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婚 - 冷香记 - 未知   重尨国国都,富阳城,长乐街,锣鼓喧天,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有如巨龙。   全城的百姓都出动了,男女老少挤在道路两旁,有的人甚至天没亮就提前来占那好位置。   路过的外乡人被如潮的人流挤得差点丢了行李,那边问:“李三,你不是去云城了吗?怎么在这?”   这边一个书生扶着帽子兴奋地答道:“如此良机,可一睹绝代美人风采,怎能错过?”   “小姐,我们快回去吧,老爷知道了可不得了。”那边一丫鬟扯了扯身旁少女的衣袖,神色焦急。   “彩霞,爹不会发现地。”少女踮着脚尖往街道上看,眼睛里放着光。   一会见丫鬟还扯着自己的衣袖,她有些不耐烦道:“不见到六王爷,我是不会回去的,你要害怕就自己先回。”   丫鬟被那少女呛了一句便也不做声了,“来了来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迎面走来三匹高头大马,尤以中间一匹最为雄健,从上到下如火焰般的赤红,浑身没有半根杂毛,从头到尾长约一丈,从蹄到顶高八尺,一看便知是千里马中的翘楚。   旁边两匹也不逊色,左边马上的是镇国将军的独子吴世勋,小名破虏,他面容挺秀,气质硬朗。   右边马上的是丞相长子公孙修能,他一身白衣,玉冠金腰带,容貌清俊,气质儒雅,风度翩翩。   若说公孙修能是一束柔熙地月光,吴世勋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那骑在千里马上的少年便是让人移不开目光的传奇。   六王爷,无攸,慕容无攸。   天才少年,十四岁封王,北征南伐,军功赫赫。十八岁让出兵权,从此做了一闲散王爷。   听说,他在南郊盖了一所园子,里面种满桃花,十亩桃林,桃花盛开之际,宛如香雪林海。   这座园子在富阳第一美人公孙尔雅十四岁时,被送与她做了生辰礼物。   庆历三年,荣帝赐婚于三月初九,六王爷慕容无攸迎娶丞相千金公孙尔雅为王妃。   “六哥,富阳可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破虏扫了一眼街道两旁的群众,打趣道。   “这还不是冲了无攸的美名来的!”修能在马上笑地悠然。   “尔雅肯定等急了,我们快些走吧。”破虏看了看道路两旁拥挤的人群,催促道。   “说得好像今天你才是新郎官!”修能偏头朝他一挤眼。   那边破虏脸一红,埋头就盯着自己的靴子,不作声了。   无攸见这两人斗嘴也不掺和,只微微一笑拉了下缰绳,加快了速度。   街道拐角一对女子疾步而行,走在前面的女子一袭红衣,面上蒙着轻纱,她眉头轻蹙,似被琐事所扰。   跟在后面的女子提着裙角努力追赶,不一会额头上便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边走边轻声低唤:“姑姑,等我。”   那努力追赶的女子是富阳第一香楼的少掌事婉儿,她今日本应与大掌事羽嫣一起在相府伺候公孙尔雅熏香。   重尨国女子出嫁之前的礼节繁琐,要注意的事项很多,有些是能省则省,可熏香这一环节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省过的。熏香,则是用秘制香料熏过出嫁女子的喜袍,这还不能提前熏香,非得出嫁日一大早开始才行。寻常百姓家有女子出嫁,顶多请得起第一香楼小侍级别的香侍,能同时请动两大掌事,也只能是皇家了。   给丞相小姐熏香的配方研制了一年,也反复试验过数十次,可是不知怎得今日取出香料正待熏香,却发现变了味。   羽嫣知事态严重,说不好就要掉了脑袋,还得连累香楼的姐妹,这才火急火燎地遣了婉儿去请那云若居的神秘女子。   婉儿从未见过她的模样,只是平时听羽嫣唤对方“姑姑”,羽嫣交代自己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求助于那女子。   那边迎亲队伍已经走到了长乐街尾,再拐个弯便到了丞相府所在的多子街,这沿线是提前清过场的,按理是不会有人能闯到迎亲队中。   却见千里马忽抬起前蹄,高声嘶鸣,显然是被惊吓到了。   慕容无攸安抚好骏马,往前一看原是两名女子,走在前面的红衣女子面上蒙着轻纱,瞧不清楚她的模样,走在后面的一身水蓝襦裙,样貌倒是清秀,此刻却是吓得脸色苍白。   “王爷,恕罪。”婉儿看到马上的男子一身喜袍,再瞧旁边的公孙修能,立马跪下求饶。   伺候在一旁的喜官挥着喜鞭,正要上前教训,却见慕容无攸突然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住。   “见到六王爷还不跪下!”喜官放下高高举起的喜鞭,可脸上却仍是震怒,他大声呵斥道。   “我为何要跪?”红衣女子淡然反问道,她的目光似由始至终都未落在那偌大的迎亲队伍。   “你!”喜官没想到她竟如此嚣张,一时哑口无言,心想世上怎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婉儿,走。”红衣女子没有丝毫停留,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婉儿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慕容无攸,再看了一眼红衣女子,一想相府中大掌事还在等着她们,便咬了咬牙应声而去。   “六哥,这就放他们走了?”破虏盯着红衣女子消失的背影反问道。   “看她们的方向也是往相府去。”修能望着前方若有所思。   “王爷?”喜官胆怯地上前求问。   “不要误了吉时。”慕容无攸吩咐道。   迎亲队伍又很快恢复了秩序,有条不紊地向丞相府而去。    第2章 渥丹 - 冷香记 - 未知   此时,丞相府珠玉楼,公孙尔雅正端坐在梳妆台前,梳妆的嬷嬷在给她点缀额上的花钿。   丞相夫人王氏坐在一旁的福椅上品着茶,她脚下跪着一排人,最前头的便是第一香楼的大掌事羽嫣,她脸上是一记鲜红的掌印,地上是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碎瓷片。   “夫人,人来了。”一嬷嬷走进来通报道。   还未见到人,便闻到一阵浓郁花香,妩媚好似海棠,再近了,花香一转,竟成了一室莲香,进门的是一红衣女子,她面上蒙着轻纱,一双眸子纤细绵长,她后面跟着的女子正是婉儿。   “姑姑——”羽嫣见来人,便抬起头来,目光含泪轻唤道。   红衣女子叹了口气扶起她,转头向着婉儿吩咐道:“公孙小姐留下,其他人先出去。”   王氏站起身想要回驳,却见那红衣女子走过来微笑地看着她道:“还望夫人能够谅解。”她迎上那女子的目光,一时竟生出了怯意,对方面上虽笑着,眉眼间却是极冷极寒。   待众人都离去了,红衣女子才柔声对公孙尔雅道:“小姐,请先换上喜服。”   “可是它还没有熏过?”公孙尔雅一愣。   “不碍事。”红衣女子拿起桌上的喜服递给她。   “好。”公孙尔雅依言,款步走入屏风之后。   那边红衣女子除去了外罩的红衣,露出里面一领月白色的薄衫来,她好整以暇地坐在福椅上,从怀里摸出一朵白花,又从桌上拿过一干净的茶杯,将白花的花瓣摘下丢入杯中,又从发间拔了根玉簪,轻轻将花瓣捣成泥状。   做好这一切的时候,公孙尔雅已经从屏风后走出,换上喜服的她明艳夺目,光彩照人,当真是倾国倾城。她见那女子换了一领月白色的薄衫,面上蒙着轻纱,虽见不到真容,可一身绝尘的气质却是极吸引人。   “你叫什么名字?”公孙尔雅突然问道,她对这个女子实在是好奇。   “嗯?”那女子一挑眉,已经有太久没有人问过自己的名字了,用帕子轻轻沾了花汁,才笑着回道:“渥丹。”   “色如渥丹,灿若明霞,那个渥丹?”公孙尔雅想起来。   渥丹点点头,她走来了,像是哄孩子一般,按着公孙尔雅的双肩道:“来,坐下。”   公孙尔雅依言在梳妆台前坐下,渥丹站在她身后,用沾满花汁的帕子轻点她的耳后,又抬起她的手腕,在她双手腕也轻点上花汁,如此重复三遍,才收起帕子。   公孙尔雅从未闻过这样的味道,起初是如雾气如云烟袅袅一般的轻柔,尔后是春日桃林那满目的嫣红,丝丝甜蜜就这样入了心,再回首竟多了几缕馥郁的花香,浓郁得想让人拥入怀中,那是一种温暖而安定的感觉。   渥丹看着公孙尔雅的表情,很是满意,随即又散开了对方的长发,用沾满花汁的帕子弄湿掌心,将香味揉进她的发间,尔后用木梳轻轻梳起,替她松松挽了个一个重尨国女子出嫁的发式。   过了很久,公孙尔雅才回过神来,她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悠长的梦,梦里岁月静好,良人待归。   “渥丹?”公孙尔雅在人群里找她的身影,目光有些游离。   婉儿见公孙小姐似是在找人,赶紧走上前解释道:“小姐,姑姑已经回去了。”   “嗯。”尔雅似有些失落,又端正地坐到梳妆台前,任喜娘给她盖上喜帕。   “夫人,六王爷的迎亲队已经到门口了!”报信的喜官高兴得大喊。   紧听一声声鞭炮响,人声鼎沸,“送嫁咯!”   六王爷下了马,走进相府,打横抱起了新娘,将她温柔地送入喜轿内。   慕容无攸,年十八,正是风流少年。   公孙尔雅,年十六,恰是倾国倾城。   这两人从小玩在一处,可谓是青梅竹马,荣帝早就有意替他们指婚。   六王爷的喜宴设置在西郊的泠园,来的客人大部分是军中的将领,早几年这些人都在慕容无攸的麾下做事。自然还有一些文官,大部分是丞相大人的门生。今日来主礼的是皇贵妃佟氏,荣帝这次因惠妃即将临盆而不能亲来,但又怜悯他年幼丧母,便接了他远嫁燕国的胞姐淑敏公主来观礼。   西郊的泠园是富阳城最美的一处景致,此时春光正好,不知花匠用了什么法子让那五月才开花的凤凰木在三月便开了花,满园的火红,热闹灿烂地让人看着就心里喜悦。听说这还是六王爷的主意,只因尔雅小姐不经意提到那句“凤凰于飞,之子于归”。从此他便将这句话放在了心上“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凤凰于飞。”   那边,烟雨楼,富阳城第一歌舞坊,妙弋姑娘厢房内,一群人哭红了眼。   “姐姐,这可怎么好?”一绿衣女子拿着帕子不停拭着眼角的泪水。   “是啊,在这种时候伤了脚,这舞还怎么跳啊?”黄衣少女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会不会要砍头?”胆小点的已经瑟缩在墙角战战兢兢。   坊主隽娘坐在福椅上,皱着眉头,仍不甘地看向身着白衣的妙弋:“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妙弋低头看了看自己伤着的左脚,叹了口气:“是我连累各位姐妹了。”   忽听一破窗声,跌进来一只小松鼠,吱吱地就往妙弋身上钻:“咦?小球,你怎么在这里?”   “死松鼠,快过来!”紧接着一女子就进了屋,她一身黑色劲服,长发扎进束在脑后,左右手带着护腕,一看便是个习武之人。   那松鼠看见她,吓得就往妙弋怀里躲。    第3章 初寒 - 冷香记 - 未知   “归荑姐姐!”妙弋双眼放光,心想这下可有救了。   那女子朝她点点头,将手指放在唇间,示意噤声,她要去捉那松鼠。   却见妙弋突然跪在自己面前,垂泪道:“归荑姐姐,请救弋儿一命!”   “怎么了?”归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伸出手去扶她,这下松鼠逮着机会嗖得又溜出了窗外,归荑看着跑远的球球,心中真是郁闷。   “今日六王爷大婚,皇贵妃让我为喜宴献舞,点名要跳那《惊鸿舞》,可我今日下楼时不慎跌了一跤,已不能再舞。”说到这,妙弋垂下了头,眼泪夺眶而出。   “惊鸿舞?我听说这可是很难的舞曲,这前后百年来也没几个人会跳。”归荑皱了皱眉。   “可是今日若无人代舞,想来烟雨楼明儿也就没了。”坊主隽娘环视了一下四周,容色绝望。   “你们让我想想。”归荑在屋中踱步,她忽然想起一人,那个人应该会跳这舞的吧?可是要去求她,真是头大。可是再看看妙弋,这个自己从小看成妹妹的女孩,如今才十六岁,若是因为自己丢了性命,这让她于心难安啊。   算了,还是去求求她吧,想到这,归荑在福椅上坐下,安慰妙弋道:“你别伤心了,我有个朋友会跳此舞,我去找她,或许她能答应帮忙。”   “真的吗?!”妙弋本已心如死灰,听到这话,心都要跳了出来。   “嗯,”归荑点点头:“你们今晚就待在坊内,哪也别去。”   妙弋起身领着众人大拜:“今日姐姐救命之恩,我等将永生铭记。”   “你把王府的请帖给我。”归荑没有客气,受了这一拜,谁让她过会还要去应付比小球更麻烦的人。   归荑接了请帖,翻了个身又从窗户跳了出去,消失在了黑夜里。   云若居里渥丹正给小球梳理着皮毛,它乖巧地吃着她手心里的松子。   “你个虐畜!看我逮到你不扒了你的皮!”一个黑衣女子飞进屋内,伸手就要去抢小球。   “你这是要扒谁的皮啊?”渥丹也不看那女子,话语不紧不慢。   “还不是这小畜生,你看它又咬坏了我新做的箭筒!”黑衣女子很是委屈地递过背上的箭筒。   渥丹没去接,只是专心喂着小球,语气温柔:“小球,是你做的吗?”   那松鼠吱吱了两声,又埋头吃松子。   “小球说不是它干得。”渥丹轻笑。   “你就偏心!”黑衣女子不高兴地在窗边的矮榻上躺下。   “归荑,是出什么事了吗?”渥丹没有抬头,语气里却尽是关心之意。   “妙弋出事了,我想帮帮她。”归荑抬头看了看房梁,那上面画着精致的花鸟。   渥丹偏头看了一眼归荑,她很了解归荑,能力很强却又很骄傲,一般绝不会蹙眉头,更惶论求自己帮忙。此时必是遇上了自己解决不了的难处,于是她笑了笑,放下小球道:“我可是有条件的,不能白帮你。”   “什么条件?”归荑见渥丹肯帮忙,高兴地一站而起。   “今年冬天帮我摘一支无妄仙山的净莲花来。”渥丹缓缓道,她对无妄仙山上的净莲花已经心心念念了好久,可是那种花的那老头实在唠叨,她又不愿意自己去。   “净莲花?!”渥丹果然不会便宜自己,归荑心想,无奈眼下是自己有求于人,便只能应道:“好。”   “现在你可以说是什么事了吧?”渥丹在旁边小几上的香盘里滴了几滴水,一股宁神地香气在屋里弥漫开来。   “惊鸿舞,泠园。”归荑说出这两个词后就昏昏睡去。   渥丹替她盖上一张薄毯,又对走进来的羽嫣嘱咐道:“让她多睡会,一会准备点紫薯粥。”   “是,姑姑。”羽嫣放下手中的茶壶,递了件斗篷给渥丹:“姑姑,这么晚是要出去吗?”   “嗯,一会记得再给小球添点松子。”渥丹交代完这才出了门去。   她换上了归荑带过来的白纱舞衣,面上仍蒙着轻纱,外面罩了一件暗红色的斗篷,斗篷的边缘还滚着金边,在衣角处绣着一丛小字“初寒烟雨”。烟雨自是指那富阳城第一歌舞坊烟雨楼,而这初寒是一个地方也是一个人名。   初寒庐,琴庐,以售卖琴技为生,数百年来这庐中只住一位琴师,叫做“初寒”。重尨国每二十年举办一次琴艺大赛,拔得头筹的琴师,大家便会唤他“初寒”,从此入住初寒庐,初寒庐里有数不尽的艺术奇珍,特别是琴技方面的珍贵古籍。   “公子,外面有一位姑娘想见您。”琴童给正在调试古琴的初寒递过一杯热茶。   “不见。”初寒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宝贝地擦拭着手中的琴,一刻也不停歇。   “她说您看过这个便会见她了。”琴童并不讶异,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簪递上。   “哦?”初寒狐疑地接过玉簪,仔细一看,大惊,他匆匆上了阁楼在多宝箱笼中翻找。   不一会,他手里便拿着一幅旧画,那画中的女子发间正簪着这样一支一模一样的玉簪。   “诗乐,你快请她进来,顺便泡一壶上好的香片。”初寒捧着那支玉簪,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每一任初寒在搬入琴庐时,都会由上一任初寒亲手交付那旧画,并叮嘱将来若有人捧着玉簪信物而来,不管对方求取什么都要答应。他十四岁时,凭借超然的天赋出色的琴技接任初寒,到如今已有七年。他从未想到这传承了百年的诺言,今日竟是要在他手中兑现。   那女子走进来时,他正将心爱的古琴擦拭好要放回琴台,恍然间却是满室冰雪,携着腊月的梅香到了他的鼻尖。只听对方柔柔唤了一声:“公子,可否借你的琴一用?”   初寒一愣,这才回过神来,他没有答话,只是将玉簪小心地用锦帕包好,双手递回去。   渥丹取过玉簪便随手将它簪在了发间,初寒有刹那的恍惚,那画中的女子似活过来了一般。   “公子,我们走吧。”渥丹不等他回答,便径直往外走去。   初寒赶紧回身抱了琴,披了一鸦青色的斗篷急急随她而去。   这一路,两人相顾无言,等马车到了泠园,递了请帖,他二人这才入了园去。   好在喜宴刚刚开始,一切还来得及。    第4章 惊鸿 - 冷香记 - 未知   “妙弋姑娘,你可来了,让小人好找。”迎面走来一管事,他正欲拉住渥丹。   渥丹一偏身,避开了那只手,管事一愣,再看后面,原来还有一位清俊的公子。   初寒紧随渥丹身后,他听过妙弋的名字,那是富阳城最红的舞姬,相传她会跳惊鸿舞。   渥丹放慢脚步,落在了初寒身旁,轻声问道:“惊鸿曲,可会弹?”   “会。”初寒低眉应道,他并没有太多意外。   渥丹会心一笑,不再停留,除去斗篷,将它递给初寒:“先帮我收着。”   初寒接过斗篷,那上面还残留着渥丹的一丝体温,他一手抱琴,一手将斗篷收好。   喜宴上分外热闹,皇贵妃佟氏居上位,六王爷在其左侧,淑敏公主位右侧,公孙修能在公主次位,破虏则坐无攸的右手边。觥筹交错,武官大口喝酒,说着恭喜的话,文官则低声细语,相互寒暄。   只听宫人清扬:惊鸿舞,烟雨楼妙弋,敬献。   众人噤声,目光齐聚,喜宴中央那华丽的歌舞台。   未见其人,先闻其音,只听淙淙琴音流转而来,一男子抱着琴款款而来。   “初寒!”宴席上有人认出了他,低声惊呼,什么时候皇家连初寒都能请到?   初寒最是恃才傲物,百年来都不曾侍奉皇家,甚至有一任初寒为拒绝皇帝的邀约,不惜撞柱而死。   那男子一袭蓝衫,面容清俊,他的肤色很白,眉眼生的婉约,指尖青葱,让人想起三月里的春雨。只见他席地而坐,七弦琴放在双膝之上,轻挑揉捻,琴音如流水,如舒云,如花开,就这般荡漾开。   正当众人沉醉在初寒美妙的琴音中,渥丹上场了。   她一袭白纱舞衣,腰间系一朱红丝绦,面上蒙着轻纱,长发松松用朱色锦带挽在脑后。她朝初寒一点头,初寒明了,十指的力道暗暗加重。   惊鸿舞,开序,惊雷。   她时而如流水,汩汩清泉在石上婉转,时而又如惊雷,足尖点地,轻跃飘飞,水袖曼舞,时而又好似盛开的凤凰花,一树树的灿烂,一树树的火红,一静一动,皆光芒万丈。   她美得不似这凡间的人,倒像尘外仙子。   舞毕,曲歇,众人还沉浸在那乐曲之中。   渥丹微微一笑,走过去向初寒递过一双白皙的手。   初寒并未将斗篷递过去,而是起身走到了渥丹身后,温柔地将斗篷披在了她的肩上。   渥丹一愣,好久没见这世间的男子,竟对这样的柔情都有些陌生了,她颔首轻道:“多谢。”   两人正欲转身离去,只听背后一男子清越的声音:“姑娘,请留步。”   渥丹疑惑,转身,是他。   六王爷,慕容无攸,富阳城少女心中的梦中情人。   他束着金冠,腰间佩着美玉,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后,从头到脚带着种无法形容的摄人魅力。修能儒雅,破虏英气,他们都是重尨非常优秀的男子,可与他比起来,此刻却都似成了仙人足下的尘泥。   他今日着一喜袍,嘴角总噙着笑:“你掉了东西”,他从场间拾起玉簪轻轻递还到渥丹手中。   “谢谢。”渥丹莞尔,那玉簪本在她怀中,想是刚才跳地太入神,竟然连它何时掉了都不知道。   慕容无攸看着那女子转身,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怅惘,他又回到喜宴中。   渥丹本是离去时匆匆一瞥那送还玉簪的男子,却见慕容无攸正举着玉杯与修能对饮。不知是喝了太多,竟都醉了,那酒杯从慕容无攸手中滑落,满杯佳酿全洒在了他的衣上。侍女赶紧拿出帕子上前来替他擦拭,一个擦着他的喜袍,一个擦着他染满酒香的手。   慕容无攸的掌心,一枚鲜红色的朱砂痣,是那样的刺眼。   “云若——”渥丹心中一痛,低唤出声。   她轻抚上自己的眉间,那被长发遮住的眉尾,一鲜红朱砂痣跃然而出。她径直走向慕容无攸的桌前,直直地看着对方,那眉、那眼、那鼻、那唇,又哪里还有半分云若的影子。   三百年前,重尨国高僧云若,爱上一女子,犯了色戒,被逐出寺庙。听说,那女子是一舞姬,听说,她眉间一点朱砂,鲜红欲滴,风华绝代。那一年,云若出走,数月后,他的尸体挂在了城墙之上,罪名:通敌叛国。因为那舞姬是昭国人,而昭国与重尨国正欲开战,云若的出走犯了大忌。   “渥丹,不要伤心,我已在佛祖跟前祈求,愿我们生生世世相随。”临走时,云若笑着对她说。   “生生世世?要是你忘记我怎么办?”渥丹哭着抓住他的手。   “傻瓜,你看。”云若摊开右掌,掌心一点朱砂,鲜红欲滴。   “你永远都在我的掌心里,我怎会将你忘记?”云若苦笑着摇摇头。   “若你真的忘了……”渥丹的眼泪无声而落。   “那就让我再爱上你。”云若笑着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她是谁?无妄仙君的幺女:渥丹,贪恋凡间情爱,在这人间已逗留千年。   渥丹在夜间收起了云若的尸体,将他埋葬在卫水河畔,她立誓:“我一定会找到你。”第二世,她找到云若时,对方已经重病缠身,她来得太晚了。归荑,她的蜜友,东海龙君的女儿,龙三公主,任性地留在了人间,美其名曰要陪伴她。   第三世,云若竟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重尨国的六王爷,今日喜宴的主角,与公孙尔雅青梅竹马。   你已娶了旁人,我却还在等你,渥丹静静地站在慕容无攸跟前泪如雨下。   “六哥?”破虏走过来,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女子,询问着慕容无攸的态度。   “你还是忘了我。”渥丹拭去了泪水,揭开面上的轻纱,风来,纱远。   站在最近的破虏只觉得天旋地转,只见她轻纱曳地,眼波转动如水,腰肢娉婷似柳,容貌之美,气质之高贵,已不是“仪态万千、宛如天仙”所能形容。   那边公孙修能也秉住了呼吸,眼前的女子是美得如此不真实,仿是一场镜花水月。   慕容无攸低下了头,他想起公孙尔雅如桃花般娇艳的容颜,等他再抬起头时,声音毫无波澜:“姑娘,你认错人了。”   “我们该走了。”初寒上前牵住了渥丹的手,她没有拒绝。   这一日,凤凰花开,灿烂了一夜,凤凰于飞,之子于归,你又娶了谁?谁又在黑夜里哭泣?    第5章 南苑 - 冷香记 - 未知   三月初十,南苑,曲水阁楼。   “你怎么来了?”渥丹此刻正跪坐在长桌前,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都是她平时调香的用具。   “来看看你。”归荑还是那身黑衣,此刻立在窗前,东方破晓,鱼肚白的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有什么好看的?”渥丹失笑,摇摇头,又继续调试她的香。   “我知道,你每次想他的时候都会跑到这里来。”归荑自问自答般转过身盯着她。   “那又如何?”渥丹仰起脸眺望远方,她很喜欢南苑,从这里一路向南,半日便可到卫水,她便能见到云若,纵那是孤坟一座,也让她感到温暖。   “我给你带了份礼物。”归荑扬起脸,狡黠一笑:“你应该会喜欢的。”   “礼物?”渥丹纳闷,却仍旧移步去了片晴楼,远远便闻到了浓郁的酒香,酒?   渥丹疑惑地看向归荑,只见她眯眼一笑,翻窗而去,还不忘丢下句“这是抵那净莲花的~”   待渥丹登上楼,才看到自己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男子,那宽大的袍子一角落在了地上,是红色!再看去那人竟是慕容无攸,归荑也太胆大了,绑了他来可是要闯大祸。眼下他仍在昏睡之中,渥丹探了探他的脉搏,归荑下得药有些重了,才到现在还未醒来。   也罢,这一身酒气,醒来该是要难受的。渥丹坐在床边看着他,想起上一世的云若是那般的虚弱,连笑一下都要费很大的力气。这边想着,渥丹起身去打了一盆热水过来,解开他的袍子,开始替他擦拭被身子,一寸一缕,是那般陌生,到最后渥丹竟湿了眼眶。   等慕容无攸醒来时以为自己躺在王府的床上,可再细瞧却又不对,屋里点着安息香,悠悠长长,身边亲近的人都知他是不爱香的。   他起身才发现自己身在一座竹楼,这楼建在水面之上,站在窗前远远看去四周尽是茂密的竹林,再看近处是一竹椅,椅上一白衣女子似在小憩。那女子的模样很眼熟,慕容无攸努力想,宿醉的脑袋实在头疼了,费了好一会,他才想起对方正是昨日在喜宴上跳惊鸿舞的女子。   “别动。”   待渥丹睁开眼时,她的颈间已欺着一锋利的匕首,忽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好笑,她坐直了身子,脖子因冒然欺近匕首而划出一条血线。   “你!”慕容无攸惊得赶紧撤回匕首。   “王爷,接你的马车已经在路上了,过一会便该到了。”渥丹站起身来望去竹林深处。   “为何绑我?有何目的?”慕容无攸却不信她的话,步步紧逼道。   “家妹淘气,以为你是我的故人,所以才请了来,还望王爷见谅。”渥丹解释道,眼中有些苦涩。   “只是这样?”慕容无攸看向渥丹,心中仍是存疑,大婚之夜将他绑来,却只说是家妹淘气?   “只是这样。”渥丹无奈道:“外面风大,王爷还是先回屋吧。”   慕容无攸想了想,她一弱女子也不能奈自己如何,便随她进了屋。   “王爷,请。”渥丹泡了一壶青竹茶,就着炉火,给他倒上了一杯。   慕容无攸接过茶杯,却一直在手中把玩,并不饮。   渥丹见状,一笑,接过茶杯,一口饮下。稍而,又提起茶壶倒满一杯,递回给他。   慕容无攸脸色方霁,接过茶杯连喝了几口,刚才在外面凉风吹得久了,这喝了茶胃里才觉得暖了些。   渥丹正要给他再倒上一杯,却见他眉眼一动,猛地抓住了自己的胳膊,肃声道:“我真的很像你那个故人?”   渥丹提壶的手有些不稳,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哀伤,过了半晌才点点头以示回答。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慕容无攸松开她的胳膊,好奇道。眼前这个女子无疑是个稀世美人,动之,静之,都美得如细瓷,婉约,清扬,精致,玉碎。   “他?”渥丹一愣,她没想到慕容无攸竟会对云若感兴趣,然只瞬间的事,她便微笑着又饮下了一杯茶,开始叙说云若的故事:“他是重尨历史上最得道的高僧,他懂六国语言,翻译了无数经文典籍,他的脚步踏过六国的山河。他的剑术极好,琴弹地拙劣,但是他很有天赋,他会制陶。”   “据我所知,重尨历史上行最知名的高僧——”慕容无攸听到这里,想起自己最爱的诗词集,由元历年间的高僧云若编撰的《饮水词》。云若的一生像极了眼前这女子的形容,可他到底是三百年前的人物了,而且最终还是被当时的先祖以叛国罪处死。   渥丹见慕容无攸沉思的神情,知他应是猜到了什么,便不再说下去。她站起来,微微一笑道:“来接王爷的人到了。”   果真,转眼就听到破虏的大嗓门:“六哥,六哥——”   慕容无攸皱眉,放下手中的茶杯。   破虏进了门,才发现请他来的竟是昨夜喜宴上的奇怪女子。   慕容无攸端坐在竹椅上,打量着他:“就你一个人?”   破虏摸了摸脑袋,傻傻笑道:“姑娘叮嘱了别让太多人知道,我便一个人过来了。”这话是对慕容无攸说的,眼角余光却是看向渥丹。   渥丹见他看自己,回以一笑,尔后转身回了里屋。   破虏纳闷,难道自己刚才说话有什么冲撞到她了。只见一会,她从屋中走出,手肘上搭着一件玄色斗篷。   “外面风大,王爷一路走好。”渥丹将斗篷与一个荷包递给慕容无攸,解释道:“这里面是清水香,能解酒后的头疼,王爷若觉得不适,可以闻些。”   慕容无攸接过荷包,那荷包用月白色的缎子做成,上面绣着一株兰草,看着分外清爽。   破虏在旁边看得甚是奇怪,六哥平时最讨厌这些荷包香料什么的,今日怎接得如此顺手?   “告辞。”慕容无攸披好斗篷,将荷包系在腰间,离去。   破虏朝渥丹憨憨地一笑,还要与渥丹说什么,却听门外有人喊“还不走——”   “就来!”破虏一跺脚,这便追了出去。    第6章 兵变 - 冷香记 - 未知   当慕容无攸和破虏从南苑赶回城内时,天已昏黑。   路过南门时慕容无攸发现值勤的守卫颇为脸生。再见城中街道空无一人,远远还能听到有兵戈相交的声音,他直觉不好,敛容厉色道:“破虏,快回王府!”   六王府在平安街,那里离宫城只隔了一条街道,还未待他们的马车到达王府,已被禁军团团围住。上将军张则成挎着弯刀迈着大步拦住了他们的车马,他是个粗莽的汉子,本想用弯刀跳开那车帘,但是被破虏一瞪,又想起这位六王爷往日功绩,也不敢造次,只能恭敬地退后一步,高声道:“请王爷下马!”   慕容无攸掀开帘子,微微一笑:“张将军,这大半夜不在家中陪夫人,拦本王车驾作何?”   张则成倒也有礼,拱手道:“是王妃想见见王爷,还请王爷移步。”   “王妃?”慕容无攸一皱眉,心想自己离开才半日,城中便出了大变故,难道是皇叔造反了?想到这,他大惊!   慕容德奎,他的八皇叔,对皇位觊觎已久。奈何他父皇心怀仁慈,一直舍不得对自己这位胞弟下手,如今看来,唉……   破虏见这阵势,大怒,想要拔剑,可剑刚出剑鞘,那边禁军已齐刷刷拿着剑指着他二人了。   慕容无攸朝破摇摇头,破虏才勉强将剑收回剑鞘。   “我跟你们去一趟便是。”慕容无攸重新上了马车。   “六哥——”破虏还想要说什么,只见张则成笑地谄媚:“少公子可快些回去,这天冷夜黑的想必将军夫人也牵挂公子。”   “你!”破虏听他这么一说,也担心起家人,赶紧一挥袍子也不与他费口舌,往家中赶去。   “母亲!父亲——”破虏刚跨过门槛,便见吴氏夫妇端坐于厅中,吴夫人见儿归来,忙上前仔细查看:“勋儿,没事吧。”   “母亲,我没事,您和父亲还好吗?”破虏搀着吴夫人坐下,关心道。   只见镇国将军吴厚龄用眼神暗示了下管家,管家立马下去带着几个小奴将铁门重重地关上。   “父亲,这是做什么?”破虏疑惑。   “从今日起看好少爷,没我的允许不准他出门。”吴厚龄容色严峻地盯着管事吩咐道。   “是,老爷。”管家王才应道。   “父亲,六哥府中出事了,你可知道?”破虏见这阵仗,料定父亲必定有什么瞒着自己。   “八王爷带兵进了城,如今富阳已在他的掌握之中。”吴厚龄背着手沉声道。   “在他掌握之中?可富阳城的禁军可是由李老将军统辖,他能背叛皇上?”   “李良已经老了,如今禁军实权可是在他的儿子李卫手中。”吴厚龄叹了口气。   “可是父亲,这富阳城的守军还在您和周世伯手中啊,现在正是入宫勤王的好时机。”破虏冲口而出。   “闭嘴!”吴厚龄重重地甩了袖子,跨门而出。   “母亲?”破虏不敢相信,对自己向来疼爱的父亲竟然勃然大怒,他转身求助于吴氏。   吴夫人抹着眼泪,叹了口气:“我儿,什么都不要问了,你父亲也是无奈,你要体谅他。”   “难道周世伯投了八王爷?”破虏不敢相信,向母亲投出询问的目光。   吴夫人含泪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而后在丫鬟的搀扶下便回了屋。   破虏不敢相信,这一夜之间竟什么都变了。   “少爷,早些歇息吧。”王才走上前,劝慰道。   “王才,你知道丞相府如何了吗?”破虏担心起公孙修能来。   公孙丞相在朝中向来与八王爷不睦,此般八王爷势必不会放过公孙家。   “奴才傍晚时见公孙小姐的马车进了皇宫,公孙丞相就不知道了。”王才回道。   “你说公孙小姐进了皇宫?”破虏疑惑道,他此刻千头万绪,那六哥也一定是随张则成进了宫。   “正是,奴才那会出府办事,恰好瞧见六王爷府上的马车,随驾的是公孙小姐的贴身丫鬟紫连。”   “王叔,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想点事。”破虏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对着王才说道。   “公子,容奴才说一句,如今八王爷一手遮天,公子行事还是要多考虑考虑老爷和夫人。”王才有些不放心,仍好意劝道。   破虏听他这么一说,心内一根弦断了似的,是啊,还有父亲母亲,可是六哥怎么办?想到这里,他有些心累,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朝王才摆摆手。   翌日,景阳宫的钟声响起,大钟九下,一声比一声沉重。   丧龙钟,九下,帝王崩。   那日,富阳城下起了雷雨,天雷阵阵,雨意不停,人人都说是先帝流连重尨,不肯离去。那日,遗照曰:先帝之子年幼,八王爷贤德,有帝王之才,故传位之。太子慕容晟封逍遥王,迁封地朝阳,六子慕容无攸留京守陵以尽孝道,其他诸子皆自行前往封地。太子之母柳贵妃及惠妃、如妃等八位妃子殉葬。先帝重情,故六王爷生母庄嘉皇后过世后,便不再立后,如今皇宫经这番清洗留下都已全是慕容德奎的人。   新帝改年号为中乾,中乾元年三月十六,将举行册妃仪式,立公孙尔雅为贵妃。   此番,举国哗然,大家皆知这公孙尔雅乃是先皇亲指给六王爷慕容无攸的王妃,如今竟入了宫伺候新帝了。   据说,这还是慕容无攸为讨好自己的皇叔,亲自献上去的。   皇城,刑讯司,地牢。   地牢阴暗潮湿,终年见不得光,慕容无攸想到如今自己竟被关在这里,哑然失笑。   “你若想明白了,我这便放你出去。”那中年男子笑地仁慈。   “皇叔若想要侄儿的命,拿去便是。”慕容无攸回讽道。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慕容德奎靠近牢门,俯身盯着无攸,一脸阴鸷。   无攸好似没听到他的话般,躺在石床上翻了个身,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那边慕容德奎身旁的大太监海寿暗暗做了个“杀”的手势。   慕容德奎却皱着眉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快步出了地牢。   刑讯司官邸,海寿:“陛下已经不耐烦了,册妃典礼前必须撬开他的嘴。”   “是,大公,卑职一定尽心尽力。”刑讯司掌司黄清唯唯诺诺道。    第7章 外患 - 冷香记 - 未知   重尨皇城,永华宫,主殿。   “小姐,你吃点东西吧。”紫连端着一碗燕窝粥对着慕容尔雅苦苦恳求道。   “紫连,你说皇叔会不会杀了无攸哥哥?”公孙尔雅偏过头,神色悲伤。   紫连一扫四下伺候的婢女,厉声道:“你们先下去吧,娘娘这不用你们伺候了。”   听到紫连的话,周边的婢女看了彼此一眼,有些犹豫,谁都没有退出去。   “要我去和陛下说,你们才肯下去吗?!”紫连加重了语气。   “奴婢告退。”一行人再也不敢犹豫,谁不知道眼前这位美人正得皇帝宠爱啊。   话说着,婢女们齐刷刷迅速地消失在了主殿,空荡荡的殿里只听到风铃的摆动声。   紫连见众人退去,倏地跪在公孙尔雅的跟前,哭着说:“小姐,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是没有退路了吗?”公孙尔雅好像丢了魂魄般,机械地重复着紫连的话。   那日,她还是富阳城最幸福的新娘,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可一夜之间竟什么都变了样。想到这里,她去扯自己腕上的金环,那是新帝来看她时,亲自戴在她手上的,他说要纳自己为妃。   可那金环似紧紧绑在她手腕上一般,她越扯收得越紧,不一会,手腕上已经青紫一片,紫连看得心痛不已,赶紧上前制止公孙尔雅的疯狂行为:“小姐,小姐,你别这样——”   公孙尔雅垂下手,眼泪如珍珠般直线而下:“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我没有去死?”   “小姐,你别吓奴婢啊!”紫连抱着公孙尔雅的腿,主仆俩失声痛哭。   “我死了,父亲母亲哥哥怎么办?”好一会,公孙尔雅终于觉醒,她站起身,笑地凄然:“紫连,我饿了。”   紫连懵住,恍而突然反应过来,高兴坏了,小姐已经绝食好几天,这要再不吃点东西人便是要垮了:“小姐,你坐会,我去给你煮你最喜欢的红豆粥。”说着,紫连踉跄地往殿外跑。   那边紫连刚出宫门,公孙尔雅站起来打碎了桌上的瓷瓶,她拾起瓷片,硬生生用力向手腕划去。   “无攸哥哥——”她倒下去,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待公孙尔雅醒来时,她的床前已经跪了黑压压一片人,“你们要是救不了朕的爱妃,朕要你们统统陪葬!”   有婢女发现公孙尔雅醒来,高兴地大叫:“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尔雅,你怎么样了?还好吗?”慕容德奎握着她的另一只手,焦急地问道。   公孙尔雅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扫了一眼那跪着的御医们,慕容德奎见状瞥了一眼海寿,海寿赶紧上前道:“各位御医也忙了一夜了,先退下吧。”   那跪着的御医们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海寿见新帝此状,也吩咐了伺候的婢女一并退了下去。待众人都退下,殿中只剩下公孙尔雅和慕容德奎。   “尔雅,你就这么讨厌朕吗?”慕容德奎站起身,背对着她问道。   慕容德奎今年三十有七,他从第一次在先帝的寿宴上见到公孙尔雅时便动了心,奈何自己这位哥哥一心想要将她赐予自己的儿子,他这才提前动了手,成功得到了他想要的皇位、还有美人。   “尔雅已经嫁人了,叔叔。”公孙尔雅咬着嘴唇回道。   “据我说知,他那晚根本不在府中,你们也未入洞房。”慕容德奎被那声叔叔刺激到了,随而冷笑道。   公孙尔雅被说到痛处,嘴唇咬出了血,她也不知道为何那夜无攸会无故失踪,尔后发生的这些更让她束手无策,她紧攥着被子,有些担心又努力克制:“他怎么样了?”   “如果你安分些,我会考虑让他活得久一点。”慕容德奎很不高兴,说完转身就出了殿。   公孙尔雅偏过脸恨恨地盯着慕容德奎远去的背影,那边紫连端了一碗红豆粥进了殿来。   “小姐,你喝点粥,奴婢让人去取了你喜欢的花来。”紫连见公孙尔雅有了些精神,打开了殿里的窗户。   大片的阳光从外倾泻而入,风裹着早春桃花的气息,闯进了宫殿,柔熙地想让人睡去。那边一小丫鬟捧了一束白花进来,那是公孙尔雅最喜欢的铃兰,它的香味清雅剔透,传说中代表幸福希望。   我还会有幸福吗?公孙尔雅望着瓷瓶里那一串串的铃兰,想起无攸第一次给她摘这花,那是在空谷之中,他们差点迷了路,幸好上天眷顾,他们最终带着那盆铃兰回到了城中。   重尨皇城,养心阁。   “陛下——”海寿捧了一奏折,神色紧张,步履沉重。   “出什么事了?”慕容德奎知他是个稳重的人,扫了一眼道。   “陛下,请看。”海寿将折子递上去。   “趁人之危!”慕容德奎气地拍案而起。   奏折上赫然写道:三月十二,燕国突发兵骚扰重尨边境,据探子回报,另有三十万大军已悄悄在重尨边境驻扎。   如今整个天下一分为六,中有燕国,左上有越弦国、月氏国,右上有重尨国、青霄国,下有昭国。而天下之势,由以重尨国为最,燕国次之。   “这老儿也太言而无信了,我重尨前些年可是许了嫡长公主过去和亲。”慕容德奎在屋内踱步道。   “可是,老奴听说嫡公主却不太受燕王宠爱。”海寿战战兢兢道。   “那便再选派几个美人过去!”慕容德奎将那奏折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可是眼下——”海寿犹豫了下,还是问道。   “你让周子龙、李卫、张阁老火速进宫,朕有要事相商。”慕容德奎冷静下来,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道。   “是,老奴这便去。”海寿火速退出养心阁去宣召了。   这燕王到底是想做什么?在这个时候打破盟约集结军队,这是要攻打我重尨吗?   慕容德奎有些焦头烂额,如今朝中不服他的旧臣还未清理干净,内朝不安,政权不稳,外敌来犯,可是大忌。他纵是贪恋这皇权,可他亦爱重尨的万里河山,他是绝不会将自己谋划多年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拱手让人的。   养心阁里沉水香袅袅,慕容德奎闭目养神,他要早点想出一个对策来才好。    第8章 邀约 - 冷香记 - 未知   “姐姐,这城里可血流成河了,你也不去看看?”一大清早,归荑便跑到云若居逮着小球玩。   “与我何干?”渥丹停住正捣着花泥的手,笑着反问道。   “可我听说慕容无攸至今还关在地牢之中。”归荑抱着小球喂它吃松子。   渥丹拿着瓷碗的手一怔,恍而又恢复如常:“生死有命。”   “姐姐若真不在乎,为何写信给燕王?”归荑最恼渥丹什么事都瞒着自己。   渥丹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察觉了,遂解释道:“我不想你趟这浑水,你应能明白我的苦衷。”   “我不明白,何必如此麻烦,我去劫了那地牢救他出来,不行?”归荑有些生气。   “救出来以后呢?”渥丹看着她,笑着问道。   “以后?”归荑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问,一时语塞。   渥丹走到长几前,给她续了一杯香片:“你别担心,我自有解决办法。”   “什么解决办法?”归荑本是给小松梳理着毛,这情绪一激动下手重了,小松生气地倏地一跳到横梁上去了。   “燕王已经集结了三十万大军到达重尨边境,他会与慕容德奎和谈,和谈的条件么。”渥丹说到这卖了个关子。   “你是说让慕容德奎将他交给燕王?”归荑追问道。   “你来人间这么久,怎么还是不长脑子!”渥丹拿着扇子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姐姐,疼——”归荑摸了摸脑袋道:“凡人真是复杂,做个事情也要绕来绕去的。”   “燕王会嫁一位公主给无攸,如此有燕国庇佑,慕容德奎暂时是不会对他下手。”渥丹呡了一口茶,悠然回道。   “公主?!”归荑一愣,燕王如今已过不惑,膝下皇子居多,公主并无几位,再要嫁往重尨的适龄公主更是难挑。   “你今日怎么这么闲,有空跑我这来?”渥丹岔开话题,给她又续上一杯香片。   “你不说我倒忘了正事了,”说着归荑从怀里取出一扇坠递给她:“妙弋的脚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她让我送这个过来,谢谢你那晚相助。”   那是一枚温润的白玉兔子,线条柔和,雕工精湛,可见挑选它的主人心思细腻,用此物做扇坠,新巧有趣。   “那我便收了。”渥丹顺手将玉坠子扣在了扇子上。   “对了,你这几日在城中行走,可发现慕容德奎有什么新动作?”渥丹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找些名目,每日杀杀杀,你没见那乱葬岗尸体都堆成了山。菜市口的说书摊,天天说着这位新帝呢!”归荑提到慕容德奎有些不高兴,她讨厌血腥,讨厌这城中日渐加重的怨气。   “可你别说,慕容德奎倒是真的挺适合当这皇帝。”渥丹躺在椅上,轻摇羽扇,淡淡一笑道。   “他适合当刽子手,哪里是皇帝,他哥哥便比他好。”归荑不以为然,手里剥着松子,一口一个道。   “慕容德钰性子太过仁慈,重文轻武,这几年周边的越弦国都有隐隐起来之意,燕国更是大力扩展版图,重尨之局危矣。”渥丹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   “那与我们何干,让他们打打杀杀去好了,凡人真是无聊。”归荑还在专心地吃她的松子。   渥丹见她吃着松子越来越来挤,嗤嗤地笑起来:“归荑,那松子好吃吗?”   “好吃啊。”归荑似还没反应过来,继续往嘴里扔着松子。   “嗯。”渥丹站起来,对横梁上的小松一招手,小松扑腾跳到了她怀里。   “小松,我们走。”渥丹蒙上轻纱就要出门,临走时看归荑还撑着脑袋在想什么,促狭一笑道:“归荑,那松子可给小松留点,你可别吃光了。”   听到这话,归荑脸一绿,拿着松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紧接着呸呸呸,屋里一阵反胃声。   那边羽嫣正要进屋送糕点,刚才半路碰到渥丹,见她笑得诡异,这会屋里又有奇怪的声音,“今天是怎么了?”   琴庐门口,初寒背着琴,诗乐正给他家公子检查东西是否带全。   那边一马车缓缓而来,驾车的是一清秀小厮:“公子,请上车。”   “妙弋姑娘?”初寒望向那马车内,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您先上车,小人会带您去见妙弋姑娘。”那小厮恭敬答道。   “原来如此。”初寒的语气中有一丝失落。   小厮替他撩开车帘,他优雅地坐进马车内。   初寒一路回忆着当日初见她的场景,实在猜不到她此番邀自己能为何事?   纵然初寒并不关心政务,可眼下全城戒备,菜市口的说书他也多少有耳闻,株连抄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风花雪月,弹琴对酒?恐怕是不能。   那是一处竹林,小厮在林前停下马车:“公子,我们到了。”   初寒收拾好自己的思绪,下了马车,只见眼前的这片竹林竟比自己琴庐里的还要茂密。有风声入耳,远远便听到了鸟雀的鸣叫,隐隐可见有青山一座,是一女子轻柔的询问声:“可是初寒到了?”   只见那小厮恭敬地拱了拱手道:“回禀姑娘,公子已经到了。”   “那你先回去吧。”那女子一挥手,小厮应言驾着马车便消失在了路上。   “妙弋姑娘?”初寒一时没反应过来,竹间还笼着袅袅雾气,那女子站在林前,仿佛是踏着清露而来。   “唤我渥丹吧。”那女子微微一笑,作了一个请的姿势,恍而转身独自向前走去。   初寒心漏了一拍,渥丹?这不是妙弋姑娘?可是那日在喜宴起舞的分明是她啊。   渥丹见他没有跟上来,回眸一笑道:“公子,竹间清冷,快随我回屋喝杯热茶吧。”   “好。”初寒听她这么一说,再不迟疑,抬起脚就跟着向前。   走了约一刻钟,初寒只觉得视野越来越开阔,走到尽头,眼前竟是一片湖泊,那湖水如宝石一般,闪着幽绿的光泽。倏尔,一声鸟啼,不知是什么东西跌落到湖中,湖水涟漪,波光粼粼,倒让人移不开目光了。   “公子,就在前面了。”渥丹随手一指,那是一座竹屋。    第9章 谋事 - 冷香记 - 未知   初寒从未到过这般清雅之地,他随着渥丹的进了屋,左右打量着,屋中别无他物,一长案,三蒲团,几个净瓶,瓶中插着几枝不知名的白花,再往前去,是曲折向上的楼梯,阁楼之上,隐隐见轻纱幔帐,应是主人卧榻之处。   “公子,请——”渥丹在案前坐下,开始烹茶。   那壶为土黄色,周身以竹造型,一蝙蝠翩然而至,壶腹一侧,隐约可见阴刻行书:“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初寒忽然想起曾在书中所阅的一段轶事:开成三年,僧云若于青莽山得泥数重,后制名壶竹君,僧殁壶不知所踪。这会不会就是那把竹君?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茶壶,有种冲动想要去熄灭炉火,拿起茶壶确认壶底的的落款。   渥丹见他看得入神,轻笑道:“公子识得这壶?”   初寒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觉得它有些眼熟。”   “哦?如何眼熟?”渥丹来了兴趣,提起茶壶先给初寒面前的茶杯倒上。   滚烫的茶水落入杯中,茶香扑鼻而出,热腾腾的雾气熏得初寒的眼眶都似湿了:“只是觉得这壶有些像竹君?”   他有些紧张,希望渥丹承认这就是竹君,又有些不愿意这是竹君,复杂的心情使得他的神色也变得焦灼不定。   “公子好眼力。”渥丹轻轻将茶壶放回炉上,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初寒握着茶杯的手有些发抖,能见到传说中的名壶竹君,他激动地恨不得现在就将那壶抱回去。   “公子若喜欢,我便将此壶赠与公子。”渥丹瞥了一眼那茶壶又看了看初寒,他是喜欢这壶的。   “这,不太好吧。”初寒听到这话,突然平静下来,暗暗反省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   “宝剑配英雄,琴遇知音赏,壶何尝不是?”渥丹看着那茶壶,笑容浅淡。   初寒猜那茶壶一定对她有不一样的意义,否则她的目光怎会如此缱绻流连。   “姑娘也是爱茶之人,这壶还是留给姑娘吧。”初寒虽有些不不舍,却还是决定放弃。   “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渥丹见他拒绝,料想时机成熟,毅然开口道。   “姑娘不必客气,若我能帮得上的忙一定帮。”初寒对渥丹有种说不出来的好感,所以想都未想便答应了。   渥丹感激一笑,她深知初寒此人至情至性,若暗中利用之,他日明了必怨恨于自己,不如今日挑明:“这一次,我还是想借公子的琴一用。”   “如何借法?”初离问道。   渥丹不答,只是走到了窗边的净瓶旁,俯身嗅着那瓶中的花香,恍而又折下了那花枝递到了他手中道:“公子可知这花的花语?”   初寒仔细地盯着那花看了好几眼,始终不识:“愿闻其详。”   “数百年前,重尨康嘉皇帝的母弟安冉君在河中游玩,钟鼓齐鸣,摇船者是位燕女子,趁着乐声刚停,那燕女子用燕语唱了一首歌。安冉君听不懂,后来派人将这首歌翻译成了重尨的语言,这是一首爱慕之歌,安冉君感怀,想要寻到这位燕女子,谁知这女子当日回到家中便病故了,待安冉君来到她的坟前便发现了这花。”   “它可有名字?”初寒再看此花时,眼中多了一分怜悯。   “风信子。以风捎来她的口信,她的爱慕,她的心意。”渥丹立在窗前喃喃道。   “不知道姑娘是要我做什么?”初寒提起竹君给自己续了一杯茶,问道。   “明日烟雨楼的妙弋姑娘要登台演出,届时全富阳城的达官显贵名儒学士都会来,我希望你能助她一臂之力。”渥丹道。   “不知还有谁?”初寒指尖轻叩案台,心想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三娘子,疏影。”渥丹轻轻吐出一女子的名字,心中舒了一口气。   “她也来?!”听到这名字,初寒一怔,疏影十年前在富阳城便家喻户晓,那风头比之今天的第一舞姬妙弋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算是富阳城一传奇人物了。   渥丹点点头,她笑地淡然,好似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待到明日,富阳城最传奇的歌姬、舞姬、琴师同台演出,这是几十年都未曾有过的盛事。而这三人都因渥丹而来,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怎有如通天的本事?初寒心中生疑。若说钱,他自己本就最是傲慢之人,视金钱如粪土;若说权,那三娘子便是最任性的人,唱歌皆为随心;若说手段,那妙弋就是个极玲珑剔透之人。   看来眼前这位渥丹姑娘实在是不简单,他想到这里不露声色地一笑:“那一切听凭姑娘安排。”   “这是我寻来的谱子,你先看看,明日要奏的便是这曲。”渥丹从袖间取出一纸琴谱递到他手中。   只见那纸上写着一首诗: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诗后配着对应的曲子,那曲子谱得精妙,一看便是行家中的厉害人物,有些音符婉转之处更是考验琴技,想来这曲子除他也无人能弹得,初离此刻有些明了为何对方要不辞辛苦大老远请他过来。   “姑娘届时会去吗?”初寒问道,他的眼中有些期盼,却又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   渥丹颔首侧目,又跪坐回案旁,给初离倒茶,她开始介绍这片竹林介绍这座木屋。   他们聊地很愉快,待太阳落了山,天渐昏黑,两人都不觉。   还是那先前送初寒的小厮驾了马车,哒哒的马蹄声近了,初寒才觉该告辞了。   渥丹一路送他到竹林外围,目送着他上了马车,正要转身回去,却见他掀开车帘,目光温润地望着她一笑道:“姑娘以后可唤我青禾,苏青禾。”他是一个容貌清秀的男子,气质生地婉约,人又十分温柔,此刻笑着让人竟不忍拒绝。   “青禾,一路小心。”渥丹回望着他,浅浅一笑应道。    第10章 盛会 - 冷香记 - 未知   翌日,春熙台,富阳城最热闹的看戏之地,迎来了史上最盛大的一场演出。   早早地,离舞台最近的看台便由轻纱隔成了一间间贵宾室,这是给达官显贵准备的,私密性极强。再远一些的看台则是名儒学士的位置,由丝绒软垫制成的福椅,梨花木的小几上摆着新鲜的瓜果糕点。最外围的自然是那些好风雅的富商绅士,还有一些本地歌舞坊的花魁佳人,普通百姓则只能在墙外聆听了。   此次盛会还请来了名扬六国的画师丹青子,他的画板摆在舞台一侧的小阁内,不知今日会有怎样的妙笔生花。   贵宾室的客人是演出前半个时辰便已陆续入座了,他们彼此不照面,走各自的专属通道,有专门的小厮引路。透过轻纱垂帘,还是能猜到贵宾室内大概都坐了些什么人,有高官家的女眷,有皇室宗亲,似乎公孙修能也来了,他常一把檀香折扇不离身,那檀香味又特别,闻到那味便知是他了。贵宾室最佳视野的九号间却迟迟无人到来,听说是被一神秘人物订去,已经落座的看客都不时朝那瞥上几眼。   紧接着,名儒学士都一一落座,他们有些人彼此熟识,或寒暄侧目清谈学术,或交流着此次演出的三位名角。   “林兄,我听说你那六库全书正在要紧关头啊,怎么今日有空来?”一着长衫的男子摇着羽扇道。   “原来是茂迭兄,这等盛事,百年难遇,林某怎能错过啊!”被问的男子一身布衣,气质文雅。   “看来今日全富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另一旁一锦衣华服的公子摩挲着指间的宝石戒指道。   “小弟听说三娘子今日可要献唱,现在还觉得恍如梦中。”那边一书生摇头晃脑,一脸陶醉的表情。   “是啊,三娘子、初寒、妙弋姑娘,这样的阵容,难怪全富阳城的人都要出动。”长衫男子摇着羽扇感叹道。   “先帝刚去几日,便如此大乐,是否不太好?”一耄耋老者拄着拐杖,皱着眉道。   “老夫子此言差矣,此次盛会可是得到陛下特批的。”那华服公子探身到老者面前解释道。   “原来如此。”老者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笑着望向场内。   只听一声锣响,一中年男子缓步而出,此人正是春熙台的主人欧阳玄,他今日衣着极素,只是葛衣轻裹,颇似那重尨乡间劳作的农人。众人见他走出,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却见他朝众人拱了拱手,微微一笑,迅速退出了场去。   众人正疑惑,却听琴音淙淙,如风,如云,如雨,泠泠而来,时光错位,灵音灌台,“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如仙乐般的歌声从天际飘来,舞台中不知何时,烟雾轻起,袅袅散散,依稀有着冬日霜雪的味道。   待人近了,才看清那是冰雪一般的女子,三娘从云雾中走出,她今日一袭鹅黄色的襦裙,歌喉软糯:“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羞涩的情意绵绵不绝闯进了场中人的心里。   “公子——”一声低唤,一个侧身,妙弋翩然上场,翠绿罗裙,粉面笑靥,众人神情恍惚。看过妙弋起舞的公子显贵不少,却从未有人见过她如此娇俏的模样,如三月里最娇媚的桃枝。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此时仿佛是那山间最天真无邪的精灵,双目含泪,容色哀伤。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三娘含泪唱出,那是最后的一丝不甘,一丝挣扎,一丝祈盼。   弦崩,琴断,在一侧抚琴的苏青禾抬起袖子拭去嘴角的血迹,起身望向场中却不见渥丹的身影。   场中众人早已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如此仙音柔舞,如此摄人心魄,谁还能自已?   九号贵宾室的主人此刻端坐在椅上,他手里紧攥着一方锦帕,到最后那锦帕竟被内力震碎。这不是旁人,正是新帝慕容德奎,海寿在一旁见状,敛容屏吸,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该回宫了。”   慕容德奎厉色一扫海寿,并不说话。   海寿背后冷汗直冒,但仍镇定站住,垂手立在一旁,等待差遣。   “去地牢。”慕容德奎迅速站起,转身离去。   “快跟上。”海寿一挥手,那几个侍卫才反应过来,脸色仓惶地跟上慕容德奎。   海寿落在后面,他掏出锦帕擦了擦脖颈后的冷汗,心想这雷霆震怒可别落在自己身上。刚才那出戏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是燕王向新帝施压啊,一面是三十万大军压境,一面是举国舆论关注,这棋下得真高。   刑讯司,地牢。   “六王爷,你这是何苦呢,你若交出那物,陛下自然会开恩放过你,我也不用在这耗费时间。”刑讯司掌司张庴苦口婆心地坐在椅子上与慕容无攸说着话。他已经很不耐烦,这样的审讯持续了三日却没半点收获,眼看三月十六日期将近,他能完成任务吗?一想到家中儿女双亲,他咬了咬牙,对着手下吩咐道:“打到说为止。”   