得温汤里的那个密道吗?” “记得啊。” “知道怎么打开吗?” 我回想了一会儿,点头,“记得,”接着有些奇怪道:“你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便躲进那个密道里,等我回来以后再出来。”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紧张地看着他,“什么事?会出什么事吗?” “你记住就好,不会有事的。”他摸了摸我凌乱的头发,目光又柔和下来。 可若是不会出事,他何必这么吩咐,我一把抓住他的手:“那你今天别出去了,就待在府里吧,好不好?” 他笑了笑,“我还要去上早朝,已经耽搁一会儿了,你记住我说的话,重复一遍。” 我心里更多的是面对未知事物的惶恐,见他并不像十分紧张的样子,只好把他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他满意地点点头:“你继续睡吧,天还早,今日就不用出去练武了。” “可是……”我拉着他的手,皱着眉头。 “乖。”他俯下身亲了亲我的额头,神情专注,“等我回来。” “好,”我坚定地点头,“你不回来我就不睡觉!” “为什么,你又不跟我睡一起。”君迁尘嘴角微勾,还在说着玩笑话,我心里刚才的紧张突然烟消云散了,他还这么轻松自如,从容不迫,那应该真的不会有事才对。 看着他走出了房间,隐入夜色中,我却在床上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穿衣,自己嘿嘿哈哈练了一会儿贯休教我的基本功,然后跟阿宝玩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外面有动静,我急忙跑去开门,白芷见到我还吃了一惊:“小姐,你怎么就起了?今日不是不用练功吗?” 我眼睛咕噜噜一转,“你怎么知道的?” 白芷脸上露出一抹羞涩之态,“贯大哥陪王爷出去了,在我门口留了张纸条。” “哦……”我故意拖长了语调,“鸿雁传书啊。” “什么啊,小姐,”白芷跺脚,“你就知道打趣我,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摊摊手,“睡不着就起了。” 小茴闻声而来,大惊小怪地叫道,“小姐,你不会生病了吧?竟然会睡不着?” “呸呸呸,乌鸦嘴!”我啐着她,“我就稍微起早了一点,有这么奇怪吗?” 她们两人一同点头,“奇怪。” 我开始反思起平日里在她们心里的形象塑造,好像有些太过好吃懒做了些,以后要注意,嗯。 一天下来,什么奇怪的事都没有发生,但君迁尘却也一直没有回府,不过自打他参政以后,这种情况确是常有的,所以并不反常,更何况他还带了贯休,所以我并不怎么担心。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我正一个人对着一大桌子菜大快朵颐,便看到小茴慌慌张张跑进来:“小姐,小姐!”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忙放下碗筷:“怎么了?” 小茴缓了口气,道:“辛安和辛盛刚才回来说,城里头好像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我皱了皱眉头,“什么不对劲?你把他们两人叫上来,我有话问。” 辛安和辛盛不一会儿便来了,身上还带着湿气,看得出是刚从外面回来,见到我先是行了礼,我摆了摆说:“别拘礼了,先说说,外头怎么了?” 辛安口齿伶俐,人又机灵,便立刻回话道:“我今日和辛盛大哥在外头看到城门提前关了,也没有击鼓,原先都是酉时关门,今日刚过申时不久便关了,然后辛盛大哥说,可能有事要发生,我们便在大街上逛了逛才回来的,看到许多小摊贩在收拾东西,一问才知道,今日临时颁了宵禁令,全城戒严。” 我心里直打鼓,好像有什么头绪一闪而过,急忙问道:“还有吗?” 辛安看了辛盛一眼,辛盛抱了抱拳,声音十分沉稳,回道:“还听说,今日上早朝的文武百官……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出过皇宫。” 刚才的头绪终于渐渐清晰起来,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这件事仿佛离我再遥远不过,我突然有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之感,呆愣了半晌,终于清醒过来,当机立断道 :“快叫人把大门落锁,除了王爷回来,其余人敲门都不要开。”我呼了口气,“还有,将府中所有下人都集合到松涛苑大堂里,不管发生什么事,叫大家不要乱跑,不要慌张。” 辛盛眼神微闪,立刻同辛安领命而去。 白芷和小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过了一会儿,小茴才开口,语气中含着恐惧:“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坏事发生了?” 我摇摇头,手紧握成拳,“现在还不知道,但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那王爷……今夜还回得来吗?” 我想起君迁尘出门之前对我说的话,他说不会有事的,让我等他回来,于是心里渐渐沉静下来,语气坚定地说道:“会的,若是今夜回不来,明日也会回来的。” 没过多久,辛盛和辛安便效率颇高的安排好了所有事,我这才整了整衣服,来到松涛苑,乌泱泱站了一群有些不知所措的下人们,平日里他们都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做着自己的工作,我嫁到煊王府后,很少为这些事情操心,府里头一直井然有序地维持着以往的运转,看得出这些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仔细调教过的,这时候大家虽然都有些困惑和不安,但并没有制造出混乱。 我清了清嗓,大声说道:“抱歉这么冷的天让大家聚在这里,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还没说完,一个门房连爬带滚地跑过来,边跑边叫道:“报……外,外头有官兵在敲门,说跑了一个刺客,要进府搜查!” 人群轰的一声讨论开了,我心中一紧,辛盛朝前一步朝那门房喝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这里是煊王府,岂是他们想进就进的地方!” 我心里千回百转,打定了主意,朗声道:“什么刺客,这么晚了搜到堂堂王府来,不许开门,就说王爷不在,府里只有女眷,不适宜此时来搜,若真要搜查,可等王爷回府以后再来!” 辛盛点点头,带着那个门房下去了,我看着大堂里那群不知所措的下人们,叹了口气,也没心思再说其他的,万千思绪缠绕在心头,我走到摆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没过多久,便听到大门那边传来嘈杂的喧闹声,接着大堂里的人也开始渐渐浮躁起来。 辛安急匆匆地从远处跑来,脸色十分不好,他躬下身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小姐,前面怕是顶不住了,不知哪里来的官兵,野蛮得很,已经开始砸门了。整条街上都吵吵闹闹的,搜查的怕是不止咱们府上。” 我心里一跳,大门口的动静确实越来越大,看来我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只要不开门,外头的人便别无他法,可是现在,一切答案都好像呼之欲出,根本就没有什么刺客!外头的那群官兵自然也不是来这里抓刺客的,若我没有猜错,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盘中鱼肉,君迁尘交代我说,可以躲入密道,但此时我若走了,府里其余人没了主心骨,暂且不说会乱成怎样的一锅粥,只说那群野蛮的官兵会对他们做什么,就是无法预料的,因此,我不能走。 我皱着眉头站起身,朝脸上惶恐不安的下人们说,“大家都去拿上武器,锅碗瓢盆,锄头木棍都可,我看外面那群根本就不是什么官兵,怕是别人冒充的,假借搜查刺客之名来府中抢劫!” 人群像是炸开了,大家开始讨论起来,接着有人问说到:“可这里是煊王府啊,天子脚下,怎会有人来抢劫啊!” 我冷哼一声,“今日全城戒严,那就是真有刺客混入城中了,我看外头那些就是刺客,贼喊捉贼而已!”看着一脸无措的众人,我朗声道:“府中还有侍卫守护,但那群刺客凶狠狡诈,听起来人数众多,难免会有所纰漏,大家需要保护自己的安全,一定要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不能走散了,赶快去拿上武器,返回大堂!大家放心,用不了多久,真正的官兵便会赶到,我们只需在此之前保护好自己即可!” 人群中有人大声道:“王爷说得对!全听王妃的!” 接着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对,王爷不在,我们要保护好王府!” “一定不能让那群贼人抢了东西去!” “他们若真敢进来,我便一锄头拍下去!” “……” 他们是真把王府当成自己的家,我听得心潮澎湃,十分感动,大声道:“大家快去吧!记住,自己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切不可为了身外之物同贼人纠缠!” 人群一哄而散,我刚才吼得太用力,嗓子都沙哑了,白芷急忙倒了杯水给我,我喝了口水,白芷和小茴亦是满脸惶恐,小茴嘴唇动了动,终于喏喏地问道:“小姐,王……王爷,不会出事了吧?” 白芷立刻呸了一声:“你说话越来越没顾忌了,怎么信口胡说!” 小茴便低下头不再说话,但看得出,大家的神色都不好,看到此情此景,最不想事的小茴也意识到了什么,我喝下一杯水,然后道:“你们也是,去找一些防身的东西带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我又从袖子里拿出几个瓶瓶罐罐分给她们,“这是我配制的毒药,若真是遭遇到了,将里头的药粉倒在他们身上即可。” 白芷和小茴沉默地接过,我看到她们满脸沉重,突然笑了:“不会有事的,好歹是在天子脚下,我们只需撑到官兵来即可,兴许他们来时,那些贼人还没进门呢。” 刚说完这句话,便听到大门口传来“轰”的一声,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破门而入的声音。 今天,注定不是平静的一夜。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二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白芷和小茴听到声音,吓得差点跳了起来,我比她们要镇定许多,但若说我心里不害怕是假的,但毕竟见过一些刀光血影,这些日子以来又跟着贯休强身健体,自诩比一般女子要威武得多,我一边心中打着鼓,一边安慰着她们,朝远处看去,夜色里跑过来一个人影,我“嗖”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人影走近,才发现是辛安,他先前报完信,便又去了大门口,这么快打了个回转,必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头发凌乱,气喘吁吁,脸色煞白,看到我忙道:“小姐,快躲起来,果真不是官兵,而是一群强盗,他们见人就砍,辛盛还有王府侍卫已经和他们打作一团!” 小茴惊呼了一声,我拍了拍她的手,问道:“人数多吗?” 辛安眉头紧皱,快速地点了点头,“门刚破辛盛便叫我回来告诉您,我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乌泱泱一片……” 正说着,那些分散去各处拿防身武器的家仆婢女们又重新聚集了起来,手里头都拿着棍棒,厨房的大娘手中甚至拿着锅铲,义愤填膺地挥舞着,众人都听见了那声破门的轰隆声。 辛安急道:“小姐,你快躲起来吧,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受了伤,可怎么得了!” “是啊,小姐,先避一避,等官兵来了就好了。”白芷和小茴亦附和道。 我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滑过,又看着大堂里站着参差不齐的众人,坚定地摇了摇头,“这里是煊王府,岂能任人撒野,我身为王府的女主人,必须保护府里所有人的安全!” 众人的脸上或多或少地露出了激动的表情,随着刀剑声越来越近,大家都开始惴惴不安起来,这也是人之常情,在王府里当差的下人,几时见过这等场面,但我岿然不动,他们有了主心骨,自然也不会乱成一盘散沙。 松涛苑靠王府内侧,那些人从大门口打进来需要一些时间,我原想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拖到风惊城的官兵来是最好的,可那群人的速度明显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上许多,听着听着,越来越近了。 众人的脸上都泛着奇异的光芒,辛安在我身边,手中拿着一把剑,瘦弱的身躯像是一座大山似的,坚定地挡在我前面,我心里一阵感动,他并不怎么会武艺,平日里也干的多是跑腿的工作,因为聪明伶俐我才分外偏袒他,可此刻我才知道,即便什么武艺也没有,他也愿意拿着剑挡到我身前,这是他的忠心,我很欣慰。 松涛苑的门早已经落了锁,众人屏声静气地听着凌乱的脚步声渐渐传来,接着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我相信这时院子里头所有的人,心里都无一例外的“咯噔”了一下。 外面的人敲了几下发现没有回应以后,采取了直接撞门的策略,这扇门的结实程度自然不能同煊王府的大门相比拟,没过一会儿,门就在猛烈地撞击下开始摇摇欲坠起来,婢女们哆嗦着身子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而仆人们则主动地走上了前,目光炯炯地死死盯着那扇松动的门。 但好的结果并没有在我们的祈盼声中来临,门终于抵挡不住汹涌的攻势,轰然倒塌,一群穿着官兵服的贼人挥舞着手中的大刀闯了进来,看见大堂中的架势,为首的贼人哈哈一笑,道:“我等奉命进王府搜查刺客,没想到遇到了强烈反抗,现在怀疑刺客就在你们这群人中间!” 我冷笑一声:“你们是奉命?奉的谁之命?” 那贼人的目光如剑一般刺过来,眼中闪着血色,我知道那是杀人的目光,他偏头朝身后的人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紧接着再无二话,持刀剑砍向了人群。 白芷和小茴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但即使这样,她们依旧紧紧地靠在我身边,并没有夺路而去,院子里响起了一阵乒呤哐啷的声音,紧接着辛盛带着残存的侍卫涌了进来,奋力阻拦,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带着血,刀剑上折射着殷虹的光,但总有漏网之鱼突破重重阻碍,直扑向我所站之地,辛安正想扑身而上,我一把扯住他,将他拉到一边,他惊讶地回头,眼里还有着没有退散的怒意,我轻声道:“我身上有毒,他们暂时近不得身,你保护好自己要紧。” 他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接着语气坚定地说道:“小姐,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不让你受一点点伤的!” 我心中如一阵暖流涌过,将白芷和小茴托付给他,道:“好,那你就拿出你的男子气概来,保护好白芷和小茴的安全,若她们伤了分毫,我可不饶你。” 正说着,一个贼人从正面扑来,我手脚极快地挥洒出早已经紧紧握在瓶子里的毒粉,听见那人惨叫了一声,紧接着手中的兵器掉落在地,他一下子滚到了地上,痛苦嚎叫起来,他脸上的肉开始迅速溃烂,片刻之后露出了白骨,白芷和小茴都露出了不忍的表情,将脸转向一边。 我握紧了拳头,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心狠,毕竟此时此刻,若我不当机立断,便是他们手起刀落,但我身上这种能立刻伤人致残的毒粉并没有多少,因此用得格外节省,饶是如此,没过多久,也用得差不多了,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有满脸是血的刺客,有受了伤倒在地上的王府下人,我此时只恨自己没有武功,没有办法救下他们。 那群人的目标现在已经十分明确,他们渐渐形成了包抄之势,将为数不多的王府众人围在了里面,开始缩小包围圈,他们眼中都闪烁着狼一样的光芒,我只看得心底发凉。 若说之前我还没有确定,现在心中已经万分肯定,君迁尘他们在皇宫里肯定出事了,否则这么大动静,官兵早就应该赶到了不是么?现在的情形万分凶险,我们孤立无援,且已经进入了敌人的包围圈,难道今夜的结果……真是如此? 我看着还在血战的辛盛和剩下的王府侍卫,心中突然又一阵豪气上涌,没错,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束手待毙! 我捡起地上一把掉落的剑,脑子里迅速回想着贯休教的那些招式,心里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人在面对这种危机时,脑子里往往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我让辛安护着白芷和小茴进到里屋去,他们怎么也不肯,白芷脸上虽露着空气,但语气却十分坚持:“小姐,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守在你身边的!” 小茴忙不迭地说道:“我也是!” 我叹了口气,接着露出了一抹微笑:“好,你们就陪着我!” 刚说完,那群人终于发起了最后的攻势,那是一种狠绝的打法,辛盛他们早已体力不支,不过一会儿,便有好几个贼人扑向了我们,我想都没想,挥剑正面迎上,一剑挡住了其中一人的大刀,然后右手一转,将大刀压在了我手中的长剑之下,接着用尽了浑身力气狠狠一拍,只觉得自己的虎口都震得有些发麻,原以为再怎么说,那人的刀应该会被我拍落在地,可没想到他只是稍微抖了抖,紧接着便又握紧在了手中。 我心里一惊,但片刻没有犹疑,又发起了新的一轮攻击,我知道在这种博弈中,若我不掌握主动权,那很容易便会输了,听见身边传来一阵惨叫,我知道肯定是白芷或小茴将手中的毒粉撒了出去,心里一阵欣慰,专心致志应对起面前的人来,这贼人花招倒是不多,一板一眼的,但力气却大得很,每每挡住他的攻击,我的手都会麻一麻。 接着突然听到门口处传来惊呼声,我正好在躲避他的攻势,低头朝门口看了一眼,一个高大巍峨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是阿奴! 我差点忘记了他,他力气大得很,手里拿着个巨大的木棍,一手一个,一棍子下去打得那些贼人半天起不来,那些贼人想围歼他,可他手中的木棍耍得虎虎生威,根本近不了身,一下子院子中的局势好像扭转了过来,那些贼人的数量也越来越少,胜利在望,我心里突然豪情万丈,大喝了一声,使了个假动作,一转身从贼人背后掠过,紧接着想也不想,将手中的长剑狠狠地递了出去。 刀剑刺入血肉之感,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溅到了我的脸上,我一把拔出长剑,紧接着又刺了一下,那贼人彻底瘫倒在地,我呼吸急促,逼着自己看了他一眼,他胸前有两个窟窿,正汩汩地留着鲜血,脸上表情是不可置信的惊诧,双眼圆睁,胸口已经没了起伏。 白芷和小茴立刻凑上来,白芷颤抖着身子问道:“小,小姐……你没事吧?” 我抹了一把脸,朝她们笑了笑:“没事!”朝刚才她们所站之地看去,果然横倒着两个血肉模糊的身体,他们应该还没死,但已经没有力气动弹了。 院子里阿奴和辛盛他们会合在了一处,阿奴神情严肃,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见我无事,突然裂开嘴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我也朝他笑了笑,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如气吞山河似的大吼了一声,紧接着手中的巨大木棍,便毫不留情地砸在了贼人们的身上,每一下砸下去,我似乎都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正想再次加入他们,突然一个蒙面人从天而降,他的剑快如闪电,我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招式,对方的人已经倒下了两个,我心里终于安定下来,石南到了。 接下来的事情毫无悬念,一个个贼人相继倒下,我再也没有了出手的机会,白芷和小茴,还有辛安一直紧紧地守在我身边,不动分毫,当最后一个贼人倒下,院子里那些站着的,或者受了伤倒在地上的王府下人都发出了高兴地欢呼声。 石南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确认我无事后,一下子消失在了夜色间,如同来时一样,结束时也悄无声息地退下了,辛盛和阿奴立刻走到我面前,辛盛还没开口,阿奴大喊了出来,“王妃,你受伤了!” 众人担忧的目光都看向了我,我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没受伤。” “那,你脸上有血啊。” 我下意识拿起手来又往脸上抹了抹,“哦,那是别人的血。”安抚完了阿奴,我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尸横遍野的场景,心里头弥漫起一股悲伤,朝那些还站着的王府众人大声道:“大家都看一看身边的人,若是受伤的,赶快扶到大厅里来,辛安。” 辛安忙应了一声,“你快去请大夫来为他们治伤。” 辛安忙领命而去,我看向头发凌乱,身上沾满血迹的辛盛,“你辛苦了。” 辛盛忙躬身道了句“不敢”,我继续道:“但还是要麻烦你带人继续守在大门口,现在大门已破,难不保还有人会进来趁火打劫,浑水摸鱼,再吩咐人将那些没有死透的贼兵抓起来,关进柴房里,不能让他们死了。” 辛盛急忙答应,马不停蹄地下去操办我吩咐的事了,白芷和小茴早已主动去扶伤员歇息治伤,阿奴却一直老老实实站在我身边,我看着他呆愣愣的面容,想到刚才他英勇无敌的表现,笑道:“阿奴,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阿奴挠了挠头,“阿奴刚刚守门去了,可是那些人太狡猾,叫人缠住了阿奴,幸好王妃没受伤,不然主子回来,要骂阿奴的。” 我笑了笑:“阿奴今日表现得很好,王爷不会骂你的。” 阿奴偏着头突然道:“刚才那个蒙面人,是石大人。” “你怎么认得?” 阿奴憨憨地笑了笑:“我认得石大人的剑。” 我心里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忙朝小茴看去,她正在努力地扶起地上躺着的一个婢女,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既然阿奴和我都能认出来,她……也许也认出来了吧。 但此时并没有时间思考太多,我又将所有事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把刚才漏掉没有想到的事重新吩咐人去做了,长夜漫漫,无人安眠。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一十七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二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这个夜晚过得格外漫长,受伤的人不少,我和白芷小茴忙得团团转,一刻也未曾歇息,后来再也没有贼人闯入王府,但门外的那条街却喧哗了一整夜,灯火通明的,我心里记挂着君迁尘的安危,又不敢在别人面前显露出来,随着天渐渐亮起,我这才发现,原来一整夜就这么过去了。爱玩爱看就来网 。。 天亮总是给人心安之感,我让那些没有受伤陪着我忙碌了一整夜的人都去补眠,可有些人却自发地留下来收拾着一片狼藉的王府,并肩作战,共同经历了这么一个血色之夜,我突然觉得他们和我亲近了不少,面对我时不再只是敬畏,我好像真的,将煊王府当成家了。 将大厅里最后一个受伤的仆人送走,我终于松了口气,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白芷和小茴也是满脸疲惫,我摆了摆手:“你们快去睡一觉吧,累了一晚上。” 白芷摇摇头,没说话,小茴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接着低声道:“小姐,我陪你在这里等王爷。” 我笑了笑,“别担心,他昨日出门时说会平安回来的。” 我话音刚落,便看到小茴瞪大了双眼,惊喜地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激动地大声道:“小……小姐,是王爷回来了!” 我心跳突然加速,急忙回过头去,一身紫色官袍,身披白色狐裘,那个正大步朝我走来的人不是君迁尘又是谁? 我猛地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虚浮,身子晃了晃,不过很快站稳了,我朝他飞奔而去,中途没有任何延迟地一下子扑在了他怀里,他一把搂住我,用狐裘将我紧紧裹在怀里,他的怀抱十分温暖,我满足地在他胸口蹭了蹭,眼前一片模糊。 他低下头在我鬓边亲了亲,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背,低声道:“怕不怕?”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看他的脸,“原本怕的,看到你,就不怕了。” 他脸色突变,眼眸微缩,手已经抚上了我的脸,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怒气:“你受伤了?!” 我突然想起脸上的血点,忙摇头道:“没有,没有,那是别人的血……”我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人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情绪一瞬间低落了下来,垂下眼,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袖:“可是,我杀人了……” 他听后没有说话,只轻轻牵起了我的手,“外头凉,回去吧。” 白芷和小茴早已经退下,我任由君迁尘牵着我的手,走回了清汉苑,路上遇到了许多仆人婢女,他们都满眼暖意朝我们遥遥行礼,接着收拾的收拾,扫雪的扫雪,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似的。 当终于进到我们的房间,我好像全身上下一瞬间都瘫软了下来,昨天一个晚上积攒的疲意如洪水一般咆哮着吞没了我,我脑子里混混沌沌,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向了看起来软绵绵的床榻,鞋子也没脱,一下子歪倒在了床上。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温柔地为我脱去了鞋袜和衣服,接着一个暖烘烘的东西放在了我的脚边,我舒服地发出了一声喟叹,将脑袋往被子里埋得更深,接着陷入了无边的梦境中。 君迁尘走出清汉苑,脚步不停地直接走到了温汤所在的山洞,里头雾气环绕,宛如仙境,他来到密道入口,打开机关,石墙上如往常一样裂开了一个洞,他犹豫了片刻,抬脚走进。 当从另一端踏出时,门口已经沉默地站了一个人,正是石南,君迁尘看了他一眼,走到桌边坐下。 石南走到君迁尘身边,低声道了句:“主子。” 君迁尘没有吭声,过了半晌,石南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他嘴唇紧闭,身子挺得笔直,“请主子责罚。” 君迁尘这才开口,“你做错了什么。” 石南不吭声,君迁尘又道:“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何必叫我责罚你。” 石南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我不应该,抛下守护王妃的责任。”当他匆匆从皇宫往回赶时,心里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自己永远的责任是保护主子的安全,一切以主子为先,当初主子安排他留守在王府保护王妃时,他心里其实是有些不乐意的,煊王府那么多侍卫,她只要不出门,何须别人保护,所以当得知太子提前发动宫变时,第一反应便是冲到皇宫里去,他当时想着,主子大病初愈,身边只有玉衡一个人,该如何是好? 可当他躲过几千双眼睛,悄悄摸进了皇宫,找到了站在大殿外的玉衡时,原本淡定如常的玉衡却慌了,他记得当时玉衡只问了一句话:“如果王妃出事,主子会怎么办?” 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却看到站在殿内的主子目光看向了他,但他来不及停留,立刻飞身沿着原路返回王府,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可当看到灯火通明乱哄哄的街道,破败的大门,以及横七竖八躺倒的尸体时,他心里还是前所未有的慌张了起来。 若真的…… 他不敢再想,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松涛苑,所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石南看着眼前平静如水的君迁尘,他眼里没有露出丝毫责备之意,但石南知道,这次自己真的做错了,他终于低下了骄傲的头颅,朝君迁尘道:“我错了。” “嗯,”君迁尘站起身,走进了密道里,负着手头也不回,淡淡说道:“罚你从明日开始搬出这里,去同玉衡住吧。” “主子……” “太子已落马,从此,不需要暗卫了。”君迁尘话音刚落,轰地一声石墙重新合二为一,过了许久,空寂的房间里传出了一阵轻叹声。 我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我在荡秋千,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去好远好远,景落在我旁边的秋千架上,一直在高叫着:“高点,再高点……” 我看着她越荡越高,担心地喊道:“景落,不要再高了,危险!” 景落笑嘻嘻地看着我:“姐姐,我要再高点,再高点,我要飞到云上去,我要去找承淮啊……” 我大惊失色,想阻止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如一个风筝似的越飘越高,越飘越高,最后好像真的荡到了天上。 我满心惶恐,大叫着要从秋千上下来,秋千渐渐停止了摆动,我拍了拍胸口踩到了地上,接着突然画面一变,地上满是尸体和血迹,一个胸口有两个血窟窿的人正翻着白眼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嘴角挂着阴冷诡异的笑,他一边向我靠近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 我是尖叫着醒过来的,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君迁尘怀里,他一边轻轻拍着我的背,一边温柔地呢喃:“颜颜不怕,是做噩梦了。” 我在他怀里安静了下来,闻着熟悉的药香味,心里渐渐安定,睁开眼还是熟悉的摆设和床榻,我往他怀里靠了靠,用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做噩梦了。” “嗯。” “我梦到了景落,她在荡秋千,越荡越高,越荡越高,我叫她下来,可是她不理我。” “还有呢?”他抚着我的长发,微凉的下巴轻轻搭在我的额头,我皱了皱鼻子,“还有,我梦到……被我杀死的那个人,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要杀他……” 君迁尘沉默了片刻,问道:“为什么?”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他要杀我,如果我不杀他,他的刀就会插进我的身体。”我一答完,自己先愣了愣,我有最理所当然的理由夺去他的性命,人为了自保,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突然我看到屋子里已经点起了蜡烛,愣了愣,“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君迁尘的胸腔里发出低沉愉悦的笑声,“小懒虫,你睡了一天了。” 我“啊”了一声,从他怀中抬起头看了看窗外,果然已经黑漆漆一片,看来昨晚是真的累到了,身心俱疲,以至于我昏昏沉沉睡了一天。 我坐直了身子,离开他的怀抱,看了他半晌,他脸上表情十分正常,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见我这么看他,将背轻轻靠在了床的支架上,双手怀抱胸前,微微挑眉,“怎么?” “昨天……皇宫里发生了什么?”我心里虽然有了揣测,但没从他口中听到确切答案时,还是不敢确定的。 君迁尘笑了笑:“太子谋反,发动宫变。” 有别于他风轻云淡的态度,嘴里吐出的话却是惊心动魄,危机四伏。 我忙将他全身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担忧道:“你没受伤吧?” 他轻笑一声,牵过我的手,“颜颜,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的武艺还不错。” 我突然反应过来,他的武艺岂止不错,简直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我颓然地松懈下来,“没事就好。”然后担忧地说道:“那……皇上呢?” “没事,受了些惊吓罢了。” “难道皇上早有准备?” 君迁尘嘴角扬起一抹讥笑:“准备?他怎么可能想到自己亲自悉心教导的国之储君,有一天会这么对待他?” 我愣了愣:“那……” 君迁尘看了我一眼,“我有准备。” “啊……”我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你怎么会……” “太子写给国舅爷的信,被我的人截住了。” “……”我沉默了半晌,问道:“信里写了什么?总不会蠢到写上自己的谋反计划吧?” 君迁尘轻笑了一声,“那倒没有,不过他信里写了一个日期。” “就是发动宫变的日期?” 君迁尘含笑摸了摸我的头,赞赏道:“颜颜真聪明。” “那……也不能确定他是要谋反啊?” 君迁尘眸色冷了下来:“皇后家族势大,军中新贵姓白的就占了一半,最近一段时间,皇后信件频频,若还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他突然顿了顿,眼睛转向我:“……我也枉为人夫了。” “……”什么比喻。 我歪着头想了想,“这是要里应外合啊,”我突然愣住,“里面的看来是被你们解决了,那外面的……” 君迁尘一脸的云淡风轻,“哦,好像已经在围城了。” “什么?”我大惊失色,那解决了里头的危机有什么用,到时候若真是城破,大军照样可以逼迫景和帝禅位,立君无双做皇帝,但我见君迁尘毫不紧张的样子,心里渐渐定了下来,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 “唔,还是颜颜了解我。” 我松了口气,好奇问道:“是什么法子?” 君迁尘故作神秘地一笑,“到时你便知道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一头雾水,不过见他一点都不慌张,想来必定是有完全把握的,忍不住嘲笑道:“你成竹在胸,胜券在握,怎么没想到他们会来攻打王府?” 君迁尘沉默了下来,我其实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却戳中他的痛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拿起我的手在我手背上吻了吻,“颜颜,我太自负,以为千算万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没想到君无双会提前一日发动宫变,更没料到,他不仅想杀我,连我府内众人也不想放过……” 我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沉痛,心里紧了紧,忙晃了晃他的手:“没事,没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嘛,你留在府里的人手其实已经很多了,不然我们也支撑不住,更何况还有阿奴和石南呢,若不是他们俩,我……”我刚想说我怕是见不到你了,但转念一想,立刻将话拐了个弯道:“若不是他们俩,我怕就不止杀一个人了。” 见他面色稍霁,我又说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了,跟贯休学了这么些日子的武艺,还是有用处的,关键时刻防身再好不过,但是……”我撇了撇嘴,“我还是努力调制毒药吧,那样简单多了,就是你要破费了,嘿嘿。” 他眼里流淌出一丝笑意,俊美的面容在烛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不知是不是因为美色所迷,或者是刚才梦里要去找张承淮的景落影响了我,我突然欺身而上,将唇轻轻覆到了他微凉的唇上。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二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亲吻他,他一开始完全没有回过神来,身子挺得笔直,一动不动,我凭着一时的冲动好不容易主动了一回,可当真的碰到他的唇时,我却瞬间后悔了,即使我和他已经很亲密,但这种事,向来由他掌控,原以为只要我吻上他,他便会有所动作,可没想到,他却迟迟没有动静,我又羞又恼,立即打算后退离开。 刚刚离开他的唇,便感觉腰上一紧,他的手一下子箍住了我的腰往他怀里狠狠地摁去,力气之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接着他主动吻了上来,将柔软的唇瓣重重地印下,浓情蜜意,温柔缱绻,我的大脑一下子放空了,只能感觉到我们唇齿间的碰撞,他的舌火热灵巧,不停地吮吸着我,一阵酥麻的感觉渐渐蔓延至全身。 不知道吻了多久,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他突然稍稍退离,不再折磨我已经发麻的唇舌,我心跳如雷,还没从刚才那奇异的酥麻之感中恢复过来,他的吻却铺天盖地的袭来了,先是我的鼻,脸颊,额头,接着他头微微一偏,轻轻靠在了我的肩上,一张口将我的耳垂轻轻含了进去,我的身子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听见他在我耳边轻笑,舌头一边*着我的耳垂,一边模糊不清地说道:“颜颜怎么没有耳洞……”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到一直放在我腰间的手突然变得滚烫起来,我有些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他突然轻哼了一声,我立刻紧张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忽然停下动作,靠在我肩上轻笑,喷出的热气直直涌入我的颈项,我的身子好像一下子软成了一滩水,再用不上力气支撑,完全靠倒在了他怀里。 他微热的唇便直接印在了我的颈项处,我身子抖了个激灵,立刻便想要坐直身子,他一把搂住我,开始轻轻啃咬起来,我感觉全身都在发抖,有些不安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他不仅不答应,反而加重了力气,我感觉那一片肯定红了,见他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我用手推了推他的胸口,又喊了他一声。 他终于停下,埋首在我的颈窝里喘着粗气,我突然反应过来他先前为什么轻哼了,脸一下子胀得通红,再不敢动,一直僵着身子,直到他平复过来,缓缓抬起头,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他看到我这样,突然笑了,然后举起手捏了捏我肉呼呼的脸颊:“放心,今天不动你。” 我低头看着自己微微敞开的衣领和红成一片的肌肤,好想问他,这不算动,那怎么才叫动啊……当然,我只敢在自己心里默默腹诽,如果真的问出口,难不保他会为了给我解释,亲自示范一遍,那就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我相信他绝对做得出这种事,而我并没有那么傻,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他低声问我:“饿不饿?”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顿时觉得自己饥肠辘辘起来,昨晚因为担心他,吃饭吃得格外马虎,草草了事,今日睡了整整一天,滴食未进,现在腹中早已经空空如也,我摸着干瘪的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猛点头,他摸了摸我的头,“等一等。” 然后起身出去了,他一出门,我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被子,来不及披上外衣,穿上鞋直奔到了梳妆镜前,镜子里那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满脸绯红,眼神躲闪,脖子上还满布着星星点点红印的姑娘是谁…… 哦,还有红肿的双唇。 我羞涩地一把捂住了脸,慢悠悠地重新晃回了床上,踢掉鞋子,一下子钻进了被子里,君迁尘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凌乱的床上不见人影,只能看到厚厚的被子下拱起了一个圆鼓鼓的包,我听见脚步声,将身子蜷缩得更紧了,想象自己变成了一个球,听见他走近,然后是托盘放在桌面的声音。 “颜颜,饭来了。” 我一动不动,羞涩之感来势汹汹,特别是想明白其中的某些关节之后,更觉得不好意思立刻直面他,被子外再无动静,我等了许久,心痒难耐,正想偷偷挪动位置,掀开一条缝看一看,接着便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 一瞬间我便觉得口中开始自动分泌唾液了,我吸了吸鼻子,嗯,好像有鸡汤的味道,还有爆炒田鸡,还有,还有…… “还有油焖草菇、椒油银耳、一品豆腐,玉兔白菜……”他好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竟然恰到好处接着我默念的话说道。 我再也忍不住,条件反射一般将被子一掀,便看到了君迁尘那张眉眼带笑的脸,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我有些羞恼地将目光看向旁边矮柜上摆着的饭菜上,果真是满满一桌,色泽鲜艳,让人不禁食指大动,竟然用食物来勾引我,无耻! 我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指了指那满盘的菜,“我要吃。” “好。”他答了一声,接着从善如流地拿起了装着米饭的小碗,拿起筷子,抬头看我。 我见他这架势好像是要喂我吃似的,急忙摆手:“我,我自己来。”便伸出手去想接过他手中的碗筷,他将手往后缩了缩,十分严肃正经地说道:“不行,容易将床弄脏。” 我想了想自己平日里吃饭的状态,便放弃了,可后来我才想到,我可以下床吃啊,不过那时我已经被他喂得饱饱的,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瘫倒在了床上,想起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我要田鸡……”他十分顺从地给我夹了一块送入我嘴中,我吧唧吧唧吃完,他立刻拿了一个空碗过来接住我吐出的骨头,然后往我嘴里塞了一勺子饭,接着我们俩配合得天衣无缝,他好像喂过千百次似的,我眼神一转,他便立刻知道我想吃什么菜,末了,还盛了一碗鸡汤一口一口地喂我喝完了。 我满足地喟叹了一声,一下子歪倒在了床上,叹着气道:“吃饱就睡,简直过得比神仙还美。” 他轻笑了一声,将东西收拾好搬了下去,我睡了一天,此时吃饱喝足,脑子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眼睛盯着床顶看了许久,然后一咕噜爬了起来,就要下床,他正好走进房间,看到此景,问道:“你做什么?” 我躬下身来一边穿鞋一边道:“昨晚很多人受了伤,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要去看看。” “不用了,”他走到我身前,“这时候,大家都已经歇下了。” 对哦……我把所有人都想得跟我一样,睡了一整天了,我坐直身子,有些艰难地问出了口:“有没有统计……昨晚伤亡了多少……” 他低头,看了我许久,然后摸了摸我的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想起昨夜和我并肩作战的那些人,一个个倒在我面前时,我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他轻叹了一声,静静坐到了我身边,将我的头轻轻靠在了他肩上,我悄无声息地流了许久的眼泪,他一声不吭,就这么陪着我,不知过了多久,灯花炸了一下,我才回过神来,脸上的泪水早已经干了,脸一动,只觉得僵硬得生疼。 我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太子……他为什么要派人闯入煊王府,杀我们……” 他若真是逼宫,只需软禁君迁尘以及其他兄弟,逼迫景和帝写下禅位诏书即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假借搜查刺客之名闯入府中,实际却是想要赶尽杀绝。 君迁尘冷笑了一声,“他已经疯了。” 我感觉一片茫然,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致其不顾父子手足之情,君臣之义,做出这等丧尽天良,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这没想着便不知不觉便问出了口,君迁尘沉默了半晌,淡淡答了句:“是*。” “可他已经是太子了啊,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景和帝百年之后,东胥不还是他的。” “他等不及了,他怕有变数。” “什么变数?”我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是指你么?” 君迁尘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人心不足蛇吞象,爬得越快,摔得越重,要得越多,失去得越快。” 我静静听他说完,才说道:“可……你之前确实身体不怎么好,又没有参政,他何须对你敌意若此。” 君迁尘沉默着没有吭声,我嘴角有些颤抖,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母,母妃的毒……是不是……” 君迁尘静坐在那儿,好像化成了一尊雕塑,我伸出了手轻轻握住他的,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微凉,我心里突然涌上了一阵悲哀,他原本该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人啊,有一个爱他如命的娘亲,若不是用生命爱他,当时司空星便会选择引胎保住性命,但她宁愿自己死,也要换回君迁尘生的一线希望,即便不能陪伴他长大。 可现在,他拖着体内的剧毒活了十几年,每过几个月便要忍受撕心裂肺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身上永远冰凉一片,敬爱如父亲一般的司空夜光为了他耗尽修为,油尽灯枯而亡,自己的兄长因为*和嫉妒不仅想要置他于死地,还想让他满府灭门,这是多大的仇怨。 他看向我,目光平静无波,我咬了咬唇,看着他的眸子,无比坚定地说道:“你还有我。” ------题外话------ 快被逼死……加班加到十点,赶回来马不停蹄写完的,所以今天只能三千了,怕来不及发,泪 第一百一十九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北风凛冽,黑云压城,大风夹杂着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通往宫内的甬道上,每隔不远就有拿着扫帚清理积雪的宫人,此时这里十分安静,只能听到扫帚摩擦着白雪的沙沙声,以及抬着轿子的四人稳健的脚步声。 君迁尘正闭目坐在轿子里,同轿外的寒冷景象不同,轿内温暖如春,他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暖炉,身披一件雪白的狐裘,身子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着轿子渐渐落地,传来外头宫人恭谨的声音:“王爷,到了。” 君迁尘淡淡应了一声,睁开双眼,他忽然想起某个肉呼呼的小包子每次看到他时,都会拿手挡住眼睛,说是晃得很,眉眼不由得柔和了下来,静坐了片刻,一弯腰出了轿子,守在门口的郭长生急忙迎了上来,“煊王爷,您怎么来了?” 君迁尘朝他点了点头:“来看看父皇。” 郭长生满脸焦急道:“今儿个风雪那么大,您可千万别生病了,不然皇上要心疼的。” “我省的,”君迁尘也不往里走,直接问了句:“父皇呢?” 郭长生沉默了片刻,低着头轻声道:“皇上去凤栖宫看皇后了。” 君迁尘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了句:“那公公自便。”然后转身脚步一刻不停地弯身进了轿子,他仿佛还听见了郭长生在背后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起轿吧。” 外头抬轿的四位宫人,配合默契地起了轿,轿内基本察觉不出颠簸,朝外走了百来步,一个宫人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君迁尘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静无波澜:“凤栖宫。” “是。”方向一拐,轿子便朝凤栖宫的方向行去,风雪更盛,吹得人睁不开眼,只听到“嗡嗡”的呼啸声。 凤栖宫大门口站着几个守卫,看到君迁尘均是愣了愣,然后急忙跪下行礼,君迁尘挥了挥手:“起吧,”他环顾了四周一圈,只觉得一阵荒凉,“皇上呢?” “回王爷,皇上……进去了。” 君迁尘点点头,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将暖炉握得紧紧的,什么话也没说,抬脚跨进了凤栖宫的大门,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侍卫上前阻拦,他就这么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最里面,皇后的寝宫外。 院子里一片颓败,绿叶红花好像在一夜之间便枯萎了下去,被白雪掩埋,他就这么静静站立在院子中央,任由鹅毛大雪飘落在他的肩头,他的脸上,屋内好像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声音,他并没有推门进去的打算,呼出一口白茫茫的热气,想到出门前某人眨巴着眼嘱咐要早些回来的话,嘴角终于忍不住微微扬起。 屋内,已经沉默许久了,景和帝君致远从未想过,自己的发妻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她的外表依旧美丽雍容,可眼中的怨毒却像毒舌一般,慢慢爬进他的心底,让他感觉到全身发凉。 “青儿。”他叫着发妻的闺名,想从那张脸上找回往日熟悉的表情,可事实却让他失望了,那张清丽的脸上,再没有出现往日柔情蜜意的神色,反而挂上了一抹冷笑,“都到如今这一步了,你又何必虚情假意地跑来看我笑话。” “青儿,”君致远语气里带着沉痛,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年那个温柔娴淑,大方得体的绝美佳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元德皇后白青此时正端坐在主位上,看到君致远站着也没有挪动分毫,她依旧保持着一个皇后最端庄的仪容,她的一举一动任是再严苛的礼官也挑不出半点错处,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风流倜傥,随意一个表情都能牵动自己的心脉的天下至尊,骄傲地扬起了头。 “你别得意,不要以为昨日靠你那个病秧子皇儿翻盘,囚禁了我和无双,便能够高枕无忧了,我哥哥已经率领白氏子孙围住了风惊,谁输谁赢,哼,还尚不知晓。”白青眼睛里泛着冷冽的光,君致远呆愣地看着陪伴在自己身边几十年的枕边人,好像从来不认识她一般。 “你……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我?”白青仰起头笑得癫狂,“你问我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不知道?”她站起身姿态优雅而缓慢地走向君致远,“自从你把她带回来那一天起,我便被逼着一步步走向了这条路。” “星儿?”君致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反应道。 “星儿,”白青绕过他冷哼了一声,“就是那个贱人!” “你!”君致远猛地转身皱着眉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宫装丽人,他怎么也想不到,会从她嘴里听到如此粗鲁的语言。 “你是不是以为,我这种人,是不会骂人的?”白青邪魅一笑,朱唇微启,口中吐出的却是最最恶毒的话:“我只骂她贱人你便受不了了?那我若告诉你,我对她做了什么,你是不是会想要杀了我?” 君致远感觉垂在身侧的双手都在发抖,脚步有些虚浮,他晃了晃身子,定下心神看向白青,艰难地问出了口:“你,对她做了什么?” 白青仰头长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她伸出涂满丹寇的芊芊玉指抚上了君致远的脸,“致远哥哥,你真的不知道吗?” 君致远晃了晃神,他好像一瞬间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青儿,站在一片桃花丛中朝他不停地挥着手,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嘴里清脆地喊着:“致远哥哥,快来啊。”他低下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个满脸泪痕的女人,这是同他青梅竹马,陪伴了几十年的枕边人啊,他纵使怀疑过任何人,也不曾怀疑过她,可没想到,正是自己最信任的人,给了自己最沉重的打击。 “致远哥哥,当时我多爱你啊,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白青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她指甲突然用力,狠狠地抠进了君致远的肉里,君致远吃痛猛地退了一步,白青失去了依仗,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头上的金步摇斜斜垮垮,一缕发丝从发髻里挣脱而出,不过片刻,那个仪容端庄的元德皇后就成了最最狼狈的女子。 她低垂着头看着地上,君致远心中涌起一阵不忍,刚想开口,突然便听到白青低声说:“是我杀了她哦。”她语气轻快,像一个小孩子一般,可说出的话却像是响雷一样炸裂在君致远头顶上方。 君致远明明听清了,可他仿佛不相信一般,将自己的声音也沉了下来,低着头朝白青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白青抬起头,嘴角挂着妖娆恶毒的笑:“我说,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你最最心爱的女人,司空星!” “不,”君致远下意识地摇头,“不,不是你杀的,是她恨我,恨我的孩子,所以服下了毒。” 白青张狂地笑了起来,“天底下有哪个女人会恨自己的孩子,她可是为了生下那个病秧子,自己活活疼死的呢。” “你撒谎!”君致远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起来,他像是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似的,又往后退了两步,一边摇着头,嘴里一边默念着:“你在撒谎,撒谎。” 白青费劲力气从地上爬起,她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衣服,慢悠悠地走到梳妆镜前坐下,然后摘下了头上的金步摇,拿起梳子,一丝不苟地给自己梳起头发来,一边梳着嘴里一边道:“都这个时候了,我为什么要对你撒谎,我得知司空星怀孕后,便给她下了毒,叫做红颜劫,名字很美吧,你可能没听说过,但这个方子,我可是从太后那儿得来的呢。” “你……你个毒妇!”君致远怒吼,但此时白青已经完全不在意他了,一边装扮着,一边自顾自地说道:“司空星可真能忍啊,为了生下孩子,竟用了以毒攻毒之法,服下了离人伤,自己却活活疼死了,你那病秧子皇儿,一生下来体内就有两种剧毒,能活到这么大,可真不容易。” 君致远克制住颤抖的手,闭了闭眼,又张开,“解药呢?” 白青透过镜子对着他妖魅一笑:“这毒药原本确实是有解药方子的,可我……让太医将那页撕去,用火烧了。” “那个太医呢?” “我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你以前还因此赞扬过我呢,”白青梳好了头发,将金步摇又重新插回发髻里,满意地看了看镜子中美丽依旧的自己,站起身转头道:“太医自然被我想法子弄死了。” “你……你个毒妇,”君致远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声,“星儿与你有什么仇怨……” “仇怨?”白青突然脸色一变,“她最大的错就是不应该跟你回来!” “是我……一定要带她回来的。” “那她活该惨死!”白青面容扭曲,“她不该明明霸占了你所有的爱,却装作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不该嫁给了你,却心心念念着别人!更不该怀上你的孩子!”说到最后,她失控地尖叫出声。 君致远看着眼前这个癫狂的女人,觉得陌生至极,他动了动嘴唇,心里感觉一片悲凉,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她刚怀孕时,你只差点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她,还不知她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便已经写好了立储诏书,凭什么!我的无双哪里不如她的孩子!我身为堂堂皇后,生下嫡长子,却迟迟未被立为储君,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苦!你知道那些人在心里怎么嘲笑我们吗!” “那你也不该如此狠毒!”君致远想到自己心爱的星儿是被活活疼死的,心里就像被刀一片片凌迟一样痛苦,他怨了司空星半辈子,以为她是不愿意为自己生下孩儿,服毒自尽,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被人害死的,怪不得,怪不得到了后来,她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了,只肯司空夜光陪着她,她是不是死时心里对他含着怨,他一想到这点,心痛得便无以复加,对眼前的人便满心是恨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白青突然看着君致远,愣愣地说,“你恨我?哈哈哈……”她笑着笑着,眼角的泪滴滚落,“也好,没有爱,留下恨也好。” 她走到窗前,伸手一下子将窗户推开,凛冽的风夹杂着飞雪飘落进了屋子,带来一阵凉意,“又下雪了。”她嘴里喃喃念道,接着回头对着君致远绽颜一笑:“大雪围城,我和哥哥早已约好,三日之期,若三日之后,还未打开城门相迎,到时生灵涂炭,切莫怪我不讲情义了,你若真为城中百姓着想,便签下禅位诏书,还能保你颜面。” “我不需要!”君致远长袖一挥,“你个毒妇,早知如此,我便不会让你养育无双!他跟着你走上歧路,不顾手足之情,罔顾君臣之义,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我要废了你!” “哼,”白青轻笑了一声,“若不是你对那贱人生的孩子百般照拂,千般挂心,还妄想让他参政!我们又怎会走到这一步?”白青声音突然拔高,“乩语一出,你立刻为他求娶了东胥苏姓公主,偏心如此,倘若他有朝一日真的病愈,想来等待我无双孩儿的就是一纸废储诏书吧!” 接着她突然笑了,“不过你放心,红颜劫的解药方子,我看着烧毁了,唯一知道药方的太医我也弄死了,你那宝贝儿子没几年好活了,他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你趁早死了那份心吧,若非我轻敌,前日怎会着了他的道,不过没关系,胜负未分,世事难料,现在,我的赢面更大些。”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白衣男子抖了抖身上的风雪,理了理头发,俊雅得如一棵秀竹一般,站在门口静静地扫视了屋里一圈,然后朝君致远行了个礼:“父皇。” 来者正是君迁尘,他看也不看白青,也并没有表现出要进到屋子里的意思,只守在门口,沉默地等待着,白青一看到他,眼中立刻喷射出恶毒的光:“你刚才在外面听见了吧?”君致远正想阻止,白青已经说出了口:“你娘是我毒死的,你听见了没有?她为了生下你,活活疼死了,哈哈哈哈。” “哦,我知道。”君迁尘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还有,胜负已分,你没有赢的可能了。” 第一百二十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君迁尘回来时,我还沉沉睡着,迷迷糊糊间好像感觉到额头上有一阵微凉的触感,这才舍弃周公,艰难地睁开了眼,便看到他坐在床榻边温和地看着我。 “咦……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记得你叫我早些回来的,况且……”他笑道:“现在也不早了。” 我有些恍惚,“天黑了吗?” 他叹了口气,“你究竟睡了多久?” 我从被窝里伸出胖乎乎的爪子挠了挠脑袋,“陪你吃完早饭……我就又爬上床了,”见他有话想说,我立刻又补了一句:“这种天,就是很好睡啊,就像阿宝,也要冬眠的。” 他愣了愣,接着伸出手握住了我肉爪,捏了捏:“所以你是阿宝吗?” 他的手心竟然暖暖的,我决定忽视他刚才那句话,叹道:“你今天手是热的诶!” “我一直抱着暖炉。” “哇,太听话了!” 他突然弯下腰,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然后贴在我唇上轻声道:“怕冷到你。” 我心里微甜,脸上露出笑意,用肉爪勾住了他的脖子,啃啃啃…… 他被我弄得满脸口水,轻笑出声:“你是小狗吗?” 我含糊不清道:“是啊是啊,最喜欢咬人啦。” 他老老实实被我折腾了一阵,终于在我偃旗息鼓时发动了攻势,他先用舌温柔地勾勒着我的唇形,接着长驱直入,舌头卷住了我的,深深吮吸,与我唇舌交缠,我几乎沉溺在他的吻里,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手已经伸进了被窝,接着从我的衣服下慢慢摸索往上,当我发现时,他灵巧的手指已经解开了我肚兜的绳子…… 我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还得分心去抓住他捣乱的手,一时间手忙脚乱。 “唔……迁……迁尘,你……” 他突然加重了力气,刚才的和风细雨一下子变成了狂风暴雨,他的手在我光滑的背上游走,我想挣扎,他的整个人便压了上来,牙齿甚至直接撞上了我的,舌在我口中横扫一气,不停肆虐着我的整个口腔,舌头甚至被他吮吸得有些发麻,我想推开他,他另一只手立刻牢牢将我的手固定住,然后离开我的唇舌,不停地啃咬着我的耳垂,颈项,一种异样的酥麻感从我的脚趾头处升腾而起,我甚至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娇喘。 声音一出,我立刻呆住了,刚才那个妖魅无比,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是从我口中发出的么? 我一愣住,便忘记了挣扎,他的吻又重新落到了我的唇上,轻揉慢捻,不停地摩挲着,温柔至极,他紧紧贴着我的唇,轻声道:“颜颜,我喜欢听你的声音。”我羞得不知怎么是好,正想推开他,他突然自己停下了,埋首在我的颈窝,一动不动,手还停留在我的衣服内,我有些别扭地挪了挪身子,便听到他闷闷地道:“再动,就不放过你了。” 我立刻停止了扭动,身子僵硬地直挺挺躺在床上,任由他保持着这个姿势长久不动,直到我身子被他压得有些发麻,才清了清嗓道:“那个……你好重啊。” 他发出了一声轻笑,然后翻身躺到了我身边,手终于从我衣服里拿了出来,过程中还不小心划过了我的胸前,我身子抖了抖,脸一下子胀的通红,便听到他一本正经道:“原来颜颜的身材还挺好的。” “流氓……”我立刻将衣服整理好,翻过身去不看他,接着被子便被掀开了,一个带着凉意的身子微微靠近我,他的手轻轻搂住了我的腰,将我往他那边带了带,一个柔软的唇瓣落在了我的颈后方,我立刻缩了缩:“哎呀,痒死了。” “颜颜怕痒啊……”他发出悠悠地叹息。 感觉又被他抓住了一个把柄,我哼哼唧唧,突然想起他出门的目的,问道:“你去看了你父皇?他怎么样?” 君迁尘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在凤栖宫里找到他的。” 我愣了愣,接着明了道:“他去看皇后了?”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太子谋反,虽不知皇后在此之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但夫妻情分还是在的,若皇后苦苦哀求,难保景和帝不会心软,我刚说出我的顾虑,便被君迁尘否定了。 “为什么?皇后虽为太子传递了信件,但也许她并不知情呢?” “怎么会,”君迁尘冷哼了一声,“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若不是她在背后撑腰,太子怕还不敢谋反。” 我吃了一惊,想到那日在凤栖宫,皇后对君迁尘那副和蔼可亲的慈母模样,心底便觉得十分不舒服,我摸了摸鼻子,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我立刻转过身去和他面对面问道:“说实话!太子谋反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低头看我,额头抵额头,满眼无辜道:“怎么是我?” 我眯着眼睛,“我可记得上次,我说皇上舍不得动太子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我的,你说……”我学着他露出了邪魅的笑,“你说,很快便会舍得了。” 他不置可否,我摇晃着他,撒娇道:“快告诉我,快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头,道:“不过就是与人方便而已,决定是他自己做的,我并没有左右。” 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高高勾起,将声音放低,仿佛生怕有人偷听似的轻声问道:“你是怎么与人方便的?” 他好笑地看着我,指了指自己的唇,我乖乖地上前吧唧了一口,他不满意,用手扣住了我的后脑勺,又是一个细水长流的亲吻,把我吻得气喘吁吁了,才餍足地放开了我,舔了舔自己的唇,开口道:“你记得沉青么?” “怎么会不记得!”我呼了口气,“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掉到海里去?要不是她,你怎么会受伤!”我放低声音,“要不是她,我还不知道你是司空易呢。” 他摸了摸我乱糟糟的脑袋道:“她对太子如此忠诚,你没想过,为何她最后会出卖太子,将他收受贿赂的事全告诉我们?” 我皱着眉点点头:“我当时是觉得奇怪,太子会派她来刺伤你,那必定是自己的心腹死士,沉青也应该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她那么轻易便出卖了太子,我也觉得……很奇怪,”我突然眼睛一亮,“难道沉青不是太子的人?” 君迁尘摇摇头,“她确实是太子的人。” 我想了半天,撇着嘴道:“头疼,不想想了,你快告诉我。” 他无奈轻笑了声,点了点我的额头道:“用你聪明的小脑袋想一想,什么事能够让一个女人背弃自己的主子?” 我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接着激动地脱口而出:“爱情!” 他欣慰地点点头,在我脸上捏了捏,我突然感觉自己像一颗肉包子,还是口感十分好的那种,但此时我显然没有闲心注意这些,眼里闪着亮光,眨巴着眼看着君迁尘道:“她爱上了谁?是那个人叫她出卖太子的?那人和太子是死敌?能让沉青那种女子爱上,还死心塌地的……”我突然看了看躺在自己身侧的这个人,吞吞吐吐地说道:“不会……是你吧?” 鉴于君迁尘有曾经和鬼卿联手刺伤自己的历史,我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是十分可能的…… 他无奈道:“你在想什么。” 我拍了拍自己的头,吐了吐舌头,“不不,你才不是那种会玩弄别人感情的人……” 他好笑地看着我,“我是不是还要多谢你的信任?” “应该的,应该的。”我笑得十分没有诚意,接着说道:“不是你,还有谁会跟太子有仇啊!” 他看了看我,半天没吭声,在我急得火急火燎之时,他大爷慢吞吞说了句:“你猜。” 我一下子蔫了,求爷爷告奶奶,将两个肉爪子搭在胸口上下摇摆着,“求求你,告诉我吧。” 他完全不为所动,好像因为刚才我猜测沉青爱的人是他,所以生气了,真是个小心眼! 我想了半天,终于决定使出杀手锏,化身为狼猛地扑了上去,他一把搂住我,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任由我在他脸上胡乱亲了一通,又主动将唇贴紧了他的,原本只打算蜻蜓点水的亲一亲,没想到他却张开了嘴,但仅此而已,再无动静,谁叫我有求于人呢,我只好羞涩地将舌头伸入他的口中,先是碰了碰他的牙齿,接着又试探性地往前伸了伸,一下子便碰到他柔软的舌,接下来的事便不再由我控制了…… 总之,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已经瘫软在他怀里,甚至忘记了之前的目的,才听到他在我头顶缓缓地说了一个名字,我听到后惊得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说什么?再说一遍!” “君凌宇。” “晔王君凌宇?”我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不然还有几个君凌宇?” 我立刻在脑海中努力地回想君凌宇的样子,第一次有印象,是得知以山是他送来的时候,正因为如此,脑海里勾勒的是一个喜欢美人丛中游的翩翩佳公子形象,可那日他与君无双同来煊王府看望君迁尘和我,见过一面后,我几乎立刻便忘记了他的长相,坐在君无双和君迁尘身边,他就像一个隐形人似的,毫无存在感。 他的外表也是出色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儒雅非凡,礼数也十分到位,相较于君无双的锦衣华服,通身气派,他的翩翩风度更得人心,但真正让我有印象,是在那次家宴上,他身边的王妃长相平平无奇,君凌宇对她却可以称得上是无可挑剔,嘘寒问暖,添水夹菜,比普通人家疼媳妇的夫君更好,那时我还在心里感慨,皇家也是有真情在的。 可是…… “你怎么会肯定是君凌宇的?” 君迁尘沉默了片刻,答道:“原先我也并不知道,即便是他送了以山来,但以山性子冷傲,等闲不理人,我也只以为他是一片好心,听信了传言,想安慰我罢了。” 我撇了撇嘴,他低眉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恢复了原状,他早就跟我解释过扶摇的问题,我若再在这个问题上钻牛角尖,不肯罢休,怕是又要“受罚”了…… 我立刻装作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捧场的问道:“那然后呢?” 他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小把戏,捏了捏我的脸,继续道:“后来,你去大牢里见过沉青的当晚,君凌宇也进去见了她。” 我愣了愣:“他怎么那么傻,在大牢与沉青见面,那不是赶着暴露自己吗?” “他可不傻,”君迁尘笑了声,“自然是安排妥当,天衣无缝了才会去见面的。” “天衣无缝?”我摸了摸鼻子,“还不是被你抓到了把柄。” “因为他以为,只要将外面的守卫调虎离山即可,但真正的陷阱,不在外头,而在里面。” “里面?”我愣了愣,有些不解道:“你里面安排了人?不对啊,当时我去见过沉青,一整排牢房里,只关押了她一个人。” “你记不记得,我以前给过你一个装着夏月草的金累丝花囊?”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提起了另外的事,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就是当时在野外,去蚊虫的那个嘛,当然记得,我还留着呢,放在梳妆柜里。” 他嘴角微勾,似乎对我这个回答十分满意,“那花囊里还装了另一种东西。” 我回忆了片刻,“好像是紫色的花瓣,蛮香的。” “那是七里香,一般只当做香料使用,但有一种鸟类,加以训练,能追踪它的香味。” “嚯!”我用手戳了戳他的胸口,恍然大悟道:“原来当时你把它给我不安好心!” 他轻咳了一声,不受我影响继续说道:“我命人在那牢房栅栏之上撒上了七里香花瓣磨碎研制的花粉,去的人自然会染上……” “然后你再放出那种小鸟,便确定了他的身份?” 他点点头,“他为人警觉,若我派人留在那里守株待兔,他必定不会出现,只有这样,才能降低他的戒心。” “所以……”我想得脑仁疼,“所以,沉青是因为爱上了君凌宇,才反咬了君无双一口的,但是君凌宇和君无双有什么仇怨?难道……他也想当太子?” 第一百二十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刚问出这句话便立刻在心里暗骂自己傻,这不明摆着的事情么,若不是君凌宇想当太子,又怎么会做出这些事情来。 “所以……沉青是因为爱上了君凌宇,才临时改了主意,出卖君无双的?”我猜测道。 “答对了一半。”君迁尘亲了亲我的额头,低声说。 “错的是哪一半呀?”我用手肘撑起身子,好奇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说道:“沉青并不是临时改变主意,整个刺杀行动,也并非出自太子授意。” 我忽然想起那日君迁尘被刺伤后,君无双那张无措的脸来,怪不得他当时那么讶异,看到属下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出现在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做着可怕的事,想来他当时内心的惊惶并不比当场任何一个人少。 “沉青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我恍然大悟,“她其实一开始便能说出君无双的名字,但她并没有,因为如果那样,便会让人觉得太过轻率,我们就会怀疑真假,她一直忍着,受尽了折磨才说,只有那样的答案才显得更加真实可信。”我顿了顿,“既然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君凌宇为何还要在她入狱之后见她一面……” “这还多亏了你啊。”君迁尘一把将我拉进了被窝里,把我因为露在外面,有些微凉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口,沉声吩咐:“盖好被子。” 我高高兴兴地搂住了他的腰,依偎在他胸前,好奇道:“干我什么事?” “你不是喂了她一颗毒药么?” 我愣了愣,接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当时是气愤之下一时冲动所做的事,想起后来沉青那具鲜血淋淋,被她自己抓得体无完肤的身体,想到她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爱情,心里便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我的沉默立刻引起了君迁尘的注意,他将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亲昵地拿鼻子蹭了蹭我的鼻尖,“怎么,后悔当时这么做了?” 我心里虽然还有疙瘩,但依旧坚定地摇头道:“如果再来一遍,我还是会这样做,谁叫……谁叫她刺了你一刀……” 君迁尘听完我这句话,毫无预兆地吻上了我的唇,辗转反侧,一遍又一遍,他今日格外黏我,不停地用亲吻表现着自己的存在,好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浮木一般。 温存了许久,他终于停下,我嘟着嘴道:“我们还是起来吧,总觉得这样下去……一个晚上也讲不完。” 他轻笑了一声,胸腔发出了愉悦的震动,摸了摸我的发,“不要,我就要躺着。”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赖皮,难得的孩子气,我的心顿时一片柔软,埋首在他怀里,满足得好像下一秒就能飞起来。 “你还没说,君凌宇后面那次见她,干我什么事呢!”我抓住他胸口的领子晃了晃,他才道:“因为你的歪打正着,他怕沉青坚持不住,总要去最后确认一番。” 我恍然大悟:“我懂了,若只是刑罚,他未必会担心沉青受不住,但因为……”我轻咳了一声,“我喂沉青的毒药十分霸道,服下后全身瘙痒无比,而她又最爱美貌,他担心沉青会因此心思动摇,这才冒险去稳固沉青的心。” 君迁尘点点头,我叹了口气,“怪不得……怪不得那时她提的条件是,洗个澡,换套好看的衣裳,不过她肯定以为,君凌宇是为了见她最后一面才冒险去的,而不是为了……”我有些说不下去了,世上最可恨的就是利用别人感情的人,没想到那个道貌岸然的晔王,竟然比君无双更卑鄙。 沉青至死都不会知道,自己付出了生命去帮助的爱人,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她,幸好,她不知道。 没有哪一个女子不希望这一生碰到一个将自己视若珍宝的人,沉青最后一次见我时,说很羡慕我,羡慕君迁尘能为我挡刀,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而她亦是这种人,为了爱人,能够背叛自己的主子,宁愿背上不忠不义的骂名,能够忍受万蚁噬身的痛苦,即便会因此失去美丽,能够为了所爱之人那个狂热的高高在上的梦想,坦然赴死,那么不值得,那么……傻。 我原本心里对她还有怨憎,她的死也没有让这一怨憎消失,毕竟因为她的缘故,君迁尘只差一点便会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但此时此刻,我突然不恨她了,我虽然不能接受,但却能理解她所做的决定,可恨的是那个为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卑劣的利用别人感情的人。 想到此处,我只感觉一片心酸,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君迁尘,此刻他还能陪伴在我身边,跟我一起享受这难得的恬静时光,亲昵地拥抱在一起,说一些贴心的话,间或交换一个甜蜜的吻,真是老天给我的恩赐! 他好像感觉到了我的心绪起伏,温柔的吻轻轻落在我的鬓角,我声音有些颤抖:“我真怕啊……若当时你的毒没解可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吗,你可是毒仙的徒弟。”君迁尘含笑道。 我想到当时的险境,气不打一处来,伸长脖子,在他脖颈处用力咬了一口,他并没与呼痛,姿势也没有丝毫改变,就这么静静地搂着我,我突然觉得有些心疼,松开了口,看到他脖颈上深深的牙齿印后悔不已,立刻将唇覆了上去,轻轻吻着,怕他疼,还呼呼了两下,拿舌头舔了舔。 听到他在我头顶叹气,“你还真是小狗变的。” 我哼了一声:“以后若再遇到那种情况,你可不能那样了!这次是运气好,恰巧《同心录》上记载了那一种毒,若是没有呢?!” “那你当时为何扑过来?”他并不理会我的警告,反倒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突然想起当时是我见他危险,先扑过去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他轻笑着低下头来,吻了吻我的额头,我立刻转移话题道:“你继续说啊,还没说完呢,君凌宇为什么会和沉青认识啊?沉青应该是太子的暗卫,为他处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的啊。” “君凌宇早已投靠太子了。”他淡淡道:“至于是否是真心投靠,现在已经一目了然。”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点点头,“那你刚才说,与人方便是什么意思?” “颜颜,你问题可真多啊。” 我不仅不引以为耻,反倒十分得意道:“那是,我向来这么好学!” 他只好无奈地继续解释:“太子被诬陷是刺杀我的主谋,后来又牵连出收受贿赂的事,父皇关了他禁闭,期间,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错就错,逼宫谋反。” 我点点头,“太子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皇上却没有一怒之下废了他,反倒只是不温不火地关了禁闭,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的态度,还是想保他的。” 君迁尘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自然,他在太子身上耗费了多少心血,其他人怎么堪当大任。” “所以……是君凌宇在此之中推波助澜,促成了这次逼宫谋反?” 君迁尘点点头,“他曾在太子禁闭期间,偷偷去过东宫一次,一个时辰后才出来,不久之后,太子给国舅的书信便传了出来。” 我忽然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牵引着,按照早已经设定好的轨道缓缓前进,所有的事,好像都要从静娴公主回京探亲时救下了那两个难民开始…… 突然有一道灵光闪过,缠绕在我心中的枝枝蔓蔓好像终于寻到了源头,豁然开朗了起来,我猛地一拍掌,“原来是这样!” “是怎样?” 我眯着眼逼近他,“老实交代!当初静娴公主回京时,在路上遇到的那两个难民,是不是你安排的?” 君迁尘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是又如何?” “好啊,果然是你!”我瞪大了双眼,那时候他成日呆在府中,不是在书房里看书,就是逼迫我背兵书,竟然还有这等闲情雅致去做了这么多事,我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决胜千里之外了。 我只感觉心潮澎湃,语速极快地说道:“他们能在洪涝之灾中活下来已属不易,想着要东行来风惊讨个说法也能理解,但却正好晕倒在静娴公主回京途中,世上哪有如此凑巧的事,退一万步说,即便真的有这样的事,那后来皇上不小心听到此事,再后来那个被害死的县令留下的血书竟然也保存得完好无损……这一切的一切串联在一起,表面上看好像都在情理之中,但实际上,却处处是精心设计的意料之外!” “嗯,还有呢?”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咕噜噜转了转眼珠子,继续道:“你当时说过,太子若失欧阳恭,如自断一臂。正因为欧阳恭在那次侵吞赈灾银一案中被满门抄斩,弟子门生因此也悉数散去,所以后来太子犯事,朝堂上求情的人便大大减少,皇上也不得不考虑民意的。” “分析得不错。”他淡淡评价,我心中一喜,像得了天大的赞赏似的,继续道:“我猜,当初皇上不小心听到静娴公主同怡妃说起此事,也是你安排的吧!” “你自然不会去找静娴公主,让她故意提起此事了,你只须让怡妃那日邀请静娴公主去她宫中坐一坐,再在皇上去之前,无意间提起天灾之事即可,凭借怡妃和静娴公主的关系,她邀请静娴公主去闲话聊聊家常,再合理不过,而你再奏请皇上,借着教五弟上课一事,让皇上认为一切纯属偶然,因为所有的事都是发自他本身的意愿,并没有人强迫他,这样才更显得顺理成章,他才会相信所听到的都是真的。” 我接着感慨道:“你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多弯弯绕……” 他轻笑了一声,“分析得不错。” 我得意道:“我也是很聪明的。” 他伸出手捏了捏我肉乎乎的脸,“嗯,你最聪明了。” 我笑嘻嘻地用脸蹭了蹭他的手掌心,“所以……怡妃怎么会同意帮你的?” “因为五弟喜欢你。” 我愣了愣,接着笑骂了一句,“他明明是喜欢阿奴。” 其实怡妃选择帮助君迁尘也不难理解,从一个宫女爬到现在的位置,即便不得景和帝喜爱,但毕竟也将君正宇平平安安养到了这么大,在那个虎狼之地,也属难得,她一定也是聪明的,知道怎样选择才是对君正宇最好,话又说回来,即便君迁尘想做的事失败了,也不会查到她头上去,因为她确实什么都没有做。 “所以,你怎么跟她联系上的?” “你总是叫五弟来府里玩,我便叫他带了封信给怡妃,举手之劳。” 我摸了摸鼻子,怎么感觉我无意之中为他做了许多事似的,我伸出手来,做了个讨要的姿势,“我帮了你这么多忙,是不是应该奖励我啊?” “唔,你要什么奖励?”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接着兴奋道:“我要出去玩!” 他沉默了一会儿,“外头天冷。” “我不怕!”我一想到能出去,整个人便激动了起来,“我可以穿多点啊,不会受寒的,再说了,我可以回来喝姜汤!嘿嘿。”我抓住他的手摇晃着,“行不行啊,行不行嘛。” 为了能出去玩,我也是蛮拼的,耐着性子撒了许久娇,直到他终于点头同意,我差点高兴地尖叫起来,他才淡淡加了一句:“但只能我陪你。” 我一下子偃旗息鼓,情绪低落了下来,等到他陪我,何年何月去了。 “很快了,”他声音十分温柔,“我保证。” “好吧……”我勉为其难答应道。 “那……现在是不是轮到,我奖励你了?” 我愣了愣:“刚才你已经答应我了啊,算是奖励过了。” “那是你要的奖励,不是我想给的。” 我高兴起来,跟小鸡啄米似的不停地点着头,“好啊,好啊。” 他突然露出了邪魅的笑,我暗道了声不好,他的唇便压了上来,极具攻击性地开始攻城掠地,我一下子溃不成军。 “这是我想奖励给你的。”迷迷糊糊间,听到他气喘吁吁地说到。 “骗子……” ------题外话------ 感觉自己过年前写不完了……呵呵呵呵,自己打脸打得piapia的,好疼……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大军围困风惊城的事没有引起我的丝毫恐慌,也许是君迁尘太过淡定,所以我的潜意识里认为,这只会是虚惊一场,他一定早有安排,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围城第三日,煊王府里的一片狼藉才算收拾妥当,小茴和白芷忙得跟陀螺似的,经过那一晚上同仇敌忾地守护王府,佣人们仿佛都更有了一种主人公的意识,不仅主动照顾伤员,还有一些仆人们每日清早起来开始锻炼,有的会向侍卫们讨教练武方法,我倍感欣慰的同时,又会在心里暗暗想,希望他们永远无用武之地,毕竟谁也不想再这么来一次。 君迁尘一早又出去了,这两日他忙得很,我表示十分理解,外头的纷纷扰扰不关我的事,闲暇之余,我便拿出《同心录》来细细钻研,发现里面有许多种毒药炼制方法,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但大部分都不是能立刻致死的毒药,上次君迁尘所中的已经算里面十分霸道的了,其余的如红颜劫,虽然刁钻,但却是慢性毒药,只会让中毒者慢慢死亡,而且十分残暴,真不知发明这些的人,当初是怎么想的。 最令我觉得奇怪的是,这本小册子算是秋风的家传之宝,我也是阴差阳错所得到的,里头记载的毒药江湖上并未听闻别人提起过,那沉青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君迁尘身上从司空星身体里流传下来的毒药,又是谁下的? 感觉一个疑团刚解,另一个疑团又起,我鼓起肉肉的脸颊,用手撑着头直叹气。 白芷和小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我对着一本小册子愁眉苦脸,阿宝在桌子上扬着头吐着信子,可开心的看着我。 “小姐。”白芷轻唤了我一声,我抬头,脸颊被自己的手挤成了一团:“做什么?” “咳……”白芷轻轻瞟了一眼小茴,然后才说道:“府里都收拾好了。” “那就行了啊,”我没心没肺地说,接着摸了摸干扁的肚子道:“有些饿了,厨房里有什么好吃的嘛?” 小茴答道:“我去厨房给小姐端些吃的来。” 然后转身出门了,我继续对着小册子发呆,“小姐……”白芷走近了两步。 我有些奇怪道:“你怎么了?” 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得我着急,“有事快说啊。” 白芷转头看了一眼门外,我终于反应过来,“是小茴的事?” 白芷点点头,低声道:“府里好像……新来了一个侍卫。” 我顿时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眼里头闪着兴奋的光,“怎么了,看对眼了?” 白芷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小茴刚才看到他时,脸上的表情很……”她顿了顿,偏着头好像在想形容词:“很奇怪。” “很奇怪?”我愣了愣,突然想到一个可能,立刻站起身来问道:“那侍卫在哪里?” “刚才是在贯大哥的院子外遇到的……” 她话还没说完,我已经一把抓起阿宝飞奔出了门,声音还远远的飘了回去:“你等会儿跟小茴说,我有事出去一下……” 贯休住的地方离清汉苑不远,也许是为了凸显出他的身份,所以分了个单独的小院落,待遇好极了,我一边疾步走着,一边在心里想,能让小茴脸色大变的,除了石南,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那日后来多亏了他和阿奴力挽狂澜,我们才能够反败为胜,阿奴我早已经热烈地表扬过了,答应他过几天再请君正宇来府里玩,他对这个奖励十分满意,可石南却无法追寻到影踪,我虽跟君迁尘提及过,但考虑到石南的身份,也没有强求,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光明正大的住进了煊王府,这是不是意味着……君迁尘这次彻底胜了? 思考间我已经来到了贯休所住的小院落外,抬脚刚跨进去,便看到庭院中间站了一个蓝布短装劲服的男子,手中拿着古剑,目光冷冽而犀利,一下子朝我投射了过来,果然是石南! 我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朝他走过去,嘴里还招呼着:“上次还没多谢你呢!” 他一动不动,脸上表情毫无变化,我眼睛一转,十分顺嘴的脱口而出:“好久不见了,小南。” 呀,变了变了,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阴转小雨,我心情格外顺畅起来,嘴里依旧说着:“其实上次我在府里看到你了,不过你走得太快,没来得及打招呼,你以后就住在这儿吗?真好啊,咦,你怎么不说话啊,还是这么冷漠啊,小南。” “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一阵张狂的笑声,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 贯休大步走上前,指着石南笑个不停,嘴里还不停重复道:“小南……哈哈哈哈……” 石南的脸色已经可以用狂风暴雨来形容,他的薄唇微微抿着,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寒气,但可惜,他面对的是我和贯休,我早已习惯,完全不惧怕,贯休么……有点缺心眼,依旧在放肆地大笑着。 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决定拯救石南一把,完全忘记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熊……”我刚说出这个字,果然贯休瞬间停止了笑,眼神十分犀利地朝我扫射了过来,我一脸无辜地将后面两个字吞回了肚子里。 贯休见状,似是松了口气,接着眼神在我和石南之间逡巡了片刻,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认识?” 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认识,老相识啊。” 石南将脸偏向一边,算是默认,贯休皱着眉奇怪道:“你们怎么会认识?” “为什么不会?”我反问道,接着突然想起,贯休好像还不知道我还有另一个身份的事,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指了指石南道:“你私下去问他吧,现在不说这个。”接着将脸转向石南:“你刚才是不是看见小茴了?” 石南眼神闪了闪,终于“嗯”了一声,贯休更是好奇了,一直仔细打量着我们,好像光看就能看出什么来似的。 我想了想,才道:“大家都是旧识,你往后若都住在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好好相处吧。” “什么什么?”贯休瞪大了眼,“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你错过的多了,”接着叹了口气道:“你这么幼稚,真不放心把白芷交给你。” 他的脸竟然咻的一下变得通红,我像是看到什么奇特景象似的瞪大了眼,“不会吧你……好歹年纪也不小了,脸红什么啊。” “你……你是不是女人啊?”他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说道。 我条件反射的脱口而出,“你问你家主子不就知道了。”接着,看着他吃惊的脸和微微偏过头的石南,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豪放了,清了清嗓,“你们好好……聊吧,我先走了。” 接着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身后久久没有传来声音,想来都是被我吓傻了,我低着头疾步快走,用手拍了拍自己微热的脸颊,刚才是怎么了,完全未经大脑思考就说出了口,难道是因为跟君迁尘的关系发展得太过迅速的缘故?这两日他都抱着我入眠,虽然会在之前吃吃小豆腐,但也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我原本是有些惧怕和忐忑的,但见他如此老实,真的只是抱着我睡觉,心里又觉得有些奇怪起来。 他如此坐怀不乱,我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魅力不够了。 没过多久就走到了清汉苑,正好碰到小茴和白芷从里面出来,小茴见到我神色如常,笑道:“小姐,点心已经放在桌子上了,都是你爱吃的。” 我点点头,仔细盯着她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反倒她奇怪地问道:“小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摇摇头,露出了一丝笑,“没事,你们这是去哪儿?” 小茴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去看看……”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去看看石大哥。” 我心里咯噔一下,忙向白芷看去,见她也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我呵呵一笑,“额……小茴,有些事没跟你说。” “没关系的,小姐,”她眼睛亮闪闪的,“原先以为见不到了,但……又见到了,我还是想再去看看。” “好,去吧。”我心里微微有些酸涩,朝她露出了一抹微笑,她点了点头,低着头从我身边走过,眼中的那抹喜色掩也掩不住。 待她走了,我和白芷才回到房里,白芷虽然满腹疑问,但却并没有问出口,我吃着桌子上摆放的点心,过了半晌,叹了口气,“小茴这次算是彻底栽了。” “啊……”白芷难得的张大了嘴,我便将她和石南之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轻轻道:“也不知那石南怎么想的,若是有意,应该不会这么……冷淡,所以小茴……”我沉默了一会儿,“算了,各人自有各人福,我也懒得管了,像你和贯休,就发展得挺好……” “小姐!”白芷跺脚。 “不过我不会这么轻易屈服的,他现在表现还不够!”我握紧拳头十分坚决地说道。 “……” 君迁尘天色将黑时回了府,带回来一个大消息,震得我七荤八素,半天没回过神来。 ------题外话------ 亲耐的们,我来忏悔了,昨天想了很久,觉得实在没法年前写完了,毕竟离过年没多久,可第三卷还没开始,泪,鄙视自己一万年,渣速度好去跳河了,这就牵扯到一个问题,我今年在外公家过年,没网啊孩子们!但我又不能断更,所以忍痛决定,以后每天恢复上传三千字,因为我要存稿……将过年十天的内容提前码完上传,这样没网也能保证不断更,我知道你们很愤怒,呜,尽情地拿石头扔我吧!我会在年前将他们洞房的戏送上的……求轻拍,别打死我了,他们还没洞房,洞完房再打死吧…… ...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原本围在风惊城外的大军,被更大的军队包围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虽知道君迁尘定能有法子化解眼前的一劫,但却没想到竟然动静会这么大!而且显然是早就做好的准备,军队行军不像其他,能够静悄悄的进行,调动起来必定是地动山摇,白氏大军之所以能够那么悄无声息的围城,第一是因为他们大部分就驻扎在离风惊不远的地方,第二自然是早已经打点好,确保能在此之前不会有消息传入风惊,以防景和帝提早发现,做好应对准备。 可今日出现的这支队伍,有如天兵下凡,从天而降,不止震惊了由国舅率领的白氏大军,也让战战兢兢在风惊城里度日如年的百姓们看到了无限生机。 君迁尘满身风霜,脸上神情平淡,但我看得出,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我替他脱下狐裘转身挂在了衣架上,又帮着他换了件舒适的衣袍,还没回身,他已经从后面一把搂住了我,将下颚轻轻搭在我的肩上,嘴里呼出的热气直往我脖子里头涌,“今日在家做了什么?” 我便开始数着指头回忆起来,说到石南时,我在他怀里转过了身,面对面看着他道:“是你让他住进府里的?以后不需要隐瞒身份了吗?” 他亲昵地拿鼻子蹭了蹭我的脸,“不需要了。” 我一拍手,高兴道:“那就成了!” 他低头咳了一声,“他和小茴,不大可能。” “为什么啊?”我不满道,“小茴性格活泼,人也俏皮,石南总是冷冰冰的,话也少,这样生活多无趣,他们俩正合适。” “这种事强求不来,你别插手。” 我撅了撅嘴,决定不与他争辩,心里默默下了决心,适当的时候,还是得推波助澜一把的,毕竟小茴白芷她们都是从小伴着我长大的,看到她们有个好归宿,我心里也会感到宽慰一些,更何况,以后她们若还是嫁给了王府的人,我们就能一辈子不分开了! 想到这个美好的愿景,我又开心了起来,虽然拿下石南的难度有些大,但不试一把又怎么知道呢。 “你是在邀请我吗?”他在我耳边轻轻说了句? “啊?”我还没回过神来,唇一下子便被他含进了嘴里,他嘴唇微凉,可吻却十分火热,冰与火的交融让人热血沸腾,我仰头承受完了他这个吻,靠在他胸口画着圈圈,嘟囔道:“我哪有邀请你,骗子。” 他胸腔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笑,“你撅着嘴。” 好吧……反正我不管做什么,说什么,他总会找到理由的,这是我最近发现的,他的一个天赋。 简直……棒极了。 嘿嘿。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呢?”他一回来便告诉了我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然后我又可耻的……走神了。 他牵着我的手走到桌边坐下,我讨好地给他倒了杯热茶,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云淡风轻地说道:“提前做了准备而已。” “可是……”我偏头想了想,“你没有虎符啊。” 对!他没有虎符啊,虎符自然是在景和帝手中,可他却在这种情形之下调动了那么庞大的军队,如今大军压城,景和帝自然不会跟他计较,可到时候风平浪静了,这件事岂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我将担忧说了出来,他伸出手来揉乱我的发,嘴角微扬:“你想得倒多。”接着神情散漫,“没有虎符又如何。” “那到时候朝中大臣们发现参你一本……” “谁敢?”他眼神倏的冷了下来,虽然穿着最简单的宽大白袍,头发随意束了个发髻,可莫名的,我感到了一种俾睨天下的王者之气。 我忍住扑上去咬他一口的冲动,继续说道:“那皇上那边怎么交代。” “没有交代。”他淡淡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眨巴着眼一脸崇拜地看着他,怎么办,他这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简直……英俊极了! “你再这么看我的话……”他声音低沉了下来,言语里透露着暧昧的威胁,我立刻收回了目光,低垂着眉眼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等他轻笑一声,端起了茶杯,我这才重新抬起头问道:“你怎么调动这么庞大的军队的?领军的是谁?” 他倏的笑了,“你也认识。” “我认识?”我一脸莫名,我怎么会认识东胥的将军!心里的好奇如同藤蔓一般迅速生长,我立刻扑上前去摇晃着他的手,“谁啊谁啊谁啊,我怎么会认识这么大的人物。” “南宁王。” 我愣了愣,“南宁王殷承允?” 他点点头,我第一反应便是想起了那个一定要嫁给我的殷忆雪,有些紧张地问道:“你怎么认识他的?” “不是跟你一起认识的么?”他反问。 “可是,可是……”我挠了挠头,“可那时候你不是司空易么?” “我向他表明了身份。” “什么?”我愣了愣,接着怒气冲冲地说道:“他竟然也这么早就知道你身份了,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唉,”他叹了口气,“不然那时,你以为为什么能如此顺利脱身南宁王府?或者你更愿意当他的孙女婿?” 我想到当时殷承允带着殷忆雪逼婚的场景,不由得抖了抖身子,接着突然反应过来,嚷道:“怪不得那时你让我安心住下,原来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结识殷承允,还拿我做挡箭牌!” 他挑了挑眉,毫无内疚之心地点了点头,“嗯,颜颜变聪明了。” 我气得直跳脚,敢情那时候一切苦难的根源都在我面前这位大爷身上,我整日提心吊胆想着怎么躲过殷忆雪的逼婚时,他却在暗地里跟殷承允商量着国家大事。 我突然想到殷承允第一次见君迁尘时,便十分欣赏他,脑子里极速闪过一个念头,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南宁王为什么同意帮你?你和他又不是旧识!难道,难道……你答应了他什么不可理喻的条件,比如……”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眉毛微挑,我终于咬咬牙,心里虽然千万个不乐意,但依旧说出了我的猜测,“比如……娶殷忆雪,做他的亲亲孙女婿?!” 他终于笑出了声,伸出洁白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我的头,“你脑子里整日在想些什么。” 我捂着额头,委屈道:“难道不是吗?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帮你?” “理由?”他握住我的手,“我必能登上九五之位,这算不算理由?” 他第一次如此*裸的说出心中所愿,我既觉得吃惊,又觉得理所当然,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很难让人不信服。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光凭一个未可知的事,就决定要帮你了?” “唔,他眼光不错,跟你一样。” 这比喻,怎么听怎么别扭,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殷承允作为东胥异姓王,凭借其过人的胆识和谋略驰骋沙场一生,未有败绩,眼光必定也是极好的,这也是为何他敢与一个当时在世人眼中身娇体弱,甚至没有参政的皇子达成协议,若失败,必定身败名裂,可若成功,可保他的子孙后代百年昌盛。 我为他续上茶,“真没答应什么别的条件?” “为了能让你顺利脱身,还真答应了他一个条件。” 我手抖了抖,放下茶壶,心里紧张又忐忑,还得装作十分平静地问出口:“什么?” “哦,我答应他,以后一定寻一个文武全才,与他做孙女婿。” 我松了口气,“这倒是容易,你放心,这事交给我,我来留意!” “唔,原本就是这么想的。”他点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心里还有着不解,继续问道,“可殷承允已经位极人臣,功成名就,他何必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事,拿上自己一生攒下的忠义和威名做赌注呢?” “你以为他一定要按照和我达成的协议做么?” 我愣了愣,“难道他还会反悔?” 君迁尘笑道,“之前自然可以反悔,现在不行了,一旦踏出这一步,那我们便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所以他原本一直在观望?若没有你之前的一系列安排,他能够预见到太子再难翻身,也不一定会调动军队来支持你?” 君迁尘点点头,“南宁王虽早已偏安一隅,乐享晚年,可他在军中的威名不减,许多现在身居要位的将领都是他带出来的兵,只要他一声令下,其效堪比虎符。” 我忍不住吐槽道:“真是个老狐狸!” “唔,幸好你没娶殷忆雪。” 我突然想到一事,声音颤抖地问道:“他……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吧?” “自然不知,”君迁尘邪魅一笑,“若是知道,就算是为了殷忆雪,怕也不会那么容易调兵帮我。” 我呼了口气,怕了拍胸口,“幸好幸好,”心里又有些内疚,毕竟当初殷忆雪对我确实是真心的,我握紧拳头坚决道:“我一定会为她找一个如意郎君的!”说完,将头靠近他,殷切地问道:“能不能让贯休把朝中所有适龄官员的资料搜集一份给我?” 君迁尘叹了口气,“你啊。” ...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接下来所有的事自然全都在顺着君迁尘的设想发展,白氏虽自知绝无生的希望,但逼宫谋反之事,天下皆知,即使此刻投降,也已晚矣。 兔子急了还跳墙,元德皇后那个素日并无显赫威名的兄长,当朝国舅,终于在生命的最后做了一件使其永载史册的事,他决定拼死一搏。 以一种自杀式的打法,完全不顾后背空门大露,集结所有军队全力攻城,他妄图率先攻入风惊,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惜他低估了风惊城的坚固,以及南宁王大军的铁血。 仅仅半日,战鼓就此消弭,城外鲜血满地,白氏一族惨败,国舅当场自刎而亡。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古往今来皆是如此,若不是早已做好准备,那今日倒在血泊之中的就是我们了。 君迁尘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负手而立,眺望远方。 城门之外,尸横遍野,鲜血浸透了土壤,天上又飘起了雪,不久之后,发生在这里的所有事,将会被掩盖在一片洁白之下。 身后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君迁尘收回视线,垂着眉眼沉思了片刻,转过身来朝来人行了个礼,“父皇。” 来者正是景和帝,他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眼角新增了许多纹理,目光悠然而沧桑,他听着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冷淡而疏远的语气,心里一片酸楚,他虽是九五之尊,享万民朝拜,可也有七情六欲,也会爱恨悲喜,他脑海中闪过一张年轻而绝色的容颜,心痛难忍,难道当年真的做错了? “平身吧。”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格外平静。 君迁尘缓缓起身,看了一眼面前的景和帝,然后微微愣了愣,目光落在他鬓角那抹银白上,自他记事以来,好像从未看见过这样的父皇,天子总是高高在上的,即便别人都说他是景和帝最宠爱的皇子,但他也知道,那种爱隔着权利的枷锁,就好比隔着万水千山。 他生来便体内带毒,身处皇家,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景和帝即便再宠爱他,也无法真正如寻常百姓家一般,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幸而,司空夜光弥补了这个空缺。 景和帝走到城墙边上,低头往下看,俯视着这片疆土,他的一世英名差点毁在了陪伴自己最久的发妻手中。 永远不能相信任何人,即便是身边再亲近的人,也有可能在某一刻反咬你一口,这是他的父皇告诉他的,年轻时候他做得极好,一举一动都完全遵从这个守则,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累,盛世安康,百姓富足,身边的人言笑晏晏,低眉婉转,他便逐渐淡了猜忌之心,特别是那个人以那么决绝的方式离开他的生命以后,他便再也提不起兴致做任何事了,能守住这片江山,即便往后魂归西天,也不算辱没了祖宗。 可没想到啊,到了这个年纪,竟然还要忍受背叛之痛,他的余光能看到自己那个最心爱的儿子静静站在一边,从容淡定,坦坦荡荡,他既觉心痛又感欣慰,这样想着,目光不由得朝远方看去。 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精神矍铄,身披铠甲的银发老人,他身后带领着几个身材魁梧,走起来虎虎生威的将军,可那些人在他面前十分恭谨,大多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像个小跟班似的紧跟在他的身后。 那老人大步踏向城门,急速走来,如履平地,待到了城墙之下,脸不红气不喘,声如洪钟高声喊道:“老臣殷承允护驾来迟,罪该万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整齐划一的呼喊声响彻九霄,那声音像是最原始,最野性的召唤,将隐藏在景和帝心中的那股豪情壮志一下子激发了出来,他大手一挥,声音朗朗:“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紧接着开城门,迎将军,一场血腥的皇权之争,仿佛随着这城门打开的那声沙哑的摩擦声,尘埃落定。 景和帝往石阶方向走去,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回转身,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黄金做成的伏虎形状的令牌,“拿着吧。” 君迁尘扫了一眼,默不作声地接过,这不过是他众多设想中的一种,亦是最方便简单的一种,这场几十年来东胥最大的军队调度,只有出自皇上授意,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才没有话说,即使,他并不畏惧那些人的抨击。 景和帝转过身,停顿了许久,末了终于道了声:“血脉亲情,永不会断,你还是……去看看他吧。” “我会去的,”君迁尘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说的事跟自己毫无关系。 景和帝终于抬步远去,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盘旋而上,缓缓飘逝。 煊王府内,一片寂静。 我缩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但事实上,我的眼皮子已经完全耷拉了下来,彻底睁不开了,但却抵不过我万分活跃的思绪,像喝了酒似的兴奋,一个接一个的想法,不知道从哪来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解决完一个问题,又立刻产生了新的问题。 昨日那震天的刀剑声拼杀声从城外随着风飘了进来,传入了我们所有人的耳朵里,风惊城是东胥的都城,即便再动荡的时候,也从未如此近距离的发生过战乱,城内的百姓个个都被安稳的环境娇惯成了现在的模样,听到这么惨烈的声音,第一反应都是往自己家里躲,据他们说,昨日所有的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人影,大家可能都躲在家中一边暗暗骂着白氏一族,一边诚心祈祷。 所幸,天随人愿,对我们来说也许漫长如同一年,可对于外面拼杀的人来说,不过半日功夫,大局便已经定下。 君迁尘昨日晚上没有回府,只派贯休过来传了话,叫我不必担心,贯休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等我真想问他什么,他却跑得比兔子还快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外头从黑夜变成白天,光线透过窗户纸洒了进来,我头痛欲裂,整个人身心俱疲,可意识却清醒得不行,支撑着从床上爬起,白芷和小茴见到我这副模样,大惊失色,我看着铜镜里眼睛下方乌青一片的自己,哭笑不得。 吃完早餐,我便被尽职尽责的两个小丫鬟赶上了床,若在往日,我巴不得整日躺在床上才好,可今天才知,若是睡不着,躺在床上有多难受,仿佛片刻不动,便有虫子在啃咬你的肌肤似的。 不知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多久,我竟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了,当再次醒来,外头的天已经黑了,脑袋也已经没那么疼了,但依旧有些昏沉,我动了动,便听到肚子咕噜噜叫得欢唱,我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扫视了一圈,外屋的灯亮堂堂的,卧室里的却没有点亮,兴许是白芷她们怕影响我的睡眠,故意这么做的,君迁尘还是没有回来。 我穿好鞋袜衣服,打开了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一下子钻进了我的脖颈中,我缩了缩脖子,又重新将门关上,转过身拿过衣架上的狐裘披在了身上。 夜深沉,王府里一片寂静,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白芷她们也许早已经等不住,沉沉睡去了,我提起一盏灯笼,决定自己去厨房找些吃的来填饱肚子。 晚风凛冽,呼啸着想将我身上的狐裘吹落,我一只手牢牢抓着灯笼的长柄,一只手紧紧抓住衣领,防止风不停地往身子里钻,即便如此,我还是冻得全身发抖,没走多久,就打了个喷嚏,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十分突兀。 我揉了揉鼻子,闷头闷脑地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幸好离得不远,因为我总是容易饿的原因,所以厨房里常年备着吃食,翻找了一阵,我便搜罗了一大堆热乎乎的吃食,心满意足地坐在厨房的那张小桌子旁吃了个半饱。 直到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嗝,我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来,填饱了肚子,连脚趾头都热乎了起来,我一下子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听着外面呼啸而过的北风发了一会儿呆。 现在万籁俱静,只余风声。 我实在不知此时我回房间要干些什么,短时间内怕是睡不着了,也并不愿意再经历一次翻来覆去的痛苦,何况刚才吃得实在有些多,我脑子一发热,决定大半夜出去走走,吹吹风,消消食。 如果我当时头脑清醒肯定不会做这种决定,奈何我当时头昏脑涨,还发着饭晕,就这么没头没脑的冲了出去,实在也不奇怪。 我几乎没走出清汉苑几步就后悔了,想着要回去,但实在又不知道回去了能做什么,便走一步算一步,打算再在外头消磨些时间才好,就这样,我提着灯笼,在北风呼啸的半夜里,踽踽独行。 也不知走了多远,原本在白日里就没方位感的我,此时面对这如墨汁一般深沉的黑夜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了,像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半天,闷出了一身汗。 突然我听到了一个女子娇媚的喘息声,我立刻不敢动了,提着灯笼凝固在当场,没过多久,一个男子粗犷低沉的嗓音响起:“美人,你好滑啊……” “唔……” ... ...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上辈子我一定是被自己蠢死的,嗯,一定是! 所以说,这么恶劣的天气,深更半夜的,我没事跑出来闲逛什么,现在迷了路不说,还碰到了这些!真是……活该! 我听着那男子的污言秽语,完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基本上我已经确定,他们就躲在前面不远处的那块大石之后,隔得并不近,所以我刚才轻巧的脚步声并没有影响到他们。 我打算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不管那两人是谁,但遇到这种事,他们不尴尬,我尴尬啊!好歹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咳咳。 这黑灯瞎火,北风呼啸的,我紧了紧领口,好冷…… 可我退后的步伐被那女子的一句话打断了,她一边娇喘着一边说:“你会送我出去的……是不是,陈郎……” 那男子显然并没有心思理会她,没有回答她的话,我之所以停下来的原因是,那女子的声音,我觉得有些熟悉。 我皱着眉头偏头细听,越听越觉得,这个声音我肯定听到过,我虽然来煊王府好几个月了,但女子却见得甚少,努力回想一番,应该是能够想起来的。 “陈郎……”那女子的声音仿佛柔得能滴出水来,“陈郎,你会……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男子终于敷衍地答了几声,我一直专心致志地听着墙角,直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我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他们完事了! 我十分慌张地四处扫视了一圈,当机立断,立刻将手中的灯笼一口吹灭,往旁边的大树后躲去,若是白天,躲在这儿定能被人发觉,可幸好此时是晚上,我将身子紧紧地贴住树干,一动也不敢动。 男子似乎整理完毕,从大石后转了出来,但离得远,又没有光,我完全看不清他的长相,接着又走出了一个女子,看着身姿是十分美妙的,凹凸有致,玲珑曲线,她仰着头,因为刚经历了金风玉露相逢之趣的缘故,声音显得格外慵懒和妖魅,惹得男子又十分轻佻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她轻喘了一声顺势扑倒在男子怀里,“陈郎,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男子吞吞吐吐起来,“你再等等。” “我都等了这么久了,”女子作势抹泪,看起来梨花带雨,十分惹人怜爱,果然男子有些动容道:“很快了,我在想办法。” “真的吗?”女子十分欣喜,踮起脚在男子唇上重重亲了一口,紧接着两人又是一番耳鬓厮磨,听得我鸡皮疙瘩起了一地,直到男子离去,我还没回过神来。 女子抬起葱葱玉手理了理头发,朝黑暗中冷冷地说道:“出来吧。” 我心里一紧,什么?大半夜听墙角竟然也能被发现,真的好尴尬…… 我正举棋不定要不要出去,却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从另外一端传来,我愣了愣,从大树后偷偷探出了头去。 另一个偷听者竟然是以山! 她那张秀丽的脸在明明灭灭的落地灯光映衬下,显得有些晦暗难辨,从她刚才走出来的方向看,若她早就躲在那儿,应该已经看见我了。 原先那个女子也站到了明处,背对着我,一边给自己披上水红色的披风,一边冷笑道:“怎么,你要去告发我么?” 以山眼神清冷,淡淡道:“我没这个闲情逸致。” “哼,那你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听墙角做什么,难不成这大冬天的,你思春了么?”她这话一说出口,那讽刺的语气立刻便让我猜到了她的身份。 以山平静如水地答道:“散步路过。” 我忍不住在心里鼓掌叫好,原来是同道中人啊,那女子娇笑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么,我做了就是做了,我敢承认,你?呵,装什么高风亮节,你不过是瞧不上这些凡夫俗子罢了,若来的是王爷,怕怎么折腾你也是肯的。” 我愣了愣,便看到以山极快地朝我所在之处看了一眼,原本心里还抱着侥幸,以为她并不知道我藏身在此,现在看来,她比我还早到,我这么大喇喇的闯入,自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但好像她并没有想暴露我也在此的打算。 “不要将你的所思所想强加于人。”她回答得不卑不亢,大方得体,面对如此龌龊的指控,她还能保持这样的淡定,我心里不是不佩服的。 那女子伸出涂满了鲜红丹寇的手捋了捋鬓间的碎发,风情万种,上上下下打量了以山许久,嗤笑了一声:“既这样,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便是,你若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偷偷跑去告密,那我即便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告密的,”以山一双眸子亮若星辰,“没空。” 我差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句话说得怎么这么理直气壮!那女子冷哼了一声,估摸着是狠狠地瞪了以山一眼,这才转过身来,妖妖娆娆,聘聘婷婷地迈着小碎步走远了。 那女子正如我心里所猜测的那样,是那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半梦,好像每次碰到她之后,以山就会接着出现,上次也是,不过自从我干净利落地拒绝了她想为君迁尘诵经三日的心愿后,她好像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过,接着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府里还有这三位美人的存在。 再见竟然是直接撞见她与别的男子在偷情,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怪不得她刚才反复问那个情郎,什么时候接她出府,如今太子谋反已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她当初又是太子送上府的,留在煊王府,不仅一辈子没有了出头之日,弄不好,可能还会有杀头之祸。 不过我和君迁尘并不在意这些,若不是今日撞见,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这号人物来,反倒是以山,给我重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一次见她时,便觉得十分眼熟,后来才知道,原来她眉眼间有些像扶摇公主,不过气质完全不同,扶摇温婉明丽,她则清冷淡雅,想来君凌宇应该在她身上耗费了不少功夫。 太子落马,君凌宇却没有,我们虽早已经心知肚明,他在太子谋反案中起到的是什么作用,但君迁尘好像并没有打算对付他,我暂且只能理解为,他还没重要到值得君迁尘出手。 但我对君凌宇是毫无好感的,甚至打心眼里讨厌他,因为他是一个欺骗别人感情的小人,沉青是为了他而甘愿赴死的,那她呢? 我抬起头带着探寻的目光看向以山,她的脸还对着半梦离去的方向,等终于不见了人影,这才低下了头,我原本以为她会过来招呼一声,没想到她只是朝我这个方向福了福身子,接着便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单薄纤细的身子在这个漆黑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曼妙。 她的性子实在讨喜,但我却不能肯定,她是否是君凌宇派来监视我们的人,也许等君迁尘回来后,我要跟他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了,毕竟,她们都是他名义上的美人,不是么? 美人偷情啊,好大一顶绿帽子。 我幸灾乐祸地咳了几声,然后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重新将灯笼点燃,四处探寻着回清汉苑的路,终于在两刻钟以后,我顺利走回了正道上,怀揣着一颗兴奋的心和早已消化完毕的肚子回到了清汉苑。 在回房间之前,我拐了个弯又跑去厨房拿了一盘子点心,一边在心里深深钦佩自己饿的速度,一边又为今日所看到的大戏兴奋得精神抖擞,推开房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我抬脚进门,先将灯笼吹熄放到了一边,然后把装着点心的盘子放到了桌子上,转身脱下身上的狐裘,甩了甩,这才挂到了衣架上。 我心思清明,不仅没有一点困意,反倒越发精神,忍不住便哼起了歌,脚步轻快地走到桌边拿起了一块点心,啃啃啃…… “你去哪儿了?”冷不防里室里传来一个声音,我吓了一跳,立刻转过了身。 君迁尘穿着宽大的白袍,头发披散着,好像回来许久了,他走近,低下头看着我,接着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将我嘴角的点心屑抹去,然后将手指放进了自己嘴里,语气低沉而暧昧,“唔,芙蓉糕。” 他的手微暖,滑过我嘴角的动作轻柔缓慢,我一下子便想起了刚才在园中见到的那一幕来,忍不住脸烧得通红。 “你……你怎么回来了?”我低着头用手拽着衣角,感觉自己跟个害羞的小媳妇似的。 “怕你不习惯,事情忙完就回来了。”他伸出手勾起我的下颚,我随着他的力道缓缓抬起了头,“没我在睡不着?嗯?” “是睡得太好了!”我鼓起腮帮子答道。 “哦,所以才大半夜跑出去游园子。” 我又惊又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怎么知道我出去游园子了?难道……”难道他也看到了那一幕? 君迁尘好笑地看了我一眼,“不然,你是半夜出府了么?” 原来他没看到啊,我一阵失落,他立刻便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怎么,遇上了什么事么?” 想到这个我便来劲,眯着眼笑嘻嘻地凑近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君迁尘,你被人戴绿帽子了。” ...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君迁尘眼睛微微眯起,双手怀抱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立刻反应过来,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除了你……” “我才没有红杏出墙!”我立刻打断他,努力辩解着。 “唔,王府的墙很高,你太矮了。” 我愣了愣,这明摆着是瞧不起我啊,我捋起袖子,“我行情很好的好吧?当初可不止你一人想娶我!” “唔,可赖不住你只想嫁我。”他见招拆招,我在言语上根本占不了任何便宜,心塞,但所谓死鸭子嘴硬,这么快认输不是我的风格,“我才没有只想嫁给你,当初云华还向我表白过,我也心动了……唔……” 他的唇一下子封住了我的,先是一阵狂风暴雨,灵巧的舌在我嘴里游走,一只手紧紧搂住了我的腰,他用的力道有些大,卷得我的舌微微有些发麻,我终于忍不住用手捶了捶他的胸口,他终于放缓了力道,轻揉慢捻起来,轻轻舔咬着我的唇,如和风细雨,温润细致。 过了半晌,他的唇舌离开我的,轻轻在我耳边说:“白。” 我被他吻得迷迷糊糊,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白?” “白云华。” “我知道啊……”突然我反应过来,皱起软乎乎的包子脸看着他,“不是吧……” “或者,云华太子。” 敢情以后除了他以外的其他男子,我必须得连名带姓地喊了,否则…… “你是吃醋了么?”我笑嘻嘻地问道。 他没回答,目光幽静而深沉,我一阵得意,当然很快就偃旗息鼓了,因为后果是,我被亲得彻底找不着东西南北了,虽然我清醒时也不大分得清楚。 等我们相拥着坐到了床榻上,我靠在他的胸前享受着这几日难得的静谧和温馨,这才想起,我原本有话要对他说的,这么一打岔,又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坐直了身子,眼里重新闪起兴奋莫名的光,他叹了口气:“说吧。” 我嘿嘿笑了一声,神秘兮兮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半梦?”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以为他不记得,便开始解释道,“就是上次穿粉红色衣裙,你还说她身体好像很健康的那位美人……” “我记得。”他淡淡地说道。 “……不早说,”我摸了摸鼻子,突然福如心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脸上毫无表情,我试探性地问道:“你不会是怕我吃醋……所以一开始才不说话的吧?” 他目光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回答我的问题,反倒开口道:“你继续说。” 果然!我默默地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活得太糙了,一点也没有小女人细腻的心思,轻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今儿个白日里睡得太久,晚上精神头好,便提着灯笼出去逛了逛园子,一不小心走岔了路……” 似乎听到他无奈的轻叹了一声,我连忙接着道:“然后在一座石山后面,我听见……听见……”想到当时的情景,脸上还是忍不住发起了烧来,说不出口,便念了一句词,“那个……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嗯……” 他眼睛突然闪出利光,脸色微变,“你看到了?” “没,没,”我急忙摆手,“就……就听到了些,”为了力证自己的清白,我还补了句,“他们很快就完事了,真的!” 说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越描越黑说的就是区区不才在下我啊。 他没作声,但不知为何,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情现在不大好,这么多天了,他的亲吻倒是越来越亲密,花样越来越多,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我虽然在这些事上向来有些害羞,也觉得顺其自然比较好,但我总觉得,他在刻意回避些什么,不然按照他每次吻我的架势,我都以为我们……很快就能金风玉露的……相逢呢…… 不过他现在静静坐在那里的样子,看起来怎么这么可爱…… 我忍不住扑上前去“吧唧”了一口,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那男的我没看清脸,应该也不认识,”他脸上神情不变,但我总有种奇特的感觉,他的心情好像恢复了!原来我的“吧唧”还有这等功效,简直比神丹还灵验,看来以后要善加利用了! “那女子我却认得,正是那个半梦。”他一点反应也无,既不觉得惊讶,亦不觉得愤怒,“喂喂,你不生气吗?”我扯了扯他的衣袖。 “为何要生气?”他反问道。 “半梦诶,就是那个太子送你的美人,是你的美人哦!”我刻意强调“你的”两个字,他听后,闲闲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没你美。” “……”情人眼里出西施,果然是至理名言。 “你就没别的想法?”我忍不住问道。 “有,”他如是回答,我立刻竖起了耳朵,只听他说道:“原本忘记了,现下正好,送出府去吧。” 我怔忪了片刻,“就这样?” “那你还想怎样?”他反问,我挠了挠头,他的反应实在超出了我的预料,再怎么说,半梦也是他名义上的美人,男人在这一方面,不都十分好面子,十分在意的吗,即便他从没碰过半梦,甚至可能连她的长相都记不清楚了,但她和别人偷情……正常人都不能忍受吧! 好吧,他原本就不是正常人。 “你打算送她去哪里?” “哪里来的,回哪里。” “可她是太子送来的……” “那就原复送还给他好了。” 我愣了愣,“可跟着太子……” 谋反逼宫之罪已下了定论,但据说皇后跳出来承担了所有罪责,说太子是受了她的蛊惑,即便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在睁着眼说瞎话,但这一次,血已经流得足够多了,景和帝下令暂时关押了他们二人,还没有做出判决。 听君迁尘的意思,太子以后的一生,将在幽禁中度过。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悲凉,这就是出生在皇家的悲哀,离那个权力中心越近,内心的*便会更多,表面上看风光无限,好像得尽了天下所有的好处,可实际上呢,亲情单薄,兄弟阋墙,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古往今来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称之为,孤家寡人,何等凄惨! 我看向君迁尘,他好像明白我在想什么似的,用他宽大的手掌包裹住我的手,轻轻说:“我不会像他们那样的,我有你陪着。” 对啊,有我陪伴在他左右,至少我能保证,终其一生,都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来,这么一想,我便豁然开朗了,突然我想到一事,眯着眼问道:“那以后三宫六院,后宫佳丽三千,你打算如何处置……” 他俯身压向我:“你觉得呢?” “唔……” 结果的结果,当然是我又被蹂躏了一番,可不知为何,他一直守着最后的底线不越过,每次我都觉得他已经情动时,他却默默推开了,然后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同我相拥而眠。 三番两次下来,我心里不禁犯了嘀咕,莫非是我魅力不过?明显不是,他吻我的次数与日俱增;难道他是想登上太子之位后再与我洞房?也不会吧,他显然不是那种在乎虚名的人,可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我只好老老实实地躺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时,身边早已空空如也,他不知何时又出去了,我在床上发了半天呆,然后爬起来,挠了挠凌乱的发,老老实实地整理好床铺,收拾好自己打开了门,白芷和小茴在不远处的游廊上说话,看到我,立刻走了过来,白芷笑道:“小姐,睡醒了?” 我点点头,“睡得头昏脑涨的。” 小茴抿着嘴笑了,“王爷出府之前还叫我们放轻手脚,别吵到您呢。”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没走多久,还嘱咐我们给您熬了小米粥。” 我原本没觉得多饿,她这么一说,我的胃便蠢蠢欲动起来,立刻大手一挥,“快上吃的。” 白芷含笑着应声下去了,我看见白芷站在不远处,脸颊粉嫩嫩的,一双大眼睛灵动俏皮,心中微动,朝她招了招手,她蹦蹦跳跳地走近,“小姐,有什么吩咐啊?” 我先是打量了她一番,她神情开朗,头上还戴了上次赏给她的新珠花,可爱中透着一丝难得的妩媚,我心里大概有了底,问道:“去看过石南了?” 她愣了愣,兴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过了好一会儿才抿着嘴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问我?” 小茴低着头,想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有些犹疑地问道:“小姐,王爷……王爷是不是……” 我点头,爽快地答道:“是啊,他就是司空易。” 石南都已经出现在煊王府了,我即使不说,她应该也能猜得到,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省得她胡思乱想,无法求证。 “可,可司空公子不是……不是司星阁的阁主吗?” “那我还是魅公子柴蓟呢。”我答道。 小茴突然笑了,“真好,小姐,你终于嫁给了自己想嫁的人。” ------题外话------ 昨天发文第一次审核没通过,原因……大家都懂的……泪,所以我现在已经开始担忧怎么写颜颜和迁尘大大的第一次了……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刚过晌午,我吃完了饭,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白芷和小茴早已见怪不怪,收拾好桌子后,掩上门出去了,我打着哈欠走向床榻,坐下后弯着腰脱鞋子,这时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声音,我以为是白芷她们,头也不抬地问道:“有什么忘记拿了?” “你几时起的,怎么又困了?”却是君迁尘的声音,我惊喜地抬头,果然是他! 我忙站起来:“你怎么就回了?” 君迁尘走近我,“回来接你。” 我有些不解道:“接我做什么?要去哪儿吗?” 君迁尘点点头,上下看了我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我愣在原地,这是发生了什么,难道他被我问的问题气走了?可我的问题如此正常…… 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身后跟着白芷,见我还在原地愣神,走过来捏了捏我的肉脸道:“换套衣服,叫白芷给你梳洗一番,等会儿出门。” 白芷已经在给我挑选衣服了,君迁尘转身去了外屋,我追了出去:“可是你还没说去哪儿呢!” “皇宫。”他淡淡道,我立刻老老实实回到里室,任由白芷在我头上折腾起来,其他地方也罢,去皇宫可不能给他丢人。 不过白芷的速度极快,兴许是君迁尘早有吩咐,她并没有把我往华丽贵气的方向打扮,选了件素雅不过的月白色流彩暗云锦裙,上绣株株兰花,绾了个随云髻,却没有插簪子。 我有些纳闷,这一套虽然端庄清雅,可未免也太素净了些,白芷给我装扮完毕,朝外室的君迁尘福了福身子:“王爷,好了。” 我转头怒视白芷,她却低着头看也不看我,有没有搞错,她是谁的丫鬟啊,完毕了怎么不跟我说,跑去跟君迁尘说是怎么回事,我的地位…… 君迁尘出现在里屋门口,远远地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白芷又福了福身子,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没良心的。 我转过身对着铜镜里白皙秀丽的少女直皱眉,在镜子里看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君迁尘道:“打扮得这么素净去皇宫,怎么艳压群芳啊。” 君迁尘无奈摇头:“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那你叫我去做什么?”我奇道。 “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脑中一闪而过殷承允的脸,眉毛立刻皱成了一团,忙摇头,“我不去,我不去。” “不是你想的那个人。”君迁尘叹了口气,然后径直走到我身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云簪子,轻轻插进了我的发髻中。 我抬眼看去,是紫藤花。 我大概知道他要我去见谁了,我抬起手摸了摸光洁如玉的簪子,轻声问道:“是……娘亲的吗?”原本以为我会很难喊出口,可没想到一切如此自然。 他眼睛发亮,点了点头,双手搭上我的肩,弯下腰同我一起看着镜子里倒映的人影,“她那时候该与你现在一样好看的。” 我扮过司空星,自然知道她是何等的秀色天成,我用爪子捂住了肉嘟嘟的脸,小声道:“她比我好看多了。” 君迁尘俯下身在我脸颊上亲了亲,冰凉的触感一下子让我全身都发麻了,他顺势牵起我的手,“走吧。” 我站起身,扯住欲转身就走的他,他愣了愣,接着看到我指了指铜镜里,嘴角微扬了起来,我们俩的衣服颜色相近,看上去清雅至极,我的头顶只到他的下颚,站在他身边,显得格外娇小,他容颜绝色,可我也灵巧可爱,这么看的话…… “真般配啊。”我忍不住呢喃出声,接着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可他早已经听到了,轻轻用手弹了弹我的额头,“颜颜说得极是。” 我吐了吐舌头,接着又昂首挺胸起来,自己说得没错,干吗不好意思,嘿嘿。 院子门口已经有轿子在等候,我和他分别上了轿,到了大门口,又换乘了马车,我这才得空问道:“南宁王呢?现在何处?” “被父皇留在宫里。” 我抖了抖身子,“不会撞见吧……” “这可说不准,”他轻笑一声,“你怕什么?” 我瞪了他一眼,他眼里含笑,分明是故意的,“我怕什么啊,我都变成这样了,他难道还认得我?” “真的不怕?” “当然!”我斩钉截铁。 “那正好,”他淡淡地说道:“他听说我已娶妻,让我无论如何要携你去拜访。” ……我能收回刚才的话吗? 不!这么怂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今天不去好吗?求求你了。”我将两个爪子搭在胸前,眨巴着双眼看着他,自认为已经足够楚楚可怜了,若是有人见我这样还不同意我所求的,简直是……麻木不仁!冷血无情!泯灭人性! “用什么求我?”他果然不吃这一套。 马车正在向前行进,相隔一扇木门的距离就是车夫,我咬咬牙,狠下心来,用双手撑住身子,朝他的方向探去,离他的脸只有一寸远时,我心中暗喜,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这厮竟然在最后一下时往后退了退,我一下子扑了个空,只能落到了他的怀里。 头顶传来一阵轻笑,我恨得直咬牙,抬起头来怒目而视,他眼里尽是笑意,星光点点,莫名的,我感觉到了一种彻骨的温柔。 “你干吗躲开!”我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捉弄我很好玩吗?” “嗯,好玩。”他用手搂住我,“不过,只许这么求我。” “只有你才这么难伺候……唔……” 他一下子封住了我的唇,开始缓慢地摩挲起来,接着开始慢慢地移到我的脸颊,鼻子,额头,落下了细细密密的吻,我顾及着外头有人,原本就只打算在他脸上蜻蜓点水的,可没想到他反倒得寸进尺起来,我心里十分别扭,毕竟只有一门之隔,心里上有些转不过弯来,实在不习惯在外面做这么亲密的事,于是一边挣扎一边道:“别……别这样,外头还有人……” 他应了一声,可是并没有停止动作,反倒将唇轻轻地贴在了我的唇上,以一种绝对亲密的姿态霸占了我最后一点意识,我脑袋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忍不住轻唤道:“君……君迁尘……” 他就这样静静地呆着,一动不动,但这样已经足够,他身上的药香味一丝丝钻入我的鼻子,让我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起来,早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我用手勾住他的脖子,放任自己彻底沉沦其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离开了我的脸颊,用手轻轻托住我的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胸口,我只感觉到他的心跳好像也快了许多,我们沉默而温馨地搂了半天,我终于坐直了身子,理了理刚才因为太过忘情而有些凌乱的发,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轻声道:“你怎么不分场合的,”随即担忧道:“不知……刚才外面听见了没有……” 他眼睛却不看我,偏头看向窗外的方向,“放心,你喊我的时候声音那么大,他们肯定都听到了。” “君迁尘!”我恨不得扑过去狠狠掐他一把出气,但听到从他那头传来的愉悦笑声,我的羞怒之气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心里只余甜蜜,我心里只想着,若是他能每日都这么快活,就好了。他今日自从晌午回来以后,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一直处在低谷,我知道,是因为要去见那个人的缘故,这也许是最后一面了,不管是什么事,他也许只想做个了断,而我就是见证者。 等我们终于下了车,我心里还在为刚才的事羞窘着,看到那个车夫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脑子里便忍不住开始想,他是不是现在在心里暗暗笑话我?然后我又忍不住朝始作俑者瞪去,他怎么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他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神色自如的脸,可不知为何,我突然感觉到,他的心情好像不似刚才了,他刚才是高兴的愉悦的,而现在……我心里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他朝我看来,眼眸幽深。 我朝他露出了灿烂的笑,“我陪你啊。” 他眼里似有流光闪过,反手握住我的,抬脚朝宫殿里走去,我似乎听到了一句十分微弱的“嗯”声,还来不及听清,便随风而逝了,但我抓住了那最后一点尾巴,悄悄而又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我的心里,心里暗暗决定,只要有我在一天,便绝不让他再伤心。 这所宫殿,外面看与寻常的那些殿宇建造得并无不同,只是周围的环境略显寂静了些,没有宫人来往,可当君迁尘牵着我站到了大门口时,我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冷宫,门上有一把巨大的铁索静静挂着,后头跟着的宫人立刻躬身上前拿钥匙打开了锁,接着一把将门推开,门轰地一声溅起一片灰尘,在光线里飞舞跳跃。 君迁尘站在门口久久不动,我捏了捏他的手心,用十分自然的语气说:“快进去吧,冷死了,见完了人赶紧回家吃饭啊。” 他低头看了过来,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感觉出我眼里的温暖,也许感觉到了吧,因为他终于点了点头,携着我跨进了门里。 ...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入眼处一片萧条。 君迁尘牵着我径直走到了靠里最左边的一间屋子前,屋子门前有一口老井,在这寒冷的冬日,仿佛散发着幽森的寒气,井旁有一棵大树,光秃秃的树枝将这地方凸显得更加凄凉。 四周静悄悄的,不闻一丝人声,我们走到屋檐下,拍了拍衣服,像是要将寒气拍散一般,君迁尘面无表情地推开了房屋的门,那门像是经久未使用过似的,发出了古老而沉闷的吱呀声,门里的浑浊腐烂之气扑面而来,我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朝里看去,屋内光线条件很差,没有点灯,陈设十分简单,一桌一椅一床,再无别的东西了。 君迁尘淡定从容地抬脚跨进了门里,我立刻紧跟而上,一进了屋内,才发现里面的温度同外头差不多,如同冰窖一般,而且有一股陈旧的气味,像是木头经过许多年终于腐朽所发出的味道,我皱了皱鼻子,轻轻呼了口气。 突然屋内最右边的角落发出了一阵轻咳声,那是整个房间里光线最好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一扇窗,不过被布蒙住了,我定睛看去,才发现窗户右侧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她好像也在看着我们,对视没有多久,她便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虽然即使我心里早已经猜测到了,可当我看到她的样貌时,还是狠狠地吃了一惊。 那哪里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个高高在上,面容清丽,母仪天下的元德皇后啊,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个中年妇人面色枯黄,骨瘦如柴,粗粗的布衣极不合身,像是一件披风似的,空荡荡的挂在她身上,她原先乌黑亮丽的秀发如今已变得花白,眼角的皱纹仿佛一夜之间全部涌了出来,若不是她眼角眉梢那抹不变的高傲,以及端庄的站姿,我完全不敢确认,她就是君无双的母亲,景和帝的结发妻子,东胥国地位最高的女子! 现在的她,从外表看,同那些乡野村妇已经毫无区别,她看到我和君迁尘,眼睛立刻迸射出恶毒的光:“你们终于来了。” “你在等我们?”我还没思考明白,话已经脱口而出。 皇后看也不看我,反倒死死盯着君迁尘,阴森森地说道,“我在等他。”我愣了愣,君迁尘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紧接着,皇后一脸怨毒地说:“贱人的儿子竟然也长这么大了。” 我听后气得不行,不等君迁尘说什么,脑子一热,完全没了顾忌,立刻反唇相讥道:“你现在这么丑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她应该是极爱美的,我注意到这屋子里虽然没有镜子,但她的发髻却梳得一丝不苟,十分整齐好看,虽然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服,袖子太长,她也十分规整地将它卷了几圈,在这种环境下尚且能如此收拾自己,容貌在她心里目中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更何况她曾经可是容颜清丽,保养得意,堪称上等美人。 果然,她听到我这句话脸上立刻变得狰狞起来,飞身便要扑过来,我当然是不怕她这种小身板的,挺起胸膛决定迎难而上,可没想到君迁尘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离我几步之遥时,皇后突然痛呼一声,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不停地呻吟着。 我看向君迁尘,他脸上面无表情,从始至终仿佛都没有动过,但我知道,刚刚定是他出手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只有这时候,我才能想起,他还是那个武功深不可测,诡异莫辩的司星阁阁主。 “你,你有武功?”皇后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椅子旁坐下,然后眼神阴狠地看向君迁尘,她果然是十分聪明的!但直到这时候我也没法将眼前这个人同之前在凤栖宫见到的那位举止端庄大气,看起来温婉贤淑的元德皇后联系在一起。 君迁尘没有答话,皇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也对,当年那个贱人的情郎就会武功,”她顿了顿,突然诡异地笑了笑,接着道:“你还不知道吧,当年那个贱人可是在嫁给了皇上之后,还同那位情郎纠缠不清呢,临死之前甚至日日夜宿一起,啧啧啧,丢尽了我们东胥皇族的脸。” 我立刻朝君迁尘看去,他低垂着头,神色不明,我心中一痛,走到他身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他回握了一下,我这才微微放下心来,若我猜得没错,她口中的司空星的情郎,应该就是司空夜光了。 我看着她冷冷道:“你为人龌龊之程度,真令我恶心。” “恶心?”她的光如利箭一般射向我,“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对着我大放厥词,哦,猗郇的安然公主,嗤,不过是个和亲工具罢了,若不是你姓苏,你以为皇上会让他娶你?” 我还想跟她争辩,没想到君迁尘却开了口:“是我要娶她,因为……”他偏头看向我,眼里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因为我喜欢。” “你喜欢?