那执刑的牢头也有些胆怯,连着三日慕容无攸几乎试遍了这地牢中的各式刑具,现在再这么打下去,恐怕人要保不住了。若是他的命没了,自己的命也估计到头了。牢头走到张庴身边轻言几句,张庴皱着眉挥了挥手,无奈道:“那先把他抬回去吧。”   慕容无攸此时衣衫褴褛浑身是血,全身肌肤没有一处完好,头发散乱脸上脏污,这几日张庴可是把他往死里折腾。   “陛下驾到——”海寿一声通报,正要站起来出去休息的张庴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参见陛下。”张庴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新帝并未交代他可以用刑,不管怎么说慕容无攸都是皇室血脉,他私自上刑若无皇帝首肯,必是要被砍头的。   “起来吧。”慕容德奎抬了抬手,漠然道。   “谢陛下。”张庴站起身,袖中双手仍不住发抖。    第11章 决意 - 冷香记 - 未知   “张大人,怎么样了?”海寿走上前问道。   张庴暗示了下牢头退下,这般清了场,他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罪该万死。”那头磕地用力,地砖直响,在这阴暗的牢房里形成一道回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海寿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后退到慕容德奎身旁,等着他发话。   “今晚让张则成送他回王府,人若丢了,你们便都提头来见朕。”慕容德奎话是向着张厝说的,目光却是扫向海寿。   “是,陛下。”   海寿努力镇定,他回想起前几日春熙台的老板欧阳玄来拜访自己,说是要搞一场盛会以贺新皇登基,玄公又言明此次登台的有琴中翘楚的初寒、歌中仙子的三娘、舞中花魁的妙弋,自己本就是个喜好韵律的人,一听便心动了。他没有深思,便在新帝面前提起此次盛会,慕容德奎自然是允了,哪里想到百密一疏,此事竟用计深远。   那台中所唱为《燕人歌》,讲的是数百年前,重尨康嘉皇帝的母弟安冉君在河中游玩,钟鼓齐鸣,摇船者是位燕女子,趁着乐声刚停,那燕女子用燕语唱了一首歌。安冉君听不懂,后来派人将这首歌翻译成了重尨的语言,发现这是一首爱慕之歌,安冉君感怀想要寻到这位燕女子,谁知这女子当日回到家中便病故了。联想到前几日燕国派使者送来和谈协议,那协议中有两个条件,其一:重尨割让九观、居庸两座城池,其二:燕十七公主诺容下嫁六王爷慕容无攸。   九观、居庸两座城池,地广人稀,土地贫瘠,对于重尨来说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割让这两座城池,慕容德奎并无太大异议。可燕公主要嫁的人是慕容无攸,他乃先帝之子,本身颇有才华,如今手中还握着能要慕容德奎性命的先帝密诏,慕容德奎待拿到密诏,也是断不会留他的。   原先周子龙、李卫、张阁老的意思都是坚决不能同意这桩亲事,但慕容德奎迟迟不作表态,他在担心燕国那驻扎在边境的三十万大军。   若说先前慕容德奎还能犹豫,眼下他却将骑虎难下了。   一场盛会,国人的目光都会转移到慕容无攸的身上,他姿容俊秀,天纵才华,军功赫赫,简直就当世的安冉君。若所有什么不一样,那便是慕容无攸身边还缺一位歌中的燕女子,百姓无知,他可知道那和谈上的条件,燕公主下嫁。   这一路想着,慕容德奎一拳捶上了地牢的青砖墙,那砖头在他转身时,轰然裂开。跟在后面的张庴来不及避让,吓得差点跌在地上,心中惶恐,拿着眼角余光不时瞥下海寿。海寿一直垂着头,张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下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一直送他们到地牢外。   这边慕容德奎走了,那牢头才走出来,默默走到张庴身边,巧色道:“陛下没有怪罪大人吧?”   “你去请张则成大人到我这来一趟。”张庴暗自收敛好情绪,平复呼吸,对着手下吩咐道。   “是,小人这便去。”那牢头迅速退下了。   “陛下,这是出的什么招啊?”待那牢头走开,张庴暗自苦恼,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那边还没入夜,菜市口的说书摊上已经被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站满了人。大家都是赶着来听他讲今日春熙台那场空前的盛会的,台下的人都在嘀咕:“你说这王麻子不就是个说书的,哪来的狗屎运,玄公都送请帖给他。”“玄公这还不是怜悯咱们,不能进去看那演出嘛,你就小声点吧。”   “这说到妙弋姑娘那水袖一舞,三娘子歌喉一开,初寒大人琴音一起,那场中的人都傻了!”王麻子一拍堂木,语调忽然提高道,他眼看着台下的人,笑嘻嘻地眯起眼。   “为什么傻了啊?”台下有人起哄,“王麻子,快说快说!”“就是,老王你别墨迹。”一老人敲着烟袋催促道。   “当然是太好看了啊!”王麻子哈哈大笑,他的眼睛笑出了泪,他这一生都未曾像今日这样幸福,能去到那样锦绣的地方,去看那样一场百年难遇的演出。   “王麻子,你和我们说说那歌呗,唱得啥意思啊?”台下一个屠户咧着嗓门喊道。   “对啊,王麻子,快讲讲!”花街的老鸨子四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也催着。   “不瞒诸位,我今日听了个消息,说是燕国的公主过几日就要嫁往我们重尨了。”王麻子卖了个关子,坐下来喝了一口茶,看着台下的听书人。   “且——”有人长嘘了一声:“王麻子,公主嫁不嫁的和这歌有什么关系啊?”   “关系可大了,诸位听我慢慢道来——”王麻子一拍堂木,神色严肃地说起来。   “我知道这歌讲的是什么。"一面上蒙着轻纱的女子走到台下打断了王麻子的话。   “哦?那就请位姑娘给大家说说。”王麻子望向台下,那女子浓纤有度,姿态秀美。   “这首歌中的女子本为燕人,她的真实身份是燕王的一位公主,那年她在外游历,偶遇安冉君,更爱上了他。但是公主羞涩,不敢表明心意,便用燕语唱了这首歌。”女子娓娓道来,她的声音优美而动听。   那女子讲完这番话,便隐身退到了人群中,一会便不见了人影。   人群又一个声音想起:“听说那位嫁到重尨的燕国公主,十分爱慕我们的六王爷呢。”不只是谁先起了头,“原来燕公主是要嫁给六王爷啊——”,“当嫁!当嫁!”“可是六王爷不是娶了妻了?”“你小声点,那公孙小姐现在可就要成皇妃了……”“原来如此。”待到第二日,富阳城大街小巷都已传遍,燕公主要嫁给六王爷慕容无攸的消息了。   云若居里,渥丹正调试着一款新香,向她索香的是初寒,她今日心情格外好,一会便有了灵感。   这是一款竹香,她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竹林深处”,那不是一个淡泊清高的形象,也不是朦胧深远的竹林雾海,没有那么冷冽决绝,也没有那么不可捉摸,是最最朴素踏实和温暖厚重的味道,充满着温情和禅意,就像苏青禾这个人。    第12章 调香 - 冷香记 - 未知   苏青禾踏进云若居便闻到袅袅清香,他的嗅觉并不敏锐,对香味的感知也很笨拙。当他得知渥丹是名调香师的时候,就央求对方为自己调香,他很想知道在对方的眼里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青禾,你来了。”远远地,渥丹便听到了苏青禾拾阶而上轻慢的脚步声。   苏青禾就像他的名字“青禾”,如春日湿润的雾气、宣纸上泼开的水墨、含着嘴里的的那枚柳叶,常让人欢喜得唱出歌来。他是个很好的朋友,心思细腻,处事不惊,他看向渥丹的目光有时就像是在看他的太古琴。   可渥丹的眼里只有云若,还有那个陌生的慕容无攸,他的心思就像深深的潭水,让人猜不着也摸不透。   “这是为我调的?”苏青禾见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飘浮,想来是走了神,便笑着指向桌上的瓶瓶罐罐。   “对,这个,给你的。”渥丹从众多瓶中挑出调制好的那瓶“竹林深处”递给他,那是一个天青色的瓷瓶。   苏青禾接过来拿在手中把玩,他发现那瓷瓶做得很是巧妙,瓶身有一圈镂空的雕花纹,再凑近瓶身一嗅,丝丝暖香便从里面漾出来,直让他觉得仿佛撞进了夏日的竹林中。他有些意外,渥丹调的香竟是如此暖,他原先还以为会收获一枚清冽疏远的冷香,想到这里,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满意地将瓷瓶装到了随身的荷包里。   “你的事都办完了?”苏青禾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渥丹心中咯噔一下,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思索,他是何时发觉自己所做得事的,尔后答非所问般,吐出一句:“对了,我快嫁人了。”   苏青禾本是提着茶壶要给自己倒茶的,没想到一下子失了手,茶水洒在了外间。他的脸一红,垂下了头,看着桌上那茶水,情急之下竟要拿自己的袖子去擦。   “给——”渥丹从袖间取出一方丝帕递过去,苏青禾慌张地拿了帕子就低头擦桌面。   气氛有些尴尬,不知为何,渥丹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心烦:“三月二十九,你会来吗?”   “他是谁?”待苏青禾抬起头来时,他已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关于渥丹突然出嫁的事,他只是有些纳闷。   “你认识的,慕容无攸。”渥丹将拨着香灰那钗子插回发间,微微一笑道。   “六王爷?!”苏青禾听到这个名字有点意外,他轻蹙眉头思索了下,又转而望向渥丹:“你就是那个燕国公主?”   渥丹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此时小松玩腻歪了从窗外溜进屋内,一下子蹿到她怀里用脑袋蹭着她的掌心。   苏青禾到底是个通透的人,一下便想明白了前后事情,但是他还是想不明白渥丹为何要插手这件事,难道真是如坊间传闻的,因为燕国公主思慕六王爷,所以不远千里迢迢要嫁到重尨来?   “三月十六,陛下要封公孙尔雅为贵妃。”苏青禾指尖轻叩桌子,在想着什么。   “我知道。”渥丹给小松梳理着皮毛,不在意道。   “六王爷和公孙小姐是青梅竹马,他们也曾拜过堂,你不担心他拒婚?”苏青禾说到这里时,语气中已有隐隐的担忧。   “他不会的。”渥丹站起身,望着窗外,都说三月春光正好最适合踏青,可是如今富阳城刚从一场血洗一场盛会中来,众人又哪里有踏青游园的心情。   “为什么?”苏青禾不解道。   “因为他没有选择。”渥丹凄然一笑,脸上没有丝毫作为待嫁新娘的幸福感。   “真的是你想嫁他?”苏青禾犹豫了半晌,还是轻声地提出了这个困绕心中许久的问题。   渥丹似没听到他的问题一般,望着遥远的天际,过了很久,才回道:“是他必须娶我。”   六王府,栖兰居。   慕容无攸躺在床榻之上,他从那晚被送回王府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身上的伤也都已经上好了药。   可是待他醒来想要侧身,仍旧牵到了身上的痛处,那种痛仿佛已经入了骨髓,像地牢的阴暗潮湿爬进了他的血脉里。   “王爷,你可醒了。”还是往日伺候在身边的双瑞,只是现在的他看着比往日消瘦,似乎这段时间过得不是很好。   “茶——”无攸偏头看着桌上的茶杯,轻唤出口,他不敢大声,一用力便会扯着伤处,生疼。   双瑞看着眼前的无攸,心里疼得眼睛直流泪,六王爷是那样风神俊秀的一个人,如今全身上下竟无半寸完好的肌肤。   无攸微微一笑,他此刻没有什么精神头,只望自己能快些好起来,他要活下去,要替父皇报仇,要救出尔雅,还有很多很多事等着他做。   双瑞擦干了眼泪,赶紧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又吹了吹,才将茶水喂到无攸口中。   待双瑞要去再倒一杯,那边只听有人推门而入,“六王爷,可好些了?老奴来给您送喜袍了。”是总管太监海寿,他领着两小太监,捧着一件大红的喜袍走到床边,他言笑宴宴,很是和气。   慕容无攸不愿理他,将头偏过去,望着床沿内侧。   海寿见状,也不生气:“六王爷,陛下为您订了门亲事,是燕王的十七公主,婚礼定在三月二十九。”说完这些,他让那俩小太监将喜袍放下,临出门时笑着望向床上的慕容无攸道:“望六王爷不要辜负陛下的一片苦心。”   待海寿走了,慕容无攸手上的绷带上都是血迹,因太过愤怒,刚愈合的伤口又崩开了。   “王爷——”双瑞无助地唤道。   “你先下去吧,我想再睡会。”慕容无攸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望着双瑞疲惫地说道。   双瑞见这般,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他问道:“王爷,您真的打算娶那位燕国公主吗?”   “自然是要娶。”慕容无攸神色一转,笑得诡异,双瑞陡然觉得背上一寒,赶紧关好了门退了出去。    第13章 前夜 - 冷香记 - 未知   三月十六,重尨皇城,永华宫。   “小姐,六王爷回府了。”紫连附在公孙尔雅的耳边轻轻说道。   公孙尔雅此时正端坐在福椅上,她穿着明黄的贵妃服制,等待着皇帝的到来。   “他活着便好。”公孙尔雅凄然一笑。   她没有选择,如今身在宫中,万事由不得自己,她若真得自裁便会祸连公孙家族。先前的割腕也不过是赌一把,赌自己在慕容德奎心中的地位,赌他会不会为了自己放过慕容无攸。   “爱妃——”慕容德奎笑地愉悦,他穿了内务府新制的龙袍,神采奕奕。   他向公孙尔雅伸出手,尔雅将手递到他手中,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走出了永华宫。   朝凤台上众臣叩拜,山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孙尔雅身着华丽的贵妃朝服,她是那么光彩照人,倾国倾城,真不愧是富阳城第一美人。   公孙修能此时也在臣子之中,他看着朝凤台上的妹妹心中酸楚,若不是为了家族何至与此。想到这里,他好恨自己,若自己是破虏,定要提着剑直取慕容德奎的脑袋,一个弑兄夺位的人,凭什么享受万人的朝拜,不配!   那边破虏也站在武官之列,他咬着牙盯着台上的慕容德奎,眼中全是怒火。待到散时,他混在人群中,不着痕迹地走到公孙修能身旁,小声地说:“六哥回府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公孙修能低着头继续走着路,仿佛和破虏不认识。   “有什么话要我带吗?”破虏一边和路过的武官寒暄,一边私下递话道。   “你让王爷多保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公孙修能丢下这句,急急往前走去,撇下了破虏。   破虏停在远处,眼见丞相公孙宇成了新帝面前的红人,他的女儿被封为贵妃,今日府邸定会被人踩烂了门槛。   ……   “六哥——”入夜一个黑影翻进了六王府。   不是别人,正是破虏,他的功夫好,看守六王府的那些侍卫对他来讲就是小菜一碟,轻松放倒几个便进来了。   “是破虏来了吗?”慕容无攸的耳力极好,他的伤还未好全,此刻仍卧在榻上,床边的蜡烛无声燃着。   “是我来晚了,六哥。”破虏看到慕容无攸手上绑着道道绷带,脸上毫无血色,心中一疼,半跪在床前,握着他的手道。   “我没事。”慕容无攸扯出个笑容,他看到破虏来心里高兴,精神也好了许多。   “六哥,你真的要娶那燕国公主?”破虏抓紧时间问出困扰心中的疑惑。   慕容无攸没有否认,他蹙着眉头,心里似压了千斤重的担子。   破虏见状,心有不忍,叹了口气:“六哥,往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尔雅还好吗?”无攸闭了眼,岔开话题道,白天外面喜炮一声又一声,听得他揪心。   “公孙家现在可是风光无限,尔雅做了贵妃,我看皇上待她甚是宠爱。”破虏愤愤道。   慕容无攸知他为自己不平,想到父皇虽已过世,尔雅也离开了自己,还好破虏仍在,他没有问修能,他理解对方的处境。他伸出手摸了摸破虏的头,他一直把破虏当作亲弟弟,待对方也比别人多了几分亲厚。   “对了,六哥,我一直想问那天你怎么会在南郊?怎么就那么巧你不在府中,尔雅便被接进了宫里?”   “那天?”无攸最近都在思考兵变前后的事情,他一直以为那就是个闹剧,被破虏这一提醒,心中咯噔一下。   那喜宴上哭泣的女子,那竹楼里烹茶的女子,是那样惊世绝艳,她真的只是一个舞姬?他再细思回想,除了女子的容貌,他发现自己竟不知道那女子的姓名,怎会疏漏至此?   “破虏,你有机会再去趟南郊查清楚那女子的身份。”无攸抬起那只伤口愈合快的手轻叩着床沿。   “六哥,你也觉得这事不寻常?”破虏有些莫名的兴奋。   “嗯。”慕容无攸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此事。   “王爷?”只听双瑞推门而入的声音,破虏见状赶紧一跃而起,从窗台翻了出去,丢了句:“六哥,我下次再来。”   “这谁啊?大半夜也不关好窗,要是王爷再病了可怎么是好。”双瑞埋怨着放下手里的参汤,走过去将窗户关好。   “有事?”慕容无攸将手收回被中,有些疲惫道。   “王爷,奴才来给您送参汤。”双瑞走到床前轻声道。   “放那吧。”无攸目光看向床边的的桌子,示意道。   “那王爷您可得记着喝。”双瑞依言放好参汤退了出去。   慕容无攸望着那碗参汤,并没有去喝,渐渐地眼皮有些沉重,他便睡着了。   那边云若居,渥丹正整理着喜服,如鲜血般的红刺了她的眼,她忽然想起公孙尔雅,想起那个如桃花般娇艳的女子。心中感叹,有时候你觉得那是一切美好的开始,也许不过是一场繁华到极致的衰败的转折点,从此一落千丈……   “姑姑,你还没睡啊?”羽嫣见云若居的灯亮着,便走了进来。   “你来了。”渥丹没有抬头,只是收起那件喜服往衣箱处走去。   “我见这灯亮着便进来了,姑姑不会怪我吧。”羽嫣望着她柔声道。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交待你。”渥丹想起了什么,从衣箱里取出一枚玉牌递与她。   羽嫣接过玉牌仔细一瞧,大惊,只见上面赫然雕着一只螣蛇,栩栩如生,仿有神力。   “姑姑,这是?”羽嫣握着玉牌的手有些发抖,她是既紧张又兴奋。   “你是归荑的亲传弟子,如今剑术已成,织梦搂也该交给你了。”渥丹看着她,一脸欣慰。    第14章 暗助 - 冷香记 - 未知   “姑姑,我——”羽嫣欲言又止。   “怎么了?”渥丹不解,望向她。   “姑姑之恩,嫣儿此生难报。”羽嫣跪在渥丹脚下,言语真挚。   她父母双亡,六岁那年流落街头成了一乞丐,是渥丹将她领进云若居,教她读书写字,后来又让归荑教她习剑。十四岁时她便成了富阳第一香楼的大掌事,如今才十六岁,剑术刚成,渥丹便要把织梦搂交给自己,她怎能不震惊。   说起织梦搂,江湖中无人不晓,那是一等一的杀手组织,楼里等级森严,楼主以螣蛇玉牌为号,只认玉牌不认人。   “傻孩子。”渥丹扶起她,拿出帕子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羽嫣望着渥丹,十年了,对方的容貌一点都没变,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每次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她都默默压了下去,此生能遇到渥丹已是她的大幸,她没有饿死在街头,反而安然地长大,学了一身本事,还掌管了第一香楼。   “嫣儿,我需要你去办一件事。”渥丹将帕子塞到羽嫣手里。   “姑姑,你说。”羽嫣已经拭干眼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寻一个合适的机会,让织梦搂为慕容无攸所用。”渥丹郑重道。   “六王爷?”羽嫣有些意外,她看着渥丹,不愿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让他知道是你要效忠他便好,若他要追问什么,你想法子取得他的信任。”渥丹看着她嘱咐道。   “姑姑是要我帮着六王爷复仇?”羽嫣不知道渥丹为何要帮慕容无攸,她又确认了一遍认真问道。   “我要离开云若居一段日子,楼中事物你做主便好。若实在有急事,你便让归荑带话给我。”渥丹想了想,又交待道。   “姑姑,要走?”羽嫣疑惑,今夜也太突然了,渥丹先是将织梦搂交给自己,又嘱咐自己帮助六王爷复仇,这又要离开。   “只是离开一阵子。”渥丹笑着从自己发间拔下那根玉簪插到她的发:“姑姑也没什么好送你,从今以后一切小心。”   “姑姑——”羽嫣抱住渥丹,她就像自己的母亲,以往做什么事,她都会提点自己,如今她却要离开自己了……   “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很多事。”渥丹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道。   羽嫣抽噎着离开了云若居,走时她频频回头,目光里是满满的留恋不舍。   “你也太残忍了,她还这么小。”归荑不知何时回来了。   渥丹不知她听到自己与羽嫣的谈话有多少,便笑着道:“我总不能护佑她一辈子的。”   “是啊,你只会心疼你的情郎……”归荑哼哼着,眼角一扫她,话语间是满满的不屑。   渥丹从架子上取过一个茶壶,又用一块粗布包起来,提笔写了张字条放入包袱里,才柔声道:“给苏公子送过去。”   “你就知道差遣我。”归荑有些不高兴,但是还是拿了包袱转身消失在了黑夜里。   眼看着归荑离开,渥丹也披上了斗篷,推开门,走出了云若居。   城外,漓河畔,醉翁亭。   “属下参见阁主。”妙弋单膝跪在亭内。她临睡前接到一飞鸽传书,上面写着:子时,醉翁亭见。下面盖着妙音阁的红泥章。   “你起来吧。”渥丹放下斗篷上的帽子,露出一双素净的脸来,今夜月光柔和,她的美显得那么不真实。   再听一声珠玉碰撞,原来是渥丹的扇坠子碰到了她腕间的翠玉镯子,妙弋本是漫不经心地一瞥,却一惊。那玉坠子雕的精细,是一只小巧的白兔,妙弋的脑袋一片空白,那日竟是她替了自己去喜宴跳了惊鸿舞。   “属下有罪,请阁主惩罚。”妙弋突然跪下,她心中已无计策,只能先请罪。   “你何罪之有?”这次渥丹并没有伸出手去扶她,反而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   “那日,我伤了脚,让阁主替我去……”后面的话,妙弋不知如何说才是好。   “我今夜来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的。”渥丹收起笑容,正色道。   “一切听凭阁主吩咐。”妙弋低着头,语气坚定。   “你入阁已有五年了,隽娘曾与我说过你很能干,可我一直未提拨你,你可知道为何?”渥丹望着脚下跪着的妙弋,她还在在打量对方,是否真得要将如此重担交托出去。   “属下不知。”妙弋从未见过这位神秘的阁主,每次有任务都是由隽娘转达的,她对渥丹是又敬重又好奇。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坐上这阁主的位置?”渥丹眯着双眼,笑问道。   “属下不敢。”渥丹虽是笑着的,妙弋却觉得这话如一个充满诱惑的陷阱。   “不如今夜便想想?”渥丹伸出双手去扶她,妙弋只能依势站起来,但她还是将头埋得低低地。   “你很怕我?”渥丹见她不回话,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趣。   妙弋一听这话知渥丹有些不高兴,吓得又要跪下去,可跪到一半,便见有什么东西朝她丢过来。她下意识地去接,那是一枚青雀玉牌,她在阁中受训的时候见过,那是妙音阁的阁徽,也是阁主身份的象征。   不等妙弋问话,渥丹已经开了口:“你既接了这玉牌,就是妙音阁的新阁主。”   “阁主,这万万不可啊。”妙弋有些慌,想要将玉牌还回去,却被渥丹一个眼刀子吓地生生握紧在了手里。   “我要你去办一件事。”渥丹很严肃,她的神情如临大敌。   “属下万死不辞。”妙弋不再退缩,凌然回道。   “接近慕容无攸,并成为他的‘耳朵’。”渥丹看着妙弋道,她的眼神凌厉仿佛要看穿人的内心。   “六王爷?阁主是要我暗中帮助他?”妙弋好像有点明白了。   “不是暗中,我要你让他明明白白的知道你带着妙音阁为他效力。”渥丹解释道。   “是,属下明白。”妙弋领命,她握紧了手中的玉牌。   “让他信任你,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渥丹临走时盯着妙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今夜月明星稀,有风从林间吹来,渥丹忽觉得心中一冷,转身离开了醉翁亭。她能替无攸做的,也就这些了。织梦搂将会成为对方手中最锋利的刀,而妙音阁会是千里眼顺风耳。    第15章 花嫁 - 冷香记 - 未知   今年的夏天来的格外早了些,还没到三月二十九,桃花已落尽,富阳城处处是微醺的热气。   一青衣书生在池边摇头晃脑地吟诗:“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   “你个呆子,怎么还在这读书啊!”那边跑过来一小厮,细瞧了他耳上竟穿了洞,原来是女扮男装。   “琼妹,男女有别,男女有别!”那书生用折扇挡着,满脸通红。   那小厮可不管,揪着他的耳朵就往前走:“你再不去,可要见不着燕国公主了!”   “我怎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那书生自恼道,“琼妹,我自己走。”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小声嘀咕:“母老虎”。   “你说什么?”那小厮眼睛一瞪,书生便收了牢骚,笑嘻嘻道:“琼妹,我们快些走吧,可别误了时辰。”   燕国公主与六王爷的爱情故事,早几天便传遍了富阳城,人人都希望能一睹公主真容。   有人说,她美得连天上的星星都要飞上裙角做嫁衣的明珠,有人说,她仪态万千,走起路来就像九天玄女下凡。也有人说,她貌丑如母猪,要不然堂堂一公主干嘛死皮赖脸要嫁给差点沦为阶下囚的慕容无攸,听来也有几分道理。   皇家司仪,花歩辇,明珠帐,公主出嫁的队伍浩浩荡荡,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跨进了前往六王府的必经之道落英街。   渥丹此刻端坐在步辇之中,她穿着大红的喜袍,袍上绣着鸳鸯牡丹,头上戴着一顶黄金凤冠,手中执着一柄玉如意。伺候在一旁的婢女悄悄递上了一枚青橄榄,她将那枚满是棱角的橄榄握在掌心,刮疼的触感让她时刻保持着清醒。她突然想起昨夜归荑笑自己,今日可有的罪受,看来不幸被对方言中了,就头顶那黄金凤冠,就重地让她想就地摘下。   “公主!快看那就是燕国公主!”人群中有男子指着她,高兴得欢呼。   渥丹抬起双眸,朝着那个方向微微一笑,围观的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那女子面上蒙着轻红罗纱,隐约间露出面容轮廊,当真是美得惊人,宛如烟笼芍药,雾里看花。   忽听骏马嘶鸣,送亲的队伍停了下来,喜官急急地跑到渥丹的步辇旁,慌张报道:“公主,前面——”   喜官不敢说下去,前方新郎六王爷慕容无攸突然出现拦住了送亲的队伍,这是婚仪大忌,是不吉之兆。   “你说来便是。”渥丹语气温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喜官这才擦了擦汗,回禀道:“六王爷骑马过来了。”   “六王爷不是应该在王府吗?”旁边的丫鬟也是一愣,脱口而出。   “可能王爷迫不及待,是来接公主的。”喜官眼见渥丹的眉头蹙起,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落英街旁看热闹的百姓都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六王爷这是要做什么?”“这可大不好啊。”   渥丹扫了一眼四周众人的神态,心中暗叹:“慕容无攸,你这是何必。”   只见远远地一匹红鬃马踏步而来,慕容无攸一身大红喜袍,虽面色看着苍白些,却风采依旧。   他仍是重尨最优秀的男子,他站在那里便成了一道风景,让人向往,让人仰慕,让人不自觉想要跪倒在他的脚下。   “公主——”他骑在马上,悠然开口。   他望着渥丹笑,笑得仿佛九洲的阳光都揉进了他的眼睛,明亮地让人移不开眼。   “无攸——”渥丹仍是端坐在步辇之上。   她轻启朱唇,唤出了口,她没有称无攸为王爷,只是那样熟稔地叫着对方的名字。   慕容无攸一愣,他眯着眼想要透过面纱看清那女子的真容,为何对方看着如此熟悉?那双眼睛似在哪里见过?   渥丹抬起左手,站在一旁的婢女随即明白,伺候着她下了马车。   众人,大惊。   慕容无攸看她下了马车,心中更是困惑,自己本是想给对方难堪,报复慕容德奎给他安排的这桩婚事。   渥丹站在他的马前,颔首微笑,她看着无攸的目光温柔,那样的柔情似水,再铁血的汉子想必都要化成了绕指柔。她的凤冠隐约有下坠的趋势,婢女看得着急,渥丹却不管,她早已厌烦了这顶沉重的凤冠,落了也好,这本不是她的。   那边慕容无攸到底有些不忍,自己与慕容德奎的较量,何苦牵连他人。他优雅地下了马,走到渥丹面前,双手抬起取走了对方头顶沉重的凤冠。   众人,哗然。   渥丹感激地回望他,那样的目光,是说不出的真挚。   慕容无攸的困惑更深,他的双手掠过了渥丹的脸,只轻轻一下,那面上的红纱便落了地。   红纱落地,渥丹的表情却很是平静,你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涟漪,她笑着,是那般从容,那般释然。   慕容无攸愕然,他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是你,怎么是你?!”说到这里时,他的眼神已是十分痛楚。   在无数个日夜,他想起那场闹剧,想起那杯清茶,心中一直祈祷那只是一场意外,一切与兵变无关。她站在自己的面前,那个喜宴上起舞的女子,那个竹楼里烹茶的女子,那个送自己清水香的女子,曾是那般澄净美好。   如今,她是燕国的十七公主,是自己即将迎娶的王妃,这让自己如何再能相信她与当日的兵变毫无关系。   “王爷——”渥丹已明了无攸的心情,她的心何尝不痛,可是该来的总会来的。   慕容无攸听她唤着自己,面上闪过一丝嫌恶,看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王爷,该启程了,不能误了吉时。”喜官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提醒道。   “下去!”慕容无攸的声音十分冷漠。   喜官吓得赶紧避开,走得远远的。   “王妃,是要本王抱着?还是自己走回去?”慕容无攸欺近渥丹,冷笑道。   渥丹抬起双眸,微微一笑,转身吩咐婢女道:“叫人把王爷的马照顾好,本宫要与王爷一道走回去。”   慕容无攸一愣,继而蹙起眉头,望着她笑地更温和:“王妃,好主意。”   “王爷缪赞,臣妾不过是想起古人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想辜负王爷的美意罢了。”渥丹垂首道。   “那是自然。”慕容无攸结束了唇枪舌战,他牵起渥丹的手,两人一起向王府走去。   送亲队,礼乐响,路人忍不住向场中抛去鲜花,如此良辰美景,一对璧人,谁不艳羡。   可他们似乎早已忘了,二十天前,他们也是这样,在这里祝福过另一对新人……    第16章 风流 - 冷香记 - 未知   喜房内,红烛燃烧,婢女们早散了,渥丹猜今晚慕容无攸也不会过来,便起身换了套水红色的丝绵袍子,开始捣鼓起她的调香大业。   第一香楼每年立夏都要推出一款新香,这香自然是由渥丹调制,眼看立夏将近,她也有些愁了,于是到哪都随身带着各种花汁的瓶瓶罐罐。   青色瓷瓶里装的是露薇花汁,白色的是月季花汁,红色瓶子的是鸢尾花汁,她最近的想法是,香味要尽量清淡,要能消减暑热的烦闷感,要让人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渥丹取出一白色的瓷盘,开始逐一往盘中加入各种花汁,不时还有其他香料清水的加入,最后以白烛加热,焚香。慢慢调整各项的比例,结果不是香味太过浓烈,便是香味不够持久。   她有些沮丧,想着不如明天再试吧,正要收去瓷盘,上床睡去。却听一个声音:“何须那么复杂,暑热渐至,以露薇为主,青荷为辅。”   大概是她太过专心,竟未留意到有人入内,一听那主意,便随口应道:“妙!”再抬头,不是旁人,正是慕容无攸,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意味不明,充满探究。   渥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立马恢复一惯的从容:“王爷怎么来了?”   “今天是本王大婚,本王不在这里,能在哪里?”慕容无攸看好戏一般坐到了她的身旁。   渥丹讨厌这样的彼此猜疑斗心机,她知道慕容无攸并不喜欢自己,这么晚来恐怕另有目的。可是她今夜并不想再戴着假面具一直微笑表示友好,还要敷衍对方,这实在是太费精神了。于是她起身将那些瓶瓶罐罐收进箱笼里,面无表情地朝慕容无攸做了个请的姿势:“王爷走好,臣妾不送。”   “你!”慕容无攸显然没有这样的准备,他以为对方会含泪与自己解释一番,恳请自己的原谅。他的脸上再也挂不住,站起身皱着眉头便出了门,后边双瑞追着:“王爷,王爷――”   那边慕容无攸刚走,归荑就来了,她双脚倒钩在横梁上,手里剥着一只鲜橙,吃得津津有味。她幸灾乐祸道:“你看你,费心救他做什么?”   “你怎么来了?”渥丹瞥了一眼她,便爬上了床。她躺在床上把玩着苏青禾前几日送一个小玩意,那是一个小瓶子,玲珑剔透的,难得里面还画了一幅山水图。   “来看你过得好不好,今夜是否与情郎恩爱啊~”归荑倒钩在横梁上晃来晃去,很好玩。   “你能不在我眼前晃吗?我晕……”渥丹没好声地抄起旁边的枕头便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扔中了归荑的一条腿,只听“扑通”一声,有人摔到了地上。   “算你狠!”归荑揉了揉腿,她刚才可是毫无防备:“你真打算在这府里住着?”她看了眼渥丹,又瞥了一眼慕容无攸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忧道:“我看他好像不太喜欢你。”   “不是好像,是非常不喜欢。”渥丹纠正道,她躺在床上看那个瓶子看得着迷。   “你倒心宽,找了他这么多年,如今找到了,就这样?”归荑有些不忿,她坐在桌边研究着盘子里的糕点。   “他不是云若,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渥丹放下手中的瓶子,最终有些落寞道。   “你就嘴硬吧,我先回去了。”归荑从盘子里挑了几个好看的糕点装在怀里,消失在了黑夜里。   那边慕容无攸正在气头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他跑去马厩解开红鬃马的缰绳,跨上马就往府外冲,双瑞急得在后面直喊:“王爷,您慢点,慢点!”   此时的富阳城,最是热闹,城中的歌舞坊,夜夜笙歌,灯红酒绿。随处可见富家公子搂着貌美的女子,在街头喝得大醉,旁边几个仆人伺候着。红鬃马不紧不慢地停在了“烟雨楼”前,慕容无攸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公子,是听曲,还是观舞?”门前小厮一见慕容无攸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便眼巴巴地走上去伺候道。   “没眼力劲的,六王爷都不认识!”隽娘远远在阁楼便瞧见了慕容无攸,急急地下了楼,这才没出什么岔子。   她吩咐身边跟来的婢女道:“叫妙弋姑娘去文楼。”   做完这一切,隽娘才引着路道:“王爷,里面请。”   慕容无攸顺着她引的路往前走,不同于外围的热闹,他发现里面甚是清幽,文楼在内,卵石小径,修竹成林,一墙之隔,竟是两番天地。   隽娘走在前面,她如今已三十二岁了,但是身材保持的极好,浓纤有度,这一步一步竟似脚下踩了朵朵莲花,让人生出无数的妙想来。   “王爷,请。”转眼,隽娘已经微笑着站在了文楼的楼梯旁,她自己却不上去。   慕容无攸顿时生起一丝好奇心,他拾阶而上,起初是丝丝袅袅的如牡丹般馥郁的花香,而后退却了华丽的外衣,推门而入,满室是翠绿的味道,那种绿像水,像风,像一只缠绕在他心间的不甘。   “六爷――”一妩媚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   慕容无攸隐隐约约从屏风后见一女子的侧影,他欲走过去,却听那女子又开了口:“且待奴家弹一曲。”   他停住了步子,佳人请求怎能不允,他在屏风对面的梨花椅上坐下,顺手端起桌上的酒杯。   素手琵琶,婉约可亲,仙音缭绕,听到后来,他的心都要醉了,只想一探屏风后女子的真容。   屏风倒,露出一张清秀可人的脸来。她不似公孙尔雅的端庄娇艳,也不似渥丹的仪态万千,她的美好像一股清泉,从慕容无攸的心间缓缓流过,带走的是一丝燥热的浮动。   “六爷――”待那女子再柔声唤出。   慕容无攸微微一笑,丢下酒杯,走上前去。   红衫褪,烟雨楼,鸳鸯好枕,鱼水强欢,又是一夜风流。    第17章 教训 - 冷香记 - 未知   渥丹这一夜睡得不错,除了锦被下的花生红枣等有些咯人,不管怎么说也是好意头,她便懒得叫下人拿走了。   一大早,婢女们便侯在了门口,等着伺候她梳洗。   渥丹伸了个懒腰,看着枕边一空,想起慕容无攸来,今日是新嫁后第一天,按例要到宫中向皇上请安。她将散乱的长发拢到脑后,朝门外唤道:“去把双瑞叫来。”   一个年长些的婢女随即快步地走开了,不一会,双瑞便来到了喜房门口。   “王妃――”双瑞恭敬地侯在门口,眼睛瞄着喜房内,喜帐里的女子身姿绰约。   “你进来吧。”渥丹披了件袍子,找了个枕头靠坐在床边,她的脑袋有些疼。   “是。”双瑞疾步走进屋,在床边站好,才垂手听着吩咐。   “王爷呢?”渥丹抬起双手,一边用锦带束起长发,一边问道。   双瑞一听就心中暗叹不妙,王爷昨儿留宿在文楼,王妃要知道了不知会怎样,想到这他拿眼角余光又瞄了几眼渥丹。   “有什么便说什么。”渥丹知道慕容无攸昨儿出去了,肯定是一夜未归,要不然双瑞也不会站在自己跟前了。   “昨夜王爷去了文楼。”双瑞决定还是老实交代,眼前这位王妃怎么看都不像是好糊弄的主。   “那是什么地方?”渥丹好似并未放在心上一般,随口问道。   “是,是妙弋姑娘的绣楼。”双瑞结结巴巴地说这句话时,直觉后脖子上凉飕飕的。   半晌,喜帐内没有音,渥丹觉得有些累,她摆了摆手:“去请王爷回来,就说一会该去宫中请安了。”   “是,王妃。”双瑞如蒙大赦般,火速退出了喜房,套了马车就往文楼去。   那边一婢女进了屋,行礼道:“王妃安好,奴婢是总管安排来伺候您的新芝。”   “你过来。”渥丹朝她摆摆手,这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嘴角一颗红痣,人看着很伶俐。   “王妃有什么吩咐?”新芝垂着头,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如黄莺般婉转。   新芝打小在王府长大,先前的王妃公孙尔雅她是见过的,那是个温婉美丽的女子,却不想后来出了变故,最终是这位燕国公主嫁进了王府。总管摸不清这位新王妃的脾气,因她伶俐乖巧,便选了她出来伺候。   渥丹看了一眼门外候着的一排人,她随手一指两个婢女道:“留下她们两个,其他都让回去吧。”   新芝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一看,一怔,有些犹豫道:“按例该有这么多人伺候王妃,奴婢们……”   “谁是这府中的王妃?”渥丹低头看着她手上新染的蔻丹,语气冰冷。   如此威严,新芝一小小的奴婢自然受不住,吓得跪在地上,额上尽是冷汗:“奴婢知罪。”   “起来吧。”渥丹看着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才开了口。   新芝不敢再违逆渥丹的命令,迅速走到门**待了一声,婢女们便都散了。   留下的那两个小丫头是对双生子,前些日子才被牙婆卖进王府,大的叫如花,小的叫如玉,生得是冰雪可爱。   新芝领了她俩侯在喜帐外,渥丹掀开帐子,仔细瞧了瞧,问道:“都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奴婢如花,今年十五了,她是我的妹妹如玉,今年十四。”叫如花的丫头口齿清晰,一双大眼睛很漂亮。   “可认识字?”渥丹对这两个女孩很是满意,花骨朵般的年纪,如水一般清澈的眼神,一看便是好人家的孩子。   “家父在世时是私塾先生,跟着读过几天书。”如花对答如流,行端有礼。   “那你们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不过名字得改改,”渥丹蹙着眉头,“你就叫秋萝,她叫半夏。”   “谢王妃赐名。”秋萝拉着妹妹半夏跪着给渥丹磕头道。   “起来吧。”渥丹抬抬手,她此刻心情不错,望着两个孩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怜爱。   “王妃,奴婢伺候您梳洗吧。”新芝适时的走上前,挽好喜帐,递过一块温热的毛巾。   这边渥丹正在梳妆,那边双瑞也赶到了文楼,他咚咚地爬着楼,好不容易敲着门,也顾不得主子责骂。   “王爷,王爷――”双瑞压低着嗓门在屋外喊道。   慕容无攸刚醒,正在换衣裳,听到双瑞的声音,他眉头轻蹙:“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王妃让奴才请您回去,说是要去宫里请安。”双瑞赶紧报出来意。   慕容无攸任妙弋给他扣着衣领上的扣子,想了会道:“你先回去,本王一会便来。”   “王爷,奴才还是在外面候着您吧,王妃好像生气了。”双瑞在门外踱着步,内心焦急。   她会生气?慕容无攸鼻间哼哼,昨夜可是她请自己出来的,一想到这里他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王爷,还是快些回去吧,去宫里请安这事可误不得。”妙弋替他穿好外袍,在一旁也柔声劝道。昨夜欢好,她纵是存着楼主交代她办事的心思,可是说到底还是夹杂着几分对慕容无攸的爱慕之心。   接慕容的无攸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巷子口,双瑞伺候着他上了车,转头对着车夫道:“承前门,快!”   “王妃,我们不等王爷了?”新芝纳闷,渥丹梳妆完后就让她安排车辆,说直接往承前门去。   渥丹一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新芝,她不喜欢总有很多问题的奴才,这个婢女让她不舒服。   “秋萝,把我枕边那荷包拿来。”渥丹吩咐道,她看着秋萝走开,才厉声道:“新芝,你来王府多久了?”   “回王妃,奴婢是王府的家生奴才,从小在这府里长大。”新芝恭敬地回道。   “这王府之中,不该问的不该说的,你应当比别人更懂得才是。”渥丹微微一笑,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凌厉。   “王妃教训的是。”新芝垂着头,语气虽恭顺,可骨子里仍旧不服,她在王府多年,六王爷待下人很是和善,哪里像眼前这位王妃如此难伺候,她也不曾受过人这样的教训。   “王妃。”只一会,秋萝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天青色的荷包。   这荷包是她昨夜睡前缝制的,里面装着解酒的清水香,她想着慕容无攸喜宴上喝多了酒,今日还要进宫可别误了事。   “走吧。”渥丹接过荷包,再对着铜镜看了一眼,才起身出了门。    第18章 情敌 - 冷香记 - 未知   重尨皇宫,宣化殿。   新帝未立后,后宫中位份最高的自然是太后,先帝皇贵妃佟氏。   今日请安,因渥丹是燕国公主身份尊贵便设在了宣化殿,主位的是新帝慕容德奎,他的左右次位分别是太后佟氏和贵妃公孙氏,朝臣则立在两侧,使者又在其末。   “六王爷,王妃觐见——”太监一声高呼,礼钟敲响。   慕容无攸一身紫色锦袍,绣着诸侯王制的蟠龙,那蟠龙绣工精致栩栩如生,衬得他贵不可言。   渥丹紧随其后,也是一色的浅紫,长裙及地,长发披肩,宛若流云,她明眸善睐,美若仙子。她所到之处,众人无不呼吸停滞,目光追随者她的绰约身姿,心中暗叹世间怎有如此绝色的女子?这再一看,连坐在皇帝身侧的公孙尔雅的倾城容颜都被比了下去,纵是璀璨星光又如何能与日月争辉。   慕容德奎远远看着渥丹莲步千千,他眯着眼,仔细打量着对方,无攸这位王妃他并没有见过。当日使者拿了画像过来,他正好在永华宫,若不是亲眼见到本人,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世间还有比尔雅美丽的女子!   公孙尔雅今日是一袭明黄色的贵妃朝服,端庄秀美,她长了一双极好看的凤眼,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她起初是激动难抑的,指上套着的玳瑁护甲戳在了掌心,看着慕容无攸缓缓而来,还是她的无攸哥哥。可是她看到了渥丹,那紫衣女子就这样来到殿前,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甚至捕捉到新帝眼中的垂涎之色。   公孙尔雅眼中含泪,说不出是嫉妒还是恼怒,再看向渥丹的目光已带了几分敌意,她已然忘却是自己先委身于新帝:“本宫听说王妃是燕国有名的美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渥丹垂头敛容,恭顺道:“娘娘缪赞,臣妾觉得红颜易老,刹那芳华罢了,不值得欣喜。”   公孙尔雅看渥丹笑地淡定,心里很不是滋味,竟有人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她决定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本宫听说王妃曾与六王爷在乡间邂逅,一见钟情,还唱了一支歌?”   “坊间传言罢了。”渥丹回想起前几日的盛宴,轻笑道。   慕容无攸一直站在渥丹的身侧,可是他的心都在公孙尔雅身上,他就一直望着王座上的公孙尔雅。那个昔日伏在自己肩头哭泣的女子,那个娇嗔地喊着要做他的王妃的女子,如今也穿起了朝服画起了宫妆。   场间两个绝色女子无声的厮杀,慕容德奎看在了眼里,他端坐在龙椅上,并不插手,只好整以暇地看热闹。   “可惜本宫没有耳福不曾听过那歌,不知道王妃今日可否圆了本宫小小的心愿?”公孙尔雅一双凤眼眯起。   全场静默,渥丹虽是六王妃,可她也是燕国的公主,身份尊贵,怎能如乡间艺人一般在朝堂卖艺歌唱呢?   居在末尾的使者脸色青白交接,他很是愤怒,可是一侧的同僚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道:“蒙毅,不要冲动。”   “臣妾近日偶感风寒,嗓子不适,还望娘娘恕罪。”渥丹知公孙尔雅为难自己大概是因为自己如今是六王妃,她偏头看向慕容无攸,映入眼帘的却是那样灼热的目光,紧紧粘在了公孙尔雅身上一般,满腔的热情、不甘、悔恨。   渥丹伸手抚上胸口,心中突然很痛,她原以为自己并不在乎,这一世对方爱上了别人,她便成全对方。可到底还是在乎,寻了百年的人,说放手又哪里容易,她想起归荑的话:   “你若不在乎他,为何要如此拐弯抹角救他?”   “你若不在乎他,织梦楼和妙音阁为何都要给他?”   “你若真的不在乎他,何苦要假作燕国公主嫁给他?”   “你为什么要嫁他,因为你只是想嫁他而已……”   一句句,如今想来,如洪水猛兽直敲打在她的心上。   若是真的不在乎,何故要千辛万苦嫁给他……想要蒙住的眼,想要灌醉的心,终究还是要直面自己的欲望。   慕容无攸便是她的欲望,便是她绕不开的结,这一世大概注定了要纠缠不休。想到这里,渥丹神色黯然,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再抬头,已万丈春光皆在眼中。她笑着缓缓走到无攸身侧,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公孙尔雅,她的左手伸向无攸的袖间,她轻轻地握住了无忧的手。   是宣誓,是挑衅?她终是笑着的,公孙尔雅心中一痛,她看着渥丹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他们袖间相握的双手。   慕容无攸一愣,握着自己的是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温暖细腻的触感,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偏头看向渥丹的眼神里有疑惑、有探寻,几番回转之后,再看向台上,此刻公孙尔雅的脸上满是伤痛。他突然明了,眼里露出深深的嫌恶,他一使劲想要甩开袖间渥丹的手,却发现对方竟暗暗用力握住自己。   渥丹笑得温润,那是三月里的春光,明媚悠扬,再见她眼底含泪,竟似了决堤的卫河之水,悲伤至极。   慕容无攸已无了耐心,他觉得眼前的女子城府如此之深,演戏也这般逼真,当真是要故意拆了自己和尔雅的情。   那边新帝看戏看得也有些不耐,便朝身旁的太监摆了摆手。   只听礼监道:“六王爷大婚,陛下赐明珠一对,玉如意一对,太后赏凤钗两对,宝石耳环两对,鸳鸯绣枕……”   慕容无攸听着礼监的报声,再瞥向新帝,眼中毫无恭敬,他靴间藏着短匕,若是此刻自己上前,会有几分胜算?   那边渥丹见慕容无攸正想什么想得出神,便悄然拉了拉他的胳膊,猝不及防地两人一起跪了下去:“谢陛下太后隆恩。”   “起来吧,朕便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新帝的眼睛是看向慕容无攸的,可是眼角的余光却是扫向渥丹。   “谢陛下。”又是一拜,众人才都散去。    第19章 过招 - 冷香记 - 未知   渥丹与慕容无攸退出了宣化殿,他们一前一后,静默无言。   直走到出宫的城门前,才听一小太监急急地在后面喊道:“王妃,请留步。”   渥丹站住,回眸一笑,耐心地等着那小太监赶过来。   那小太监跑地直喘气,稍作平复后才解释道:“贵妃娘娘差遣奴才来请王妃移步御花园品茶。”   “娘娘邀请,定是要去的。”渥丹的话是对着小太监说的,眼角余光却是瞥向慕容无攸。   慕容无攸面上毫无表情,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他挥了挥袖子,转身便朝双瑞吩咐道:“回府。”   于是,六王爷撇下自己的王妃,独自离去了。   渥丹无奈一笑,对着随行的新芝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晚点让秋萝过来接我。”   “是,王妃。”新芝垂头领命,也出了宫去。   那小太监见众人都离去了,宴宴一笑,引路道:“王妃,这边请。”   渥丹不紧不慢跟在他的身后,心里琢磨着,方才大殿之上未遂了公孙尔雅的心意,眼下看来还是要难为自己一番。她一想到那个明艳照人的女子便头疼,暗叹: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不过,谁让自己抢了对方的新郎,换谁心里都是恨的吧。   一番自嘲,渥丹已经到了重尨皇宫的御花园。入目是一片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一如这重尨的后宫,明里是雍容华丽,暗里藏污纳垢的事情……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同情起公孙尔雅了。   “娘娘,她来了。”紫连眼尖,在公孙尔雅耳边低语道。   渥丹只远远便见着一位宫装丽人正调弄着笼子里的白鹦鹉,她面上笑着,眼神却是冷的。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渥丹走过去福了福身,朝她行礼道。   却见公孙尔雅似没听到一般,依旧调弄着笼中的白鹦鹉,不时还拿了盘里的鸟食喂上一点。   也不知过了几许,渥丹只觉得弯曲的膝盖酸地有些发麻,她眉头轻蹙,嘴角抽动。若不是看在慕容无攸的面上,她大概早就拂袖而去了吧,贵妃如何,她堂堂一燕国公主,新帝都要让她三分。   说曹操曹操就到,慕容德奎批完折子,便散步到了御花园,远远看着一人身形很像六王妃,再看那人旁边石椅上端坐的却是自己的爱妃公孙尔雅。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亭中的人,站在他身后的海寿实在摸不清楚新帝的心思,只能静观其变。   “咦?王妃你什么时候来的?”公孙尔雅满是惊奇地看着渥丹,稍而变色,回头对着紫连训斥道:“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王妃来了,怎么不通报一声?!”   紫连一脸委屈,轻飘飘道:“娘娘,奴婢方才只见这笼中鹦鹉讨喜,并未注意到六王妃啊。”   “大胆!”公孙尔雅震怒,一杯热茶眼见就要泼到紫连身上,却不知是那茶盏自个拐了弯,还是渥丹离得太近,热茶最终泼在了她白皙的手腕上,生生地疼,如蚂蚁噬心。   “王妃,你没事吧,都是奴婢的错。”紫连忙取出一方帕子,上前替她拭去袖上的茶汤。   可那帕子瞧着柔软,到了渥丹那却是生硬地疼,紫连下手是极重,转眼她的手腕便红了一片。   不能恼怒。渥丹笑着用另一只手推开了紫连的手,她将袖子放下,掩住那红肿的伤处。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她望着公孙尔雅一笑道:“娘娘若无什么事,臣妾便先回去了。”   公孙尔雅却没有放渥丹走的意思,她冷眼一扫四周,紫连便带着伺候的婢女都退到了远处。这般她才收起她那完美的笑容,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道:“我竟未想到那日替我熏香的是你。”   渥丹漠然一叹道:“小姐今日贵为皇妃,理应好好为自己打算,不应将精力浪费在臣妾身上。”   公孙尔雅袖中双拳紧握,如今新帝刚登基,后位悬空,自己虽为贵妃,乃只因那一份宠爱,后宫美人众多,保不准哪天新帝便又喜欢上别人了。可是一想到她抢了自己的无攸哥哥,取代自己成为了六王妃,她便恨,恨到了骨子里。   “你配不上我的无攸哥哥。”公孙尔雅双目喷火,面部表情因过多的恨意有些狰狞。   渥丹望着她摇摇头:“没有谁配得上谁,若是有缘必会相聚,若是无缘也强求不得。”她这话说地本是随心,却不想听在公孙尔雅心里,是那般刺耳,这是说自己与无攸无缘吗。   此时慕容德奎却从卵石小径上慢步而来,他换了身常服,轩然一笑道:“爱妃,朕寻了你好久。”   “陛下——”公孙尔雅见新帝行来,转眼已是一副温婉贤良的模样。   “爱妃,你在这里做什么?”慕容德奎笑着揽过她如柳的腰肢,柔声问道。   “本宫见方才六王妃在殿上落了一支玉钗,便唤人请了王妃回来。”公孙尔雅解释道。   “那玉钗可还回去了?”慕容德奎一挑眉,笑着问道。   “自然是要还回去的,臣妾怎敢取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公孙尔雅娇嗔道,她说着后面那话,一字一句,目光是直射渥丹。   慕容德奎却是看着公孙尔雅,眼中却充满情欲,右手游移到她的衣襟内,公孙尔雅身体一滞,恍而笑得愈发可人。   海寿见状,赶紧收回目光,走到渥丹跟前,恭顺道:“王妃,请随老奴出宫去吧。”   “好。”渥丹颔首,缓步跟在了他的身后。   还没走出几步,那边御花园里便传来女子娇喘之音,渥丹垂下了头。   海寿将她送到宫门口,犹豫了半晌,才低声道:“王妃,多保重。”   “谢大公。”渥丹颔首微笑,她虽看不明白眼前此人的态度,但也收了这番好意。   海寿离去,渥丹在宫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王府的马车来,她心中一叹,莫非无攸又做什么了?    第20章 赏月 - 冷香记 - 未知   这边秋萝正要出门却被双瑞唤住,说是六王爷交代她去烟雨楼接妙弋姑娘前来。   秋萝有些犹豫,迟疑道:“可是王妃吩咐一会要去宫门处接她。”   双瑞见状,想了想说:“不如这样,你去接妙弋姑娘,我去接王妃。”   “这样也好。”秋萝展颜一笑,又拉着双瑞交代了几句,才匆匆走开。   那边双瑞套好马车准备出门,冷不防被慕容无攸瞧见了,他皱着眉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回王爷,奴才去接王妃。”双瑞跳下马车,走到他跟前解释道。   “我案上那销金墨用完了,你去城西一得阁速速买一块回来。”慕容无攸吩咐道。   “可是……”双瑞还想反驳,冷不丁瞧见无攸的眼刀子,速速低着头跳上马车往城西去了。   于是渥丹便一个人在宫门处,从天亮等到天黑,她在云若居一住十几年,鲜少出门。何况她还是个路痴,尤其晚上更寻不着回去的路。   宫门处的守卫都看不下去了,当值的汉子走过来,不忍道:“王妃,小人去叫辆车送您回去?”   渥丹朝他感激一笑,恍而摇摇头道:“不用了,今夜月色不错,我想自己走走。”话说着,她提起长长的裙摆,循着街上两旁的商户辨着来时的路。可是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觉得不对,这好像不是回去的路……   夜色渐浓,而这街上却灯火通明,两旁的酒肆里还传来嬉笑的声音,从那酒楼里不时走出几个醉汉,他们拿着一双色眯眯的眼角瞧着渥丹。渥丹心中困惑,脚下却加快了速度,她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王妃――”一辆马车从渥丹身侧行过。   车中的人挑起窗帘,露出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来。   “你是?”渥丹脑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对方是谁。这男子面色如玉,眉目如画,一双凤眼高挑,手中折着一柄檀香扇。   “在下,公孙修能。”那男子应声下了马车,深深一揖朝她行礼道。   “公孙公子。”渥丹颔首,心中一叹,原来是他,果然与那人十分相似。   “王妃,这是要去哪里?在下是否有幸可与王妃同行?”那男子很是礼貌。   “公子可知富阳城中哪里的月色最好?”渥丹不答反问道,她唇间是浅浅的笑。   “在下平生见过最美的月色在富春江畔,那场景实在是让人终生难忘。”公孙修能似沉浸在了回忆里,他轻摇檀香扇,神情十分陶醉。   “公子可愿与我细细说来?”渥丹径直上了马车,素手挑起车帘,望着路旁的公孙修能笑道。   “好。”公孙修能一合折扇,轩然大笑道。   “公子,去哪?”驾车的小厮见他二人坐稳了,才问道。   “富春江畔。”渥丹挑开帘子,朝那小厮一笑,吩咐道。   那小厮何曾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方才那女子对自己一笑,他差点美得跌下车去。   此时他的心情十分愉悦,稳了稳心神,重新坐好后挥着鞭子,赶着马儿向富春江畔而去。   富春江,在富阳城外一里处,那里江水辽阔,水草肥美,每到春日,文人墨客都云集在此。   马车里的公孙修能对渥丹十分好奇,喜宴上的她国色天香,皇殿里又仪态万千,贵气逼人。她就像一个谜团,公孙修能此时已心神荡漾,只顾盯着渥丹发呆了。   渥丹知那车厢中的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柔声笑道:“公子雅兴。”   这般公孙修能才回过神来,满脸羞愧,干咳了几下以掩饰尴尬道:“有美人相伴,荣幸之至。”   话音刚落,公孙修能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那话有些轻佻了,又满脸通红地想要解释,偏他紧张,说起话来倒结结巴巴的了:“我――我――”   渥丹闭起了眼,装起小憩,避开了这样的尴尬。   车厢里是久久的静默,一直到驾车的小厮在帘旁回禀:“公子,到了。”   渥丹才睁开眼下了马车,公孙修能紧随其后,朝那小厮挥挥手,那小厮便退到了一旁。   深夜的富春江畔,江风阵阵吹来,潮水拍打着岸边,一声一声回响,有水鸟歇在草木之间,此时突然惊起乱飞而去。   今夜无月,只有沉沉乌云,眼见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谁?”公孙修能的檀香折扇好似一柄暗器,转眼飞入草木之中,恍而听到咕咚一声。   “可惜了这么好的扇子。”忽然响起一慵懒男声,他的头发有些散乱,发间还沾着枯叶。   “青禾!”渥丹惊呼出声,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正是苏青禾,只是现在的他有些狼狈,一身天青色的袍子满是褶皱,还蹭了泥。   “渥丹?”苏青禾也看到了她,高兴地唤道。他快步走向渥丹,瞧着对方一身浅紫长袍:“你怎么在这里?”   “我与公孙公子一道来赏月,你呢?”渥丹看见他,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   公孙修能站在一旁,看着这二人熟稔的样子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眼前的男子他可是认得,大名鼎鼎的琴师,连皇家都请不来的琴师,居然与六王妃看起来是老熟人。   “可是,似乎要下雨了。”苏青禾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天空。   不知是老天太给他面子,还是太过巧合,果然倾盆大雨转眼即至。   “快!快!上车。”渥丹此时笑得像个孩子,她拉着苏青禾的袖子把对方往车里带。   那边公孙修能就无趣了,只能扁扁嘴,自己独自上了马车,坐在了靠车门的位置。   “公孙公子,多谢。”苏青禾朝他点点头,示意行礼。   “久闻初寒大名,今日有幸竟能撞见。”公孙修能这话听着仰慕,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渥丹在一旁见他二人这样,掩嘴偷笑:“都快成落汤鸡了,还这般客气?”   话音刚落,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第21章 暴雨 - 冷香记 - 未知   王府的门口秋萝和半夏满脸焦急,“姐姐,你说王妃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外面又下雨了,王妃也没带伞。”   不一会,双瑞也跟着来了门口,看着两个俏生生的小丫头训道:“别在这杵着了,回去准备点热水,一会王妃要回来了也用得上。”   秋萝见着双瑞就嘟着嘴,白天明明说是他去接王妃的,结果愣是夜深了,人都没接回来。   半夏推了推秋萝,试探着问道:“姐姐,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秋萝却不肯,她的性子像来固执,她拍了拍半夏的手道:“妹妹,你先回去收拾,我在这里再等等王妃。”   半夏见她这般坚持,只得向一旁是双瑞福了福身,自行退去了。   秋萝喃喃出声道:“王爷是不喜欢王妃吗?”她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腮边两个梨涡,笑起来就像化开的蜜糖。   双瑞初见她时便觉得这丫头乖巧伶俐,后又听说她读过点书,又多了几分好感。见她这般问着,叹息了一声道:“主子的事情,我们奴才操那么多心有什么用。”   秋萝咬着嘴唇,回头望向大厅,那里正是莺歌燕舞,酒香情浓,春光无限,她只知道自己很生气,可是为何生气她又说不出来,她想不明白王妃那样美丽的人,王爷为什么不喜欢她?   双瑞见她一脸不平,忙走到她身侧,轻声叮嘱道:“你一会去厅中当差可别这个样子。”   秋萝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她朝着双瑞甜甜一笑道:“多谢总管提醒。”   “什么总管,我不过是跟在王爷后头的一个奴才。”双瑞暗自叹了口气,若不是之前王府出事,所有下人都逃命去了,如今府中也不会由他作大。   “咦?有马车的声音,你听!”秋萝高兴地指着漆黑的夜色。   双瑞却什么都没看见,他刚想摇摇头,却见夜色里真地行来一辆马车。再瞧那马车竟有些眼熟,那车上的家族徽章是一朵蔷薇,富阳公孙家。原来是丞相府的马车,双瑞抬起脚步,满脸笑容地迎上去。   秋萝紧随其后,她双眼放光直盯着马车。却见马车停稳后,下来一青袍男子,他的头发有些湿,衣裳上还蹭了泥。   可是他背对着秋萝,身材颀长,整个人站在那里有一种灼灼的光华,十分耀眼。   那男子侯在马车旁,温柔道:“小心。”此时马车的帘子掀开,递出一双如柔荑般的手来,是渥丹。   渥丹崔然一笑,摇摇头道:“我没事。”说着,竟从马上一跃而下。   跟在渥丹身后的男子一笑道:“青禾,她可厉害了,你休要担心她。”   双瑞立马上前朝众人行礼,转而向渥丹问候道:“王妃,您可回来了。”   渥丹原是笑着的,谁知听了这一句,面上瞬间冷了下来:“王爷呢?”   “王妃――”秋萝适时地走上前,朝渥丹行了一礼,她看向渥丹的眼中含着泪水。   渥丹心中一软,知她定是受了委屈,语气放缓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双瑞听了渥丹这话,才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安静地立在一旁等候差遣。   “渥丹,我们先回去了。”苏青禾见这番光景,也不好插手,只能拱拱手告别。   “路上小心,今日谢谢你们。”渥丹颔首微笑,又恢复了她一惯从容淡定的样子。   公孙修能也朝她一揖,拉上苏青禾便上了马车:“我知道有一家酒馆的酒极好,苏兄,不如我们去喝上几倍。”“正合我意。”   哒哒的马蹄去了,带着人也走了。   “王妃,我们?”秋萝瞥了一眼正厅,欲言又止。   正厅传来的女子娇媚的笑声,还有男子欢畅的饮酒声,丝竹绕梁,渥丹又怎么听不到。可她到底是在门口站了一会,最终叹了口气道:“我们先回去吧。”   秋萝应声,取过照明的灯笼,向前引着路。到了新房,半夏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她看到渥丹,欢喜地说不出话来。   秋萝见妹妹笨手笨脚,赶紧过去替渥丹除去外间的衣裳,伺候她进入沐浴的木桶之中。   渥丹将脸沉入温热的水中,她正在放空自己,识海里一片宁静,再无情爱,无纠缠。待她沐浴完毕,秋萝伺候她换上了一件嫣红色的轻纱长袍,那柔软的嫣红好像一层雾气,笼着渥丹的容貌,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秋萝早已看傻了眼,她知自家王妃美貌,已非天姿国色所能形容。但此刻,仍旧被惊得满脸羞涩,她一女子尚且不能自持,何况这世间的男子?   渥丹的美,已经超越了世间对美本身的定义。二等美人美在皮,一等美人美在骨,而渥丹这样的美人,却是美在魂。惊心动魄,形容渥丹这样的女子,实在再恰当不过。   “我们走吧。”渥丹手中拿了一把羽扇,她看着秋萝傻傻的样子轻轻一笑道。   “去哪?”秋萝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去。   “自然是去看戏去。”渥丹嘴角一扬,款步先前,穿过花园又绕过假山曲水,才到正厅。这一路,她心中无时不在叹气,哪一世云若都不曾教她这般头疼。与其他女子争夫,或是出手教训那觊觎自己丈夫的女子,那一项她都不擅长。   说不擅长,或者说是不屑、是太懒才对,她常认为,是你的终是你的,赶也赶不走,自然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   跟在她身后的秋萝可不这样想,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路观察着渥丹的样子,心里想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种事情,真的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    第22章 噩耗 - 冷香记 - 未知   “王爷,你轻一点~“厅内有女子媚笑,真是说不出的撩人。   “哐当”是酒杯落地的声音,再一会便见几个乐人神色慌张地从厅内跑出来。   双瑞候在厅外,心中焦灼万分,他在担心王妃会不会过来,要是过来了可怎么收场?他大概是想得太入神,没有留意到渥丹早就来到厅前,站在了他的身后:“王爷呢?”   双瑞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回头一见是渥丹,忙行礼道:“王妃,王爷在――在里面”。   “你结巴什么?”渥丹望着他那结结巴巴有些害怕的样子,婉约一笑道。   此时秋萝跟在渥丹的身后,朝双瑞一挤眼,他立马人精似火速让开道来。   渥丹走进了厅内,秋萝和双瑞颇为默契地留在了厅外,他们虽好奇,却也不敢上前。   这厅中有一面极大的屏风,绣着壮阔的六国志,山河流水,鸟雀鱼兽,无不栩栩如生。渥丹现在可没耐心欣赏这巧夺天工的绣品,她手摇着羽扇,款步绕过屏风,来到了正厅。未见到当事人,便已闻到一股袅袅的魅香,那香料特别,原是青楼常用的催情之物。   渥丹皱了皱眉头,尔后淡定地一扫正厅,寻了处舒适的矮榻,就着锦缎软枕,坐下。   地毯上正纠缠着一对男女,那男子赤了上身,背上沁着汗珠,线条硬朗地犹如雕塑。他身下的女子已半褪衣衫,面上一片潮红,那裸露出的肌肤如羊脂白玉般柔滑细腻。   “你来做什么?”那男子发觉异样,抬起脸来,他气息不稳,眼中是浓浓的情欲。   “自然是来看戏――”渥丹目光一扫他二人,尾音拖地格外绵长。   “那你可以走了。”那男子再不理她,只顾与身下的女子缠绵。   “确实,可以走了。”渥丹一站而起,轻摇羽扇,以最优雅的姿态意欲退出厅去。   可她偏偏到了屏风处,又回头嫣然一笑道:“我听说,东方先生在邙山遇刺了。”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丝毫情绪,却正好落入慕容无攸的耳中,这便够了。   果然,慕容无攸抬起头来,目光狠狠一扫渥丹。若他的眼神是刀,渥丹现在大概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可是渥丹却不在乎,反而笑得愈发温柔:“春宵一刻值千金,王爷,你继续。”   “你再说一遍?!”渥丹正要转身离去,却不妨被人拉住手腕。   渥丹吃痛,蹙着眉头,那手腕处白天被公孙尔雅的热茶烫到,回来还没来得及上药。   慕容无攸被她疼痛的表情惊到,忙松开了手,却仍狠狠地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东方先生在邙山遇刺了。”渥丹盯着慕容无攸的眼睛,笑得格外云淡风轻。   慕容无攸愕然一怔,不自觉往后倒退了几步,他腰间的衣裳倏地滑落,露出精壮结实而颀长的身材来,当真是一室春光。   东方先生是谁?历经三朝,门生无数,他若站出来说一句,朝中大半的人会站到他那一边,可惜他早已退隐,不问世事。慕容无攸暗中差了人去请他出山,没想到中途消息走漏,害了这位老人家。   渥丹瞧着慕容无攸的表情,心中忽然一痛,她早已没了先前报复的快感,于是叹了口气,从一旁的架上取过外袍轻轻披在了对方的身上:“夜凉,小心风寒。”   却未想慕容无攸忽地重重推开了她的手,怒吼道:“滚!”   好心没好报,渥丹冷哼一声,脚下却未挪动半步,她面上一寒,径直向那地毯上的女子走去。她将椅上的罗裙半衫丢到那女子身上,稍而用无比温柔地声音说道:“姑娘,你该回去了。”她的声音是那般悦耳,仿佛是园中绽放的芍药,香气袭人,婉约之至,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可是现在,听在妙弋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惊悚、可怕,因她早已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几日前,对方还曾是自己主人,还曾叮嘱自己要帮助六王爷。可是一转眼,为何她竟成了六王妃?难道她便是那个燕国公主?   “阁――”妙弋全身发抖,捧着衣衫的手颤栗不止,她差点惊呼出声。   渥丹的眼刀子来得极快,后面的话,她生生地咽了下去,脑袋也顿时清醒了。   妙弋垂下头,迅速穿好衣衫,默默地站起,退到了厅中另一侧,那样子乖巧地像只白兔。   “双瑞――”渥丹神色愉悦,总算解决了眼前这糟心的事情。再怎么说,王府是她现在的家,慕容无攸也是自己的夫君,哪有把野花带入家中的道理。   “王妃――”双瑞一听到厅内有人唤他,立马小跑着进来。   “送妙弋姑娘回烟雨楼。”渥丹轻摇羽扇,朝着双瑞吩咐道。   双瑞一懵,但是反应极快,立马走到妙弋身侧道:“姑娘,这边请吧。”他待妙弋的态度不算恭敬,甚至有些鄙夷,想来他也不是很喜欢这位缠着自家王爷的女子。   妙弋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渥丹,一双手紧紧提着裙角,十指指结苍白,心中似有难抑之情。   “姑娘,请吧。”随着双瑞加重的语气,妙弋只得随着他离开了正厅。   那边慕容无攸一直安静地站在厅侧,不发一言,空气凝固地好像时间停止。   渥丹望着他茕茕孑立的身影,忽然有些懊恼,自己方才是不是太过残忍,何必在这种时候插上一刀?哎,她暗叹一声,将羽扇放在案上,又缓步走到慕容无攸身侧,轻言安慰道:“总还有其他办法的。”   只听“砰”的一声,慕容无攸一拳捶在了面前的墙上,那墙纹丝不动,渥丹正要摇头,却见墙面的砖头轰然裂开。   她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朝着厅外一唤:“秋萝――”   秋萝来得极快,好像在门外等了很久。她眼中满是担忧,看到渥丹全然无事,才放下心来:“王妃,怎么了?”   “去拿些纱布和金创药来。”渥丹柔声道,眼角余光却是盯着慕容无攸那只捶墙的手。   那只手此刻已是鲜血淋漓,而那受伤的人却是全然不觉。    第23章 困惑 - 冷香记 - 未知   六王府的书房,灯火通明,墙角的阴影处却屈膝跪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紫衣,背后的长剑古朴无泽,他声音低哑:“东方先生死了。”   慕容无攸背负双手站在他跟前,手上缠着白纱布,冷冷道“可知何人所为?”   那紫衣男子头垂地更低,目光一黯,咬着牙说道:“求主上责罚,龙纹无能。”   “你下去吧。”慕容无攸抬起手一摆,那紫衣男瞬间消失在了书房里。   房中的烛火闪了闪,慕容无攸似对空气说话一般:“进来吧。”   “六哥,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一黑衣男子倏从窗外飞进来。   “你来做什么?”慕容无攸看了一眼破虏,又转身坐到案前。   “六哥,我查到她的真实身份了。”破虏说到这里,双目放光。   “如何?”慕容无攸却是镇定,只是一偏头,看着他笑笑问道。   破虏未想到他这般反应,一怔,稍而挠了挠头道:“你知道妙音阁吗?”   “你说那个精于打听消息的江湖组织妙音阁?”慕容无攸略一思索道。   “正是,这个组织十分神秘,可是却被我打听出来了。”破虏一脸的得意。   “嗯?”慕容无攸一扫破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破虏收起嬉笑地表情,一脸严肃地说道:“你肯定想不到这位妙音阁的阁主是谁?”   “妙弋?”慕容无攸沉沉道,面上波澜不惊,手中却展开了案上的宣纸。   “六哥,你怎么知道?”破虏好像噎住了般,睁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慕容无攸。   “那她呢?”慕容无攸却不答话,眼角余光一扫破虏,淡淡问道。   “她――她,我听说她成了你的王妃。”破虏抓耳挠腮道,满脸的羞愧。   “老师死了。”慕容无攸的声音是那般轻,却又那么悲伤,在烛火通明的房间显得那么单薄。   “东方老师?!”东方或早年为皇子师,他有幸进入宫中与慕容无攸一起读书受教,对这位老师是尊敬无比。   “老师都是为了我。”说道这里,慕容无攸背过身去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六哥――”再迟钝的人也听到了声音里难以抑制的沉痛,破虏走上前将双手放在他的肩上。   慕容无攸的身体一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自嘲地笑笑,心中想道:自己何时这般软弱了。   那样的悲伤不过是一个瞬间的事情,慕容无攸又恢复了他一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破虏一愣,恍而明了,只能干咳两声掩饰尴尬道:“那六哥,你保重。”说着又倏地翻出了窗外,消失在了夜色里。   此时慕容无攸才在案上书册里翻过一本《蔷薇记》里抽出一张纸,上面写道:“燕国十七公主诺容,天生盲女。”他的手紧紧攥着那张纸条,唇间轻笑:“渥丹,你又是谁?”   一切都不是巧合,喜宴上妙弋的缺席,渥丹的替代,尔雅的入宫,东方或的死。这中间似乎存在着如蛛网般细密的联系,可是他现在还理不出头绪……她比自己还早一步得到消息,她到底从何得知?难道她与那妙音阁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又是谁?为何要千辛万苦来到自己身边,到底在谋划什么?所有的情报都不明朗,查到与渥丹相关的信息,那根线就会受到什么阻碍一般,自动被截断。这背后有一双双看不见的手,似要拦着他向前探寻的步伐。   那边,新房里渥丹也是头疼。自己真是多此一举,说什么不好,非说东方或的死?   她不住地在叹气,看得一旁的秋萝不知如何是好。王妃这是怎么了?那个狐狸精已经被赶出了王府,王妃怎么好像还是不开心,于是只能小心翼翼问道:“王妃,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渥丹这才回过神来,见窗台的烛光暗了下去,听到墙外的打更声,才了然道:“好。”   任秋萝伺候自己更衣、放下幔帐、灭了房中烛火,悄然退去,渥丹才柔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就顾着你的情郎,哪里还会注意到我。”那女子很生气,从梁上一跃而下。   “我哪里有你这般闲情逸致。”渥丹没好语气地爬起身来,靠在床栏上慢悠悠道。   “现在不是好了,他也不用理你了。”那女子正是消失很久的归荑,她挑挑眉道。   “我怎么就着了你的道了。”渥丹懊恼地抚上额头,看了看床前的归荑,叹了口气。   噗嗤,归荑本是喝着茶,这下爽快地笑出声来:“姐姐,你这是做人做傻了。”   “对,你就来看好戏了,看我怎么引火烧身。”渥丹朝着她轻啐两口道。   她和归荑之间有独特的传阅消息的方式,方才在去正厅的路上收到归荑的来讯,她没多想,只为引开慕容无攸的注意力,才会顺势而为。没想到,这是天大的一个坑,慕容无攸的眼神分明早就在怀疑自己。   “姐姐,要没我的消息,他说不定还在做他的美梦,哪里知道那老头已经死了。”归荑有些不以为然。   可渥丹仍是纠结,隐隐有些担心。   归荑有些无谓道:“姐姐,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渥丹忽然想想,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患得患失了:“明日,陪我去一趟香楼。”   “去香楼?”归荑不解。   “明日可是孟夏。”渥丹微微一笑解释道。    第24章 引绿 - 冷香记 - 未知   对女儿家来说,富阳城一年一度最热闹的时节,不是七夕,却是孟夏。   孟夏那一天,富阳城第一香楼会发布当季名香,随之潮流涌变,众人追随。   早早地,下至农妇,中至青楼名妓,上至大家闺秀,或步行前往,或乘车而来。当然那一天,还有一项重要的事情要宣布,那便是一年一次“香妃”的最终得选人。   这是一项至高无上的荣誉,当选香妃的人或是才情出众,或是品貌俱佳,有过人之处。相府千金公孙尔雅就从她十二岁起便蝉联香妃棒头名长达四年之久,直到她选入皇宫。今年没有了公孙尔雅这个劲敌,自然许多人都要来看看热闹,谁会一举夺魁,摘地桂冠。   人群远处,第一香楼对面的先茗居,视野最佳的贵宾包厢,早早便被订了出去,伙计等在了一旁。   “夫人――”那伙计远远便瞧着一贵妇人打扮的女子,面上蒙着轻纱,仪态万千,半晌才痴痴地招呼道。   渥丹却未做停留,挑开帘子便寻了处靠窗的角落坐下,阳光直直地照进屋内,倒教人有些睁不开眼。   “这里不用你伺候,出去吧。”随行而来的女子却是一身赭红长袍,看再瞧她的模样,却是飞扬不羁。   那伙计一天之内见到了两个这般明艳的女子,已经不知如何是好,只呆呆地点点头,茶也未倒,便退下了。   “姐姐,这香妃大会有什么好看的?”归荑有些不解,百无聊赖地在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水,结果一滴水没有。   渥丹看了有些忍不住,掩嘴偷笑道:“你这叫人家走开,可还喝什么茶?”   归荑挑挑眉,轻哼道:“那便不喝了。”   忽听窗外乐曲悠扬,原来香妃大会这便开始了。   “你猜今年会是谁?”渥丹望着对面第一香楼前的高台,抿嘴笑道。   “那公孙尔雅也算是一美人,可她这进了宫,哪里还有其他可选。”归荑不置可否地往嘴里丢了一松仁。   “不如一看?”渥丹笑地意味深长,眼睛里满是温柔,像是在看自己珍藏许久的宝贝。   “我看也没什么――”归荑话是这么说,脚步仍慢慢挪到了窗边。   话音未落,便听一曲悠扬的采莲曲缓缓而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一曲清扬的江南小调,一个婉约的美人缓缓步上高台。   纵是苛刻的归荑此时也说不出话来了,那女子一袭浅碧色轻罗衫,发上插着一支白玉莲花簪,臂弯里搭着一条宛若云雾的披帛,她走路的姿势极美,仿佛是在水面行走,是那么轻盈,宛若精灵。   “迎香――”一声轻颂,两名侍女双手托着一精致的木匣子走上台前。   那碧衫女子抬起手,朝众人嫣然一笑,恍而打开了木匣子,从中取出一玉色瓷瓶。   台中央是三尺宽的大木桶,木桶不高,其中盛满了清水,是一早从城外的山中泉眼处取来的。只见那女子将瓷瓶中的液体缓缓倒入木桶之中,众人屏住呼吸,忽见那桶中出现了两条锦鲤。   “哇――”大家鼻见渐渐嗅到了袅袅清香,再看那锦鲤,是那般鲜活,水面上更是漂浮着几片莲叶。   孟夏,第一香楼,新品香:引绿。   那女子见众人已沉浸在香氛之中,便款步下了高台。婉儿适时上前来,对着从昏沉中惊醒的众人安抚道:大家排队慢慢来。那边候在一旁纵观全局的大画师丹青子,已画好一幅图,他随手丢给婉儿,大笑离去。   婉儿朝他离去的背影深深一揖后,才唤来婢女将那副美人图,小心翼翼地挂在了高台之上。众人此时抬头见那高台上的美人图,才恍如隔世,那神秘的碧衫女子早已离去,只留下清香袅袅。   第一香楼今日的生意委实火爆,场面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婉儿皱眉,却见人群中忽然出现官兵。   官兵开道,从中款步而出的竟是一唇红齿白的小太监。此人相貌阴柔,目光却是充满戾气,他唤作高英,是为新帝下民间选美的第一监。   婉儿见这人来地不善,便疾步向前,朝那小太监行礼道:“公公,可是要来买香?”   高英却不瞧他,目光直射那高台上方才作就的美人图,那女子真是美目流转,气质清雅,宛若芙蕖。   先茗居的渥丹通过窗户远远看到那小太监,面上未动,心中暗叹:不好,此事有变。   那边归荑却还在苦思冥想和渥丹确认着,她的语气有一丝怀疑:“你不会说的是羽嫣吧?”   渥丹无心答她的话,眼睛一动不动地关注着场内的变化。   “你这楼中,可有什么男人闻了便会心动的香?”高英露出贪淫的笑容道。   婉儿却是有些为难道:“公公,说笑了,楼中怎会有那类魅香。”   “君子佩玉,女子容香,本是美德。”清凌凌如玉石敲击,那是一道男子声音,从一辆豪华马车上传来。   “哦?那倒是要请这位公子下车来与杂家细细说来了。”高英的语气阴狠,气焰嚣张,听得婉儿后怕。   那辆停在路中的马车却是不动,那男子悠悠答道:“不如,公公上来一谈?”   高英眼神一扫身后的官兵,面上含笑,慢步上前来,正欲挑开那车帘子,瞧个究竟。却不防冷被一脚踹下,生生地跌在了地上,疼地他直揉胸口,面部表情更是吃痛地狰狞。   “你也不看看是谁的马车,随便就敢上来?”只见一身劲装的少年的从马车上下来,正是破虏。挑起的车帘,露出白袍的一角,那车中男子偏着脸,容貌看不太真切。   那围观的众人一见那劲装少年,认出是吴世勋后,自然想到与他同行的还能有谁。六王爷,慕容无攸,如今春风得意,娶得绝世美人燕国公主诺容的那个慕容无攸。    第25章 子君 - 冷香记 - 未知   “王爷,饶命——”高英刚要发作,看清来人后猛地跪在地上直叩头。   那马车上的男子却未动,倒是破虏站在一侧高高抬起头,满脸地不屑。真是狗仗人势,如今一个小太监也能欺负到六哥头上了,看六哥怎么收拾你。   还未待他观得好戏,那边一个碧衫女子款款而来,柔声道:“羽嫣来迟,让王爷受惊了。”   破虏只觉得眼前的女子,身姿纤柔,巧笑倩兮,颇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意味。   慕容无攸挑起帘子,露出一张高贵如华的脸来,他径直下了马车走到羽嫣跟前,又抬头一瞥那高台上丹青子所作的美人图,颇为欣赏道:“姑娘,当得起这香妃之名。”   “王爷,缪赞了,里面请吧。”羽嫣浅浅一笑道。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香楼,那高英跪在地上尴尬无比。   “还不滚!”破虏的脾气实在是不太好,目光狠狠地扫过去,直把高英吓得背后一阵冷汗。脸色惨白的高英忙爬起来,在侍从的搀扶下,又怒又惊又恨地带着官兵离去了。   这般,人群中响起阵阵鼓掌叫好之声,破虏颇为高兴地朝众人拱拱手,也走进了香楼。   “婉儿,上茶。”羽嫣轻启贝齿,声音悦耳。   慕容无攸在上位坐下,左右打量着这香楼,楼内的布置十分雅致,墙上挂着当代名家的工笔花鸟画,展示的木柜里放着一个个精致的小瓶子,材质不一,有琉璃的、白玉的、水晶的、还有琥珀的。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香气,丝丝袅袅,却不喧宾夺主,隐隐约约,他还能闻到羽嫣身上淡淡的青莲香。   “你便是这座香楼的掌柜?”慕容无攸不禁有些好奇。   “正是,奴家的姑姑爱香,便创办了这座香楼,后来传给了奴家。”羽嫣倒茶的手如玉洁白。   “那姑娘的姑姑,也一定是个妙人。”慕容无攸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笑道。   羽嫣不答话,只是敛眉温柔问道:“这茶可比王爷府中的要好一些?”   “双瑞,你说,可比王府中的茶好?”慕容无攸不答话,却是高兴地问向身旁的小厮。   双瑞额头直冒汗,半天才憋了一句道:“羽嫣姑娘的茶——比双瑞泡的好!”   哈哈,这些日子以来慕容无攸从未像此刻一般觉得内心释然,心情愉悦。   羽嫣听这小厮回话,也是掩嘴轻笑,恍而才想起什么来,回头吩咐了婉儿几句。   不一会,便见婉儿捧着一精致的木匣子走过来。   羽嫣打开木匣子,只见柔软的锦缎上躺着一枚镂空玉香囊,那雕刻的纹样十分特别,宛若曲水流云,再瞧其间的木质香料,用细密的柔纱束起。她取出那枚镂空玉香囊,柔声道:“这是公孙小姐数月前在本楼为王爷订制的,原定是在十日前完工,却因故延误了工期,如今才得,正好便请王爷取回去吧。”   慕容无攸接住香囊的手一滞,恍而恢复如常道:“多谢姑娘费心。”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如今再瞧这香囊,虽名玉罕见,触手生温,香料难寻,也难再……   “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子君。”说着,羽嫣递过一张发黄的花笺。   那花笺之上正是公孙尔雅的笔迹,清秀的小楷:子君,愿君早归。   慕容无攸将花笺收入袖中,又将香囊小心地系在玉带上,这才站起道:“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王爷,慢走——”羽嫣没有跟上去,是婉儿虽在他身后一直送他出门。   众人只见慕容无攸出来时,面色凝重,神情有些飘浮,不知是遇上了什么事。   那边先茗居里,渥丹倚靠着窗户的半边身子有些发麻,她的神色是一片寂然:“为什么擅作主张?”   归荑正在剥着桔子,忽听到渥丹的质问,瞥了一眼窗外,满脸的不以为然道:“我与羽嫣也是心疼你。”   “我是问你,为何要将云若的东西这般送出去。”渥丹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这般,你怎会看清他的心?”归荑勾起嘴角,神色肃然,反问道。   “这是我的事情,你不要插手。”渥丹丢下一句话,看也不看她,冷冷地走了。   归荑突然情绪有些失落,桔子也不剥了,跃上横梁透过窗户望着远方。她没有告诉渥丹那香囊之中的香料是为何物,那可是她求了龙王许久才得的龙骨香。得龙骨二两,便可炼制龙骨香,香可解百毒,更能安眠,她听说慕容无攸自从先皇驾崩后夜夜失眠,渥丹一直在想办法,却终寻无果。若不是以这样的方式送出,慕容无攸怎会毫无防备的日日夜夜佩戴在身边。可是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归荑想不明白,想到最后便不想了。   先茗居的伙计见楼上贵宾室的客人匆匆离去,忙上楼来收拾房间,却刚踏入房门便听到一个失落的声音:“有酒吗?”   那伙计左右环顾,最终在横梁上找到了归荑,他吓了一大跳,半晌才道:“我们这里只有茶。”   “没劲——”归荑撇撇嘴,倏地一跃从窗外直直地翻出了楼外。   啊!那伙计惊得嘴张地老大,这客官真是,不会出人命吧,他赶紧趴在窗沿看,而楼外早没了归荑的人影。   那边马车里,破虏大气都不敢出,慕容无攸刚刚上了车后,一句话都不说,只闭着眼小憩。   他们此行要去重尨皇城,新帝慕容德奎召见,据说是位了西北的军事。近来,与重尨接壤的青宵国闹得实在厉害,经常越过境去强抢掠夺,百姓是苦不堪言。更有消息说,青宵国已经暗暗联合了其他几国,正欲结成同盟一起进攻重尨。    第26章 死猫 - 冷香记 - 未知   永华宫,公孙尔雅正在抚琴,琴声如诉,却是有些哀伤。   只见一行色匆匆地宫女闯进来道:“娘娘,娘娘,不好了——”   “怎这般冒失?没见娘娘正在抚琴吗?!”紫连上前拦住那宫女,厉声训道。   “紫连姑姑,是——是——”那宫女脸色苍白,神色惊慌。   “你慢慢说来。”公孙尔雅已站起身来,走到那宫女跟前问道。   “娘娘,那铃兰花没了。”说着那宫女不停叩头喊道:“饶命,求娘娘饶命。”   “没了?”公孙尔雅深深望了一眼那平时侍花的宫女,心中起疑,铃兰花本就稀有,新帝知她爱此花,更是派了专门的花匠养护,怎会?   “抬起头来,快说到底怎么了?”紫连走上前,心中焦急。   那宫女听了这话,声音却越发颤栗,“是猫!猫!”   猫?公孙尔雅目露疑惑,偏头扫了一眼紫连。   紫连会意,厉声对那宫女道:“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今日像往常一般去花房照看那铃兰,却瞧见那花盆打碎在地上,旁边还有一只死猫。”说到这里,那宫女的眼珠如死鱼般泛白,似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公孙尔雅了然,朝紫连点了点头。   紫连走近那宫女,威吓道:“此事不得外传,否则不止是你,恐怕你的家人也要受连累。”   那宫女听到这里,已是吓得面色如纸,忙连连叩头,踉跄地退了出去。   重尨的后宫已有百年不得养猫了,当年文元帝便是因一只死猫而突发心悸病,一命呜呼。因此,后宫之中常以猫为忌,死猫更是大大的不吉。曾经有个妃子因私养了只猫,便被打入了冷宫,终身不出。如今一只死猫出现在花房,还是铃兰花旁,怎能不叫人后怕。   待那宫女离去,紫连才担忧地问向公孙尔雅:“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却见公孙尔雅神色镇定道:“这个时辰,花房通常可有其他人在?”   “花房是轮值,这个点应是巧环,所以……”紫连垂下头思索了般答道。   “那我们便去瞧瞧看。”公孙尔雅袖中拳头紧握,她倒是要看看是谁要害自己。   那边渥丹从先茗居回到府中便听有小厮来报,说是大太监海寿方才前来传话让她进一趟宫,她实在猜不到慕容德奎召自己入宫能为何事,一想到对方那双如狐狸般老奸巨猾的眼睛,她就打心里觉得不舒服。   唤了秋萝来,收拾妥当,她才急急地坐上马车,向皇宫行去。领她入宫的是一眼生的小太监,她随着对方走了许久,却始终未见到新帝。   “王妃,您先在这稍候,奴才去请大公来。”说着那小太监不待渥丹回话便径直去了。   渥丹这才注意到,那小太监带着她绕了不知几个弯,停在了一所芬芳四溢姹紫嫣红的花房前。眼看也追不上那小太监,她便索性在花房里随意逛起来,人人都说重尨皇城内的花房乃六国皇室之最,因为这里有着最珍稀的花卉,最优秀的花匠,最美丽的侍女。   牡丹、朱罗、胭脂醉、白鹤芋、翠萝草、鸳鸯藤,啊!居然还有绝情子。咦?那是什么?一路向里走,渥丹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铃兰,重尨的气候并不适宜铃兰生长。可是越近却又越不对,渐渐浓重的血腥气掩盖了铃兰的淡淡的幽香,她忍不住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啊!纵是她见惯惊涛骇浪,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木架上原应是放着一盆铃兰花,那上面还有盆的痕迹。如今那花却盆却碎在了地上,纯白的花朵染上了泥,上面血迹斑驳,旁边一只黑猫死状可怖,被人不知插了多少刀,身上的窟窿还在冒着血,应是刚死去不久。   渥丹皱了皱眉,想要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可偏她刚要转身,便听到身后一声惊呼:“你怎么在这里?”   “你——”渥丹转身便看到了公孙尔雅和紫连,她只觉得头更加疼了,此刻再要抽身,还真是麻烦。   “莫不是你故意陷害娘娘!”紫连突然反映过来似地,瞪大双眼紧紧盯着渥丹。   “陷害?”渥丹一挑眉,手不自觉抚上额头,今日这是怎么了?   “是你做的?”公孙尔雅面色一冷,款步向前来,她狠狠盯着渥丹,似要把对方生生吃了一般。   “我有那么闲吗?”渥丹不看她,语气却是很苦恼,“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紫连却是不信:“一定是你!你抢了小姐的夫君,还要来陷害小姐!”,她神色激动,声音嘶哑。   渥丹扫了一眼四周,心中一叹,今日香妃会被好友算计一回,如今又被不知何人算计了一把,真是!   “尔雅,你怎么在这里!?”   正当渥丹三人在花房对峙,忽听一男声闯进来。是破虏,他正穿过花房门口的紫藤花架,他身后似还跟着一个人。   走近了,渥丹才见他身后跟着的正是一袭绛紫色长袍的慕容无攸。   慕容无攸一眼看见渥丹,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再偏头便见泪眼婆娑的公孙尔雅。   “无攸哥哥——”公孙尔雅一改方才的冷漠傲气,此刻是目光如水,身姿若柳,楚楚可怜。   “尔雅——”半晌,慕容无攸才抬起脚,走向公孙尔雅,柔声唤道。   两人似已都忘了周遭的环境,眼中只有彼此,有爱、有恨、有悔、有愧……还有说不清的情。   破虏在一旁甚是尴尬,他瞥了一眼渥丹,瞧见对方面上滑过一丝苦楚,稍而全化作了冰冷。   渥丹无意再看这二人在自己跟前浓情蜜意,她只觉得如此刺眼,想要迅速离开这花房。   不料她经过那二人时,被紫连死死拉住了袖子,对方的声音凄厉:“你不能走,你这个害人凶手!”   如此这般倒叫慕容无攸惊醒过来,他一扫四周,目光落在了角落的黑猫上,稍而又看了看那盆铃兰。他神色肃然,侧过身来,问向紫连:“这是怎么了?”   “是她!是这个坏女人!杀了那只猫,打碎了小姐最爱的铃兰花,她这是要害死小姐啊!”紫连声声指控。   慕容无攸向公孙尔雅投出一个询问的目光,却见公孙尔雅默默点了点头,她似受了极大的委屈,泫然若泣。   在一旁的渥丹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她没有解释,只是回道:“陛下召我,我该走了。”   “你不能走。”那声音沉然有力,犹如那只紧紧握住她的手腕的那只手。   “你是要审我?”渥丹抬眼,笑着看向慕容无攸,她的笑是冷的,犹如她的目光。    第27章 冲突 - 冷香记 - 未知   偌大的花房,气氛顿时凝固。公孙尔雅委屈地看着慕容无攸,紫连死死地抱住渥丹的腿,那边破虏却是佯装看花。   “你怎么会在这里?”慕容无攸偏过头去,盯着渥丹的眼睛问道。   “那你又怎么会这里?”渥丹没有辩解,只是苦笑一声,反问道。   却见慕容无攸敛眉沉思了会,放开了抓紧渥丹的那只手,冷漠道:“你以后离尔雅远一点。”   渥丹见他松开手,本想罢了,哪想他说出这么一句,心里陡然上火,眼角余光又扫到他腰间的子君玉香囊,更是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只见她一挥袖子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了紫连的脸上,瞬间留下鲜红的掌印。   一切来得太快,容不得思考,连离渥丹最近的慕容无攸也有些愕然。   公孙尔雅更是惊得将帕子不自觉得掩住了口,破虏也收回佯装看花的目光。   “若我不呢?”渥丹轻扬双眉,目光越过慕容无攸直看向他身后的公孙尔雅。她的目光极冷,语气中尽是挑衅,连那尾音都故意拖地悠长。   离她最近的慕容无攸蹙了蹙眉头,却没有说话,只是背过身去,将尔雅护在了身后。   渥丹看着他这般,一颗心已经落到了底,面上笑得愈发灿烂,也不再顾忌什么:“王爷,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话说着,她还一扫满园的姹紫嫣红,从中折了一支蓝色的曼陀罗正要递向慕容无攸。   那曼陀罗十分美艳,幽蓝的光,柔嫩的花瓣,纤细的枝蔓,尤其还散发着诱人的花香。   可是,渥丹递向无攸的手半路却落了空,她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朝着破虏走去。她款步而来,眼神中满是蛊惑,她将那支蓝色曼陀罗递到破虏手中,嫣然一笑,恍而离去。   破虏接过那花,瞬间清醒,又丢在了地上。   充满谎言的爱情就像那蓝色的曼陀罗之花,这是富阳城百姓都知道的谚语。她这是讥讽?是嘲笑?是诅咒?   公孙尔雅袖中的玳瑁护甲戳地她掌心生疼,紫连瘫坐在地上,垂着头不敢看自己的主子。   破虏却是有些心神不宁,一想到那支蓝色曼陀罗就觉得心里毛毛的。   远远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慕容无攸循声望去,原是先前替渥丹引路的小太监。   他是认得公孙尔雅等人的,忙跪下去请安道:“奴才见过娘娘,见过王爷,见过吴公子。”   “你起来吧。”公孙尔雅敛容道,她已拭去泪痕,眼下十分端庄优雅。   慕容无攸朝破虏使了个眼色,破虏了然,往前走了几步,正好挡住了那盆摔碎的铃兰。   “请问王爷,可有见过王妃?”那小太监起身扫了一眼四周,没瞧见渥丹开口便问道。   “她不在这里。”慕容无攸冷冷道。   那小太监见他这般神色,也不再多问,恭敬地退了出去,消失在紫藤花架下。   慕容无攸望着那盆破碎的铃兰,又看了看那只死猫,对破虏道:“阿虏,你把这里处理一下。”   “是,六哥。”说着,破虏皱了皱眉,扫了眼四周,从花房的仓库里找出铁铲等,寻了个角落挖了个深坑,将那黑猫的尸体、摔碎的铃兰花悉数丢进了坑中,又用土重新掩埋好。   做完这一切,破虏的手上已满是脏污,紫连忙去打了水来让他洗干净。公孙尔雅又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让他擦干手,可是破虏却是一滞,今日不知为何,他见公孙尔雅的笑容打从心里觉得硌得慌。   难道是被渥丹影响了?真地像她说的满是谎言?否则为何尔雅要嫁给新帝,而不是一直等待六哥?   破虏是个粗人,他的喜怒哀乐总是表现在脸上,他的肢体语言也是那般诚实。   站在一旁的慕容无攸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此生他负了眼前这个女子,毁了对方一生的幸福,又拿什么去补救?   这三人各自怀着心思,忽听到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是海寿。他穿过紫藤花架,看到慕容无攸心下宽慰,可再一抬眼,旁边站着的女子竟是公孙尔雅。他缓缓道道:“王爷,陛下在御花园等您,您快随老奴去吧。”   “大公,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破虏纳闷,脱口而出。   海寿解释道:“陛下请了王妃来喝茶,听王妃说起,老奴才知道的。”   破虏心中一惊,目光投向慕容无攸,他倒是淡定,只轩然道:“那大公,我们快些走吧。”   话说着,海寿、无攸、破虏三人离开了花房。这一路,三人极为默契,绝口不提方才花房中的事。   远远地,未到御花园已听到慕容德奎的阵阵笑声,他今日心情应是格外愉快,那笑声都十分爽朗。   走近一些,才发现御花园中那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下,摆着一茶案,一玲珑棋盘,三几木椅。   “陛下,六王爷来了。”海寿先行一步,走到慕容德奎身侧回禀道。   坐在慕容德奎对面的渥丹正言笑晏晏,手中执着茶壶,给新帝续茶。   他们似乎聊得很是愉快?慕容无攸看了一眼渥丹,嘴角勾起一道弧线。   渥丹似也瞧见了他,放下茶壶便站起身,嫣然一笑道:“王爷,那碧落可寻得?”   “都是本王不好,未寻得。”慕容无攸脸上一片遗憾之色,看着渥丹的眼神却是一片浓情。   渥丹嗔笑道:“都是臣妾的错,让王爷来皇宫,一定要去寻寻那宫中至宝的碧落花,倒让陛下差点等急了。”此时她的声音婉转温柔,带着女子的娇羞,又有着新婚的甜蜜,一时竟教人听得心都酥了。   这话是向着慕容无攸说地,意思却是解释给慕容德奎听得。   破虏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两人也实在是太会演戏了。   却见慕容德奎不在意地笑笑,朝慕容无攸他们挥挥手:“来,坐――”   一旁的宫女立刻走上前来,伺候慕容无攸、破虏坐下。   “不知陛下今日召臣来所为何事?”慕容无攸问道。   “无攸,朕可得说说你,怎如此严肃?王妃就很好嘛。”话说着,慕容德奎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又看向渥丹如天鹅般光洁修长的脖颈,她此刻正侧耳吩咐着宫女什么。   “陛下,无攸也是担心国事。”渥丹眉眼温柔,她伸出手去覆在慕容无攸的手背上,她的手很暖。   “今日不谈国事,来,无攸,你试试江阳县新上供的落雪茶。”慕容德奎笑着看向慕容无攸。   “哦?落雪茶?那一定要尝尝。”慕容无攸也似很感兴趣般,捧起面前的茶杯,他的手却是不露痕迹地从渥丹的掌心抽离。    第28章 品茶 - 冷香记 - 未知   渥丹也不恼,依旧笑地嫣然。   慕容德奎在一旁含笑品茗,却没放过跟前两人任何一小细节。   破虏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他对喝茶这种事实在没什么兴趣,此时也收了性子闷头喝茶。   慕容无攸慢慢品着茶,有些无聊地望着远处一瞥,却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不是高英是谁。   那高英见到慕容无攸似也很是吃惊,不过只是一个停顿,立马又恢复了他一惯狗腿的样子。只见他在海寿身侧低低耳语了一番,海寿从他手中接过一画轴疾步向树下走来。   “陛下,高英献上来的――”海寿将手中的画轴呈到慕容德奎的手中。   “哦?”话说着,慕容德奎已经接过画轴,缓缓打开。   那画卷上还带着缕缕香气,别人不熟,慕容无攸等人却是都呆了。这缕缕香气正是日间香妃大会上第一香楼揭晓的夏日新香:引绿。而那打开的画卷上俨然描摹着一碧衫女子,清如芙蕖,婉约柔扬。   这画比不上丹青子的妙笔,却也画出了那女子的神韵,见之真是让人心神荡漾。果不其然,慕容德奎合起那画卷时,面上喜不自禁,搜罗天下美人,向来是帝王之爱。   只见他唤来海寿,让海寿将那画转递到了慕容无攸的手中:“无攸,你且看看这女子如何?”   慕容无攸只能依言打开那画卷,细细欣赏起来:“这画虽好,却不及真人一半。”   “哦?当真?”慕容德奎被调起了兴趣,他这个侄儿的品味向来甚好。   “就像这杯茶,落雪时节,冰清玉洁,恍若仙子。”慕容无攸笑着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那朕倒是真要召来一见了!”慕容德奎轩然一笑道。   破虏见新帝心情愉悦,也忍不住插了一句道:“羽嫣姑娘真是个难得的大美人。”   “你也见过?”慕容德奎笑着看向破虏,语气极为平和。   “今日有幸与六哥一同见过,她还是今年选出的香妃。”破虏颇为骄傲道。   “香妃?朕记得尔雅也曾是香妃。”慕容德奎听到这淡淡一笑道,语气却没有半点起伏。   慕容无攸的心中一痛,他敛了眉垂了头佯装品茶,渥丹却看见了桌下他颤栗的右手。   男人聊起女人来,总是会越聊越投机,便渐渐把身边的人都忘了。   方才,渥丹一直在留意慕容德奎脸上表情的变化,高英突然献上来的美人图,打翻了自己全盘计划。   看慕容德奎的样子,是有意要把羽嫣纳入宫中,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她怎忍心让羽嫣来到这里。   可是又要怎么办?她还没用想到办法。因心中有事,她面上虽是笑着,眼神却有些恍惚。   一群人正喝茶聊着美人到兴奋处,忽听环佩叮咚,有人来访。远远便嗅到一阵牡丹花香,雍容而华丽,莲步千千,衣袂飘飞。   “陛下――”公孙尔雅手中捧着一盘糕点款款而来。   “娘娘――”慕容无攸等人立马站起来向她行礼道。   公孙尔雅深深看了一眼渥丹,恍而对众人笑着道:“快平身吧,都是一家人。”   话说着,公孙尔雅已坐到慕容地奎的身侧,撒娇道:“陛下叫臣妾好找,原来是在这偷偷品茶。”   “爱妃――朕不是在这里了。”慕容德奎很是消受美人恩,揽过公孙尔雅,温柔哄道。   那边慕容无攸落座,他手中已无画卷,方才海寿悄悄上前来收起画卷递给了身后的小太监,让其速速离去。   一切行云流水,似方才并无人聊起什么碧衫女子,冰雪佳人,大家都还在品茶论道。   慕容德奎似想起来什么,揽着公孙尔雅问道:“爱妃,你上次不是说想去法华寺上香,小住上一阵子吗?”   公孙尔雅不知为何慕容德奎此时提起这事,只得嗔笑道:“陛下又没空陪臣妾去。”   “朕看六王妃挺适合,你俩年纪相当,又都喜爱佛学,不如结伴前往?”慕容地奎笑着看向渥丹。   渥丹本在想着其他事情,未料慕容德奎突然提起自己,忙抬起脸来,回之一笑。   “臣妾想王妃近日府中事物繁忙,不定有时间陪臣妾前往呢?”公孙尔雅皱着眉头,试问道。   她并不想这个时候去法华寺,她也猜不透慕容德奎的心思,为何要安排她与渥丹同往?   “陛下美意,不敢不从。”渥丹却是乖顺地站起来福了福身 ,她朝公孙尔雅嫣然一笑。   公孙尔雅一愣,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像一把飞刀直掠过渥丹的脖颈。   那边慕容无攸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品茶,他的眼角余光瞄向新帝。他猜不透对方的安排,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爱妃?”慕容德奎似很满意渥丹的回应,这边低下头来问向身侧的公孙尔雅。   “谢陛下――”公孙尔雅回望慕容德奎,笑得温柔而欣喜。   “陛下!”是海寿,他方才悄然离去,未有人觉。   此刻他手里拿着一方火漆书信,将它递到慕容德奎手中。   慕容德奎没有打开那信,而是向公孙尔雅解释道:“爱妃,朕有政务要处理,你先陪着无攸他们品茶。”   “是,陛下。”公孙尔雅站起身来,朝他行了一礼,目送着他离开御花园。   这留下的四人,各怀心思,茶会中久久无人言。   倒是慕容无攸率先站起,辞道:“娘娘,臣府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公孙尔雅不舍地点点头,想要扶起他,却又犹豫了下,始终未动。   渥丹紧随其后,虚虚行了礼,也不管公孙尔雅如何地打量她,径直退去。   现在她的心中只想着一件事,那便是回去找羽嫣,还要找归夷商量对策。   “六哥――等等我――”破虏总是这般后知后觉,在后面追着慕容无攸的步子。    第29章 残梦 - 冷香记 - 未知   月凉如水,独挂西窗,只几声寒鸦。   远远地羽嫣便看见云若居内点着灯火,她一惊,手暗自放在了腰间,那是一柄精巧的软剑,藏在腰封之内。敛了气息,蹑手蹑脚靠近,正要沾口水点破那窗纸,却听屋内有人唤道:“嫣儿——”   “姑姑?”羽嫣愕然,那声音如此熟悉,不是渥丹是谁。她瞬间热泪夺眶,转身朝门口走去,推开门,又小心地掩上。这才向那灯下的丽人行了一礼道:“姑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渥丹正拿着一支银簪挑着灯花,她面前放着一个白色的瓷瓶:“我来寻你,有些事要与你商量。”   “怎么了?姑姑。”羽嫣见渥丹神色凝重,知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今日见到的那个太监,原是新帝派往民间寻找美人的。”渥丹一叹。   聪慧如羽嫣,已明了,痴痴问道:“是选中了我吗?”   “嫣儿,你若不愿去,姑姑替你想办法。”渥丹说到这里,望着白瓷瓶眼神一黯。   “姑姑能有什么办法?”羽嫣苦笑道,她摇了摇头。   “这是残梦,喝了它,你便不用再进宫。”渥丹咬了咬牙,拿起白瓷瓶递到羽嫣手中。   “残梦?”羽嫣疑惑地拿起那白瓷瓶,瓶中是朱红色的液体,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没了美貌,自然新帝不会再召你入宫。”渥丹叹了一口气,别过脸去。让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舍弃自己姣好的容貌,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可是,若是进了那重尨后宫,虽没有刀光剑影,暗地却是数不尽的沼泽陷阱。   “姑姑,若是那来人见嫣儿容貌已毁,迁怒于楼中姐妹如何?”说到这里,羽嫣已是满眼泪光。   “嫣儿——”渥丹无言,所有的话到嘴边都苍白无力,她要如何。   “何况,姑姑交待嫣儿辅助六王爷,嫣儿还没用办到。”羽嫣的声音里已是一片哀伤。   “可是,那后宫藏污纳垢——你这般,又如何?”渥丹还是满满地担心,看着她满眼的不忍。   “姑姑,嫣儿会保护自己的。”望着渥丹那般担忧的神色,羽嫣突然觉得充满了力量。她走上前轻轻握住渥丹的手,她的手很暖很有力,她坚定地看着渥丹道:“姑姑,我去杀了他。”   “不,你不能杀他。”渥丹瞬间明白羽嫣的意思,阻止道。   “姑姑是担心嫣儿的剑术?”羽嫣不解,既然最后都是要让六王爷得益,杀了他不是来得更快。   “重尨刚从一场内乱中平复,若此时失了君王将政局不稳民心大乱,到时候烽烟四起,必是生灵涂炭。”渥丹说到这里,眼神中一片伤痛,她想起了三百年前,想起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   “可是姑姑,若他活着,六王爷早晚……”说着,羽嫣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渥丹何尝不知,她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她总是在想,是不是有两全的办法。慕容德奎虽是个篡权者,可是他有帝王之才,眼下,哪里还有比他更合适重尨的人。而慕容无攸太像他的父皇,有治国之才,却太过仁慈,优柔寡断,不够无情狠辣。对敌人的仁慈,何不是对自己的残忍?否则慕容德钰又怎会丢了性命,还连累了自己的妻儿?   渥丹不忍,也不能再将重尨推向万丈烽火之中,她是神,她更不能——可是,她又要如何去守护自己的爱人?她也要遵守这人间的游戏法则。   “姑姑——”羽嫣见渥丹不知想什么想地那么出神,脸上的神情是那般矛盾。   “六王爷那,我会想办法的。”渥丹反应过来,将双手从羽嫣的手中抽离。   “姑姑,嫣儿可否问一句,你为何要帮六王爷?”羽嫣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今日香妃大会,她本已安排好一切,有机会接近慕容无攸,然后完成渥丹交给她的任务。   却不想,遇见了高英。   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逃不开,也避不了,既然如此,又还有什么可说。   “他是我的夫君。”渥丹苦笑道,她负手站在窗前,身影是那般单薄。   “王妃?”曾经羽嫣想过无数个可能,也许是六王爷对姑姑有恩,或是其他的,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六岁时,她初见渥丹,渥丹便是一看着约莫十八的倾国佳人,十年之间,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传说中那个燕国公主,又怎么会是渥丹?