哈哈哈……”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仰天大笑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喜欢在这皇室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若不是皇上喜欢,怎会把她带回宫中,”她出神地看着某处,仿佛已经陷入到了极久远的回忆里,“若不是她出现,我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狂躁起来,“我恨她!我恨她!”她神色十分狰狞,可怜之人,真的必有可恨之处,又一个为了爱而痴狂的人啊,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为妒忌而罔顾他人的性命!从她刚才的话语中,我已经敢肯定,司空星一定是被她下毒害死的! 突然,她将头猛地转向我,“你不知道吧,你身边这位不可一世的东胥煊王,却是个身中两种剧毒,朝不保夕的可怜虫。” “承蒙你挂念,他的余毒解清指日可待!”我毫不客气地说道。 她愣了愣,接着有些不可置信道:“余毒?” 我嗤笑一声,“你当年给娘下毒时,是否忘记看中毒之兆了,其中有一条是,中毒之人,所触碰者都会皮肤溃烂,而现在……”我举起我们十指紧扣的手摆了摆,“我好端端的,不是么?” 她眼里露出癫狂之色,“怎么会,怎么可能,那解毒方子我早就烧了。” 我心里暗道一声,原来如此,看来《同心录》上被撕去的那一页,正是眼前这位皇后的杰作,秋风的父辈或者祖辈有人在宫里当过差,甚至有可能是医术高超的太医,世间万物的机缘果真奇妙,若不是遇上了君迁尘,我断不会遇见秋风,也就没有《同心录》这回事了,看来那一路上发生的所有事,冥冥中都是为了让我帮助君迁尘解掉他身上所中之毒。 “你……你的毒解了?”她像不可置信一般,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甚至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看样子既可怜又可恨。 “不!他不会立你为太子的!绝对不会!”她突然状若癫狂,像疯了一般的怒吼起来,“你活不了多久了,呵呵,活不了多久了……”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君迁尘淡淡扫了她一眼,“立储诏书已经写好,我必将在你堕入深渊之时登临皇权之巅。” “不,不可能,你私自调动大军,”她十分激动,言语有些混乱,“你同我们没有区别,你也是谋反,谋反!你早就居心叵测,一直躲在背后,就是一条阴冷的毒蛇,稍不注意便会被你咬上一口!” 君迁尘嘴角挂起嘲讽的笑,“我忘了,你是否直到现在还不知,父皇已将虎符给了我,大军自然是父皇授意调动的,我不过听令于皇命罢了。” “不可能!”她双目圆瞪,十分可怖,脖子上青筋四起,像是一具干尸一般。 “我无需证明给你看,因为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元德皇后这个人。” 她突然冷笑起来,“你们要杀我。” “不,你不会死,你将在这个冰凉的冷宫里度过余生。”君迁尘走了两步,声音像是来自地狱,低沉而带着一丝恐怖,“你也别想自杀,若你死了,君无双也活不成。” “你!”她又想扑上来,但结果同上次一样,重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好像听到了骨头开裂的声音,她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嚎叫,我几不可现的皱了皱眉头。 “你敢!”她趴在地上,头发已经凌乱地散开,眼睛充满血丝,一片通红,抬着头恶狠狠地等着君迁尘。 “你尽管试试看。”君迁尘走近她,弯下腰,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我母亲为了我,痛苦死去,现在,你就为了你的儿子,痛苦地活着吧。” 说完,转过身走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屋子,背后传来皇后撕心裂肺的嘶吼,但我们却再也没有回头,走出房间,我抬头担忧地看着君迁尘,他没有看我,但过了好一会儿,却轻轻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很可怕?” 我抓紧他的手,坚定地摇摇头,“善恶终有报,你这是替天行道!” 他低下头看着我,嘴角微扬,眼里似有繁花盛开,啊,春天好像要到了。 ... ... ... 第一百二十九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君凌宇推开房门,却看到了一个人负手而立站在房间正中央,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先是愣了片刻,紧接着脸上露出了惊奇的神色,嘴角挂起一丝亲昵的笑意,“三弟,你怎么在这里?” 他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可内心早已经掀起了狂风大浪,太子已经彻底倒台了,随之而消失的,还有白氏那一支外戚,虽然现在皇上还没有下令如何处置,但明眼人都知道,即使是判处死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古往今来,谋反逼宫乃是任何皇权所不能容忍的错误,所以当他怂恿太子走上这一步时,心中是期待这两股势力两败俱伤的,可没想到,皇上竟然早有了准备,不仅没有受到丝毫损伤,反倒将太子他们一网打尽,毫无反击的余地。 他看向君迁尘,心里不停地打着鼓,据说南宁王大军是他请来的,虽然虎符确实在他手中,但君凌宇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认为这件事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他优雅地请君迁尘落了座,脑子里迅速回想自己在此之中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但很快,他脸上便浮起了一抹满意的神情。 没有,没有任何破绽。 他早就暗中投靠太子一事,除了他和几个亲信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而那些亲信,他有绝对的自信,即使受尽再惨无人道的逼供,也不会出卖他。而他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在打算,只有愚蠢如君无双才会相信,自己是真的想辅佐他,还曾信誓旦旦地说,若有朝一日,他登基为帝,必拜自己为相。 哼,区区丞相而已,他又怎会放在眼里,自己离那个位置不过差之毫厘,若多加筹谋,还不是手到擒来,最棘手的却是太子身后的白氏,如今事态虽没有按照他所预想的发展,但主要目的还是达到了,白氏一族从此消失,太子能否保住性命还是未知数,现在于情于理,太子之位都应该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唯一意料之外的,便是眼前的这个人。 君迁尘,皇上最宠爱的皇子,他不像君无双那样,天生便对君迁尘抱有极大的敌意,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君迁尘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受尽宠爱,但却毫无实权的病秧子罢了,君无双最愚蠢的便是没有看透这一点,那个聪明了一世的皇后也没有看透,因着上一辈子的恩怨,处处和君迁尘作对,而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利用了君无双心中所恨,设计了这一切。 沉青是君无双最信任的死士,他便用自己如海般的深情一点一点感动她,虽然过程十分不易,但他也终于做到了,沉青还是不可避免的爱上了他,他便开始时不时在沉青面前表现出自己因郁郁不得志而苦闷,因出身不好而抑郁,更怕君无双登基为帝后,介怀曾经知道他心中阴暗面的所有人,到时候就会如同对付君迁尘一样对付自己,欲除之而后快。 沉青终于不忍心他这么日日担惊受怕,主动提出想要帮忙,他便假装同沉青一起,开始想办法,实际上他心中早有方案,不过为了增加可信度,只能一步一步引导沉青自己想出了那个主意,沉青说,只有他真正强大了,君无双才不敢为所欲为,那么最好的方法,便是削弱君无双的势力,首先最重要的,便是消除皇上对君无双的信任,这也是他的目的,这样才能为后来他怂恿君无双谋反打下基础。 一切进展得如此顺利,唯一知道这个计划的沉青也按照他的意愿死去,他每日都兴奋得睡不着,想着自己离那个梦想越来越近,连之前那个昧着自己本意所娶的丑陋王妃,看起来也顺眼了不少。 被关了禁闭的君无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愚蠢,他更加自信,那个太子之位自己会坐得比君无双更好! 他原本已经在皇宫里准备好人手,只要君无双的人一动,挟持了皇上,他便立刻像黄雀一般,吃了前方的螳螂,赢得皇上的信任,至于白氏的大军,他早已经在军队开拔前便买通了里面的某位副将,到时候在饮食里掺杂泻药,再庞大的军队又有何用! 一切设计得如此天衣无缝,可他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那个病怏怏的皇子竟然在他之前站了出来,轻轻拍了拍掌,原先空无一人的大殿里瞬间出现了那么多带刀侍卫,轻而易举地将呆若木鸡的君无双扣押,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出手,原本剑拔弩张的大殿便恢复了平静,形势逆转,许多人甚至没有回过神来,这场事后看起来甚至有些可笑的逼宫便这么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他自然以为这一切都是出自皇上的手笔,他算是小瞧了自己这位英俊儒雅的父皇,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单独教导过自己,他曾看过父皇对君无双和颜悦色,抱着他教他为君之道,也曾看过如流水般的赏赐送往煊王府,但这些从来就跟他无关,甚至是名字,也如此敷衍,同那个贱婢所生的皇子一样,君正宇,君凌宇,呵,俗气至极,自打他懂事起,他便讨厌极了这个名字。 在那大殿之上,他是第一次仔细看那位宽袍白衣的三弟,他一直知道自己这位三弟是长得极好的,据说他的母妃曾经艳绝六宫,自己那位没用的娘每次提起辰妃,总是满脸羡艳,他最瞧不起这点,有本事就自己去争取,羡慕别人一辈子也是羡慕不来的,命运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时,自己才能真正做命运的主人。 那时候君迁尘就这么淡然地站在大殿中央,像今日所见的那样,负手而立,仿佛功名利禄,富贵荣华,这一切都不在他眼中,什么阴谋诡计,逼宫谋反,都在他心里留不下一丝痕迹,他就是个局外人,看局内人挣扎,痛苦,互相撕扯,他却能依旧淡定从容,皇上将他保护得多好啊,君凌宇那时心里想着,不过很快他的脸上便挂起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君迁尘还不知道,等他回了府,将会面临什么样的人间地狱,面对府上那么多惨死的丫鬟仆人,面临那个死于非命的王妃,那时候他还能如此从容么?更有甚者,他会受到严重的惊吓,然后一病不起…… 当初沉青死之前,曾提醒他,君迁尘新娶的那个王妃知晓她的名字,还随身携毒,他找人去查了许久也没查出所以然来,但他做事向来小心谨慎,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于是便用太子的名义,下达了屠杀煊王府府中人的命令,即使到时候被发觉,皇上也只会以为是君无双恨君迁尘入骨,恨到连他府里其他无辜的人都要全部杀掉的地步,那时君无双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自然没人相信他的辩驳。 虽然他没能在太子逼宫一事上立功,但白氏一族的人已经包围了风惊,他仍旧有立功的机会,只等最后一刻,他如同天神一般挽救苍生,到时候太子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可真是万万没想到,皇上又有准备,还是眼前这位自己从没放在眼里的三弟经手的……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开始脱离了掌控,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那么自然,并没有什么超出他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他的心开始安定下来,既然没有立什么功劳,但皇上统共只有四个儿子,君无双已经废了,除了自己之外,年纪相仿的也只有君迁尘,君正宇才九岁,年纪太小,母妃又是贱婢出身,不可能在皇上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君迁尘……即使发生了这几件事,他还是没有其放在眼中,他即使受尽了皇宠,现在身体也好些了,但底子总是虚的,在床上卧病一二十年,东胥国的百姓也不会同意立这么一个随时有可能倒下的皇子做储君,即使父皇到时候真的一意孤行,那么只须一点点毒药,君迁尘便能够重新躺回床上,而且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大家都早已习惯他生病了。 君凌宇看着端起茶杯优雅地喝着茶的君迁尘,心中涌起一股妒意,他愣了愣,接着心里暗暗嘲笑自己,怎么跟君无双一样了,不过眼前的人,拥有令全天下任何男子嫉妒的资本,有如神祗一般的外貌,优雅从容的气质,他只要一笑便会令全天下的女子发狂,愿意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奉献给他,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娶上全天下最美的扶摇公主,反倒娶了一个恶名远扬的安然公主,即使是姓苏,想起上次在煊王府上看到的煊王妃,呵,真是让人意外又同情。 君凌宇终于开口,“三弟是否找我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君迁尘啜饮了一口茶水,轻轻放下茶杯,纤长白皙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击着,声音不大,但君凌宇的心却突然随着这一下一下的敲击加快了速度。 君迁尘终于开口,说出的话,却让君凌宇的心跳得更快了。 “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 ... 第一百三十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君凌宇愣了愣,然后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愁闷,“太……大哥发生了这种事,我这几日来实在睡不着,三弟,我们要不要向父皇求情?” 君迁尘脸上神色不明,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我觉得若是求情,父皇可能会龙颜大怒,但若是不求,想到大哥现在的处境,又实在于心不忍,真是进退两难。”君凌宇叹了口气,任何人看了也会为他的手足之情而动容,锦上添花简单,雪中送炭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君迁尘语气平静,有种事不关己的超然。 君凌宇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气,为君迁尘话语中的那抹漫不经心,自己好像在这里拼尽全力的演戏,对方却毫不接招,有一种被人当猴耍的错觉。 但他是多精明的人啊,自然很快便将怒气压了下来,这一切都是他的内心活动,从表面根本看不出分毫,他笑了笑,“三弟这次来找我就是为了给大哥求情的事?” “不是。” 君凌宇笑意更深,用开玩笑的语气道,“难不成还真是过来看我过得好不好的?” “是啊。” 君凌宇愣了愣,朝君迁尘的方向看了过去,君迁尘正好抬起眼来,乌黑的眸子仿佛闪着光,就这么看着他,一下子好像就能看进他心里,他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然后立刻就松开了,自责道:“你看看我,身为兄长,没想起去看三弟,真是失职,难为三弟挂念了。” 君迁尘慢腾腾地站起来,扫视了房间一圈,君凌宇没话找话道:“是你嫂子带你到这里来的吧。” “我自己进来的。” 君凌宇尴尬地笑了两声,便看到君迁尘背着手踱步走向衣架的方向,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自打推开房门见到君迁尘那一刻起,他心里之前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是自己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个源头,只能小心翼翼地应对着。 君迁尘走到衣架旁,那上面挂着一件墨灰色的衣服,他也没动,就在那衣服旁边伫立了片刻,便重新转身走回了桌子旁。 “我今日去见了太子。”君迁尘毫无预兆地说出了这句话,君凌宇愣了愣,接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种担心是从何处来的了,君无双逼宫失败后,自己还没有找到机会见他一面,但在此之前,他们已经约定好,如果事情出了变故,君无双一定不会将他供出来,因为他还需要在外头有一个人为他奔走,早晚有一天将他从那个地方救出来。 可之前的约定究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后还能不能作数,就不得而知了,他有些警惕地盯着君迁尘,但其实心里却觉得,君无双是不会对君迁尘提这件事的,他那么恨君迁尘,现在他已经身在囹圄,如果再将自己也拖下水,那太子之位不就相当于拱手相让给了君迁尘么,在君无双心里,一定宁愿自己坐上太子之位,也不会愿意白白便宜了君迁尘。 想到这里,他又安下心来。 “我问他,为何要屠杀我府中无辜的人。”君迁尘慢悠悠地说道,听到此处,君凌宇又免不了的紧张了起来,嘴角有些僵硬,但依旧问出了口:“大哥……怎么说?” “哦,他啊,”君迁尘轻笑了声,“他说太恨我了。” 君凌宇心里松了口气,装出一副十分忧愁的样子,安慰道:“大哥他,性情太过执拗,对三弟可能误会太深了,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放不放在心上,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再出来了。” 君凌宇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他三番四次地派人刺杀我,普通人对待最痛恨的敌人才能做到这样吧。”君迁尘话语里有一丝落寞,君凌宇立刻说道:“大哥是受了……他人影响,那些事也许不是他做的。” “那是谁?” 君凌宇有些愣住了,他没想到君迁尘会反问这个问题,他都说得如此明显了,自然是皇后做的,但他又不好说出口,只得模模糊糊地讲了几句,好在君迁尘没有寻根究底,他心里冷笑一声,便听得君迁尘又说道:“不过那个沉青真是奇怪,明明是太子手下死士,最终却背叛了主子。” 君凌宇装作一副愕然的表情,“沉青是……” “家宴上那个刺了我一剑的刺客。” 君凌宇恍然大悟,接着道,“也许,中间出了什么外人不了解的变故……” “唔,我曾经见过她。” “谁?” “那个沉青。”君迁尘淡淡扫了君凌宇一眼,说道。 君凌宇心里翻江倒海,好像自己漏掉了什么东西,但是究竟是什么呢?君迁尘怎么会见过沉青?哪里见的? 沉青说煊王妃认识她,难道……不止那个苏子颜认识,连君迁尘也认识?他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但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认识并不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带着一丝应该有的好奇平静地问道:“三弟怎么会见过她?” “她之前也刺杀过我一次,不过没有成功。” 君凌宇对这个答案十分的意外,因为他从没有听沉青提起过这件事,也从没有听君无双说起,难道君无双早就在怀疑他,所以刻意隐瞒了?这个猜测让他立刻觉得危机四伏起来,若君无双怀疑了他,那很多事将会出现变故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痛心疾首,“唉,大哥怎么……” “他不知道这件事,阴差阳错罢了。”君迁尘淡淡一笑,“他本来派沉青去刺杀其他人的,可没想到那个人就是我。” 君迁尘说得没头没脑,可君凌宇是何等人!他很快便在脑海里迅速回想了一遍沉青出去执行的刺杀任务,沉青是君无双最信任的死士,普通刺杀根本不会派她出去,最近一次,也只有司星阁…… 他双目圆瞪,若没有理解错君迁尘刚才那句话的意思,那么,君迁尘就是司星阁阁主? 不,太荒谬了!君凌宇几乎立刻便否认了这个猜测,那时候君无双接到密信,得知了司星阁上任阁主便是辰妃以前的旧识,为了防患于未然,避免君迁尘掌握这股势力,他决定先下手为强,第一次暗杀失败,那司星阁新任阁主武艺太过高强,变幻莫测,后来还是他帮着君无双出的主意,在海面上设伏,一网打尽,神不知鬼不觉,沉青回来报告说任务成功,君无双还很是自得了一阵,但至于最初的那个消息来源,即便是他,君无双也未曾说过,至今都是个谜。 可沉青早就见过君迁尘,若那次刺杀的是他,不可能认不出来啊。 “你是不是在想,这不可能?”君迁尘偏头问到。 君凌宇吓了一跳,瞬间定下心神,笑道:“三弟说笑了,我根本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说一句你能听懂的,”君迁尘抬头望了望天,“沉青供出太子前一晚,你是不是以为守门的人都被你引走了?” 君凌宇心中狂跳起来,“三弟,你这是在说什么,怎么我越听越糊涂了。” “那日确实没有另外安排人守着,因为牢房的栅栏之上早已撒上了七里香的花粉……而你那日去,穿的正好就是那身衣裳吧。”君迁尘指了指那件挂在衣架上的墨灰色衣裳。 “三弟,你若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就不要怪二哥送客了。”君凌宇内心已经无比焦躁起来,他虽然不知那七里香的花粉有什么作用,但想来不是只作香粉而已。 “我放出了追踪花粉的小鸟,跟随香味,来到了这里。”君迁尘无比平静,仿佛说的这一切都跟他无关似的,他也不是这一切事情的安排者。 君凌宇瞬间有了一个最冒险的想法,将君迁尘杀死在这里,到时候便说他旧疾发作,事后即便皇上怀疑,只剩下他一个堪当重任的儿子,为了东胥的苍生百姓,也不好追究了,他看向君迁尘,目光闪烁着狠厉之色,君迁尘毫无所觉地背对着他,他立刻便反应了过来,若君迁尘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必定武艺高强,生病一事自然也是假的,且不说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他,皇上也一定不会相信,他是旧疾发作而亡。 他隐约觉得自己多年的辛苦经营将在面前这个人的三言两语之间毁于一旦,但他不甘心!凭什么! 他语气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丝阴冷,“三弟说笑了,快些回去吧,我会当你今日没有来过。” 君迁尘完全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你利用沉青刺杀我,嫁祸给了太子,然后怂恿他逼宫谋反。” 君凌宇站了起来,话语里带着一丝尖锐,“你就凭那种不知名的花粉和莫名其妙的追踪鸟?我从没去过什么大牢,也不认识什么刺客,若真沾染上了你说的那个花粉,也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他笃定没有证人,沉青已死,只要推得一干二净,便能脱身。 “唔,你的确可以这么说,”君迁尘点点头,一点都不气恼,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缓缓说道:“可是,你是不是忘记一件事,你就这么笃定你收买的那个副官,在那场血战中,死去了么?” ------题外话------ 这几章都在写阴谋啥的…大家看起来可能有点枯燥,但这是情节发展必须的,不然很多事情都没法讲通,其实写感情戏简单多了,还有,我不会告诉你们,我差点写哭了…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君凌宇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重新狂跳起来,他做事向来谨慎,没有见到那个副官的尸体,自然不敢确信,但不是说所有叛军无一生还吗?连国舅爷都当场自刎,其余人更不用说了。 难道那个副官不是死了,而是偷偷被君迁尘扣押起来了? 给那个副官的信当然不是他亲笔写的,但是如果有了目标,顺藤摸瓜,相信还是能找到一些证据证明是他做的。 “什么副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有确凿的证据摆在他面前,他是完全不打算认下这件事了,君迁尘嘴角一勾,仿佛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不急不慢地说:“你的那些死士确实嘴很紧,但是有人没告诉你吧,其中一个的相好,怀孕已经八个月了,另一个,前不久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 君凌宇心头大震,他没想到君迁尘竟然这么快在丝毫没与惊动他的情况下,捉走了自己的死士,他原先毫不担心他们会出卖他,但若真按照君迁尘所说的,天地人伦,即便再忠心,若拿他们心头唯一牵挂之物相要挟,怕是……难以抵挡。 “你既然胜券在握,何须跑来卖弄。”君凌宇不再否认,抬高了下巴。 君迁尘看了一眼门外,淡淡道:“我只是想来问一个问题。” 君凌宇冷笑了一声,“难道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屠杀我府众人,是你冒充太子下的命令?” “是。” “为何?” “为何?”君凌宇大笑一声,“你特地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 “你差点伤了我的王妃。”君迁尘淡淡道。 君凌宇一愣,接着笑得更大声,“我们天家难道还有所谓的真情?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你只需回答我为什么。” “因为沉青告诉我,你那个宝贝王妃认识她,还随身带着毒,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我从来都是如此。”君凌宇眼里闪着一丝怨毒。 君迁尘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 紧接着对君凌宇笑了笑,“这是你做错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不应该不相信自己的属下。” 君凌宇脸色大变,“你,你什么意思?” “我可从没有说,你的那些死士背叛了你。” “可你说……”君凌宇突然反应过来,君迁尘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这句话,只是说了一些容易让他误会的话而已,他突然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既然那些死士没有出卖他,这是否意味着,君迁尘手里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今日一直是在套他的话罢了。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短短一段时间内,君凌宇心中经过了大悲大喜,但他迅速沉静了下来,十分警惕地问道。 “因为,”君迁尘缓缓踱到门边,轻轻推开了门,“现在我已经拿到证据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从一条细缝渐渐开始越开越大,越开越大。 君凌宇首先看到了景和帝那张苍白的脸,仅仅那么一瞬间,他的心便沉入了最深的谷底,他知道,自己那个梦想,从此遥不可及,曾经的近在咫尺,是自己这一辈子离它最近的距离。 他想到了自己懦弱无用的母妃,相貌平平的妻子,还有沉青最后眷恋温柔的目光,陡然间,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只余下那些宫人们嘲弄的眼神和讽刺的话语。 “听说他主动求娶了尚书令家的千金。” “对啊,就是满了二十还没嫁出去那个。” “是长得很丑吗?” “还行吧,但听说小时候烫伤过,身上留了疤……” 他明明是天之骄子,几时轮到这些下人们说三道四!小时候,他会愤怒地冲上前去对他们拳打脚踢,还曾经因为这样,受过师父的训斥,但饶是如此,父皇也从没正眼看过他,不管他调皮捣蛋,还是认真念书,父皇的眼中永远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和病怏怏的三弟。 他叛逆过一段日子,但这样的后果是师父无情落下的戒尺,以及整日以泪洗面的母妃,那些挨过他打的宫人们,并没有因此收敛,反倒在生活上处处使绊子,克扣用度,他母妃出身不差,虽娘家早早没落,但也算是名门之后,可性子却绵软至极,遇事只会哭,连君正宇的那个贱婢娘亲都比不上。 这么日日与宫人们斗法,他总是表面上看起来胜利了,可实际上却暗中吃了不少苦头,终于有一天,他师父打完他,看着他倔强的小脸叹了口气,道:“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你却让你的手上都是伤痕。” 他幡然醒悟,他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不想再让别人瞧不起,既然母妃毫无作为,那么往后的日子就全靠他自己了,他想像太子那样,高高在上,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随意指责,每个人都因为惧怕而唯唯诺诺,马首是瞻。 他想站在那座山的巅峰,让世人仰望,让所有嘲笑他的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膜拜他,他开始收敛,认真读书,对异样的眼神和讽刺的话视而不见,尽管经常暗地里听到难听的话时,也会将自己的嘴唇咬出鲜血,但他再也没有同那些下人们起过冲突。 稍大一些,他便主动地投靠了太子,从此一待许多年,主动地充当了军师的角色,他也越发肯定,自己若在那个位置上,会比太子做得更好! 他在暗暗地下一盘棋,孤身一人,落子无悔,棋局到最后一刻,便是他荣登权力巅峰之时。 可万万没有想到…… 他看到父皇眼里闪着失望和心痛,他突然大叫了起来,状若癫狂,用手颤抖地指着站在门外的景和帝,“你,你别那么看我!你没有资格!你没有!” 景和帝身子晃了晃,旁边的郭长生立刻走上前来扶住了他,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来人啊,将他……拿下。” “是!”从暗处迅速走出来两个戴着面具的暗卫,身姿灵敏地进了屋子,扣住了君凌宇,君凌宇仰天大笑,笑得满脸是泪,走出房间经过景和帝身边时,突然说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和我母妃没关系,你若还顾念一点亲情,心里对我们还有一丝愧疚,便什么都不要告诉她!” 突然从远处跌跌撞撞走来一个身穿宽袖衣裙的女子,正是君凌宇的妻子,她有些发愣地看着眼前一幕,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走近两步,看着满脸是泪的君凌宇,“王爷,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君凌宇用从未有过的语气,淡淡道,“这些年我对你不错,母妃以后劳烦你照顾了。” “王爷!”她听到君凌宇的话,莫名感觉到一股悲凉,双眼立刻滚出泪来,“王爷,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会照顾好母妃的。” 君凌宇最后看了她一眼,语带诚恳,“谢谢。” “你往后,不要再喝那燕窝粥了,喝多了……不好。”君凌宇说完这句话,便被在两个暗卫的扣押下,缓缓走入了黑暗中,他没有告诉发妻,那燕窝粥里被他下了避子药,他虽然为了自己那个梦想,违背本心求娶了她,但却并没有准备让一个自己都不喜的妻子诞下自己的孩儿。 也许是最后的私心吧,若是告诉了她,她也许会恨他,顺带恨上自己的母妃,母妃那么懦弱,胆子那么小,以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不过他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资格担心别人呢,呵呵。 君迁尘走出屋子,略带恭谨地朝景和帝点了点头,“父皇。” 景和帝沉痛地看了他一眼,“你……真要这样吗。” 君迁尘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反倒说道,“我会好好培养五弟,他喜爱水利,往后定能成为我东胥的肱骨之臣。” 景和帝深深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郭长生立刻扶住了他,“夜深露重,早些回去吧。” “是,父皇。”君迁尘弯腰行了个礼,然后默默退下了。 “郭长生,朕是不是……特别失败?”景和帝默默注视着这黑漆漆的夜,突然问道。 郭长生忙躬身答道:“皇上,在您的治理之下,东胥百姓安居乐业,太平美满,您啊,对得起这天下。” “呵,可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景和帝喃喃念着,终于在郭长生的搀扶下,走入了黑夜中,他步履蹒跚,从背影看,像一个最最孤单的行者,在人生这条长路上,踽踽独行。 他知道,有些事,一旦错过,便再也找不回来了,年轻的时候,他曾为了自己的幸福孤注一掷,生生拆散了另外一对恩爱伴侣,得到了自己一生最爱的女人,却没有好好珍惜,她恨了他一辈子,怨了他一辈子,直到死前,仍不肯见他一面,他最好的知己因此与他反目,隐入江湖几十年,再也没有回来看过他一眼。 想当年,畅游江山,激扬文字,多么快活啊。 可他知道,那些日子,再也回不去了,他注定孤独,孤独一生。 ------题外话------ 这章写到最后,真的哭了,我的文文里不会有莫名其妙的恶人,不会为了恶而恶,就像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情一样,我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必定是经历了一些事,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突然好想写他们上一辈的故事啊,之前写过一章司空星的番外,后来没写完,不过等文文完结的时候我应该会写完的,到时候修改一下,用第三人称写,方便一些,嗯,就酱~ ... ... 第一百三十二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十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到一股冷气从被子另一边钻了过来,忍不住发出了模糊的抗议声,接着身子被一双大手搂进了怀里,他身上有些微凉,我立刻自动地手脚并用,像一只八爪鱼一样地紧紧巴住了他。 “君迁尘,你回来了啊……”我眼睛也没睁,口齿不清地说道,仿佛这样便能继续刚才的那个美梦。 “嗯,睡吧。”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吻,我在他胸口蹭了蹭,在他怀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重新陷入了深深的睡梦中。 第二日醒来时,我下意识地想伸个懒腰,却发现手脚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了,动弹不得,我迷茫地睁开眼,便看到了一张放大的俊颜出现在我眼前,他的鼻子离我不过两寸之遥。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这是什么情况?君迁尘为什么还没有起床? 我看向床幔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他今日难道没有别的事吗?怎么跟我一起赖床? 但皮肤真好啊,细腻白皙,见不到一丝毛孔……不过一会儿,我便发起花痴来。 浓黑如墨的粗眉,眼睛轻轻闭着,倒下来两片如扇子一般的睫毛,高挺如玉雕一般的鼻子,还有微微翘起的薄唇,哎呀,怎么这么好看! 我想羞涩地捂住脸,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牢牢压住,脚也被他的双脚紧紧压住,想来是我昨日半夜乱动了,所以醒来时才是这个姿势。 他呼吸平缓悠长,显然并没有醒来,我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美色当前,实在是心痒难耐啊,豆腐这种东西,不吃白不吃,特别是吃完还不会被人发现的情况下。 我睁着眼睛慢慢凑近他,他毫无苏醒的迹象,我内心“嘿嘿”暗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将唇轻轻印在了他的唇上,然后还好心地伸出舌头来舔了舔,算是给他滋润一下干燥的唇瓣吧,我还没来得及退开,便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双眼倏然睁开了,那眼中除了笑意以外,并没有看到一丝睡意,哪里是刚刚睡醒的样子,分明早就醒了! 他伸出手来按住我的后脑勺,来了个真正意义上的,深深的早安吻,我被吻得气喘吁吁,一大早上就这么……热情,真是的。 末了,我躺在他胸口画着圈圈,撅着嘴问道:“你干吗装睡,真是的。” 他轻笑了一声,“我若不装睡,你怎么对我为非作歹。” “谁,谁要对你为非作歹?臭美吧你!”我哼了一声,就打算从他身上爬起来,他一下子用力搂住我,轻声道:“再陪我躺一会儿。” 他语气中有些疲惫,我便立刻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事。”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昨夜君凌宇被抓起来了。” “什么?!”我抬起头瞪大了眼,“你不是没打算对付他吗?” “我几时说过?” 额,好像他真的没说过,不过我见他之前毫无动静,以为他并没有打算动君凌宇呢,看来只是前段时间太忙了而已,“不过若没有他,你还没那么容易抓住太子的把柄呢。”我想到他利用沉青一事,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匆匆地说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置他?” “左右,逃不出一个死吧。”君迁尘语气淡然,我反倒吃了一惊,毕竟君凌宇是景和帝的亲生儿子,虽然不见得多么喜爱,但在太子谋反案中,他顶多也只算个从犯,虽然沉青那件事是他主使的,但君迁尘最后还是救回来了,景和帝难道对自己的骨肉真的狠得下心么? “若想太子不死,他总要死的。”君迁尘说道,我这才明白了过来,这件事总要有个人出来承担一切,皇上舍不得太子,那就只有舍弃君凌宇了。 “而且,夜袭王府的事,是他指使的。” “什么?”我一直以为是君无双做的呢,“为什么啊?” 君迁尘捏了捏我肉嘟嘟的脸颊,“你是不是在沉青面前表现出了你认识她?” 我点点头,接着恍然大悟,肉脸立刻皱成了一团,“不会吧。” 君迁尘无奈地点点头,“沉青提醒了君凌宇要注意你。” “所以他的注意,就是杀了我?”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我哭笑不得,没想到那场祸事却是因我而起,“那他最应该杀的是你,放走了你一个,简直是满盘皆输。” 他亲了亲我的脸,“可别人没你聪明。” 我立刻洋洋自得起来,早忘记了当初是谁被他骗得团团转,直到最后才知道他的身份一事。 “你今日不要出门吗?难道没事做了?”我仍旧有些不可置信,他捏了捏我的鼻子,“今日在家陪你。” 我十分满意地嘿嘿一笑,突然想起,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府了,九渊不知还在不在风起轩,难得在东胥有一个朋友,我可不想就这么轻易失去,但想到他上次听到我提起九渊时,神色不明的态度,于是好声好气地问道:“明日我能不能出府一趟啊?” “逛街么?” 我摇摇头,“去看……嗯,朋友。” “明日不行。”他淡淡道。 “为什么呀?!”我有些不高兴了,想到他可能是因为介意九渊,心里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都这么久没出府了,况且现在太子和君凌宇都已被抓,难道还有别的人想要害我不成?” “明日有客人来府上,你身为王府的女主人,自然要留在府中迎客。”君迁尘语气平静的解释,我这才发现自己好像错怪他了,吐了吐舌头,“不早说……”然后又神秘兮兮地问道:“是谁啊?我认识吗?是男是女,年不年轻?” 君迁尘无奈地摇了摇头,“明日你见到就知道了。” “好吧……”我知道若他打定主意不说,我是怎么也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答案的,我们躺在床上,轻轻相拥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一种幸福的餍足感油然而生,不知不觉间,睡意重新涌了上来,听着君迁尘悠长的呼吸声,鼻子里满是他身上萦绕的药香味,我又沉沉地睡去了。 当再次醒来时,身边早已经没有人了,我先是盯着床顶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一跃而起,精力十足地穿好鞋子衣服,整理好自己和床铺,一边拿梳子梳着长发,一边推开了房门。 白芷守在门口,见到我立刻笑了起来,抬脚跨进了门,十分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梳子,将我推到梳妆镜前坐下,说道:“小姐,这一觉睡得可舒服?” 我像小鸡啄米似的,不停地点着头,“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中午了,王爷说若您还不醒,便要我去喊您呢,说可以吃完饭再睡,不能饿了肚子。” 我心里泛起一丝甜蜜,问道:“他去哪儿了?” “王爷哪儿也没去,起来后用了早餐,就一直在书房里呆着呢。” 原来真的没出去啊…… 我眼睛转了转,扭头朝白芷道:“给我束一个简单利落的发髻。” 白芷手巧,虽不知我为何提这个要求,不过她早已经习惯我想一出是一出了,立刻照着我的吩咐束了个十分简便的发髻,我洗漱完毕后,也没有立刻跑去书房,反倒是带着白芷到了厨房。 白芷有些不解道:“小姐,你到厨房做什么,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去叫厨子做。” 我神秘地摇了摇头,到了厨房后,里头的厨子果然吓得不轻,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朝我直认错,我忙摇了摇手,问道:“今日中午准备了什么菜式?” 厨子立刻将中午的菜式报了一遍,唔,好像已经很丰盛了。 我在厨房里逛了一圈,摩拳擦掌地问道:“有没有什么,极好学,又在短时间内能够迅速做出来的?” 没错!我刚刚突然想起,那时没来风惊之前,我曾经同君迁尘约定过,我要为他洗手作羹汤,他便不再给我请其他的师父教我琴棋书画,原先我心里并不乐意这个约定,以至于这么长时间了,我也没有想起来,但今天,看着外头阳光普照,镜子里的姑娘那张肉嘟嘟的包子脸上洋溢的满是快乐的笑容,我突然就有了想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冲动。 厨子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终期期艾艾地说道:“西红柿……炒蛋?” 我脑子里想起那红红黄黄,看起来十分喜庆的菜色,双手一拍,“就这个!” 然后马不停蹄地开始捋起袖子,“快,你教我做。” 厨子立刻皱起一张脸,“王妃,还是小的给您做吧。” “不,”我十分大义凛然地拒绝了他,“我要自己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是。”最终厨子在我的威逼胁迫下,不得不答应教我做菜,这个决定也许会毁了他的一世英名,但显然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一旦决定的事便不想再更改,同时会用最认真的态度来对待,于是从最初的洗菜开始,我便亲力亲为,在一堆红红火火的西红柿里,挑选了几个我觉得长得最好看的,圆滚滚的出来,搓搓揉揉,洗干净后,将它头上的蒂取下,然后挑选了一把最趁手的刀,开始在厨子和白芷胆战心惊地注视下,慢悠悠地切起菜来。 ------题外话------ 历史上西红柿是明代传入中国的,但这篇是架空文哦,所以就没这么多讲究啦~ ... ... 第一百三十三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十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小……小姐,你千万,千万小心,别切到手了……”白芷一动不敢动,屏气凝神地看着我的手。 “王妃……要不还是小的来吧……”厨子亦在旁边帮腔。 “别说话,别影响我!” 然后厨房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直到我将三颗西红柿全部切完,大家这才松了口气,我笑嘻嘻地抬起头,有些得意道:“其实切菜满简单的嘛。” 如果忽视那些奇怪的形状的话…… 但,菜嘛,能吃就行,对不对?我如此安慰自己。 接下来便是打蛋,我选了几个大小一致的鸡蛋出来,厨子先示范了一遍如何将蛋敲碎,将里面的蛋液流入碗中,我看得聚精会神,眼睛一眨不眨,看完以后觉得实在太简单了,在碗壁上敲裂就好了嘛,于是信心大增,随手拿起一个鸡蛋,轻轻往碗壁上一敲…… 咦,没裂?我偏头想了想,然后加大了力气,鸡蛋啪地一声敲击在碗壁上,然后……糊了我一手的蛋液。 我这才收起轻视它的心,拿起第二个鸡蛋,小心翼翼地敲了起来,耶,成功! 我学着厨子的动作,一手拿着一半的蛋壳,往旁边一掰,蛋液果然流入了碗中,不过……跟着一起掉进去的,还有十分碎小的蛋壳。 果然是一门技术活,我开始用对待兵书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终于,在试验了上十个鸡蛋以后,我成功地学会了这项技术! 厨子告诉我,若是想让这道菜好吃,首先得把切成一片一片的西红柿放入蛋液中浸泡一会儿,我照做了,这才发现自己切的西红柿,简直……惨不忍睹,有的薄到根本不能称之为片,因为它整个都是残缺不全的,有些又厚到让人咋舌,我抱着一颗相信它味道一定不会差的心,决定忽视这些影响美观的小细节。 终于,在我坚持不懈地努力之下,我人生当中的第一盘菜诞生了!厨子已经被我折腾得满头是汗,白芷也在我完成之后呼了一口气,满脸的庆幸,我看着眼前这盘小小的菜肴,以及一片狼藉的厨房,心里感慨万千,越发钦佩起九渊来,他是如何做到身上的白衣一尘不染地做完一整顿饭的,更何况还那么好吃。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鬼卿,心里得意地想到,我还是比他好上许多的,至少厨房没有起火,更没有爆炸。 我亲自端着那盘菜肴喜滋滋地回到了房间,然后跟白芷一起将整个餐桌摆好,确认它混杂在里面显得并不那么突兀后,兴高采烈地跑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进。”里头传来君迁尘低沉儒雅的声音。 我忍不住咧开嘴一笑,一把推开了门,他正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听见我的推门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睡醒了?” 我想到自己刚才做的那些事他还蒙在鼓里,心情好得就像要飞起来了似的,立刻点头道:“睡醒了睡醒了,你什么时候起的,我都不知道。” 他放下手中的笔,拿起写好的纸,吹了吹墨,“你睡得跟小懒猪一样,怎么会知道。” “你才是猪!”我气势汹汹地反驳。 “我可不像你那么嗜睡。”他放下手中的纸,站起来走向我,目光温柔,“吃过了么?” 我摇摇头,他眉头立刻皱起,我立即拽住他的衣袖晃了晃,“因为要吃中饭了,刚才出门时,白芷已经将饭菜都摆好了,快去吃吧,我饿死了。” “好。”他低头微笑,顺势拉住了我的手,一起出了书房。 当我们二人在餐桌前坐定时,我的心便开始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迟迟不去伸手拿筷子,惹得君迁尘看了我一眼,“不是饿了么?怎么不吃?” “哦,哦。”我立刻一把拿起筷子,随意地挑了一个菜夹了一筷子,塞到了嘴里,可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它的味道,因为注意力全在君迁尘的手上。 他先是夹了离他最近的一盘菜,然后优雅从容的吃了起来,我眼睛忍不住偷偷瞟到了西红柿的方向,为了不让精明的他发现,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我将那盘菜摆得稍稍离他远了一些,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下筷。 他陆续又夹了好几盘菜,可是就是没有夹到我做的那盘,心里便开始有些着急起来,不会直到吃完,他都不会碰那盘菜吧,一直关注在其他事情上,冷不防直接塞了一颗辣椒在嘴里,刺激冲鼻的感觉让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好辣……”我话还没说完,便被辣味呛到,忍不住强烈地咳嗽了起来。 白芷立刻上前来轻轻给我拍了拍背,我摆了摆手,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大口,这才将辣味冲淡下去,可嗓子早就被咳得生疼。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一脸无奈地他道:“这菜太好吃了,我都感动地哭了……” “唔,看来我得交代管家给厨子涨月钱了。” 我有些尴尬地呵呵一笑,将筷子含在嘴里,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桌子菜,又瞄了瞄他,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地吃着,一声不吭,重重叹了口气。 “你不饿?” “饿饿饿,我吃,我吃。”我立刻夹起一大块红烧肉塞到了嘴里,把脸颊涨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个也好吃,甜甜的。” “将食物吞下去再说话。”君迁尘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吩咐道。 “哦……”我老老实实地吞下了红烧肉,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正吃得不亦乐乎,我突然余光看到他的筷子伸向了那盘西红柿炒蛋,我的心一下子便悬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同刚才一样自然,于是低下头扒拉了两口饭,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将西红柿塞入了嘴里,然后面无表情地夹起了一小坨白米饭送入嘴中,姿态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可是……到底好不好吃啊…… 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变化,我皱着一张苦瓜脸,心想要不要干脆实话实说好了,但接着,我便看到了他的筷子,又伸向了那盘西红柿炒蛋。 我心里好像瞬间有烟花盛开,高兴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种奇异的幸福感油然而生,我终于知道,为何世间有那么多女子愿意为了自己的夫君洗手作羹汤了,因为当你看到辛辛苦苦所做出来的饭菜,他吃得津津有味时,那种成就感,简直比背了一本兵书还来得多。 等到他几乎将那盘西红柿炒蛋一扫而光,顺带吃完了两碗米饭时,我才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今天,其实亲自下厨炒了一盘菜。” 君迁尘果然愣了愣,“你下厨了?” “对啊,”我满脸笑意,“当时不是答应过你的么?”我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盘子,“你猜猜我做的是那一盘?” 他指了指一盘,我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另一盘,我继续摇头,连猜了好几次也没猜中,我终于决定揭晓谜底,感觉自己长这么大,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自信过,而这种自信,是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我的。 “是这一盘哦!”我指了指被他一扫而光的那个盘子,“我第一次做菜,没想到就做得这么好吃,你太捧场了,我好感动……”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指了指他的饭碗道:“原来我做的菜这么合你的胃口,你平日都只吃一碗的,今日竟然吃了两碗!” 君迁尘嘴角微扬,“做得很好吃,”他顿了顿,“你自己尝过了么?” 我愣住了,终于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忘记试吃了! 好可惜啊……第一次尝试炒菜,做得这么好吃,竟然自己没吃到,“你怎么一点点都不给我留啊。” “唔,太好吃了,没忍住。”他十分捧场。 我双眼锃亮,“真的吗?原来我的天赋竟然是做菜!天啊,不可思议,”我啧啧称奇,然后一拍掌,“我决定以后每日都做给你吃,好不好?” 君迁尘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我这才注意到他好像吃饭期间,喝了好几杯茶,“好是好,”他慢悠悠地道,“不过你这样太辛苦,我舍不得。” 我双手捧着泛红的脸,“没关系的,我每日只做一个菜,一点都不辛苦,况且那时,我还怕做的东西不好,害你闹肚子呢,看来我实在是太低看自己了,我觉得,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能做上一大桌子菜了,到时候我把五弟也请来府上,尝尝我的手艺,唔……要不明日做一个给阿奴送过去吧,他可喜欢吃了,肯定也很捧场,还有小南啊……” 我已经开始喋喋不休地计划着往后在大厨这条路上的发展前景了,君迁尘一边喝着茶一边安静地听我说着,末了道了句:“你高兴就好。” “天天吃我做的菜,你也会很高兴的。”我笑嘻嘻地说道。 此时,清汉苑的大厨蹲在厨房的小角落里默默流泪,现在去跟王妃说,其实她刚才做菜的时候,前前后后放了五次盐,还来得及么……自己会不会从此被扫地出门…… 呜呜…… ------题外话------ 逗比夫妇的日常……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 ...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十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吃完饭,我像个小尾巴似的,一路跟着君迁尘回到了书房,他还没坐下,便又开始倒水喝,我奇怪道:“你怎么了,不停地喝水?” 他动作十分优雅地喝完一杯茶,慢吞吞地道:“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渴。” 看着他又倒了一杯水,我继续开心地反复确认道:“我做的菜是不是很好吃?是不是,是不是?” “嗯,是。”他肯定地回答着,然后又啜饮了几小口茶水,将杯子轻轻放到了桌子上,我一拍掌,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难得你今日在家,我决定晚上继续做菜!嗯,至少做两个!”我伸出手比了个二,他轻咳了两声。 “太累了,今日就别做了吧。”他眼神里流露出不忍,我急忙摆手:“不行的,好不容易你在家……” “那你更应该多陪陪我。” “也是哦。”我陷入了摇摆不定中,一屁股坐下,用手托着脑袋,歪着头思考的许久,终于决定,“你等等,我去厨房煲个汤,这样下午便能一直陪着你,晚上也能喝到我做的汤啦!” 我兴奋地一跃而起,转身就跑,还没出门,便被他一声喊住,“等等。” 我转过头满脸笑意,“怎么了?” “切菜叫厨子切吧,别伤到手。” “放心啦!熟能生巧,我会小心的!”一说完,我便如一股旋风似的,“咻”地刮走了,君迁尘的轻笑声飘荡在我身后,久久不见消散。 当我冲到厨房时,那个大厨正搬了个小杌子,坐在门口唉声叹气,看到我,吓得双眼圆瞪,甚至忘记了起来请安,我笑眯眯地走到他身边,“我又来了。” “王……王妃……”他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 “你抖什么啊?”我好奇地问道。 他吞了吞口水,半晌才说,“激动……的。”顿了顿,又问,“王爷……吃了王妃做的菜?” 我高兴地点点头,“他说好吃极了!” 我看到他抖得更厉害了,跟筛糠一样,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是冻病了吧?” “没,没有,王爷真的这么说?”他张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我肯定地点点头,“当然,”然后摩拳擦掌道:“没想到我这么有做菜天赋,所以决定下午煲个汤,晚饭时候喝。” 他的整张脸好像都发起光来,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身子突然不抖了,十分讨好地替我拿着主意,“古语说得好,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大夫开药方,不如煲萝卜排骨汤吧!” 我想了想,点头道:“那就煲这个!反正我都没煲过,”然后十分好学地问道:“难不难?” “不难不难,”他乐呵呵地说,气氛一下子比先前活跃了许多,“反正王妃煲的,王爷一定喜欢喝。” “那是,”我得意道,“这种天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他呵呵干笑了几声,然后将我请到了厨房里,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告诉我做,我动作虽然依旧生涩,但好歹比之前好了许多,萝卜被我切得也有模有样了,不再那么千奇百态,奇形怪状,我最后将葱段和姜片放入了锅中,盖上了盖子,长舒了一口气,“完工!晚上再过来端!” “王妃真是天资聪颖,做得太好了!”厨子适时地拍着马屁,我忍不住嘻嘻笑了,想了想,突然又将盖子掀开,“我忘记加盐了。” “等等等……”厨子着急忙慌地拦住我,那表情,我差点以为是厨房起火了,他咽了咽口水道:“现在不能加盐,盐是等汤好了再加的。” “哦……”我又将盖子盖上,然后脸上挂起了笑:“那劳烦你替我守着了,吃晚饭时我再过来。” “好嘞!”厨子高兴地答应了,我便转身离开了厨房,身体里像突然间生出来一只小鸟,雀跃得不行,一路哼着歌朝书房走去。 君迁尘正捧着一卷书在认认真真地看着,我反身关上门,走到了书桌前,弯下身子将手撑在桌子上,拖住脑袋,笑嘻嘻问道:“你猜猜我做了什么汤?” 他从书页间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薄唇轻吐,“萝卜排骨?” 我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的?” “闻到了。”他声音低沉,眼神专注,我突然觉得气氛暧昧了起来,刚想站直身子,他已经将手中的书放下,手轻轻握住我撑在桌子上的手腕,头凑了上来,呼吸交缠间,我又闻到了他身上清幽的药香,他吻了吻我的唇,“唔,味道更浓了。” “胡说,我又没偷喝。”我撅着嘴说道,他眼中浮现一丝笑意,然后手腕微微一用力,我便一下子坐到了他怀里,这几日我们虽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但每晚都在床上相拥入眠,我甚至已经习惯了他的怀抱,但青天白日的,虽然没有人看见,但这种姿势,亦让我觉得有些羞涩,我挣扎着要从他腿上站起来,他却使了劲牢牢箍住了我的腰,在我耳边轻轻道:“乖,别动。” 他嘴里的热气喷洒在我的耳朵上,侧脸上,没过一会儿,我便觉得脸颊涨得通红,用比蚊子还细微的声音哼唧道:“你要干什么呀?” “教你画画。”他的长臂越过我铺开了一张纸,用镇纸压着,然后从笔筒里拿出一支极细的毛笔,沾了沾墨,放到了我手里,我有些怔忪:“画什么?” 他用他宽大的手掌包裹住我的,然后开始在纸上细细画了起来,原本不成图形,只是一些单一的线条,但渐渐的,便开始变成一个奇特的图案,我眉头微微皱起,总觉得有些熟悉之感。 终于,他放开我的手,我咬着毛笔尖尖,看着那图案出神。 “见过吗?” 我点头,“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拿过我手中的笔,将那图案外面细细勾勒了一遍,将它放入了一个椭圆形的方框中,好像一个平面的印章,我一拍额头,指着那个图案叫道,“这不是娘亲那张画儿上的印章吗?” 他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记得不错。” 我嘿嘿一笑,“当时觉得图案很奇怪,看了好几眼。” “这是司空家族的图腾。”他淡淡地解释,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立刻从衣服里拿出挂在脖子上的墨玉来,和纸上的图案对比了一阵,失望道:“不一样啊。” 他轻笑道:“自然不一样,”他拿过我手里那块带着体温的墨玉,用手摩挲了一会儿,“这上面刻的是一个字。” “什么字?”我好奇地朝那块墨玉看去,被我佩戴了这么些日子,它已经变得更加晶莹剔透起来,被君迁尘纤长白皙的手指拿着,仿佛外表染上了一层诗意的光泽。 “星,司空星的星。”他看着那块墨玉,眼带温暖,“是我师父送给我母亲的成年礼物。” “定,定情之物啊?”我结结巴巴说道,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实在不妥,急忙用手捂住了嘴,缩了缩脑袋,他将玉重新收入了我衣领间,“你说的没错,是定情之物。” 我放开了捂住嘴的手,呆呆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君迁尘陷入了沉默,我以为提起了他的伤心事,急忙摆手道:“我随口问问的,你不用说。” 他似乎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我也不明白。” 我心里暗暗道,也许活着的人中,只有景和帝最清楚吧,但他又怎会与我们提起,我拍拍君迁尘的手道:“你师父送给娘亲的定情信物,你给我做了聘礼,挺好,挺好,以后再传给我们的子子孙孙,当做传家宝传下去!” 我刚说完,便发现自己刚才说得太过顺口,将心里头所想的,也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立刻尴尬地咳了两声。 原以为他会紧抓住这件事不放,没想到他却好像没听到这句话似的,又说起那个图腾来,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头微微有些失望,但很快被他说的吸引了过去。 “司空族的先祖信奉创始者,传说这个图腾便是创始者赐予他最忠诚的信徒的。” 我盯着那图腾看了半晌,喃喃道:“我好像那时第一次看到这个图案时,便觉得有些熟悉。” 他挑了挑眉,语气肯定的,“你见过。” “啊?”我错愕地抬起了头,“我何时见过?”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我终于反应了过来,“不会是小时候吧……” 他点了点头,我无奈地高呼了一声,“苍天啊,小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接着转过头撒娇道:“你跟我说说呗。” 他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没说同意,但不过片刻之后,便开始缓缓叙述起来,声音温暖,“那时我虽跟着父皇到了锦都,但身体依旧虚弱,加上满身是毒,也不敢出去玩。”我听得十分心疼,立刻靠在了他怀里,握了握他的手,想要给他力量,他反手握住我的,嘴角微扬,继续道:“后来某一日,我在房间里反复描绘着图腾的形状,突然听到窗口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我一抬头,便看到了你。” ... ... 第一百三十五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十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兴奋得不能自已,他这是在亲口描述我们之间的初见啊!虽然我压根不记得这回事了,但一想到当初沉着得像个小大人似的小小君迁尘见到像瓷娃娃般可爱的我时的场景,脑海里便衍生出许许多多美好的画面来。 “怎么样,怎么样?”我憋下心里头想形容自己当年如何可爱的词汇,耐着性子说道:“你继续啊。” 他眼中闪过戏谑,“我一抬头,便吓了一跳。” “被我的美惊艳了?”我张大了嘴,难道那句话说的是真的?长大了不好看的人,小时候一般很美…… “不,是被吓到了。”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笑意分明已经盛满了眼眶。 “什么嘛……”我抱怨道,“怎么可能会吓到你?” “一个满脸脏兮兮,满身灰尘,头顶两角的小姑娘,正趴在窗户上,只露出了一个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满心都是美好幻想,“难道当初我便看上你了?” 他轻笑出声,“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画的是什么,有点好看啊。” 我噗嗤一声笑了,心里暗暗为自己鼓掌,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总是能抓到关键,“所以你怎么回答的?” “我能怎么回答,我将纸卷起来撕成了碎片。” “啊……”我不满道,“怎么能这么伤害一个主动接近你的小姑娘!” “你才不会受到伤害,”他满眼无奈,“你当时看了满地的碎纸一眼,然后将目光定在了我的脸上,感慨道,你的脸也有点好看啊。” 我狂笑出声,真是我的风格啊,看来他不是胡编乱造的,我轻佻地摸了他的脸一把,“你现在也有点好看啊。”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突然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多么的不妥,因为他再不是当年那个小少年了,果然,他微微一用力,便让我彻底地倾倒在他怀中,然后开始对我的唇轻揉慢捻,我彻底地沉醉在他的吻中,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心里想到我们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见过,一股甜蜜不由得涌上心头,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耳鬓厮磨了一阵,我气喘吁吁地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他轻笑一声,用鼻尖轻轻碰了碰我的,说道:“然后我便被硬逼着看你和你妹妹去爬树,再然后,我便从树上摔了下来,躺了好几个月。” 我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要量力而为嘛,怎么能随便相信一个陌生小姑娘的话呢。” “你这算不算倒打一耙?”他的脸离我只有一寸之遥,我往后缩了缩,十分没骨气地说道:“算……吧……” 他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唇重重地吻了上来,我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起来,我们在唇齿之间反复纠缠,摩擦,他慢慢加深了力度,不停地吸吮着我的唇瓣,身上的药香味一丝丝钻入我的鼻子,让我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牢牢用手攀住他的身子,彻底地沉沦其中。 一个下午,便在我们这么温馨……愉悦的聊天中度过了。 一到晚饭时间,我便飞也似的冲出了书房,直奔小厨房,隔得老远,便闻到了一股喷香的味道,我陶醉地深深吸了口气,脚步不停地跑到了厨房门口,厨子正在里头忙得不亦乐乎,见到我立刻停下手头的活计,请了安,我满脸喜气地走了进去,问道:“如何?汤好了么?” “好了,好了,”他乐呵呵地说道,“现在喝味道正好。” 我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里头的萝卜块已经变得透明,汤面上波光闪闪,好像银河一般,还漂浮着翠绿的葱段,美极了! 我将手伸向旁边的盐罐,还没来得及拿起,便被厨子阻止了,“王妃,您怎么又放盐,先前已经放过了。” 我愣了愣,“是吗?” 他毫不犹豫地猛点头,“是啊!” 我皱了皱眉,偏头想了想,“我好像……没放过啊。” “您记错了,放过的。”他的语气斩钉截铁,“若是再放就重复了,不信的话,您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见我点头同意,他急忙为我拿了个汤碗,又拿木勺子为我盛了一碗汤,殷勤地递了过来,“小心烫。” 我拿汤匙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待不那么烫后,将汤送入了口中,然后它顺着我的喉咙滑入五脏六腑,萝卜的清香混合着排骨的肉感融合成了独特的美味,咸淡恰到好处,那感觉实在是,美妙极了! 我忍不住将碗中剩下的汤一扫而光,然后发出了满足的感叹声。 “王妃,小人说得没错吧,您放过盐了。” 我点点头,“兴许是我记错了,确实放过了,这汤味道实在太棒了,看来在这方面我果然有着非凡的天赋,第一次煲汤竟然能这么成功。” 我一脸感动地端着汤走回了房间,心里喜滋滋地想,不知道君迁尘喝到这汤时,又会是什么表情,越想越期待,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他依旧十分捧场,早已经老老实实坐在餐桌前等我了,我将手中的汤罐放下,坐到了他旁边,“你会吃惊的!”我毫不谦虚的说道。 “拭目以待。”他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别喝水了,喝汤!”我将茶壶拿到了一边,说话间,白芷已经将一桌子的菜摆好,我这才郑重其事地将汤罐的盖子打开,一瞬间,香气四溢。 君迁尘点了点头:“不错。” 我嘿嘿笑了两声,“味道更好!”然后十分殷勤地为他盛了满满一碗的汤,他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怎么样,怎么样?” 他眉头微微舒展,“很好喝。” 我高兴地一拍掌,“第一次煲汤成功!” 接下来这顿饭我们两人都吃得十分尽兴,最后一大半的萝卜排骨汤都落入了我的腹中,吃完后,我瘫在椅子上,满足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呀!”想到自己这门手艺,又高兴起来,“明日来我们府上的是什么客人?如果很重要的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露一手的……嘿……” 他难得的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答道,“你不会乐意的。” 直到第二日我看到来客时,才知道他话中的含义。 何止不乐意,简直就是惊吓好吗! 那个大步走在前头,身材高大,步履平稳,精神矍铄的老人不是南宁王殷承允又是谁?而紧紧跟在他身后,穿着一袭蓝色衣裙,外面是一件同色披风,正满脸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环境的小姑娘,不是殷忆雪又是哪个? 她先是四周环绕了一圈,黑漆漆的眼珠咕噜噜的转,说不出的灵动活泼,嘴角轻轻一抿,脸颊左侧的小小梨涡便若隐若现,多日不见,她变得更加亭亭玉立了,仿佛一个花骨朵开始慢慢绽放,独占风华。 终于,她将视线落在了同殷承允说这话的君迁尘身上,我心里开始暗暗担心起来,若她一不小心再看上君迁尘可怎么是好,依着她的性子和殷承允宠爱她的程度,搞不好还真会闹上一场,到时候……我是不是要重新易容成柴蓟,将她的目光吸引开…… 好纠结,好焦心。 她眼里果然发出了惊艳的光,任何第一次看到君迁尘的人,都是这副模样,我当时也不例外,她一直看着君迁尘,然后走到殷承允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爷爷,他就是煊王啊。” 殷承允皱了皱眉头,“怎么这般没规矩,叫王爷。” 她俏皮地一笑,吐了吐舌头,十分爽朗不拘地朝君迁尘行了个礼:“王爷好。” 君迁尘十分淡然地点了点头,“殷姑娘好。” “你长得真好看啊,比女子还好看。”她完全没有生疏之感,朝君迁尘笑嘻嘻地说道。 殷承允呵斥了一句,“怎么这么没礼貌!” “殷将军,无妨,殷姑娘年少活泼,率性自然。”君迁尘这么说,殷承允果然十分高兴,乐呵呵道:“煊王过奖了,我这小孙女,从小被我宠得无法无天,若是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君迁尘微微笑了笑,然后转过身来,朝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我招了招手,殷承允和殷忆雪祖孙两人的目光便十分一致地朝我看来,我内心紧张万分,心里虽然明知道他们不清楚我的身份,现在的我于他们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而已,但毕竟曾经欺骗过他们,更何况现在又要在久经沙场的南宁王殷承允面前撒谎,实在没法做到心中平静,我将手握成了一个拳头,脸上挂起自认为最友好的笑容,走到了君迁尘旁边。 君迁尘将手轻轻放在了我的腰间,用一种绝对亲昵的姿态朝对面的祖孙二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妻子,苏子颜。颜颜,这是南宁王殷老前辈同他的孙女殷姑娘。” 我忙福了福身子,“殷老前辈好,殷姑娘好。” 殷承允倒是立刻乐呵呵地道了声“好”,可殷忆雪一直没说话,只用那黑漆漆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直看到我心里发麻,她才慢悠悠地开口:“你……你是不是那个……”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十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心中一紧,立刻摇头道:“不是!” 殷忆雪愣了愣,接着瞪大了眼,“你就是啊!” “我不是。”我依旧否认着。 “你是啊,你不就是猗郇的安然公主吗!”她一跺脚,说出的话却让我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急着否认个什么劲,害得现在差点露馅了。 我抬起头看着殷承允略带探寻的目光,一咬牙,沉下脸来:“我不是世人口中的那个安然公主,我就是我,苏子颜。” 原本是豁出去讲的话,没想到殷忆雪先是愣了愣,接着咧开嘴笑了,扑过来一把挽住我的手臂,笑道:“你可真好玩,我喜欢你,我们做朋友吧!” “……” 我僵硬着身子转过头去看君迁尘,他眼中闪过一抹戏谑的笑意,我不禁在心中暗骂起他不讲义气,见死不救来,这时听到殷承允爽朗一笑:“王妃,老朽这小孙女性子直爽,若是她说喜欢,便是真的喜欢,你且安心跟她去顽吧。” 君迁尘也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句:“听说殷姑娘熟读兵法,颜颜最近也在研读《兵略》,何不指点一二?” 殷忆雪整张小脸都放出光来,摇晃着我的手道:“你喜欢兵法?我也是啊!天啦,终于碰到一个同我爱好一致的姑娘了,快快快,我们两人去顽吧,不要理会他们。”说完,便拽着我的手往王府里扯,我心中千百个不愿意,咆哮怒吼着,我不喜欢兵书啊!然后挣扎无能,被越拖越远,当然临走之际,我对着那个始作俑者投去了深深的埋怨的一瞥…… 但他好像毫无所觉,依旧同殷承允谈笑风生。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嗯,我忍…… 殷忆雪拖着我在同一个地方来回打了好几个圈后,我终于发现,这姑娘也不认路,叹了口气,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回过头来,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双眼明亮,“做什么?” “你走错路了,是这边。”我无奈地指了指完全相反的方向。 “哎呀,你不早说。”她先是抱怨了一句,然后又笑了,“不过这煊王府确实蛮大的,绕来绕去都晕了。” 咳,我是不会告诉她,前不久我才刚迷路过的,所以根本没有资格嘲笑她,转头问道:“你想去哪里逛一逛?” “去书房啊!”她理所当然地答道,“你不是刚读了兵略吗,有哪里不懂,跟我说一说,我帮你解答。”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用这么客气……” “我才不会客气呢,是说真的啊,难得碰到一个喜欢读兵书的人,”她满脸笑容,看起来十分快乐的样子,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心里其实是有些欣慰的,这是不是可以证明,当初的柴蓟决然离开,对她来说,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也就是随便读一读,”我生怕她一定要拖着我讲上一天的兵法,连忙道,“好读书,不求甚解,我也没什么天赋,你若真要跟我讲,我也听不大懂,只想等到多看几遍,自己领悟了。” 她想了想,终于点点头,“这样也好,我爷爷常说,读书百遍,其义自现,你这个方法是对的,”她顿了顿,“那我们玩什么呀?” 我苦恼地想了想,“前些日子,我们园里的梅花开了,要不,我带你去赏赏梅吧?” 她看起来不大乐意,但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吧。” 虽然春天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太阳也高高悬挂空中,可是天气却并没有暖和多少,寒风灌进衣领里,依旧冷飕飕的,不过她却分外活泼,似乎一点也不惧寒冷,一会儿跑到这头,一会儿跑到那头,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般,飞来飞去,让看的人也不禁快乐起来。 我们走了没多久,便来到了我说的梅林,一株一株的梅花傲然怒放,形态不一,聘聘婷婷,宛如一个个冰肌玉骨的美人。 清香扑鼻,不由得让人赞叹起它的风骨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说得果真不错。 殷忆雪好像也十分喜欢梅花似的,在梅林里穿来穿去,到处都能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我走到旁边的小亭子里坐下,托腮看着她,心中对她依旧有一丝内疚,毕竟她这样的姑娘,喜欢一个人是如此的纯粹,不揉一丝杂质,可惜感情所付非人…… 我不由地想起君迁尘答应殷承允的事,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她寻一位如意郎君才好,也不枉费我们当初相识一场,虽然她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她终于跑累了,气喘吁吁地走到我旁边坐下,“喂,你怎么不跑啊?” 我摇摇头,“冷得慌。” 她大笑道:“坐着才冷呢,跑一跑就热乎了。对了,我该怎么叫你啊?” 我十分无所谓道:“随便啊,都行。” 她眼睛一亮,“你的脾气可真对我的胃口,我们俩好像差不多大,那我就叫你子颜吧!”我点点头,“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忆雪哦。” “嗯,忆雪。” 她高兴地应了一声,感觉一下子对我亲昵了不少,我们闲聊了许久,发现十分投契,这也是自然的,我不过从男装变成了女装,可人却没变,当初便那么合得来,现在也自然如此。 我见时机差不多了,斟酌着问道:“忆雪,你觉得我家王爷怎么样?” “很好啊,”她毫无心机地点点头,“长得也好,对你也好啊。” 我愣了愣,长得好公认的,可是……“你怎么看出他对我很好的?” 她神秘一笑,“先前他在我和爷爷面前,同你动作那么亲密,一点也不顾忌外人在场,更何况,我看到你们眉来眼去好多回。” 眉来眼去……这形容词…… 我轻咳了一声,“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我都嫁人了,你呢,有没有喜欢的?” 她先是愣了愣,接着叹了口气,眼睛里染上了一抹忧愁之色,我心里一沉,暗道不会还惦记着那个柴蓟吧,果然,只听她悠悠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原先是有的,可是他不喜欢我。”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你这么好,那人不喜欢你,是他没这个福气。” 她摇了摇头,用手托着腮眼睛看向梅林,半晌才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叫不叫喜欢,我好像也没那么了解他,不过觉得他性格挺好的,直率又坦诚,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因为我爷爷是南宁王,便可着劲的讨好我,奉承我。” “从小到大,我身边围绕的全都是习武之人,他们都很好,也很直率,可是太大大咧咧了,没人愿意听我讲心事,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啊,小时候还许过愿,希望有人能跟我聊心事,可是对着他们我根本说不出来,直到遇到他,终于有一个没有别的目的,不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却愿意安安静静听我说话的人了……”她偏头想了想,“你现在也在听我说话耶,你是第二个!” 我感觉手心冒汗,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内疚,还有些感动,原来我当时的漫不经心,却成全了她的一个愿望,我想了想,“你有想跟他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冲动吗?” 她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我心中一惊,不会吧…… “当然想啦,他要是走了,就没人听我说话了。” “……” 我有些无奈道:“那现在我跟他的作用不是一样的吗,如果我能一辈子都听你说话,你是不是也会像喜欢他那样喜欢我?” 她双眼瞪得圆圆的,“好像真的是诶。” 我终于如释重负地笑道:“那是一种对朋友的喜欢,不是真正男女之间的喜欢。” 她歪着头,有些不解道:“可什么叫男女之间的喜欢?” “这可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了,”我故作高深地说,“比如,你一天没看到他,便会忍不住想要跑过去见他,他对你笑的时候,你会觉得好像百花都开了,他难过的时候,你会想去为他抹平皱起的眉,他痛苦的时候,你会想如果痛的是你就好了……还有,你会不由自主地为他做所有的事,会想在他面前展示自己最完美又最真实的一面……” “完美又真实?可我的真实就是不完美的啊。” “所以内心会一直挣扎,患得患失的感觉,就是喜欢的感觉。” 她有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像,没有这样。” 我笑了一声,“你见到他的时候会心跳如雷吗?你看到他对别的姑娘温柔的时候会吃醋吗?如果他对你冷淡或者拒绝你的时候,你会心如刀割吗?” 她被我这一长串的发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回想了半天,才道:“我看到他为我受伤的时候,会很感动,看他走的时候,会舍不得,想到他以后再也不会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听我说话了,会很难过,心如刀割……”她摇了摇头,“我不懂那是什么感觉。” “就是……”我努力想着措辞,“就像有一个人在抓住了你的心,在拼命的撕扯着,你难受得想尖叫,但却没有办法开口,只能生生受着。” 她瞪大了双眼,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我对他不是男女之情?” “也许吧。”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这么痛苦啊,”她撅起嘴满脸犹疑,“那还是不要喜欢上别人好了。” ... ... ... 第一百三十七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十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若是给她留下这种印象便不好了,我急忙道:“喜欢一个人,虽然也有悲伤难过的时候,但更多的是开心啊,两情相悦是世界上最最美好的的事了。” “所以……”殷忆雪歪着脑袋问道,“你和王爷是两情相悦吗?” 怎么绕着绕着又回到我身上了,我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含糊道,“算……是吧。” 她开始若有所思起来,没过多久,脸上漾起一抹灿烂的笑,“不想了,反正爷爷说,巴不得我嫁不出去呢,这样就可以一直陪着他啦。” 殷承允对这个孙女确实没话说,我点点头笑道,“万事不可强求,特别是缘分二字,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有缘之人的,人生还长着呢。” 她点点头,“你真好,陪我说了这么多的话,原先我觉得风惊实在不好玩,还催着爷爷快些回去的,可现在认识你了,突然又想留下来多玩几天了。” “好啊,”我眼珠子转了转,“来风惊后你还没怎么出去玩过吧?” 她老实地点了点头,我咧开笑,“正好,要不我们约明日出去逛一逛吧?我来风惊的日子也不久,也没出去过几次呢。” “真的吗?”她眼睛一亮,瞪得圆圆的,十分可爱的样子,“你真的愿意跟我出去?” “那当然,”我心里盘算着,这样君迁尘就没了阻止我出去的借口了,我可是要陪着贵客出门啊,不是我自己愿意的,嗯。 “那一言为定!”她乐呵呵地跟我击掌约定,我们一阵嘻嘻哈哈,谈天说地,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她的性格虽然骄纵了些,但不得不说,实在是个可爱极了的姑娘,看得出来,殷承允将她保护得很好,每每我跟她说起一些从别处听来的奇闻异事时,她都会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然后发出“啊?”“真的吗?”“天啊……”的惊叹声,让原本讲得平平淡淡的我,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不由地搜罗起肚子里的存货来。 等下午她跟随殷承允离开煊王府时,她早已听得入了迷,十分恋恋不舍,达到了五步一回头的地步,最终还是在殷承允的半强迫下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送走他们,我心情十分愉悦地开始哼起歌来,君迁尘一直走在我身边,冷不防问了句:“心情很好?” 我点了点头,抬起头朝他笑道,“殷姑娘还是同以前那样,单纯又直率。” “你不怕她了?” 我磕磕巴巴道:“我……我之前也不是怕她……就,就是,有些内疚罢了……”我摸了摸鼻子,“幸好今天问到了,当初她也不是那么喜欢柴蓟,若是她真的念念不忘,那我……真的只能马不停蹄地给她物色如意郎君了,”想到此处,我一拍掌,“我就说忘了一件事!唉!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说完,不等君迁尘有其他反应,我立刻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我还没让贯休替我搜集朝中所有适龄官员的资料呢,我现在日日深居王府,君迁尘不喜交际应酬,自然也没有别的贵夫人前来下帖子邀我去参加什么茶话会,来到风惊后,几乎我得知的所有消息,都是来自于别的人口中,所以,与其让我一个一个去寻找,还不如依靠贯休将我把名单筛选出来。 我兴匆匆地朝他和石南的院子走去,石南自从搬进了府里居住,便很少露面,对外虽宣称他是君迁尘的贴身护卫,但大部分的事,还是由贯休去跑腿的。 我跑到他们院子前时,早已经气喘吁吁了,但心中依旧兴奋不已,有一种将别人的终身大事掌握在手心的感觉,所以也没想其他,一股脑地冲进了院中。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四周张望了一遍,也不叫唤,直接朝石南的房间走去,还没走近,便听到了小茴的声音,她声音中带着一丝忐忑,惴惴不安地说道:“石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来找你?” 我停下脚步,放缓了呼吸,但刚才进院子时却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以石南敏锐的听觉,他应该已经知道我进来了。 没听到他的回答声,过了一会儿,只听小茴又道:“我也没想其他的,就只是想每天都能过来看看你,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我想到小茴那张整日里嘻嘻哈哈的笑脸,完全想象不出现在她脸上会是何种卑微的神情,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会让人低到尘埃里。 “你今天看过了,可以走了。”石南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房间里顿时一片沉默,紧接着响起小茴活力的声音,“嗯,好,那我明天再来看你,我给你做的点心记得吃,放久了就硬掉了……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做别的。” “不必了。”依旧冰冷。 小茴声音有些颤抖,但仿佛没听见石南的拒绝似的,自顾自地说道,“我,我明日再来。” 听到她欲出来,我急忙一闪身躲到了一边,看着小茴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走出来,在门口愣了许久,这才一手挽着提篮,缓缓走远了,她的背影好像也染上了一抹忧伤,看着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嬉笑无常的姑娘越走越远,我心里涌上一丝不忍。 深吸了口气,直接推门走进了石南房间,他果然早就料到我在门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我点了点头:“王妃。” 我扫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精致点心,心里暗骂小茴重色轻主,我都没什么机会尝到她的手艺,敢情是全搬到石南这里来了。 “贯休呢?”我不客气地问道。 “他出门办事去了,王妃找他何事?”石南面若冰霜,表情没有一丝起伏。 我表明了来意,他也不问要这份名单做什么,直接点头道:“待贯休回来,我会转告他的。” 他态度一直十分恭谨,我一直抓不到把柄,但心中为小茴愤愤不平的情绪正在努力地想找个机会喷发出来,话说完了,我依旧站了半天,他也一动没动,终于我一屁股坐在了房间里的凳子上,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小茴给你送的?” 他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淡淡答道:“是。” 他这副样子跟君迁尘像了个十足十,想起之前君迁尘对我那副冷若冰霜的态度,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拿起一块软软糯糯的点心递向他,“你怎么不吃?” 他淡淡道:“属下不喜甜食。” “不喜甜食?”我冷哼了一声,“那你是打算这些点心全部倒掉吗?” “王妃若喜欢,带回去吃也无妨。” 我被他冷冰冰的语调气得差点头冒青烟,“这是小茴辛辛苦苦做给你吃的,你现在就这么无所谓的拱手让人?” 他语气平静,“没人吃浪费了。” “你可怜东西,怎么不可怜人?” 他那双冰冷的眸子突然看向我,“王妃是让我可怜她,还是喜欢她?” 我愣了愣,嘴张了好几次,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石南的态度,好像并不喜欢小茴,我不知那时在路上,他俩同我与君迁尘分开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感觉,感情很容易滋生,小茴的爱情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渐渐萌芽生长,后来的许久不见,也并未让这段感情平淡下去,反而渐渐沉淀,酝酿成了陈酒。 可是世上最不能强求的便是感情,但又有一句话说得好,千金难买我愿意,小茴愿意这么默默的单方面的付出,也许这一段单相思的感情之路会格外坎坷和漫长,但石南这人,我看在眼里,虽然冷漠如冰,但却是个难得的好男子,这种人一旦动情,便是一生一世吧。 他们之间的事,我又来参和什么呢?各人自有各人福,小茴那个傻姑娘,以后兴许就苦尽甘来了呢。 我心里充满期望的想着,站起身默默看了石南一眼,心里暗道,现在就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吧,我相信小茴一定能拿下他,到时候看他怎么收场! 我冷哼了一声,扫视了房内一圈,走到矮柜前拿起了另一个空盘子,然后将点心一股脑全部倒入了这个盘子里,端起来扬长而去。 回到房间时,我已经吃了个半饱,不得不说,小茴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点心做得确实不错,果然一个小吃货对待食物的态度就是不同,做起来很认真嘛。 君迁尘正捧了一卷书在看,听见我推门进来,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扫过我手中端着的盘子,微微一笑,“去石南那儿了?” 我好奇地瞪大了双眼,走到了他旁边坐下,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手中的盘子。”他淡淡说道。 不是吧……这都知道…… 我懊恼地挠了挠头,拿起一块点心喂到他嘴边,他微微张开了嘴,我立刻将点心送入他口中,他的舌头似无意地在我指腹轻轻**了一下,我惊得立刻收回了手,便听到他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轻笑声。 “你故意的!”我红着脸指控。 他没回答,细嚼慢咽,将嘴里的食物吞下去后,“唔,味道不错,还要。” 他一脸坦荡地看着我,完全没了刚才耍流氓的样子,我抿了抿唇,又拿起了一块点心,朝他微张的嘴里送去…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 ... 第一百三十八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二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结果当然是我又被某人调戏了一番,待到他终于放开我,装模作样地又拿起了他不知何时放在一旁的书卷,我立刻在心里权衡了一番,偷偷朝他看去,嗯,嘴角还噙着笑,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 我立刻十分殷勤地给他倒了杯茶,笑嘻嘻地看着他,他头也不抬,“何事?” 我眼睛咕噜噜转了转,然后下意识地靠近了他些许,将我跟殷忆雪约定好明日出去玩的事说了一遍,原以为他会为难一番,没想到我刚说完,他便立刻答了句:“好。” “好?”我忍不住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刚才是在说好吗?” 他抬起头,伸出手来捏了一下我肉呼呼的脸,“好。” 我虽然明知他答应得太过轻松,完全不合常理,但却并不在乎,只要达到了我想要的结果就好,于是便十分高兴地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兴高采烈地跑去找阿宝玩了。 等到第二天出门时,我才知道他为何那么轻易便答应了我,我看着一身寻常百姓穿的宽袍白衣的君迁尘,犹疑道:“你这是……要出门?” “唔。” “好巧啊,呵呵。”我笑得有些勉强,“不会恰好是……跟我一起吧?” “颜颜真聪明,恰巧就是跟你一起。”他好整以暇地答道,“闲来无事,陪你出去逛逛。” 换作平常,他若是这么对我说,我一定高兴极了,可今日我原是想借着带殷忆雪出门的机会,去风起轩溜上一遭,见见九渊的,多日不见他,作为在东胥唯一的朋友,着实有些想念,特别是我现在也是会做菜的人了,自然想去向他讨教一二。 我虽自认为在做菜上天赋卓越,可同九渊相比,水平岂止是天与地的差距,可如今被君迁尘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插足,计划全部打乱了,我深深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对于心里打着小九九的我,自然是敢怒不敢言,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他出门,刚跨出大门口,一个身影便直直地朝我扑来,我吓了一跳,被一个软软糯糯的身子抱了个满怀,乍一眼看去,仿佛是个男子,我急忙想将他推开,可突然想到,若是男子,君迁尘断没有在旁边观望的道理,定睛一看,不是殷忆雪又是谁! “忆雪?”我无奈叫了一声。 她抬起头,满脸笑意,“是不是吓了一跳?” 我只好点了点头,她眼中立刻泛起一丝得意,“我等了可有一会儿了。”然后退后了一步,在我面前转了个圈,“我扮男装怎么样?” 我忍不住便想起第一次看到她的情形,笑道:“很像啊,我差点没认出来,都要叫非礼了。” 她咯咯咯咯地笑了,笑罢,好像才发现君迁尘存在似的,“咦”了一声,“王爷也去?” “殷姑娘。”君迁尘礼貌而有分寸地朝殷忆雪点了点头。 殷忆雪翘起嘴十分失望道:“那我不能跟你扮作小夫妻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她这副姿态,比起第一次见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任是稍具慧眼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还小夫妻呢…… 但我不忍打击她的自信心,清了清嗓,“可以的。” 她好奇地抬起了头,我朝君迁尘露出了灿烂地笑:“王爷,是不是?” 君迁尘不置可否,我便开心地挽起了殷忆雪,“走吧!” 直到走出了百来步,殷忆雪才恍恍惚惚道:“不等王爷吗?” “今日我们才是一对,叫他到后面慢慢跟着吧!” “哦……”她先是呆呆地应了声,然后立刻开心起来,“好呀!”然后我们俩便不再管身后的君迁尘,大摇大摆地朝集市走去。 两个时辰以后,我才发现自己多么天真,我的逛一逛,是到处看看即可,可殷忆雪的逛一逛,呵呵…… 我弯下腰,揉了揉发酸的大腿外侧,转头朝一直在后头不远不近跟着的君迁尘看去,他虽然穿着一身最最普通过粗布白衣,可那清冷的气质,以及出众的外貌,惹得大街上的行人,频频朝他看去,他却恍然不觉,只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见我回头,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笑了!天啦……”身旁传来几个叽叽喳喳的陌生声音。 我皱了皱眉头,扭过头来,朝发声处看去,几个穿红戴绿的少女正用帕子捂着嘴,含羞带怯地朝君迁尘的方向指指点点,那羞红的粉嫩脸颊,以及慌乱躲闪的目光,无一不在说明一件事,她……们,都看上我夫君了。 我见殷忆雪正专心致志地挑选着摊贩上的糖人,站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耳边不停传来几个少女慌乱的声音。 “他一直在看我……” “你说什么呢,他刚才是在看我,还对我笑了笑。” “胡说,他的眼神是看向这边的。” “……” 我偏头朝争论得不可开交的少女们轻轻“喂”了一声,她们同时回过头来,看见我,都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其中一个长相最为出色的少女趾高气昂地说道:“你在喊我们?”我点点头。 “做什么?”她语气有些不大好,欣赏美男子被人打断,想来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指了指君迁尘的方向,“他是在看我,你们误会了。” 她们都愣了愣,接着都捂着嘴笑了起来,另一个少女用十分蔑视地语气道:“真可笑,果然娘说得没错,这世上什么人都有。” 另外两个立刻点头附和,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信啊,那就没办法了。 我不再理会她们,抬脚朝君迁尘走去,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负手而立,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我原本只是开玩笑,但越走近他,越觉得心跳如鼓,即便我们早已十分亲密,但此时此刻,我却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他似的,他站在人群中央,周围人来人往,但不知为何,我的眼中却只能看到他,他全身像在发着光,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将我缓缓带到他身边。 我缓缓走到他身边,然后……擦身而过。 接着十分故意地摔倒在他怀中,他一把接住我,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笑得直发抖,他低头,热气喷在我的额头上,“调皮。” 待我平复了心绪,不再狂笑不止,终于从他怀中退开,抽空朝那几个少女的方向看去,她们眼中无一不喷射出嫉妒的火花,我笑了笑,朝君迁尘福了福身子:“多谢公子。” “不谢。”他语气清冷,但却十分配合地说道。 我低着头看着脚尖,不停地用手绞着帕子,“可是……我师父说男女授受不亲,公子刚才当街……碰了我……” “在下家中尚无妻室,若姑娘不嫌弃,在下愿亲自上门提亲。”他语气真诚,完全感觉不出是在演戏,我心中不禁默默为他鼓起掌来。 我故作扭捏姿态,然后用蚊子似的声音答道:“那公子能否先送我回府?” “自然。”他轻裘缓带,姿态潇洒,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几个一直在旁围观的少女早已经目瞪口呆,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君迁尘竟然就这么容易答应娶我了! 实在是……追悔莫及……原来只要假装摔倒就行啊…… 我得意地朝她们看了一眼,果然,有几个眼中立刻冒出不忿的火花,君迁尘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既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看起来又十分亲密,我们从那群少女身边走过的时候,其中那个姿色最最出众的,十分应景地“哎哟”了一声,身子便不受控制地朝我们这边倒了过来。 啧啧,我心里默默摇头,同一个方法竟然妄想用两遍,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没注意到君迁尘是何时移动的,当我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出现在了我的另一侧,身后自然传来了一个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接着是一个少女的痛呼声,接着是其他人咋咋呼呼的说话声,闹腾得不亦乐乎。 我嘴角微弯,像一只偷到了食物的小狐狸,然后偷偷牵起了君迁尘微凉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十分宽大,正好将我肉呼呼的爪子包裹在里面。 “你们……”殷忆雪的声音传来,“不是说好我们才是一对的嘛?” 我轻咳了一声,便听到君迁尘淡淡道,“饿了吧,找个地方吃饭吧。” 殷忆雪摸了摸肚子,“好像真的有些饿了,风惊城里什么地方最好吃啊?我来了这么久,整日跟着爷爷在各大府中窜来窜去,还没到外头的酒楼吃过呢。” 岂止是有些饿,我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没想到殷忆雪跟大多数女子一样,逛起来根本刹不住脚,我光是要在吵吵嚷嚷,拥挤的大街上紧跟住她,就已经耗尽全力了,一个上午过去,早上吃的东西早已经消失在了圆滚滚的肚皮里,现在如果安静的话,我敢保证,一定能听到我肚子咕噜噜的叫声。 “去风起轩吧。”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君迁尘说的,我朝他看去,他脸上表情十分平静,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殷忆雪挠了挠头,“风起轩我在我们那儿吃过了。” “这里的不同。”君迁尘淡淡答道,然后转头看我,“颜颜,是不是?” ... ... ... 第一百三十九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二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看着殷忆雪那双明显瞪大的闪亮亮的大眼,我只好点头同意,在殷忆雪的欢呼声中,我们一行三人缓缓朝风起轩走去。 今日因为有君迁尘的贴身保护,所以我们身后并没有跟其他人,自然也不可能有提前订座这种事了,所以当我们走进了风起轩后,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座无虚席。 殷忆雪叹为观止,喃喃道:“全风惊人都来这里吃饭了吗?” 然后一个小二十分殷勤地迎了上来:“三位客官,可有预定?” 殷忆雪老实地摇了摇头,小二一脸愁容:“不巧店里如今客满了,若是三位客官可以等的话,不妨再等等,前面还有……七桌。” “七桌?”殷忆雪不可思议地重复道,“现在早过了饭点,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那小二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我们风起轩每天都是这样,若客官想定包厢的话,还得提前几天。” 那小二并不是上次见到的那个,我摸了摸鼻子,朝君迁尘和殷忆雪道:“要不你们等等,我去……找找掌柜的?” 然后我在那小二目瞪口呆之下,熟门熟路地朝柜台走去,小二紧跟在我后面点头哈腰:“这位客官,店里头真的没有座位了,请您体谅小的,掌柜的也没法的……” 我挥挥手,“你不必跟着我了,我不是去胡闹的。” 可他仍旧不放心,一直牢牢跟着我,直到见到那个胖墩墩,一脸喜气的掌柜的,他的小眼微微眯起,看到我时,完全成了一条缝,从柜台后转了出来:“姑娘,你可算来了。” 那小二见他们家掌柜的认识我,立刻做了个揖,十分机灵地退下了,我朝那圆墩墩的掌柜点点头:“好久不见啦。” “自从姑娘那日走了以后,我家公子等了好些天,也没等到你,这才出了趟远门。” 我张嘴呆呆地“啊”了一声,记得那次见面,九渊说他来东胥主要的目的是看雪,出远门自然就是去了东胥北方,我想起那次我还不停嘱咐他不要离开,记得等我的,但谁料到中间出了这么多事情,一直耽搁了。 “所以,他现在不在这儿?” 掌柜地眼睛眯了眯,“姑娘你运气真好,公子昨日刚回来的,跟我来吧。” 我愣了愣,虽在君迁尘提出这个建议时,我便有了他们今日会见面的准备,可没想到来得这么迅速,我轻咳了一声,“今日,我还有两个朋友与我一起。” 掌柜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姑娘的朋友?” 我点点头,“不知……你家公子方不方便见他们?若是不方便,待吃完饭,我下次再单独来拜访。” 掌柜沉默了一会儿,“那我先去通报一声吧。”他离开时十分周到地吩咐了一个小二,先带我们三人去楼上包厢等待,殷忆雪见我去了不久,回来后果然解决了座位问题,满脸赞赏,直问我是怎么做到的,我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君迁尘,慢吞吞道:“走……后门。” 待她还要再问,我急忙开始介绍风起轩里的菜色,果然,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了吃的上面,我偷偷松了口气,抬眼发现君迁尘正目光灼灼的看着我,我朝他吐了吐舌头,他眸子突然幽深,那种散发着侵略气息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想到此刻身边还有殷忆雪,脸不由得刷地一下红了,狠狠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他嘴角微微勾起,好像心情一下子变好了。 自从进入了风起轩,他便一直冷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明是他提出要到这儿来吃饭的,男人心,海底针啊。 看到他一笑,我的心立刻松了下来,他现在可真厉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牵动我的心,对于这种状况的发生,我却毫无阻止的办法,内心既甜蜜,又忧伤,这样下去,我只会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他,可即便我们已经这么亲密,他却始终不肯跨越最后一步,直到现在,我们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实在是……令人恼火。 但这种事我却不知道怎么问出口,更不知如何主动,再者说,如果主动了到时候他却拒绝,岂不是很尴尬,想来想去,便陷进了自己的思绪里,待听到殷忆雪喊我,我才回过神来:“啊?你刚才说什么?” 殷忆雪叹了口气,“你在想什么呀?我都喊了你好几声了。” 我下意识看了君迁尘一眼,见他盯着墙上的画出神,松了口气,笑道:“没想什么,你叫我有什么事?” “我现在觉得好饿啊,怎么连个点菜的小二都没有?” 刚刚那个带路的小二,将我们带到地头后便退下了,然后便再也没有人进来过,我们三人好像被遗忘在了这个静悄悄的角落。 我摸了摸鼻子,“兴许……有事去了吧,我们再等等。” 我安慰了几句略显焦躁的殷忆雪,君迁尘却仿佛浑然未觉似的,安安静静地呆着,没有说一句话,幸好,没过多久,门便被人敲响了。 我高声道了句:“请进!” 接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身白袍的九渊便出现在门口,他果然来见我了,即便我还带了其他的人,跟他认识这么久,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我知道,他似乎十分保护自己的身份不被外人知晓,五国各地都有风起轩,但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它的幕后主子是谁,今日他没有拒绝出面见我,让我知道,他在心里是真正信任我的,想到我却一直骗了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不禁心里有些愧疚起来。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嘴角绽放出真心实意的笑:“阿九。” 他脸上挂起温润的笑,朝我点了点头,抬脚走进了包厢,我突然想到一件十分严重的事,九渊只知道我柴蓟的身份,可这个身份是绝对不能让殷忆雪知晓的,若是知道了……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我都忍不住打起了寒颤,因此在九渊还未开口前,我急忙迎上前去,用身子遮挡住殷忆雪的视线,低声极快地朝九渊道:“你千万千万别叫我的名字。” 他愣了愣,接着含笑点了点头,我松了口气,转过身对君迁尘和殷忆雪介绍道:“这就是风起轩的主人,九渊公子。” 君迁尘的目光一下子便扫了过来,定在了我的身后,我这才发现,他们今日穿的一样,都是白袍,不过君迁尘身上穿的是粗布,而九渊身上穿的是上好的丝缎,即便这样,两人的气质却不分上下,在伯仲之间。 君迁尘清冷,不染凡尘,而九渊则温润,面如冠玉,在外貌上,君迁尘自然略胜一筹,但九渊就这么坦坦荡荡地站在我们面前,全身上下散发出的从容优雅,也同样让人移不开视线。 我心里暗暗赞叹,世间最好的两个男子,一个是我的夫君,另一个是我的知己,上天果真待我不薄啊。 “子……颜,你怎么不介绍我?”殷忆雪的声音突然响起,我立刻回过神来,咳了一声,先指了指殷忆雪,“这位是我的好友,殷忆雪,这位……”我将手指向君迁尘,心里挣扎着,不知如何说出口,毕竟上次见面,我才跟九渊坦露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若这次直接告诉他,我嫁人了,会不会显得对待这份友谊,太过漫不经心,我真的不想做一个满嘴谎话的大骗子啊…… “我是颜颜的夫君。”君迁尘上前一步,淡淡地自我介绍道。 我感觉自己整个脊背都骤然紧张起来,我背对着九渊,不知他现在是何种表情,只知道房间内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响起他的声音,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端倪,仿佛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一样,声音如往日一般温和:“未曾远迎,幸勿见怪。” 殷忆雪十分爽朗的笑道:“怎么会怪你,你长得这么好看。” 九渊走上前一步,同我并肩而立,低头轻声道:“去坐吧。” 我“哦”了一声,像一个犯错的小孩似的,不敢看九渊,低着头疾步走到君迁尘身边坐下,殷忆雪十分热情地反客为主,朝九渊招了招手:“九渊公子,快来坐啊。” 九渊轻笑一声,走到桌旁,一撩长衫,优雅落座。 “九渊公子,我都快饿死了,听说风起轩的东西很好吃,什么时候能点菜啊?”殷忆雪一坐下,立刻咋咋呼呼的问开了,九渊笑道:“殷姑娘莫急,菜已经点好,等会儿就能吃到了。” 殷忆雪立刻发出了一声欢呼,然后好奇地扭过头来看我,“子颜,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这才尴尬地抬起头看向九渊,他目光温和,看不出任何责怪的意思,我心里更不好受了,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他这么欺骗我,我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现在欺骗的人换作是我,谎言揭穿前甚至没来得及跟他解释一番,实在惭愧极了。 “阿九……”我喏喏道:“你最近好不好?” 九渊微微一笑,“前段时间我去北边看了雪,景色很美,往后若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身边的君迁尘突然道:“以后有时间,我会陪她去的。” ... ... ... 第一百四十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二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九渊点点头,“理应如此。” 然后屋内又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我们三个人好像都各有心思,只有殷忆雪一直在状况外,她对九渊这类温润如玉的君子仿佛极有好感,也并未察觉出现在的气氛有些奇怪,她突然“咦”了一声,歪着头问道:“那你刚才怎么叫我殷姑娘?” 九渊但笑不语,我轻咳了一声,“你是姑娘啊。” 殷忆雪皱着眉头,“不是不是,我现在女扮男装了,我是殷公子啊!” 我实在不忍心戳穿她,只好想了个别的理由,“阿九遍游五国,什么事情没见过,女扮男装算什么,男扮女装也见得多了,自然一眼便看出来了。” “啊……”殷忆雪信以为真,张大了嘴,转向九渊,“真的有男扮女装的么?” 九渊点头含笑:“自然有的。” 殷忆雪脸色突然黯淡了下去,“想起来了,是有的。”不知为何,我没来由的知道她刚才在想什么,她一定是想到了我,身为柴蓟时候的我。 我靠一手易容术成名江湖,虽然接的生意极少,但每一次都能让我的名头更盛,有些人瞧不起我,一方面是因为我毫无武功,另一方面自然是看不起我身为堂堂男儿却总是易容成女子。 当初殷承允派人调查过我,自然也跟殷忆雪说起过,她刚才突然变了脸色,肯定是想起了会男扮女装的我。 “九渊公子,你去过很多地方吗?”不过殷忆雪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兴致勃勃地开始提问题,九渊的脾气十分好,一直很有耐心地一个一个回答她,直到她满意为止,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殷忆雪,我突然脑海里有了一个很好的设想,接着突然又想起九渊之前说过的话,失望地叹了口气。 君迁尘一直默不作声地品着茶,听到我叹气,抬头看了我一眼,轻声问:“怎么了?” 我想到刚才心里所想的,便捂着嘴在他耳边悄悄说了,说完,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别想了。” “啊?”我愣了愣,对他如此迅速的否定十分气恼,“为什么?”他又不知道阿九有了喜欢的人,凭什么那么肯定! 他瞟了我一眼,“不信,试试看。” 我哼了一声,我才不会自讨没趣呢,刚才虽然在一瞬间觉得,殷忆雪和九渊在一起的情景十分美好,正好殷忆雪是个极好的姑娘,九渊也是个好男子,两人若能凑成一对,岂不美哉! 但我又想起先前那次见面时,九渊跟我说他有了喜欢的人,这才打消了念头,可君迁尘又为什么会这么肯定?难道聪明人连这种事都能未卜先知? 我正出神的想着,突然发现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立刻惊醒朝之前正在聊天的两人看去,没想到殷忆雪正眯着眼,托腮看着我,九渊亦含笑看着,我愣了愣,“怎么了?看着我做什么?” “你们刚才咬耳朵说了什么悄悄话?为什么不能大声说出来?”殷忆雪撅着嘴十分不高兴,“今日不是我们才是一对吗?你怎么总忘记?” 我偷偷看了君迁尘一眼,他仿佛根本没听到刚才殷忆雪的话,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我咳了一声,“我刚才是说……我好饿……” 殷忆雪的小脸立刻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摸着肚子附和道:“我也是……” 我看向九渊,他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笑得淡淡的,但不知为何,我就是知道,他根本不信我刚才的解释,不过他却从不会让我尴尬,嘴角笑意加深:“我出去看看。”然后优雅起身,朝我们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殷忆雪此时立刻神秘兮兮地问我:“子颜,你怎么会认识风起轩的幕后主人?”她大眼咕噜噜一转,“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身份?” 她这么猜想不是没有道理的,我身为猗郇国公主,照道理说,自然不可能有机会结实江湖上的人,我摸了摸鼻子,胡诌了一个解释,“他曾在锦都的风起轩待过一段时日,我那时跟着友人去吃饭,便认识了。” 这句话半真半假,九渊确实曾在锦都待过许久,只不过我不是那时认识他的罢了,不过殷忆雪十分单纯,我说什么她便信了,待九渊重新进来时,她早已忘记了先前说的话,目光牢牢紧锁在一盘一盘端上来的精美菜色上。 等美味佳肴摆了满满一桌,九渊做了个请的姿势,殷忆雪便喜气洋洋地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夹了菜塞入了口中,咀嚼了两下,双眼圆睁,朝我直点头:“好好吃哦。” 我被她可爱的表情逗笑了,几乎与君迁尘同时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喝不喝酒?”九渊突然问道。 我抬头,才发现他这句话是对着君迁尘说的,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先前我并没有对九渊介绍君迁尘的名字。 我还在犹豫是否要将君迁尘的真正身份说出来,便听到君迁尘缓缓说道:“鄙人姓君名迁尘,字清轩。” 五国百姓都知晓君是东胥的国姓,更知晓那个美誉五国的病皇子就叫做君迁尘,九渊游历天下,不可能不知道君迁尘是如今东胥最炙手可热的皇子,而他娶了猗郇那位丑八怪公主,但他脸上的神情却丝毫没有变化,从善如流道了句:“清轩兄。” 君迁尘难得的点了点头,我觉得诧异极了,且不说他几乎从不主动跟人自我介绍,即便极少的情况下,他介绍了自己,但我这是第一次听他对陌生人说出自己的字来,而九渊竟然真的就喊了他清轩,他们两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惺惺相惜之感,不知我是不是感觉错了。 “喝酒吗?”九渊又重复了一遍。 我突然想起当初在那荒郊野外喝的鹤桑,双眼一亮,晃了晃君迁尘的衣袖,“喝喝喝,他不喝我喝!” 九渊轻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君迁尘,君迁尘嘴唇微抿,“听她的吧。” 我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笑,待九渊出去拿酒,我低头轻声朝君迁尘道:“他可藏了许多好酒,听我的准没错。” 君迁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倒是了解。” 我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门口,心里万分期待,听到君迁尘这句话,立刻面露得色:“那当然,我好歹跟他喝……”我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转头朝君迁尘看去,他坐在我身旁,背脊挺得笔直,眼睛看向前方,一眨不眨,我偏头看了他许久,他也没有其他动作表情,仿佛一尊雕像一般,我嘴角勾起笑,用胳膊撞了撞他,以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他终于看了我一眼,眸子湛亮,“我刚才只吃了菜。” “啧啧啧,”我心中认定他一定是吃醋了,虽然觉得是莫名的飞醋,但因为这个认知,心情立刻好得像是飞上了天,笑眯眯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递到他嘴边,他并没有张嘴的打算,我立刻讨好道:“是连皮带骨的活肉,不是死肉。” 他低眉看了一眼,微微张开嘴吃了,我立刻高兴起来,为他舀了一碗汤,仔细地将里面的姜丝挑出来,放到他面前,“喏,快喝。” 他这才慢吞吞地拿起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来,我满怀欣喜地转过头去,正好对上殷忆雪呆愣的表情,我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不快些吃,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喜欢一个人便会不由自主地为他做所有的事啊。”她叹道。 我轻咳了一声,下意识地立刻回头去看君迁尘,他眸子亮亮的,好像有流光闪过,门边传来轻响,我转头发现九渊正拿着一壶酒站在门口,不知是刚来还是站了一会儿了,见我看向他,朝我露出了温和的笑,我的心立刻十分熨帖起来,朝他招了招手:“你快些进来,再不来我肚子里的酒虫都要造反了。” 他轻笑出声,抬脚跨进了门,给我和君迁尘面前各放了一个酒杯,然后又礼貌地偏头问殷忆雪:“殷姑娘喝酒吗?” “喝喝喝!”殷忆雪十分好爽地一挥手,“我酒量好得很,这一两杯是醉不倒我的。” 我噗嗤一声笑了,她常年跟武将混在一起,耳濡目染,酒量好一点也不奇怪,九渊便也为她斟满了酒,君迁尘拿起酒杯放在鼻尖闻了闻,声音里难得的染上了一丝讶异:“鹤桑?” 不等九渊答话,我便献宝似的,十分自豪地说:“就是鹤桑!是阿九自己酿的,等闲人可喝不到!” 九渊眉眼温和地看着我,我突然想起那次初见,在荒郊野外,我们也是喝着鹤桑,围着篝火,谈天说地,突然心里头万分感慨,不过短短一年,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遇见他时,我根本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倾心他人,嫁做人妇,亦不可能想到,将来有那么一天,我和自己的夫君会同他坐在一起,共品美酒,言笑晏晏。 他眼里闪过一丝怀念,我知道他也定是想起了我们的初见,心里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我举起杯朝九渊道:“阿九,我敬你。”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二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九渊抬起头看我,眸子微缩,然后慢慢地拿起桌上的酒杯,朝我的方向举了举,一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么优雅从容,光华四溢,同样是举杯对饮,我的心境却大不相同,一年前,我满心渴望自由,无忧无虑,在旅途中遇见了他,分离时满心不舍,天下之大,我和他如同两颗流星,以为交汇了便是错过,没想到世间的缘分如此奇妙,原本陌生的两人,竟在命运的安排下,成为了知己好友。 这一年间,他的人生经历自然更加丰富了,看了更多的如画江山,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只有我,从那广阔的天地退守到一方小小的院子里,短短几个月,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的人生,我的生命,从此与另一个人息息相关了。 我微微一笑,仰起头将酒一干而尽,深深的情谊仿佛都和着这杯酒吞入了腹中,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同样一饮而尽,然后与我相视一笑,如此自然而默契,我心里满溢着感激,感激上苍如此厚待我,即便从小没了父母,但我有爱我的师父和宗老头,现在又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身边还有二三知己,何其有幸! 殷忆雪不满地在旁边叫道:“为什么不敬我?” 我笑眯眯地说道:“接下来就敬你!” 她不满地哼了一声:“看在你们俩先认识的份上,我这次就不计较了。” 有殷忆雪在,饭桌上格外热闹,从头到尾都没有冷场,她一个人也能乐乐呵呵地说上半天,加上我和九渊偶尔插一句,整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只有君迁尘很少开口,我知道他秉承着寝不言食不语的准则,所以并没有多在意。 直到吃完饭,殷忆雪十分满足地喝了杯清茶,然后好奇地问道:“王爷为什么不说话?” 先前我们虽没有约定好如何称呼,但殷忆雪还是很有分寸的,并没有在大街上喊君迁尘为王爷,估摸着是酒足饭饱,她看见君迁尘在九渊面前也并没有隐藏自己的姓名,所以大喇喇便喊出了口,她这么一喊,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君迁尘倒是面无表情,我担忧地看了九渊一眼,他身为风起轩的幕后老板,结实的人中自然不会缺乏权贵,但我和他是朋友,并不希望因为外在因素的束缚,让我们产生隔阂,我无法忍受他因为我们的身份,而悄悄疏远我,或者在我面前不自在。 他似是安慰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如既往地露出了温和的笑意,我松了口气,知道他不在乎,亦不会因为我身份的变化,态度转变,殷忆雪这时好像有些反应过来了,眨巴着一双如小鹿般的大眼,可怜兮兮地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摇摇头,“没,他不说话是因为他一说话就会忘记吃饭。” 殷忆雪愣了愣,竟然信以为真,傻乎乎地说道:“那还是不要说话了,等他说完,菜都被其他人吃完了。” 我哈哈大笑起来,九渊亦忍俊不禁,殷忆雪这才发现被我骗了,脸蛋红扑扑的,大叫着扑向我:“你怎么骗我!” 我一边左躲右闪,一边说道:“开个玩笑,没想到你真信了。” 她力气十分大,似乎打定主意要让我好看,双手直攻向我痒痒的地方,我大叫着躲到了君迁尘后面,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露出头来,见殷忆雪碍于君迁尘,踌躇着不敢上前,只用眼睛不忿地看着我,我立刻得意起来,挺直了腰杆:“来抓我呀。” 她不满道:“你,你躲在别人后面,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扬起头,“我才不是英雄好汉,我只是个弱女子。” 她估计没见过我这么脸皮厚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可爱极了,手被君迁尘轻轻抓住,“别闹。” 他语气低沉而淡然,但透着一丝亲昵,我立刻乖乖地朝殷忆雪道:“我不躲了,你也不准挠我,这还是在外头呢。” 她见我求和,立刻点头答应,这时君迁尘说道:“颜颜,你同殷姑娘先出去吧,我有话同九渊公子说。” 我愣了愣,看向他,他目光幽深,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又转头看向九渊,他也是一副坦然的样子,我摸了摸鼻子,一把扯住还在状况外的殷忆雪:“出去吧。” “啊……”她呆呆的,就这么被我扯出了门,临出去前,我转身对一直坐着动也没动的君迁尘说了句:“你讲快点,我也有话对他说。” “嗯。” 时间过去了一刻钟,面前的门还没有要打开的意思,耳边传来楼下客人们的喧哗声,因此虽然隔得近,但我根本听不到房间里头的那个人在说些什么。 我用手托着腮,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看,盯着盯着便不由得发起呆来。 “他们之前不是不认识吗?”殷忆雪歪着脑袋问道。 “嗯。” “那有什么好说的。”她翘着嘴,十分不解,其实我也很不解,君迁尘和九渊有什么好说的呢,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一个神秘莫测的商界翘楚,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人中龙凤,十分优秀的男子,但仅凭这一个共同点,我并不认为,他们能够聊这么久。 但他们又能聊什么呢?今天不过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吗?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出来的是君迁尘,他脸上神情莫辨,轻轻对我说:“进去吧。” “啊……”我呆愣在原地。 他走到我身边,无奈地点了点我的额头,“不是说有话对他说嘛?” “哦,哦。”我立刻反应过来,蹦蹦跳跳朝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朝他挤眉弄眼道:“你可别吃醋哦!” 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嘴里却毫不留情地说:“你不想进去,那我们走吧。” “我去,我去,我去的……”我忙出声求饶,一溜烟地跑进了房子里,转身将门关上,然后疾走了几步,在九渊身旁落座,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你们说了什么?”我一落座,立刻便好奇地问道。 九渊笑了笑,“你进来就是问我这个?” 我愣了愣,然后挠了挠额头,“不是,我是想……” “他没说什么,就说了你们是如何相识的。”我刚想解释,便听到他继续说道。 “啊?”我回忆了一下我跟君迁尘的相识过程,“他是说小时候还是长大以后啊。” 九渊眸子闪了闪,“长大后。” “哦哦,”我笑道,“他说我们小时候认识的,不过不知为什么,我却不怎么记得了,只能由得他胡说一通,长大后倒是阴差阳错……” “他说你们是在御花园的一个小亭子见到的。” 我愣了愣,看来君迁尘并没有暴露他作为司空易的身份,于是我只得点头赞同。他顿了顿,问道:“是你愿意的吗?” 我忙点头:“我愿意啊,”原本有些羞赧,但想到是九渊,便释然地说道:“而且他没跟你说吧,是我主动要求他娶我的哦” 他终于露出了呆愣的表情,我便嘿嘿笑了起来,我知道我此刻肯定笑得像一只小狐狸,他愣了半晌,才犹疑地重复了一遍我刚才说的话,我忙不迭地点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然他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会娶我。” 他半天没吭声,沉默了许久才道:“可他说,是他对你一见钟情。” 我愣住了,仿佛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话,反应过来后,又急慌慌地叫九渊重复了一遍,他眼里神色难辨,但依着我的意思,原原本本地重新说了一遍,我一把捧住脸,“哎呀,他怎么不亲口对我说啊。” “也许……有些话,当着面,说不出口。”九渊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我幻想着君迁尘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和语气,决定晚上一定要逼迫他亲口再讲一遍,回过神来,问道:“你们就说了这些?” “嗯,就这些。”九渊肯定地答,我不疑有他,九渊一说,我便信了,接着便开始进入正题,我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没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吓着了吧?” “有点,”九渊低头轻声笑了,“没想到小蓟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什么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只是,只是……柴蓟的身份,我不想被别人发现。” “他知道吗?”九渊轻声问。 我知道他在问什么,点点头道:“他知道的,大婚后我对他便再没有秘密了。” 九渊了然地点点头,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情绪黯然了下来,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对他轻轻道了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他微微低着头,没有说话,我心里便如火烧一般沸腾起来,他是我看重的朋友,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心生隔阂,正想说些什么,他突然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我,眼睛里波澜不惊,十分平淡地问道:“小蓟,你幸福吗?” 他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坐姿也没有改变分毫,但我有一种直觉,他问得十分郑重,而且小心翼翼,于是我坐直了身子,郑重其事地点头道:“阿九,我很幸福。” 他脸上表情舒展开来,眼神闪亮,接着漾开了一个最最温柔的笑意:“那就好,小蓟,我接受你的道歉。” ...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二十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一回到王府,君迁尘便径直去了书房,我屁颠屁颠地跟过去,看着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公文,因为这两天他都在陪我,所以堆积了一大摞未看的公文,我分得清孰轻孰重,也没有打搅他,自顾自地拿了一本书乖乖地在旁边看了起来。 一时间书房里悄无声息,我一直在想着九渊对我说的话,所以过了好半天,才翻了一页纸,书上的字歪歪扭扭的,跟小蝌蚪一样,我好像突然不认识它们了,越看越陌生,心思早就飞向了别处。 我偷偷抬起头,看向正认真批示公文的君迁尘,回来后他并没有将一身粗布白衣换下,我很少见他穿这么鲜亮的颜色,衬得他的眉眼格外温润,清雅极了。 他微微皱着眉,手上毛笔不停,身子坐得笔直,如一棵松柏一般,眉目清朗,眼神明亮,侧脸的弧度十分美好,高耸的鼻梁,抿起的薄唇,想到它柔软的质感,我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有些懊恼地呻吟了一声,用双手捂住了脸颊。 “你怎么了?”君迁尘低沉的嗓音在房间里响起,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看去,他眼睛里闪烁着疑惑,看来刚才他太过认真,我的一举一动并没有落入他的眼中,幸好幸好。 我清了清嗓,“没有啊,就……看到精彩之处了。” 他朝我放在膝盖上的书上扫了一眼,放下手中的毛笔,“所以,这本书第二页就写到精彩之处了?” 我忙将书本合上,像在偷吃的人正好被抓了现行,吞吞吐吐道:“我,我才不止看到第二页。” 他将身子微微往后,后背靠在了椅背上,十分悠然自得,“那你脸怎么红了。” “我……书太好看,我激动得脸红不行啊!”死鸭子嘴硬,说的就是我吧。 “哦……”他将尾音拖得长长的,戏谑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书?” 他这副姿态只有私下里面对我时才会展现出来,一到外面就将那个冷冰冰的面具重新戴在了脸上,我对此十分习惯,不仅如此,还觉得很高兴,心里暗想着,是否只有我一个人见过他的另外一面,是否连扶摇公主都没有看见过? 他那次解释过他和扶摇的关系后,我便再也没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但说实话,我心里不是不介意的,毕竟曾经亲眼看到过他们俩在一起的情形,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天底下最美好的字眼都能放在他们两人身上,而不觉得过分。 即便我同扶摇只见过寥寥数次,但那时她看着君迁尘,眼睛里闪现的分明是情意。 扶摇多美啊,她站在君迁尘身边,就像是一幅画,我呆呆地看着君迁尘出神,半天没有答他的话,他眼中一暖,朝我招了招手,我这才回过神来,放下了手中的书,站起身朝他走去。 我刚走到他身边,他大手往我腰上一搂,我一下便坐到了他腿上,挣扎了两下无果,干脆放任自己躺倒在他怀中,翘起嘴不满地说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干什么还装模作样的问。” 他用鼻尖碰了碰我的,“我知道什么?” “知道我没看书,在偷偷看你,所以脸红了。”我气哼哼地说道。 他终于笑出了声,“所以之前我才会戴面具。” 我愣住,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他眼睛里促狭的光芒一闪而过,我呆呆地说:“你刚才……是在开玩笑嘛?” 他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流星,星光熠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轻吐薄唇,说了两个字,“闭眼。” 我刚才脸上的绯红还未退下,这下干脆更红了。 他的唇轻轻压了下来,轻柔地吮吸着我的唇瓣,我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更加紧密地贴近他,他灵巧的舌一下子便钻入了我的口中,与我纠缠不休,我忍不住嘤咛了一声,他好像受了刺激,原本温柔的吻一下子变得狂烈起来,我们吻得气喘吁吁,直到快要不能呼吸了,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我靠在他胸前不停地画着圈圈,他自控能力十分好,即便我们再亲密,他也能适时停住,如今我们每晚相拥着入睡,他也老老实实的,只有在吻我时才能感受到他的热情,我万分不解,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老老实实在他怀里靠了半天,我才说道:“你先跟阿九说了什么?” “你不是都知道了?”他反问。 我嗖地一下坐起,“你在门口偷听?”接着又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你才不会做这种事。”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眨巴着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再对我说一遍啊。” 他故作不解,“说什么?” 我哼哼唧唧,“你知道的呀。” 他低眉,“好话不说第二遍。” 我气了个半死,一把扑上去,像八爪鱼似的趴在他身上,“什么第二遍,你一遍也没对我说过!”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就是不说你奈我何的样子,我气不打一出来,张口一下子咬住了他的肩,虽然气极,但下口却依旧有分寸的,我才舍不得咬疼他,不过隔着厚厚的衣服,我再用力,对他来说,估计也只是不疼不痒罢了。 我气呼呼地咬住不肯松口,他不怒反喜,轻笑了一声,摸了摸我的头,那动作跟爱抚一只小狗没啥两样,接着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轻说:“傻颜颜,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我彻底呆住了,像白痴一样的张大了嘴愣在当场,然后缓缓转过头看他,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眉眼舒展开来,清俊绝伦,美若谪仙,不染红尘。 “你……你刚才说什么?”我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接着用手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胸口:“你怎么这样就说了啊。” 他无奈道:“你叫我说的。” “是这样没错,可,可是……你说之前要打声招呼的啊,我都没听清。” 他轻笑了一声,我晃着他的袖子,“再说一遍好不好?”我将手伸出来在他面前比了比,“一遍就好。” “好话不说第二遍。” 我知道他这次是说真的了,我忍不住呜咽了一声,喏喏道:“怎么这样。” 他用亲吻我的额头作为回应,我心中立刻充斥着一股勇气:“你不说,我说!我敢说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你让我说多少遍我就敢说多少遍!你听好了,君迁尘,我喜欢你!” 他好像完全没料到我会来这一出,表情有些愣愣的,我一把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我,“听见没有,没听见?我再说一遍!” 他从头到尾根本什么也没说,只听到我一直在大声喊着:“君迁尘,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 “你知道吗,那时候离开琅轩时,我在船上看见你和扶摇并肩站在一起,心里酸得直冒泡,恨不得跳到水里重新游回岸上,将你们分开!” “那时候在路上,我就觉得你对我不一样,心里暗暗窃喜,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可没想到,你对扶摇更不一样……” “皇后伯娘旁敲侧击,想将我许配人时,我好难过,那次在猗郇再见你,真想跟你说,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再回去了,但是,我胆子小,不敢那么说……” “其实我叫你娶我时,许多事都还没想明白,只想先躲过眼前这一劫再说,不过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见你,我难过死了……” 我说得颠三倒四,没头没尾,但他好像全部都听懂了,每当我停下,组织我凌乱的语言时,他便用额头轻轻碰一碰我的,好像是一种安慰,又好像在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司空易就是君迁尘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高兴,我知道,出身皇家,想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比登天还难,但比这更难的事,就是你喜欢的人恰巧喜欢着你,而且你们还能在一起,我们虽然没经历什么波折,但我总想着我们能在一起容易,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所以……”我顿了顿,“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他目光温柔的看着我,我差点融化在他如水一般氤氲的眼神里,他没有回答,我急切地说道:“要是是,你就眨一下,要是不是,你就眨两下。”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他眼里慢慢地浮现出笑意,紧接着,那双迷人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然后便直视我的眼神,再没有动作,他扇子一样睫的毛仿佛在我的心上轻轻划过,惹得我心里痒痒的,我歪着脑袋想了想,看着他幽深的眸子,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困扰我许久的问题,“那么……君迁尘,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是两情相悦,现在又已经成了亲,拜了堂,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可是……我们为什么不洞房呢?” 他怔忪了片刻,可能完全没有料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终于他张嘴想要说什么,我却先开了口:“还是……我没那么大吸引力?” ------题外话------ 大家情人节哈皮~ ... ... 第一百四十三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二十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君迁尘彻底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听到他的声音:“颜颜,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么想不是很正常吗?”我低声诺诺道:“我们同床都这么久了……” 他嘴唇微启,却什么也没说,我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君迁尘,你每天在想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你那么聪明,为什么总让我猜来猜去呢?不怕我猜错了吗?”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自顾自地继续说:“以前你瞒着我的事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了,可现在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不能什么事都瞒着,什么都不告诉我,师父曾经跟我说过,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可是如果不坦诚的话,还谈什么信任呢?” 他的手紧紧搂住我的腰,我能感觉到他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告诉我真实的原因,说实话,这么久他都不碰我,我最初以为他是怕吓到我,可后来慢慢的,我和他越来越亲密,亲吻也也来也多,每次停住时,他表现出来的只有恋恋不舍,原以为他忍一两次这件事就会过去,可没想到他耐力如此好,竟然忍到了现在,若我还猜不到事出有因,也枉我们相识这么久了。 见他已经在犹豫,我拿出杀手锏,往他怀里一靠,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君迁尘,你再这么下去,我都快自卑死了……原本你就比我好看上许多,只有扶摇才配得上你……” “胡说什么?”他果然开口了,我再接再厉:“你难道不是嫌我不好看吗?我知道世上比我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可没办法呀,你已经娶了我……” 他眼里盛满了无奈,用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别妄自菲薄。” “我这么想都是被你逼的,”我拿手用力戳了戳他的胸口,“不会等我师父他们从猗郇赶来时,我们还没有圆房吧……” 他叹了口气“这种事哪有女子先开口的。” 我咻地一下坐直:“那你倒是先说啊,为什么?!” 他见我这副不依不饶的姿态,知道没法糊弄过我了,我反正最难跨越的心里障碍已经跨过去了,现在完全是豁出去的状态,今天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反正在他面前,我已经习惯厚脸皮了。 他犹豫再三,这拖拖拉拉的态度,让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平日里做事从来干脆,毫不拖泥带水,今日如此反常,所隐瞒的必定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你再不说……”我想了一圈,不知用什么来威胁他,破罐子破摔道:“你再不说,以后都不要碰我了!” 他微微愣了愣,然后笑了,点了点我的鼻尖,“你这算什么威胁?” 我瞪着眼一脸怨气地看着他,他叹了口气,终于说道:“我的毒还没有清干净,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脑子里念头一转,大叫道:“你不会是觉得自己活不长了吧?”我从他身上站了起来,“你等等啊!” 我不等他做出其他反应,一溜烟跑出了书房,钻进了卧室,翻找了一阵,将宗老头交给我的药方拿了出来,捧在手里献宝似的到了书房扔给他,“这是你下一阶段该吃的药方,宗老头早就准备好了!” 他苦笑道:“颜颜,那毒性霸道万分,这些药只能压制,不能彻底清除。” 我想起他毒发时的痛苦之状,心疼万分:“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怕自己不能长长久久的陪伴我?” 他摇摇头:“不全是。” “那还有什么原因?” 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急得不行,“那你倒是说啊!什么时候这么扭扭捏捏了?” “颜颜,你知道的,以前普通人碰到我的肌肤,都会全身溃烂,”我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歪着脑袋道:“可你现在不是好了吗?再说,计算是以前,我碰了你也没事啊。” “可现在我余毒未清,我不知道……”他突然停住,不再往下说,我盯着他看了许久,当渐渐明白他所说的事什么意思后,脸颊不禁红了。 我低着头哼唧道:“不会的吧……” “颜颜,我不敢冒这个险。”他在我唇上轻轻啄了啄,“我不想让你受到一点点伤害。” 我突然抬起头问道:“那是不是,若你的余毒一天未清,我们就一天不能真正在一起?” 他艰难地点点头,我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问道:“君迁尘,你问过宗老头吗?” 他愣住了,摇了摇头,我认认真真地继续道:“你没有问过别人,那怎么知道不可以呢?” “因为从没有人同时中过这两种毒。” 我吸了口气:“那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呢?” “颜颜,”他十分无奈地看着我,我知道我越说越肆无忌惮了,我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这么没脸没皮地在一个男子面前说出这些话来。 