人的记忆是不会骗人的,她不懂,却也不问。   羽嫣终是垂了头道:“姑姑,嫣儿愿意进宫,不为别人。”她的声音十分坚定,充满了力量,似心中早有了想法。   渥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心中说不出的怅惘,她知对方是为了自己。一叹后,柔声道:“那宫中的女子比不得楼中的姐妹,万事小心。”   “姑姑,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此刻羽嫣在渥丹面前仍旧是那个六岁的孩子。   “好。”渥丹走过去,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像是在安慰自己的孩子。   夜深了,云若居的灯火已经灭了。渐渐地,屋中响起羽嫣均匀的呼吸声,她已沉睡。   渥丹见她睡去,又替她拢了拢散发,轻柔地盖上被子,在一旁睡下。   渥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气,羽嫣管那叫做安宁的力量,就像小时只要自己生病,渥丹总是陪着她。   待渥丹睡去,黑夜里,一双秀丽的眼睛悄然睁开,羽嫣侧了身,看着渥丹,暗暗对自己说道:“姑姑,你不想做的,嫣儿都会替你做。”   有人说,仇恨充满力量,爱,何尝不是?羽嫣对渥丹如对母亲般的爱,渥丹对无攸痴恋了三世的爱,无攸对尔雅的爱呢?有的人的爱成为你的羁绊,让你脆弱;可是还有些人的爱却会成为你的盔甲,让你坚强。    第30章 寺庙 - 冷香记 - 未知   一大早,王府门口就忙忙碌碌,秋萝在招呼着下人搬行李。   渥丹由新芝伺候着换了一身湖蓝色的袍子,又稍微收拾了番才出屋去。不巧撞上了练剑回来的慕容无攸,真是冤家路窄,渥丹只得屈膝行了个礼:“王爷,早。”   慕容无攸却当作没听到般,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瞧也不瞧她。   渥丹也无所谓,回头吩咐新芝道:“昨儿陛下赏了半瓶蔷薇露,在房间的左边第三格柜子里,你去拿了给王爷送过去。”   “是,王妃。”新芝领命,立马高兴地小跑着走开了。   就新芝那点小心思,刚才盯着慕容无攸一动不动的小眼神,渥丹实在是再了解不过。只是可惜,慕容无攸还看不上她这般姿色的,渥丹心中一叹,径直就往府邸门口走去。   “王妃――”老远地,秋萝便看到了渥丹,急急地跑过来唤道。   “你看你,急什么?”渥丹的心情是格外的轻松,面上带着笑说起秋萝来。   秋萝被渥丹说地面上一红,放缓了步子,来到渥丹身侧。   “你可得收收这莽撞的性子,宫里那位娘娘可没我这般好说话。”渥丹道。   “王妃,奴婢记住了。”秋萝面上一黯,似也想起了什么,乖顺地像只小白兔。   “走吧――”渥丹见她知道了教训,也不再说什么,提起裙摆就上了马车。   “王妃,我们不等新芝姐姐了?”秋萝犹豫了半天,小声问道。   “走吧。”渥丹看了秋萝一眼,冷冷道。   秋萝见状,赶紧跳上马车,坐到车夫旁边。   那边,新芝依言从渥丹房中取了那蔷薇露,屁颠屁颠跑到书房献给慕容无攸。谁料慕容无攸看到半瓶蔷薇露,二话没说,一拂袖,那蔷薇露便啪地摔碎在了地上。转眼房间里香气四溢,慕容无攸皱了皱眉道:“把它收拾干净。”   话说着,一脸嫌弃地转身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新芝傻傻地站在原地,她实在想不通王爷这是怒从何来。   待渥丹一行人到达宫门时,公孙尔雅的马车才从宫内出来,浩浩荡荡很是壮观。   渥丹下了马车候在一旁,心里冷笑,慕容德奎也真是舍得下手笔,也不怕扰了佛门清净。   “娘娘,王妃到了。”待马车停稳,渥丹行了礼后,紫连才掀开车帘子,朝里面悠悠通报道。   公孙尔雅戴着玳瑁护甲的手拢了拢耳边的散发,优雅一笑,却没有下车来:“这几日可要辛苦王妃了。”   “能陪娘娘前往法华寺,是臣妾的荣幸。”渥丹很恭顺地候在一旁敛眉回道。   紫连见她这般卑躬屈膝,心中很是痛快,见外面太阳大,便朝车内问道:“娘娘,咱们该启程了?”   “走吧。”公孙尔雅昨晚伺候新帝,身体正是疲乏,此刻说话声音也懒懒地。   “王妃,快些走吧。”紫连坐在马车旁,傲慢一笑,示意渥丹不要挡着车道。   秋萝在一旁气的满面通红,袖中双拳紧握,她不过皇贵妃娘娘身边的一奴才,怎能对王妃这般无礼。   渥丹却不生气,轻飘飘往后挪了几步,面上依旧挂着笑容:“请――”   公孙尔雅的车队缓缓过去,最后才轮到渥丹,她快步坐到车内,眯着眼小憩。   秋萝坐在了她一旁,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犹豫了半天道:“王妃,为什么刚才您都不生气?”   可是,半晌,她都没见渥丹回应。就在她以为渥丹睡着了时,渥丹不紧不慢说道:“秘密。”   “王妃――”秋萝不禁郁闷,王妃这是太……让人心塞了。   渥丹闭着眼也能猜到秋萝此刻脸上的表情定是十分受伤,她别过脸去在车内歇下,她得养足精神,晚上还得伺候愈加嚣张地公孙尔雅。她知道纵是一只纯良的白兔,丢到后宫之中,不出几日也会变成抓伤人的黑猫。   果然,到了晚间,一行人终于到了法华寺的山脚下。   寺庙门口扫地的小和尚见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却没有半点惊慌。而是有礼地朝先下车来的紫连道:“这位施主,本寺只接待皇贵妃娘娘和王妃,其他闲杂人且下山去吧。”   “小和尚,这些人是陛下派来保护娘娘的,必须进去。”紫连听那小和尚说话这般无情,搬出了新帝。   却不想那小和尚不买账,仍旧是一张毫无表情地脸:“本寺只接待皇贵妃娘娘和王妃。”   “你个小和尚,这可是皇贵妃娘娘,万一出点差池,你担当得起吗?”紫连扬起眉,朝那小和尚冷笑道。   “慧能,出什么事了?”只听一男声悠悠传来。   不一会,那小和尚身后出现了另一男子,他看着略年长一些,容貌俊秀,眼神澄澈,颇有仙外高人之范。   “嘉安师叔――”那小和尚见来人,恭敬地行了个合十礼道。   那男子朝小和尚点点头,又偏过头来看了看紫连,柔声道:“这位施主,还望见谅,本寺有本寺的规矩。”   紫连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的声音清冽柔和,听得人心里十分舒坦:“这位禅师,实在不能通融?我家娘娘――”   “紫连,出什么事了?”半晌,公孙尔雅见她不回来,便挑起帘子问道。   紫连听到公孙尔雅的问话,赶紧走回去将那小和尚的话说给她听,面上一片难色。   公孙尔雅看向那禅师,稍而笑道:“我们来到人家这里,就应遵人家的规矩。”   “是,娘娘。”紫连垂了头,一脸懊丧,稍而又问道:“那其他人怎么办?”   “让他们在山下扎营吧。”公孙尔雅扫了下马车后跟随的护卫门。   “那六王妃――”紫连扫了一眼队尾渥丹的马车。   公孙尔雅冷冷一笑:“你去请六王妃一起过来吧。”   “是,娘娘。”紫连会意,疾步向队尾走去。   那边,渥丹见车队停下,久久不动,猜定是出什么事了,便掀开帘子准备下车瞧瞧。谁想远远便见着公孙尔雅与紫连的谈话的画面,对方冰冷的笑容叫她全看在了眼里。   看来这寺庙中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啊,渥丹心中一叹,眼睛中却是笑着的。公孙尔雅不在,慕容德奎便能将羽嫣接入宫中,希望羽嫣能尽早在宫中站稳脚跟吧。    第31章 纸条 - 冷香记 - 未知   “王妃,娘娘请你过去——”紫连上前来,颇为不情愿地欠了欠身。   “好。”渥丹整理了下衣裳,便扶着秋萝的手下了马车。   那边公孙尔雅已经下了马车,正对着领队的侍卫吩咐着什么,只见侍卫不住地点头。   “娘娘——”渥丹盈盈一拜,便起了身。   公孙尔雅也没为难她,只是说道:“寺中清苦,要辛苦六王妃陪着本宫在此小住了。”   “娘娘言重了,都是为了陛下的康健,为了重尨的兴盛。”渥丹答得甚为得体。   公孙尔雅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心中想道,此人果然心思机敏,倒是自己小瞧了她了。   “贵妃娘娘、王妃,这边请吧——”方才拦路的小和尚走上前来。   公孙尔雅微微颔首,款步向前。   那边秋萝也跟着渥丹,紧随其后。   “这位施主,你不能进去。”小和尚对着秋萝说道。   “王妃——”秋萝见小和尚不让自己入寺,求助地看向渥丹。   渥丹却柔声道:“无妨,秋萝你且先与他人下山扎营去,我在寺中能照顾好自己。”   说着,渥丹从秋萝手中接过装着换洗衣裳的包袱。   秋萝还想争取,又被渥丹笑中带着凌厉的眼神一瞥,到嘴边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是,王妃。”秋萝只能退了下去。   “惺惺作态。”紫连本想看一场好戏,见渥丹打发了秋萝,嘴里嘟囔道。   紫连的声音虽轻,倒是几个人都听清了,秋萝面上一阵发白,渥丹则依旧挂着笑容。   公孙尔雅却是当做没听到般,边走边与嘉安禅师言清谈。   不一会,她们便到了寺后院,香客住的厢房处。   嘉安走在前面,此时一个小和尚抽噎地从厢房内出来。   “怎么了?”嘉安关切地问道。   小和尚看清来人,哽咽道:“方丈说,贵妃娘娘和王妃要来寺里住,让我取那天丝锦被出来。那被子总共只有两床,可我刚发现其中一床被子让老鼠给咬坏了……”   嘉安俯身给小和尚擦了擦眼泪道:“你先回去吧,方丈若是问起来,师叔会替你解释的。”   小和尚抬起眼,看了看嘉安身后的公孙尔雅和渥丹,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便难过地走开了。   嘉安转过身来,带着歉意道:“贵妃娘娘,都是鄙寺准备不周。”   “不碍事,禅师不用放在心上。”公孙尔雅柔声安抚道。   “禅师,将那床好天丝被给娘娘用,我用普通的被子即可。”渥丹接着道。   嘉安双手合十感激道:“多谢贵妃娘娘、王妃体谅。”   说完,他又偏头向一旁的小和尚道:“慧能,一会去给王妃取一床干净的被子来。”   慧能应声道:“是,师叔。”   交代完,嘉安才领着公孙尔雅、渥丹看过各自的厢房,又介绍了下法华寺每日的生活起居。   每天清晨,约在寅丑之间,做早课,念诵《楞严咒》、《大悲咒》、《十小咒》、《心经》各一遍。   晚课则有三堂功课,即诵《佛说阿弥陀经》和念佛名、礼拜八十八佛和诵《大忏悔文》、放蒙山施食。另,一日只食早餐和午餐,晚餐不食。   听完这些,公孙尔雅点点头,嘉安补充道:“娘娘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吩咐慧能。”   “麻烦了。”公孙尔雅也双手合十,向嘉安、慧能一一回礼道。   “娘娘、王妃,请先休息一下。一会开饭,我让慧能来叫你们。”嘉安道。   说完,嘉安便带着慧能离开了,留下公孙尔雅和渥丹两人。   “娘娘,请先休息吧。”渥丹想了想,欠了欠身道。   公孙尔雅却当做没听到般,转身向自己的厢房走去。   渥丹看着公孙尔雅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我这真是……”   忽然她感觉到有谁在背后扯自己的袖子,转身一看,竟是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和尚。   “你就是贵妃娘娘?”小和尚睁着双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道。   “不是,我是王妃。”渥丹看着这小和尚很是可爱,笑着回道。   “王妃?”小和尚年龄还小,有点困惑,弄不清楚贵妃和王妃的区别。   渥丹看着他那迷茫的模样,忍不住掐了掐他的小脸道:“怎么了?”   “有人叫我拿这个纸条给贵妃娘娘。”小和尚糯糯道,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   忽听有人唤道:“慧山,你在哪呢?”   小和尚突然一个机灵,藏在厢房旁的大树后面,轻声对着渥丹道:“别说我在这里。”   果然一会,便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女娃娃闯进了后院。   她瞧着十一二岁,长得是冰雪可爱,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姐姐,你可有看到什么人?”   “没有哦。”渥丹朝她温和一笑道。   “好奇怪,怎么不见了?”女娃娃嘀咕着扫了眼四周。   “我刚才看到个人影往那边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话说着,渥丹伸手一指东方。   “谢谢姐姐,我去看看。”女娃娃甜甜一笑,转身朝着渥丹指的方向追去。   “出来吧,她走了。”渥丹朝着大树后,轻声唤道。   那唤作慧山的小和尚拍了拍胸脯,安抚着自己:“好险,好险。”   “你很怕她?”渥丹看着觉得很有意思,笑着问道。   “她好凶,会抢我的糖。” 慧山小和尚扁了扁嘴。   “她现在抢不到了,她已经走远了。”渥丹柔声道,又想起什么,接着问道:“给你这张纸条的人,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样子?”慧山小和尚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回道:“我当时就顾着吃糖了,没注意看。”   慧山小和尚见渥丹的表情有点失望,忙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道:“姐姐,我请你吃糖。”   渥丹刚想要拒绝,陡然发现这糖十分不同寻常,她拿起一看,城中一品斋出品的饴糖,还裹着它家华丽的糖纸。这糖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消费得起的,能买得起它的真是非富即贵。   “姐姐,怎么了?” 慧山小和尚见渥丹想事想得出神,问道。   “没事,你先回去吧,姐姐还有事情。”渥丹扯出个笑容,哄道。   “那姐姐,我先回去了,你一会可要把那个纸条给贵妃娘娘。”慧山说道。   “好的。”渥丹目送着慧山离开,才又打开那纸条看了一遍。   “亥时,藏经阁见。”这会是谁呢?用这么私密的方法约见公孙尔雅?    第32章 一剑 - 冷香记 - 未知   入夜,厢房内,梳妆镜前,一端丽女子正看着手中的纸条。   “亥时,藏经阁见。”纸条背后画着一枝水汽迷蒙的粉色桃花。   只见她将纸条收入袖内,开始对镜梳妆,稍而披上了一件黑色斗篷出了门去。   当她转身消失在院子里时,身后墙角倒映出一人影,窈窕的身段,纤长的眉眼,正是渥丹。   那走在前面的是公孙尔雅,她收到那纸条是又惊又喜,桃花,是她与慕容无攸之间的暗号。   或许是心情太过激动,她未留意到尾随在身后的渥丹,披着斗篷小心翼翼地在寺庙里穿行。   藏经阁,法华寺东南向。   今夜,月光甚好,公孙尔雅早年在法华寺也住过,找起藏经阁来并没有很费事。   只见她轻轻推开了阁楼的门,手中拿着一颗照明的夜明珠,提起裙摆向二楼的藏经架走去。   渥丹见她上了二楼,才小心地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二楼的藏经书架一排又一排,渥丹一时便失了方向,跟丢了公孙尔雅。   “谁!”只听公孙尔雅一声轻呼,夜明珠的光亮照过来。   渥丹大惊。   身后突然一人捂住自己的嘴,带着自己旋身跃入了房梁上。   “你!”渥丹睁大了眼。   “嘘――”那是一女子,一身黑色夜行衣,笑容灿烂。   “你怎么来了?”渥丹看清了归荑的模样,疑惑道。   “看――”归荑不说话,只是用手一指。   渥丹偏头一看,书架间,一紫衫男子现出身来。   那人眉目若画,贵气逼人,一身光芒敛在了黑暗里。   “是他!”渥丹心中苦笑,自己早该想到的,可不是他吗?   归荑见她模样,叹了口气,小声道:“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渥丹却不说话,右手五指紧紧抓住房梁,目光深深黏在了紫衫男子身上。   “无攸哥哥――”一声柔情的呼唤,是思慕,是难过,是欣慰,是满足。   公孙尔雅投到了慕容无攸的怀里,慕容无攸紧紧抱住她:“尔雅,是我,是我。”   “无攸哥哥――无攸哥哥――”公孙尔雅轻声唤着,渐渐哭出声来。   “尔雅,我对不起你。”慕容无攸叹了口气,右手轻轻拍着公孙尔雅的后背。   渥丹看见慕容无攸的眼角,滑过一滴泪。   她只觉得心中一空,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会有后这样的感觉。   是心空了?为什么空了?她不知道。   她忽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嫁给慕容无攸。   慕容无攸无疑是爱着公孙尔雅的,而自己却像一个闯入者。   归荑看着她的眼神由嫉妒到茫然,最后失了神采,尽是落寞。   “渥丹,你没事吧?”归荑担心道。   “谁?!”慕容无攸虽听不真切,却明显感觉到有他人的气息。   “无攸哥哥,怎么了?”公孙尔雅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尔雅――”慕容无攸收回目光,就撞上了公孙尔雅深情的眼,心中大恸。   “无攸哥哥,什么都不要说了,今晚是属于你和我的。”公孙尔雅此刻像个娇羞的少女,拉着慕容无攸的双手,笑得如三月里的桃花。   “尔雅,在宫中我――”慕容无攸愧疚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的。”公孙尔雅看着这个自己爱的少年,内心情绪如翻江倒海。   有个念头,一直冲击着她:“无攸哥哥,你带我走吧,我们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慕容无攸的身子一滞,半晌答道:“尔雅,对不起。”   公孙尔雅眼中一伤,恍而才扯出一个笑容,声音颤抖道:“是我贪心了。”   “不!是我不好,尔雅,是我没给你幸福,没有保护好你――”慕容无攸见公孙尔雅露出一副失望的神色,心中一痛,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感。   “无攸哥哥――”公孙尔雅看着慕容无攸的样子,心中大惊,恍而大喜。   他是爱着我的,不管他娶了谁,他都是最爱我的,认识这么多年,他何曾为谁这样失态过?他是为了我啊。   “尔雅,等我,等我。”慕容无攸抱住公孙尔雅,喃喃道。   他要复仇,他要夺回自己的妻子,他要坐到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上,将那篡权的人碎尸万段。   “无攸哥哥,我等你。”伏在慕容无攸肩上的公孙尔雅满足地笑着。   谁都不能取代她在慕容无攸心中的地位,她脑海中闪过渥丹那张浅笑的脸。   或许是月色太美,藏经阁里绵长的檀香味教人心安。   慕容无攸轻轻吻上了公孙尔雅的唇,双唇相碰,抵死缠绵。   她解开了他的衣衫,他吻上了她的锁骨。   一室春光,渥丹别过了头。   她眼中含泪,却始终忍住,不流出来。   她拉着归荑的手,恳求道:“带我走。”   她全身已没了力气,想要动半分,都像是要了她整条命。   归荑却没有应声,她眼中精光一闪,说时迟那时快,长剑出鞘。   如龙鸣,如雷电,如最亮的星辰。   刺向,慕容无攸。   归荑的剑术已到了化境,当世无人能敌。   反击,绝无可能。   “不――”   一个身影比剑更快,直直地挡在了慕容无攸的身前。   收不回来的剑,只见到光芒骤暗。   剑身没入那人的胸腔。   她却笑着。   只是看着却让人想哭。   “姐姐!”归荑拔出长剑,接住了她如枯叶般的身子。   慕容无攸看着场中的变化,一切来得太快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公孙尔雅则一脸惊恐,躲在慕容无攸的身后。   那是一个凌厉的女子,一身黑色劲装,长发扎起,高高束在脑后。   她就像黑夜里最慑人的存在,从上到下散发出一股黑暗的灭绝一切的力量。   那是一种震怒,好似来自天神的震怒。   竟让人喘不过气来。   慕容无攸紧握手中的利剑,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将尔雅护在身后。   却听一气息羸弱的声音:“归荑――”   那女子身形一滞,收回了那排山倒海的压迫人心的力量。   “姐姐,我带你回家――”归荑忍着眼底的泪花,抱起渥丹翩然跃出窗外,消失在了黑夜里。   慕容无攸看着她消失的身影,心中困惑,她为什么要杀自己?   那个为自己挡了一剑的人又是谁?   “无攸哥哥――”公孙尔雅小声唤道。   “尔雅――你先回去,我去查看一下。”慕容无攸安慰公孙尔雅道。   说完,他转身也从窗户跃出,消失在了黑夜里。    第33章 了断 - 冷香记 - 未知   “姐姐,我们现在就回家。”归荑背上渥丹在黑夜里疾行。   从法华寺出来,一路向东,是一片树林。   归荑在一棵树与另一棵树间纵身跳跃,速度十分之快。   “我们回去,回去――”渥丹趴在归荑背上,断断续续道。   “回哪里?”归荑停下脚步,一纵身,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她的眼睛通红,鼻子发酸,声音有些黯哑,心中忍着难过。   “回寺里,明天他们见不到我,会起疑的。”渥丹用尽力气说道。   归荑见状,将渥丹小心放下,并把她的身子靠在树干上,才在一旁坐下。   只见渥丹胸前方才被刺的地方此刻正快速愈合,而伤口处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花香。   “都是我不好。”归荑坐在渥丹身边,垂着头很难过。   “没事的,都是因为我……”渥丹忍着疼痛,努力扯出个笑容安慰道。   她知道归荑不喜欢慕容无攸,刚才也是为了替自己出气,才会一时冲动。   “我为什么没有杀了他,杀了他你就解脱了。”归荑懊恼地拔出剑狠狠插在地上。   “你答应我,以后再不能动这样的杀念。”渥丹突然正色,目不转睛地盯着归荑。   “姐姐,我――”归荑还是不甘心,双拳紧握。   “你忘了,我们是不能做伤害凡人的事情的?”渥丹说道。   归荑一惊,她就顾着生气了,忘记了仙规第四百六十七条:游历人间时,不得作出伤害凡人之事,不得使用仙术,不得扰乱人界纲常。   归荑的目光一暗,方才的怒气渐渐平息,渥丹知她明白了自己的担忧。   “可是你――”归荑看着渥丹的伤口,欲言又止。   “没事的,我还有父君留给我疗伤的仙丸。”渥丹苦笑道。   渥丹在人间逗留千年,一身仙术早已用法器封住,独留了这副仙体,刀枪不入,长身不老。   可仙体也怕仙器,祈天剑就是一把上古神兵,凡人被它所刺,犹如普通刀剑,可是仙人被其刺中,则必损仙体,短则百年,长则千年才会恢复如常。所以,归荑才会那样悲痛,那样自责,又那样悔恨。   归荑知道渥丹是在安慰她,虽然渥丹从小仙资卓绝,一身仙术更是仙界翘楚,但是她的仙体更是特别,于仙术修行有益,可受伤时恢复起来却比别人慢太多了。   “对不起,对不起。”归荑说着,声音哽咽,眼泪夺眶而出。   那边,慕容无攸循着归荑的踪迹,一路追到了树林。   他躲在树后,看到树下两个人女子依靠着的身影。   隔着有些远,他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只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   “他来了――”渥丹轻轻一叹。   归荑倏地站起身,手中握着剑,眼中早无泪水。   “你刚答应我的。”渥丹拉住了她的衣袖:“袍子借我。”   归荑一愣,看了眼渥丹,恍而明了,她脱下外袍,轻轻盖在了渥丹的身上。   外袍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愈合的伤口,若是凡人看了,恐怕是要吓坏了的。   “你出来吧。”归荑站在树下,对着四周说道。   慕容无攸一惊,自己轻功甚好,方才也藏的隐秘,她怎么知道自己跟来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慕容无攸从树后走出来,一柄利剑握在手间。   归荑却不答他,只是鼻间哼哼了两下,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将祈天剑收回了剑鞘。   “这是一个误会。”那靠在树干上的女子开了口。   她气若游丝,似受了重伤,可是她的声音婉转,听着十分耳熟。   慕容无攸走近了两步,归荑让开路来,走到一侧另外一棵树旁,抱着剑靠在树干上。   “是你!”慕容无攸大惊。   树下的女子正是渥丹,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是我。”渥丹苦苦一笑。   “你又玩什么阴谋?”慕容无攸的声音充满防备,他握紧手中的剑。   “六王爷――”渥丹不再称呼他的本名,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   慕容无攸却是一怔,这样的渥丹,他从未见过。   好像秋日的枯叶,又像是寒冬的冰块,你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渐渐流逝。   “你到底是谁?”这一声,是问下渥丹的。   “一个无足轻重,看不清过往,看不清未来,也看不清现在的人。”渥丹自嘲道。   “你想杀了我?”慕容无攸放下手中的剑,又往前走了两步。   “杀你?”渥丹有些失笑。   “你怎么会出现在藏经阁?”慕容无攸追问道。   一侧,归荑却把玩着手中的祈天剑,幽幽叹道:“这便是你一直想要守护的人……”   黑夜里她的眼睛明亮宛若星辰,但却像一把尖刀扎进了渥丹的心脏。   慕容无攸站在原处,被这两人的对话,扰乱了心神。   什么意思?什么守护?   “我知道你讨厌我,我知道你也查了我的来历。”渥丹开了口,她的语气十分平静:“我并不是什么燕国公主,燕王也确实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恩情,所以才会帮我。”   “你?!”这话从渥丹口里说出来,是那样让慕容无攸震惊。   “我曾想要助你,护你,你却猜我,疑我,伤我。我本以为我不在乎,我以为我爱的也不是你,只是他的一个影子,却也不曾想到会是今天这样。”渥丹抬头看了一眼慕容无攸,摇了摇头。   慕容无攸一脸惊诧,爱?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慕容无攸蹙着眉头。   渥丹迎上他的目光,惨然一笑道:“没关系,从此以后你做你的王爷,我做我的傀儡王妃。我不会干涉你的复仇大业,你想要做什么便去做吧。”   “以后,你若再伤她,我定不放过你。”归荑走上前,经过慕容无攸,在他耳边狠厉道。   “归荑,我们回去吧。”渥丹此时胸前伤口疼痛难忍。   “嗯。”归荑背上渥丹,提身纵跃,消失在了黑夜里。   留下慕容无攸,在原地,久久不能平复。   她是谁?她到底是谁?不是她故意绑地自己?不是她设计自己?这一切到底怎么了?    第34章 坎坷 - 冷香记 - 未知   东方破晓,法华寺的僧人一早便起来做早课了。   服了仙丸,又疼了一夜,渥丹的伤口才算愈合。   渥丹换了衣裳,洗漱一番,又擦了胭脂,才让原本苍白的脸色好一些。   刺入的剑伤,伤口已愈合,可花香仍在,渥丹知道,她的伤一天不彻底好,那花香必是一天跟随着自己。以后行事,恐怕诸多不便。   渥丹蹙了蹙眉头,那边慧能小和尚敲门道:“王妃,该用早膳了。”   “好。”渥丹不再迟疑,又拢了拢两鬓是碎发,推门而出。   “王妃,早。”慧能双手合十,向她行礼。   “小师傅,早。”渥丹回礼,又问道:“娘娘可起了?”   “娘娘昨夜似是着凉了,早上喊着头疼,师叔已经过去给她诊脉了。”慧能道。   “病了?那我去看看。”渥丹纳闷,昨夜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说着,渥丹就向公孙尔雅的房间走去,不料刚到门口,便见推门而出的嘉安禅师。   “娘娘怎么样了?”渥丹问道。   “娘娘刚睡下,王妃,这边说话。”嘉安神色复杂走到一旁。   “怎么了?”渥丹见嘉安神情奇怪,跟上去。   嘉安看了一眼四周,想开口,又犹豫了下,还是摊开了左手,右手手指在掌心写了个“喜”字。   喜?渥丹很懵,什么意思?她疑惑地看向嘉安。   嘉安叹了口气,又在掌心写道:喜脉。   啊!渥丹大惊!她一脸地不可置信。   公孙尔雅入宫不足以月,此时诊断出喜脉,那孩子必然是入宫前有的。   慕容无攸的?渥丹迅速反应过来。   天哪,这要怎么办?   这次政变闹得满城风雨,公孙尔雅入宫前后富阳城人尽皆知,纵然是偏居一隅,法华寺也早传了遍。所以,嘉安才能迅速反应过来,这个孩子必然是入宫前有的,入宫前公孙尔雅的未婚夫可是慕容无攸,而渥丹正是慕容无攸现在的王妃,只能找她商量了。这件事若是让陛下知道,恐怕全寺的人都要跟着陪葬。   一顶绿帽戴到皇帝的头上,这事能不大吗?   “她自己知道吗?”渥丹小声地问道。   嘉安摇了摇头:“王妃,这要怎么办?”   渥丹低头思索了会道:“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进去看一下娘娘。”   “好。”嘉安点点头:“我让慧能把早膳送到你房间里。”   “多谢禅师。”渥丹道。   话说着,嘉安领着慧能离开了院子。   渥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只见公孙尔雅此刻正躺在床上安睡。   “贵妃娘娘――”渥丹走到床前,轻轻唤道。   公孙尔雅没有反应,似是太疲惫了,睡得很沉。   渥丹想起昨夜在藏经阁见到她与慕容无攸的总总,心中一阵发酸。   自己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好不管他的事情的吗?   渥丹自嘲地笑笑,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帮他吧。   她蹑手蹑脚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下定决心去找慕容无攸。   那边渥丹刚离开,公孙尔雅便睁开了眼,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那是一月多前,那日父亲在府中设宴,请了六王爷慕容无攸,还有八皇叔慕容德奎,也就是当今的新帝。   那天她在宴席上当众起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天慕容无攸喝得很醉,那天……公孙尔雅闭上了眼,眼角滑过一滴泪,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渥丹从法华寺的后门悄悄出去,她的轻功十分好,不过两个时辰,她便回到了城中。   她穿着一件大大的斗篷,脸上遮了面纱,行色匆匆。   “王妃――”路过一处院子的时候,渥丹被人叫住。   她转头一看,竟是双瑞。   渥丹走上前,摘下面纱,看了看:烟雨楼。   她眉头一皱:“王爷在里面?”   双瑞见真是自家王妃,正高兴,冷不防渥丹一问,半晌才支支吾吾道:“王爷,王爷,找妙弋姑娘有事。”   “带路。”渥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双瑞战战兢兢的走在前面,垂着头,暗恼:什么时候认人不好,偏偏现在。   “王爷什么时候过来的?”渥丹一路走,一路问道。   “刚来没一会。”双瑞笑着想替慕容无攸遮掩。   这边渥丹一身女装走进烟雨楼,众人纷纷侧目,偏偏她生的极美,不一会,所有男人的目光都黏在了她身上。   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的美人!她在朝我笑,她在朝我笑……人群中已有人入魔,不知是不是那奇异的花香若扰。   “王妃――”双瑞真是生气,朝那些色眯眯的男子一瞪眼,走到渥丹身侧,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两人不一会便穿过大堂,到了后院,正是文楼的所在。   “王妃,王爷在上面。”双瑞抬头看了看二楼的房间,犹豫了下,在楼梯旁站住。   渥丹抬头看了看那阁楼,提起裙摆拾阶而上。   站在房门口,渥丹想要敲门,又迟疑了下,终是狠心推门而入。   房间里不见慕容无攸,渥丹正奇怪,却忽见一人从背后突然袭来。   放在往常,渥丹的身体大概是会自动避开,奈何她刚受了祈天一剑,当下根本反应不过来。   那掌风来得凌厉,到渥丹额前一寸才生生收住。   “你真的不会武。”是慕容无攸的声音,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渥丹看了一眼慕容无攸,又扫了眼四周,妙弋似乎不在屋里。   “我找你有事商量。”渥丹转身,在房间的一张福椅上坐下。   “什么事?”慕容无攸问道。   渥丹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这种事自己说来,真是难以启齿。   “你――”渥丹咬了下唇,深吸了口气,才悠悠说道:“贵妃娘娘已经有一个月身孕了。”   慕容无攸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身孕?”   渥丹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看着他的眼睛道:“这个孩子应该是入宫前有的。”   “你说尔雅,尔雅有身孕了?”慕容无攸终于反应过来,眼中满是光芒。   那种喜悦藏都藏不住,何况他一点都没有藏。   渥丹心中一疼,垂下了头:“是的。”   “你怎么知道的?”喜悦不过一会,慕容无攸便十分警觉道。   “她早上身子不舒服,寺里的嘉安禅师过去给她诊脉,发现的。”渥丹答道。   慕容无攸听完,沉思了会,才抬起头盯着渥丹道:“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和你一起死。”渥丹冷声道,她突然想起归荑,想她若在,一定会嘲笑自己。   因为她的心里在说的却是:我不想你死。她觉得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便推门而出,转身离去。   慕容无攸看着渥丹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35章 预谋 - 冷香记 - 未知   重尨皇城,冷宫偏门。   一碧衫女子披着件玄色斗篷站在树下,她垂着头,似在等着什么人。   慕容无攸站在远处,又等了会,见四下无人,才走上前去,笑着道:“娘娘,为何约本王来此?”   “王爷,还是唤我羽嫣吧。”羽嫣福了福身,微微一笑道。   慕容无攸看着她,一张清丽的脸掩在斗篷之内,竟有些陌生。   他摇了摇头道:“姑娘既入了宫,自然便是陛下的女人,怎可再做往日称呼?”   羽嫣也不再勉强,只是笑了笑道:“王爷不必如此防备于我,今日我约王爷来此本是为了同一件大事。”   “同一件大事?”慕容无攸挑了挑眉,勾了勾嘴角道:“本王竟不知何时何地与娘娘有过什么交集?”   “陛下于王爷,有杀父夺妻之仇,而陛下于我,有杀父夺母之仇,可不是同一件事?”羽嫣反问道。   “杀父夺母?你是?”慕容无攸心中一惊,他印象中毫无印象。   “我本名秦晚,庐江秦家,你可知道?”羽嫣背过身去,淡淡道。   “那个擅制砚台的庐江秦家?”慕容无攸脑中忽然闪过十年前的一桩惨案。   “那年父亲带着我和母亲来富阳城探望外公,却不想一天母亲领着我上街买梅花糕遇上了慕容德奎。”羽嫣说道这里,咬着下唇,努力抑制心中的愤怒:“他见我母亲美貌,便将她强行带回王府**了她。”   羽嫣说到这里,声音已有几分颤抖:“我母亲不堪其辱,在王府便上吊自杀了,我父亲寻上府去要人,他却让府上护卫将我父亲打成重伤。后来……”   “羽嫣姑娘,斯人已逝,且珍重自身。”慕容无攸叹了口气,安抚道。   “我父亲回到我外公家不久后就过世了。”羽嫣转过身来,望着慕容无攸凄然一笑:“他害得我失去双亲,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怎么可能忘记?他日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羽嫣姑娘,此事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慕容无攸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   “王爷,是当我痴人说梦?!”羽嫣不接帕子,只是横眉一扫,直视慕容无攸。   “本王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姑娘如今已经入宫为妃,又拿什么与他一搏?慕容无攸叹了口气。   “王爷,你可知此为何物?”羽嫣冷冷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给他道。   慕容无攸接过来一看,那是一枚螣蛇玉牌,雕工精湛,栩栩如生,仿有神力。   “这是什么?”慕容无攸抬起头,眼中满是疑问。   “不知王爷可有听说过织梦楼?”羽嫣冷冷问道。   “织梦楼?”慕容无攸回想了片刻道:“可是那个一等一的江湖杀手组织?”   “正是,这螣蛇玉牌便是楼主的身份象征。”羽嫣解释道。   “这玉牌是你的?”慕容无攸看着眼前容貌清丽身形柔弱的女子,有些存疑。   “我六岁那年被一奇人收养,习得了一身剑术,后来我才知道她是织梦楼的楼主。等那人故去后,她便将织梦楼交给了我。”羽嫣说道。   “姑娘既有织梦楼在手,为何迟迟不复仇?”慕容无攸蹙了蹙眉问道。   “皇城守卫森严,我楼中高手虽多,以寡敌众,却还是难了些。”羽嫣回道。   “那姑娘既入了宫,到了他的身边,凭着姑娘的身手,想要取他性命,应当轻而易举。”慕容无攸问道。   “让他就这样死去,岂不是太便宜了他?”羽嫣冷冷一笑道。   “那姑娘有何打算?”慕容无攸沉思了会道。   “王爷——”羽嫣突然跪了下来。   慕容无攸一愣,忙上前搀扶她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求王爷还我秦家一个清白。”羽嫣不起来,朝着慕容无攸叩头道。   “姑娘,本王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如何能还你秦家一个清白?”慕容无攸叹了口气道。   “当年慕容德奎声称是我母亲勾引于她,这等污蔑,他日我到了地下,我有何颜面去见我的母亲?”羽嫣哭道。   “姑娘,你先起来——或许还有其他办法。”慕容无攸见状,只能如此说道。   “我愿将织梦楼交予王爷,只望他日王爷能够杀了那狗贼,以报我秦家之仇,还我母亲清白。”羽嫣恳求道。   “这——”慕容无攸听羽嫣要将那织梦楼交予自己,有些犹豫道:“姑娘,可否容本王考虑一下?”   羽嫣见慕容无攸有些犹豫,知他已然被织梦楼的势力所打动,便追问道:“王爷,这是在犹豫什么?他杀了先皇,夺走了您的妻子,您难道已经忘记了吗?”   慕容被羽嫣如此一激,往事浮现脑中,怒上心头,竟一时难以压抑,他定了定神道:“本王应了你便是,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你还需待在他的身边,随时听候我的命令。”   “多谢王爷。”羽嫣见目的达成,心中一笑,顺着慕容无攸的手势便站了起来。   突听远传传来几声猫叫,慕容无攸蹙起眉头,羽嫣却笑着摆摆手道:“王爷,无碍,那是我的婢女,我与她约定若有人来,便学猫叫。”   “原来如此,时间也不早了,本王先回府了,你在宫中万事小心。”慕容无攸说道。   “是,王爷。”羽嫣朝他欠了欠身道。   两人说完,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去了。   那边,东墙处一粉色衣衫的小婢女猫在墙角,着急地等着人。   却忽然感到背后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正要喊出来,却见来人一袭碧衫。   “楼主——”小婢女见到那女子,高兴道。   “叫什么?”羽嫣皱了皱眉头,故意装作生气道。   小婢女立马反应过来,弱弱地唤了一声:“娘娘——”   “秀秀,宫中不比外边,处处留意才是,要不然你家娘娘我早晚被你害死。”羽嫣给了她额头一爆栗子道。   “娘娘——秀秀知道啦,以后再也不会了。”小婢女一副乖巧撒娇的样子。   “我们出来也有一会了,想必陛下该找我了,我们快回去吧。”羽嫣说道。   “是,娘娘,我们走吧。”小婢女朝羽嫣福了福身,一本正经道。   羽嫣朝她一笑,也不再说她,两人离开了冷宫……    第36章 计划 - 冷香记 - 未知   法华寺,厢房。   公孙尔雅还在休息,早膳送进去,午间又原封不动地拿了回来,说是没有胃口。   渥丹与嘉安禅师商量了一下,又将紫连从山下接过来,让她贴身伺候公孙尔雅。   “王妃,早上那事?”嘉安拦住去佛堂诵经的渥丹,悄声问道。   “禅师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安排。”渥丹双手合十回道。   “王妃既然这样说,小僧这就放心了。”嘉安心中舒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咦?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昨天遇见的小和尚慧山看着渥丹,一脸疑惑。   “是你啊,你不去诵经,你待在这里做什么?”渥丹见他虎头虎脑的模样,笑着问道。   却见慧山小大人般叹了口气道:“姐姐你有所不知,自从她来了,天天缠着我,我正躲她呢。”   “她?她是谁?”渥丹见他愁眉苦脸的模样,含笑道。   “南宫家的大小姐。”慧山又扫了眼四周,才小声说道。   “青城山的南宫,还是被漠河的南宫?”渥丹脑中闪过一片记忆。   “漠河的南宫,那个镇守边疆的南宫将军。”慧山轻声说道。   “那她是喜欢你?”渥丹揶揄道。   “姐姐,我可是出家人,你不要乱说。”慧山扁着嘴。   “那她为什么要追着你?”渥丹挑挑眉道。   “还不是有一次我偷看南宫将军舞剑,南宫飞将军非说我是个练武的奇材,要我跟他回漠河。我不答应,大小姐就天天追着我了。”慧山愁道。   “跟着南宫将军不好吗?”渥丹不解,这重尨不知有多少人想拜入他的门下。   “才不好,他那么凶!”慧山反驳道。   渥丹突然想起,漠河南宫家与富阳城的公孙家世代联姻,他怎么会出现在富阳?没有皇帝诏命,他擅自离开漠河,那就是死罪。   “除了南宫将军,还有谁?他们也住在寺里?”渥丹套话道。   “南宫夫人,还有南宫小姐,还有一个哑巴大哥哥。”慧山想了想又说道:“他们三天前住到庙里来的,听说是南宫夫人的娘亲生病了,来庙里祈福。”   “慧山,你看。”渥丹突然想起荷包里的彩虹珠。   “哇——好漂亮!”慧山的目光瞬间就被渥丹手里的彩虹珠吸引住了。   “送给你。”渥丹笑着将它塞到慧山手里。   “给我的?”慧山有点不敢相信,双眼放光,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彩虹珠。   “喜不喜欢?”渥丹摸了摸慧山的头,温柔问道。   “喜欢。”慧山突然垂下了头,小声哭起来。   “怎么了?”渥丹吓了一跳,忙取出帕子安慰道。   “姐姐,从来没人送过我礼物,姐姐,你是第一个人。”慧山抽泣着。   渥丹心中一软,搂过慧山,她想起了羽嫣,想起过往的时光来,不知道羽嫣现在在宫里怎么样了。   “慧山,原来你在这里啊,方丈正寻你呢。”慧能手中端着一碗白粥正走过来,看到慧山和渥丹的样子有点奇怪。   慧山擦干了眼泪,对着渥丹一笑道:“姐姐,我先走了。”   “去吧。”渥丹朝他摆摆手。   “王妃——”慧能朝她低头行礼。   “是给贵妃娘娘送去的?”渥丹笑着问道。   “嗯,师叔怕娘娘饿着,让厨房做了这些。”慧能答道。   “我方才见紫连刚从房间里出来,娘娘应该是刚歇下。”渥丹道。   “多谢王妃指点,那我晚些再去吧。”说完,慧能又端着粥离开了。   渥丹一边想着南宫飞的事情,一边手里盘着佛珠,不自觉便走错了方向。   这是一处极偏僻的柴房,也不知怎么就走到这边来了。   突然听里面传来一恳求的女声:“舅舅,求您帮帮雅儿吧,舅舅——”   紧接着是一浑厚的男子声音:“雅儿,你起来说话。”   “舅舅,你不答应雅儿,雅儿就跪死在这里。”声音坚持。   “雅儿,你舅舅不是不帮你,只是这事也太大了。”一无奈的妇人声音。   “舅舅,你就忍心看着雅儿回去,然后被他赐死吗?”女声已泫然若泣。   “夫君——”妇人终是不忍,开口有意劝道。   “尔雅,不要求他了,南宫将军犹豫是人之常情。”一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   慕容无攸!   渥丹脑袋一片空白。   “无攸哥哥,那我们现在就离开富阳城,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雅儿,你不要任性了,你能去哪里?哪里不是陛下的领土?”妇人愤然。   “舅娘,我娘亲死的早,从小就只有舅舅疼我,现在舅舅也要看着雅儿死……”   渥丹已猜到,那女子正是公孙尔雅。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渥丹屏住呼吸,站在窗户旁。   “王爷,你到底有几分胜算?”沉默许久,那浑厚的男声再次响起。   “将军若助我,胜算有九成。”慕容无攸傲然道。   “还有谁?”男子追问。   “镇国将军吴厚龄,宫中侍卫长金不换。我当年的部下,我的紫衣死士,都会一同响应,自然还有丞相大人。”慕容无攸胸有成竹道。   “我听说先帝有给王爷留一道密诏,可以逼着当今陛下退位。”男子沉声道。   “父皇是留了这么道诏书给我,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拿出来给将军看,还望将军能体谅。”慕容无攸解释道。   “这个自然。”男声附和。   “既然雅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我是雅儿的舅舅,没有理由不管她,否则我也对不起我妹妹。”男子叹了一口气。   “无攸他日登基,必立尔雅为皇后。”慕容无攸许诺道。   “六王爷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他们这是要起兵?渥丹大惊。   她没有想到会来这么快?按照她掌握的信息,慕容无攸应当没有这么充分的准备。   至少,破虏有心,但镇国将军吴厚龄恐怕未必会随慕容无攸起兵。   将方才几人的话连起来,渥丹又想了一遍,可是还是想不明白。   这个故事听起来好像十分很合理,但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是哪里呢?   公孙尔雅的顺利出宫?南宫飞的突然离开漠河?公孙城的倒戈相向?   前些日子,东方先生刚遇刺,慕容德奎会这样放松警惕?让一群人在眼皮底子下活动?   若轮权谋,慕容无攸与他这位皇叔,可是差了不止二十年的阅历。渥丹真是不解。    第37章 上钩 - 冷香记 - 未知   “谁?!”慕容无攸忽见窗边有人影浮动。   哐当!又是一片瓦砾碎地的声音。   喵——喵——   等慕容无攸追出去,只看到一只白猫在瓦砾边慵懒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屋顶,归荑捂着渥丹的嘴,一脸紧张。   眼见着,慕容无攸探查无果,又回去柴房。   归荑才抽回手,心里大大舒了一口气。   “我们先离开这。”渥丹也反应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在屋檐上纵横翩跹,最后落在了寺后的竹林里。   这个时间,竹林里无人,正适合说话。   “姐姐——”归荑摸了摸后脑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渥丹以为那晚的事情后,按照归荑的脾气,肯定是再不想见到慕容无攸的了。   “说说你得到的消息。”渥丹没有多问。   “北军近日活动频繁,有一支铁骑已偷偷渡过棠江往富阳城来了。”归荑道。   “按照目前的行军速度,北军应是一月前就动身了?”渥丹疑惑。   “应该是这样。”归荑愁眉。   “所以说南宫飞并不是因为要帮助自己的外甥女而回到富阳城?”渥丹自言自语。   “姐姐,你说他这是要做什么?我刚听他答应了慕容无攸要起兵啊。”归荑追问道。   “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渥丹一叹。   重尨四大家族,东方、公孙、濮阳、南宫。东方世代出太傅、史官、天文官,公孙家族则多出仕为官,在各郡县任职,濮阳家族则是世代御医传承,南宫家族则是带着北军世代镇守漠河。四大家族代代联姻,利益交葛,关系是错综复杂。   “还有其他消息吗?”渥丹追问。   “暂时没有了。”归荑想了想答道。   “我听无攸说他有一批紫衣死士,这是怎么回事?”渥丹突然想起方才他们的谈话。   “就他那群死士,还比不上我们织梦楼的最低级的杀手。”归荑不屑道。   “那看来是靠不住的。”渥丹想道。   “怎么了?姐姐?”归荑看渥丹的神色有些担忧。   “流光这些年还好吗?”渥丹突然岔开话题。   “流光?姐姐,你怎么想起他来了?”归荑纳闷道。   “我刚才听一小和尚说,南宫飞这才带着夫人、女儿,还有一年轻男子一起回来的,我在想,流光是要回来了。”   “真的?!这小萝卜头回来了?!”归荑双眼放光。   “看你高兴的。”渥丹看着归荑,笑道。   “当年你不让他留在楼里,执意将他安排到南宫飞的身边,还让他去那么艰苦的漠河。”归荑一脸埋怨。   “我知道你心疼他。”渥丹话语中带着歉意。   “那当然,他是个练武的奇材!他要是留在我身边,剑术肯定会比羽嫣好。”归荑语气里满是骄傲。   “你怎么知道他现在就差了?”渥丹真是没好气。   “好像也是。”归荑讪讪一笑:“姐姐,你见过他了?”   “还没有,我只是猜的。”渥丹轻笑道。   “啊!”归荑声音中尽是失望。   “你先不要去找他,等我去探个究竟,另外你最近再帮我留意一下吴厚龄的动静。”渥丹说道。   “吴厚龄那个胆小老头?”归荑不屑地挑了挑眉。   “他可不胆小,相反却是最看得清当前时局的人。”渥丹纠正道。   “好好好,我去就是了。”归荑一扁嘴,消失在了竹林里。   渥丹从竹林一路走一路思索,“难道这是个局?为的就是引君入瓮?”   假设这不是个局,公孙尔雅是真爱慕容无攸,怀了他的孩子,再没有了回宫的退路。   而丞相公孙城为了独女,堵上整个公孙家族的荣辱,参与到慕容无攸的起兵计划中。   而世代驻守漠河,从不参与宫廷夺位之争的南宫家族,在这一任族长南宫飞,因救自己的外甥女,要起兵造反。   这一切看似都说得通,可是却处处有破绽。   慕容无攸若是登上皇位,他能给公孙家族什么?南宫家族什么?   他能给尔雅皇后,可是就算不起兵,公孙尔雅现在位居贵妃,以后也可以成为新帝的皇后,还更稳妥。   他能让南宫飞回到富阳城,进入核心决策圈,可是这有悖南宫家族的组训,也会打破四大家族的平衡。   所以,公孙、南宫两大族长公孙城、南宫飞,为什么要堵上家族的兴衰,去起兵造反?   一场看不到既得利益的兵变计划,是什么让大家站在了统一战线?   渥丹不解,她并不相信在历史悠久的四大家族中,个人生命会高于家族的存亡。   假设这是个局,那布局的人一定是慕容德奎,他将是这场兵变计划的最大受益方。   除去隐患慕容无攸,坐稳帝位,收服有二心的女人,江山美人同时在手,此局不可谓不大。   如果这样说来,公孙家族、南宫家族会听他的命令,走到慕容无攸的身边,就解释得通了。   慕容德奎不怕慕容有起兵之心,就怕他拖延,并不起兵。   所以他要逼,逼对方起兵?敌动,他才能动。   出师有名,应该是这个意思。   渥丹的后脖子一阵发凉,慕容德奎远比自己想的还要可怕,城府极深,手段狠辣,思虑缜密。   那公孙尔雅到底知不知情?渥丹忽然想起慕容无攸,因为他太相信公孙尔雅,才会这么冲动。   一切都还没准备好,就要仓促起兵。   如果这场兵变失败,慕容无攸会怎么样?   渥丹不敢再想了,她垂着头,脸色很难看,脚下步履匆匆。   慕容无攸现在一定什么都听不进去,何况他对自己充满着防备和不信任。   自己要做什么?渥丹闭上眼,思考着。   “去拜访吴厚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声音。   对,她要去找吴厚龄,让对方再去劝劝慕容无攸。   如果劝服不了,她只能再另作打算,毕竟王府里的其他人可都是无辜的。   那边,慕容无攸正与南宫飞就起兵的细节密谈结束,又亲自送了尔雅回厢房。   “尔雅,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离开时,慕容无攸这样说道。   公孙尔雅点点头,温柔道:“你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然而,慕容无攸刚转身离去,就听她冰冷无情的声音,对着屏风后的紫连吩咐道:“去配一副落子汤来。”   “娘娘!”紫连不可思议道,那可是打胎药。    第38章 重逢 - 冷香记 - 未知   “娘娘!那可是六王爷――”紫连仍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   却见公孙尔雅神色复杂,半天才叹了口气。   “娘娘――”一个人影从外面翻窗进来,低声道。   公孙尔雅却没有很意外,只是慢条斯理问道:“夜魅,你怎么来了?”   “回娘娘,丞相大人不放心您,才让奴才过来。”那男子跪在地上恭敬答道。   “你起来吧。”公孙尔雅抬抬手:“父亲大人可有让你带什么话?”   “娘娘请过目。”话说着,夜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公孙尔雅。   公孙尔雅展信一阅,宫中新进香妃美人一名,正蒙圣宠,父亲让她速速借病回宫,以策起兵的内应。   “娘娘,接下来怎么办?”夜魅见公孙尔雅表情很是愉悦,遂问道。   公孙尔雅拿起纸条,将其焚烧完毕,才正色道:“紫连,你下山通知护卫们本宫要摆驾回宫。”   紫连虽不知公孙尔雅的真意,仍应声退出门去。   那边,渥丹也回了屋,正披上斗篷准备从后门离开法华寺,就听有人叩门:“王妃――”   “谁?”渥丹警惕道。   “奴才黄俊,贵妃娘娘要摆驾回宫,请王妃也准备一下,一会车马就要出发了。”   回宫?渥丹一怔,这事来的也太突然:“我知道了。”   那侍卫没走多远,秋萝就回来了,几天没见,她一脸憔悴:“王妃――”   “怎么了?”渥丹疑惑道。   却见秋萝扫了扫四周,偷看了一眼渥丹,才低声吞吞吐吐道:“我在山下看到王爷了。”   渥丹没接她话,只是说:“你去收拾下东西,我们马上回府。”   才一炷香的时间,大家都收拾完毕,浩浩荡荡的护卫队,又护着公孙尔雅和渥丹的马车往城中而去。   公孙尔雅一直闭着眼小憩,紫连在一旁揣测着她的心意,可又总觉得不太对,到最后也打起了瞌睡来。   马车里,秋萝见渥丹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璧,一直在摩挲,忍不住凑上前去问道:“王妃,这是什么啊?”   渥丹这才发现,自己想事想得太出神,竟把这枚玉璧拿了出来。   于是,她微微一笑,将东西收回袖中,才解释道:“一个朋友的东西。”   这确实是一个朋友的东西,当年流光的父亲因贪污案被诬陷株连满门抄斩之时,将此物转交给她,也是托孤之意。   那玉璧代表着流光,曲向风希望她能够尽力保留曲氏的一点血脉。   孩子虽然是救下了,却也落下了终身的痛,狱中才七岁的流光被人灌了哑药,从此再不能说话。   小的时候,这孩子就与自己亲近,十年未见,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边想着,队伍进了城,又到了宫门口,渥丹与秋萝下车目送着公孙尔雅回了宫,才又上了马车准备回府。   半路,渥丹突然闻到一股特别的药味,她面上一喜,忙掀开帘子,对着车夫喊道:“停车――停车!”   “王妃,出什么事了?”秋萝有些摸不着头脑。   渥丹神色匆忙说道:“你先回府,我有点事晚些回去。”   话说着,渥丹便跳下了马车……   那药味,她怎么忘得掉?为了那孩子的哑疾,她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光泡的药浴书数都数不过来。   泡到最后,虽然流光的哑疾并未治愈,但得了一副铜筋铁骨,身上更常年带着洗不掉的绵绵药味。   富阳城中,车水马龙,人头济济,一眼望过去,什么都看不到。   耳边只有摊贩的吆喝:“卖包子咯――”“卖胭脂水粉咯――”声音起伏交叠。   渥丹心中一阵怅然若失,她垂着头,正有些沮丧。   突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右肩。   蓦然回首。   迎接她的是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风筝。   拿着风筝的那个人,一身黑衣,长身临立。   四月的春光,都不及他此刻眼中的温暖,唇边的笑意。   他的目光好像在说:“你还好吗?”   可是他终究没有开口,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璧,递到渥丹手中。   他是笑着的,渥丹却哭了。   那男子正是流光,十年飞逝,他已不是渥丹身边那个沉默无言的少年。   而她,还是少年心中最美最善良的女子,十年了,她竟一点都没有变。   两人相视一笑,岁月静好。   渥丹将袖中的玉璧取出,两枚玉璧重合在一起,她将玉璧递回道:“物归原主了。”   流光没有推辞,将两枚玉璧都收入了怀中,他伸出手去,想拉渥丹的手,又突然想起如今自己已经长大。   男女授受不亲,他脸上一红,又将伸出的手缩了回去,尴尬地不知将目光放到哪里。   渥丹权当做没看到,微微一笑问道:“回来这么久,怎么没来找我?”   看着那双明亮的眸子,他的心一痛,只是将头垂地更低。   渥丹也不恼,只是走近他,伸手去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写道:“我们都很想你。”   流光眼睛一亮,继而拉过渥丹的袖子,在她袖上写道:“将军有令,必须一直在他身边。”   渥丹点点头,悄声附在流光耳边说道:“南宫飞和六王爷的事情,和你有关吗?”   流光身子一颤,他没想到渥丹也知道这件事。   渥丹见他的反应,又压低声音说道:“流光,你不要趟这次的浑水。”   流光不解,一脸疑惑地看向渥丹。   渥丹叹了口气,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慕容无攸的全盘计划。   但是直觉告诉她,这场兵变十有八九要失败,那南宫飞的行为实在有违南宫家的祖训。   南宫家族,历代重名轻利,所以才能常年驻守在漠河。   这一代南宫家族的族长南宫飞野心颇大,想要扩大南宫家族的势力,实在是危险。   她希望流光不要卷入这场是非,更要爱惜自己的羽毛,只为日后能深入朝堂,为其父雪冤。   渥丹一脸凝重,轻声道:“危险。”   “好。”流光郑重地点了点头,在渥丹的袖子上写道。   渥丹见他答应了自己,也放心了,便说道:“我们先回云若居吧,你归荑可想你了,听说你回来了,第一时间就要去找你,还是我拦住了她。”说着,她微微一笑。   流光见她脸上终于恢复了笑容,也跟着嘴角勾起一道弧线。   两个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了热闹的街上……    第39章 不解 - 冷香记 - 未知   渥丹从偏门进入到香楼的后院,推开云若居的门。   一黑衣女子背对着她,正拿了一碟松子喂着小松。   小松一看是渥丹,眼珠子咕噜一转,就蹭地跳到了渥丹怀里。   直拿大尾巴去扫渥丹的脸,弄得渥丹直痒痒:“好了,小松,不要淘气了。”   那黑衣女子转过身来,皱着眉头,把松子丢在一旁,很不高兴:“真是白眼狼。”   “归荑,你看谁回来了。”渥丹轻轻一笑,侧开身来。   只见一黑衣男子,腼腆地笑着,站在那里,眼中都是光芒。   “小萝卜头!”归荑高兴坏了,站起身就朝着流光走过去。   一个大大的拥抱,不肯松手。   流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归荑才松开手。   “你怎么哭了,这不像你啊。”渥丹调侃着归荑。   哼哼。却见归荑傲娇地一侧脸,眼中泪水马上收了回去。   再偏过头来,已是一片灿烂的笑容。   “你回来竟敢不找我,你的剑术怎么样了?这些年有没有好好练剑?”归荑一个一个问题。   渥丹摇摇头,走到屋子一角,提起炉上的茶壶,发现壶中无水。   便悄然走出门去,去厨房加完水,路过院子,竟然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   归荑用刀,流光使剑。   身影交叠,一个如泰山压顶,一个如云卷云舒,一个气势恢宏,另一个便如曲水流觞。   一刚一柔,纵横交错。刀光剑影之间,渥丹心中暗暗点了点头。   这些年,流光的剑术真是愈发精进,比之羽嫣的海棠剑法更多了几分沧桑感。   剑气如人,像是冰冷的敛住了锋芒的铁器,让人心生忌惮。   渥丹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又朝着流光看了一眼。   那边两人还对战正酣,都舍不得收手。   渥丹又看了会,才提着茶壶回到房间。   壶中煮着宫中新进的落雪茶,还是上次进宫新帝特意赏她的。   她派人送了些去香楼,给了当时的羽嫣。   没想到,羽嫣还没来得及品这茶,就被召入了宫中。   渥丹睹物思人,一时有点神伤,想起公孙尔雅回宫,慕容无攸筹谋的兵变。   心中十分烦扰。   “姐姐,好香的茶――”归荑刚进屋,就看到渥丹在发呆。   壶中清水已沸,茶香扑鼻,清冽而美。   那边流光看着渥丹,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来,试试。”渥丹回过神来,拿出茶杯,给每人倒上了一杯。   配的杯子是天青色的釉瓷,杯身毫无花纹,却自有一股清爽的意味。   流光拿着杯子看了好一会,才将茶一口喝下。   “姐姐,你说流光是不是在漠河待傻了,这茶哪里是这样喝的~”说着一向豪放的归荑,这时竟端坐,细细的呷了一口茶,又做了个十分享受的表情来。   这时,流光才不好意思地地下头,在漠河是极难见到茶的,只有逢年过节,将军府才会拿出上好的茶叶待客,可那茶也没有眼下喝的茶要有味。   习惯了大口的喝酒,在草地围着篝火跳舞,以天地为被,以星光为约,流光再想不起自己也曾是锦衣玉食的公子。   他的剑术虽每日勤练,但更多的还是战场上磨成的,那是杀人的剑,他记得每一个死在他剑下的人,多少次他也在生死边缘,可是一想到云若居的渥丹,他就想他一定要活着,活着回到富阳城。   渥丹见流光有些走神,便上前替他续了一杯茶:“不要听你归姨乱说,她哪里懂什么品茶。”   归荑不高兴了,朝着渥丹委屈道:“姐姐,你干嘛拆穿我,真偏心。”   流光眉头舒展,朝渥丹一笑,然后蘸着茶水在桌上写道:“姑姑,归姨,一点都没变。”   渥丹看了看,低头浅浅一笑,归荑则是仰天哈哈大笑。   “如果你的姑姑一直这个样子,十年,二十年,都不变,好不好?”归荑突然想逗逗流光。   如今的流光,走在大街上,已不知不觉中吸引了无数少女的目光。   他不同于富阳城的贵族公子,那些人或斯文有礼,或儒雅翩翩,却没有他的那种气概。   在染血的战场上,在一次次的冲锋陷阵中,他那钢铁一般的意志,所向披靡的勇气,鼓励了身后无数的兄弟,这也是南宫飞十分赏识他的原因。   在漠河,流光无疑是北军中最闪亮的那颗星。   纵然,他是一个哑巴,也不妨碍大家尊他为精神领袖。   谁能向他那样,不要命地厮杀?   谁又能向他那样,处处料敌在先?   有人说他简直就是十四岁封王时的慕容无攸,一代战神。   让人只有跪拜的仰慕。   “归荑――”渥丹看着流光躲闪的眼神,突然觉得玩笑开得有点过。   “姐姐,你今天不许回去,我们去醉仙楼好好喝一杯,好不好?”归荑摇着渥丹的手撒娇道。   渥丹真是拿她没办法,虽然她原本计划着去拜访吴厚龄,只能先搁置了。   那边流光却沉默了,露出一丝为难。   半晌,他才蘸了茶水写道:“我今天是奉命出来办事的,将军还在等我。”   写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   “没事的,我们下次再约。”渥丹看他的表情,忙劝慰道。   这时,小松突然跳到桌上,打翻了流光的茶杯,茶水全翻在了它的身上,只见它懊恼地在干燥的地上蹭来蹭去。   归荑在一旁看着哈哈大笑,瞬间打破了方才的不快。   渥丹抱过小松到怀里,给了它一个爆栗子:“叫你淘气。”   流光看着小松笑了笑,站起身来,拱手作辞别。   渥丹上前去拢了拢他的衣襟,叮嘱道:“万事小心。”   流光点点头,那边归荑一跃而起:“我去送送他。”   那边,流光和归荑出了香楼,一直向丞相府而去。   到丞相府前一个街道拐角,归荑才与他拉开了距离,目光审视着这个自小离开的少年。   她不喜欢公孙府,十分的不喜欢。   流光纳闷,归荑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   “归姨,怎么了?”流光做着哑语的手势。   “你要回去的地方是丞相府?”归荑问道。   流光点点头,却见归荑一脸不屑,眼中是深深的鄙视。   “你以后离它远一点,公孙家没一个好人,对,还有那个慕容无攸。”说到这里,归荑恨得牙痒痒。   说完,归荑就留给流光一个潇洒的背影,翩然而去了。   那边,流光站在原处,一脸茫然,慕容无攸?慕容无攸不是六王爷吗?   在战士的心中,慕容无攸可是神一样的人物啊!战无不胜的六王爷,当年的风姿,那可是举国瞩目的。连先帝都称赞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怎么就是变成了归姨口中要远离的人了呢?流光实在想不明白。    第40章 冲突 - 冷香记 - 未知   天已昏黑,渥丹还没回来。   秋萝在屋里挨着双瑞的训:“你说你怎么当的差!回头王妃有个好歹,你看我不――”   “奴婢知道错了。”秋萝这会也有点明白双瑞的担心了。   双瑞看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又不忍心再骂,只能放低声音说道:“别哭了,去门口候着吧。”   “是。”秋萝提了灯笼,就站到门口。   只听答答的马蹄近了,秋萝瞧着那驾车的人十分眼熟,剑眉星目,棱角分明。   “吴公子――”秋萝突然反应过来,忙迎上去。   却见一只素白的手挑了帘子,笑嘻嘻地唤着:“秋萝”,正是渥丹。   “六嫂,你慢点。”破虏跳下马车,就要去扶渥丹。   渥丹却已稳稳地落在了地上,那身形利落轻盈,破虏差点以为她会武功。   “吴公子,进来喝杯茶吧?”渥丹客气道。   破虏摆摆手说:“六嫂,别那么见外,你就叫我破虏吧。”   “那,破虏,进来喝杯茶?”渥丹眼睛一眯,抿嘴一笑道。   “你怎么在这里?”也是巧了,慕容无攸听府门口有人说话的声音,便走过去瞧个究竟。   映入眼帘的便是破虏和渥丹两个人谈笑无间的场景,真是教人看不过去。   破虏见慕容无攸突然出现,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摸了摸头,半晌吐不出一句话来,好像背地里说人坏话的孩子被人逮了个正着一样。   渥丹却从容地接过话,回道:“吴夫人最近有些头疼,听说我会调香,便请我去看看,帮她调些安息宁神的香来。”   “你不是应该在寺中吗?”慕容无攸看着渥丹,反问道。   秋萝这时走上前来,恭敬回道:“回禀王爷,早间贵妃娘娘有急事起驾回宫,王妃和奴婢便也一同回来了。”   “哦?”慕容无攸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点点头。   渥丹看他的样子,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这边想着,脸上就不自觉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态。   那慕容无攸见她这般样子,心中怒火莫名窜起,偏头对着破虏斥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你六嫂刚回来,身子正疲累着。”   破虏也不知道他这怒从何来,莫名其妙就挨上了,只能作乖巧状:“六哥,我错了。”   渥丹却挑了挑眉,淡淡道:“这夜间城里治安也不好,说不定哪又起兵,哪又有人滋事斗殴,总有些人不怕死的,别把你给连累了。快些回去吧,别让夫人担心。”   她说着起兵时,特意加重了咬字。   慕容无攸在旁边听着,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放缓了语气道:“快些回去吧。”   破虏如蒙大赦,赶忙跳回马车,驾上车就走。   路上,他抡起袖子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六哥这是怎么了?他可很少骂自己的。   原来渥丹从云若居出来后,恰巧碰到出来逛花市的吴夫人,便正好一同去了将军府给夫人调香,又顺便私下央求拜访了吴厚龄。   渥丹将所知情况与吴厚龄一说,他甚是吃惊,原来他早已委婉拒绝了慕容无攸的起兵计划。   渥丹了然,慕容无攸这是要放手一搏。   不管如何,临走时,她仍旧拜托了吴厚龄看在先帝的恩德上,仍旧劝上一劝慕容无攸。吴厚龄虽然面露难色,最终是答应了她的恳求。   渥丹自知,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也不再迟疑,速速回了府来。   却不想,竟能撞上慕容无攸。   他此刻气定神闲,眼中却是压抑不住地兴奋的光芒。   纵是遇上自己,心有不悦,却大改常态,不甚发作。   渥丹想,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即将摆脱眼下困局,又能与公孙尔雅拥有自己的孩子。   一想到这里,渥丹竟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也没了和他斗嘴计较的心情,只是漠然道:“王爷,臣妾先回屋了。”   说完,欠了欠身,不等慕容无攸点头,便向府中走去。   那边秋萝看渥丹走了,赶紧追了上去。   双瑞看了看渥丹,又看了看慕容无攸,才小心翼翼道:“王爷――”   慕容无攸看着渥丹的背影,声音一冷:“双瑞,套车去,本王要去文楼。”   “王爷,这么晚了――”双瑞欲言又止。   “本王的话眼下都不管用了?”慕容无攸厉声道。   双瑞吓得腿一软,赶紧飞奔出去,套好马在门口等着慕容无攸。   一路上,慕容无攸都在闭目养神,他手中把玩着原先佩在腰间的那枚玉香囊。   此时,袅袅的香气在马车里弥漫开来,竟教人有些昏昏欲睡。   慕容无攸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开来,心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湖水平静。   从大婚之日起,妻子被抢,父亲、老师先后被杀,支持他的那些臣子或被贬流放、或莫名其妙失踪、或生死不明,他无时不刻不活在惴惴不安中。不知什么时候,那把悬在空中的刀就会落下来,砍在他的脖子上。   燕王召他为东床,似乎也是别有所图。   而他的王妃身上,更是充满了谜团,不知是来自哪方的势力?   他想起在地牢里的那些日子,想起慕容德奎对他的拷问逼迫,那封诏书。   大家都在等着那封诏书……   他若真有那封诏书,他又何苦沦落至今。   想到这里,慕容无攸苦笑。   当年,慕容德奎的野心膨胀,父皇是真有写过那样一封诏书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当着他的面,又将诏书烧了。   他记得当日父皇,仰天大笑后,拍了怕他的肩膀,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也是天意。”   他忽然想起公孙尔雅,想起她如桃花般艳丽的脸。   想起她委曲求全,在那贼人身边。   想起他的孩子,居然要认贼作父!   他怎么可以忍!   不能忍!   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他不能再等了。   有南宫飞,有紫衣卫,还有妙音阁,织梦楼。   论天下,谁能将朝廷、江湖,双方势力都掌握在手中。   慕容无攸莞尔一笑。   那贼人再强,也是血肉之躯,他能抵挡住世上最快的剑、最厉的刀?   “王爷――到了――”双瑞挑起帘子,恭敬道。    第41章 好戏 - 冷香记 - 未知   清早,渥丹在房间摆弄着她的瓶瓶罐罐,人也有些懒散。   听秋萝伺候自己梳洗时,埋怨双瑞一夜未归。   渥丹知道她其实想说的是慕容无攸,一笑,故意装作没听到。   此时半夏进来道:“王妃,宫里来了位公公,在前厅候着呢。”   “你去文楼请王爷――”渥丹摆摆手,说道。   半夏却没走,一脸困惑道:“不是,王妃,那公公是来找您的。”   “哦?”渥丹一挑眉,站起身来。   她手里还拿着调香的玉碗,秋萝上去接过。   渥丹眼波一转,换了件袍子便往前厅走去。   “他可有说什么事?”渥丹一边走,一边问跟在后面的半夏。   “回王妃,那位公公只说让奴婢来请您,其他什么都没说。”半夏回道。   远远地,渥丹已看到了前厅的人。   那人的背影很是眼熟,渥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那人听到有脚步声,又闻到阵阵香味,转过身来,行礼道:“见过王妃――”   “原来是大公,大公怎么有空来王府?”渥丹柔声问道。   “奴才也是遵了陛下的旨意,来请王妃进宫品茶。”海寿回道。   “陛下近日是又得了什么好茶?还要劳烦大公特意跑这一趟。”渥丹轻笑道。   海寿作出叹气的口吻:“陛下也是怕那些小子做事毛毛躁躁,惹恼了王妃,特意派奴才来的。”   “陛下盛意,我怎好推却,只是还要劳烦大公等我一下,我先回去换件衣裳,这个样子也不好去见陛下。”渥丹道。   海寿这才发现渥丹穿了一身家常的衣裳,简单素雅,却实在是不适合入宫,便躬身道:“那奴才就在这候着王妃。”   “半夏,好好伺候大公。”渥丹又叮嘱了几句,才又原路折回。   秋萝紧跟在渥丹身后,只觉得她步履比来时快了许多,面上神色也多了几分凝重。   一直到进了屋,渥丹在椅上坐下,心中还在想着什么。   秋萝犹豫了下,开口问道:“王妃,换哪件衣裳?”   听到秋萝的声音,渥丹这才回过神来。   她方才见海寿,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回来的路上,不免就多想了几分。   “就上次在缙云阁定做的那件水蓝袍子吧。”渥丹想了想回道。   秋萝转身去找衣裳,渥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最近出门有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人?”   秋萝认真想了想回道:“奴婢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人啊。”   “哦。”渥丹还是觉得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说不出来的不安。   “王妃,奴婢伺候您更衣。”秋萝已经找到了那件衣裳。   渥丹站起来,任秋萝替她更衣,又重新换了首饰,整理了下出门去。   这才跨出房门口,渥丹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侧身,压低了嗓音,对着秋萝说道:“屋里柜子左边的抽屉里放了几张银票,要是我晚间还没回来,你就带着半夏拿着银票去第一香楼找婉儿姑娘,就说我让你们去的。”   “王妃,怎么了?”秋萝见渥丹一脸郑重,不就是进宫陪陛下品茶吗?怎么会这么……   “记住,不要对别人说,如果我晚间没回来,就照我的话去做。”渥丹叮嘱道。   秋萝虽然不明白,但知道王妃一向待自己很好,她说的话一定有道理,便坚定地点了点头。   渥丹这才放心下来,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秋萝道:“要是双瑞回来,你也想法子让他和你一起走。”   秋萝的身子一滞,恍而应道:“奴婢明白了。”   渥丹见安排好了她们,自己心里也一块石头落下,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   不一会,两人便又回到了前厅。   “大公,我们走吧。”渥丹微微一笑道。   “王妃――这边请――”海寿走在了渥丹的身侧。   马车已经候在了外面,那驾车小厮看着眼生,渥丹迟疑了下。   海寿已然笑着道:“王妃,请上车――”   渥丹提起裙摆上了马车,海寿又吩咐了那车夫几句,才又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那边,御花园里,新帝慕容德奎正品着山岭城的雨前茶,配着天青色的茶具。   公孙尔雅在一侧,削着一只梨子,她双手灵巧,梨皮削而不断。   慕容德奎一直在旁看着,时而露出赞赏的表情,过去搂着公孙尔雅厮磨两下。   只见小太监走上前来,回禀道:“陛下,大公回来了。”   “哦?让他到御花园来吧。”慕容德奎吩咐道。   不一会,海寿便带着渥丹向御花园行来,一路蝴蝶翩跹,当是春光美好。   “参见陛下――”渥丹屈了屈身,向着慕容德奎行礼道。   “快平身――”慕容德奎的目光从渥丹出现后就没挪过地方。   公孙尔雅见新帝这般神态,眼中闪过一抹不屑的眼神,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来,尝尝新供的茶。”慕容德奎说完,海寿便上前去,给渥丹倒了一杯茶。   渥丹先是看了看茶具,拿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停了一下,才又呷了一口。   “怎么样?”慕容德奎笑着问道。   “茶是好茶,只是这水――”渥丹拖长了尾音。   “王妃果然深懂茶之道,朕方才与尔雅说起这茶美中不足,尔雅还不信。”慕容德奎哈哈笑道。   渥丹苦笑一声,放下了茶杯:“这茶若是能配上岭冬的泉水,必是入口甘甜,清爽多滋。”   “是也,是也。”慕容德奎拍手赞道。   那边公孙尔雅也附和道:“王妃果然是博学多才,连这茶水都能说出一二来。”   “无攸能有你这样一位妻子,真是他的幸运!”慕容德奎突然说道。   旁边公孙尔雅的笑容凝滞在脸上,渥丹垂下了头,只是柔声道:“陛下得贵妃娘娘,也是天作之合。”   “那自然――”慕容德奎搂过公孙尔雅,掐着她柔软的腰肢,笑道。   渥丹只当没看到,低头又喝了一杯茶。   “王妃,一会就不要回去了,与朕和贵妃一同用膳。今日烟雨楼的妙弋姑娘要来宫中献舞,王妃便留下一同观赏吧。”   “谢陛下――”渥丹离开位置,又欠了欠身,行礼道。   “都是一家人,还这么多礼节做什么。”慕容德奎装作生气道。   “那是渥丹妹妹感念陛下圣恩,陛下怎好――”公孙尔雅在新帝怀中撒娇道。   “爱妃说的对。”慕容德奎哈哈大笑,又命海寿给渥丹续茶。   渥丹垂下头,呷了口茶,心中想道,自己果然猜得不错,慕容无攸今夜要有所动作了。   否则慕容德奎也不会一大早便派海寿前来请自己进宫品什么茶,一切都是幌子。   只待晚间看好戏了……    第42章 起兵 - 冷香记 - 未知   用完午膳,又午休了会,临近傍晚,慕容德奎才摆驾清凉殿。   渥丹到时,慕容德奎与公孙尔雅正交耳笑谈,场面十分融洽。   “参加陛下――”渥丹柔柔行礼道。   “王妃来迟,可是要罚上一杯。”慕容德奎笑道。   话说着,海寿便捧了一玉杯上前来,递给渥丹。   渥丹掩袖,垂头一口喝下,杯中酒香四溢,入口甘滑,可是却……   她平日钻研调香,对这些药类也颇有研究,这酒中必加了他物。   想着,她微微一笑,装作不胜酒力,身体有些发软道:“谢陛下――”   “朕罚你,你还谢朕?”慕容德奎眉毛一动,眼睛眯起,看着渥丹问道。   “点滴之露,均是君恩,怎能不谢?”渥丹话说着就要拜下去。   却听慕容德奎道:“海寿,快扶起王妃。”   海寿闻之,速速上前去扶起渥丹:“王妃,这边坐。”   说着,他引着渥丹在殿中一侧坐下。   “谢大公――”渥丹顺势感激道。   只听一太监上前道:“陛下,妙弋姑娘已经准备好了。”   “那便开始吧。”慕容德奎摆摆手,又朝着身侧的公孙尔雅道:“爱妃意下如何?”   “臣妾也对妙弋姑娘的惊鸿舞十分期待。”公孙尔雅含笑道。   宫人高声道:“烟雨楼妙弋献惊鸿舞――”   一白衣羽裳的女子翩翩而来。   她眉如新柳,目如秋水,流转顾盼,尽是风情。   只见她闭上眼深深呼吸一下,整理了下自己的心绪,恍而慢慢睁开眼。   只听笛声如诉,而她忽而俯身向下,忽而仰面向上,忽而舞过来,忽而舞过去。   她轻步曼舞时,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时,又像鹄鸟夜惊。   她的体态是那样娴雅柔曼,迅捷而轻盈,美妙绝伦,将人仿佛带入了一个高洁的世界。   渥丹从没见过这样的妙弋,好像用尽生命在舞。   笛声渐渐终止,行将罢舞,她仍敛容而拜。   慕容德奎久久未言,半晌才鼓掌道:“妙弋姑娘果然不愧是第一舞姬!”   “谢陛下――”妙弋再拜。   “赏!”慕容德奎轩声道。   旁边伺候的小太监赶紧端上金银宝盒之物递过去。   妙弋却不接,只是柔声道:“陛下,民女有个不情之请。”   “哦?不知妙弋姑娘所求何物?”慕容德奎探究道。   “民女楼中的一姐妹十分敬慕陛下,特地拜托民女若能来宫中,定要向陛下讨要一贴身之物,以寄相思。”妙弋缓缓道来,她言辞恳切,听之让人心中一动。   那边海寿已喝道:“放肆!陛下之物怎可给你这一民间女子。”   渥丹也不解,看向妙弋,总觉得有什么蹊跷。   慕容德奎却很高兴道:“区区小物,朕若不给,岂不是显得朕小气。”   话说着,慕容德奎从身上解下一金丝织就的拜月香囊,看向妙弋道:“这如何?”   “谢陛下隆恩――”妙弋嫣然一笑,就要拜下去。   慕容德奎见美人展颜,便走下台阶,到了她跟前去。   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三丈。   妙弋低垂着头,接过那香囊,渥丹却见她腰间白光一闪。   一柄匕首横空出世。   如游龙,刺向慕容德奎。   电闪雷鸣,众人惊呼。   鲜血满场……   杯盘狼藉……   慕容德奎倒了下去……   海寿想要冲上前去,却也来不及了。   渥丹猛地站起身来,直视场中,不敢相信。   公孙尔雅面上冷冷一笑,将手中的酒杯一扔。   慕容德奎到死眼里尽是惊愕,匕首插在他心脏正中,鲜血染湿了他的龙袍。   海寿正扶着他,声音大恸:“陛下!陛下!”   一切来得太快了,伺候的宫人都傻了眼。   “来人,抓刺客!保护陛下!”   侍卫们闻声而来,利剑出鞘,团团包围了妙弋。   妙弋却并不慌,只听她浅浅一笑道:“这狗贼都死了,你们还为他卖命?”   侍卫们看了一眼倒上血泊里的慕容德奎,面上尽是错愕,什么?陛下死了?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阵阵刀剑碰撞之音。   还有兵士嘶喊之音,空气里渐渐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一个小太监,踉跄的,慌张地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六王爷打进来了!”   他应是跑的急,一只鞋子都跑掉了,头发散乱,脸上还蹭了血迹。   “什么?”海寿一屁股瘫倒在地上。   侍卫们彼此相顾,听着殿外的厮杀之音,心中已有退意。   妙弋见状,高声道:“尔等速速放下兵器,六王爷仁厚,必会宽恕你们。”   侍卫们听了这话,还在犹豫,拿着兵器都不知如何是好。   渥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又看了看地上慕容德奎的尸体,她还是不能够相信,刺杀竟能成功,这一切是不是来得太顺利了?   正当她思考之际,冲天的厮杀声已到了殿前。   首先闯入清凉殿的是南宫飞,他身旁跟着的是流光。   流光扫了一眼殿中,他没想到在这里会看到渥丹,大吃一惊。   接着进来的是丞相公孙城,他身后跟着一身染满鲜血白衣的公孙修能。   紧接着是整齐的队列围住了清凉殿,渥丹一看便知那是训练有素的北军。   慕容无攸呢?渥丹在人群中寻找着他的身影。   却听有兵士高喊:“王爷威武――王爷威武――”   远远地,便见一群紫衣卫士簇拥着一男子缓步进入清凉殿。   来人正是慕容无攸!   他今日穿了铠甲,手中提着一把青龙宝剑。   铠甲之上隐有刀痕,他的脸上溅满了鲜血,手腕处还缠着绷带。   更是一扫平日贵公子的气派,展露出他本身英姿勃发、睥睨一切的样子来。   当真是一代战神的风范!   连渥丹都不得不承认,他天生是属于战场的。   慕容无攸走进殿中,扫了一眼血泊中的慕容德奎,冷声道:“死了?”   “是,王爷。”南宫飞回道。   慕容无攸走近海寿,提起剑就要再次斩杀慕容德奎,以宣恨意。   却见公孙城突然上前来,拦住慕容无攸道:“王爷,此举有违圣德,何况他已死了。”   慕容无攸暗暗握紧青龙宝剑,目光狠厉,最终还是将宝剑收回了剑鞘。   “无攸哥哥――”公孙尔雅柔声唤道。   慕容无攸蓦然回首,只见公孙尔雅双目含泪,神情激动。   她朝他飞奔而来,他将她拥入怀中:“尔雅,都结束了,结束了。”   站在一角的渥丹看着南宫飞和公孙城,只见这二人交换了下目光,右手暗暗放自腰际。   不好!   突然!两人趁着慕容无攸背对众人之际,双双拔剑刺向他。   公孙尔雅看傻了眼,不明白父亲和舅舅到底怎么了?   慕容无攸毫无防备,凭着身体本能躲开了公孙城的一剑,却未躲过南宫飞的一剑。   那一剑刺在了他的左肩,穿透了身体。   鲜血染湿了公孙尔雅的衣裳。   她吓得脸色苍白。   慕容无攸猛地推开公孙尔雅,拔剑,转身,回刺。    第43章 生死 - 冷香记 - 未知   受了伤的慕容无攸,杀气更胜,刺向南宫飞和公孙城的剑势凌厉如风。   傻了眼的公孙尔雅在一旁看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什么都做不了。   没几个回合,受了伤的慕容无攸,渐渐体力不支,进攻防守的气势都弱了。   最终,慕容无攸和他的紫衣卫被北军团团围住,陷入了死局。   以寡敌众,怎么办?紫衣卫四顾茫然,目光都看向慕容无攸。   却见慕容无攸任伤口鲜血直流,一剑抵着地,朝着南宫飞和公孙城喝道:“为何背叛本王?!”   南宫飞和公孙城突然跪下,叩拜道:“见过陛下——”   “两位爱卿免礼——”此时,侍卫人群中走出一男子来。   慕容无攸转身看过去,那人好眼熟!   再仔细一瞧,正是慕容德奎!   他不是死了吗?!慕容无攸偏过头看了看血泊中的“慕容德奎”。   这时,刚才还一脸悲痛的海寿也揉了揉双膝,站了起来,走到慕容德奎身侧。   “无攸,你怎么这么心急呢?”慕容德奎如狐狸般笑道。   “这是你的局?”慕容无攸皱了皱眉,还是没有想明白,怎么南宫飞和公孙城突然倒戈相向。   “你觉得呢?”慕容德奎眯起眼,问道。   “为什么?”慕容无攸看了看一脸呆滞的公孙尔雅,又看了看公孙城。   却见公孙城垂下头,回避着这个问题。   慕容德奎接过话来道:“爱妃,不如你与无攸解释一番?”   公孙尔雅瞬间脸上煞白,难道父亲,父亲,父亲早知道了?!   她目光一扫身后的紫连,紫连刷地跪倒在地,满脸泪水。   “爱妃,不打算解答一下无攸的疑惑吗?你们可是青梅竹马——”慕容德奎意味深长道。   公孙城到底有些不忍,突然跪下,恳求道:“陛下——”   公孙尔雅则身子颤抖,目光恐惧,嘴唇翕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哎——”慕容德奎叹了口气,用可怜的目光看向慕容无攸道:“因为尔雅肚子里的孩子是朕的。”   尔雅肚子里的孩子是朕的,是朕的,是朕的,是朕的……   慕容无攸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有这句话一直在重复,重复,重复   众人只见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半晌之后,竟哈哈大笑起来,模样十分怪异。   他转过身,将目光投向公孙尔雅,逼问道:“尔雅,他说的可是真的?!”   公孙尔雅身子颤抖,隐隐要倒下去,却见慕容德奎疾步上前,将她扶住,笑着道:“爱妃,可要如实相告。”   “你个魔鬼!”公孙尔雅目光直射慕容德奎,咬牙切齿道,她的眼中尽是恨意。   公孙尔雅这样的回答,加之她的神色,傻子也看得出来,慕容德奎方才所言均属实。   这也不难解释南宫飞和公孙城会倒戈相向,这根本就是慕容德奎联合公孙、南宫两大家族为慕容无攸专设的局。   慕容无攸渐渐不笑了,眼中只有空洞的绝望,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被最爱的人背叛……   自己真的是个傻子?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她真的是自己认识的尔雅?那个与自己海誓山盟的女子?   那个说就算负天下人,也不会负自己的女子?她到底是谁?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慕容无攸整个人像失去了灵魂一般,如风中枯叶。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朕都可以一一解释给你听。”慕容德奎一副高高在上的怜悯姿态,搂着公孙尔雅笑着道。   还有什么比这一幕更有惨烈?   慕容无攸惨笑一声,他知自己已经败了,顿时生了自裁之意。   慕容德奎眼睛一眯,捕捉到了慕容无攸眼中的绝望,心中冷冷一笑。   站在殿中观战的渥丹却是大惊!   慕容无攸提起长剑,要向脖子刎去。   渥丹着急间,拿起案上酒杯奋力朝着慕容无攸的剑身击去。   这一下使出了她所有的力气,力道之猛,足以震裂墙面。   啪!酒杯撞上杯身,剑身倾斜,在慕容无攸脖子上擦出一条血线,哐当落地!   慕容无攸愕然!   他循着酒杯的来向看去,竟是渥丹!那个平时自己最讨厌的女人。   却见渥丹从人群后走出来,站在北军的包围圈外,厉声道:“我竟不知你是这样懦弱的人!”   人之将死,慕容无攸对她的成见也都放下:“你是燕国公主,回去燕国寻个比我更好的人,好好过日子吧。”   渥丹见他这般神色,知他此时已无求生意志。   面上反而更加镇定,只见她冷冷一笑,声音高亢:“玄皇帝九死一生,方建重尨;藩王攻城,恒皇帝被赶出皇城,蛰伏十年,终夺皇位;裕皇帝即位,内有天灾,外有强敌,国库空虚,兵力不足,尚守得二十年和平;淳皇帝天生残缺,却能在众皇子中得到先皇帝的青睐……”   渥丹将重尨建国以后一位位杰出皇帝的事迹数来,有些甚至是皇家秘闻,她都了如指掌,众人在惊愕之余,更被她的气势所拜倒!人人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列位先祖在世荣光。   “你有何理由放弃?!有何理由轻贱你的生命?!慕容家族何以统治重尨千年,你真的懂?!”   一句句话,掷地有声,问来,如重石敲打在慕容无攸的心上。   绝望的神色渐渐从慕容无攸眼中褪去,他好像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目光坚毅,浑身充满力量。   他不能死?!他怎么可以这样狼狈死去?他下到地府要怎么面对逝去的父王,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渥丹见慕容无攸已经被自己的话激醒,欣慰地一笑。   那边慕容德奎脸色却十分凝重,必须斩草除根!这个女人实在厉害,一席话竟然叫慕容无攸燃起求生意志。   “姐姐——”忽然殿中飘过一黑色人影。   渥丹走上前,感激道:“谢谢你来。”   大家都不知道这女子从哪里来的,好像凭空出现一般。   那是个一身黑色劲服,头发高高束在脑后的女子,她就像一把匕首,浑身上下闪着冷冷的光,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南宫飞目光一紧,习武人的本能,他已经感受到了这女子会成为全场的一个变数。   毫不犹豫,立马下令道:“擒住反贼!”   北军一接到命令,立马上前,与紫衣卫厮杀在了一起。   流光站在南宫飞身侧,看得一脸懵,归姨怎么会出现?   “流光,擒住六王爷!”南宫飞朝着流光吩咐道。   流光一迟疑,还是加入到了战斗中。   他与打得正高兴地归荑撞了个正面,却见归荑一剑刺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要卷进来。”   说着,归荑一剑狠狠地刺向了流光的肩膀,然后冲出了北军,对着慕容无攸身后的紫衣卫龙纹道:“快带上王爷出去!”   龙纹虽不知这女子的目的,但看她一直在帮自己,迅速点头,掩护着慕容无攸向殿外撤去。    第44章 绝望 - 冷香记 - 未知   新帝见慕容无攸在紫衣卫的护卫下,渐渐冲出包围,眉头越皱越深。   他一转身伸出手,海寿立马从案下取出一套预备好的弓箭来。   只见他拉满弓,又从箭筒里取出利箭,凝气待发。   箭头乌黑,明显是淬过毒液的。   弓箭离弦,嗖嗖嗖嗖——   一支射在了龙纹的腿上,一支箭擦过了慕容无攸的衣袖。   归荑还被流光和北军缠着,脱不开身来,那边渥丹看着着急。   忽听空中传来一声鹰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八名训练有素的黑衣人闯进殿内。   这正是织梦楼最精锐的杀手,修罗八煞。   无一例外,同使一把黝黑的长刀,眼中无情,刀下更无情!   当真是遇神杀神,遇魔斩魔,他们的速度、攻势,都锐不可挡。   连南宫飞都觉得有些吃力,想要去追慕容无攸,却被这群人拖住了手脚。   那边龙纹见状,也顾不得伤处,扶起慕容无攸就往殿外冲去。   归荑眼见龙纹冲出北军的包围,手下的攻势也加深了,流光皱了皱眉,配合她也更加用力。   渥丹站在一侧,朝归荑递过一个眼神。   归荑点头,一个旋转回刺,摆脱了流光,护着渥丹,也向殿外退去。   南宫飞带领余下的北军追上前去,奈何织梦楼的修罗八煞实在是太厉害了。   追到宫门口时,南宫飞眼见拦不住慕容无攸,心中一狠。   他暗暗扣动袖箭的开关,一支毒箭不偏不倚射中了慕容无攸的右掌。   这样暗箭伤人的行为,他平时是极为不齿的,然而此时,他没有选择。   慕容无攸只觉得掌心一痛,然后整个人身体迅速麻木,尔后昏了过去。   “王爷——王爷——”龙纹见慕容无攸昏迷过去,只能将他背在背上疾速前行。   渥丹眼见龙纹背着慕容无攸远去,对归荑说道:“你过去替他挡挡,我这边自己能应付。”   归荑见状,提剑冲上前去,将那些追杀龙纹的兵士都拖住了。   从真武门出去,是一条通向城外的水路。   此时河岸边,一老头正撑着船,似捕鱼归来。   满身是血的龙纹用剑逼着老头去开船,将慕容无攸放在船舱,自己又守在一边。   修罗八煞和归荑的联合,生生毁去南宫飞此次带回的一千精锐中的三成,南宫飞心痛不已。   殿中慕容德奎黑着脸,公孙城立在原处,公孙尔雅瘫坐在地上,公孙修能是怎么都无法相信,原来是父亲和新帝一起算计了自己的好兄弟,而自己竟然是那个帮凶。   妙弋眼见慕容无攸退出殿去,朝着渥丹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拜后,竟取出匕首往心脏处刺去。   “留活口!”慕容德奎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海寿赶过去的时候,只听到妙弋的惨笑,尔后她的身子倒在了地上。   一片血泊,如地上的替身“慕容德奎”。   慕容德奎的脸色更难看了!   殿中寂静无声,无人敢出声。   “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丞相,速速前去支援南宫将军。”慕容德奎命令道。   公孙城迅速领命,拉着公孙修能带着剩下的侍卫就往殿外追去。   出了真武门,公孙城只见南宫飞站在岸边,前方是已远去的船影。   “将军,抓住了吗?”公孙城着急道。   南宫飞冷声道:“丞相,不用担心,我已用家传的翠翎射中了他。”   “翠翎,翠翎——”公孙城是见过这暗器的,威力倒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它的毒,天下无解,中箭的人活不过三日。   “丞相,随我去下游追逃叛贼吧。”南宫飞朝着公孙城道。   两人跨过兵士牵过的马匹,沿着河道向下游而去,其他人小跑紧紧跟在后面。   到底是顺风顺水,今日的船行得比往日快多了,那船老头看着船舱里流着鲜血的两名男子,心中害怕,划到中间竟趁着龙纹未注意,丢了船桨就跳进了河里,不见了踪影。   龙纹只听水中扑通一声,再瞧船头,那划船的老头不见了。   “不好!”龙纹没办法,只能挪到手上的身子,勉强的拿起船桨继续划着船。   他此时身上力气渐渐流失,毒液已进入他的血脉,他完全是靠着一股意志在前行。   船没行多久,他竟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   声音急促,一前一后,渐渐近了……   他们追上来了,要怎么办?   龙纹绝望。   此时,河道到此处,开始分流。   一支汇入富阳城外的富春江,一支则汇入城外的虎丘崖。   虎丘崖,因有石如猛虎而得名,虎丘崖,崖高陡峭,更壮观的是一瀑布横穿其间。   如银河,如九州,如日月入怀,在那里汇聚成重尨富阳城外最有盛名的一次景致。   去向富春江,死路一条。   去虎丘崖,也是死路一条。   如何抉择?   龙纹看了看船舱内的慕容无攸,又抬头望了望远处,一人一马,两人同行。   “就在前面了!快截住他!”公孙城疾驰在马上,隐隐看到船身,激动喊道。   南宫飞又重重挥了下马鞭,加快了速度。   龙纹见状,不再犹豫,既然无论怎么都是死,与其束手就擒,不如交给天意。   想着,他滑动手中的船桨,像虎丘崖而去。   “不好!”南宫飞发现了龙纹的举动,船只的改向,脸色大变。   南宫飞又啪地马鞭抽上马身,马一吃痛,不要命地撒开了腿来跑。   不一会,他便到了龙纹的船前一些的岸边。   他从马背上取出圈长长的麻绳,在空中挥舞着,就要向河中船头套去。   龙纹大惊,却在刹那之间。   船已到了虎丘崖的崖口,一落千丈。   船垂着倒了下去,顺着水流,淹没在了浩瀚的水烟里。   飞流直下三千尺,看着那样的高度,南宫飞摇了摇头。   他不能再追下去了,他也没必要再追下去了。   慕容无攸,必死无疑。   赶来的公孙城,也来到虎丘崖边,俯身望向崖底,除了水花,什么都看不见。   “将军?”他有些犹疑道。   “慕容无攸坠崖而死。”南宫飞郑重道,双眼直视公孙城。   公孙城先是低头思考了会,半晌才抬起脸道:“将军所言及是。”   虎丘崖的瀑布声音之大,早已湮没了两人的对话,他们默契的相视一笑。    第45章 无踪 - 冷香记 - 未知   中乾元年,五月初六,天枢阁,史记台。   史官记载道: “慕容无攸谋反失败,坠崖而亡。六王妃,燕公主诺容不知所踪。”   此次叛贼起兵,南宫飞平叛有功,晋封为赵王,他的长女南宫雪入选宫中,封为淑妃。   富阳城中,南宫飞一时风头无二,百官齐贺,荣耀无比。   次年,公孙尔雅诞下一皇子,封为皇贵妃,虽无皇后之名,却掌皇后之权。   她的弟弟公孙修能在同年官拜东阁大学士,出任皇子师,经常行走在御前。   没多久,原先慕容无攸的六王府也修缮完毕,被新帝赏赐给了南宫飞。   不久,南宫飞便带着家人住了进去,还热热闹闹办了场宴席。   可是,说来奇怪,搬进去没一月,就不断有仆人说半夜出来小解,看到身穿白衣的男鬼。   闹鬼的传闻扰得人心惶惶,到最后南宫飞不得不上奏新帝,希望能搬出去另找府邸居住。   新帝恩准后,那所宅子便空置下来,再无人敢去,也没仆人打扫,不到半年园中长满了荒草,到最后竟被一些飞禽走兽安了家。   中乾十年,七月初八,云若居,深夜。   渥丹懒懒地靠在榻上,手中拿了本书册凑着昏黄的烛光,看得正是入迷。   “小姐,你怎么又在看书啊——”一女子推门而入,她肩上披着件袍子。   她看到渥丹眯起的眼睛,叹了口气,还是走到烛台旁,剪了下烛花,灯光陡然一亮。   “你都嫁人了,怎么还这么唠叨。”渥丹放下书,朝着女子一笑,调侃道。   “小姐,晚上看书伤眼睛,你别熬太晚了。”女子絮叨道。   “秋萝,你怎么来了?”渥丹偏头看了一眼窗外,果然天黑了。   “家宝半夜吵着要吃米糕,没办法,我只能起来给他做了。正好经过,看小姐房里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女子无奈地笑了笑。   “米糕?我也饿了,秋萝你快去吧。”渥丹成功转移话题,朝着秋萝笑道。   秋萝早了解渥丹的性子,只能顺着她的话道:“那小姐,你再看会便歇下吧,我去做米糕去。”   “好。”渥丹满口应道,十分痛快。   目送着秋萝离去,渥丹披了件衣裳,走到窗前。   夜色漆黑,好在今晚夜空中繁星点点,十分璀璨。   都说人死了,会化作天空中的一颗星,照亮着人间。   渥丹站在窗前,看着夜空出神,十年了,无攸是不是也变成了一颗星?   那场兵变之后,妙音阁被连根拔起,好在隽娘早有准备,阁中姐妹也顺利躲过一劫。   妙音阁没了,织梦楼也没好到哪里去,除了修罗八煞,其他人基本都死在了那场兵变中。   渥丹只能让归荑解散了众人,送上银两,还他们自由,让他们去走自己想走的道路去了。   她和归荑又回到了云若居,加上之前躲进香楼的秋萝、半夏还有双瑞,日子倒也过得自在。   秋萝嫁给了双瑞,生了个儿子叫家宝,如今七岁多了。他们夫妻留在香楼之中,帮着婉儿处理香楼中的事务,也渐渐将往事淡忘。半夏则许给了隔壁城的一私塾先生的儿子,很少回香楼来。   前些日子,龙宫突然派人来传信,说老龙王身体有恙,让归荑速速回宫。她便回去了,这仙界一天人间一年,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   正百般无聊之际,小松不知从哪里溜达了一圈,跑了回来。   它跳到渥丹怀里,扫着那大尾巴,来回蹭着她的手,想吸引她的注意。   渥丹正是伤怀,小松突然出现,她倒抿嘴笑起来,再一看小松的尾巴上绑着一布条。   咦?渥丹伸手去解下布条。   只见布条上秀丽的小楷:七月十一,星云城寻至宝,可同往?   渥丹看完布条,嘴角勾起一道弧线,青禾,这真是越来越……   这边想着,小松已经从她怀里跳出去,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露出它圆滚滚的肚皮。   “你是不是又去吃人家的东西了?”渥丹伸出手指点了点小松的额头。   小松灵巧地避开,迅速跳起,躲到了柜子后面,朝着渥丹不停眨眼睛。   “你倒是学会扮可怜了。”渥丹半恼半笑道。   这是苏青禾写来的布条,他说的至宝应当是他念叨了很多年的飞泉琴吧。   只是这星云城似乎有些耳熟?   渥丹想了想,又拿起榻上的书册,往前翻了数十页才找到。   星云城,与六国都有接壤,然不属任何一国,是兵家必争之地。   自建城以来,历经一百二十八位城主,由月姬族族长世袭, 这一代城主名白康,二十一岁接任城主,算至今已经六十年了,膝下有一女白琅。   星云城,因地理位置特殊,常起战火,城中百姓过得甚是艰难,曾先后依附大国重尨、青宵、燕国而求得一段短暂和平。   从星云城往东是青宵国,穿过茫茫的沙漠,便可到达青宵国的国都“忘城”。   忘城得名乃是因为城外有一忘情河,传说喝了忘情河的河水便能忘记前尘往事。   渥丹在得知慕容无攸坠崖的头几年,几次冲动想去拿忘城,都最后不了了之。   这几年,心绪淡了,又被星云城这个地方提起,倒又有些想去了。   青宵国有忘情河,更有九霄塔,传说塔顶的灵镜可以帮你找到你想找的人。   也许,她应该去。   渥丹拿着布条,暗暗攥紧。   为了一个承诺,为了一个未了的心愿。   而且她发现虽然旧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可是这几年自己的身体却在不知不觉中起着变化。   在人间停留太久,法力常年禁锢,她的神识开始倒退,最近经常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她近年待在云若居,哪里也不去,逗逗家宝,照顾小松,调调香,表明上好像悠然自得。   可是心里,她总觉得有种东西,像种子一样在萌芽、成长。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第一次,她感觉到了恐惧。   那样的恐惧,让她彻夜难眠,只能一本一本地看书。   想到这里,渥丹深深吸了一口气,也许跟着青禾出去走走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第46章 猎户 - 冷香记 - 未知   青莽山是离星云城最近的一座山,此时山中寂静,孤冷的月光落在林中,几处惊鸦飞过,一切又恢复到平静。   山下河道旁,燃着一堆篝火,柴火噼里啪啦,冒着星光,火上烤着只野兔,肉香引来林中几只绿幽幽的野狼。   当是饿极了,那几只狼口里哈拉着,眼中冒着绿光,足下利爪凸起,看气势就要扑上去。   火堆前盘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擦着膝上的搁置的琴,女的则从包袱里拿出几个馒头来烤。   两人浑然不觉背后危险,各自忙着手中的事情,忽听嗖嗖嗖的声音——   男子双眼瞪大,只见几只利箭从自己脑袋上方飞过,落在了自己的身后。   紧接着便传来几声吃痛的狼嗷,男子迅速回过身来,看到几只绿眼凶狼。   “这位小兄弟,快过来!”林后一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朝他大喊道。   只见那汉子肩上背着个箭筒,左手拿弓,腰间还挎着把大刀,正焦急地望着自己。   “渥丹,快走!”男子迅速反应过来,一手抱琴,一手抓住女子的胳膊就往大汉的方向跑去。   渥丹手中的馒头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拿包袱,被苏青禾拽着就往前跑。   那群狼转眼间便扑到了火堆旁,衔起火堆上的野兔,又盯着他们三人看了几眼,才撤回林中。   此时,苏青禾脸色发白,背后是一身冷汗,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渥丹见那群狼撤回林中,又等了一小会,才又折回去,在火堆旁捡起掉落的包袱。   “大哥,多亏有你,小弟在此谢过了。”苏青禾回过神来,朝着汉子就是深深一揖。   “小兄弟,太客气了。”那汉子摆摆手,又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晚,逗留在这山中?”   渥丹上前解释道:“不瞒大哥,我们是要进城,天黑前又来不及翻过这山,便只能露宿在此了,没想到——”   汉子叹了口气道:“我是这山中的猎户,山里晚上不安全,经常有豺狼虎豹出没,你们出门还是要小心些。”   “刚才多亏大哥,要不然我俩——”苏青禾想到这里,又是一阵胆寒。   “不如这样,”那汉子抬头看了看夜空,接着道:“两位若不嫌弃,不如就上我家凑合一晚,明天再动身进城。”   渥丹和苏青禾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此法甚妥,便一同回道:“那麻烦大哥了。”   “我姓张,单名一个猛字。不知两位怎么称呼?”汉子拱手问道。   苏青禾回道:“小弟姓苏,名青禾,是个琴师,旁边的是我的表妹渥丹。”   张猛看了一眼苏青禾怀中抱着的七弦琴,又偏头看了看跟在他身侧的女子。   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身姿窈窕,肌肤如玉,左脸生得极美,只消让人看上一眼,就教人心神荡漾。   可是等她再一偏头,露出右边半张脸来,却是容色可怖,深深教人想起小时候经常做过的噩梦鬼女来。   不知是天生怪胎,还是后天意外毁容?张猛心中叹了口气,他竟有些为这女子的前途惋惜起来。   渥丹见张猛神色,颇为不解,朝他微微一笑看过去。   这一笑,张猛只觉得眼前女子明艳无比,一双眼睛如秋水涟漪,倒忘了方才所见的可怖容貌。   “两位随我来吧。”话说着,张猛在前带路,渥丹和苏青禾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他们一直爬到山腰处,穿过一片密林,才到达一片空旷之地,那里有一座小木屋。   木屋中点着烛光,隐约还能看到窗下女子的剪影:“是相公回来了吗?”   屋内传来一柔婉的女声,张猛闻之,面色一喜,快步上前去:“娘子,是我——”   张猛推开门,渥丹和苏青禾紧随其后,也进了屋。   两人只见屋内椅上坐着一妇人,她手中拿着一件衣裳,桌上放着搁置针线的篓子。   “嘘——小声点,鹏儿已经睡了。”那妇人见丈夫归来,面色一喜,转而又看了看里屋,小声道。   妇人转头留意到跟着自己丈夫后的两人,便微微一笑,并没有很意外,尔后热心道:“两位快坐。”   “我去给你们找点吃的。”张猛见妻子招呼着客人,自己便往里间走去。   “两位随意坐,不要客气。”妇人站起身来,拿出茶壶就要给他们倒水。   “谢谢嫂子。”苏青禾端起热茶,抿了一口道。   山中茶叶粗劣,但胜在此刻有一口热茶,便已觉得十分幸福。   “咦?那是什么?”渥丹扫了一眼四周,看到墙边柜子上放着一只如飞鸟般的物件来。   雕成雄鹰的摆件很多见,可雕白鸟却很少见,尤其这只鸟似乎还只有一只翅膀,是只折了翼的鸟。   那少妇循着渥丹的目光看去,原来是柜上的白鸟奖章,便站起身走过去,从柜上小心翼翼地拿下来。   她将那物件递到渥丹手里,解释道:“这是我们星云城每年为表彰对城中作出贡献的城民特地颁发的奖章。”   “哦?那张大哥可真是厉害。“苏青禾真心地赞道,他方才在林中见张猛的箭术,早就十分的佩服。   “这里怎么有个卫字?”渥丹仔细瞧着手中的摆件,看到底部刻着铭文“卫”字,有些奇怪道。   “那个呀——”妇人瞥了一眼,恍而一笑,正要解释,却听有人插进话来道:“那是卫公子的标记。”   “卫公子?”渥丹和苏青禾的眼中泛起一丝困惑。   张猛将手中包着的卤肉递给妻子道:“娘子,你去厨房下碗面条吧。”   妇人拿过那包卤肉,朝着渥丹和苏青禾两人欠了欠身,才转身向厨房而去。   “是这样,每年卫公子都会颁发十名荣誉奖章给对星云城作出贡献的城民,他日若此人有难,可凭着这奖章求得卫公子相助。”张猛说这话时,眼中满是崇拜敬重的光芒。   “哦?这位卫公子也真是有趣。”苏青禾微微一笑道。   “小弟,你这话差了。在星云城纵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如卫公子一诺,而这奖章就代表着卫公子的诺言,你说是不是十分稀罕?”张猛摩挲着手中的飞鸟摆件,笑着补充道。   “这卫公子的一诺竟有这般稀罕?”苏青禾有些不信道。   张猛也不生气,只是摇了摇头说:“曾有一大夫因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物,因无偿的贡献出配方来,得到卫公子的奖章,尔后十年,他的儿子在他国卷入一场官非之中,大夫无奈求到卫公子处,卫公子在间斡旋,散尽家财才救得那人。你说这奖章,是不是比那金山银山都要好?”   苏青禾听完,思忖片刻,方应道:“果然是君子之风,散尽家财只为一诺。”   “我来时,听说星云城的城主英明伟略,当称一代明主,在六国之间都颇有美名。“渥丹还是有些疑问道。   “渥丹姑娘是有所不知,十年前,那是城主英明,可是近十年,百姓能安居乐业,城中一片繁荣,家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都是这位卫公子的功劳。”张猛说起这卫公子来,当真是滔滔不绝,赞不绝口。   这人竟如此能耐?苏青禾追问道:“不知张大哥这枚奖章是如何得来?”   张猛听了这话,面上竟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解释道:“我其实就是个猎户,也没干啥大事,不过是经常会碰到来星云城困在这山中的人,或是遇上豺狼虎豹的一些来往商户,顺手便救了些,后来被卫公子知道了,便将这枚奖章颁给了我。”   只是因为救了一些人,便将这样重要的奖章颁发给一个猎户,这卫公子确实是大手笔大眼界!渥丹在心中赞道。   “张大哥,你还爱看那《六国风物志》啊?”渥丹本是一瞥,竟看到屋中有一书架,书架上摆着密密麻麻的书,看着是幼儿的启蒙书,可那堆书中夹杂着一本《六国风物志》。   “你说那个啊——”张猛指着书架道。   渥丹笑着点点头:“张大哥家中真是藏书丰富。”   “渥丹姑娘你这是笑话我来了,那是小儿上学堂的书,我张猛可是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张猛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渥丹又仔细扫了一眼书架,光看书名便知架上的启蒙书比重尨国内幼儿上学所念的书还要复杂、深奥了些。   “张大哥,你这打猎还要供孩子读书,真是不易。”渥丹对张猛突然有些敬佩,在重尨一个寻常猎户温饱养家已是难得,读书那都是贵族富商大户人家孩子才有的权利。   张猛见渥丹这般看他,有些羞愧道:“渥丹姑娘你误会了,小儿读书可不是我的能耐,在星云城,满六岁的孩子都可以去公家书堂读书,不需要花任何钱,能一直读到十二岁。十二岁之后,则可以自谋生路,或者参军,进入军队再学习。”   “竟有这样的好事!”苏青禾大吃一惊,这星云城果然是非比寻常。   渥丹也是有些惊讶:“张大哥,这是何人所定?竟有这样的气魄做这样的大事。”   