但我面前的不是别人,他是君迁尘啊,既然他是个闷葫芦,那所有事就由我来捅破吧,我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嘴轻轻凑到了他的唇边:“君迁尘,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见他想说话,我急忙将食指放到了他的唇上,“嘘,你别说话,听我说。” 他眨了眨眼,我知道这代表着他同意的意思,便将手拿开,依旧搂着他,因为离得十分近,我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我的倒影,我晃了晃神,才说道:“我们成婚已经这么久了,撇去之前不知道你是司空易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这段时间我们日日夜夜在一起,我才知道,两倾相悦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他眼睛里闪发着光彩,我看得心中一暖,低下头在他唇角吻了吻,“君迁尘,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自然想天天腻在一起,想将对方融进骨血李,我希望我们的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你不需要刻意打乱这个进度,你别忘了,我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呢。” “颜颜,我不敢赌。”他目光温和,言辞温柔。 我捧住她的脸:“那我来赌!” “颜颜……” “君迁尘,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生一个有着你眉眼的孩子……” 他搂紧我的腰:“你还小。” “我不小了,君迁尘,放在寻常百姓家,我这个年纪早就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你难道不想要一个流着我们骨血的孩子吗?” “我想,可是颜颜,你的安危更要紧。” 他在这件事情上,执拗得不可思议,我几乎将口水说干,也没有移动他丝毫的意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了这么多没脸没皮的话,却换来这个结果,我不进恼羞成怒起来,往他胸口一捶,猛地从他身上站起来,“那我们就永远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好了!你以后再也不要碰我,免得把毒传给我!”说完这句话,我头也不回,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回到卧室,越想越气,便将床上的枕头和被子重新拿回了软榻,又重新拿了一条被子放到了床上,还不解气,我便将阿宝放了出来,丢到了床上,它似乎能闻到君迁尘的气息,欢快地打起滚来,想到君迁尘晚上会在上面睡觉,心中就涌起一股报复似的幼稚快感。 君迁尘并没有追出来,一直等到晚餐时分,我们才重新见面,他一如往昔,我却只拿鼻孔对着他,往日在饭桌上我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次破天荒的,我也一声不吭地吃完了饭,然后将碗重重地往肘子上一放,对着一脸惊诧的白芷道:“收拾一下,我要去泡温汤!” 白芷看了一眼还在慢吞吞吃着饭的君迁尘,我大声道:“看什么,还不快去!” 她眼中立刻闪过一抹了然,估计是猜测到我跟君迁尘闹了别扭,于是急忙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我再也没有管君迁尘,站起身将椅子弄得噼啪响之后,扭头就走了。 走在去温汤的路上,白芷犹豫再三才开口问道:“小姐,你跟王爷……吵架了?” 我愤愤不平道:“他像是会吵架的人吗?” 白芷老老实实地摇头:“不像,”她歪着脑袋继续说道:“王爷一句话就能噎死人,哪用得着吵架!” 我想到刚才君迁尘孤单的背影,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看着身旁的白芷,她也算是从小陪我到大的姐妹,师父和宗老头不在身边,这些话我不知道跟谁说,没人能给我意见,我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跟白芷说一说,搞不好她能从另一个角度给我分析分析,我也不至于独自一人纠结不休。 听着我模模糊糊的讲完这件事,白芷已经面红耳赤,目瞪口呆。 “你说话啊!”我急得跺脚。 “小姐,这……”白芷咳了一声,“小姐,你胆子真大。” 我撇了撇嘴:“我跟你说这件事,不是叫你佩服我胆子大的,是叫你给我想办法,办法!” 白芷想了想,说道:“王爷决定的事,好像很少有更改的,除非……”她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来了兴致:“除非什么?” “除非……小姐你主动点……” “我还不主动这事本来就不该姑娘家提的!” “我不是说言语上的主动……” 我愣了愣,看向双眼放光的白芷,默默道:“你好像……学坏了……天杀的贯休!” “……” ------题外话------ 坐了一天车晚上才到家,文写在ipad里,然后家里没wifi,呵呵呵呵……重新在电脑上打了一遍,我上辈子肯定是蠢死的……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 ... 第一四四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二十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我在泡温汤的时候,仔仔细细考虑了白芷的提议,最终得出的结果是……我觉得值得一试。 我和君迁尘两人之间的感情毋庸置疑,他的担心在我看来虽然不无道理,但我总觉得是多虑了,他体内虽然还有余毒,但好歹已经解了大部分,自从上次放了毒血以后,他再没有毒发过,这是一个好现象! 宗老头不在,我以自己半吊子的医术分析了一番,想得面红耳赤,忍不住将头沉入了水面下,温汤的水温度十分适宜,将我整个人烘得暖洋洋的,我在水里努力伸展开肢体,想起曾在此撞见过君迁尘洗澡,脸不由得更红了,默默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个色女,幸好,我只色他一人。 待泡完温汤,我的心绪已经平复了下来,感觉现在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君迁尘了,虽然他考虑得实在有些多,但好歹出发点是为了我好,这么一想,我便释然了,只是对他什么都喜欢闷在心里这个习惯,十分难以忍受,我决定从今以后对他好好改造一番。 带着白芷回清汉苑,一路上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脑子里还在不停地想着主意,因此也并没有十分注意周围的情景,直到白芷“啊”地尖叫了一声,我才惊觉过来,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黑暗中站着一个人影,乍一看过去,黑漆漆的一团,确实有些可怖。 我心中升起一股警惕,朝那团黑影说道:“是谁站在那里?” 那人影动了动,终于走到了有光的地方,我愣了愣,竟然是以山,她穿得十分单薄,现在夜里屋外的温度还是很低的,冷风一吹,让人直打哆嗦,她竟然就穿了件单衣,身子微微发抖,脸上的神情带了一丝凄惶。 “奴婢以山参见王妃。”她行了礼,我急忙摆摆手:“乌七抹黑的,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呢?怎么穿得这样少?”经过前几次,有意无意的撞见,我对她的好感日益剧增,虽然她是君凌宇送给君迁尘的美人,但无碍我对她的欣赏。 她嘴唇动了动,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我怔住了,忙向白芷使了个眼色,白芷立刻便会意过来,上前去扶她,她挣扎着偏向了一边,不肯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我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她这是唱的哪一出。 “以山只求王妃不要赶我出府。”她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有泪光在闪烁。 我莫名其妙,“什么时候说要赶你出府了?”刚说完,我突然想起,上次被我偷看到半梦红杏出墙后,君迁尘确实说过要将她送出府的事,但当时只是随口提了提,后来没再说起,我也便渐渐忘了这几个美人。 “半梦已经被送出府去了……” 我条件反射地说道:“她没被那人接走?”说完后才反应过来,那次我是在偷看,于是急忙咳了一声,问道:“宛儿呢?” 以山低下头轻声说:“宛儿姐姐……也被送出去了。”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既然其他两个都被送走了,怎么她还在此? 以山果然冰雪聪明,只消我一个眼神,立刻便懂了我的意思,她抿了抿唇:“我在出府的时候……逃走了,一直藏在这儿……” 怪不得她穿得这样少,看见她一直在发抖的身躯,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立刻磕了磕头:“求王妃饶恕以山。” 之前见面时那么孤高一个人,现在却为了不出府在我面前卑微若蝼蚁,我亲自上前扶起了她,她眼神呆呆的,顺着我的力道站了起来,“你随我先回去吧,外头天凉,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王妃……”她终于动容,两行泪水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走吧。”我朝她笑了笑,叫白芷扶着她,带着她进了清汉苑,我也没直接回房,而是带着她们进了白芷的卧室,白芷立刻找出来一件厚实的衣服让以山穿上,又给她沏了一壶热茶,好一会儿她苍白如纸的脸色才缓和过来。 我见她平复了不少,才问道:“你为何不想出府?” 她是君凌宇送进来的,君凌宇现在虽被关在天牢,但按照君迁尘的意思,应该还是会送回到晔王妃那儿去。 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我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说,叫我怎么帮你?” 她终于抬起头,泪光粼粼,梨花带雨,我见有怜,我心中涌起一阵不忍,放轻了声音:“有什么苦处就跟我说罢,送你们出府是王爷决定的,不过若你能说出个周全的理由,我便替你与王爷去说。” 她点了点头,才道:“我虽不算名门之后,但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清白,但天有不测风云,父亲亡故,我便被……二娘卖给了天香院……” 即便我没听说过天香院,但也知道,那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我宁死不从,妈妈没办法,便让我做了清倌,只卖艺不卖身,”她叹了口气,轻笑了声:“后来被晔王爷看上,接我去了府中,专门请人来教我琴棋书画,过了一年,便将我送进了这里……” “这么说,晔王算你的恩人?” “是,晔王爷确实算我的恩人,但是……我不想再被人利用了,我只想有一个遮风避雨的角落,能够供我活完这一辈子。” 我怔了怔,因为她的声音里满是一种对世事的无奈,充满了一种别样的沧桑,她年纪轻轻,怎么感觉有数不尽的故事,但她刚才寥寥几句便把之前的人生概括完了,听起来波澜不惊,但仔细想,又觉得凄凉无比。 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姿色上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许曾还是父亲的掌上明珠,若没有出现变故,这一生也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夫妻相敬如宾,安安稳稳过这一生,可偏偏,她父亲早逝,被毫无良心的二娘卖给了青楼,是什么仇怨,才能忍得下心毁了一个小姑娘一辈子,我不懂她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那也许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事。 同样都是亲人早逝,我对她起了一种同病相怜的心思,叹了口气,“或者可以不送你回晔王府,给你自由,你想去哪里,都行。” 她愣了愣,接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去哪里,也没有可以投奔的人了,出了瑄王府,天大地大,好像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她说得凄惶,言语里满是对世事的绝望,我终于知道她平日为何冷清若此了,因为她早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了念想,自然对所有事都提不起兴趣,她只想偏安一隅,守住自己那块干净的角落,了此一生。 可她还这么年轻,我心生不忍,但既然她决意如此,我只好点头答应,“你今儿个先歇到白芷这里吧,我去同王爷说,明日再给你答复。” 她眼露感激,朝我点头道:“多谢王妃救命之恩,以山必定结草衔环相报。” 我摆了摆手,有些不是滋味,毕竟这对我来说,不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但也许只是一念之间,一句话的事,就能改变一个人一生,我突然意识到,权力真是件可怕的事,它能在弹指之间,便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而决定的人,也许还惶惶然不知所以。 我朝白芷看了看,她了然地点点头,我便站起身来:“今日早些歇息吧,”然后又安慰地说了句:“不必担心。” 她满眼含泪朝我点了点头,我这才出了房间,回到了卧室,君迁尘正歪在软榻上看书,刚才我原本已经平复的怒气,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又燃烧了起来,他怎么能够这么淡定!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我推开门,他抬头看了看我,我冷哼了一声:“那是我要睡的地方,你躺在那里做什么?” 他放下手中的书,“我睡这儿吧。” 竟然还跟我杠上了,他总是能轻易挑拨我的情绪,我瞬间忘记了之前的计划,大声道:“你身体那么弱,跟我争什么争!不怕受风寒么!” 他不说话了,只用漆黑明亮的眼珠一直看着我,我突然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有些过分,体弱多病的人也许并不希望别人总拿这个说事,但我刚才却脱口而出了,君迁尘听后不知道会怎么想,我顿了顿,拉不下脸,于是哼唧道:“你快些回床上,我就要睡那儿。” 他不再跟我争辩,果然从软榻上起来,老老实实地拿着书坐到了床沿边上,我突然想起阿宝好像还在那上面睡大觉,急忙扑到了床边,他愣了愣,接着有些错愕地看着我从软绵绵的床被里拿出了那条已经卷成了一团的阿宝,我清了清嗓,也懒得解释,转身将阿宝送回了它的窝,然后坐到了软榻边。 一时间,房间里一片沉寂。 “颜颜,你洗完澡了么?”终于,他先开了口。 我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自己依旧湿漉漉的发,“自己不会看啊?” 我知道他是故意找借口跟我说话的,但依旧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我这暴脾气! “你怎么不绞干些?”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乐意!”我扬起了头,十分欠扁地说道。 ... ... 第一四五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二十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君迁尘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木架子旁,拿了一条干净的白布走到我身边,我知道他想给我擦干头发,但我考虑到自己还在生气中,所以将身子往旁边转了转,一副不理不睬的姿态,他没吱声,但手依旧温柔地抚上了我的发,我心里顿时柔成了一汪水,刚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怒气一瞬间烟消云散,我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辈子在君迁尘面前,只有输的份了。 我气呼呼地扭过头去对他说:“讨厌你!” “恩。”他十分好脾气地应了声,手上动作依旧没停,十分轻柔,好像生怕弄疼我,像有一片羽毛轻抚我的心,我呆呆地愣在当场,心里头感慨万千,任由他将我的长发撩起,细心地擦拭。 “君迁尘,”我冷不丁地喊了他一声,他立刻应了,我扭过头去,他的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神色难辨,“以后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我们没有吵架。”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也对,好像是我单方面的认为我们吵架了。 “那……不要惹我生气了好不好?” 他笑出了声,“这我可不敢保证。” “你就假装答应我一下不行啊!”我无奈地说道。 “不行,颜颜。”他脸上挂上了严肃的表情,“我永远不会骗你。” 我撅了撅嘴,没好气地说道,“只会瞒我而已。” “这不算。” 我心里暗暗腹诽,真是双重标准。 “跟你冷战真是累,好像我在无理取闹似的。”我从他手里一把抢过白布,自己大大咧咧地擦拭了起来,他十分聪明地没有接话,我自顾自地继续道:“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了,气的都是我自己,你看起来根本一点反应也没有嘛。” “颜颜,”他坐到了我身边,轻轻叹了口气,“你生气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愣了愣,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可接着我突然想到,他其实只比我大上两岁而已,因为身体原因,以前也并没有接触过别的女子,哦,扶摇除外,但想来扶摇应该不会像我这么胡搅蛮缠的生气才是,所以……他有些不知所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因为他在我心中太过聪明,聪明到能洞悉所有的事,所以我总觉得,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他一定能够想到解决的办法,一定能够知道如何应对,但我忘记了,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不谙男女情事的年轻人罢了。 我心里涌起一片柔情,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君迁尘,以后我要是还生气,你不许不理我,那样我会更生气。” 他点点头,我继续道:“可你也不能太捧着我,那样我会更加趾高气昂,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轻笑了声,“那我该怎么办?” “你就一切如常好了,最好对我温柔地笑一笑,今天这样就很好,你一帮我擦头发,我就不忍心再生气了,”我歪着脑袋想了想,“就是……你的美男计最有用。”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颚,“原来长得好还有这种妙用。”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要不是看你长得好,我才不会选择嫁给你。” 他一把搂住我,“你敢不嫁。” 我一把将他推开,“说了以后不再碰我的!” “颜颜,”他眼睛亮晶晶的,明明没什么表情,但无端的让我心软起来,我握紧拳头,坚定地摇了摇头:“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我可不想自己扇自己耳光!”我十分执拗地指了指床的方向,“您老去那边睡吧,这边是我的地盘。” 他看了我许久,见我不似开玩笑,便站起来老老实实地回到了他的地盘,我这才高兴起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哼着歌,突然想起刚才回房之前的事,抬起头朝他问道:“你是不是将那三位美人都遣送回去了?” 他点头,“是这么交代下去了。” 我轻轻咳了声,“那个……有一个美人没出府。”看到他一脸不在意,我继续道:“是这样的……” 我将以山的事大致地说了一遍,他听后十分无所谓道:“你看着办吧,想送想留,一切但凭你心。” “这么……随意……”我有些错愕,他笑道:“你是煊王府的女主人,这些事自然由你做主。” “那……”我顿了顿,“就将她留下了,我对她印象挺好的。” “好。” “我让她留在清汉苑?” “随你。” 君迁尘果然十分不在意此事,跟我说了一声,便出去了,我知道他也去泡温汤了,这已经成了我们二人每日必备的行程,煊王府中最让我满意的,除了煊王之外,就是一池温汤了,简直是冬日必备,想到我能这样过一辈子,心里便涌现出一股喜悦之情。 君迁尘出去之后,我跟阿宝玩了一会儿,奖励它今日在君迁尘床上的表现,喂了它一颗剧毒无比的药,它摇晃着尾巴高兴得不行,它现在已经被我喂养得白白胖胖,一点也没有天下至毒的闪闪光环,跟最最寻常的宠物似的,若是宗老头看到他心心念念的白头蛇被我养成了这副鬼样子,可能会赏我一顿竹笋炒肉吧。 喂完了阿宝,我将它放回了窝,它吃饱后便开始犯困,很快就蜷缩成了一团,陷入了梦境中,我穿着一只鞋,蹦蹦跳跳穿越过房间,将白布重新挂回了木架子上,又原样回了软榻,然后随手拿了一本书,趴在软榻上,晃着两只脚丫开始看起书来。 房间里温暖如春,我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没一会儿就晾干了,君迁尘迟迟不回,我已经开始犯起困来,最终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待一觉醒来时,屋内已经暗黑一片,屋外倒有几支蜡烛没有熄灭,灯光透过门缝射了进来,我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发现自己根本不在软榻上,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移回了大床上,肯定是君迁尘干的,我撇了撇嘴,往身旁一摸,竟然扑了个空。 我轻轻起身,朝不远处的软榻看去,果然,上面躺着一个人影,君迁尘竟然悄无声息地将我们俩掉了个个,我刚一动,便听到软榻处传来他沙哑低沉的声音,在这黑暗里显得格外魅惑,“颜颜,怎么了?” “你怎么睡到那边去了!”我问道。 “床上舒服些。”他有些答非所问,但我却听懂了,床上舒服些,所以叫我睡床上,我心里叹了口气,朝软榻那个方向嚷嚷道:“君迁尘,你怎么总这样!”总是让我不忍心继续自己的计划,我心里挣扎了半天,然后说道:“你睡过来吧,不过……还是不许碰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老老实实地起了身,朝我这边走了过来,我朝里面挪了挪身子,他掀开被子,带进来一阵风,我缩了缩脖子,重新躺回了床上,他也随后躺了进来,他果然很安分,一如我所说的,既没有碰我,也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成了一句雕塑。 “君迁尘。” “恩。” “我想师父和宗老头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可以写信给他们,我叫人送到猗郇去。” “你说师父能不能将你的余毒清除掉?” “不知道。” “要是一辈子都清除不了呢?”他没吭声,我继续道:“是不是我们一辈子都这样?” “颜颜……” “没事了,睡吧。”我翻了个身,听到他在我背后发出了绵长的呼吸声,我心中叹了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但我却并没有睡着,意识越来越清醒,我想了许多事,终于在心里形成了一个计划,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动静,若不是他身上的药香不停地钻入我的鼻子,我都想转过身去看看,他究竟有没有躺在我身旁了。 想着想着,我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日再睁眼时,日头已经高高挂起,身旁的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起身穿戴好,打开了房门。 白芷已经守在了外头,见我起床了,立刻打水为我梳洗,待我坐到梳妆镜前,才彻底清醒过来,白芷一边为我梳头一边道:“小姐,昨儿个以山的事,你跟王爷说了吗?” 我点点头:“就让她留下来吧。” 白芷高兴地笑了笑,我奇道:“怎么,你很高兴?” 白芷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昨日跟她睡了一晚上,觉得她人其实很好的,可惜……” 我知道她可惜什么,以山这么好的相貌品性才情,可惜的是过得太过坎坷。 “那以后就让她留在清汉苑吧。”我淡淡说道。 白芷愣了愣,“是让她服侍小姐吗?” “她也是做小姐的,怎么可能服侍我,但若再让她回以前的住处,府里的其他人肯定也不乐意的,更何况,王爷也不想再要什么美人了,就让她留在清汉苑,不用做什么事,有个栖身之处即可。” 白芷叹了口气,“小姐真是玲珑心肝,想来她会满意的。” 我想了想,还是问道:“王爷呢?” “王爷一大早就出去了,”白芷抿了抿唇,“听说……昨日皇上下了旨意,要处死晔王爷。” ... ... 第一四六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二十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消息来得那样突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没料到景和帝竟然真的忍心处死自己的孩儿,待君迁尘再次风尘仆仆的回来,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二哥死了。”     他私下里几乎从不喊君凌宇为二哥,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心跟着酸了酸,虽然我知道,他与那些人根本只是名义上的兄弟,手足之情并不存在在他们之间,但我忽视了血缘的奇妙,即便这一切都是君凌宇咎由自取,但是,君迁尘还是难过了。     我走上前去,替他脱了披风,转身挂在了衣架上,然后又亲手为他沏了一壶热茶,脸上神情如常,“喝杯茶暖暖身子。”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桌边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停了停,然后又仰头一饮而尽,我为他续上了一杯,坐到了他身边:“想聊一聊吗?”     他目光悠然怅远,盯着茶杯里的水出神,“他比我没大多少,从小我身子不好,常年卧病在床,也很少有机会见到他们,只有一次,不知道是几岁的时候,难得下了床,入宫谢恩,父皇一直搂着我问东问西,他站在旁边,一脸羡慕的样子,后来出宫时,又看见他凶神恶煞地骂那些宫人们,当时觉得,这个哥哥真凶啊。”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起来,“渐渐长大,他和太子曾来府上看过我,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温和柔弱,在太子身后亦趋亦步,问我的病况时也是轻言细语的,比起太子那副走过场的模样,他反倒更像一个兄长。”     我想起君凌宇的样子,悠悠叹了口气,也许在曾经为数不多的见面之中,君迁尘内心偷偷将他当成过兄长的模样,可惜……     我不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想了许久,才开口道:“每个人的选择和际遇不同,不求别的,只求无愧于心。”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好在……颜颜,不管世事变迁,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我心中一片感动,坚定地点点头,“是的,我会。”     他神色有些动容,不过只在眨眼之间便控制住了,举起杯又喝下了一杯茶,然后突然说道:“立储诏书要下来了。”     我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虽然早有准备,但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意味着,我终于离自己设定的梦想越来越远,离那个皇权中心,天下至尊之位越来越近。     我低下头没吭声,他也没有催促我,想了半天,我终于抬头问道:“君迁尘,你记不记得你说过,要陪我去东胥最北边看一看的?”     他微微愣了愣,然后点点头,沉声道:“记得。”     “那……我要你陪我去一趟。”     “颜颜,现在雪已经化了,你若是想看冰房子,怕是……”     我摇摇头,“我就想去看看,不管能不能看到。”     他点点头,“好,我陪你去。”     我松了口气,说实话,我还真的怕从他嘴里面听到否定的答案,好在没有让我失望,我笑了笑,“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你想什么时候?”     “自然是越快越好!”     “那就如你所愿。”     我高兴地欢呼起来,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开始在房间里又蹦又跳,一下子冲出了房间,大声喊着白芷和小茴,让她们为我收拾东西,然后又跑回了房间里,开始东翻翻西找找,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君迁尘见状,嘴边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也许知道我多想出去游山玩水一番,但他可能不知道,这一次对我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是我要告别往昔,真正下定决心从此与他风雨并肩,生死与共的一次旅程。     从我懂事起,我便只想着要纵情山水,从没有身为皇室公主的自觉,再加上师父教我的独门绝技能够让我凭此闯荡江湖,见识过如画江山后,更加不想被拘束在一方小小的宅院之中,谁说女子不能行万里路?十三四岁最最叛逆的时候,便带着积攒了许久的勇气出发了,师父和宗老头除了担心我的安危外,从不阻拦我,宗老头总说,人要观遍天下山水,才能不枉此生,我深以为然。     最初选择嫁给君迁尘,也正因为我心心念念的自由,可没想到阴差阳错,这个选择反倒让我离自由越来越远了,虽然内心会有遗憾,但我知道,我并不后悔,能够长长久久的陪伴在君迁尘左右,能够让他在这条荆棘林立的孤独之路上不那么孤单,能够让他往后在高处不胜寒的地方感觉到一丝温暖,我愿意放弃自己最珍贵的梦想。     所以这次,他要好好陪我咯。     白芷和小茴知道我们准备出远门,也是兴奋得不行,开始忙前忙后的收拾行李,我之前的兴奋劲过了以后,大手一挥,决定一切从简,毕竟是东胥境内,而且我和君迁尘这次并不打算易容出门,所以带的东西越少越好,并不想兴师动众,闹得所有人都知道。     真的心想一件事时,果然战斗力是十分强悍的,没过多久我们便将东西收拾妥当了,我兴匆匆地去书房里找君迁尘,正好以山从白芷的房间里出来,看到我,立刻福了福身子,我愣了愣:“你怎么还住在这里?白芷没安排房间吗?”     她摇头道:“安排了,我给白芷绣了一个手帕送过来,没想到她人不在。”     “她在我房间呢。”我见她手里果然拿着手帕,上头的花纹栩栩如生,于是笑道:“原只知道你字写得好,没想到绣工也好。”     她有些羞赧,递上了一个帕子,低声道:“给王妃也绣了一副,原想让白芷转交给您的,现在碰巧了。”     我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展开一看,是临崖而开的梅花,上头还有一句诗,看得出字是出自她的手笔,颇有风骨。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咏梅的诗,没想到被她绣在了上头,不禁大喜:“这个好,应景应情,绣工且不说,字实在好看。”     她被我一通夸赞,微微低下头来,从旁看,能看到冰肌玉骨,宛如天鹅般的脖颈,真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我朝她道了谢,白芷正巧从我房间里出来了,看到她立刻笑道:“是我托你绣的手帕绣好了么?”     以山点点头,我笑道:“那你们聊吧,这手帕我就拿走了。”     这才疾走几步进了书房,君迁尘正在写字,听到动静,头也不抬:“东西收拾好了?”     我高兴地点点头, 走到书桌旁边,见他同样在练字,立刻将手中的手帕展给他看,“这字写得如何?”     他扫了一眼,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不错。”     我知道要得他一句不错实在是很难得了,便将来处说了一遍,他点点头,却道:“你也练练字吧。”     我愣了愣,接着炸毛道:“我的字不好看吗?!”     “唔,不好看,”他从善如流地答道,“没你人好看。”     我愣了愣,接着反应过来,差点跳起:“那我的字是有多丑啊!”     他轻笑出声,接着将手中的笔递给我,“你写写看。”     我不服气地接过,他主动让开位置,我重新拿了一张纸,铺开拿镇纸压好,想了想,便将《山野小梅》这首诗从头到尾写了一遍。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写完后自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毛笔放下,下巴微挑,朝他扬了扬,他眼里涌起一股笑意,低下头来看了看我的字,然后微微点头道:“字还勉勉强强……”     我听到这句勉勉强强,眼睛都瞪圆了,刚想反驳,便听他说道:“你的字太过随性,懒懒散散,没有风骨。”     我缩了缩脖子,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因为当初我跟着学毛笔字的那个大师就曾这么说过我,说我的字光有魂,没有神,无法做到神魂皆备,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意境和韵味,我轻轻咳了一声:“我又不当书法家,过得去就行了。”     见他的眼睛看过来,我立刻转移话题道:“明日就可以出发了!你叫谁跟着?贯休?石南?”     “回来以后,你开始练字罢。”他不为所动,依旧顺着之前的话题说道。     我现在千百个后悔,只想着从外头回来以后,他能忘记这件事才好,但我知道,这只是我痴人说梦,想要让他忘记,比登天还难,自从嫁进了煊王府,我感觉自己被人进行了一场再教育,从练武到写字,师父和宗老头若能预见到今天,可能早就赶着让我嫁给君迁尘了,小时候我不愿意学武,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听之任之,现在有人来充当这个恶人,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我歪着头想了想,“明日有些赶,你怕是还有些事没有交代清楚,这样,改到后天吧,对了,”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这是我给师父和宗老头写的,你帮我送给他们吧。”     君迁尘伸手接过了信,点了点头,我继续道:“对了,明日我还要再去一趟风起轩。”           第一四七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二十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第二日我到风起轩,几乎没受什么阻拦,十分顺畅地见到了九渊,他嘴角含笑,一脸温和地看着我,一切如前,我心中微微感动,然后便高兴地跟他打了招呼。     待坐下后,他十分自然地位我倒了杯茶,然后将桌子上的点心推到我跟前:“尝尝吧。”     粉粉糯糯团子形状的点心,就这么一颗一颗地摆在白瓷盘子里,十分喜庆的样子,我忍不住拿起了一个,放入口中,香甜软糯,齿颊留香,好吃极了!     我惊喜地瞪大了双眼:“这是你做的嘛?”     他点头,轻笑道:“不知你什么时候来,每日都做了些备着。”     我差点感动得痛哭流涕,又塞了几个在嘴里,直到脸颊被胀得鼓鼓的,才作罢,便咀嚼着边口齿不清地说:“太好吃了!呜呜,阿九,要是能天天吃到你做的东西就好了。”     他似轻叹了声:“原本……可以的。”     彼时我的注意力全放在嘴里的团子们身上,因此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待我再回过神来问他时,他早已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将话题岔开了去。     “你要是喜欢,带些回去吧,厨房里还有。”     我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终于将嘴里的咽下后,我忍不住说道:“干脆你告诉我做的方法吧,我自己回去捣腾捣腾,看能不能做出来。”     他眉毛微挑:“你自己做?”     我点点头,一脸得意,“我现在才发现我不仅会吃,还会做呢,我第一次做菜君迁尘很捧场的全部吃光了。”     他眸子闪了闪,接着笑道:“我什么时候才有口福吃到小蓟做的菜。”     我嘿嘿一笑,“那还得练习一番,不然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他低下眉眼来,“只要是你做的,都好。”     我乐得不行,“阿九你真好,”接着想到一件事,说道:“对了,你上次说,你喜欢的姑娘不是东胥人,那你怎么总呆在这儿啊。”     他愣了愣:“你让我走?”     我挥挥手,“我自然不想你走,但为了你的终生幸福,我还是支持你快些追过去,不然的话她可真被人给抢了。”     他沉默了半晌,“不用追了。”     “为何啊?”     他笑了笑,“可能……没有缘分吧。”     我有些惊讶,惊讶于他话语中情绪的低沉,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样的九渊是我从未见过的,他好像有些难过,我嘴动了动,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我所认识的九渊是个如风一般的人,感觉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够牵绊住他的脚步,他生来就应该这样生活,寄情于山水,游遍如画江山,看尽世间风光,他喜欢上的人应该跟他一样,有一颗不羁自由的心,是个不拘世俗的女子,能够跟他携手相伴一生,不离不弃,两人恩恩爱爱,生同衾,死同穴。     我想了许久,才说道:“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不会改变,若你们真有缘,自然会在一起,若是没有缘分,你就不要再想她了,”然后我用俏皮地语气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他嘴角微微勾起,没有说话,许久以后我才明白,有些人动情虽然只需要一瞬,可是想要忘记,却需一生。     我跟他闲聊了许久,他才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今日就是来看我的?”     我顿了顿:“不行吗?”     他笑了笑,点头:“可以,只是……”他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要出远门了么?”     我瞪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问了许多有关我上次出游的问题,”他为我续上了茶,“你们要去东胥北边玩一趟?”     我惊叹于他的敏锐,同样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忙点头,“明日就出发,有什么推荐的值得一去的地方么?”     “倒是有一两处,我偶然发现的……”他便与我细细说了起来,我听得糊里糊涂,他叹了口气,然后找出了纸笔为我画了一幅地形图,我看得目瞪口呆,愣愣道:“阿九,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他但笑不语,我在一旁见他连最细小的沟沟壑壑的画出来了,心里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渐渐形成,然后问出了口:“你不会是……过目不忘吧?”     他歪着头笑了笑,“似乎是。”     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一个个的,好像过目不忘是种很常见的本领似的,我撇了撇嘴,最后拿着他给我画的几幅图,在他的厨房里搜刮了好一通,空荡荡的来风起轩,然后大包小包的回到了王府。     放下东西后,我拿出了一盘糯米团子,装到了盘子里,兴匆匆地跑到了书房,君迁尘果然在那儿,正在批示着公文,见到我笑了笑:“回来了。”     “恩!”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献宝似的将装满点心的盘子放到他面前,用手捏起一个送到他嘴边,不停地催促着,“你快吃,可好吃了。”     他咬了一口,咀嚼了两下,我满眼希冀地看着他,直到他将剩下的一半吃了下去,我才高兴地说道:“是不是很好吃?这是阿九的手艺哦,上次我们去风起轩太过匆忙了,他都来不及露一手,我跟你说,他做的东西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那时候在锦都,鬼卿天天赖在他院子里不走,就是想蹭吃蹭喝……”     他耐心地听我讲完,还十分知趣的在我讲到口干舌燥时,适时递上了一杯茶,我一饮而尽,从袖子里掏出那几张图,继续道:“阿九还给我们推荐了几个好去处,说是偶然间发现的,我听不大懂,他便画了图给我,不过图我也看不大懂……”     君迁尘叹了口气,从我手中接了过去,放到了一边,“你喘口气。”     我声音低了下来,有些羞赧道:“我高兴嘛。”     “对了,你能就这么离开么?”     “为何不能?”他反问道。     “不用跟皇上说一声?再说……”我指了指他桌上厚厚的一摞公文道:“出去这段时间,这些东西怎么办?”     君迁尘笑道:“你不用担心,这些我自有安排,你就只管想怎么玩吧。”     我立刻欢呼雀跃起来,他既然这么说,我便不再瞎操心了,这点小事他自然能够处理妥当,再说了,这次我还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他,恩,也许,对他来说,是惊吓才对。     等一切收拾妥当,一天又过去了,泡完温汤回来,我趴在床上摇晃着双脚晾头发,君迁尘回来时,看到的便是一副这样的场景。     我伸手拿了一个放在矮柜上盘子里的糯米团子,塞入了口中,把脸颊挤得鼓鼓的,“你处理完了?”     临近天黑时,他出门了一趟处理公务,我便如一只花蝴蝶似的在清汉苑里飞来飞去,直到小茴都有些受不了我了,开口说道:“小姐,你消停些吧,晃得我头都快晕了。”     “你才多大啊,就头晕,”我乐道:“那我多晃晃,给你治治这病。”     看到小茴吃瘪,白芷不禁笑出了声,“你就让小姐乐乐吧,她如今难得出趟远门。”     “就是!”我扬起头,“你再有不满,我就只带白芷去!”     她立刻求饶:“我的好小姐,你可劲晃吧,晃个百八十圈的才好,我一定为你喝彩鼓掌!”     石南和贯休这次都跟着我们一起走,这么一个好机会,小茴自然不肯错过,一听到我不带她去了,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接下来半天,小姐短,小姐长的叫个不停,喊得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地。     我活灵活现地跟君迁尘说着下午的趣事,君迁尘听我说完,看着我问道:“颜颜,你真的这么高兴?”     “高兴啊,”我乐不可支,“高兴极了!”     “为什么这么高兴?”     “因为能出远门啦!”我笑嘻嘻地答道。     “就这个原因么?”     “还有,”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是跟你一起啊。”     他愣了愣,接着目光变柔,就要伸手摸我的头,我立刻歪倒向一边,伸出手来制止他:“别碰我!”     “颜颜,”他无奈地喊道。     自从上次我单方面跟他吵了架后,又单方面地决定他以后不能碰我这件事,包括最普通的肢体接触都不行,额,我可以碰他……这个另说,不过自从做了这个决定后,我才发现,原来每天他和我的肢体接触如此多,不是想揉揉我的头,就是想牵牵我的手,不过一概被很有原则的我拒绝了,他除了无奈,只剩无奈。     我倒是十分自得其乐,享受其中,每日拒绝他后,看到他无奈的脸便开心得不得了,晚上虽然还是睡在一张床上,但我谨遵着这个态度,十分坚定地拒绝他拥我入怀的举动,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我想着,咬咬牙就过去了,因此贯彻得十分彻底。     他可能以为我只是闹闹脾气,不会持续多久的,更何况我们都要共同出门远游了,所以并不是十分在意,只是每次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之后,都会既无奈又宠溺的看着我,我都有些飘飘欲仙了。     第二日,天气好得让人想唱歌,我们一行人加上行李,两辆马车,轻装上路!           第一四八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三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坐在马车里,将窗子的遮帘掀开了一半,不时地探头过去看外面的风景,阳光懒懒散散的洒了进来,让人觉得舒适又惬意。     我扭过头去,朝君迁尘露出了灿烂的笑,他朝我招招手,“过来。”我立刻屁颠屁颠地挪到他身边坐下,马车里空间颇大,只有我们两人,白芷、小茴,以及我们一行人的行李则在后面那辆马车上,贯休和石南骑着马跟在旁边,赶车的车夫一个是辛盛,另一个是王府里的侍卫,看起来只有这么些人,但我心下知道,君迁尘必定还派了暗卫在一旁护卫,虽然太子落马了,但他却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你叫我做什么?”我心情颇好,凑到他旁边笑嘻嘻地说道。     “一路上无事,你打算如何过?”     我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看看风景啊,聊聊天啊,眨眼就过了,我们若在路上不耽搁,过去也就十日路程。”我高兴地说道:“这可是我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的出来玩。”     他含笑道:“以前难道是偷偷摸摸么?”     “那当然,”我叹了口气,“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否则何须这么麻烦,每次出远门都要易容化装,生怕被人发现。”     接着,我颇为得意道:“不过这么久了,也只有你发现过我是女子,连阿九都没发现。”     他垂下眉眼,“九渊公子打算以后长居风惊?”     我摇摇头,“这却不知,不过他的事还真是说不准,先前在锦都也停留了好些时日,我只盼他能够留得久些,我跟你说过吧,我和他如何相识的……”     他点点头,我笑道:“当时是真没想到,在那荒郊野外,还有人对吃的这么讲究,那时看到他一身白衣,席地而坐,眼睛都瞪直了,那风华气度,啧啧……”     我还没赞叹完,便听他语气淡然的问道:“你第一次见我时什么感想?”     “第一次?”我怔了怔,接着回忆道:“没什么感想啊,你包得那么严实,从头到脚一身黑,每次见到我,虽看不到你的表情,但我就是有感觉,你不大喜欢我。”我眯着眼睛凑近他逼问道:“是不是?”     他轻笑了一声,“任何一个人,看到别人顶着自己母亲的脸,恐怕也高兴不到哪里去,更何况最初以为对方是个男人。”     我轻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挺好玩的,且不说我根本没有印象的小时候,只说后来我们的见面,竟然是在那么奇妙的情形下见到的,我好奇地问道,“你师父有没有跟你说……我扮得像不像?”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差点后悔自己提起这个话题了,毕竟司空夜光在君迁尘心目中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而他们上一辈之间的感情纠葛,貌似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我就这么大喇喇的问出了口,不知道君迁尘心里会怎么想。     正想转移话题,但他却开口了:“师父跟我说,你扮得极像的。”他笑了笑,“我虽然没有见过我娘,不知道她应该是何种相貌,但那日你坐在院子里的紫藤架下自己跟自己下棋,我看到你的背影,就觉得她就应该是这样,无忧无虑,充满阳光的。”     “师父曾跟我说过,我娘十几岁的时候,整日里就想着怎么下棋赢他,可偏偏棋艺不精,从未赢过师父。”     我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可……她好像赢过一次的。”     我记得第一次见司空夜光,我随口说,若下棋赢过他,就让他答应我一件事,他那时回答我,“这一生,我不会违逆你分毫。”     那时听到我说那句话后的表情,分明是真正的司空星曾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而且最后,司空星赢了。     君迁尘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他轻轻点了点头,“是,我娘赢过一次。”他低头看着我笑了笑,“一辈子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不知里面有什么隐情,但直觉这件事的结局必定是悲伤的,因为当时我似乎能感受到司空夜光的伤心,心里虽然十分好奇,但也并不想让君迁尘回忆起不好的往事,便说道:“我们说些高兴的事吧。”     他摇摇头,“我想说给你听。”     我握住了他修长的手,他的手微凉,触手一瞬间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但很快就平复了下来,更加用力地握紧了他的,听他缓缓说道:“小时候,师父经常跟我说我娘的事,都是高兴的,快乐的,后来渐渐长大,我知道得越来越多,从师父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的一些事,加上我查到的,便能够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娘怀我不久,便发现中了毒,”他顿了顿,“她大概是写信给了师父,师父匆匆赶来,却发现对娘所中之毒束手无策,他当时约莫也劝过娘亲,让她舍弃我保命。师父说,以前从没有觉得我娘脾气倔强过,但后来才知道,我娘是天底下最最倔的人了。”     我想到宗老头的话,他说如果将毒引致胎儿身上,弃胎保命,是有活下来的希望的,但司空星却并没有做出这样的选择,反而服下了离人伤,以毒攻毒,最后生下君迁尘的那一刻,自己也香消玉殒。     “我娘是活活疼死的。”君迁尘语气淡然地说道。     我心中一紧,接着一阵钝痛袭来,我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侧脸,差点落下泪来,因为心疼,心疼他一出生便身中剧毒,心疼他的生命是用他娘亲的性命换来的,不知他知道这件事后,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会自责,也许会难过,但这一切都抵不过他这么多年来受到的苦楚,我是见过他毒发的,这么高大,武功高强的男子,那时却如同温顺的绵羊一般,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任人宰割,他如此坚忍的人,也会因为疼痛哼出声来。     他尚且不能忍受,司空星一个弱女子,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怀胎十月,生下他,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知道自己在见到自己孩儿的那刻,就是生离死别之时,我不敢想,也不忍想,真相总是最最残忍的,可君迁尘没有给我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师父同我说过,他这一生,只有一次输给了娘亲,而且,是故意的。”     我想到了司空夜光之前的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也许那时娘亲想保住我,服下离人伤,以毒攻毒,但她独自在深宫之中,没有可以托付的人帮她,只能求助师父,师父自是不肯送她上绝路,她便想了这个法子,逼迫师父保住我。”     司空星应该也是知道的吧,司空夜光心里再不愿,也不会拒绝她提出的任何要求,即便……这个要求是让司空夜光帮助她杀了她自己。     “所以我娘死后,师父便创立了司星阁,收养了许许多多的孤儿,待他们如同亲生儿女一般……”     我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石南,贯休,罗勒,还有杜衡……”     他点点头,“都是师父收养的孩子,他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他们能够一生以我性命为先,司星阁最初创建的目的,亦是为了替我寻找解药。”     我心中一片怆然,为司空夜光的似海深情,也为司空星那感天动地的母爱,我晃了晃君迁尘的手,“所以你一定要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娘亲和师父看到了,也会高兴的。”     他朝我眨了眨眼睛,将手覆住我的手背,“是我们一起。”     我咧开嘴笑了,“对,他们应该放心,以后有我陪着你。”     “颜颜,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要记住,你的性命是最重要,最宝贵的,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一定要想一想我。”     我愣了愣,为他突如其来的严肃话语,仔细咂摸了一阵他话里的意思,我心中已经被感动泛滥成海,“若我遇上同样的情况……”     “我不会让你遇上这种情形的。”他打断我,坚定地说道,接着语气软了下来,“即便,即便真的遇上了,我永远都只会选择你。”     我心下感动万分,听他继续道:“我没有师父那么伟大,我很自私,遇到同样的情况,我做不出这样的选择。”     我点点头,“那你也答应我,在遇到任何危险之前,也要想一想我。”     “唔。”他轻轻应了,重逾千金。     终于,我们俩都沉默了下来,只有一双紧紧交握的手显示着此刻我们的心挨得有多近。     过了许久,我打破了沉默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都是你,好端端地提起这些,我现在玩的心思都没有了。”     “你说聊聊天的。”     我眼睛滴溜溜转了转,“不若……你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我好奇死了,你跟石南,贯休,罗勒他们小时候的事……”     他轻轻笑了一声,“我们小时候……没什么好说的,大部分时间我都躺在床上,每次师父接我到司星阁住,我都很羡慕他们能在外头跑来跑去,习武玩闹。”     “石南从小就这么冷冰冰的?”我眯着眼睛问道。     “唔,确实如此。”     “贯休呢?从小就这么欠揍?”     君迁尘眼里闪过一道戏谑的光,然后点了点我的鼻子,“颜颜,你说话太大声了。”     “啊?”我有些不解,不过很快就懂了,因为听到贯休在马车外重重地哼了一声。           第一四九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三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摸了摸鼻子,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听见就听见,他还能拿我怎么样,我每日早起练武已经够惨了,我不信还能比这更惨。     于是完全没有犹豫多久,继续道:“你跟我说一说嘛,好不好?”     君迁尘笑道:“你想听些什么?”     “听……”我脑海里出现一个小小的君迁尘的形象,他长了一张精致极了的脸,像个福娃娃一般,可爱极了,但脸色有些苍白,会站在窗口用渴望的、羡慕的眼神看着外面跑来跑去的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们,惹人疼极了,我咧开嘴笑了笑:“随便听什么啊,只要是关于你的,都行。”     他低垂眉眼,静静沉默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便开了口,“石南是我四五岁的时候,师父带回来的,他比我大一些,刚来时一句话也不肯说,也不与阁里的其他孩子玩,只每天对着天空发呆,直到有一天,我身体刚好一些,师父便抱着我走到他身边坐下,吩咐他照顾我后,师父就离开了,我当时虚弱极了,气都喘不过来,见他冷着脸,也不敢说话……”     “你小时候怕他?”我瞪大了双眼。     君迁尘笑道:“他比我高上一截,也不似阁里的其他人那般友善,师父又不在身边,我自然是怕的。”     “后来呢?”我兴致勃勃地问道。     “后来,我们俩一句话没说,坐了许久,直到我开始咳嗽,一阵一阵的,停下来后,才发现他在看着我,然后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     君迁尘低头笑笑,“他说……我弟弟跟你一样,生病了。”     “啊?”我惊讶极了,“石南还有弟弟?”     “原是有的……”君迁尘声音极低的说道:“后来没了。”     我心里跳了跳,听他又道:“师父遇到他时,他为了给弟弟买药,偷了别人的东西,正在挨打……”     我愣了愣,接着心里涌上了一股酸涩之感,没想到冷心冷面的石南,曾经有过这么心酸的过往,君迁尘又道:“他那时虽才不过**岁,可已经分得清是非曲直,知道偷东西是不对的,因此别人打他时,他也不还手,只护着怀里买的药,再疼也只是咬着牙,哼都不哼一声,将嘴唇都咬出了血……”     我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心疼得不行,为那个曾在街头挨打的小小少年。     “师父经过,救下了他,他只求师父能够救下他弟弟,可……他弟弟早已病弱膏肓,年纪太小,终究没有撑过去,师父便将他带回了司星阁。”     “那他跟你说了话,你们算是正式建交了吗?”     “也许吧,因为自那日起,他便一直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原本他的筋骨并不算练武的好材料,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年纪也不算小了,但他却寒冬酷暑,从不间断,直到今日,已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     “我知道了!”我一拍掌,“他一定是把你当成了他弟弟,所以想练武保护你!”     “也许吧。”君迁尘淡淡一笑,我听了这个故事,顿时对石南的好感度上升了许多,心里直叹小茴好眼光,不过看石南那模样,好像是打算一辈子守在君迁尘左右,不打算成家了,小茴的这条情感路,还真是漫长又坎坷。     “那……”我故意放轻了声音,“那贯休呢?”     君迁尘像是回忆起什么好玩的事一般,难得的未语先笑了:“贯休从小就性子直爽,喜欢一个人便会喜欢到骨子里,任谁再说这人不好,他都会维护的,小时候没少为这个吃过亏。”     “他武功不弱啊,这也能吃亏?”我想了想,司星阁里的众人,除了石南外,貌似就贯休的武功最高了。     “谁与他动武了,”君迁尘轻笑一声,“小时候杜衡总爱给人取小名,说石南冷面冷心,便叫他石头,贯休最是崇拜石南,见不得人说他一点不好的,石南虽然没表示不喜,但每次杜衡这么叫,他便会走开,贯休看到了,便同杜衡理论……”     我噗嗤一声笑了,贯休同杜衡理论?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君迁尘也笑了,“杜衡那张嘴他如何说得赢,三两句便败下阵来,偏偏还不服输,想要武艺上见真章,杜衡何等精怪,怎会同意,便总想些奇奇怪怪的法子整他。”     “什么法子?”我十分感兴趣,君迁尘含笑看了我一眼,我摸了摸鼻子,自己似乎表现得太过热切的,但是得知贯休原来小时候就在杜衡那里吃过瘪,不禁心情大好起来。     “你下次遇到了杜衡,可以自己问他,我只记得有一次贯休同他打赌输了,大冬天的光着膀子在司星阁里跑了一圈……”     我想象着那个情景,心里乐得不行,凑过去兴致勃勃地问道:“杜衡怎么又跑去琅轩接下了天下第一庄?”     “也是因缘际会,”君迁尘道:“上任庄主同师父是多年好友,一次来司星阁时,正好瞧见了杜衡,十分喜爱,便向师父讨了过去做徒弟,师父一直说,个人自有个人的因缘,他虽收养了这么多孩儿,但却不能替他们决定未来,让那庄主去问杜衡,杜衡原先不乐意的,但后来听说天下第一庄收尽天下至宝,便肯了。”     我笑了,“原来他从小就喜欢宝物,怪不得。”     君迁尘摇摇头,“他离开司星阁之时,曾来跟我话别,说叫我不用担心,他一定能找到解我身上剧毒之物。”     我愣了愣,没想到杜衡竟是为了这个原因接下了天下第一庄,心下一片感动,君迁尘道:“如今司星阁里的大半消息,都是来自于第一庄的探宝郎。”     我恍然大悟,探宝郎者,遍布五国,天下皆知,真是再名正言顺不过了,我忍不住夸赞道:“你们倒是聪明。”     听他说了这些,我有些奇道:“除了他们这几个,你师父收养的那批孩子里,还有我没见过的么?”     君迁尘看着我,点点头:“有。”     我兴奋道:“还有谁啊?”     他不答反问,“颜颜,你知道为什么叫司星阁吗?”     “不是为了纪念……娘亲吗?”我有些呆愣的答,他点点头,“是如此没错。”     我心里腹诽着,难道还有别的意义不成,果然又听他说道:“你知道北斗七星吗?”     我心中如有一道电光闪过:“所以……有七个人咯?”     君迁尘捏了捏我的手,“你倒机敏。”我没作声,听他缓缓道:“北斗是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组成,这七星分别对应的是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和破军。”     我对星象不甚了解,听到他这么长篇大论的下来,脑门已经在突突的跳了,急忙打断他道:“你就直接告诉我,对应的是谁吧……”     他笑了笑,“天璇是罗勒,天玑是杜衡,玉衡是贯休,开阳是石南……”     我听得脑仁疼,揉着太阳穴,说道:“你才说了四个,这四个我却都认得,还有三个呢。”     “天枢是沈之问。”     “谁?”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急忙问道。     “沈之问。”君迁尘耐心地重新答了一遍。     我脑海里不停地开始搜罗回忆,终于想起来了,兴奋得差点一跃而起,“就是那个在欧阳恭侵吞赈灾银一案里,为了让皇上定欧阳恭的罪,愿撞柱明志的那个监察御史沈之问?”     君迁尘含笑点头:“颜颜记得不错。”     我摩拳擦掌,像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般,心里头突突地跳个不停,最终喃喃念叨:“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布好局了……”     “朝中无人,我怎敢如此。”君迁尘朗声道。     我突然“啊”了一声,君迁尘问道:“怎么了?”     我一掌拍到了软榻上,“我知道了!”我立刻转向君迁尘,“他是不是桃花特别旺?人缘特别好?”     君迁尘嘴角微勾,“你又如何得知?”     “因为他是贪狼啊!贪狼不就是颗桃花星么?”我自顾自地一个一个数道:“罗勒是巨门,掌旋转,所以他口才好啊!杜衡是禄存,财星,主变动,这都不用说了,贯休是廉贞,是颗杀星,爱恨如此极端,石南是武曲,不怒而威,不易亲近……”     “你分析得不错。”君迁尘点点头,肯定了我这番神神叨叨的说辞,我高兴极了,突然记起还有天权和摇光他并未提及,好奇问道:“还有两颗呢?”     君迁尘默默看了我一眼,“颜颜,我不愿骗你,但我……不能说。”     我愣了愣,从没想过是这种答案,心里暗道,难道这两人的身份很特殊?     听他又道:“未经这两人同意,我不能告诉别人。”     看来我猜得没错了,这两人果然身份不一般,我点头表示理解,这也算不上不坦诚,他至少坦白地告诉了我,不能说,总比骗我要好,今儿个得知这么多消息,我已经十分满意了,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后,更是佩服起司空夜光的深谋远虑来,他为了能让君迁尘平平安安地存活于世,不知谋算了多少,做了多少事。     我看向君迁尘,他仿佛看懂了我心中所想,握紧了我的手,我朝他咧开嘴笑了笑,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一群陪伴在他左右的人,真好。           第一五零章 白衣风华惊天下(三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赶了几日路,全身上下都有些酸软了,这日遇到了一个较繁华的城镇,君迁尘便下令停下来休整休整,我们一行人在镇子上最繁华的客栈前停下,辛盛立刻拿了个小杌子放在地上,我靠近门边,也没那么多个忌讳,掀开帘子踩着杌子下车了。     我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再看眼前的客栈大门,倒也齐整,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这街上似乎格外热闹了,人们都不再把自己包裹得那么严实,路上行人也再不是只顾低头走路了,会抬起头看看路旁摊贩上摆放的物什,太阳还没完全落山,桔色的阳光洒在脸上,暖烘烘的,我眯着眼睛笑了一下,突然发现周围好像安静了下来,和不远处哄哄闹闹的情形有些格格不入,我愣了愣,便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后,下意识顺着他们的视线回头一看。     君迁尘刚好走下了马车,一身白布衣裳,衬得他眉目如画,往日他脸上总有些病气,一部分是装的,另一部分是真的身子不好,可如今他心中大事已定,身上的毒又解了大半,再加上心情愉悦,整个人都散发出夺目的光华来,莫说这小镇上的平头百姓,即便是放到五国都城,也再难找出与他同样的人物,想到这个人是我的夫君,是要与我携手相伴一生的人,心里便我止不住的有些自豪起来。     我们一行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缓缓踏进了客栈,客栈小二原先是愣在那儿,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机灵地凑上前问道:“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依旧是石南出面,将我们的住宿安排妥当,自从得知他小时候的故事以后,我对他可以称得上是和颜悦色,每次看到,都会笑眯眯地打招呼,不过他果然不是一般人,我突然如此反常,他一点也不以为意,依旧用以前的态度对我,反倒是贯休,奇怪地看了我好几眼,每次见我笑,他就一副全身发毛的模样,真是熊孩子。     待白芷和小茴将我们的房间打扫干净,收拾妥当后,我和君迁尘才算安顿下来,我们这趟出行虽不赶时间,但我与君迁尘并不是那等娇惯的人,虽不至于风餐露宿,但只要房间舒适即可,并不要求要豪华宽敞的大屋,只君迁尘有些洁癖,唯一要求干净二字,而我这几个月在煊王府,早已经养成了每日温汤沐浴的习惯,现下没有那个条件,虽依旧会在浴桶里沐浴,但总感觉哪里不带劲,浑身都有些难受起来。     待吃完饭,我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提不起劲,君迁尘却拍了拍衣服站起来朝我道:“带上换洗的衣物,带你去个地方。”     我先是愣了愣,接着问道:“去哪里?”     “你跟我来便是。”     见他这么神秘兮兮的样子,我也懒得再问,索性听了他的话,收拾好我俩的衣物,跟着他出了客栈,直到走出了一条街我才后知后觉地说道:“就我们两个人啊?不用他们跟着?”     他嘴角微扬:“不用。”     天色渐暗,他却气定神闲地负手在前方带路,走着走着便到了镇外,越走越偏辟,夜晚外头天凉,我忍不住摸了摸手臂:“你到底要去哪儿啊?”     “就到了。”他头也不回地答道,然后继续带着我往偏僻处走,若不是我十分肯定身边这位是如假包换的君迁尘,我差点要以为是有人要害我,所以这黑灯瞎火的,专把我往僻静处引。     我见他熟门熟路,在好几个岔路口都毫不犹豫地做了选择,心中疑惑顿升,忍不住问道:“你以前到过这儿啊?”     前方传来他十分平静而自然的声音:“没有?”     “什么?”我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他,气喘吁吁地问道:“你没来过,这却是去哪里?”环顾四周,杂草丛生,若不是天还冷,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被蚊虫包围了。     他看着我,眼睛里似有一丝笑意闪过,冷不防手被他抓住,我挣扎了两下,未挣脱出来,只好由着他,他也不答话,只牵着我的手往前走,周围一片寂静,天上繁星点点,我突然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有握着的那只手如此真切,我叹了口气,罢了,不管他带我去哪里,总之跟着走就是了。     直到到了地头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不让别人跟着,因为那是一处隐藏在杂草深处的天然温汤,正咕噜噜的冒着泡,氤氲的湿气将这处地方装扮得如梦似幻,仿佛人间仙境,我呆楞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许久之后回过神来,转头问身边人:“你不是没来过么,怎么知道这里的?”     君迁尘笑了笑,“颜颜,你忘记那些地图了。”     我恍然大悟,那时阿九给我的那堆他画的图里,原来有这个好地方,的确,这种地方,也只有阿九能够发现,其余匆匆赶路的行人,怎会注意到隐藏在杂草深处的这等妙处。     我欢呼了一声,伸出手来原地绕了几个圈:“终于可以好好洗澡了!”     突然我回过神来,这温汤只有一处,虽然不小,亦不大矣,我跟君迁尘两个人,怎么洗?     我还在愣神,他已经凑到我耳边轻轻说道:“颜颜无需害羞,为夫的身体,你不是早已经见过了。”     我的脸顿时羞得通红,想起曾无意间瞧见过他洗澡的旖旎场景,忙否认道:“你,你说什么,我,我可听不懂。”     他轻笑一声,热气喷洒在我脸上,我感觉自己连脖子都红了,他这时却退开了去,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若颜颜实在羞窘,不若,你先洗,为夫替你守着?”     他左一声为夫,右一声为夫,听得我实在是着恼,想起心中的计划,我心里轻轻哼了一声,谁怕谁啊,然后扬头毫不客气地说道:“不必,你我已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有什么好分彼此的,一起洗吧!”     他虽没料到我是这等反应,却也从善如流,听我这么说,声音十分轻快地答道:“如此,也可。”     说得我好像强迫了他一样,我牙一咬,便不再管他,将干净的衣服放到一边,然后自顾自地脱起衣服来,我完全不担心会有人经过看到,且不说这荒郊野外的,晚上不会有其他人,现如今君迁尘陪在我身边,我十分安心,凭他的武功修为,若有人靠近,他必能一早就发现。     我背对着他,趁着心里撑着一股勇气没有泄掉,速度极快地将外衣褪下了,当手指放到亵衣带子上时,我却犹疑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再做些什么,清清咳了一声,便穿着亵衣扑通一声进了温汤,温暖的水将我包围了起来,我舒服得差点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君迁尘还在岸上看着我呢。     我弄湿了一头乌发,得意地朝岸上的他看去,雾气氤氲,我都有些看不清他了,他好像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不急不缓地开始解起衣服来,我原先是跟个斗鸡似的瞪着眼看着他的,但后来见他真的拉开了衣服,轻呼一声,终是十分没用的沉入了水中。     待听到他下水的声音,我才敢回头看,他披散着头发,站在水里看着我,湛然若神,眸子里有星光闪烁,我感觉自己的脚趾头尖都微微蜷缩到了一起,即便身上一点都不冷,身子却微微颤抖起来,我深吸了口气,然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主动朝他走了过去。     我一直看着他一动不动,好像我只要一眨眼,他便会从我眼前消失似的,我和他之间隔得并不远,但不知为何,我却好像走了好久好久,才走到他面前。     他比我高上许多,此时低下头来看着我,在他的目光之下,我感觉自己无所遁形起来,干脆也懒得再掩饰,梗直了脖子抬头看他,“君迁尘,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他目光微变,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颜颜。”     我十分固执地又问了一遍:“君迁尘,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颜颜,你知道的。”     没等他说完,我便一下子扑到了他怀里,不管不顾地用手紧紧抱住他,仰起头正好吻到了他的下巴,他身子好像轻轻抖了抖,却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回应我,我丝毫不气馁,往前跨了一小步,将脚踏到了他的脚背上,微微踮起脚尖,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往下拉了拉,然后吻了上去。     我之前也曾主动吻过他,但没有如此大方自然,总是在他的要求之下,偷偷亲一下便离开了,浅尝辄止,不敢真的做些什么,但今日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他退缩,我都要勇往直前,不因为他的拒绝而打退堂鼓,他顾虑颇多,他担心我的安慰,那就我来往前一步,这段时间一直与他保持距离,刻意不让他碰我,亦是为了这个计划,原本没想这么早,但今晚气氛环境俱佳,我决定博上一把。           第一百五十一章 画眉深浅入时无(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夜色正好,气氛醉人。     我身子大部分沉在水中,闭上眼睛,轻轻亲吻着君迁尘的唇角,四周一片寂静,我只能听见自己如雷鸣一般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他依旧毫无动作,刚才的主动已经耗尽了我的力气,我此时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饶是如此,他需得微微弯下腰,我才能够得着。     我偷偷睁开眼,见到他眸子里流光四溢,亮得惊人,我们脖颈交缠,鼻梁挨着鼻梁,身子紧紧贴在一处,但也仅仅只是这样,他的双手仍然垂在两侧,并没有搂住我。     他的唇瓣微凉,并没有因着这满池的温汤而热乎起来,反倒是我,不知是因为热气所熏,还是心中羞窘,我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好像烧起来了一般,就连一根头发丝都在发烫。     我微微偏头,鼓起勇气将丁香小舌探入了他口中,他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回应,我学着他往日的样子,胡搅蛮缠了一气,每次碰到他的唇舌时,心中都会微微一抖,他也不与我纠缠,只要不小心碰到,就会立刻离开,我心里一片失落,虽知道他打定主意的事没有那么容易便更改,但好歹是我为此做的一次尝试,他虽没有拒绝,但却反应冷淡,我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自己的魅力来。     终于一回合过后,我已经累得想要趴下,他却依旧站得笔直,似乎全然没有受到影响,出阁之前,虽嬷嬷跟我说过一些,但听是一回事,真正实施起来……却是十分难的,即便我已经算是甩开面子,豁出去了,也禁不住他这么冷淡,虽知道他拒绝的原因,也能理解,但当自己真的做出努力却没有收获到回报后,心不由得沉了下去,自然动作便渐渐停了下来。     我静静地趴在他胸口,半晌没有动,热气不停地往上涌,冲得我头昏脑涨,也没有心思仔细理清头绪,只觉得脑中仿佛有一团乱麻,越缠越紧,我终于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君迁尘洁白如玉的下巴,喊了他一声。     “君迁尘。”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应了,我又将头重新埋在了他胸口,双手紧紧搂住他,声音低沉得像是自言自语,所幸此处偏僻,周围寂静,亦无鸟叫虫鸣,只有我们二人,所以即便我恍若呢喃,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是不是……不够好?”     他的手终于抚上了我的发,“颜颜,你明知不是这样。”     “我不知,我不知!”我直晃着脑袋,脚还踩在他的脚背上,因动作太大,忍不住往下滑了滑,他速度极快,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双手便如铁钳一般紧紧地环在了我的腰间,他的手掌平日里都是微凉的,今日不知怎么回事,烫得厉害,热度透过我单薄的亵衣直接钻入了我的肌肤,让我忍不住打了个抖。     他一只手紧紧环住我,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背,一下一下,就像是大人在哄顽皮的孩子似的,十分耐心,我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我们不知道这么搂了多久,反正身子没在温汤里,也不觉得冷,只是等我再想动时,才发现半边身子已经麻了,忍不住往旁边一歪,差点栽倒在水里。     他力气颇大,没费多大劲便将我提了起来,经过刚才我的一番折腾,头发也湿了,脸上满是水滴,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被我刚才溅起的水花喷了一脸,我看到我们俩这狼狈的样,不禁大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周围,一下子打破了刚才的平静。     见我笑得开心,他的眼里慢慢也有了笑意,我笑够了,便离开了他身边,自己一个人默默游到一个角落,安安心心,专心致志地洗起头发来,他在原地愣了半晌,然后也沉下身子来默默泡澡。     我们之间隔了十余步,我洗干净了头发和身子,朝他“喂”了一声,他原本在闭目养神,此时听到我的声音,睁开了眼,目光明亮慑人,我每次见他这副样子,都会被吸引住,等回过神来,便忍不住在心里默默鄙视了自己一番,轻轻咳了咳,掩饰自己的尴尬,我才道:“你洗完了没?洗完了走吧。”     他仿佛叹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因干净的衣服放在他那侧,我便朝他那边游去,游到岸边时,他已经立在岸上等我了,见我过来,立刻朝我伸出了手,他弓着身子,湿哒哒的发披散在身后,有一两丝头发格外顽皮,沾在他的脸颊上,让他无端多了种魅惑之感,他刚从水里出来,衣冠有些不整,却也毫不在意,只一心一意地看着我,美如白玉的锁骨露在空气中,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肩胛骨滴落下来,滑入了衣服里。     我脑子里突然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来不及多思考,手便朝他伸去,他自然的接过,微微用力想将我从水里捞起来,可说时迟那时快,我脚往岸壁上一蹬,用尽了全力,双手一把拽住他的手,他完全没有料到我会如此,所以一阵哗声过去后,他成功地被我又拖回了温汤中,溅起了一池的水花。     我一直死死盯着他,他刚从水里冒出头来,我便贴了上去,双手抱住了他的头,找到了他的唇,以一种十分决绝的心态吻了上去,他唇瓣依旧微凉,身子被我缠住,先是僵了僵,接着双手搂住了我,承接了这个吻。     终于不再拒绝!我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不管不顾,一通胡乱地将他的脸连啃带咬的糊了一遍,他终于无奈地开了口:“颜颜,你怎么跟小狗似的。”     我哼哼了两声,嘴上依旧不停,一下一下地亲着他,在我这么坚持不懈地努力下,他终于叹了口气,掌握了主动权,手紧紧擒住我的脑袋,唇准确无误地印在我的唇上,温柔而缠绵,我的心越跳越快,身子像是要烧起来了似的。     我知道他心里还在犹疑,所以并不打算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双脚离地,像只八爪鱼似的紧紧挂在了他身上,他轻笑了一声,用手托住我,慢条斯理地吻着,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一下子蜻蜓点水,一下子又十分有耐性,直吻到我气喘吁吁才停下。     他看着我,眼里像盛满了星光,低下头来,同我额头碰额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让我的脸烧得更厉害了。     “颜颜……”他呢喃。     我不等他说完,便开始点头保证,“我确定,我确定……确定以及肯定……”我双手捧着他的脸说道:“君迁尘,如果我中了毒,你会这么对我吗?”     他呼吸绵长,没有吭声,但从他的眼神里,我知道,就算我中了毒,他也会做出和我同样的选择。     “你钻入死胡同里了,你忘记了,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陪伴在彼此左右,既然如此,还犹豫什么呢?”     然后我低下头,喃喃道:“你再这样,我都快被打击死了,我虽不知其他人是如何,但也知道,没有姑娘家会像我这么主动的……”     我似嗔似怨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好像十分认真地在听着我说话,那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抱住了他,将脸同他的脸贴在一处,在他耳边低声道:“还有,你再拒绝,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     我还没说完,他便知道了我的意思,一把将我抱起,将我抵在岸壁上,低下头眼睛微微眯起,全身散发着危险的光芒,他用手指点了点我的唇,“颜颜,话说出来是要负责的。”     我脸一下子烧得通红,却依旧不怕死地仰起头,“我说出来的话敢负责,就怕你不敢!”     他看了我良久,眼神炽热得仿佛要将我看穿,我身子微微发着抖,感觉仿佛要发生什么了,这感觉来得如此猛烈,与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样,气氛如此微妙,只要丢下一颗石子,便能荡起一片涟漪。     我心中紧张又期待,毕竟我们成婚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却一直如此磨磨蹭蹭,慢慢吞吞,要是师父和宗老头从猗郇来,发现我们还未圆房,不知道会怎么取笑我们。     我双眼盯着他,一动也不敢动,屏气凝神,连呼吸都仿佛是多余的,终于,他有了动作,却是往后退了退,然后说道:“上岸吧,出来许久了。”     我的心往下一沉,顿时一片冰凉,他终究,还是拒绝了,原以为会有所不同的,看来我太高估自己了。     我感到委屈极了,泪意上涌,生生被我憋住,我不再挣扎,不声不响地爬上岸去,擦干换了新的衣裳,从头到尾也没想到要遮蔽一下,何必呢,我有什么好害羞的,他反正如此无所谓。     他也没再吭声,只默不作声地在我前头带路,遇到难走的地方便会停下来等我,原是想伸手来牵我的,却被我偏过身子躲了过去,他也没吱声,我们俩就这么一路无话,不声不响地走回了客栈。     他似乎是早做了交代,回到客栈后也不见白芷他们,兴许早就躲起来休息了,我率先一步进了房间,心中的委屈无尽地在扩大,他跟着进了屋,然后转身关上了门,我停在屋子中央没动,心里在想,要不要当着他的面哭一场,发作一回,还没等我想清楚,整个人就被他搂到了怀里。     “抓到你了。”他在我耳边轻轻说,我的心一下子跳乱了节奏。           第一百五十二章 画眉深浅入时无(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你……你做什么?”我仿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着抖。     “如你所愿,”他吻了吻我的耳垂,声音里含着笑意,“看我……敢不敢?”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好像在做梦,他轻柔地抱起我,将我放到了床上,床幔在我眼前放下,他的身躯覆了上来,我睁大了双眼看着床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然后我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燃烧了起来。紧接着,所有的事便不由得我控制,他带领着我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我仿佛能看到今晚闪烁的星空,那汩汩地流淌着的清泉,春天的百花一朵接一朵的盛开,温柔的清风吹拂在我的脸上……     他紧紧搂住了我,同我十指紧扣,不死不休。     最后,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之中相继绽放,五彩缤纷,万紫千红,在那一刻,我迷迷糊糊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我总算明白了这句千古绝唱的意义,不过,明白的似乎不止我一人而已,直到天亮,我才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梦里阳光温暖,色彩缤纷,花团锦簇,好像春天已经来到了,处处好风光,百花绽放,还有幽香扑鼻,我一个人走在一片青青的草地上,愉悦地哼着歌。     远处有一个人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我,我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却知道,他现在必定是微笑着的,目光温柔,满眼宠溺,阳光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衣服边角染成了一片金黄色,好看极了!     我大笑着朝他张开了双手,轻盈地往他站的那处奔去,可不知为何,眼前突然繁花盛开,不一会儿便将我包围了,我躺倒在花丛里,不知从哪里来的花瓣从天洒下,飘落漫天花雨,落在我的脸上,痒痒的……     “唔,痒……”我不满地挥挥手,想将脸上的花瓣拂去,可接着手被人抓住,手背上印下了一个濡湿的吻,我这才睁开了双眼,一片迷茫。     接着他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外头已经天光大亮,我甚至能够看清楚他有几根睫毛,昨夜的片段一下子涌入脑海,我顿时羞得脸颊通红,第一反应便想钻入被窝里,可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他抱了个满怀,我惊得想后退,却忘记了这只有方寸之地,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     他含笑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昨儿个不是胆子挺大的么。”     我被他箍得牢牢的,根本动弹不得,只得放弃挣扎,埋在他的胸前哼唧道:“昨天是昨天。”     他轻笑了一声,我这时突然想到一件事,抬起头来眨巴着大眼看着他,“我没有不舒服诶,看来你的毒也没什么效用嘛。”     “傻颜颜,”他在额头轻吻了一记,“才想起这件事。”     我吐了吐舌头,敢情他昨晚就发现了,不然不会后来……     想起他最初在温汤里的拒绝,我十分不满地掐了他一把,“你最后还不是从了我了,那干吗先前在温汤里还装作一副柳下惠的模样……”     他低下头凑在我耳边低声道:“怕你不舒服。”     这人真是……我斜了他一眼,却不知道我这一眼不仅没有起到我心中瞪人的效果,反而落在他眼里,秋水盈盈,眼波横媚,他眸子微缩,目光深沉,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唇便压了下来,又是一个绵长而让人羞涩的吻,吻完以后我咬了咬唇,轻声道:“还没刷牙呢。”     他又低头舔了舔我的唇瓣,“没关系,你很甜。”     我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这人是君迁尘,“你……你怎么胡言乱语……”     他十分愉悦地笑出了声,用手拍了拍我的头,“颜颜不爱么?”     我惊得差点跳了起来,声音颤抖地指控道:“你……你怎么这样啊!”     他轻笑了一声,我突然反应过来,仰起头看了看外面,虽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但绝对已经迟了,要想今日赶路绝无可能……     想到此处,气从心来,我忍不住一口咬在了他的下颚上,他一声不吭,任我啃咬,手还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像哄小孩一般,我又舍不得用力,咬了一阵觉得实在幼稚,这才退开,看着光洁如玉的下颚上一个小巧的牙印,忍不住一下子笑了起来。     他似乎也被我感染,眸子里染上了笑意,用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唇瓣:“在笑什么?”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君迁尘,我好高兴。”     他眼里闪过一抹温柔,将我的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胸口,“颜颜,我也高兴。”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没想到,有一天,我的人生也能这么完整。”他眸子深深地看着我,一翻身,将我搂入怀中。     初承雨露,不胜娇羞,红绡帐里,多少温柔。     等我再次醒来,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噜直叫唤了,我往旁边一摸,却已经空了,心里涌上一股小小的失落,我像只小动物一般哼哼唧唧了几声,然后从床上爬了起来,外面天好像有些黑了,敢情我睡了一天啊,真是佩服自己。     旁边的矮柜上已经摆好了干净的衣裳,看来是君迁尘替我翻找出来的,我心里一阵甜蜜,脚刚落地,身子一软,一下子坐到了床榻边沿,我只好坐着艰难地换好了衣裳。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我抬头看去,不是君迁尘又是谁!     他好像刚沐完浴,头发湿湿的搭在身后,一片神清气爽的模样,看到我坐在床边,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颜颜,睡醒了?”     我气呼呼地答了一声,他走到我身边坐下,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问,“饿不饿?”     我立刻忘记了生气,对着他猛点头,他笑了笑,起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便端了热水进来,帮着我洗漱完,又将我扶到了梳妆镜前,站在我身后开始为我梳发,我呆愣愣地看着镜子里倒映的人影,越看越觉得心中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情感喷薄而出。     “君迁尘。”     “嗯?”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是吗?”他轻笑出声,“刚好,我也是。”     梳洗完毕,他又端了满满一桌的吃食进来,我有些不满道:“我又不是猪,哪能吃这么多……”     他笑了笑,没吭声,可事实证明,我真的是我口中吃了睡睡了吃的生物,满满一桌的菜,被我如秋风扫落叶般一扫而光,末了,满足地舔了舔嘴,“别看这客栈小,做的菜可真不错。”     他拿起帕子为我轻轻擦拭干净嘴角,笑道:“不是客栈里做的。”     我奇道:“那是哪里的?”     “我叫人特地做的。”     我脑子里转了一圈,问道:“我们这一行人里,还有会做饭的?”     “唔,石南就会。”     “什么?”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重新审视了桌上被我一扫而光的饭菜,“石南?我认识的那个石南?”     他轻笑出声,反问道:“不然还有几个石南?”     “他怎么还会做菜的啊。”我喃喃道,“他会的可真多。”     “唔,还是有他不会的。”君迁尘说道。     “还有什么?”我好奇问道,石南武功高强,又会做菜,每次出门所有事都是他安排妥当的,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他似乎就没有不会的了,不对……小茴……我一拍掌,“我知道他不会什么了,他不会接受别人的心意!”     君迁尘却没有答话,只问道:“吃饱了么?”     我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废话,这一桌子菜下去,能不吃饱么?他见我吃饱喝足,十分满意的样子,笑了笑,便出去叫了人进来收拾。     白芷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进来了,明亮亮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眼睛里竟然闪烁着担心,我顿时觉得无所适从起来,她朝我福了福身子,可能是碍于君迁尘在屋子里,一句话也没说,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了起来,我一片羞窘,完全不敢看她,也低着头不吱声,幸好她动作颇为伶俐,不一会儿便收拾了干净,退了出去,还乖巧地将房门带上了。     我终于松了口气,看着在一旁温柔地看着我的君迁尘,没好气道:“就是你!”     他愣了愣,“我怎么?”     “你……你耽搁了一天,还不知她们会怎么想我!”     他憋着笑,“你不过昨晚受了凉,昏睡了一天而已,她们能怎么想?”     我错愕地抬起头,看见他眼中的笑意,想起刚才白芷担忧的神情,心里顿时一松,娇嗔道:“君迁尘,你耍我!”     “我如何敢……”我起身坐到我旁边,拿起我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我叫人搬热水进来,你泡个澡。”     我羞涩地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他动作颇快,不一会儿,便叫人搬来了浴桶,放入了滚烫的热水,又在里头倒了些什么,才叫我沐浴。     “你刚才放了什么在水里?”我凑近浴桶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能让你感觉舒服些。”他轻轻道,我顿时不敢接话了,将他赶出去后,褪了衣裳滑进了水中,温热的水将我包围,我仰起头看着雕花屋顶,心中默默道,娘亲,你若能活着看到现在我有多么快活,就好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画眉深浅入时无(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第二日一大早,我便起了床,昨儿个又折腾了大半夜,他好像永远不会满足似的,精力十分旺盛,我这时才想起,他不仅是个练家子,而且武艺十分高强,原先都被他柔弱的外表所迷惑了,要知道,他表面上虽看起来弱不禁风,可其实……     我看了一眼依旧躺在床上的君迁尘,他一只手支撑着头,侧躺着含笑看着我,那戏谑地明亮眼神,看得我心头一慌,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对视,红云悄悄爬上了我的脸颊。     要不是我动作快,刚刚……     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红着脸坐到梳妆镜前开始梳发,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我,我努力镇定心神,不受他的影响,终于,过了漫长的时光,我绾好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发髻,松了口气,正打算起身,他却叫住我:“等等。”     我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他从床上坐起,随意披上了外衣,穿好鞋子朝我走来,他身形修长,我要将头仰得高高的,才能看着他说话,“做什么?”     他眼睛里闪过一抹温柔的笑意,拿起台子上的眉石,大手捧起我的脸:“我来替你画眉。”     兴许是刚从被窝里出来的缘故,他的手难得的温热,倒是我的脸,有些凉凉的,被他这么捧在手里,珍而重之,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奇妙的感觉,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了那首诗。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我的洞房之夜来得那样迟,但却那样美妙,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们如此契合,在某一刻,甚至仿佛能够触及到对方的灵魂,原先总觉得他有些琢磨不透,有些若即若离,可现在……     我抬头看着他,他正俯身为我轻柔的画眉,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所有的事物好像都蒙上了一层轻纱,那么美好,那么梦幻。     他的脸有一半隐藏在阴影中,阴阳分明,看起来妖魅非常,但他的眼神如此温暖,仿佛要将我融化,我痴痴地看着他,终于,他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弯下身用额头抵住我的:“你看什么,看得愣神了。”     “看你……”我是个实诚的孩子,总是有什么说什么。     他发出一声轻笑:“哦?好看么?”     我脸忍不住红了红,但依旧老实地点头:“好看。”     他在我额头轻轻吻了一记,然后将我的身子转向铜镜,“看看,我第一次画眉,如何?”     我看着镜中那个满脸绯红,含羞带怯的少女,愣住了。     那是……我吗?     我明明从没有过这么明亮的眼神,眼睛里散发出的爱意,能够让旁人都微笑起来,我的嘴角噙着笑,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能让我快乐,眉如柳叶,往下微微舒展着,更显得我眉清目秀,明媚非常。     更让我惊讶的是,我眼角眉梢不自觉流露出的那一丝媚态,让我的清丽又染上了一丝梦幻的色彩,他站在我身后,修长挺拔,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在镜中和他相望,然后都微笑起来。     我假意叹了口气,“唉,我怎么……这么好看。”     他笑出了声,用手摸了摸我的头顶,“顽皮。”     “难道不是吗?”我回过头去挑衅地看着他,他低下头答道:“是,颜颜是世上最美丽的姑娘。”     我乐得吱牙咧嘴,“君迁尘,我看毒性入脑了,你自昨日开始,就一直胡言乱语。”     他并不说话,沉默而温柔地看着我,我初识他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他的脸上,有一天,他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想当初,我还曾嫉妒他看扶摇的目光呢。     我们又嬉闹了一阵,这才打开门,叫白芷进来,君迁尘洗漱完后便出了门去,白芷这才凑到我身边,十分担心地说道:“小姐,你好些了吧?昨日见你昏睡了一天,我们都担心得不行,偏偏晚上起了,王爷又一直在,我不好问你,现在感觉如何?身子爽利些了没有?”     我想到昨日君迁尘编的借口,脸红得不行,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没大碍了。”     可这一咳惹得她大惊小怪道:“小姐,你快躺回床上去,还在咳嗽呢,切莫再受凉了。”     “我……”     “你快去,我替你煮些姜茶来喝,喝完出一身汗,再泡个澡兴许就好了……不行不行,还是请大夫吧。”我看着她手忙脚乱,一个人在碎碎念个不停,心里虽然觉得好笑,但依旧十分感动,她是真正关心我的人,现在宗老头不在身边,她特别害怕我生病,小时候每次受寒都会拖上许久不好,一咳便咳得惊天动地,恨不得把心都咳出来才好,因此她现在才会这么小题大做,大惊小怪。     “白芷,白芷……”我安抚住她,“我真的没事了,昨日不过头有些昏沉,睡一觉已经好了,不然我昨夜怎么会吃完那么多东西。”     她听我这么一说,这才安定下来,又不放心地重复问道:“小姐,你真的没事?莫要骗我。”     “真的!”我将手放到脑袋边,“我发誓!”     “这倒不必,没事就好。”她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然后神秘兮兮地跟我说:“昨日王爷一直在房间里陪着你呢,哪儿也没去,后来你醒了,王爷端茶倒水的忙个不停,王爷真真是心疼小姐的。”     我心里腹诽,也不知是谁造成昨日那副场面的,他对我好,原是应该,可接着听她有些羞涩地继续说道:“昨日王爷要了热水和帕子……说是给小姐擦身……”     我的脸顿时胀得通红,该死的君迁尘,怎么这些事也能让其他人知道,我……我……以后还怎么活……     “看到小姐和王爷感情这么好,白芷真高兴,要是慈姑姑知道了,肯定也欢喜的。”白芷十分欣慰地说。     我有些羞恼,立刻转移话题:“我又有些饿了,你去看看厨房有白粥没有,再配几样小菜,容我先垫垫肚子。”     “你看我,说着说着便忘记这些了,我立刻就去看,小姐稍等一等。”白芷十分机灵,福了福身下去了,我看到她出门,这才松了口气。     白芷一下楼,便看到了蹦蹦跳跳的小茴,她嘴里似乎还吃着东西,塞得鼓鼓的,看到白芷,有些不好意思,立刻三咀两嚼地将口中的吃食吞了下去,才开口道:“小姐好些了吗?”     白芷点点头,笑道,“看样子是好多了,不过还有些咳嗽,我等会儿去炖个冰糖雪梨汤端上去。”     小茴边点头便乐呵呵地笑道:“还是你细心。”     白芷嗔了她一眼,“你也是个大姑娘了,长些心,别整日里咋咋呼呼的到处跑,小姐对我们好是我们的福分,可我们更应该遵守自己的本分,将小姐伺候好……”     小茴听着这连绵不绝地穿脑魔音,头都大了,立刻打断白芷道:“好姐姐,这一大早上的,你就饶了我吧……你不是还要去给小姐炖汤吗?”     白芷伸出芊芊玉指,在她的额头上戳了一记,“就你机灵,我先去给小姐端粥,你若无事,宁可呆在房里多绣个手帕什么的,再不行,去厨房做一做点心也好……”白芷话音一落,便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小茴在府里日日做的点心,不正是端给那个人吃的么,可是那人……     白芷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小茴反倒十分无所谓地笑了笑:“知道了,好姐姐,你快去做你的事吧,我上楼了。”     “唔,”白芷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一声,便错身走向了厨房,她进去之前抬起了头,看到小茴正蹦蹦跳跳地上着楼,头上的辫子随着她的跳跃一晃一晃的,可爱极了,客栈里许多人都抬起头看她,她却恍然未觉,自顾自地做着一个人的游戏,好像完全没有受到打扰似的,白芷叹了口气,摇摇头,一掀门帘,进了厨房。     小茴跳完最后一个阶梯,松了口气,脸上是刚刚运动过后浮现的红晕,像两个苹果似的,圆溜溜,红扑扑,她无意识地抬起头,正好看到那人从房间里出来,一袭十分普通的蓝布短装劲服在他身上却显得好看极了,他身材高大挺拔,为人不苟言笑,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     他十分敏锐,瞬间便发现有人在看他,锐利的眼神立刻便夹着风霜扫了过来,见到是小茴,锐气渐渐散去,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关上了门。     小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愣住了,他一直如此冷漠,所以当她第一次看到他时,便立刻就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做冰山脸,小姐后来一直说这个名字取得好,可是她却有些后悔了。     她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如同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冰冷,在那段两人相依为命,亡命江湖的日子里,他受了重伤,她悉心照料,那时候她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冰山脸还会露出其他的表情,比如尴尬,比如,害羞……     她想到此处,不禁微微笑了起来,石南已经转过了身,见到她嘴角的笑容,愣了愣,可不过片刻就恢复了原状,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走到了王爷和小姐的房间门口站定,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再没有其他动作。     他向来如此尽责,那时他腹部受了重伤,看到王爷跳入河中救小姐后,竟然奋不顾身地也想要跳下去,不过无奈伤势过重,晕厥在了河边,她是流着泪,一边心里牵挂着小姐,一边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拖到了马车上,她生怕那些刺客再找来,不会驾马车,只能一步一步牵着马匹离开了那里。     待到石南再醒来,她已经双脚磨得全是血泡,眼里布满血丝,口干舌燥,腹中饥饿得不行,却依旧撑着最后的力气为他换了药,这才昏倒在马车旁,再醒来时,他们已经身处在客栈里,她那是第一次看到石南目光温柔,面带暖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问她“渴不渴,饿不饿?”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她才喜欢上这个冰山脸的吧。     他并不是不懂温柔,只是……还没有人值得他那么做,所以,她想试试,她想再次看到那双冰冷的眼神里,露出那种能够让人沉溺在其中,一辈子都不想自拔的动人眼神,虽然,她知道,自己并不够资格,但,小姐曾经告诉她,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即使身处泥潭之中,她当时想问小姐,泥潭之中的人有这个权利,那么身在地狱之下的人呢……     是否也有,这样的权利?     她已经有了这样的幸运,遇上了自己想要一辈子陪伴的人,可不知有没有这个幸运,能够等到这个人也爱上她。     她自嘲地笑了笑,突然才发现,原来刚才自己一直憋着气,这么一笑,气突然松了,顿时觉得头昏眼花起来,她不由得晃了晃脑袋,努力深呼吸了几口,这才发觉,呼吸新鲜空气是如此美妙。     石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他因为长年练武的关系,早已经练就了不同于普通人的本事,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因此那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站在楼梯口一直呆愣愣的看着他这件事,他并不是不知道。     他并不讨厌这个总是蹦蹦跳跳的叫小茴的姑娘,甚至在那段亡命江湖的日子里,某些时刻,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小时候同弟弟相互扶持的艰难岁月,即使那时候那么穷困潦倒,每日都吃不饱,还要受尽世人打骂欺凌,可有时候若能捡得些干净的吃食,看着弟弟满足的样子,他便觉得世间幸福不过如此,那次,当看着晕倒在他面前的那张小脸时,他便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的弟弟……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弟弟了,自从下决心一辈子守护主子以后,所以他任由自己难得的显露出了情绪,可就是那次后,小姑娘对他的态度便不一样了,他并不是真的木头,不解风情,可他早已经发誓,这一辈子决不离开主子身边,更不会任由儿女私情牵绊住自己。     他只能冷漠的拒绝,可那个姑娘……好像不懂,或者懂,却太过执着。     突然,那个姑娘晃了晃毛绒绒的脑袋,脑袋后的辫子摇摇晃晃的,她深呼吸了几口,好像终于鼓起了勇气,走到了他面前,脸上是如花般的笑靥:“石大哥,好早呀!”     ------题外话------     今天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不知道为神马,可能吃了螃蟹的缘故,咳咳……写到这里才突然发现,第三人称真的好些很多啊,泪,我当初是脑袋抽了为毛会选择写第一人称文啊,搞得这么被动……许多场景都只能用子颜妹妹的视线来描述,嗯,不过今天这样写感觉还不错,开辟了新思路,接下来的文文里可以经常这样……不过希望大家不会觉得我是抽了才好,前段时间一直在外公家,没有网络,没有跟大家说一声新年快乐,现在补上!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啊!红包就不用啦,哈哈哈哈,新建了个群,有兴趣可以加哦~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小茴进来时,我正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新奇不已,她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儿,笑眯眯地问我:“小姐,你感觉好些了吗?”     我立刻转过身来,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生怕她发现刚才我在臭美,点点头道:“原也没什么事,偏你们总这么大惊小怪。”     她吐了吐舌头,“可你昨天昏睡了一天,我们还以为你又不大好了。”     我想起个中原因,有些掩饰性地清了清嗓,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进来时,有看见王爷没有?”     她摇了摇头,抿了抿唇:“只有……石大哥守在门口。”     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她,见她并没有显露出其他情绪,这才嘀咕道:“君迁尘往哪里去了……”     正说着话,白芷端着白粥和小菜进来了,那米香味一下子钻入了我的鼻子里,惹得我话都没说完,便立刻乖乖地跑到餐桌前坐下,然后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软糯的白粥佐以爽口的小菜,绝佳的搭配让我胃口大开,一高兴便多喝了两碗,白粥有些烫口,喝得我双颊绯红,白芷和小茴见我如此,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待我吃完,白芷收拾完东西,便和小茴退下了,我一个人在房间里设想着往后的行程,开心得不行,这趟旅程真是值当,意料之外的拿下了君迁尘,实在是划算极了!     正陷入对接下来行程的憧憬中,君迁尘进来了,我刚吃饱,心情实在是好极了,忍不住对他露出了灿烂的笑:“你去哪里了?这么久才回来。”     他没有言语,走到了我身边坐下,我这才发现他面色有些不好,心里一急,抓住了他的手臂道:“怎么了?又毒发了么?”     他嘴角有些勉强的勾了勾,“怎么会,别多想。”     我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难得看到你露出这种表情……”突然我反应过来,君迁尘向来淡定从容,即便天大的事也很少看到他露出担忧的表情,可现在,他脸上分明……我的心不由得沉了下来,有些紧张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颜颜,宗前辈到风惊了。”     我瞪大了眼,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天知道我有多想念他和师父,心心念念盼望着他们来,前不久我刚托付君迁尘寄信给他们,没想到他们就来了,真是心有灵犀。     等等……若是这件事,他为何表情如此难看?刚刚他说的是宗老头到风惊了,那……师父呢?     一阵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张开嘴的同时却发现嗓子有些发紧,“我……师父呢?没同宗老头一起来嘛?”我勉强笑了笑,“还是,她也来了?或者在路上?她总有一些老友要见的,兴许耽搁了……”     “颜颜,”君迁尘握住我的手,“宗前辈传来消息,你师父……失踪了。”     我像是没听懂这个消息似的,半晌没作声,过了许久才重复了他的话一遍,“师父,失踪了?”     他点了点头,我突然笑出了声,“她怎么又失踪了,不过就是像上次那样又躲起来罢了,你们别大惊小怪。”     他一直看着我,看得我的心越来越慌,但嘴中还在不停地说着话,不知道是想说服他,还是想说服我自己,“我师父老友遍天下,肯定是又跑到哪里访友去了,她总是这样,过段时间自己便会冒出来了,我告诉你啊,别看她总是教导我,不让我做这,不让我做那的,但其实她自己便是一个最最受不得拘束的人,不然,也不会允许我女扮男装闯荡江湖了……”     “我们回府吧。”他耐心地听着我絮絮叨叨,像做梦似的,将话反反复复地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我嗓子有些沙哑,他才将我抱到了怀里,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背,我埋首在他胸前,不再说话,过了许久许久,久到我已经忘记了时间,我终于闷声道:“君迁尘,我们回去吧。”     他没有丝毫迟疑,声音低沉坚定:“好。”     直到坐到回程的马车上,我才发觉这一切都不是做梦,我的师父,那个答应我过不久就会来东胥同我会合的师父,竟然再一次的消失了,而宗老头却放弃寻找师父的下落,匆匆赶来东胥,这其中必有隐情。     想起那时师父说,她留在猗郇还有事要办,是什么事呢?如此神秘,她的这次失踪是否跟她所办之事有关?我下意识地排斥不好的可能性,但心里却知道,我须得做好接受任何结果的心理准备,可以想到某种可能,我便会紧张得手发起抖来。     君迁尘一直在旁边默默地陪伴着我,虽然没有说话,但有时候,无声的陪伴反而更有力量,直到傍晚,我才重新开口与他说话,他也没有安慰我,但说出的话句句都在点上,他说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了,我想起司星阁在五国之中的影响力,稍稍安心了些许,只要露出过蛛丝马迹,那么必然能够被人发现,我只求师父能够平安归来就好。     我心急如焚,迫切地想要见到宗老头,了解到最详细的情况,因此,我们几乎是马不停蹄,不分昼夜地在赶路,途中换了好几匹马,所幸,我们并没有走出多远,赶了两个昼夜,于第三日凌晨回到了王府,众人已经筋疲力尽,我顾不上其他,一下马车便朝王府内奔去,君迁尘立刻跟上我,制止我在府里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询问了下人后准确无误地将我带到了宗老头的住处。     此时已是凌晨,可宗老头的房间里还亮着灯,昏黄的光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我定了定心神,走到他门口敲了敲门,没过一会儿,门便被“吱呀”一声打开了,原来的宗老头白发银须,可红光满面,精气十足,可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人,双眼布满血丝,满脸倦容,看起来比往日老了十岁,我鼻头一酸,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在看到亲人的一瞬间喷涌而出,我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咽出声:“宗老头,呜呜……”     他被我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站定,用手摸着我的头,慈爱地说:“我们家的小丫头现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都嫁人了还哭鼻子,羞是不羞?”     我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他只好带着我坐到了桌子旁边,看着我眼睛红红的,抽抽搭搭许久,无奈地朝站在一旁的君迁尘道:“这丫头平日里让你费心了。”     君迁尘低下头,表情动作难得的带上了一丝恭敬,“甘之如饴。”     宗老头满意地摸了摸胡须,点头笑了笑,我终于想起了正事,正想用手背随意擦擦脸,却被君迁尘半途拦住,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手帕递给了我,虽然我早已习惯,可这却是他第一次在我的亲人长辈面前如此,心中十分受用,忍不住脸红了红,但很快便回到了现实,用手帕糊了糊脸,着急地问道:“宗老头,我师父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详细跟我说一说!”     宗老头这时才皱起了眉头,先前稍显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让我的心跟着也紧了紧,他终于开口了,第一句话却是:“我也不知她是否是失踪了。”     我愣了愣,“这是什么话?”     “我没确认,便急急忙忙赶来了东胥。”     我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宗老头对我师父的感情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决计不可能抛下我师父,不管师父的安危,自己逃之夭夭的。     果然,听他继续道:“自你出嫁以后,你师父整日整日的不在府里,不知在外头忙些什么,她这个人你知道的,若是不想说的事情,你问也无用,因此我便没有问,只想着,等她想说了,自然会告诉我的。”我当时也是如此想的,只等着她主动同我说,却没想到……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可过了两三个月,某日傍晚她来找我,面容严肃,语气小心,告诉我说,若她某天没回府中,便让我立刻动身前往东胥风惊,避开大路走,万万不能让别人发现。”     我愣了愣,“这,这又是为何?”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可她却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你须得照我说的去做,最后还逼我发了毒誓。”     师父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性子又淡泊,从小到大,我都从未听说过她有什么仇家,更何况,自从她答应娘亲照顾我后,便退隐了江湖,同宗老头一起,专心教导我,这世上很少人知道,他们俩就是当年名震江湖的医圣毒仙,更少有人知道,她就是妙手观音。     “后来,你师父果然日日都准时回府,从未出过差错,我便暗暗放下心来,可就在不久前,那日天色已经完全断黑了,还不见她回来,我便有些着急起来,想着她嘱咐我的话,更是安心不下,原想出去寻她,可又不敢有大动作,毕竟不知她正在做的是何事,我只能一直在府里默默等待,可直到过了子时,也未见她回来,我记起她那日同我说的话,便不敢再耽搁,略收拾了些东西,便马不停蹄地赶往这里了,沿途似乎也没有人追踪,但我却不敢往大路走,日夜兼程,直到前两日方到达这里。”     ------题外话------     今天同事约去看《狼图腾》了,看得眼泪哗哗地流,回来后码字,内心沉重……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心中燃起了一线希望:“也许……那日师父其实是有事耽搁了,你走了以后,她又回去了呢?”     宗老头没有吱声,但他眼底一如既往的担忧让我立刻便反应过来,刚才说的那种情况是没有可能的,师父为人谨慎,既已经逼着宗老头发了毒誓,那么即便真的被其他事拖住脚步,未免宗老头担心,也会找人带消息给他的,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一切的一切都只能说明,她真的出事了!     我心里一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感蔓延全身,我毫无头绪,根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师父留下来的线索少之又少,之前口风如此之紧,连对我和宗老头都没有透露半点风声,我只能知道,这件事一定极为重要,可再重要的事,在我心中,也不及她的安危重要。     想到某些可能性,我忍不住又发起抖来,君迁尘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搂住我,我便顺势靠在他的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我面对这个结果的力量。     宗老头轻叹了一声,里面好像包含了无尽的悲伤,我听得心里一紧,想到他和师父之间的感情,想到他的无奈和心酸,我当下便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下去了,两天的缓冲时间已经足够,我不能再这么不知所措,哭哭啼啼,也许师父还在等着我,等着我去救她,宗老头也需要我的安慰,小时候,他们一直陪在我身边,保护着我长大,现在轮到我保护他们了。     我深吸了口气,君迁尘感觉到动静,低下头来看我,他眼底里没有来得及散去的,分明是**裸的心疼,我对着他笑了笑,是啊,我并非束手无策,并非什么都做不了,我还有他,不是吗?     我十分自然地离开了君迁尘的怀抱,转而握住了他的手,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宗老头,你放心,接下来的事便交给我们,你只管好好休息便是,切不可熬坏了身体。”     他虽然还有些凄然之感,不过听我这么说,总算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小丫头真的长大了,你放心,老头子我的身体硬朗着呢,等闲风雨击不垮的。”     我笑了笑,掩去眼底的涩意,像往常一样,语带俏皮道:“今日打扰宗老头休息了,都怪我忘乎所以,都没注意天色,”我吐了吐舌头,“你还是早些睡吧,免得明日起来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他一路上既忧心牵挂我师父,又要确保自己能安然无恙地来到东胥与我见面,自然早已经精疲力竭,我虽知在没有得到师父的确切消息之前,他都不可能放下心来,但他身体再康健,毕竟有些年龄了,我担心长时间的劳累忧虑会成为他身体的隐患。     “也是,你们日夜兼程赶回来,想必已经累了,快些回去睡吧。”宗老头摆摆手,示意我们快走,我又宽慰了他两句,这才跟着君迁尘回到清汉苑。     熟悉的摆设,熟悉的环境让我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刚才为了宽慰宗老头而刻意挤出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我看着桌子上明明灭灭的烛火发着呆,房间里一丝响动也无,过了良久,我才开口问道:“君迁尘,你说我师父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君迁尘摸了摸我的头,“一切尚无定论。”     他说得没错,我也知道是这样,在事情有了线索之前,我着急难过是没有用的,换作其他人我也许不会这么六神无主,但是,那是师父啊,是陪伴我长大,教会我世事,在心中偷偷当做母亲一般的师父啊,我原本一家人团圆的梦想被这件突如其来的事击得粉碎,她送我出阁的场景还恍若昨天,可现如今,她却消失在千里之外的锦都,那个我最最熟悉的故乡。     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下意识地抓住了君迁尘的手,“你说,我要不要立即修书一封,派人送给皇帝伯伯,”我没管君迁尘有何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师父是在锦都消失不见的,在猗郇,还有谁比皇帝伯伯更有权势,他若派人细细寻找,一定能够找到线索的……不,若是打草惊蛇,对方狗急跳墙……”我又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可以求皇帝伯伯暗暗探寻,嗯……这样就不会惊动对方了……”     君迁尘缓缓道:“颜颜,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师父是否曾在你面前提起过什么。”     我皱着眉头回忆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次颇为奇怪,她在我面前守口如瓶便罢了,为何在宗老头面前也不透露一个字,要知道平日里,她可什么事都会跟宗老头说的,实在反常极了。     君迁尘另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桌面,“据我所知,舒前辈在江湖上鲜有敌人,她虽研究毒物,可几乎从不伤人,再加上她的妙手无双,别人更难追踪到她的身影,她这次又如此谨慎,所牵涉到的,必定是件大事。”     他这么一分析,我混沌的头脑才渐渐清晰起来,心中有些惭愧,自己怎么遇事则慌,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何时才能真正长大,师父还要依靠我去找寻,我看着君迁尘清明的双眼,开始有些明白,他为何一定要让我看兵书了。     修生养性,遇事沉着,若是到了真的战场上,像我这般心态,必定不战而自乱阵脚,敌人便能长驱直入,无需耗费一兵一卒,我自己便能自取灭亡,虽然我不可能上战场,但同样的道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此时若我们连敌人是谁都莫不清楚,就遑论找到师父下落了。     这么一想,我终于真正静下心来,脑子里转了一圈,有些迟疑地说道:“可师父自从接受母亲所托,留在王府照顾我以来,便相当于退隐江湖了,她还能牵扯上什么大事……”     君迁尘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也许,不是她的事呢?”     “不是她的事还会是……”我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响,“难道……是我的?”可接着又摇了摇头,“我活到现在发生的最大的事,便是嫁了人。”我皱了皱眉头,发现还是毫无头绪,便决定延续之前的想法,说道:“我觉得,我还是叫皇帝伯伯帮我找人吧,毕竟我们远在千里之外,诸事不便。”     君迁尘低头寻思了片刻,突然问道:“颜颜,你师父为何事先吩咐宗前辈,若她没有回来,便立刻离开猗郇来东胥。”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我在东胥啊,宗老头来了,我们可以保证他的安全。”     君迁尘嘴角微勾,我却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接着道:“可……你皇帝伯伯,在锦都啊。”     我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对啊,皇帝伯伯在锦都,那师父……为何不让宗老头直接去寻求皇帝伯伯的庇护,而要让他千里迢迢来到风惊呢?万千种思绪瞬间缠绕成了一团,我的面前好像有一个大谜题,我分明已经触碰到他了,可却不知线头在哪儿,只能由着它越缠越多,越缠越乱,头都想疼了,我忍不住用手敲了敲脑袋。     君迁尘立刻握住我的手,温声道:“颜颜,这两天赶路累了,早些休息吧,其他事明早起来再说。”     我现在确实昏昏沉沉,不利于思考,刚才君迁尘的这句话更是让我陷入了一种对未知的惶恐不安中,我点点头,洗漱了一番,这才脱了鞋子钻入了被窝,没过多久,君迁尘也上了床,我立刻便靠了过去,他却往外退了退,轻声道:“颜颜,我身上凉,你别靠着我。”     我摇着头,还是投入了他怀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搂住了我,他身上果然冰凉,肌肤接触之下,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却更紧地抱住了他,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双手搂住他的腰,闭上了眼。     原以为我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可没想到刚沾枕,我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兴许是身体实在太累的缘故,兴许是君迁尘满身的药香味安抚了我不安的心,总之,这一夜,我睡得出乎意料的安稳。     第二日一早,我便醒了,虽然睡的时间不长,但因为质量不错,所以精神还是十分充足的,整夜过去,我和君迁尘依旧保持着睡着的姿势,我紧紧抱住了他的腰,他的手放在我的背上轻轻抱住我,我睡醒没多久,他便也睁开了眼,见到我双眼瞪得溜圆,眼睛弯了弯,低下头在我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湿润的吻,声音沙哑低沉,透着一丝性感:“早,颜颜。”     我在他如玉的下巴上亲了一口,“早啊,君迁尘。”     他的胸腔里发出了愉悦的笑声,接着低下头来,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我的唇,开始缓慢地摩挲起来,然后轻轻啃咬着,舌与舌的反复摩擦,让我的身子一下子热了起来,他慢慢加深了力度,不停地吸吮着我的唇瓣,身上的药香味一丝丝钻入我的鼻子,我只觉得呼吸急促,唇瓣滚烫似火,这几日累积起来的疲倦好像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安慰和释放,我知道,不管往后遇到什么,他都会在我身边陪着我,即便是逆水行舟,他也会推着我走。     所以,我不再惧怕未知,来吧,就算前方是狂风暴雨,我也会迎着它大步的向前走。     ------题外话------     加班回来赶公交,结果眼睁睁地看着公交从我面前无情地开过,于是……我没骨气地打的回来的,不想在风雨中等二十分钟……今晚班白加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温暖的阳光洒满了大地,温柔的清风抚摸着行人的脸颊,路边的树枝上开始冒出嫩嫩的绿芽来,小草从地底下悄悄地探出了头,河水潺潺地流动着,荒野外,草丛里,有不知名的小花悄然盛开,过路人开始脱下厚厚的棉服,换上了单薄的衣裳,虫鸣鸟叫声此起彼伏,整个世界都开始热闹了起来,春天,终于来了!     最近有好几件值得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大事,东胥风惊城外的一个路边茶棚里,坐满了过路口渴的行人,他们或站或立,大多一副悠然自得之状,偶尔三两个凑成一桌,便能聊上许久。     此时,靠在门口的一桌上,坐了满满当当四个人,桌上摆了两盘花生米,不时地有人伸出手来拿上几颗丢入嘴里,嘎嘣嚼上两下,满口生香。     正在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他目光炯炯有神,长相十分硬朗,一身劲装打扮,皮肤黝黑,看起来是常年在外头奔走的,有些见识的样子,只听得他道:“我原是在赤炀做皮革生意,听得天下大赦,便着急忙慌地赶了回来,我有个兄弟前几年犯了事,被关进了牢里,这下可好,总算能出来了。”     同桌的一个书生模样,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听到他的话,摇头晃脑:“皇恩浩荡,既往不咎,天下大赦也。”     他这番文绉绉的做作模样,看得另外两人都撇了撇嘴,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小哥好奇地说道:“前太子刚废不久,虽立了新太子,可这大赦天下未免也太隆重了些。”     中年汉子立刻瞪了他一眼,“轻声些,太子废立之事其实你我能够妄言的,这都是圣上的英明决策,若是被被人听到你说这些,怕是要砍头的。”     小哥缩了缩头,他没什么见识,见中年汉子见多识广的样子,自然分外信服,忙闭紧了嘴,不再吱声。     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则喃喃道:“都是命,都是命啊。”     书生又开始摇头晃脑:“听我之命者,天也。人能如是,天必相之。”     小哥看了一眼中年男子,见他正端起茶杯喝着茶,并没有想接话的意思,抿了抿唇,终于忍不住,问那老者道:“为什么说都是命啊?”     老者摸了摸花白的胡须,意味深长地说道:“煊王娶了苏氏女,登上太子之位理所当然,此乃天命。”接着他放低声音,用神秘兮兮地口吻念出了所有人都知道的那纸乩语,“苏氏有女,得之可得天下。”     小哥挠了挠脑袋,不解道:“可娶苏氏女的不止煊……太子啊。”他数了数,“还有赤炀的轩辕太子,夷玉的云华太子……这两位前不久也大婚了。”     “痴儿痴儿,”老者摇摇头,“云华太子所娶的佳阳郡主,是自己眼巴巴跟过去的,早已成了猗郇笑柄,若云华太子不娶她,她也只能终身不嫁了,更何况,一个侧妃而已,她虽姓苏,却不是皇室正统。”     小哥不服道:“那轩辕太子呢,他娶的可是猗郇轩德帝唯一的掌声明珠,安心公主!说……说句大不敬的,她可比我们太子妃要好上许多。”     “胡说!”老者皱起了眉头,“太子妃虽性子洒脱些,可正因为她的阳刚之气才镇走了太子身上的病魔……”     老者刚说完这句话,旁边桌上传来一阵喷水的声音,在这喧闹的茶棚里倒也不显突兀,只是隔得太近,所以惹得桌上的四个人都朝那边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四人不禁眼前一亮,好一个俊俏的公子哥!     邻座上坐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位正在拿手帕拭嘴的怕就是刚才声音的来源处了,他将一头乌发干净利落地束成一把绑在身后,穿着一身青色衣裳,虽料子看上去并没有多好,但穿在他身上,让人无端地觉得,这普通的布料也有些不凡起来。     桌子上还有星星点点的一滩水迹,必是他刚才喷出来的,可他脸上不见丝毫尴尬之色,十分洒脱自然,目光坦荡,双眼明亮,脸上的五官十分清丽,若换成女装应也是个清秀佳人,可只这么看,并不会让人误认作女子,因他的动作实在太过大气爽朗了。     他旁边坐着的那位,让人一看身上便涌起一股寒意,他手中拿着一柄看起来十分老旧的剑,双手怀抱胸前,坐得笔直,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对于同座的人此番行为似恍然不觉,依旧目视前方,眼中似毫无焦点,他们二人如此醒目,自然吸引到的不止是这四位的目光,当所有的视线开始有意无意地看向他们时,那男子突然往旁边一扫……     顿时大家都下意识地回过了头去,调转了眼神,仿佛受到了惊吓,天,刚才那凌厉到让人背后冒冷汗的眼神竟然是眼前的人发出来的……     我拿帕子擦干了脸,然后随意地塞入了袖子中,朝身旁如老僧坐定般的石南小声道:“你的眼神怎么这么恐怖,吓得他们都不敢乱动了……”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我早已经习惯这种眼神,因此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想起刚才那位老者说的话,我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刚才那个人说我有阳刚之气诶,哈哈哈,怎么这么好笑,他又没见过我怎么就知道得这么清楚,若不了解的人,听到这话,岂不是会以为我是个五大三粗,身材魁梧,体壮如牛的女子?”我忍着笑假意叹了口气,“你主子太可怜了。”     我原以为石南不会吭声,没想到他竟然不咸不淡地接了句:“主子开心就好。”     我有些惊讶他回答了我,不过仔细想想,确实在情理之中,自从宗老头到了府里后,给君迁尘重新配了药调理,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了,具体表现在,体力上……     我脑子里闪过某些片段,不禁红了脸,轻咳了一声,前不久景和帝的诏书正式下达,昭告天下。     东胥经历了短暂的东宫玄虚之后,终于花落煊王府,不过这已经毫无悬念了,景和帝总共四子,前太子被废,二皇子因谋反被处死,五皇子年纪尚幼,不能堪当大任,原本最没有希望的三皇子,却在娶了苏氏安然公主后,病弱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成婚近半载,已同正常人无异,加上他自上朝后,在许多政事上都能侃侃而谈地发表自己独到的见解,折服了众多朝臣,皇上又偏爱于他,所以太子之位已经毫无疑义。     紧接着是赤炀的轩辕太子终于迎娶了猗郇的安心公主,金枝玉叶配上天子骄子,又成就了一段佳话,与此同时,夷玉国主大安皇帝病弱卧床不起,在皇帝的催促之下,云华太子终于也成了婚,虽然只是立了一个侧妃。     可以说,除了琅轩外,其他四国喜事连连,在这些欢天喜地之下,掩藏着的血腥、混乱和压抑,便不在老百姓的考虑之中了。     我看了看天色,一边百无聊赖地偷听着周围人的讲话,一边闲闲地转着茶杯,九渊前些天同我道别,说有事需出一趟远门,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虽十分不舍,但也知,他在东胥待的日子其实已经不短了,只能嘱咐他多加小心后,挥手告别。     君迁尘登上太子位后,更忙了,他虽在朝中早就埋下了自己人,可之前毕竟不在明面上,还有前太子留下的残余势力一直在暗暗抵抗,做着无谓的挣扎,他需得细细理清,景和帝自从废了太子,处死了晔王后,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我进宫去见过他一次,他和那日我在煊王府花园里见到时已经判若两人,额头上、眼角都爬满了皱纹,眼底里尽是沧桑,夸奖了我几句后,便是赏赐了一大堆东西下来,我诚惶诚恐地谢了恩,离开时,他突然喊住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沙哑地说道:“你是个好孩子,轩儿不爱说话,你多陪他说说话。”然后才挥了挥手:“无事了,走吧。”     回了府我便将此事告诉了君迁尘,君迁尘没有做声,但那晚,他极尽缠绵,仿佛怎么也要不够似的。     至于宗老头,我叹了口气,他自来到了王府,便很少出门了,整日待在房间里不出来,我想了许多方法,叫人寻了奇珍异草来送给他,实在珍奇的品种也能换得他一笑,但那笑容里总有种若有若无的感伤,看得我鼻子酸酸的,后来,我便将阿宝丢给他,让阿宝陪着他玩,阿宝像是知道我的心思似的,总是缠着宗老头,渐渐的,他也能跟阿宝说上几句话了。     司星阁从猗郇传来的消息,令我们心情更加沉重,因为查了这么久,直到上一次飞鸽传书过来,都没有丝毫消息,我原先想写信求助皇帝伯伯的念头,也被上次君迁尘的一番话打消了,君迁尘安慰我,没有消息也算得上是好消息了。     我只能强迫自己这么想,前不久君迁尘命令罗勒再次前往锦都调查此事,而今日,正是他从猗郇归来,我等不及,便拉着石南陪我到城外来接他。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赤炀,朔城,东宫。     一个珠钗环绕的宫装丽人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发呆,细雨霏霏,落在她那张光滑白皙的美丽脸庞上,她不由得将小脸抬得更高了,直到身后的丫鬟轻轻开口劝道:“太子妃,春雨寒凉,您千万保重凤体啊。”     苏景落才好像回过神来,低下头,挥了挥手:“把窗户关上吧。”     呵,她现在已经在朔城了,真好笑,刚才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锦都,锦都的春天……她嘴角挂起一抹笑意,锦都的春天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虽很少出宫,但在那几次有限的出行中,她曾经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撩起帘子偷看过,真是惊鸿一瞥。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外头有更广阔的天地,原来锦都的春天那么美好,原来,她只是只井底之蛙罢了,所以她最爱听姐姐讲外面的事,她会一直缠着姐姐一遍又一遍地说,问许多许多的问题,就好像……她也去过那些地方一样。     她原先并没有那么多奢望,母后是德言工容的典范,猗郇皇室需要这么一个公主,她自然也需要成为那样的人,虽然她很羡慕姐姐,但她从没有羡慕到想要交换彼此的人生,因为至少,她有疼爱自己的父皇母后,而姐姐却从小父母双亡。     她也安耽于那样的生活,她从小便知道,自己将来会是什么命运,身为皇室公主,猗郇皇上和皇后的嫡女,真正的金枝玉叶,世人只看到了外表的光鲜亮丽,却不知这个华丽的称号之下,她所要承担的压力与责任,但古往今来,所有皇室女子不都是这样的吗?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不同,知天命越早,便越屈从。     直到……她遇到了他。     那也是这样一个春日的午后,姐姐称病多日不入宫了,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玩了,她心里一边羡慕着,一边替姐姐担忧,说实话,她心里不是不佩服姐姐的,姐姐虽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可却并没有高深的武艺,就敢带着一个小丫头去闯荡江湖,勇气实在令人钦佩。     她就在这么胡思乱想中,完成了当日母后布置下来的任务,上午还天气晴朗,下午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她从小最喜下雨了,便带上了轻轻,撑着纸伞出门游走,春日风光秀美,雨下得也不大,空气里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她一高兴,便走远了。     她原先并没有想去东宫的,可没想到雨越下越大,回去已经来不及,身边除了轻轻,又没有别的下人跟着,冒雨回去也可,但现在衣裳已被打湿了,那样肯定逃不了母后的一番谆谆教导,身处之地离东宫较近,不如先去那里躲雨,叨扰哥哥一番,然后再乘轿子回去。     她后来无数次想,若那次她没有突然拜访,是否后来的事都不会发生?他会顺着他的人生轨迹,做一个满腹经纶的才子,甚至三元及第,成为猗郇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他心地那么善良,必定是一个会为百姓着想的好官,然后娶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而她,会安安静静地当好一个公主,如同之前无数个皇室女子一样,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或成为两国联姻的工具,或成为圣上拉拢世家高门的棋子,她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兴许小时候因此不服,觉得不公平过,但现在,她觉得这样也挺好,跟谁过一辈子有什么打紧,母后身为猗郇国地位最高的女人,尚且有那么多的不如意,父皇那么慈祥,对母后也极好,可也不能做到书里面写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只是古往今来女子的梦罢了,她早已醒悟。     听说姐姐的父母,当年风力倜傥的瑞王爷和貌美如花的萧雪娘倒是感情颇好,直到瑞王战死时,府中也并没有纳妾,但后来母后说,男人不可能对一个女子一心一意一辈子,瑞王和萧雪娘若还活着,怕就是另一番境况了。     所以,她从不奢望什么,但老天好像总喜欢跟人开玩笑,她既不信,便要派一个人来,让她相信,她以前所思所想都是错的,世上最美好的感情,应是两情相悦。     她带着轻轻进了东宫,门口守着的小丫鬟偷偷跟她说,常嬷嬷不再宫中,她心里才松了口气,来东宫最怕遇见的就是那位比母后还严谨的常嬷嬷,不过自从她慢慢长大,行为礼仪让宫里最挑剔的嬷嬷也瞧不出半丝错处后,常嬷嬷看着她才算有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湿了,哥哥宫中自然没有能她的衣服,可若这么湿哒哒的,容易受寒不说,等会儿母后看了,更是要责怪的,于是她灵光一闪,便让轻轻去拿了一套丫鬟服饰来,躲在房里偷偷换了,又让轻轻拿着她的湿衣服去找地方烘干,这才熟门熟路地拐到了哥哥的书房外。     她心里偷偷笑着,想象着等会儿该怎么吓哥哥一跳,她已经许久不做这种事了,小时候跟着姐姐倒是没少做过捉弄哥哥的事,不过哥哥十分好脾气,从来不生气,她们做错了事,他也愿意出面顶下来,所以唯有在哥哥和姐姐面前,她好像才能做回小时候的那个自己。     书房的门微微关着,门口没有人在守,她觉得有些奇怪,不禁伸长了脖子,从门缝偷偷往里瞧,根本看不到什么,她正打算将门推开,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温润如水,满含笑意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她当时受到的惊吓比当着母后的面,做错了一个礼仪动作还要来得大,因为当时她弯着身子,屁股微微撅起,手扒拉在两扇门上,伸长了脖子正往里面看,这动作如此不雅,她内心几乎要呻吟出声,更令她觉得惊慌的是,那显然不是哥哥的声音,而属于另一个男子。     若被人知道她堂堂猗郇国安心公主,穿着丫鬟的衣服,形象不雅地趴在门上偷看,还被另一个陌生男子撞见,她不敢想象那个情景,幸好她头脑还能思考,于是迅速地做出了反应,慢慢站直了身子,转过身看也没看那男子一眼,立刻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子:“大人,奴婢的东西掉了,刚刚……在找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但她说完以后,那个男子又笑了,笑声低沉动人,仿佛知道她在睁着眼睛说胡话,只是懒得拆穿而已,她原本已经足够懊悔,听到这笑声无异于火上浇油,于是她抬起了头,十分气恼地说道:“大人笑什么?难道不信吗?”     可当眼前站着的人映入眼底,她却突然怔住了,那是怎样一个美好的人啊,他眼睛弯弯的,像天上挂着的月牙儿,眼里的笑意直达心底,嘴角还挂着一个温和的笑容,让人只觉得心里熨帖,而不会感觉到丝毫冒犯,他穿着一袭宽袍大袖的青布衣裳,看不出品级,但却安然站在那处,显得分外从容,她见过许多女子,有些清纯可人,有些美丽妖娆,有些端庄大方……却很少见过男子,她知道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猗郇国的太子相貌算是十分出众的,即便穿着普通的月白长袍,也能露出一种清贵之气来。     可眼前的男子却有些不同,可她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只知道自己的脑袋,好像立刻成了一团浆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不是不信,我是想说,这位……姑娘,我不是什么大人。”他语气温和,刚才她的话作为一个丫鬟来说,并不是那么得体,甚至有些逾越了,但他好像并没有生气,反而解释了一句,遇到这般好脾气的人,她心中为刚才的态度升起了小小的愧疚。     “姑娘的东西,找到了吗?”     听到他十分关心的问话,她心里突然一跳,有些吞吞吐吐地说:“这里没有,可能掉到别处了。”瞧他这般模样,应该是哥哥请回来的客人,可是……哥哥呢?     她回过神来,若是哥哥发现自己与外男见了面,即便再疼爱她,怕也是要念上两句的,心里一急,便脱口而出:“大……公子,奴婢刚才并不是特意冒犯公子的,实在是丢的东西有些要紧,心里着急……”     “无事,人之常情。”他眼睛亮晶晶的,好看极了,“何况,我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了。”     她瞪大了眼,看着他舒展的眉眼,挺拔的身姿,第一次发现,原来书中写的那些句子,是真的。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她一直呆呆的看着他,直到他耳朵微红地偏过头去才反应过来,立刻福了福掩饰自己脸上的羞涩:“多谢公子!那奴婢……告退。”     她转身就走,只想立刻逃离此处,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姑娘留步……”     她心跳顿时如雷,脑子里千回百转,最终还是回过了头。     “太子出门时跟我说,现下东宫里的桃花开得正好,我刚才寻了许久,也没寻到那处,正好雨停了……”     她一抬头,刚才还大雨倾盆的天空,现在湛蓝如洗,果然停雨了,只剩下屋檐上的水滴如珍珠一般缓慢地一颗一颗掉落,她想起灼灼盛开的桃花,心里涌上一阵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她听到自己的满含愉悦的声音响起:“我知道那处,我带你去。”     ------题外话------     原本是想交代一下轩辕凌霄这边的事,结果写着写着写到苏景落和张承淮之间的故事了……请叫我跑题大王……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轩辕凌霄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刚从猗郇迎娶回来的王妃,正呆呆地坐在桌前,右手托着腮,嘴角噙着笑,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令人高兴的往事,甚至于他走进来也没有察觉。     他朝屋子里准备开口唤他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便福了福身子,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没有惊动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一瞬间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轩辕凌霄退了两步,坐到了客椅上,隔着十步左右的距离,看着那个眉眼明丽的女子,现在已成了他的妻。     