张猛正要开口,却见里间妇人已捧着面条道:“来来来——快吃面了”   香喷喷的肉汤面,这便煮好了,好几天没吃上热食的渥丹和苏青禾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张猛见状,赶紧帮着妇人去拿拿汤勺和饭碗来,这一夜,木屋中是其乐融融,吃得畅快,也聊得畅快……    第47章 雷珏 - 冷香记 - 未知   一大早,渥丹和苏青禾便辞别了张猛夫妇,翻过青莽山进了星云城。   与书中所记述完全不一样,两人眼前的星云城,比重尨的国都富阳城都要来得繁华。   城门处,两排守卫盘查着来往人群的通关文牒,时不时可见大型商队,或骆驼,或马匹,来往其间。   渥丹和苏青禾各递上文牒,守城的侍卫仔细查看了一番,又询问了几句,才放两人过去。   两人走出去没多远,忽听背后有人喊:“姑娘,等一下,姑娘——”   起初两人并不知对方唤的是自己,直到身边的路人停下来指了指他们身后,两人才回过头去。   原来是方才盘查的守卫,正小跑着向他俩的方向赶过来,渥丹和苏青禾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却见那守卫追上来,又平复了下气息,才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渥丹道:“姑娘,你方才落了这个。”   渥丹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枚玉佩,她再低头看自己的腰侧,果然是不见了:“谢谢。”   “不客气。这玉佩看着贵重,姑娘还是收好,莫不要再丢了。”那守卫好心叮嘱道。   话说完,那守卫不待两人再次告谢,头也不回往城门处小跑回去。   “看来张大哥所言非虚,连一小小的守卫都苛尽其责,在如此贵重的玉佩前竟都毫不动心。”苏青禾淡淡道。   渥丹笑着点点头,又朝苏青禾道:“青禾,我们走吧。”   “好。”苏青禾应道,又朝城门处深深看了一眼。   两人一路打听,总算找着了此次古琴拍卖会举办地“雷氏居”,在附近又找了家客栈落脚。   到了晚间,等渥丹和苏青禾出来用晚膳,客栈前厅里除了站台的小伙计,屋里空无一人。   “小二,这是怎么了?大家都?”苏青禾扫了一眼前厅,朝着柜台打瞌睡的小伙计问道。   “客官,您一定是外地人,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可惜我要看店,老板娘不让我走。”小伙计一脸沮丧。   “什么大日子?”渥丹上前,浅浅一笑问道,她此时面上蒙了轻纱,可怖的容貌都被遮了起来。   “今天雷家大公子向大小姐求亲,大家都看热闹去了。”小伙计说道这里,双眼放光。   “大小姐?”渥丹饶有兴趣问道。   “是我们城主的千金,大小姐长得是天姿国色,倾国倾城——”那小伙计一脸的陶醉神往。   可是没一会,他又叹了口气道:“恐怕雷公子这次又要——”   “又?”苏青禾勾了勾嘴角,也是好奇道。   “你们不知道,我们雷大公子每年今天都会在落凤台弹曲求亲,今年都是第十年了。”小伙计垂着脑袋道。   “十年?”渥丹心中摇了摇头,这雷公子果真是痴。   这边,苏青禾偏头对渥丹说道:“不如我们也去看看?”   “好。”渥丹也觉得无聊,便应道。   “两位若是要去,出了门左转,看到一间茶楼,再往右转,沿着那条路直走,便到了。”小伙计热心指路道。   “谢谢。”渥丹朝他一笑。   那小伙计看蒙着轻纱的女子朝自己轻轻一笑,对方一双眼睛如秋波流转,自己心都酥了。   一路走,渥丹不禁有些纳闷,苏青禾不是个爱看热闹的人,难道他认识那雷公子?   苏青禾见渥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笑了笑解释道:“雷家以斫琴的本领闻名遐迩,雷家大公子雷珏更是这一代的翘楚,我一直想要结交他。”   原来如此,渥丹点点头,又笑着打趣道:“那你一会可要抓住机会。”   “你真是——”苏青禾笑着摇摇头,这一路和渥丹相伴,他多少有些摸着了渥丹的脾。   没一会,两人便听到了悠悠扬扬的琴声,当真是缠绵悱恻,可却又压抑了些,到中途甚至有些低落。   两人一路向前,便见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家都在很认真地听曲,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渥丹一看,高高的落凤台上,一蓝衣男子抚琴而歌,手势潇洒,声音清婉,像是要钻到人的心底去。   苏青禾听着高台上蓝衣男子的琴声,暗暗点了点头,果然不愧是斫琴名家雷氏,琴技也是这般出神入化。   人群中有人小声啜泣,有人掩面叹气,有人眼角滑过泪水,有人袖中暗暗攥紧了拳头,不知是想起了怎样的往事?   渥丹垂下了头,都说“情深不寿”,这人琴中之音,委实叫人难过。   “雷珏,你有完没完!我明天就让爹爹拆了这落凤台!”   忽听空中一声鞭响,一个红衣女子旋转从空中落下。   那是个绝美的女子,柔发如云,明眸如星,唇如点朱,她挥着长鞭,一脸怒气地看着蓝衣男子。   雷珏站起身来,抱起琴,却不恼:“琅儿,你来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女子脸上怒气更胜,转眼长鞭就要落在他身上。   啪地一声脆响,鞭子最终打偏狠狠落在地上。   雷珏也是一惊,没想到她是真生气,真动手了,瞬间脸上闪过一丝苦笑。   “无名,谁让你来的!”那红衣女子收回鞭子,十分生气。   众人只见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他恭敬地朝雷珏行了一礼道:“雷公子,先回吧。”   “他来了?”雷珏见那男子出现,扫了一眼四周,没有找到自己找的人。   “公子在和国师大人下棋,怕大小姐为难公子,特地派属下前来。”那唤作无名的男子回道。   渥丹见她前面的一大婶正和一小丫头闲聊着,便走上去,指着台上那面具男子问道:“大婶,那人是?”   那大婶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解释道:“红衣服的是大小姐白琅,带面具的那个是卫公子的的贴身侍卫无名。”   “无名大人好厉害。”旁边的小丫头已经对着台上的面具男子发起花痴来。   渥丹蹙了蹙眉,她看雷珏也不错啊,虽然不修边幅了些,却是有大家风度。   “今天谁都别想走!”白琅挥着鞭子朝无名喝道。   “小姐,公子让我请你回去。”无名拿白琅没办法,他正打算上前一掌击晕对方,然后带回去。   却忽然见白琅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来,抵着自己的脖间,偏头对着雷珏凄然道:“十年了,你想要一个答案,我也想要个答案,不如今日,我们做个了断吧。”   台下,众人骇然。   无名大惊,大小姐白琅平日里虽然娇蛮任性了些,却从未有现在这样的决绝。   雷珏的身子一滞,他想要上去拦住白琅,却被她的目光生生逼退在原地,不敢上前。   “无名,你现在就去请他,他若今晚不来,我便自刎。”白琅的语气十分坚定,不似在玩笑。   无名无奈,扯了扯嘴角,思忖了下,又倏地提身纵越消失在了众人眼前,那轻功当真是厉害。   白琅见无名离去,这才放下匕首,站在落凤台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面上是一会喜,一会悲,一会恨,一会怒,到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台下,众人唏嘘。   “大婶,这是?”渥丹有些不解,今日这好像一场多角恋?   大婶也是八卦,热心地凑过来给渥丹和苏青禾解释道:“早年城主便将大小姐许给了雷家大公子,说是等大小姐十四岁便完婚,可是后来后来……”“婶婶,卫公子那样的男人,谁不想嫁呢,这也不怪大小姐啊。”旁边的丫头凑过来说道。   “你个丫头片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说悔婚就悔婚!”大婶突然一脸正色道。   那丫头也不示弱,嘟着嘴道:“卫公子就是比雷公子好!”   “好有什么用,你个傻丫头,你看大小姐这么多年,可有等来卫公子娶她?只有雷公子十年不变,一心等她待她好。这样的痴情夫君,到哪里去找?”大婶望着落凤台上的蓝衣男子叹了口气道。   “这,这这……”小丫头也答不上来,不知道回什么,半晌才憋了句:“强扭的瓜不甜。”   渥丹算是听明白了,就是这位雷珏公子喜欢白琅小姐,而白琅小姐心仪卫公子,只是卫公子对白琅似乎没那个意思。   台上,雷珏看着白琅,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道:“琅儿,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我吗?”   白琅听到雷珏问她,握着匕首的手一滞道,最终垂下头,轻声道:“雷珏,对不起。”   “琅儿,我记得七岁那年,城主带你来我家,你说‘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雷哥哥’。琅儿,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会爱护你,保护你,守护你一生一世。”雷珏不甘道。   “雷珏,不要说了。”白琅抿着唇,打断了雷珏的话。   “我要说,我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他来了,就一切都改变了?”雷珏问到这里,面色已是凄然。   白琅没有回话,只是抬头茫然地看了下夜空,尔后道:“雷珏,这一生,是我负你,来生我必还你。”   她看着雷珏的目光是愧疚的,话语是坚定的,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十年了,雷珏等她,而她在等那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他们三个人。    第48章 十年 - 冷香记 - 未知   大家都等着看戏,没有一个人离开,台下是叽叽喳喳,好生热闹。   渥丹听着大婶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说叨,旁边的小丫头再不时插上两句,也分外有趣。   她没留意到身边的苏青禾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那眼神里是和台上的雷珏并没有两样的伤痛。   十年?陪在渥丹身边的十年,竟过得这样快,苏青禾心中感慨。   这十年里,每当他鼓起勇气想要和渥丹表达心意时,他看到渥丹眼中那个人的倒影,他就又犹豫了。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走到渥丹的心里去呢?想到这里,苏青禾叹了口气。   还好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只要他愿意等,终究能等到渥丹的注目的吧。   此时,忽听人群里一阵沸腾,有人大喊:“国师来了——国师来了——”   人潮如浪,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自动地让开了一条通向落凤台的道。   渥丹还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站在原处,只见远远一个男子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那是一个穿着织金厚呢长袍的男子,用一根金带束住了他满头披散的黑发,他的肤色很白,在黑夜里闪着柔光。   他走过渥丹身侧,朝渥丹意味深长地一笑,眼睛弯成一泓新月,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渥丹突然想起无妄仙山上的一种无脚白鸟,他们一直飞啊飞,直到死亡才会落地。   咯噔,我在想什么呢。渥丹赶紧收回思绪,她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   那个被称为国师的男子,气质绝艳,眉眼间是藏不住的万种风情,可偏偏他长了一张少年感十足的脸。又让人觉得有些稚气的可爱,但你若深深看着他的眼,又会感觉他好像沧桑地活了几千年,眼中尽是洞彻世事的明晰。   “云魂,怎么是你?”白琅看到那长袍男子,失望道。   “琅儿,你知道他不会来。何苦这般对自己?”云魂摇着羽扇叹气道。   “他就这么不在乎我的生死?”白琅眼中仍是不信,死死地盯着云魂。   “他若真要娶你,不会一直躲着你,琅儿,放弃吧。“云魂走上前去。   “不!他既然不要我,我就——”白琅手中的匕首高高举起,狠狠刺向了自己。   “琅儿!”雷珏飞扑上前。   终究是晚了一步,匕首刺入脖颈。   原来死是这样,好冷,好冷,卫隐,你为什么不来?   白琅倒下去,一身红衣如血,她的笑挂在唇边,她的泪从眼角滑落。   “琅儿!”雷珏大恸,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鲜血喷薄而出,那长袍男子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台下的众人都傻了眼,大小姐,大小姐,是死了吗?   雷珏抱住倒地的白琅,鲜血湿透了他的蓝衫,他凄然大笑,捡起地上的匕首,也要自刎而去。   渥丹大惊,那被唤作国师的人,应当有异能,为何不拦?   “琅儿,我现在就去陪你,不会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的。”雷珏闭上了眼,匕首刺向了自己。   “玩够了吗?”突然一清冽的男声好似从天际传来。   众人灵台一片清明,好像眼前突然迷雾散开,一下子就看到了光。   阳光透过大片的乌云,照到了每个人的心里去,精神为之一振,目光也热烈起来。   “卫公子!”“卫公子!”“卫公子!”人群里再没有其他声音,只有一声声的卫公子。   有人跪下去大声痛哭,有人不住磕头感激,有人站在那里神情仰慕,有人已说不出话来。   大家在以一种迎接神祗的虔诚,从心底唤出自己的那一声:“卫公子——”   星云城的百姓,谁会不认识卫公子,谁又会忘记卫公子?   那个将大家从战火中拯救出,赶走敌国军队,如战神一般的男子?   那个给星云城百姓一个安定的家,让大家都能吃饱饭穿暖衣的男子?   那个让孩子们不管贫富都有书读,不官身份高低都有公平正义可争的人?   城中的先祖祠里,他的画像和历代城主挂在一起,而他的事迹被刻成碑文永久地立在英雄塔前。   众人抬头,只见万里街拐角停着一辆八马并驰的黑漆大车,黑漆如镜,一人持剑肃立在旁,正是无名。   紧接着,无名挑开车帘,下来一长衫男子。   他穿着再平常不过的白色布衫,长长的头发用一根玉簪簪住。   面容挺秀,目光坚毅,眼角已有浅浅的皱纹,却丝毫不影响他那成熟而潇洒的风采。   他向前走来,步履稳健,好像自带光芒,众人见之纷纷让开道来,口中唤着:“卫公子”。   这人正是卫公子,卫隐。他只是点点头,面上波澜不惊。   他从渥丹身侧经过,他的袖子因风带起,扫过渥丹的胳膊,渥丹一惊。   等渥丹再抬眼看那男子事,眼中已是深深的震撼,卫隐的布衫右边的袖管是空的,他只有一只胳膊。   苏青禾看向渥丹,渥丹眼神里尽是疑问,她抬起眼看向苏青禾,苏青禾点点头证明了她的想法。   这个被星云城百姓奉为神明的男子竟然是个残废?   太让人意外了。   渥丹暗暗收敛心神,向落凤台望去。   此时,台上,白琅仍握着那柄匕首,雷珏则站在一旁,云魂摇着羽扇一脸笑意。   刚才的是都是幻象?是幻象?渥丹看了一眼周边的人。   大家的表情都是一样的震惊!   刚才大小姐明明不是已经死了?!   “你的事情,你自己解决。”云魂朝卫隐皱了皱眉头,不高兴道。   “好。”卫隐应声道。   “卫隐,你爱我吗?”白琅开了口,她眼中满是期待,拿着匕首的手却在发抖。   “琅儿,你与雷公子有媒妁之言,当不负他。”卫隐直视白琅,正色道。   “你爱我吗?”白琅不管他的回答,只是追问道,她的眼底已泛起泪花。   台上是久久的安静,卫隐没有回答。   白琅生生倒退一步,握着匕首的手一紧,笑得惨烈:“你就没有一刻爱上过我?”   “对不起,琅儿,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对待。”卫隐叹了口气,说道。   “妹妹?”白琅苦笑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想不想做你的妹妹?”   “十年前,我第一次见你,就爱上了你,因为你,我悔了雷家的婚约,被爹爹罚在思过崖思过一年。”“我知道你喜欢清水香,走遍六国学遍名师,只为了给你配你想要的那一方清水香。”“我知道你喜欢喝落雪茶,早早就跑去重尨就为了亲手摘新上的第一轮的好茶。”“我知道你,半夜总会咳嗽,连夜失眠,我就在你屋外守着你,一直等到你房间的蜡烛熄灭。”   一件件,一桩桩,在台上,此般数来,台下众人,都不禁落泪。   这世间,竟有如此痴情的女子?   “琅儿——”雷珏望着白琅那摇摇欲坠的身子,想要拥上去,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要让她这样受伤?   “卫隐,我等了你十年,而现在你告诉我,你对我无意。为什么,为什么?”白琅眼中已无泪水,心中满是恨意。   白琅等着卫的隐的回答,台下众人等着卫隐的回答。   “卫某乃是一残缺之人,配不上大小姐。”卫隐终叹了口气道。   “你说的都是借口!”白琅吼道。   雷珏不忍见自己心爱之人如此痛苦,便走到卫隐跟前,鼓起勇气说道:“若公子爱琅儿,我愿成全公子。”   卫隐听雷珏此言,又见他神色,知他是误会了自己:“雷公子,你与琅儿才是良配。”   说完,卫隐不愿再做纠缠,转身就走,他早想把此事做个了结,却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   “你心中一直有她,对不对?”白琅快步上前,拦住卫隐,最后挣扎问道。   好像什么东西突然扎进了心里,卫隐身体一滞,面上闪过一丝惊愕。   白琅没有想到,困扰了自己十年,一直盘旋在心中的那个疑问竟然是真的?   在卫隐来到星云城的前几年,午夜梦回,他唤出的那个人名,竟然真是他心底的那个人?   “你爱她,对不对?”白琅追问道。   卫隐面色一白,垂下了头,半晌才又抬起脸道:“我负了她。”   我负了她,我负了她……   白琅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答案,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卫隐面上沉静如水,可他的眼中分明已沉痛难堪,白琅不忍再看。   她收起匕首,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卫隐走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语重心长道:“琅儿,我已经错过了一次,你不要再错过真正用心待你的人了。”   “如果她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娶她吗?”白琅抬起脸来,看着卫隐道。   “会。可是我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卫隐凄然一笑道。   “为什么?”白琅不解。   “我伤了她。”卫隐答。   “很严重吗?”白琅不敢置信。   卫隐避开了她的目光道:“琅儿,抓住你的幸福,不要像我这样,想后悔也没有机会了。”   十年时间,沧海桑田,你再看到我,还会认出我吗?   卫隐心中苦笑,叹了口气,转身又沿着原路折回,坐上马车,离去了。    第49章 结交 - 冷香记 - 未知   “青禾,你这是去哪?”渥丹一早便碰到了正要出门的苏青禾。   苏青禾见渥丹从房间走出来,解释道:“离拍卖会还有几天,我想先在城里看一看,本来想让你多休息会的,就没叫你。”   “我和你一起去吧,反正留在客栈也挺无聊的。”渥丹笑着道。   “那好。”苏青禾笑着点点头。   两人在星云城四处逛逛,买了些扇面小玩意,又吃了点当地的特色小食,心情很好。   正要回客栈,远远看一群人围着吵囔着什么,渥丹奇怪,拉上苏青禾凑上前去看热闹。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只见拉拉扯扯的两人,一小厮,一商贾模样的长须中年男子。   那小厮怀里抱着一张琴,十分气愤:“老板,你这明明是假的!怎好卖给我们公子!”   旁边的白衣公子也是满面赤红,良好的教养让他不能当众骂出口来,只能斥道:“李老板,我们要退货。”   “货出了手,哪有退货的道理?你们说是假的,就是假了?我李某好歹在星云城这琴行也开了二十年了。”   旁边的围观者也叽叽喳喳,这李老板可是个大善人,在星云城常给乞丐难民施粥施衣的,应该也不会卖假货吧。   “我们越家世代习琴,怎会冤枉了你?!”白衣公子气地声音都在发抖。   “这断纹琴,世间罕有,怎会有假!莫不要口出狂言,坏了我李家的名声!”那李老板也是怒目圆睁。   渥丹仔细看了看那小厮怀中的琴,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低声问道:“青禾,你觉得这琴?”   苏青禾没有回答,只是皱了皱眉头,看着那张琴的表情有些凝重。   此时,忽听人群中有男子声音:“李老板,这是怎么了?”   那中年男子突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也不与那小厮争辩,朝人群里望去。   一袭蓝衣,身材颀长,眉目清朗,正是昨夜落凤台上弹琴的雷家大公子雷珏。   救星来了,李老板赶紧迎上去,解释道:“雷公子,您来得正好,我一月前将这琴售给这位公子,可他今日拿着琴非要来说我这琴是假的,您说我这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嘛。”   “哦?”雷珏扫了一眼场上三人,又走到小厮跟前柔声道:“可否借我一看?”   那小厮有些犹豫,看了下自家公子,白衣公子倒是有礼,朝着雷珏就是一拜道:“麻烦雷公子了。”   雷珏点了点头,接过古琴,翻来覆去,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叹了口气,将琴送还给那小厮。   “雷公子,这琴如何?”白衣公子有些着急道。   “这位公子,这张琴确是好琴。”雷珏回道。   此时,那白衣公子一个踉跄,险些要栽倒,旁边的小厮赶紧过去扶住,也顾不得怀中的琴。   琴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围观的众人见雷珏都说这琴没问题,都摇摇头,摆摆手,自发散了去。   那李老板如释重负,长舒了口气,朝着雷珏拜道:“多谢雷公子还李某清白。”   众人都渐渐散了,渥丹见这是一场闹剧,也正要走开,却被苏青禾拉住了衣袖。   只见苏青禾将摔在地上的那张琴拾起,说道:“雷公子,我听说你是斫琴名家,有些问题想要向你讨教,不知可否?”   雷珏见有人叫住他,转头一看,那是个青衣男子,容貌清秀,气质婉约,自有一种风流:“你是谁?”   “在下苏青禾,正好也是个琴师。”苏青禾微微一笑回道。   “哦?”雷珏觉得此人很是有趣,便问道:“你觉得这琴,可有什么问题?”   “这琴,是好琴。”苏青禾停顿了下,又摇了摇头:“可惜,并不是那世间罕有的断纹琴。”   此话一出,李老板脸色煞白,扶着白衣公子的小厮也瞪大了眼,一脸地不可置信,明明连雷公子都说那琴……。   “你怎知这不是断纹琴?”雷珏挑了挑眉,笑着问道。   “真断纹如剑锋,而伪作者用信州薄连纸光漆一层于上,加灰,纸断则有纹。或于冬日以猛火烘极热,用雪罨激烈之,或用小刀刻划于其上,然决无剑锋,亦难辨。”苏青禾答道。   “既然亦难辨,你怎能确定这不是断纹琴?”雷珏却不急,缓缓问道。   苏青禾气定神闲,笑着答道:“真不巧,在下便有一张断纹琴,名太古。”   “太古?”雷珏心神一动:“你是重尨的初离?”   此时,李老板额上尽是冷汗,初离?这青衣公子竟是重尨的初离!   历代初离琴技高超,斫琴技艺也是自成风格,更重要的每一任的初离都是鉴琴名家。   他说这琴不是断纹琴,那雷公子?李老板已经糊涂了,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雷珏。   却听雷珏仰天大笑,恍而走过来,拍了拍苏青禾的肩道:“你说的不错,这确实不是断纹琴。”   “雷公子,李某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老板走上前来,不敢置信道。   “李老板,你这琴确实是好琴,早年这琴我在府中尚见过一次,不知是谁将它卖给了你?”雷珏问道。   李老板脑中闪过一个人影,犹豫了下,跺了跺脚,没有说出口,只是愧疚沉痛道:“是李某看走眼了。”   说着,雷珏走到那白衣公子面前,深揖了下道:“我本想一会再让你与李老板私下解决此事的,所以刚才并未直接说明,真是抱歉。”接着,又补充道:“李老板与家父是旧识,李老板的为人雷某是深信的,想必也是受了奸人蒙蔽,才会收了这张琴,转而卖给了公子,还望公子能够原谅。”   那边李老板已经走过来,从苏青禾手中接过那琴就狠狠砸到了地上,一脸自责道:“都怪李某技不如人,未瞧出这张琴作伪。”说着,又朝着白衣公子作揖道:“公子,请随李某去铺中取回当日买琴所花费的银两。”   白衣公子长叹一口气道:“李老板,既然雷公子给你作保,此事便算了结了。”   说完,白衣公子朝着苏青禾深深一揖道:“多谢苏公子仗义直言,请受于某一拜。”   “公子,不必在意。”苏青禾笑着道。   白衣公子再次拱手做谢,才随了李老板进了内堂去取银两。   这边,苏青禾也打算离去,却听有人叫住他道:“苏公子,可否赏光,喝一杯?”   那人正是雷珏,他走上前来,又看了看一侧的渥丹道:“姑娘,可否一同前往?”   渥丹见此人性情洒脱,言辞恳切,加之昨夜情景,对他也有几分好感,便偏头对苏青禾道:“青禾,天色还早,我们不如就去听雷公子说说这星云城的风土人情?”   “也好。”苏青禾看着渥丹点了点头,眼中一片温柔。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雷珏望着渥丹,有些好奇,这女子面上蒙着轻纱,可轻纱之后轮廓却极美。   “雷公子唤我渥丹即可。”渥丹浅浅一笑,柔声道。   “渥丹?好美的名字。‘灿若明霞,色如渥丹’不知姑娘是否有一妹妹唤明霞呢?”雷珏哈哈笑道。   “雷公子真是风趣。”渥丹也忍不住笑着附和道。   “我知道有一家的酒极好,苏兄,可要去尝尝。”说着,雷珏在前引路道。   三人一路说笑,不一会便到了一酒楼,只见那酒楼门口的旗帜上写道:“不过三碗。”   “雷公子!您怎么有空大驾光临!”门口伙计看到雷珏忙迎上来道。   “怎么,我就不能来了?”雷珏一挥袖子,故作气恼道。   “雷公子,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您可是我们请都请不到的贵客。”小伙计腆着脸道。   “这是我的两位朋友,好生招待。”雷珏哈哈一笑,指着渥丹和苏青禾道。   “三位里边请——”那伙计将三人引进内堂。   只见今日大厅坐满,伙计看了一眼厅堂,有些为难道:“雷公子,您看是不是等一会?”   “楼上包间呢?”雷珏一看客满的样子,转身向伙计问道。   “楼上包间早就订出去了,现在一时也没空的。”那伙计急的满头大汗。   “雷公子,不如我们换一家馆子?”渥丹看了一眼四周,不想雷珏尴尬,便解围道。   “也好。”雷珏干咳两声,正打算离开。   却见楼上包厢的窗户被推开,一男子趴在窗沿边,手中挥着一把羽扇,笑着喊道:“阿珏,阿珏!”   雷珏正要转身,忽听有人喊自己,那声音实在熟悉,眼中一亮,忙挥手回道:“云魂,云魂——”   “你来喝酒?”云魂趴在窗沿边,笑着问道。   “带朋友一起来,没位置了。”雷珏一笑道,无奈地耸了耸肩。   “带你朋友上来吧,这里有位置。”说着,云魂用扇子指了指屋里。   “苏兄,渥丹,我们上去吧。”雷珏笑着,拾阶而上。   “好。”苏青禾点点头,跟在了雷珏的身后。   渥丹走在最末,也是一笑,心想这两人关系看着似乎十分好。    第50章 饮酒 - 冷香记 - 未知   雷珏正要推门,却见一丽人先开了门,笑着说道:“雷公子,里面请——”   “月轻姑娘?”雷珏看到这女子很是意外,他回了一礼,进了屋。   苏青禾也朝那丽人回了一礼,可总觉得她有些眼熟,却又说不上来。   渥丹打量了一眼那丽人,一袭紫罗兰纱裙,手腕圆润,手指纤美,肌肤如玉,眉眼纤长。   那丽人也从上到下瞧着渥丹,她面上蒙着轻纱,可轮廓却极美,尤其是那双眼睛如湖水一般幽深。   两人相视一笑,各欠了欠身,才都进了屋去。   “云魂,这是我的朋友,苏青禾、渥丹。”雷珏朝着云魂介绍道。   云魂一手提酒壶,一手斟酒,一双眼睛眯起,笑着道:“我叫云魂。”   “见过国师大人——”渥丹想起昨夜落凤台前百姓的称呼,嫣然一笑道。   “哦?你认识我?”云魂走到渥丹跟前,斟了一杯酒地给她道。   苏青禾轻咳了两声,昨夜落凤台雷珏实是狼狈,此时提起,未免大家尴尬。   渥丹这才惊觉自己的失言,忙笑着道:“雷公子方才与我说的。”   “哦?原来如此。”云魂看着渥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云魂,你怎么在这里?”雷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便问道。   “小隐请我来喝酒,勉为其难,我就来了。”云魂扁了扁嘴道。   那边紫衣丽人噗嗤一笑,云魂飞了一记眼刀子过去。   雷珏马上明白,肯定是云魂馋地很,死命拉了卫隐来喝酒,要不然月轻姑娘也不会在这里。   月轻姑娘是芊芊阁的头牌,弹得一手好琵琶,又酿的一手好酒,品酒自然是要约上她才会有趣。   可是这月轻姑娘并不是谁都请得起的,你纵有金山一座,美人也未必赏你一笑脸。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卫公子亲自派马车去接她,她必然相陪。   听说,月轻姑娘心仪卫公子,可是卫公子却似乎只待她为红颜知己。   “月轻姑娘,我刚和我朋友夸下海口,星云城的酒六国第一,你可快去求老板拿最好的酒来。”雷珏央声道。   “最好的酒已在桌上,雷公子先饮一杯再看?”月轻走过来,挑了挑眉,笑着给他斟上了酒。   一杯下肚,雷珏竟说不出话来。   “阿珏,你莫不是傻了?”云魂看着雷珏那又哭又笑的模样,打趣道。   苏青禾也是纳闷,捧起酒杯,小心地抿了一口,那酒从舌下过,滑过喉咙,一直向下。   冰凉,甘醇,有些烈,又有些苦,有些甜,却又在最后在舌尖残留的只有酸,五味杂陈,竟不知如何是好。   渥丹看着苏青禾和雷珏的表情,又见云魂幸灾乐祸的样子,有些好奇,便也拿起了酒杯。   “一口喝下!不要停!”在渥丹举起酒杯的同时,云魂突然说道。   那酒好像听懂人话一般,滑过渥丹的喉咙,还没等她细细品味,便消失殆尽了。   渥丹放下酒杯,又看了看云魂,他还是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和昨日落凤台上并无两样。   可他那柄扇子却瞧着并不寻常,似乎是把仙器,隐隐有灵力流动,可渥丹却看不清他的来历。   “姑娘,如何?”月轻走上前来,又要给她斟上一杯。   “如何?”云魂也凑上前来,一双眉眼弯弯。   “姑娘的酒很特别。”渥丹低下头,思忖了片刻道。   “特别?”月轻第一次听有人这么评判她的酒。   “喝了教人伤心。”渥丹迎上月轻的目光,笑着答道。   月经提着酒壶的手一滞,面上的笑容一停,恍而道:“姑娘,是个懂酒的人。”   “月轻姑娘高抬我了,我并不擅品酒,方才也只是见雷公子的模样,便试着答了下。”渥丹道。   “那姑娘更是个妙人,月轻要敬你一杯。”月轻说着给自己斟了一杯,独自饮下。   渥丹见她这般,只好也陪着饮了一杯,这杯酒下肚,依旧是毫无感觉。   “姑娘,为何进屋还蒙着面纱?”云魂摇着羽扇,盯着渥丹问道。   从渥丹进屋开始,云魂的目光就一直黏在她的身上,好似非要看出个什么结果来。   苏青禾见云魂这般直接地问话,面上微恼,不知如何解围,想要拂袖而去,却又碍着雷珏的面子。   渥丹并不在意,伸手就去揭面上的轻纱:“我幼时染了一种怪病,容貌丑陋,平日为了免得吓着大家,这才轻纱示人。”   话说着,轻纱落地,半脸魔鬼半脸仙子。   站在最近的雷珏生生后退了一步。太过惨烈!这女子究竟经历了什么?雷珏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月轻握着酒杯的手一抖,美酒洒在了桌上,她心中一疼,容貌对一个女子何等重要,这女子怎能如此释然。   云魂的表情却是耐人捉摸,他似乎并不相信,却也不再深究,只是哈哈一笑道:“来!喝酒!”   酒杯相碰,却忽听临街的窗户忽然打开,一个人影窜了进来。   云魂却是眼也不眨,摇着头道:“无名,你就不能从正门走吗?”   众人只见一黑衣男子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拿着个木盒子,冷冷道:“不能。”   那男子面上戴着一白银面具,一张脸掩在面具之后,可仍能见其五官硬挺、棱角分明。   他向月轻走去,将手中木盒递给她道:“公子命我将此物转交给姑娘。”   “这是什么?”月轻一脸疑惑。   “五色南石。”无名漠然道。   “五色南石?他竟找到了五色南石?!”云魂陡然从位置上跃起,跑到月轻跟前,就要抢那木盒子。   谁知,无名的手更快,木盒子一瞬间便被他护在了身后,只听他冷冷道:“公子说,国师要是拿月轻姑娘的五色南石,就再不陪国师下棋。”   云魂假装咳嗽了两声,在原地踱步,笑着道:“我就是借来看看。”   “借也不行。”无名并不买账。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云魂只好垂头丧气道:“好,不拿就不拿。”   无名这才又将那木盒递还给月轻,此时云魂的眼中还一片惋惜。   渥丹不解,小声向雷珏问道:“雷公子,那是什么?”   只见雷珏笑了笑,低声道:“是用来驻容养颜的宝贝。”   “哦。”渥丹点了点头,心想云魂这人还真是十分有趣。   那边,无名办完事,正准备翻窗离去,却忽听一个熟悉的人声,他蓦然回望。   一个容貌丑陋的女子正与雷珏交耳促谈,她垂着眼帘,那姿态竟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无名转身,走到渥丹跟前,盯着她问道:“姑娘,可曾到过重尨?”   “我从重尨而来。”渥丹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问,想了想道。   无名的目光一热,随即追问道:“姑娘可曾在富阳城住过?”   “住过。”渥丹答道,眼中闪过一丝机敏。   “请问姑娘芳龄?”无名看着渥丹的眼神又有些存疑,她的容貌实在是太年轻了些。   渥丹没有答话,只是低下了头,苏青禾在一旁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这个人问这些到底什么目的?   “十七。”半晌,渥丹抬起头来,浅浅一笑答道。   无名面上神色一黯,恍而有些失落道:“在下唐突了。”说着,又从窗户处离开了。   酒楼外,马车里,一男子闭目养神。   他手中捏着一张纸条:重尨初离已至星云。   这次拍卖大会苏青禾也来了?他是不是知道她的消息?   “公子,我回来了。”无名矫健的身子恰好落在了马车前。   “怎么这么久?”男子将纸条塞进袖中,沉声问道。   无名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恍而摇了摇头道:“与国师大人说了会话。”   “先回府吧。”男子吩咐道。   “是,公子。”无名驾车而去。   这边包厢里,雷珏走到渥丹跟前解释道:“渥丹,你不要介意,无名这个人有点怪。”   “没关系的。”渥丹淡淡一笑道。   “姑娘,从重尨来?”云魂凑上前来,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是的。”渥丹笑着说道,她对云魂已有些防备。   “我听说,富阳城第一美人公孙尔雅倾国倾城,不知你见没见过?”云魂摇着羽扇垂涎道。   “那时我尚年幼,不曾见过。”渥丹语中微微歉道。   这回答,真是滴水不漏。羽扇后,云魂泯然一笑。   “苏公子,可见过?”云魂放下扇子,笑着向苏青禾问道。   苏青禾笑着回道:“在下有幸在香妃大会见过公孙小姐一面。”   “我见公子双手有茧,公子可是个琴师?”云魂摇着羽扇问道。   “正是。”苏青禾笑得云淡风轻。   “那公子可不能错过七月十一的拍卖大会。”云魂一笑道。   “云魂说得对,咦?苏兄,莫不是正是因此而来?”雷珏问道。   苏青禾点点头:“我听说莫问老人将拿出珍藏的“飞泉琴”拍卖,特意从重尨赶来,望能收得此琴。”   “苏兄,也想要飞泉琴?”雷珏大吃一惊,恍而又了悟到:“爱琴之人,怎会不想要飞泉琴……”   “与琴,乃是结缘,两位不必伤怀,与你有缘,自是属于你的。”月轻走上前来,柔声道。   “月轻姑娘说的是,是苏某偏执了,应当随缘才是。”苏青禾摇了摇头,一笑道。   “苏兄,不如我们来喝酒吧,你要喝赢了我,我那天就不与你争了。”雷珏孩子气地就要给苏青禾倒酒。   渥丹和月轻在旁看着直摇头,却也不阻挠,云魂是独自小酌,是不是看上渥丹两眼,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第51章 拍卖 - 冷香记 - 未知   七月十一,雷氏居。   门口站了两位侍琴童子,身着绣竹暗纹袍子,脚蹬月白锦绣云靴。生的是冰雪可爱,举手投足斯文有礼,声音清脆如黄莺。   这是雷家的一对双生子,唤作雷茗、雷烟,他们的父亲是雷家的大管家雷庸,母亲则是雷夫人的贴身婢女连鸯。   这两人虽然年龄尚小,目前只是侍琴童子,可两人天赋秉异,早就是雷家内定下一代培养的琴师翘楚。   雷家今日让这对双生子迎宾,可是卖足了所有到场来宾的面子。   雷茗远远看着一青衣公子和红衣女子向雷氏居走来,那青衣公子容貌如玉,一双眼黑白分明,似染了江南的雾气,看着你的时候,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是说不出来的温柔。   而他身侧的女子,一身红衣猎艳,柔婉娉婷,竟有些像那绽放的合欢花,身段之美,已教人倾倒。   再看对方面上蒙着轻纱,只露出一双纤长的眉眼来,眼波流转,竟比那泛起涟漪的圣湖湖水,还要教人心动。   那青衣公子递上请帖,雷茗打开一看,金色的请帖上秀气的小楷写着“重尨初离,苏青禾”。   “苏公子,里面请——”雷茗合上请帖,又递回到苏青禾手中,有礼道。   说话间,内厅立时走出一容貌清秀的婢女,她引着苏青禾和渥丹向厅内而去。   雷茗又回到原位,雷烟用手肘推了推他道:“那人是谁啊?”   “重尨的初离。”雷茗一边迎着后面的宾客,一面压顶了声音对身旁的雷烟说道。   “重尨的初离?!”雷烟睁大了眼,“他竟然也来了,看来那琴悬了。”   “别胡思乱想了,小心回头爹爹骂。”雷茗面上笑着,声音却是压得低低的,训斥着雷烟。   雷烟吐了吐舌头,又恢复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有条不紊地迎着来往的宾客。   渥丹和苏青禾跟着那婢女走进雷氏居,目光扫着四周,心中暗暗生奇。   这内厅的设计倒有些像五行八卦图,人在其间,颇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内厅的墙上挂着历代雷家琴师之像,有白描淡写,有浓墨重彩,有的甚至只留了一背影。   那墙上画像旁还摆放了琴,仲尼式,连珠式,伏羲式,落霞式,光样式就教人看花了眼。   不愧是斫琴世家,渥丹在心中赞道。   但见苏青禾走到一画像跟前,深深一揖。   渥丹上前一看,那画像上是一松林,一老人垂目细听。   “这人是谁?”渥丹好奇道。   “这是雷家五代高祖雷迟,斫琴技艺到他手上,才走向了巅峰。”苏青禾道。   “哦?”渥丹又看了看,这画像旁并未看到先人在世时所用之琴。   “《琴论》上记载,雷迟斫琴,选良材,住在峨眉山中五年之久,日复一日地观察,年复一年地聆听。直至有一日,遇大风雪,他酣饮,著蓑笠入深松中,听万松之音,寻延悠扬者伐之,斫为琴。”苏青禾一脸神往地解释道。   “后来呢?”渥丹追问道。   苏青禾笑而不语,只是道:“我们快进去吧。”   “这画前怎么没有琴?”渥丹又看了两眼那画像,不情愿地跟上了苏青禾的脚步。   却见苏青禾回头,看着她笑了笑说:“他说斫之琴,便是今日拍卖的压轴‘飞泉琴’。”   “啊!”渥丹惊呼一声,又埋下头来。   苏青禾抿嘴一笑,手不自觉放到她的头上,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那婢女看着青衣公子和红衣女子一问一答,笑着催促道:“拍卖大会就要开始了,两位快随奴婢来吧。”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迟疑,跟着婢女就往前走。   出了内厅,从一个小侧门穿过,便到了一处青石回廊,廊旁是一莲池,莲池旁是一假山,假山嶙峋石缝里依稀见红鲤追逐嬉戏。   “公子,就在前面了——”那婢女遥遥一指,便见回廊尽头,一两层小楼矗立草地之上。   “谢谢姑娘。”苏青禾朝那婢女拱拱手。   那婢女欠了欠身道:“公子养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便可,里面会有姐姐给公子引路。”   话说着,那婢女又朝两人行了一礼,方沿来时的路离去。   “渥丹,我们走吧。”苏青禾微微一笑,向前走去。   渥丹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刚到那小楼门前,便见一粉色衫裙的侍女迎了上来。   苏青禾又将请帖递给她,她抬手看了一看,合上,恭敬道:“苏公子,这边请——”   渥丹就要跟上前去,却见那侍女拦住了她道:“这位姑娘,此次琴会没有请帖不能入内。”   “这位是我的朋友。”苏青禾走过来,站在渥丹身侧解释道。   那侍女蹙了蹙眉头,面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来,她正欲开口。   忽听有人高声唤道:“苏兄,你可算来了!”   来人,一袭蓝色云纹锦缎袍子,束着玉冠,腰间系着一方九转玲珑佩。   “雷兄——”苏青禾朝那人隔空抱了抱拳。   “雷公子!”渥丹仔细瞅了一会,才认出来。   收拾妥帖的雷觉,一扫平日不修边幅的模样,还真有名门大家贵公子的风范。   雷觉被渥丹这么一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脑袋道:“母亲说今日不能丢了雷家的脸面,于是……”   “公子这身极好,很精神。”渥丹微微一笑,真心赞道。   “是吗?”雷珏又看了看自己,哈哈大笑,忽然想起什么道:“你们怎么还不进去?”   那侍女走上前来道:“见过大公子,这位姑娘没有请帖,按照规矩不能进去。”   “采睫,没事,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出事有我担着,你放他们进去吧。”雷珏笑着道。   “那,两位这边请——”那侍女笑着引路道。   “谢谢。”渥丹朝雷珏欠了欠身,以示感激。   “雷兄,一同进去?”苏青禾邀请道。   “不了,苏兄你们先进去吧,家父找我还有点事,我得先赶过去。”雷珏解释道。   “好,回头见。”苏青禾也不再强求,笑着便转身随那侍女进了小楼。   进了小楼,但见楼中央有一戏台,戏台上放着一长琴台,阳光从二楼的雕花漏窗照进来,金色的光辉落在琴台上,倒教人一下子晃了眼。   一楼戏台四周按次序摆上了桌椅,桌上放了点心、茶水,渥丹扫了一眼,大概能坐上一百多人,此时已入座七七八八。   再看二楼是一个个小隔间,轻纱帷幕遮住,每小间前竖着一长杆,杆上挂着一铜铃铛,铃铛旁下着一眉目清秀的小厮。   “苏公子,这边请——”那侍女将他们引至靠楼梯左边的一间小隔间,才退去。   渥丹这一踏进隔间,便被深深吸引住了。   小小的隔间琴棋书画俱全,香炉里焚着清淡的伽蓝香,桌上泡着新上的雨前茶。坐下来细细品上一口,城外的山泉,幼嫩的茶叶,齿颊留香,让人回味无穷。   只听“当——”的一声,侯在一旁的小厮卷起了隔间前的帘子。   渥丹便见戏台上来一白须老者,他穿了一身道袍,当真是仙风道骨。   “他是谁?”渥丹凑到苏青禾身边问道。   “古琴界的收藏名家莫问老人。”苏青禾低声回道。   “他就是莫问老人啊——”渥丹有些好奇地看向那老者。   此人行走如风,眼神清朗,气质所现,已在万丈红尘之外,确有仙缘。   不知他怎么会办这一场拍卖会?   “承蒙各位厚爱,来参加老朽所办之集会,老朽在此声明,今日拍卖所得,皆捐入宗学。”   莫问老人声音在场中想起,如洪钟在耳。   场下立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有人赞道:“先生乃大爱之人。”   莫问老人又向场下深深鞠了一躬,退了下去。   戏台之上帷幕闭合,但见一声钟响,才又拉开。   只见台上一白衣丽人,宫鬓高堆,眼波转动如水,一双纤纤玉手掀开了蒙着布的古琴。   旁有一俊俏公子朗声念道:“秋籁,当庭秋吹,轻清长空。皓月光明,抚我丝桐。数声天地,万物之情。”   “这琴有意思。”渥丹抿了一口茶,笑着道。   “你喜欢?”苏青禾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   他呵气如兰,渥丹脸一红,摇了摇头道:“只是觉得琴铭甚好。”   “五百两,每加价不得低于五十两。”白衣丽人敲了一下手中的木鱼,笑着道。   场中顿时叫价迭迭,“六百两”“六百五十两”“七百两”“七百五十两”“八百两”“一千两!”   有人叫出一千两之后,再无人跟价,于是这琴便被捧着送到了台下,一锦袍公子处。   场中已有人认出了那男子,他乃是燕国镇国将军的大公子,爱文不爱武的万俟及谦。   渥丹再看这二楼,没有一点动静,方才可无一人叫价,看来大家都在等后面的好物。   只见那白衣丽人一抬手,侍女已双手捧过另一张琴放置在琴案上。   朱唇轻启,妩媚一笑,白衣丽人道:“此琴,唤作‘沧海龙吟’。”   场中,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沧海龙吟?莫问老人竟收藏了这琴。   “阴阳合意,造化一心,托情缘性,神物同音。”俊俏公子朗声诵来。   场中已无人叫价,“此等名琴,若喊价,岂不辱没了它?”有人小声叹息。   却见此时,二楼偏东一隔间,小厮拉响了铜铃,铃铛清脆作响,场中分外瞩目。   白衣丽人一笑,对着侍女吩咐了几句。   侍女转身向二楼而去,不一会便又回到了台上,手中拿着一叠银票。   “一万两!”白衣丽人微微一笑,将沧海龙吟琴双手递给跟随前来的小厮。   场中,众人静默。   渥丹望着那琴,勾了勾嘴角:“果然出手不凡。”   那边苏青禾却皱起了眉头,这沧海龙吟琴还不是本场的压轴,尚拍得如此高价,不知这最后的飞泉,自己能否如愿收得?他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第52章 竞技 - 冷香记 - 未知   拍卖会,进行到了尾声。   只见白衣丽人朝众人嫣然一笑,欠了欠身,款步退至幕后。   莫问老人双手捧着一张琴,走到了台上。   小心翼翼地将琴放置在琴案上,众人依稀可见其琴身上有着如梅花状的断纹。   丝弦轻挑,声音通透松沉,教人闻之心动。   一蓝衣公子缓步前来,在琴案前坐下,抬手轻抚。   一曲《神人畅》悠悠响起……   从未有过的通透清澈,一段泛音之后,众人仿佛见到云端的神明,若隐若现的笑容。   尔后突如其来的一阵按音雄浑豪爽,如一场空前盛大的虔诚祷祝、载歌载舞的场面。   浮沉之后,一切又恢复到平静,仿若天人合一。   曲终,琴音渐缓,渐歇。   指法精妙,曲意贯通,琴之四美,昭昭若往。   场中无声,静寂了然。   楼中无音,众人神往。   渥丹手中的茶已凉,她放下茶杯,看向苏青禾。   苏青禾此时叹了一口气,渥丹不解,问道:“可有把握?”   “今日求琴之事,恐怕有些难办。”苏青禾抬眼看了看二楼西边的几个隔间,从拍卖开始,那里面的人都还没动静,想必都是冲着飞泉琴来的。   听说越弦国的师公子也来了,他是六国之中数一数二的琴师了,就是不知他在哪个隔间?   苏青禾的手不自觉放到腰间的荷包里,那里放着他全部家当,三万两银票。   “青禾,那琴就这般好?”渥丹并不懂琴,淡淡问道。   “吾与尔言,尔亦予诺。”苏青禾并没有直接回答渥丹的话,而是自言自语道。   渥丹不再追问,苏青禾眼中的怅然若失,已让她明了,这飞泉琴对青禾是真的很重要。   但听,台上,蓝衣公子站在一侧,莫问老人上前来,捋了捋胡须道:“这飞泉琴,乃是老夫生平最爱之琴,今日拍卖,一来为筹款,二来也望能为它觅得良主,才不负当日雷老前辈斫琴之心。”   说完,莫问老人目光一扫场中,顿了顿,接着道:“既要为它觅得良主,今日所搏除了银两多少,更需要竞拍的各位展示琴技,哪位的琴技能让众人折服,便能最终抱琴而归。”   话音一落,场中顿时沸腾。   这竞拍方式太让人出乎意料了,不仅要财大气粗,还要懂琴之道,操琴之意,真是难上加难。   遍数六国,能满足这三个条件的,左右也出不了五个人。   越弦国的师公子,青霄国的许由,重尨的苏青禾,燕国的周门,星云的雷珏。   此时,又要在场的,估计也就三四人。   位于东隔间的苏青禾,西隔间的师公子,南隔间的许由,台上的雷珏。   这四人中,属师公子身份清贵,他的家族师家世代为帝琴侍诏,享皇恩供养。   财力最丰厚的则是青霄国的许由,许氏结交广泛,几乎垄断了六国的古琴售卖渠道。   最得场中支持的则是星云城的雷珏,这琴本是雷家先祖所制,此次若能迎回,也是美事一桩。   最为神秘的当然是来自重尨国的苏青禾,历代初离孤高清傲,鲜少与外界交流,流言颇多。   就当众人拿着手中今日拍卖的小册子,看着二楼几个重要的小隔间,莫问老人清了清嗓子道:“我们现在进入第一个环节,此琴起拍价一万两,每加价不得少于一千两。”   呼——一万两!   众人瞠目结舌,每加价还不得低于一千两。   真是一个天文数字。   台下已有人不住摇头,叹气。   西隔间的小厮先拉响了铜铃,“一万两千两”   紧跟着,南隔间的小厮也拉响了铜铃,“一万五千两”   台上的雷决,微微一笑,扬声道:“两万两”   东隔间的苏青禾却始终按耐不动,未曾报价。   莫问老人笑着扫了一眼楼上几人的隔间,手捻着胡须,静静等待。   这飞泉琴拍卖所得银两最终几何,并不是他所关注的,所谓琴遇知音赏,一张好琴也需要一个适合它的主人。   “三万两。”东隔间的小厮终于拉响了铜铃。   雷珏遥遥一望东隔间,不自觉笑了笑,没有跟价。   场中无声,三万两的高价,这是历届拍卖会从未有过的高价。   就在众人以为花落东隔间的时候,南隔间的小厮又一次拉响了铜铃“五万两”   全场,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五万两,五万两……   木鱼敲响一声,两声,再无人跟价……一锤定音。   此轮,许由胜。   台上,雷珏摇了摇头。   苏青禾拿着茶杯的手一滞,无奈地笑了笑。   渥丹伸出手,握住了苏青禾的手,看着他道:“青禾,我们还有机会。”   苏青禾只觉得手一暖,抬头看向渥丹,她的笑容是那般和煦,这一瞬间,苏青禾甚至觉得错过飞泉琴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有她在身边,也已胜过那弦音缭绕。   第二轮,悄然开始。   一锦袍中年男子从南隔间缓步走出。   他步伐沉稳,目光坚定有力,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   “许先生——”雷珏朝他一揖,恭敬道。   那男子也回了一礼,才走到琴案前坐下,略调试番,便开始了。   琴音,深沉,浑厚,若隐若现,忽远忽近。   众人只觉得来到高山之巅,云雾缭绕,而水流从山间潺潺而下。   突然,一个潇洒的起势,琴曲的旋律开始跌宕起伏。   如万丈高峰,水流奔腾直下,沸腾澎湃,壮观夺人。   危舟,高峡,群山远赴,万壑争流。   山山水水,人在舟中,舟行河中,时而余波击石,时而波澜微扬。   曲歇,众人只觉得“洋洋乎,诚古调之希声者乎”。   站在一侧的雷珏,心中震撼,此人虽行商,琴技却已臻化境。   这般心境,真是让人望之兴叹。   “许先生,这曲子?”雷珏上前问道。   “此曲唤作《流水》,乃是我一日经千峰峡所作。”许由道。   说完,许由退出幕后,师公子走上台来。   师兮一袭白衣,风度翩翩,容貌修饰极为精致,不愧是琴侍诏。   他弹琴的姿势也极为优美,挑、按、糅,指法空灵,十分美观。   一曲《南歌》,本是江南本地小调,被他奏来,脆美轻清,如蜂蝶之采花,蜻蜓之点水。   场中已有人被其打动,或想起故乡,或想起江南偶遇,那摇着小舟,温柔可人的美女子。   一曲罢,师公子朝着众人微微一拜,才退去。   雷珏勾了勾嘴角,思索了会,坐下来,双手轻放。   渥丹只听,琴音汩汩而来。   一字一音,如撞击的磬钟,**,肃穆,宏伟。   尔后,旋律渐缓,温暖和煦,竟教人感受到其间爱意。   一小段的平静之后,忽跌宕起伏,连乐声都充满着吟诵的意味。   好像一人,一琴,在思考,在自语……   没有持续太久的凝重压抑之后,又是一段舒畅、柔美之音。   你以为它到了尾音,可旋律却又空茫超脱起来,好像进入了一个神仙般的世界。   祥云、仙鹤、麋鹿,无忧无虑。   当众人沉浸在这般美好的曲音之中,乐曲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静穆、安详。   渥丹听完此曲,叹了口气。   此曲曲意深远,格局阔大,足以让人窥见弹琴者内心的不凡。   再看向苏青禾,他的眼中也是一片热烈,想必此曲也奏出了他心中所念。   “不知雷公子这曲是?”莫问老人上前来,手捻着胡须十分欣赏道。   “《文王操》。”雷珏笑着回道。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东隔间,就等着苏青禾的演奏了。   东隔间,苏青禾放下手中茶杯,起身欲往楼下台上去,却见渥丹先站起身来,走到外间。   她今日一身红衣,与雪白的轻纱帷幔相间,格外引人注目。   “渥丹——”苏青禾不知她要做什么,柔声唤道。   却见渥丹突然回过头来,朝他嫣然一笑道:“青禾,你记得白纻舞的曲子吗?”   苏青禾一愣,恍而道:“记得。”   “你相信我吗?”渥丹走到苏青禾跟前,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   苏青禾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伸出手来,将渥丹两鬓的散发拢到耳后。   “我们走吧。”渥丹看着苏青禾,笑了笑。   她牵过苏青禾的手,缓步向台中走去。   白纻舞,本是那些织造白纻的囡工为赞美自己劳动成果所创,后来在民间流传开来,成为乐坊中再普通不过的舞曲。   都说,最简单的曲子,最难演绎。   她对青禾有信心,她知道青禾也相信她。   没有了繁复的指法技巧,没有了曲意的深远高瞻,褪去一切浮华,回归到原始。   回归到最初,他们是否能让那一份悸动走进众人的心中?   场中众人只见东阁间,一青衣男子和一红衣女子相携而下。   正是纳闷,却听莫问老人高声解释道:“许先生、师公子、雷公子三位的演绎都精彩绝伦,连老夫都分不出伯仲。想必各位听曲至此,也有些乏了,方才苏公子与老夫商量,想为大家带来一段舞曲,不知可否?”   话音一落,场中众人交耳议论起来。   不知是谁忽然鼓起了掌,喊了一声:“好!十分之好!”   莫问老人一笑,点点头,恍而转身道:“苏公子,可以开始了。”   台下,一片肃静。   楼中东南角落,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方才那声“好”便是他喊得。   “无名,你能不能不要皱眉头了,有美人跳舞总比光听琴有意思。”男子扁了扁嘴。   “他这是怪你捣乱。”一布衣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着解释道。   他倒茶与旁人不一样,却是用的左手,原来你再看去,他是没有右臂的。    第53章 初见 - 冷香记 - 未知   “小隐,我可听说你一直在找他?”男子取下斗笠露出一张容白如玉的脸来,正是云魂。   他摇着手中羽扇,一双点漆的眸子从上到下打量着布衣男子,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   布衣男子莞尔,拿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怎么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   “无名,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重尨的初离来星云,你都不通知你家公子一声?”