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突然弥漫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嘴角的笑淡了下去,她的贝齿轻咬着粉唇,原本托着腮的手突然缓缓地握成了拳。     她似无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却猛然之间看到了轩辕凌霄,她表情变化极快,不过片刻之间,脸上的那些情绪都好像隐藏了下去,再无半点声息,紧接着,脸上堆起了恰到好处的笑容,完美地展现了她的礼仪,一边福身一边道:“殿下回来了。”     轩辕凌霄笑了笑,站起身:“嗯,”然后踱步走到了窗户边,伸手一推,原本紧闭的窗又轰然打开,微风夹杂着细雨飘入窗户,带来了一阵清冽的寒气,“下雨了。”轩辕凌霄看着窗外淡淡道,苏景落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只得将刚才侍女劝解她的话重复说了一遍:“春寒料峭,殿下小心受寒。”     轩辕凌霄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极清明,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她的心底,她忍不住想往后退一步,但最终理智占据了上风,她克制住了自己。     “王妃今日做了些什么?”轩辕凌霄将窗户掩住一半,走到她身边牵着她落了座,她手掌冰凉,轩辕凌霄皱了皱眉头:“怎么这般冷?”     “无碍的,”她温婉地笑了笑,同她的母后如出一辙,“我有些气血不足,这种时节,手脚总是冰凉的。”     “回头我叫太医院的人过来,须得吃药调理调理,马虎不得。”     说实话,除却其他的不提,轩辕凌霄实在是个十分好的夫婿,长相俊朗,相貌堂堂,为人机变,处事干脆,从不拖泥带水,东宫中姬妾二三,并不算多,对待苏景落也极好,只要她喜欢的,必会送到宫中让她赏玩,上次去御花园中,她不过多看了那株火红的木棉一眼,第二日,那棵树便被移到了她的院子中。     她蹙着眉想事情的样子也是极美的,但美人他见得多了,也并不十分在乎皮相,因此心中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但她有些不同,她还见过她更多的样子,偷偷躲在院子里放烟花的她,被抓住后恼羞成怒反唇相讥,丝毫不露怯态。     他承认,即便在此之前他知道,自己要求娶的正是这位安心公主,但也从来只当做一个任务来完成,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完美二字,因此那次锦都之行,是势在必得的,至于他要求娶的那个人是何相貌,脾性如何,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安心公主竟然是个如此……有趣的人。     他见过许多种女子,大多如同自己的母后那样,温婉可人,对自己夫君的话言听计从,大多没有主见,为夫君和孩儿奉献一生青春,或者在后宫中争相斗艳,心狠手辣,踩着别人的尸骨一步一步往上爬,在他认识的极少数,令他觉得有趣的女子中,一个已经成了他胞弟的心爱之人,他未来的弟妹,他也不觉可惜,万事讲求一个缘法,更何况,感情之事,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可直到那次锦都的花朝节,芙蓉阁后面的小院里,他看到了她,彼时,她正嘿嘿笑着,对那个已经吓得目瞪口呆的婢女说,“不用你放,我来。”     然后一边用十分俏皮的话安慰着那个婢女,一边当机立断,动作十分熟练而敏捷地点燃了一个烟花,当烟花喷射出火焰,挥洒向空中,那个穿着公主服饰的女子,又毫不犹豫地连着放了好几个,随后一边像小孩似的拍着手掌,一边扬着头朝着天空傻乐,那一刻,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紧接着他听到她用略微得意的声音轻轻道:“感觉自己这样很豪气啊。”他再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笑出了声,看着她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往后退了退,一瞬间便竖起了厚厚的盔甲,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唐突,吓到她了,紧接着,他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赤炀的轩辕太子,战神陆和唯一的弟子,十一岁便亲手创建“云霄使”,未来东胥的王,怎会为了这等小事而觉得后悔?即使是跟随自己七八年的亲卫,他也能为了灭匪而毫不犹豫地让他们献出年轻的生命,这样的自己,怎么会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别国公主,而觉得自己唐突?     可接下来的对话,只让他的心更加愉悦,甚至有些飞扬了起来,他想,也许这么多年,自己等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吧。     不惧怕自己,平视而非仰望,他需要一个站在巅峰,也能同他并肩看天下的人,而那夜漫天烟花之下,他好像找到了那个人。     后来他回忆起那夜,最记得的,便是那双比天空看女观众绽放的烟火还明亮的双眸,可惜,那日之后,他好像再也没看见过那种眼神了。     他看了看手中握着的如柔荑般的玉手,还有她明丽得一如往昔的面庞,这是他的心之所向,如愿以偿。     可是,他心中某个角落告诉自己,分明,有些不同。     她不再提及之前的过往,兴许是不好意思,但她再不用那样明媚得如同六月的朝阳般的眼神看向自己,她的眼中总是弥漫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忧愁,在人前端庄大气,人后的礼仪也是一丝不苟,对待下人十分和气,虽是个别国的公主,但到了东宫后,没有人说她不好,他也知道,她很好,但这种好,偏偏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知道这半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竟可以让人变了模样,可他坚信,待得久了,她还是会如同那晚一样,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来的,现在,只是她的保护壳罢了,谁能和自己的天性作斗争呢,他曾看过她眼中的潇洒和不羁,便不再相信,她能套在现在这张面具中待一辈子。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等,慢慢耗。     他听着她温柔低沉地回答着他的问题,说的那些如同平日一般,毫无新意,突然他有些疲累,用手揉了揉额头,她立刻低声问道:“殿下是否身体不适?妾身派人传太医来可好?”     他摆摆手,笑道:“刚才还说要叫太医来与你看看,现下如何变成我了。”     他的王妃只是低头轻轻笑了一下,恰到好处地没有露出牙齿,他终于站起身,“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些政务需处理。”     “政务虽重要,但殿下也需保重身体。”     “我省得。”他点点头,抬脚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王妃还站在原地,低垂着螓首,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便没再做声,朝书房走去。     他刚落座,莫凉便出现在书房里,朝他拱手施了个礼:“主子。”     他一边翻看着公文,一边问道:“六王爷呢?”     莫凉顿了顿,“启禀主子,六王爷……又跑了。”     “哦,”他将手中的公文批好,丢到一边,又拿了一本新的翻开细细看着,“这回跑到哪里去了?”     莫凉支支吾吾了许久,惹得他回头看了自己那个从来说话坦坦荡荡的亲卫一眼,“要我问第二遍?”他不咸不淡地说道,却惊出了莫凉一身汗,他立刻快速而恭谨地回答道:“六王爷与陆家姑娘,往夷玉的方向去了。”     他神色一冷,眼中的凛冽之光看得莫凉心里发麻,心中嗷嗷哀叫着,不是我的错啊,六王爷要走,谁敢阻拦……他可是自己这位神魔都怕惹的主子最疼爱的胞弟啊……     幸好,自家主子格外了解自己那个弟弟的脾性,将手中的公文合上,静静说了句:“派人将他请回来。”     “若……若六王爷不愿呢?”莫凉冒死问出了这句话,见自家主子抬起了头,冷冷道:“夷玉大安皇帝病危,白云华若继位,主弱臣强,虽有孟如是扶持,也难逃国乱之象,我等这一天,等太久了,六弟此时去往夷玉,若被人发现身份,你道会如何?”     莫凉冷汗涔涔,但心里却稍稍松了口气,主子的这个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即便用绑的……也要将六王爷绑回来,主子有令,属下实在不敢不从啊。     莫凉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主子,他端坐在那里,骨节分明的右手轻轻击打着桌面,眉如剑锋,目若朗星,即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也让人感到一种俾睨天下的王者之气,他心中突然涌现出万千豪情来,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将会带领着他们,完成那个几代赤炀君主都没有完成的梦想,他坚信,并随时准备为此献上自己的生命!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你确定他是今日回来么?”我灌下了第四杯茶,随着周围越来越嘈杂,心中渐渐有些不耐起来。     “是。”石南十分吝啬地只说了一个字,言简意赅,却颇具说服力,我便吞下了之后要说的话,老老实实给自己倒了第五杯水,然后伸长了脖子往茶棚外头看了看,我们坐的位置正对着通往风惊那条小路的方向,罗勒若出现,我们第一时间便能看到,可惜,路上行人虽不少,却没有一个是我们要等的人。     周围的聊天声越来越大,大部分绕来绕去说的都是那几件大事,要么就是家长里短,或是城中八卦,我最初也十分感兴趣地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后来见毫无新意,便失了兴致,我百无聊赖地转动着脑袋,搜寻着有可能打发时间的东西,心里暗暗懊悔,不应该只带石南一个人出来的,若此时小茴在,好歹也能说话解闷。     小茴……     我眼睛突然一亮,将视线慢慢转移回面前的这个人身上,他依旧是之前的姿势,未动分毫,侧脸的轮廓棱角分明,他有一双浓黑如墨的剑眉,无端地让人有一种坚毅硬朗之感,我认识他的时间,比认识贯休长多了,可现在想想,我远没有如了解贯休一样的了解他。     想起上次君迁尘给我讲述的他小时候的往事,又想到这些天小茴明显快乐许多的脸庞,原本我决定不再过问他俩之间的事的,可我总是想知道,他现在心里到底如何想,是否有所改观,小茴陪伴我,虽没有他陪伴君迁尘的时间长,但情分是一样的,我在心里将小茴视做自己的妹妹,自然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于是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石南,问你个问题行吗?”     鉴于我语气中难得的正经,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几不可现的点了点头,他同意了,我却犹豫了,因为一直斟酌着用词,不知道如何提问才显得比较合情合理,上次提到小茴时,他难得的顶撞了我,这次我需问得委婉一些才好。     他等了半天没等到我的问题,便又看了我一眼,我脑袋一热,心中的问题便脱口而出:“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有心上人吗?”     他眉头轻轻皱了皱,似乎很不习惯跟别人聊关于这方面的私事,可我既然问出了口,又岂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见他不答,我又换了种方式:“你是不是有一个人生规划……有没有打算何时成亲?”说完,我停下等了等,他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只皱着眉头平视前方,我故意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你没听到,那我再大声问一遍。”     他眸子动了动,最终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没打算成亲。”     “啊……为什么啊?”     他嘴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可我却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必定是“关你何事”这四个不友好的大字,不过既然他没有说出口,我便再接再厉:“你不要这样想,你还年轻,即使现在没遇上喜欢的姑娘,不代表以后遇不上,天下这么大,鲜花遍地有啊,拿咱们府上来说,就有许多性格讨喜,长相可爱的姑娘嘛……”     “我此生不会娶妻。”他突然冷冷地蹦出这么一句话,语气虽然就如同平常说话一般,毫无波澜,但我却听出了里头的坚决之心,我心里瞬间沉了下去,脑子里一片清明:“你……不用为了他这么做的。”     他依旧没有看我,平视着前方,“君子一诺。”     “你答应过谁?”     他终于看向我,这一次没有转开视线,“我答应过自己。”     我心头猛地震了一下,他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我感到震惊了,这是一个意志多么坚定不移的人啊,仅仅因为他答应了自己,所以便决定遵守一生,一辈子不更改,磐石无转移,应该就是说的他这种人吧。     那小茴……     我知道他这类人,已经决定的事,是不大可能更改的,更何况他还在我的逼问下说出了口,小茴这段感情,注定只能无疾而终,也许,我应该趁她还没有陷得更深之前,帮她一把,将她从那个感情的泥泞中拖出来,免得被淤泥吞噬,亦或者,实际上现在已经为时已晚了……     我想了又想,不知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小茴受到的伤害降到最小,一时间,我们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沉默了下来。     似乎没过多久,便听到了他清冷的声音:“来了。”     我下意识地抬头,正好看到一个头戴逍遥巾的青衣小哥从路的那头缓缓走来,他手中还拿着一把蒲扇,一边走,一边装模作样的摇着,这四五月的天气,虽然正午的太阳已有些晒人,可空气却依旧是凉爽的,因此他这般不伦不类的装扮收获了许多路人的注目礼,那小哥正是许久不见的罗勒。     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转身朝着后面喊了句什么,接着又往回走去,正好被拐角处挡住,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我立刻站起了身,和石南一起丢了些碎银子在桌上,出了茶棚,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罗勒再次走过来,我看了石南一眼,见他也盯着拐角处一动不动,便轻声道:“我们过去看看。”     石南点了点头,示意我跟在他身后,茶棚离拐角处不过二三十来步,我心中十分好奇,不知道罗勒这是演的哪一出,我们走到了拐角的地方,终于听到了罗勒的声音,他语气中有些懊恼又有些讨好,我甚至能想象他现在脸上的表情。     “姑奶奶,你到底要怎么样,还走不走了?不走就回去!”     我愣了愣,不是说罗勒一个人回来么?怎么好像还带了个姑娘?于是我决定继续听下去,果然便听到了一个清脆的有些熟悉的声音,“你叫我回去?好,好,这是你说的!回就回!”那声音说到最后带了一丝哭腔,我嘴角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因为我听出这个声音是谁的了!     石南却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他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困惑神情,这时听到罗勒有些着急的声音道:“我不过顺口一说,你怎么就只听后半句呢?我前面分明问了你走是不走?”     “有你这么问的嘛!”那姑娘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我逃婚出来,千里迢迢跑来找你,你就这么对我……”     似乎听到了罗勒抓耳挠腮的声音,“好好好,我错了,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我一般见识。”     “你叫我姑奶奶,我才没有那么老,呜……”姑娘彻底绷不住了,开始呜咽起来,我心中已经乐翻了天,罗勒现如今恐怕已经陷入了窘境,若我们不去解救他,怕到天黑他也进不了王府,于是我唉叹了口气,一转弯走出了拐角,罗勒正背对着我,手中的蒲扇扇得虎虎生威,一只手还不停地挠着脑袋,他那把死人都能说活的口才,好像突然失去了作用,而他面前站着的那个……     我揉了揉眼,然后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站在他面前的人,头上裹着同样的逍遥巾,身着一身宽大的极不合身的青色布衣,那布衣松松垮垮地架在她身上,显得她的人格外娇小,这也罢了,她脸上早失了以前的水嫩圆润,反而变得有些黄漆漆的,脸颊凹陷了下去,将那双眼睛衬得更大了。     这还是去年我遇到的那位娇滴滴的大小姐夏天姑娘吗?     夏天的余光可能看到了我和石南两人,一直站在那儿盯着他们看,她用手十分豪气地将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抹一抹,然后扬头十分不满地朝我们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哭啊?”     这倒有点之前的样子了,罗勒听到她的话,立刻转过了身,看到我们眼睛一亮,身子往前一蹦,似乎立刻就要跳到石南身上,石南往后退了退,也没见后退多少,但正好巧妙地躲过了罗勒的偷袭,罗勒撅起了嘴:“阿南,阿南,你太不近人情了,咱们好几个月没见,你也不跟我拥抱一个 ̄”     石南十分冷漠地说道:“没必要。”     “你太不近人情了!”罗勒气呼呼的,将手中的蒲扇扔向石南,可结果当然是没有如愿。     夏天在他身后看着眼前的一幕愣神,突然她伸出手来指了指石南:“哦,我记起来了,你不就是司空公子身边的那个武功很好的……”她突然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拍了拍罗勒的肩,“你什么时候跟他如此熟稔。”     罗勒咳了一声:“说来话长,我和他自那次相识后,一见如故,这几个月中偶有书信往来,心有灵犀,互视对方为人生知己……”     他开始胡编乱造起来,竟然将夏天唬得一愣一愣的点着头,他解释完毕后,立刻看向了我,嘿嘿一笑,十分机灵的模样,“原来你长这样啊。”     石南脸色一沉,“不得无礼。”     罗勒挠了挠有些凌乱的发,“现在也不行啊?还没进城呢。”     我看着他,突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罗勒啊罗勒,你骗得我好苦啊。”           第一百六十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他十分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笑得有些勉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呵……”     夏天奇怪地在我和罗勒之间来回看了几圈,然后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又是谁?     我用同情地目光看向夏天,“我是一个被他骗了的人,姑娘,有我这个前车之鉴在这里,你要小心。”     罗勒立刻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没想到却听到夏天说:“他骗你是正常的啊。”     我愣了愣,只听她又道:“他是个商人,自然要会骗人,他却不会骗我。”     “为何?”     “我是女的啊,他只骗男子。”     “……”     我很想问问她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但显然没有机会,因为罗勒趁机开始朝我吐苦水:“我最惨啊,天南地北到处跑,主子和你大婚时,我先一步到风惊,原本以为能观礼的,没想到……”他扯着嗓子假嚎了一声,“没想到又被派往了别处,你千万莫再提了,一把辛酸泪。”     “活该,谁叫你骗我。”     “我我我……又不止我一人在骗你,他们不都骗了你。”     我摇摇头:“不同,你不仅骗了我,还说我貌若无盐,骄纵跋扈,才学浅薄,最喜欢东施效颦,”我顿了顿,看着他皱成一团的脸,心中早已经笑翻了,但脸上却依旧十分严肃地说道:“你还假传情报……”     “啊?”     “你说扶摇公主同你家主子早已互生情愫,郎有情妾有意,可惜今生无缘,只待来世再续……”     “我,我没说过这种话。”     “**不离十。”     “什么主子,什么扶摇公主,什么郎有情妾有意,你们在说什么啊?”夏天眨巴着大眼一脸不解,我便停下了继续指责,只想看罗勒能怎么圆回来。     他挠了挠头,指着我,慢吞吞地说道:“我这个,我这个朋友是个说书的,平日里讲话就这样……”     夏天恍然大悟:“我就说嘛,说话一套一套的。”     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果然有指鹿为马的本事,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便说道:“我们进城再说吧。”     于是一行人顺顺利利地进了城,原先是想直接回府上的,但现在多了个计划之外的夏天,自然要先商量好如何安顿她再说,于是便到了一家客栈,定了两间上房,夏天如释重负地拿出银子叫人帮她去买两件好衣裳,搬一桶热水进房,她要沐浴更衣。     而我们则跟着罗勒到了另一间房里,将门一关,石南便皱着眉头出了声:“她怎么也跟来了?”     罗勒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摇头叹气:“这件事一言难尽。”     “那就尽量简短点说。”石南说话果然铿锵有力,罗勒只得慢慢道来,原来夏天和那蜚零回家后不久,便被家人催着成婚,可郎无情妹无意不说,现在女方心里还多了个意中人,便在家大哭大闹求着父母退婚,没想到这次从小疼爱她,连半句重话也不肯说的父母却硬下了心肠,一定要让她嫁给蜚零,她无奈之下,只得逃婚。     顺便说一句,她逃婚这件事,未婚夫蜚零还出了大力。     何苦来哉,若往后真的成婚,势必会成为一对怨偶。     “你们就这么遇见了?”我有些不可置信,毕竟东胥何其大,罗勒又是从猗郇赶回来,路上两个人能遇上的几率实在有些微乎其微。     罗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咳了一声才道:“我原先跟她说过,我要去风惊的……来这儿的官路就一条……前两日才遇见,本想写信给你们,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你打算怎么安排?”石南冷冷问道。     “要不,就让她住客栈里头吧。”罗勒双眼闪着希冀之光,亮闪闪的,我连忙摆手:“这个不要问我,我做不了主的。”我立刻看向石南,罗勒顺着我的视线也朝石南看去,石南淡淡道:“自然是王妃做主。”     噔!四两拨千斤!     我捂着嘴咳了一声,“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别让她察觉什么。”     罗勒脸上立刻绽开了一个笑容:“那自然的,她傻着呢,随便糊弄糊弄就信了。”     我哼哼了两声,他立马住了口,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神情语气无比严肃:“我到了锦都后,便开始暗暗寻找你师父的下落。”     我立刻正了正身,开始认真地听他说了起来。     “先前许多天毫无进展,我将从瑞王府大门出来,到通往锦都每个地方的路都走遍了,也询问了许多路边的摊贩,都无一例外,没有人注意过你师父。”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师父深谙易容之道,即便没有戴人皮面具,若想做到无声无息,不引起普通人的注意,确非难事。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前不久,当我无数遍在路上闲逛,希冀能发现一些什么线索时,却看到了一个之前没有见过的小商贩,在路边吆喝着,我知道那块地方,住的非富即贵,摆摊的也都是些旧人,新的商贩断断不可能那么轻易便占据一席之地,于是,我便走过去,跟他聊了起来。”     我听得心中一跳,知道关键的地方来了,双手放在桌上交握着,双眼死死地盯着罗勒,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他说前段时间老家出了事,他便赶回去了,现下才回来,也正因为如此,之前我们的人也将他漏掉了,那时我假意露出忧色,说家中老母走丢,现下还没找回来,他便热心问我老母长相为何,衣着打扮是什么样,他在那儿摆摊许多年了,兴许见过,我便将宗前辈的描述复述了一遍给他听,没想到……”     罗勒兴许是讲得口干舌燥了,猛灌了一口水,才继续道:“他没想多久,便告诉我说,他定然见过,因为他记得,你师父还在他摊贩上买了一个吊坠,说要回家送给女儿。”     我愣了愣,接着心头一片酸楚,将发抖的手放到了桌下,哑着嗓子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又陆陆续续见过几次,虽每次穿着打扮不尽相同,但他常年摆摊,看人颇准,确定就是同一个人。”     “那,那……”我有些着急地问道:“他后来有没有见过师父?他知不知道师父去了何处?”     罗勒摇了摇头,一阵铺天盖地的失望席卷而来,我有些颓然,但接着听他说道:“他虽不知你师父去了何处,但……”他邪邪一笑,“我却大概知道了。”     我双眼圆睁:“什么?”     “我将那摊贩周围的所有宅院都调查了一遍,你师父失踪那日,只有……”他顿了顿,“只有凌相府中半夜闹过一阵。”     我愣了愣,有些不解地重复了一遍:“凌……相?”     罗勒点点头,“猗郇右相,凌润青府上。”     我脑海里迅速回忆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发现少得可怜,仅限于从景落曾跟我说的关于凌书蓝的那些话中,零星的提起过一些,我只知他满腹经纶,才高八斗,长相儒雅,对人和善,不允许家中女子读书,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做过几件大善事,在民间口碑不错,因此当时见到凌书蓝时,确实为他有这么一个女儿感到可惜了一番。     “我师父应该……不认得他吧?那日他府上半夜闹什么?”     “听说是走了水,不过火势不大,很快扑灭了。”我越听越狐疑,这凌润青怎么想也不会跟我师父失踪有关系,虽然我和宗老头都认为,师父在江湖上不可能有什么仇家,可是这也是说不准的,毕竟她在江湖上闯荡多年,又有些名气,可现在罗勒说出来的这个人,跟我设想的完全南辕北辙,靠不上边,凌润青,这是朝廷上的人啊,跟江湖隔得那么遥远,师父同朝堂唯一的关系,应该就是我了吧,可我连凌润青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要说有什么过节,就是那次假扮景落时,偏袒潘夏之,在其他佳丽面前让凌书蓝下不来台,可这种小事,实在……不值一提吧。     “这件事放在平常兴许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恰好在那天,我便不得不引起注意了,”罗勒顿了顿,“有了目标,我便着重调查那几天发生的事,没想到,有人说曾看见第二日凌相府中,曾有马车运出来过,一路顺着路出了城,后来便失了踪迹。”     我脑子里此时成了一团浆糊,怎么也无法将这个人同师父联系起来,挠了挠头,“会不会是凑巧呢?”     罗勒笑了笑,“也许吧,毕竟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谁也不能肯定,你师父失踪,跟这个凌润青有关系,他是朝中大员,从表面上看,似乎确实跟江湖上的人无关。”他突然停下,问了我一个问题:“你哥哥……多大了?”     我有些怔忪,他这个问题实在太过跳跃,我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可我就一个哥哥,虽然父母不同,却如亲生,想了想,我才答道:“十九吧。”     “还未娶妻?”     我虽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可依旧老实地答道:“原先定过一个,后来……那位姐姐殁了,这两年便没再提起。”     “你哥哥就要大婚了。”     我一惊,差点站起来,“和谁?”     罗勒看着我,没说话,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忐忑地问出了口:“凌……书蓝?”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多么期待从罗勒口中听到的是否定的答案,可现实总是令人失望,罗勒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我整个身子都垮了下去,脑子里瞬间闪现子仁哥哥那张清新雅致的面容,又回忆起凌书蓝那张生气凌然的脸,眉头皱得更紧了。     可我又突然察觉事情有些不对,罗勒为何无端地提起子仁哥哥的婚事,难道他要娶凌书蓝同师父失踪的事有什么干系不成……我这么想着,便问出了口。     罗勒却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口的答案:“也许吧。”见我脸色往下垮,立刻接着道:“只是时间太过凑巧了,之前也并未传出,轩德帝属意凌书蓝做太子妃的消息。”     我点点头:“确实没听说过,可若照你所说的猜测,师父真是被凌润青捉了,皇帝伯伯知情,并且因此用立凌书蓝为太子妃的举措奖赏了凌润青的话……可说不通啊,皇帝伯伯对师父挺尊敬的,没什么过节啊,若是有什么龃龉,他身为猗郇至尊,还需要用这种手段让师父消失吗?”     我刚说完,便想到了上次君迁尘对我说的话,皇帝伯伯就在锦都,可师父却并未求助于他,只嘱咐宗老头她若出事便立刻赶来东胥,这虽不能说明皇帝伯伯同这件事有关系,但至少证明了一点,师父不信任他。     但,皇帝伯伯算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和宗老头以外,我最亲近,最信任的长辈了,从小到大他都视我为亲生,凡是景落有的东西,必定会有同样的一份到我手上,我一直觉得皇后伯娘不大喜欢我的主要原因是,皇帝伯伯实在对我太好了,他为人慈祥随和,即便我小时候调皮捣蛋,也从不忍心苛责我,他保留我父王的府邸,允许我单独居住在里面,这件事放眼五国,也没有其他公主能享有殊荣。     除了嫁人这件事上,他几乎没有征询我的意见,撇去这桩婚事是我自己挑选的不提,最后也终于所托良人,但他在成为我伯伯之前,首先是一个帝王,所以我并不怎么怨恨,他没有顾忌我的意愿,便将我嫁至东胥之事,毕竟他要先考虑整个国家,才能考虑其他的事,所以作为一个长辈,一个身份至高无上的长辈,他已经做得足够完美了。     我永远记得他跟我说的那句话,不管我嫁去何处,我的根在猗郇,那里是我永远的家,我父王为保护那片土地而战死,我不管身在哪里,都不能辜负那片土地,那个国家。     想到那些点点滴滴的往事,我终于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不,这只是凑巧罢了,我相信皇帝伯伯。”我抬头看着罗勒道:“他是一个仁慈和善的帝王,即便是宫中的奴仆都从未责骂过,他曾跟我说过,让我长大后好好孝顺师父,师父仅仅因为对我娘亲的一句承诺,而教养了我这么多年,他说,重信之人,值得以命相托。师父也曾跟我说过,皇帝伯伯是个善人……他们两个之间根本没有瓜葛,不能因为凌书蓝要嫁给我子仁哥哥,便将毫无关系的二者联系起来,更何况……”我顿了顿,“凌书蓝早就觊觎我子仁哥哥许久了,这次只不过是她如愿以偿了而已,她的身份嫁给我哥哥也并不逾矩。”     罗勒摊了摊手:“那就当我刚才没说过。”     我噎住,“还有查到其他事吗?”     他摇摇头,“倒有些其他事,不过与这事无甚关系。”他说完这句话,便闭嘴不再开口了,我知道必定是需直接面禀君迁尘的事,便也不再追问。     这么一听下来,似乎此次他唯一的收获,便是查到了凌润青,可这也并不肯定,因为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师父依旧下落不明,我心里发慌,又想着待会儿回去该怎么跟宗老头说才好,怎样说才能不刺激到他,师父还没有找到,他可万万不能出什么事才好。     我们三人都不再开口,仿佛各自陷入了沉思中,直到房门被敲响,才回过神来,罗勒挠了挠头,走到门边拉开了门,夏天便立刻溜了进来,上下打量了罗勒一番:“咦,你怎么还是这套衣服?哎呀,臭死了,真不知道你如何受得了的。”     她歪了歪身子,看向我和石南,好奇道:“你们二人没开房间,难道打算三个人挤一间房不成?”     罗勒立刻答道:“你这又是哪里来的奇怪想法,他们二人家住风惊,又如何会住在客栈里?”     夏天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接着道:“我饿了,我们吃饭去吧。”     罗勒看了一眼我们,才道:“叫他们将饭菜送到你房间里吧,我同他们还有些事要去办。”     “什么?你叫我一个人吃饭?!”夏天不可思议地叫了起来,原本就挺大的双眼瞪得跟两颗珠子似的,圆溜溜的,语气尽显娇纵,这倒有些初识时候见到的样子了。     “一个人吃怎么了?”罗勒撇了撇嘴。     “那可不行,我一个人吃吃不下的,从小到大,我便没有一个人吃过饭,我吃完之前,大家都不许离席的。”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在心里暗暗发笑,这种势头下去,罗勒以后还有得苦头吃。     “出门在外,哪儿来那么多穷规矩。”     “穷?”夏天的声音尖细而刺耳,“我才不穷!你知不知道我爹爹是做什么的?我……”     “好好好,大小姐,我陪你吃还不行吗?”罗勒终于缴白旗投降,朝我们无奈地摊了摊手:“可以吗?”     我憋着笑点了点头,夏天立刻便高兴起来,问我们:“你们也去吃吗?”     “不了,夏姑娘,你们去吃吧。”我有礼地回道。     夏天怔了怔,瞬间变脸,愤怒地看向罗勒,罗勒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你干什么?”     夏天皱着眉头,用手指着我低声说道:“他怎么知道我姓夏?你告诉他的?”还没等罗勒回答,她便噼里啪啦开始控诉起来:“我都跟你说了,别将我的名字告诉别人,我是逃出来的你懂不懂,要隐姓埋名你知不知道?亏我一直还以为你很聪明,没想到连这点小事都记不住,我实在太失望了!”     说完,便气呼呼地出门去了,将门关得砰砰直响,罗勒无奈地回头看我们,我朝他挥了挥手,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保重。”     他重重叹了口气,认命地追了出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待罗勒吃晚饭,将夏天哄回房间,已经是下午了,我坐在他房间里,将他先前与我说的事从头到尾理了一遍,可依旧没有理出什么头绪来,其实最要紧的,是找到根源,若是知道师父在调查什么,那就很容易找到她的下落了,可偏偏,她这次保密做得那么好,不仅没有告诉过我们,连丝毫的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全靠我们凭空猜测,从目前得出的结论看,她在调查的事,兴许与我有关。     可我实在想不出,我有什么事,值得她费这么大的力气调查,更有甚者,还因此被人捉住了,难道这件事牵涉这么重大?     我越想越混乱,越想越觉得可怖,好像在我之前的人生中,有一个巨大的隐患被我无意中漏掉了,现在它正在蠢蠢欲动,而我却连它的影子都摸不到,更不知它何时会发起攻击,这种无法掌控的未知,最让人懊恼和心慌。     待我们三人从正门进入府中,罗勒开始啧啧称奇:“唉,我这是第一次白天从大门走进来诶,这感觉太稀奇了。”     “闭嘴。”石南已经受不了他沿路的絮絮叨叨,终于皱了皱眉头,简洁有力地打断了他。     “阿南,阿南,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啊,你再这样的话,小心我……”     我睁大了眼,十分好奇道:“小心你什么?”要知道,目前我唯一所知能克制石南的,就是君迁尘了,可听罗勒这么说,分明有其他办法。     罗勒嘿嘿一笑:“小心我扑上去抱你啊。”     我立刻起了一阵恶寒,石南的反应比我更甚,他往旁边跨了一大步,离罗勒更远了,眉头皱得更紧,冷冷吐出几个字:“后果自负。”     罗勒在一边笑得癫狂,看情形,之前他还真的成功过,我实在想象不出,石南被笑得狂妄的罗勒一把搂住是什么样子,更可怕的是,他也许试图想甩掉身上的累赘,但却被人箍得死紧,陷入了根本甩不掉的窘迫中。     在去清汉苑的路上,罗勒的嘴就没有停下来过,他一下子感叹这个地方还是原先的样子,一下子却又说感觉和记忆中的有些出入了……聒噪得不行,可神奇的是,石南果真再也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只是两簇浓眉,一直皱得紧紧的。     我们一行三人刚走到清汉苑门口,便看到一袭白衣的君迁尘正从里头出来,罗勒立刻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样,脸上露出恭谨之色,“主子。”     君迁尘点了点头,“辛苦了。”     罗勒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君迁尘将头转向我:“饿了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肚子立即咕噜噜叫了起来,他向我伸出手:“厨房已经准备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我不顾自己还穿着一身男装,立刻扑了上去握住他的手,跟着他进了院子。     罗勒看着那两个相依远去的背影久久未回过神来,过了许久他才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地大叫起来:“这,刚才,这是……”     石南冷冷地在旁边答道:“你没瞎,是主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慢些吃。”君迁尘柔声道。     我将嘴里的东西吞下后,停了停,说道:“你知道吗,罗勒把夏天也带来了。”     他挑挑眉,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夏天?”     “不会吧,你……”我再次确认了一遍他脸上的神情,不似作假,才惊呼道:“你不是号称过目不忘的么?夏天啊,那个……就是那个娇娇小姐,在天下第一庄时拿到灵蛇哨的那个啊!”     他“哦”了一声,不以为意:“我从不记无用的东西。”     “……”     我沉默了一阵,才无奈道:“若无差错,她以后就是罗勒的媳妇了,你好歹也留些心。”     “夫人说得是。”他从善如流,一脸虚心受教的样子,自从他成了太子,便极为忙碌,白日里几乎见不到人影,不过不论多忙,晚上都会回府陪我吃饭,景和帝自从经过废太子一事后,疾病缠身,现在朝中大小事务,几乎都是君迁尘在经手处理,他以雷霆手段,将太子残余一党缩减干净,这一出手,天下人才知,原来他早已不是那个传说中缠绵病榻,一脸文弱的煊王爷了。     待我吃完饭,他便适时地递了手帕过来,我解过擦了擦嘴角,问道:“你今儿个怎么在府里,没其他事么?”     他笑了笑:“总要休息一两日的,否则宗前辈又要发脾气了。”     我以前从不知,他竟是个做起事来便不会停止的人,好些次我睡了一觉醒来,才发现旁边是空的,披上披风哆哆嗦嗦地出门,书房里灯火通明,推门而入,他双眼清明,毫无睡意地坐在书桌前批示着公文,被宗老头发现以后,狠狠说了一次,再好的大夫也害怕不听话的病人,他现在虽已经比往日好上许多了,但照宗老头的话说,他体内余毒未清,就犹如埋下了一个隐患,兴许随时都有可能发作,而且暂时……没有找到余下的解药,若劳累过度,很有可能会引起毒发。     因此,我是想尽办法让他早早就寝,不得不……咳,用些特殊手段,不过唯有此,才屡试不爽,他十分乐意我用此招迫使他早些入眠。     听他提及宗老头,我脸色便黯淡了下去,他几乎是同一时间便握住了我的手,轻轻摩挲着,我抬起头,先前憋攒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师父还是没有找到。”     他一把楼过我,摸着我的头:“总会找到的,颜颜,别着急。”     “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我抽噎着,将罗勒跟我说的话断断续续地重复了一遍给他听,他低下头吻去我脸上的泪珠,“颜颜,你有什么看法?”     “我……”我想着先前罗勒说的可能,忙摇了摇头:“我不信,皇帝伯伯不会跟这件事有关系的,他没有理由,也不会这么做。”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呢,但罗勒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我瞪大了眼,“莫非你也认为……”     “我只是说,在你师父找到之前,不放弃任何的可能性。”他十分理性地说道。     我想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那,还是按照你们的调查方向,继续观察吧,我……”我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跟宗老头说。”     “宗前辈经历的风雨比你多,放心,他看得开的。”     我摇头:“不,你不懂……他对我师父的感情,若非如此,他怎会在锦都呆着,一呆就是十几年。他最近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大好,整日里闷着不出门,最多偶尔过来给你把把脉看看病,我担心他,若是师父没找到,他身体便垮了,该如何是好。”     “不会的,”他摇了摇头,“只要还有希望。”     我愣了愣,瞬间明白过来,只要一日没有确认师父的下落,宗老头便不敢将自己的身子弄垮,虽然有些残忍,但我此时心中却是庆幸的,也明白了上次君迁尘所说的,没有消息,兴许就是好消息。     “对了,罗勒似乎还查到一些别的事,你快去见见他吧,我饭都吃好了。”     他点点头,这才起身,然后拍了拍我的脑袋,“不许胡思乱想。”     “知道啦,”我跟着站起了身,“我去陪陪宗老头。”     “你想好怎么说了么?”     我点头:“照实说吧,至少还是找到了这么一点线索的。”     我来到宗老头住的院子里时,他十分难得的没有缩在屋里,而是坐在院子右侧的一个小亭子里,抬头看着天,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余一片蓝天白云,看不见其他东西,良久,我脖子都有些酸了,才低下头来问道:“宗老头,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你师父现在能不能看到天。”他淡淡答道。     我突然鼻头一酸,眼泪又要出来了,怕被他发现,反倒引起他的伤心,便沉默着不再言语,他又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来看我:“有消息了?”     我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消息……”于是我便将罗勒告诉我的话,原原本本地又重复了一遍,宗老头皱着眉沉思了良久,没有说话,我忍不住问道:“你是想起了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然后突然笑了,“你师父一直都这样,不想说的事,就算你逼着她,她也不会吭一声的。”     我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何当初我明知她在查些什么,却也没有问上一句的原因,因为问了也无用,又何须多此一举,她若觉得有必要同你说了,就算你不开口要求,她也是会一五一十的,详尽的告诉你的。     “你师父年轻时候,就是这个倔脾气,”他今日似乎倾诉的**格外强烈,毫无预兆的,就开始回忆起往昔来,“我和她师出同门,我比她早入师门,年纪也比她大了不少,领悟力自然也强些,她入门后,不大爱说话,一天到晚埋在药堆里,这点倒是跟我挺像,但奈何她入门晚,年纪也小,当时再努力也难追上我,我年少气盛,捉弄嘲笑过她几回,后来,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改学毒了……”     我托着腮静静地听着,我极少听他们提起自己的故事,因为小时候,他们一说到以前,我便会忍不住问爹爹娘亲的事,一两次下来,他们为了让我忘却,便连自己的事也不再提起了。     “你师公大喜,他原本就既精通治病救人之术,亦精通下毒害人之法,奈何我对毒药不感兴趣,他以为这门技艺就要失传了,没想到你师父想不开,一头钻了进去,她确实也有天赋,又十分刻苦,以身试毒,没过两年,便能与我一争高下了。”他似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脸上露出笑容,眼睛里绽放出神采来:“呵,不过你师父太小心眼了,我不过欺负了她几回,她竟然一直记在心里,待毒术精湛了,便来下毒害我。”     “啊……”我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虽我知师父年轻时曾有过一段年少轻狂的经历,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冲动,面对同门师兄,也下的去毒手。     “她自然早已准备好解药,只等我去求她,可我那时何等高傲,又怎会为此去求一个小小女子,宁可自己咬着牙配制解药,也不愿落下脸来去找她。这一来二往,我俩便杠上了。”     我忍不住又问起了我娘的事,“那师父,同我娘亲是如何认识的?”     宗老头笑了笑,“也是缘分,你师父那时只想着要制成一道举世无双的毒药,能够让我拜服,承认技不如人,可那毒药所需的主要配药,却在锦都一官宦府邸之中,民不与官斗,她自然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获得,便想了个法子……”     “偷?”我双眼亮晶晶的,怎么也没想到师父还有这等过往,宗老头含笑点头:“对,她想到了去偷,可她的毒术和易容术虽独步天下,可武艺却是平平,虽平日里闯荡江湖,一身是毒也无人能近她的身,可去别人府上偷窃却不一样,像你师父那样的武艺,最终便只有被人发现这一个结果了。”我随着宗老头的叙述,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师父,她那双清透执拗的眼,如夜空中闪烁的星光一般,熠熠生辉。     “那怎么办啊?”我有些着急地问道。     宗老头不答反问,“你可知那是何人府邸?”     我脑海中闪过一道光:“莫不是瑞王府?”     宗老头点点头,“正是。那时你爹娘还未成婚,你爹最喜热闹的性子,无事时总在府里邀请一群人去府上玩耍,你娘刚好也在中间,你师父被捉住时,十分高傲,简直连鼻孔都朝天了,一句话也不屑同那些人说,她骨子里最瞧不起这些所谓的闺秀,娇小姐似的人物,只有你娘慧眼识英雄,不仅替她求了情,还帮忙找你爹要到了那样配药,”宗老头叹了口气,“自此,你娘和你师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只是苦了我……”     他笑道:“那次你师父配制的毒的确厉害,疼得我死去活来的,折腾了好些天。”     “那你最后配出解药了没有?”     “若没配出来,我现在怎会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所以后来,你们就一直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游戏?”我有些好笑的问道。     “嗯,她出招,我只能接着。”宗老头眼中闪着某种我现在看不明白的情绪,很久很久以后,我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也看到了,那时我才知道,那种情绪,叫做眷恋。     陪着宗老头聊了许久,天色渐沉,我才走出小院,抬头看天,白云的周边像镶嵌了一圈金黄色的光晕,想起宗老头孤单的,坐在亭子里的背影,心中不禁一痛,最美的不是夕阳景,而是愿意陪在你身边同你一起看夕阳的那个人,想到君迁尘,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种想立刻见到他的心情如此迫切,迫切得我渐渐忍不住奔跑了起来。     清汉苑里安静得一如往常,我直奔他的书房,忘记了敲门,“砰”地一声推门而入,他确实坐在里面,可房间里并不只有他一人,还有罗勒,石南……和贯休,众人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我,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想起推门而入的理由,不禁后知后觉地感到羞涩起来,我飞快地扫了一眼君迁尘,他正起身朝我走来,我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我,我……”     “怎么了?”他走到我跟前低头看我,眼神从我脸上滑过,“跑过来的?”     我摸了摸鼻子,“没事,你们先聊,我,我先出去了。”     君迁尘转身淡淡一扫:“说完了吧?”     罗勒立刻反应过来,“是是是,早就说完了,呵呵。”然后拖着一脸茫然的贯休往屋外走,石南十分恭谨地行了礼后,也跟着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我觉得羞窘极了,任由君迁尘牵着我走到了书桌前,他落座后轻轻将我一扯,我便顺势坐到了他腿上。     他用修长的食指碰了碰我的鼻尖,“这么急,做什么。”     刚才心中突如其来的想念太过汹涌,以至于我有些魂不守舍,没有顾忌到场合,就这么大喇喇地闯了进来,若要我心中的想法就这么说出来,我实在难以启齿,原本想随便想个理由,亦或是根本不回答,直接转移话题,可刚才宗老头的背影不停地浮现在我的脑海,我终于低下头声音细细的,说道:“刚才突然……”     “突然怎么,嗯?”他十分耐心地用手摸着我的头,像安抚,又像是鼓励。     我抿了抿唇,“突然有些想你,就跑过来了。”     我这句话刚说完,他的吻便落了下来,温柔缱绻,我这番表白让他十分受用,耳鬓厮磨了许久,才用沙哑而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轻轻呢喃道:“以后多想想我。”     我脸顿时烧得一片通红,用手捶了捶他的胸口,扬起了头:“做梦!”     他低笑出声,房间里顿时春意盎然,这夜,他对我格外耐心温柔,我似乎能从他身上汲取到温暖和力量一般,呼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最终像一滩水一样融化在他宽广的怀抱里。     生活似乎就这么在一成不变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命运之所以神秘莫测,在于你并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发生的事是好事坏,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它或者迎接它,你只能静静的,充满耐心的等待,等待它的到来,等待那只充满了神奇魔力的具有权威的手,将你的人生顺着早已经既定好的轨道慢慢推去。     后来许多次我都在努力回忆这一天发生了什么,可记忆里却一片模糊,只记得一大早起来,天气便阴阴沉沉的,太阳不知道又缩到哪个角落里去打盹了,亦或是它在跟人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直到它玩腻了才会从云缝里悄悄探出头来,但可以肯定的是,今日它兴致颇高,决计不可能跑出来了。     春日的阴天,还是有些微冷的,君迁尘离开被窝去上早朝时,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喷嚏,便被他勒令着起床后要穿上一层厚厚的外衣,他走了以后,我翻来覆去地再也睡不着了,干脆没躺多久便爬了起来,白芷果然服从了他的命令,尽心尽责地敦促我穿好外衣后,才服侍我洗漱,洗漱完后,我依旧哈欠连天,困倦不已,白芷叹道:“小姐,你还没睡醒呢,就爬起来做什么。”     我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躺着也睡不着了,奇怪得很。”见她一脸担心的模样,我乐呵呵地指着一桌子早餐道:“一吃饭就醒了,我现在感觉好饿啊。”     然后我便不再说话,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一桌子吃的都卷进了我的肚子里,白芷看得目瞪口呆:“小,小姐,你怎么吃这么多啊?”     我抹了抹嘴,意犹未尽地说道:“那你摆这么多,不都是给我吃的吗,我吃完有什么奇怪的?”     “可,可是……”     我挥挥手,“哪有这么多可是,”我摸了摸肚子,有些奇怪道:“最近胃口奇好,吃完了就饿,特别是睡一觉醒来的话,就更饿了。”我捏了捏手上脸上的肉,叹了口气:“你小姐我又胖了,可怎么是好。”     白芷捂着嘴笑道:“这样才好呢,殿下说小姐太瘦了,咳,要胖点才好。”     我忆起君迁尘在吃饭时,当着白芷她们的面,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还要吃胖些,抱着才舒服。”     臊得我一餐饭都没吃完,后来大半夜饿得慌,又逼着他去小厨房里给我拿吃的来,他还笑我像只小老鼠似的,大半夜偷东西吃,把他也弄成了贼。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又红了脸,见白芷一脸幸灾乐祸的样,我哼了两声:“你和我半斤半两,有什么好笑的,等你嫁了人,就轮到我笑你了。”     白芷立刻落荒而逃,她和贯休最近感情进展迅速,我总能看到他们凑在一处讲悄悄话,府里头到处都有鲜花盛开,真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我拿起昨日没看完的一本书,想继续看看,可才翻了两页,意识便离开了我,我忍不住小鸡啄米起来,直到书本滑落在地,白芷正好进门,看到这一幕无奈道:“小姐,你这么困,再回床上去眯一会儿吧,不然一天都会精神不好的,你原本就爱睡,今天实在起得过早了点。”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脱了衣服重新钻入了被窝中,枕头被子上还有君迁尘留下的味道,那股清冽的,感觉带着冰冷质感的药香,有一种奇怪的能让我安心的效用,没过多久,我便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这一觉,无梦,睡得十分沉,吃饱喝足后的睡眠质量总是格外的高,不知道我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敲门的声音,我嘟囔了几句,转个身继续睡,敲门声渐渐激烈了起来,我索性拿起被子将头裹住了,天真的以为,只要我不搭理,那声音自然会消失的,可是没过多久,却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白芷的声音从被子外传来:“小姐,小姐快醒醒啊。”     我哼唧了两声,扭动了两下身子以示不满,可紧接着,听见白芷着急忙慌地道:“小姐你快醒醒,殿下还没回来,可皇上派了特使到风惊来了。”     我听得含含糊糊的,好像听到了,皇上,特使,风惊这几个字眼,因为睡意昏沉,意识还没有清醒,所以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心里暗暗想着,皇上不是在皇宫吗,君迁尘也在啊,他为何又要派特使过来……风惊……     我一下子睁大了眼,刚才的睡意一下子如潮水一般退去,我翻了个身坐了起来,看着一脸焦急的白芷站在床边,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你刚才说,皇上派了特使到风惊来?”她连忙点了点头,我脑子里消化完了这句话后,为了确认又问了一遍:“你是说猗郇的皇上,派了特使来?”她立刻点头如捣蒜,我彻底清醒了。     “快,快,帮我穿衣服。”我手忙脚乱地开始拿着衣服往身上套,好在白芷十分熟练,没过一会儿,便将我打扮得焕然一新,又用温水洗了脸,扑了一层淡淡的胭脂,铜镜里的我,眼睛里一片清明,根本看不出睡过的痕迹,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立刻带着白芷到了松涛苑,那特使早已等候在那儿,见到我立刻跪下行礼,我挥手免了他的礼,赐了座,才询问他的来意。     我嫁到东胥半年多了,只在之前跟师父和宗老头有过书信联络,却从未再和宫里的人有什么来往,特别在这个时候,皇帝伯伯突然派来了特使,我心里直到现在都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根本静不下来。     那特使先是将皇帝伯伯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了一遍,然后是皇后的话,基本上是询问我是否安好,一定要孝敬长辈,服侍好夫君等老生常谈的说辞,这些早就在我出嫁之前说过一遍了,兴许是怕我忘了,又巴巴地派人来重说一遍,不过也是,君迁尘现在身份不同了,是东胥的储君,他们这样再交代一番,也是有道理的,最后便是让我多写写书信回去,他们都十分挂念我,希望我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一切安好。     听到最后,我不是不感动的,论血缘关系,他们算是我最亲的亲人了。     一一答复后,我才问道:“还有吗?”     那特使点了点头,脸上闪现出犹疑之色,但还是在我的注视下,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东西,看到那个东西的一瞬间,我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那是一块碧绿色的椭形玉佩,粗看并不稀奇,懂玉的人甚至心中会有些微微不屑,因为那远远算不上一块好玉,然后不会再看第二眼。     可是对于我来说,它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我闭上眼都能在脑海中描绘出它的轮廓和纹路,它是一块普通的玉佩,可这块玉佩确实属于我师父的。     当年师公仙逝时,门派的信物并没有传给那个名扬天下的宗老头,反而给了师父,宗老头后来跟我说,是我师公偏心,偏心那个将他引以为豪的毒术和易容术传承下去的师父,对于宗老头这个正正经经,只学行医救人之道的大徒弟,他反倒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师父虽对名利不怎么看重,但因与宗老头师出同门,又在技艺上始终未分出个胜负来,所以对于这个认可,她是十分看重的,自得到这玉佩的那天起,便从未离身过。     小时候我还好奇问过师父,为什么一直戴着这块玉佩在身上,师父那时俏皮地朝我眨眨眼,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说:“这是尊严。”     现在这块玉佩,就躺在那个特使宽大粗糙的手掌心上,我死死盯着它,仿佛只要盯着我便可以不说接下来的话一样,白芷自然也认出了那是何物,立刻走到我身边,用手托住我的手臂,我被她一碰,立刻从意识的虚无中回过神来,我张了好几次嘴,也没说出话来,那特使向前走了两步,将手举高弯下了身子。     我朝白芷挥挥手,声音哑得不像话,“拿……过来吧。”     白芷点点头,手有些颤抖地从那特使手中拿过玉佩,先是低头看了看,接着才十分艰难地转过身走到我身边,“小……小姐。”     她几乎从不在外人面前喊我小姐,这是私底下的称呼,她平日里最是守礼,断不会犯这种错误,那只能说,她是故意的,她想用这种方式,来安慰我。     我抬起头朝她笑了笑,但我自己都能察觉到,这种笑是多么的苍白无力,自欺欺人,我又低下头看了看她手中捧着的玉佩,她白皙的手衬得那抹碧绿格外好看,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我已经能看清楚它身上的纹路,心中最后一抹希望轰然倒塌,其实我早该知道的,在它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它是真的。     那特使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等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我好像突然想起了许多事,但都是模糊的,零星的片段,一个一个地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速度之快,让我甚至看不清那是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我抬起头,朝那特使开口:“说说吧。”     特使低头恭谨地道了声是,然后声音平稳,不带一丝起伏情绪的叙说了起来,我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简短有力的将事情说完,仿佛他说的是天荒夜谈,即使我听了也根本不会信似的,可我在一片混混沌沌中,依旧听清楚了几个关键的词。     纵火,面目全非,玉佩。     他很快就说完了,然后便垂手立在一边不再言语,白芷在一旁小声的啜泣了起来,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哭什么?”     她抬起头看我,眼里已经红成了一片,用悲伤的神情看着我,然后又低下头开始啜泣了起来,整个大堂里,只听到她的声音,我端坐在那里,目光毫无焦点地看着前方,接着感觉手背上凉凉的,我低下头,是一滴水珠。     咦,下雨了吗?     我抬头看了看天,接着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脖子流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好奇地看着手掌中的水迹。     “小姐……”白芷哭着将手帕递给了我,呵,原来是我的泪啊。     我摇摇头,朝那个特使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特使愣了愣,接着很快回过神来,低下头不敢看我,又老老实实地将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听完后直摇头,“你在说谎。”     特使立刻跪下叩头:“卑职不敢。”     “你说,”我想了许久,才很艰难地说出了那两个字,“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了,那你们怎么知道,是我师父。”     他迅速作答:“因为是瑞王府起火。”     我像是没听懂一样,歪着脑袋问道:“瑞王府?”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盯着他,立刻低下了头,“是的,公主。”     “你是说,我的家?我长大的地方,瑞王府?”     他很艰难地答道:“是的,公主。”     “怎么会起火呢?”     “回公主,是有人故意纵火。”     我摇摇头,“不对,即使是王府起火,为什么被烧死的就一定是我师父呢,你都说我师父之前就已经失踪了。”     “是这样,可是……”他抬头看了一眼白芷手中拿的玉佩,“尸体上,有玉佩。”     “呵,原来是这样啊。”     皇帝伯伯是知道那块玉佩的,小时候我曾赖在他怀里同他抱怨过,我问师父索要这块玉佩,师父却小气地不肯给我,皇帝伯伯当时大手一挥,给了我一块更好更大的,翠绿欲滴的碧玉,我立刻便抛下之前的烦恼,高高兴兴地接下了。     “瑞王府,都烧没了?”我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仿佛有一个水帘子挂在眼睛上,我眨巴了两下眼,想要将这种模糊眨去,可结果适得其反。     特使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回公主……是的。因为府里头没什么人了,因此救火不及时,大部分都烧没了。”     “府里其他人呢?”     “火烧起来时是半夜,他们都没来得及逃出来……”     “呵。”我突然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接着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开心,我转头看向白芷,她脸上挂着泪痕,惊呆了的看着我,我笑得喘不过气来:“白芷,你快掐掐我,我怎么觉得现在在做梦啊。”     “小姐……”     “嗯,一定是在做梦,瑞王府那么大啊,怎么可能烧没了呢。”我嘻嘻笑了两声,“还有我师父啊,她说办完事就来看我的呢,她答应我的事从来都会做到的,什么鬼玉佩。”我从白芷手里一把抢过那个玉佩,就要往地上摔,白芷立刻扑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带着哭腔道:“小姐,小姐你别激动……”     “我激动?”我停下动作,歪着脑袋看着她,安慰道:“这是个梦,没关系的,摔了就摔了。”     白芷一直将我的手抓得牢牢的,咬着嘴唇眼泪无声地流着。     “那好吧,”我将玉佩还给了她,“既然你这么坚持。”     白芷似乎松了口气,立刻将玉佩收进了袖子里,我又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那个特使,厉声道:“你是谁?还不快快消失!”     那特使有些惊恐地抬起头来,可却毫无反应,仍旧一动不动,我有些气急,一下子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想去赶走他,可不知是起来得太急还是别的原因,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朝地面狠狠地摔了下去,闭眼的那一瞬间,一个快如闪电的身影从外头冲了进来,一下子将我抱在了怀里,熟悉的气味包围了我,我突然感觉安心了起来。     “颜颜。”他的声音中带着从未听到过的焦急。     我似乎笑了笑,嘟囔了句:“君迁尘,快替我把这个人赶走。”     “好。”     然后我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醒来时,脑袋晕晕乎乎的,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又趴在这里睡,受凉了怎么办?”     我眼睛一亮,抬起头朝说话的人看去,“师父!”我一下子扑到了她怀里,她摸着我的头笑着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撒娇。”     “师父,师父!”我一遍一遍地喊着她,她一遍一遍地应着,不知过了多久,我抬起头,才发现,我正身处在瑞王府的闺房里,里头的摆设同我嫁人前一模一样,我环顾了周围一圈,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那个人胡说八道,还说瑞王府被烧了,你看,这不好端端的吗?”     师父奇道:“是被烧了啊。”     我身上一抖,下意识用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刚刚还站在我眼前的人,突然消失了,我站起身举目四望,周围突然变了一副场景,刚才还陈设整洁干净的房间,突然变成了一副断壁颓垣的样子,周围黑漆漆一片,空气中还能闻到烧焦的木头的气味,我抬头,看到屋顶地房梁被烧掉了一半,另一半摇摇欲坠地悬挂在空中,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我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般,呆愣愣地走出了房间,外头我熟悉的景色不见了,举目四望,尽是荒凉,到处被烧成了一团乌黑,毫无生气,只剩下一片废墟。     “师父,师父,你在哪儿?”我朝着周围大声喊道:“我是颜颜啊,你出来啊!”     然后我看到十步之外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从背影看,正是师父无疑,我一边喊着一边追了上去,可不管我如何努力,却怎么也追不上那个身影,我急得哭了起来,那个背影突然停下,我大步上前走到了她身后,她缓缓地回过头来,然后我看到了一张黑漆漆的脸……     我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接着身子被人抱进了怀里,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颜颜,颜颜,不怕,我在这里。”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一边啜泣着一边往他怀里钻,他搂着我,在我耳边一直轻柔地说着安慰的话,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渐渐安静下来,哭得迷迷糊糊的,自己都不知道最开始是为了什么而哭了。     我睁开眼,刺眼的光一下子钻了进来,我感觉眼睛一片刺痛,立刻又闭上了,然后一只大手轻轻地覆在了我的眼睛上,“没事的,颜颜,慢点来。”     我吸了吸鼻子,过了许久,才敢再次睁开眼,这一次的动作小心而缓慢,终于,我渐渐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天黑了。     我脑子里依旧一片混沌,君迁尘坐在床沿上,目光温柔而缱绻,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我突然想起了刚才那个梦,接着又想到了昏迷前发生的事,那个人说,我师父……被火烧死了。     泪水一瞬间盈满了我的眼眶,我几乎是呜咽出声,像一只失去亲人的小兽一般蜷缩了起来,用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嘴里喃喃念着:“师父,师父……”     君迁尘眼中闪过一抹痛意,他用手轻抚我的背,“颜颜,还有我,还有我陪着你。”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刚才的梦境如此真实,那荒凉的瑞王府,处处都是断壁颓垣,那个我长大的地方,我永远的故乡,永远的家,现在,已经不在了。     “君迁尘,”我泪水如同瀑布一般,不停地往下流着,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我没有家了。”     他一把搂过我,揉了揉我的头,“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我眼泪流个不停,很快便将他肩头的衣服打湿了,我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十分红肿,脸上是泪水干了以后呈现的紧绷感,我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师父了,”说完这句话,我只感觉五脏六腑像被什么东西搅和了起来,心像被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手牢牢抓在手里揉搓着,那种感觉,痛彻心扉。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离开了君迁尘的怀抱,用右手抓住了胸前的衣服,开始剧烈地喘息了起来。     “颜颜,”君迁尘眼里闪过一丝焦急之色,立刻砖头朝空荡荡地房间道:“快去请大夫。”     “是!”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了石南的声音,听到答复后,君迁尘才回过头来双手捧住我的脸,“颜颜,颜颜,你看着我。”     我努力睁开眼,但眼前的他一片模糊,我呼吸不稳,用力拽着他的衣袖:“君,君迁尘,宗老头……”     听到他刚才说请大夫的话,我这才想起宗老头来,得到师父的消息后我便晕厥了过去,现在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我在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之内,又发生了一些什么,宗老头是否已经得知了师父的死讯,他……能否经受得住。     “颜颜,你别担心,我还没有让人告诉他。”君迁尘一边用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背,一边在我耳边安抚道,听到他这么说,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强烈的窒息感让我几乎昏死过去,我从没有一刻如同现在这样,感觉空气如此稀薄,无论我怎么用尽全力的呼吸,那种窒息的感觉却如影随形。     我喘得越来越厉害,我想告诉君迁尘,自己没事,但这句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渐渐的,我再也听不清楚他的声音,耳朵里只听到一阵耳鸣,我的眼前开始出现一道白光,这时似乎听到了一声巨响,接着一阵凉意袭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边唯一的依靠和温暖却在此时悄悄推开,我伸手一抓,只抓到了一片衣角,我想大喊大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我就像是一叶孤单的扁舟,在大海里漂浮着。     接着我胸口传来一阵刺痛,手突然被人紧紧握住,我反手牢牢抓住了他的,将所有的郁结和痛苦都发泄在了其中,没过多久,我感觉呼吸顺畅了些许,脑子里也清明了起来,渐渐的,我好像能听到一些声音了,我将眼睛闭上,良久后又睁开,这一次我终于能模糊地看清楚床顶上的花纹,还有守在我身边,一眼不眨地君迁尘。     我有些虚弱地朝他笑了笑:“吓到了吧,”我想坐起身来,却被他止住,我低头便看到了胸口上扎的根根银针,我心里一跳,朝屋内另一边看去,阴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孤单的身影,泪水不由得再次充满了眼眶。     “宗老头……”我轻喊出声,那个人影好像抬起了头,过了一会儿,他站起了身,走到了光线中,然后又来到了我床边,他脸上乍一看仿佛没什么表情,但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他眸子里含着一丝惊痛,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意让我的心一下子又发紧了,我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又开始不顺畅了起来。     “不许哭了。”宗老头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我嘴一撇,就要哭出声,他大喝一声:“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你腹中的孩儿着想!”     什么?     我被他如洪钟一般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接着才逐渐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不,我不明白,我摇了摇头,看向君迁尘,不知何时,他嘴角悄悄挂起了一抹笑意,眼睛如星光一般闪烁,亮得惊人,我看着倒映在他眸子中的我痴痴愣愣的脸,有些回不过神来。     “宗,宗老头,你……你刚刚说什么?”我眼角的泪痕还没有干,混沌的脑子里现在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宗老头叹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沧桑,但沧桑中却包含着一丝期望,他语气放柔,摸了摸我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他笑了笑:“颜颜要当娘亲了。”     “什……什么?”我瞪大了双眼,依旧不可置信,君迁尘捏了捏我的手,我看向他,这次我没有看错,他眼里是遮也遮不住的狂喜,“是,颜颜要做娘亲,我要做父亲了。”     这句话如此浅显易懂,但我却怎么也弄不明白似的,想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想得头都疼了,君迁尘握住我的手,轻声道:“颜颜,你再睡一觉,好不好?乖。”     宗老头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房间里此时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我乖巧地点了点头,拉住他的手:“可是我不想一个人睡,你陪我好不好?”     “好。”他直接脱了鞋子便上了床,然后钻进了被子,将我搂入他怀中,在我耳边温柔地呢喃着,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刚才那一闹伤了元气,还是他在我身边所以我格外安心,我原以为自己再也睡不着了,可没想到,没过多久,我便重新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这一次的梦里,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瑞王府依旧好端端的,没有半丝被烧过的痕迹,太阳的余辉撒在花园子里,将美丽的花骨朵镶上了一层金色的边,鼻尖好像闻到了阵阵芳香,耳畔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     我不由地朝声音来源处走去,远处几个**岁的小女孩互相追逐嬉戏着,玩得不亦乐乎,她们似乎都没有发现我,我便在原地呆愣愣地看了许久,直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唤我:“子颜。”     我这才回过头去,师父正在身后含笑看着我,不同的是,她格外年轻秀美,整个身上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她微笑着朝我招了招手,我便摇摇晃晃地朝她走去,她蹲下身子,摸了摸我的头:“哎呀,我们的子颜会走路了。”     我眨了眨眼,生怕眼前的她是虚幻的,于是立刻扑身而上,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她毫无防备,被我用力一扑,立刻就坐倒在地上,我钻到了她的怀里,一动不动,也不吭声,她愉悦地笑了起来,将我抱到了怀里:“子颜想娘亲了。”     “师父,”我抬起头看着她,发出的声音格外童稚清澈,她点了点我的小鼻子,眼睛里闪着温柔的光:“我们的小子颜,想同师父说什么?”     “师父,为什么你和娘亲都不要我了?”我睁大了眼睛大声道。     师父立刻笑了起来,“师父和你娘亲怎么会不要你呢?子颜是我们在世上最牵挂的人。”     我发起了脾气,不高兴地手脚乱蹬,“说谎,你说谎,你们都不要我了!你们都不要子颜了!”     师父一边轻轻摇晃着,一般拍打着我的背,待我安静下来,她才抵着我的额头郑重其事道:“子颜,师父和你娘亲永远都不会不要你,因为你是我们爱的人啊。”     我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师父,伸出小手摸到了她的脸,呆呆地问道:“那为什么你和娘亲都要消失不见?”     “我们没有消失哦,我们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子颜也有了爱的人啊,你爱他(她)就像我们爱你一样,即便我们不在了,可我们的爱还在。”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耳边好像还回荡着师父的轻言细语,君迁尘闭着眼睛,好像在熟睡,他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保护性地放在了我的肚子上,我回忆起宗老头说的话,慢慢地,将手覆到了君迁尘的手上,他几乎在同一瞬间便醒了过来,低下头见我醒了,立刻凑上来亲了亲我的额头,然后反手将我的手放到了下面,我摸着毫无动静,依旧平坦的肚子,然后抬起头来,声音有些发抖:“君迁尘,你说,他(她)会不会是师父送我的礼物?”     君迁尘突然笑了,如百花绽放,如流星划破夜空,他吻了吻我的嘴唇,附在我耳边轻声说:“你也是老天给我的礼物。”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以山刚想放下手中的绣屏,房间的门便砰地一声被推开了,饶是她平日里再冷静,这时也不由得被吓了一跳,细小的针一下子戳进了手指里,骤然的毫无准备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气,指尖的血一下子冒了出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以山姐姐,我实在太高兴了,忘记了敲门,原谅我……”推门而入的姑娘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脸颊红扑扑的,像两颗熟透了的苹果,十分可爱,那双原本充满灵气的眼睛里现在满溢着愧疚,正是平日里就跳跳脱脱的小茴,以山心里暗笑了一声,便看到小茴上前几步,立刻就要凑上前来看她的手。     以山立刻将受了伤的手指头放入口中吸了吸,一股淡淡的咸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她从嘴中拿出了那根手指,朝目瞪口呆的小茴晃了晃:“没事了。”     小茴愣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道:“怪不得太子妃说,以山姐姐是个妙人啊。”     以山眸子闪了闪,抿起唇笑了,小茴双眼立刻亮了起来:“以山姐姐,你笑起来好看,以后要多笑一笑。”     以山却没接她的话,站起身问道:“你刚才进来说,有什么高兴的事?”     小茴这才想起刚才进门的理由,忙不停地点头,头上插的簪子一晃一晃的,“快去院子里,殿下有赏呢。”     以山难得的愣了愣,才慢吞吞道:“是有什么喜事吗?”     小茴的脸上立刻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自然是的,”然后声音扬了起来,感觉里头含着说不出的喜悦:“太子妃有喜了!”     以山只沉默了片刻,立刻便高兴了起来,疾步走到小茴身边,“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还骗你不成,原是白芷要来喊你的,可太子妃现下离不得她,便让我来了。”     以山有些焦急地问道:“离不得……太子妃怎么了?”     小茴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嘴,笑道:“瞧我这破嘴,意思说左了,是白芷现在离不得太子妃,太子妃做什么,白芷都一脸大惊小怪的样子,笑死人了,你等会儿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这才结伴出了门,顺着抄手游廊到了正房大院里,果然七七八八站了一些人,一眼扫过去,都是在清汉苑里服侍的,现在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甚至还有些年老的,已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起来。     要知道,在太子妃嫁给太子之前,太子不过是个身受皇宠,却卧病在床的闲散王爷,长到这么大,甚至都没上过几回朝,更别说娶妻生子了,能不能熬过去都是个未知数,可成亲短短时间,太子不仅身子渐渐恢复,康健了起来,还一跃而上,从一个小小的煊王,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胥太子殿下,现下太子妃又有了喜……     这真真是,上天垂怜,无怪乎有些王府老人已经开始泪眼婆娑地祈祷了。     以山朝太子和太子妃歇息的房间看去,此时门口正立着两尊门神,一个是之前一直跟在太子身边的贯休大人,另一个是前不久才出现在府中的石南大人,这两人平日里都不苟言笑,很少同其他人说话,不过贯大人似乎看着好亲近些,自打她进了这个院子后,便时不时地能看到贯大人同白芷站在一处说话,他看着白芷的眼神,便如同四月的清泉一般,清澈又带着一些温暖。     有些难得的是,平日里面无表情的两人,此时即便是隔得很远的以山,都能感觉到他们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没过多久,白芷便从房间里出来了,她讲了一番吉利话,确认了太子妃怀孕的消息,然后将太子的赏赐分发给了众人,赏赐颇为丰厚,看得出,太子现在的心情必定也是十分好的,以山还没回过神来,身边的一道影子便飞也似的蹿了出去,她定睛一看,见是等不及了的小茴,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小茴跑到白芷跟前,十分兴奋地手舞足蹈了一番,白芷静静地听她说完,接着摇了摇头,小茴整个人好像立刻就垮了下来,像打了霜的茄子,一下子没精打采的蔫了,然后嘴中念念有词,五步三回头,不甘不愿地朝她这边走来。     以山平日里从不好奇,特别是现在寄人篱下,她早就知道自保的法则,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可这一次,她看着小茴满脸的失望,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怎么了,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小茴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撇了撇嘴道:“还说呢,自从得知太子妃有喜后,我就见了她一次,便被赶了出来,现在……”她可怜兮兮地回头朝那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只有白芷能进去了。”     “这是为何?”以山有些奇怪道,小茴是太子妃从猗郇带过来的大丫鬟,虽不如同白芷那么亲近,但关系亦是十分好的,以山看得出,太子妃对这几个丫鬟都十分纵容,放在寻常府上,像小茴这般没大没小的跳脱性子,早就被打出府去了,可太子妃不但不以为意,反倒像是在刻意保护小茴这样的性格,不忍使其发生变化似的,以山一边羡慕,一边感慨,自己若能早些遇上太子妃,也许不至于沦落到现在的处境,可若非有幸遇上了太子妃,现在自己……     她想到半梦现在可能有的下场,青天白日的,都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接着又在心里暗暗笑自己多心,她看着满室喧喧闹闹的场景,每个人脸上愉悦的笑容,心里十分肯定,自己想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这时,眼前的小茴摇了摇头,也是一脸困惑,“我也不知为何……”她挠了挠头,“哎呀,总归能让我见到的,我就不信那两尊门神能一直守着,哼哼。”接着她朝以山绽开了一个炫目的笑容,牵起她的手道:“以山姐姐,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咱们快去拿赏赐!”     与外头的喧闹景象不同,屋子里十分安静,隔着一扇门,就好像跨越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似的。     我张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听到有许多人高兴地直喊阿弥陀佛,又听到小茴冒冒失失地想进来,却被白芷阻拦在了门外,想到她脸上会露出的懊恼的神情,我忍不住偷偷勾起了嘴角。     “在笑什么?”不远处的软榻上传来一个声音。     被发现了。     我只得重新平躺好,往被子里缩了缩,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并没有理会他,他也不以为意,没过多久,便听到了他将书又翻了一页,我忍不住嚷嚷起来:“我要喝水!”     接着便听到他下塌的声音,然后是沉稳的脚步声,不过一会儿,床边的矮柜上便多出来了一套茶具,他将热水倒入杯中,唤了我一声,“颜颜。”     我一咕噜从床上爬起,利落地动作换来了他不赞同的一眼,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接过他手中的水一饮而尽,砸吧了两下,不满道:“一点味道也没有。”     他好脾气地又给我倒了一杯,像哄小孩似的语气:“多喝一点。”我接过,又十分豪爽地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递给了他,看着他重新拿起放着茶具的托盘,原复放到了原位,又转过身来走到床边坐下,低头看了我许久,才满意道:“唔,今日脸色好看些了。”     我撅起嘴不满道:“我的病早好了。”     “你说了不算。”他淡淡道了声,然后又伸出手来安慰似地摸了摸我的头。     得知师父逝世消息的那日,我突然晕倒,醒来后发病,瞬间喘不过气来,差点憋死,幸好宗老头在府上,用银针之术抑制住了我的病情,事后我才知,我小时候便有此症,不过经过调理,多年未再复发,那日实在凶险,可能是受到了刺激之故。     距离那日已过去了一个多月,消息封锁了起来,陪伴我的丫鬟里,除了白芷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原先想瞒着宗老头的,那日我发病,自然瞒不过他,我原以为他挺不过去的,可没想到他只将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一日,第二日便出来了,虽然看起来疲惫至极,眼中布满血丝,像是死过了一次,可他吃了满满三大碗饭后,却跑到我房间来,中气十足地说要替我调理好身体,让我能十月怀胎后生个大胖小子。     那一刻,我的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滑了出来,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那么迅速地调整好自己,不让自己在失去了师父的伤痛中沉沦下去,师父在这世上最疼爱的,最放不下心的,就是我了,他要替师父好好地守住我,保护好我。     我忍不住低下头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腹部,想象着这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在孕育,他不仅挽救了悲痛欲绝的我,还挽救了失去了挚爱之人的宗老头,他来得多么及时,我一直坚信,这是师父送给我的礼物……     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包裹住我的,同我的手一起,轻轻覆在了我的腹部,我抬头看他,露出了温暖的笑。     ------题外话------     小包子小名叫啥好呢,苦恼……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十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小茴目瞪口呆地看我喝完了眼前的一大碗‘鸡’汤,喃喃道:“小姐,离你吃午饭过去才不到一个时辰……”     我砸吧了一下嘴,回味着‘鸡’汤的鲜美,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碗,其实我刚本来还想豪爽地一挥手说,再来一碗的!但看着小茴这副受惊过度的模样,还是暂且忍忍吧,宗老头也嘱咐我,虽然能吃能喝是福气,可凡事过犹不及,不能没有个度。。 更新好快。     现下已到了六月中旬,天气渐渐地燥热了起来,外头的虫鸣鸟叫声也是此起彼伏,越来越热闹,半个月前他们终于松口,让我解禁了,宗老头说只要我情绪不过于‘激’动,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应是无碍了。     我穿着一件单薄的浅绿‘色’纱裙,喝完热热的‘鸡’汤后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白芷在一边慢慢地给我扇着风,按照往日我的做派,这时必定已经叫人搬了冰来消暑,可这一回不同往日,虽还没显怀,但毕竟是有了身子,不能贪凉,宗老头看我看得可紧了,而君迁尘自从得知我怀孕后,整个变成了一个啰啰嗦嗦的小老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一办完事便立刻赶回来陪我,即便是要批阅公文,也一定得守在我身边才行。     皇上得知我有喜后,龙颜大悦,一批一批的赏赐如流水一般涌入了府中,各种拜帖更是如雪‘花’片一般飞了进来,原本从嫁到东胥后没什么人关注的我,突然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可我实在懒得和那些‘妇’人们周旋,君迁尘便禀了皇上,不知他怎么说的,第二日圣旨便到了府上,说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又赏赐了一堆灵丹妙‘药’,绫罗绸缎,‘玉’器古物,好一阵闹腾,这才作罢。     这下我便彻底回到了以往清静的日子,皇上都说了,我要静养,什么叫静?那些人岂敢再投拜帖,那不是打皇上的脸,违抗圣旨吗!我乐得个清闲自在,整日看着君迁尘忙忙碌碌,越发的心满意足,开始过起了吃了睡睡了吃的悠闲生活,君迁尘也不再催着我看兵书练武了,只每日要求白芷陪着我在这院子里走上好几圈即可。     喝碗‘鸡’汤后,我便歪在软榻上看书,看了没一会儿,白芷的声音便响起:“小姐,你莫看太久,熬坏了眼睛。”     我心里一阵腹诽,这丫头现在完全成了君迁尘的传声筒,君迁尘说什么她便做什么,时时刻刻监督着我,我原本就有些怕她的絮叨,现下可好,若我没照她的话做,她也不着急,只一心同我讲道理,一口一个小主子小主子的,听得我只能点头屈服。     我只得放下书,觉得有些倦意,便打了个哈欠道:“那我去睡一会儿。”     这白芷倒是没什么意见了,我原先便爱睡觉的,现在不过能睡更久了而已,还别说,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我的脸‘色’开始渐渐红润了起来,‘精’神越来越好,身上也渐渐多了些‘肉’,这倒是我很惆怅的地方,可每次又抵不住美食和周公的‘诱’‘惑’,只能暗暗决定,生完孩子以后再作打算。     刚想睡下,小茴便兴匆匆地进来说:“老爷子过来了。”我眼睛一亮,睡意消退了不少,站起身来就想去外头迎他,没想到他来得颇快,我还没走到‘门’口,他就已经进来了,见到我眼睛里闪过一抹温暖:“颜丫头,今日感觉如何?”     我过去挽住他的手撒娇道:“能如何,吃了睡睡了吃呗,再这么下去,我觉得自己要变成一头猪了,还是很胖的那种。”     他跟着我落座,闻言笑了笑,用手指戳了戳我的额头道:“世上有这么‘精’贵的猪吗,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再说,你这不是变着法地骂我的小外孙,他可不是什么小猪崽。”     我无语,“现在还没生呢,你怎么知道是外孙,搞不好是外孙‘女’呢!你虽被人称作医仙,可这种事又不能把一把脉就探出来了。”     宗老头‘摸’了‘摸’胡须,摇头晃脑:“小外孙也好,小外孙‘女’也罢,我都喜欢,不过可不能再同你小时候那般胡闹了,得跟我好好学两年医术才行。”     我撇撇嘴,知道因为小时候跟着师父学了毒术,他现在都还没找到个继承人,因此心里一直深以为憾,只得安慰道:“知道了知道了,到时候肯定烦死你。”     “不会不会,”宗老头呵呵笑道,“我这小外孙十分懂事,不吵不闹的,往后肯定是个乖孩子。”     这倒也是,以前便听说‘女’子在怀孕初期,会或多或少的出现害喜的症状,以前在皇宫里看到害喜的嫔妃,无论何时何地,一旦反应来了,便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之前皇帝伯伯颇宠爱的一个妃子,怀了孕后不仅没胖,反倒变瘦了不少,我当时看着她满脸惨白憔悴,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我如今怀孕三个月了,除却最初有些反酸水以外,现在是对吃的来者不拒,毫无害喜反应,更别说什么头晕乏力了,根本没影的事,君迁尘找了几个靠谱稳妥有经验的嬷嬷来住在府中,专‘门’负责我这段时间的饮食,见我吃得那么好,那些嬷嬷十分欢喜地说:“太子妃果真是个有福之人,老奴伺候了这么多孕‘妇’,还从未见过过得比太子妃还舒坦的。”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运气真的十分好,宗老头说得没错,这还多亏肚子里的孩子安静不闹,不折腾,嗯,勉强算是听话吧。     我心中嘿嘿一笑,暗暗道,宝宝,娘亲这段日子的幸福生活就靠你了啊,你可要稳住,多睡觉,少折腾。     跟宗老头聊了一阵,我突然想起一事,朝白芷使了个眼‘色’,白芷便悄悄退了下去,宗老头奇道:“怎么,有什么事要说?”     我顿了顿,才说道:“迁尘体内的毒素虽清除了大半,但毕竟还有余毒,这段时间他又那么忙,我……有些不放心。”     宗老头原本‘摸’着胡须的手停滞住了,他脸‘色’突然大变,呼吸急促起来,我瞪大了眼,着急道:“怎么了,莫非是他的毒会复发?那怎么办……”     宗老头面‘色’极为难看,但依旧咧着嘴朝我笑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安慰道:“没……事,我没说这个,你别多想,他现在身体还好。”     我松了口气,可见他的神情不似作假,十分疑‘惑’道:“那你怎么这副神态?”     宗老头脸‘色’终于恢复如常,笑道:“刚才突然想起了其他事,无妨。”     我心里起了疑,但见他并不想往下说的样子,便也没再问,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之前那张解毒‘药’方上,还有些‘药’物实在寻不到,我还是有些担心,虽然他现在没有毒发,但毕竟一直是个隐患,得想法子彻底解了毒才好。”     宗老头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句,就再不吭声了,我见他一脸心神不宁的样子,只得道:“你若有事,便先回去吧,不必陪着我干坐。”     他勉为其难地笑了笑,点点头,站起身‘欲’走,却又坐下了,朝我笑道:“今日还没给你把脉呢,把完再走,等会儿我就不必再跑一趟了。”     他每日都来给我把脉的,我便也没有怀疑其他,将手腕伸了过去,他今日把脉的时间比平常要久一些,脸上神情格外严肃,我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待他把完脉,我不禁问道:“我没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他忙挥手,“先前那病,经过调理已经大好了,还是注意我之前跟你说的,夏天虽燥热,可千万不要贪凉,‘性’冷的东西莫吃,还有啊,就算再馋,也不能一个劲地往肚子里塞,每日按照清轩的吩咐,在院子里多走上两圈锻炼身体……”     我听着他的絮叨,心里头感觉一片温暖,忙笑嘻嘻地答应了,送他出‘门’时,还俏皮地挥了挥手:“宗老头,等着你明日再来呀!”     他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都要当娘的人了。”然后一阵长吁短叹地走了,我转身回了卧室,开始了下午漫长的睡眠。     再睁开眼时,君迁尘已经坐到了‘床’边,他一眼不眨地看着我,脸上表情严肃冷静,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我醒了,身子立刻朝我凑了凑,眼中是不容置疑地温柔,我甚至怀疑刚才我是眼‘花’了,他低下头用鼻子蹭了蹭我的,“今日过得如何?”     他每日从外头回来,都要问我这句话,我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同昨日一样,吃了睡睡了吃,然后才看了一会儿书,便被你那个忠实的拥趸制止了,”他扶我起来,在我背后塞了一个软绵绵的靠枕,我继续道:“下午跟宗老头聊了会子天,他给我把了脉,吩咐的话跟昨日一样,接着我便睡到了这个时候……”     他偏着头含笑听我说完,十分耐心的样子,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安宁祥和,那张如‘玉’般的脸庞此时散发着诗意的光泽,睫‘毛’在眼底投下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我突然想到,若我的孩儿有他一样的眉眼……心里头突然一片柔软。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道:“今日回来得怎么这么晚?”     他笑了笑,“有些事耽搁了,”我原本也没打算细问,却听他缓缓说道:“大安皇帝驾崩了。”--85460+dsuaahhh+25878165-->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十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有些错愕,不过倒不是特别吃惊,前些日子便有传言说大安皇帝不大好了,拖了这么久,终归还是没有救回来,我突然想到那个眼神澄澈,眉间却带着丝丝郁色的少年。     “那白云华……”     君迁尘点了点头:“他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永宁。”     永宁……我眸色暗了暗,这也许是那个少年最真诚的想法,从此以后,他将用那副瘦弱的肩膀扛起一个国家的重任,玉龙山山脚位居永巷里的那套宅子,他怕是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去住了,若是不出意外,这一生,我们都没法再相见了,想到这儿,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     君迁尘没有说话,静静地陪着我,他也许知道我现在的心情有些低落,我突然想起一事,抬头问道:“那个佳阳呢?”     她眼巴巴地跟着白云华跑去了夷玉,没名没分,受尽天下人嗤笑,原先这样的女子,不说是皇室了,即便是普通勋贵之家,也决计是不能容忍的,可白云华却也娶了她,虽说只是个侧妃,但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君迁尘道:“永宁帝刚登基不久,便赏了封号给她,赐号为纯。”     纯妃,至纯至性,想必白云华心里是明白的,面对这样一个为了爱情甘愿不顾一切的女子,确实担得起这个纯字,我缓缓舒了一口气,知道如今有人陪伴在他左右,让他骤然登上那个全天下最孤高的位置时,还能感觉到一丝温暖便好了。     高处不胜寒,我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君迁尘,静默不语,若无意外,他终有一日也要登上那个至尊之位,古往今来,上位者都被称为孤家寡人,因为一旦登上那个位置,就意味着他先是天子,君主,后才是丈夫,父亲或者儿子,在他的世界里,国必须放在第一位。     我心思千回百转,终于化作一声长叹,他立刻握住了我的手,轻柔地问道:“怎么,哪里不舒服么?”     我摇摇头,抬起头朝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他似被我这一笑晃花了眼,愣了愣,然后一把将我楼到了怀里,一阵爱抚,一下子捏捏我的手,一下子摸摸我的头,或是亲亲的我的嘴角,像是喜欢到了骨子里,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样。     我半靠在他怀里,掰着他修长的指头玩,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君迁尘。”     “唔?”他顺势吻了吻我的鬓角,我语气十分平静,毫无起伏波澜,像是在闲聊天气一般,淡淡道:“以后,你死在我后头好不好?我不想孤零零地活在世上。”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感觉到他的呼吸急促了不少,过了好一会儿,听到他一如既往低沉悦耳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十分郑重地答道:“好。”     一诺千金。     不知为何,我瞬间就高兴了起来,从他怀里坐直了身子,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还有啊,以后我变老变丑了,你也不要嫌弃我,还是要这么喜欢我,每日都夸我好看,行不行?”     他胸腔里发出低沉愉悦的笑声,轻轻搂住了我的身子,含着笑意道:“好。”     我靠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像个年迈的老婆婆,“你可不能学那些皇帝,三宫六院,佳丽三千的,那样不好,我知你是有大抱负的,怎能将时间花在这些儿女私情上呢,你应该专心处理国家大事,偌大一个国家,要想在你手中昌盛兴旺,几十年尚且觉得短了些,就不要浪费在其他事情上了……”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要想分辨那些人究竟是佞臣还是忠臣,便已经够花时间,伤脑筋的了,我们都生长在皇室,自然知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你也不想到时候在后宫的事上费神吧……再说好了,若你再有了别人,不管那人多好多贤良,我可没有这个容人的雅量,到时你便告诉天下人我死了就是,只望看在结发夫妻一场的份上,许我离开皇宫,浪迹天涯……”     他一下子堵住了我的嘴,舔吻着我的唇舌,温柔又细腻,“越说越没影了。”     我撅了撅嘴:“我是说真的啊!”     他用额头抵住我的,同我呼吸交缠,将我深深地看进眼里,“不会有那一天的。”     我心中一片甜蜜,却还是不依不饶道:“你们男人说甜言蜜语的时候一套一套的,到时候又翻脸不认人。”     他眼中染上一层笑意,“你听谁说的这些糟七糟八的事。”     “这还需要听人说嘛,”我哼哼道,“我从小到大见得多了,刚成婚时,自然是浓情蜜意,蜜里调油,没过几年,便会被新的好颜色吸引走,忘却旧人。”我叹了口气,“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君迁尘眯起了眼:“给你口气你还喘上了是吧?”     我瞪大了眼,假意害怕得往后缩,“天啦,我不过戳穿了你的心思,你便要变脸了么?”然后我护住自己的腹部哭道:“可怜的宝宝,你爹爹原来怀的是这个心思,娘亲生下你后,肯定变得又胖又丑,你爹爹到时候肯定不要我了……”     君迁尘一脸无奈,一把将我拽到怀里搂住,用下巴上浅浅的胡渣来蹭我的脸,我被痒得不行,连忙求饶,他一脸胜者姿态:“叫你乱说,教坏宝宝。”     “才没有!”我撇嘴,“书上都这么说,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他眯起了眼:“什么书?”     我心中立刻警铃大作,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娇嗔道:“我随手拿的,哪记得是什么书,”然后转移话题道:“我今日照着镜子,觉得胖了不少。”     他端详了我半天,然后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脸,“好像是富态了些,”满意得直点头,“那几个嬷嬷不错,吩咐白芷,上他们几个大封红。”     接着他将我全身上下都观察了一遍,“还是瘦了些,不好,你得再努力才行。”     我想起今日喝鸡汤时,小茴惊叹的眼神,噘嘴道:“我还不努力?我整日除了睡就只剩下吃了,中饭刚过一个时辰不到,我就饿得发慌,照我这么吃下去,七个月后,肯定变成一个大胖子。”     “那倒好了,”他抚掌大笑,“是我儿子要吃,你只管往肚子里塞就是。”     “你怎么也这样啊!”我不满道:“一口一个儿子的,若是个闺女怎么办?”     “儿子闺女我都喜欢,”他眼里顿时涌起浓浓的,化不开的温柔,然后用手轻抚我还没有显怀的腹部,“若是儿子,我一定教他骑射武艺,诗书礼仪,让他长成一个逸群之才,若是女儿……”他脸上笑意渐深,“我便宠着她,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将天底下最好的都给她。”     “喂喂喂!”我十分不满,“你这样会把女儿宠坏的。”     “我乐意。”他将脸一扬,突然孩子气了起来,我看得愣愣的,然后心中柔成了一滩水,不知是因为怀了孕的缘故还是其他,我最近母爱格外泛滥,看见他偶尔露出孩子气的神情,便想将他搂在怀里哄上一哄。     他看见我愣神,不知发生了什么,低下头来轻声问我:“颜颜,怎么了?”     我突然福至心灵,泪满盈眶,我知道若我娘还活着,她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过上如今这样的生活,君迁尘看到我突然哭了,慌得不知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搂住我一边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像是哄小孩子一般低声道:“颜颜不哭,没事的,有什么事跟我说,不哭啊……”     我想起刚才还想将他搂在怀里哄上一哄的事,突然又笑了,他低下头,满脸惊愕地看着我,我脸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嘴角却咧开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看得他惊诧不已,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自己也被这一哭一笑,弄得有些羞红了脸,喏喏道:“我没事,就是……觉得现在这样真好。”     他眸子湛亮,脸上散发出了迷人的神采,亲昵地吻了吻我的嘴角,“是啊,这样真好。”     然后在这美好的氛围中,我的肚子十分不解风情地咕噜了一声,我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他宠溺地笑道:“我们家颜颜又饿了。”     “才不是,”我嘟囔,“是你儿子或女儿饿了!”     他大笑着走出门去,吩咐白芷替我张罗吃食,现在小厨房里整日都有吃的,晚饭早就备好了,只等我吩咐,因此没过多久,便上了整整一桌子的菜,君迁尘坐在一边陪我一起吃,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我不禁食指大动,胃口大开,再也顾不上其他,风卷残云般的将它们都塞入了腹中,君迁尘十分高兴地连道了几个“赏”字,白芷便抿着嘴下去赏那些做饭的嬷嬷们了。     我一直吃到打嗝才作罢,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砸吧着嘴朝君迁尘说道:“我吃相会不会太难看了?”     “不会,”君迁尘笑着摇摇头,然后低声说:“像一头急哄哄想吃饭的小猪崽,看起来福气极了。”     “你!”     整个清汉苑都回荡着君迁尘爽朗的笑声和我不满地絮叨声,外面站着守夜的石南嘴角微微勾起,抬头看天,唔,繁星闪烁,明日一定又是一个大好晴天。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十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第二日等到我醒来时,君迁尘早已经出去办公了,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这才从床上坐了起来,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了内室,我看着在光线中飞舞跳跃的灰尘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直到听见白芷在外头刻意压低了的说话声,才回过神来,朝外头喊了一句,接着又倒向了床上。     白芷进来时,我正在同自己做最后的斗争,一边心里想着,今日天气这么好,我应该出去走走才是,可还有另一个声音却说,这么好的天气,多适合睡觉啊……     于是我便摇摆不定,反复在床上滚动,白芷十分了解我,走到窗前笑道:“小姐,今日小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单笼金乳酥……”     我叹了口气,从软绵绵的被窝中抬起头,认命地爬了起来,白芷服侍我穿衣服,我低下头看着平坦依旧的肚子嘟囔道:“我都有三个月了,怎么这肚子看起来跟之前一样啊。”     白芷笑道:“小姐,亏您还学过医呢,连我都知道,一般要到四月份才会显怀。”     我挠挠头,“我原以为,我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养得这么好,宝宝应该格外大些才对。”     白芷抿着嘴,点头同意,“那倒是,到后几个月,兴许真会比一般孕妇的肚子要大,所以从现在开始,您每日就应该多锻炼锻炼,到时候生起来才容易。”     我看着她侃侃而谈的模样,心里一片感慨,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按理说这些事是不好在人前说的,可她自从得知我有了喜,便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偷偷问了好些媳妇子和嬷嬷,又跟宗老头学了好多孕妇忌口之物,我就算稍微皱一下眉,她都会担心不已,实在是可爱又可敬。     她低着头安安静静仔仔细细地替我系着衣服,我想了想,歪头问:“白芷,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嫁人了。”     她先是神色大变,接着回过神来,脸胀得通红,眼睛也不敢看我,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哼唧道:“小姐,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啊。”     我不理她,自顾自地说道:“我虽觉得贯休脾气太倔,想杀杀他的傲气,可他对你确实不错,何况,他最近好像变得不那么讨人厌了。”我见白芷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置身事外的样子,无奈道:“我可是在跟你商讨你的婚事呢,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白芷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十分认真地说道:“小姐,反正我是要跟你一辈子的,若嫁了人还能伺候你,我愿意嫁,可若嫁了人之后不能再跟着你了,我便一辈子不嫁人。”     我听后心里感动得直冒泡,她跟着我的时间最长,性子却愣是没被我带歪,依旧十分纯良贤淑,我未出阁时,屋里的事情都是由她打点,那些小丫头也都由她管教,她就像我的姐姐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我真想不到,若是我离了她,该怎么生活,可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反复思量她的婚事,不想将她草草嫁人,我身边的这些姑娘,都是值得天下任何一个男子拿出真心相待的。     “说的什么胡话,怎么能一辈子不嫁人呢?”我假意训斥道:“你若是不嫁人,跟着我变成了老姑子,以后肯定会恨我呢。”     她忙摇头反驳:“不会的小姐……”接着看到我满脸的促狭,才知道我在逗她。     我牵着她的手到桌边坐下,她原先不肯,拗不过我,只得坐到了我旁边,我耐心道:“你跟我说实话,你瞧着贯休如何,若他提亲,你乐不乐意嫁给他?”     她羞红了脸,只摇头却不吱声,我有些着急道:“你只管跟我说,若是你乐意,我便想办法让他来提亲,若是你不乐意,即便是殿下命你嫁,我也不会同意的,我那时便答应过你们,你们的婚嫁全由自己做主。”     她感动得眼泪汪汪,婚嫁能自己做主,这是多大的荣宠,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婚嫁尚且不能自己做主,她们为奴为婢的,却有这个权力。     我突然看到窗户上闪过一个影子,脑子里立刻就想到了贯休那张俊朗的脸,对啊,刚才白芷在外头莫不是跟他说话?自从我怀孕后,他和石南便轮流在我门口守门,一刻也不曾懈怠,若今日值班的是他……     凭他的武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难保不会已经听到了我们屋内的谈话,这怎么能行!若白芷的回答被他听见了,岂不是失了主动权。     我见白芷刚想张口,立刻出声打断她,一边还留意着外头的动静,“你刚才半天没有回应,想来是不乐意这门婚事的,也好,你可以在我身边多留些日子,天下好男儿多得是,我叫殿下为你多留些心,应该很快就能找一个更好的。”     白芷听后愣愣的,可能不懂我为何突然变卦,接着有些着急起来,想开口却不知如何说,一下子呆在了当场,我自然不忍心她这样,捏了捏她的手,朝窗外使了个眼色,她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眼,她是多么心思机敏的人,立刻便领会了我的用意,害羞地低下了头。     我继续道:“贯休么,人长得不错,武艺也好,可就是太不成熟了些,你如此明理懂事,嫁给他可能会有些气受,我可不舍得你这样,再说,他常年刀光剑影的,也不大安全,我要给你找一个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懂得疼你爱你……”     我话音刚落,门便被“砰”地一声推开了,声音之大,即便我早有准备,也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心中不由得腹诽,这个贯休,刚说他不成熟,果然!     来者正是贯休,他大步跨进了门内,走到我跟前,白芷脸通红,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原本以为她是羞的,可直到她说出了口,我才知道她竟然是被气的,她平日里讲话声音十分温柔低沉,这次好像真的生气了,声音有些高扬起来:“贯大哥,你怎的这般鲁莽,小姐并未唤你进门,你自己就推门而入了,眼睛里还有没有小姐?!你推门声音这么大,若是吓到了小姐该如何是好!她现在怀着身孕,若出了什么事,是你能担待得起的嘛?再说,这里是小姐和殿下的卧房,你怎么就这么大喇喇地闯了进来,这是哪里的规矩?你若没有个合理的解释,即便小姐和殿下好心饶过了你,我也要跟你辩一辩!”     贯休一句话都还没说,便被白芷这番义正言辞的话给说晕了,他张了张嘴,看了看好整以暇在一边看好戏的我,又看了看气得满脸通红的白芷,终于低下头说了三个字:“我错了!”然后转身即走,头也不回,顺带还将门带上了。     白芷将他骂走后,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姐,你刚才没吓到吧?”     我摇摇头,“没事,早有准备。”我看着紧闭的门,心中有些犯嘀咕,白芷平日里都温温和和的,刚才那一番疾风骤雨,牙尖嘴利的样子竟有些小茴的影子,不知贯休猛一看见,能不能接受得了,我可别好心办了坏事才好。     我刚想开口安慰她几句,突然又是“砰”地一声,原本关好的门又被大力推开了,这回我是真的吓了一大跳,白芷亦是,我俩同时回头看着铁青着一张脸大步走进来的贯休,都呆住了,不知他去而复返意欲何为。     没想到贯休走到我面前,什么也没说,单膝跪地,朝我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以从未见过的郑重口吻对我道:“我想求娶太子妃身边服侍的白芷姑娘,望太子妃成全!”     我第一次因为惊讶而张开了嘴,然后看了一眼白芷,白芷显然也受到了惊吓,不过很快就回过了神来,脸羞得通红,走到一边低下头不敢看他,我看着跪在地上不动如山的贯休,心里乐开了花,嘿嘿,熊孩子你也有今天。     我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声,他立刻抬起了头,“你所求的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他脸上露出了惊诧的表情,见我并不打算说其他话了,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但还是十分恭敬地朝我抱了抱拳,站起身走了出去,出门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躲在角落装自己不存在的白芷。     待他出去后,我朝白芷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同不同意?”     她含羞带怯地看了我一眼,“我……我听小姐的。”     “这样啊……听我的……”我拖长了声音,“我觉得不好,我还是另给你找好男儿吧。”     她张大了嘴,十分吃惊的样子,估计没料到我是这番说辞,我看着她惊讶的样子,立刻哈哈大笑了起来,她这才知道我刚才是在逗她玩,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眼中却闪着幸福喜悦的光芒。     我叹了口气,“我们府上,终于又要办喜事了。”     君迁尘下午回来,我便同他说了这件事,他立刻便点头同意了:“贯休从小跟着我,性子跳脱,但却纯真善良,白芷细心沉稳,两人确是良配。”     我便立刻想到了小茴和石南的事,又重新提了提,他却摇头拒绝了,“石南虽平日不吭声,可心里头认定的事便不会再更改,你还是趁早劝小茴死了这条心吧。”           第一百七十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十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日子就在这平淡而琐碎中飞逝而过,天气越来越燥热,外头的太阳白亮亮的,若正午走到太阳底下,能晒脱一层皮,即便我每日出去锻炼移到了日落以后,可那时路上的热气也能让我汗流浃背,口干舌燥,最惨的是我还不能贪凉,房间里一块冰也没有,躺在床上睡一觉起来,额头上都能渗出汗意,随着肚子渐渐大了起来,日子越发难过了。     我拽了颗大葡萄放在嘴里吧唧了两下,吐出了皮,白芷在旁边为我轻轻扇着风,可即使这样,我还是觉得热极了,整个人像处在蒸笼中,我一边吐着舌头试图降温,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不能这么下去了,快让人搬冰上来降温,我快热死了。”     白芷眼中露出焦急之色,手中扇得更勤了:“小姐,为了小主子,您暂且忍一忍。”     我低头看了看已经凸起的肚子,无奈地皱起了眉头,只得问道:“殿下呢,何时回来?”     小茴一边帮我剥着葡萄皮,一边抿着嘴笑道:“这才刚过正午,离殿下回来的时间还早着呢,”她停了停,接着说:“自从小姐怀孕以后啊,就更离不开殿下了。”     白芷也笑出了声,自从我怀了孕,脸皮厚度与日俱增,这等玩笑话在我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于是大喇喇地道:“可不是我离不开他,是我们家元宝想他爹爹了。”     听到这个名字,白芷和小茴不禁又忍不住笑了,我怀孕好几个月,可肚子里的孩子却一直没有个小名,被我宝宝、宝宝的叫个不停,我跟君迁尘说要取个小名方便叫唤,他却把这当成了一件大事来做,一头钻在书房里一天没出来,待我去书房喊他,却发现书桌上堆满了写满了字的白纸,上头是各种含义美好的生僻字,我看得头都大了,一问才知道他竟是在给宝宝取小名,看这架势,不想个三年五载是没法决定了,我索性大手一挥,决定将决策权放在自己手中。     某日在吃饺子,看着白胖胖软乎乎的跟元宝似的饺子十分齐整的摆在盘子里,心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当机立断,肚子里的孩子小名就叫元宝,多喜庆啊,金元宝,天下可没人不喜欢,有谁愿意和财过不去呢,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全天下的人都能喜欢他,全世界都能温柔地对待他,就好了。     这么不着调的名字,君迁尘竟然毫无异议地全盘接受了,我着实吃惊了许久,毕竟不管是男是女,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现在身为一国储君,身份自然跟以往大不相同,却任由我胡闹似的给孩子取了小名,还跟着我一起高高兴兴地叫起了小元宝的名字,每次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喊着孩子的小名,我的心中便忍不住流过一丝甜意,感觉十分熨帖,热乎乎的。     我慵懒地躺在软榻上,小茴一颗一颗地喂我吃着葡萄,白芷则在旁边挥扇,除了实在太热了点以外,其余的一切都显得格外美好,我偏过头问小茴:“最近外头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你捡一两件与我听听。”     我已许久不关心外头的事了,每日偏安在小院里自得其乐,感觉与外面的世界都脱节了,但小茴却因为性子喜欢热闹,所以向来对这些事了解得格外清楚,听到我发问,便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大多都是风惊城里一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我听得有些意兴阑珊,她看我兴趣缺缺的样子,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小姐,我倒真想起了一件事,你估摸着会感兴趣。”     “哦?”我见她这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有些兴致地坐直了身子,她立刻放了一个小枕头垫在我腰下面,才道:“小姐知不知道沈之问沈大人?”     我心中微跳,半真半假地说:“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怎么了?”     小茴笑嘻嘻地说道:“就是在欧阳左相那件事中名声大震的监察御史,据说他当时为了让皇上将欧阳左相打入牢狱,还打算撞柱明志呢!”     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记起来了,怎么,他有什么新鲜事吗?”     “可不是嘛!”小茴道:“他自然那次后,可升了官呢,听说现在已经是右佥都御史了,听说啊,他长得颇好,又长袖善舞,京中的那些太太们提起他无一不夸奖的……”     我想起那日同君迁尘说的话,沈之问是君迁尘埋在朝中的一颗暗子,平日里弃之不用,关键时刻才显现出来,因此他们表面上并无交集,我虽早就听说了他的名字,却从未见过他,按照那日所说,他是贪狼星,必定交际手腕高超,人际关系频繁,这也同小茴刚才所说的对得上,君迁尘这些日子回来,若我不主动问起,他并不会同我说这些事,可能是看我怀孕了,怕我太过思虑的缘故。     我好奇道:“那他多大了,成亲没有?”     小茴一拍掌:“小姐你好厉害,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我乐呵呵地笑了,那可不,若不是这位沈大人有什么桃色消息,又怎会入了小茴的眼,只听她继续道:“这位沈大人可了不得,据说二十好几了,年纪也不小了,可却从未娶亲,家里边也没个人服侍,他长得这么好,又会做人,先前说媒的人都快把他们府上的门槛给踏烂了,可他只是推脱,原先还有人因此不高兴,可后来听说他不娶亲的原因是曾答应过亡母,要先为沈家光耀门楣再考虑成家之事,这下大家都改变了看法,只说他是君子,一诺千金。”     我心里暗暗腹诽,光耀门楣跟成家又无冲突,更何况,若他是司星阁中的一员,必定是被司空夜光收养的孤儿,哪有什么光耀门楣之说,可见这只是他的推脱之词,不过可以由此看出,他确实是个聪明之人。     “难道他最近娶了妻?”我问道。     小茴忙摇了摇头,“比这更好玩,”然后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脸上乐开了花:“听说啊,他和殷姑娘结了仇。”     我愣了愣,下意识问道,“哪个殷姑娘?”     “还有哪个殷姑娘啊,自然是南宁王的嫡亲孙女,殷忆雪姑娘啊!”     我许久不曾听见她的名字,着实愣了愣,我在得知怀孕之后不久,她便跟着南宁王回去了,怎么现在又和沈之问搅和在了一块?     “她又来风惊了?”     “可不是嘛,好像没来多久呢,也是奇怪,怎么刚离开风惊,就又回来了,”小茴歪着头想了想,没想明白,挥挥手示意这不是重点,然后继续道:“她跟这沈大人也是有缘,据说沈大人在街上从地痞流氓手中救下了一个姑娘,那姑娘见沈大人风流倜傥,又心地善良,就起了跟随的心思,偏偏沈大人又不近女色,推辞中被咱们嫉恶如仇的殷姑娘看到了,误会沈大人是那纨绔子弟,玩弄了人家姑娘不说,还不肯负责任,一怒之下便当众吵了起来,后来误会解释清楚后,两人像是不对盘似的,偏偏走哪儿都能碰到,每次没说几句话就能吵起来,一来二去的,便被人当笑话似的传了出来,可有意思了!”     我听了着实感到惊奇,不由的问道:“她来了风惊,怎么没来府上看我?”     白芷和小茴对视了一眼,但笑不语,我心里一跳,脱口而出:“她来看过我?”     这回是白芷作答的:“殷姑娘刚来风惊便想来府上看你,偏偏那时你身子又不爽利,殿下怕殷姑娘咋咋呼呼的,又不是个会小心翼翼的人,到时候冲撞了小姐便得不偿失了,于是便做主拒绝了……再后来,那殷姑娘认识了沈大人,便没空做其他的,天天只想着怎么对付他才好……”     我噗嗤一声笑了,心里亮堂堂,跟明镜似的,若说这殷忆雪和沈之问是无意中认识的,打死我也不信,她好端端的,不呆在良南城又跑到风惊来,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偏偏来了没多久,就认识了沈之问,还好巧不巧的,总是能碰到,要知道,风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重复遇到同一个外男的几率,可比打出来一颗双黄蛋的几率还小。     我想起当初君迁尘答应殷承允的话,心中哀叹,可怜的沈之问,看来就这样被作为交换条件给甩卖了,不过从刚才小茴说的来看,他平日里长袖善舞,文质彬彬,断不是那种会跟一个姑娘当众吵架的人,而殷忆雪我却十分了解,虽有些娇蛮任性,可也好歹是大家闺秀,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     可这两人为何一见面就吵闹个不休呢?这只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待君迁尘回来,我得要好好问问才好,答应了人家要保媒的,可不能食言,应该没有人比我更希望殷忆雪能找个好归宿了吧。     可很快我便忘记了这件事,因为在白芷的提醒下,我发现君迁尘的生辰要到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十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君迁尘这日一回来,便看到我歪在湘妃椅上大汗淋漓,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皱了皱眉头,立刻吩咐下面的人抬了冰块放到外室,叫人用扇子扇了冷风进来,既能降温又能避免我受凉,这么一来,房间里顿时凉快多了。     他陪着我吃完饭,就被贯休喊了出去,我正好趁着这段空闲时间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然后一边吃着水果一边想着,到底送他一个什么礼物才好。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露出了一个贼兮兮的笑,其实最好的礼物已经在我肚子里了,但若是这么说……是否显得太没诚意了些?     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感觉床的另一边沉了下去,我便十分主动地凑了上去,一股清新的味道钻入了鼻子,他似乎刚刚洗过澡,身上十分清爽,我往他怀里拱了拱,他一把将我圈住,他是不怕热的,冬天显得太过冰凉的皮肤,在夏天却十分宝贵起来,我最怕热,这些日子以来,晚上我都是依赖他才度过的,他的怀抱冷静安然,如同他的人一样。     我满足地发出了哼唧声,他将我搂得更紧了,紧得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模糊地抗议了几声,他却依然故我,并没有放松桎梏,我便渐渐清醒了过来,睁开迷茫的眼,看到了他湛亮的眸子在黑暗中反射出幽深的光。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我有些奇怪道:“你怎么了?”他没有吱声,我想到他回来得那样晚,平日他很少将公事带回府上,即便是批示公文也大多会和我一起,这次却反常的被贯休喊了出去,而且一去就这么久,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的手放松了力道,轻抚我的后背,唇如蜻蜓点水一般在我额头亲了亲,声音低沉沙哑,“没事。”     我有些不相信,继续问道:“那你刚才是做什么去了,那样久。”     “一些公事,有些麻烦,现下已经处理好了。”他语气十分平静地说,房间里只在最角落有一盏灯没有熄灭,他背对着光,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但这种感觉很怪异,他刚才明明是有些反常的,虽然不过瞬间就好了,若是旁人必定会被他糊弄过去,但我跟他同床共枕许久,十分了解他的为人,若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断不会失控将我弄醒,但眼下情形,他并不想多说,我心里暗暗决定,不再问了。     这是我对他的信任,也是我对他的尊重,不管两个人再亲密,再互相喜爱,都需要一定的私人空间,若是他想说了,自然会和我说的。但我已然醒了,便干脆陪他说说话吧。     “君迁尘。”     “唔?”     “你跟我说说最近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吧,我感觉自己都与世隔绝了。”     他发出轻笑声,然后依言缓缓说了起来,我这才知道,夷玉那个早就弃位出走的前太子,竟然在前不久回到了夷玉都城瑶礼,被永宁帝,也就是白云华,封为了琨王。     我好奇道:“他这时候赶回去做什么,难道又想当皇上了?”说完又觉得好笑似的摇了摇头,“也不对,若他想当皇上,当初就不会弃位出走了。”     “应是想回去见大安帝最后一面吧,”君迁尘似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未能如愿。”     “那他以后就安安心心地待在瑶礼做琨王了?”     君迁尘摸了摸我的头,“若你千方百计,排除万难,好不容易逃离了这些纷争,怎么还会老老实实地回去过那样的日子。”     “也对,”我小鸡啄米似地忙点头,“可白云华不一定会放他走啊。”     白云华他从小便活在那个前太子的光环之下,那个古往今来令无数皇子争破头的储君之位,却被夷玉前太子弃若敝履,真真是,光风霁月,妙人也。     “他暂时怕也不会走,”君迁尘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大安帝因病逝世,朝堂动荡,永宁帝年纪尚幼,还撑不起这一切,北有赤炀虎视眈眈,在这内忧外患之下,身为白氏子孙,想来,此时也只能待在夷玉精忠报国了。”     我瞪大了双眼,“你的意思是,赤炀有心……”     我不由自主地便想起那个面如冠玉的紫衣男子,听见君迁尘的声音响起:“赤炀初皇帝轩辕腾雄心壮志,太子轩辕凌霄果敢决然,运筹帷幄,年纪轻轻便创立了云霄使,又师从战神陆和,实在不容小觑。”     我心里一沉,想起远嫁赤炀的景落,不由地抓紧了君迁尘的袖子,他似感觉出了我的紧张,用大手裹住我的,叹了口气,“就知你会操心,便不舍得跟你说这些。”     我哼唧道:“其实有件事我瞒了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晦涩不明:“什么事?”     “关于轩辕凌霄的。”我弱弱地说。     “哦?是什么?”不知为何,我感觉他好像反倒松了口气。     我便将当初在锦都如何初遇轩辕凌霄,后来又如何顶替景落,再遇见他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只隐去了景落去见张承淮的事,只说她实在向往外面的风景,因此才找我替换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后来你在宫中和他还有无交集?”     我立即否认了,不过还是将他和景落那次在御花园的对白说了一遍,然后着急忙慌地说道:“他应该不会发现,那次花朝节遇到的是另一个人吧?”     这般匪夷所思的事,若不是江湖中人,或者十分熟悉易容之术,想来根本猜不到堂堂一国公主,竟然会被人假冒的事。     “照你所说的,你妹妹性子与你大不相同,轩辕凌霄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人,长此以往,必定会起疑心。”     “那怎么办啊?”我那时将这件事瞒了下来,并没有告诉景落,唯一知情的轻轻又……这样的话,岂不是景落处在被动的地位,我立刻有些慌张起来。     “你别急,”君迁尘轻抚我的背,示意我放松下来,“你妹妹上次在御花园回答得就极好,她应是个机敏的人,不会那么轻易被发现的,只是你江湖上的身份,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传出去了。”     我忙点了点头,他又安慰了一阵,我便有些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可能是小题大做了,没过多久,睡意袭来,我迷迷糊糊中,突然又想到一事,模糊不清地问道:“还有……你是不是将我偷偷藏的书都收起来了?”     自那日我无意中跟他提到,书上说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结果第二天,我的那些书便不见了踪影,好几日都想提这件事了,但不知是怀了孕记性不大好的缘故还是其他,总是忘记,今日终于想起,但奈何说完这句话后,便抵不过周公的召唤,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我醒来时,君迁尘竟然也没有起,跟我面对面的躺在一起,我们还保持着昨夜的姿势,紧紧搂抱着,他身上的皮肤光滑冰凉,我忍不住往他脸上蹭了蹭,他立刻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澄澈清明,哪有丝毫的睡意。     “你醒了。”他嘴角漾起一抹笑。     我点点头,问道,“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没出去啊。”     他在我额头落下一吻,“今日无事,留下来陪你。”     我立刻就高兴起来,在他如玉的下巴上啃了好几口,他无奈地道:“我竟不知自己家里还养了一只咬人的小猪。”     “你才是小猪,你才是!”我愤愤不平地在他脸上手上留下我更多牙印,他被我闹得不行,干脆将闹腾不已地我用手圈住,然后落下了一个温柔缱绻的吻,吻得我娇喘吁吁,红着脸小声道:“那些嬷嬷跟我说,其实三个月以后就……”     他瞬间便明白了过来,自从我怀了孕,最初那段时间一直生病,原本照理他是要跟我分房睡的,但他却担心别人照顾不周,坚持一直与我同床至今,夜夜拥我入眠。     他眸色渐深,我顿时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了,只觉得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心跳快得像要炸开了,他将手温柔地放在我凸起的腹部,然后凑过来吻我的唇,顾及着孩子,他所有的动作都十分轻柔,仿佛我是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     千金难买此一场,喜杀梁鸿与孟光。     我一直躺到晌午才起来,君迁尘和我洗了澡,待一身清爽了,我才好意思叫白芷她们送饭进来,白芷和小茴看见我抿着嘴直笑,我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没看见,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光,然后走到书房里同君迁尘腻歪了一天。     他坐在那儿批示着公文,我则静静地在一边看书,看到一半觉得无聊,眼睛转了转,跑到房间里将阿宝拿了出来,又回到了书房,君迁尘抽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去。     阿宝现在更加胖了,不过夏天的到来,倒是十分如它的意,总是格外活泼,不像冬天懒洋洋的。     我将它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逗着它玩,它十分高兴,缠在我的指头上绕成了一个圈圈,然后顺着我的手臂爬到了我的脖子上,冰凉冰凉的,乐得我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它顺着我的身子爬到了我的腰间,吐着蛇信子盘旋在此,高兴极了。     我看到此景睁大了眼,笑嘻嘻道:“你也知道我怀了宝宝啊,这么高兴。”     书桌那边传来声响,我有些奇怪地抬起头去,便看见了君迁尘那张苍白的脸。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十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许多之前忽视掉的细节迅速闪过我的脑海,宗老头突然变幻的脸色,君迁尘心思深沉的眼眸,还有……我低头看着在我腹部来回打转,摇头晃脑吐着信子的阿宝,呵,还有比这更明显的征兆吗?     不知何时,君迁尘走到了我身边,他伸出手来轻轻在我脸上抚过,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流泪了,我抬起头看着他,像一个死囚在判决书未下达前抱着最后的希望,可当我见到他眼中闪过的一抹沉痛时,这个希望就被现实击打得四分五裂了。     我沉默地将阿宝拿了起来,它迅速在我手腕上绕成了一个圈,像是一个洁白如玉的手环一般,然后收起面前摊开的书,站起身将它们放回了原位,我知道君迁尘的目光一直跟着我,做完了这一切,我的眼泪也已经干了,我仰起头静静地看着他,“我要见宗老头。”     “好。”他点头答应,然后陪着我到了走到了宗老头住的小院,宗老头正对着一堆药挑挑拣拣,忙得跟陀螺似的,看到携手而来的我们,也不过挥了挥手,我便老实地坐到了一边等待,过了许久,他的忙碌才告一段落,一边拿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问道:“这时候热气未散,你跑出来做什么,小心中了暑!”然后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噜一饮而尽。     我十分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宗老头,元宝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吗?”     他的动作一下子仿若静止了一般,我大气也不敢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中的杯子,看了君迁尘一眼,然后十分沉重地说道:“你知道了。”     我点点头,“我发现阿宝盘旋在我腹部,绕之不去,同那时对待君迁尘一般。”     阿宝对天下毒物有着绝对的敏感,我原先也想不到这个,但君迁尘苍白的脸色仿佛是无言的佐证,让我不得不直面这个我连说都不忍说出口的事。     当初君迁尘的担心竟最终落在了这儿,我无奈地笑了笑,命运,真是个让人咬牙切齿的混蛋。     宗老头叹了口气,“是你上次提起君家小子身上未清的余毒时,我才想起来的,当时替你把了脉,还察觉不出什么,即便是现在,你的脉搏也很正常,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那……”我感觉眼前突然有了希望,“是否只是我们多虑罢了,实际上就是如此,我很健康,元宝也是。”     宗老头有些不忍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幻想再一次破灭了,“当初君家小子的毒便是从母体带来的,你虽然没有中毒,但是他……”宗老头指了指坐在一边静默不语的君迁尘,“他体内余毒未清,照我的推断,你腹中的孩儿……必定也带了毒。”     君迁尘将头偏向了一边,骨节分明的手已经紧握成拳,我很少见到他的情绪如此外露,心中一酸,伸过手去紧紧握住了他的,他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眼中闪过许多交杂的情感,我不能一一分明,只知道他脸上的疼惜是如此明显,还带着深深的自责,我突然想到当初他是极力制止自己碰我的,是我……     他现在该多么内疚啊。     我朝他露出了一抹微笑,他眼眸闪了闪,手握得更紧了,我心中有一个念头开始慢慢清晰起来,渐渐地,如同生了根一般,坚若磐石地扎在了我的脑海中。     “若我十月怀胎生下他,他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少。”我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十分冷静,好像在问一件最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宗老头沉默了片刻,才答道:“前面这几个月倒没什么大事,最最凶险的便是你分娩之时,到时候羊水一破,他在出生的同时,你也会毒发……”     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司空星便是如此,所以在生下了君迁尘后便香消玉殒了,我低头想了想,问道:“君迁尘体内的毒已经解了大半,这是不是可以认为,元宝体内的毒也只是一些残余?”     宗老头点了点头,接着有些沉重地说道:“即便只是残余,但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何况……”他看了我一眼,“体内的毒素扩张同外部染毒不同,它会迅速地进入你的五脏六腑,若有真气护体的人还能撑个一时半会,但你那时正好生产,虚弱至极,也没有练过什么武艺,怕是……很难。”     我知道他已经十分委婉了,岂止很难,简直难如登天。     君迁尘那时之所以能活着,是因为司空星抱了必死的决心,以毒攻毒,这才给他挽回了一点保命的时间,后又有司空夜光倾尽一生修为救他,这才活了下来,即便没过几个月便要毒发一次,体验徘徊在生死边缘的痛苦,但饶是如此,已属奇迹。     我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若是服下毒药以毒攻毒呢?”     我手突然一痛,才发现君迁尘用了大力,我不敢看他,只盯着宗老头不说话,宗老头叹了口气,艰难地摇了摇头:“不可,你这情况同君小子的娘不同,她那是自己本身中了毒,这才能用以毒攻毒之法,你现在其实并没有中毒,这也是为何你的脉象并无异常的原因,”他十分缓慢地说道:“只要你……舍了这个孩子,那对你的生命构不成丝毫威胁。”     “不!”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宗老头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君迁尘却紧了紧我的手,我朝他看去,他目光中露出了不容错辨的疼惜,他顿了顿,一开口,嗓音喑哑:“颜颜,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我惊恐地睁大了眼,不停地摇头:“不不不,那些都不是元宝,”我从他手中抽出我的手,以保护性的姿态将手放在了腹部,“君迁尘,他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你最初知道时不是很高兴吗?他会有你的眉眼,也许鼻子和嘴唇会像我,聪明懂事,会喊你爹爹,喊我娘亲,我会看着他睁眼,翻身,慢慢地学会摇摇晃晃的走路,然后会跑了,会说更多更多的话,还会背好听的诗……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颜颜……”他眼中露着沉痛。     “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但其他孩子都不是元宝,没有人可以替代他的,他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一眼,他还没有看过爹爹娘亲一眼,”我想起这四个月来他在我肚子中渐渐长大,渐渐成型,与我融为一体,他是我的血脉,体内流淌着我和君迁尘的血,我不会,也绝不能让他还没有来得及和这个世界打招呼,就被扼杀在摇篮中,“我要这个孩子!我要元宝!”我以不容置喙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宗老头一直耷拉着头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我说了这么多,妄图打动他们,但君迁尘却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我几乎崩溃,他说:“颜颜,我不想像我师父那样活着。”     我眼前浮现了司空夜光最后那明亮如星的眼神,当他得知自己即将油尽灯枯时,是以一种欣喜的态度来迎接生命最后的旅程,他并没有丝毫恐慌,我那时就知道,若不是因为君迁尘,他断不会孤独的在这世上活着,他的心早已经随着司空星的逝去而不再跳动了,他已经感受不到春花秋月带来的美好,活着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只是承诺和煎熬。     想到君迁尘在未来的某一天也有可能像他那样生活着,还是在那个世间最孤单的位置,我的心就一阵一阵地抽疼,但身为一个母亲,保护自己孩子的愿望和决心来得那样猛烈,这是我无法抗拒的本能,我这时终于理解,为何当初司空星能够义无反顾地选择赴死,而将生的机会留给君迁尘,即便她知道也许君迁尘活着也会经历漫长的痛苦,但那至少活着,不是吗?     “我……”我看着君迁尘沉痛的眸子说不出拒绝的话,但我心里知道,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可能更改自己的决定了,我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以一种决然而又松快的口吻说道:“我要等着元宝出生,待他看尽世间风景,”然后抬起头对着宗老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我们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宗老头!”     宗老头点了点头,幅度十分小,但我却知那里面包含的重量。     君迁尘将头转向一边,半晌,才说道:“无论何时,我的选择都只会是你。”     我的心骤然一疼,疼得几乎要掉下泪来,我主动牵过他的手,乐观道:“还有半年呢,兴许在这之前,宗老头就找出解毒的法子来了呀。”     我们都知道我说的是天方夜谭,若是解药那么好配,举猗郇全国之力,早就配齐了,可现在却如进入了死胡同,一筹莫展,我想到我的元宝,还没有出生就要经历这样的苦楚,不禁心如刀绞,泪眼婆娑中,君迁尘重新握紧了我的手,我不由自主地朝他笑了笑,我知道,即便他心中万千个不乐意,但依旧会陪在我身边,这样于我已经足矣。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二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这天,君迁尘刚出‘门’,我便从‘床’上挣扎着爬了起来,白芷昨日就得了我的吩咐,守在‘门’口等我,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我洗漱穿戴好,便扶着我到了小厨房,我需要的食材早已经准备好了,那个十分有眼力的厨子十分高兴地点头哈腰:“太子妃,这是您昨日吩咐下来要准备的,为确保食材新鲜,今日赶早送了来。.访问:щщщ. 。”     我看着水灵灵的瓜果,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赏。”     他便感‘激’涕零地领了赏退到了一边,除了那次令我信心倍增的下厨外,后来几乎没有了机会,每次我一提到做菜,便总会有其他事情岔开,但今日不同啊,今日是君迁尘的诞辰,我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来要送他什么礼物,想起他喜欢吃我做的菜,最后便拍板决定,为他做一桌丰富的佳肴。     我看着案台上摆放的食材,不由得有些头大,无比希望阿九此刻能在我旁边,一一进行指点才好,可惜事与愿违,我从袖子里掏出先前准备好的食谱,开始了这个无比庞大和艰难的工程。     为了表示诚意,我不允许他们其他人来帮忙,白芷和大厨只得守在‘门’口以防万一,我围着围裙,手中拿着勺子,看着锅里咕噜噜往上喷发的热气,炉灶里烧得红通通的大火,额头上虽冒着汗,但心里却感到一片安然,我现在仿佛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正在等待着夫君回家吃饭的小‘妇’人,生活就是如此,在琐碎和平凡里体会到美好和幸福。     待我做完设定好的菜‘色’,大半天就这么过去了,我每做好一个菜便在白芷的强制要求下,出来吹吹风,歇息歇息,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跟练武似的,那个大厨便会将我做好的菜放到一边热好,以免冷掉。     全部完成以后,只感觉大汗淋漓,身上湿哒哒,黏糊糊的,跟绕着清汉苑跑了一圈似的,我接过白芷递来的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只觉得全身燥热得不行,白芷扶着我回了房,立刻端来了一盘子已经去了籽切成一小块小块的西瓜,我立刻拿了一块放在嘴里,甜丝丝的水分一下子溢了出来,虽然并没有冰镇过,但身上的暑气还是瞬间去了不少。     待我毫无节制地吃下半盆,白芷便尽职尽责地端了下去,不许我吃太多,我只好可怜兮兮地滚去洗了个澡,将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轻轻‘揉’搓了一遍,这才神清气爽地跨出了浴盆,穿上了轻薄的夏衫。     君迁尘回来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我趴在桌子上,无聊地逗着阿宝,心里却在想着,他等会儿见到一桌子菜时候的表情,听见小茴进来报信,我‘激’动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将白芷唬了一跳,忙不迭地说道:“小姐,注意小主子!”     我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止不住内心的雀跃,脚步十分轻快地迎了出去,君迁尘穿着朝服,头戴‘玉’冠,在夕阳的余辉里朝我大步走来,面容洁白如‘玉’,美好得不似凡人。     他的表情原本十分冷漠,当看到我时,却仿佛冰块开始慢慢融化,‘激’起了一圈一圈的‘波’纹,我笑嘻嘻地扑到了他怀里,他顺势搂过我,在我发间嗅了嗅:“茉莉‘花’?”     我高兴地点点头,旁边站着的贴身丫鬟和亲‘侍’都已经低下了头,白芷和小茴早就见怪不怪了,可还是羞红了脸,君迁尘就这么搂着我进了屋子,我亲自伺候着他换了衣服,他才圈住我的腰,用手点了点我的额头,“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我眼睛咕噜噜一转,就知道他肯定忘记了自己的生辰,仰起头来十分开心道:“你猜?”     他想了许久,“你又怎么折腾贯休了?”     “什么呀!”我撅起了嘴,“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哦……”他顿了顿,“趁白芷没注意偷吃了什么?”     “君迁尘!”我气得想跺脚,“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无聊,闲得没事做啊!”     他笑了起来,声音十分愉悦,虽没回答,但在我听来,仿佛就是这么个意思,我气哼哼地转到一边,“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他只想了一会儿,便沉默了下来,在我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我知道他已经想起来了,他的生辰,他母亲的忌日。     也许之前那么多年,他从没有好好过过这一天,依照皇上对司空星的感情,这一天应该也很难过,所以就不用幻想,他会为君迁尘好好庆祝生日了。     可正是在这最最平凡的一天,君迁尘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上,他带着他母亲无以伦比的爱同这个世界打了第一声招呼,然后慢慢长大,长成了如今这个我爱的男子。     我牵着他的手走到了院子里,此时太阳已经落了下去,院子里到处挂起了红通通的灯笼,这是我事先布置好的,趁着我将君迁尘拖进房间里的这段时间,白芷便安排人将灯笼点亮了,一阵香气从院子正中央的石亭子里缓缓飘来,此时整个清汉苑已经寂静一片,不闻一丝人声,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而已。     我带着他一步步走向石亭,石亭中间的石桌上面已经摆好了我一天的成果,还有一个酒壶,两个小酒杯,以及干净的碗筷,从他出了房‘门’开始,眼前的这一切便目不暇接地发生了,他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我指着满桌子的菜肴得意道:“这可是我‘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做好的,你快坐下尝一尝,看比起上次来,有没有进步些!”     他依言坐下,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盘菜送入最终,慢慢咀嚼了许久,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很好吃。”     我感动地几乎流泪,为他斟了一杯酒,然后在他对面坐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笑嘻嘻道:“今日不能陪你饮酒了,不过来日方才,明年再陪你吧,我以茶代酒,祝你生辰快乐,明年,后年,大后年……往后的每一年的今天,都有我和元宝同你度过,也许……”我低下头有些羞涩地说道:“也许以后不止元宝呢。”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在灯笼的照‘射’下,仿佛里面倒映着万千灯火,他没有说话,只抬起手举起杯跟我手中的杯子轻轻碰了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我虽然喝的是水,但也学着他一口喝完了,然后还将杯子朝下倒了倒:“你看,我喝完了哦。”     他看着我轻轻笑了一声,我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暖洋洋的,指着一桌子菜道:“求求爷赏脸,我今日便值了。”     他便十分听话地拿起筷子开始默默地吃了起来,我便一直在旁边说个不停,偶尔他会往我嘴里塞一筷子菜,我吧唧吧唧两下,便会抛弃之前说的话题,开始夸奖起自己来,“……真没想到我手艺这么好,这道菜我今日第一次做哦,也没有人帮忙,我就是看着食谱做出来的,不过这是第二锅,第一锅糊了,这道菜也是第二锅,第一锅我放多了盐,咸死了,幸好我起锅前都尝了尝,不然你今日这顿饭会吃得格外煎熬,我是不是很贤惠……”     夜空寂静,繁星点点,清汉苑中不时传出清澈爽朗的笑声,那笑声久久回‘荡’在空中,经久不散。     吃晚饭,君迁尘便在我的催促下去洗澡,我迅速地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衣服,然后十分紧张地斜躺到了‘床’上,右手撑着头,摆出了一个妩媚妖娆的姿势。     君迁尘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他那个怀孕了四个多月,肚子已经圆滚滚的小妻子,穿着一袭绿‘色’透明绣‘花’薄纱裙,十分慵懒地斜卧在那张只属于他们俩的大‘床’上,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雪白得像糯米团子似的脚趾微微蜷缩了起来,‘露’出的肌肤上泛起了淡淡的粉红。     哦,小丫头害羞了。     我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跳快得不行,他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还湿漉漉的在滴着水,眼睛明亮到似乎里面藏了两团焰火,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轻轻咳了一声,将手放到了肚子上,好像这样能够壮胆似的,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十分小声地说道:“这才是你的生日礼物……”他眼睛微微眯起,我本能地感到了一种被侵略的危险,整个身子往后缩了缩,可还没来得及有大动作,他已经一跃而上,将我翻身楼到了怀里。     “这也是书上学的?”他轻轻啄了啄我的耳朵,吐气如兰,我身子顿时瘫软成了一滩水,他便开始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起来,还一边在我耳边轻声说:“你这个礼物甚好,爷笑纳了。”     天地开始旋转,我沉溺在其中,仿佛溺水的人,只有攀附他才能重新获得新生,突然毫无预兆的,我感到腹部传来了一个十分轻微的动静,我立刻僵直了身子,他很快便发现了我的反常,停下了动作,温柔地低下头轻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85460+dsuaahhh+26037679-->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朝天下风云起(二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有些颤抖地将他的手放到了我的腹部,他先是有些奇怪地偏了偏头,可随着又一个十分大的动静,他的双眼猛然睁大,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未在他脸上见过比这更可爱的表情。     我摒神静气地看着他缓缓俯下身去,将头轻轻放到了我的肚子上,这一回我们俩等了许久,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几乎要怀疑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可君迁尘似乎比我有耐心多了,他完全没有放弃的打算,一直这么静静等待着,终于,我感觉独自又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那感觉若有若无,像是蝴蝶扇动翅膀一样轻盈,可对于两个像在荒芜的沙漠中等待一片绿洲的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君迁尘将手放到了我的腹部,和我圆滚滚的肚子贴合在一起,他的手微微凉,让我感到十分舒服,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元宝又在里面动了动,他(她)似乎想通过我,同君迁尘打招呼,不过一瞬间,我便热泪盈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当我反应过来时,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到了脖颈。     君迁尘双手捧着我的肚子,近乎虔诚地在上面落下了一个吻,这个吻如同清风吹过春水,只漾开了一圈波纹,但却让我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翻过身将我抱在怀里,我倚在他的胸口,似乎能够听到他如雷鼓一般的心跳声,他似乎在我头顶发出了一声轻叹,然后低下头来将我脸上的泪细细吻去,我闭着眼沉浸在此刻无比巨大的幸福之中。     这是四个多月以来,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元宝在我的肚子里,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不再是孤身一人,他(她)用这种最最平凡而又无比伟大的方式,跟我们说了第一声好,现在的心情难以名状,我无法想象当我某天真的见到他(她)时会是何种状态,但现在我只想缩在君迁尘怀里,细细感受这对于我们俩来说,都无比重要的时刻。     我先前对元宝的爱那么抽象,可现在,突然变得十分具体起来,我只求他(她)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这是我如今全部的心愿。     君迁尘就这么搂着我,一动不动,我和他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相拥着,仿佛在这世界上,只有彼此才能明白对方此刻的心情。     “颜颜。”他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嗯。”     “我现在好庆幸,”他缓缓地说:“我好庆幸那一刻,你抓住了我的手。”     我忍不住便回忆起最初在司星阁时相见的情景,我和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便是他和司空夜光生离死别之时,他在那满是药香味略显昏暗的屋子里,摔倒在地,朝我露出了最最脆弱的一面,也许正因为如此,在后来我们的交往之中,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满足他的愿望,总是不由自主地把他放在较弱的那一方,长久以往,我心中的天平也不由得慢慢倾斜了。     “我也好庆幸,你给的酬劳实在多,让我不顾一切地接了这一单生意。”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若你再抠门些,也许我们便没有机会认识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一丝抱怨:“这么好的氛围,你还是这样……”     “还是怎样?”我瞪大了眼,趴到了他身上,威胁道,心里默默决定,若他敢说出不解风情这四个字,我今儿个的生日礼物就不送出去了。     “你还是这样……率真。”他果然机敏,立刻换了个词,我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重新懒洋洋地回到了他怀里。     “颜颜,我以前一直不懂,我娘为何明知我能活下去的几率十分小,为何宁愿让我孤孤单单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何舍得让我的生辰变成她的忌辰,却还是要放弃自己的生命生下我,这样做有意义吗?值得吗?她甚至没看过我一眼,甚至不知道我能否平安长大,甚至没法预料我长大以后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不怕我根本活不到成年吗,她不怕我及时侥幸一直活着,但却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吗,她不怕我从小没有母爱,会觉得孤单吗?”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像我不懂,你为何宁愿冒着会失去我的风险,也要生下这个孩子……我当然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孩子,但若是拿你的生命去交换,我……是不愿意的。”     我心里一痛,想到他刚才虔诚的姿势,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纷乱,不知该开口说什么好,只听他又道:“我原先一直觉得,我不能做一个好父亲,不能像我师父那样,仁慈却又严厉,沉着而又坚定,如大海般深沉而宽广,能让我的孩子心存敬畏而又心怜……”     听到他这么说,我的心骤然一紧,猜不到他接下来要跟我说什么,但却因为他刚才说的而渐渐心疼起来,是啊,他从小失了母亲,景和帝的父爱相较于司空夜光来说,是那么苍白而无力,司空夜光才是他心目中伟岸的父亲形象,可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偏偏为了他,散去了全身修为,变成了只能坐在轮椅上依靠别人而活着的人,就像是一只原本要翱翔九州的鹰,却心甘情愿亲手斩断自己的翅膀,而他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对他母亲的爱。     我这才想到,也许他得知我怀孕后,内心也是惶恐而不安的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当好一个父亲,但他却从没有在我面前露出过丝毫犹疑,也许正因为这样,这几个月来,我才能够那么安心和坦然。     “可是颜颜,”他继续说道,“刚才那一刻,我才突然明白,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当我感受到他(她)时,我便知道,我再也无法舍弃,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守护你们,让他(她)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他吻了吻我的发迹,“你比我勇敢,勇敢多了。”     我为他这番话动容,深吸了一口气,朝他裂开嘴笑了,“我才没有你勇敢,我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我的底气就是你啊!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和元宝出事的。”     他终于笑了,眼神清澈迷人,“你比我聪明多了。”     我哈哈大笑,“这个我承认。”     他叹了口气,似乎对我这么厚脸皮感到无可奈何,他轻抚我的发,眸子熠熠生辉,将唇凑到我耳边低声说:“夜还长着,夫人的礼物为夫还未享用呢。”     我不禁红了脸,默默吐出两个字,“流氓。”     他低笑出声,“被胡说,元宝听到了不好。”     “你……唔……”我再也发不出声,沉溺在他的温柔之中,逐渐沉沦,我在心里默默说,元宝啊元宝,以后你长大了,可千万别学你爹爹这样,实在是……太伤风败俗了。     夜正深,虫鸣阵阵,从房间里不时地传出嬉笑的声音,星星布满夜空,调皮地眨着眼睛,皎洁的月亮将金黄的月光轻轻地洒向大地,泻进每个角落,渐渐的,它仿佛也听到了什么,害羞起来,躲入了云间,只余半边脸示人,夏天的微风阵阵,仿佛在无言地说着,你看,这样多好。     第二日醒来时,天光早已大亮,身边的位置早已经空了,君迁尘不知去了何处,我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觉得这一觉睡得好极了,我用手轻轻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轻声道:“早呀,元宝。”     接着听到了一阵咕噜噜的叫声,我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啊,小元宝,娘太懒了,还没吃饭,你等等,娘就起来。”     我有些笨拙地爬起了床,换好干净衣裳,看着放在一边的那件绿色搏杀群,昨日的某些片段闪过脑海,脸不禁红了红,突然我感到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轻轻撞了撞,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低下头看着外表毫无变化的肚子,挠了挠头说道:“元宝呀,你不会也刚醒吧。”     他(她)好像在回应我一般,又轻轻撞了撞,一股爱怜之意涌上心头,我的心顿时化成了一摊春水,恨不得现在就亲亲他(她)才好,但这注定是个奢望,我只能再耐心地等待几个月,在此之前,还要寻求解毒之法,才能确保我和他(她)都能平安健康地活着。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用力一推,金黄的阳光瞬间射入,照到了我身上,白芷原守在门边,听到动静,立刻回头,高兴地说道:“小姐,你起来了呀!”     院子里,小茴正和诺儿凑在一处咬耳朵,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玩闹了起来,小茴一边在前面跑一边逗着后头满脸通红的诺儿,整个院子里都回荡着她们的笑声。     贯休正好走进院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咳了一声,诺儿尖叫着跑进了房间,小茴则叉着腰在原地大笑个不停,贯休目光温柔地扫过站在我身边的白芷,然后看向我,点头示意,我微笑着回了,抬脚跨出了门,走到了书房门口,偏头想了想,然后如同刚才推开房门一样,砰地一声推开了书房的门。     那个我心心念念的人,一身白衣端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支笔,正低头写些什么,听到声音,抬起了头,看到我时,眼中闪过一片温暖,然后嘴角悄悄勾起了一抹笑。     阳光从窗口射了进来,笼罩了他,他全身像是镶上了一层金边,他就在那一片闪耀的光芒中,走向了我,朝我伸出了手。     还有什么比这一刻更值得纪念的呢?     还有什么比眼前的人更值得我珍惜的呢?     我只知,此时此刻,我的人生如此圆满,我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现在的我,有多么幸福。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这曾经遥不可及的心愿,现在,好像正握在我的指尖。           第一章 只叹光阴弹指间(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楔子)     马蹄纷沓,似鼓如雷,一击一击撞在正赶路的人心里。     路旁的景物飞逝般掠过,两颊被猎猎寒风刮得生疼,转眼已是万里积雪。     这是一支刚刚打过仗的军队,马背上的将士大多满脸血污,但依旧眼神明亮,神色坚毅。     这么庞大的队伍,却不闻一丝人声,只听见马蹄和众人喘气的声音。     领头的白衣男子身下坐骑终于支撑不住,横倒在地口吐白沫,男子纵身而起,落到了旁边人的马上。     队伍没有因为这一个小插曲停下一分一秒,仍然整齐而有序的向前赶路。     感觉到身后人在颤抖,身着盔甲的将军道了句:“你放心……”     声音随风飘过,坚定而清越,不辨男女。     白衣男子的手紧紧握起,露出如玉般的骨节。     “嗯。”     将军心里一松,继而大叫了一声:“流光,靠你了!”     身下那匹雪白的宝马似乎听懂了主人的激励,嘶鸣一声,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去。     “小白,小白……”将军在心里默念,“你千万,千万不能有事。”     终究,还是晚了。     这哪里是从前那个闲适慵懒的古城,眼前满是狼烟烽火,断壁颓垣,金戈铁马。     身后的白衣男子跃身而起,不顾那战火硝烟,如一阵风掠过。     正在厮杀的军队一刹间都愣在原地,不知这如同从九天之上下凡的白衣为何许人。     “是琨王……”     战场上忽然骚动,那些已感到绝望的人们仿若有了新的希望。     “琨王来了,我们不会亡国了……”     那袭白衣如同一丝光,照亮了黑暗的战场,原本一面倒的局势,起了波澜。     “杀!”     一个清越的声音破空而来。     “杀!”吼声震天动地,突然一支虎狼之师从东方而来,如一支利箭插入,将原本已经呈现包围之势的敌军硬生生冲破了一个口。     “她终究,还是来了。”     山顶之上,谁一袭紫衣,负手而立,纵览全局。     谈笑之间,覆了天下。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骑在战马上厮杀的将军落下泪来,抬头看去,那抹白色早已被鲜血染红,就这样静静站在战场中央,周围几丈一人也无。     他抬头看着高耸的城墙,城墙上有个明黄的身影摇摇欲坠。     “小白……”     城墙上的人脸色煞白,低头看那片血肉模糊的战场,当看到战场中央的那个白影后,终于笑了起来,两个梨涡若隐若现,露出仿佛一个小孩得到了最喜爱的玩具般满足的神情。     “大哥,大哥,你看,我终于能做自己了。”     毫不犹豫的将外衣脱下,看也不看一眼,仿若那明黄不是天下最尊贵的颜色。他里面也穿了一身白色,和白衣男子如出一辙。     他看见远处在战马上遥遥相望的将军,咧开了一抹笑,满足而又欣喜,那早已成年的脸上突然分外稚气起来。     “子颜,你说我穿白色,是不是和大哥一样好看?”     他仿佛看到了远处的人说了句“好看”,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一跃而下。     天地忽然静了下来,他睁开眼,好像看到父皇悲痛的神情。     “对不起啊……”他喃喃自语。     随着一下猛烈的撞击,他早已感觉不到疼痛,眼皮太过沉重,仿若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他用尽全身气力笑了笑。     真开心啊。     天地浩大,总算找到了容身之处。     意识渐渐涣散,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心里暗骂了声。     大哥这个骗子,还有一串糖葫芦没给我呢。     终于,一片黑暗。     《乱世传·轩辕本纪》     初皇二十五年冬,轩辕太子凌霄,引兵二十五万突袭夷玉临江关,三日,破。其后一月,连破七城,夷玉兵弱,无可挡也。其明年开岁十二日,引兵攻打夷玉都城瑶礼,仅五日,大破之。夷玉琨王借兵五万,入关救夷,晚矣。     夷玉王白氏云华,城破之时,自坠城墙以死。琨王大恸,知尘埃落定,则引兵还。     初皇二十六年十七日,夷玉,亡。     此战史称滥觞之役,十年乱世,由此始。     (正文)     我躺在床上懒懒地翻了个身,清脆的鸟鸣透过窗户的缝隙传了进来,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我拿起被子盖在了头上。     门被轻轻推开,然后听到的是一个十分细碎而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小茴和诺儿的叫唤声,我忍着没动,过了好一会儿,床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整个床都开始颤抖了起来,小茴和诺儿走到门口便没有再跟进来,她们叹了口气,将门重新关上了。     我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差一点重新睡着,终于被子里空气不够,我有些喘不上起来,只好将被子掀开,头钻了出去,然后瞪大了眼朝床边看去。     那是个十分小巧而精致的小人,小巧是说他的身形,精致是说他的长相,他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黑眼珠子占了整个眼睛的一大半,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像看着一汪清泉,瞬间便能忘记一切烦恼,他有一双好看的眉毛,虽然因为年纪尚小,而显得十分淡雅,但不难看出,他的五官已经具备了男颜祸水所需要的一切条件。     此刻他正将两只肥肥的小手撑在床沿上,想依靠自己的努力爬上床铺,可他的身高不过才刚刚过了床边的高度,两只小短腿在空中蹬啊蹬的,头上松松垮垮地扎着一个发髻,脸蛋圆鼓鼓的,因为经过了刚才的运动,显得红扑扑的,跟两个红苹果似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可爱极了!     他听到动静,抬起了圆咕噜咚的小脑袋,看见我,大大的眼睛顿时闪闪发亮,然后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娘亲……”     我的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我用手肘撑着上半身挪到床边上,皱着眉头故作不高兴地低下头看他,“元宝,你在做什么?”     他眨了眨眼,“元宝想跟娘亲一起睡觉。”     我戳了戳他的胖乎乎的脸,“你刚才是不是又不听话了?叫你一步一步走路,你是不是又跑了?”     他低下头,有些委屈地撅起了嘴,“元宝没有不听话,元宝只是想快点来见娘亲。”     他的小嘴一撅,整张脸便像一个包子似的鼓了起来,看得我手痒,于是干脆顺从心意伸出了手捏了捏那个小包子,啊,手感棒极了。     他的小脸在我手中蹭了蹭,十分亲昵,“娘亲,我陪你睡好不好?”接着他露出了难过的表情,“爹爹回来了,肯定会把我赶走的。”     我看着他这副仿佛天要塌下来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伸出手将他一下子抱上了床,他老老实实地端坐好,弯下身子脱下了鞋,然后一下子钻进了被子里,滚到了我怀里,像个小肉球似的,一股奶香味瀑布而来,我摸着他的胎发,心中一片柔软。     这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宝贝,是我和君迁尘生命的延续,当初为了生下他,君迁尘和宗老头不知想了多少办法,杜衡从第一庄里源源不断地送来奇珍异草,甚至将曾给君迁尘服下的解药重新凑齐了一份给我,但在生元宝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却安然无恙,一点事也没有,有时候觉得他们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其实根本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事情发生变化,是在我怀孕已经七个月的某天,那时我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跟装了一个西瓜似的,要想弯下腰已经十分困难,那日我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和白芷一起散步,元宝在我肚子里动了动,我高兴地对白芷说:“他许久没有动静了,终于又耐不住了。”     白芷笑道:“是啊小姐,我听别人说,这一个人的性格打从娘胎里就能看出来了,小主子动静这么小,兴许往后是个稳重的性子。”     我听到这话高兴极了,毕竟这是我和君迁尘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希望他能够沉稳一些,这样以后好照顾……弟弟妹妹们,虽然是否会有,那还是未知数。     可像是要否认白芷的话似的,元宝又很快地动了起来,我起初并没有将这个当一回事,胎动对于任何孕妇来说,都是极其正常而且自然的,可显然我估算错了,渐渐的,我感觉肚子有些疼了起来,元宝在里面不像是在微微的动作,更像是在挣扎,我顿时疼得弯下了腰,将白芷吓得脸色煞白,立刻高声呼喊其他人来帮我。     当宗老头赶到时,我已经面无血色,手指甲掐进了肉里,也不能减缓半分疼痛,我哑着嗓子,喘着粗气,青筋暴起,一只手牢牢护住腹部,朝手拿银针的宗老头说道:“一定要……保住元宝。”     我从未有一刻的心境如当时那般恐惧,我突然很恨自己,恨自己作为一个母亲,却没有办法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从前都只是猜测,猜测会发生一些事故,但当那一刻真的到来时,确是如此痛不欲生。     好在,他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了,虽然一开始身子很弱,而且体内留有余毒,毒发时小脸会胀得青紫,连哭都没有了力气,但他是个坚强的好孩子,终于,挺过来了。     我亲了亲他的小脸蛋,“睡吧,我的宝贝。”     ------题外话------     最后一卷终于登场!           第二章 只叹光阴弹指间(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君迁尘回来时,外头恰好飘起了绵绵细雨,石南立刻想拿伞出来,被他挥挥手拒绝了,“不必,就要到了。”     贯休咕哝了一声,“这老天爷怎么跟个姑娘似的,说变脸就变脸,明明刚才还万里无云……”     君迁尘心里一动,偏头问道:“你和白芷的婚事定在何时?”     贯休一听主子竟然在百忙之中还记得自己的婚事,立刻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细细理了理思路,才道:“夫人说八月十二是个百年难遇的黄道吉日,就定在那天。”     君迁尘点点头,有些奇怪的问道:“原先不是说定在这个月的么?”     贯休挠了挠头,实在不想说,原本两年前白芷就已经答应嫁给他了,可偏偏夫人生小主子的时候九死一生,白芷便不乐意在这时候离开夫人,于是婚事便这么一天一天地拖了下来,现在夫人倒是没事了,可白芷又舍不得小主子,每次谈到这事,就想着怎么往后拖延时间,还是夫人看不下去了,拍板将日子定下,这段日子,将白芷赶到房间里绣喜服,不然啊,自己的求娶之路还长路漫漫呢。     想到这儿,贯休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罗勒那小子,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嘲笑过自己多少回了,早在一年前,他便迎娶了夏天,然后他们司星阁的力量又壮大了,杜衡为此特地派人从琅轩送了份大礼过来,在信中还十分得意地说,自己实在有先见之明,那灵蛇哨最终还是落在了自己人手里。     贯休抬起头看了一眼外表依旧冷酷的石南,叹了口气,才将理由说了,君迁尘微微一笑,“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实在执拗,成了婚也还是可以来看夫人的嘛。”     贯休呵呵一笑,“她就是死心眼,总觉得成了婚以后没那么方便,又舍不得小主子。”     君迁尘点了点头,转身问一直默不作声的石南,“阿奴想要搬去和你住,说了许多次,你乐意么?”     “没意见。”     君迁尘于是对贯休说道:“那你和白芷成婚后,就住以前阿奴的那个院子吧,这样也方便。”     贯休瞪大了眼,十分高兴,“谢主子!”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清汉苑,雨已经渐渐大了起来,淅淅沥沥的,走到廊下,君迁尘用手拍了拍身上的雨珠,想了想,怕将湿气带入房内,便先走到耳室将身上的衣服换了,这才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     一走进卧室,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外头嘈杂而喧嚣,那么多的凡尘俗事会不停地朝你涌来,若你不加闪避,它便会像大海一样将你淹没,可在这一方小小的房间里,好像与世隔绝了一般,安静和祥和与生俱来,盘旋围绕,当你进入这个空间时,你的心仿佛瞬间经受了洗礼,片刻就沉静了下来,再掀不起一丝波澜。     君迁尘转身掩上门,他敏锐的听力瞬间听到了房间里有两个绵长的呼吸声,他将脚步声放轻,穿过了外室,内室的景象一览无遗。     床上有一团大大的拱起,像一个胖胖的团子,他知道,那床薄薄的被子下面,躺着他今生最爱的两个人。     他突然涌起了一阵紧张之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走到了床边,一大一小的两只包子正睡得正香,脸蛋红扑扑的,一种对这个世界毫无防备的信任感,让他的内心忍不住颤抖起来,他甚至舍不得眨眼,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画面。     小包子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抖了抖胖乎乎的手脚,然后大包子立刻便伸出了长臂,将小包子搂入了怀里,眼睛并没有睁开,像是无意识,但又极其顺畅而自然的在小包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小包子吧唧了一下嘴,嘟囔了两声,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娘亲……”     君迁尘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滩水,他永远记得那天,天上下着大雪,屋子里的炭火生得很旺,手中还拿着一个暖炉,但他从未觉得自己的手脚那么冰凉过,他能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从心脏扩向四肢,然后蔓延到全身。     颜颜已经疼了许久了,从凌晨开始,便一阵一阵地呻吟着,她一直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从不轻易呼痛,由此可见,那种痛该是多么深入骨髓,他想进去陪她,却被她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她说自己那样子太丑了,等剩下元宝变得美美的了,再让他看到。     她明明知道,自己从来不在乎这些的,她是怕自己看到她痛的样子,怕因为这样会不顾一切地推翻她之前做的那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决定,如果只能保一个,她希望留下元宝,留下他们的血脉。     雪越下越大,没过一会儿就在地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积雪,阿奴挠着头在雪里滚雪球,他说要堆一个大大的雪人给小主子看,五弟已经出落得像个小大人了,他和颜颜感情很好,像亲姐弟似的,这时也紧紧皱着眉头,坐在一边不吭声,贯休和石南二人一左一右守在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突然发现,自己竟分了心思在观察其他的事物,当他回过神来,饱含着痛楚的呻吟声,以及满是慌张的安慰话语便开始源源不断地从内室传了出来,准确无误地钻入了他的耳朵里,他有些麻木地听着那些声音,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僵成了一块冰。     即便他们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即便他们想到了各种可能,但……在没发生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他不知道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甚至第一次祈求上苍,希望那一刻晚一点到来。     老天好像听到了他的呼喊声,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屋内终于传来一阵虚弱的婴儿哭声时,他仿佛突然像被解除了封印一般,顾不得旁边人们脸上狂喜的表情,已经如一阵旋风一般冲了进去。     一股血腥味便扑鼻而来,他见过比这血腥百倍的场景,也亲手杀过许多人,从小到大因为毒发造成的痛楚,让他早已经对这些事情免疫了,他原本应该毫无感觉的,但他却突然感到害怕了,那种感觉如此凶猛,几乎一下子将他击倒。     他来不及看那个刚出生的,被白芷抱在怀里,满身血污身体孱弱的孩子,双眼只死死盯着床上的那个似乎已经晕厥了的人儿,心如刀扎。     宗前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朝他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我已经给她服下了药,幸好来得及,颜颜很争气,母子无碍。”然后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他像在梦游一般,走到床沿边坐下,眼前的人面色苍白,额头挂着豆大的汗珠,唇上是被咬出的牙印,他拿起身边放着的干净白布,像在轻拭一件天下无双的珍宝一般擦去她额头的汗珠,这么冷的天,该多疼……     原本肥嘟嘟的脸已经变得十分瘦削,短短几个月,她已经被折磨得形销骨立,手纤细得仿佛一折就会断裂,衣服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如同一个小山包似的凸起,他心里一痛,几乎落下泪来。     接着,她睫毛闪了闪,像是轻轻颤抖的蝴蝶的翅膀,他忽然不敢动了,生怕自己一动这个梦就此破碎,可她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像挣脱蝉蛹,破茧成蝶。她的眼明亮动人,连全天下最宝贵的珠宝也不及其万分之一,她脸上挂起了一抹虚弱而幸福的笑:“君迁尘,你当爹爹了。”     他已经记不起那时候自己是什么表情,只记得自己说:“是啊,颜颜也当娘亲了。”     后来的事,好像做梦一般,她很快又重新晕厥了过去,毒素并没有控制住,很快蔓延到了全身,宗前辈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控制住,可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处在了昏迷之中,再也没有跟他说第二句话。     那段时间,他甚至没有抱自己的孩子一下,全心守候在她的病榻前,提心吊胆,当每日的太阳升起时,他都会松一口气,心里叹着,幸好,又过去了一天。     不过幸运的事,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回忆起往事,明明没过去多久,却仿佛前尘如烟,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过了这么久,到今日他才敢仔细回想那日所发生的事情。     他低下头看着那两个沉睡的身影,一瞬间便忘记了所有的烦心事,他心里想着,若明日天气好的话,也许可以陪他们出去走一走。     他脱下外衣,放轻了所有的动作,躺到了床上,床上的人儿好像有所感觉,迅速便向他依偎了过来,然后将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不再动弹,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像肉馅一般被夹在中间的小包子,不舒服地甩着小脑袋挣扎了起来,然后那个睡得迷迷糊糊犹不自知地小妻子十分不满意地嘟囔了两声,还用手拍了拍另外一颗毛茸茸的头,挤得更紧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用手肘撑起身子,将两人的睡姿调整好,这才重新钻回了被窝,右手搂住了两个软绵绵的身子,他捏了捏,唔,好像胖了些,内心一片柔软,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小妻子的唇。     当从她柔软的唇瓣离开时,便看到了一双肖似他的闪亮大眼正好奇地看着他,他将食指放到嘴边:“嘘。”     那个小包子乖乖地点了点头,左手牵着他的手,右手牵着睡梦中的人的手,然后又重新陷入了梦乡。     祝好梦,我心爱的人。           第三章 只叹光阴弹指间(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小茴面带喜色的来通报时,我正好在跟着贯休练武,我生了元宝后,又卧床半年,才将身子调理过来,这一回不等君迁尘提出,我便主动要求每日习武锻炼身体,只有失去过健康,才能知晓它的可贵,这一次,我再不像当初那般不甘不愿,反而每日都练得十分用心,事实证明,若真想要做好一件事,世上便没有难事了。     现在辛盛的武艺已经能挤上一流高手之列,我勉勉强强能混成个三流低手,不过不知是不是我珍惜生命的缘故,在轻功方面倒是格外有天赋,简直是日进千里,完全能够融会贯通,而且已经十分难得的得到了贯休师父的表扬,我心满意足。     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我见小茴走得气喘吁吁,便停下了动作,有些奇怪地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小茴双眼亮晶晶的,卖起了关子,“夫人你猜!”     自打我生下元宝后,全府的人似乎都私底下说好了似的,一夜之间统一称呼我为夫人了,连白芷小茴她们都不例外,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安慰自己,生了孩子的女人地位果然不一般,立刻水涨船高,蹭蹭蹭。     她这般好兴致,我便好奇起来,将脑海中的熟人名字都想了一遍,最终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别猜了,直接说吧。”     小茴抿着嘴一笑,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说:“是九渊公子!”     我瞪大了眼,一阵喜悦之情涌上心头,天!我多久没有见他了!     来不及跟贯休说什么,只挥了挥手,便迅速地朝清汉苑走去,小茴跟在我后头咯咯笑个不停:“夫人慢些走,小心摔跤。”     我越走越心急,索性回头道了声:“你慢些走,我先去一步。”然后提起内力,轻轻往上一跃,便开始腾云驾雾起来,小茴在地面上直跳脚,我抿嘴一笑,又翻了个身,几个纵越之下便到达了清汉苑门口,倒把守在那里的侍卫吓了一跳。     待我急匆匆进了浴室,才听到屋子外面小茴的声音,正气喘吁吁地跟白芷抱怨我耍赖,欺负她不会武功,我一边听着她说的话,一边速战速决,清理好身上,换上了一件干净衣裳,也不顾湿哒哒的头发,便要去见九渊。     白芷在一旁劝道:“夫人,你这样子实在不雅,还是等头发干了再去吧,也不急着这一时,九渊公子定会等你的。”     我连连摇头,也不回答,只接过她手中的干布用力擦了擦头发,然后随手绾了个发髻便出了清汉苑,小茴说九渊在松涛苑等我,在去松涛苑的短短路程中,我像是近君情怯似的心里忍不住打起鼓来,两年多没见,我已经转变了身份,从一个普普通通的新嫁娘,变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不知他有没有改变模样。     自打他上次离开后,便再也没有消息,我曾去风起轩打听过无数次,但那个小眼睛的精明掌柜的,也只能摊手无奈地告诉我,九渊临走前只说有事远行,并未说何日是归期,我一直盼着盼着,希望某日能收到他的消息,可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干净利落地消失了两年多,现在,突然回来了,叫我如何能不激动。     还未走到大厅,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奶声奶气的童音,声音飞扬起来,像是在飘,听得出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我屏气凝神地走到门口,当看到那个弯着腰背对着我的白衣身影的一刻,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娘亲!”奶娃娃朝我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我的腿,泪眼朦胧间,我看到那个身影站直了身子,然后缓缓转了过来,依旧是光风霁月,风华无双。     “小蓟。”他朝我露出了熟悉的笑容,仿佛这两年间我们日日见面一样,他也未曾离开,我还是那个在厨房门口翘首以盼,等着吃东西的柴蓟,他还是那个纤尘不染,为我洗手作羹汤的九渊。     “阿九……”我呜咽出声。     “娘亲,你怎么在掉金豆豆。”脚边传来元宝有些惊奇的声音,接着他用力拽了拽我的衣服,我只好弯下了身子,他将软胖胖的小手放到了我脸上,皱着小眉毛,一边揉着一边说道,“娘亲不疼,元宝给你揉一揉。”     他刚学会走路时,摇摇晃晃的,总会走几步就摔倒在地,我总会等他自己勇敢地爬起来后,再将他抱到怀里,一边揉着他摔疼的地方,一边说:“哎呀我家元宝又掉金豆豆了,再掉元宝就不值钱啦。”     没想到他都记得,还学得有模有样,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里一片柔软,抓住他的小手亲了亲:“娘亲不疼,娘亲是看见阿九叔叔了,太高兴才掉金豆豆的。”     他歪着小脑袋,好像很不理解为什么高兴也要掉金豆豆,但好在确定了我不是因为疼才哭的,这才将两撇小眉毛舒展开了,牵着我的手问道:“娘亲,阿九叔叔,是这位叔叔吗?”     我这才重新抬起头打量九渊,他和两年几乎没什么改变,依旧是眉角清俊,目若朗星,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时光好像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嘴角噙着笑,与我仅隔了几步之遥相望,我看着他的眼睛,一下子就找回了之前的那个阿九,于是咧开嘴笑了,“是啊元宝,这位就是阿九叔叔,你记得娘亲跟你说过,有一位很会做菜的叔叔吗,就是这一位啦。”     元宝的眼睛立刻瞪得溜圆,可爱极了,他看了看九渊,又看了看我,然后小声对我说:“娘亲,能把阿九叔叔留在家里吗?”     我眯着眼摇了摇头,“这你要去问叔叔啊。”     元宝十分认真地陷入了沉思,最终抵不过美食的诱惑,迈着小短腿走到了九渊身边,九渊立刻蹲下了身子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阿九叔叔,你能留在这里,给元宝,做吃的吗?”     我狂笑出声,我这个儿子,真是会打算,九渊抬起头含笑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摸了摸元宝毛茸茸的头,温柔地说道:“好啊,元宝想吃什么,阿九叔叔都给你做。”     元宝便乐得跟什么似的,舞动着小短手屁颠屁颠滚下去了,嘴里还嘟囔着:“我要跟诺儿姐姐说,要给阿九叔叔准备被子……”     待大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时,空气都沉默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我,“你过得好吗?”     我的眼泪一瞬间又想奔腾而出,真奇怪,自从我生了元宝后,总是格外多愁善感,原先是女儿有泪不轻弹,现在是动不动就感动得热泪盈眶,我走上前去十分熟稔地捶了他一下:“不好!”     他微微怔了怔,我指控道:“我怀孕的时候,总是想着吃你做的菜,可却从未如愿,你知道吗,女人在怀孕的时候没能满足的事,能记一辈子!”     他安安静静地听我说完,然后眼睛亮了亮,“你想吃什么,我今日做给你吃。”     我噗嗤一声笑了,“你才刚答应了我儿子,现在又来应承我,你当我们母子俩是这么好打发的?”     他也笑了,我们在彼此的目光中,越笑越大声,这两年的距离便随着这些笑声烟消云散,仿佛他只不过是出去了一趟,我们前几日才见过面似的。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他看着我,目光熠熠,朗声道。     我大笑出声:“知与不知也。”     世界上总有一种人,他们不是你的亲人,却胜似亲人,他们不与你朝夕相处,不会参与到你生活的点滴之中,甚至你们都不了解对方的近况,但不管相隔多远,相隔多久,当重新见面时,不会感到隔阂,不会产生距离感,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你们便能如往昔一般,肩碰着肩,坐在一处,谈天论地,仿佛时光和距离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你们的主旋律,一直奏响,从未停歇。     他开始温柔而耐心地倾听我讲着这两年发生的一点一滴,当我说到我因为怀元宝而差点九死一生时,他露出了惊痛的表情,我开着玩笑:“阿九,幸好我挺过来了,否则岂不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他难得的皱起了眉,严肃道:“小蓟,不要乱说。”     我吐了吐舌头,才知他十分忌讳这个,不过提起元宝,我便有说不完的话,开始跟他说元宝什么时候学会翻身,什么时候会到处乱爬,什么时候会开口说第一句话……     “你知道吗,元宝第一句话竟然说的是爷爷……”我十分不满道,“要不是那时我身体虚弱,没精力带他,他又常年跟在宗老头身边调理身子,才不会是这个结果!”我突然想起,他并不知宗老头是谁,连忙解释道:“是我一个长辈,医术十分高超。”     他含笑点点头,“是否是宗政越老前辈?”     我睁大了眼,“阿九,你太牛了,这都知道。”     他又露出了温柔的笑,然后将视线转移到了我头发上,叹了口气:“小蓟,你还是将头发绞干了再说话吧,这样容易头疼。”           第四章 只叹光阴弹指间(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元宝这个小喇叭果然很尽职尽责,这边还没聊完,他便一手牵着小茴一手牵着诺儿跑了进来,我眉头一皱,他立刻放慢了速度,将小脑袋垂下,看着地面一步一步地走了起来。     他还太小,走路都还走不稳,我是不允许他平常走着走着跑起来的,他走到我身边奶声奶气地说道:“娘亲,阿九叔叔住在哪里?”     我一弯腰就把他抱了起来,对九渊道:“正好,去你住的院子看看吧。”     九渊露出了无奈的笑,我柳眉倒竖:“不要说你不住府上,要是放你在外头,又不声不响跑了怎么办?”     元宝在旁边添油加醋地点头,我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元宝,你想不想阿九叔叔住府里?”     “想!”他高兴地拍掌,“这样就能天天吃好吃的了!”     ……这个小吃货。     九渊难得的大笑出声,伸出了手,“元宝,阿九叔叔抱好不好?”     元宝沉默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十分严肃地对我说,“娘亲,暂时让阿九叔叔抱哦,你不要伤心,因为元宝太沉了,娘亲抱久了会累的。”     我差点感动得眼泪汪汪,亲了亲他肉嘟嘟的小脸蛋,才将元宝递给了九渊,九渊刚一抱住他,他立刻高兴地笑了起来,然后拍着小手大叫道:“阿九叔叔,抛高高,抛高高!”     我气得头顶冒烟,这小子刚才明明就是睁着眼睛在说胡话,什么怕自己太沉我太累的,明明就是嫌我不能抱着他抛高高。     九渊十分捧场,将他高高地抛向空中,一遍又一遍,府里一时飘荡着元宝咯咯的清脆笑声,待走到给九渊安排的住处,我十分得意地甩了甩从耳际掉落的头发:“你看,已经干了。”     九渊才露出无奈的神情,元宝便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阿九叔叔,娘亲总这样,不擦头,爹爹都说了好多遍了。”     他自以为自己声音足够小不会有其他人听到,可他一说完,小茴和诺儿都抿着嘴笑了起来,九渊摸了摸他的头,也被他逗笑了,他十分敏锐地回过头来看我,发现我正气呼呼地眯着眼盯着他,他立刻讨好地对我说,“娘亲,我不会告诉爹爹的。”     小茴她们干脆笑出了声,我叹了口气,九渊笑着说:“元宝真聪明。”     元宝便喜滋滋地笑了,待我们进了院子,元宝先是亲了亲九渊的脸,然后便挣扎要下地,小脚刚够到地面,就眼巴巴地看着我,我朝他挥了挥手,他便高兴地挥舞着小短手,“阿九叔叔,元宝等一会儿再来看你。”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门去,小茴立刻跟了上去。     我看着九渊一脸的不解,笑道:“他八成是去找住在这旁边院子里的阿奴去玩了,阿奴是个呼伦族人。”     九渊这才点头,我先前随意绾的那个髻已经松松垮垮了,青丝四散,我也不避讳九渊,索性将簪子取下,咬在嘴里,以手做梳,干净利落地将头发又重新束了起来,九渊一直沉默地含笑看着我,待我束完头,他突然说道:“小蓟还和以前一样。”     “哪有,”我心中十分受用,但嘴里却否认道,“都是孩儿他娘了,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一点都没变。”我见他眉目清朗的样子,心里一动,不禁问道:“阿九……成家了没有?”     他愣了愣,接着又笑着摇了摇头,我叹了口气,“浪费了。”     他好奇道:“浪费什么?”     “浪费阿九的好相貌。”     他无奈极了,我继续说道,“阿九要早些成婚生子才是,以往不觉得,现在才发现,有个孩子好玩多了,”我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若阿九生了个女孩,搞不好还能结为儿女亲家呢。”     九渊眼睛亮了亮,接着又摇头笑了,我十分骄傲地说道:“我们家元宝往后定是个美男子,现在瞧上他的人能绕风惊三圈。”     我一点都没有夸张,元宝聪明又听话,跟个小大人似的,夏天肚子里怀的那个已经六七个月了,还不知是男是女呢,但她每次看到元宝都爱得不行,一直嚷嚷着要将女儿嫁给我们做儿媳妇,害得元宝每次听说罗勒叔叔家的那个阿姨要来,都会吓得躲到一边,谁叫夏天阿姨太热情了呢?     “暂时……没那个打算。”九渊静静地说道。     我歪着头想了想,“不如……叫元宝认你做干爹吧。”     九渊难得的微微睁大了眼,“殿下会同意么?”     我得意地笑了,“这种事勿需问他,我就能做主。”     九渊垂下头,露出了优美的颈项,他坐在那里,和几年前一样,优雅从容,宛如一株君子兰,我一直静静地等待着,终于他抬起了头,眼里尽是笑意,“求之不得。”     我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也别办什么仪式了,俗气得很,就把晚餐定位认亲宴吧。”     九渊笑了,“那看来今日我不下厨是不行了。”     我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躲得过初一,可躲不过十五。”     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我絮絮叨叨地跟他说完这两年的生活,又问他这段日子里做了些什么,他十分坦然道:“我回夷玉了。”     我这才想起他曾跟我提及过,他是夷玉人,我好奇问道:“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他从未提起过他家里的事,但我从他的言谈举止中都能看得出,他必定出身富贵,否则断没有这样的雍容气度,他点点头,毫不避讳地说:“家父……去世了。”     我愣了愣,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他,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节哀顺变。”     他点头,见我这副窘迫的姿态,笑了起来,“你且安心,已经过去两年,我早已放下。”     我松了口气,我自诩平日里口齿伶俐,可一旦遇到这种事,往往便会口笨舌拙,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我知道有些事,别人说什么也没有用,只能自己消化,一旦放下了,便能够坦然提起,就像现在的九渊一样,否则即便是亲近的人说再多的话安慰,无法释然的依旧无法释然,每一次提起,就像是一个刚刚结好的伤疤,又被活生生地揭开,露出鲜血淋漓的皮肉,好在,九渊一向豁达。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我不知该怎么问下去了,但他却难得的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年轻时离家,抛弃了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父亲致死都不肯原谅我,可怜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年纪小小,就要被迫担起原本属于我的责任,我自己却海阔愉悦,天高鸟飞,算来……我已经有十几年没回家了。”     “这次若不是听见父亲重病的消息,也许,我还是不会回去,我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可当看到病弱膏肓,躺在病床上却依旧放心不下的父亲,看到当年那个单纯天真无忧无虑,现在却满是郁色面容恹恹的弟弟,我第一次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当年的选择是错的。”     我静静地听他说着,可心中的疑窦越来越大,他面容平静,语气自然,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不知为何,我却听到了一种不可言喻的感伤。     “父亲去世后,家中乱成一团,弟弟尚年幼,我父亲临终前我答应他,务必等家中诸事上了轨道,平静下来再离开,所以这一待,就待了两年。”     我皱着眉头听他说着,突然他话锋一转,笑道:“我来时受了嘱托,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我,我……”我惊了一下,心中隐隐约约的猜测好像因为他这一句话变成了现实,可实在太过震惊,一时间吞吞吐吐,不知说什么好,没想到他如此直接,我尚未做好心理准备,他便一下子将那层纸捅破了。     他微笑着看着我,好像他刚才说的话那么平常,我倒不应该那么反应过度才是,我深呼吸了几口,目光灼灼,“你弟弟……是白云华?”     他点点头,毫不犹豫,我又有些踟蹰起来,和他认识后的所有情形如浮光掠影般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两年前大安皇帝病重,那位惊才绝艳,弃位出走的前太子确实返回了夷玉,被永宁帝白云华封为了琨王,所以……     “那,那你……”     他定定地看着我,“我是九渊。”     我忽然回过神来,对,他是九渊,那些身份不过是世俗中的人们给他贴上的标签而已,我认识的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我突然笑了,“对,你是阿九啊。”     我们相视一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就像那时他并不认得我,却能对我说,“荒野相遇,兄台不如过来小酌一杯。”     那么其他的事又有什么打紧,刚才的迷惑一扫而光,我便一如既往兴匆匆地问起问题来,“小白怎么知道你认得我?”     九渊先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我口中的小白是指的白云华,嘴角一勾,便说道:“我那个傻弟弟,某次上完朝之后特地把我留下来,问我在江湖闯荡多年,认不认得一个叫柴蓟的公子。”           第五章 只叹光阴弹指间(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好奇问道:“你如何回答他的?”     “我自然老实回答,认得的。”他无奈地说道。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他便要我说一说你的故事。”九渊似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忍不住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我心里十分感动,感动小白对我的关心,亦感谢他对我身份的保护。     “那他……怎么发现你其实知道我真实身份的?”     “我告诉他你的近况,说你最近嫁人了。”九渊难得的笑出了声,仿佛想到了当初听到这句话时小白的表情,我先是愣了愣,接着也笑了,小白应该十分震惊吧。     “他当时立刻结结巴巴起来,说,我们俩说的不是一个人吧。”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小白这么靠谱,还死犟着不说真话,后果想都不用想,自然是被九渊当场拆穿了。     我先是笑了一阵,接着沉默了下来,原来冥冥之中,我们的缘分并不仅仅是眼前看到的那样,我想起临别时小白对我说的话,心中一片感慨,不禁问道:“小白……和佳阳郡主,哦,纯妃……相处得好吗?”     九渊点点头,“纯妃我只见过几面,她虽性子急了些,对……小白却很好。”     我们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一个下午就这么恍然而过,直到元宝玩得脸颊红通通的冲了进来,大叫道:“娘亲,什么时候吃饭,元宝饿了!”     我一把将他软软糯糯的身子搂到了怀里,笑道:“那要问大厨师了。”     元宝立刻将小脑袋转向九渊,撒着娇:“阿九叔叔……”     我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吃完这顿饭,以后就要喊阿九叔叔做阿九爹爹了。”     元宝睁大了眼,先是看了一眼噙着笑满眼慈爱地看着他的九渊,然后又转过头来看我,“为什么,爹爹不要元宝了吗?”     我差点嗤笑出声,“你这个小脑瓜里整天都在想什么,爹爹怎么会不要你呢?”     他将头埋在我怀里,声音十分憋屈地说:“因为爹爹总说我跟他抢娘亲,”他声音十分伤心起来,“可是娘亲又不是爹爹一个人的,元宝也很喜欢娘亲,想让娘亲陪元宝睡觉觉啊。”     我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心中暗暗腹诽,这个君迁尘,这么大的人了,堂堂一国储君,有时候做的事说出的话却跟个小孩子似的,特别是有了元宝之后,两个人有时候竟然能够争起来,真是……够了。     我见元宝是真的害怕君迁尘不要他,立刻亲了亲他肉乎乎的小脸蛋,安慰道:“你爹爹怎么会不要元宝呢,元宝这么可爱,听话又懂事,只不过啊,阿九叔叔家里面没有像元宝一样的小孩子哦,又很喜欢元宝,元宝难道不想阿九叔叔喜欢你吗?”     元宝十分认真地皱着小眉毛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犹豫而坚定地点了点头:“想。”     “那不就行了,以后阿九叔叔就是阿九爹爹了,元宝多一个爹爹喜欢你,开不开心?”     我这么一说,他似乎觉得十分有道理,忙不迭地点头,拍着小手:“那以后天天都能吃阿九爹爹做的菜菜啦!”     我真是不想承认,他对吃食的执着是遗传自我,在我的一通天花乱坠的安慰下,阿宝彻底接受了九渊是他干爹的事实,一口一个阿九爹爹,叫得不亦乐乎,九渊心花怒放,抱着他一起去了厨房,我和元宝便开始老老实实地坐在厨房外头等着大餐的到来。     九渊做菜一如往前,动作行云流水,白衣纤尘不染,姿势优雅极了。     君迁尘闻声而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家肉乎乎的小妻子带着圆滚滚的儿子排排坐在厨房外面,齐齐对着里头流口水,空气中确实传来了诱人的香味,但他想起刚才属下报告的事,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什么?自己才出去一天,儿子莫名其妙就成了别人的?     原本在外头劳累了一天,走到清汉苑门口时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不禁加快了脚步,想着等会儿有一个软糯糯的身子会抱着自己的腿高兴地叫自己“爹爹”,一双明亮而璀璨的大眼会看着自己说“你回来了”,光这么想想,都觉得这一天的辛苦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当走到卧室时,却遭遇了空前的冷遇,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连带着那些小丫鬟都不见了,只有白芷一人坐在房间里绣着嫁妆,看见他冷着脸从卧室出来,急忙上前行了礼然后告诉了他一个十分不想听到的消息,那个九渊,该死的又回来了。     他立刻出了清汉苑,召唤了整天守在清汉苑的暗哨出来,暗哨便一五一十地将白天发生的事,小到两人的对白都如实禀报给了他,他这才知道,不过一个下午,自己的儿子便被便宜甩卖了。     他这时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圆墩墩的小胖子,朝厨房里流着哈喇子,一脸高兴的模样,内心不爽的感觉急剧加深,即便有时候嫌弃小胖子跟自己抢颜颜,可再怎么嫌弃,终究是自己的儿子,一想到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对着别的男人露出这样的笑脸,他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跟毒发的感觉差不多了。     他站了很久,心里希望着那两人能够回头看一眼,可现实如此残酷,他等到了厨房里的人轻轻说了句:“做好了”,也没等到那两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发现他,他只好又重重地走了两步,同时伴随着一声咳嗽,终于,大小脑袋齐齐回过了头,肉乎乎的元宝小朋友一下子跳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跑到了他的身边,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腿,抬起头讨好地喊道:“爹爹!”     他心里稍感满意,再然后看到了他的小妻子也站了起来,朝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喊了句:“迁尘,你回来了,他平日里只觉得这声音腻得发慌,此刻却只觉得像吃了人参果一般熨帖,恨不得她再腻一些才好。     他弯下腰一把抱起元宝,元宝瞬间便乐不可支起来,高兴地拍手:“抛高高,抛高高!”     他依言将元宝往上抛了两下,然后一把接住,元宝便十分殷勤地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他难得的回吻了一下,元宝瞪大了眼,简直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看到自己小妻子闪闪亮亮的眼神,顿时觉得刚才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直到厨房里再次传来一阵浓郁的香味,元宝这才伸出胖乎乎的小指头指了指,“爹爹,里面是阿九爹爹在做菜哦,娘亲说阿九爹爹做的菜可好吃了!”     什么鬼……阿九爹爹?     君迁尘只觉得自己刚才消散的郁气又重新聚拢起来,而且来势汹汹,比之前更加阴郁,他的小妻子也高兴得直点头:“迁尘,是阿九回来了,阿九哦!”     管他阿八阿九还是阿十,君迁尘只觉得像是有一团火焰在心中燃烧,大脑中的某根神经绷得死紧,就算在面临再大的困难和危机时,也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将那个优雅一如当年的白衣男子从厨房里拖了出来,那男子气度雍容,一点也不因为他的身份而感到丝毫局促,也对,他本就视天下名利如草芥,那人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他心里这么说,但表面上依旧客气有礼,“是啊,好久不见。”     元宝高兴地叫了起来:“阿九爹爹,菜菜做好了吗?好香香啊。”     九渊朝元宝温柔慈爱地点了点头:“元宝饿了吗?来,阿九爹爹先给你盛一碗汤。”     元宝便挣扎着要下地,他却下意识地箍得更紧了,元宝挣了半天,发现他并没有要将自己放下的意思,有些着急起来,“爹爹,你放我下来,元宝肚肚饿了。”     他有些不情愿,但在自己小妻子略显奇怪的目光,以及那人大气从容的等待下,只得弯下腰将元宝放下了地,那小没良心的,落地后立刻摇摇晃晃地跑向那人,十分亲热,不停地喊着:“阿九爹爹。”     你亲爹我在这儿呢!     这种奇怪而别扭的心理,他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感觉如此陌生,但他却并不排斥,甚至隐隐约约有些享受,他走到自己的小妻子身边,牵起了他的手,听到他妻子在低声问他:“你刚刚怎么了?”     这叫他如何说呢,说自己兴高采烈地回来,却发现你和儿子都不在,闻声而来时,却发现自己儿子喊别人做爹爹了,那种奇怪的,别扭的,让人又恨又高兴的心里,其实叫做吃味。     他是君迁尘,是东胥的储君,未来的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机敏果敢,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眼前站着的是他唯一的妻,厨房里头高兴笑着的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才是他们这一生的依靠和希望,他才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刚才,心里面,悄悄的,嫉妒了。           第六章 只叹光阴弹指间(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待一顿饭下来,元宝和我一样,彻底拜倒在九渊的围裙之下,成了他又一忠实拥趸,君迁尘脸上虽并没有露出不豫之色,但凭这几年的朝夕相对,我敏锐的感觉到,他并没有外表上看起来的那么自然从容。     等饭席撤下,天色渐暗,屋内点起了灯,元宝便开始不停地打起哈欠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我看得直发笑,忙叫小茴他们将他带了下去,带着他洗漱完毕后上床睡觉。     元宝临走之前,还十分依依不舍,对九渊道:“阿九爹爹,你可不许走,以后就留在这里,日日给元宝做好吃的。”     九渊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元宝快去睡吧,阿九爹爹这几日都不会走。”     元宝没听出九渊悄无声息地偷换了概念,高兴得直点头,然后又分别吧唧了我和君迁尘一口,心满意足地腆着小肚子牵着小茴的手下去了。     我见君迁尘和九渊两人眼神交汇间似乎有话要相商,想到九渊的身份,心中叹了口气,起身道:“不如去书房坐一坐吧。”     君迁尘点了点头,九渊便客随主便,跟着他去了书房,我吩咐人准备了茶水点心,安置妥当后,便想退出房间,没想到君迁尘却唤住我:“你留下吧,”接着偏头询问九渊:“王爷没意见吧?”     九渊点头,理所当然地道:“自然,一切但凭殿下做主。”     他们俩从善如流,我却别扭异常,私下里一口一个王爷,一口一个殿下的,仿佛故意要硬生生的将距离拉扯开,不过他们这么一说,我知道,下面谈的怕不是什么家长里短的事了。     两人坐定,也不着急开口,只静静地品起茶来,我有些无奈,悄悄坐到了一边,心里偷偷想着,他们等会儿会聊些什么呢,虽然知道无外乎国家大事,可近两年来,各国还算太平,君迁尘之前说赤炀野心勃勃,不怀好意,但自夷玉大安帝病逝后,却没见赤炀有什么动静,老实得跟一只猫似的,但也许那不是猫,而是一只沉睡的狮子。     终于,君迁尘先开了口,他十分礼貌而疏远地问道:“不知王爷这回来东胥,是故景重游,还是探访旧友?”     九渊放下手中茶杯,优雅微笑:“如殿下所言,二者皆有,”然后他看向我,“主要是想来看看小蓟。”     他言语中,称呼君迁尘为殿下,却十分亲昵地直呼我的小名,孰亲孰远,泾渭分明,我轻轻咳了一声,朝他笑了笑。     君迁尘似乎毫无所觉,“唔,内子自生产后体虚气弱,再加上俗事繁忙,无暇顾及其他,幸王爷挂念,否则山高水远,还真不知如何能再相见。”     我差点噎住,他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说我没心没肺,这几年根本没空想念九渊,只有九渊还念着旧情跑来探望我,若是他不来,怕我也没这个兴致和闲心跑去见他,心里暗暗骂了他几句,他看也不看我,一副老僧入定之状,完全没觉得他刚才说的话中主人公正坐在这个房间里,听着他胡诌有什么不妥,天晓得我多少次跑到风起轩,希望能联系到九渊!     九渊毫不介怀,点头微笑,“得知小蓟这几年过得不错,我心甚慰,承蒙殿下体贴照拂。”     我正在喝水,听到这话差点呛出声来,我瞪大了眼,第一次发现九渊说话竟也这么咄咄逼人,毫不客气,这话里话外,仿佛作为我的娘家人似的,倒把君迁尘撇到了一边,成了个外人。     “看来夷玉这两年果然国泰民安,王爷还有此心念及内子……”夷玉朝廷动荡是心照不宣的事实,君迁尘这句话实在讽刺。     “托殿下洪福,我才得空来此看望小蓟。”     我愣了愣,九渊这句话说得好没道理,他这句话乍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我了解他,他并非那种为了斗嘴而乱说一气的人,他说是托了君迁尘的福……我有些疑惑地朝君迁尘看去,难道其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蹊跷?     君迁尘脸色丝毫未变,答道:“王爷足智多谋,机警敏锐,实在佩服。”     “殿下高瞻远瞩,草灰蛇线,伏笔千里之外,该说佩服的是我。”     我越听越奇怪,他们俩像在说着什么暗语,让我摸不着头脑,这房间里统共三个人,难道君迁尘让我留下,是为了让我猜哑谜么?     “王爷此次前来,除了看内子以外,是否还有什么顺便想为之事,不妨一说,我可略尽地主之谊。”     九渊低头笑了笑,“殿下心如明镜,还需我再多言。”     “不知是王爷之意,还是……”     “殿下应该明白,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     接着二人眼神交汇,我似乎能听到空气里有噼里啪啦烟火爆裂的声音,可过了半晌,两人突然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我一头雾水,在旁边跟丈二的和尚似的,根本摸不着头脑。     待他们笑完,我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声,“你们……刚才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我没怎么听懂。”     何止没怎么听懂,根本一句话都没懂,九渊温和地朝我笑了笑,同刚才与君迁尘针锋相对的样子完全不同,“小蓟想问什么?”     我看了君迁尘一眼,他低着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击打着桌面,我知这是他沉思时下意识会做的动作,不过他既然将我留下,与九渊说的事便并没有想隐瞒我,于是我歪着头想了想,问道:“你们刚才……是否达成了什么协议?”     九渊眼神一闪,脸上露出一丝激赏,点头道:“小蓟说得不错,”然后用长辈似的欣慰口吻笑道:“聪明极了。”     我立刻高兴地咧开了嘴,余光却看到君迁尘抬起头朝我看来,我立刻严肃起来,将脸上的笑收起,正经八百地又问道:“你刚才说,托了君……咳,托了殿下的洪福,你才能来探望我,这是为何?”     九渊笑而不语,我知他是在等君迁尘说,便将头转向坐在书桌后头的那个越发让我觉得琢磨不透的人。     “夷玉宰相孟如是,”君迁尘慢吞吞地说道:“是我的人。”     我瞪大了眼,孟如是?何时又蹦出来一个这样的人,在脑中搜索了一遍,竟然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便当机立断地问道:“这是何人?”     九渊接过话,答道:“孟如是,人称如先生,乃当代难得的经世治国之才,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仁和,自比乐毅、管仲之贤,于三年多前,在东胥五阳城某客栈内,偶遇当初还是太子的永宁帝,我皇登基后,遂封为宰相,上佐天子,总揽政务,下遂万物之宜,内亲附百姓,实在是位明相。”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么一个人才,君迁尘不留在东胥,却将其派往了夷玉,等等……三年前,五阳城……     我的思绪一下子飘回了当年,正是在那里,我碰到了化名为华蕴的白云华,后来他跟随我们去了玉龙山,遇上了楼听雨和秋风的事,耽搁了许久,按照他的原计划,应该是要立刻回夷玉才是的,可那时……     我猛地一惊,忆起当初是君迁尘百般引诱他去了玉龙山,因此才耽搁了许多时日,难道,那时君迁尘就已经悄悄埋下了此笔,也对,否则按照他的个性,怎会为了泡个温汤,便不顾行程计划,兴致勃勃地跑去玉龙山呢,更何况,还主动邀请小白加入,要知道,他并非那么热心肠的人。     看来当时,孟如是定是在别处无法及时赶到,他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这个人真是……     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不置一词,似乎已经默认了,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我心中猛地一震,莫非,他的目标从来不仅仅止于东胥……     顷刻间天旋地转,以往一些不清晰的地方逐渐凸显出来,呵,他从来要的不止是东胥,而是,整个天下。     我一直以为,他口中的天下,便是指这东胥江山,没想到他的天下,如此幅员辽阔,如此……难以掌控,若他猜测得没错,从一开始,他和赤炀国君主的志向便出其的一致,若赤炀对夷玉虎视眈眈,那么……     他也想从夷玉开始下手?     我忙看向九渊,见他面色如常,并没有丝毫变化,心中万千思绪,都不好直接说出来了,若真是那样,我……如何有脸见他和小白。     我一瞬间便想到了很久远之后的事,如果君迁尘真的成功了,这是否意味着,我的故国,也将囊括进他的天下版图之中?这是否意味着,我原本以为平静如水的安逸日子,即将要到头了?这两年的安稳只是表象,我被这表象迷了眼睛,没看到底下的暗涌。     对啊,若非他有这么远大的志向,又何须布一个这么大,这么深的局。     我突然全身有些发冷,我忍不住看向他,他也正定定地看着我,这个人,这个与我朝夕相对,夜夜相拥的人,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了,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他如此深不可测,他下的那一盘棋里,我是否也只是其中的一颗棋子?           第七章 风雨声中风雨楼(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后来我一直处在混混沌沌中,九渊见我如此,便推辞说自己今日有些困倦,改日再聊,若我当时抬头,就能发现,他看向我的眼神里,闪烁着一丝担忧,可当时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不可自拔,哪还有闲心顾及其他。     待他走后,书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和君迁尘都没有说话,直到外头传来打更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捋了捋衣服,也不看他,只说了句:“已经不早了,我有些困顿,就先回房间了。”     余光里瞟到君迁尘好像点了点头,我像松了口气似的,急走了几步,刚推开门,就听到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声音:“好。”     不知是我走得太快,还是他反应太慢,我也来不及想这么多,抬脚便跨出了门,往卧室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了,看着书房里闪烁的灯火,咬了咬牙,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元宝的房间位于书房的左边,有两个信得过的嬷嬷看着,他倒也不哭不闹,只偶尔会撒娇赖到我们房间睡上一晚。     他虽爱撒娇,但好在独立性不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君迁尘对他闯入我们二人世界,表现出了些许的不满,而元宝实在是个敏感极了的孩子,被君迁尘嫌弃过几次后,便只敢偶尔来打一次秋风,赖在我怀里睡上一晚了。     我轻轻走近他的房间,守在房里的嬷嬷一见我便想站起来行礼,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挥了挥手,让她出去了。     床上的小人儿早已经进入了梦乡,他缩在被窝里,像一团小面疙瘩,我走到床前,看到了他红扑扑的脸蛋,心中一软,便弯下腰来,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几乎片刻之后,他便睁开了那双如同大葡萄似的水灵灵的眼睛,看到我,脸上立刻露出了雀跃的表情,他从被窝里一下子钻了出来,小手一把抱住了我:“娘亲!”     我搂住他软软糯糯的小身子,笑道:“今天娘亲陪你睡好不好?”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高兴地大喊大叫起来,我摸了摸他的头,洗漱完毕后,换了身干净衣裳,然后陪他躺到了床上,我从没在这里陪他睡过,他兴奋极了,一直缠着我说话,不肯睡去,听着他清脆的童言稚语,我心中的那丝忧郁消散了不少。     直到他张着小嘴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打着,我才板起脸强制性地命令他睡觉,他嘟囔了几声没再说话了,不一会儿,身旁便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我低头看着他肉乎乎的面颊,长长的睫毛像两面小扇子似的倒挂着,小手抓着我的袖子不肯松开,手背上还有几个浅浅的窝窝,可爱极了,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君迁尘。     他的抱负,他的计划,他那看不分明的眼神……     我开始从头仔仔细细地想了起来,从我在司星阁遇到他的那天开始,他所做的一切好像都带着某种目的,原本闲散的几条线,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了起来,汇聚成了一条,他就像一个谜,我原以为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解开了谜题,现在却发现,我连题目都没看懂,更遑论解出这道题了。     现在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了,可我不明白,这锦绣江山虽好,但现如今天下太平,虽有些暗涌,但那毕竟只是深藏在某个角落,哪个朝代没有暗涌,难道就凭着轩辕凌霄,就能挑起五国之战么?轩辕氏几代下来都没能如愿的事,到了轩辕凌霄这里,就能如愿?     夷玉虽在五国之中,国力最弱,现如今又恰逢皇帝更迭之时,但九渊如今出现在这里,就能证明,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这点,至少能说明,他们已经发现了赤炀的野心,先前九渊的意思,分明是想与东胥结盟!     他不知君迁尘的心思,可我岂会不知!     原先只以为他所做的,不过为母亲报仇而已,可没想到,仇报完了,如今景和帝身子不好,几乎不再管事,经过这几年的肃清,整个东胥已经被君迁尘收入囊中,我也早做好了准备,陪伴他走上了那至高无上的皇权之巅。     万万没想到啊,他要的远远不止如此,他要的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位不世帝君所待的位置,那个被万民敬仰,不敢有半点忤逆的位置。     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遗漏了一件事,他除了君迁尘这个名字以外,还有一个名字啊!     那个曾经在五国之中最特别的族群,那个留下惊世乩语,然后消失在世间的家族,记得司空夜光跟我说过,他同司空星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他和司空星自然不是亲兄妹,那司空星之前是从哪里来的,原先姓什么,她的父母呢?为何会被送到司空夜光他们那里抚养?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是那个念头是那么的模糊而快速,我还来不及抓住,它就消失不见了,但我心中开始隐隐有了种不安的感觉。     当晚,君迁尘并没有来找我,我瞪着眼睛看着床顶,想得头疼欲裂,直到外头天色蒙蒙亮了,我才迷迷糊糊睡着,不知过去了多久,脸上有个湿糯糯的东西在移动,我只觉得那处有些瘙痒,便挥了挥手,然后听到了清脆的咯咯笑声,我先是迷茫了片刻,接着一瞬间便回忆起我身在何处,猛地睁开眼,果然看到元宝正在离我脸颊不远的地方,整张小脸闪着光,露出了开心的笑。     见我睁眼,他十分高兴地重新在我脸上吧唧了一口,大喊了声:“娘亲!”     因着昨日我根本没睡多久,全身都感觉十分疲累,便没力气地点了点头,问道:“元宝洗漱了没有?”元宝乖乖地点了点头。     “吃了早餐吗?”     “元宝吃了!”元宝高声道:“元宝吃了一个小包子,一个蛋蛋,还喝了一小碗米粥!”     我摸了摸他的头:“元宝真乖。”     元宝嘿嘿笑了起来,然后问道:“娘亲,我可以去找阿九爹爹玩吗?”     我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你去吧,叫小茴陪着你。”     元宝便兴高采烈地爬下了床,一溜烟地跑出去了,我气不打一处来,高喊道:“不许跑!”可哪里还有人影!     我叹了口气,又将身子重新陷入柔软的大床里,一阵困意袭来,我根本无力抵挡,急忙闭上了眼,想着再好好补个眠,其他事,等睡醒了再想吧。     刚陷入混沌没多久,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还没睡得太死,嘟囔了一句:“怎么又回来了,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吗?”     良久,都没有人回应我,我这才挣扎着睁开了眼,便一下子对上了君迁尘那双黑漆漆的眼,他正低着头看我,因为背对着光,脸上神情不明。     我心中一慌,张了张嘴,原想问怎么是他,可又忍住了,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他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我只好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你怎么遇事只知道躲。”半晌,他的声音传来。     因为是你的事啊,我心中立刻答道,但却没有说出口,只冷哼了一声。     “哼什么。”他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头转向他,修长的手指拂过我的脸,“唔,看来昨日没睡好。”     我瞪大了眼,他这是什么态度?我昨天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也没理清楚头绪,这个始作俑者,如今却大喇喇地坐在我旁边,用无比轻佻地语气跟我说着话,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蠢透了。     “一晚上没管你,看来也没想出什么东西来。”他继续说道,若刚才我还能当做没听到,那这句话简直是在挑战我的底线。     “君迁尘!”我咬牙切齿。     “唔,夫人。”他拿起我的手,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我好像用积攒起来的满腔怒气用力挥拳,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你,你又骗了我!”我愤怒地指控,“你说过再也不骗我的!”     “我没有,”他眼神专注起来。     我压低声音,目光如炬,“你从未跟我说过,你想要的是这天下!”     他低低地笑出了声,“我要这天下有何用。”     我愣住了,像看奇怪的事物一般,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又放在了我的额头,“我俩都没生病,不可能说胡话,”我深吸了一口气,“那你说,你将那个如先生安插在夷玉做什么。”     他笑了笑,我急忙道:“千万不要告诉我,是为了辅助永宁帝,以保夷玉繁荣昌盛。”     “颜颜真聪明。”     我气得想一拳打散他脸上的笑,冷哼了一声,“人说一孕傻三年,你还真把我当傻子糊弄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捏了捏我的脸,“胡说什么,”顿了顿,才说道:“琨王并不在我的计划之中,若知道他会回夷玉助永宁帝一臂之力,我也勿需多此一举了。”     我错愕,“你……你真是为了让那位如先生辅佐小白?”     他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夷玉若发生动乱,赤炀大兵怕立刻就会南下了。”     我瞪大了眼,“你,你是为了……”     “夷玉可是天然的屏障,我怎会自断后路。”           第八章 风雨声中风雨楼(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君迁尘寥寥数语,便将自己的意图解释了个大概,我听后沉默半晌,问道:“你的意思是,一切为了自保?”     他目光微闪,我立刻加了句:“你说了不骗我!”     “不骗你,”他勾起了嘴角,“若说是为了自保,却不尽然。”     我大叫起来,“你看!那你刚才还不是骗了我!”     他十分温和地捏了捏我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黄一虎?”     黄一虎?这名字听起来很是耳熟,我歪着脑袋想了想,一拍手,“不是那个在名宝鉴赏大会上,拿出那纸乩语的黄寨主吗?”从另一个角度说来,他还算是我和君迁尘的媒人呢。     一道灵光闪过,我突然忆起昨晚没有抓住的那个念头是什么了!     那纸乩语啊!     君迁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有司空一族的半个血统,那他可能知道一些当年发生的事,而那纸假的乩语为何会突然现世,我之前从未追究过这个问题,现在细细想来,其中大有文章。     我睁大了眼,他一见我这种表情,便知我回过神来了,笑着敲了敲我的头,“颜颜真聪明。”     我撇撇嘴,真受不了他每次跟我说话的语气,同我哄元宝时一模一样,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晃了晃他的手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告诉我好不好啊!”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得也不多,但我却能肯定一点,那纸乩语是假的。”     我甩开他的手,“你早就说过了,还有,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     “哦?”他挑眉看我。     “那黄一虎分明在胡说八道,若这真是司空一族留下的乩语,那大人物必定视若珍宝,能凭此谋取什么,又怎会如此轻易就被他盗走,他在江湖上可排不上什么名号。”     我不屑地说完,君迁尘便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有些警惕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做什么?”     “人说当局者迷,你却看得清楚。”     “那是,”我十分自得,“就是不知那黄一虎后来怎么样了。”     “未离开琅轩,便被人刺死了。”君迁尘淡淡道。     我愣了愣,“这是……一个阴谋?”我沉思了许久,“可这是为什么呢?不合常理啊,乩语上的内容是,苏氏有女,得之而取天下……苏氏……”     我反复念叨了几遍,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我很快又自我否定掉了,勉强笑了笑:“不会的,怎么会呢。”     “颜颜想到了什么?”     我抬头看他,他目光深沉如海,我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他为何不直接说,却要引导我自己一步步想,因为他知道,只有我自己想出来的,才能说服自己相信。     我一想到那个可能,便头痛欲裂,我用手抚着额,使劲晃了晃脑袋,他立刻将手放到我太阳穴上轻轻按揉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我这才感觉舒缓些。     “君迁尘,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闭上眼,感受着他轻柔的力道,努力平复自己的语气问道。     恍惚中似乎听到他叹了口气,“乩语一出,我便有些怀疑。”他顿了顿,“后来黄一虎被杀,我的人去追寻这条线索,到了东胥却莫名的断了,我便留了个心,还有……你记不记得,当初罗勒所说,关于那匹九叠云锦的由来?”     他突然提及此事,我虽有些错愕,但知道在这当口他一定不会提起无关紧要的事,细细回想了片刻,才点点头道:“原来那竟不是他胡诌的么?”     他笑了笑,“虽不是胡诌,但那事却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哦?”     “是空青救了那黑衣人,那黑衣人为了报救命之恩,见空青又是一个女子,便将那云锦赠给她了。”     我点点头,一时理不清头绪,听他继续道:“后来我却听扶摇说,那云锦是她的。”     “怎么会……”     “确实如此,是她在兰心绣坊定做之物,兰心绣坊便托了镖局运送至琅轩,没料到中间却被一群小贼偷了。”     我越听越迷糊,不过有些疑惑确实解开了,那匹云锦,花纹繁复,质地精美,乃上上之品,确实也只有扶摇公主提出此要求,兰心绣坊才会接这单生意,天下第一美人穿上自家所制美艳无匹的云锦,想来他们的招牌会更响彻五国才是。     “可若只是偷窃的话,罪不至死……又何至于杀人呢?”我可清清楚楚的记得,罗勒当初说那些马帮的人对黑衣人的同伙下了狠手,刀刀毙命,现在看来,他应该没说假话,不过将当事人由空青换成了自己。     “这也是我疑虑之处,便叫人将那盒子打捞了上来……”     我不可置信地惊呼了一声,当初在大海中沉船时,那盒子沉入了海底,没有救出来,我还深以为憾,没想到君迁尘后来又将其打捞上岸了,想来费了一番大工夫,不过也深深敬佩他这种当机立断的性格,若我即便心有怀疑,也不会为了此事大动干戈的。     “那云锦入了水,已经毁了,而且确实没什么特殊之处,只不过……”他恰到好处的顿了顿,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盒子却有古怪。”     我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不禁凑近了些许,“什么古怪?”     他眸中闪过一道光,“盒子有夹层,正因为如此,里头的东西保存得十分完整。”     我心跳加速,渐渐的,如雷鼓一般发出了砰砰的声音,我深吸了一口,“里面是什么?”     “是那纸乩语。”     饶是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没料到是这个答案,“怎么会……”黄一虎明明说是从一个大官那里偷出来的,再说,那盒子是事后才被打捞上岸的。     “一模一样么?”     “一模一样。”     我陷入了沉思中,眼前迷雾重重,好像是有人早就设好的局,环环相扣,请君入瓮。     我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只有一个解释,这等大事,设局者应做好了两手准备,若黄一虎没成事,便会派另一人将此乩语展示在世人面前,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其中一队人马栽在了一伙盗贼手中,他们保护的不是九叠云锦,而是那个盒子,这也是为何,他们会痛下杀手的原因。     “暂且只能这么解释,”君迁尘点了点头。     “那纸乩语是假的,可……司空一族是否真的留下过乩语呢?”我疑惑道。     君迁尘道:“师父从未跟我讲过有关司空一族的特殊神力,但其实从他几十年未改的面貌,就能看出一二了,他提及过,我母亲……是家里遭了难,才会和他一起长大的。”     我突然想起有关司空一族的传说来,三十多年前,入世的司空一脉,惨遭灭门,据说无一人幸免,此事成为一大悬案,但按照司空夜光的说法,司空星应该是唯一幸存下来的人,而司空夜光,必定是隐世的那一脉的后人,所以才没有遭到重创。     “他们被灭门的原因……”我陷入沉思,突然想起了黄一虎当初说的话,他说,司空一族也许扶乩占出了天意,但这天意有人并不想让世人知晓,所以只能灭口,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那这灭门者……     我突然醒悟,脱口而出,“你是为了报仇!”     若司空星正是那被灭门的司空氏后人,君迁尘身体里流淌的便是他们的血液,司空星为了他失去了生命,他必定也想为自己这位爱逾生命的母亲做些事,也是为他那些未见过的亲人们……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我背上突然起了一阵寒意,刚才我刻意放纵自己,让自己不去想之前那个呼之欲出的可能,但怎么会,怎么会?!     我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心已经麻木,没什么知觉了,想到两年前那种骤然失去亲人的痛苦,我嘴角泛起了虚弱的笑意。     “颜颜。”     我抬起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君迁尘,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君迁尘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你师父……失踪后。”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可他不会的,他那么慈祥,从小到大,对我也很好……”我流不出眼泪,但心如刀绞。     君迁尘将我搂到怀里,用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背,我们就这么无声地相拥着,没有人先开口,突然门口传来一个欢快清脆的声音,“呀,娘亲和爹爹又抱抱了!”     我打了个激灵,从君迁尘怀里抬起头来,元宝脸蛋红扑扑的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睛亮闪闪的,可爱极了。     我眼眶一热,朝他招了招手,他便噔噔噔噔地朝我摇摇晃晃地走来,然后伸出小胳膊小腿艰难地爬上了床,一把抱住我的腰,“我也要抱抱。”     我将他抱起,用脸轻轻蹭了蹭他的,然后在他脸上印下了一个大大的吻,他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刚才冰冷的心温暖了起来。     我还有元宝,还有君迁尘,我会好好的,即便我突然发现,我身边的人,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有了他们,我便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师父,你看得到,对不对?           第九章 风雨声中风雨楼(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又沉沉地睡了一觉,梦里无忧无虑,鲜花盛开,我牵着元宝的手漫步在其中,芳香四溢,唔,好香啊,跟真的闻到了一样,可是……等等,这好像不是花香,像是……肉香。     我猛地睁开眼,却惊讶地发现,这不是梦!     蜷缩在我怀里睡觉的元宝早已经不知跑去了何处,我从床上一下子坐起,便看到正想踮着脚尖往外走的小茴,我轻咳了一声,她惊喜地回过头来,大叫了一声:“呀,果真有效!”     我眼睛顺势看向了她旁边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盘色泽美丽的烤肉,我咽了咽口水,小茴已经笑嘻嘻地将肉端到了我旁边,“夫人,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殿下让我们不要打搅你,可睡太久肚子会饿的,果然还是九渊公子有办法。”     一听是九渊的手艺,我肚子便十分配合地咕咕叫了起来,也不洗漱了,直接用手拿起一块肉就往嘴里塞,金黄香脆的皮,一咬下去,齿颊留香,可里面的肉却是鲜嫩多汁,美味极了,我一口气将一盘子肉都塞到了嘴里,吞入腹中,这才感觉稍稍精神了些。     小茴一直在旁边守着我,我吃完了才想起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忘了给你吃了……”     小茴噗嗤一声捂住嘴笑了,“夫人你就放心吧,我可是吃饱了才来的。”     哦,也对,她这个小馋猫,怎么会放过此等大好时机,我将空空如也的盘子放到了一边,然后拿过她递给我的手帕擦了擦我油淋淋的爪子,问道:“元宝呢?”     “小主子在九渊公子那儿呢,”小茴满脸笑意,“哦,还有五王爷也来了。”     正宇?可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了,我歪着头想了想,决定下床去看看他们。     在浴室里梳洗完毕,又绞干了头发,这才穿戴整齐地走到了九渊的院子里,在门外便听到里头一片喧闹声,元宝清脆的笑声格外明显,听得出来他很高兴,于是我的嘴角便挂上了一丝笑意,抬脚跨进了门。     九渊正坐在正对着门的主位上,元宝像个葫芦似的挂在他身上,笑个不停,可姿势看起来实在别扭,不过九渊貌似不很在意,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温和的笑容,一只手牢牢地抱住了元宝,君正宇则抿着嘴在旁边笑得十分温文儒雅的样子,他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去年还是矮矮小小的个子,今年则像施了肥料的野草一般疯长起来,原先白白嫩嫩,像个糯米团子似的,现在则变得纤细了起来,五官也张开了,再加上这几年君迁尘为他请了当代大儒悉心教导,他身上自然的流露出了一种清雅之气。     九渊十分自然地看了我一眼,元宝立刻便顺着他的视线瞟了过来,然后大喊了一声:“娘亲!”接着一咕噜从九渊身上爬下,朝我一下子扑了过来,我一把楼过他,蹲下身摸了摸他红通通的小脸蛋,吧唧亲了一口,“元宝在和阿九爹爹玩什么呀?怎么这么高兴?”     元宝乐呵呵地说:“阿九爹爹正在考小叔叔功课呢。”     “那小叔叔功课怎么样?”     元宝睁大了眼,露出了佩服的表情,“小叔叔功课好极了,阿九爹爹问什么他都能答出来!元宝以后也要像小叔叔这样!”     我抬头朝君正宇看去,他估摸着因为刚才元宝毫不节制地夸奖,而羞得脸红了,他弯腰向我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嫂嫂。”     我笑着点了点头,朝他招了招手,他立刻露出欢喜的神情来,走到我身边,他现在虽已经算是个小大人了,但我却仍改不了将他当做一个孩童,我站起身摸了摸他的头:“正宇真棒!”     他脸更红了,不过眼里明显透着一丝神气,低声说:“嫂嫂,母妃让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芙蓉糕,是她亲手做的……”     我高兴极了,对他说:“嫂嫂谢谢你,也谢谢你母妃,记得回去传达我的谢意哦!”     他点点头,“正宇记得的。”他看了看我,然后弯下腰朝元宝道:“元宝,跟小叔叔一起去找阿奴玩好不好?”     元宝眼睛亮闪闪的,高兴地直点头,于是他带着元宝朝我和九渊告了礼,手牵手出去了。     九渊并不问我这两日发生了什么,为何一睡不起,他只如往常一般,温和地看着我,我的心便平静得如一汪深泉,熨帖极了。     “阿九,你烤的肉……啧啧,真是一绝。”我满脸回味,“若不是这烤肉,你我可能根本不会相识,由此可见,做饭的手艺有多么重要!你差点错过我这么好的朋友!”     他立刻笑了起来,眸子中盛满了笑意,“是啊,多亏了那盘烤肉。”     “你……打算待多久?”我终于问出了口。     他定定的看着我,说道,“我打算赖到直到你烦我为止。”     我愣了愣,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便听到他笑道:“到时你恐怕会赶我走了。”     我来不及细细体会那感觉,接着他的话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行,我得将元宝和正宇拉回来做认证才好,省得你没住几天就走了,我却没法指控你。”     他无奈地摇头,“你还当真了。”     “自然!你没听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吗?我是个女子,再加上元宝这个小人,你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苦笑道:“那我可再不敢乱说了。”     我得意道:“这次算你走运,只我一人听见,若下次再说这些话,看你如何脱身!”     他立刻求饶道:“再也不敢了,求大人放我一马。”     我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其乐融融,到了中午吃饭时,九渊再次大展身手,做了满桌子的菜,我和元宝吃得嘴角抹油,不亦乐乎,君正宇则如个翩翩小公子,十分讲礼仪地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但也久久未放下筷子,一顿饱餐下来,众人都觉得十分满足。     我摸着元宝圆滚滚的肚子,对九渊道:“民以食为天,阿九,我教你一个方法,兵不血刃即可统一五国。”     他估计是猜出了我接下来所言,因此但笑不语,我自顾自地说道:“只叫天下人都尝尝你的手艺即可,从此其他山珍海味如同嚼蜡,那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大家都会臣服在你脚下的。”     元宝在我怀里高兴地喊:“那我也要学手艺!”     我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你给我好好读书!像你小叔叔一样!”     “为什么!”他闪着无辜的大眼睛不解问道,“为什么阿九爹爹就能有好手艺。”     “你个小懒虫,阿九爹爹可是先读好书才能学好手艺的!”     元宝若有所思,接着恍然大悟,摇着小脑袋,“我懂了,原来要想读好书,得先学好医术才行,要想有好手艺,得先读好书才行,所以,我还是得先学好医术才行。”他从我身上一咕噜滑下,走到君正宇面前拿起他的手:“小叔叔,走,我们去宗爷爷那里,学医去!”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君正宇莫名其妙地被他拉出了门,都怪那个宗老头,没事一定要拐着他学医,想要弥补只把我培养成了个半吊子大夫的遗憾,他不肯学,便骗他说若不学好医术,其他的都学不好了,元宝听了这些话,便用他的小脑袋瓜子得出了这么一个毫无逻辑的结论。     君迁尘晚间回来时,我便将这件事当笑话一样讲给了他听,他却觉得学医术是件好事。     “至少以后大病小病都能自己治,不像你……”他眼神一扫,我便知道他在鄙夷我的医术,我气得嘴都歪了,“你当初的命可是我救的!”     “是啊,不过喂了颗药在我嘴里而已,捡现成的。”     我想了想,好像也是,不过,“后来你解毒的药方可是我发现的!”     “唔,又不是你写的。”     我气急,“君迁尘,你非要跟我抬杠是吧!”     他哼哼了两声,没说话,我有些奇怪,凑到他旁边,将他的脸掰过来,他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看我,我奇怪道:“今日在外头受了气?不对啊,这东胥国里,还有谁敢给你气受?”     他抬起了眼,无声地指控着。     我惊奇地反手指了指自己,“我?”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但那眼神里传达出的信息明明白白,说的就是你!     我大呼冤枉,“我一觉醒来,你早就出门了,我记得我今日没有得罪你啊。”     他半晌,吐出了两个字,“你有。”     我皱着眉将整日的行程回想了一遍,肯定地摇头:“你定是记错了,没有。”     他又哼哼了两声,我捏了一把他的手:“哼什么哼,好好说话!”     他阴阳怪气地说:“你今日,是不是和他聊了许久?”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问道:“和谁?”接着回过神来,一脸不可置信:“君迁尘,阿九可是元宝的干爹!你……你……”我憋了半天想出来一个词,“你怎么这都吃醋!”     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我可没同意,元宝认他做干爹。”     我以手扶额,“你比元宝还不懂事。”     他眼神扫过来,我暗道不好,接着天旋地转,就被他压在了下头动弹不得,他声音带着危险,在我耳边低声说:“让为夫教教你,说错话了有什么后果。”     然后,我果然被狠狠“教训”了一番,至于有没有长记性,这是后话。           第十章 风雨声中风雨楼(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暮春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这美好的季节如浮光掠影般迅速掠过,炎热的夏季随之而来,毒辣的太阳整日炙烤着大地,两个月来,没有降下一滴雨水,各地汇报旱情的奏折如雪花一般飘进了府中,君迁尘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处理政事中,幸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旱灾没有持续多久,一个月后的某日,天公忽降大雨,瞬间打破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持续了三个多月的旱灾。     豆大的雨珠如同憋闷了许久似的,争先恐后地砸落地面,整个天地,被密密麻麻的雨水笼在其中,人们看着因为干旱裂出了皱纹的地面,以及枯死的粮食叹着气,不过幸好,老天总算开眼,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这句话刚在不少人心中响起不久,大家便恐怖地发现,这场大雨,并不是老天憋闷许久的发泄,也不是为了拯救黎民苍生,而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如同刚刚过去的那场大干旱一般的,毁天灭地的狂欢。     倾盆大雨没有停下的趋势,撑天之柱好像被共工撞倒了一般,天倒下了半边,出现了一个大窟窿,而天上则是源源不断的,永不枯竭的涛涛之水,从那个大窟窿里如洪水般泻下,刚刚结束了干旱的东胥百姓,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没料到更大的灾难却接踵而至。     就如同君正宇几年前说的那样,风惊地理位置优越,并不受雨水影响,但阵紫河中上游,却已经有数出决堤,无数村庄被洪水淹没,无数百姓丧生于洪水之口,失去了家园的人们为了生存各地逃难,成为流民,就连风惊城外也聚集了一小部分从远处而来的人们,君迁尘派人将他们妥善安置,避免引起动乱,朝廷开仓放粮,救济受难百姓,杜衡从琅轩派人送来了打量的金银财宝,帮助东胥渡过此劫。     值此危难之际,君正宇却提出想要去受灾之处勘察一番,被君迁尘断然拒绝,他又来求我,我知其对水事的痴迷,这几年来教导他的水部郎中逢人便竖起大拇指夸赞他,聪明伶俐,遇事懂得举一反三,简直是天生的水利人才,但所学知识不过是书本上教导人的,他还未真正见识过水的威力,但他实在年少,此时外面那么危险,我也不敢贸然答应。     他又来府中求了我数次,我只好跟君迁尘提了提,君迁尘叹了口气:“也罢,不经风雨,如何成长为参天大树。”便派了一行亲卫,陪伴君正宇走上这一遭,怡妃眼睛都哭肿了,也没有留下这个十三岁的少年。     我更加明白,当初君迁尘给他的八字评价是多么贴合了。     秉性淳朴,意志坚定,连他母妃的眼泪也没法打动他早已决定的事,他愿用自己脆弱的生命去追寻那个宏大的理想,我感到十分钦佩。     因为东胥的天灾连续不断,九渊所谋之事自然只能放到一边,于是他就在府上住下了,每日陪着元宝玩耍,教他启蒙认字,元宝聪明极了,学得很快,九渊爱若珍宝,不过每隔几日他便会出府一趟,我知他是在通过线人得知夷玉此时的消息,因为他做得坦荡,并不避讳我们,所以我也十分安心。     这次水灾持续的时间比旱灾稍短,就在十月的第一天,这场铺天盖地,席卷整个东胥的大雨,总算是下累了,淅淅沥沥,欲走还留,不过也没有缠绵几天,便悄然停下,天气依旧灰蒙蒙的,像是随时准备再下一场大雨似的,大家在心惊胆战的同时,开始忍不住畅想未来的生活。     受过灾难之后的人们总是特别容易团结,因为大家都有一种共同经过磨难,惺惺相惜之感,为了避免产生瘟疫,宗老头开了几副防治的药方,君迁尘便将此药方摘抄了无数份,发往各个郡县,派特使敦促郡守县令买药治人,正因为如此,水灾过后,反而是最容易滋生的瘟疫,并没有在东胥传播开来。     君迁尘迅速制定了一系列举措,帮助流民就地安家,又免去了农民三年赋税,暗地派了许多有武功的司星阁人四处探访,若发现有人贪污赈灾粮食银饷,就地处置,毫不手软,这样很是杀了几个贪官,兴许是起到了杀鸡儆猴之效,渐渐的,这种现象也越来越少了,经此一事,大家便开始了解了这位新太子的手段。     百姓们自然感恩戴德,贪官污吏们小心翼翼,又恨又怕,都不知那位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子,是如何得知他们私下操作的那些事的,有些不信邪的还是大着胆子偷偷摸摸贪污着饷银,然后没过多久,果然就人头落地了,如此循环往复,小到一个县令,也不敢再做什么违法乱纪之事,只求保住头上那顶乌纱帽,对百姓们也自然好了起来,清流们都对着风惊方向高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本在天灾最初,流传的那些“老天降下此等灾难,是为了警示新太子”的流言也不攻自破,君迁尘的贤名在民间传颂,他的威名则在百官中不胫而走,大家都在心里默默感慨,这位病弱的太子看来并不如传言中那般,徒有美貌而已,受了恩的百姓们都觉得,君迁尘十分仁慈贤明,受了难的贪官们觉得,君迁尘十分心狠手辣,因此这次灾难过后,出人意料地肃清了吏治,反倒真正留下了一批为老百姓做实事的官吏。     君正宇在雨停后不久赶了回来,风尘仆仆,原本细皮嫩肉的肌肤变得粗糙不堪,一双手布满了新茧,但他的双眼明亮,整个人站得笔直,看着壮实了不少,若说之前的他是一个清俊却略显幼稚的少年,那么如今,他成了一个从容而沉稳的好男儿。     他一入府,拜见了我之后,便立刻赶到了书房,同君迁尘嘀嘀咕咕了一整日,直到点上了蜡烛才出来,他脸上挂满了疲惫,便被我赶着下去洗澡吃饭休息了,我推开书房的门,便看到君迁尘正低头十分认真地看着书桌上摆放的一张图纸。     他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明明灭灭,光洁的额头,挺拔的鼻梁,微微抿起的嘴唇,还有那眼底掩盖不住的两团乌青,我心里一阵心疼,他半年来从未有一天安然睡过,即便再多谋略,再满腹经纶,但人的力量永远无法与天抗衡,当老天发怒时,你只能被迫承受,别无他法。     我柔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他抬起头,朝我招了招手,我便顺从地走到他身边,他十分自然地搂住了我的腰,我顺势坐到了他腿上,他指了指桌上的那张图,嘴角难得的勾起了一抹笑意:“这是五弟带回来的。”     我低头看去,那张图十分繁多复杂,一眼望过去,只知沟沟壑壑,纵横无数,如同一张大网,密密麻麻,看得我头昏脑涨,那些线条旁边,还都写了蝇头小字,在我眼中,如同天书一般。     “这是……”     “五弟这几个月的成果,”君迁尘眼里一阵欣慰,“他这几个月沿着阵紫河走了一遭,途中凶险自不必提,好几次险象环生,几乎丧命,好在他不仅坚持了下来,还画了这张水事图。”     我对这方面几乎一窍不通,见君迁尘这么高兴,好奇问道:“这……很宝贵?”     “自然,”他点点头,“朝廷之前并不重视水事,虽曾制过地图,但没有如此细致,你看,”他手中指了一处极短的线条,“这种分支小河,在之前水部的地图中,便没有标注出来,他们认为这对阵紫河的决堤起不到什么作用。”     我睁大了眼睛,十分虚心受教,君迁尘心情大好,耐心解释道:“可是五弟经过此次实地勘察,却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在此处可建立一个水坝,用于泄洪。”     我看着他的表情,斟酌着问道:“你同意他的?”     君迁尘笑着摇摇头,我愣了愣,“你刚才不是在夸赞他吗?”     “当然,但他年纪尚幼,此次勘察时间很短,路途又凶险,自然有许多未考虑周到之处,我不会采纳他此次的意见。”     我撇撇嘴,“那他会很伤心的。”     “他是心志坚定之人,即便眼下伤心,但过后自然能明白我的用意,此事关乎民生社稷,若真正建成,能造福多少百姓,惠泽几代子民,不可一蹴而就,一定要万般小心,经过反复思量,反复实践,才能成事。”     我赞同地点点头,“你想得不错,所以,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似乎没想到我话题转变得如此生硬,先是愣了愣,然后笑着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脸:“好啊,你陪我吃。”     我高兴地点点头,立刻站起身奔出去为他张罗吃食,是夜,我看着躺在我身边,终于舒展开眉头的他,默默决定,这些日子,他实在辛苦极了,我一定要好好给他补一补身子,督促他多休息多锻炼,万不可为了国事忽略了自己的身体。     可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一个突如其来的人便将所有的计划打乱得支离破碎。           第十一章 风雨声中风雨楼(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传入耳际,因为听得出他在故意放轻声音,所以我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背对着门躺在床上,一动没动。     果然,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一阵有些刺耳的,椅子在地板上移动的声音,我叹了口气,干脆大喇喇地转过身,一只手撑起头,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正十分吃力地拖动着椅子,他又长高了不少,但对于一个才两岁的孩童来说,要拖动比他高出许多,且颇有些重量的木椅来说,显然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他小脸胀得通红,也顾不上再看我,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椅子拖到了柜子旁边,他松了口气,像只小猴子一样灵敏,迅速地爬上了椅子,踮起脚尖,将身子趴在柜台上,手伸到最里面,拿起了一个红木盒子。     我撇了撇嘴,看着他兴奋地打开盒子,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捧出了阿宝……     我不敢出声喊他,怕他受惊从椅子上摔下来,只能看着他因为手里捧着阿宝,所以用极其笨拙的姿势,重新落了地,他红扑扑的小脸上,顿时绽开了一抹灿烂的笑,眼睛里迸发出光彩,我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但……唉,为娘真是操碎了心。     “元宝。”我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他的整个小身子都僵硬了,他十分可怜地转过头来,声音中带着一丝失落:“娘亲……”     我从床上坐起来,严肃地看着他,“你要将阿宝带到哪里去啊?”     他垂着小脑袋,低头丧气地走到床边,将手中捧着的阿宝放到了床上,阿宝立刻便循着我的气味,爬到了我身边,扬起头高兴地吐着信子。     “我想……去给阿奴看看。”     “你忘记娘亲跟你说什么了吗?”     “元宝记得,娘亲说,阿宝有毒,不能当玩具玩,也不能带出去给其他人看……”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可是阿宝很乖的,它不会咬人……”阿宝像是在证实他的话一般,高兴地摇晃着小脑袋,可爱极了,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威胁。     我看着他这副委屈的小模样,心中顿时一片柔软,将他拉到身边,点了点他的小鼻子,放柔了声音道:“阿宝现在看起来很乖,但若是它突然发狂了怎么办呢,其他人的气息对于阿宝来说是陌生的,如果突然把你丢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没有你认识的人,你会不会感到害怕?”     他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我继续道:“那阿宝也会害怕呀,如果它害怕的话,也许就会做出某些你不能控制的举动,它只要张张嘴就能咬到一个人,到时候你怎么制止呢?”     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像是想明白了,开口说道:“娘亲,元宝这次做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娘亲罚我吧。”     哎哟,我的小乖乖,见他这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我高兴得都快飞起来了,哪里还舍得惩罚他,于是我摸着他的小脑袋赶忙说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亡羊补牢,犹时未晚,娘亲不惩罚你,但你要以此为戒,日后所有的事情都要三思而行。”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见他一脸小大人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和他一起逗弄了阿宝许久,直到阿宝跟我们玩得有些精疲力竭了才将它重新放回盒子里。     自从我生下元宝解毒之后,阿宝便没有之前我怀孕时那么喜欢粘着我了,只对君迁尘,一如既往的热爱,不过兴许是小孩子的气息单纯清透,它倒是很喜欢跟元宝一起玩,正因为如此,在元宝心里,它只是一个毫无杀伤力的可爱的小动物,完全想象不到,它牙齿里一滴小小的毒液,便能让一个成年男子迅速死亡,不过经我这次正儿八经地跟他说过以后,他应该不会再打将阿宝带出去玩的主意了。     元宝迅速恢复了心情,高高兴兴地出去玩了,我索性起了床,穿戴好,走出了房间,白芷低着头在她的房间门口绣着东西,以山在旁边间或说上一句,像是在提意见,小茴和诺儿凑在一起讲悄悄话,笑嘻嘻的,开心极了,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立刻整个人神清气爽了起来。     正想抬脚去九渊住所闲聊,子鸢匆匆忙忙从外头赶来,见到我福了福身子,“夫人,刚才我从大门口经过,刚好碰到罗大人进府,他说叫我来禀报夫人,他带了一个人来见您,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我愣了愣,罗勒带了人来见我?会是什么人?     夏天前不久也生了个大胖小子,她惋惜极了,直道要再生个闺女,才能嫁给我们家元宝,罗勒被她的话吓得半死,要知道,待景和帝退位,君迁尘便是东胥至高无上的王,元宝自然是储君,他们的女儿若真嫁给了元宝,岂不是成了未来的太子妃?罗勒便将此话告诉了夏天,夏天当场瞪眼呵斥道:“我家女儿缺了哪里,为何不能当太子妃?”吓得罗勒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后来夏天便将这话如数讲给我听,我听得咯咯直笑,倒是越发喜欢夏天的爽利性子,她虽有时候骄纵些,但却有一说一,从不藏着掖着,我嘲笑她:“你倒是先把女儿生出来再说啊。”她这才撇了撇嘴,哼唧了一句:“总会有的。”     罗勒这段时间足不出户,基本上都在家中陪伴夏天和儿子,他现在得意极了,看到贯休更是鼻孔都朝上了天,句句话不离自己那个重达九斤的大胖儿子,因此他家儿子的小名就叫“九斤”,十分讨喜。     他这时候带了人来府上,还说要见我?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心里却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我想了想,朝子鸢点了点头,“他们去了何处?”     子鸢道:“罗大人说,但凭夫人安排。”     “那就请进来吧,我在殿下的书房见他。”     子鸢福了福身子,领命下去了,我转头朝小茴道:“你去泡好茶,待会儿送进书房。”     小茴立刻站起来,噔噔噔噔跑了下去,因等会儿有人过来,白芷和以山她们立刻钻回了房间,我想了想,走到君迁尘书房,推开了门,走了进去,他白天基本上都在外头,灾后遗留了大量的问题,他需一一解决,我心里想着,今日要叫厨房给他炖个滋补的汤才好,或者我去宗老头那儿,叫他开些补气的药材……     我在书房里坐了没多久,罗勒便带着人到了门口,恭谨地问了一声,待我高声同意后,他才进来,我视线里最先看到的是他,他穿着一身蓝色衣袍,十分精神,这些日子对于他来说,确实是喜事连连,可原本尽是喜色的眼角眉梢,此时却染上了一丝沉重,我皱了皱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升起,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朝他身后看去。     这一看,我倒是愣住了。     因为我在我的设想里,没有料到是这么一个人,她穿着极普通的粗布衣裳,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发髻,头发十分平整,光滑闪亮,像是抹了头油,她的背脊有些弯曲,放在身前交握的双手十分粗糙,像是因为常年劳作才会如此,她有些肥胖,但气度却跟一般仆妇不同,长得有些慈眉善目,看到我的一瞬间,浑浊的老眼中立刻泛起了泪花。     “小小姐……”她看着我,嘴唇发抖。     我更是惊奇,看向罗勒,罗勒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是曾服侍过老夫人的……于嬷嬷。”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说道:“老夫人……”     那于嬷嬷却一下子跪倒在地,朝我不停地磕起头来,嘴里喃喃念叨着:“小姐啊,您可以安心了,小小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还出落得这么好看,呜呜,小姐您看到了吗……”     “我……”我看着眼前的一幕,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罗勒也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我忽然反应过来,那个于嬷嬷口中的小姐,罗勒口中的老夫人,是在我记忆中从未留下过任何痕迹的母妃萧雪娘!     我立刻站起身走到于嬷嬷身边,亲自将她扶起,她已经老泪纵横,因为年纪老了,身子骨又不大好,再加上她情绪波动太大,过了好半天,她才缓过劲来。     我将她扶到一边坐下,她迷迷糊糊的,便顺势坐下了,待回过神来,嘴里忙不迭地说着“不敢”,又要站起来,我制止道:“您既然是服侍过我娘的,自然是我的长辈,勿需如此多礼。”     她又要哭了,“小小姐真是善良懂事,老奴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小小姐啊,这么多年来,为了贪图这条老命,不敢来见小小姐,老奴……老奴该死啊……”     我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知若不安抚好她的情绪,怕她会一直这么没头没尾的念叨下去了,我忙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嬷嬷,你年纪大了,千万莫再哭了,对身子不好。”     她感动得直流泪,布满老茧的双手发着抖,盛满泪水的眼睛里迸发出怨恨的光,咬牙切齿地说:“小小姐,您一定要为小姐报仇啊!”     ------题外话------     今天加了一天班,明天继续加,开启加班模式,感觉要被工作逼死了,如果只要在家安安心心地码字,该多好。           第十二章 风雨声中风雨楼(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有些愣住了,她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     难道我娘不是自杀殉情的?     对于这个我从小便已经接受,甚至坚定不移相信的信息,突然一天有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冒出来断然否认,甚至想要告诉我一个完全相反的答案,说实话,当下我是下意识排斥的。     她说完这句话后便嚎啕大哭,老泪纵横,看起来痛苦不已,完全发自真心,我怀着满腹疑惑看向罗勒,毕竟人是他带来的。     罗勒眉间有些阴郁,见我看向他,抖了抖嘴角,终于说道:“这三年来,我们并未放松对瑞王府的监视。”我低下头平复了瞬间汹涌起来的情绪,然后应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原本一直无事,可前不久,我们的人便发现了于嬷嬷,总是在瑞王府旁边徘徊,当机立断将她截下,原本只想盘问一番,看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没想到很快便惹来了杀手的追杀……”罗勒看了我一眼,似有些担心,“然后,我们的人便一路护送于嬷嬷来到了风惊。”     “追杀……”我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那于嬷嬷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用满是皱褶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泪,一下子跪倒在地,我连忙去扶她,她这次却怎么也不肯起来了,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我,虔诚而严肃,“小小姐,你听老奴将前因后果跟你细细说来。”     也许因为这段往事是关于我的母亲,也许是因为她内心太过悲怆,她的声音压得十分低,好像在惧怕什么,又好像在控诉什么。     “小姐才五六岁的时候,我便进了她的院子服侍,小姐性格温柔,脾气很好,待人也和善,稍大一点,更是姿容绝丽,明眸善睐,求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可小姐虽然外表柔弱,内心却是个有主意的,怎么也不肯松口,直到瑞王……上门求亲。”     她好像陷入了回忆中,眼睛发着光亮,似乎那段回忆很美好,“小姐嫁入王府以后,果然和王爷琴瑟和鸣,恩爱无双,王爷甚至为了她,再无纳妾,我曾在回廊里看见小姐在念诗,吟的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觉得好听极了,便记下来了。”     “后来,小姐又生了小小姐,那日子,真是跟神仙差不多了,王爷整日都陪着小姐,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府里其他人都是既羡慕又祝福的,可是……”她哽咽了一下,“天有不测风云,谁知,王爷上了战场……却一去不复返了,留下还不会喊爹爹的小小姐,和咱们苦命的小姐。那段日子,她的泪几乎都要哭干了,别人也许体会不到小姐和王爷之间的鹣鲽情深,可老奴却是知道的,每日每时都看在眼里,小姐的心都碎了啊……若不是为了小小姐,小姐几乎都要跟随王爷去了……”     她这话的意思,分明是……     她抹了抹又流出来的泪,声音颤抖着说道:“可小姐是一个外柔内刚之人,她即便心碎,也不会抛下刚出生不久的小小姐,更何况,您小时候体弱多病,跟一只小猫似的,惹人怜爱,小姐怎么舍得哟。原本小姐想将您平平安安地带大,也算了却王爷一桩心愿,要知道,王爷离府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还总念叨着不知什么时候能听您喊一声爹爹……”     一阵泪意上涌,我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意气风发,即将出战的英俊青年,流连在瑞王府门口,一步一回头,舍不得娇美的妻子和怀抱中病弱的孩儿,可无奈肩上的责任,不允许他如此儿女情长,最终他下定决心转身后不再回头,心中还想着要速战速决,还尽快回来陪伴妻儿,可没有想到,这一去,便是永别。     我眨了眨眼,想要将眼中的湿意眨去,听到她咬牙切齿地继续道:“可偏偏,偏偏有人觊觎小姐的美色,那个……”她似乎有些说不出口,眼中有些畏惧,但看着眼前的我,她终于将心中的想法全盘托出:“那个丧尽天良的人……”     我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大,像是一团黑洞,将某些光明的东西尽数吸去。     “小姐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贞洁,是绝不会弃您而去的!”她喘着粗气,像是激愤难平,“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女子,失去了王爷的庇护,呵,即便有王爷的庇护,那人权势滔天……”     “他……是谁?”我颤抖着问道,心里其实早已经有了答案,不过仍旧不死心,想亲耳听到罢了。     “还能有谁!那个狼心狗肺,不顾王爷为国战死,转头便觊觎自己弟妹的皇帝!简直……禽兽不如!”她毕竟身体里流淌的还是猗郇百姓的血,说上这些话已经够大逆不道了,她内心依旧恐惧着,但也许那些恐惧暂时压不住心中的那团燃烧的火焰,也许是一路追杀,让她看透了生死,也许……     我如愿听到了答案,可全身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似的,立刻瘫软在了椅子上,于嬷嬷担忧地喊了声:“小小姐……”我看向她,她目光有些闪躲,也许她终于意识到了,她口中那个禽兽不如,逼得我娘弃我而去,自尽以保清白的人,是我喊了十几年的伯伯,是那个疼了我多年的人,是我最爱的哥哥和妹妹的亲生父亲,是我们猗郇国至高无上的王。     眼前的一切如此荒谬,我终于知道刚才心中的那个黑洞,吸去的是什么光亮了,那是这十几年的回忆啊……     是我调皮捣蛋时,皇帝伯伯只会无奈而慈祥的微笑,当我闯祸被训时,皇帝伯伯会为我开脱,甚至当我贪玩离家闯荡江湖时,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作不知地帮我圆谎……我还记得我离开猗郇时,他对我的谆谆教诲,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么?     那次君迁尘引导我想到他时,我便不敢面对这个结果,睡了一觉醒来后,便自顾自地决定遗忘,只要不想起,是不是他就还是我那个慈祥而温和的皇帝伯伯?     我知道真相一旦被揭露,必定是残酷而冰冷的,但我没想到,它会残酷到令我心痛滴血,会冰冷到让我失去知觉。     “夫人……”罗勒上前一步,呼唤了我一声,我摇了摇头,耗尽全身气力对于嬷嬷道:“我师父……”     于嬷嬷哀叹了一声,“小姐临去前,哄骗我回了老家一趟,我再得到消息,便是小姐因思念王爷,殉情而去,我当时心中又急又怕,自然是知道其中内情的,原本想着拼着老命也要将小小姐你救出来,可后来才知,那些原先跟在小姐身边的丫鬟仆妇……全都消失了……”     她哆嗦着嘴角,满脸懊悔:“我一时鬼迷了心窍,贪生怕死,想着若是我回到了锦都,必定是死路一条,于是便躲在了老家,提心吊胆地过了这么些年,直到去年,我偶遇舒姑娘……”     我心中一痛,几乎落下泪来。     “我才知,舒姑娘竟也不知小姐殉情的内幕,这些年我总觉得自己的时间是偷来的,夜里总梦见小姐,内心愧疚万分,舒姑娘问我愿不愿意跟她回锦都,将这件事情查清楚,我当时便同意了,想着这一回,即便失了性命,也要将此事公之于天下。”     真傻啊……     对方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一个升斗小民,怎能与之抗衡,可师父……师父就是那样的人啊,至情至性,若是她珍爱的,她能豁出性命细心呵护,若是她憎恨的,她也能牺牲自己,即便同归于尽。     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你怎么……隔了快三年才出现。”     于嬷嬷答道:“我跟着舒姑娘进了锦都,才知小小姐你快要嫁人了,舒姑娘说……得先找到证据,现如今只有我一个证人,怕是不够,再者,等你离开猗郇再揭露这件事才好……”     我这才明白,当初为何师父对我嫁给君迁尘一事,没提出什么异议的缘由,因为她那时,只满心期盼着我快些离开猗郇,离开那个她心中的危险之地才好。     “后来,小小姐您出嫁了,我被舒姑娘安排在一个四合小院里,也不能出门,每日自有人来为我送吃食,我便安安心心在小院里等着,只想着用后半生来赎罪,可等了一天又一天,舒姑娘却再没有出现过,我心中恐慌,但之前已经答应过她,不能自己独自出门,于是便守在那方小院里,天天等啊盼啊,我也不知外头的消息,直到前不久,那个送饭的小哥说,舒姑娘给他的钱已经用完了,以后不会再给我送饭了,我这才下定决心出了门……”     “我也不敢跟别人打听,只循着记忆找到了瑞王府,可那哪里还是从前的王府啊,早已经一片荒凉,门口连一个守卫都没有,木头桩子都被烧黑了,我这才知晓瑞王府发生了大火,我在门口徘徊了许久,便被小小姐的人带走了……后来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杀我,我当时就想着,若我侥幸活下来,一定要将所有事告诉小小姐,否则,小姐的冤屈,这世上就老奴我一人知晓了……”           第十三章 风雨声中风雨楼(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门口响起敲门声,我正被情绪压得喘不过气来,立刻高声答道:“进来!”     小茴端着茶低头走了进来,她可能根本没料到书房里是这个情形,一个不认识的老嬷嬷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罗勒阴郁的站在一边,我则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一脸劫后余生的惊吓模样,她睁圆了眼,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终究忍住了,只将茶放在了桌子上,福了福身子出去了。     “你认识凌润青吗?”我缓了缓,才继续问道。     于嬷嬷摇了摇头,“并不识得。”     我皱了皱眉头,心里想着,那师父当初为何会跑去凌府,又问道:“你是否还跟我师父说过什么信息,忘记告诉我了?”     于嬷嬷想了许久,终于说道:“我还跟他描绘过一个人的长相,我记得当初,那人来府上时,是坐着轿子来的,后头跟着一个没见过的小厮模样的人,原先我也不知那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可一次我不知那人又来了府上,见小姐那段时间郁郁寡欢,就想做了她曾做姑娘时爱吃的东西送去,没料到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一些对话,才知那轿子里的人竟是皇上!不过只是片刻,我便被那小厮模样的人凶神恶煞地赶走了,那之后,小姐便让我回了老家……”     “小厮……”这才有些说得通了,师父在探查其他证据的过程中,兴许是根据于嬷嬷的描述,发现了那个当年跟着皇上去我们府上的小厮,那小厮……该是凌府中人……     我甩了甩头,思绪突然清明起来,这件事唯一说不通的地方便是,即使师父偷进了凌府被抓,为了于嬷嬷的安全,她是决计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的,于嬷嬷能在她出事后,还平平安安地在锦都暗藏三年也正好证明了这点,那既然他们不知师父的真实意图,又为何要杀人灭口……     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晚上是否还发生了其他事?     我觉得那些事突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子仁哥哥娶了凌书蓝为妃是否正如同罗勒三年前猜测的那样,是皇上为了奖励凌府而做出的举措,子仁哥哥为猗郇储君,他的正妃乃是未来的皇后,凌府做了什么,能得皇上如此重奖,这一切的一切,如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朝我压了过来。     罗勒见我面色有些不好,便急忙带着抽抽噎噎的于嬷嬷下去了,我一个人在书房枯坐了一个下午,直到外头响起元宝高兴地喊爹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看向窗外,已经天黑了。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这才走出门去,君迁尘正抱着元宝从游廊另一端走来,元宝看到我高兴极了,挥舞着两只小短手跟我打着招呼,我扯出嘴角笑了笑,君迁尘似敏锐地察觉出来了我的情绪,走到我身边后,将元宝放到了地上,任由他蹦蹦跳跳地找小茴去玩了,这才凑近了问我:“怎么了?”     我摸了摸脸,沙哑着嗓子问道:“有这么明显吗?”     他点点头,我叹了口气:“吃完饭再跟你说。”看来罗勒还没来得及将此事汇报给君迁尘,亦或是他根本没打算汇报,想让我亲自讲给君迁尘听。     我们一家三口如往常一样,顺顺利利地吃完了饭,元宝擦干净了小嘴,这才亲了亲我,又亲了亲君迁尘,“爹爹,娘亲,我睡觉觉了。”     我点点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元宝真乖。”     他得到了我的夸赞,高兴得咧开了嘴,跟着小茴出去了,待我和君迁尘收拾完毕,再次回到卧室时,我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于是我十分冷静而客观的,将今日于嬷嬷跟我说的事,给君迁尘重复了一遍,他听后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只有些担忧地问我:“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十分无力地笑了笑,“只是没想到,我多年来一直认贼作父……”眼泪一瞬间打湿眼眶,“我真的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那么多年来,心中最敬爱的人,撕去伪善的面目后,真实的脸竟然如此可怖,我甚至在某个瞬间开始怀疑起了子仁哥哥和景落,接着便坚决地自我否定了,我不敢相信,若是他们俩……也是假的,我实在想象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了。     “你说,他是为什么……”     君迁尘走到我身边,将我搂到怀里,我靠在他胸前低声道。     君迁尘轻轻答:“当年发生了什么,我们已无法知晓了,那于嬷嬷知道的也不多,你娘自尽,也许不止为了保住自己的贞洁,还为了你。”     我心中一震,很快便明了过来,当初我娘和我相依为命,若皇上以我为要挟,强迫娘亲同意委身于他,娘亲为了我,也许真说不定会忍痛同意,但她既不想对不起我父亲,又希望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所以只能把所有的事揽到了自己身上,娘亲当年,该有多么煎熬,多么痛……     我眼泪无声地滑落,君迁尘叹了口气,伸出手来轻轻为我拭去。     “我现在担心的事,景和帝的人既然来追杀于嬷嬷,想来也是发现了这件事,可他们没有得逞,自然会猜到你知道了此事,那么……”     我心中一震,君迁尘说得没错,若是我知道了此事,便会站在皇上的对立面,那么……     我突然忆起出嫁前皇上对我说的话,他将景落嫁去了赤炀,将我嫁来了东胥,再加上那一纸乩语,无论是不是真的,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们身为猗郇人,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会为了自己的国家考虑,猗郇也会因此而受益。     可现在,我因为知晓了前尘往事,便成为了一个变数,那么若作为一个技术高超的博弈者,自然该知道如何弃卒保车,原本乩语中所说的是,苏氏有女,得之可得天下。     不管这句话是不是真的,至少如今天下大部分的人选择愿意相信,若真有一日,天下大乱,五国纷争,战火硝烟起,那么娶了苏氏女的国家,自然在舆论上占有一定的优势。     天子,受命于天,大多数百姓都相信,天子是上天之子,自然是天命所归,若正好合了这乩语,岂不是老天的旨意?     我不知他会如何弃掉我这颗棋子,但有君迁尘在,我似乎什么都无所畏惧。     我让罗勒将于嬷嬷安顿好,她曾服侍过我的娘亲,也算是我的长辈,我自然会让她安安心心地安享晚年。     日子好像一层不变,并没有因为于嬷嬷带来的那一个颠覆了我前十几年人生的消息,而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我依旧每日大部分时间都陪伴在元宝身边,得知娘亲并不是有意抛弃我殉情之后,我对元宝的爱更加浓厚,甚至希望他不要长大就好,我就能永远陪伴在他身边了,在他生命中,我和君迁尘永远会占据最重要的位置。     元宝似乎也能感觉到我的眷恋,他一点也不会觉得厌烦,反而更加高兴,整日整日地粘着我,他已经两岁了,君迁尘便令石南亲自教他习武,我现在也算是一个三流高手,看着元宝每日练基本功练得小脸通红,我也不肯落后,日日陪着他练武,一段时间后,武艺比往日又精进了不少。     君迁尘一如往日般忙碌,他最近有些咳嗽,好像感染了风寒,每日早出晚归,我想让宗老头给他把把脉,开一副药吃吃,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只能自己跑去宗老头那儿,拿了些补气的药材过来,叫人熬给他喝。     可该来的总是会来,一切的风平浪静不过是假象,即便我有了准备,但大部分人却都没有,所以当辛安辛盛将外头的消息传进来时,白芷听后立刻哭了,我却难得的松了口气。     自从那日得知自己会被作为弃子丢掉时,心中一直忐忑不已,不知他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法来打击我,现在,终于来了。     白芷在一旁抹着眼泪,小茴则在一旁气愤不已地说:“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如此胡说八道,真真是害死人了,如若让我知道,一定……”     我挥挥手,微笑道:“本就是真的,也不算胡说八道。”     