云魂叹了一口气,对着布衣男子身后的面具男埋怨道。   “与我何干。”无名板着一张脸,一双眼睛盯着台上。   “你主仆俩真是没良心,我当年怎么救了你们。”云魂一手捂着胸口作悲痛状,一手拿着羽扇遮住半张脸,一双点漆的眸子迅速地扫向台上。   “云魂,你再这么说下去,莫老头一会可要上来请你出去了。” 布衣男子一笑,递过一杯茶到他手中,调侃道。   “好吧,那我们看美人跳舞。”云魂不客气地接过茶杯,嘴角扯起一弧线道。   台上,苏青禾已落坐。   双手抬起,轻轻放回琴弦之上。   指尖轻挑,琴音如汩汩泉水,如山间清风,如林中花香。   众人仿佛听到叮咚的泉声,闻到馥郁的花香,沉浸在清风彻骨的温柔里。   帷幕后,悄无声息,款步走出一女子。   她一身白衣似雪,既不沾脂粉,也没有半分装饰。   轻纱遮面,双足点地,脚踝上系着金铃的清脆作响。   一双秋水如神的明眸,朝台下众人轻轻一瞥,无情似有情。   众人只觉得心口一窒,那女子还未起舞,便已夺去了自己的心。   琴声渐起,跌宕,起伏,仿佛那有一只白鸟从高高的云端坠落。   众人心头一紧,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白衣女子。   只见她轻轻起步,两手高举如白鹄飞翔,时而折腰转身,时而脚步轻移。   舞姿飘逸,水袖翩飞,洁白的舞衣如月光清辉,柔柔地照亮了整个戏台。   一回眸,一深望,一垂目,那女子眼中饱含深情。   让人心动,心伤,心怜,心爱……恨不得立刻冲上台去。   不知是谁吟诵起元诗:“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希。”   不知是谁催促其仆人道:“快去拿本公子的画笔,快快快!”   这还是凡间的舞姬吗?   这分明是来自仙界的仙姬啊!   众人的目光痴痴地跟随那白衣女子的身影,上下游离。   场中静寂无声,此刻连呼吸声都显得突兀,好似一不小心便会惊走仙子。   角落,布衣男子翻倒了茶杯。   茶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却浑然不觉。   站在他身后的无名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了他。   俯身的间隙,无名轻声说道:“我问过了,不是她。”   布衣男子一蹙眉,眼中仍是不信,死死地盯着无名。   无名垂下了头,声音几若蚊蝇:“我们在酒楼见过一面。”   布衣男子收回目光,又看向摇着羽扇一脸享受的云魂道:“你认识?”   “认识?认识谁?”云魂一脸懵然,看了看布衣男子,又看了看无名,瞬间反应过来:“呦,千年铁树也有开花的时候。”   “你认识?”布衣男子不理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道。   “对啊,认识。”云魂摇着羽扇,心中打起了对方的主意。   “你可知她的来历?”布衣男子一手轻叩桌角,淡淡笑着。   云魂眨了眨眼道:“我当然知道了,你想知道可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布衣男子皱了皱鼻子。   “你让月轻姑娘陪我去青霄国玩几天。”云魂放下羽扇,凑到布衣男子跟前道。   布衣男子扬了扬眉,撇了撇嘴道:“这你要问月轻姑娘,我可做不了这个主。”   “那算了——”云魂又回到位置上,淡淡道:“反正也不是我想知道那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舞姬是谁?”   布衣男子思忖了片刻,只得道:“我去和月轻说,但不保证一定能成。”   “好!成交!”云魂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深思道:“她是和苏青禾一起来的。”   此时,台上,琴音渐歇,女子水袖长挥,尔后收回。   一个曼妙的回鹘,曲终,落幕。   女子盈盈一拜,朝众人嫣然一笑。   当真是,有佳人兮,在天水一方。   “咦?小隐,你觉不觉得她像一个人?”云魂突然问道。   布衣男子身子一滞,声音有些不自然道:“谁?”   “你看,她那双眼睛是不是很像月轻?对,就是月轻。”云魂点点头道。   布衣男子身后的无名则将视线落在他处,假装没听到。   布衣男子笑了笑,眼中一片淡然道:“是有那么些像。”   “小隐,你打听她做什么?”云魂话说着,一双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布衣男子。   布衣男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下个月琅儿生辰,我想请她和苏青禾一道过去。”   “苏青禾那人心高气傲,你不定能请得动他。”云魂摇着羽扇说道。   “为了琅儿的生辰,总要试上一试。”布衣男子仍旧坚持道。   “我怎么没发现往日你对琅儿有这么用心?”云魂有些纳闷道。   布衣男子不动声色道:“我欠她太多,如今只能尽量弥补了。”   “小隐,不是我说你,你若真对琅儿那丫头无心,就不要再去招惹她了。”云魂皱眉道。   布衣男子听了那话,眼神一暗,恍而道:“是我糊涂了,那还是不请了。”   那边苏青禾站起身,渥丹走过去,两个人又朝着场中众人一揖,才齐齐退去。   莫问老人上前来,先是叹了口气,尔后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果真是老了,竟从不曾听过这样的白纻曲,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白纻舞。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赏?”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不一会都异口同声道:“这一轮,苏公子当拔得头筹。”   东隔间里苏青禾见众人都推举了自己,心情难以抑制的激动,他眼底泛起了泪花。   “渥丹,谢谢你。”苏青禾站起身来,就要朝渥丹拜下去。   渥丹站起身来,快步上前扶住苏青禾道:“青禾,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帮你帮谁。”   苏青禾本是心情激动,却听渥丹朝他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目光一下子暗淡下来,笑容也变得有些苦涩。   苏青禾到此时才明白,原来他最想要的不是那张琴,而是渥丹。   “吾与尔言,尔亦予诺。”苏青禾喃喃自语道。   渥丹推了推苏青禾道:“拿银票。”   原来就在他们方才说话之时,莫问老人已经宣布了结果,飞泉琴最终花落苏青禾。   来取银票的是那白衣丽人,她朝着苏青禾一拜道:“恭喜苏公子抱得名琴归。”   苏青禾又还了一礼,将银票递给那白衣丽人。   随着白衣丽人折返至台上,莫问老人将飞泉琴双手奉上,古琴拍卖会才算是到此散了,众人一一退出场去。   那边布衣男子却未离开,依旧坐在位置上喝着茶。   莫问老人正与雷珏边走边聊,余光一瞥,突然看见角落的布衣男子。   他忙上前,走到那布衣男子跟前,行了一大礼道:“老朽见过卫公子。”   “老先生,太多礼了。”布衣男子忙站起身来,左手去扶莫问老人。   “公子今日怎有空来这拍卖大会?”莫问老人有些疑惑道。   布衣男子缓缓道:“我听国师说老先生拿出自己多年的珍藏来拍卖,只是为了筹款资助宗学,卫某心中有愧,特意前来,也算聊表心意。”   说着,布衣男子朝无名摆了摆手。   无名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走上前来,将它递给莫问老人。   莫问老人接过银票,低头一看:一万两,他心中激动,倏地就跪地叩道:“公子——”尔后,竟哽咽不能言。   布衣男子忙道:“无名,快扶老先生起来。”   无名依言上前,将莫问老人扶起来。   “公子,老朽有个想法,不知当提不当提。”莫问老人犹豫了下道。   “老先生,但说无妨。”布衣男子缓缓道。   “老朽想在宗学里多加一门琴艺课,聘请专门的琴师给孩子们授课。”莫问老人道。   “老先生的建议甚好,不如这事,我便让韩乔回头上您府上与您商议如何?”布衣男子道。   “多谢卫公子。”莫问老人说着又要拜一下去。   忽听一旁云魂喊道:“渥丹——渥丹——”   坐在椅子上的布衣男子目光一亮,尔后又恢复如常。   只见远处一青衣男子和一红衣女子,一前一后向这里走来。   渥丹远远便听到有人唤她,往前一看,竟是国师大人云魂。   不知为何,她看到此人就觉得头疼,脚下的速度不觉放缓。   “渥丹,怎么了?”苏青禾也发觉了她的异样,关心道。   “没事,我们好像碰到熟人了。”渥丹苦笑一声道。   走近了,渥丹才看见无名也在那里,而他身侧的布衣男子正是那夜落凤台上的卫公子。   “见过卫公子——”渥丹欠了欠身,浅浅一笑道。   卫隐却没有答话,也未叫她起身,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无名轻咳了两声,朝着渥丹点了点头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渥丹颔首微笑,一双如水的眸子又转向卫隐,这人是怎么了?莫不是个傻子?    第54章 偶遇 - 冷香记 - 未知   阳光从门外照进来,落在渥丹的身上,那光芒有些刺目,她微微眯上了眼。   卫隐站起来,淡淡一笑,伸出左手扶起渥丹,他高大的身形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那刺目的阳光。   渥丹只觉得阳光陡然一暗,双眼也睁开了,她朝着卫隐笑了笑,顺着对方的手势,站直了身子。   卫隐扶起渥丹后,偏头看向苏青禾,面带微笑道:“苏公子不愧是重尨初离,琴技卓然,教卫某佩服。”   “公子过奖了,苏某这不过是雕虫小技,不足道尔。”苏青禾谦逊道。   “苏公子过谦了,能把白纻曲弹奏道那般,老朽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莫问老人赞道。   卫隐听着两人一赞一谦,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苏青禾道:“方才老先生与我说起增开琴艺课的事情,不知苏公子是否有兴趣去宗学给孩子们授课?”   莫问老人听卫隐这么一说,也连连点头道:“孩子们若是能得到苏公子的指点,那真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这……”苏青禾有些犹豫,入主琴庐这么多年,他还从未开堂授课过。   渥丹听着他们几人说话,又见苏青禾眉宇间犹豫之色,便推了推他的手肘,小声道:“青禾,我们不如在星云城多待些日子,也好看看这里的湖光山色。“   苏青禾见渥丹眼中一片期盼,便不再犹豫,沉了沉声道:“既然卫公子邀请,苏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卫隐见苏青禾答应了出任宗学的授课琴师,转头对无名吩咐道:“你一会让韩乔亲自去接苏公子和这位姑娘去宗学府,吩咐他好生招待。”   “是,公子。”无名领命,又抬头看了一眼渥丹。   “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卫隐看着渥丹,缓缓问道。   “公子唤我渥丹便可。”渥丹望着卫隐,浅浅一笑道。   “好名字,可是‘色若渥丹,灿若明霞’那个渥丹?”卫隐凝眸看着她道。   “正是。”渥丹点点头。   卫隐看了一眼她面上的轻纱,淡淡道:“卫某瞧姑娘很是眼熟,姑娘从前可曾到过星云?”   渥丹停下来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道:“不曾,这是我第一次来星云。”   “原来如此,不知姑娘可否摘下面纱一见?”卫隐的一双眸子看向渥丹,好像直要看到她心底去。   “这……”渥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小隐,姑娘家的容貌哪里是这么容易看的,要看可是要娶人家的~”云魂凑上来戏谑道。   “咳咳咳……”无名在后面突然干咳了两声。   卫隐并不接他的话,只是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姑娘若不方便,不必勉强。”   “不是,只是——”渥丹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她就是有些不想让卫隐看到自己现在丑陋的模样。   卫隐见状,不知她为何犹豫,却并未勉强,只是笑了笑,对着其他人道:“卫某府中还有事务要处理,就先行一步了。两位如果在星云遇上什么事情,都可以来卫府找我。”   后半句话明显是说给渥丹和苏青禾的,苏青禾朝他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卫隐朝他点了点头,才又对着其他人一一拱手道别,如此才离开小楼。   无名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就像他的影子。   出了雷氏居,便见门口停着一辆黑漆马车。   卫隐掀开帘子上车时,对着马车旁的无名道:“今天让春生驾车,我有话问你。”   “是。”无名叮嘱好驾车的小厮,才钻进了马车里。   无名刚进车厢便见卫隐端坐其间,闭着双眼,似在想着什么事情。   于是他安静地坐在一侧,将腰间的剑放在双膝之上。   马车安静地行在街道之上,他差点以为卫隐已经睡着了。   突然听卫隐声音沉沉:“你把那天见她前后的事情仔细说一下。”   无名仔细回想了下当天的事情,才开口道:“那天遵公子的吩咐,我给月轻姑娘去送五色南石……就是这样。”   “你是说她容貌丑陋?”卫隐悠悠问道,言语中有些不信。   “也不能这么说,她的一半脸十分之美,另一半脸则有些,有些可怕。”无名回忆起那日的场景,心中一震。   “半脸美人?”卫隐仍是闭着眼睛,无名看不透他心中所思。   “正是,而且我看她容貌年轻,不像是……”无名摇了摇头道。   “继续……”卫隐不紧不慢道。   “我问她多大,她说今年十七。若真是她,今年应该也有二十六七了。”无名一脸的想不明白。   “无名,你看我有多大?”卫隐突然睁开了眼,笑着看向无名。   他的目光锐利而透彻,无名一愣,脱口而出道:“二十又六。”   “哦?看来这些年,我是苍老了许多。”卫隐幽幽的叹了口气。   无名垂下了头,暗骂自己真是没长脑子:“公子永远是那个惊才绝艳的——”   后面的话刚要说出来,卫隐一记狠厉的眼刀子已丢了过来,他生生地咽下了后面的话。   “这件事,你先不要管了,我自会处理。”卫隐又闭上了眼,左手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   “是。”无名这下再不敢说话,垂着头就盯着自己的脚尖。   那边街上,苏青禾抱着飞泉琴,渥丹走在他的身侧,两人缓缓而归。   “渥丹,我们晚上去酒楼庆祝一下吧?”苏青禾抱着琴高兴道。   渥丹却没有回他的话,而是垂着头,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事情。   “渥丹,渥丹?”苏青禾停下脚步,提高了声音道。   “啊?!”渥丹这才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向苏青禾,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到。”   “渥丹,你有心事?”苏青禾皱了皱眉。   “没,”渥丹摇了摇头,半晌又点了点头道:“嗯,青禾,我们真的见过他?”   渥丹莫名其妙的问话,苏青禾没有搞明白:“他?他是谁?”   “无名。”渥丹双唇翕动,终究没有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而是吐出了这两个字。   “你忘了,我们在酒楼见过,那天雷珏也在。”苏青禾道。   “对,酒楼那天。”渥丹心中暗叹一声说道。   “渥丹,我们晚上约雷珏一起庆祝下?”苏青禾提议道。   “好,你拿主意。”渥丹着点了点头。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往客栈的方向去了。   到了晚间,还是那家酒楼,在视野最好的位置,苏青禾订了一间包厢。   渥丹托腮看着窗外,弯月挂在夜空,月辉清冷,洒在屋里,照出人孤寂的影子。   苏青禾发现渥丹从雷氏居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也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酒席上,雷珏与与苏青禾对饮,两人从琴史聊到雅趣,又从重尨聊到星云,竟是十分畅快。   雷珏见渥丹一直不说话,只是默默饮酒,便上前问道:“渥丹,你怎么了?”   渥丹见雷珏与苏青禾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忙解释道:“今日跳的白纻舞有些耗费心神,我休息一下便好。”   “是我不好,渥丹,我这就让人先送你回客栈,你先好好休息。”苏青禾一脸歉疚道。   “我没事的。”渥丹摆了摆手,不想扫苏青禾的兴。   苏青禾却不管她说什么,板了一张脸道:“不行,你快回去休息。”   “那你们继续喝,我先回去。”渥丹不再强撑,笑了笑就要离去。   “祥子——”雷珏朝门外一喊,便见一个机灵的小厮推门进来。   “公子,有什么吩咐?”那小厮躬身问道。   “祥子,你先套辆车送渥丹姑娘回客栈。”雷珏吩咐道。   “是。姑娘,这边请——”小厮恭敬地上前道。   渥丹又向苏青禾、雷珏一一辞别,才跟着那小厮下了楼去。   却不想,刚下楼就碰到了一熟人,一袭华丽的锦袍,手中拿着一把羽扇。   不是云魂,是谁?谁能像他,穿一身缀满花朵、蝴蝶的鲜艳华服,仍风情万种的耀眼。   “渥丹——渥丹——”云魂在高声唤着她。   渥丹很想当做自己没听到,但是她又不能,于是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笑着转身道:“国师大人,好巧。”   “是啊,好巧,你这是去哪?”云魂摇着手中的羽扇,笑嘻嘻地看着渥丹。   “见过国师大人,雷公子命我送渥丹姑娘回客栈。”那小厮套好马车回来,见到云魂立刻躬身道。   “今夜月色这么好,你竟要回去客栈那么无聊的地方?”云魂摇了摇头,一脸惋惜道。   渥丹笑了笑解释道:“国师大人,小女子身子有些困乏,所以才要先回客栈休息。”   “困乏?”云魂看着渥丹,略思索了下,突然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你困意全消。”   “国师大人——”那小厮眼见着云魂抓住渥丹的手,就往门口他自己那辆马车里去,在后面追着喊道。   “去和雷公子说,渥丹姑娘我请了去了,有事让他来找我。”云魂交代了一声,就催着车夫驾车而去。   那小厮眼见着马车消失在了街角,跺了跺脚,又回到酒楼包厢中去复命了……    第55章 神秘 - 冷香记 - 未知   那是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东海的水晶珠子串成车帘,清脆叮咚如乐曲作响。   掀开水晶珠帘,里面还有一张如云朵般柔软的天丝帘子,如此两层方入车厢之内。   车厢内宽大敞亮,车窗上一边安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纵是在夜间,车内也明亮如斯。   再瞧车厢底部铺着厚厚的长绒地毯,颜色明艳,触手轻柔,如婴儿吹弹可破的肌肤般。   渥丹再瞧两侧还安装有小木柜,柜中摆放着些许糕点美酒,还有更换的衣裳帕子之类。   这个云魂真是会享受。心里想着,渥丹找了个位置,靠着车窗坐下。   “来,靠着这个。”云魂在她对面也找了个位置坐下,从身旁捡起一个软缎长枕丢过去。   渥丹接过长枕塞在背后,顿觉得舒服了好多,于是朝云魂笑了笑说:“国师大人是要带小女子去哪里?”   “一个很美丽的地方,你绝对没有见过。”云魂朝她一勾嘴角,双眼一弯,故作神秘道。   “是吗?”渥丹有些不信,微微一笑道:“小女子听说国师大人应事务繁忙,可最近见国师大人似乎很清闲?”   云魂听她这么说,却不恼,只是摇着羽扇,哈哈一笑道:“城中事务有小隐在,我自不用操什么心。”   “卫公子确实是人中龙凤,才能卓著。”渥丹点了点头,笑道。   “哦?渥丹姑娘何出此言?”云魂突然凑到渥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道。   渥丹吓了一跳,干咳了一声,眼波一转,她本是不知说没什么好,纯粹敷衍之语。   “大人——”突然,马车停了下来,驾车的小厮掀开帘子对着云魂道。   “怎么了?”云魂面上微恼,有些不高兴道。   “前面卫公子——。”小厮的表情有些奇怪,吞吞吐吐道。   “快说!”云魂摇着手中的羽扇,不耐烦道。   “卫公子要搭车!”小厮梗着脖子道。   云魂眉眼一动,嫌弃道:“不搭!让他自己走回去。”   “让我走回去?你确定?”话音未落,一只白玉般的手掀开了帘子。   “谁让你白天气我来着。”云魂偏过头去,像个孩子般生气道。   卫隐一掀开帘子,便瞧见了车厢内的渥丹,她蒙着轻纱,一双秋水般的眼睛有些讶异地看着自己。   卫隐淡淡一笑,放下帘子就要坐进车厢内。   却见云魂突然抬起双腿,霸占了车内右侧全部的位置。   卫隐苦笑,见渥丹身侧还有位置,便朝她柔声道:“姑娘,可否借个位置?”   渥丹见他俩人这般,笑了笑,将身子往车厢里面挪了挪,腾出了个空位。   卫隐朝她感激一笑,放下车帘子,坐到了她的身侧。   稍而又想起什么,曲起身子,在柜子旁拿了一软枕放在背后,才彻底安心地坐了下来。   “你倒真不客气。”云魂飞了个白眼给卫隐,笑着道。   “对你,不用客气。”卫隐一笑道。   “怎么就不用客气了,你也不想想谁是你的救命恩人?”云魂丢了记眼刀子过去。   “那恩人,你要我怎么报答你?”卫隐笑了笑,好像在哄孩子一般说道。   云魂听他这般说道,眼睛一转,突然有了主意,腆着脸笑道:“一会你帮我个忙呗。”   “什么忙?你要是让我做杀人放火的事情,我可做不来。”卫隐问道。   “不用杀人放火,一会你就知道了。”云魂神秘地笑了笑,靠在软枕上摇着羽扇。   渥丹见他两人一来一回的斗嘴,心中纳闷,卫隐也是要跟着云魂去那个什么地方?   “你怎么在这里?”卫隐偏头看向渥丹,悠悠问道。   “国师大人说要带小女子去一个能解困乏的地方,小女子便在这里了。”渥丹无奈道。   “你不是回城主府?”卫隐突然反应过来,看着云魂问道。   “是啊!你也没问我。”云魂一脸奸计得逞样子的坏笑。   渥丹只见卫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脸吃了闷亏的样子。   “渥丹,你饿吗?我这里有余芳斋的糕点,尤其是她家的梅花糕可好吃了,你要不要试试?”云魂突然端着一盘精美的糕点凑到了渥丹的跟前,献殷勤道。   卫隐面上毫无表情,眼角的余光却是扫向了渥丹。   却见渥丹将那盘糕点推回到云魂跟前道:“谢谢国师大人,小女子不饿。”   “怎么会不饿呢?要不喝点茶?重尨皇室才能喝上的落雪茶,我这也有。”云魂见糕点不受待见,又想起了茶。   “真的不用了,我不饿,也不渴。”渥丹礼貌地想要拒绝他。   然而,云魂已经递了一杯茶过来,不知是车厢狭小,还是两人你推我让,茶水陡然翻了渥丹一身。   云魂慌乱地拿出帕子就要帮她擦,口里不住道:“对不起,对不起。”   却见卫隐已然挡在了他和渥丹中间,一脸关切地问:“有烫着哪里吗?”   卫隐上下查看着,冷不防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可怖的脸,红色的蛛纹,丑陋不堪。   渥丹见卫隐眼中的错愕,猛然发觉面上轻纱已落,忙偏过头去,一脸尴尬,心扑通扑通跳的很快。   卫隐也有些尴尬,掩饰性地干咳了一声,坐回到位置上,不知说什么好。   一时车厢里静地出奇,谁都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渥丹想了想,才说道:“我小时候得了一种怪病,所以才……”   刚说完,渥丹就后悔了,暗想自己说这些干嘛,又没有人问,自己真的是……   那边云魂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卫隐,摇着羽扇挡住了一半的脸,你不知他在想什么。   卫隐听了渥丹的话,想了想道:“我有个朋友擅治天下奇病,只是他爱四处云游,不知现在人在哪里,回头我去一封书信,如他答应医治,姑娘应能恢复往日容貌。”   卫隐本是一番好意,渥丹却不知为什么心情一片黯淡,心中想着原来他这么在意女子容貌。   那边卫隐见渥丹垂下头去,知她定是误会了自己,便不自觉放柔了声音道:“卫某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一个女子常年蒙着面纱,终是生活不便,若是能恢复容貌便再好不过了。”   渥丹听他温柔地解释,心情突然释然,好像乌云散去,阳光照了进来。   她朝卫隐一笑,暖声道:“多谢公子。”   她此次出门,只是为了避免容貌太过引人注意,才特地易了容。   “渥丹你可不要误会,我们家小隐可不是只看容貌的寻常肤浅男子。”云魂戏谑道。   他朝卫隐挤眉弄眼,卫隐却装作没看见,靠着软枕闭上了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   云魂碰了个冷钉子,很是无趣,扁了扁嘴,也靠着锦缎长枕,闭眼养神起来。   渥丹见两人这般,笑了笑,也靠着长枕,养精蓄锐起来。   车厢坐两个人尚觉宽敞,坐三个人却有些挤了,尤其云魂一个人还占了一半的空间。   渥丹挨着卫隐的身子极近,他衣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水香味道,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味道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渥丹偏头看向卫隐,见他还是一身白色布衫,容貌挺秀,长长的头发用玉簪簪住,只是神色有些疲惫。   渥丹的心莫名的一疼,他应是年龄不大,却眼角早早有了皱纹,两鬓间还隐约藏着几根白发。   这到底怎样的一个人?   落凤台上的循循善诱,拍卖会上的淡定从容,车厢里的调笑自宜。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大人,到了——”车外,小厮对着车厢里高声说道。   云魂好像一直醒着一般,倏地站起身来,掀开帘子就往外去。   随之,卫隐也睁开眼,曲起身子,左手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渥丹提了提裙角,正要掀开帘子下车去,却见有人替她掀起了帘子,正是卫隐。   卫隐瞧着她,叮嘱道:“地面有些不平,姑娘小心。”   渥丹这才见外面一片漆黑,只有些许月光落在地上,瞧不清地面。   还好那小厮提了一盏灯笼,凑上前来,渥丹才没踩着裙角,安稳地站在了地上。   “这是哪里?”渥丹扫视了一圈四周,只见树影重重,其他什么都么看见。   “嘘——不要说话,你听——”云魂一指放在唇间,眼睛望着远方,对着渥丹认真道。   小厮提了灯笼又回到了马车上,在旁边候着,他好像看惯了自家主子的神神叨叨。   卫隐却是笑了笑,对着渥丹道:“你跟着我,我带你过去。”   夜色微暗,渥丹却不知为何自己这么信任对方,她伸出右手搭在了卫隐的左臂上。   卫隐缓步向前,他好像有一双能在黑夜里发现光明的眼,辨清去路似乎是十分简单的事情。   渥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渐渐地,她听到了澎湃的水声,一声又一声,拍着岸,规律而有节奏。   “那是什么?”渥丹蹙起了眉头问道。   “海。”卫隐偏过头来,淡淡一笑道。   “渥丹,你知道你现在站在哪里吗?”云魂突然出现在渥丹身旁,一脸坏笑道。   “哪里?”渥丹很懵然。   “你脚下,是五千尺的山崖,你再往前三步,就能像鸟儿那样飞起来。”云魂哈哈大笑道。   渥丹搭在卫隐左臂的手一颤,身体不自觉地一僵。   黑夜里,卫隐看着前方缓缓道:“没事,有我在。”   渥丹面上闪过一丝茫然,偏头看了看卫隐,在他脸上却看不到任何表情。   海浪声越来越大,云魂却很兴奋:“小隐,我先下去了,你们可得跟上。”   话说着,渥丹只见云魂的身影如风一般在自己面前飘过,消失不见了。    第56章 海边 - 冷香记 - 未知   等了一会,便听到山崖下传来云魂的声音,空旷与海浪声此起彼伏。   “小隐――渥丹――你们快下来啊!”   卫隐偏过头来,看向渥丹道:“姑娘,可相信卫某?”   渥丹望着前方万丈悬崖,实在是有些令人害怕,她知卫隐是要带他下去。   但是卫隐只有一只手,渥丹知他为难,便走过去,双手主动环在了他的腰间,轻声道:“麻烦公子了。”   卫隐心中一愣,面上却不动声色,低声道:“姑娘,冒犯了。”   他看了看崖下,又补充了句道:“姑娘,抓紧了。”   话音未落,渥丹只觉得黑夜里,耳边风声鹤唳,身体极速下降的姿态,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只鸟都要飞起来了。   卫隐心头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他左手握着一把短匕首,不断地插在崖缝间,寻找着合适的踩脚点,一路跳跃向下。   渥丹紧紧抱着他的腰,感受着耳边的风声、浪声、云魂的催促声,还有……卫隐的心跳声。   坚定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声声,混着男子身上独有的味道,渥丹突然觉得心神有些恍惚。   卫隐并没有发觉怀中女子的异样,只觉鼻尖嗅到一股奇异的花香味,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脑海中的片段只是一闪而逝,他并没有做太多细想,只是继续双眼盯着峭壁上的石块,寻着落脚点,一路纵越而下。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才算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渥丹松开环在卫隐腰间的双手,又退后了一步道:“谢谢公子。”   “姑娘,客气了。”卫隐淡淡道。   “小隐――渥丹――这边――”此时耳际传来云魂的身影。   只见远处,云魂颀长的身影,他挥着手中的羽扇,朝着两人大喊。   “我们过去吧。”卫隐一笑,先向前走去。   “嗯。”渥丹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若有所思。   走近了,渥丹才见云魂手中拿着一个会发光的布袋子,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云魂见渥丹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布袋子瞧,莞尔一笑道:“渥丹,给你的。”   “给我的?”渥丹一愣,呆呆地接过云魂递过来的布袋子。   她低头仔细看了一番,发现那布袋子是用极轻极柔的缙云纱制成,袋口松松地用锦带系住,里面隐约可见一些小飞虫在扑腾着翅膀四处乱撞,那光也是从那虫子身上发出来的,一闪一闪的,十分有趣。   “这是什么?”渥丹抬起头,看向云魂道,面上一片笑容。   “萤火虫,海边独有的萤火虫,它们会发光,就像星星。”云魂笑着解释道。   “谢谢你,云魂。”渥丹打心里喜欢这东西,对着云魂也没了先前的抵触情绪。   “咦?你不叫我国师大人了?”云魂果然是给他三分颜色就开染坊,哪壶不开提哪壶。   卫隐走上前来道,插话道:“你今晚来这做什么?”   “你知道吗?今晚有流星雨,听说流星滑过,许愿特别灵!”云魂眯着眼,神秘兮兮道。   “流星雨?”渥丹脑海中突然浮现起百年前云若带她在观星崖等流星雨的场景。   “渥丹,你也知道流星雨?”云魂见渥丹面上有些怅惘,凑上前来问道。   “嗯。”渥丹有些心不在焉,低声应道。   卫隐朝她看了一眼,转过身子对云魂道:“我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先回去了。”   “别啊,小隐,你不能回去。”云魂抓住卫隐的胳膊,有些不高兴道。   “我让无名来陪你。”卫隐停住了脚步,想了想回道。   “我才不要那个榆木疙瘩来,扫兴。”云魂扁着嘴道。   话说着,云魂一直朝渥丹使眼色,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渥丹一时不忍,只能上前说道:“公子不如与我们一起等等那流星雨?”   “这――”卫隐有些犹豫,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小隐――”云魂故意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不断摇着卫隐的胳膊。   渥丹在一旁看傻了眼,心想这天底下竟还有云魂这般不要脸的人。   卫隐被他弄得甚是无语,只得耐着性子道:“那你要如何?”   云魂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走到渥丹身侧道:“渥丹,我们今晚在这过夜吧?”   卫隐好像早料到了他会这样,一脸苦笑。   渥丹还没反应过来:“在这过夜?”   “对啊,在这过夜,你不觉得很好吗?”云魂笑着道。   “额,这个……”渥丹也有些犹豫,荒郊野外的……男男女女似乎不是很方便。   云魂却不依她,抓住她胳膊就带着她快步向前走去,一直到了岸边,才松开她的胳膊。   渥丹停下脚步,抬起眼看到了一片茫茫的大海,冷冷的月光落在海面之上,波光凌凌。   海浪一击一击拍打着岸边,她站着的地方有些松软,似乎是沙地,一个浪头打来,溅起水花,打湿了她的鞋子。   面对这样开阔的美景,她好像突然忘了自己,忘了过去,忘了现在,只记得那浪声,那风声……   周围很安静,很安静,好像连心都静了下来。   “是不是很美?”有人在她耳边呵气如兰道。   “嗯。”渥丹看着眼前的海面,下意识回道。   “那要不要留在这里过夜?”那人继续问道。   “好。”渥丹此时思绪已回到了现实中,她转身对着云魂嫣然一笑道。   云魂未料到她答应地如此爽快,月色下,她的眼睛就像那海水一般波光凌凌。   “小隐,走?”云魂眼见说服渥丹后,转身对着卫隐一挥手。   卫隐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却仍旧随着云魂向另一边走去。   “你们去哪?”渥丹见他俩人单独走开,不解地问道。   卫隐接过话来道:“姑娘,你且留在原地,我们去去就来。”   “好。”渥丹点点头,一边玩着手中的萤火虫,一边等着他们。   等了许久,才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朝自己这边走来,他们手中似拿了些东西。   渥丹想过去帮忙,却不料方才打湿了的鞋子沉重极了,她想了想,脱下鞋子,赤脚踩在了沙地上。   那边卫隐手中拿了一堆东西,便见一女子一手提着一双鞋,一手拿着一个发光的布袋子朝他们走来。   “我帮你拿――”渥丹走上前来,见卫隐一只手拿了很多东西,就要过去帮他。   卫隐却看了看渥丹赤着的双足道,柔声道:“姑娘,跟在我身后就好。”   渥丹见自己一番好意被拒绝,有些垂头丧气,便只好跟在了卫隐的身后。   到了离岸边有些距离的一处较为坚硬的沙地,卫隐和云魂才将手中的东西放下。   原来那是一堆木板和枯草,只见卫隐将木板一字排开整整码齐,云魂又往上添了好几层枯草。   “我先试试。”完工后,云魂一笑,就往枯草上倒去。   “怎么样?”卫隐看着枯草堆里一脸陶醉的云魂,问道。   “还不错,虽然不如城主府的锦被暖床。”云魂幽幽说道。   卫隐听他说完,又看了看渥丹道:“姑娘,你试试,看不是还要加些枯草?”   渥丹依言照做,试了试枯草床,还挺柔软的,关键是她竟在这草堆里闻到了阳光的味道。   卫隐见渥丹表情和煦,知那枯草铺的应是够了,便又偏头对云魂道:“你让渥丹姑娘在此过夜,可有与苏公子说一声?”   “啊!我忘了。”云魂从草堆上一跃而起,拿着扇子敲着自己的脑袋道。   “还不给人家捎个信。”卫隐笑着催促道。   “好,我现在就去。”云魂倒也不与他斗嘴,一脸严肃。   渥丹也站起身来,只听云魂连着吹了几声长哨,不一会,海面上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鸟。   那鸟盘旋而来,最终落在了云魂的肩上,它的样子有些像飞鹰,却又比飞鹰看着温驯一些。   只见云魂轻轻抚摸了下他的羽毛,叽叽咕咕与它说着奇怪的话。   尔后,他俯身在袍子上撕扯起来,似乎是要撕布条,可他那衣裳是上好的锦缎,哪里容易撕破。   渥丹见状,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来,递过去。   云魂见状,忙接过来,又从袖中取出一支精巧的小笔来,就着帕子挥毫数语,才又小心地将帕子系在那鸟的腿上。   那鸟见云魂系好帕子,便长嘶一声,朝崖上飞去,不一会,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云魂回过身来,朝着渥丹解释道:“我让冬贵今晚先驾车回去,顺便和苏公子说一声,明儿他再来接我们。”   “这样也好,省得青禾他担心我。”渥丹道。   “不知姑娘与苏公子是?”卫隐目光一扫渥丹,笑着问道。   “我们是朋友。”渥丹一笑道。   “渥丹,那我是你的朋友吗?”云魂凑上来,腆着脸问道。   渥丹正是很无语,不想理他,便走到那枯草床上,坐了下来。   那枯草铺就的床,不大不小,正好容得下三个人的位置。   渥丹看了看那床,一时不知道到时候自己是睡哪边好了。    第57章 救命 - 冷香记 - 未知   渥丹正打量着那张枯草床,云魂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朝着卫隐,轻松道:“我去寻些好吃的,你们在这等等我。”   说完,他便往山崖下的树林里走去,一路走,手中羽扇一边摇啊摇的,渥丹隐隐觉得那羽扇之间萦绕着不散的仙气。   “姑娘,这几日来星云,可有去玩过什么地方?”卫隐望着渥丹,笑着问道。   渥丹听卫隐问她,便转过身来道:“还不曾,这几日就顾着准备古琴拍卖会了。”   “现在正是夏日,星云城内风光秀美,姑娘有空应去看看。”卫隐的眼中漾着浅浅的笑意。   “公子可有什么建议?”渥丹知他是为了避免大家尴尬,便附和道。   “不知姑娘是喜欢游山还是玩水?”卫隐在枯草堆上坐下来,笑着问道。   “嗯,都可以。我都喜欢。”渥丹想了想,回道。   “那就多了,这个时候可去东郊的蚕山赏月,去飞来洞避暑,或是在湖心亭采莲,也可上那山间听轻雷断雨。”卫隐如数家珍道。   “哦?”渥丹听他说来,觉得十分有趣,便走到了枯草堆前,也靠着他坐了下来。   她双手托着腮,一脸神往道:“是不是有那雪白的莲藕?”   “当然,可乘露剥雪莲藕,或是在听众观湖上风雨欲来。”卫隐笑着道。   “公子可吃过桂花糯米藕?”渥丹突然偏过头来,一脸笑意地看向卫隐。   卫隐被她问地一愣,恍而笑着问道:“不曾,不知那是何物?”   “那是我家乡的小食,先取糯米用温水泡上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将准备好的莲藕去皮切开,将泡好的糯米塞进莲藕中,然后再将切下的那段再放回原处,用小竹条固定住。”渥丹说得兴高采烈,冷不防瞥见卫隐打量着她的眼神。   有好奇,有疑问,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的目光好像直接看到了自己的心底。   渥丹猛地收住了话,卫隐不解,问道:“然后呢?”   渥丹咽了咽口水,才继续道:“将莲藕放在锅里,再加上红枣、冰糖,足够的淹没莲藕的水,然后小火煮开便可了。”   “听着便十分美味,有机会一定要尝尝姑娘的手艺。”卫隐笑了笑说道。   “卫公子,你唤我渥丹就可以了。”渥丹听他一直叫自己“姑娘”“姑娘”的,很是客气,便说道。   “渥丹?”卫公子的目光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好,渥丹。”   “我听公子口音不像星云城的人,倒有些与重尨男子相像,公子可是重尨人?”渥丹想了想问道。   卫隐只是一笑,缓缓道:“卫某年轻的时候游历六国,想必是那会染上了重尨的口音,倒是让你误会了。”   “原来是这样。”渥丹疏懒一笑:“我还以为在这遇到了故乡人。“   “那,渥丹你呢?从小在重尨长大?”卫隐偏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我?”渥丹一挑眉,笑道:“不是。我也曾去过很多地方,昭国,燕国,最后才到了重尨。”   “哦?卫某见你年龄尚小,竟然不知你去过这么多地方。”卫隐面带惊讶,他的眼中却闪过一抹精光。   “这个……”渥丹知自己一时说漏了嘴,讪笑两声,就想要掩饰过去。   卫隐也不追问,只是悠悠道:“卫某也曾去过燕国,你觉得那里如何?”   “燕国啊——”渥丹想了想,抬头看了看夜空,才垂下头道:“那是个很让人留恋的地方。”   “愿闻其详。”卫隐道。   “那里的酒很烈,那里的美人很火辣,那里的歌声很嘹亮,那里的铁琵琶弹得极好。”渥丹道。   “哦?你遇到到的美人与卫某遇到的可大不一样。”卫隐哈哈一笑道。   “不一样?”渥丹一脸疑问,燕国的女子火辣热情,这可是六国出了名的。   “嗯,卫某认识的那个女子却是含蓄优雅,就像那汝窑的细瓷,婉约而精致。”卫隐看着她,言语中一片柔软。   “这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渥丹听他说完,有些不信。   “也许,她并不是燕女子也说不定。”卫隐苦笑了一声,幽幽道。   渥丹见他声音中有些失落,忙岔开话题道:“其实重尨的美人也很好啊,不比燕国美人差。”   “重尨的美人?”卫隐反问道,看向渥丹的眼神一片打量琢磨。   “嗯,公子可知重尨的香?”渥丹眯了眯眼,一脸神秘地问道。   “这个自然知道,重尨的商人常年往来我星云,向他国贩卖香料。”卫隐道。   “公子说的是寻常香料,我说的却是女儿香。”渥丹笑了笑道。   “女儿香?”卫隐反问道。   “正是,女儿香也叫做新嫁香。重尨的女子出嫁,都会拥有只属于她们一个人的香。”渥丹解释道。   “这与卫某所说的重尨美人又有什么关系?”卫隐笑着问道。   “都说美人如花,而这香自古以来就与花脱不开关系,那岂不是用香的重尨美人更美?”渥丹笑道。   “你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卫隐点点头,又挑了挑眉道:“你对调香也有研究?”   渥丹先是一愣,恍而摇了摇头道:“研究算不上,我只是闲来无事,会自己调些香自娱。”   “那可否帮卫某看一看此香。”话说着,卫隐从腰间解下香囊递给渥丹道:“卫某曾在许多年前得到过一味香,尔后请了许多调香师多番配制,却怎么都找不回当年的味道。“   “哦?”竟也有困扰卫隐的事情,渥丹接过香囊,放在鼻尖轻嗅了下道:“这是清水香,常用来解宿醉后的头疼。”   “是这般,只是没了那种味道。”卫隐蹙了蹙眉头道。   “什么味道?”渥丹不解,这香囊里的香配得再正确不过。   “一种说不出来的,让人闻着有些像木头,像茶汤,绵长、醇厚,让人安心。”卫隐抬起眼来,看向渥丹道。   “像木头,像茶汤?”渥丹思忖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卫隐道:“公子回去,不妨让调香师试试将香料放入那泡过茶水的檀木杯中捣碎,尔后再调制此香。”   “哦?这方法有些新奇,卫某竟从未听过。”卫隐目光一转,扫向了渥丹。   “公子没见过不足为奇,这也是我曾在一本上古医术上所看到的配方,说是既能解宿醉后的头疼,还能抚神安心。”渥丹解释道。   “好,那卫某回去便命人按照你说的这方子调配一下,要是能成功,卫某一定登门道谢。”卫隐笑道。   “公子言重了,不过是一味香而已。”渥丹摆了摆手道。   “咦——你们在聊什么,聊的这么高兴?”不知什么时候云魂回来了,手中拎着一只野兔。   卫隐站起身来,朝他走过去,面上挂着笑容道:“随意聊聊,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谁让它太狡猾,我逮不着它呢。”云魂努努嘴,指着那只野兔道。   “给我吧。”卫隐伸出手,接过了那只野兔,又向远处走了一些。   “他去做什么?”渥丹不解,望向走回来的云魂道。   “当然是宰掉那只兔子了。”云魂扁了扁嘴,解释道。   “你不去?”渥丹更是不解,看着云魂问道。   云魂却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讪笑了两声,低声道:“我晕血。”   “晕血?”渥丹看着云魂那扭捏的神态,差点笑出声来,看着不可一世的云魂,竟还晕血。   “国师大人,你看着不像是晕血的人啊,小女子略通医理,可以给你把脉看看。”渥丹故意调侃他道。   话说着,渥丹就要上前去给云魂把脉。   云魂灵巧地闪避了渥丹伸过来的右手,渥丹一笑:“晕血是可以克服的。”   “谁要克服了?!”云魂还在嘴硬,走到枯草堆旁,就一个四仰八叉地躺了下去。   渥丹见状,走到枯草堆前,也在一旁坐下。   她盯着云魂的眼睛道:“我还是想不通,你怎么会晕血?”   云魂有些不高兴,翻了个身子,留了个固执的背影给渥丹道:“你问他去,我要不是为了救他,能落下着毛病吗?”   “救他?”提到此事,渥丹一直有些好奇,于是,趁热打铁道。   “你对卫公子还有救命之恩啊?”渥丹故意拖长了尾音道。   “当然了,我云魂说话难道还有假。”云魂一跃而起道。   “卫公子武功那么高,还需要你救?”渥丹故意装作不信道。   “他武功是高,那也有落难的时候啊,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要不是遇上我这个活菩萨,他能活到今天?”云魂挺着胸膛,骄傲道。   “你怎么救得他?”渥丹眯着眼,看向云魂,心中等待着他的答话。   云魂本是顺着话要接下去,突然觉得不妥,便笑着对渥丹道:“秘密,不告诉你。”   渥丹真是无语,就像有人拿着一块肉送到你面前,然后一瞬间又收了回去,还要再诱惑你一番。   “不说就不说。”渥丹鼻尖哼哼,不想理他,转了头对他道:“我去帮下卫公子的忙。”   话说着,她就撇下云魂一人,往卫隐所在的地方去了。   留下一脸郁闷的云魂,他也想说啊,可是要告诉渥丹了,估计小隐得跟他绝交。    第58章 梦境 - 冷香记 - 未知   海边,一堆篝火,架子上烤着一只野兔子。   云魂眼巴巴地盯着那架子上的野兔子直咽口水,他的羽扇放在地上,一身华丽的袍子被沙泥弄地脏脏的。   坐在他旁边的渥丹都能看到他喉结的耸动,心中想道真是个馋鬼,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看着卫隐在那不断翻动兔子。   渐渐地,那兔子肉被烤的金黄,从里到外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   卫隐看着云魂双眼放光的样子,一笑,用匕首割了一片兔肉就递给渥丹。   渥丹却是没接,摆了摆手,笑着指了指就要流口水的云魂。   云魂一喜,朝卫隐一片讨好的笑,卫隐嘴角勾起一道弧线,转而把那片兔肉给了他。   他正吃得高兴,卫隐也正在割另一片兔肉,却见渥丹朝卫隐摆了摆手,示意停下。   卫隐不解,看了看渥丹,却还是收回了匕首。   只见渥丹从怀里取出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又捏了几把粉末撒到了烤着的兔子上。   卫隐向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火苗更旺,嗖的一下便窜了上来。   火苗舔着那野兔子,混着方才渥丹撒下去的粉扑,不一会,便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那香味不同于方才烤野兔子的肉香,而是带了一种奇怪的就像罂粟花一般让人上瘾的香味。   “渥丹,你方才放的是什么?”云魂吃完刚才的兔子肉,凑到渥丹身边问道,他的一双眼睛在渥丹胸前流连。   渥丹被他这么一看,心里说不出来的毛毛的,赶紧从怀里掏出布包,丢给了他道:“独家秘方。”   “你说说呢――”云魂扯了扯她的袖子,问道。   “就是做肉糜粥、烤肉之类的,只要撒上那么一点,就会让食物更加美味的调味料。”渥丹解释道。   “姑娘,竟随身携带这样的东西?”卫隐有些惊讶,目光在渥丹面上一扫道。   听到这里,渥丹竟然脸有些红,她也曾是个吃货,怎么能不带上些私藏宝贝。   还好夜色黑,云魂和卫隐都没瞧见她那陡然红了的耳根,只听她淡淡道:“改善野外生活。”   “姑娘,经常在野外生活吗?”卫隐更是疑惑,蹙了蹙眉道。   真是自己把自己带到坑里,渥丹真是不知道说自己什么好了,只能支支吾吾道:“也不是。”   他们这边说这话,云魂已经从布袋里又抓了一把粉末撒在了那烤野兔上。   渥丹赶忙上前制止道:“这个不能多放。”   “为什么?”云魂护住手中的布袋子,生怕渥丹后悔想要回去。   “这个――”渥丹眼波一转,心想这东西看着是好,那是因为取量得当,取的不得当,就会……最终,渥丹还是笑了笑道:“没什么,放太多了会咸。”   “哦,那就再放点吧,小隐口重。”云魂说着,又从布袋子里抓了一把粉末撒在了烤野兔上。   天哪,渥丹看着云魂下的黑手,心中真是欲哭无泪。   她要怎么解释?她又看了看那烤得香喷喷的野兔子,心中决定一会一定少吃。   那边卫隐丢了个白眼给云魂,心中想着真不知道是谁口重。   等滋滋的油从烤野兔上流下来,香味弥盛,真是诱人地紧。   云魂毫不客气,直接用手去撕那兔子肉,看得渥丹一愣愣的,他就不怕烫?   卫隐在一旁笑得风淡云轻,也不管他,自拿着匕首割下一条烤兔腿用帕子包好递给了渥丹。   渥丹朝他感激一笑,接过烤兔腿慢慢地吃起来。   云魂吃得飞快,简直如飓风来袭,没一会他手里的烤野兔就剩下了一堆骨头。   再瞧那边卫隐吃着烤兔肉,姿势优雅潇洒,就像一个天生的贵族。   渥丹看着他,嘴里啃着野兔肉,也觉得更有滋味起来。   吃饱了,云魂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坛酒,吵嚷着就要喝。   可是不知为何,此时他的步子踉跄,有些疑惑道:“小隐,你怎么变成两个人了?不对,三个人,咦?是好多人?”   他的身子摇摇晃晃,不待他打开那坛酒,就跌跌撞撞倒在了枯草堆上,不省人事了。   渥丹接过那险些摔在地上的酒,拍了拍心口道:“还好,还好,没摔着。”   “他怎么了?”卫隐在一旁探了探云魂的鼻息,眼中一片困惑。   渥丹看着云魂那睡成死猪的样子,嘟了嘟嘴道:“谁让他撒上那么多调料。”   “调料?”卫隐目光扫过地上的布包,又看向渥丹。   渥丹抱着那坛子酒,俯下身,看着云魂道:“他没事的,只是睡一觉,明天就会好。”   “迷香?”卫隐拿过那布包,就着粉末闻了闻道。   渥丹见状,忙放下酒坛,快步上前抢过布包道:“这个不能凑近闻。”   卫隐任她抢过布包,见她眼中一片紧张,便笑着缓声道:“好。”   渥丹见卫隐朝着自己笑,眼中一片清明,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太过紧张了。   她将布包用带子系住又放回怀中,解释道:“我这调料是用昭国独有的鬼吹箫所制,少量使用可增加食物的鲜美。“   “鬼吹箫?”卫隐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种东西,眼中有些好奇。   “这是一种花名,长在极阴极寒之地,鬼吹箫,听这名字卫公子应该就能猜到了。”渥丹望着他道。   卫隐略思忖了下道:“箫动则情动,有鬼吹箫,则意乱情迷,这花可是能迷惑人的心智?”   “正是。”渥丹替云魂拢了拢敞开的袍子,又将他的身子在铺面枯草的床上放好。   “可惜他今晚看不到流星雨了。”卫隐看了看渥丹,又看了看昏睡过去的云魂笑道。   渥丹正奇怪卫隐怎么不继续问了,抬起头来却见他拿着坛酒独自喝着,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迷离。   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那鬼吹箫的作用,卫隐只觉得心中如排山倒海一般的热浪焦灼着自己的心。   一口酒一口酒地喝下去,浑身却是越来越燥热。   渥丹的身影在他面前渐渐模糊,眼皮好重好重……   “卫公子――”渥丹见卫隐的异样,忙上前去,还是没来得及。   卫隐高大的身子突然倒在了云魂的旁边,只是他似还残留了一点意志,他的眼是闭着的,可他嘴里却一直唤着:“渥丹――渥丹――”   渥丹只当他是唤自己,忙上前去查看他的情况,却不料他的力气甚大,伸出的左臂牢牢揽住了自己。   渥丹见挣脱不开,只能暂时顺着他的姿势也躺在了枯草床上,心中是苦笑…不是说好来看流星雨的吗?   现在云魂和卫隐两个人都倒下了,独留了她一个人脑袋清醒。   哎,渥丹叹了口气,自己干嘛要拿出那调料包,要不然也会像现在这样麻烦。   渥丹只当卫隐和云魂一般,是因那鬼吹箫而昏睡。   却忘了误服过量鬼吹箫的,心思至纯的人会昏睡一夜,而那心有情结的人则会半睡半醒,如堕阿鼻地狱。   此时卫隐的身子忽冷忽热,气息不稳,左手颤抖,面上一片痛苦之色。   那边渥丹也不好受,虽未迷失心智,也不曾像云魂那般昏睡,可她只感觉到自己好像在烈火中燃烧。   身体的炙热躁动,一颗心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那年祈天剑造成的伤口也隐隐作痛,诡异的香味越发明显。   渥丹看了看躺在枯草床上的卫隐和云魂,见两人昏睡,一时半会也醒不来,便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向海边走去。   夜晚的大海,幽深的蓝色就像人鱼的眼泪,清冷的月辉落在海面上,波光凌凌就像龙宫里那颗颗硕大的夜明珠。   渥丹脱下外袍,又褪下单衫,独留了一身亵衣,才下到了海里。   她将身体浸在冰冷的海水中,灵台渐渐感受到一丝清明,而诡异的香味也渐渐淡去。   海边枯草床上的卫隐却是半昏半睡,沉重的眼皮被努力撑开,他的灵台虽是一片混沌,心中却飘进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宛如大海中的精灵,浮在海面之上,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站起身来,月光下背部线条流畅如斯,长长的头发垂至腰间,如云如雨如风如电,如造物主遗落在人间的珍宝。   蓦然回首,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笑得像个孩子一般快乐。   啊!她飞起来了,追逐着一只鸟,在空中翩跹自由地,舒展着身姿……   这是梦吧,卫隐嘴角扯起一道弧线,沉重的眼皮又垂了下来,他陷入了再一次的昏睡。   也许,这并不是梦。   他并不知道,当他合上眼时,那女子从海里一步一步往岸边走来。   最终坐在了他的身旁,身上披着一件红色的袍子。   她有一双纤长的眸子,冰冰冷冷,无情却又似有情。   你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她只是伸出手去,抚了抚那男子的眉毛。   幽幽地叹了口气,又站了起来,回到了海里……   天亮了,云魂第一个醒了过来,大叫一声:“不好!”   卫隐则是第二个醒来,海边清晨的阳光实在是有些刺目,让人忍受不了。    第59章 宗学 - 冷香记 - 未知   渥丹刚从海边回到客栈休息了会,便听到苏青禾敲门道:“渥丹,你现在方便吗?韩大人过来接我们了。”   “青禾,你在楼下等我会,我马上就来。”渥丹回道。   “好,那我与韩大人在楼下等你。”苏青禾说着,转身下了楼。   渥丹见苏青禾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忙起身换了件水色的袍子,又将随身之物收到包袱里。   临出门时,她又对着铜镜瞧了瞧,一看镜中的自己容色憔悴,想了想又拿出轻纱遮住了脸。   韩乔奉命来客栈接苏青禾和渥丹去宗学府,他才在楼下站了一小会便引来一群人的围观。   原来韩乔性格豪爽,为人仗义,又喜打抱不平,平生最爱结交朋友,谁家有个委屈诉诸于他,他必要去主持公道,非分出个黑白对错来。   这一来二去,名声远扬,来往星云的客商都愿与他做朋友。   苏青禾看着韩乔与客栈中人一一寒暄,索性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喝茶,等着渥丹。   