小茴跺了跺脚:“夫人!”     我又朝着哭红了眼的白芷道:“你快别哭了,过几日就要嫁人了,到时候眼睛红肿,可不好看。”     白芷声音颤抖着喊道:“夫人……”     我笑了笑,“外头说的也没错,我本就是女扮男装闯荡江湖。”     “可,可他们传得那样不堪,说,说您……”小茴抿了抿嘴,见我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为了引起我的重视,一狠心继续说道:“说您不知检点,和许多男子有过交往……”     “小茴!”白芷大声叫了起来,小茴立刻闭上了嘴,白芷从来最在乎这些,此时听到外头传来的消息,像天塌下来了一般。     他一出手,果然是想置我于死地,若我之前还抱着什么幻想,此时只在心中嘲笑自己幼稚了。     连我的化名柴蓟,也泄露了出去,说得有鼻子有眼,似乎一瞬间冒出来了无数证人,这时候,一个女子,特别是一个嫁入皇室的女子,名节有多么重要,我想任何一个普通百姓都知道,他这么做,不就是想毁了我么?     ------题外话------     作者群里好多妹纸,每次连续加班都会跟读者请假,突然好佩服我自己啊,虽然每天只更三千字,但从没有断更过,无论加班到多晚…           第十四章 风雨声中风雨楼(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莫凉看着自家主子拿着那张自己刚刚呈上去的,同之前每个月差不离的密报,看了许久许久,久到莫凉开始怀疑,主子看的究竟是不是自己递上去的那张。     虽说是密报,可也不是什么机密消息,是由隐于民间的密探们,每个月整理汇报上来的,以便主子能够身在皇宫,却知晓天下事。     那上面写了什么来着,好像没什么能引起主子重视的消息啊……哦,好像有那么一条,还比较稀奇……     那个嫁给东胥煊王,不,现在是新太子了……     那个嫁给东胥新太子的猗郇的安然公主,竟然就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魅公子柴蓟!啧啧啧,莫凉在心中感叹着,原先只不过传言那安然公主粗鄙不堪,性格跋扈罢了,现在看来,何止如此啊,简直就是……才不外露嘛!     莫凉回忆了一下和那位安然公主仅有的一次会面,那时她正在教训身边的婢女,自己好像还多事,暗暗骂了一句,谁料那公主如此耳尖,不依不饶,还叫自己道了歉,不过现在看来,她如此跋扈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见多识广嘛。     一个皇室的小小女子,真正的金枝玉叶,竟然女扮男装跑去闯荡江湖,这事若发生在男子身上,也顶多只算是年轻不安分罢了,可发生在女子身上,就真是……莫凉只能说一句,幸好她嫁人了,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此生难嫁不说,即便嫁出去了,发生了这种事,现在也许已经被休了也不一定。     可这位安然公主,据说是个福星,才嫁去没多久,新太子多年的顽疾竟然渐渐好了起来,因此对那安然百般溺爱,特别是她的运气又十分好,一举得男,这可是东胥百姓往日想都不敢想的啊!储君有后,简直是大喜之事,皇孙嫡子,又是堂堂一国公主,即便那新太子对此事内心有再多不满,怕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公然休弃了。     莫凉心中都为那位新太子叫屈,自己的太子妃,出阁前见过外男不说,做的还是易容的行当,真不知是不是缺钱花,这要是往后成了皇后,岂不是天下人的笑柄?     莫凉心里七七八八想了许久,猛然间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家主子还是一声不吭地拿着那张密报在看,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     俗话说,反常即为妖,莫凉感觉有一阵冷气从后背升起,他常年在风雨里摸爬滚打炼造出的敏锐的第六感此时告诉他,这个房间里现在很危险。     他悄悄往后移了移脚步,那个一直静如雕像的主子突然开口了。     “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在莫愁湖畔遇到的那位少年。”     莫凉一愣,不知为何主子会突然没头没脑地问起这个,但他也不需要知道,面对主子,只需要顺从即可,他回忆了片刻,点了点头:“属下记得,”怕主子不信,立刻又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叫后会无期的男子。”     轩辕凌霄听着莫凉的描述,回忆起当天的情形,那个眼神明媚的少年,那个短短几句话便能博自己一笑的少年……     呵,他突然轻笑了一声,自己好像,被人耍了呢。     莫凉听轩辕凌霄这么一笑,并没有丝毫放松,却是感觉心惊胆战,他觉得轩辕凌霄的笑声里危机四伏,莫凉跟了自家主子这么多年,主子很少笑,更遑论发出这样的笑声,他心中隐隐有一个感觉,好像那密报上,写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主子失常了。     莫凉屏声静气,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终于,轩辕凌霄挥了挥手:“下去吧。”     莫凉松了口气,立刻躬身行了一礼,悄悄退出了房间,走到外头,才发现自己背上已经汗湿了,刚刚主子身上散发出的气场……莫凉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看明灿灿的太阳,这天咋突然这么冷呢,明明才十一月份。     轩辕凌霄又在房中静坐了许久,才站起身,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那张密报,像是不经意地随手拿起,没做丝毫停留,转身离开了屋子,只留下一堆如细尘般的纸屑在空中飞扬。     苏景落午睡刚起,在丫鬟的服侍下梳妆打扮好,见天气不错,便想着出去走走,可还没来得及出门,便听到外头传来通报声,说是轩辕凌霄来了,她立刻整了整衣服,用手理了理鬓角,脸上挂上了一如既往的温婉笑容,准备迎接这个宫殿的主人。     轩辕凌霄一进门,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个无可挑剔的笑容,他看了这个笑容整整三年了,之前无数次,他都想狠狠撕开这笑容,看看下面隐藏的东西,那种让自己魂牵梦绕三年的东西,可他今天终于明白,他即便撕碎了这笑容,下面隐藏的,也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早已经消逝在花朝节的夜晚,早已经消逝在漫天的烟火中了。     他听到自己如同往常般平和自然的声音响起,“无须多礼。”     他的太子妃福了福身子,完美的礼仪堪称所有命妇楷模,即便这三年来她没有为他诞下一儿半女,但她知书达理,性情温柔,对待下人和气可亲,将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主动为他选取美貌温柔,家事尚好的女子作为侧妃,从不主动要求什么,这是所有皇室梦寐以求的媳妇,她具备母仪天下的所有素质,可偏偏,不是他想要的。     他扫视了她一眼,随意问道:“你今日做了些什么?”     她低眉顺眼,开始一句一句回忆起今天的行程来,三年来,他每次都会问上这么一句,可从来听不到别的答案,反反复复都是那些话,也对,她整日被困在宫中,除了那些事,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耐心地听她说完,心中微动,突然开口道:“今日天气尚好,不如你陪我出去走走吧。”她愣了愣,接着福了福身子道了声“是”。     他们成婚后几乎从未有过这样并肩在外散步的日子,他整日忙碌,她也从未提出过这样的请求,可就在这么一天,在他刚刚解开困扰了自己三年的问题之后,他和她并肩走在花园的青石板路上,下人们都离得远远的,悄无声息地跟着,顿时整个空间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想家么?”他问道。     她顿了顿,低垂螓首:“想。”     他嘴角微勾,“算算,你离开猗郇也有三年了。”     她眼神闪了闪,像是突然恍了神,“这么……久了啊。”     他轻笑一声,“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的情形……真是历历在目。”     她心中感觉有些奇怪,这位平日话语不多的夫君,今日好像谈性很好的样子,她只得接过话头道:“殿下是说御花园的初见么……”她歪头想了想,“那时殿下说曾见过我……”     他隔了好半天才回应,“唔,之前远远的,见过。”     她没有觉得他这个答案有任何不妥之处,兴许只是之前自己没注意罢了,于是笑道:“当时妾身确实吓了一跳呢。”     “是么?”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但不知为何,听到她耳朵里,却感觉有些奇怪,但那种奇怪却怎么也说不上来,所以她只应了一声,并没有接下去说。     “你平日无人说话,是否想念家中姐妹?”他却一点也不介意,另起了个话头,她越发觉得奇怪,但依旧答道:“确实想念哥哥姐姐,”她顿了顿,继续道:“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如何?”她这么一说,便牵扯出几分真情来,离家远嫁时,虽早已知道这辈子自己已无缘和亲人再见,但耐过了三年孤寂岁月,原以为自己不想的,却无意间被他询问起,思念便如同大海一般,汹涌而来。     大海……其实她根本没见过,也不知是不是脑海中想象的那般模样。     “你哥哥若有什么消息,我会转告给你的,只是,不知你说的姐姐……是何人。”     她勾起了嘴角,“是同我一起长大的姐姐,安然公主,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关系最是亲近,她先我一步,嫁到猗郇去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见他没说话,突然想起自己那个姐姐在五国中的名声,她立刻说道:“我那姐姐……与传言中大不相同,她只是,性子稍稍活泼了一些,并不如传言里那么不堪……”     他眸色微深,“我只听说她两年前为猗郇新太子诞下麟儿,日子该是过得不错,不过我也没注意过,今日你既然提起了,我以后帮你多注意就是。”     她真心实意地道谢:“多谢殿下。”     “唔。”他淡淡应了一声,似十分随意,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她却是真的抱有希望了,她整日在这宫里,没有人陪着说话,若能得到亲人的些许消息,也是一种巨大的慰藉,不知自己那位性情爽朗跳脱的姐姐,如今过得怎么样,她那样的性子,该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才好,真想不到,她现在也是为人母了,而她……这辈子也不会做一个母亲。     他们就这么并肩漫着步,可中间的距离却隔得很远,互不干涉,互不打扰,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然难得的有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第十五章 风雨声中风雨楼(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君迁尘回来时,我早已经云淡风轻地和九渊坐在一起品着茶,好像被外头的那些人传得那么不堪的人,并不是我一样。     君迁尘走进来时,脸色有些苍白,我想起他的风寒,心立刻一揪,还没等他开口,已经先发制人:“不行,你今日一定要抽出时间来,让宗老头帮你看看。”我站起身走向他,将手指搭上了他的脉搏,他没有拒绝。     我皱着眉头把了许久的脉,也只能诊断出他染上了风寒而已,可他是练武之身,怎会因为小小的风寒,脸色惨淡成这样。     “兴许是这段时间有些累。”他见我一直没吱声,心知我必定是没有查出什么来,于是开口解围道,我只好点点头,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今晚即便是拖,我也要把他拖过去。     他朝九渊点点头,九渊立刻回了礼,待我们三人都落座后,君迁尘才看向我:“你知道了?”     我点点头,“先辛盛辛安他们已经传了消息进来。”     房间里顿时一片沉默,对于世人来说,毁去一个女子的名节声誉,应该比杀了那个女子更让人难以接受,可偏偏我并不在乎那些虚名,对于之前的那些打击来说,这点算得了什么,但他是看着我长大的,自然知道这些于我来说不过是毛毛雨,既然这样,他为何还要这么做呢?     我看着脸色苍白的君迁尘,和一脸沉默的九渊,突然灵光一闪!     他要对付的并不是我,我一点都不重要,他要对付的,是君迁尘!     当初那个乩语一出,就算其他四国的皇室并不那么相信,但依旧派出了皇子前去锦都求亲,原因无他,因为五国的百姓相信这些。我虽之前恶名远扬,但自嫁到东胥之后,君迁尘的身子日渐好了起来是不争的事实,他从一个手无实权的皇子,在短短几年之内,成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东胥新太子,兴许在百姓眼里,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福星。     对照那纸乩语来看,苏氏之女……只要是姓苏的皇室之女都有可能成为那能让夫君得天下的人,现在,先毁了我的声誉,自然也就相当于毁了君迁尘往后统一天下的民心舆论。     好一招一箭双雕!     君迁尘想来早就想明白了,但他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这些,只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我心中一暖,朝他露出了一抹微笑:“真的没关系,”见气氛有些沉闷,念头一起,话就脱口而出了,“只要你不休弃我就好,其他的我才不在乎。”     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九渊却将头偏向了一边,我这才感觉到有些赧然,我就算胆子再大,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同君迁尘说些甜言蜜语,不过这偶然的一次,效果好像颇好,他表示有些无奈之后,嘴角微微勾起,看得出心情好像好了许多,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三人成虎,不管什么方法都是堵不住百姓的悠悠众口的,既然是眼前没法解决的事,又何须让它成为我们的烦恼呢,我刚想开口宽慰一下这两个大男人,我这个当事人小女子都波澜不惊,反倒是他们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传言中的主角是他们呢,却听得君迁尘突然问道:“从赤炀到夷玉,借道东胥的话,最快会几日抵达临江关?”     我心中一跳,抬头看去,我从未见过九渊的脸绷得如此紧,他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但我就是知道,他的心中已经波涛汹涌了,“你这是何意?”     君迁尘看了一眼我,才转过头说道:“颜颜就是柴蓟的消息,是轩德帝放出来的。”     九渊眉头皱紧,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当真?”     我知道君迁尘刚才为何看我一眼了,这毕竟牵扯到我娘亲的名节,因此他只说了一句,便不再往下说了,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叹了口气,点头道:“阿九,是真的,我成了一颗弃子。”     九渊猛地站了起来,语速极快地说道:“若是一切早已经安排妥当,大军已集结在两国边境,再借道猗郇武陵关,到达临江关只需十五日,若是陆家军……应会快上两日,十三日。”     “若是凌霄使呢?”君迁尘淡淡问道。     九渊快速答:“会再快上一日,十二日。”     我听得心惊肉跳,虽不知君迁尘为何如此笃定地说起这个问题,但我知,若不是他心中已确定的事,是不会拿出来问九渊的,因此更加紧张。     只听君迁尘接着九渊的话继续问道:“临江关守兵抵抗云霄使,最多几天?”     九渊似在咬牙,“最多……三日。”     “之后一路可有能拖延抵挡之处?”     “无。”     九渊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我看得揪心,真想说些什么,好宽慰一下他的心,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但若真的当消息传来时,那个事实会多么残忍!     君迁尘沉声说道:“孟先生和你之前的所有军事部署,应是放在四口关处,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又处在赤炀进入夷玉毕竟之路上,可惜……”     他没说出后面的话,但我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可惜赤炀此时应已经与猗郇偷偷结盟,若是借道猗郇,便能绕开四口关,突袭临江关,即便到时四口关再回援,也已经回天乏力,过了临江关,夷玉便一马平川,去瑶礼的路上,便再无可以拖延住赤杨大军鞭挞脚步之地。     我好像在这无声的描述下,看到了夷玉战火硝烟弥漫之景,我更无法接受,这战火之中,有猗郇的助推之力在其中。     “我要……借兵。”九渊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     “好,”君迁尘无半丝犹豫,点头应道:“需要多少?”     “五万,”九渊抬头,眼中再无我平日里所见的温和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血性,看得令人心惊,“五万骑兵。”     骑兵对于东胥来说,弥足珍贵,特别是若往后某日,与赤炀正面对上,赤炀的高头大马,在战场上将会占有很大的优势,但君迁尘依旧没有犹豫,答了句“好”,接着又道:“五万骑兵驻扎在风惊不远之地,从那地到临江关,需要二十五日,若不眠不休,最多也要二十三日。”     二十三日啊……想着刚刚他们算的,赤炀大军到达夷玉的时间,中间这相差的十几天,该怎么办?究竟能不能来得及?我心急如焚,但心中又隐隐约约期盼着,这一切都只是他们的猜想而已,也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呢,也许因为此次结盟太过突然,赤炀大军来不及做好长途跋涉的准备,要耽搁些时日呢?也许这一切都只是我们杞人忧天呢……     思索中,我听到君迁尘的声音响起,“我会同你一起去。”     我瞪大眼睛朝他看去,他朝我点了点头,我张大嘴想摇头,但看着站在一旁的九渊,怎么也做不出这个简单的动作,他的家,他的国,如今正处在危难之中,而这一切,与我还有直接的关系!他是我的朋友,还有小白……     若是君迁尘亲自带领那五万骑兵赶过去,我相信胜的把握会更大一些,可他……现在面容如此苍白,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进退两难了。     好像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便已经决定了接下来的所有事情,现在时间如此宝贵,容不得耽误一分一毫,我们从九渊的院子里出来之后,还来不及说上什么,君迁尘便立刻召了贯休和石南前来,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君迁尘条理清晰,简洁明了的一条条命令之后,心中感慨万千,他是个天生的将才,这件事如此突然,但他似乎早有准备,那五万骑兵便是提前从北方调过来的,不然,到临江关的时间何止二十三天!     我心中感觉十分复杂,一方面有些担心他的身体,他前些日子连日劳累,现已经有了虚弱无力之象,叫我怎么放心让他马不停蹄不眠不休赶往战场,我虽能确信他的武功足矣自保,但却不敢,不放心让他独自前去,另一方面,我也为九渊小白担心,我不敢想象,若赤炀的铁蹄踏上夷玉那片美丽的疆土,该有多少生灵涂炭,即便君迁尘他们日夜兼程,又真的来得及吗?     我心中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想法,看着君迁尘在烛光下那俊秀的侧面,我心中的呼喊声越来越大,我也要去!     我不要缩在遥远的风惊,天天提心吊胆地等着从前线传来的,不知滞后了多少天的消息,我要站在他的身边,同他并肩面对风风雨雨,不管前路横亘的是什么,我要去看看孕育了九渊和小白的土地,即便那时候也许已经硝烟四起。     小白……那个透亮的少年,我想让他平平安安的,就算不做皇上又如何,玉龙山脚下那个新修葺的大宅子还缺少一个主人呢,嗯,我们要把他平平安安地接过来才好。     天上星星闪烁,屋内却一夜灯火未灭。           第十六章 风雨声中风雨楼(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迷迷糊糊间我仿佛听到了衣服摩挲的细碎杂声,我睡得并不安稳,因为姿势极不舒服,我动了动腿,却立刻被酸麻的感觉占据,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前些天的回忆立刻涌上脑海。     我睁开眼,天已经亮了,逆光处站了一个身影,好像正在低头看我。     我挣扎了一下,想站起身,腿却立刻软了下来,酸麻的感觉让我仿佛一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我有些尴尬地抬头朝那人笑了笑。     他发出一声轻叹,“别急着动,”又在我身边蹲下,“先用手揉一揉。”     我十分乖觉地弓起身子,如一只大虾,用手匀力揉搓着小腿,不一会儿,那阵麻意果然褪去了不少,我松了口气,问道:“睡得如何?”     他点点头,“还好。”笑了笑,“只是,苦了你了。”     我咧开嘴露出了大白牙,用手捶了一下他的手臂,“说什么呢,朋友之间不分彼此。”     他被我打得晃了晃,然后也笑了,一如以前,清俊儒雅,温润如玉。     我稍微动了动腿,感觉已经差不多了,便立刻站了起来,扶着旁边的树干跺了跺脚,没过多久,便彻底恢复了过来,环视一周,这才发现,他们都已经醒来了,可刚才之前,我并没有听到一丝人声,不禁在心中深深地感慨这支队伍的严谨。     我现在身处在距离风惊千里之外的梁长,今日已是我们赶路的第十天,胯下因为连日的骑马感觉有些生疼,兴许是磨破了,但并没有机会或者合适的地点能让我查看一番,这支队伍除了我以外,其余都是男子,这十日来,我们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啃的是干巴巴的馍馍,喝的是路旁的溪水,宿的荒郊野外。     这些日子以来,我才知以往过的是什么神仙般的生活,即使以前闯荡江湖,出门游历,也从未吃过这样的苦楚,但好在,这几年每日的练武,已将我的身子打磨得十分健壮,虽然感觉十分辛苦,但并没有到支撑不下去的地步,只是前些年每日吃得都十分精致,这几天的干馍馍吃下来,感觉自己的胃已经有些抗议了。     但我们带领的这五万骑兵,不愧是君迁尘挑选出的精兵强将,辛苦如斯,也并无一人提出任何异议,服从是他们的天性,即便再苦再累,也不会有一人掉队,那么我作为这个队伍的领头人,女子的身份并不能为我带来丝毫便利或者同情,我需得更努力地证明自己,才能让他们信服。     在这兵荒马乱的赶路中,我还时刻忧心着千里之外的君迁尘,没错,他并没有跟我一同前来,而原因……     我的思绪忍不住回到了十几天前。     那夜,君迁尘熬了一个通宵,向石南和贯休吩咐他去往夷玉后,东胥境内的布局,我也陪了一整晚,仔仔细细地听着他的谋划,一边心疼,一边敬佩,他的思维如此缜密,目光如此长远,他就坐在我们家的书房里,一袭布衣,可我却隐隐从他身上看出了未来的王者之气,若他登上高位,应是百姓之福吧。     他几次三番地催我去睡,我却执意不肯,他拗不过我,只好尽快结束了谈话,天蒙蒙亮时,石南和贯休领命而去,我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脸上露出了一抹担忧之色,“你还是跟我去宗老头那里看看吧。”     他摇摇头:“不必,我感觉尚好,没什么大碍。”     “若真到了感觉不好的时候,就出大事了。”     他笑了笑,“能有何事,我可是练武之人。”     我微蹙眉头,不知如何跟他说,我心中总有种不好的感觉,那种感觉似有似无,若有若现,可又见他笑得无挂无碍,心中叹了口气,知道他去夷玉前确实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只得按捺住想继续劝服他的心思,说道:“那你先去睡一觉吧,都熬了一个通宵了。”     他没有点头,只说道:“你先去睡吧,我还有些事没交代完。”     我见他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脾气上来了,执拗道:“你不去睡,我也不睡,你熬到什么时候,我就陪你到什么时候!”然后又可怜兮兮地说,“你知道我多喜欢睡觉的,呜呜,我好可怜,好羡慕元宝啊……”     他一脸无奈,只得屈服,“好吧,那就去睡两个时辰。”     我高兴地点头同意了,挽着他的手出了书房,走进了卧室,因为许久没熬过夜了,他又躺在我身边,所以这一觉我睡得十分沉,醒来时,外头已天光大亮,我自觉睡了许久,可奇怪的是,他竟然还躺在我身边,一动不动,我打了个打哈欠,用手撑着头开始近距离的观察他。     唔,睫毛还是这么长,怪不得元宝的也是,可惜眼底下有一片乌青,真碍眼。     我不高兴地撇撇嘴,手便朝那片乌青伸去,好像希望能用手抚平一样,当我的手接触到他微凉的皮肤时,我突然打了个激灵,不对劲,十分不对劲,他从来没有睡得如此死过,往常当我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也会立刻睁开眼,然后眼含笑意的看着我,一片清明,哪像现在……     我都醒了好一会儿,甚至都用手碰到他了,他竟然半点反应也无,动都没动一下。     难道是装的?我心里一阵打鼓,脑中一边想着他是装的,他是故意想吓我,手却不受控制地朝他鼻端伸去……     时间仿佛过了一万年,当我的手指感受到他微弱的,湿润的呼吸时,整个人都瘫倒在床上,差点哭出来,可我没有放纵自己多久,立刻翻身而起,拿过他的手腕将手搭了上去,他昨天还正常的脉象,现在突然变得一片混乱,脉搏微弱到仿佛下一刻便会停止。     我吓得快要窒息,一下子越过他,跳到了床下,也来不及穿鞋,直奔门外而去,我一把拉开门,贯休正守在门口,听到声响正好回头,我见他眉毛微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我的一瞬间,愣了愣,立刻将视线转移向了别处,我知道自己现在衣冠不整,但我来不及考虑这些,厉声道:“快去请宗神医!”     贯休从未听过我这么说话,原本眼中还浮现了一抹诧异,但当听完我的话后,他脸色一变,也不多问,立刻飞身而出,如一支箭一样的射向了院外。     院子里的其他人看着眼前这一幕都目瞪口呆,虽然众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我的种种表现来看,都不难猜出,君迁尘出事了!     直到小茴结结巴巴地提醒我:“夫……夫人,您没穿鞋……”     我这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赤着的双脚,又看了看都担忧地看着我的众人,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小茴立刻轻声回答了我,我松了口气,还好,才过去了三个时辰,我重新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床边,看着气息微弱,安安稳稳平躺在床上的君迁尘,豆大的泪珠滚下眼眶,嘴里吐出了几个字,“君迁尘,你混蛋。”     宗老头进来时,看到守在床边哭得跟个傻子一样的我,大惊失色,立刻跑到床边拿起君迁尘的手把了把脉,然后怒斥道:“人还没死呢,哭什么丧!”     我立刻住了嘴,擦干泪水,老老实实地站到了一边,他迅速在君迁尘口中塞了几颗药,然后又拿出银针扎了他的几个穴位,过了好一会儿,君迁尘的气息看起来有力平缓了不少,我悬着的那颗心也终于放下了。     到了此时,我才敢问:“宗老头,他,他怎么了?”     宗老头瞪了我一眼,“还能怎么了,毒发了。”     我大吃了一惊,结结巴巴,“他的毒……许久没发作了,怎么还……”     “毒又没彻底清除,自然会发作,他这段时间是不是整日劳累,没有好好休息?”     我想起这大半年来君迁尘的日常,点了点头,捡着重要的说了一部分,宗老头听后双眼圆睁,破口大骂:“他不自己爱惜身体也罢,你身为医者,怎能如此放任病人糟践自己!今日好在是我在府上,若是我不在,再过一天,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我被他的话吓到了,这三年来,君迁尘几乎没有再毒发过,我差点已经忘记了这回事,只当他是个正常的人了,可宗老头的这番话提醒了我,他和健康的人不同,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素一直紧紧跟随着他,并没有完全消失,现在只是悄悄隐藏着,如一只恶鬼,会在你最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冲出来咬你一口,若是不幸,也许下一次咬到的就是你的脖子。     我感觉到全身发冷,可此时理智告诉我,不能心慌,但我突然想到了即将要面对的问题,他要去夷玉前线啊!     我咬了咬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宗老头,宗老头冷哼一声,“那我何须今日救他,反正早晚得死。”见我面露悲色,又好心好意地加上一句:“他现在身子只能静养,即使要完全恢复最少也得半年时间,长途跋涉,沿路奔波,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第十七章 风雨声中风雨楼(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离开风惊时,君迁尘还没有苏醒过来,我想,若他醒过来,发现我做的决定,不知会不会难得的暴跳如雷,可惜我看不到了。     做这个决定对我来说并不困难,因为原本我就打算跟着君迁尘一起到夷玉去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而已,可我的心理准备早已经做好了,只是让我离开君迁尘和元宝,着实费了一番工夫,元宝自打出生从未和我分开过,得知我要消失一段时间,一张小脸哭得跟小花猫似的,众人皆不同意我的决定,但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君迁尘,我知自己绝不会再更改了。     我了解他的一切布置,也知此次去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危险,赤炀的主力部队来不及这么快挺进夷玉,去的是先锋部队,若我们来得及阻止,将他们挡在国境之外,拖延一段时间,四口关回援,那么赤炀大军再想进入夷玉,就得费一番功夫了,最坏的结果是大军突破了临江关,一路西去,我们五万军马在身后追赶,双方遭遇,我们兵强马壮,他们已经兵困马乏,即便再勇猛,也和我们是势均力敌,等不到他们大部队赶来,我们便能全身而退了。     我从没去过战场,但内心并不惧怕,看着身边战士们坚毅的面容,九渊眼中担忧的阴霾,回想起小白纯真的笑靥,发动战争的一方,无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肆意杀害无辜者的生命,任意剥夺他人活着的权力,就是错的,我希望我们来得及阻止这一切,更希望什么都不要发生,但很快,这便成了奢望。     就在这一天,我们离开风惊的第十天,接到了边境传来的加急密报,赤炀发动进攻了!     据边境的信使说,他快马加鞭,和我们相遇时也已经过了十天了……那么此时,我不敢看九渊的脸,他的故土此时正在被铁蹄践踏,他的子民正在被肆意杀虐,还有他的亲人……     我不知说些什么能起到安慰的作用,只能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支持,从这日以后,我们每日休息的时间更少了,我感觉自己迅速瘦了下去,有时候抬起胳膊,跟两根木棍似的,苍白瘦弱,偶尔路过溪边,低头看水中的倒影,会发现自己满脸沧桑,嘴唇干裂,皮肤粗糙,这是我十几天前怎么也想不到的。     九渊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我每次靠着树干醒来,都会发现他抬头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每天都在祈祷,希望出现奇迹,可当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跨过东胥边境抵达临江关时,眼前的一幕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一切都是真实的,我真的,身处战场了。     我不知这里以前是什么模样,但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到处横亘着士兵,一具一具的尸体凌乱地,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倒在地上,他们都是英雄,为保卫自己的祖国耗尽了最后一滴鲜血,血液染红了这片土地,地上、城墙上到处插着箭矢,夷玉的战旗已被火烧掉了一大半,歪歪扭扭地倒在城墙的一边,原本坚固的大门已经轰然倒塌在地,上面布满了侵略者的脚印,他们是如此匆忙,甚至没有时间打扫战场,将这人间修罗的场景就这么暴露在后来者的面前,让其他与之无关的人,被迫接受这样的场景。     如此残忍,如此血腥,如此……悲哀。     我们除了最初的震惊后,来不及花费太长的时间伤感,因为赤炀的大军破了临江关以后,从此往西一路再无阻碍,我不敢想象接下来将会看到的是什么情景,留下了几个身体已经无法承受继续赶路的士兵打扫战场,埋葬这些将士,其余的人则跟着我和九渊继续追赶赤炀大军。     (夷玉瑶礼)     当一封又一封的战报如雪花一般飘来时,白云华知道,夷玉,就要亡了。     他不知道此时要做些什么,之前的布置全是孟先生和大哥的手笔,大哥确定夷玉暂时安全之后,马上启程去了东胥,带着他沉沉的问候以及夷玉的结盟之心。     可他们没有料到,赤炀的攻击如此迅速和猛烈,没有等到大哥回来,却等到了杀气腾腾的云霄使。     这几日已经不用上朝了,文武大臣们已经乱作一团,夷玉从来不是一个兵力充足的国家,更没有能对抗云霄使的将士和将军,如今所有的一切全靠孟先生支撑着,今早见他时,他眼底里布满了血丝,不知道有多久没睡觉了,白云华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无用,他所学的一切,在面对战事时,仿佛一点用处也没有,若是大哥在,他一定能够想到办法的。     这也许就是当初,父皇去世时,不肯闭眼的原因吧,若还有其他的选择,这个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坐,若还有其他的选择……该多好啊。     他那位聪明绝顶,弃世间最尊贵的皇位若敝履,从不被世俗所羁绊的大哥啊,他从小心底最羡慕的人,他只记得,那时他还小,最喜欢的就是这位仿佛世上所有难事到了他面前,都不值一提的同胞大哥,他比他大了整整九岁,他还是个懵懂的六岁垂髫小儿时,他已经束发了。     他永远记得那天,天气特别晴朗,他最爱的大哥偷偷带着他和祁大哥,还有几个小太监一起到了宫外,那是他第一次到宫外,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他长这么大才知道,原来这皇宫外面是这个样子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吆喝做生意的声音,路旁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摆在摊上任人挑选,大哥好像十分熟门熟路,带着他满大街的到处乱窜。     他好开心啊,感觉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他抬头问大哥,“以后还能不能再出来玩?”     大哥当时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摸了摸他的头问:“你有没有觉得外面的空气和宫里的不一样?”     他努力吸了吸鼻子,其实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也许大哥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外面的空气里有许多种食物混杂的香味吧。     于是他点点头,清脆地答道:“好像是不一样呀。”     大哥抬头看着天,告诉他,“这是自由的味道。”     然后大哥嘱咐他要他以后好好念书,做一个对百姓,对国家有用的人,他听得很懵懂,不过看在大哥说要给他买冰糖葫芦的份上,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听完了,接着大哥蹲下身子平视他,摸了摸他的头说:“小华,大哥去给你买冰糖葫芦了,你在这里乖乖地等大哥。”     他高兴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大哥口中的冰糖葫芦长什么样,但想来应该是很好吃的,虽然他今天吃到了许许多多从前听都没听过的东西,现在肚子已经有些撑了,但他并不在乎多吃上一种,他隐隐约约明白,下次再出来,也许是很久以后了。     然后大哥便站起身,朝街道的另一侧走了过去,卖冰糖葫芦的人就站在那边,要经过瑶礼最大的茶楼门口,因为人太多了,所以大哥叫他们在原地等着。     他永远记得那天大哥的背影,他的步子迈得极大,一袭白衣,轻裘缓带,初长成的少年郎,玉树临风,清俊惑人,街上许多人都不由地对大哥行了注目礼,他心底有些小小的骄傲,这是他的大哥!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同样的鲜血,这是别人怎么抢也抢不走的亲缘!     大哥此去,再也没有回头。     他和祁大哥,还有那几个太监在原地等了许久许久,才想起去找大哥,可当一行人走到那个卖冰糖葫芦的中年人旁边时,却不见大哥的身影,当他们询问那个商人是否有见过大哥模样的青年人时,那人高兴地点点头,说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然后指了指出城的方向,说那人出城去了。     他听得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到那个稻草扎上插着的红通通,一颗一颗十分饱满,光泽诱人的糖葫芦时,他却并没有想吃的**了。     回到宫里,他兴匆匆地跑到东宫去找大哥,却发现大哥没有回来,他心里想,大哥真贪玩,然后回到自己的住处,躺倒在床上,逛了一天,真累啊。     他后来才知道,自那天过后,他的人生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第二天当他再次醒过来时,入眼见到的,就是父皇那张一夜之间如同老去了十年的脸。     他有些惧怕地看着父皇,隐隐约约知道好像发生了不好的事,父皇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走出了房间。     他浑浑噩噩地过了一阵,却再也没见过大哥,几个月后,父皇再次见了他,满脸疲惫和沧桑,给他指了指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告诉他,那位就是他的师父。     从此以后,他开始学习以前在大哥书房内看到的那些书籍,他每天再也没有一丝空暇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春夏秋冬,严寒酷暑。     当他都没有想明白的时候,他已经成了夷玉的新太子了。     而大哥,好像是他梦里出现过的人,从此周围再也没人提起。           第十八章 风雨声中风雨楼(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苏以寒端着亲手熬的汤出现在门口时,白云华还深深地陷在回忆中,直到他鼻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才抬头循味看去,他的纯妃正聘聘婷婷地朝他微笑。     “你来了。”他点了点头,心中暗暗嘲笑自己,今日怎么回事,听人说当你开始喜欢回忆,就意味着将要变老了,可他年纪实在称不上大,不久之后他知道,还有一种情况,人们也会开始回忆的。     “皇上,这是我为你熬的汤,趁热喝了吧。”苏以寒走到他身边,将拿着的托盘放下,青葱玉指将碗盖拿开,又将汤匙递到了他手中,十分周到妥帖。     他此时其实并不饿,但却不好意思拒绝好意,于是半点没有推就,一勺一勺喝了起来,汤水浓郁,香气扑鼻,喝到最后,他索性将汤匙放到了一边,抬碗仰头一饮而尽,旁边适时递过来一条手帕,他就着顺势擦了擦嘴。     “你手艺越发好了。”他忍不住夸赞道。     苏以寒对他的赞美十分受用,高兴地说道:“皇上若喜欢,我以后天天熬给你喝。”     她从来不在他面前自称妾,对于她不顾自己的名声,千里相随,他不是不感动的,人世间的缘分有时实在奇妙,他在猗郇明明遇到了想娶的女子,奈何有缘无份,她只把他当做弟弟看,不过现在……他心里反倒庆幸,自己幸好没有娶到她,他心中还是有私心的,不想让自己第一个喜欢的人,看到如今在他治理下的国家如此狼狈不堪。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此时心中想起的女子,正同他的哥哥一起,飞驰电掣地朝他飞奔而来。     他正随着思绪飘走,却突然听到旁边的苏以寒哼起了歌,他愣了愣,偏头细听,发现是从没听过的曲调,等她哼唱完一段,他见缝插针地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苏以寒偏头微笑:“是我们猗郇的小调。”她说完这句话,脸色突然一变,任谁也不会忘记,此次赤炀的大军为何能如此迅猛地攻入夷玉,全靠猗郇国主慷慨借道,敌军才能绕过重兵守卫的四口关,突袭了临江关,从此血染江山。     但他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其中的不妥似的,脸上甚至挂上了笑容:“你心情很好?”     苏以寒松了口气,饶是她胆子再大,性格再高傲冷酷,但面对自己喜欢之人时,也会如普通人一样患得患失起来,生怕他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情,见他一如往常,她对他的喜爱更甚,点头道:“高兴啊。”     “为什么?”     苏以寒偏头想了想,“因为你终于不用忙政务了,我能够整日看到你,陪在你身边。”虽然这一切的前提……让人无法坦然提起,但她在他面前,从不掩饰自己对这份感情的自私和珍重。     看到她艳丽的明眸,里面荡漾着爱意和坦然,他突然心生羡慕,能够专心致志只考虑一件事,真好啊。     他突然想起,自从她嫁给他以后,他还从没有为她做过什么,原本在猗郇,他就对她惧怕为多,不过一次偶遇,谁料到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原本他只想着逃离了猗郇,两人就再无见面的可能,可没料到……她竟然不管不顾地追了过来。     他打心底佩服她的勇气,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二个佩服的女子,第一个……自然是那个女扮男装闯荡江湖的柴蓟,哦,不……是苏子颜。     她们都姓苏呢……     他心中一动,脸色更加柔和,对她道:“今日天气甚好,你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吧。”她顿时高兴起来,原本美丽的容颜更添上了两分艳丽。     他当时娶她,虽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却对她至情至性的性子十分喜爱,其实别人都说她泼辣,但除却第一次见她时,她对他挥了鞭子以外,后来在他面前,她却大部分时间都是表情柔和的,几乎从未高声过,即使有时容易动怒,甩脸子,但他却反而更喜欢那样的她,甚至觉得她气得双颊泛红的样子,比平日里更加可爱,只有这样,这个皇宫仿佛才有了些许生气,不再冷冰冰死气沉沉的。     她是个嫉妒心十分旺盛的女子,他是太子时,她虽名分上只是个侧妃,却再也不许他夜宿在其他妃子寝殿中,若某日他和其他侧妃多说了一句话,她都会生气地在自己院子里将鞭子甩得虎虎生威,然后一段时间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后来他登基为帝,封了她为纯妃,代行皇后之权,她高兴极了,她并不在乎名分,只求他的一心一意,他对其他妃子本无情意,原就是父皇当初为他安排的,因此也由着她了,从此,她善妒的名声便一路传出了宫去,因为他一直无嗣,许多大臣便私底下偷偷骂她是个妖女,自己不生儿子便罢,还霸占着皇上不允许他同其他妃嫔生皇子,特别是这次猗郇借道给赤炀,文武大臣们无处宣泄的仇恨,更如找到了一个出水口,朝她凶猛地扑了过来。     案台上摆放的折子中,有一大半都是要求他撤掉她的封号,将其打入冷宫的,更有甚者,希望能够处死她,以此向猗郇宣示不满。     他心中嗤笑,别说她当年为了跟随他,早已经同家中决裂,即便她真的是他从猗郇正经八百娶回来的妃子,也断无将国仇放在一个弱女子身上的道理。     已经十二月了,可瑶礼向来四季如春,阳光柔柔地洒在四周,御花园里还开着不知名的花,鼻尖传来一阵芳香,她笑着弯腰折了一朵,然后递给他:“皇上,替我簪上吧。”     他看着她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的眸子,嘴角温柔的笑意,突然有了一种现世安稳的错觉,他有些迷茫地接过了那朵粉色的花朵,轻轻地插入了她如云般乌黑的发髻里,然后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围着他绕了好几个圈,“好看吗?”     他点头微笑,“好看的。”     她又笑了起来,笑声飘到了好远好远,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起来,仿佛战事不过是一场梦,夷玉其实如同往常一样,平安祥和,根本没有什么赤炀大军攻入,这不过是最最寻常的一天罢了。     “皇上。”她不知何时停止了笑,他看向她,她嘴角还微微勾起,脸颊因为刚刚的运动,红扑扑的,她双眼明亮,神态严肃。     “你别担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他眼前的迷雾突然散去,哦,原来都不是梦啊。     阳光依旧明亮,但他却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他听到她认真地说道:“真的,我有武艺,即便真的城破了,我也一定能带你闯出去!”     她语气中的坚定让他心惊,他看向她,有些不可置信,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她有些羞怯地低下了头,“记得你第一次见我时,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愣了愣,他已经想不起第一次见她时是什么样子了,那时候兵荒马乱的。     她已经开始回忆起来了,“那次我出门踏青,难得一次坐了马车,因为街道上人十分多,熙熙攘攘的,你们马骑得又快……后来才知道,因为你们在路上耽搁来迟了,所以十分着急吧……”     “我们的马车和你们的队伍相遇,却双方都不肯相让,也是,那已经是那条街的中央,若想相让,一方得退回去才行,我当时刚封了郡主不久,仗着自己有一身武艺,父王又宠爱我,从来不将这些事放在眼里,见僵持不下,我和别人约定的时间又要到了,便掀开帘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当时你一身红衣……”     苏以寒抿嘴一笑,“皇上还记得呢,我走到双方胶着处,自报了身份,当时祁侍卫脾气大得很,听到我的身份也只是下马施了一礼,让路却是不肯的,你听到我自报家门,也只好下了马朝我施了礼,三言两语下来,我看出你们没有让路的意思,脾气一上来,就……”     “你就掏出鞭子朝我们甩了过来。”     “皇上当时的表情,就跟刚刚一模一样,满眼的不可置信,惊讶极了,”苏以寒笑道,“不过皇上的性子真好,我差点打伤你,事后你却没有追究,还说服祁侍卫让了道,我后来打听到你的身份,原以为你会告我一状,没想到,你却什么也没说,将这件事瞒了下来,我才忍不住去探听你的消息……再然后……”苏以寒脸上一红,却依旧说了出来,“再然后,我就动心了。”     “原来你动心的方式是总找我麻烦。”白云华也笑了。     “谁叫你当初总躲着我,我若不找你麻烦,锦都那么多皇家贵女,你岂不一下子就把我忘了!更何况,你当初是奔着安心公主去的,哼,我又不是不知道……”     他恍惚了片刻,眼前好像突然出现了那个狡黠如猫的女子,一瞬间又变成了清俊爽朗的男子模样,那男子朝他咧开嘴露出了白晃晃的牙齿:“在下柴蓟,幸会!”     他看了看眼前笑靥如花的苏以寒。     她说得对,以心换心,有一天终能遇到一个,当她笑着的时候,他也想莫名其妙跟着一起笑的人。     他好像遇到了,真想亲口告诉她啊。     不知道她遇到了没有。     ------题外话------     放假真比上班还忙,一天见了三拨同学,还都在不同的地方,一天都在坐车堵车……OMG,清明节为毛大家都要跑到杭州来玩……下雨啊!           第十九章 风雨声中风雨楼(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喏,给你。”我将已经干得没有一丝水分,如同石头一般坚硬的烙饼掰下一半递给了九渊,他接过,朝我笑了笑,但却并没有迹象想送进嘴里,我看着他清瘦的侧脸,心中叹了口气。     “我们离他们越来越近,相信很快就能追上了。”     我并不是为了安慰他刻意这么说的,事实上,我们确实离赤炀派出的云霄使越来越近了,他们虽势如破竹,一往无前,但深入腹地后依旧遇到了夷玉人民顽强的抵抗,那些零星的,毫无战斗力的抵抗对于杀红了眼的赤炀大军来说,不值一提,但很大程度上减缓了他们的速度,而我们则依旧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终于,我们甚至能在路上看到他们疾行而过的马蹄脚印,这意味着,我们离开他们越来越近了。     离得越近,越紧张,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随着两支队伍中间路程的不断缩短,而即将发生,战士们大多瘦了一圈,但背脊笔直,眼神清亮,他们是天生的战士,是君迁尘悄悄训练的一批虎狼之师,他们有铁血铸就的盔甲,以及钢铁炼造的忠诚,连日的赶路并没有折弯他们的脊梁,我心中除了敬佩,还是敬佩,他们才是真正的军人!     “赶路吧。”九渊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淡然道。     我看向他手中完好无缺的烙饼,皱了皱眉头:“你先吃完。”     见他想说话,我急忙制止道:“你别说你不饿之类的鬼话,若你不吃东西,还没追赶到那些人,你便倒下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外表丑陋,味道可怕的烙饼放入嘴中,面无表情地咀嚼完,我这才满意地点头,朝一旁的辛盛下令道:“出发!”     辛盛立刻吩咐了下去,五万大军开始动了起来,九渊说,此地离瑶礼不过十日路程了,我们在追赶赤炀大军的过程中度过了除夕之夜,新年第一天,大家是在马背上度过的,可没有人抱怨,因为眼前的夷玉,已经成了人间炼狱,没有人觉得在此时此刻,我们还有这样的权力,去庆祝新年的到来。     (夷玉瑶礼)     白云华这些日子过得十分平静,每日早起同苏以寒一起吃早餐,然后两人聊聊天,亦或是出去散散步,如同真正的民间小夫妻一般,他感觉自己很满足。     孟先生已经无暇顾及他在做什么了,战事他也懒得关心,反正他也不懂,宫里头人心惶惶,他也就懒得再没事叫那些太监宫女服侍,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倒让他体会到了以往没感受过的乐趣。     这日他和苏以寒刚吃完中饭,孟先生便皱着眉头从外面进来了,他还没开口,孟先生却率先说道:“皇上,外面守着的太监呢?”     他笑了笑:“他们守在外头碍事,朕便让他们退下了。”     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国难当前,互相清净吧。     孟先生没有追究,原想说什么,却看了一眼苏以寒,他看得分明,却不像往常一般邀孟先生换个地方,反倒说道:“无妨,现在还有什么事需要保守秘密呢?”     孟先生叹了口气,躬身道:“皇上,前方战报,赤炀大军离瑶礼……不过三日路程了。”     他心中一震,却突然又看开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突然注意到,几日未见,孟先生发已雪白,宽袍里包裹的身躯看着清减了许多,这个他几年前在东胥五阳城里偶遇的先生,这个在他登基后勤勤恳恳辅佐他的先生,为了夷玉,操碎了心。     他站起身,走向那个手持羽扇的肱骨之臣,他对他一如既往的恭谨,即便此刻,国难当头,大军将至,也并无半丝退意,他走到孟如是身边,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皇上,不可……”孟如是连番后退,惊呼道。     他执意拜完,才起身道:“我敬重先生为人,可惜……先生辅佐错了人。”     “不,皇上是仁君,治国之君,只是……”     “只是生不逢时。”他笑了笑,“若天下太平,我亦能当个守成君主,若起战事,我却无力保家卫国,这就是当初父皇为何不放心将皇位交予我的原因。”     “皇上……”孟如是深深低下了头。     “孟先生,”他低头笑了笑,“你本不是夷玉人,为夷玉做得已经够多的了,趁赤炀大军未至,你……快走吧。”     “皇上?!”孟如是瞪大了眼,似从未料到他会这么说。     “大哥走时,曾说你虽是别人派来的,但却是好人,”他福至心灵,思绪突然一闪回到了三年多前那个五阳城的客栈中,接着当初发生的一切如电闪雷鸣一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真正的主人……是不是司空公子!”     孟如是没说话,但那神情分明是默认的,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海中渐渐形成,他迫不及待地又问道:“司空公子……是不是就是……”他有些艰难地说出了那三个字。     孟如是叹了口气,终是点了点头,他突然觉得眼前都开阔了起来,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真好啊,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该感谢那个人吧,虽说不懂他为何如此安排,但他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他真想知道,子颜现在过得好不好,若他,就是他……那应该是很幸福才是。     孟如是拒绝了他的提议,并且认为,琨王必定在借兵回来救援的路上,他们只需撑到那时候便可,若真来不及,他也已经安排好人手护送白云华出城了,交代完一切,他才告退而去。     苏以寒静静听完这一切,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抬头问道:“皇上,我今日做了一道新的甜点,你还吃不吃得下?”     他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当了亡国之君,不知道到了那一边,父皇会不会原谅他,但若真能有那么一天,他和苏以寒能够走到皇宫外面,呼吸新鲜的,自由的空气,即使是做一对平平常常的小夫妻,即使只有那么一天时间,他也是愿意的。     可即便是这么小的心愿,老天好像也不想让他满足,玩笑总是突然而至,挡住他的道路,然后再闪到一边,开始嘲笑他。     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白亮亮的闪电照亮了半边天空,雨水倾盆而下,雷声滚滚,仿佛是无数夷玉人死去的不甘亡魂在呐喊。     据战报,赤炀大军已经驻扎在了十里之外,宫里已经乱成了一片,只有他居住的地方还算安静,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矛盾心理躺到了龙榻上,既焦躁又平静。     苏以寒一边拍打着被子一边问道:“你刚才在写什么?”     他翻了个身,没有理会,最后听着苏以寒絮絮叨叨的声音,和着轰隆隆的雷鸣声,慢慢睡着了。     一觉醒来,房间里昏暗得厉害,他口有些渴,叫了苏以寒一声,却没有回应,他想,她也许是睡熟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走到桌边,喝下了满满三大杯水,这才缩着脖子钻回了被窝,瑶礼虽四季如春,但此时的夜晚还是十分寒冷的,外头的雨声好像小了些,他睁着眼瞪向一片虚无,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房间里太安静了些,只能听见外头的雨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苏以寒呢!他伸出手往旁边一摸,哪里有苏以寒啊!他突然紧张了起来,心纠成了一团,一边爬起来一边高声大喊,“来人啊!”     可不知是他的声音太小,还是外头的雨声太大,喊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进来,他十分不熟练地穿好衣服,顾不得衣着凌乱,跌跌撞撞便朝外面走去。     整个宫殿寂静得骇人,入眼处不见一个人影,雨水滴落在廊下,滴滴答答的,平添了一份空灵之感,暗处仿佛藏了鬼魅一般,黑漆漆的,他咽了咽口水,随手拿起廊下放着的一盏宫灯,沿着回廊朝殿中其他房间走去,偶尔还低声轻喊苏以寒的名字,他不敢喊得太大声,生怕惊动了已经入眠的妖魅。     他穿得很少,夜晚的风夹杂着雨朝他席卷而来,他裹紧了衣服,朝冰冷的手上哈了口气,心中感到既害怕孤独,他鼓起勇气朝更黑更深的地方走去,心中还想着,苏以寒这是跑到哪里去了,等会儿找到她,一定要好好说说她才行……     他又轻声喊了一句:“以寒……”     前方不远处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尖锐碰撞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他吓了一跳,脚上却半点没停,不慢反快,他这时比任何时刻都想要见到苏以寒,他这才知道,原来陪伴,是多么重要。     绕过回廊,前面的一间房子里仿佛有光,这里好像是……他偏头想了想,好像是太监们住的地方,他皱了皱眉头,苏以寒晚上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无法克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等会儿见到她,干脆告诉她好了,他睡前写的是一份诏书,封后诏书,封她为夷玉的纯贞皇后,就算他们死了,也能够同穴相守万年,有了彼此的陪伴,那样才能不寂寞吧。     想到这儿,他嘴角不禁挂上了一抹笑意,终于走到了那个亮着灯的房间门口,温暖的光线从缝隙里洒了出来,他松了口气,推开了门说道:“找到你了。”           第二十章 风雨声中风雨楼(十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门在他眼前缓缓推开,他的笑容僵硬在唇角,手中的宫灯摔落在地上。     房间里一片混乱,桌椅都倒落在地,四处都是茶壶茶杯的碎片,地面上还有一滩大大的水渍,看得出这里不久前刚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打斗,床沿边趴着一个人,她穿着宫服,裙摆拖得长长的,但却像一团理不清的破布一般,纠缠在她身后,她乌黑亮丽的发如同一个鸟巢,杂乱得毫无一丝条理,她的右手被额压在底下,左手却毫无生机地垂落在身侧。     除了她以外,屋子里再没有旁人了。     白云华张了张嘴,他感觉自己好像开了口,但半晌,屋子里没有听到呼吸以外的任何声音,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着抖,终于,那趴着的人似乎用尽了全身气力,抬起了头,当她扭过来的那一瞬,白云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那是刚才他心心念念的人啊,那是入睡前还在他身边碎碎叨叨的枕边人,是那个一直朝气蓬勃的女子,是那个每次看着他时,眼中都会发出耀眼光芒的……妻。     他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先行了一步,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跨过门槛走到了房间里,又是如何将那个软绵绵如同破布一般的冰冷躯体抱在了怀里。     她眼神有些凌乱,毫无焦距,这种寒冷的夜,她的额头却落下了一颗又一颗的汗珠,他心如刀绞,仿佛有人刻意在用手揪着他的心不放,他声音极轻柔,似乎生怕吓到了她:“以寒,以寒……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她眼珠转了转,仿佛涣散的意识稍稍聚拢了一些,他将她抱得更紧,低头看她苍白如纸的脸,却猛然看到……     在她的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已成青紫色,看得出下手者是用了大力气的,他心中大恸,来不及想是什么人下此狠手,手已经不由自主地轻轻覆在了那条勒痕上,苍白的颈项原本白璧无瑕,此时上面的勒痕仿佛是不会退去的可怖伤疤,在昏黄的灯光下,让人更觉得可怕。     “皇……皇上……”苏以寒虚弱的,如同破风箱一样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他突然泪满盈眶,回忆起几个时辰前她清亮柔和的嗓音,和现在的截然不同,他忍住眼泪,低头看向她,她虚弱极了,在他怀里微弱的呼吸,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停止这个动作,“你别说话,我去叫太医。”     她摇了摇头,但这个动作仿佛都耗尽了她的全力,“你……别走,你,听我说。”     “好,我不走,你先别说话,等你好了以后再说,好不好?”     她伸出右手,好像想触摸他的脸,但行到一半,却轰然落下,他一把抓住,冰凉入骨,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大,恐慌如同无边的黑洞,快要将他吞噬。     “我……我怕是不,不能陪你了……”她每说一句话后为了攒足力气说下一句,都要停下许久,他想要开口说什么,但见她摇了摇头,便抿住了嘴,“我,我原说,就算……赤炀军队,攻入城中,我也定能护你周全……皇上啊,我怕是,要食言了。”     他终于忍不住,泪水流出眼眶,“不会的,你好好休息,过几日便能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走,山高鸟飞,水阔鱼跃,我带你去东胥,探望我的好友……”     她嘴角似微微勾起,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神色,“我,也想啊……可惜……”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皇上,我,苏以寒,此生最不……不后悔的,就是跟着你,来夷玉。”     “要是,重新来一回,我还是会……会选择遇见你……”     他痛哭出声,抱住她,将满是泪水的脸颊贴到了她的脸上,“你别说话了好不好?以寒,我去叫太医,你等等我。”     “来……不及了,他们……喂我吃了毒药……”     白云华瞪大了眼,苏以寒说的话几乎将他整个人震住,好一会儿,他突然醒悟一般回头朝地上那摊水渍看去,还有打碎在地的茶壶茶碗……     “谁?他们是谁?!”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尖锐得凄厉,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苏以寒摇摇头,“你别怪他们,他们……恨我,我能懂……我是猗郇人,又……又是个妒妇……”她甚至笑了起来。     “以寒,以寒,你别说话,你撑住啊,我去叫太医……我,我这就去……”白云华手足无措,他想将苏以寒放下,然后奔出去叫太医,但又怕那些人去而复返,再来加害于她,一时间进退两难。     “皇上,云华……你抱着我,我,好冷啊……”苏以寒的思绪似乎已经开始恍惚了,她不停地往白云华怀里躲,白云华只能选择紧紧地抱住她,他的手不小心摸到了她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软绵绵的,以一种畸形的形状扭曲着,他喉咙一阵发紧,手控制不住地猛烈颤抖起来,用手轻柔地握住了她的左手……已经断了。     他无法想象在这段时间里,她遭遇了怎样残忍的对待,她也曾激烈反抗,却终究不敌那些人,只能活生生地折断了左手,脖子上被绞上了绳索,甚至!最后还被灌下了毒酒!     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如此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他心中恨意滔天,恨不得拿起宝剑冲出去杀死见到的所有人,但他突然感到一股腥味扑鼻,他低下头,看到她嘴中开始流出鲜血,接着抑制不住地大口大口吐了起来,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接,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的生命牢牢抓在手中,但那些血却无情地从他指缝中溜走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仿佛要将身体里所有的血全部吐干净才罢休似的,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眼睛里一颗一颗的泪水滑落,和鲜血混在一起,如同不甘心的血泪一般。     “以寒,以寒……”他在她耳边不停地说着话,“你先问我,我写的是什么,我原本想明早给你看的,可我等不及了,我想现在就告诉你,好让你高兴……我写的是封后诏书,你知道吗,明天以后,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白云华唯一的妻子,你我生同衾死同穴,百年之后,还能相伴永生。”     她好像听明白了似的,眼睛里突然发出了光亮,但只一瞬间便黯淡了下去,他继续温柔地说道:“我想,以后我们定居在东胥,我大哥在那边有产业,我们会不愁吃穿的,我还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她也在东胥,到时候天气好些,我就带你去拜访她,她为人豁达,你性情爽朗,你们一定能成为好友的……”     “等我们年级再稍大些,就可以要孩子了……我想要一个女儿,长得跟你一般好看,然后再生个儿子,从小让大哥教他习武,长大后好替我保护他的姐姐,保护他的娘亲,不要跟他爹一样没用,只能受人欺负。”     “咳咳……”一阵猛烈地咳嗽声打断了白云华的话,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迹沾在他和苏以寒的衣服上,如同冬夜盛开的一朵朵鲜红的梅花。     心中的恐惧如同洪水一般迅速将他淹没,他突然像一个幼儿般痛哭起来,“以寒,以寒,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     “皇上……”苏以寒喘着粗气,口中满是鲜血,一边说着话,一边有更多的血从她嘴角流出,“我……我先走一步了,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活着。”     她这一辈子将倾心爱恋全部付诸给了眼前的人,她的爱人,她的男孩……     他哭得像个孩子,脸上一片血污,她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了,只能听到他痛苦的哀嚎声,他好像在说,求她不要走,可是这不是她能决定的啊……     她想将这句话告诉他,但却已经失了力气,朦胧中,一片血色,苏以寒又仿若回到了那日初见,熙熙攘攘的街头,那个明亮得如同四月清泉般的少年,无奈从马上一跃而下,走到她身边,朝她施了礼,然后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皱了皱眉头。     原来就是那一瞬啊,她便心动了。     如果能让那双眉从此不再蹙起,她愿用一生来偿还。     若是为他,她愿笑饮鸩酒,一醉百年。     所以,皇上,不要哭,这辈子能陪在你身边,我已知足。     怀中的躯体越来越凉,不知过去了多久,白云华脸上的泪痕也早已经干了,天渐渐亮起,光从敞开的门里照射了进来,昨夜这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仿若只是一个梦。     “以寒,地上凉,我带你回我们房间睡吧。”白云华对着苏以寒轻声说,仿佛她只是睡着了,她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整张脸脏兮兮的。     “你这么爱干净的人,现在也脏得跟只小花猫似的,别急,我等会儿就为你擦洗。”白云华自顾自地说着,然后将苏以寒轻轻放到一边,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长时间不活动,脚已经麻了,这一下子突然站起,他打了个趔趄,绊到了苏以寒,头砰地一声撞在了床柱子上。     “以寒!”他完全不顾自己撞得通红的额头,立刻跪到了苏以寒旁边,“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你打我吧。”     过了半晌,房间里没有响起任何声音,白云华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打我,好吧,那先攒着,到时候你再一起打。”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弯下腰一只手拖着苏以寒的头,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后腿弯处,牙一咬,用尽了全力,终于将苏以寒抱了起来,他身子晃了晃,低下头朝苏以寒笑道:“没想到你还真不轻,这些日子吃太多了,以后少吃点吧。”接着,他迈开脚,缓慢却稳健地朝门外走去。     雨已经停了,天上的灰尘如同被昨日的大雨清洗掉了一般,显得湛蓝而透亮,太阳从东边的云层里,隐隐约约探出了头来,金色的光芒将那一片云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镶边,美极了!     他觉得光线有些刺眼,于是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然后说道:“今日出太阳了呢,”他歪了歪头,像是想到了什么,遂将身子侧了侧,正好挡住射到苏以寒脸上的光线,然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宫殿里开始有些动静了,他充耳不闻,只一心一意地朝他们的寝殿走去,路上遇到两个拿着包裹的宫女,见到他都吓得肝胆俱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他理也没理,从她们身边径直走过,那些宫女等了许久才敢偷偷抬起头,只能见到一个清瘦的背影,还有空中晃着的两条腿。     刚才在一晃之间,她们都看到了皇上怀中抱着的人,满脸血污,可那宫装,那模样……分明是皇后!     她们心中大骇,想到皇上脸上的神情,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莫不是皇上杀了皇后,然后自己……疯了?     一时间万千种想法在她们脑海里交织成一团乱麻,她们在地上瘫坐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拿起散落在一旁的包裹,悄无声息的,逃出了这个如同鸟笼一般的地方。     白云华额际已经开始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喘着气,低下头朝苏以寒柔声道:“你再等等,莫急,我们就到了。”     一抬头,孟如是从他们寝宫里走了出来,见到他,神情大松:“皇上,您去哪儿了,臣已安排妥当,您和娘娘今日便可离宫……”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下一瞬间,他看到了白云华怀中的苏以寒,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但只一瞬间,他便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为自己没有考虑周到而歉疚着。     “孟先生。”白云华却咧开嘴笑了,如同初升的暖阳,“我和以寒不走了。”     “皇上!”     白云华摇摇头,低头看着苏以寒,脸上尽是缱绻温柔之色,“我留在这儿陪她,而且啊,我还有想见的人。”     他看向远方,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那个所能望见的地平线的另一端,我想念的人,我是否还能有幸见你最后一面?而你,是否还是以前的模样?     ------题外话------     写得好心疼……疼疼疼……           第二十一章 风雨声中风雨楼(十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主子,他们离我们只有五日路程了。”莫凉刚收到密报,立刻就入了轩辕凌霄帐中汇报。     轩辕凌霄正站在行军桌前,看着地形图,他双手撑着桌案,眼睛微微眯起,无声地思索着,听到莫凉汇报的内容,缓缓站直了身子,“来得倒快。”     莫凉低下头,“他们长途跋涉,日夜兼程,早已是强弩之末。”     轩辕凌霄笑了笑,“我们不也是人困马乏。”     莫凉便没再吭声,他知道自己主子心里应该早已经有了打算,他没有丝毫怀疑,只有全身心的信赖以及忠诚。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主子带领着云霄使,绕过夷玉重兵防守的关口,从猗郇借道而入,然后势如破竹,连破七城,一路勇往直前。     现在应该举世震惊了吧!他跟随主子多年,从来知道会有一日,世上的所有人都会仰望主子的存在,那个几代赤炀君主渴望,但从未达成的目标,将在主子手中得以实现!     “还有什么消息么?”轩辕凌霄似有些漫不经心地问。     莫凉想了想,才说道:“猗郇那边的将领……还是没有探听出来。”     “哦?”轩辕凌霄难得的挑了挑眉,“这么久了。”     莫凉忙道:“已将猗郇年轻一辈的武将都核对了一遍,并没有此人……”     轩辕凌霄走了两步,转身问道:“多大年纪?”     “二十出头……吧。”莫凉心中暗自叫苦,虽他已经交代密探,务必要将此人的身形外貌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地记下,但由于整日整夜的赶路,那人的脸上已经一片脏污,看不清原本的长相了,密探们也只能从那人的身形动作大概猜测了一下他的年纪。     轩辕凌霄却难得的没有对这个答案提出质疑,他沉思了许久,直到莫凉已经觉得背脊发麻了,才挥挥手:“知道了,出去吧,今日好好休息。”     莫凉松了口气,躬身退下,是啊,今日要好好休息,明天,便要攻城了,这个国家已然衰败,没落在了赤炀的铁蹄之下,但只有将这座古老的都城收入囊中,才能算是真正的圆满。     轩辕凌霄回想着刚才莫凉的话,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但渐渐的,他越发觉得他的猜测是对的,若果真如此,那么……有些事怕是要重新规划了。     他刚想提笔写信,突然他敏锐地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流似乎起了变化,常年练武造就了他极快的反应,他几乎还没来得及做任何思考,手中的笔已经朝闯入者投掷了过去。     来人的武功颇高,从善如流地接住了他投掷的笔,然后俯身跪到了地上,同时双手高高举起,手中拖着一个东西,轩辕凌霄这才安下心来,也不说话,只从那人手中接过了东西,原来是一封信,他毫不犹豫地将其撕开,将信封中的白纸抽出,一目十行,看完后立刻放在蜡烛上烧成了灰。     他迅速回到行军桌前,继续着刚才原本想要做的事,拿起了另外一支笔,蘸了蘸墨,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回信,然后放到信封中封死,重新交给了那个闯入者,闯入者拿到回信后,将其放入怀中,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轩辕凌霄看着明明灭灭的蜡烛,突然晃了晃神,胜利触手可及,还有某些人,也终于要见面了。     头顶划过一道白花花的闪电,紧接着便听到了一阵隆隆的轰鸣声,我缩了缩脖子,果然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便从天而降,朝我们毫不留情、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可我们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依旧在雨中狂奔,马蹄踏在积水的泥坑里,溅起朵朵泥花。     我一手紧紧地拽住了缰绳,另一只手抽空往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偷偷张开了嘴,任冰凉的雨水落入了口中,胯下因为长期骑马被磨裂的伤口此时经过雨水的浸泡,顿时疼痛钻心,让原本有些困乏的我,顿时精神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我的视线开始渐渐模糊,我瞪大了眼,想看清楚远方的情景,却发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     “小蓟!”九渊在旁边大喊。     “什么?!”我转过头回应道。     “雨太大了!”九渊顿了顿:“我们停下来休整!”     我抬头看了看天,大雨倾盆而至,电闪交加,雷鸣阵阵,我只得同意,朝辛盛打了个手势,整支队伍便开始放慢了速度,渐渐地停了下来。     我从马上翻身而下,将流光牵到了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下躲雨,然后用手绞着衣摆,留下了一滩水,九渊亦牵着马走到了我身边,“还好吧?”     我点点头,朝他咧嘴一笑,“我没问题。”     这场雨下得十分突然,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远方的雷声传来,如同不甘的呐喊,让我心中顿时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将额前的碎发抹到一边,朝九渊道:“我们只在此休整一个时辰。”     九渊眼中闪过一丝感激,朝我点了点头,我刚想说话,一阵寒意袭来,鼻头一痒,终于打出了一个喷嚏。     “你……”九渊皱起眉头,立刻想要将自己的白衣外袍脱下,披到我身上。     我急忙摆摆手:“没事的,不过打了个喷嚏而已,天有些凉,你顾好自己要紧。”     九渊见我执意如此,便也没有坚持,口中却说道,“你若生了病,我无颜……去见阿宝。”     他甫一提起这个名字,我的心顿时柔软起来,多想这时能捏一捏阿宝肥嘟嘟的小脸蛋,听他软糯糯地叫一声娘亲,可现在我身处千里之外的夷玉,满身脏污,多日没有洗澡了,头发已经变成了一缕一缕,不知阿宝这时见到我,还认不认得出来。     反观九渊,这些日子他明明就在我身边,我所经历的他也原封不动地经历了一遍,可他仅仅只是有些憔悴罢了,身上的白袍染上了一层灰,但依旧整洁干净,我叹了口气,有些人天生如此,实在羡慕不来。     整支队伍悄无声息,我们太累了,连日的赶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我坐在一块大石上,也顾不得上面脏污,还湿漉漉的,就地坐下,将头靠在树干上,仿佛刚闭上眼,立刻就睡着了,没过多久,辛盛便尽职尽责地唤我起来,休息了片刻,我感觉精神多了,悄悄换上了盔甲,队伍重新出发,依旧整齐有序,片刻不停。     雨渐渐停了下来,此时的季节,东胥早已经下起了雪,夷玉虽然寒冷,可路旁的树木依旧郁郁葱葱,若没有战火硝烟,此时的夷玉该是多么美好。     “驾!”九渊的声音从风中飘来,突然他的坐骑前腿一下子跪倒在地,仿佛再也支撑不住,他飞身而起,落到了我身后,队伍没有丝毫停留,我们依旧一心奔向前方。     他喘着气,心跳得格外剧烈,瑶礼近在眼前,我知道所有的一切终将面临一个结果,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你放心……”除了这句话,我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安慰他。     “嗯!”     我祈求上苍,希望它能保佑我的朋友,他还那么小,那么单纯透彻,不该被战火所毁灭!     近了,更近了!     我的鼻尖仿佛闻到了丝丝血腥味,喊杀声、兵器的碰撞声逐渐清晰入耳,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身后的九渊亦屏住了呼吸,我不退反进,拉紧了缰绳,朝着那片混乱的战场疾驰而去!     那哪里是战场啊,分明已经沦为了人间炼狱。     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穿着不同颜色盔甲的战士已经搅成了一团,狼烟四起,硝烟弥漫,那个原本固若金汤的城池已经千疮百孔……     一瞬间我泪满盈眶,心中再无他念,举起手中的剑大声喊道:“勇士们,冲啊!”     我的声音被湮灭在战火声中,但我身后的那些战士仿佛听到了这声呼喊,多日来积攒的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源头,他们吼声震天,齐声高呼:“杀!”     九渊踏马而起,先我们一步落入了战场中,原本已经失去了希望,只求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守卫住自己家园的夷玉将士们,浑浊的双眼都随着九渊的到来重新点起了希望之火。     “是琨王!”     “琨王带援兵来了……”     “瑶礼有救了!夷玉有救了!”     “赶出赤炀贼子!”     战场上原本一面倒的局势,随着我们的加入开始渐渐倾斜了过来,在这一刻,我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知道随着手起刀落,一个又一个的身影倒在我面前,温热的、鲜红的血液喷洒在我的脸上,糊住了我的眼……     辛盛和另外几个高手一直守在我身边保卫我的安全,我已经杀得双目赤红,想到一路上见到的悲惨景象,想到无数手无寸铁的百姓倒在了他们的铁蹄之下,想到这片土地是阿九和小白的故土,心中的怒气便如同江水一般喷涌而出,不可抑制。     “不!”     在一片混沌中,我仿佛听到了九渊凄厉的声音,身处马上的我立刻转头朝他看去,紧接着,我便看到了这一生再也忘记不了的情景,这个情景,从此在我梦中反复出现,成了我解不开的梦魇。           第二十二章 风雨声中风雨楼(十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一切变得嘈杂而混乱,一抹明黄色身影站在破败的城墙头,风一吹,仿佛就能将他吹落,身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明明距离十分遥远,我却好像看到了他在笑,他笑得开心极了,他嘴唇动了动,不知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他将外面的衣裳毫不犹豫地褪下,里头是一件白色单衣,苍白空洞,显得他更加瘦削单薄,然后他朝我的方向看来,我瞪大了眼,想看得更清楚些。     他又笑了,嘴里喃喃默念,我倾尽全力,也无法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只能不停地念着他的名字。     这一刻仿佛静止,所有人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有他,毫不犹豫地从城墙上跳下,展开的白衣如大鹏展翅一般,可他不是翱翔,而是……坠落。     他狠狠地摔落在地,血迹从他的额头上缓缓流下,流入了他依旧没有闭上的双眼,他如同折断了羽翼的鸟,被同类所抛弃,只能死在这一片肮脏血腥之地,死相惨状,身上血肉模糊……     “砰”地一声,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才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朝发声处看去,正对上了辛盛焦急的脸,以及九渊绝尘而去的背影,我依着树干站起身,对眼前的状况十分不解:“发生了什么?”     辛盛走上前来,拱手施礼:“夫人,王爷他……他走了。”     “走了?”我好像有些不大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辛盛只好解释道:“王爷刚才留了一句话给夫人,说……两个月后风惊再见。”     我松了口气,辛盛问道:“是否要派人去追……”     我挥挥手,“不必。”九渊此时离去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办,更何况我们已经安全地进入了东胥境内,他也不必再担心我的安危,只是……我们千里奔波赶去夷玉,却还是没能救回他的国家,他的亲人,我的朋友。     我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我握紧了拳头,手指甲掐进了肉里,我不能哭,这次救援功亏一篑,赤炀已然占领了夷玉,若非我们迅速撤离,怕也是要被迟来的赤炀大军包了饺子的。     现在君迁尘还在风惊生死未卜,我必须马不停蹄地赶回去,我刚入东胥境内,便听闻赤炀和猗郇正式结盟的消息,轩辕凌霄的威名已经震慑天下,我在战场上并未见到他,也对,他一军主帅,自然不会充当前锋和我对阵,不过云霄使的厉害我算是见识到了,明明已经精疲力竭,同我们一样都是千里奔波,他们还面临着连续打仗,可瑶礼那场混乱的战役,他们却同我们这五万骑兵旗鼓相当,不遑多让。     九渊一直坚持到城破,才当机立断,让我们迅速撤离,也多亏他的果决,使得我们和赤炀大军擦肩而过,小白的尸体已被孟如是的人妥善安置,夷玉虽然亡了,可还是要遵循古礼,将他葬入皇陵,同他的皇后……苏以寒一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眨眼之间天下突然就变了模样,原本活生生的人,却在我眼前消失了,他们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可我知道,今生我们的缘分尽了,到我闭眼那刻为止,我们再无相见的机会。     那个在客栈里偶遇的单纯少年,他对这个世界毫无心机和防备,他对权势名利从无所求,他就如同一只在森林里迷路的动物,在自己还茫然无措的时候,却不知自己,早已经成了猛兽们的眼中钉,盘中餐。     若真有来世,我希望他当一个快快乐乐的少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去想要去的地方,拥有人人羡慕向往的自由,还有一个陪伴着他,喜欢着他的好姑娘。     重新出发上路,辛盛赶马到我身边问道:“夫人,再走一天就是五阳城,是否要进城休整?”     五阳城……我的心微微缩了一下,想起那次偶遇……原本归心似箭的我,还是点了点头:“进城一日吧,我……去祭拜一个朋友。”     辛盛也不多问,点头称是,便下去安排了。     那个玉龙山下,永巷里小白从未住过的宅子,我想去替他看一看,那个为他守着宅子的小慈姑娘,我想去跟她说一声,宅子的主人,再也不会来了。     第二日到达五阳城时,因辛盛早已经派了人来此通知,所以城门大开,骑兵队伍虽然折损了不少,但满打满算还是有两三万人,只能留在城外休整,好在其他事已经安排妥当,我便带着辛盛还有几十个精兵一起进了城。     五阳城城守尉伯弘文率领众人来迎接了我,我其实早已见过他,但他却没看过我这副模样,见到我十分恭谨地行礼:“下官参加太子妃,太子妃辛苦了。”     君迁尘毒发昏迷的消息已被我们暗暗封锁,只有我率领五万将士会同琨王入关救夷之事,因为瑶礼那一战已被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有些人竖起大拇指夸我是个巾帼英雄,还有些人暗暗嘀咕,不知君迁尘为何会放心派我一个女儿家去前线打仗。     一时间众说纷纭,不过伯弘文对我还是颇为尊敬的,也许跟他自己本就是武将有关系,对我这种胆大包天,凭着三流武艺就敢上战场的行为,他不仅不以为意,反倒十分佩服,亲自将我接入他的府中后,又献上了美酒佳肴。     不过我最急切的却是好好洗一个热水澡,这些日子以来,最初我还会觉得全身发痒无法忍受,渐渐的,在知道自己没有可能安心洗澡后,便索性故意忘记了这一件事,如今到了这么一个和平繁华的城镇,洗澡的念头便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即便是美食佳肴也无法将其地位撼动分毫。     伯弘文的夫人十分体谅我的处境,立刻叫人准备了热水,又特地叫了两个美貌懂礼的丫鬟服侍我更衣,我自己都十分嫌弃自己身上的恶臭,并不想在民间留下什么太子妃体臭的恶名,因此便将两个丫鬟打发了出去,自己褪下了脏衣服,急不可耐地跳入了满是花瓣的水池之中。     跳入水池的一瞬间,我并没有如同想象中的那样,舒服地呻吟出声,反倒是痛苦地“啧”了一声,我身上有无数的伤口,原本只是草草包扎,亦或者伤口太小,根本就没有理会,现在热水这么一泡,热气这么一熏,痛感立刻觉醒,我只觉得有伤口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可总是要经历这么一段的,我只能咬紧牙关,死死忍住,想到战场上逝去的亡魂,想到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想到为了保卫我的安全而战死的年轻将士们,我的心渐渐变冷变硬了。     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失去亲人和故土才是彻骨之痛,我不知道九渊现在在哪里,但我知道,他肯定如同一只小兽般在一个没人的地方静静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后来我才知道,他并没有想要治愈心中的伤口,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使它们愈合的权力。     我在水中泡了许久,直到自己皮肤发皱,脸被热气蒸得通红,才渐渐起身,开始一点一点清理自己的身体,我的指甲里满是泥污,我低下头十分认真地一点点地抠着,将自己从脚趾头开始的每一寸皮肤都搓了个干净。     我身上的伤口被热水一泡,都变成了粉嫩的红色,有些地方已经结巴,它们在我雪白的躯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分可怖,许久没有看过自己的身体了,我突然发现,有些地方已经瘦削到一把摸过去,全是骨头,站直了身子,胸前的肋骨一根一根凸起,十分明显。     阿宝若见到他的娘亲变成了这样,应该会哭吧。     想到阿宝软软糯糯的小脸,我顿时感觉自己饥肠辘辘,最后重新清理了一遍,直到确认自己身上已经干净得再没有一丝脏污,才从水池中走了出来,感觉全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仿佛脱去了一件邋遢的衣服一般。     伯夫人为我准备了许多绫罗绸缎,件件颜色鲜艳,十分华美,我皱了皱眉,从里面选了一件最为素雅的白色长裙,上面绣了清秀挺拔的竹,我一见便心生喜爱,穿好以后拿干布为自己绞干了发,等一切穿戴完毕,这才打开门叫了那两个婢女进来。     她们十分诚惶诚恐,听从我的吩咐,为我绾了一个简洁而端庄的发髻,我在首饰盒中随意挑选了一个锏镀金蝶簪插入发中,因为外头天寒,她们又拿来了一件白色狐裘为我穿上,不过一天的时间,如果说昨日的我是生活在地狱,那么今日,我显然已经进入了天堂。     “启禀太子妃,我家夫人已经准备好了晚宴,只等太子妃大驾。”     我点点头,由着她们领路到了大厅里,里头坐了几个衣着庄重的夫人,见到我都急忙起来行礼,我淡淡点头,道了声:“免礼。”她们这才站直了身,待我落座后,她们方才坐下,伯夫人为我介绍了一圈,无外乎都是五阳城里其他官员的正房夫人,我朝她们点了点头后,不声不响地开始吃起东西来。     天知道我现在有多么饿,我觉得若是有一头牛摆在我面前,我也能面不改色地将它全部吃下去。           第二十三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干净整洁的床榻,枕头上甚至散发着淡淡清香,我感觉有些恍惚,婢女们都知趣地退了下去,我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困意袭来,脑袋越来越重,我叹了口气,褪下衣裳,躺倒在床上,或许是因为真的太累了,我在一个如此陌生的环境下,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满是战火硝烟,血污泥泞,我想从梦里惊醒,但不知为何,似乎有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地困在了梦境里,我挣扎着,但却徒劳无功,眼前的一切变得扭曲,我试图冲破束缚,但最终却功亏一篑。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沉沉地脚步声,我十分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却仿佛有千斤重,我无法扛起那个重量,只能颓然放弃。     我一直努力着,竭尽全力想从困境中逃脱,终于,我似乎听到了有些刺耳的关门声,眼前的景色突然转换,迷雾一般的围墙在我眼前如玻璃一般片片碎裂,我颤抖着睫毛睁开了眼,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映入眼帘的是雕花床顶,我试着动了动身子,却发现全身刺疼不已,我将手肘支撑在床上,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却没有成功,上半身重重地摔回了床上,弄出了很大的声响。     守在门外的婢女立刻紧张地小声问道:“太子妃,您怎么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皱着眉头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想起梦中听到的声音,片刻间有些恍惚,两个美貌懂礼的婢女很快走到我身边,看也不敢看我,只行了个礼道:“太子妃,您有什么吩咐?”     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沙哑着声音道:“我身上感觉有些不好,你们快去请大夫来。”     两个婢女立刻惶恐起来,忙福身称是,其中一个着急忙慌地出门请大夫去了,另一个在我的示意下试图帮着我坐起来,可我只要一动,全身上下立刻疼痛非常,如有一万根针在扎着我的皮肤似的,火燎火燎地疼,渐渐的,我甚至觉得,自己的喉咙也开始疼了起来。     伯弘文和伯夫人带着大夫赶到时,我已经忍着痛给自己把了脉,但奇怪的是,我脉象一切正常,但身体上的不舒服却比任何时刻都来得强烈,即便是之前身上受了伤,也没有如此痛苦,那个头发须白的老大夫隔着帘子,手放在丝帕上老神在在地给我把了脉,然后摇头晃脑地说了些“气血不足,需好生静养”之类的鬼话。     我摇头否认,紧接着是一个又一个的大夫被请入了伯府中,却没有一个说到点子上,听我描述了症状,他们也无法从中找出什么端倪来,只能给我开了些安神止痛的药,可我身份贵重,伯弘文并不敢给我乱吃药,急得团团转了起来。     我大口喘着气,心里知道自己暂时无法启程回风惊了,但又怕府中人担心,更怕因为自己耽误了骑兵们的行程,便将辛盛叫了来,让他带领剩下的骑兵先回风惊,他见我一夜之间病重如此,惊惧异常,十分执拗地要求留下来陪同我,不过依旧遵照我的指令,另吩咐了人作为领头人带领那几万士兵回家。     我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了一天,饭也没吃,全靠人参燕窝续着体力,直到天色将晚,辛盛才从外面回来,说事情已经办妥了,大军已经启程回京,他则跟着那几十个精兵留在伯府保护我的安全,直至我病愈,再一起回风惊。     我十分虚弱地点了点头,便示意他自行休息即可,他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最终退了出去,此时我的内心在尖叫,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亦不知道该怎么办,能不能治好,伯弘文请来的这些五阳城内的大夫,医术实在不敢恭维,诊治了一天,完全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我失望透顶,恨不得此时立即骑马赶回风惊,让宗老头为我诊治一番。     因为一躺下,背部便会感到火辣辣的疼痛,因此我一直支撑着坐在床上,但到了半夜,即便我的身体再疼,大脑也抑制不住的困乏起来,我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求下人们为我煮了一碗安神汤,服下后不久,我的脑袋果真开始昏昏沉沉起来,然后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但即便是在药力的作用下,我也睡得极不安稳,被疼痛折磨得翻来覆去,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也许是睡眠的力量太过强大,也许是进入了梦境后的我忘记了现实中的疼痛,总之,渐渐的,我似乎忘记了原本困扰我的恶疾,慢慢地睡熟了。     再睁开眼时,一阵强烈的火光一下子刺入了眼睛里,我条件反射地重新闭上了眼,可那快如闪电的一瞬,我仿佛看了一个人影。     我重新睁开了眼,第一瞬间注意到的是,自己身上的疼痛仿佛消失了,然后我看清了那个人影。     一束巨大的火把斜斜地挂在墙上,闪发着耀眼的光芒,将整个地下室都照亮了,没错,经过我刚才的观察,我确信自己身处在一间地下室内,鼻尖还能闻到一股潮湿的,有些腐烂的气息,我下意识地动了动手,却发现自己双手已被牢牢锁住,低下头,果不出所料,脚上也上了镣铐。     那个人影就站在火把下方的阴影处,看身形是个男子,眼前的一切让我震惊了片刻,但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了,所以我很迅速地便反应了过来,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在心中十分迅速地思考了起来。     我已经感觉不到身上有任何不适之感,这么说,我并不是得了恶疾,而是被人下了毒,真是可笑,我身为毒仙传人,竟然没有诊治出自己中了毒,一方面确实是我学艺不精,孤陋寡闻,另一方面,应与我近来连日奔波有关,我昨日疼痛异常,连站起都无法支撑,更别说用左手给自己的右手把脉了,在这种疲累非常、又惊又惧的状态下,我没探查出来,也情有所原。     我心里暗暗庆幸自己的身体依旧是健康的,但眼前的一切,让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落入了什么圈套之中,我不禁想起第一晚那个无法逃脱的梦境,还有迷糊中听到的声音,原来那一切都不是做梦,而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难道我身上的毒就是那个时候被下的?     可我已经身在东胥了啊!     正因为如此,我便放松了警惕,刚从另一个国家回来,对于这个君迁尘治理下的东胥,我是抱有全然的亲近和信任的态度的,即使是我十分无好感的伯弘文。     我原本只打算在此处留一天的,去玉龙山下小白的宅子里看看就走……     我突然打了个机灵,那人给我下毒的目的,一是为了留住我,二是……让那几万大军先回风惊!     我心中的担忧越来越大,难道一切都是伯弘文做的?但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是东胥臣子,我乃堂堂太子妃,他这样不是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吗?可我身处伯府,不是他又是谁呢?有谁还能悄无声息地从守卫森严的伯府里将我劫出来?     我一切一切的猜想,在那个被我可以忽视掉的人影从暗处走出来时,都得到了证实。     那个人是……伯咏志。     短短几年不见,他已经老得如同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若不是之前我细细观察过他,此时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来的,他面容憔悴,神情阴郁,穿着一身宽大的驼色衣袍,正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顿时明白了过来,我果然是被伯弘文囚禁了!     民间虽传言我就是柴蓟,但毕竟从未有人证实过,而且没边没影的,我又从未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过真容,我从未担心过,伯弘文会因此便待我不恭,毕竟明面上,我如今是东胥的太子妃,他即便心中存疑,也无论如何是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更何况,当初我作为柴蓟时,确实为他出过力,虽后来我拿到了《同心录》,但其中记载如何解伯咏志毒的那页却早已被听风撕去,也算不上我故意隐瞒,再说,他并不知晓此事。     可现在,看到伯咏志几乎要吃人的表情,我心中又不那么确定了。     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我想起伯咏志毒发时的症状,形若痴呆,看来他这几年很是受了一番苦楚,他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清醒时痛苦自己毒发时状若痴呆,却别无他法,解毒之法已经随着听风的死烟消云散了,这世间再无可以救他之物,在他有生之年,都要用此种方式为他之前的过错付出代价。     他现在,应是难得的清醒时刻,但他却将这时候用来见我,我心中千回百转,眼前的一切让我既感到莫名其妙,又有一种奇怪的紧迫恐慌感,我想了一会儿,见他只死死盯着我,并没有打算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于是终于决定开口问他。     可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地下室的门便被“砰”的一声打开了。           第二十四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伯弘文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见到伯咏志时,面色柔和了不少,“你怎么在这儿?”     伯咏志垂眼道:“我不小心听到了父亲您的安排……”     伯弘文看了我一眼,见我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讲话,冷哼了一声,“你在也好,我们就问问尊贵的太子妃,当初为何会扮成一个男子经过五阳城,又为何恰好管了我们伯府的闲事,”他语气渐渐暴烈起来,“更要问问,为何当初明知解毒之法,却不为我儿解毒!”     伯咏志的脸色也随着伯弘文的这一番话渐渐难看了起来,他的脸色铁青,显得格外扭曲,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我见这情形,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但有一个疑惑却越来越大,他们刚才所说的这几句话中,明明白白透露出了,他们已经知道我手中有听风所赠《同心录》一事,但这件事,我只告诉过君迁尘,这几年又告诉了宗老头,以便他进行研究,但我确信这两个人不会将此事外传出去,可他们分明……     “父亲,尊贵的太子妃看来是不屑于理会我们。”伯咏志的声音如同一条毒蛇般阴冷,在这昏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响起,让人忍不住背脊发凉,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我并没有理会伯弘文的问话,我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果然,伯弘文脸色大变,他凑近恶狠狠地瞪着我,咬牙切齿地说:“我劝你别再端着你那太子妃的臭架子,若你还幻想着你那些侍卫会前来救你的话,那我现在就老实告诉你,他们已经全部被我们控制住了。”     他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欣赏我此刻的狼狈,“你更加不要妄想,太子派的人来救你,因为……”他得意地笑了起来,“他们过不来了。”     我眼睛冷冷地扫了过去,“什么意思?”     “你终于开口了。”他冷笑了一声,“没什么意思,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乖乖将我儿的解毒方子交出来,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我心里开始急促地打起鼓来,他为何会如此的有恃无恐,这里还是东胥啊!难道……我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猜测,难道……君迁尘出事了?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思考,我的耐心有限,若明日这个时辰,你还没有想好的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毕竟,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他冷冷地说完,便带着伯咏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去,我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不过他好像也不那么在意。     当门重新“砰”的一声被关上时,整个地下室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我的呼吸和心跳声,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离之前我昏睡过去了多久,辛盛他们现在又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我从未有一刻如现在一般感到无助。     肚子开始饿得咕咕叫唤了起来,毕竟之前因为生病,我整整一天都只吃了流食而已,我将刚才伯弘文的话从头到尾思索了一遍,发现他并未透露出太多的信息,我还是猜不到他为何这么嚣张跋扈,为何会无视我的身份地位,胆大包天地将我囚禁在地牢之中,若只是因为伯咏志的毒,我觉得是说不过去的,伯弘文是一个聪明人,他不会冒着五马分尸的危险做出这样的傻事,但他如此有恃无恐,只能说明,他有依仗,即使他这么对我,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事。     造成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君迁尘出事了,他已经无力掌控东胥朝臣,我只能想到一种情况,就是他已病弱膏肓,药石罔治,连身在五阳城的伯弘文都听闻了消息;第二……伯弘文身后还有一个人,他跟伯弘文担保了他的安全,因此伯弘文才有胆子这么做。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我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不过我更加愿意相信,是伯弘文后面有一个指点之人,那个人的身份地位不会在君迁尘之下,但……会是谁呢?     我想了许久,脑袋都有些疼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当务之急,我觉得不能依仗其他人的救助,我需得自己想办法逃出去才是,我努力动了动手和脚,发现扣得格外紧,全是拿寒铁铸造而成,坚硬非常,我不借助外力是绝不可能将其弄断的,我开始打量四周,地下室的四面墙上,分别插着一个火把,正对着的那堵墙上有通往外界的门,其余的空无一物。     我抬头看了看锁紧我双手的铁链扣子,它们分别是从木架子的两端延伸出来的,铁链是不可能磨断了,但木架子呢……     我没有想多久,便决定放手一搏,我的双手被一左一右吊在木架子上,为了铁链能够磨损到木架,我只能踮起脚尖将双手抬得更高,然后左右挥动,以造成摩擦。     不一会儿,我就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但我知道,时间紧迫,伯弘文已经告知,明日这个时辰他会再来,其实我若知道那解毒之法,告诉他也不打紧,但那页纸已经被听风撕去了,我若照实说,他是肯定不会相信我的,只会认为我故意如此,到那时,看他那来者不善的模样,我怕会受一番苦楚。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我一刻也不敢怠慢,只要有力气,便开始摩擦木架,不知道这么机械的动作持续了多久,终于,我听到了木头裂开的声音,我喘着粗气,觉得此时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动听了,我歇了一会儿,再接再厉,木头裂开以后,很快便被我磨开了一条更深更大的裂缝,水滴石穿,愚公移山,终于,在我精疲力竭,即将耗尽最后一点气力的时候,木头架子咔嚓一声彻底断裂,我的两只手没有了往上拉的力,砰然垂落了下来。     我整个人已经力竭,软到在了地上,一动也不想动,但没有躺多久,心里的警钟便开始轰然敲响,我叹了口气,想用手撑着地面从地上爬起,但发现手因为刚才的动作,已经完全酸软,没有一丝力气了,我咬着牙用手肘撑在潮湿的地面上,坐了起来,然后开始想办法将脚上的两条铁链扣子弄断。     因为有了手的帮助,脚链两端的木架子很容易便弄断了,但我的手脚却没办法从铁链扣子里挣脱,我只能将铁链子从地上捡起牢牢地抓在手中,拖着沉重的铁链一瘸一拐地朝门口走去。     虽然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但我却并不敢放松警惕,因为打开这扇门后,外面是什么光景,我一无所知,能不能真的逃脱,只能看我的运气了。     可没想到的是,我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那门从外面上了锁,即便我手中有工具,里面也根本没有可以打开的余地,更何况在这狭窄阴暗的地下室里,我只有四条铁链和四个火把作为武器和工具,我在角落里慢慢滑向了地面,将头埋在自己的双膝之中,手腕扣着铁链扣子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我知道肯定是之前摩擦木架子时受伤了,但我现在已经无暇在意这些,满脑子都在思考,我该如何逃生。     渐渐的,积攒了一些力气,我纷繁杂乱的思绪沉淀了下来,在提出了无数个设想可能后,我最终选择,只能在外面的人进入这个地下室时,我才有可以逃到外面的机会,那机会只有一瞬,稍纵即逝。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伯弘文还有多久的时间会进来,于是我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断裂的木架子旁边,将其中的一段非常尖锐的木头捡了起来,又走到墙边,将其中三个火把熄灭,只余下一个火把,被我从墙上取下,拿到了门后边的角落,顿时,地下室里暗了下来,显得更加阴冷**。     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在休息,积攒力气,我知道就算我侥幸逃了出去,但依着我现在的体力,没有走出百步,定会被他们重新捉拿回来,因此,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保存体力,我不敢睡觉,只能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身体却时刻保持着警惕,耳朵侧着一直留心着外面的动静,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终于,我听到了一个脚步声,渐渐的由远及近了。     我的心跳开始慢慢加快,如雷鼓一般,越敲越响越敲越响,我弓起了身子,像一只随时准备跳跃起来捉住猎物的猛兽,我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门的方向,然后,我听到了锁被打开的声音……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我等的就是这一瞬,几乎是同时我扑身而上,将右手中的火把朝那人脸上砸去,那人痛叫了一声,捂着脸退出了房间,我亦跟着闪身而出,看见来人已经在地上滚作一团,装束分明是伯咏志,我来不及多想,也懒得管他,手中拿着那一截尖锐的木头,沿着楼梯拾级而上。     沿路有许多盏灯,照得亮堂堂的,外面并没有人把手,我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但脚步却越来越坚定,好像上了五六十个台阶,终于我看到了出口,外头的光从缝隙里透了进来,我瞪大了眼,疾走了两步,用尽全力将眼前的障碍推开,然后……一柄泛着寒光的剑出现在了我眼前。           第二十五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一闪身躲过,接着便将手中那一截尖锐的木头朝那人狠狠地刺去,他速度颇快,往后退了两步避开我的攻击,我跟着他踏出了门,然后发现外面正通往我之前住的房间,原本应该靠在墙上的柜子,此时已经分成了两半露出了暗门,怪不得。     来人正是伯弘文,他冷笑了一下,挽了个剑花朝我袭来,我下意识地拿手中的木头去挡,结果瞬间被劈成了两半,剑气直冲我的面门而来,我心中大骇,急速往后退去,瞬间又被他逼回了暗门内,他停下动作,眼中闪着嘲讽的光,“太子妃,你不会单纯到以为出了这道门,就能逃出生天吧。”     我自然不会这么想,虽明知难如登天,但若我什么都不做,在地下室里呆上一天,我一定会在心里瞧不起自己,我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吭声,他被我的态度激怒,原本垂下的手重新抬起,将手中的剑指向我,“你想清楚了么?解毒之法。”     我无语地摇头叹了口气,“你就没想过,我是怎么出来的吗?”     他倏地瞪大了眼,我似乎听到伯咏志的呻吟声从地底下隐隐约约地传来,伯弘文开始气急败坏起来,剑一递重新朝我攻来,我在狭窄仄逼的暗道里艰难地闪躲着,被他硬逼着步步后退,一边躲着他越发凌厉的剑招,一边还要注意脚下的楼梯。     越往下伯咏志的声音越清晰入耳,伯弘文开始越来越不客气了,看得出伯咏志确实是他最疼爱的儿子,我的武艺虽比以前有了质的飞跃,但输在应敌经验不足,之前在战场虽也有跟敌兵交战,但那些人跟伯弘文明显不是一个层次上的,更何况我手中没有武器,体力又有些不支,还有四条碍事的铁链束缚着我的动作,终于被他一剑刺中右边肩膀,脚下一软,顺着楼道滚了下去。     急速的旋转让我原本就混混沌沌的脑袋变得晕眩了起来,最后一下,身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我感觉肩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眼前一黑,便彻底昏了过去。     待我再次苏醒,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地下室,又被吊了起来,不同的是,这次不是木架子,而是把我锁死在了墙上,我若想再按照之前的方法逃脱,除非……敲碎那堵石墙,将铁链头拽出来。     我试着拽了拽铁链,一阵刺骨的疼痛从右肩处传来,我这才记起,昏迷之前,我被伯弘文的剑刺伤了,我低头看向伤处,果然衣服上有一摊血迹,不过好像已经干涸了。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倒了八辈子血霉,正想着,门被“砰”的一声打开,发出一声巨响,听得出来人的火气不小,我抬头看去,正好看到伯弘文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见我已经醒了,毫不客气地走到我面前,眯着眼十分阴沉地说:“你个毒妇!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我这才想起,伯咏志那张脸,怕是被我那一把火给毁了,只是不知他的眼睛有没有事,我冷冷地笑了一声,“伯大人,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你私下囚禁东胥太子妃,若是外头知道了,不仅你的项上人头不保,你全家人的性命怕也会毁在你这个愚蠢的举动之中。”     “不牢你费心,”他冷冷一笑,接着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解毒的方子你说是不说?”     我叹了口气,“伯大人,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脑子长在脖子上,只是为了凸显身高优势,”他脸上浮现发怒之色,我继续道:“就算我是柴蓟,当初与你和令郎无冤无仇,若我知晓解毒之法,有必要藏着掖着不说吗?”     “因为你和那个哑巴仆人做了交易,他将祖传毒方送给你,你则为他保守这个秘密,害我儿受了三年苦楚,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你落到了我手中,若不老实交代……”     “伯大人,我真怀疑这五阳城城守尉一职是你捐官得来的,那阿风确实送给了我一本祖传毒方,但记载着令郎所中之毒的那页早已经被他提前撕去了,否则,我和他萍水相逢,他又怎么能确信,我是个言而守信之人,搞不好我前脚答应了他,待他一死,后脚立刻将毒方取出,救了令郎,两边讨好,岂不美哉?”     伯弘文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起来,边拍掌边道:“太子妃果然巧舌如簧,怪不得太子如此宠信于你,看来以前那些莫须有的名声都是你自己传出去的,若非我提前一步得了准信,差点被你骗了过去。”     我听了他的话,心不禁往下一沉,不知是谁将此事泄露了出去,而且早已经编好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现在任由我说破了天,伯弘文也不会相信了。     “我不知那幕后之人跟你说了什么,但我刚才所说没有一句虚言。”     伯弘文眼神一凛,“我只问你一句,解毒之方说是不说?”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更何况就算我有那方子,如今也背不下来……”     我话音未落,身上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我差点痛呼出声,伯弘文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截黑得发亮的长鞭,他喘着粗气,表情扭曲,凛笑着道:“我已经给过了你机会,你自己没有好好把握,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接下来便怪不得我了。”     鞭子每挥舞一下,都会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声响,落在身上,鞭鞭见血,不一会儿,我便被打得皮开肉绽,因为全身剧烈的抽搐,右肩上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裂开,汩汩地流出血来,额头豆大的汗珠落入我的眼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恍惚中我看到了伯弘文扭曲的笑脸,和那条沾染着我的血变得更加发亮的鞭子。     “你不是很疼吗?你叫啊!向我求饶啊,让我放了你,让我停下来!”他好像已经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要把这几年他儿子身上受到的所有苦楚都加倍还给我似的,他本就是个武将,力气极大,每一鞭落在我身上,我都仿佛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处,疼得令人窒息,但即便再疼,我已经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鲜血,我也始终未曾吭一声,我只能用这样的方法表达我的不屑和我的骄傲。     但我这样仿佛更加刺激到了他,他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边癫狂地大喊着,一边将鞭子狠狠地甩在了我身上,我要感谢这几年来宗老头对我身体的细心调养,以及贯休教我的武艺,他们让我熬过了这段最艰难的时间,而且保住了最后一口气,没有因此丧命。     我渐渐地开始麻木,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再次昏过去之前,眼前仿佛看到了君迁尘正温柔的看着我笑。     梦里我仿佛回到了我的家,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君迁尘背手站在廊下,温柔地注视着在庭院里跟白芷小茴玩得不亦乐乎的元宝,元宝笑得开心极了,因为运动的关系,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喜人,眼前的一切让我感到格外安心,我想走到君迁尘身边,但不知为何,他一直没动,我却越走越远,我急得想大叫,但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女子走到了他身边,他低下头朝那个女子温柔地笑了笑,接着,牵起了那女子的手,他们携手走到了元宝身边,他一弯腰将元宝抱在怀里,元宝发出了咯咯的欢快笑声,三个人如同最亲密的一家人,飘然远去,我怔怔地看着,一低头,看到自己胸前空了一大块,鲜血正如泉水一般咕噜噜地往外涌。     “咦,这是什么?”我歪着头有些不懂。     “这是你的心,”伯弘文狰狞的脸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他发出了最最阴冷的笑,“你的心被挖走了。”     一阵剧烈的疼痛顿时传到了我的四肢,传到了我的五脏六腑,我痛得呻吟了起来,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我猛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依旧处在那个潮湿阴暗的地下室里,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伯弘文可能早就离开了,我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只要一动,全身便开始火辣辣的疼,只有手因为一直被吊着,所以已经失去了知觉。     其他地方如同被掀开了皮肉一般,痛苦不堪,我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衣服上已经沾满了道道鲜血,许多地方甚至露出了血淋淋的皮肉,我嘴角挂上了一抹虚弱的笑,幸好,他没想到用其他方法对付我,他若想要我痛苦,比伤害我的身体更恶劣的方法多得是,而且他没有打死我,也许他是想慢慢将我折磨致死,也许……他幕后之人留着我这条命,还大有用处。     我想起刚才梦里的痛彻心扉,竟然松了口气,幸好那不是真的,我宁愿承受皮肉之痛,也不愿看到梦中那幕,幸好幸好,只是……不知我的元宝现在有没有想我,君迁尘呢,有没有好起来,他知不知道,我现在正在受着非人的折磨……     ------题外话------     推荐好友的文文《恶毒女配翻身记》,还蛮神奇的,是无限流小说,感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哟~另外,最近这几章大家可能觉得有些枯燥,想迁尘快点肥来,但这是必不可少的过渡章啊,泪,也是子颜的成长……她其实不弱,只是之前没遇到过什么让她表现强悍的事,以前身边的事都被君迁尘解决了,其实她也是个心志坚定的人……           第二十六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后来的那段日子,恍如是我做的一个噩梦。     我的身上每天都会添上新的伤痕,结痂的地方亦会重新裂开露出皮肉,所以几天过去后,身上的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血肉模糊,十分可怖,但伯弘文却会每日给我灌下灵药护住我的心脉,让我不至于被他鞭打致死,可地下室潮湿阴冷,憋闷的空气侵蚀着我无法愈合的伤口,终于,伤口开始发炎,体温不断上升,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被烧成了一团浆糊,连身上炸裂般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若我真的如此背运死在这儿,应该会死不瞑目吧。     再次清醒过来,感觉自己身处船上,一摇一晃的,睁开眼,却看到了马车的顶盖,外头还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我有些恍惚,稍稍一动,全身上下便像在被无数根针扎似的,我轻轻呻吟了一声,旁边便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你醒了?”     我先是闭上了眼,待将那阵疼痛忍过,缓过劲来,才看向声音来源处,便看到一个十三四岁束着丫鬟发髻的小姑娘,正瞪着大大的眼睛,有些恐惧地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根本发不出声音,于是便做了个口型:“水……”     “哦哦……”她看懂了,立刻起身给我倒了杯水,然后拿了个干净的帕子沾了水将我的嘴唇沾湿,我舔了舔唇,十分不满足,便示意她扶我起来,她连忙摆手:“不行的姑娘,你……你全身都是伤,坐起来会疼死的……”     “不会的。”我哑着嗓子坚持,她见我如此固执,只得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我一动,全身的伤口便像被扯开了一般,火烧火燎的疼,我“嘶”了一下,她立刻吓得不敢再动弹,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起身,我愣是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完成,待终于能喝到水时,已经气喘吁吁,冷汗直冒了。     我干渴异常,喝了好几杯水下肚,这才满足,由于马车上十分不稳当,容易左摇右晃,因此在小翠的强烈要求下,我又重新躺下了。     那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名叫小翠,是伯府的家生子,因为平时表现乖巧听话,便被指派来照顾我,她并不知我的身份,只是从未见过身上有这么多伤疤,皮开肉绽的女子,所以一直对我感到惊惧。     我想了想,问道:“你说我们离开了五阳城?那现在是去往何处?”     小翠道:“原是不知道的,但我姐姐是夫人房里的,听说啊,是去夫人老家。”     “伯……老爷没来?”     小翠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老爷可是大官呢,怎么会有时间陪着夫人回娘家呢。”     我心中冷哼了一声,回娘家,果然是个好借口,伯弘文现在必定混在这支马队中吧。     “我们离开五阳城……几天了?”     小翠歪着头想了想,才回道:“有三四天了吧。”     我闭上眼,心中感到有些绝望,伯弘文明显早已经想好了退路,而现在,他要带着全家,去投奔那个幕后之人了,而我,离我的家越来越远……     “姑娘,”小翠忙喊道,“你没事吧?”     我睁开眼,便看到了小翠那张惊慌的脸,我费力地笑了笑,“没事。”只是身上一阵一阵的疼,但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姑娘,你都昏睡好几天了,一直高烧不退,夫人又急着赶路,也无法安心静养,你现在醒了,就是要大好了,真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小翠双手合十,闭上眼十分虔诚地拜了拜。     我亦在心中感谢上苍,虽然现在如此痛苦,但我还是感谢它,让我活了下来,让我还能够有机会去见我爱的人,我心中开始打定主意,要好好调养身子,为逃跑做足准备,在此之前,我要尽快知道伯弘文的目的地是何处才好,小翠好像并没有将我当做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我苏醒后她也没有及时禀报她的主子,反倒跟我闲扯了起来,自从发现我格外和善以后,她便像松了口气,露出了十三岁小女孩的本性,叽叽喳喳个不停,反正我也没有力气回答,只偶尔转一转眼珠,眨眨眼,她就已经十分满足了,越说越高兴。     在我的有意引导下,不一会儿,我便将伯府最近的近况了解了个一清二楚,伯咏志果然毁容了,不过对外称是发病时摔了一跤,伤了脸。     “不过啊,我姐姐偷偷跟我说,她跟着夫人去见过少爷一面,少爷脸上黑漆漆的,一点都不像是摔伤的,倒像是……”小翠警惕地看了看外面,然后才小声说道:“像是烧伤的。”     我没有吱声,听她继续道:“这次夫人回娘家,其实主要是想带着少爷回去好好休养吧,伯府那宅子啊……”小翠吐了吐舌头,“不吉利。”     “是因为前几年死过人?”我终于开口说道。     她瞪大了眼,“姑娘,你如何知晓的?”我还未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也是,这件事全五阳城的人都知道了,是少奶奶……唉,当初若不是因为这个,少爷也不会成现在这样……”     我斟酌了半天,试探性地问道:“听说,前不久……太子妃住在府上?”     “那是!”小翠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情,“虽说只住了两天,可那真是天大的荣耀啊,可惜我没见着,不过听说太子妃挺和善的,人也漂亮,跟外头传得不同。”     只住了两天……原来对外是这么说的……     我听她长吁短叹了一阵,突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我心中开始打起鼓,现在我几乎动弹不得,若伯弘文还想对我做什么,我根本无力反抗,他已经铁了心要跟东胥皇室势不两立了,那么留着我,应该是想将我作为人质了。     帘子“咻”地一下被拉开,小翠急忙站起身对着外头的人怯生生地喊了句:“于侍卫。”     我看向马车外,一个长得贼眉鼠眼,身材细长,侍卫模样的人正眯着眼看着我,我轻咳了一声,他怪声怪气地说道:“哟,这小娘子,醒了呀。”     我没吱声,将头歪向一边,那姓于的侍卫立刻皱起了眉头,小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于侍卫,着急解释道:“姑娘刚醒不久,之前高烧不退,将嗓子烧坏了,现在说不得话。”     “哼,是么?”于侍卫冷笑了一下,眼中露出阴鸷的光,接着他不再看我,反倒将视线转向小翠,“哟,小翠姑娘,几日不见,你怎么越发水灵了。”     “于……于侍卫……”小翠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看看这小手,嫩得跟水葱似的,啧啧,仔细一看,你比你姐姐更好看呢……”那于侍卫满嘴污言秽语,听得小翠全身抖得跟梭子一样,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开始假装咳嗽了起来,咳着咳着,喉咙越来越痒,最后倒真是剧烈地真咳了,小翠找着机会,急忙上前来问道:“姑娘,你怎么了?要不要喝点水?”     过了好一会儿,我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那于侍卫十分嫌弃地看了我一眼,往车里边轻轻“呸”了一声,丢下一句“晦气”,转身走了。     小翠急忙将帘子放了下来,我才慢慢平复,她感激地看着我:“刚才谢谢姑娘。”     我摇摇头,示意没什么,她叹了口气才说道:“这于侍卫原是老爷身边的,这次奉命保护夫人安全,其实平日里是见不到的,真希望快点到夫人的老家才好,千万别在路上出什么事……”     我很想告诉她,恐怕这一辈子,都到不了伯夫人的老家了,到了饭点,有人送来了一碗稀粥,小翠帮着我喝完,又喂我喝了药,这才道:“今日还要赶半天路呢,姑娘,你睡一觉吧。”     我点点头,感觉自己的身体确实疲乏至极,一碗粥下肚,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已将我的胃熨得暖烘烘的,我闭上了眼,准备入眠,迷迷糊糊间不知睡了多久,便感觉到马车又停了,然后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我挣扎着醒了过来,见小翠正撩开帘子往外头看,我轻哼了一声,她听到动静,回头便看到我正看着她。     她急忙放下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回了我身边,嗫嚅道:“我就是有些好奇……”见我不说话,她急忙解释道:“我是听外头有人在说,要检查通关批文,这才想着往外看一看的……”     “通关,批文?”我重复道。     “对啊,”小翠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了不解,“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夫人的老家在东边啊,但我刚才听到的地名……分明是西边的关口。”     “是哪里?!”我声音陡然扬起,她吓了一跳,我立刻调整了表情,笑了笑道:“就是有些好奇。”     小翠没怀疑,悄声告诉我:“是临虹关呢。”     临虹关,我心中大惊,这不是从北去往猗郇的路吗?!难道伯弘文最终的目的地是猗郇?我脑海中闪过一个设想,他幕后之人莫非是……我曾经的皇帝伯伯,猗郇轩德帝苏清让?           第二十七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其实根本无力做什么,但伯夫人却派了她手下的一个孔武有力的妇人上车来看着我,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直到我们顺利通过了临虹关,她才下车扬长而去。小翠一直吓得缩在一边,等那妇人趾高气昂地走了,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这支队伍日夜兼程,几乎从未进过城镇,连单纯的小翠都渐渐察觉出了不同,神色开始焦灼不安起来,我则一直安心休养,不知他们给我喝的药里参杂了什么东西,我的伤口竟迅速愈合起来,几日下来,感觉好多了,伯弘文则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这日,队伍停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不再赶路,而是进了这个镇子唯一的客栈,休息整顿,我则被单独安排在了二楼最靠里的一间房,依旧是上次那个妇人将我背上了楼,安顿在床上后,便由小翠帮我梳洗整理,喂我喝汤吃药,事后,小翠支支吾吾地说,她想去见一见自己的姐姐,我欣然同意了。     伯家在客栈四周都安排了侍卫,别说我现在体虚得几乎无法走路,即便是健康的,想不惊动其他人逃出这里,怕也要费一番功夫,所以我干脆不再想着逃跑,难得身上清洗干净了,身下也不再是摇摇晃晃,十分不舒服的马车,而是松松软软的床榻,我躺了一会儿,睡意袭来,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我开始在睡梦中焦躁不安,意识渐渐清醒,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似的,我猛地睁开眼,便看到一张极其扭曲恐怖的脸出现在离我极近的地方,我吓了一大跳,但却退无可退,只能睁着眼死死朝那人看去,那人右脸颊上有一块呈现黑色的皮革状,如同蛇鳞一般,右眼眼皮往上翻起,眼珠子仿佛要掉下来似的,虽然背着光,可从他左脸完好的面容中,还是能依稀辨认出他曾经的长相……     “伯咏志。”他的突然出现虽在我的意料之外,但不知为何,我却并不觉得很惊讶。     他站直了身子,将整张脸都暴露在光亮中,我急忙忍着疼痛从床上坐起,暗中庆幸自己是穿戴整齐的,见他脸上露出了癫狂之状,我心里发紧,不由自主地往床里面靠了靠,眼神观察了周围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只有床头矮柜上放了一个小翠没来得及收起的药碗。     “我今天这样,全都拜你所赐。”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脸,神经质一般的笑了起来。     我考虑到自己身体虚弱,根本无力跟他对抗,只能想办法用话语稳住他,“这原非我本意,那日我不知进来的是你……”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父亲为什么没将你打死!”他一边恶狠狠地说着,一边眯着眼睛看我,我觉得一阵冷气从脚底心往上升起,心中暗道了一句不好,看来他根本没打算听我说话,而是早已经打定了主意怎么做。     “父亲虽然替我出了不少气,但那远远不够!远远不能与我所受的痛苦相提并论!你不是太子妃么?我就想看看,一个失贞于人,给太子戴绿帽子的妃子,世人会怎么看她?皇室又会如何对她?你毁了我的容,我要毁了你的身子!”他狰狞的笑着朝我扑了过来,我大惊,根本来不及思考,也顾不得自己刚刚结痂的伤疤,身子一扑,手一伸,便抓到了矮柜上那个药碗,我毫不犹豫地将它砸碎,手中拿着一片尖锐的瓷器朝他的身子刺去。     他一扭身,正好躲过,刚才这一扑一刺已经耗尽了我的体力,而且我感觉到身上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火辣辣的,一阵一阵的疼,我开始停下来喘着粗气,他先是被我的举动惊到,有些惧怕地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见我不再有动作,便重新笑了起来:“原来是一只没有牙的毒蛇,哼,我看你还拿什么反抗!”     他径直探身上前,将我手中的瓷片打落,然后捡起它狠狠地丢向远处,看着他越靠越近的脸,我心中一阵恶心,开始不受控制,声嘶力竭地尖叫了起来,但随着我的尖叫声响起,他的脸上却愈发显得狂热和癫狂,他伸手探向我,嘴中兴奋地说道:“你尽管叫,我看谁敢进来!”     我用力蹬着腿,想将他脸上的淫笑踩碎,可我此时的力道却犹如是螳臂当车,他一只手牢牢抓住我的脚踝,将我往下一拖……我整个人都倒在床上,直直地往外滑去,摩擦间能感到我后背的伤疤尽数崩裂,我依旧不放弃,随手拿起床上的枕头朝他砸去,他那半边受伤的脸和眼睛被正好砸到,他痛呼了一声,紧接着更加粗鲁野蛮起来。     我只听见“嘶”的一声,衣服上的某块好像被撕破了,这一声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双眼圆睁,瞪着床顶,嘴中开始喃喃地念起了君迁尘的名字。     “早知如此,不应该让父亲将你一身好皮肉打坏的……”他好像颇为惋惜,接着桀桀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令我作呕,我突然感到一阵绝望,在之前地下室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对自己的人生无力掌控的感觉,死这个字第一次跳入了我的脑海之中。     他那只罪恶之手开始伸向我的胸口,我已经无力再尖叫,可若我的眼神此时能杀人,他已经死了千万遍,而且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他眼中透着兴奋的光,以至于将之前那种癫狂的神情压下去的不少,我看着他的头慢慢靠近,心中已决定拼死一搏,即便我只剩下牙齿,我也必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皮肉来。     可突然,他身躯一震,眼中透露着不可置信,接着软软地倒向了一边,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房间里便出现了另一个人。     我挣扎着将自己包裹进了被子里,这才抬起头看向来人,一袭明紫宽袖长袍,眉毛浓黑如墨,眼睛明亮深邃,此时,他正站在不远处神色不明地看着我。     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抽动了几下,“是你。”     他沉默了片刻,才沉声答道:“是。”     我开始笑了起来,他在我的笑声中将不知是昏迷还是死了的伯咏志弄出了房间,直到他第二次进门,我还在笑,甚至抬起手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     真是好啊,我的亲伯伯,同我最心爱妹妹的丈夫两人联手,合力将我弄到了这儿,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想要拿我要挟我那生死未卜的丈夫,真是……可笑,甚至眼前这人,在不久之前,还亲手毁灭了我挚友的故土国家,将小白逼死,现如今我落入他们之手,我心中已决定,若此次不能逃脱,我也决计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拿我威胁君迁尘!     “你……怎么样?”他却问出了如此突兀的一句话,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承蒙殿下照拂,这段日子,我过得……好,极,了。”     他似轻叹了口气,半晌,才传来十分低沉的声音,“我原是吩咐伯弘文将你安然送到的,没料到他儿子竟公报私仇。”     不论他说些什么,此时在我眼中,也无异于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了,我冷哼了一声以作应答,面对我如此冷漠,他却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反倒走到一边的客椅上坐下,一副见旧友的模样。     “自猗郇一别,许久未见了。”他语气熟稔,仿佛我真的是他之前熟识的一个朋友。     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没有吭声,他继续道:“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     “殿下!”我厉声打断他,“若你不是那么急着叙旧,请将我的丫鬟小翠叫进来替我包扎伤口,”我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若我猜得没错,我应该还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好不容易将我弄到了这儿,你不会想看着我失血过多而死吧。”     他脸色微变,“你受伤了?”听到他这句话,我才微微放下心来,看样子他刚才并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拜你们所赐。”我十分淡漠地回答。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小翠便唯唯诺诺地进来了,看到屋内的场景,她嘴角往下一撇,眼眶里顿时泛起了泪花,待将我的被子掀开,看到我重新崩裂,不停流着鲜血的伤口后,泪水终于滑落。     她一边轻柔地为我擦拭着血迹,一边啜泣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姑娘,你想办法逃吧,我们家少爷……怕是好不了了。”     好吧,敢情她把我当成了伯咏志的新玩物,我也懒得解释,只闷声答了句:“逃不出去的。”     她听到这句话,眼泪流得更凶,颤抖着双手将我身上的伤口处理好,又给我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然后出门去了,接着有面生的仆妇进来,背我去了另一个房间,当我躺在一张干净整洁,散发着阵阵清香的大床上,看着房间里摆放着的精致家具时,我居然有种苦日子熬到头了的错觉,离开了那张充满噩梦和令人恶心的床榻,这一晚虽睡得不慎安稳,但好歹,我还是睡着了。           第二十八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主子,我们真的要在此多停留几天?可这还是在东胥境内啊,太危险了,是不是因为……她的伤需要静养?”     “莫凉。”一个低沉的满含威严的声音响起,接着便一片沉静,再没有人说话。     我醒来时,小翠已经守在房内,忙服侍我起身换了药,然后端来了一碗燕窝粥一口一口地喂我吃着,她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可脸上分明挂着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吃完东西,就着她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才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嘛?”     她吞吞吐吐了半天,这才说道:“昨日来的那个公子是个大人物,而且我才知原来老爷也跟着一起出来了……”她顿了顿,继续道:“这燕窝粥就是那个公子吩咐厨房特地做的。”     我知她口中说的大人物是轩辕凌霄,看来伯弘文昨日终于亲自出面招待了他,不知又达成了什么协议,我唯一庆幸的是,相比落入伯氏父子手中,我更愿意被轩辕凌霄捉去,至少名义上,他还是我的妹夫,不会待我太过不客气。     小翠不知给我换的是什么药,我只感觉伤处冰凉冰凉的,舒服极了,并没有再感觉到疼痛,腹中又有了食物,力气刚恢复些许,我便叫小翠请轩辕凌霄来见我。     他进来时,我已经衣冠整齐地靠在软枕上,我微抬下巴,最终轻轻吐出了两个字:“请坐。”     他一撩袍子,依言坐下,沉默了片刻,我率先开口:“不知殿下将我请来此处,意欲何为?”     我将“请”字咬得极重,语气满是讽刺,他似乎对我的敌意早有准备,面色十分柔和地说道:“景落邀你去朔城做客。”     他突然提起景落的名字,片刻间我感觉有些恍惚,不过一会儿,我便反应了过来,冷笑出声:“殿下,我们都是明白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何必把景落一个弱女子当做挡箭牌呢?”     他笑了笑,没吱声,我继续道:“若你们有什么要求,尽可以送信去风惊,我相信很快便能有答复的。”     “你为何如此确定?”     我刚想回答“那当然”,却突然觉得他的问法有些奇怪,然后我猛地反应过来,难道……君迁尘现在还在昏迷之中,而且他们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不然,轩辕凌霄为何会有闲情逸致待在东胥国境内,跟我谈条件呢?他完全可以两方人马一会合便立刻启程前往赤炀,更甚者,他根本无需亲自前来,也许他是不相信伯弘文的为人吧,不过幸好如此,我才能安然地活了下来。     我在心里斟酌了一会儿,才答道:“难道殿下不正是看中了我的重要性,才将我请来此处的么?”我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对上,我是东胥景和帝的儿媳,对下我是当朝太子妃,若无意外,亦是未来的皇后,难道,这些还不够让我确定东胥皇室会慎重考虑你们提出的条件?”     轩辕凌霄表情有些怔忪,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我见他没搭理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讥讽道:“或是你们赤炀皇室的传统并非如此,一个小小的太子妃根本算不上什么,随时能有其他人可替代,不过我建议,千万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毕竟,我们现在还在东胥境内。”     他突然笑了,我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却见他并非是在嘲笑,反而眼角眉梢都漾着真心实意的笑意,我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请问殿下,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么?”     他嘴角勾了勾,“没有,只是你刚才所言,让我想到了以前一些事……”     即便我心中再有不满,但嘴中依旧说着殿下,礼貌得无可挑剔,哪像他,一口一个你啊你的,我哼了一声:“我说的话能博殿下一笑,也是值了。”     他不置可否,只眼神充满玩味,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立刻下了逐客令:“既然殿下不肯吐露真实意图,又不打算按照我所说的,送信去风惊提条件,那看来我们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既如此,殿下还是请回吧,没得耽误了您的时间,有这功夫,可能您能做好几件了不得的大事了呢。”     他眼神闪了闪,终于起身,朝门口走了两步,然后又转身不紧不慢地说道:“江湖传言,东胥太子妃乃魅公子柴蓟。”     我心中一跳,接着咯咯笑出了声:“没想到殿下连这种子虚乌有的传言也信。”     “子虚乌有,是么……”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猗郇初秋的莫愁湖畔,倒是极美。”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他这才转身出去了。     听他提起莫愁湖,我终于想起第一次见他,正是在莫愁湖畔,可当时我顶着的是柴蓟的面孔,他并未见过,即便他听说了我就是柴蓟的事,可天下人何其多,他怎么也不会猜到,当年湖边那个轻裘缓带的男子就是我,所以对于他刚才莫名其妙提及莫愁湖,我只能认为是他想同我拉近关系,因此才提及我故土的风景名胜。     我躺在床上想了许久,轩辕凌霄也许真的是想将我带回赤炀,此时他可能并未打算同东胥宣战,刚经历夷玉的战争,赤炀大军还需休息整顿一段时间,才能精力充沛地开往下一个国家,因此,我暂时还起不到什么作用。     只有当某天,赤炀和东胥交战时,再将我推向城墙之上……也许是用我的鲜血祭旗,也许是用我来震慑东胥将士,若君迁尘为了护我,做出妥协,那便会寒了将士们的心,为了一个女人而将天下置于不顾,可若他弃我于不顾,就算以后登上帝位,也难免会被后人口诛笔伐,成为他人生的污点,更甚者,只有我自己知道,若我当着君迁尘的面被人斩杀,他应该……会支撑不住吧。     现在君迁尘生死未卜,东胥的人不知何时才能发现端倪,然后顺藤摸瓜,找到线索来到此处,即便他们现在已经发现了伯府异样,但要想追踪到此,怕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恐怕那时,我已经被轩辕凌霄胁迫着到了赤炀,所以,我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在离开东胥之前逃离出去,好好想办法,想办法才行。     我没想到的是,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来到客栈的第三日,我刚吃完午饭,正想卧床稍作休息,自从轩辕凌霄来了之后,便有数不尽的奇珍异草送入我嘴里,也许是他怕我就此得病死了,不仅没起到作用,反而提前与东胥结怨,得不偿失,因此对我十分关心照顾,两日的药水灌下去,再加上静养,没有颠簸走动,我感觉自己已经恢复许多了。     我刚刚躺下,门就从外头“砰”的一声被踢开了,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有些熟悉的大嗓门:“我不大相信真的是他,我还是要进去看看!”     “你给我站住!”紧跟着的是一个清脆的女声,但这声音丝毫没有起到阻止的作用,因为前面那个大嗓门一边说着话一边迅速走到了我的床边,因为听声音是个男子,所以吓了一大跳,此时我已将外头的罩衣脱下,只余亵衣,生怕被人看了去,急忙将被子盖过了头顶,将自己裹在了被子中。     “你躲什么躲啊,我就看看你的脸。”那人用手来扒拉我的被子,我不由得拽得更紧,一拉一扯间,伤口又有些疼了。     “你住手!”先前发生的那个女子很快也走进了我的房间,紧接着便听到他们俩在我的床头开始唇枪舌战了起来。     “轩辕凌游,你能不能不那么幼稚,稳重一点?”     “我哪里幼稚了?怎么不稳重了?”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委屈。     “你不幼稚,你稳重,跑来一个姑娘房间去掀她的被子?”     “这……我不是想确认一下吗?”男子吞吞吐吐答道,接着话锋一转:“难道你不想知道?”     “我想。”女子十分认真地答,“但是我会用手敲门,然后用嘴问!而不是拿腿踢开门,问也不问一声,直接去掀人家被子!”     “好啦,都是你有理,那你来问。”男子终于妥协,似乎退到了一边,我在被子里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那男子性格就是如此,这么一想,我终于将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了一双眼睛。     入眼是两个极出色的青年人,男子剑眉星目,十分俊俏,脸上挂着顽皮的笑意,女子头发扎成了一束,目若朗星,身材瘦削挺拔,英气十足。     我不禁目瞪口呆,忍不住“啊”了一声,那男子立刻将头看向我,然后兴奋地拍了拍旁边女子的胳膊:“你看你看,她露出头来了!”     女子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可这是我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真的想发自内心的微笑,因为眼前的这两个人让我感到十分亲切,让我顿时忘记了自己身陷囹圄……     “小六,英子……”我喃喃叫出了声。     眼前的男子倏地目瞪口呆,表情变幻莫测,若不是此时情景不允许,我一定会笑出声来,只有那女子微微一愣,立刻眼角微红,试探性地喊了声:“阿蓟?”     我点点头,接着一个身影便扑了上来。           第二十九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柴蓟,真的是你啊!”我适时躲过了他的熊扑,然后,他便再没有机会接近我了,因为陆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便如同一个受气的小媳妇般老老实实地站到了一边,我看得目瞪口呆。     “你先出去,阿蓟她要换衣服。”我还未开口,陆英便帮我下了逐客令,小六只得一步一回头,满脸委屈地出了门,还不忘贴心地将门关好。     待小六走后,房间里长时间的陷入了沉寂中。     “你……”我有些不知道如何说起,从她刚才对小六的称呼来看,我知道他们的身份必定不是当初遇见时那么简单。     “我和小六,快成婚了。”我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要说什么,没想到倒是她先开口了,她依旧说的是小六,我心中一暖,刚才脑海中的纷纷扰扰便尽数抛去了,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在我眼中,还是当初在良南城遇到的小六和陆家姑娘英子。     “恭喜啊!”我真心实意地祝福,当初他们俩便已经互生情愫,原以为早就定下来了,没想到直到今天也没成婚,倒是奇事。     “阿蓟,你是……被捉来的么?”陆英有些犹豫地问出了口。     我笑了笑,“看来你们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原谅我当初没有据实以报,实在是……一言难尽,此次我倒不是被凌霄太子捉来的,是东胥的叛徒捉了我来投诚。”     陆英脸上变幻莫测,我觉得气氛有些低沉,便扯开了话题,“你可知,当初那个殷忆雪已经嫁人了。”     她看出我想转移话题,便顺势接了下去,“她可知你的真实身份?”     我忙摇头:“自然不知,不过现在……就不一定了,她的媒还是我保的呢,东胥都御使大人沈之问,实在是个极好的青年才俊。”     “你这是……心虚?”她竟然有些俏皮地反问,我愣了愣,接着笑出了声,“可以这么说吧,主要是她爷爷难缠得很,若我不为他孙女保一桩好媒,怕是要嫉恨柴蓟一辈子了。”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外头传来小六模糊的声音:“你们别光顾着聊啊,快让我进去!”     我和陆英同时一愣,这才记起外头还站了个人呢,于是我急忙从被子里钻出来,刚伸出手想叫陆英帮忙拿衣服,她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眼神死死地盯着我的上半身:“你身上的伤口怎么回事?”     我低下头一看,发现刚才一番折腾,亵衣滑落了些许,能看到里头荆棘遍布的皮肉,我无所谓地笑了笑,将领口往上扯了扯:“已经好多了。”     她却执意不肯让我穿衣,反倒一探身将我亵衣撩了起来,露出了身上可怖的伤疤,她眼眶微微红了,“是他吗?”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愣神反问道:“谁?”     “轩辕……凌霄。”     我听到她直呼轩辕凌霄的名字,心中突然咯噔了一声,轩辕凌霄,轩辕凌游……我刚才为何迟钝的没有想起这件事,我想起之前听说的消息,轩辕凌霄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皇室中排行第六,人称六王爷,看来……就是小六了。     “是不是他?”陆英见我不回答,重新问了一遍。     我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是那个叛徒弄的。”     陆英愣了愣,接着眼神中闪过一抹厉色,“他怎么敢?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东胥太子妃……”     我一阵苦笑:“这段冤孽还得从我当柴蓟的时候说起……”     可我还没来得及说,门外的小六又开始鬼哭狼嚎了,“不公平啊,你们俩在房里说悄悄话,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门外吹冷风,呜呜,冷死了,要人命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了指放在旁边的衣服:“英子,你赶快帮我把衣服拿过来,若再不让他进来,怕是要嚎得整个客栈的人都要过来看热闹了。”     陆英十分了解小六的脾性,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便立刻帮着我穿好了外衣,起身开门将一直在外头哼哼唧唧的小六迎了进来。     一进房间,小六便高兴了起来,拖了个椅子放到我床边,然后一屁股坐下,长叹了口气:“哎呀,我真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当初让我吃飞醋的柴蓟竟然是个女儿身。”     我嘿嘿一笑,“若非如此,当初我也不敢那么对英子,不然她喜欢上我可怎么办,可是要负责任的,你还不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那不可能,我家英子除了我谁也不喜欢,”小六十分自信地朝一边站着的陆英抛了个媚眼:“是吧,英子。”     陆英横了他一眼,没说话,小六乐呵呵道:“不说就是默认了,我家英子太害羞,总是要我来说出她的心思,柴蓟你习惯就好。”     看着他一如既往开心的表情,我阴郁的心仿佛也渐渐明朗了起来,不由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东胥了?”     “还不是听说你在,身为老熟人,自然要来确认一下,我可怎么也不相信当初的柴兄弟,竟然是东胥的太子妃……”小六快言快语。     陆英咳了一声,小六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不好意思,我大哥将你弄来此处……”     我见他神色有些尴尬,立刻笑道:“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是你,我知道的。”     他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回头朝陆英撅了撅嘴,“你看!柴蓟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就知道你不会因为我哥哥的错惩罚我们的!”     陆英叹了口气,我忙点头道:“我知道,你们永远是我当初认识的小六和英子。”     小六立刻咧开嘴笑了,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一时间整个房间里仿佛都洒上了明媚的阳光,我们互相聊着分开以后各自的见闻,仿佛中间并没有隔着其他人和事,无一丝隔阂般亲近自然。     “对了,当初我们离开殷府以后,你们又呆了多久?”     小六歪着头想了想,“又呆了半个月吧,不过那殷大小姐因为我们是你的朋友,每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们原本还想呆些时日的,也只好走了。”     我愣住了,还以为他们只会呆上一两日便离开的,没想到还住了半个月,小六似乎看出我的疑惑,看了陆英一眼,好笑道:“我当初是故意上台打擂的。”     他突然提起旧事,我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我说当初为何上台打殷忆雪擂台的事,我好笑道:“你不是为了……跟英子怄气吗?”     “才不是。”小六翘起二郎腿,“我才不做这么幼稚的事。”     我跟陆英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才怪”两个字,小六似乎毫无所觉,继续道:“当初我们到良南城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见殷将军一面。”     “啊?”这我可真没想到。     陆英却点点头,“确实如此。”     “你应该猜出来了,英子的爷爷是我们赤炀的战神陆和,唯一的败绩就是在平丹之战中输给了殷承允老将军,英子从小最敬佩的就是她爷爷,所以才会想看看,打败陆将军的是何等英雄,当初这才愿意跟着我跑到良南城去的。”     原来其中还有这等缘由,我看向陆英,见她脸色淡淡的,并没有对小六说出这些话表示不满,便放下心来,小六则继续自得道:“若不是小爷我聪明,想出了打擂的法子,殷老将军年纪已经这么大了,成天在府里不出门,岂是等闲人能够见到的,不过后来还是多亏了柴蓟你的福,要不是那殷大小姐看上了你,我们也没有机会呆上那么久,也算圆了英子的一个小小梦想吧。”     “凑巧,凑巧。”我一点也不敢贪功,想到当初他们俩已经确定关系了,却不知为何现在还没成婚,看了陆英一眼,觉得他们俩都是坦荡的人,应该不会介意我当面问出来才是。     “听英子说,你们还没成婚?我原以为……”     小六原本眉飞色舞的脸,立刻垮了下去,带着些许控诉的意味抱怨道:“我早就想成婚了,可她不乐意……”他如同一个怨妇般瞅了陆英一眼,陆英则眼观鼻鼻观心,没接茬。     这个答案我还真没有想到,我有些好奇问道:“这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她想要上战场呗!”小六刚说完,便立刻用手捂住了嘴,我心中一跳,看向陆英,她也正看着我。     “你想……上战场?”我脑海中不由得浮现鲜血满地,狼烟四起,处处横亘着尸体的战场。     陆英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似乎在考虑我的情绪,终于,她还是点了点头,我脸上闪过失望之色,小六忙解释道:“英子从小便听陆将军说起战场上的故事,最是佩服军人,小时候学的是武艺,看的是兵书,陆将军也是将她当男儿抚养的,所以……”     我笑了一声,“所以,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么?”我深深看了一眼小六,又将视线转向陆英,“可是,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战争?”           第三十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眼前浮现那一片鲜红,还有从墙头坠落的白‘色’身影,“我原来以为,战争只要不发生在我所在的土地上,那跟我是没什么关系的,可是经历了夷‘玉’之战后,我才知道,战争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     我抬起头看他们,“你们知道吗,在赤炀铁蹄踏破夷‘玉’国界的那刻,有多少人将失去孩子和父母,又有多少人会失去他们的朋友……仅仅为了满足一己‘私’心,便发动战争,仅仅为了能够实现自己的宏图霸业,便不顾别人的死活,自‘私’恶意地剥夺别人生的权力,我只想问,凭什么?”     陆英低下头沉默不语,小六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     “我的一个朋友在战争中,失去了他挚爱的弟弟,而我……”我笑了笑,“则失去了我另一个朋友,同你们一样,也是在路途中遇到的,他还那么小,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我有些哽咽,气氛陡然沉重起来,我吸了吸鼻子,十分认真地看着陆英说,“我并不想批判你的梦想,每个人身上最宝贵的东西,除了自由,就是梦想了,但梦想不要建立在血腥残忍之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率先发动战争的一方都是不对的。英子,若你是为了保家卫国上战场,我会佩服你的胆量和勇气,但若是为了侵略别的国家,我……替你感到惋贤不值。”     陆英一直盯着地面,也没看我,小六则面‘露’不忍,我继续道:“你学了一身好武艺,要用来做善事,而不是……去当一个摧毁别人家庭故土的刽子手。”     “阿蓟,我懂你在说什么。”陆英声音压得十分低,“我……要好好想想。”     我知道这剂‘药’下得差不多了,不能过猛,于是点头微笑:“我也只是把我所经历的,还有自己的真实想法讲给你们听,因为我们是朋友。”     陆英点了点头,小六一拍掌,适时‘插’话道:“唉,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对了,你怎么一直坐在‘床’上啊,身为屋主,好歹下来给我们倒杯水什么的,渴死我了。”     我苦笑道:“真得劳烦小六大人你自己倒了,我今日有些不方便。”     小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脸‘色’不霁的陆英,有些茫然道:“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陆英此时也说道:“你先还没来得及说是怎么回事。”     我叹了口气,便将当初我怎么遇上伯咏志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然后又把最近发生的事也告诉了他们,省去伯咏志想非礼我这段没说,毕竟没有真的发生什么无法挽回之事,饶是如此,他们听完后,脸上也都‘露’出了气愤的表情。     “那个伯弘文,堂堂一个武将,应该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才是,怎么能够如此恶毒?”小六义愤填膺地说道,“更何况,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够,怎么能够这么对待一个弱‘女’子!”     我‘插’科打诨道:“我承认我是个‘女’子,可却不承认你前面那个形容词。”     小六撇了撇嘴:“你倒看得开。”     “不然又能如何?”我自嘲道:“现在我连人身自由都没有,更遑论想找他们报仇。”     小六沉默了下来,他毕竟是轩辕凌霄的弟弟,此时不管说什么,帮轩辕凌霄,或者帮我,都不大好,所以他干脆不说话了。     这时却听见陆英平静地说道:“我帮你。”     小六吓了一跳,扯了扯陆英的袖子:“你说什么呢?”     陆英没理会他,冷静的眼神看向我,“阿蓟,我帮你。”     “你要帮我……”     “我帮你逃出去。”     我愣住了,虽然刚才前面所有的铺垫,甚至描述我被伯弘文鞭打细节都是为了引起他们的同情,只要他们稍微动一下恻隐之心,帮一帮我,一个是赤炀六王爷,另一个是战神陆和的嫡亲孙‘女’,他们一出力,那我逃出去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可我没想到的是,竟然这么快,陆英便说出了这句话,我心中觉得有些惊喜的同时,又有些内疚,毕竟我利用了她对我的友情。     “这……”真的到了这一刻,我却犹豫了,我知道他们答应帮我逃出去意味着什么,对赤炀来说,这是一种背叛。     我是轩辕凌霄钻了空子,布好了局好不容易‘弄’到这儿的,此次我若逃了出去,不仅先前他‘花’在我身上的功夫白费了,更失去了同东胥谈判的筹码,而东胥,则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额借口,即使未来我们率先发动攻击,掌握主动权,天下的人也不会因此而唾弃看轻我们,毕竟,哪一个国家的皇室能忍受太子妃被敌人掳走虐待的耻辱而不报仇的呢?     “柴蓟,我们……”小六有些吞吐,我知道他心中所想,立刻点点头道:“这件事你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毕竟,要承担的风险极大。”     陆英静静地看了我一眼,最终点了点头,其实我心中十分忐忑,一边害怕他们回去改变了主意,另一边却又担心他们帮了我以后被赤炀所不容,整个人矛盾极了,但后来想,小六是轩辕凌霄唯一的弟弟,陆英身份 又如此特殊,即便是放了我,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这么安慰了自己一阵,才将此事放下。     第二日,他们果然携伴前来,陆英坐到了我‘床’边,朝我点了点头,我心里一松,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感‘激’道:“谢谢你。”     “还有我还有我啊,你怎么光谢她一个人啊!”小六在一边不满地喊道。     我噗嗤一声笑了,朝他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也谢谢你。”     我这般正式,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颊微红将头转到一边,吞吞吐吐道:“这么客气做什么……别扭死了。”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脸红啊。”我哈哈大笑,牵动了自己背上的伤口,又哎哟了一声,被小六逮着机会,好一阵嘲笑,陆英在我们俩的‘插’科打诨下,渐渐地脸上也有了笑容。     “在聊什么,这么高兴。”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笑声骤然一停,我们三人都往‘门’外看去,轩辕凌霄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外,笑意盈盈。     “能进来么?”他十分有礼地问道。     我收起了笑容,“殿下自便。”     轩辕凌霄一点也不以为意,一撩袍子抬脚跨进了‘门’内,先是朝我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小六,小六和陆英站起身朝他行了个礼,他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礼。     “怎么,你们认识?”轩辕凌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问道,我无语地扭过头对着无人的一边翻了个白眼,我就不信小六和陆英没经过他的同意,能够直接闯进来看我,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现在还要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明了的样子,实在是……欠扁极了。     “我们和柴……和太子妃是旧识。”小六干巴巴地说道,我听到他紧张的声音,不由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一改刚才轻松惬意的模样,如今双手紧紧夹在两侧,眼神有些闪躲,似乎十分惧怕轩辕凌霄的样子。     “哦?”轩辕凌霄挑了挑眉,“哪里的旧识?难道你和英子去过锦都瑞王府不成?”     我刚想回答,谁知小六那老实孩子已经出口了,“不是,是在良南城认识的,当初我和英子不是去偷偷看过殷将军吗……就是那时候,我当初不还告诉过你,遇到一个很好玩的小兄弟,就是他啦……”     “小兄弟?”轩辕凌霄脸上表情十分玩味,我无奈地看了小六一眼,他恍然未觉,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当初她还是小兄弟呢,长得和现在也完全不同,昨天若不是她先喊我们,我根本认不出来!”     “她现在难道和当初变化有那么大?”     “那是自然,当初她易了容嘛,真没想到,堂堂东胥太子妃竟然在江湖上也有响亮的名号。”     “什么名号?”     “自然是……”     “小六。”我无奈地打断他,他有些错愕地回头看我,我摇了摇头,他这才反应过来,咬了咬嘴‘唇’,我看向轩辕凌霄:“殿下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直接问我本人。”     轩辕凌霄笑了笑:“我只是好奇,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     我嘴角‘抽’了‘抽’,看来他这个人极记仇,我昨日不过随口敷衍了他一句,他现在便要立刻找回场子来,“有些传言既然传到让所有人都知晓了,那自然不是空‘穴’来风,殿下如此聪颖之人,我相信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明白,不仅传言不是空‘穴’来风,有些结果……亦有迹可循。”     “殿下这是何意?”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起身道:“再过几日便启程回赤炀,万望你好生静养,到时候路途颠簸,怕是还要受一番苦楚。”     我心跳陡然加快,只有几日的时间了……     他转身‘欲’走,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回头说道:“对了,我已经寄了信给景落,说你要与我同回朔城,她一定会很高兴的,你们姐妹俩分开了这么久没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毕竟……”他眼神微闪,“以前你们可是亲密无间到愿意分享彼此所有的东西。”--85460+dsuaahhh+27225612-->           第三十一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小翠进来时,我正在冥思苦想逃脱之法。     “姑娘。”她声音中带着鼻音,我这才抬起头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双眼微红,明显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你……怎么了?”     她眼神躲闪着,“没,没怎么。”     这几日接触下来,我对她算是有了基本的了解,她是个单纯至极的人,乖乖巧巧的,所以才会被选中来服侍我,也十分地尽心尽力,我能恢复得这么好,也有她的一分功劳在,所以我当然不能视而不见。     “可是你眼眶红了。”我实事求是地说,她立刻用手擦了擦眼角,头转向一边,摇着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叹了口气,“傻姑娘,哭什么,难道你比我还要惨吗?”     她听到我这么说,立刻有些惊慌地摇头道:“姑娘,是我错了,你别难过。”     “我不难过啊,现在是你在哭。”     她听我这么说,眼泪流得更厉害了,我拍了拍床榻边示意她坐下,她抹着眼泪搬了个凳子放在床边,坐下抽抽噎噎地说道:“我原本想去找姐姐说的,但是……就算我告诉姐姐了,她又能做什么呢,她也只是一个丫鬟罢了……我,我该怎么办啊。”     “你若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帮你想办法?”我无奈道。     她双眼亮了起来,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十分惹人怜爱,“姑娘,真的……你真的能想到办法吗?”     真是病急乱投医啊,我心中哭笑不得,现在我这状况,深陷囹圄,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都要依靠别人的力量逃出去,又能帮她什么呢?但既然话已经说出了口,我又做不到对她的困难视而不见,只好说道:“不管能不能想到,你总要说了才行啊。”     她想了许久,似乎十分苦恼的样子,但见我一直耐心地等着,也没有催她,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终于下定决心咬了咬唇,说道:“姑娘,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于侍卫?”我歪着头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她说的是谁。     “就是那个长得贼眉鼠眼,目露淫光的家伙?”我毫不客气地说道,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点点头。     我想起那日于侍卫看到小翠时淫邪的目光,又见小翠梨花带雨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是不是……他找你麻烦了?”     小翠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是何意?”     小翠带着哭腔道:“他虽然现在没找我的麻烦,可不久以后就会找了。”     我愣了愣,“发生了什么?”     小翠便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原来那于侍卫自从那日见到她后,便念念不忘,这几日总想着法子找机会见她,但她都机灵地躲开了,一直呆在房间里伺候我,但因为小六和英子来了之后,她便不好留在房里听我们说话,便想着去找她姐姐聊聊天,没想到便正巧碰到了于侍卫,于侍卫恬不知耻地告诉她,自己看上她了,一定要讨她做小妾。     “这……不能吧。”我说道,“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侍卫,你好歹是伯府的家生子,以他的身份,娶你做正妻还差不多。”     小翠着急道:“姑娘啊,他跟我说,他这次要去替老爷办一件大事,若办好了再去求老爷把我赏给他,老爷一定会答应的。”小翠开始抽抽搭搭,“我真的不想嫁给这样的人,且不说小妾了,即便是正室我也不想……当初夫人房里的小桔姐姐,就是因为被他看中,死乞白赖地求夫人将小桔姐姐许配给他,可小桔姐姐早已经和她表哥订了亲,只等年纪到了放出去就要成亲的,夫人不好坏人姻缘,便拒绝了,可没想到那于侍卫……”     小翠全身发起抖来,“没想到他竟然……悄悄地玷污了小桔姐姐,事后还说,是小桔姐姐主动勾引他的,小桔姐姐不堪受辱,无颜面对世人,当夜便寻了短见……”她满脸是泪,抬头看我,“姑娘啊,这种人我怎么能嫁呢?”     我对小翠说的事感到义愤填膺起来,伯府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若小翠被伯弘文赐给了那个于侍卫,这一辈子,就真的完了,即便看在她这些日子,尽心尽力服侍我的份上,我也不能任由此事发生,即使我现在自身难保……     唉,有时候都觉得我这么富有正义感,是不是是种病,可惜,如今无药可治。     我迅速在脑海中重新想了一遍她刚才说过的话,然后抓住了其中的重点,问道:“那于侍卫说,他要去替伯老爷办一件大事?他说了,是什么事吗?”     小翠有些不懂我为何关注这个,摇摇头道:“不知,只是听说……要去很远的地方。”     “去赤炀?猗郇?”     “不不不,”小翠连忙摇手,“还是在东胥境内,”她想了想,有些吞吞吐吐道:“我是听她们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只管说就是了。”     “唔……她们说,夫人老家还埋了一批值钱的东西,现在老爷好像辞了官,要举家搬到赤炀去,我也不知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反正若她们说得没错,于侍卫应该是要去替老爷取那批东西来,我们先去赤炀,他随后赶到。”     我心里咯噔一跳,隐约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光亮,“就于侍卫一个人去?”     “应该不是,我看会有好几个人……不过是于侍卫领头,他算是老爷的心腹了。”     “这样啊……”我若有所思。     “姑娘,你能想到办法帮帮我吗?”小翠着急道。     “办法倒是有,不过……”我正视她,“你真的真的,无论如何也不想嫁给他吗?即便要做一些,唔……有违本心的事?”     “是!”小翠握着拳头,眼中闪着坚定的光,看得出,她对那个于侍卫,是打心底的恐惧和厌恶,我点点头,“即便让你背叛你们老爷和夫人?”     她瞪大了眼,嘴唇颤抖着,“背叛……老爷和夫人?姑娘,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你若不答应,我没法告诉你。”     “可……可这跟老爷夫人没关系啊。”     “确实如此,他们也不会怎么样,你只需要帮我骗一骗他们就行了。”     “怎么……骗?”小翠有些紧张地问道。     “我只问你,即便那个于侍卫不去帮你家老爷办那件大事,他现在就去求娶伯老爷要娶你做正妻,伯老爷会不会答应?”     小翠抿了抿唇,艰难地说道:“……会吧。”     “那既然如此,问题便不是他能不能去做成那件大事,而是……”我嘴角挂起一抹冷笑,“让他失去伯弘文的信任,只有那样,他的话才没有分量。”     我一不小心,直接将伯弘文的名字说出了口,但小翠太过专注于我说的解决办法,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失误,她瞪大了眼:“可于侍卫很受老爷器重的,要怎样做,才可以让他失去老爷的信任呢?”     “让他把我放了。”     “啊?”小翠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回过神来后,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然不是这么正大光明的把我放了,即便我想,他也不会这么做。”     小翠忙猛地点头,我眯起眼凑近她,低声道:“所以,我们要用陷害的办法。”     “陷害……”小翠十分茫然地吐出了这几个字,我点头,“现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帮我去打听他们何时出发,总共有几个人,目的地是哪儿,最好……”我眼睛咕噜噜转了转,“能让他再到我面前晃一圈,上一次太过匆忙,我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小翠已经被我弄得迷迷糊糊了,“我可以去打听打听,可是……为什么要让他在姑娘面前晃一圈啊?”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按照我的话去做,我保证他永远不会再来祸害你。”     “真的吗?”小翠眼神中带着希冀,我点头肯定道:“真的,不过,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其他任何人你都不能告诉,包括你的姐姐,若不能做到,那你只能等于侍卫事成之后,向你家老爷求娶你了。”     小翠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嘴很紧的,一定不会跟别人说,其他事我会悄悄打听的,可姑娘想什么时候看他?”     我想了想,“越快越好,最好今日,最迟明日傍晚之前,你一定要设法让他出现在我面前。”     小翠低着头半晌,终于点头答应了,我松了口气,继续道:“你去请先前来看我的那两位公子和小姐来见我。”     小翠似乎被我高深莫测的一系列做法震惊到了,因此完全没有质疑我的命令,立刻起身走了出去,我又将刚才快速制定的计划前前后后完完整整地想了一遍,觉得似乎在这种机会和条件下,这么做才是最万无一失的,刚想完,小六和陆英便到了。     “不是刚见过面吗,怎么又有事?”小六笑嘻嘻地说道,“这么舍不得我们啊?”     我懒得理他,示意他们把门关好,待确认四周无人后,我才压低了声音对他们说道:“小六,英子,我想到逃出去的办法了,不过需要你们的配合。”           第三十二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当门口传来声音的时候,我拉了拉帘子,确保从外面看不到床上的情形,一手按在床上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低头静静等候外面的人进屋。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两个脚步声传来,接着是“吱呀”的关门声。     “这屋里……没人?”是故意压低声音的于侍卫,他带着一丝警惕,小翠如我们设计的那般,朝我的床榻走来,然后用身子挡住了于侍卫的视线,掀开帘子的一条小缝和我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将帘子放好,转身道:“姑娘喝了安神药,睡着了,只要轻声些,她醒不了的。”     于侍卫似乎放下心来,或许他从未想过,胆小如鼠的小翠会欺骗他,“哎哟,小翠妹妹,特地约我过来,有什么事啊?”他的脚步声走近,我掀开帘子的一角,偷偷观察他的神态,他眼神猥琐,目露淫邪,看着小翠的目光仿佛已经将她的衣服扒开似的**裸,我恶心地仿佛吞下了一只苍蝇,难受极了。     小翠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退了一步,正好和他中间隔上了一张桌子,我不禁在心中暗暗叫好,只听小翠低头细语:“我先前听到于侍卫的表白,十分震惊,静下心来后,又觉心生欢喜……”     “我的心肝。”于侍卫明显是个打蛇随棍上的主,一听小翠这么说,立刻就想扑上前将她搂到怀里,小翠吓了一大跳,估计她也没料到,这人没脸没皮到了这种地步,连忙急急拒绝道:“此处不妥……”又抬眼含羞带怯地瞄他,“反正我迟早是……侍卫的人,往后……不迟。”     于侍卫“嘿嘿”淫笑了起来,那表情一看就知现在脑子里面想的画面是如何不堪,我看到小翠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她此时心中定在告诫自己要忍耐,接着她按照我们约定好的,不停地给于侍卫灌着谜汤,没过多久,晕乎乎的侍卫便如我们预料的那般,将自己的这次任务当做炫耀的资本,毫无保留的吹嘘了出来。     “小翠妹妹你放心,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我定会完成老爷交代的任务同你们会合的。”     “那你何时出发啊?”小翠柔柔弱弱地问,于侍卫毫无防备地说:“应该再过三四日吧,重逢之日就是我俩大婚之时。”     小翠咬了咬嘴唇,有些担忧道:“我信你,只是……这次要去一两个月,看来目的地很遥远,我真怕,你受伤。”     于侍卫似乎很享受小翠此时的表情,得意道:“就是去夫人老家拿些东西,没什么危险,不过任务却很重大,老爷只放心交给我。”他说的倒和小翠先前打探的一模一样,我心里放心下来,从缝隙里牢牢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暗暗记下。     小翠惊呼一声,半是崇拜半是忧伤道:“就侍卫你一个人吗?路途遥远,我实在不放心。”     “当然不止我一人,还有三四个同伴,不过我是领头,”他又开始吹嘘起来,十分满意地得到了小翠的长吁短叹,他眼神朝床榻这边扫了扫,不过因为我看得十分隐秘,所以他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我知道他开始动歪心思了。     果然,他绕过桌子走到小翠身边,不容拒绝地一把抓住小翠的手放在手中摩挲着,小翠因为先前一直在闪躲,怕引起他的怀疑,这次只好硬着头皮没动。     “小翠妹妹,你的皮肤可真细滑,”小翠全身绷得紧紧的,看到他将小翠的手放在鼻尖陶醉地一闻,“唔,还有体香……”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着听了一会儿他的淫邪之语,直到他的眼神越来越**,说话越来越露骨,那只咸猪手开始朝小翠的腰间摸去,我这才轻轻咳了一声,只见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朝我这边射来。     我轻轻躺下,在床上重重地翻了个身,然后最终模糊地叫道:“小翠……水……”     小翠沉默了一会儿,高声道:“好的,姑娘。”     接着听到了小翠故意踩得重重的脚步声,还有椅子绊倒在地上的声音,若是仔细听,还是能辨别出这中间夹杂着木门开启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帘子被掀开,外头哪还有于侍卫的影子在!     小翠连忙小声问道:“姑娘,喝水。”     我接过她手中的水杯,朝她点了点头,她终于松了口气,这时才想起自己的手刚才被那人摸过,立刻恶心得跟什么似的,打了一盆水洗了半天,这是后话。     我生怕忘记那于侍卫的外貌特征,叫小翠磨了墨,迅速地用自己的方法将其画下,一直准备就绪,只等小六和陆英的消息了。     是夜,窗户边传来轻叩声,我在黑暗中静静起身,屏气凝神,同我们约定的那样,不多不少,正好三下,我沉默地等待了一会儿,挣扎着爬起,趿拉上了鞋子,也不点灯,不声不响地朝窗口走去,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窗,看到了窗口正摆着一个包裹,送来的人已经不见了,我伸手将包裹拿在了手中,把窗户重新关上。     我点燃了一盏灯,怕外面的人看见,于是拿着灯爬上了床,将床帘放下,这才将包裹打开,里头所装的,果真是我所需之物,不多不少,小六和陆英好手段!短短时间内便弄来了这些,不过幸而这些东西并不是那么珍贵,只要有银子,还是可以买到的。     我将灯放在了早就准备好的摆放在床头的小杌子上,然后动作飞快地开始制作起我想要做的东西来。     没错,我要易容,至于易容的对象,自然是先前让小翠骗到房间里来的那个于侍卫,但因为时间有限,我不能做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只能通过制作骨香改变我的脸型后,化妆变成他的模样,不过幸运的是,那个于侍卫的脸极为有特色,经过我先前的观察模仿,要想做到七八分相像,并不困难。     困难的是,我现在的体力并不怎么好,经过一番设想,只能晚上熬夜做骨香,白日人多嘴杂,我就躺在床上静养,昼夜颠倒着做事,于侍卫说,再过三四日就要出发,我得尽快完成才好,况且……我还要做另一样东西。     我支撑着还有些孱弱的身体,在床榻上做了一整夜的骨香,不过幸好我速度够快,再熬一晚应该就能够完成了,虽然质量不怎么好,但骗过熟悉于侍卫的人,应该绰绰有余。待外头开始渐渐响起人声,我便将东西小心藏好,躺了下去,背部一接触到柔软的被窝,困意立刻袭来,我盖好被子,十分安心地陷入了睡眠中。     不知睡了多久,便听到了小翠有些着急地呼喊,“姑娘,姑娘。”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有些分不清状况地含糊问道:“怎么了?”     “宣公子给您请了大夫,说要给您把把脉。”小翠有些担心地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弯下腰来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一瞬间清醒,很迅速地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宣公子正是轩辕凌霄。     “我服侍姑娘梳洗,”小翠一边轻柔地扶着我起来,一边道:“那大夫已经在外头等着了,哎呀,”她叫了一声,“姑娘,您眼眶底下怎么一片乌青!”     我知这是昨日熬夜的结果,本就在意料之外,挥了挥手,有气无力道:“昨晚一直睡不安稳,你快打水来吧。”小翠立刻点头下去了。     待我穿戴好虚弱地背靠在软枕上,小翠又将帘子放下,这才允许等候在外头的大夫进了门来,我从帘子中伸出了一只手放在大夫的脉枕上,大夫为我把了许久的脉,又问了我几个问题后,才说道:“唔,夫人劳逸失度,气血两亏,久病体虚,不妙,不妙啊。”     “那最近是否可以承受车马劳顿?”轩辕凌霄的声音静静响起,我这才知道他也在屋子里,我心中紧了紧,知道他已经打算最近两日启程回赤炀了,只听那大夫道:“不可,夫人此时受不得车马劳顿之苦,还需好生静养才是,不然怕是会落下病根。”     轩辕凌霄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那最快多久才能上路?”     “唔,最少也要半个月吧。”     “太长了。”轩辕凌霄想也不想的拒绝,大夫只好退了一步道:“至少也要再卧床七天,不能再少了,夫人体虚,这几日好生调理,不要下床走动,七天之后,全凭造化。”     我几乎想要握住他的手表示感谢,因为他说完之后,轩辕凌霄沉默着将他送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儿重新进来,小翠已经为我掀开了床帘,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眼神扫过我眼底的乌青,“大夫说你忧虑过甚,你无需担心,再安心静养几天吧。”     我着实愣住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好说话,照理他们在此停留的时间越长,变数越大,可他却因为我无法颠簸而决定多留几天,就算我是个重要的筹码,可只要我不死不就行了么,就算以后落下病根,也不管他的事啊,难道他因为伯弘文之前这么对我,而心生内疚?还是因为看在景落的面子上,才对我格外友好?可我见过他亲手训练出来的云霄使,在战场上是如何的血腥残忍,虽那次我没和他当面碰上,但我知道,那支攻入夷玉的大军是由他率领的,他不该是一个如此婆妈的人,难道……还有别的理由?     我实在有些猜不透,看着他俊逸的面孔,只觉得自己运气背极了,这世上心思深沉的男人,仿佛全被我遇上了一样。           第三十三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好了没有?”陆英在外头轻轻催促道。     “好了。”我最后理了理鬓角,忍受着衣服上原主人浓重的气味,皱了皱鼻子,从帘子后面钻了出来,陆英早见识过我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因此虽然眼中透着惊讶,却依旧见怪不怪,可是小翠,从小便生长在伯府之中,根本没见过什么世面,见到我这副模样,立刻呆住了,惊讶地长大了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原版于侍卫,一脸的不可思议。     “姑,姑娘。”小翠吞吞吐吐地喊道,我将声音压低,模仿着于侍卫的声音,“小翠妹妹。”     小翠很明显地打了个冷颤,我立刻笑出了声,陆英也一脸的忍俊不禁,我见时间差不多了,正了正神朝小翠道:“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小翠坚定地点点头,“记住了姑娘,等你离开后我就去姐姐那儿,今晚跟她睡,明日若被他们发现你逃走了,我就推个一干二净,说什么都不知道。”     “嗯,到时候若他们问你,你就说前几日看到于侍卫出入过我房间,想来能作这个证的不止你一个,客栈里应该还有很多人看到了,然后你便将所有事情都推在我和于侍卫身上,一定要让他们相信,是于侍卫帮助我偷偷逃走的。”     “好的姑娘!”小翠十分嫌恶地看了眼躺在我床上昏迷不醒的于侍卫,才说道:“若他们问我为何今晚要去姐姐那儿睡的原因,我便说实话。”     陆英眼神一闪,正想开口,我抬了抬手制止了她,示意小翠继续说下去,小翠抿着嘴说道:“我就说,那于侍卫想娶我,我心里害怕,便想找姐姐商量商量。”     我笑着点点头,“好小翠。”     小翠见我准备动身了,开始眼泪汪汪,眼角泛红起来,她带着哭腔:“姑娘……”     我拍了拍她的手,“有缘还会再见,保重。”     她含着泪点点头,“姑娘保重,您一定会平安逃出去的。”     “借你吉言。”说完这句话,我便挺起胸膛推门而出,朝陆英告诉我的房间走去,沿路有人跟我打招呼,我都十分自然地朝他们点了点头,其实心里十分紧张忐忑,毕竟准备了这么久,今天终于要尘埃落定了,希望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今日便是于侍卫他们的出发之日,陆英和小六一早便将他弄晕运到了我房里,我又重新给他灌了迷药,确保中途他不要清醒坏我大事,之后小六便下楼到外面去准备其他东西,陆英则一边等待我易容,一边将打听到的细枝末节告诉我。     其实原本,我们完全可以趁于侍卫见过伯弘文之后,再动手的,但……我却需要再见伯弘文一面的机会,因此只能提前动手了,而今日一大早,我吃完早饭后,便借口犯困要睡觉,将其他人赶出了房间,幸而,这几日我都是这么过来的,因此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最应该防备的轩辕凌霄,他这几日并没有天天来探望我,即使来,也到了黄昏时候,即使好巧不巧,今日黄昏他正巧来了,当他发现躺在我床上的是原版于侍卫之后,我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我满怀忐忑地回到于侍卫的房间,他果然很受伯弘文信任,独自一间房,我将门关上,坐到了八仙桌前,心中推算着时间,静静地等待伯弘文的召唤。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人在门外喊我去见伯弘文,我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嘴角挂起了一抹笑容,打开门,来人似乎是于侍卫的属下,点头哈腰的,十分殷勤,我脸上浮起一个不屑的表情,鼻孔朝天,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头走了,那人十分习惯,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看来于侍卫平日果然就是这副模样,他疾走几步跟上,在我旁边悄悄说道:“于大哥,不知这次办事,小弟能否随行……”     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人选老爷早已定好,今日便要出发了,岂能这时再作更改?”     那人偷偷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塞了一个钱袋子在我手中,脸上满是殷勤:“照老爷对于大哥的宠信程度,只要您提出来,老爷没有不准的。”     我故意掂了掂那袋子,哟呵,还挺重,看来下了血本,于是我不动声色地将钱袋子放入了袖口中,“我试试看。”     “谢于大哥……”那人立刻眉飞色舞,喜上眉梢,我十分冷漠地浇了一盆冷水,“至于老爷会不会答应,就不一定了。”     “那是,那是。”他十分懂眼色,“不答应的话……刚才……就当孝敬大哥您的。”     我对他的懂事十分满意,不知不觉走到了伯弘文的房间门口,他立刻躬身道:“于大哥进去吧,老爷在等您。”     我“唔”了一声,理了理袖口,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神情,轻轻敲了敲门。     “进。”房间里传来伯弘文沉稳的声音,我深吸了口气,将眼前紧闭的木门推开,房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正坐在主位上喝着茶,我抬脚跨进门,缓缓将门关上。     “宝庆,”伯弘文淡淡喊道,听到这个名字我差点笑场,但房间里再无第二个人,于是连忙点头哈腰地应了。     “你这次去,一定要万分小心,恐怕现在我们已经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了。”     “老爷!”我一脸紧张,十分担忧的样子。     伯弘文挥了挥手,“无妨,殿下说过几日便回赤炀,到时候即便是东胥皇上亲来,又能奈我何?”他说得十分狂妄,我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嘲讽。     “不过出来得太过匆忙,那些东西都没带上,就算我此次在殿下面前立了一功,可毕竟在赤炀没有根基,没有银子是行不通的,这次你任务艰巨,其他先不管,但一定要确保将东西顺利带回。”     我立刻点头称是,他扫了我一眼,继续道:“听说你看上了一个丫鬟?”     我心中咯噔一声,然后抬起头脸上堆起了一抹笑,“老爷真是明察秋毫。”     伯弘文将杯中的茶饮尽,“只要你能将东西顺利带回,别说是一个丫鬟,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我装出一副十分激动的样子,立刻开始表忠心,但谨记着多说多错的原则,我并没有太过话唠,伯弘文好像完全没有起疑心,冷哼了一声接着道:“这次的事办得还算圆满,只可惜,没法将那个贱人弄死。”     我知他口中的贱人毫无意外,定然是说的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眼中闪着阴森嗜血的光,想起他当初在地下室是如何对待我的,心头一恨,看到桌子上摆放着的空杯,我将袖子里的毒药偷偷握在手中,装作十分殷勤地去给他添茶,他扫了我一眼,并没有阻止,口中还在吩咐着我要注意的事项,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手脚麻利地给他添好了茶,在此过程中,毒药粉末已经悄悄落入了杯子里,我不着痕迹地晃了晃,白色粉末便再无踪影了。     我将茶杯放到了他旁边,他并没有要喝的迹象,我也不着急,耐心地听他说完,然后适时地插上一句话,他便能接着说下去,终于,他有些口渴,拿起了茶杯,我紧张地看着他放到了嘴边,突然停住了,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发现,你今日和平常不大一样嘛。”     我心跳骤然加速,脸上砌满了讨好的笑,“兴许是要离开老爷出远门了,有些舍不得。”     他啐了我一口,“几时学得跟个婆娘似的,说些酸溜溜的话,方才觉得你懂事些。”     我松了口气,便见他将杯子中的水一饮而尽,我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嘴角的笑容稍纵即逝,耐心地听他说完,便向他告辞,他点点头,“去吧。”     我挺直腰杆,走到门边打开门,然后回头朝伯弘文笑了笑,“再见。”再也不见。     伯弘文被我这句突然其来的话说得愣住了,表情有些讪讪的,没有回答,我嘴角挂起一抹笑,毫不犹豫地抬脚走出了门。     他喝下去的毒药,便是我制作完骨香之后精心调制的,不会立刻毙命,但从今天起,他会开始渐渐觉得头疼,接着日夜失眠,每日都活在痛苦之中,开始掉头发,吃不下饭,越来越瘦……头疼得像是无数只小虫在脑壳里面蠕动,他会想将自己的脑袋切开,看看里面到底怎么了,想不停地往墙上撞,想用身上的痛苦来缓解脑袋里面的疼痛,可惜,没有缓解之法。     这是我在《同心录》上看到的最简单的一个方子,当时因为觉得它用的配药最为简单,于是便好玩地记下了,他因为其中一页早已经烟消云散的解药陷我于痛苦之中,那么,我便用那上面真正有的毒方,让他尝一尝,什么叫做真真的痛苦。     伯咏志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我毁了他的容貌,烧瞎了他的一只眼,差不多扯平了,但我能预见到,他的下半生没有了一个强有力的父亲的保护,会过得多么凄惨。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我眼中露出了张狂的笑意,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洋洋得意间,在拐角处却差点撞到了人,待看清来人后,我差点后悔得想呼自己一巴掌,什么叫做得意忘形!     对面站着的正是轩辕凌霄!他皱了皱眉头看向我,我立刻平复了脸上的表情,低下头十分恭谨地朝他道了声:“宣公子。”     幸好这些陆英早就告诉了我,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现在,派上用场了,他在客栈里并没有泄露身份,虽伯弘文告诉了于侍卫他是赤炀的太子,但在外面,大家都称呼他为“宣公子”,我自然不能露馅。     他点点头,抬脚欲走,我暗暗松了口气,正打算和他友好地擦肩而过,他突然停下脚步,偏头问道:“你今日要离开客栈?”     我心跳猛地加速,立刻停下脚步,一脸恭敬:“回宣公子的话,我家老爷有事吩咐我去办。”     “唔,”他似乎打算跟我闲聊起来,“你们一共几个人?”     我心中打着鼓,但脸上完全不敢表现出来,幸好这些事,陆英早就查清楚了,我现在无比感谢她的细致,于是我一如既往地带着讨好的笑容,“回宣公子的话,我们总共四个人。”     “何时出发?”     我不敢不回答,老老实实地说道:“老爷刚才已经吩咐过了,我现在就是去房间收拾东西的,即刻就走。”     “哦?”他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质疑,我差点夺路狂奔,心中不停地在唾弃自己,先前的得意忘形,当时若非已经忘乎所以,是能够避开他的,可惜现在再后悔也没用了,我只能摒神静气地等待他的宣判。     “你们离开时,不要走大路。”     我愣了愣,条件反射地问了句,“为何?”要知道,我们是骑马赶路,若是走小路,山路崎岖,不仅不好骑马,而且还会减缓速度,我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生怕从他嘴里听到他已经识破我计谋的信息,幸运的是,他并没有这么说。     “大路上,也许有追兵了也不一定。”他轻轻一哂,没有再多说,挥挥手示意我可以下去了,我不敢多做停留,立刻朝他行了个礼,克制住慌乱的脚步和急跳的心,回到了于侍卫的房间,进入房间后反手将门关上,才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怎么样?”陆英突然从床后面闪出身。     我吓了一跳,不过迅速镇定了下来,“一切顺利,不过……”我咽了咽口水,“刚才遇到轩辕凌霄了,差点没吓死。”     陆英脸上凝重起来,走过来拍了拍我的手臂,“早点离开这儿,越快越好,他心思机敏,也许不用等晚上,很快就能察觉。”     我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立刻点头同意,胡乱收拾了一个包裹,然后拿着离开了房间,走向后院的马棚,陆英则静静地待在房内,直到我离开了好一会儿,才闪身从房间里出来,迅速而灵巧地消失在了客栈中。           第三十四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来到马棚的时候,跟随我出发的另外三个人已经候在那儿多时了,见我拿着包裹冷着脸走近,他们三个立刻迎了上来,我早从陆英口中得知了他们的名字,十分自然地将并不怎么沉的包裹递给了其中一个献殷勤的人,沉声道:“立刻出发,再耽搁天都要黑了。”     “是!”另外三个跟班马上点头哈腰地同意,我瞄了一眼躲在暗处的小六,他朝我点了点头,指了指其中一匹马,我心中明了,知道那是他为我准备的马匹,马鞍下放了路途上所需的银两以及我早就配好的用来防身的毒药,朝他微不可见地眨了眨眼,然后踱步到了那匹马边,朝马厩里管马的小厮说:“我要这一匹。”     小厮吞吞吐吐地说:“可是爷,为您准备的是那一匹……”他指了指旁边一批颜色黝黑,毛色鲜亮的马,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后面的跟班眼睛一瞪,“我家老大想要哪一匹就哪一匹,几时轮到你来说闲话!”     “是是是。”小厮被那跟班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忙同意了,我一翻身,动作利落地上了马,也不等他们,一扬鞭,直接冲出了院子,紧接着身后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和赶马的声音,我们一行四人,就这么畅通无阻地出了客栈。     天空湛蓝,阳光正好,这是一个十分破败的小镇,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我们丝毫没有减慢速度,飞驰电掣般朝镇外奔去。     我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剧烈的颠簸让我身上的伤口拉扯得生疼,但我看到阳光下有灰尘在跳着舞,路旁传来阵阵花香,我在马背上深深吸了口气,这是自由的味道,终于,我逃出来了!     但我不敢有丝毫懈怠和停留,因为轩辕凌霄随时有可能发现蹊跷派人追上来,若没有寻到强有力的保护,我很有可能会被他们再次抓进去,如果再来那么一次的话,我就没有那么容易逃了,这一次是因为生病体虚,使他们放松了警惕,再加上有小六和陆英两人作为内应帮我,才得以如此顺利出逃,我不相信自己的好运气,能一直维持到下一次。     我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带着那三个跟班狂奔了半日,感觉自己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这才不得不停下来休整片刻,那三人已经累得直喘气了,可见我面色阴沉,汗水如瀑布般落下,沉默地蹲在大树下休息,他们又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在心中暗自嘀咕。     没过多久,我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全身上下黏糊糊的,陆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身上有些伤口又重新撕裂开来,现在正往外渗透着鲜血,其中一个跟班吸了吸鼻子,突然道:“哪里来的血腥味?”     另外两个人依葫芦画瓢地吸了吸,“好像真有。”     我心中一紧,努力站起身挪到马匹边,手悄悄伸进马鞍,将装有毒药的药瓶牢牢抓在手中,我知道此时的时间地点都不怎么好,但若真的被他们发现,只能让他们提前尝一尝毒药的滋味了。     “兴许是我……”其中一个跟班突然苦笑着说,“我的大腿根部好像磨破了。”     “啧啧,丢人现眼。”     “你骑术好,我就等着看再这么骑半天,你还能不能正常走路!”     “切,小意思。”     三个人开始插科打诨起来,我松了口气,卸了力,将身子完全靠在了马匹上,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我们来的方向传来,我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处黄土飞扬,心几乎快要跳出来了,难道这么快……我就被发现了?     那三个跟班也十分奇怪,都站起了身,我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迅速打量周围地形,脑子里快速构想自己逃跑的方法,我马鞍下面有毒药和火折子,若站到风口点燃毒药,是否能一举将他们全部毒晕?可现在风向不对啊……不过幸而,只来了一匹马,若真是追兵,放手一搏,我也并不是毫无机会逃出生天。     那人越来越近,我却惊讶的发现,骑在马背上的不是陆英又是谁?     “你……”我有些呆愣住,心情跟冰火两重天似的,起起伏伏,她翻身下马,没有丝毫寒暄,直接道:“你快走,被人发现了,小六在路上拦截他们,我是赶来报信的。”     那三个跟班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又听了陆英的话,皆摸不着头脑地问道:“老大,这位姑娘……是你的小情人?”     我没空理会他们,只来得及问陆英,“怎么发现的?”     “快上马,边走边说!”     我点头,翻身一跃上了马,那三个人跟班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便被我和陆英甩在了身后。     “诶,老大……”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我感觉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在了一起,不知从何处又迸发出了力量,支撑着我刚才脆弱至极的身子,陆英的声音从风中飘来。     “你走后没多久,便有密探来报,有东胥将领率了一支急行军正往此处赶来救你,轩辕……太子听后,当机立断让我们立刻启程回赤炀,于是……你房间里仍旧昏迷不醒的于侍卫便被暴露了,我和小六一看情形不对,便立刻偷了马跑了出来,你速度快,我追了半天才追上你,太子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肯定会派人来捉你,小六已经在途中尽力拖延了,你只管往来处跑,只要和来救你的人会合,一切就安全了!”     我听着她气喘吁吁的声音,心中一阵暖流涌过,真心实意地道了句:“谢谢你,英子!”     她爽朗的带着朝气的笑声传来,“谁叫我们是朋友呢!”     朋友,真是一个让人温暖的字眼,我一定要逃出去,不然枉费她和小六为我谋划了这么多,接下来,我和她便不再说话,专心赶路,但人会疲累,马也会,虽小六为我挑了一匹上好的马,可毕竟不是战马,经不住如此连番的毫无休息的奔跑,没过多久,马奔跑的速度便渐渐慢了下来,我已经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陆英担心地看着我:“阿蓟,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咬着牙:“我还能坚持。”     “您的脸色已经苍白了……”她无意间往我背上一扫,惊呼出声:“你的伤口裂开了!”     “没事的,胜利就在眼前。”我虚弱地朝她笑了笑,她眼眶一红,朝我坚定地点点头:“对,胜利就在眼前,你再坚持一会儿!”     “我能坚持,我要回去抱抱我的元宝,我感觉自己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他了。”眼前浮现一个清淡如水墨画的人影,我大叫了一声,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猛一甩鞭,身下的马儿一声嘶鸣,又重新加快了速度。     可渐渐的,我还是能听见后面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我却不敢回头,生怕这一看就错过了再向前的机会,陆英一直在旁边为我加油鼓劲,我憋着一口气没松口,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一鼓作气地向前冲。     现实如此残酷,追兵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甚至能听到队伍中小六气急败坏的声音,他是赤炀的六王爷,那些人自然不敢对他怎么样,但他却也没有能力阻止轩辕凌霄所下达的命令,路旁的景物不停地往后退,我一手牢牢握住缰绳,一只手不停地挥舞着皮鞭,身上已经被颠簸得失去了知觉,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我。     我要回家!     不知是不是老天听到了我的呼喊,前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陆英眼睛一亮,大喜:“应该是来救你的人!”     我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眼神更加坚定,马蹄声越来越近,身后的追兵速度好像渐渐缓了下来,因为光听马蹄声便能知道,来的人必定不少,后面的十几个追兵,即便个个都是精英,也是寡不敌众的,我心中一喜,眼前便出现了那支急行军的身影,我兴奋地伸出了手朝那边挥舞着,可谁知乐极生悲,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我身子晃了晃,便立刻要滚下马去。     陆英眼疾手快,在我摔落马背同时,将我往旁边一扯,避开我被马蹄践踏,同时用身子护住了我,重重地摔落在地,我的手臂传来一阵钝痛,终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恍惚间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我背后却一片柔软,并没有痛感,我连忙挣扎着起身,发现陆英已是满脸痛苦之色。     “英子,你哪里受伤了?”     陆英坐起身,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接着她朝我的手臂看去,惊呼出声:“阿蓟,你的手……”我低头看去,发现右手正以诡异的姿势向下弯曲着,我露出一丝苦笑,“可能断了。”     “快起来,接你的人来了。”     我被她搀扶着站起,她却并没有打算陪我走过去的意思,“阿蓟,我们要在这里分开了。”     我心中一片感激,她愿意背弃自己的国家和君王来帮我,此种情谊,今生真的难以报答,我朝她点了点头,“往后……我们一定还能再见的,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她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纯真爽朗的笑容,“好!一定不要忘记。”     “嗯!”我将这个诺言深深地刻进了心中,用完好的左手朝她挥了挥手,她双眼明亮,也朝我挥了挥,我便一瘸一拐,忍着痛朝急行军的方向走去,就在此地,我和她终于分开,走向了各自的命运。     “嗖”的一声,突然我听到了箭矢滑过空气的声音,我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朝身后看去,已经走出几十步的陆英背后插着一根箭栽倒在了地上。     “英子!”对面的追兵队伍中传来小六撕心裂肺的呼喊,可紧接着,更多的箭矢从急行军的方向袭来,他们发现了追兵,打算就此消灭那支队伍!     我看见小六跌跌撞撞,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冒着箭雨义无反顾地朝陆英走去,还有很多追兵中箭倒地,但那些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都十分刻意地绕过了我,直朝身后的那些赤炀人追去,若不是有陆英和小六,也许我同意他们的做法,但是……     “住手!”我展开双臂挡在两军之间,箭雨一瞬间便停了下来,“住手,”我口中喃喃念道,看见领头的将军翻身下马,朝我走来,我身体已经支撑到了极限,眼前出现了恍惚,直到他走近,我才发现,是石南。     我朝他笑了笑,他眼中满是惊痛和愤怒,“夫人!”     我转身看向追兵的方向,小六已经将倒在地上的陆英扶起,小心翼翼如同世间珍宝一般护在了怀里,地上流下了一滩血迹,小六的眼神冰冷而陌生,仿佛穿过千山万水而来,我们相距不过几十步,以石南的武艺,完全可以上前将他们二人抓住,因此他正偏头等待着我的命令。     “让他们走吧。”我轻轻叹息。     “夫人!”     我看着小六的眼睛,嘴角微微翘起,“他们,是我的朋友啊。”     小六眼中的冰冷一瞬间散去,他又变成了那个我熟悉的朋友,他朝我点了点头,然后扶着陆英,毫不犹豫地转身,朝来时候的方向走去,他们步履蹒跚,却十分坚定,小六在那一刻,突然不再是以往那个插科打诨,只会嬉笑怒骂的少年,他顶天立地,用自己的双手,为怀中的陆英撑起了一片天,我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夫人,真的就这么放过他们?”石南再次问道。     “是啊……”我抬头看了看天,呼出了一口浊气,“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然后天旋地转,耳边仿佛传来石南的惊呼,但黑暗包围了我,我感觉全身心的放松了下来,头一歪,彻底昏迷了过去。     小六,英子,愿你们俩执子之手,白头偕老,能够远离战争,幸福的生活下去,一定不要变,保留着现在的纯真和爽朗,保留着现在这颗赤子之心,不要被凡尘俗世所污染,再见之时,只要你们还是当年的小六英子,我就一定还是你们口中的阿蓟。     再见了,我最最亲爱的朋友。           第三十五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启程回风惊,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那次不顾一切的逃命,使得我原本愈合的伤口重新崩裂开来,即使冷静如石南也被那从我房间搬出的一盆盆血水震惊,他召集了当地最好的大夫替我疗伤,待我从昏迷之中清醒,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是问君迁尘如何,直到听到他说,君迁尘已经在宗老头的妙手调理下,逐渐康复,悬了几个月的心这才落地。     我隔了好几天才想起来问他,当日怎么认出的我,我明明易容成了于侍卫的模样。     他却一如从前般冷静沉着,淡淡吐出两个字:“直觉。”真不知是不是糊弄我的。     因为终于获得自由,所以我的心情格外舒畅,再加上灵丹妙药源源不断地送入腹中,经过一段时间的静养,我感觉自己好上了许多,心里牵挂着君迁尘和元宝,不肯再留在当地疗伤,一定要出发回风惊。石南仔细询问过大夫,得知只要不受颠簸,我的伤便不会恶化,因此竭尽心力布置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我躺在上面几乎感觉不到震动,心里十分满意,又想起当初去琅轩时,一路上也都是他在安排,只不过当初通向的是未知,而现在,通向的是我的家。     我满怀着期待和喜悦之情,度过了漫长的路途,终于,在春暖花开之际,我回到了阔别几个月的风惊。     第一次,我觉得风惊如此美好,天空湛蓝,成群结伴的鸟儿在其中自由飞翔,路旁的草丛里悄悄有不知名的小野花冒出了头,树枝上挂满了嫩绿的枝叶,大街上传来的嘈杂的人声令我无比心安,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府外,我尚未掀开帘子,便听到了一阵哭声。     紧接着帘子被一只白嫩的手掀开,白芷和小茴满挂泪珠的小脸出现在眼前,后头紧跟着子鸢和诺儿。     “夫人……”白芷泪如雨下,和小茴一起将我扶了出去,我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了,因此并没有露出任何不适的表情,刚一落地,白芷便牵着我的手,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小茴则哭出了声:“夫人,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石大哥传信来,呜呜……说你受了重伤。”     我扫了石南一眼,他眼观鼻鼻观心,好像根本不是他报的信一般,我好笑地拍了拍哭得十分伤心的小茴,“他太夸张了,我不过受了些小伤,你不用担心。”     “不行,得赶紧叫宗老爷子为您看看。”白芷满脸忧色,“夫人面色苍白,清减了许多,一定受了不少苦楚。”     我反过头来安慰了她们一阵,可心中一直觉得十分奇怪,君迁尘和元宝呢?我四处望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心中一急,忙问出了口:“君……殿下呢?殿下怎么了?是不是又病了?还有元宝,怎么没看到元宝?”     四个丫头立刻沉下脸来,吞吞吐吐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心中警铃大作,不待她们回答,立刻就往府内奔去。     “夫人……”她们一个不留神,我已经走出了老远,我离开府中四五个月,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君迁尘和元宝,我相信他们也是如此,没有道理我回府之时他们却不在大门口等我的,原本放下的心又开始渐渐地提了起来,我想不出其他的原因,难道君迁尘的毒又复发了?可石南明明说他身体逐渐康复了,莫非就是石南去接我的这段时间,他……     我心急如焚,脚下生风,一步不停地朝清汉苑走去,离开几个月,这府中的一草一木都那么熟悉而亲切,让我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深深的眷恋,这里是我的家啊!     我脑子里有许多的事转个不停,只觉得仿佛绞成了一团乱麻,白芷和小茴她们终于追赶上我,在我身边不停地劝着“夫人你慢点,殿下没什么事,小主子也好着呢”,但我已经听不进别的话了,只想着要亲眼确认一番才能放下心来。     走到清汉苑门口,一个纤细雅致的丁香色身影朝我福了福身,平日清冷的声音难得的带上了一丝激动,“夫人!”     我朝她挥了挥手,笑了笑,“无须多礼。”并没有停下半刻,跨过门槛,直接朝院子里面走去,我没注意到,那丁香色的身影僵直在了那儿,更没有看到,后面一直跟着我的白芷小茴,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我没有片刻犹豫,直接朝我们的卧室走去,门没有关,大开着,贯休守在门口,看到我立刻躬身行礼,眼神有一丝躲闪,我完全没有注意,朝他友好地点了点头,心中定了大半,照院子里这么安静的情形,君迁尘该是没出什么事才是,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抬脚跨进了门,不管如何,我总要亲眼看一看才安心的。     屋子正中央的八仙桌上,摆放着一只香烟袅袅的金兽,屋子里有一股清幽的香气,我深吸了一口,貌似是玉兰花香,心中暗暗称奇,君迁尘并不喜焚香,怎么今儿个却熏了香,莫非是为了迎接我?心中一阵暗喜,往里室走去,故意放轻了脚步声。     君迁尘正慵懒地靠在软榻上,一身白衣,轻裘缓带,手中捧了一卷书,正低头认认真真地看着,一缕阳光从窗户外洒进来,落在他的身后,将他整个身子勾勒出了一个金色的线条,仿佛天上的仙人一般,美极了。     我当初走时,他还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现在我回来了,他也终于健康了起来。     “我回来了。”     一句如此简单的话,我一说出口,眼泪却落了下来,这些日子以来,我所受到的委屈,所承受的痛苦,所有的忍耐和理智,在见到他的这一瞬间,全然倒塌崩落,我再也不用隐藏自己的脆弱,再也不用假装坚强和勇敢,在他面前,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哭泣,可以坦白地告诉他,我其实是一个胆小的人,我其实很害怕,我害怕站在战场上,看到鲜血横流的场景,害怕面对伯弘文那种丧心病狂失去了理智的人,更害怕我之前的那次义无反顾顶替他去夷玉的选择,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若是我运气不好被伯弘文打死在那个地下室里,亦或是这次我并没有逃出来,被轩辕凌霄捉去了赤炀,那……我该如何是好?若我们真的从此分隔两地,再也见不到了,我又该如何面对往后的人生?     之前从未想过的问题,在这一瞬间全部涌入我的脑海,我突然担惊受怕起来,原来之前我并不是不害怕,并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而是不敢想,害怕我担心的会变成真实,到时我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可怕的结果。     可是现在,我终于能够好好地哭一场了……     他抬起头来看我,目光平静如水,但我并没有注意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不可自拔,索性走到几步坐到了软榻旁边坐下,开始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我才渐渐平缓情绪,中间他并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姿势也未曾改变,只有一双漆黑锃亮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动也不动,我从崩溃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时,看到的就是他这样的眼睛。     我心中一跳,回想起刚才的失控,再想想,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这般小孩子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撇嘴道:“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他坐直了身子,将书卷放到一边,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为何擅自跟着九渊去夷玉。”     我愣了愣,根本没想到几个月回来,历经万难好不容易相见了,他第一句话却对我说的是这个,在我的设想中,即便不是热情的拥抱,甜蜜的吻,也会是温柔的话语,轻声的安慰,可是……看着他安静认真的眼神,我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我低下头,想了想又觉得这件事必须跟他解释清楚,否则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到夷玉去,又是在他昏迷不醒正需要我陪伴的时候,确实有些过分了,于是我开口道:“那日我从睡梦中醒来,却发现你毒发昏迷不醒了,宗老头为你把了脉,说你就算苏醒,短时间内也不能颠簸,更别说率军去夷玉了,可战事紧急,阿九也不能多等……其实原本,我就打算跟着你去夷玉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你便毒发昏迷了,但是那日你吩咐石南贯休时,我就在旁边,知道这次去并不会有什么真正的风险,而且这次派兵增援确实是我们和夷玉结盟的首要条件,短时间内又找不到合适的带兵人选,你知道的,小白是我的朋友,我也想去……救他的,所以……”     “所以你就不考虑自己的身份,不考虑元宝需要娘亲,不考虑我毒发昏迷不醒,义无反顾地奔去了夷玉,而且,还跟九渊一起。”他冷冷地说完,这次我若再听不出不对劲,就真是愚蠢了,但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如何反应,却呆呆地重复了他的话一遍:“和九渊一起……”     “是啊,”他冷冷一笑,“所以你喜欢的,是他吧。”           第三十六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隔了许久才理解他话中的含义,愣了愣,“你在开玩笑嘛?”     他眼神冷寂,就这么看着我,没有回答,我感觉自己手脚冰凉起来,但依旧挤出了一丝笑容却拉他的手,“我才刚回来,你怎么总说这些有的没的,就没其他话对我说吗?”     他的手微微往旁边一放,我就扑了个空,我低下头看着我们俩双手之间隔着的距离,刚才还在沸腾的心突然冷却了下来,抬头认真地陈述道:“你在说真的。”     他依旧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出来了,他刚才的一切都不是玩笑,但我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这样的态度来对我,因此我根本来不及作何反应,微微张大了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从他的眼睛里倒映出来的我的脸,是一副十分呆蠢的样子,可笑极了。     半晌,我先败下阵来,将头扭到一边,有些局促地站起了身,轻声道:“我……先去看看元宝。”然后转身就走,心里还隐隐带着一丝期盼,希望他能够喊住我,但直到我跨出房门,身后也没有传来他的声音,我突然有了一种自己还没有回家的错觉,屋子里头的那个男人是我的夫君么?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漠,冷漠到我以为自己之前几年同他一直是这么相敬如“冰”的关系……     贯休看到我出来,眼神有些尴尬地往旁边看去,我朝他笑了笑,他破天荒地回应了我,我原本想走,却因此停下了脚步,“抱歉,因为我耽误了你和白芷的婚期。”原本白芷早就应该嫁给他的,却因为我突然离府而耽搁了下来,刚才在大门口,我看到白芷束的依旧是未出阁女子的发髻,就知道他们并没有在我不在这段时间里成婚。     “夫……夫人,没事的。”他有些吞吞吐吐。     我点点头,“你放心,我很快就替你们找个良辰吉日,让白芷风风光光的嫁给你。”     “多谢夫人。”他真心诚意地朝我道谢,我笑了笑,示意不必客气,然后神游般的朝元宝的房间走去,白芷和小茴此时迎了上来,白芷担心地朝我身后看了看,“夫人,您见过殿下了吗?”     “见过了,”我并没有多说,因为心中觉得,我离府这么久,君迁尘卧病在床担心我出意外,因此积攒了许多怨气是可以理解的,如今我安然回来,过一段时间他自然能够想通了,今日的那些话,不过是他一时激愤才说的罢了,当不得真,我大人有大量,并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我并没有想跟白芷她们抱怨,所以直接道:“我心中十分惦记元宝,我要先去看看他。”     说完抬脚就走,小茴忙拦住我,神色不明地说道:“夫人,小主子……在宗老爷子那里。”     我想到元宝可能又在被迫学医,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好,那我去接他。”     小茴还想说什么,却被白芷一个眼神制止了,但这些我都没有注意,因为刚回到家,我的满腹心思都在想着终于要见到我的亲人了,我可爱的小元宝,从没有和我分别过这么长的时间,不知道瘦了还是胖了,有没有长高……     刚才在君迁尘冷言冷语下逐渐冷却的心,因为想到要见到元宝,重新温暖活络了起来,我顾不得自己因为坐了许久的马车身子有些疲软,来不及休息片刻,便带着白芷和小茴她们,浩浩荡荡地朝宗老头住的小院走去。     刚到院门口,我就喊出了声:“元宝,元宝,娘亲回来了!”     院子里顿时传来零碎的脚步声,我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刚跨过门槛,一个满是奶香味的软糯身子便一下子扑到了我身上,一把抱住了我的腿,元宝可怜兮兮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娘亲,娘亲,你终于回来了!”     我立刻蹲下将他抱到了怀里,他将小脑袋埋在我胸前怎么也不肯抬头,嘴里还发出如小兽一般的呜咽声,我摸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心中已经化成了一滩水,“来,让娘亲看看,我的元宝是瘦了还是胖了,有没有长高呀?”     元宝终于站直了身子,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珠,“元宝长高了!宗爷爷说元宝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我离开将近半年,小孩子长得快,他确实长高了不少,但架不住他全身上下都是肉嘟嘟的,现在挺胸站直还嚷嚷着自己是个小男子汉你,那模样哟……实在是可爱极了。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出手在他圆圆的小脸上捏了捏,后头的白芷小茴也是一脸的忍俊不禁,刚才的一丝不快在他可爱的童言童语中,一下子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丫头,回来了。”宗老头的声音传来,我站起身,牵着元宝的手朝院子里走去,宗老头背着手站在院子中央,我立刻欢快地喊了一声:“宗老头!你身体可好?”     他见到我一脸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哼了声,“好好好,再好也要被你给气死了。”     我想起当初他是竭力不同意我去夷玉的,但我性格执拗,向来决定好,认定是对的事便无人能够说动,知道他生气了,于是连忙走上前撒娇道:“你怎么会被我给气死呢,你身子骨结实着呢,绝对还能再活一百年!”     他笑骂道:“再活一百年,就成老妖怪了,我可不想活那么久。”他低下头慈爱地看了元宝一眼,“你家元宝都比你听话许多,真是个乖孩子,又聪明又懂事,比你啊强多了。”     我听到他踩低我来夸奖元宝,心中不但不生气,反倒生出一股与有荣焉的感觉,得意道:“那是,也不看看是从谁的肚子里出来的。”     宗老头吹胡子瞪眼,“简直孺子不可教也,”他背着手转身就走,走了几步见我没跟上,回头恶狠狠地说道:“还不跟我进来把把脉,看你那脸色,一只脚都进棺材了!我看你是嫌自己命长,如此不顾及身体!”     我吐了吐舌头,低下头摸了摸元宝的小脑袋,“元宝,你在外面等娘亲,娘亲一会儿就出来。”     元宝那双大眼睛一瞬间就聚满了泪水,“我不要跟娘亲分开,呜呜……”     我心中一软,立刻弯腰抱起了他,没想到他这些日子肥了不少,我本来就体虚,脚一软差点摔倒,白芷看出不对劲,立刻上前扶了我一把,元宝则高兴极了,用肥嘟嘟的小手捧着我的脖子,将肉呼呼的脸颊贴在我的脸上,“娘亲,元宝最爱娘亲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在这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幸福都要溢出来了,立刻蹭了蹭他小脸,“娘亲也是,最爱元宝了。”我双手紧紧抱住他,白芷确定我即便再累也不会撒手,只好收回要抱元宝的手,改为扶着我,一起进了屋子。     宗老头给我把完脉后,火冒三丈,一个劲地开始骂我,说我不知好歹,简直找死,这么一折腾,即便好生调养,也会减寿五年,知道他是心疼我,所以我只能笑嘻嘻地任由他骂,见缝插针地插科打诨一下,但他的怒气不减,越骂越凶,元宝可能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吓得直往我怀里躲,听到他说我命不久矣,元宝仿佛听懂了,立刻探出头来,满脸惊恐,“宗爷爷,我娘亲要离开元宝,去很远的地方了吗?”接着嘴一撇,就要哭出声来。     宗老头立刻变脸,换作一副慈爱的模样,看得我瞠目结舌。     “元宝乖,是你娘亲不听话,宗爷爷吓唬她呢,你不要当真。”     元宝听得似懂非懂,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用小胳膊牢牢地抱住我,仿佛这样我就再也不会离开似的,我心中一片柔软,亲了亲他的小脑袋,“元宝放心,娘亲不会走的。”     元宝好像这才放下心来,慢慢地在我怀里睡着了,宗老头下笔如飞地给我开着药方,开完后往面露焦色的白芷手中一丢,“去给这个不听话的丫头煎药吧,若她再这么不心疼自己的身体,哼,也不用浪费这些药材了。”     白芷立刻感激地福了福身子,急匆匆地下去了,我嘿嘿一笑,“这次是个意外……”然后将我从夷玉回来以后被伯弘文捉住的事说了一遍,怕宗老头心疼,所以对伯弘文虐待我的事一句话带过,没有多说,但饶是如此,还是听得他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嘴里一直喃喃地骂着“那个畜生”!     我心里一片感激,知道他是真的担心我,所以真心实意地道:“宗老头你放心,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他双目圆睁。     “口误,口误,这次就不敢了,嘿嘿。”我求饶了半天,他终于面色少霁,我这才敢问出心中一直盘绕的问题,“宗老头,君迁尘的毒……怎么样了?”     他瞥了我一眼,“怎么,回府以后还没见他?”     “见了,”我勉强挤出一抹笑,“看起来好像大好了。”     “何止大好啊,”宗老头冷哼了一声,“他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我摇摇头,小声道:“还没来得及,我赶着来见元宝呢。”     “哦,”宗老头意味深长地答道,“你今晚和元宝就住在我这院子里吧。”           第三十七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晚上我终于去阔别已久的温泉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我答应了宗老头的要求,和元宝一起夜宿在他的院子中,元宝得知能和我睡一起,兴奋得不行,老早就洗漱好,穿着可爱的贴身小衣服趴在了床上等我。     我擦干头发,穿着贴身亵衣对着镜子抹着百花膏,想起刚才白芷服侍我穿衣时,看到我身上的那些如蜈蚣一般歪歪扭扭的伤痕,立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起来,她抽噎着对我说:“夫人,你以后再也别这样了……”我连忙答应,又是好一阵劝慰,她才渐渐平复了情绪。     我抹了一块百花膏在有些粗糙的手上,看着手心因为连日牵缰绳磨出的新茧,叹了口气,这短短几个月,发生的事仿若过了许多年,这次回来原本所有的一切都会如同以往一般,这个家会用最包容温暖的姿态迎接我,可没想到,让我第一个吃瘪的却是我从没想过的君迁尘。     我回家的第一夜和元宝一起留在宗老头的院子里歇息,特意派人传了消息给君迁尘,没想到他却毫无反应,真的出乎我的意料,来汇报的诺儿有些不敢看我的眼神,低着头回答道:“殿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听了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我不知道这几个月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我这次真的太任性,做得过分了?没有考虑到当时昏迷不醒的他的心情?我和君迁尘朝夕相处的这几年下来,自以为对他已经十分了解了,可这一次……我觉得有些事好像脱离了我的掌控,对于他的心思,我再次回到了几年前,有些琢磨不透了。     “娘亲,快来睡觉觉。”我正沉浸在思绪中不可自拔,突然耳畔传来元宝软糯糯的声音,我立刻回过神来,低头将百花膏的盖子盖好,起身走向他,“娘亲来了。”     许久许久没有这么安心的感觉了,我最爱的元宝躺在我的怀里,鼻子尖闻到的是他身上的奶香味,耳朵里听到的是他细长的呼吸声,虽然……他不在,但这里却依旧是我的家,我嘴角挂着甜笑,缓缓地沉入了深深的梦乡。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抱着元宝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元宝在我怀里扭动着身子,我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元宝,要做什么?”     他软软的嘴唇亲了亲我的脸,“娘亲,元宝想嘘嘘。”     我立刻清醒,外头已经天光大亮,我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忙坐起身穿戴好,带着元宝嘘嘘完,推门出去,白芷小茴早已经候在门口,她们两人的双眼还红肿着,想来昨夜又哭过了,我心中叹了口气,装作没注意似的问道:“几时了?”     “夫人,已经快午时了。”     我心中吃了一惊,自己竟睡得这么熟,这是多久都不曾有的事,怪不得元宝已经憋不住了,我笑了笑,“快准备吃的吧,元宝饿坏了。”     白芷立刻露出了高兴的笑容,福了福身子下去了,我和元宝洗漱好来到大厅时,宗老头早已经等在那儿了,桌子上摆满了一桌子丰盛菜肴。     “元宝,快来爷爷这儿。”宗老头朝矮矮胖胖的元宝招了招手,元宝抬头望向我,我笑着点了点头,他立刻蹦蹦跳跳十分熟稔地爬到了宗老头的膝盖上老老实实坐好,宗老头则一副熟练的样子,专门拿过元宝的小碗,耐心地喂他吃着东西,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元宝吃饭的样子十分老实,像一个真正的小公子似的,细嚼慢咽,有板有眼,我看得满意极了,饱餐一顿后,白芷立刻端上了苦苦的药,我面不改色地喝完,元宝则一脸担忧地献上了他的蜜饯零食道:“娘亲,快吃甜甜的东西。”     我亲了亲他的小脸蛋,“谢谢元宝。”     饭后,元宝开始跟着宗老头学医,我心思转了转,还是经受不住内心的煎熬思念,决定回清汉苑看看君迁尘,他兴许今日已经平复了情绪,我再好好跟他解释,他一定能理解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让白芷小茴好生给我装扮了一番,才出发前往清汉苑,女为悦己者容,毕竟好几个月没见了,连宗老头都嘲笑我的气色像个将死之人,昨日君迁尘看到我那副模样,肯定心中又气又恼,这才口不择言的,我心中想着,完全忽视了跟在身后的白芷小茴脸上露出的忧心的神情。     清汉苑里几乎没有人声,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君迁尘出门去了?我径直走到卧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倒是幽幽的玉兰香从金兽里不断地飘了出来,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甜香味,我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出了门朝白芷她们道:“殿下不在。”她们俩明显舒了口气,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更甚,不禁偏头朝书房看去,照理,平日君迁尘在的话,外头必定有贯休或者石南守着,但此时书房的门禁闭着,外头也没有人,我低头想了想,抬脚朝书房走去。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越往书房走,我的脚步声越发轻盈,甚至朝跟在后头的白芷小茴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不必跟上,她们对视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之色。     我心跳仿佛越来越慢,紧张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可当真的站在书房门口时,却又平静了下来,仿佛里头就算出现个三头六臂的人,也无法真的令我吃惊了。     我将手放到了冰冷的木门上,然后像是完全没有用力一般,轻轻一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首先是一阵清幽的玉兰香飘入了鼻尖,我脸上条件反射地挂起了一抹微笑,昨日的某些片段如电闪雷鸣般的浮现在脑海,君迁尘冰冷的眼神,门口丁香色的那个身影,宗老头若有所指的话语,以及……如今眼前姿势亲昵的两人……     君迁尘一身白衣,站在书桌前面,右手中拿着一支笔,低着头正画着什么,那个丁香色的身影站在他身旁,一边磨着墨,一边歪着头看他画画,嘴角还挂着一丝羞涩,幸福的笑,那种笑我曾经在镜子中看到自己脸上也露出来过,他们两人相隔不过几寸,几乎要贴到一起,有一种暧昧淡淡萦绕在他们之间,只是那种氛围,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打散了。     二人皆抬起头来看我,仿佛我才是那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的第三者,我第一反应是微微扬起了下巴,神色冷漠而高傲,以山手一抖,手中拿着的砚台差点掉落在桌上,她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我跟前,低头十分乖巧地朝我福了福身子,声音里满是惊慌。     “夫……夫人。”     我没有理会,直接绕过她,走到桌前,跟已经站直了身子的君迁尘对视,他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放下手中的笔,如同我刚才绕过以山一样,冷漠地绕过我,将依旧蹲着行礼的以山扶起,我虽然背对着他们俩,但君迁尘低沉柔和的声音依旧完整地传入了我的耳畔。     “起身吧,”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书房里,如同一阵惊雷在我身后响起,“你身子不好,蹲久了会累的。”     刚才伪装的冷漠和高傲,在一瞬间被这句话击得粉碎,我只感觉胸口一阵抽疼,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身子,脚下一阵虚软,我立刻伸出手撑在了桌子上,以免自己更加出丑,可正因为如此,低下头的一瞬,我看到了桌上摊着的那张白纸,上面画着……一树洁白如雪的玉兰花,树下是一个美貌女子,她嘴角噙着笑,纤纤玉手中还拿着一枝玉兰花放在鼻尖轻嗅,那神态动作都画得惟妙惟肖,让人一看就能知晓画中人是谁……     毫无意外,是以山啊。     平日里她跟扶摇只有三四分像,但她笑起来,神情却像了七八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看也不看低着头的以山一眼,直接对君迁尘说:“若早知你如此情痴,当初何不娶了扶摇?”     以山的脸色一瞬间煞白,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看来她也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被选中送入从前的煊王府的原因,是因为跟传言里同君迁尘互许深情的扶摇公主长得相像,而若她对君迁尘真的动了真情,有了不该有的念想,我这句话无疑是在戳她的伤疤。当初晔王出事后,若不是有我护着,她一个小小侍女,早就被送往晔王妃那儿了此残生了,她显然并没有忘却这件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我不停地磕着头:“夫人,夫人,以山错了,都怪以山,殿下……殿下只是怜惜以山身世,因此厚待,并非……其他……”     我并没有看向他,反倒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君迁尘,看到他眼中明显地闪过一抹疼惜之色,我的心跟着狠狠地一疼,眼睁睁看着他弯下腰,将梨花带泪的以山从地上扶起,然后声音温柔地安慰了几句,这才抬头看向我,眼中一片冷漠,口中的语气却明明是在对着以山说话:“你没犯事,认什么错。”           第三十八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再也听不下去,朝梨花带泪的以山和正低声安慰着她的君迁尘看了一眼,静悄悄退出了房间,白芷和小茴还站在十步之外等着我,见我出来,眼中皆闪过一抹忧色,然后忙迎了上来。     “夫人……”白芷诺诺地说。     小茴扭头看了书房里一眼,立刻从鼻腔里发出轻蔑地哼声,“狐狸精,不要脸!”     白芷忙扯了她的袖子一把,小茴这才反应过来,闭上了嘴,担忧地看着我,我没回答,只说了一句:“走吧。”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清汉苑,一路上静默无语,只能听见我们零碎的脚步声。     快走到宗老头院子时,我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朝白芷笑了笑:“今日便将你和贯休的婚期定下吧,实在耽误太久了。”     白芷愣了愣,可能没反应过来,我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不过小茴倒是应得颇快,“好啊夫人,白芷的新娘服早就绣好了,那红盖头是我和诺儿她们一起绣的,可好看了,现在一切准备就绪,早就可以嫁了,只是她一直想等着你回来再嫁人……”     白芷终于羞涩了起来,狠狠瞪了口无遮拦的小茴一眼,低下头轻声道:“全凭夫人做主。”     “好,那我这就回去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好日子。”我拍了拍她的手,说道。     紧接着就像是一个早已等待好的惊喜一般,三日后就是个大好吉日,错过了这天要想再等个好日子,须得三个月以后了,原本三天的时间确实匆忙了些,但幸好所有成婚所需的东西,好几个月前就已经准备妥当了,因此只需布置新房即可,我大手一挥,便决定了他们成婚的时间。     新房定在贯休的小院里,原本白芷是应该在清汉苑出嫁的,但大家都好像刻意避开了这件事一般,顺其自然地将所有东西抬到了宗老头的院子里,原本安静空旷的院子,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宗老头每天都乐得合不拢嘴,他年纪有些大了,自然喜欢热闹,更何况白芷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情分不比他人,看着白芷有了这么一个好归宿,他心中自然欢喜。     自从那日我从君迁尘的书房出来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一直和元宝一起赖在宗老头那里不肯走,宗老头也并没有询问缘由,只每天督促我喝药调理,早晚把一次脉,从未间断,那日的情景不停地在我脑海中闪现,但好在白芷要嫁人了,要准备的还是很多的,一忙起来,便没工夫想其他事了,更何况元宝在我身边,每日看着他玩闹撒娇,心情自然也开阔了不少,君迁尘,则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到了白芷出嫁这日,我们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就连元宝也兴奋得再也睡不着,他看到院子里到处装饰着红通通明艳艳的绸缎,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将宗老头也闹腾了起来,陪着他到处玩。     小茴她们则帮着白芷穿好了嫁衣,绾起了头发,我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套新娘头面送给她添妆,又赏了她许多体己银子,她眼睛泛红,正要落泪,我立刻出声制止:“别,别哭,要是把妆哭花了,可就得不偿失了,你要做美美的新娘子。”     小茴也插科打诨了一圈,硬生生将她的眼泪逼了回去,待一切准备就绪,穿着大红绸缎,器宇轩昂的贯休便带着石南、罗勒等兄弟浩浩荡荡的前来迎亲了,因为大家都是熟人,而且左右嫁不出这个府,所以也并没有想要为难他们。     贯休难得的一脸喜气,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地高兴,宗老头作为院子里唯一的长辈,对他很是殷切教育了一番,他都好脾气地答应了,我坐在左边的客座上抱着胖墩墩的元宝,笑得咧开了嘴。     临出门前,他牵着白芷来拜别我,我笑嘻嘻地祝福道:“愿你们永结同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多谢夫人吉言。”贯休躬身谢我,盖着红盖头的白芷全身都在发着抖,我知道她是伤心了,立刻恶狠狠地等着贯休道:“若你敢对她有半丝不好,我便让你后悔一生!”     贯休立刻沉声,十分认真地说道:“我贯休对天发誓,此生若负白芷,天打雷劈。”白芷猛地一震,紧接着用手扯了扯贯休的袖子,贯休咧开嘴露出了白晃晃的牙齿,直接一只手包裹住白芷纤细的小手,“走吧,娘子。”     一群人嬉闹着簇拥着新人走出了院子,看着桌上放着的大红喜烛,我突然心中有一丝莫名的伤感,从小跟在我身边,最最亲密的朋友,今天终于嫁人了,我既高兴又失落,从今往后,在她生命中,我便不再是最重要的人,她有她的夫君,往后还有她的孩儿陪在她身边……     “娘亲,你怎么了?”元宝抬起头,用那双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     我心中顿时一片温暖,亲了亲他的小脸蛋,“白芷阿姨嫁人了,娘亲很伤心啊。”     “为什么呀?”他满脸不解。     “因为以后,她便不能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了啊。”     元宝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用短短的肉呼呼的小胖手抱着我,“没关系的娘亲,元宝陪着你。”     我立刻笑出了声,“好,以后元宝陪着娘亲,永远不分开。”     “嗯!”     是夜,喧闹了一天府邸终于安静了下来,我靠在床上,抱着元宝轻轻摇晃着,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他白日里玩了一整天,早已经累了,没过多久,便发出了可爱的小呼噜声,我低下头在他柔软的脸上亲了一口,心中感到十分满足。     屋里的蜡烛爆开了一个灯花,元宝砸吧了一下嘴,在我怀里翻了个身,睡得十分熟,我看着红通通的蜡烛,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当初我嫁给君迁尘时的光景……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的心从未如现在这般清明,这些日子以来连续的奔波劳累使得我从没有时间这么静下心来想问题,但此时,这几年来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忽然从我脑海中飞逝般掠过,他掀起我盖头时那双星光闪耀的眼,得知我怀孕时他眼中的狂喜之色,在我分娩时他担忧痛苦恨不能替我承担的焦灼神情……一幕幕如同折子戏一般在我眼前浮现,一滴泪从我眼角悄悄滑落,我心中抽得生疼,轻轻放下怀中得元宝,将他盖好了被子,抬起手擦干了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房间。     宗老头的屋子里的灯早已熄灭,我却不管不顾地敲了三下,半晌,屋子里传来宗老头迷迷糊糊的声音,“谁啊?”     “宗老头,是我。”我沉声道。     便听到他起身的声音,接着是一阵碎碎念,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门便被吱呀一声打开了,他头发凌乱,衣服胡乱披在身上,睡眼朦胧地看着我:“丫头,这么晚了不让老头子睡觉,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啊?”     我不作声,从他旁边的空隙里硬生生挤进了房间,他只得将门关上,眼睁睁看着我直接坐到了桌子旁,还为自己和他各自倒了杯茶,一副长谈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走到我身边坐下,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到底有什么事?”     我歪着头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他被我看的全身发毛,一个劲地搓着手臂直叫唤:“有事就说,别大半夜跑来阴森森地盯着我看,没事就出去回房间睡觉!”     “宗老头,你知道的吧。”我一只手托着腮,十分平静地对他说。     他眼神一闪,“知道什么?”     “知道……”我将手放下,掰着手指头玩,“知道君迁尘和我院子里的以山好上了。”     宗老头轻轻咳了一声,“丫头,若你看不下去,我们便带着元宝离开这鬼地方,眼不见心不烦,若你心中不忿,想怎么报复,只管对老头说,我一定为你做到。”     我轻轻笑了一声,“宗老头,你演技实在太差了。”     他怔忪了一下,刚想说话,就被我打断了,“照你的性格,得知此事后不闹个鸡飞狗跳都说不过去。”     “我早闹过了,那时你不在……”     我摇头表示不信,“若你闹过了,以山断没有还能留在清汉苑的道理,毕竟,君迁尘需要靠你来救命不是吗……只要你提了要求,想来他不会不同意的……”     宗老头立刻道:“当时他已经痊愈,我说的话没什么分量了,更何况……”他有些担心地看了我一眼,不过还是狠了狠心说道:“这段时日我冷眼旁观下来,君迁尘对那以山确实真情一片……”     “真情一片啊。”我喃喃叹道。     “是。”宗老头满脸纠结,但依旧重重点了点头。     “那他以前对我算不算真情一片……”     宗老头不忍地说道:“丫头,世间男儿本就比女子薄情,他若无心你便休,否则会比现在更加痛苦。”     “也许吧。”我笑了笑,接着却突然问道:“当初他毒发昏迷,后来多久苏醒的?”     宗老头愣了愣,回想了片刻答道:“你离开一个月后,他便彻底清醒了。”     “那何日痊愈的?”     宗老头眯了眯眼,十分谨慎地答道:“又过了一月。”     “所以他和以山是这段时日日久生情?”     “也许……吧。”     “我不信。”     宗老头张大了嘴,我朝他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我不信我们的三年,抵不过这短短的三个月。”           第三十九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十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当以山在清汉苑再次看到我时,露出了惊诧又惶恐的神情,我从她身边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仿佛没看到她这个大活人似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说我小心眼也好,说我嫉妒也罢,我无法原谅一个趁着我不在,心中偷偷觊觎我夫君的人,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可以将她送出府了。     君迁尘不在,他出府办公了,我是知道的,新婚燕尔的白芷一大早便红着脸跑来宗老头的院子里告诉了我,因为贯休也跟着出府去了,我和她们打趣了白芷一番,笑笑闹闹,大半天就过去了,然后我理了理头发,独自一人跑来了清汉苑。     我长驱而入,直奔我和君迁尘的卧室,房间里还是从前的模样,我充满感情地环顾了四周一圈,背后却传来迟迟疑疑的脚步声,我知道来人是以山,所以根本没有转身回头。     “夫……夫人。”她在身后期期艾艾地说。     我向前走了两步,走到床榻边坐下,低头用手抚摸着身下光滑柔软的质感,脑海中浮现了之前的点点滴滴,嘴角不由地挂上了一抹笑容。     “夫人!”以山的声音有些凄厉,仿佛我的举动割伤了她的心,我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冰冷,如箭一般朝她射去,她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但脸上依旧是一副倔强的模样,她声音有些颤抖,“殿下出去了。”     我冷哼一声,“那又怎样?”     是啊,那又怎样,我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就算君迁尘出去了,我还是可以进入任何我想进去的地方,没有人能够阻拦我,她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我不该趁着君迁尘不在,闯入他的卧室,但她好像忘记了,这里也是我的卧室。     她眼神闪躲着,“可殿下说……不允许别人未经他的允许……贸然闯入。”     “别人,”我站起身走向她,“包括你么?”若是我都不许进,那跟着我闯进来的她又算什么。     她放在身侧的双手有些颤抖,“我……我是想来……提醒夫人……”     我脸上挂起一抹嘲讽的笑,走到她跟前冷漠而疏远地说:“那这么说,我还要多谢你了,”我叹了口气,“我这才离开多久,府中就这么没规没矩了,一个小小的婢女在我面前,竟然可以自称我?”     她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和惊痛,她出身不错,其实在心里从未将自己看作低人一等的婢女,现在又受到了君迁尘的青睐,因此口不择言,慌忙中回答我的话并没有自称“奴婢”,却被我抓住把柄以此来嘲讽她,我的身份摆在这里,她不能反抗,即便我因此惩罚她,她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紧咬着嘴唇,眼中已经泛泪,我心中一声轻叹,这还是那个我欣赏的以山么?当初她的不卑不亢,不为权势折腰,如今在我看来却成了不懂礼数,痴心妄想,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觊觎不属于她的东西。     门外好像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应该是君迁尘带着石南贯休回来了,面前的以山突然一僵,然后说时迟那时快,她往后退了两步,直直地朝桌椅撞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就连我身怀武艺,也不得不对她表示佩服。     她的身子重重地撞在了桌角,带翻了摆放在旁边的两个椅子,发出了剧烈的碰撞声和倒塌声,外头的脚步声陡然加快,君迁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好伴随着以山的惊痛声踏进了房内,他先是淡漠地看了我一眼,接着便看到了倒在地上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呻吟不已的以山,石南和贯休并没有跟进来,也避免了看到这等尴尬的状况。     君迁尘立刻疾走了两步,在以山身边蹲下,将她轻轻扶起,低声询问她有没有事,以山眼角微红,眼眶泛泪,脸上是因为疼痛而稍感扭曲的表情,不过那表情恰到好处,既不会有损她的美感,又让身边看的人不会怀疑她疼痛的真实性,反而会心生怜惜,真是好手腕,我当初怎么会忽略她是晔王精心培养才送入府中的人,怎么会仅仅教授琴棋书画而已呢?     “殿……殿下,不要怪夫人,夫人……是不小心的……”     我眉毛挑了挑,真是半点新意也没有,如此俗套,即便我没经历过这种事,但从小出入皇宫,那些皇妃们为了争宠,手段千奇百怪,段数明显高出以山不是一个等级,我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以山自导自演了这出戏,我还没有挪动过分毫,直到君迁尘听了以山的话,冷冰冰的朝我看来,仿佛要讨一个解释。     我一摊手,脸上挂起一抹笑容,“不好意思,失手了。”     以山明显愣了愣,君迁尘的眼眸亦变得格外幽深,他们可能都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爽快地就承认是我干的,我甩了甩手,似乎因为刚才的用力过猛所以有些累了,走到他们俩身边,居高临下地说道:“真没想到自己力气这么大,看来回府以后这段时间调理得不错,今日就当是惩罚你之前口不择言,狂妄无礼吧。”     然后不等他们有什么反应,我扬起头甩袖就走,真是意外之喜啊,本来也没想伤她,没想到她这么迫不及待自己将自己撞伤,我无辜地想,那就怪不得我了,转身看了一眼蹲在地上背对着我的君迁尘,强忍住想提醒他衣摆拖到地上的话,心情愉悦地离开了清汉苑,至于接下来他要怎么安慰以山,就不关我的事了,反正他总不可能因为这件事,特地跑到宗老头院子里教训我。     当天晚上,我一改之前特地跟君迁尘泡温汤的时间错开的做派,掐好了点,提前了他一刻钟左右先到了,府里头间谍多就是好,只要我想知道的,便自然有人乖乖将信息送上来。     我将身上的衣服全数褪下,如一条鱼一般滑溜溜地入了水,温暖的水迅速包围了我,我舒服地叹了口气,渐渐的,我忘记了自己原本来的目的,在水里面自由地游动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厉喝:“你背上怎么了?”     我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十分淡然地从水里转过身,看向站在洞口烟雾缭绕中的君迁尘,原本小茴是应该在门口守着的,但为了我的计划,只能将她赶走了,只有这样,君迁尘才不会发现早已经等在里面的我,毫无顾忌地走进来,天晓得若他知道我在这里面,会不会转身就走。     从前我泡温汤时,一般都会穿着亵衣,即使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但也依旧不习惯光着身子,但今天……豁出去了,我就是故意让他看到我身后的疤痕的。     自我回到府中,根本还没来得及向他诉苦,便被他冷若冰霜的态度打了个大大的巴掌,前些天都在缓冲期,气愤失望痛苦伤心等多种情绪充斥着我的心,让我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思考,直到白芷大婚那日……     他见我没说话,疾走了两大步来到温汤池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又重新问了一遍,“你背上怎么回事?”     即便水已经没过了我的胸,而且我们早已经是老夫老妻,但我还是没用地羞红了脸,我低下头发出蚊子似的哼唧声:“就……那样。”     接着便听到了“哗啦”一声水花四溅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便走向了我,我惊得在水中后退了两步,要知道,我现在是真的一丝不挂,什么都没穿,原本设想中……没有这一出啊。     他走向我,眼神中终于不像白天那样冷冰冰,毫无温度的,而是喷射着怒气,我缩了缩脖子,现在感到有些后悔,照我回府之前的打算,原本就是要慢慢的,趁他心情好的时候将中间发生的细节告诉他的,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为了达到我的目的,只能让他这么没有准备,突然地发现真相了。     他纤长的手搭上我的肩,我顿时感觉一股热意从脚趾尖直直地冲向大脑,脸一下子烧得通红,但他仿佛并没有在意这些,硬生生地将我掰转过来,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逐渐加重,突然我背上一凉,是他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道道伤疤,我全身一紧,当下不可控制地想要逃走。     “你……”他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情绪,“怎么伤的。”     我猜对了!他果然不知道!     石南当初写给小茴的信中,提及我受了重伤,但小茴和白芷却并没有将这件事报给君迁尘,因为在她们心中,君迁尘是个见异思迁,背叛了我的混蛋,自然没有必要将此事告诉给他,以免受到他冷漠无所谓的对待。     石南也许跟他提及我受了伤,但他却并不知道,我伤得这么重,甚至这么久过去了,伤疤依旧歪歪扭扭地爬满全身。     我原本想要脱口而出,告诉他我已经不疼了,但白日他蹲在以山身边的情景突然浮现在脑海,心中一片醋意滔天,我高傲地哼了一声,“这算什么,不过被人打了,我还差点被人强暴了呢。”     紧接着,肩膀处一阵尖锐的痛意袭来。           第四十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十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疼……”我忍不住痛呼出声,肩膀上的力道立刻卸了,我一抬头便看到了君迁尘那张怒海滔天的脸,心中忍不住小小的得意了一下,叫你装!     “是谁?”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让人心惊胆颤的危险,我将头一转,“你还是去多关心关心以山吧,她今天可是被我推了一把,撞桌角了吧,估计磕得挺疼的。”     他死死盯着我,双手如铁钳一般牢牢将我固定住,我扬起头倔强地看着他,俗话说得好,输人不输阵,我们俩如同两只猛兽一般,恶狠狠地对视了许久,终于,他低声咒骂了一声,一只手捧住我的后脑勺,接着吻便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唔……”我想往后退,但腰被他的一只手牢牢箍住了,根本动弹不得,我心中还带着气,只能用手去推他,但他力气大得惊人,无论我如何推搡,他都纹丝不动,嘴唇紧紧含住我的,不停地舔吻吮吸,那势头仿佛要将我吞入腹中,我一边挣扎着,一边断断续续地控诉道:“你……你这是做什么……唔……找你的以山……去……唔……”     他终于受不了我的捣乱,将我不停捶打着他胸的手反手锁在身后,将我往他身前一扯……我顿时失去了继续挣扎的勇气,因为,我现在未着寸缕啊……     狂风暴雨了一阵,他的动作渐渐温柔了起来,暖暖的水包围着我们,肌肤相亲的美妙触感让我暂时忘记了其他的事,沉浸在他给我的愉悦感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当山洞里原本此起彼伏的声音渐渐平息,我靠在他的胸口,用手指画着圈圈,想到这些天发生的事,气不打一处来,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狠狠拧了一下。     “嘶……”他身子一抖,无奈地朝我看来。     我抬起头,看着烟雾朦胧中,美若谪仙的他,冷哼了一声,“怎么,今晚不用去陪以山了?”     他沉默了片刻,答非所问:“你知道了。”     我心中一颤,若无其事地说:“不就是毒没清干净嘛,没关系,宗老头总能找出解决方法的。”     他在我鬓角亲亲吻了吻,“宗前辈说,我的毒已经扩散向四肢,无药可解了。”我刚想张嘴说话,他将手放到了我的唇上,“嘘,听我说,不管我的毒能不能解,你都要带着元宝,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不能做傻事。”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摇了摇头:“不行,你答应过我,要死在我后头的,君子一诺千金。”     他露出了无奈的笑,“颜颜,我要食言了。”     “你在我面前演了这出戏,不就是想让我死心离开吗?不就是想我能够对你冷情冷心,即便你以后去了,我也不会做傻事吗?可你怎么这么没用,我才稍稍激了一下你,你就露馅了,难道你不担心我一个人会带不好元宝吗?难道你不会担心我一个人活在世上会受别人欺负吗?你就……你就忍心自己一走了之,让我来承受这份失去的痛苦吗?”     “颜颜。”他眼中含着一丝痛楚,可我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了下去,“我不管你是不是毒气入体无药可救了,也不管你还能活多长时间,反正我只有一句话想告诉你,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他叹了口气,“我就怕你这样。”     我一下子紧紧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胸前,感觉自己委屈极了,“你既然知道我会这样,那就给我好好地活下去,不许说傻话,你知不知道……这次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能回来见你,若不是有你和元宝支撑着我,我估计早就……”     他一只手抬起我的下颚,眼眸里精光闪烁,“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他是想刻意转移先前的话题,因为太过沉重了,于是我便顺着他的意开始从他昏迷之后讲起,好在温汤里一直是暖和的,不过等我讲完这段时间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从温汤里爬出来时,身上的皮肤已经被泡得皱皱巴巴了。     我赤身**地爬上岸,被他看了个精光,在他戏谑的眼神中,我红着脸迅速地穿好了衣裳,然后我们手牵着手一起回到了清汉苑。     因为君迁尘喜静,所以清汉苑里头的下人本来就少,再加上我将小茴她们都带去了宗老头的院子,因此整个院子静悄悄的,不闻一丝人声,只能听到我和君迁尘的脚步声,还没走到房间,突然旁边厢房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我嘴角微微勾起,果然猜中了!     出来的自然是白天受了伤的以山,她原本欣喜的神情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立刻僵硬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接着目光往下移,看到了我和君迁尘交缠相握的双手。     “夫……夫人……”她目光有些呆滞,直愣愣地说道。     我脸上挂起了一副亲切的表情,“伤好些了吗?”     她可怜楚楚地看了君迁尘一眼,但君迁尘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我,根本没有理会她,她只好将目光转向我,朝我们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恰到好处地发出了“哎哟”声,脚下一软,仿佛就要倒下,君迁尘一动没动,和我并肩而立,她咬了咬嘴唇,终于在晃了晃身子后,还是站稳了,但站稳后,眼眶含泪,楚楚动人,站在回廊之上,纤弱细柳,饶是我是女子,也不禁被她那一瞬间的风姿所打动,可令我十分满意的是,君迁尘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她仿佛就在演一场独角戏,而且貌似观众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又伤了脚?”我歪着头想了想,“白日里撞到的不是腰吗?你后来又摔了?”我晃了晃君迁尘的手道:“你没给人家请大夫啊?”     没待君迁尘回答,以山立刻柔声道:“夫人,殿下先已为我请了大夫,是以山……身子弱,不关殿下的事。”     我心中一阵无语,现在真想扇自己两巴掌,当初是怎么瞎了眼就觉得她是个冰清玉洁,颇有傲骨的姑娘?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我这么想着,连理会她的心思都没了,将君迁尘的手一甩,冷哼一声,自顾自地朝卧室走去。     君迁尘抬脚想跟上我,但以山岂会放过这个机会,“殿下……”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我冷冷一笑,完全不管身后发生了何事,砰地一声推开卧室的门,也顾不得关上,抬脚便朝里屋走去。     待君迁尘脱身进来时,我已经瘫倒在了床上,他走到床边坐下,拂了拂我四散的青丝,“生气了?”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口中不屑道:“值得么?”     他在我身后发出一阵轻笑,我气不打一处来,从床上一跃而起,眯起眼睛威逼道:“老实交代,怎么瞧上她了?”     听他平淡如水的叙述了一遍,我这才知道,他得知自己毒素扩散到四肢,无药可解后,便开始设想我得知此事后的反应。     “我知道,你会选择与我生死相随的,”他看着我,低声如喃喃自语:“可是我舍不得。”     我眼眶一热,埋首在他胸前,“你既然舍不得,就给我好好活下去,有时间想那些馊主意,还不如多想想有什么解决办法。”     他苦笑道:“这办法可不是我想的。”     我抬起头,瞪眼:“难道是宗老头?!”     “唔,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心中顿时波涛汹涌,好你个宗老头,装得可真像,那日我问他时,他还装出一副一切都是君迁尘自己拿的主意的样子,想到外头的以山,我心里依旧不是滋味:“我看你好像挺享受啊。”     “我可从没有越矩过。”     “我才不信,”我哼哼道:“殿下殿下喊得多亲热啊,我看啊人家暗恋你许久了,好不容易抓着一个机会,你就成全成全她吧。”     “是吗?”他声音中带着一丝危险,但我沉浸在嘲讽他的情绪中不可自拔,因此并没有注意到,仍旧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那当然了,正好啊,她长得跟扶摇公主十分相像,也能圆你当初的一个梦,虽然会很痛苦很伤心,但为了你,我会当做不知道的……啊……”     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压在了床上,他眯起眼凑近我,几乎到了脸贴脸的距离,我脸红心跳不敢看他,他嘴角挂起一抹邪魅的笑,“圆梦?你会当做不知道,嗯?”他的鼻息尽数喷在我的脸上,让我整个人都感觉到燥热起来。     我发出了蚊子似的哼唧声:“对啊,这样不是正如你意吗?假戏真做,左拥右抱……”     他一下子吻了上来,我猝不及防,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的吻,他的鼻尖碰着我的,柔软的嘴唇在我唇上厮磨着,带出一丝丝的快感。     “是我的错,让你太闲了……还有时间想这些无聊的事……”他在我耳边轻叹,然后铺天盖地的吻将我淹没,一阵汹涌的情潮击得我全身颤抖,果然再也没空思考其他的事了,在陷入最后的情迷前,我心中暗暗想,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           第四十一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十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以山,还没等我出手,某人便干净利落地把她送走了,我对此结果当然是满意的,虽然有些小小的遗憾,但这件事并没有困扰我多久,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君迁尘身上的毒,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让我们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崩塌,所以我又认认真真地去问了宗老头,他给我的答案与君迁尘同我说的,并没有好多少。     君迁尘现在看起来无事,如同正常人一般,但只等下一次毒发就是天人永隔,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一年后,但这就如同命运一样,不可预料,我只祈祷着,希望那一天尽可能地晚来,能给宗老头争取更多的时间研究解毒之法。     我每日都在恐惧中睡去,担忧中惊醒,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探他的鼻息,直到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才会放下心来,他知道我的忧虑,所以尽可能地多抽出时间来陪我,但因为现在天下战局瞬息万变,所以他比以前更忙了,不过这次,我再不放任他像之前那样不顾身体,透支健康,十分尽责地督促着他按时吃喝,按时休息,闲来还会亲自下厨,为他煲汤,生活过得平静而自如,但外面的世界,早已经乱作一团了。     九渊比之前同我约定的时间,晚到了一个月,他来时,正是风惊最热的时候,我带着元宝在凉亭里乘凉,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早已经冰镇过的西瓜,只觉得全身都舒爽不已,我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一晃一晃的,像是要睡着了一般,听到九渊进府的消息,我几乎是从躺椅上一跃而起,元宝同我的动作如出一辙,欢呼着:“阿九爹爹来咯!”     阿九一脸风尘仆仆,清减了不少,看到我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对不起”,我愣了愣,看到他眼中浮现的浓浓的自责,立刻知道他是为当初不告而别而道歉,为我和他分开后独自遭遇的那些事情而道歉,我挥了挥手,笑呵呵道:“你道什么歉,又跟你没关系,你这几个月跑哪儿去了,怎么如此憔悴?”     他眼底泛着乌青,我从未想过某天他的脸上会露出疲惫的神情,而现在,他脸上挂着的就是这样的神态,短短的几个月,他承受了国破家亡,失去亲人的痛苦,从此世上,孑然一身,形影相吊,再无归属,我想象不到他这几个月去了哪里,四处奔波,颠沛流离,他是用怎样的心态来面对几个月前发生的事,即使是我,身边有君迁尘和元宝陪伴,还会偶尔梦到那日的情景,然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那么他呢?     他轻声细语,寥寥几句话便概括了他这几个月的行程,原来……他是处置产业去了,自他弃位出走后一点一滴攒下的产业,他的心血,他的心之所向,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被他变卖一空,换成了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风起轩也……”     他笑了笑,“还余了风惊的这个没有卖。”     我心中万分舍不得,但还是尊重他的选择,还没聊几句,元宝便等不及了兴匆匆地从外头跑了进来,就往九渊怀里扑,一口一个阿九爹爹的叫着,九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有时候小孩子的治愈能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不得不服。     跟九渊一起回来的,还有当初在伯府就和我分开了的辛盛,他受了重伤,待伯弘文举家逃离后,历经万难终于逃了出来,一路上不停地打探着我的消息,终于在不久前得知我已经回了风惊,这才放了心往风惊方向走,路上遇到了九渊,便一起回来了,不久前还身高体壮的大汉,如今被折磨得皮包了骨,头发白了大半,小茴她们看了都眼睛泛泪,他不停地朝我磕着头,说都是自己的错,没有保护好我,我原本就没有怪他,遇上那种事,谁也料不到,伯弘文又早有预谋,我们能活着回来,已属万幸,我劝慰了他一阵,便让他下去好生休息调养。     元宝发挥他的缠人功夫,缠了九渊一个下午,直到君迁尘回来,他才不情不愿地从九渊身上爬下来,乖乖地跑出去找别人玩,九渊和君迁尘两人在书房里聊了许久,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我只知,几天之后,朝廷便下旨封九渊做了将军,统领大军,守卫边境,以防赤炀大军偷袭。     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复仇,在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忍受亲眼见到自己的故土被战火弥漫,自己的亲人死在眼前,即使洒脱如九渊,也不能释怀,他原本自由的心从此以后被套上了一个牢牢的枷锁,除非有报仇雪恨的一天,否则,此生都难以再得自由。     不久之后,传来了一个令天下人惊诧的消息,即使我早已得知君迁尘和扶摇是旧友的关系,也感觉不可思议,直到国书下达,我才能肯定这是真的。     琅轩的龙修帝宣布退位,将皇位传给了扶摇,她成为近百年来首位女皇,她继位不久,便宣布同东胥结盟,共同抵御赤炀猗郇大军,准备发动海战,攻击猗郇边境,局势瞬息万变,原本呈一面倒,对我们十分不利的战局,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你什么时候跟她通了气?怎么悄无声息地就宣布结盟了?”我趴在君迁尘胸口,撅着嘴看着他,他摸了摸我的头,“颜颜,你记不记得,司星阁的北斗七星中,还有两颗我未曾告诉过你。”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我脑海中快速闪过,我瞪大眼看着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但他仿佛看懂了我的表情,刮了刮我的鼻子,“你猜得不错。”     “扶……扶摇公主,她……”     “她的闺名叫做瑶光。”     瑶光,摇光……     “所以他是北斗七星中的,破军星摇光?”他点了点头。     “天啊……”我翻了个身,躺到了床上,看着雕花床顶发呆,回想着那仅有的同扶摇公主的见面,怎么也想象不出,她竟是北斗七星中的一颗,而且是先破后立的破军星。     君迁尘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陪着我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半天过后,我仰起头看他,“闺名瑶光?知道得挺多嘛。”     他先是愣了愣,接着无奈笑了,捏了捏我的鼻子,“你是不是抓错重点了?”     我轻轻咳了一声,这才问道:“她什么时候成为摇光的?难道小时候你就把她拐上贼船了?”     “没那么早,”他淡淡一笑,“不过自从猗郇相识后,我们一直都有联系,慢慢长大,互为知己,我有事也没有瞒她,是她自愿加入司星阁的。”     我嘴一撇,低声念叨:“还说和她只是挚友,鬼信啊。”     “不然还能是什么?”他接口。     “你当她是好友,人家可不这么想,一个女子,就凭小时候和你见过一面,便付出这么多?现在还主动结盟?我才不信。”     他无奈道:“那你要如何?”     我想了想,一把挽住他的胳膊,“要不这样吧,你们司星阁还有没有别的空位,我主动要求加入!缺不缺军师智囊团什么的,打啊打的不适合我,我要个文职吧。”     他眼中弥漫着笑意,故作深沉的想了半天,才偏过头来对我说道:“你早就有职位了。”     我喜不自禁,“真的?什么?”     “阁主夫人。”     我偃旗息鼓,“一点都不威风。”     “那我阁主之位让给你好了。”他从善如流,十分真心实意地说道。     “有什么好处吗?”     “好像没有,被人不停地暗杀算不算?”     “……哼。”     “别哼了,再过不久也许就要离开风惊出战了,我们要抓紧时间……”     “出战?你亲自出战?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这不是重点。”他一翻身,便伏身到了我身上,我努力推拒着,但没有起到半点作用,“你说清楚!”     “这不是重点……”     再后来,我领略到了他所谓的重点,唔,少儿不宜。     果然没过多久,九渊便率领大军出发了,临走前,他单独跟我告别,深深看了我一眼,“阿蓟,千万珍重。”     我被这个熟悉的名叫出了眼泪,他张开双臂,“能最后拥抱一下吗?”     我流着泪不停地点着头,扑向了他的怀中,他身上的味道十分干净,清新得仿佛五月空气中飘散的芬芳,他的下颚轻轻放在我的头顶,低声道:“阿蓟,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按个嘴馋的小姑娘。”     我被他这句话中包含的似海深情震住了,可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他已经恢复了原状,一脸的云淡风轻,“下次再见不能忘记我。”     我轻轻捶了他一下,“胡说,怎么可能忘记你。”     他朝我笑了笑,如同初升的暖阳,十分随意地挥了挥手,转身便踏出了门去,再也没有回头。     如同最初见面时那样,他依旧一身白衣,轻裘缓带,潇洒不羁,仿佛只是去做一件再随意不过的事,很久以后我都在回想这一幕,这个在我最好的年纪相遇的人,如同大哥哥一般,一直在我身边给我温暖,他原本应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人,却不小心陷入了俗世的泥潭中,挣扎不脱,唯有妥协。     最难过的是,这全是他自己的选择,无人逼迫。           第四十二章 一支铁笔写流年(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九渊率军去阻击赤炀大军了,扶摇亦发动了对猗郇的海战,君迁尘最终决定先解决猗郇的危机,避免同赤炀大战时,猗郇从背后偷袭,来个致命一击,所以九渊离开后不久,他也着手准备亲自率军偷袭猗郇青阳关了。     青阳关,是我和他的故事开始的地方,我对猗郇充满了深深的感情,毕竟那里是我的故土,我的根之所在,但我并不反对君迁尘的这个决定,我知道他如此着急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体内的毒如同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爆发,他希望在那日到来之前,给我和元宝一个太平盛世,一个安稳的生活。     我并没有企图说服他,要同他一起去前线,因为我知道他是不会同意的,我的身体经过前不久的一番折腾后,已经比以前差了许多,身后有些伤口很深的伤疤并没有褪去,他急得不行,到处搜罗灵药,每日亲自给我涂上药膏,而且得知我在伯弘文那里受到的非人虐待后,他什么话也没说,晚上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要将我嵌入身体一般,不过因为我依靠自己复了仇,知道伯氏父子二人从今往后都将活在痛苦之中,所以便劝他将此事放下,不用再揪心。     许久以后,他登基为帝,下达的第一个政令却是,伯氏一族,百年内不得入朝为官,我才知,他其实心中一直没有放下,而且最终迁怒到了整个伯氏。     他离开的那日,天下着雨,原本闷热了许久的天气,难得的感觉到了一丝凉爽,我不停嘱咐着他,记得按时吃药,不能太过劳累,他一一点头答应,元宝似乎知道君迁尘要离开很久了似的,一直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松手,君迁尘弯腰将元宝一把抱在了怀里,让他乖乖听我的话,不许顽皮,元宝撇着嘴乖乖地答应了。     “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总之……你要照顾好自己,早些回来,下次我再见你,若少了一根毫毛,我都再也不要理你了!”我负气说道。     他点头,“放心,我即便胆子再大,也不敢折腾你的东西。”     我见他把自己称作我的所有物,心情愉悦的勾起了嘴角,他亦看着我笑了笑,这一刻,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如风一般,静悄悄地带着大军走了,没有激起任何反向,风惊的百姓甚至不知道,太子已经不在府中,因为此次要偷袭青阳关,所以一切都是保密进行的,白芷重新回到了院中,因为贯休也跟着君迁尘去了边境,只有石南被留下来在府中保护我们。     我萎靡不振了两天,然后宫中突然传来旨意,宣我带着元宝入宫觐见,我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许久许久,没有见过君迁尘的父皇,景和帝君致远了,自从君迁尘开始参政以来,他似乎便退居二线,称病休息,很少出现在大家的视野当中,几乎所有的政事都交给了君迁尘处理,即使我代替君迁尘去了夷玉,九死一生回到风惊,也从没有想起来要去见他,我这时才发现,我这个儿媳妇实在当得太不称职了!     当下,我立刻收拾整理好了自己,又将元宝打扮成了一个胖墩墩的可爱小福娃,但因着他已经开始念书,君迁尘平日对他要求又十分严格,所以即使小小年纪,他的身上也散发出了一种寻常人家的孩子不曾有的贵气,看得我满意极了,心中暗暗惊叹,这就是高贵血统的妙用!     我抱着元宝,马不停蹄地乘坐玉撵到达了皇上静养的宫殿,心中不由觉得有些紧张,毕竟我很少跟他单独碰面,倒是元宝显得比我大气多了,牵着我的手走下玉撵,朝上来行礼的人十分有礼貌地点了点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到他这么可爱的样子,我心中的紧张之感倒是一下去掉了大半。     有小太监引领着我们进了宫殿,走过抄手游廊,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个貌似书房的地方,太监通报了一声,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郭长生的脸出现在眼前,他先是十分恭谨地朝我行了行礼,接着弯下腰,微笑着对元宝说道:“老奴好久没见小殿下了,可想煞老奴了。”     元宝歪着脑袋,脆生生地说道:“郭爷爷,元宝也很想您。”     郭长生身子抖了抖,老眼泛泪,立刻躬身道:“小殿下折煞老奴了,万万不可如此称呼老奴……”     “郭长生,若子颜同意,就让他这么喊吧,论年纪,你也当得起他爷爷。”屋里头传来景和帝的声音,郭长生立刻退到了一边,对着缓缓走出来的景和帝讨饶道:“皇上,您就饶了老奴吧,就算太子妃同意了,老奴也是不敢的,这不是要老奴的命吗?”     元宝看到出现的景和帝,双眼一亮,立刻伸出两只小胳膊来:“皇帝爷爷,抱抱。”     景和帝立刻笑得合不拢嘴,弯腰将肉墩墩的元宝抱在了怀里,“我的小元宝,爷爷多久没见你了。”     元宝数着手指头,“好像有好多好多天了!”     景和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仿佛元宝说了什么天大的吉利话似的,我立刻福了福身:“父皇万福金安。”     景和帝高兴地点了点头,“子颜啊,刚才我说的,你同不同意啊?”     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询问元宝喊郭长生爷爷一事,说实话,我是觉得无所谓的,虽然郭长生是个太监,但他毕竟跟在景和帝身边多年,同景和帝主仆情深,平日里又和声细语的,待人宽和,君迁尘也十分尊敬他,因此我笑道:“郭内侍自然担得起元宝的称呼,殿下常跟我说,郭内侍在父皇身边跟了多年,我们小辈都应该敬重您才是。”     郭长生两眼泛泪:“殿下……还是那么和善。”     “你个老货,越发没用了,动不动就哭。”景和帝笑骂道,郭长生立刻擦了擦眼角的泪:“老奴没用,人老了,眼泪也多了起来。”     景和帝啐了他一口,元宝不解道:“郭爷爷,你哭鼻子了吗?”郭长生笑眯眯地看着他没说话,元宝伸出手摸了摸郭长生的脸道:“郭爷爷,不要哭,元宝的糖糖分给你吃。”     郭长生嘴一弯,又要哭了,景和帝忙道:“元宝乖孙孙,糖糖给不给爷爷吃啊?”     元宝板着小脸严肃地说:“当然给爷爷吃,”他停了一会儿又道:“可是宗爷爷说了,爷爷不能吃甜的东西。”     景和帝高兴道:“爷爷不会吃的,要留给元宝吃。”     元宝看向我,“元宝也不吃,留给娘亲和爹爹吃。”     景和帝感叹道:“乖元宝。”     虽然自家的娃怎么看都好,但自从景和帝看到元宝后,就没有松过手,一直抱着他到了书房里,我只好亦趋亦步地跟上,又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爷孙俩逗趣,玩了好一会儿,这才惊奇地发现,景和帝对元宝简直宽容到不行,任由元宝扯着他刚长出不久的胡子玩,我在一旁吓地心惊胆战,没想到他不仅不生气,还和元宝一起乐呵呵笑个不停,郭长生也一直陪在旁边逗趣,一时间书房里其乐融融,气氛好极了。     玩了许久,元宝开始打着小哈欠,好像有些困了,景和帝便吩咐人将他轻轻抱了出去睡觉,只将我留了下来,我悄悄动了动站得有些发酸的双脚,知道他等会儿就要说今日找我的主要目的了,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因为我想不到他还有什么事,需要亲自找我聊。     “子颜啊,我听说,你前不久去了一趟夷玉。”他虽用的是疑问句,但让人听起来却是陈述句的口吻,而且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这说明这些话是他作为一个长辈问我的,而非一个国家的皇上。     我点点头,心中有些忐忑,毕竟一个皇室媳妇在外头抛头露面,并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     “辛苦了。”我千想万想,都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他不仅不教育我,反倒说了这么一句暖心的话,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他,他眼中闪过一抹促狭,我错愕了一会儿,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当初在王府花园里初见他时的情景,心里一松,话便脱口而出,“你怎么不怪我啊?”     “怪你?”他奇道:“你一个女子,冒着生命危险,代替夫君上前线,还差点丢了性命,我为何要怪你?”     听他这么一说,我都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伟大了起来,我乐呵呵地说道:“其实……也没您说得,这么好啦。”     “唔,我随口一夸,无需当真。”     “……”我的笑僵硬在了嘴角,他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看到了一个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似的,“怪不得迁尘这么喜欢你,看来你很容易让人开心起来。”     这一次我决定谦虚一些,只笑了笑,没有回答,不知哪里又戳中了他的笑点,他又开始乐个不停,我只好瞪着眼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他笑够了,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坐吧。”     我的腿早已经发酸了,听到他这句话,立刻谢了恩,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紧接着便听他问道:“你想不想跟迁尘一起去前线?”           第四十三章 一支铁笔写流年(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心里自然是极乐意的,只是……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同意让我去前线陪在君迁尘左右?历来男人上战场,是没有女人什么事的,还有些老古板,会认为上战场前,不能跟女人接触,因为晦气,因不知他这么问的目的,因此我期期艾艾,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见我吞吞吐吐,笑道:“你只管老实说,不用隐瞒。”     我见他一脸和蔼,咬了咬牙说道:“我想去陪他。”     他点了点头,十分欣慰的样子,我有些不解问道:“可父皇……你难道同意我去前线么?”     他笑了笑,“同意啊。”     “为什么啊?”我脱口而出,然后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户边,背着手望着窗外,气氛一瞬间沉静了下来,半晌,他才回过头,淡淡道:“我希望……最后的日子里,他能活得快乐些。”     我睁大了眼,猛地站起身,“父皇……”     “就算你们瞒着我,我也有办法知道……”他语气中并没有责怪我们的意思,但我却无法心安了,君迁尘和他的关系一直不怎么亲近,自然是不会将自己的身体状况主动告诉他的,我也从未注意过这些,但现在,我突然意识到,他虽然身居至尊之位,但也不过是一个老人了,在身为皇帝之前,他首先是一个人,一个父亲,在得知自己的孩子有可能会先一步离开这个世界的消息时,我知道,他心中的痛苦不比我少。     “你若是想去,便去吧。”     我心中忐忑,但这个诱惑对我来说太大了,更何况……     “可是,他原本不许我去的……”     “无妨,”景和帝笑了笑,“是我下旨让你去的,你总不好违抗圣旨吧。”     顿时,景和帝在我心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起来。     “你不用担心元宝,这段时日,我亲自来教导他。”景和帝接着道,我愣了愣,接着心中叹了口气,果然,在为人父之后,他还是不能抛弃为人君主的责任,现在开始要为之后的事做准备了,君迁尘若真有不测,那么,元宝将继承这一切,我心中虽有些不舍元宝过早接触这些,但我知道,这是他命中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即便是我,也没法为他分担这些。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同意,“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哦?”景和帝挑了挑眉,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我十分坚定地说道:“元宝才两岁,我希望,他长大以后,回忆起小时候,是快乐的,我不希望他失去应该有的童年。”     景和帝笑了,完全没有犹豫,点头同意了。     等我抱着睡得跟小猪似的元宝出宫时,天边的云已经染上了一层橘黄色,我的心情格外轻松,看着怀里的元宝,心中一片柔软,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元宝睁开了迷茫的双眼,嘴里嘟囔着,“娘亲……”     “嗯,小元宝,娘亲要走了。”     元宝的眼一瞬间睁大,嘴往下撇了撇,“娘亲要去哪里?”他从我怀里一咕噜爬了起来,软乎乎的身子紧紧抱住我,仿佛我现在就会马上消失一样。     “娘亲要去陪你爹爹了,”我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你爹爹身体不大好,娘亲要去督促他好好吃药,好好休息。”     “那元宝可以跟娘亲一起去吗?”元宝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就这么殷切地看着我,我心中闪过不忍,几乎要开口答应他的请求,但理智让我没有脱口而出,而是想了想,才对他说道:“元宝太小了,爹爹和娘亲是去很危险的地方,那里不适合小孩子去。元宝可以跟皇帝爷爷一起。”     元宝那双大大的眼睛里立刻泛起了泪花,“元宝不想跟皇帝爷爷一起,元宝就想呆在爹爹娘亲身边,呜呜。”     我心里难受极了,他年纪这么小,若非实在放心不下君迁尘,我也是万分舍不得离开元宝的,我柔声对他说道:“元宝乖啊,皇帝爷爷年纪大了,头上都有白头发了,每天呆在那么大那么空旷的宫殿里,很可怜的,而且他这么喜欢元宝,希望将自己会的东西都交给元宝,难道元宝不喜欢他吗?”     元宝十分纠结,皱着眉头歪着小脑袋想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元宝也喜欢皇帝爷爷,不过更喜欢爹爹娘亲。”     “皇帝爷爷也是爹爹的爹爹哦,现在爹爹在那个很危险的地方,为了保护元宝,保护这个国家而努力,元宝是不是也应该为爹爹分忧,去陪爹爹的爹爹呢?”     元宝考虑了很久很久,终于没再回答,将头埋在我怀里,两只小手牢牢地抱住我,怎么也不肯撒手,我知道他被我说服了,同意我离开去找君迁尘,也同意了代替君迁尘陪在景和帝身边,我心中一片酸楚,暗暗下决心,只要君迁尘的毒一解,我便立刻赶回来陪元宝。     只是后来没想到的事,这件事拖了那么长的时间。     等回到府中,我便向白芷小茴他们说了我将去前线陪伴君迁尘的事,因为这是景和帝的旨意,因此众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都有些担心,不过这种担心,在景和帝的密旨到达之后,成为了多余。     原来这次不仅是我一个人去,景和帝还派了两千御林军一路保护我的安全,这两千御林军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称得上是王之队,个个以一当十,会化装成百姓,一路暗中保护,有了他们,我自然就不用担心这沿路会出现什么变故了,不过这件事是景和帝给我下达的密旨,除了石南以外,其余人都不知晓。     出发之前我将万全的准备都做好了,白芷自然要留在府中,替我打理整个府中的事务,小茴主动请缨跟随去前线,因除了白芷之外,只有她跟着我出过门,而且身边有她帮我,确实能省我不少事,再加上……石南也一起……我便点头同意了,不过心中暗暗决定,到了前线后,一定让她不能乱跑,得老老实实待在营地里,免得遇到危险,将要求告诉她,而她立刻发誓同意后,随行的人数便被确定了下来。     当然,是绝对不能少了宗老头的,我不会忘记这次去前线的唯一的目的……给君迁尘解毒!     我相信,这天下除了宗老头,应该也没有其他人有办法了,元宝得知宗老头也要跟着我离开后,又伤心难过哭了一次鼻子,将宗老头也整了个眼泪汪汪,一直心肝宝贝的叫着,跟要了他老命似的,我知道,自从师父罹难后,元宝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好在以后回风惊,我们还能住在一起。     待一切准备就绪,在君迁尘大军出发了五天后,我们终于轻车简从地上路了。     很久以后,我都在因为此事感激景和帝,若不是他对君迁尘的关心,让我得以带御林军启程去边境,也许,事情又会是另一种结果,我能肯定的事,那一种结果绝不是我所喜欢的。     在我们赶了十几天路之后,我感觉我们离君迁尘他们的队伍越来越近了,甚至有时他们前脚刚走,我们后脚便跟上了,因为我们人少,赶路十分便捷,他们人太多,太过累赘,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等我们终于到达离边境不远处的小城时,都已经风尘仆仆了,于是我决定,停下来休整一天,要知道,可能明日就能见到君迁尘,我心中还是十分激动的,不知他看到我时,会是什么表情,惊讶,亦或是惊喜?     我们四人在小城唯一的客栈里住下,饱餐了一顿,接着我便要求好好沐浴一次,出门在外,这一点最不能忍受,自从我嫁给君迁尘以后,每日都要去温汤沐浴,早已经习惯了,上一次赶去夷玉,是因为形势所迫,没办法天天洗澡,但这一次,我们虽然沿途也没有停过,但其实并没有上次那样急迫,想着明日就要见到君迁尘,我实在不能忍受自己蓬头垢面的去见他,虽然我们连孩子都生了,但我依旧想在他面前保持一个美好的形象……虽然这个愿望早就破灭了,但不妨碍我继续自欺欺人的这么做着。     小茴叫店小二帮我打了热水,然后服侍我脱了衣服,往常我洗澡时,是不需要别人服侍的,但因为这次,身上实在有些脏,我想要她帮我搓搓后背,所以并没有让她出去,小茴挽起袖子,拿着丝瓜络帮我揉搓着后背,我趴在浴桶时,舒服得直眯眼。     “夫人,”小茴说道,“我怎么总觉得,这一路上有人跟着我们?”     我眉毛挑了挑,“哪有啊。”     “真的有啊,之前还以为是错觉,但今日在楼下吃饭时,我又看到了好几个人在打量我们……”小茴越说越起劲,“天啊,不会是坏人吧,不行,我得去提醒一下石大哥。”     我笑了一声,“若你都发现了,石南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现。”     “也对,”小茴歪着脑袋想了想,“我们还是要多加小心为好,胜利在望,千万不能出现什么差错了。”     我点头表示同意,反正跟君迁尘他们会合以后,这两千御林军会自动编入大军,作为君迁尘和我的亲卫出现,其他人永远都不会发现,原来有两千御林军跟随着我们,保护了一路。     ------题外话------     困成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明天终于放假,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大家晚安。           第四十四章 一支铁笔写流年(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天才灰蒙蒙亮,我便醒了,原本我打算在客栈里好好睡一个懒觉再出发的,虽然如今景和帝给我做了挡箭牌,但我明明知道君迁尘担心太危险,不许我跟着去猗郇,还明知故犯,怕他到时候生气,所以我想等他攻下青阳关再出现,也许他一高兴,就忘记要生我的气了。     可不知为何,我却醒得极早,睁开眼后,瞪着床顶发了半天呆,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使得我不得不从床上爬了起来,昨晚歇息前,我跟小茴说了今天要赖床,所以她并不会来喊我,我走到窗户边,一把推开了窗,外面有些起雾,天气不是很好,我深吸了一口气,却无法遏制急速跳动的心脏。     君迁尘……不会有事的吧。     青阳关虽然守卫森严,但他此次是偷袭,猗郇现在因为扶摇发动的海战,注意力应该都被吸引在沿海,况且九渊已经率军同赤炀大军对战了,他们应该想不到,君迁尘会亲自领军去偷袭猗郇边关,所以这应是胜券在握的事,这也是为何我昨日会那么放心地打算等他赢了这场战役后,再出发去和他会合的原因。     元宝身在风惊,景和帝身边,绝不可能发生什么意外,可为什么现在,我会感到这么不安呢?     我想了想,迅速决定取消原本的计划,我自行穿戴好,推开了房间的门,小茴正在楼梯口同石南说着什么,闻声抬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走向我,奇道:“夫人,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皱了皱眉头,“我们吃完早餐,快点出发吧。”     小茴捂嘴笑了,“夫人等不及和……老爷见面了。”她说完这个称呼,自己也觉得好笑极了,咯咯地笑了起来,可她愉悦的情绪并没有影响到我,早餐端上来后,我几乎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一个劲地催促着他们快些出发,小茴见我如此,也有些惊慌起来。     宗老头打了个打哈欠:“丫头,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啊,昨晚还说让我今天尽管休息的,现在我还没睡醒,就把我从床上叫了起来,难道真像小茴丫头说的,你等不及见那小子了?”     我撇了撇嘴,“宗老头,我感觉不大好,右眼皮跳个不停。”     宗老头根本没当回事,挥了挥手,塞了个饺子在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道:“你那正是没休息好的缘故,你要是睡饱了,眼皮就不会跳了。”     “不是,我还心跳加速……”     “看来这段时间,赶路太急了,待我吃完给你把把脉,开两副安神的药给你吃吃……”     我只得住嘴,知道这种没边没影的事,说出来也没人信,我只能祈祷君迁尘他们没出什么意外,我也的确是像宗老头说的那样,是因为赶路太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才会产生这些令人不安焦虑的症状。     待我们整理好,重新上路,已经到了巳时,石南趁这段时间已经去跟御林军的头领说好了,我们四个人便赶着马车在前面赶路,后头却还跟着一条很长的尾巴,一路上小茴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但我却没有什么兴致回应她,渐渐的,她也瞧出来我心情很糟糕了,不敢再说话,宗老头则从一上车开始就在闭目养神,不一会儿,马车里便传出了悠长均匀的呼吸声。     我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看外头,天色依旧灰蒙蒙的,看起来像是要下雨,石南正在赶马,见我探出头来,也没有吭声,我问道:“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石南估算了一下时间,回道:“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夅州城了。”     我皱着眉道:“这么说,要赶到青阳关,还得半日。”     石南回头道:“夫人,我还是叫人先去青阳关探探路,我们再去吧,不然……”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因为不知现在青阳关战事如何,也许激战正酣,我们此时去却是不妥当,但我心中的那丝不安和忧虑却催促我不能停下脚步,需要马不停蹄地赶往青阳关,于是我摇头制止道:“我们不在夅州城停了,出了夅州后,便停下休整,让那两千御林军集结起来,再前往青阳关,这样就算那边战事未歇,也不会威胁到我们的安全。”     石南想了想,也许对君迁尘攻下青阳关也十分有信心,所以虽然十分勉强,但好歹也算是同意了我的方案。     我们就这么路过了夅州城,根本没有停留,一出了城,便停下了继续赶路的步伐,在原地等待两千御林军集结,小茴揉了揉迷蒙的睡眼,“到了吗?”     宗老头也醒了,见马车已经停下,立刻便跳下了车,伸了个懒腰,开始扭腰伸腿的锻炼了起来。     “已经过了夅州城。”我看着远处起伏的山脉淡淡道。     小茴有些兴奋,也跳下了车,四处看了看,然后回过头来咧嘴朝我笑,“夫人,这地儿好像几年前我们来过,我看着有些眼熟。”     她提起了几年前我第一次来东胥的时候,我终于脸色松了松,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也跟着下了车,四处看了看,“我没印象了,不过去猗郇也就这么一条大道,想来曾经确实来过。”     小茴奇道:“我们今日就去青阳关吗?”     我点点头,宗老头吭哧吭哧穿着粗气走过来说道:“丫头,你急个什么劲,老头我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的,坐在马车上一天,腰都要断了。”     “宗老头你身体好着呢,还能再活五百年,小小赶路难为不了你的。”     我们在原地等了没多久,便有百姓装扮的人从后头赶来,三三两两的,都紧挨着,然后一个个都在我们马车旁的空地上滞留不前,原先轻松自在的小茴此时亦看出了端倪,立刻跑到我身边,有些害怕地低声说道:“夫人,我看那些人……好像有些不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这边又只有石大哥一个人会武,我们还是快些上路吧。”     我不赞同道:“我也会武,怎么就只有石南一个人了。”     小茴苦着脸道:“可双拳也难敌四手啊,我看那些人都是一伙的。”     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待人马渐渐集结,宗老头都有些坐立难安起来,一个劲地催促我快些上路,我这才告诉他们真相,宗老头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所以我们这次上路,后头跟了两千个御林军?”     我点点头,他一拍大腿,“老头我第一次这么威风,只可惜路上不知道,不然要高兴死了,这可是皇帝老儿的亲卫军啊……”他在一旁啧啧感叹,小茴则好像松了口气,没再说话了。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两千人马全数到齐,领头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上前行了礼,对我十分恭敬,我便决定马上上路,此次便不再是四个人了,后头还跟着两千个衣裳各不相同的御林军,不过这一群御林军,个个身材挺拔,眼神坚毅,看着他们,我心中顿时安心了大半,就算路上遇到什么变故,除非是上万大军来打劫,其余的,我也不当回事了。     果然同我之前预计的一样,我们花了半天的时间才赶到青阳关,此时这里已经硝烟四起,战火弥漫了,我们在离青阳关不远处的地方悄悄停下,石南立刻吩咐了两个御林军前去探明情况,不知道此时战况如何,我在马车里能够听到惊天动地的喊杀声,还有铁剑相撞的声音,小茴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已经害怕得发起抖来,宗老头则皱着眉头,沉默着,一时间马车里悄无声息。     过了一会儿,那两个御林军还没有回来,可石南却从外头掀开了帘子,他眉心微皱,脸上神情有些奇怪,“夫人,我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     我心中一跳,立刻倾身向前,“怎么了?”     “若照正常情况推算,我们赶来此处时,战事就算没有结束,也应该接近尾声了,可现在……您听。”他偏了偏头,示意我注意从战场里传来的声音,“好像激战正酣,还处在胶着状态。”     不用他说,我也早就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了,不过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我只上过一次战场,并不知还有如此多的说法,照石南所说的,他应该早已经计算过了,那么现在……     “你的意思是,情况有变?”     石南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若我估算得没错,怕是……如此,不然光靠青阳关的守兵,不应该支撑这么久才是。”     他刚说完,先前两个去探路的御林军已经气喘吁吁地赶回来了,我立刻招手让他们向前,其中一个稍显机灵些的御林军立刻拱手道:“回禀太子妃,前方战事似乎进入了胶着之态,战场上太混乱,并没有看得很清楚,但是,身穿猗郇盔甲的士兵还有很多,看起来十分不对劲。”     “可看到了主帅大旗?”石南急急地发问道。     那个御林军立刻肯定地点了点头,“看到了,不过……好像陷入了包围圈。”     石南的手立刻放在了剑鞘上,他的目光看向我,我知道他这是在等待我的命令,我比他还着急,只要一想到现在君迁尘也许身处在危险之中,心就仿佛在沸腾一般,我立刻朝石南说道:“你赶快带领御林军前去保护殿下安全!”     “是!”石南神色坚毅,朝我鞠了一躬,然后留下来一些武功高强的精英护着我往回走,自己则带领着剩下的人朝战场奔去,我知道此时前方战事不明,我留在此处反倒是个隐患,因此也不挣扎,带着小茴和宗老头往回走去。           第四十五章 一支铁笔写流年(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们放缓了速度,并没有像之前来时那般着急,我心中一边担心着君迁尘的安危,一边又安慰自己,他武功高强,等闲人不是对手,应该没事才对,但照先前石南的分析和那两个探路御林军的说法,事情确实如我预感的那样,起了变化,难道轩德帝早我们一步在青阳关增加了重兵?原谅我现在没办法坦然再喊他皇帝伯伯了,当我知道他曾经对我的娘亲做过什么事后。,最新章节访问:. 。     时间就在我焦急不安中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我们在路上磨蹭了两个小时,宗老头和小茴亦是一脸忧虑之状,也许保护我们安全的那几个御林军也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因此赶车的速度并不快。     终于,天‘色’将黑之时,听到了后面传来的马蹄声,小茴立刻‘露’出了欢快的神‘色’,我却听到车外面的几个御林军将剑拔出了鞘,是啊,谁说追上来的就一定是自己人?     宗老头和我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好在隔了老远,那头就传来了石南的声音,“夫人,是我!”     我终于松了口气,既然他现在平安来了,这是否意味着君迁尘安然无恙,青阳关已经被我们攻打下来了?我立刻掀开帘子下了车,石南正好翻身下马,走到我跟前拱了拱手,“主子已攻下了青阳关,派属下来接夫人。”     我终于‘露’出了笑,不过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他没受伤吧?”     “没有,”石南摇了摇头,不过眉心依旧皱着,我心中一慌,“你莫骗我。”     石南难得的‘露’出一丝苦笑,“夫人等会而就要见到主子了,我怎会骗你。”     也对,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一慌张竟然全忘了,不由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可石南微微低下了头,“还请夫人允许属下……带着宗前辈先行出发。”     我脸‘色’一变,他既然说了君迁尘没有受伤,那定是真的,可此时却要宗老头跟他提前走,一定是有谁受了重伤,“是谁?”     石南严重闪过一抹忧‘色’,十分艰难地说,“是贯休。”     我刚才松懈下来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要宗老头亲自出马,看来一定是受了重伤,可他才和白芷成亲不久啊!若出了什么意外……     我当机立断,“你快带着宗老头先走!我们在后头跟上。”     石南脸上闪过一抹感‘激’,宗老头早就下了车,站在我身后,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意见,就已经被我卖了,不过贯休他也认得的,因此只念叨了几句自己老胳膊老‘腿’经不起折腾,让石南骑稳点之类的话,便老老实实跟着石南上了马。     此时我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十分自‘私’的庆幸受伤的不是君迁尘,另一方面,又为贯休的伤势而担忧,说实话,一直以来,我虽然都不怎么待见他,这都归功于第一次见面他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早就知道他是一个好人,除了嘴欠揍点,但只要他真心将你视做朋友或者主人,他的忠诚,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差。     更何况,他现在还娶了白芷……我是极护短的人,若不是真的确定贯休是一个好人,能待白芷好一辈子,我是决计不会应允他的求娶的,白芷现在在风惊替我打理着王府的一切,若此时贯休在边关出事……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     心中一直萦绕着这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终于到达了青阳关,一下马车,就看到君迁尘冷着脸站在城‘门’口等我,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决定先发制人,我先是将他周身打量了一边,确定他没有受伤,虽然石南早已经跟我说了,但我还是要自己亲眼确定过才能放心,刚走到他身边,立刻问道:“贯休现在怎么样?”     君迁尘眸‘色’一暗,果然不再追究其他的事,低声答:“他为了护我,中了七八刀,其中一刀刺在心脉旁边,如今流血不止,十分危险。”     我心里一沉,立刻牵着他的手就要去看望贯休,君迁尘没说什么,反手握住我的手,带领着我往他们暂时居住的小院走去。     关内一片‘混’‘乱’,到处都散发着血腥味,许多士兵正在清理着尸体,忙而有序,见到君迁尘都会弯腰行礼,君迁尘亦会一一点头示意,他好像刚刚沐浴过,身上还散发着清香,头发用一只竹簪子束起,发尾还有些‘潮’湿,他牵着我的手冰凉,在这热气腾腾的夏日夜晚,让人感觉十分舒服,我忍不住在他手上摩挲了几下,我的小动作太多,惹得他不得不低头看我,他的双眼明亮极了,好像刚刚被泉水洗涤过,乌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光。     他轻轻握住我捣‘乱’的手,捏了捏,我原本一直紧张不安的心,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安稳了下来,管它明天会怎么样,即便现在我们身处在万军之中,但只要能够和他携手并肩,一切的危险和困难,都算不上什么。     我们刚走到院子里,宗老头正好一脸疲惫的推‘门’而出,他双手上面都是血迹,我看得喉咙发紧,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石南已经凑了上去,恭敬地低声询问贯休的情况,宗老头张狂的一笑,“我出马了,即便他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我也得给他拖回来,不过都亏他命大,若那刀再往旁边挪上个小半寸,即便大罗神仙在世,今天怕也是救不回来了。”     宗老头此时看到了我,无力地朝我挥了挥手,我和君迁尘立刻携手走近,他的眼神在我们‘交’相缠握的手上看了一眼,然后眼睛里闪过一抹高兴的神情,先是骂了我一顿,说我不懂尊老爱幼,一路上只顾着赶路,完全不管他年事已高,容易体乏劳累,紧接着又抱怨今天赶了大半天路,饭也没好好吃,快饿死了。     我只能低着头歪着嘴听他的念叨,毕竟他说的都是真的,他骂完以后,似乎心情舒爽了不少,君迁尘适时道:“宗前辈,我已经派人准备好的你爱吃的饭菜和酒水,若您想先沐浴也可,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宗老头立刻双眼发光,拍了拍君迁尘的肩,“君家小子,你还是这么不错,不愧老头子当初同意丫头嫁给你,不过她这么折腾老头子,都是为了你啊,你可得好好奖励她。”     我羞得都要将头埋进土里了,明明是我违背君迁尘的意思,打着景和帝的旗号偷偷来到了边关,君迁尘能不罚我,生我的气就已经很不错了,像宗老头这般厚脸皮还要奖励的还真是……太‘棒’了!     可我没忘记来这里的主要目的,见宗老头甩手就要走,我立刻拉住他的袖子问道:“贯休真的没事了吗?你不用守在这儿吗?”     听到我说完这句话,宗老头立刻瞪了我一眼,然后苦大仇深的又念叨了几句丫头想折腾死我,竟然不相信我的医术,人心不古之类的话……但还是耐着‘性’子跟我说,“我已经给他上了‘药’,好在刀里无毒,只须将伤口缝住,止血即可,今晚你们不要搬动他分毫,派个人在房间里守着,时刻关注他的体温,若是发烧了,便用冷水小心擦拭身体降温即可,切记,不要挪动分毫。”     我点点头,示意都记下了,但依旧不放心道:“若是高烧不退呢?”     宗老头‘摸’了‘摸’下巴,“那也等我明早起来再说,烧一个晚上,就当消毒了,死不了人。”然后扯出我手中的衣袖,颠儿颠的走了。     我松了口气,知道宗老头既然敢这么说,那代表贯休确实无碍了,于是跟君迁尘对视了一眼,一起进房去看望贯休,刚一进‘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看着平时那么有活力的一个人此时如同一具‘挺’尸一般躺在‘床’上,我的眼睛不禁酸了酸。     他已经‘迷’‘迷’糊糊的苏醒了过来,见到君迁尘,立刻就要起身,我还没来得及制止,君迁尘已经动作十分快的上前将他轻轻按住,“不许起身。”     作为命令下达是十分管用的,因为实诚的贯休果然十分坦然地没有再动了,他仿佛这时才看到我,眼睛睁大了些许,就往我身后看去,我心中一叹,知道他在寻找什么,只得说道:“她留在风惊,没有跟来。”     贯休亮晶晶的眼睛立刻黯淡了下去,低声念叨:“也好,这里太危险……”接着他朝我‘露’出了一个笑,十分缓慢而费力地说道:“夫人……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     我愣了愣,完全不明所以,看着他含笑的双眼,我脑海中“轰”的一下,突然想起来,当初我跟他还曾有过一个约定!     那次君迁尘使计让鬼卿刺伤他,故意受伤,贯休为了计划得以实施,假装被人引开,留君迁尘独自一人在房内,事后,不知内情的我曾生气地让贯休保证过,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都必须守在君迁尘身边,不得离开!     这一次……他真的做到了,君迁尘毫发未伤,他却以身挡刀,差点丧命……我心中酸涩难忍,朝他‘露’出了认识以来最最温和的笑意,“多谢你。”     他摇了摇头,“不谢……应该的。”     我和君迁尘从他的院子里出来时,才发现外面繁星满天,我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嘟囔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搂住我的肩,往他怀里带,“你不该来的。”     “可是我来了!”我调皮地看着他,“若不是这次我带来的两千御林军起了作用,你们的战事可能现在都还没有结束。”     君迁尘用手点了点我的鼻尖,“你是我的福星。”     我心中一甜,但依旧老老实实道:“这都要多谢父皇,是他放心不下你,才让我带了他的亲卫赶来此地的。”     君迁尘没吭声,我双手搂住他的腰:“其实父皇对你‘挺’好的……”     半晌,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可有些事,没有那么容易遗忘。”     我知道他的心结,知道司空星的死他没有那么容易原谅,也知道司空夜光在他心中的分量,有些事,需要慢慢来,他一定还有时间的,嗯,一定。     他带着我吃饱喝足沐完浴后,我们终于能够相拥而睡了,我在他怀里将他离开后的事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遍,他一直闷声听着,终于我说完了,抬头咬了一下他如白‘玉’般的下颚,“你怎么都不说话的?”     “我在听你说。”     我颇为不满,“你得给我回应,不然我以为自己在自说自话,没意思极了。”     “知道了,夫人。”他低下头‘吻’了‘吻’我的额头,我高兴得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脊背紧紧贴住他的‘胸’口,把玩着他放在我‘胸’前的修长手指,“可我已经说完了,轮到你说了,”我想起今日的事,沉声问道:“是他们提早布了重兵在此吗?”     他捏了捏我的手,“颜颜真聪明。”     我皱了皱眉头,“不应该啊……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今日要偷袭?”     “也许只是巧合罢。”他叹了口气,紧接着,亲了亲我的脖颈,“奔‘波’一天,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我点点头,闭上了眼,闻着身边熟悉的‘药’香,我很快便陷入了梦境中,却不知道身边的人,睁着眼一夜没有睡着。     第二天待我醒来时,身边的位置早就空了,我知道他身为一军主帅,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做,我的主要目的,则是要照顾好他的身体,让他毫无后顾之忧,想到此,我立刻一咕噜从‘床’上爬起,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自己穿戴好衣服,拉开‘门’出去了,今日果然是个大太阳。     昨日君迁尘带我进来时,因为是晚上,看得不真切,现在是白天,才发现这是一个颇为秀丽的院子,虽然很小,但布置得十分清雅,‘门’口的水缸里还飘着朵朵睡莲,若忽视昨日发生的战争,我会以为自己和君迁尘是来到了某处农家小院度假游玩。     小茴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站在回廊下的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夫人,你醒了,我已经烧好热水了,你来洗漱吧。”     我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朝厨房走去,洗漱完后,又吃了早餐,这才带着小茴走出了小院,城中处处都是伤兵,但他们看到我时,都会低下头弯腰行礼,眼中浮现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情,一路上都是如此,让我有些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我带着小茴直奔贯休的院子,石南昨日便守在那里,看到我们,点头示意,小茴含羞带怯地将做好的早饭送了过去,我轻轻摇了摇头,她还是没有死心,不过现在也管不得这么多了 ,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我便没再看他们,朝房间里走去,昨日的血腥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房间的窗户都打开着通风,贯休依旧躺在‘床’上,听到动静,微微偏了偏头。     “好些了吗?”我坐在他旁边问道。     “好许多了。”他‘露’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笑,我忍不住说道:“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白芷还在风惊等你。”     他眼中闪过一抹温和之‘色’,点点头,“我会的。”     “我还等着你继续教我武艺呢。”     他眼睛一亮,呵呵笑了。     还没说两句,‘门’外便传来宗老头咋咋呼呼的声音,“贯休小子,感觉怎么样啊?”     他一出现,院子里立刻感觉热闹了起来,石南和小茴跟在他身后进来,石南代为答道:“昨晚半夜发了高烧,用宗前辈教的方法,一直拿冷水擦拭身体,今早凌晨,温度降下来了,不过现在好像还有点低烧。”     宗老头点了点头,洗干净手后,在贯休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贯休忙道:“宗前辈,我感觉……好多了……”     “确实好多了,”宗老头得意道:“用了我制的独‘门’止血散,想不好都不行啊,不过你小子身体确实健壮,要是普通人挨那么几刀,现在能不能醒都还两说,你倒好,昨晚便醒了,现在还能跟我们正常对话。”     贯休平日里的‘性’格亦像个小孩,此时听到宗老头的夸奖,脸上不由得也‘露’出了一丝得‘色’,好像这是很值得炫耀得事似的,我捂住额头,心中直叹气,昨晚见他那样,以为一夜之间竟然成熟了,没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没闲聊多久,宗老头便留下来继续为贯休治伤,我则带着小茴想去找君迁尘,但奈何不知道他在何处,便只好叫了石南带路,走在街道上,还是如同先前的情景,那些士兵们看到我十分恭敬地鞠躬行礼后,眼中都‘露’出了那种不知所谓的感情。     “那是崇敬。”石南淡淡道,我回过头,发现他正在跟我解释。     “崇敬?”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反手指了指自己,“崇敬……我吗?”     “崇敬那个能让我们东胥得天下的人。”     我呆了呆,“可是……我柴蓟的身份被公之于众,我以为……他们已经将我从那纸乩语上排除了……”     “原本是这样。”石南十分冷静地解释着,“可夫人昨日带领御林军前来,拯救了许多东胥士兵的‘性’命,他们尊敬您是应该的,更何况……您本身是猗郇人啊。”--85460+dsuaahhh+28123585-->           第四十六章 一支铁笔写流年(五)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恍然大悟,这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层因素在,在世人眼中,我能为了君迁尘,带领御林军前来支援他攻打我的故土,应该是十分不容易的事吧,再说我们现在已经在道德上占据了制高点,赤炀首先发动战争攻占了夷玉,已经让享受了许多年和平的世人开始感到恐惧了,现在我们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发动的攻击而已,更何况,当初轩辕凌霄想要将我掳去赤炀的事,已经传遍了五国,许多人对这种方法表示不耻,再怎么说,战争也是男人的事,为难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得知这意料之外的消息,我先是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我早已经知道那纸乩语是假的,他们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压力确实前所未有的大,可紧接着我又有些庆幸,若世人皆这么想,也好,有时候精神力能决定成败,大家抱着必胜的信念去打仗,那么某些结果也许真的能够因此而改变。     我们在青阳关没有停留多久,君迁尘便率领着大军继续朝锦都挺进,猗郇的一部分兵力被牵制在海上,所以前面几城,我们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力,很快便攻打下来了,还有守城的将军在城墙头骂我,说我忘恩负义,身为猗郇人,却帮着别国来攻打自己的故土,说我注定遗臭万年,结果是被石南一箭射下了城墙。     我见到此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虽然轩德帝犯下了错事,但我毕竟是在猗郇长大,对这里有着浓厚的感情,宗老头的脸色也有些不好,闷着声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没日没夜的研究着君迁尘的解毒之法,我则尽职尽责地做好一个监督人,督促着君迁尘不能因公废寝忘食,即使在战时无法让他每餐都吃到山珍海味,但也力保荤素搭配得当,营养均衡,一段时间下来,他不仅没有憔悴,反而因为运筹帷幄,打了好几次胜仗,眼眸闪亮,整个人都显得更加精神了。     贯休伤重,宗老头说不宜移动,因此便将他留在了青阳关,他自己自是不肯的,不过抵不住君迁尘下了死命令,待他稍稍好些,便让人送回风惊府中,让他们小两口团聚,他虽然百般不情愿,希望能跟随君迁尘上战场,但想到能很快见到白芷,便妥协了。     待我们再次停下来长时间休整,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后了,外头已经天寒地冻,我们从夏季跨越到了冬季,房间里升着炭火,但长年娇生惯养的我,还是觉得冷极了!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希冀着这样脚能够暖和一些,可一点用处也没有,我只好在自己身上又加了一条貂毛披风,这样才缓和了过来。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带进来一阵风,小茴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进来,“夫人,这是姜汤,喝了防风寒的,你快趁热喝下去暖暖身子。”     她将姜汤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立刻用手捂住了碗,我的手太过冰冷,好一会儿才觉得有些烫手,连忙松开了,不敢再全部贴在上面,只能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碗壁的热量温暖着我的手,待姜汤不再烫得难以入口,我端起碗一饮而尽,果然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热乎了起来,我舒服地叹了口气,问道:“殿下呢?”     小茴拨了拨炭盆里的炭,又重新加了一块,“殿下还在前头跟将军们议事呢。”     我皱了皱眉头,“菜都热了好几遍了,怎么还没好,”说完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行,我要是不督促他,他就一点自觉性都没有了,我亲自去喊他。”     “额,夫人……”     小茴的呼唤并没有制止住我,我缩着脖子,尽可能地将衣服缩紧,顶着风寒走到了君迁尘的议事大厅门口,石南正守在那儿,这么冷的天,他也只穿了一件单层棉衣,身姿依旧挺拔,看不出半丝臃肿和畏缩,我感到佩服极了。     “夫人。”他朝我有力地点了点头。     我应了一声,“殿下还在里头议事?”     “是的。”     我点了点头,便往里头闯,石南没有半分想要制止我的意思,因为君迁尘早已下达过命令,无论何时,只要是我,都要无条件放行,因此我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长驱直入,议事大厅里,君迁尘和几个年轻的将军正低着头围着行军桌,看着桌上的地图,商议着什么。     我重重地咳了一声,他们一群人立刻抬头,君迁尘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其他人都向我行礼问安,我点点头,朝君迁尘柔声道:“殿下,菜已经热了好几回了,今日天寒地冻的,想来各位将军也饿了,要不先下去吃了饭再来议事也不迟。”     君迁尘沉默了两秒,才点头沉声道:“爱妃说得是,今日便说到这儿,你们都赶紧下去吃饭吧。”     “是!”各位将军皆躬身应答,又朝我告了礼,鱼贯而出。     待大厅里没人了,我卸下刚才温柔的伪装,狠狠瞪了他一眼,“告诉你多少遍了,其他事再重要,也不能耽搁了吃饭,长久以往,会得胃病的!你怎么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真是操碎心了。”     他走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搂住,点了点我的鼻子,也不认错,反倒说道,“天儿这么冷,你怎么自己跑过来了,要是受了寒可怎么得了。”     我不满地哼了一声,“要是你按时回去吃饭,还用得着我特地跑过来吗?再说了,若不是我亲自来喊你,其他人怕是叫不动你的。”     他低沉的笑声从胸腔里发了出来,看起来十分愉悦的样子,“是,夫人说得对,都是为夫的错,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眯起眼,“还有下次?”     “好吧,家有母老虎,我这次就不敢了。”     听他这么称呼我,我不仅不生气,反倒面露得色,毕竟能让君迁尘称作母老虎的,世上唯有我一人,不得意不行啊。     待我们牵着手出了大厅,却发现小茴也跟来了,正在门口同石南说着些什么,我眼尖地发现石南手中拿着一件衣裳,心道小茴那件衣服终于做好了,一个月前我便见她特地托人去外头买了针线布料回来,虽布匹算不上多好,但那衣服却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特别是在这儿,条件十分不好,别说拿针线了,我的手光露出来就觉得冰凉彻骨,所以心中不是不佩服她的。     石南的脸色十分冷淡,听见声响他们二人皆抬头朝我们看来,小茴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立刻迎了上来,“殿,殿下,夫人,我来想问……饭菜是否可以摆桌了……”     我知道她是找的个说辞,不过也没有拆穿她,点头道:“你可以回去摆桌了,我和殿下稍候就到。”     “是。”她福了福身,立刻低头脚步如风地朝外面走去,路过石南身边,平日里如石头一般的石南,破天荒地说了句:“多谢。”     小茴愣了愣,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脸颊更红,低下头几乎是小跑出了这个院子,我看着她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似的跑出了我们的视野,不禁噗嗤一声笑了,石南十分淡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将衣服折好,夹在了胳膊下,我忍着笑牵着君迁尘走出了院子。     “你有没有觉得……”刚走出院门,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最近石南对小茴的态度,好像跟之前有一些不同了。”     “是吗?我没察觉。”君迁尘淡淡地说。     我晃了晃他的手,“好歹是你最亲近的下属,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他啊,”我碎碎念道:“之前石南连小茴做的点心都不收的,现在……衣服……这不是跨出了一大步吗?果然啊,世上没有捂不热的石头,只有不努力的姑娘!”     君迁尘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懒得跟他计较,高兴道:“也许不久之后,我们又要办喜事了,这次虽然不在府里,没法准备得那么齐全,不过趁着快要过年了,让大家乐呵乐呵也好。”     君迁尘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别东想西想了,八字还没一撇。”     我反驳道:“这放在其他人身上,确实八字没一撇,可放在石南身上,就是大大的不对劲了,他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了解,他才不会为了怕伤了小茴面子,而勉强自己收下礼物呢。”     君迁尘哼了一声,“你倒是了解他。”     “那当然,”我洋洋得意,“我身边到了待嫁年龄的,也就小茴一人了,她和白芷一样,从小跟着我,情分不比其他人,我希望他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幸福安康一辈子,石南的为人这几年我都看在眼里,若他能将一个人放在心上,一定是一辈子。”     君迁尘这次倒没有说我痴心妄想,不过还是说了句,“你别抱太大希望,也许,石南没有别的意思。”     我懒得理会他,兴致勃勃地拉着他的手进了我们的房间,桌上早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还有一碗烫手的姜汤,我知道那是小茴为君迁尘准备的,心中一暖,朝门外看去,只来得及看到小茴一闪而过的裙角,我知道她还在害羞,咯咯一笑,便没再说什么了。           第四十七章 一支铁笔写流年(六)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年关很快就到,这是几年以来,我第一次在家外面过年,不过好在身边还有君迁尘,只是想起元宝,心中还是想念万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想我?我心中一片酸涩,君迁尘回屋时,我便一脸兴致不高的样子,平日里他一进门,我一定会站起身来迎接的,可今日,我只是恹恹地坐在那儿,抬头看了他一眼,无力地说了句:“回来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寒霜,将外套脱下挂在了木架上,重新换了一件夹袄,才坐到了我身边,“怎么了?”     我撇着嘴道:“我想元宝了。”     他叹了口气,“所以当初跑过来做什么。”     “可我也舍不得元宝他爹。”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后先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我和他都老夫老妻了,这些恋人之间的情话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于是十分自然地抬起了头,接着便看到他眼睛里星光璀璨,显然十分高兴。     “那没办法了,”他的脸凑近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脸上,将我的微凉的手握入掌心,“你只好老老实实陪着元宝他爹了。”说完,柔软的嘴唇便覆了上来,我先是愣了愣,接着仰起头十分柔顺地承接了这个吻,自从出征以来,我们许久没有这么亲热过了,一来他十分忙碌,整日都要和那些将军议事,讨论如何行军布局,二来,是我心里上越不过这道坎,总觉得身在外头,不大安心,不过今日,气氛正好,于是便顺其自然了。     他身上是一如既往好闻的药香味,我趴在他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没有吭声,然后伸出一只手,先是摸了摸他漆黑俊挺的眉,“这是我的,”接着是他灿如星辰的双眼,“这也是我的,还有这儿……”接着是他挺拔的鼻子和柔软完美的嘴唇,“全是我的!”     他的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愉悦的笑声,“你越发霸道了。”     我得意地将左脸趴在他的胸口,倾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然后用手指了指他胸腔的位置,“这里也是我的。”     半晌,他在我头顶轻轻应了一声,“永远都是。”     一阵甜蜜从我心底最深处漾了出来,我嘴角挂起一丝笑,抬起头笑嘻嘻地对着他,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胸腔,“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他满脸宠溺,亲了亲我的鬓角,“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那元宝的东西是不是你的?”     “当然是我的!”我直瞪眼,“他可是我生的!”接着我又同情地说道,“你真可怜,什么都没有了。”     他笑了一声,“求夫人分我一点吧。”     我想了很久,然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这样啊,那我就将我们女儿分给你吧。”     饶是聪明如他,听到我这句话都愣了两秒钟,“女儿?”     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对啊!女儿……”然后我的双手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腰,“君迁尘,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     他全身都僵硬了起来,我知道自从三年前,我命悬一线地生下了元宝后,元气大伤,几年内最好都不要再有孕了,他也十分注意,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我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再要一个孩子了,我最近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希望生一个长得和他十分相像的小姑娘,天啊,若能跟君迁尘长得一样,该是多么美若天仙,扶摇公主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怕是要拱手相让了。     这么一想,更是欲罢不能,这个念头便一天比一天强烈了起来,今日我终于当着他的面说出了口,他的反应和我预料中的一样,首先他身上的毒还未解,也许我怀了孕以后会同上次一样,身上含毒,痛苦万分,但虽然我每天都表现出信心满满的样子,其实心中还是十分恐惧的,我害怕,害怕他突然消失……     我只想在此之前,留下更多,更多的属于他和我,两个人的东西,即使是一双碗筷,一幅字画,或者……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女儿。     “颜颜,你知道的……”     他没说出口的话我都知道,他的担心,他的不确定,但即便是这样,所有的危险我都了解,我还是想疯狂一把,再赌一把,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跟他分担他身上的痛苦,以另一种形式,将他的生命延续。     “你就答应我吧。”我用肉脸蹭着他的手掌心,撒娇道。     他沉默了许久,深深舒了口气,用手摸了摸我的脸颊,“你知道,我不可能会答应的。”     我虽然早有准备,但被他这么直接拒绝还是忍不住生了气,哼了一声从他身上翻身而下,转身背对着他,不再吱声,他叹了口气,将我圆圆整整地抱进了怀里,我也没说话,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原本打算一直睁着眼生气的我,敌不过周公的召唤,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醒来时,他早已经不在了,我发了半天呆,才从床上爬起来,肌肤一接触到冷空气,立刻就打了好几个寒颤,瞌睡虫一下子便被吓跑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好了衣服,推了门出去,旁边房间的小茴听到了声音,立刻探出了头来,见是我醒了,立刻露出了笑:“夫人,热水早就烧好了,快洗漱吧,早餐也已经热在锅里了。”     我点点头,问道:“殿下呢?”     “一早就出去了,还特地吩咐我让我声音放轻点,不要吵到你睡觉。”     我心中一甜,差点笑了出来,其实我这个人,向来脾气来得快去得快,睡一觉起来基本上再大的气也会忘记,更何况我知道他的苦衷,原本也只是发发小脾气而已,并没有打算真的为了此事跟他冷战,见他如此贴心,心里便想着待会儿见面该如何状似不经意地恢复“两国邦交”才好,既不能表现得太过热切,也不能让他以为我没有一点脾气,好歹下次,就算拒绝也要委婉一点,我好歹是孩儿他娘,还是很有自尊心的。     我慢嚼细咽着早餐,一边跟绣着衣服的小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小茴问我:“夫人,我们在这城里要过了年再走嘛?”     我想了想,离过年只有几天了,若想攻打下一座城,时间上也不大来得及,想来应该是过完年再出发吧,毕竟过年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值得庆祝的节日。     “应该吧。”     “那敢情好,这院子可以布置起来了,好歹要红红火火,喜喜庆庆才行。”     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感有理,吃完饭便跟着她一心布置起院子来,力求在外头也能过个热热闹闹的年,不让人感觉落差太大,有种物非人也非之感。     宗老头进来时,便看到忙得气喘吁吁的我,脸颊都红扑扑了,他叉着腰说道:“丫头,在做什么呢?”     我从房间里钻了出来,朝他招招手,“宗老头你来得正好,快帮我们布置院子。”     他一脸莫名其妙地走近,“什么?”     “不是要过年了吗,好歹要热闹起来。”我手中拿着从箱底里翻出来的红蜡烛,笑嘻嘻道。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这时候了,哪还有心思过年啊。”     “你这么想可不对,”我说道,“正是因为现在是非常时刻,我们更加要重视这个节日,我们的士兵大多都第一次离开家乡,来到外地,过年原本就是家人团聚的时候,他们一定很想家。”说到这儿,我一拍掌,“真是的,我刚才怎么没想到呢?”将手中的蜡烛一放,便要往外面走去。     “你去哪儿啊?”宗老头在后头追着跑。     “我去伙房,跟他们说,到了过年那天,多做几个东胥菜色,若有条件,叫士兵们一起包饺子也不错。”我不再理会宗老头的呼喊,十分兴奋地咚咚咚咚跑到了伙房,将我的想法同里头做饭做菜的士兵们说了说,我又单独给了赏赐,还拿出私房钱来让他们置办那天所需的东西,他们都表示赞同,高兴地谢了恩。     一切准备妥当,我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院子,宗老头早已经不见了人影,小茴捂着嘴笑着说:“老爷子气呼呼地走了,说你欺负他手脚慢跑不快,一转眼就不见人了。”     我几乎能想到他说着话时的神态,也噗嗤一笑,想来他应该没什么事找我,不然就不会先行离开,而会守在这儿等了,这么一想,便打消了去马上找他的念头,和小茴一起安心布置起院子来。     君迁尘带着石南回来时,院子里已经焕然一新了,我正心满意足地观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见到君迁尘回来,突然想起先前心里所打算的,于是故作姿态地站在原处,并没有迎上前去。     他四周看了看,终于走到我面前,弯腰在我耳边低声道:“布置得很好看。”     我嘴角忍不住地往上弯了弯,这才想起要矜持一点,不能被他一句话便攻破了堡垒,但无奈已经露了馅,眼尖的他早已经看到我脸上的笑容,我十分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小声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布置的。”     他笑了笑,牵住我的手,我假意挣扎了两下,被他牢牢包在手心里,抓得紧紧的,便没有再动,就这么并肩而立,站在台阶上,看着满院子的红红火火,仿佛不是要过年,而是要办喜事一般,我扭头看向站在回廊下的小茴,离她十步之遥的地方,站着的是冷心冷面的石南,她的目光温柔缱绻,像是包含着无尽的爱意,一直牢牢地锁住了石南,而石南则望向了别处,根本没有看她。     我在心里先是叹了口气,不过后来想想,总算他们这段时间里还是有所进展的,不像之前那样,永远停留在原地,只要有进展,总有一天,我相信百炼钢终成绕指柔,我仰头看着一直静静陪伴在身侧的男子,心中突然感慨,我是何其有幸,今生能够遇见他,能够得到他毫无保留的爱意,我应该感谢上苍,同时也愿意回报同等的爱。     接下来的几天眨眼即逝,年三十很快就到了,即便是刚刚经历过战火硝烟的小城里,也难得的染上了一种祥和欢乐的气氛,一大早起来,我便亲自服侍君迁尘换好了衣服,然后为他系上了我亲手缝制的腰带,虽然样式简单了点,但好歹没像其他的那样,歪歪扭扭,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他果然十分满意,低着头一直不住地夸赞,我得意得不行。     原本新年是要送新衣的,但时间太赶,而且我的针线技术并没有达到那么高超的水准,只好退而求其次,赶制了一条腰带,好在我和他都十分满意,那么这件礼物就达到了应该起的作用。     在小茴没日没夜地赶制下,终于在这一天为石南又缝了一件青色短装劲服,同他平日里穿的颜色一模一样,但看得出来,是费了很多心思的,袖口边都绣着精致的暗纹,边角也缝得十分平整,总而言之,看得出这是小茴得一番心血,好在石南十分自然地接受了,小茴兴奋得不行,回来后在院子里直转圈圈。     晚上,我穿上了正装,同君迁尘一起出现在了所有将士们面前,听君迁尘慷慨激昂地讲了一段话,然后念了一段祝酒词,接着大家便开始喝酒吃肉起来,气氛活跃极了,可当饺子端上来后,许多人都开始泪眼婆娑起来,得知是我特地叫人准备的,所有人都真心实意地朝我鞠躬致谢,他们都十分容易满足和感恩,若能对他们好上一些,他们愿意以命相报。     作为全军主帅,君迁尘不可能提前离席,所以我便陪着他,同这些将士们一起,度过了最难忘的一个新年,没想到的是,君迁尘还叫人特地去准备了烟火,虽然比不上在风惊府中的那么繁花似锦,只是十分简单的几朵烟花绽放在空中,但这一刻,他和我坐在主席上,我俩的双手在宽大的袖子下紧紧纠缠相握,我突然有了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也许许多年以后,就算我们两鬓花白,儿孙满堂,我也不会忘记这一夜,天上绽开的烟花,以及,他眸子里闪烁的点点星光。     ------题外话------     临近结尾了,突然好舍不得……咳咳咳……/(tot)/~           第四十八章 一支铁笔写流年(七)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热热闹闹地过完年后,我们还是依照原先的计划,一路朝锦都的方向攻去,九渊将赤炀大军阻拦在国境之外,虽然战报十分惨烈,每天都有许多人牺牲了‘性’命,不过幸好,总算没有让他们再前进一步,犯我国土,战争呈现胶着状态。--     可反观我们这边,之前胜仗一个接着一个,可自从过年后起,攻城速度越来越缓慢,我们往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拿下一座小城,更有甚者,打了好几次败仗,君迁尘的脸‘色’越来越‘阴’暗,军营里的气氛也越来越低沉,我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让这些灰暗低沉的情绪快些过去,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小茴和石南的关系好像越来越好了,每天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我的心情好像也明媚了一些。     宗老头自从过年前来找过我一次后,便整日神龙不见首尾,躲在他的屋子里不出来,神神秘秘的,只听说他向君迁尘借了一个可靠的士兵,赶回风惊去取一样‘药’材,我曾去找过他,想问是不是琢磨出一些什么名堂出来了,若是他找出了解毒之法,那眼前所有不顺心的事都将变得无足轻重,毕竟对我来说,君迁尘的‘性’命比谋取天下,要重要得多。     可他嘴巴闭得十分紧,什么都不告诉我,不仅如此,还毫不客气地将我请出了房间,让我以后不要没事跑去打扰他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猜想也许他在完全制作出解‘药’之前,并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害怕到时候失败让我失望,不过这也意味着,他确实已经有了方向,比之前如同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要好得多了,所以,我的希望之火燃烧得越来越旺盛了,以至于晚上君迁尘回来跟我讲这个消息时,我几乎没怎么思考便接受了。     他跟我说,现在九渊那边战事告急,他需要赶去一趟,同九渊商量新的对策才好,至于这边,他已经和那些将军们还有石南商定了行军计划,只要按照计划进行便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则乖乖地待在这里等他回来,快则半个月天,多则二十天,他就能解决那边的事过来和我们会合,其实一开始我是想跟他一起去的,但他说路途比较遥远,需要骑马快速来回,我身体刚恢复不久,不宜再如此劳累,又起誓一定会顾念自己的身体,我这才放心让他走。     这件事他似乎早已经考虑清楚了,第二日一早,便领着一小队人马出发,消失在地平线上,我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不舍心情,不过想到九渊那边紧迫的局势,知道别无他法,所以只能安慰自己想开一些了。     回到院子里,小茴正在打扫屋子,每来到一个新的地方,这是她做的第一件事,知道我好洁,屋子里总会整理得干干净净,我叹了口气,吐出一片雾气,小茴搓着手走到我身边:“夫人,殿下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呢,这可是战场!”     听着她愤愤不平之语,我反倒笑了,道:“总有人比我更需要他,唉,嫁个万人‘迷’夫君就是这点不好。”     小茴瞪大了眼,居然信以为真了,看着她这副神态,我终于一扫刚送走君迁尘的‘阴’郁心情,开心地大笑了起来。     君迁尘是去同九渊会合这件事,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对外都说他生了病,需要卧‘床’几日,一军主帅战前离军,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消息传出去后总是会影响士气的,所以我们都选择了保密,小茴自然也不知道真实原因,我搪塞过去一次后,她也没再问过了,只是每日都会抱怨我不该不顾危险来到此地,应该回去陪元宝的,每次看到她小老太太的念叨样,我都仿佛看到了第二个白芷,因此很是笑了几回。     君迁尘食言了。     他并没有在说好的时间内回来,石南拿出他飞鸽传过来的书信给我看,说是那边战况太过复杂,没有办法尽快赶回,他一切都好,回来再求取我的原谅。     我还能说什么呢,战情瞬息万变,他都说复杂了,我相信那边是遇到了难题,九渊是我的好友,我也不希望他出什么事,君迁尘又说他一切都好,是想让我宽心,他的毒并没有要发作的迹象,我虽然既不满又担心,但也别无他法,只能回了一封信,万般嘱咐他一定要保护好身体,否则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渐渐的,随着君迁尘消失的时间越来越久,打败仗的次数越来越多,一些不好的流言开始在军营里蔓延,大家都知道君迁尘以前身子虚弱,常年卧‘床’,靠吃‘药’延续生命,所以最初大家对他突然病倒,并没有多怀疑,我们对外都说,只是偶感风寒,并不严重,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便能完全康复的,可他消失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身为一军主帅,虽然每天都有他事先写好的命令传达出去,但长时间不在将士面前‘露’面,大家便开始揣测,他的病是不是很严重,有人又联想到以前的事,便越传越玄乎,最后甚至说他已经命不久矣了。     这种流言是十分影响士气的,老天好像也要和我们作对似的,越朝锦都的方向推进,攻城速度越来越慢,遇到的抵抗力越来越强,有时候我甚至怀疑,猗郇哪里多出来的这么多士兵,仿佛每一座城池都有他们强有力的在守护着似的,为了减少人员伤亡,我们甚至采用了许多种战术,可就像打在一拳棉‘花’上似的,毫无用处,许多时候,我们都只能采取最简单朴素的方法――围城。     但这个方法十分耗费时间,虽然最后达到了我们减少人员伤亡的目的,城内的官员百姓们最后因为缺衣少粮而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毕竟不是谁都有决心同归于尽的,可这样做我们需要面临的后果就是,不再有柔软暖和的‘床’供我们睡了,我们只能住在城外的农户家里,或者是临时搭建的军营帐篷里,可天气依旧十分寒冷,虽然没再下过雪,但呼啸的寒风能将人的脸上吹出一片片的伤痕,小茴的手因为做活,都冻裂开了,很多士兵的脚上也长满了冻疮,被火一烤,钻心的痒。     猗郇的冷和东胥的冷是截然不同的,这边的冷伴随着丝丝湿意,风吹在你身上还不行,仿佛要钻进你的肌肤里,让你从里到外都被冻裂才罢休。     君迁尘的信总是如期而至,转眼离他离开时已过去了两个多月,随着军心越来越动‘荡’,我的心情也随着一起担忧了起来,他虽然信中解释得很清楚,但我还是放心不下,担心着若我没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不小心毒发了,那可怎么办?     在这样忧心动‘荡’的时间里,没过多久我便瘦了一圈,可‘春’天的气息也紧跟着‘春’风,扑面而来,转眼离开风惊已经快一年了,我对于君迁尘和元宝的思念越来越浓,每日只有小茴陪伴在身边,有些时候,我甚至想抛下这一切,去到君迁尘的身边,或者回风惊,去看我的小元宝,但责任感制止了我,现在君迁尘不在这里,我作为东胥的太子妃,有责任陪伴这群惶惶不安背井离乡的可怜将士们在此,完成国家赋予他们的责任和挑战,所以我经常会出现在他们面前,送去一些慰藉,虽然效用不大,但是聊胜于无,至少这样,没人会猜到,他们的太子殿下已经不在军营之中了,因为几乎没人想到,君迁尘会如此大胆,此时离军,更没人想到,我会如此大胆,敢于一个人留在这里。     冬去‘春’来,我们进展缓慢,宗老头则依旧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他要求极低,只要有一个安静的没人打扰的房间,还有稳定的三餐供给,便心满意足了,我也一直没有机会问他,上次差人去风惊拿了什么东西回来,因为每每说到这个,他便会打岔说另外的事,我便知道,他还没有成果,不想让我知道太多,我也便不再问了。     这日如同之前几个月的每一天一样,我在营帐里看着地图,这地图是我托石南给我送来的,毕竟按照现在围城的状态,我每日不找点事做,一定会疯的,这时候,当初君迁尘‘逼’我看军书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我不需要再有人在一旁指点,便能看懂上面所画的东西,这给了我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我用指尖指着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然后从青阳关起沿着我们进攻的方向,用指甲画出了一条细细的线,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我们离锦都好像不远了,但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有些奇怪。     “我们为什么从这边走,不从这边,这边明明易攻难守的……”琢磨了好些天,我终于看出些‘门’道,忍不住低声说出了口。     “夫人,你在念叨些什么呢?”小茴将手中的针往头皮上磨了磨,笑问道。     她一直跟在我身边,我看地图她缝衣,这样才让我感觉不那么寂寞,我刚想说话,‘门’帘被一把掀起,甩在了旁边,外头的微风吹了进来,将营帐里的沉闷之气吹散了不少,石南脸上难得的带了一丝喜‘色’,走到我跟前拱手道:“夫人,殿下有口信传来!”     ------题外话------     早上摔了一跤,为了护住头,手先着了地,造成的后果是左手肘肿起来了,右膝盖淤青,最最想哭的是,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受了伤,已经肿成了一个猪蹄,一整天都想着晚上该怎么写文,室友建议我拿语音转文字,但那样太麻烦,而且很多不准确,将文字读出来也会很奇怪,我便没考虑,另一个朋友都叫我请假,我原本也想请了,但想到这么久以来,我大姨妈疼时没请假,加班到十点多没请假,外公家没网也没请假,都想办法没有断更,所以这次我也不想,用左手将文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的,三千字用了四个多小时,手快酸死了,所以原谅我又回到了三千字,原本打算每天四千直到结尾的,唉,希望快点好起来。--85460+dsuaahhh+28338007-->           第四十九章 一支铁笔写流年(八)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手一抖,指甲在地图上硬生生划错了一道,石南向来情绪不外露,今日如此高兴,定然是一件大喜事,我抬起头,努力克制声音平缓地问道:“什么口信?”     他先停顿了几秒,才道:“殿下已经率军从另一侧绕道,现在围住了锦都。”我瞪大了眼,突然想起刚才我看地图时觉得的不妥之处,我们进攻的路线离锦都的距离是最短的,必经之地却是几座大城池,易守难攻,而相反,若我们绕远路,从另一个方向走,虽然距离会遥远许多,但战事却不会如此艰难!     我刚想叫一声好,却听见“砰”的一声,某样重物落地的声音,我循声看去,是原本放在小茴膝盖上的针线篓和衣服,此时她站了起来,所以东西掉落在地了,她又躬身去捡,我便转过头朝石南继续道:“那殿下有没有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是继续进攻,还是保守防御,我相信君迁尘心中早有计量,只是不知他为何骗我说是在九渊那边耽搁了时日,不过这是小事,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石南看了小茴一眼,我心中暗暗笑了,他一定看到了那件为他缝制的新衣,不过奇怪的是,小茴之前给他缝制的两件衣服,他好像并没有穿过。     石南很快正了正神,说道:“殿下让我们尽快赶往锦都,和他会合。”     “可城池久攻不下……”     “过不了多久,殿下率军围困锦都的消息便会传出去,这些固若金汤的城池便会从里而外动摇,我们用不了多久的。”     接下来的事好像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似的,果然,之前久攻不下的城池,自从君迁尘围困锦都的消息传出去后,便变得不堪一击起来,很快,我们便扫清了障碍,同君迁尘的队伍顺利会合了。     好几个月没有见到他,我心中万分想念,不过好在他果然如同之前答应我的那样,有好好顾念自己的身体,所以并没有消减多少,不知是不是因为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的缘故,他显得格外精神奕奕,比起几个月之前,让人感觉更健康了。     我们驻扎在离锦都只有十里之遥的地方,越靠近锦都,我的心情越忐忑不安,这里是我成长的地方,是我出嫁的地方,我有十几年的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我的爹爹娘亲就葬在这里,我的师父在这里失踪……我只承认她失踪了,在没有亲眼见到她的尸体之前,也许这是我留给自己最后的幻想。     明日就要兵临城下,晚上我心中紧张万分,君迁尘已经答应我,明天带我一起上战场,因为主要是谈判,并不是打仗,毕竟他没有蛮力攻城的打算,锦都的一草一木我都不想破坏,他也想遂了我的心愿。     “君迁尘。”     “唔?”     “我睡不着。”我翻了个身钻进他怀里,他一把搂住我,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头顶,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慵懒:“怎么了?”     “他明天会出现在城头吗?”     他知道我所指的人是谁,于是点了点头:“应该会。”     “我……”我顿了顿,“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自从我知道他的真面目以来,从未面对面见到过,心里头想了许多遍这样的场景,甚至希冀着干脆永远不要再见了,一想到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慈祥长辈,一夕之间变成了逼死我娘亲的仇人,更有甚者,他也许是杀害我师父的凶手,我心中便无论如何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想到明天就要见他,或者,他身边也许跟着子仁哥哥……     我的身子忍不住发起抖来,他搂着我,一只手在我背上轻轻摩挲拍打着,仿佛在哄一个孩子,半晌,我自己恢复了过来,抬起头眨巴着眼看着他,“若他不答应你的条件怎么办?”     君迁尘嘴角一勾,“我自有办法。”     我将脸轻轻往他胸口上贴,我相信他一定有办法的,所有的难事在他面前仿佛都变得容易了起来,现在难的是我,不知用什么表情,什么面目去面对我从前的亲人,现在的敌人……     听着他悠长的呼吸声,闻着熟悉的药香味,我的眼皮越来越困,在坠入黑暗前的一秒钟,我突然想起,见面后还没有问君迁尘,为什么骗我的事,可惜已经迟了,周公的召唤太有诱惑力,我只能将这个问题抛在脑后,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我便被君迁尘唤醒,他在我额头上留下了一个轻柔的吻,如同羽毛一样拂过,“颜颜,该起来了。”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十分诧异,原以为我昨晚会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没想到不仅很快入睡了,还睡得那样沉,实在太可怕了,只要在他身边,天大的事仿佛都能抛到脑后去。     我从床上迅速爬起,他已经穿戴整齐了,等我穿好,才一起出了门,待我们吃完了早餐,我才奇怪的发现,今天好像一直没有见到小茴,不过很快,我便忘记了这件事,因为我们要出发了。     只有十里路程,我拒绝了他们让我坐轿子的提议,决定于君迁尘一起骑马并排而行,试想想,一支整齐划一,大气磅礴的队伍,旁边跟着一顶红木小轿子,那画面,怎么想都觉得奇怪,更何况,我的骑术比起这些士兵来丝毫不差,所以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倒是那些士兵,见我如此,又联想起之前我代替君迁尘深入夷玉腹地一事,还有这些日子以来,我被君迁尘留在军营里,独自一人面对着众人的怀疑和背后的苛责,不退反进的样子,众人心中对我不禁感到深深佩服了起来,不过这些,我现在不知道就是了。     十里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这条出入锦都的必经之路,我曾经经过无数遍,路边就是莫愁湖,从湖面吹来的轻柔的风,仿佛要将我的思绪吹散,仿佛我们今日并不是来谈判,而是回娘家似的。我们走的并不快,甚至称得上是缓慢了,但路程只有这么长,感觉没过多久,我们便来到了锦都的城门之下。     那两条高大绵长的城墙已经不是往日看到的模样了,上面站满了满身盔甲的士兵,有许多人拿着箭整装待发,苏氏的大旗在城墙头上迎风招展,高耸的城门此时轰然紧闭着,红漆木的门,此时显得格外庄严和肃穆。     我和君迁尘在百米之外停住了脚步,立刻便有士兵围在了我们身前,要知道,若走得更近,就在他们弓箭手的射程之内了,到时若他们使诈,主帅或者我受了伤,必定会影响士气。     接着便有将军上前叫阵,那人嗓子颇为洪亮,夹枪带棒的,叫了小半日,声音都哑了,听得城墙头上的士兵都蠢蠢欲动,但不知为何,却一直没有其他动静,难道轩德帝今日并不打算出现?     君迁尘手一挥将那人召回,牵着马往前走了几步,开口道:“我乃东胥太子君迁尘。”     他明明没费什么劲,但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我们的耳朵之中,我相信,城墙内的人也听到了,所谓内功传声入耳,即便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他这一露手,原本有些懈怠的东胥士兵们个个都精神振奋了气来,全身充满崇拜地看着他,此时,已经没有人记得,他曾经是个卧病在床,几乎从不露面的皇子,现在在那些士兵们眼中,他是他们的一军主帅,是足智多谋,机敏果敢,心思无人能猜,武功高深莫测的东胥太子!他将带领着他们攻下锦都,翻开东胥宏图霸业的新篇章!     只要是男人,都有战争情结,他们渴望在战场上发光发热,成就自己,君迁尘也不例外,此时的他,如此光芒夺目,熠熠生辉,我几乎是贪恋地看着如同一棵秀竹,笔直地坐在马背上的他,这是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爹爹,这是多么值得让人骄傲和炫耀的事!     他亲自出马了,果然没过多久,城墙上便人头攒动了起来,我想,轩德帝是不会这么轻易出现的,所以并没有关注那边,只一直牢牢地盯着君迁尘看,我舍不得漏下此时他的任何一个动作和表情,这是值得我珍藏一辈子的宝贵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转过头来,一下子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我的视线,我朝他笑了笑,可他眼神中的东西我却有些看不懂了,那是悲伤……还有怜惜?     我不懂他的眼中为何在这时候闪过这些情绪,可他的视线却引领着我往城墙上看去,我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转移了视线……     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墙墙壁上,此时站着一个人,隔得太远,我看不真切,她穿着白色的囚服,上面尽是脏污,不过没有血迹,好像并没有受什么刑罚,不过蓬头垢面的,正低垂着头,死气沉沉的样子,根本看不清长相。     但我只消一眼,心便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即便她化成灰我也认得,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她的谆谆教诲犹在眼前,分别时她还曾说会来东胥找我的,可没想到那一分别,就几乎成了生离死别。     我的师父!她竟然没死!           第五十章 一支铁笔写流年(九)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我几乎是在确定她身份的一瞬间,便有了动作,我牵紧了缰绳,双腿夹了夹马腹,我身下的战马立刻就动了,幸好前面的君迁尘适时喊住我,不然我就跟魔怔了一样,非打马上前一探究竟不可。     “颜颜,你能确定是舒前辈吗?”君迁尘偏过头来看我,他在最初的惊讶过后这么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兴许这只是轩德帝设下的一个陷阱,为了让我们心神不定,亦或者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我眼睛死死地盯着城墙上的那个人影,我怎么能不确定,当然确定,我本身就是易容高手,若他们是找了个身形相似的人假扮师父,也许能蒙骗得了别人,可却欺瞒不了我,因为我对师父实在太熟悉了,她从小教我易容,自然也教了我分辨真假的方法,譬如现在,我虽看不到她的脸,距离相隔得也十分遥远,但那种遥遥传来的熟悉感别人是怎么也模仿不来的。     于是我点了点头,“我确定。”     我这么说,君迁尘便不再犹豫,转过头去,同我一起静静地等待他们的后招。我现在心中涌起了滔天恨意,那时听说我娘亲是被他生生逼死时,我都没有那么恨他,毕竟,娘亲对我来说,虽然血缘是和我最亲近的人,但因为没有一点印象,所以恨意来得并不那么强烈,可师父不一样,她陪伴我长大,教我为人处事,既是严师,又像慈母,我不敢想象,她这几年来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当初他特地派特使来风惊,将师父随身携带的玉佩送给我,告诉我师父被火烧死了,是不是就想着有这么一天,师父能作为他要挟我的筹码。     原来他的算计,已经这么久了。     心感到又涩又疼,毕竟那是我真正敬爱过的人,没过多久,城墙上出现了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我原先也不怎么关心朝政,许多人都不认得,他一出现,原本押解着我师父的士兵走到了一边,然后将我师父轻轻往下一推……     我几乎要尖叫出声,看着师父如同一片枯叶般从墙头坠落,小白落下城墙的画面在不由得我眼前浮现。     “不!”我条件反射地闭上双眼,声音痛苦而凄厉。     “颜颜。”君迁尘温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急,“你睁眼看看,舒前辈没事。”     我好像缓了许久,才敢重新睁开眼,君迁尘说得没错,师父确实没事,不过是暂时的,她的手腕处被一根绳索牢牢捆绑着,另一端握在那个将军手中。     我看到这一幕,心中虽感到心疼,但终究反应过来,他们不会这么轻易让师父丧命的,这是他藏了许久的一张牌,若什么也不说,直接将师父抛下城墙,岂不是让这张牌废掉了,除非他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我痛苦,但我自知自己并没有达到那般重要的地位。     那将军的目光十分遥远而尖锐地朝我们这个地方开来,接着破口大骂我忘恩负义,身为猗郇人却帮着别国人来攻打故土,是个冷血无情,狼心狗肺之徒,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这些话实在听得多了,入了耳朵里一点感觉也没有,反倒是身边的君迁尘,身上开始渐渐散发出冰冷的杀气,我知道他生气了。     但我也不能做些什么,因为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人的手上,我怕他不小心一松手,师父便会从墙头坠落,我的心高高地悬了起来,甚至不敢眨眼,那人说的话根本没有丝毫能够影响到我,随着君迁尘的杀气越扩越大,我身后的队伍也渐渐起了动静,我不知道此时,我身后那群年轻的士兵们,脸上皆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对于他们来说,我不仅仅只是东胥太子妃,还是一路陪同他们走来的战友,是过年的时候会为他们准备一份热腾腾的饺子的亲人,是传说中能够助他们东胥得天下的女子,更是能同他们敬佩的太子比肩站在一起的女人。     我若知道他们心中这么挺我,一定会感动万分,但此时,我没有心思关注别的事,突然,我的余光好像看到,被牢牢吊在城墙上的师父,微微抬起了头,我的目光立刻从那人的手上看向了师父的脸。     果然,原本垂丧着头,看起来昏迷着的她此时张开了眼,正朝我们这边看来,我心中猛地一紧,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甚至都不敢大声呼吸,师父眨了眨眼,似乎并没有看到我们,只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手,我眼中一酸,泪水立刻涌了上来。     她似乎挣扎了一下,但没有力气,很快就停歇了,我转头看去,君迁尘正好看向我,我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城墙上的那个人依旧慷慨激昂着,好像根本没有发现这个小细节,君迁尘弯下腰低声朝站在他战马旁的士兵说了几句话,那士兵立刻领命而去,我没有关心这个,因为师父好像看见了我。     我瞪大了眼,甚至想伸出自己的手臂朝她招招手,但我知此刻这样是不明智的,对于东胥的士兵们来说,我师父跟他们毫无关系,甚至跟我也没有血缘关系,但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对我有多么重要,就跟司空夜光对于君迁尘的意义是一样的。     师父慈爱的目光穿过时光和距离,落到了我身上,我顺便像个小姑娘似的哭了起来,泪水滑落眼眶,君迁尘心疼地看着我,但又别无他法,好在我们站在最前面,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师父甚至调皮地朝我眨了眨眼,但这样没多久,城墙上的那个人话锋一转,便开始大声介绍起师父的身份来,说她是我娘亲的至交好友,从小陪在我身边伴我长大,是我最亲近的人,甚至出嫁时,是她为我梳的头……往事一幕幕出现在我眼前,我的泪水流得更加凶猛了。     后面军队里起了动静,他们也许都没有想到,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墙头被挂着的人,原来竟是我的亲人,那此时猗郇的目的就很明确了,他们是要用此来威胁我。     “若你们退出百里之外,我们便放了她。若不肯……”我似乎能听到那人的冷笑声,这是一个陷阱,无论我如何选择,都是错的。     我们的大军好不容易才兵临城下,期间有多少年轻的生命因此逝去,多少人背井离乡,冒着严寒不惧生死才走到这一刻,若我们退出百里,轩德帝便能趁此机会调来守卫在其他地方的军队,到时候再想靠近锦都,兴许就需要一番恶战了,东胥将士们决不会允许,因为区区一个人,而放弃唾手可得的攻下锦都的机会,而置之前无数牺牲的战士们的性命而不顾,即便那个人,是东胥太子妃视做母亲的人,也不行!     若我选择不救她,罔顾她的性命,即使我们攻下了锦都,那么我冷血无情的名声就会传扬开去,到时候世人会怎么看我,刚才那个人在墙头作了那么多铺垫,将我和师父的情感那么细致入微的描述,正是为了这个,就算我无所谓,君迁尘也决计不会同意我的,试想,一个臭名昭著的女子如何登上宝座,成为东胥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甚至对和自己那么亲近的人都如此无情,漠视她的生命,那还怎么期待她去爱她的子民?     我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陷阱,但我知道,我不能选择不救她,说我自私也好,不负责任也罢,这是我想都不需要想的问题,我看向君迁尘,他眼里闪过理解和包容,但大军至此,即便他身为主帅,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虽然他在军队中有着绝对的威严,但这毕竟是将士们浴血奋战才走到这一步的。     我转过头看向矗立在身后,一张张年轻的面庞,他们眼中有的人闪着坚毅,有的人闪着同情,但从他们的表情中,无一例外都能看出,他们认为这个威胁是不具有意义的,因为没有人会真的为了一个人,去选择牺牲一群人的心血。     我看向师父,她依旧对我慈祥地笑着,仿佛在告诉我,没关系,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她都会理解我,包容我,原谅我。     泪水重新涌出眼眶,不行,我必须要救她!     “颜颜。”君迁尘在旁边唤我,我扭过头去,看到刚才那个领命而去的士兵重新回来了,手中拿着一把弓箭,我心中一跳,知道了君迁尘的打算,但且不说这里离那处有将近百米远,不可能在我师父安然落地之前接住,即便真的接住了,临近城墙,上面有那么多弓箭手虎视眈眈地看着,不可能有人能够全身而退的。     更何况……师父离地面那么遥远,若一个不小心……师父便会如同小白一样……     我不能冒这个险,城墙上的人说了半天,却发现我们这边毫无反应,气急败坏地说道:“我给你们一炷香的考虑时间,若一炷香后没有答复,那么……”他手中出现了一把闪烁着银光的小刀,看得出锋利极了,他有些威胁地在那条绳索上比划了一下,示意若我们一炷香之内没有给答复,那么他将会割断绳索,让我师父从墙上坠落地面。     上苍似乎没有听到我的祈求,因为很快,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第五十一章 一支铁笔写流年(十)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因为师父一直在看着我,所以当我回过头去跟君迁尘说话时,她的视线便也顺着看了过来,那士兵手中的弓箭自然不可能大喇喇地摆出来,让对面城墙上的人看到,但见我久久保持那个姿势没有动作,她兴许也猜到,我是在和君迁尘商议对策了。     当城墙上的人说出最后时间时,我几乎全身心都焦躁了起来,该怎么办!君迁尘已经做好了准备,凑到我身边低声道了句“相信我”,我不是不相信他,可师父不能有半分闪失,否则便会让我后悔终生。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旁边的小士兵瞪大了眼,“啊”了一声,这时候露出这种惊讶至极的表情,而且声音还不小,实在让人难以忽略,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看到师父不知何时,完全依托着被吊起来的一双手,缓缓将身子往上提去……     怪不得那小士兵惊讶,因为这种动作,需要完全依靠臂力,一般男子尚且做不到,更何况是看起来虚弱至极的师父!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相隔这么远,我似乎都能感觉到师父的身子在发着抖,我知道需要用尽多大的力气,才能完成这个艰难的动作。     刚才还无一丝血色的脸颊,现在因为吃力而涨得通红,我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直到师父将嘴紧紧咬住捆绑着她双手的绳结时,我才突然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不,不……”我摇晃着头,几乎想瞬间奔上前去阻止她,可没想到的是,我原本以为十分难解的绳子,不知道师父用了什么方法,亦或是那边的人看她一直昏迷,所以并没有绑得十分紧,师父用嘴没咬多久,绳索立刻变得松动了起来。     她想自尽!     她怕我不顾一切地救她,落下不好的名声,让我为难!她心思如此通透,亦如此决绝,不给我们任何回旋的余地!     接下来的一切,恍若慢动作,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当那个白色身影笔直地从墙头坠落时,我仿佛又看到了小白那日坠墙的情形,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九渊当初的心情,原本以为那时自己已经很难受了,却没想到,当自己的亲人真的在自己面前出事的那一刻,除了大脑一片空白,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城墙头上的那位,仿佛根本没料到师父会醒来,而且自己将绳子咬断,坠下墙去,要知道,这么高的城墙,别说是一个病恹恹的囚犯,就算是一个健康的年轻人,也会被摔得骨骼尽断,绝无生还的可能。在他手中失去了轩德帝的一个大筹码,他自知犯了大错,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将手中已经无用的绳索一扔,不知道同守在一旁的士兵说了些什么,朝我们这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接着转身走下了城墙。     我看着百米之外坠落在地上的身体,泪眼模糊,几乎不受控制地一夹马腹,就往那边冲去,君迁尘似乎早就料到了我这个举动,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我的缰绳,接着在我耳边迅速地说了句,“颜颜你别急,我一定将舒前辈带回来!”     然后他立刻纵马出列,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朝城门处奔去,身后响起一片哗然声,要知道,此时城墙上的弓箭手还依旧蓄势待发着,他一人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就这么大喇喇地往那边冲去,岂不是羊入了虎口?     即便悲伤盈满了我的心口,但君迁尘的安危在我心中无比重要,因此我瞬间便反应了过来,但已然来不及了,他和他身上的战马如同一道闪电,已经奔出了老远,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后的士兵们同我一样,大气也不敢出,可不知为何,直到君迁尘奔到了城门下,跳下马迅速将师父放在了马背上,城墙上的箭也没有落下来一根,殊不知,刚才那位骂人的将军在离开之前,自知闯了大祸,为避免破坏轩德帝的计划,因此特地交代,在下一道命令下来之前,那些将士只须死守城门即可,无需主动出击。     正因为这倒命令,所以城墙上的那些士兵虽然对君迁尘单枪匹马上前来抢夺一具尸体感到咬牙切齿,但军令不可违,所以他们也只能莫可奈何地看着君迁尘越走越远。     可当奔走到一半时,城墙上突然传来了气急败坏地声音,“还不快放箭!”     顿时箭如雨下,君迁尘还在射程范围之内,且不说他现在背对着城墙,即便是正面迎击,就算是武艺再高,这么多箭矢,也非得被箭射成刺猬不可!我几乎惊叫出声,可当那些箭雨将要落到君迁尘身上的那一刻,他的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似的,突然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柄软剑,接着舞了个剑花,将自己和师父的周身全部包裹在里头,没有露出一丝缝隙来,那柄软剑我是知道的,削铁如泥,所有碰到剑花上的箭矢都被削断了,朝四处弹开来,再加上因为距离已经有些遥远,那些箭到达此处时已经卸了大半力道,所以才那么容易被剑花打落。     反倒是那匹战马,屁股上中了好几箭,让它更加没命似的朝前奔来,原本他们还打算前去援救,可不到片刻之间,君迁尘已经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我立刻下了马飞扑上去,将他周身看了一遍,发现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军队里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大家都被刚才君迁尘的果敢而折服,更敬佩他那一身高深莫测的武艺。     “颜颜,快,你师父还活着。”君迁尘丢下这么一句话,立刻上前将横放在马背上的师父抱落在地,我立刻倾身上前,师父脸上全是灰土,脏兮兮的,身子比几年前清瘦多了,脸上的骨头清晰地凹凸了出来,原本一头乌黑的发如今已变得花白,嘴角还有一丝血迹,我立刻将她的手轻轻放入手中,把了把脉……     咚,咚,咚……     虽然十分微弱,但那却是最最动听的心跳声!     我掩饰不住狂喜地抬起了头,君迁尘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朝我点了点头。     “阿慈!”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声从不远处传来,我听出炉是宗老头的声音,不知为何,心中偷偷松了口气,知道肯定是刚才君迁尘偷偷叫人请来的,只要宗老头在,师父一定还有救!     宗老头扑身向前,我为了让他尽快脱离情绪,节约时间,不得不狠狠心说道:“宗老头,我师父刚从城墙上摔落,若伤及了内脏,内脏出血,怕是……”     宗老头死死地盯着师父,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声音如同赌咒,“只要我宗政越在,阎王休想将你师父带走!若她死了,我决不独活!”声音掷地有声,我心头一震,知道他说的没有半句虚言,为他们这种几十年来惺惺相惜,相濡以沫的感情深深感动,见他没有因为情绪起伏太大而耽误救治时间,反倒像对待普通病人那样,迅速地把起脉来,接着他从药箱里拿出一颗药丸塞入我师父口中,将她脖子往后仰了仰,往她脖子上轻轻一摁,便将那颗药灌了下去。     接着拿出银针,开始给我师父扎起针来,我知道师父暂时不宜移动,便将周围的人隔开,清理出一块空地,又叫人从远处打来了水,做好了一切准备后,和君迁尘静静地守在一边等待结果。     “谢谢你。”我握住君迁尘的手,真心实意的道谢。     “等晚上再谢吧。”君迁尘弯下腰低头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顿时羞得脸通红,在这种情形下,他竟然还有心思说这些话,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他是为了让我放宽心才故意这么说的,看到运针如飞的宗老头,刚才还悬着的心,悄悄落了地,不管怎么样,宗老头一定能够救活师父的,我坚信!     身后的大军没有任何人发出一丝声音,刚才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我师父是为了不让我们为难,才选择从墙头坠落的,那一幕深深震撼了所有年轻士兵的心,他们家中也有母亲,也能体会那种感情,在那一刻,他们几乎都将师父当做了他们的父母亲,试想,若敌人将自己的亲人挂在墙头,逼迫你做出选择时,应该怎么办才能忠孝两全。     他们做不出这个选择题,所以看到师父为了成全我们,主动自尽后,大家都为先前有些自私的想法感到愧疚了,心中对敌人的恨意又增加了几分,也在心中诚挚地希望,师父能够被救活,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宗老头额上的汗已经浸湿了两条手帕,他才终于停下了手,缓缓舒了一口气,我向前踏了一步,“宗老头……”     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因为蹲太久脚步有些趔趄,我立刻一把扶住他,他朝我虚弱地笑了笑,我知一定是因为脱力的缘故,朝他了然地点了点头。     “叫人用担架将你师父抬回营地吧,你亲自看着,一定要十分轻柔,她体内还有淤血,不过暂时可以移动了,回去我再将剩下的淤血想办法排出。”           第五十二章 一支铁笔写流年(十一)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夜幕缓缓降临,今日我仿佛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一般,原本失踪的师父重新出现在眼前,但几乎只有片刻的时间,她又当着我的面选择了死亡,好在,老天庇佑,宗老头在这里,总算是捡回了她一条命。     我看着躺在床上,面容消瘦,昏迷不醒的师父,眼睛直发酸,直到宗老头赶我出去,我才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跟随着君迁尘出了屋子。     “放心吧,舒前辈会没事的。”君迁尘拍了拍我的头,然后牵着我的手,走向了我们的院子。     次日一大早,我梳洗好后,连早餐都来不及吃,便奔向师父的房间,刚准备敲门,宗老头便打开了门,眼底下一片乌青,看得出昨日并没有睡好,我满眼希冀地看着他,他眼中也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进去吧,她醒了。”     我几乎是狂奔到了床边,师父满脸苍白,微微闭着眼,听到动静,睫毛如同两扇蝴蝶翅膀一般微弱地闪动了两下,然后终于睁开了眼,看到是我,眼中立刻露出了慈爱的光,我眼泪哗地一下下来了,嘴一撇,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喊出了声:“师父……呜呜……”     师父眼睛里也染上了一层雾气,沙哑着声音,有些艰难地说道:“傻孩子,哭什么。”     “师父你昨日怎么能那样呢,再怎么说也不能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啊,我和君迁尘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怎么能先放弃,若是,呜呜,若是一个不凑巧,或者宗老头不在,该怎么得了……”     师父耐心地听我抽抽噎噎地讲完,然后像安抚一个小孩一样拍了拍我的手,“我……不会,有事的,我下落时,注意了角度……而且……”     “而且她身上穿了厚厚的夹棉的囚服,缓冲了不少力道。”宗老头接话道,他脸色有些不好,不赞同地看了师父一眼,接着对我说,“你师父刚刚苏醒,此次伤了心脉内脏,不能多说话,你想问什么,我来答。”     我刚才因为一时情绪激动忽略了这个,现在被宗老头脸色不好的一提醒,立刻反应过来,忙擦干眼泪说道:“我错了,我不会再逗师父说话了。”接着注意到刚才宗老头话里所说的,“夹棉的囚服?”     不怪我会单独注意到这个,毕竟现在天气已经十分热了,囚服也应该是单衣,怎么会又夹棉又厚,宗老头见我这么问,满意地点点头,那神情仿佛在说,幸好还没笨得彻底,我脑中灵光一闪,“是子仁哥哥!”     师父缓缓点了点头,我心中的担心终于卸下,子仁哥哥这么说,是不是代表他并不认同轩德帝的做法,他依旧还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子仁哥哥!     “他……是个好孩子。”师父缓缓开口,惹得宗老头十分不高兴地又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宗老头是对的,师父不能总说话,但若我留在这儿,怕是总要惹得她开口了,于是我只能扔下一句:“师父你好些休息,等你好一些了我再跟你说话。”然后在宗老头满意的神情中走出了屋子。     外面阳光明媚,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我这才知道,几年前我并没有将师父的死放下,虽然因为我怀了元宝,而将此事暂且忘记了,但它造成的伤口却没有愈合,而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生长腐烂,现在,终于能够让它晒晒太阳了。     我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前面的一切困难仿佛都不在话下,深吸一口气,世界真美好,现在如果元宝也在身边,那么我们一家人就团聚了!     我回到院子里,君迁尘早就不在了,昨日在城门前的表现,让他的形象一下子更加高大了起来,外面的士兵们大多会用无比崇敬地眼神看着他,自从我们救回师父后,锦都城里便再无动静了,所以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看着空落落的院子,我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接着突然反应过来,小茴呢?这么一想,我好像自从跟君迁尘会合之后便没见过她了,我皱了皱眉头,她会跑到哪里去呢?难道在石南那儿?     不知为何,我心中有些担心,于是脚步不停地跑到了石南的住处,可他房间里一个人影也没有,这让我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浓,小茴也不在这儿,那能去哪里,若是有事的话,她应该会跟我说上一声的。     现在还处在战时戒备状态,小茴虽被我宠得有些无法无天,但也仅仅只在平日言语上有些没顾忌,但总的来说,她还是个很懂眼色,很会审时度势的姑娘,不可能在这时候乱跑的,难道……我心里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趁着我们都把目光放在师父身上,她被人给捉走了?     想着轩德帝用师父来威胁我的卑劣手段,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若绑走其他人,我们很快便会发现,但小茴却相对来说简单许多,她只是我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大部分士兵都不认得她,存在感比较弱,若她不见了,好歹要几天才能注意到,若是原先,我肯定半天就察觉了,可是因为跟君迁尘多日不见,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昨日师父又死而复生,我根本没有那么多精力注意其他事,以至于现在才察觉到不对劲。     心里一慌,若小茴被捉走了,那他们又想拿她来威胁我什么,别人不知道,但我心中却知道,小茴她们虽然名义上是丫鬟,但我却在心中把她们当做了我的姐姐妹妹,当做了我的玩伴,她们跟我的亲人没有分别。     我十分着急地打算去找君迁尘,让他彻底排查一下可疑人物,毕竟想从我们军营里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弄走,一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也许,最最理想的情况,他们还没有出军营。     离君迁尘的营帐还有些远,我便看到石南往我的方向走来,我眼睛一亮,几步上前拦住他,忙说道:“石南,我才发现小茴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她可能是被人给捉走了,你快去查查这几日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过军营,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若是出事了可怎么得了……对了,你最晚见她是什么时候?”     我没等他开口,便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直到我说完,我才注意到他的神色十分奇怪,我几乎从未见过他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愣愣地说了句,“怎么了?”     他迅速低下头,声音十分低沉地说道:“夫人,您去问殿下吧。”说完,便闪身到一边,朝我来时的路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这副样子,却十分的反常,我跟他说小茴不见了,他却一点也不着急,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冷心冷面的人,但我知道,实际上他却是个最最忠诚的朋友和下属,依着小茴对他的情谊,即便他不接受,也断不会表现得如此置身事外的冷漠,最后又让我去问君迁尘,难道君迁尘知道些什么?     我内心焦躁不安起来,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我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君迁尘的营帐,他一个人在里面,正低头在行军桌上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抬起了头,见到是我,温柔地笑了笑,紧接着继续低头完成了手中的信件,接着将镇纸拿开,将上面的字迹吹干,装入了旁边的信封中,又用印子将信封封死,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后,这才站起身,“我要将这边的形势告诉九渊,让他好随时调整战略。”     我点点头,一脸的失魂落魄。     “你怎么了?”他走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头,“我先前去看过舒前辈了,说是好多了。”他以为我是在担忧师父的健康,连忙说道。     我摇摇头,看着他,“小茴不见了。”     他脸上一丝表情未变,我接着道:“我原以为她被人捉走了,在路上碰到石南,想请他帮忙寻找,可他却说,让我来问你,君迁尘,你知道什么吗?”     他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将我摁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在了我旁边,“颜颜,你不问问我,当初为何骗你我是去和九渊商议要事,实际上却偷偷率军绕远路包围了锦都吗?”     “为什么?”既然他这么说,我便这么问,但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前面是一个不可碰触的真相,他正引领着我揭开盖住真想的那层纱布,但也许有时候,不揭开这层纱布更好……     “因为,我怕轩德帝会知道。”他的解释十分简短,但这一句已经足够我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了,“你是说……我们身边有内奸?”     我几乎是声音颤抖着问出了口,联想到小茴的失踪,我再迟钝也能明白这代表了什么,但我却怎么也不会相信,所以问道:“你跟我说的这件事……同小茴失踪,有什么干系?”     我从未有一刻像此时一样,惧怕听到君迁尘口中的下一句话,但他却老实得让人憎恨。     “因为,小茴就是那个内奸。”     我立刻笑了起来,“君迁尘,别开玩笑。”     “颜颜,”他将我的双手包裹在他的大掌里,“你知道我的。”     你知道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           第五十三章 一支铁笔写流年(十二)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在小茴被带上来之前,我一直认定这只是一场误会,她怎么可能是内奸呢,她虽比白芷入府要晚,但也算是陪在我身边长大的,说她是内奸,就如同说今夜天上有星,明日会下雨一样可笑,简直是天方夜谭。     营帐的门帘被人“嘶”地一声掀开,然后走进来一个面容沉稳的士兵,朝君迁尘和我行了个礼“人已带到。”     “叫她进来吧。”君迁尘先是看了我一眼,才吩咐道。     “是!”士兵躬身退了出去,可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进来,我从凳子上站起身,心焦地打算亲自出去看看,一个低垂着头的熟悉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小茴穿着的,还是那件旧衣裙,头发稍稍有些凌乱,但整体看着还是十分整洁的,看得出她这两天并没有受到什么拷问,只是被囚禁起来了而起,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低沉,跟以往完全不同,以前的她是活泼的,爱笑的,可如今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个仿佛一夜之间心灵上苍老了几十岁的人。     她一直没有看我,走进来以后便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样的她是我从未见过的,原本心中的些许希冀,被眼前这副情景击得粉碎。     “小茴……”我张了张嘴,只喊出了她的名字,她身子抖了抖,半晌,终于抬起头来看我,眼中已是一片死寂,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无言地朝我磕起了头,额头撞击在地面上,发出让人心颤的声音,我走了两步,又停下,低头看着只磕头不说话的她,问道:“所以,都是真的。”     她的动作顿了顿,听到我这句话后,一下子瘫倒在地,人似乎一瞬间被抽去了灵魂般,变成了一个木偶,她点了点头,眼睛里毫无焦距,看着某处走着神,嘴中却说着,“小姐,是我对不起你。”     我心中狠狠一疼,她又叫了我小姐,想起这些年的陪伴,一时间好像都成了一个笑话,我吸了口气,“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成为内奸的,可我说不出口,但她很容易就听明白了我想问的话,没有半丝迟疑地答道,“一开始,”然后就像说着一个同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似的,一字一句地讲了起来。     “我八岁进府之前,已经受了三年训练,那时候家里没钱,还有弟弟要养,爹便将我卖给了人贩子,后来有人专门来挑选长得好看的丫鬟,就把我挑了去,每日教的都是大户人家的规矩,我娘舍不得我,经常偷偷来给我送吃的……”     “后来,与我一同进去的五个小姑娘,都被送到了一个小院子里,在那里,有人专门教我们如何说谎骗人,如何刺探消息……稍学不好,便会遭来一顿毒打,他们打人的功夫可厉害了,表面上看不出一丝伤痕,里面的肉却都已经被打烂了,有一个同伴……因为学不好,活生生被打死了,那次以后,我再不敢不好好学,因为我想活着。”     我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只听她继续道,“就这么过了三年,我学会用笑来伪装自己,直到他们认定我们学成了,才放我们出了那个地方,我则被送到了……瑞王府,去瑞王府之前,我又见我爹娘和弟弟一面,他们过得很好,那些人给了他们足够的银子过好日子,我长那么大,第一次看见娘脸上的笑,我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娘对我同以前一样好,爹爹说实在是不得已才将我卖了的,不然都要饿死了,弟弟很可爱,总会仰着头叫我姐姐……”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表情十分温和,“后来离了家,去了瑞王府,服侍小姐,小姐待我好极了,将我当做亲生妹妹一般,从没有因为我是个下人,便瞧不起我,府里的人都很好,我是真的……将瑞王府当成了家的。那些人也没让我做什么,只叫我每个月汇报一些府中琐碎的杂事,我最初觉得没什么,所以十分听话……渐渐长大,特别是小姐开始女扮男装出门闯荡,我便开始意识到,这样不好了,若别人知道了这件事,传扬了出去,小姐的名声也便毁了,所以那次我便没有汇报什么,拿其他事情搪塞了过去,可是没过多久他们便送来了我爹的一根手指……”     我听得倒吸一口冷气,她那时才多大啊。     “我原本想,用我一个人的自由,换我爹娘弟弟一辈子安康,也值,况且小姐待我那么好,我每天都很快乐,并不觉得难过,可那一次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不仅不自由,连获得快乐的权力,都没有。”     营帐里一时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等回过神来,我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君迁尘站在我旁边,握着我的手,他双眼冷厉,直直地朝坐在地上的小茴看去,“所以你便能置你家小姐的性命于不顾,将我们的行踪泄露,引来了杀手,害得你家小姐差点葬身河底。”     我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四年前在阵紫河边,我坠入河底那件事,可那时候君迁尘还是司空易啊,我一直以为追杀他的是江湖上的仇家。     他见我一副呆愣的模样,低头轻声解释道:“那些杀手是君无双派去的,他那时便同苏清让相互勾结了,我当时还在想,他是如何知道我同司星阁的关系的,后来才知晓,原来是从她传回去的情报中推测出来的。”     “不,我……我并不知道会害小姐落水……”小茴无措地摇头。     “所以你也不知道,你的情报会令无数东胥士兵白白丧命么?”君迁尘的语气十分严厉,他身上杀气一盛,小茴立刻颤抖了一下身子,不再说话。     这么说来,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小茴的监视之下,也就等于在轩德帝的监视之下了,怪不得……我突然笑了,越笑越大声,最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颜颜。”君迁尘心疼地看着我,我挣脱他的手,走到小茴身边,缓缓蹲下了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是不是你告诉他们,《同心录》在我手中,是我故意没救伯咏志的。”     小茴眸子一缩,眼睛已经垂了下来,放在身前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你不知道轩德帝会将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伯弘文,被仇恨冲昏了头的伯弘文为替爱子报仇,将我抓住用以私行,打得我皮开肉绽,差点死去……”     她已经呜咽出声,不停地摇晃着头,我却温柔地笑着继续说道:“你不知道他们在青阳关设下了埋伏,只等着君迁尘带兵前往,枉死了多少年轻男儿,害得贯休身重数刀,差点一命呜呼,害得白芷新婚不久就差点成了寡妇!”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凄厉而哀婉,“你不知道你这么做,会令所有陪着你长大,看着你长大,爱着你的人们失望甚至绝望!是不是!”     “小姐……”她已经哭不出声了,泪水从脸上汹涌地流淌着,我深吸了口气,站起身背对着她,眼睛却直直地看向了君迁尘,“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语气十分平静,君迁尘眼眸微闪,但很快说道:“青阳关之战后,我察觉出偷袭计划被泄露,这才着手从身边的人调查的。”     我点点头,“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颜颜。”君迁尘往前跨了一步,我微微躲开他的手,“怪不得石南待她不一样了。”君迁尘叹了口气,“她后来是借着买针线的名义,将情报传递出去的。”     我心中一颤,淡淡道:“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吗?”包括小茴对石南的感情,她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做一个更合格的间谍,让她做一些举动的时候有一个合理的借口,让人们不至于怀疑到她。     “我……”小茴从地上缓缓爬起,我依旧没有转身,听到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姐,我还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     “我想……再见一面石大哥。”     我看了君迁尘一眼,君迁尘扬声道:“石南,进来吧。”     小茴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石南从门外掀帘而入,还是那张冷如冰山的脸,小茴沉默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转身,朝石南露出了一个笑容,石南却将眼神看向了别处,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浪费时间,小茴的笑容一下子顿住了,但不过一会儿,她笑意更深,仿佛没有半丝尴尬,中间的这些是都没有发生过,她还只是那个单纯的喜欢着石南的小姑娘。     “石大哥,也许你会认为我说的都是假话,但我想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若没有那些事……我会对你更好的,我知道你不会娶我,这一辈子,若能天天看到你,陪在你身边,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可惜……我没有那个福分。”她自嘲地笑了笑,很快收住情绪,继续道:“我给你缝衣服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你不要因为我买针线时传递了情报,就觉得那衣服脏……你从没有穿过它们,我也不怪你,你能够接受,即便是因为别的原因,我也很高兴了。还有,前段时间我抽空,又给你缝了一件,只是还没有缝完,想来是没有机会了,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以后能记得我。”     我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妥,忍不住转身看了她一眼,她看起来十分正常,那双大眼睛在看着石南的时候还有些闪闪发亮,只听她接着道:“石大哥,我和你认识那么久了,什么事也没有求过你,我只求你这一次,你能端一杯水给我喝吗?”     我微微愣住,看向石南,见他也是一副微怔的表情,小茴甜甜一笑:“一直都是我给你送东西,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你也很少接受,也从没为我做过什么,其他的我也不奢望,我只想……”她低下头,露出了羞涩的笑,“我只想你能够亲手为我倒上一杯茶水,然后端给我喝,我就当……这是你送与我的礼物了。”     我微微有些心酸,想着若石南不答应,那我即便是逼着他,也要让他应承下来,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只过了片刻,石南便走向了茶几,然后弯下身翻起一个干净茶杯,倒了杯热腾腾的茶,宽厚的大手端起了茶杯,又走回了小茴身边。     小茴眼神泛泪,脸上是十分幸福的笑容,接过石南手里的茶杯,高兴地说了声:“谢谢你,石大哥。”     石南将脸转向了别处,一声不吭,小茴笑了笑,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然后似有些意犹未尽似的,舔了舔嘴唇,“真香啊。”     她刚说完这句话,便有血从口中流了下来,接着是鼻子和眼睛,好像只眨了眨眼,她便已经摔落向地面,她身边的石南立刻接住了她,将她搂在了怀中,我心头大骇,立刻朝她奔去,蹲在了她身边。     她七窍都流出了血,十分渗人,她看向我,喘着粗气道:“小,小姐……今生是我,对不住您,还有……白芷她们,若有来世,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求您,到时候,帮我救救爹娘,和弟弟,不要被他们杀害了……我们家,死我一个,就好了……”     我手指甲掐进肉里,几乎要掐出血来,可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了我心头的痛,我颤抖着说道:“小茴,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有我在,没有人敢动你的!”     小茴苦笑着摇摇头,“我,我知道,小姐心善,不会让我,去死的,可是我……我没脸再活着了,那些,那些被我害死的人,冤魂……我睡不着,每晚都睡不着,很痛苦……”     石南在旁边一声不吭,我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小茴,尖声道:“你不要死,我一定会让石南娶你的!一定会的!到时候你就能如愿以偿了!”     小茴最后眷恋地看了石南一眼,然后一咬牙,用尽全力往地上一滚,滚出了石南的怀抱,接着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我立刻过去将她搂在怀中,她不看石南,说道,“小姐,石大哥是个好人,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我,我配不上他,现在太丑了,更加,配不上他了……”     “好好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会逼你的。”我几乎是在哄着她,她眼泪混着血流了下来,她咳嗽着,口中的血像怎么也流不尽似的,我这才回过神来,尖叫着:“快去请宗老头过来!”外头好像有人答了句“是”,但小茴已经扯住了我的袖子,“没用的……这药已在我右槽牙里放了很久,很久了,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无药可解……”     她穿着粗气,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嘴角还挂着一丝笑,“若真有来生,我只想做小姐身边那个……无忧无虑的小茴……”她牵住我袖子的手缓缓落了下去,最后,她的头微微朝石南的方向歪了歪,眼睛轻轻合上,再无半点声息。     我的心痛如刀绞,她终是在我怀里断了气,待宗老头急匆匆赶来,嘴里还念叨着:“怎么了,又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我!”     一掀开帘子,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君迁尘眼中饱含疼惜看着我,而我则满眼是泪地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七窍流血,已经断了气的小茴,在我身边不远处,是蹲着的石南,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双手还保持着抱着小茴的姿势,宗老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快速凑到我旁边拿起了小茴的手把了把脉,接着叹息了一声,然后掰开了小茴的嘴看了看说道:“是剧毒,入水即化,即便我当时在此,也回天乏术。”     听到他这句话,原本一动不动的石南突然剧烈地抖了一下,紧接着砰地站了起来,没说一句话,掀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入水即化……     是石南亲手为她端的水,我低头看着脸上还有着泪痕的小茴,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你放心,他这一辈子,再也忘不了你了。”     小茴就埋在莫愁湖边,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她终于可以不用在为这些烦恼了,我记得她曾说过,她喜欢有山有水的地方,她的墓上只刻了她的名字,她陪了我一辈子,我却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知道是君迁尘,他在我身后站定,我却没有理会,自那日后,我便没跟他说过话,我心里怪他,怪他没有告诉我,以至于让小茴走到了这一步,若我早些知道,决计不会成为这样的。     我知道在他的立场上,小茴是一个罪人,他身为大军主帅,是容不下一个害死了这么多士兵的间谍,好好地活着的,我清楚也明白,但即便小茴害了这么多人,也害得我差点命丧黄泉,但我却不想怪她,本质上,她也只是一个可怜的,为了保护家人而只能选择背叛的姑娘罢了。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静静地陪着我,微风袭来,柳条轻摆,从此青山绿水,常伴你身侧。     安心睡吧,我亲爱的姑娘。     ------题外话------     写得好难受……           第五十四章 一支铁笔写流年(十三)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师父渐渐好了起来,锦都依旧被我们围得水泄不通,轩德帝派出使者求和,但君迁尘断然拒绝了,若没有发生之前的事还好,现在我们的唯一要求,便是他们投降,然后打开大门,迎接东胥大军。     从师父口中,我知道了她身上发生的事,师父根据凌嬷嬷的描述,查到了凌润青府上,那段时间,她都会偷偷进凌府翻查,看能不能找出一些有力的证据或者证人来,但那日,她偷藏在凌润青的书房,正好听见凌润青在同手下讲起一件事,师父这才得知,原来当初黄一虎的那纸乩语,是偷自凌府,怪不得当初在天下第一庄时,他得意洋洋地说是来自一个大人物那里。而那纸乩语,是轩德帝伪造的,目的,自然是满足他的野心,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师父听后心中一急,不小心弄出了动静,被凌府的人捉住,凌润青自知此事事关重大,我师父又不是普通人,于是当机立断,为了掩人耳目,将自家一处房子点燃,自称是走了水,这样,书房里的动静便被掩盖掉了。     怕人找上府中来,第二天便将师父偷偷运出了城,等他将此事禀报了轩德帝后,又重新将师父送到了皇宫,悄悄软禁了几年,而凌润青正因为帮轩德帝做了这么多肮脏缺德的事,他的女儿凌书蓝才被赐婚于太子,成了太子妃。     我一口银牙都要被咬碎,若说之前还对轩德帝抱着一丝孺慕之情,经过这些事后,我已经对他恨之入骨了,师父却拍了拍我的手,安抚道:“事已至此,知道仇人是谁了便好,不过不要迁怒于人。”     我知道她说的是子仁哥哥,我点了点头:“不会的,师父放心好了。”     君迁尘此时走进来,坐到了我身边,我微微一侧身,十分冷淡,师父和宗老头都看出了不对劲,不过两人都没有说话,君迁尘则语气如常地跟他们聊了几句,直到师父状似无意间提起:“听说,你的毒还没解?”     我心里一个咯噔,立刻便朝师父看去,她虽然是对君迁尘说话,但眼睛却看向我,我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现在应该珍惜和他的时光,不应将这些事放在置气上,我偏过头去看君迁尘,他一如既往地含笑看着我,目光如月光般温柔,我心中一酸,立刻瞪眼,假意怒道:“笑什么笑,师父问你话。”     他这才转过头去,答道:“是的。”     师父眼中带着一丝嘲讽,看向宗老头,“你不是号称天下没有你解不出来的毒么?”     宗老头结结巴巴的,“话虽这样没错,可时间仓促……”     “有了眉目没有?”师父也不遮掩,直接当着我们的面将这句话问出了口,我心中一紧,立刻握住了君迁尘的手,他回过头安抚地朝我笑了笑,捏了捏我的手心,我这才安稳下来。     宗老头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低声说道:“阿慈,这话我们私下说吧。”     师父一瞪眼,“是他们的事,为何要背着他们说。”     “话虽如此……”     “你怎么这么多年了,还这么婆婆妈妈的。”     宗老头撇撇嘴,实在说不过我师父,只得老老实实道:“眉目倒是有了,不知可不可行。”     师父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只管说就是了。”     宗老头挠了挠头:“是这样的,其他方法都已经用过了,之前配的解药本就不齐全,因此毒没有清干净,现在再服下去也没什么用了,如今只有……只有……”他偷偷看了师父一眼,见师父没有露出别的神情,于是小声说道:“只有以毒攻毒这个法子没试过了。”     师父横了他一眼,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要知道,他曾经很不屑用这个法子的,号称没有解不开的毒,再说了,这个法子十分凶险,若一个不凑巧,也许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     “他原本就是因为以毒攻毒的法子,才活下来的,身体里已经有两种毒了,十分厉害,若想以毒攻毒,需找一种比这两种毒加起来更毒的毒药才可,你找到了吗?”师父低头思考了一下可能性,十分认真地问道。     “找是找到了,只是……”宗老头挠了挠头,“只是太毒了些。”     “是什么?”     宗老头看了我一眼,我心中一跳,莫非是……     “是阿宝。”宗老头答道。     果然!     “可是阿宝还在风惊。”当初因为是上战场,我便没将它带出来,怕会误伤到人。     “前段日子,我已经叫人从风惊将阿宝带过来了。”宗老头慢吞吞地说道,我想起前段时间他找君迁尘叫人去风惊取药材,原来是去接阿宝的。     “所以,值得一试吗?”我紧张地看着宗老头和师父,师父毫不犹豫地点头,“若没有其他法子了,我认为值得一试。”     宗老头却十分犹豫,“这……若是没弄好……”     “不试最终也是个死。”师父冷声说,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但还是忍不住心痛,君迁尘摸了摸我的头,“我愿意一试,只是,需得拿下锦都后。”     “好。”见他回答得如此爽快,师父眼中倒是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她生性爽直,最讨厌犹犹豫豫拖泥带水之人,即便之前她对君迁尘不甚满意,那么现在,她就如同看女婿似的,越瞧越满意了。     正因为这样,她勒令宗老头不能将此事搞砸,否则就让他赔我一个夫君,我被他们两人的话逗笑了,原本紧张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后来那些日子,宗老头便整日呆在师父房间里,一个医圣,一个毒仙,两人有生以来第二次合作,倾尽全力,打算让君迁尘再平平安安活上个几十年。     而锦都城的大门,在众人都没有预料到的那天,静静地打开了。     我看着城门口那张熟悉的笑脸,抑制住想扑到他怀里的情绪,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子仁哥哥。”     苏子仁还是以前那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不同的是,他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双眸中,如今满是沧桑,他伸出手在我脸上捏了捏,声音带着笑意:“子颜妹妹。”     短短几年时光,改变的何止是面貌、年龄,更多的是心境,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整日只想着淘气作乐的少女了,他也不是那个会在后面替我们背黑锅,目光温柔看着我们的少年,现在我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他也为人夫,为人君……     令我最觉得诧异的是,他原本那么清心寡欲,平淡如水的人,竟然发动了政变,将轩德帝的党羽一网打尽,如今轩德帝被软禁在宫中,而他,顺理成章成了猗郇新的王。     这些事,是我在今日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毕竟,这几年再怎么物是人非,我依旧相信,他还是那个心无杂念,清俊儒雅的子仁哥哥。     他还未登基,但已经掌控了全局,看着君迁尘和他正低声聊着什么,两人熟稔的样子,让我不得不重新思考他们俩的关系,我们已经进入了猗郇,我没来得及回瑞王府,便已经被接进了皇宫,一个身着素雪长裙,腹部微微隆起,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的女子迎接了我,她的脸让我有一种熟悉感,仿佛以前见过,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她自己却主动介绍道:“我叫潘夏之。”     我立刻想起来了,她不就是当年花朝节上,和凌书蓝两人争锋相对,最后被假扮成景落的我解围的潘提督之女,潘夏之么?     看她现在的装扮,莫非……     若按照常理,来迎接我的应该是皇宫的女主人才是,如今子仁哥哥成了王,那么自然应该是曾经身为太子妃的凌书蓝前来接我,但凌润青乃轩德帝的心腹,此时没有见到凌书蓝,这是否意味着,她也已经被子仁哥哥软禁了?     我当初又如何想过,这潘夏之会成为子仁哥哥的侧妃,看来世界上的奇事,果真数不胜数,不过她给我的感觉,比凌书蓝好多了,看起来温柔和婉,慢条斯理,实则内心十分坚定,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和子仁哥哥一模一样。     后来我才得知,原来她比凌书蓝还早嫁给子仁哥哥一些,两人性情相投,很是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只可惜这种日子被后来的凌书蓝打破了,凌书蓝生性霸道,脾气刁蛮,对子仁哥哥爱慕已久,原本跟潘夏之便有一些瓜葛,现在又因她早嫁给子仁哥哥一事,几乎闹得水火不容,还为此失去了她和子仁哥哥的第一个孩子,不过好在,一切都挺过去了,她又怀了孕,这一次凌书蓝再也不能做什么手脚了。     这一次子仁哥哥能够顺利拿下主动权,还多亏了潘夏之的父亲,九门提督潘提督,当初那个被凌书蓝嗤笑的官职,这一次却成了反败为胜的关键。     晚宴上,看着同君迁尘推盏饮酒的子仁哥哥,我突然无比地想念起景落来,不知道她现在一个人在赤炀朔城过得如何,轩辕凌霄对她怎么样,若到时候真的兵戎相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子仁哥哥好像很久没这么高兴了,一个劲地催促着我们喝酒,潘夏之也不阻拦,只静静地在旁边为他添着菜,两人眼神交错间,有种别样的温柔缠绵,我这才算真正的放下心来,幸好,幸好他最终找到了他的意中人,从此漫漫人生路,有她相伴,想来不会孤寂才是。     “君兄,”子仁哥哥酒量不好,但今日却破例多喝了几杯,同那些朝臣们喝过以后,又在寝宫外殿摆上了一桌,只有我们几人,子仁哥哥双颊泛红,看着君迁尘,说话有些吞吐,但思维十分清晰,“你……知道我的,我从小最喜读书,对朝堂之事……根本不感兴趣,若不是……若不是情势所逼,我也不至于走出这一步。”     潘夏之拿着手帕温柔地替他擦拭着额头的汗,他继续道:“这些阴谋阳谋,尔虞我诈,都非我所愿,我只想一辈子读着圣贤书,同内子一起泛舟湖上,或欣赏名山胜景,或拜访天下大儒,人活一生,若还能留下一本著作,余愿足矣。”     我知道这是他从小的心愿,不过从没见他这么**地说出来,我看了君迁尘一眼,他正盯着自己的酒杯看,并没有吱声,子仁哥哥又转过头来跟我说:“子颜妹妹,你可知……当初我为何说,你不会过得不幸福……”     一道亮光在我脑海中闪过,我有些不敢置信地支吾着:“难道,难道你……”     子仁哥哥露出了一丝调皮的笑意,眼中的光芒大盛,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般,“我知道真相。”     我瞪大了眼,但心中却想着,已经发生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了,再多发生一件算什么呢?     “若非如此,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嫁给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他说得无心,我却整颗心都沉了下去,他不知道,此时的君迁尘,毒素未清,跟病入膏肓也差不远了,我苦涩地笑了笑:“子仁哥哥,看来你早与他相识了,骗得我好苦啊。”     他笑了笑,抬起手指了指君迁尘,“他和我相识于幼时,后来一直通信未断,那次相见,他答应过我,若今后帮他办成一件事,那他也将满足我的愿望……现在,我答应的事做到了。”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跑到里室,没过多久捧出来一个檀木盒子,他将盒子放在了君迁尘面前的桌子上,将盖子一下子打开,里头是天下人趋之若鹜的玉玺。     我心中一颤,忍不住脱口而出:“子仁哥哥,你真的确定吗?”     他大笑道:“这让世人疯狂之物,却是我的累赘,我相信君兄,定能给天下百姓带来一个继往开来的太平盛世!”     我看向君迁尘,他亦抬起了头看向我,只一瞬我便知道了他的选择,他天生便是王者,他天生便要受世人敬仰,如同子仁哥哥的梦,是想做一个天下大儒般,他的梦想,便是站在世界之巅,同我携手,一同俯瞰江山如画。     ------题外话------     真的泪奔了,突破百万,这是一年前想都不敢想的,我竟然做到了!           最终章 一支铁笔写流年(十四) - 冷皇的假面毒后 - 秦豆 热门推荐:、 、 、 、 、 、 、 74_74735我没有再去见轩德帝,他被软禁在宫中,接下来的一生将在痛苦中度过,因为他没有完成他的野心,被亲手敕封的太子拖下了皇位,最后国家还落入了外人之手,想来,终其一生,他都不会再有一天好眠了。 在锦都最后的日子,我同君迁尘带着师父他们一起,重新回到了瑞王府,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果真变成了一片废墟,熟悉的一草一木都变得格外陌生,君迁尘想要为我重建这里,被我拒绝了。 “重建的瑞王府,也不是我心中的那个瑞王府了。”还不如让它保持现在的模样,而以前它的样子,会在我的心里熠熠生辉,越来越清晰。 君迁尘去见了轩德帝一面,回来后便将自己为司空后人的身份昭告了天下,也为自己的母亲正了名,后来他偷偷告诉我,虽然那纸说“苏氏有女,得知可得天下”的乩语是假的,但司空族人却真的留下了乩语,而入世的那支司空族人,却正是因为这纸乩语现世,而被灭了门。 真的乩语上说,三代内,有子司空为王,天下一统。 不过这真的乩语随着司空一族的灭门惨案发生后,也随着消失了,只流传在各国一代代的帝王心中,君迁尘也丝毫没有将真的乩语公诸于世的意思,我有些好奇地问他:“为何不昭告天下呢?” 他亲昵地蹭了蹭我的鼻尖,笑着答:“苏氏有女,得之可得天下,这才是真的。” 我们在锦都休整了不久,师父和宗老头便一致决定,为他解毒的日子来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他如今的健康状况好得令人惊叹,若不是我知道他的毒素未曾清除,会以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健康。 为了一切顺利进行,我甚至跑去找子仁哥哥看了个好日子,然后不信鬼神的我,将锦都周围的大小寺庙都拜了个遍,只求菩萨能够听到我心中所想,让君迁尘彻底好起来。 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却比想象中的要简单许多,阿宝和君迁尘原本就熟悉亲近,自然不可能会咬他,因此我们只能采取强硬的手段,掰开阿宝的口,用它的毒牙划开了君迁尘的肌肤,看着毒液从那个细小的伤口渗透进去,我感觉身上的血液也随之冰凉。 后来的一切恍如梦一般,因为几样毒素在身体里乱窜,君迁尘当天便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间,师父告诉我,若君迁尘一直高烧不退,那么此次便失败了,他就算没有被毒死,也会因为身体过高的温度导致脑死亡。 我已经忘记那几日我是怎么过来的了,整日整夜地守候在他身边,在他耳边不停地说话,说着我们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不停地给他擦拭着身体降温,直到我两眼昏花,口干舌燥地昏倒在床边,才停止了下来。 待我醒来,等待我的是师父欣慰的眼神,她告诉我,君迁尘挺过来了,从此以后,迎接我们的,将是人生的新篇章,再也不会有任何隐患埋在我们通往未来的路上。 君迁尘的身体十分健壮,待毒素清除完,高烧退后不久,他便苏醒了过来,看着眼睛红肿,瘦了一大圈的我心疼不已,勒令我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我含着泪答应了。 待他彻底好起来,又到了一年的秋季,九渊仍旧在边境线上苦苦挣扎,虽已经派了援军赶过去,但赤炀大军没了盟军,孤军奋战后更加孤注一掷,如同破釜沉舟般,打起仗来跟不要命了似的。 君迁尘便决定率领余军赶去同九渊会合,原本我也要一起的,但他却制止了。 “你不想元宝吗?”就这么一句话,便将我心中的万语千言压了回去,我想元宝,想念他肉乎乎的小手,想念他软软糯糯的声音,更想念他躺在我怀里时身上的奶香味,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会不会不认得我了。 我想得心酸,便不再拒绝他让我先行回风惊的建议,决定带着师父和宗老头一起回府,离开的前夜,我俩极尽缠绵,仿佛要将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中,那么久了,这一次才彻底地放纵出来,事后,我筋疲力尽地躺在他的怀中,在他的胸口画着圈圈。 “君迁尘,这一次我们会分开多久?” 他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不用多久了,赤炀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夷玉百姓四处起义,他们已经无力镇压,更何况,猗郇此时归入我手,天下五分,此时合了三分……” “怎么合了三分,”我一个一个的数着,“明明只有东胥和猗郇合成了一家,哪里来的三分。” “还有琅轩。” 我哼了一声,“扶摇现在可是女王,你要娶她不成?” “胡说什么。”他点了点我的鼻子。 “我哪有胡说,你若不娶她,休想她将国家拱手给你。” “唔,这倒是,”他想了想,“实在不行,买好了。” 我愣住,“开什么玩笑?!” “反正杜衡有的是钱。” “……”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司星阁里最后剩下的那颗文曲星,是不是子仁哥哥。” “颜颜真聪明。”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你小时候咋勾搭了那么多人呢?可为什么偏偏漏下了我?难道我这么不显眼,以至于被你刻意忘记了?” 他亲了亲我的嘴,笑了笑,没有说话,我十分不满地嘟囔着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口,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不知道的是,过了许久许久,在黑暗中,他静静睁开了那双幽深如泉水般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我,低声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傻瓜,谁敢忘记你啊。” 后来的日子过得飞快,我同君迁尘他们兵分两路,我们直接回风惊,他则赶到边境,保家卫国,抵御外敌,元宝看到我回来,高兴得不得了,抱着我怎么也不肯撒手,师父见到元宝,喜爱极了,待听到他脆生脆气地喊婆婆,一颗心便跟化了似的,从此,开始了跟宗老头的漫长“争宠”之路,哦,中间还夹着一个正牌爷爷,景和帝。 元宝长高了许多,人也沉稳了不少,被景和帝教导得很好,已经跟个小大人了似的,只有在面对我时才会不停撒起娇来,听到君迁尘带着士兵在边境打仗,他眨巴着大眼大声道:“长大以后我也要学爹爹一样,保家卫国!” 景和帝立刻凑上前来道:“乖孙孙,保家卫国自有将军士兵去做,你需得学会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才是一个帝王要真正学会的。” 元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宗老头在一边不满地说道:“皇上啊,元宝这么小,你别总说些他听不懂的,都要教成榆木脑袋了。” 景和帝也不生气,只是板了板脸,“我的孙儿我想怎么教就怎么教!”接着弯下腰又换成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看得出这些日子以来,他跟元宝的关系亲近了很多,简直是一日千里,他笑眯眯地说:“元宝,跟爷爷去下棋好不好?” 元宝刚要点头,宗老头在旁边插声道:“又下棋?今日轮到元宝跟我去认药草了!” “认什么药草?元宝以后可是一国之君!哪里需要亲自认药草!” “切,省得被人下毒害了都不知道……” “你……” 我苦笑着摇头偷偷离开了屋子,他们两个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府中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好像这样以后,景和帝原本病怏怏的身子好了许多,郭长生守在门口,一脸笑眯眯的样子,见到我立刻弯了弯腰,我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这才离开,不久之后,景和帝便下诏将皇位传给了君迁尘,只等他凯旋而归后举行登基大典,一切如预料中的一样往前发展着。 白芷她们得知小茴的事后,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不过最近她怀孕了,贯休急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去哪儿都恨不得抱着,倒是冲淡了她的伤心,我看着抚摸着稍稍凸起的肚子,笑得一脸幸福的她,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她一边吃着酸枣,一边道:“原本不喜欢酸的,最近不知怎么了,一吃起来没完没了的。” 我笑道:“酸儿辣女,你这一胎肯定也是个小子。” 她高兴道,“不管男女都好,若是个小子,贯休说以后要教他习武,还保护小主子,若是个姑娘,就将她宠上天。” 我捂着嘴咯咯笑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看着桌子上的肉,胃里不停地咯酸水,最终忍不住跑到一边吐了起来,师父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心中直发毛,才慢悠悠来了句:“你不会怀孕了吧?” “蛤?” 事实证明,我真是迟钝得可以,在元宝成了一个四岁的小娃娃后,我再度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孕妇! 君迁尘收到风惊来的邸报时,正在同九渊商议战事,看都没看邸报一眼,便顺手放到了旁边,直到半天过去后,才想起来还有封邸报没看,便拿过来一边喝着茶一边扫视着,九渊低头看着地形图,半晌,没听见动静了,奇怪地抬头一看…… 君迁尘左手拿着那张邸报,右手拿着一个茶杯,人却如同静止的雕像似的,静立不动了。 “你怎么了?”九渊认识君迁尘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 君迁尘晃了晃神,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后拿起那张邸报,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深吸一口气,朝九渊说道:“颜颜又怀孕了。” 语气平淡,但熟知他的人才能听出那下面掩饰的狂喜,九渊眼眸闪了闪,真心实意地笑道:“恭喜了。” 君迁尘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抑制不住地漾开了一抹笑:“说是三个月前便发现了,一直怕影响我,便没说,现在胎位稳固了。”接着他开始在营帐中不停地来回踱步起来,“不行,我放心不下,我要回去看看。” “你回去吧,”九渊笑道:“战事差不多稳定了,你此时离开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回去看看颜颜还有元宝,记得替我问好。” 君迁尘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了,这一次同怀元宝时完全不同,折腾得不行,好在这是君迁尘毒素清除之后才怀上了,因此并没有其他不好的症状,只是孕吐得十分厉害,几乎是闻见什么吐什么,几个月下来,人不仅没胖,反倒瘦了一大圈,反观白芷,吃得好睡得香,养得白白胖胖的,老话都说,怀姑娘娘亲会变美,看我现在这糟心的样,我不禁怀疑,自己这次又怀的是个小子。 为了能够顺利生产,师父每日都督促着我们两个孕妇在府里运动散步。 这日,天气十分清爽,虽然有些凉,但却出了大太阳,稍稍一走便出了汗,这时候我曾经练过武的优势便显现出来了,同白芷一起走了四五圈后,她便直喊着太累,走不动了,贯休皱着眉头说,待她生了孩子,得同我一起练武才行,白芷苦着一张脸被贯休接了回去。 元宝同宗老头一起头对着头在看医术,师父在旁边慈爱地看着他们,不过据宗老头说,元宝的记忆力很好,但在医学上却天赋一般,药材名能全数背下,但若是要他举一反三,却是做不到了,因此他还是颇为遗憾的,觉得自己这天下第一的好医术约莫得失传了,即使是这样,他仍旧每天乐此不疲地教导着元宝,好像只要元宝能听他说说话他便十分开心了一般。 子鸢和诺儿在门口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看到我额头上出了汗,还特地为我送了块干净帕子过来,还招呼着我不要走了歇息一会儿。 我则一个人挺着肚子,用手扶着腰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走着,突然我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猛然回头,便看到了一张朝思暮想的脸,他正站在门口看着我,一袭黑色的袍子,衣袖边闪烁着银光,如同第一次见到的那样。 他和我遥遥相望,目光交缠,这一眼,便仿佛度过了万年,往事一幕幕在我眼前闪过,我看到了他眼角闪烁的光,那光如同最耀眼的宝石,通过不停地打磨,才呈现出了最美的光泽。 我看到他嘴唇微动,一个温柔低沉地声音遥遥传来:“颜颜。” 院子里突然一静,所有人都看向门口,我朝他露出了甜甜一笑,“回来了。” 天边有成双成对的鸟儿飞过,空气中浮沉着不知名的芳香,他一步步地朝我走来,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有人说,幸福是一种难以捉摸的东西,它总在不经意时出现,在你觉得抓在手中时候却偷偷离开;有人说,幸福其实唾手可得,只要没有执念,懂得感恩,它便会跟在你身后;还有人说,幸福是天底下最难得到的东西,因为人生总会求而不得,又如何会感到幸福? 我说,幸福就是生活原本的模样,而现在,我正幸福着。 题外话 自此,正文终于完结了,接下来是番外,会有小子颜和小迁尘的故事,嗯,应该还会有元宝的故事~很开心滴~期待吧~。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