那边韩乔对着众人一一拱手道:“今日韩某有公务在身,改日得空再请各位喝酒。”   “韩大人,您先忙,先忙――”众人这才散去。   韩乔见宋青禾坐在桌前喝茶,走上前去一脸无可奈何道:“苏公子,不好意思,都是韩某的一些老朋友。”   可苏青禾却未在他眼中发现任何不悦,想来这人是十分喜欢交朋友的,他淡淡一笑道:“无妨,韩大人来喝杯茶。”   说着,苏青禾一手执壶,一手拿杯,一杯热茶,放到了桌上。   韩乔也不客气,撩起袍子,便在苏青禾对面坐下,细细品了一口茶。   喝完茶,韩乔轩眉大笑道:“韩某昨日听莫老先生夸赞您的琴技炉火纯青,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韩某虽不懂琴,对公子却甚是佩服。”   韩乔说话直爽,苏青禾面带笑容道:“韩大人过誉了,苏某不过是一小小的琴师,承蒙莫老抬爱,才前往宗学府授学,以后还望多多照顾。”   “那是自然,无名大人亲自交代了下官,一定要好好安排两位。”韩乔一笑道。   说话间,渥丹已往楼下来,她换完衣裳才想起那水色袍子做得有些长,走路时颇为不便。   这不,拾阶而下,渥丹一手拿着包袱,一手提着衣摆,目光注意着脚下,不敢有丝毫大意。   韩乔放下手中茶杯,抬头便见一水色长袍的女子从楼上下来。   她面上蒙着轻纱,一双眸子如秋水绵长,此时正专心地看着脚下。   她走路的姿势极为优美,就好像凌波微步,在湖光山色间独独只有一份这不羁的空灵。   “渥丹姑娘――”韩乔问都没问,就站起身来,向前走去问候道。   渥丹听人唤她,抬起头来,只见一身着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正笑着望向自己。   他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肤色有些黝黑,可掩在袍子后的身形却结实有力,他朝自己一揖,笑着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眼神中有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亲和力。   “韩大人――”渥丹垂下眸子,福了福身道。   “姑娘,东西可收拾妥了?”韩乔看着她手中的包袱,问道。   “已收拾妥当,让韩大人久等了。”话说着,渥丹又福了福身,一脸歉意。   “无妨,无妨,韩某正与苏公子在喝茶。”韩乔摆了摆手,笑着道。   渥丹这才看向苏青禾,他身旁放着一蓝色包袱一赭红色的琴袋,袋中装着的自然是飞泉琴。   “韩大人,我们走吧。”苏青禾一手抱琴,一手拿起包袱道。   “好,两位请――”韩乔走在前面,引路道。   到了门口,只见一小厮驾着马车,已在那等着了。   “墨砚,快帮苏公子他们拿行李。”韩乔高声提醒道。   “是,老爷――”那小厮忙上前来接过苏青禾和渥丹两人的包袱,放进车厢里。   韩乔这才笑着解释道:“墨砚患有耳疾,所以才怠慢了两位,两位还请见谅。”   渥丹一愣,这小厮竟患有耳疾,难怪方才韩乔朝他挥手轻唤,他半天才反应过来。   “韩大人真是一副菩萨心肠,连这样的家奴都养在府中。”渥丹笑着道。   “姑娘真是取笑韩某了,韩某也只是见他流落乞丐堆里孤苦无依,才让他做了一车夫,只可惜不能为这孩子觅得更好的营生。”韩乔叹了口气道。   “他能遇到韩大人已是机缘,将来的事说不定还有转机。”渥丹安慰韩乔道。   韩乔本是个乐观爽朗之人,听渥丹这番开解他,立马朗声笑道:“渥丹姑娘说的是。”   话说着,三人一前一后进了车厢,墨砚驾着马车向宗学府去。   一路上,韩乔热情地介绍着宗学府的情况:“宗学乃是卫公子所办,家世清白且满六岁的幼童都可入学,一直到十二岁结业,这期间不用付任何学费。”   这星云城的百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每家都将孩儿送到宗学,那支持宗学开办所要花费的银两,恐怕都是一笔让日惊叹的数字。   “若全都是免费,这所花银两可从何来?”苏青禾皱了皱眉道。   韩乔道:“宗学所需之专项钱款,一部分来源于赋税收入,一部分来源于卫公子个人名下商铺的每年的营收,还有一部分则来源于本地大户每年的捐款,当然还有民间一些名人的自发的筹款,比如这次古琴拍卖会的莫老先生。”   “原来如此,人才向来是各国争相的基础,卫公子举国之力去办这样一件艰难之事,真是让苏某佩服。”苏青禾赞道。   “可不是,卫公子在星云城百姓心中那可是神一般的人物。”韩乔笑着道,他的眼中是一片景仰。   渥丹望着两人,好奇道:“不知平日宗学都开设些什么课?”   “这就多了,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还有一些谋生技艺的教授。”韩乔说道,又突然想起什么,一脸热切道:“女学那边还开设舞蹈课,韩某听说渥丹姑娘的舞姿不凡,若是姑娘愿意,韩某一定向杨大人推荐你。”   渥丹惊讶于宗学府开办女学的同时,没想到韩乔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面对着他那热切的目光,渥丹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苏青禾笑了笑,缓缓道:“此事不急,待我们了解下情况再说。”   “这倒也是。”韩乔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笑了笑道:“韩某见到姑娘便觉得亲切,所以才……还望姑娘见谅。”   “大人客气了,他日若有机会,渥丹定不推辞。”渥丹浅浅一笑道。   三人正闲聊着,却听墨砚朝着车厢里道:“老爷――到了――”   韩乔先掀起帘子,下了车去。   苏青禾抱着琴,紧随其后。   那边,渥丹一手拿着包袱,一手提着衣摆,也要下车去。   却见车旁站了个熟人,一戴着白银面具的男子,不是无名是谁。   他伸出右手,递到渥丹面前,柔声道:“姑娘,小心。”   渥丹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你怎么来了?”   “你们第一天来宗学府,公子让我来看看情况,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无名道。   “他太客气了。”渥丹笑了笑道。   站在一旁的苏青禾听她提起那人,竟不是称呼卫公子,而是他。   这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与卫隐的关系何时如此亲近了?   “大人――”韩乔上前去,拱了拱手恭敬道。   无名点了点头,一脸威严道:“你按照你的计划来,莫要在意我。”   “是,大人。”韩乔一笑,走在前面,给众人引路。   苏青禾抱着琴跟上,渥丹走在他身后,无名则在最后。   远远地,便看到了一片竹林,有清风徐来,带来阵阵竹香,还有片刻的清凉。   渥丹恍惚觉得好像回到了南苑,不知这林后是否有湖,有楼,有茶?   无名始终跟在她身后,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面上偶尔闪过一丝困惑。   这个渥丹却是不知的。   走进竹林,便见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弯弯曲曲,不知通向何处。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苏青禾也不自觉吟诵起这首诗来。   “公子这诗真是好。”韩乔停下脚步,赞道。   苏青禾却是一笑道:“这是燕国诗人常修的诗,并非在下所写。”恍而,又看了看四周道:“不知此地何人所建,竟修得如此清雅?”   “宗学府原不在此处,后来扩建还是卫公子亲自设计的。”韩乔道。   “原来如此。”苏青禾低头略一思索,面上一笑道。   穿过竹林,便见一开阔的湖面,湖水碧绿,如宝石一般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渥丹心下觉得更奇,面上却不露声色。   三人沿着湖边行走,不一会便见一群蓝衣少年向他们走来,经过他们时齐齐一揖道:“见过无名大人,韩大人。” 无名和韩乔颔首微笑。   等少年远去了韩乔才解释道:“这便是宗学府的学生。”   “真是好山好水,人杰地灵。”渥丹扫了一眼四周,又看着那几个少年远去的背影道。    第60章 退思 - 冷香记 - 未知   一路向前,经过湖泊,遥遥便见延绵的白墙灰瓦将鳞次栉比的建筑围住。   建筑后是此起彼伏的山脉,林木青葱,鸟鸣不绝,比之城外的青莽山更多了几分秀气。   渥丹不禁感慨,这星云城的学子可真是幸福,竟能在如此清丽的地方求学,天地灵气可谓丰沛。   走近了,渥丹只见门口的匾额上苍劲有力地写着“宗学府”三字。   苏青禾也朝着那三个字多看了两眼,笔力劲道,颇有大家风范。   韩乔在前,走上台阶,轻轻叩了叩门上的铜环。   门缓缓而开,走出一白衣的少年,他先朝众人行了一礼,又转身对着韩乔恭敬道:“韩大人,老师在等您。”   “好,我这便去。”韩乔对这少年言语间也十分礼貌。   韩乔又转身朝苏青禾解释道:“此间学府的院长名唤杨文,是一代大儒,也是当今城主的授业恩师。”   苏青禾点点头,紧随着那少年的步伐向内而去,他人也一一跟上。   进了这座府邸,渥丹和苏青禾才知道什么是别有洞天。   时时你觉得前方没有路了,却又突然峰回路转,视野一片开阔。   这建筑布局实在是精妙,倒教人想起五行八卦之术,深奥却引人入胜。   韩乔一路留意着苏青禾和渥丹的状态,他见两人眼中不约而同的惊叹,心中一笑。   半晌,兜兜转转,一行人才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处茶厅,寻常人家用来待客的地方。   只见大厅上方高悬当朝名家所书的“退思园”匾额,屏风正面挂着一幅山水画,画旁边挂着两副对联:“种树者必培其根,种德者必养其心”。   茶厅无人,白衣少年见状,略思索道:“各位,里面请——”   再进去便是正厅,高悬写着“荫余堂”的匾额,屏风正面挂着一幅牡丹图,旁边有挂着两副对联,“水榭风来香入住,琴房月照静闻声”,再看另一幅对联却是“快日晴窗闲试墨,寒泉古鼎自煮茶”。   见这两幅对联,渥丹心中生叹,由对联所书可想象这园中必然风景极好。   从水榭而来的清风带袅袅的花香,皎洁的月光之夜,琴房投影在水面,清风徐来,倒影微晃。   苏青禾读着另一幅对联,也心向往之“临窗磨墨,一挥而就,豪情万丈,或煮茶品茗,会友。”   只听屏风后传来一老者的声音:“可是韩大人到了?”   转眼,便见一耄耋老者迈步而来,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他穿着一袭藏青色云纹袍子,花白的头发用一鹤形木簪簪住,全身形容一丝不苟,腰间佩玉,两袖清风。   “老师——”白衣少年见那老者,深深一揖道。老者点了点头。   “杨大人——”韩乔上前,朝那老者行了一礼道。   “韩大人——”老者还礼,又见一旁无名站立在侧,忙恭敬道:“无名大人——”   “老先生,无须多礼。”无名朝他又行了一礼道。   杨文见一旁的青衣男子和身着水色袍子的女子,笑了笑道:“这可是韩大人所提的苏公子?”   “正是。”韩乔笑着引荐道:“苏公子,这便是杨文杨大人。”   苏青禾走上前向那老者行礼道:“见过杨大人——”   “公子太多礼了,老夫早听过公子的美名,莫老说苏公子要来学府授琴,老夫还不信,如今看到公子才知是真的。”杨文看向苏青禾的眼中是深深的赞赏。   “这位是?”杨文看过苏青禾,留意到他身侧一袭水色袍子的女子,面上蒙着轻纱,瞧不真切。   “这是我的朋友,渥丹。”苏青禾笑了笑,答道。   “见过杨大人——”渥丹上前来,笑着福了福身道。   杨文点了点头,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渥丹道:“姑娘气质不凡,倒与老夫许多年前见过的一女子有些相似。”   “哦?”韩乔本就瞧渥丹不一般,这下听到杨文也这般评价,好奇起来。   “都是陈年往事了,想必那女子活着如今也与老夫差不多岁数了。”杨文哈哈一笑道。   “不知是怎样的女子竟能教老先生记挂这么多年?”无名突然开口问道。   被这么一问,杨文陷入了沉思,他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好像整个人都回到了年少时:“那年老夫十七岁,准备去重尨求学,孟夏之际才到富阳城,正赶上城中‘香妃盛会’,那女子站在人群之中,面上蒙着轻纱,一双眉眼纤细绵长,朝你那样若有若无的一瞥,就像是在你心头种上了一朵花。”   渥丹听杨文这么一说,一愣,再看向杨文的眼中已有几分思索。   “杨大人,就再没有遇到过那女子?”韩乔问道。   “只此一面,再未遇到。”杨文收回思绪,怅惘道。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渥丹道:“今日见到姑娘,方想起故人。”   “无妨。”渥丹浅浅一笑道。   “大家也别站着了,来,坐下喝茶——”杨文道。   众人依言一一落座,白衣少年上来一一倒茶。   喝到第三杯茶,苏青禾道:“杨大人,苏某想先去看看学舍。”   “也好,宁逸你先领苏公子和渥丹姑娘往师舍那边将行李放下,再领他们参观下学府。”说着,杨文又朝苏青禾道:“老夫还有事,就不陪公子了,公子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随意即可。”   “好,多谢。”苏青禾站起身来,拱了拱手。   韩乔那边也朝杨文行了一礼道:“杨大人放心,韩某会陪着苏公子的。”   “好,那便辛苦韩大人了——”杨文拱了拱手道谢。   “无名,你呢?”渥丹回头看了一眼无名,问道。   无名道:“我找杨老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们了。”   如此,在宁逸的陪同下,苏青禾、渥丹和韩乔三人往师舍而去。   宁逸、苏青禾在前,渥丹和韩乔落在后面。   渥丹小声问向韩乔道:“韩大人,我方才见那园子与府中其他地方颇为不同,这是为何?”   韩乔低头看向她道:“那是杨大人的私宅,为了方便授课,才建在这宗学府中。”   “原来如此。”渥丹点了点头,又问道:“我们这一路所见学生并不多,这是为何?”   韩乔一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宗学府内也分等级,只有资质上佳的学生才会在此处求学,其他资质一般的则在城中宗学府旧址入学。”   “竟是这样。”渥丹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这样因材施教的法子还真是别出心裁。   “那这里有多少学生?”渥丹问道。   韩乔伸出两根手指。   “二百?”渥丹问道。   韩乔摇了摇头,两根手指再晃了晃。   “二十?”渥丹追问道。   韩乔点了点头道:“其中男子十五人,女子五人。”   “到了——”宁逸站在一回廊处,对着渥丹和苏青禾道,尔后又指了指回廊两端道:“左边是男舍,右边是女舍。”   话说着,便见一黄衫女子从右边厢房走了出来,她见宁逸一群人道:“宁逸,你怎么来了?”   宁逸看到她,施了一礼道:“叶老师,这是新来的琴师苏公子。”   那黄衫女子见苏青禾一身青衫,模样清俊,气质出尘,眉眼生得婉约,便笑着道:“苏公子,我叫叶诗,是宗学府的女红老师,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苏青禾向她回了一礼道:“姑娘客气了。”   “叶老师,这位是渥丹姑娘,是苏公子的朋友,也要暂住在学府里,还麻烦您带她过去。”宁逸道。   “好,渥丹姑娘,请随我来吧。”黄衫女子朝渥丹柔柔一笑道。   渥丹见她长得可亲,便走过去道:“麻烦叶姑娘了——”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了回廊尾,拐了个弯,去了女舍。   苏青禾有些不放心,朝着那边又看了看,才抱着琴跟了宁逸去了男舍。   渥丹随着叶诗来到了女舍,在其中一间房歇下,她刚整理了下包袱里的东西,便听有人叩门道:“渥丹姑娘,我是叶诗——”   “叶姑娘,稍等——”渥丹将东西收进箱笼里,才走过去开门。   “渥丹姑娘,我给你送些凝香露来,这里夜间多蚊虫,擦点凝香露好入睡。”叶诗手中拿着一个细长的瓷瓶道。   “谢谢。”渥丹朝她感激一笑道:“你唤我渥丹就行了。”   “那你也就叫我叶诗就好了。”叶诗浅浅一笑道。   “好,叶诗。”渥丹接过她手中的瓷瓶,放到了桌上。   又走到窗边,提起茶壶道:“我给你沏茶——”   咦?没有水?渥丹提着茶壶的手一轻,皱了皱眉。   叶诗见状,上前道:“学府里喝的都是泉水,我带你过去。”   “好。”渥丹笑了笑,提起茶壶,跟着叶诗出了门去。   叶诗带着她,穿过回廊,又经过一座花园,出了花园往东,越走越偏僻。   循着青石板路,一直向前,直到没路了,才见一座矮小的山石,山石之上摆放着一节一节的竹筒,泉水正从那竹筒里流出,竹筒的尾端下方摆着一个收集泉水的木桶。   “就是这里了。”叶诗指着那竹筒道。   渥丹将茶壶放在竹筒下方,接满一茶壶的水,就要往回走。   忽见那山石之上,有一条卵石小路,一路蜿蜒不知去向何处,便好奇道:“叶诗,那上面也有屋子?”   叶诗抬起头,看了一眼道:“那可是宗学府的禁地,没有杨大人的允许,谁都不能入内。”   “哦?这么神秘?”渥丹又看了一眼那卵石小道。   “也不是,那上面是卫公子的住处,所以特殊了些,寻常人不得入内。”叶诗说道这里眼中一片爱慕。   “卫公子?他住在这里?他不是有自己的府邸吗?”渥丹不解。   “是卫公子的别苑。好了,渥丹,我们快回去,我都渴了。”叶诗说道。   渥丹便不再追问,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回了女舍。    第61章 饮和 - 冷香记 - 未知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床铺上柔发如云的女子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却听有人敲门,声音着急:“渥丹——渥丹——”   床铺上的女子先是往被窝里又钻了钻,让被子盖住了半张脸,却忽然又惊醒,猛地坐起。   她眉头皱着,唇梢有些薄怒,这谁大清早打扰自己睡觉:“谁?”   “渥丹,是我——叶诗——”门外的身影高声道。   “啊!叶诗,是你啊,怎么了?”渥丹立马把声音放柔道。   “我来叫你一起去饭厅用早膳,晚了过去可没有吃的了。”叶诗道。   “啊!”渥丹立马起身下了床,给叶诗开门道:“叶诗,你先等下我,我马上就好。”   叶诗进了门,便见一女子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头发有些凌乱,似刚睡醒。   她此时面上并未蒙轻纱,侧脸对着自己,露出一张如芙蓉花般美丽的脸来。   可偏那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眸中神情却有些清冷,让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淡淡的光华中。   “叶诗,你先喝杯茶。”话说着,渥丹已温了茶,倒了杯递过来。   “啊!”那茶杯摔在了地上,叶诗手上被滚烫的茶水烫得一片通红。   “对不起,对不起。”倒是叶诗先道歉起来,原来她方才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渥丹。   却不料渥丹转过身来,露出另外半张脸,鲜红的蛛网般遍布其上,实在是可怖。   也不怪叶诗分了神,如此一吓,茶杯方才落地。   “没关系。”渥丹已用帕子捡起了碎瓷片,她尽量低着头,不想再吓着叶诗。   叶诗有些不好意思道:“渥丹,你快去收拾,我在这里等你。”说着抢过那包着碎瓷片的帕子。   “好。”渥丹说完,走到屏风后,就着铜盆中的水洗了一把脸。   又拿起衣架上那件茶白色轻衫换上,腰间系上一枚剔透的双凤琉璃佩。   才在梳妆台前坐下,她对着铜镜用一桃木梳轻轻将长发挽起,而后松松地用发带系住。   那发带十分精致,边缘绣着清新雅致的藤蔓,发带两端则坠着小巧的同色琉璃白茶花。   收拾完,又从匣子里取出一方轻纱蒙住面,才站起柔声道:“叶诗,我们走吧。”   如此,收拾妥贴的渥丹站在叶诗跟前,叶诗看傻了眼,心中想道,这女子怎么气质变化如此之快?方才还宛如清晨露水下悄然绽放的芙蓉花,这会就变成了山中静静开放的白茶。   “叶诗,走吧。”渥丹见她走神,再次提醒道。   “啊,好。”叶诗回过神来,朝着渥丹笑道。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厢房,叶诗今日着了一件绿沈色的长裙,她容貌清秀,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窝,她不笑的时候你便觉得她是笑着,她若笑了,你只会觉得连阳光都格外灿烂了。   渥丹看着叶诗,她很喜欢这个女子,待人真诚,温和有礼,就像园子里的凌霄花,有一种不一样的美丽,偏对方又心细,不知不觉自己便被对方照顾着了。   两人一路走着,出了回廊往前,穿过花园,又往左走,才见一处高高低低的建筑。   那建筑旁有十来株古树,看着大部分应该有百年之上,绿荫遮盖,一片幽静之感。   叶诗却不带她往那边去,而是绕过那些树,到了后面。   如此方见林后出现一两进的厅堂来,前厅的匾额上写着“饮和食德”。   渥丹看了看,甚觉有趣,这“饮和”乃是出自《庄子》:“故或不言而饮人以和”,“食德”则出自《周易》:“六三,食旧德”。   叶诗扯了扯渥丹的袖子,提醒她道:“我们快些走吧。”   渥丹这才随着她往内堂去,到了内堂,只见里面有序地摆放着长桌长凳。   墙面上挂着一幅字:“不语”。   此时,长凳上皆坐了人,有男有女,却是清一色的白衣,腰间坠着一块白玉牌。   渥丹在人群里扫了一眼,才看见角落里的一身青衣的苏青禾,便朝他轻轻唤道:“青禾——”   话音未落,众人齐刷刷地抬起头来看向她。   渥丹吓了一跳,众人也不例外,眼中是一致的惊愕。   这女子是人是鬼?是仙是魔?   一领茶白色的轻衫,好似带来了山间的清露,轻轻一嗅,袅袅的花香好像就在鼻尖。   没有人怀疑,轻纱之后,那女子纤长的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到了众人的心底。   好像一块石子落在了湖中,荡漾起丝丝涟漪……   她发现众人都瞧着她,轻轻挪动步子,来到了苏青禾旁的凳子上坐下。   此时却听一男声兴奋地从门口传来:“渥丹——渥丹——”   渥丹刚从众人打量的目光中平息过来,又听有人唤她,偏那声音还十分耳熟。   转眼,一人影便到了跟前,拉起了她的胳膊道:“渥丹,你怎么在这,让我好找。”   渥丹抬眼一瞧,不是云魂是谁。   华丽到耀眼的袍子,万年不离手的羽扇,弯如虹月的双眼,放荡不羁的笑容。   对,还有分分钟钟欠揍的话。   苏青禾似也不喜他,眉头蹙起,默默喝着碗中的粥,不知是不是在生他当日带走渥丹的气。   可是他那人,你又不能气他许久,渥丹一看到他那如少年般的容貌,又只好双手投降。   谁让有些人就是长得这么纯良无害,欺骗大众。   众人见云魂的到来,忙站起身来行礼道:“国师大人——”   云魂摆了摆手道:“你们吃,你们吃——”   众人这才又坐回位置上,埋头吃早点。   叶诗推了推渥丹的手肘,小声道:“你认识?”   渥丹朝叶诗点了点头,才向着云魂道:“你找我做什么?”   “你快跟我走,晚了就来不及了。”云魂二话不说,拉着渥丹就要走。   却不料苏青禾站起身来,拿开他那只手道:“国师大人,不知你找渥丹何事?”   渥丹见苏青禾面上不喜,又看云魂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嘴边挂着嘲讽的笑容。   云魂转身摇了摇羽扇眯着眼道:“我找渥丹,与你何干?”   苏青禾一时语噎,竟不知如何回他,场面变得尴尬起来。   渥丹见状,忙上前挡在两个人中间,又朝着苏青禾道:“青禾,我去去就回。”   苏青禾见渥丹眼中恳求,才平复了下心中的情绪道,柔声道:“那你小心些。”   云魂听他这么一说,嘴角扬起,有些不高兴,鼻子里哼哼两声,正要开口说话,被渥丹转身狠狠一瞪,硬生生把话又咽回了肚里。   安抚好苏青禾,渥丹才走到云魂身边,一笑道:“国师大人,我们走吧。”   云魂看着她这笑容,可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毛,弱弱地应了一声:“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外厅,往来时路去。   渥丹走在云魂身侧道:“你一大清早找我做什么?”   “请你吃好吃的~”云魂神秘一笑道。   “好吃的?”渥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看向云魂的眼神也不觉多了几番思索。   云魂什么性子,什么脾气,这几日她可算是全见着了,撒泼耍赖厚脸皮,比谁都厉害。   “城中一品居的梅花糕、椰品小酥、豌豆黄、牛乳糕、脆皮饼、水晶酥,三月红、花雕酒、尧山醉鸡,东哥地龙羹……”云魂摇羽扇数着名字,一脸陶醉。   渥丹却听着觉得越来越不着调,便问道:“这大早上吃醉鸡,喝花雕?”   云魂摇着羽扇的手一停,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反正是好吃的,平日吃不到的。”   渥丹一笑,也不深究这个问题了:“那我们现在去哪?”   “你跟着我走,一会就到了。”云魂还是一脸神秘道。   他也想告诉渥丹,可总怕对方会拒绝,毕竟小隐那人……还是在那个地方。   没走多远,渥丹便觉得有些眼熟,昨天好像来过这里。   可不是,那矮小的山石,山石之上铺着竹筒,竹筒延绵向下,不断往木通里滴着泉水。   “你要带我去那?”渥丹看了看那条卵石小道,想起昨天叶诗的话,寻常人是禁止入内的。   “走啦,一会就知道了。”云魂干脆拉着她的胳膊,一个纵跃就落在了那卵石小道上。   还没走很远,便听一个冰冷的男声:“谁?”   一道白光,转眼便到了跟前,又生生地收住。   一个潇洒的回鹮,一黑衣男子提剑立在了原处。   白银面具,露出的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带她来的。”云魂摇着羽扇,笑着向无名道,转而又四下张望:“小隐呢?”   “公子还未起身。”无名背过身去,冷冷回道。   “都太阳晒屁股了!他还不起床!!太懒了!!”云魂一惊一乍道。   无名回头瞪了他一眼,凶道:“小声点,昨夜公子丑时方睡下。”   渥丹跟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俩说话,暗想卫隐昨夜竟宿在了这里。   无名的目光落在了渥丹的身上,见她眉头深锁:“渥丹姑娘,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渥丹听无名问他话,回过神来,嫣然一笑道:“嗯,这里的环境和人都不错。”   “那当然,这里可是我们小隐设计的~”云魂朝渥丹眨了眨眼睛,调侃道。   渥丹顿时不想理他,闭上嘴,视线生生越过他,向前方看去……    第62章 梳发 - 冷香记 - 未知   卵石小道的尽头是一两层小竹楼,别无装饰,唯搂前挂着枚风铃。   有清风拂来,铃铛发出细碎的清响,远处山里不时传来几声鸟鸣,一时觉得周遭真是清幽无比。   渥丹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怅惘,此间景致模糊,她仿佛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重尨,回到了南苑。   好像一回头,便能听见练剑归来的归荑朝着自己一笑:“姐姐——”   “无名——”楼内传来一慵懒的男声。   渥丹回过神来,唇间滑过一抹失落的笑容。   无名快步向楼内走去,渥丹和云魂紧跟其后。   “你去哪了?”那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   “国师大人来了。”无名候在楼梯处,恭敬道。   渥丹站在无名身侧,看着那男子由竹楼拾阶而下。   他的长发散落在肩上,穿了一身家常的中衣,面上容色有些憔悴,正是卫隐。   卫隐闻声抬起头来,目光从云魂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了渥丹身上。   他眼中闪过一抹错愕,却也只是转瞬间的事情,又恢复如常道:“你怎么来了?”   话自然是对着云魂说地,云魂却当做没听到,侧了身子看向门口,手中摇着羽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渥丹心中只觉纳闷,这是什么情况?于是暗中扯了扯云魂的袖子,眼神示意他感赶紧答话啊。   谁知云魂却好像故意装作看不懂,皱了皱眉头,一脸无辜地样子。   卫隐见云魂不说话,便看向渥丹道:“姑娘,可是随他一同来的?”   渥丹望着他,点了点头道:“国师大人说要请我吃好吃的,硬拉了我来。”   云魂听了她的话,干咳了两声道:“饭厅的早点太差,我怕渥丹吃不习惯,就带他来你这了。”   话说着,云魂又朝着楼上张望,好像在找着什么人。   卫隐好像知道他的小心思,淡淡道:“你来的不是时候,她今日并未过来。”   只这一句话,云魂便像个霜打的茄子般蔫了,长长叹了口气:“她不是每次都会随你来的吗?”   她?她是谁?云魂说的这话好暧昧。渥丹心中纳闷,看向卫隐的眼神多了些思量。   卫隐在椅上坐下来道:“一向是我喝多了,无名才会请了她来做早点,昨夜我并未喝多,她怎会来?”   云魂都有些诧异地多看了几眼卫隐,这家伙今日是怎么了?平时遇上这种事情,他可是最懒得解释得。   渥丹听卫隐这么一说,不知为何,心头长舒了一口气。   “你不早说?!”云魂有些埋怨道。   “你不请自来,我怎知道?”卫隐一笑道。   “公子——”不知何时无名出了门去,此时端了一铜盆进来,铜盆中放着清水,边上搭着一块手巾。   他刚放下铜盆,就听卫隐吩咐道:“你去杨大人的府里请厨房的肖叔过来,让他帮忙做些早点。”   “可是,公子——”无名看了看铜盆,面上有些为难道。   “顺便和杨大人说,我今日过去与他一同用午膳。”卫隐道。   无名只得领命出去,可刚跨出门,便听到卫隐又唤他道:“记着是五个人。”   “五个人?”云魂一脸纳闷,他怎么数来数去,也只有三个人,小隐,渥丹,自己,还有谁吗?   卫隐却不理他,伸出左手鞠了一捧水洗了洗脸,尔后拿起一旁的手巾丢到水里准备弄湿拧干。   渥丹见他一只手实在是不方便,于是走上前去帮着拧干了手巾,又递过去道:“公子,请用。”   卫隐朝她看了两眼,没有说话,接过了手巾擦了擦脸后,又站起来沉声道:“你随我过来。”   渥丹不知他要做什么,依言跟了过去。   只见卫隐走到屏风后,屏风旁是一木质落地衣架,衣架上挂着一件松花绿的袍子,一条帛玉腰带。   渥丹了然,这是要更衣,于是取过那袍子搭在臂弯里,又走近了卫隐,柔声道:“公子,请抬起手臂。”   这袍子穿起来有些复杂,也或许是她太过笨拙,穿上袍子用了一盏茶的功夫,系那根腰带又更费劲了。   她的手环过卫隐的脸,她低着头,却不知为何脸一红,还好有面纱挡着,心跳的好厉害,却又不明白为什么。   终于把那帛玉腰带系好了,卫隐又递过来一枚香囊。   渥丹接过来,正要系到他腰间,一闻有些熟悉,是清水香。   她皱了皱眉,将那清水香放到鼻尖又轻嗅了两下道:“公子平日还是少用它。”   “为何?”卫隐见她拿着香囊,眼波一转问道。   “这香的制法可是我上次与公子讲的将香料放入檀木制的茶杯之中?”渥丹问道。   “正是,有何不妥?”卫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   “清水香本是为了解酒后宿醉才佩戴其间,起提神醒脑之用。虽说染了些檀木香气,却并不能治本。公子若是为了安神而用,还是换一味香好。”渥丹解释道。   “只是卫某平日用习惯了,这一日不用,倒有些……”卫隐笑了笑道。   “不如这样?等我回去给公子调一味香,公子若是喜欢,再替换下来也不迟。”渥丹建议道。   “也好,那就辛苦你了。”卫隐看着渥丹的眼中别有深意。   方才的香是前日海边回来,他派人请了调香师到府上调配的,确实是他寻找了多年的清水香味。   无名不在,渥丹替卫隐更好衣,又要帮忙梳发,可她从未替男子梳过发,于是拿着梳子傻傻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云魂在一旁见状,走上前来道:“渥丹,你可不要便宜了他,梳头这种事,我来!”   话说着,他推了推渥丹,自告奋勇地接过梳子替卫隐梳起发来。   渥丹一笑,让开道来,卫隐坐在铜镜前苦笑一声道:“国师大人,你可手下留情。”   “小隐,你说什么呢?这天底下有我云魂办不到的事情吗?”云魂撇着嘴道。   卫隐却是不信他,语气有些央央道:”也许,还真有——”   话音未落,渥丹只见卫隐的嘴角狠狠抽动了一下,再看云魂拿着梳子似乎扯到了他的头发。   看着卫隐吃痛忍耐的表情,渥丹竟一时有些不忍,还是上前道:“云魂,还是我来吧。”   云魂也正苦恼,这头发怎么这么麻烦,自己平日都是府中的婢女梳得,可从来没给别人梳过。   他见渥丹过来,乐得假手,好像丢了个烫手山芋道:“那你来——”   于是,等无名带着肖叔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铜镜前,一男子端坐,他的身后一茶白色轻衫女子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木梳。   每一下都轻柔无比,男子如绸缎般乌黑的长发滑过女子细白青葱是手指,最后落在肩上。   女子挽起他的长发,留下两撮不多不少的头发编成小辫,又将剩余的长发一同束起,才戴上玉冠。   此时镜中的男子,虽容颜平淡,眉眼间却有股不怒自威地神态,他唇角挂着笑容,依旧是那般潇洒的风采。   也许,有的人便是这样,虽没有惊艳绝世的容貌,却自有一种他人怎么都效仿不来的气度,教人移不开目光。   “好了。”渥丹满意地一笑,收起梳子,退到一旁。   卫隐站起身来,朝着她淡淡一笑道:“谢谢。”   那边无名见状,忙上前来回禀道:“公子,肖叔来了。”   那是一胖胖的中年男子,身上还穿着厨房里的衣裳,应是急急忙忙被人拉了过来。   “见过卫公子——”肖叔朝卫隐恭敬地就要叩下头去。   卫隐上前,一手扶起他道:“肖叔,麻烦你了。”   “不麻烦,公子想吃些什么?”肖叔站起身来,乐呵呵地问向卫隐。   “梅花糕、白玉酥饼、桃花心……”云魂凑上来,报了一串的名字,眼中放着光。   却听卫隐打断他,朝着肖叔道:“清粥小菜,外加一份桂花糯米藕。”   “是,公子。”肖叔领命退去。   渥丹心中纳闷,那桂花糯米藕她可除了卫隐从未与旁人提起过,昭国特有的小食,星云城的人也会做?   “桂花糯米藕?那是什么?”云魂见卫隐报出这名字,一下子来了兴趣。   “你问渥丹姑娘吧。”卫隐一笑,走到了里间。   那是一间书房,门开着,从渥丹的角度隐约可见一堆折子。   只见卫隐在椅上坐下,拿起一本折子,又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笔,细细批阅起来,他的神情十分专注,似早忘了外间的事情。   那边云魂凑到渥丹身边道:“渥丹,桂花糯米藕那是什么啊?”   谁知,渥丹却不理他,一双眼睛看向书房,不知在想着什么。   云魂有些不高兴,眸子一动,贴在渥丹耳边轻声道:“渥丹,你莫不是看上我家小隐了?”   渥丹一愣,陡然站起身来,椅子一动,把无名都吓了一跳。   云魂不知她反应这么大,再看她眼中神色复杂,一时竟有些瞧不准。   书房里的卫隐手中批阅着的笔也一停,不知他是不是也听到了云魂的问话。   “你胡说什么。”渥丹眼中终是漾起了一分薄怒。   云魂讪讪一笑,装作去煮茶,离了渥丹远远地。    第63章 早点 - 冷香记 - 未知   竹楼前,桌上摆好了清粥小菜,还有热乎乎的桂花糯米藕。   云魂不待卫隐从书房出来,便坐到了位置上,拿起筷子要夹那桂花糯米藕。   却见渥丹拿了根筷子一敲他的手背,打断他道:“等一下。”   云魂见状,摆了摆手道:“不用等他,我们吃。”   话说着,他又要去夹那桂花糯米藕,却见有人更快,装着糯米藕的盘子就这样消失在了桌上。   云魂望去,正是无名,他小心地护着那盘糯米藕道:“公子还没吃,你不许吃。”   “无名,你是要造反了吗?!”云魂气急,拿着他那把羽扇就欺到无名跟前,可与无名对视不过一秒,就败下阵来道:“算了算了,我不与你计较。”   “怎么了?”是卫隐的声音。   “没事,没事。”渥丹忙掩饰道。   云魂撅着个嘴,很不高兴道:“欺负人。”   “哦?这星云城竟有人敢欺负我们的国师大人。”卫隐故意装作好奇道。   “一丘之貉!”云魂转了个身,不理卫隐。   渥丹笑了笑,这云魂真是个孩子的性子,一会还是让让他好。   这边想着,突听卵石道上传来脚步声,依稀飘来一股酒香味。   渥丹正纳闷,却见无名眼中神色颇为复杂,同时无声无息地将那盘桂花莲藕放回桌上,一个箭步往林间去了。   那边卫隐的眉头轻轻蹙了下,渥丹正奇怪,又多看了一眼,可是方才的蹙眉好像是自己看错了一般,此刻卫隐笑得一脸温和,还给云魂碗里夹了一块桂花糯米藕。   不一会,见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往竹楼而来。   前面的是一紫衫女子,笑靥如花,明眸善睐,长长的头发挽成流云髻,耳上坠着小巧的明珠,腰间则系着一枚流光溢彩的青雀佩玉。她手里提着一坛美酒,莲步千千,缓缓而来。   “月轻?!”云魂看到她,很是惊喜,倏地站起身来,就迎了上去。   “国师大人――”月轻朝他福了福身,嫣然一笑道。   云魂一边与她搭话,一边盯着她手中的酒坛,那目光就像黏在了上面。   无名跟在月轻身后,一双眼睛先是看了看卫隐,又看了看渥丹,才垂下头来。   只见月轻走到卫隐跟前,福了福身行礼道:“月轻见过公子――”   “月轻姑娘,今日怎有空来宗学府?”卫隐放下筷子,笑着问道,他的语气有些生疏。   月轻却没注意到,还是像往常一般,站起身来将那坛子酒放到桌上后,就在卫隐身旁坐下:“杨夫人年初找我订的桃花酒酿好了,我便亲自送了过来。正好听夫人提起公子宿在别苑,想着便过来看看,不只是否有打扰到公子?”   “无妨。”卫隐一笑,淡淡道。   云魂凑过来,坐到了月轻的旁边,渥丹看了看,便在既不挨着卫隐也不靠着云魂的位置坐下。   站在一旁的无名便尴尬了,这叫他如何是好,云魂和渥丹中间有个位置,渥丹和卫隐中间也有个位置。   云魂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使劲朝着无名瞪着眼睛,他可不想和这个面具冰块不解风情冷酷无情男坐在一起。   渥丹见月轻与卫隐低声说着什么,卫隐面上淡淡一笑,两个人的举止看着有些亲密,再想起当日酒楼云魂、卫隐、月轻三人同一包厢,心中更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月轻见无名煎熬状,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道:“无名,你坐我这吧。”   直呼其名,渥丹心中一愣,面上却未表现出来,仍旧是静静坐在一旁。   无名见月轻要给她让位置,赶紧摆摆手,咬了咬牙,坐到了云魂的 另一边,紧挨着渥丹的位置。   云魂是一脸的不高兴,半个身子侧过去,脸只对着月轻,故意装作不看无名。   无名方才一直觉得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说不出来的压力,现在落座方觉压力大减。   “公子――奴才这便回去了――”肖叔还是来时模样,此时过来和卫隐请安告退。   却见卫隐笑了笑,目光中一片和煦道:“肖叔,不如坐下来一起用些?”   肖叔忙摇头推辞,正要开口拒绝,忽撞上卫隐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卫隐很满意地站起身来道:“肖叔,你坐我这吧。”   坐在他身边的月轻一愣,看向卫隐的目光满是疑惑。   却见卫隐将位置让给了肖叔,自己在渥丹的身旁坐下。   无名垂着头,眼角余光瞥了瞥渥丹,只见渥丹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云魂此时抬头看着天,好像在认真研究天上哪朵云生得好看,猜测着转眼又会变成了什么样子。   气氛有些诡异,当事人都不说话,只有卫隐夹起一块桂花糯米藕到肖叔的碗里道:“肖叔,你试试。”   肖叔却未察觉到场中的变化,憨憨地夹起一块放到嘴里,咀嚼了下笑着赞道:“好吃,好吃。”   卫隐这才又夹起了一块,众人看着他的筷子,他笑了笑,最终将那块糯米藕送到了云魂碗里。   渥丹离开昭国后就再没有吃过桂花糯米藕,拿着筷子的手跃跃欲试。   卫隐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了一道笑容,夹起一块莲藕放到了渥丹碗里。   “谢公子――”渥丹迟钝了下,回道。   “月轻,你也尝尝――”卫隐对着月轻说道。   月轻以为他要给自己夹糯米藕,拿起碗等着,却见卫隐只是夹了小菜放在碗里,喝起粥来。   她心中莫名地有些失落,抬起眼看到了吃着糯米藕的渥丹,轻纱遮面,只露出了一双眼,只是似乎有些眼熟?   云魂好像总是能这样恰到好处,卫隐简直怀疑他是故意的,只听他漫不经心道:“月轻,你有没有发现渥丹和你很像?”   月轻拿着筷子的手一滞,面上表情一僵,又深深看了一眼渥丹,朝着云魂求问道:“国师大人,以为如何?”   “渥丹的容貌虽不及你的艳丽,可她那双眼睛与你有八九分的相似。”云魂摇了摇羽扇,品评道。   渥丹正埋头吃糯米藕,满嘴的桂花香甜正叫她心醉,却忽听有人提起她的名字,便抬头望去。   “月轻,你可是有什么失散的妹妹?”云魂又想起什么好玩的,凑近道。   “不曾有。”月轻看了看渥丹,眼中神色不禁凝重起来。   无名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透明人。   渥丹此时方听明白两人是在讨论着自己,遂放下筷子道:“我瞧国师大人也有些眼熟。”   “哦?哪里眼熟了?”云魂听渥丹提他,顿时被吸引过来。   “不告诉你。”渥丹却是神秘一笑,继续夹了一块糯米藕放在碗里吃起来。   对付云魂,你不能与他缠,他的缠功简直天下无敌,你只能吊着他,让辗转不眠最好。   云魂像是被嘴里的糯米藕噎住了似地,眼睛中闪过一抹怨念,他知渥丹一定是报复他。   卫隐见这两人议论着渥丹的容貌,笑了笑,又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糯米藕,淡淡道:“我已去信给未远,他不日就能回到星云城,到时候渥丹姑娘的容貌不出意外应是能恢复的。”   渥丹嘴里正吃着糯米藕,听卫隐这般不紧不慢地说来,一噎,呛住了。   坐在她身侧的无名,赶紧站起身来,给她拍了拍后背,又递过去一方帕子。   缓过气来,渥丹才不好意思道:“方才吃得太急了。”   “我又不和你抢,渥丹,你慢慢吃――“云魂也凑过来,拿开无名的手,要给她继续拍背。   渥丹却是忙站起来,笑着道:“不劳烦国师大人了,我没事了。”   那边卫隐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他似乎心情很好。   “也不怪渥丹姑娘吃得急,公子做的这桂花糯米藕实在是太好吃了。肖某在后厨干活这么多年,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桂花糯米藕。”肖叔凑过来安慰道。   话音未落,月轻、云魂、无名、渥丹都傻了眼。   “小隐,你还会做菜?”云魂仍是不信,脸上写着大大的怀疑。   卫隐不表态,继续喝着碗里的白粥,好像没听到肖叔的夸赞般。   “公子――”月轻口里喃喃,手中却一夹了一块桂花糯米藕,入口有桂花的清香,有糯米的软糯,更重要的是那莲藕不软不硬,起到好处,混着糖汁,教人吃起来后就停不下筷子。   无名更惊,那日海边回来,公子只是交代他去寻了些食材来放在别苑,却未说要做什么,难道他早就知道今天云魂要来,渥丹要来,月轻也会来?可是公子又是什么时候进地厨房做的这道桂花糯米藕,他竟不知道?   无名哪里知道,卫隐可根本没料到月轻会来,所以心头才会有些不悦。   “很好吃。”渥丹看了看碗中的桂花糯米藕赞道,她看向卫隐的目光多了几分好奇,这个人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   正当众人若有所思之际,卫隐已喝完了面前的白粥,站起身来要往书房去,却见他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对无名吩咐道:“你一会送渥丹姑娘回去。”    第64章 无名 - 冷香记 - 未知   渥丹在卫隐那用完早膳,无名便奉命送她回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无名是个闷葫芦,一路都不说话。   渥丹本是个话少的人,可回去的路有些长,没有云魂那个话唠在,竟有些不习惯起来,于是她转身对无名笑了笑道:“就送到这吧,我认识回去的路,不用麻烦大人了。”   “不行。”无名斩钉截铁道,又停顿了下,缓缓道:“姑娘叫我无名就好。”   渥丹看不见他面具后的表情,心想这人真是个呆子,叹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   可是没走出去多远,无名却又主动开了口道:“我从未见公子亲自下过厨。”   “什么?”无名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渥丹听得一头雾水。   待她停下来一脸疑惑地看向无名,无名却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从她身边走过。   渥丹稍作停留,略略想了想,追上去道:“你是说这是卫公子第一次下厨?”   无名没有说话,只是点点了头,尔后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渥丹哪里赶得上他的步子,心里说不出的有些恼:“你慢一点――”   无名突然刹住了脚步,转头看向渥丹,方见她眼中是半恼半笑,竟一时懵住了。   “我让你慢一点――”渥丹追上来,舒了口气,解释道:“饭后适宜慢走,不适宜疾行。”   “我走得很慢。”无名竟然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对着渥丹说道,面具上露出的那双眼里写着深深的无辜。   渥丹顿时觉得无比心塞,自己方才怎么会觉得他是个呆子,果然和云魂在一起久了的人都差不多德行。   “你方才与我说什么?”渥丹岔开话题道,她可不想在这个谁走得快还是慢的无聊问题上纠缠许久。   “方才?”无名想了想道:“你来竹楼,公子没有生气。”   “生气?为什么?”渥丹不解,看着无名问道。   “因为那是公子的别苑,寻常人不得入内。”无名道。   “月轻姑娘也经常去吗?”渥丹想了想,问道。   无名先是愣了一下,想了下才答道:“极少。”   “可是我见月轻姑娘似乎和云魂很熟?”渥丹没有提卫隐的名字,可是她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布衣人影。   无名放慢了脚步,解释道:“月轻姑娘酿的酒在星云是千金难求,而国师大人爱喝酒,所以才会与她关系十分好。”   “那卫公子呢?”渥丹缓缓问道。   “公子与她――”无名想要说什么,却好像又突然想了什么,说了一半的话,才又接着道:“还好。”   还好是多好?渥丹被无名这个答案弄得是哭笑不得。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月轻姑娘和卫隐很是熟稔,否则方才月轻在竹楼前也不会自然有余、恭敬不足。   只是卫隐的态度却有些不明朗,淡淡的有些疏离,却又很客气,像知己却似乎交情不够深,像朋友却又多了几分随意。   无名见渥丹脚下步子极慢,思绪有些游离,知她定是在想知己刚才的话,便补充道:“大小姐与公子关系更好一些。”   “大小姐?”渥丹想了想,脑海里飘过一个挥着长鞭的红衣女子:“白琅?”   “你也认识她?”无名有些讶异,渥丹竟知道她。   渥丹点了点头道:“刚到星云时在落凤台见过一面,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   “嗯。”无名点了点头,声音中竟有些叹息。   “怎么了?”渥丹捕捉到他情绪中微小的变化,便问道。   无名却是摇了摇头,又叹息了一声道:“可惜了大小姐。”   渥丹很少见他这般情绪起伏的样子,他通常出现在人前就是安静地待在在角落,成为卫隐的影子。   他不苟言笑,惜字如金,就像一冷冷的冰块,面具后他的喜怒哀乐你都看不到,就好像他的名字“无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强求不得。”渥丹笑了笑,开慰他道。   “渥丹姑娘,也这么认为?”无名不答反问道。   渥丹笑着点了点头,清晨的阳光从林间细碎的树叶间照进来,落在了她的眼里,漾起一片光明。   无名觉得好像突然有道光照进了自己的心里,想起多年前那个女子在大殿之上掷地有声,如神祗一般教人仰望的气度。   “今天天气不错。”渥丹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笑。   “嗯。”无名也随着她抬起头看向天空,湛蓝的天空,漂浮的云朵,耳畔掠过的清风,还有那女子身上的花香。   闭上眼睛享受着片刻闲适的无名突然开口问道:“如果有来世,姑娘愿意做什么,是清风,是云朵,还是一棵树?”   渥丹抬眼看了看无名,淡淡一笑道:“如果有来世,我还是我便好。”   无名似乎一惊,睁开眼朝渥丹望过来:“做人可不是烦恼?”   “自然是烦恼,”渥丹笑了笑道,又接着问道:“无名,你呢?”   “我想成为光,成为风,成为一片云……”无名眼中闪过一片光亮。   自由?他可是在渴望自由?渥丹深深望了一眼无名,心中有些触动。   随之,渥丹低头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枚珠子,犹豫了下走到无名跟前,将珠子塞到了他的手里。   “什么?”无名一愣,恍而摊开手一看,那是一枚流光溢彩的珠子,阳光照射其间,变幻出绚丽的色彩。   “送你的。”渥丹笑了笑道,她的眼中是一片柔软的温煦。   “哦?”无名又拿在手中把玩了会,还是瞧不出其间的奥秘。   渥丹解释道:“这是东湖中一种鱼的眼睛,传说它在水里便是鱼,离了水便会幻化成鸟,天地之大,任其遨游。”   “竟有这样的鱼?”无名惊讶道,眼中闪着光。   “嗯。”渥丹点点头,她看得出来无名很喜欢这枚珠子。   “为什么要送给我?”无名不再看那枚珠子,而是看向渥丹认真道。   “我朋友说有一天我会遇到一个问我来世愿做什么的人,我该把这东西送他。“渥丹笑了笑道。   “你这朋友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无名听到这里轩然笑道。   “我想,也许有吧。”渥丹脑海中闪过一个黑色劲装俏丽的女子身影。   “那我便收下了,多谢姑娘。”无名将那枚珠子放入怀里,拱手谢道。   “不客气。”渥丹笑了笑。   好像方才都是一个梦一般,收起笑容的无名又恢复到他一身冷冽的状态。   无名一直送她到回廊才折回别苑,这刚跨进厢房,便听有人唤她:“渥丹――”   渥丹回头一看,原来是叶诗,只是她身边此时还站了另外一个红衣女子,容色艳丽,肌肤如玉,正是那白琅。   “渥丹,我给你介绍,这是我表姐白琅。”叶诗走过来,对着渥丹介绍道。   渥丹浅浅一笑,已示行过礼:“见过白小姐。”   那白琅却是挑了挑眉,没有接话,看渥丹的眼神很是不爽。   站在一旁的叶诗有些尴尬,用手肘推了推她道:“表姐――”   白琅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渥丹姑娘,在这住得可还习惯?”   渥丹正纳闷,心想自己与这白琅第一次谋面,怎么好像结了深仇大怨似地。   原来,渥丹被请去别苑用早膳的事情,恰巧被来找叶诗的白琅知道了,她素日都不得允许去别苑,如今一个来历不明的舞姬都可以去卫隐的别苑,她心中怎能平复。方才再见渥丹蓦然回首,那双眸子像极了芊芊阁的头牌月轻,那个一天到晚黏着卫隐的青楼女子。   “多谢白小姐关心,有叶诗作伴,我在这住得很好。”渥丹淡淡一笑道。   “渥丹,我与表姐一会要去月老庙,你一起去吗?”叶诗凑过来问道。   “月老庙?”渥丹一愣,可她看着白琅明明不欢迎自己,便委婉拒绝道:“一会青禾可能找我有事,我还是不去了。”   “没事,我让人去和苏公子说一声,渥丹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嘛。”叶诗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故意装作没看到。   渥丹是真不想去凑这热闹,奈何叶诗一直扯着她的袖子一脸央求,实在不能再开口拒绝:“那好吧。”   “渥丹,我和你说凡是在月老庙结缘的夫妇今日都要去还愿,可热闹了,说不定你也会遇到如意郎君哦~”叶诗促狭一笑。   “我看是你想去找你的如意郎君吧~”渥丹见她眼中亮闪闪的,打趣她道。   “怎么会,我是替表姐去求的,表姐是吧――”叶诗眨巴着眼看向白琅。   却不料白琅不理她,独自一人走在前面,渥丹真是替叶诗叹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都还记得当日落凤台上,白琅被卫隐拒绝时的那份惨烈,世间女子哪个愿意这般被心上人冷酷拒绝。   渥丹忙朝叶诗使眼色,叶诗才掩了掩嘴,惊觉自己说错话。   叶诗于是上前摇着白琅的胳膊撒娇道:“表姐,你最会猜谜了,到时候可要帮帮我。”   白琅对自己这个表妹好像并没有那么坏,终还是耐不住她的撒娇,点了点头道:“好。”   叶诗见白琅应了自己,高兴地回头朝渥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渥丹朝她一笑,暗想,这去月老庙最好不要生出什么事端来才好。    第65章 白琅 - 冷香记 - 未知   月老庙在星云城闹市街区,而宗学府在城郊,这一行路途遥远,三人套了马车。   白琅不说话,全程闭眼小憩,叶诗也只好一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心中是无聊至极。   渥丹见她百无聊赖的模样,微微一笑,从袖子里取出一支凤蝶垂花簪子递到了她手里。   果然,叶诗双眼放光,拿着那支发簪爱不释手,小声道:“送我的?”   渥丹点点头,看着叶诗欢喜的样子,她心里也很高兴,这簪子还是刚来星云城时她在一首饰铺里瞧见的,本来打算是买回去送给秋萝的。   大概是叶诗太过激动了,车厢又小,挤了三个人,一点小动静都显得有些大。   白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先是扫了一眼叶诗手中的发簪,鼻子冷哼了两声,不过是一普通的簪子,也值得这般高兴。转而又看向渥丹,眼中流露出一丝厌恶之色,心想这女子真是会笼络人心。   渥丹却不知白琅心中想法,只当是自己与叶诗吵着了她,遂朝她抱歉一笑。   白琅见渥丹笑着看向自己,便目光一转,移向车厢外,好像方才什么都没看到。   可那叶诗却偏偏坐过去,挨着白琅显摆道:“表姐,你看这簪子是不是很好看?”   白琅这才不情愿地偏过头来,又看了两眼那簪子道:“你若喜欢,我明儿找陈师傅给你再打两支合欢簪。”   “陈师傅?”叶诗眼睛一亮,恍而又垂下脑袋道:“他手艺虽好,可收费也太贵了。”   “表姐送你的。”白琅挑了挑眉,对着叶诗道。   “啊!表姐,你太好了!”叶诗话说着,就对着白琅一阵撒娇。   渥丹原只觉得叶诗是个温柔有礼的大家闺秀,此时才发现她也是个会撒娇会生气的小女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具,无名的面具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青禾的面具是高傲疏离的姿态,云魂的面具是嬉笑怒骂恣意不羁,而卫隐的面具……渥丹突然想到他,竟一时拿不准,他的面具到底是什么?最近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卫隐那平淡无奇的容貌之后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渥丹,你帮我戴上。”叶诗坐到渥丹身旁,偏过身子笑着道。   “好。”渥丹回过神来,接过发簪就要插入她的发间,可转念一想,又不着痕迹地拨动了下玉指环,几许微小的香末转眼落在了凤蝶簪上。   “姑娘是第一次来星云?”白琅想起之前叶诗说她是随着苏青禾一起来的。   “嗯,这是我第一次来。”渥丹见白琅眼中尽是打量的目光,便不紧不慢回道。   “我见姑娘却是眼熟,连名字也有些耳熟。”白琅忽然一笑,眯着眼看向渥丹道。   “这同名同姓地应当也很多,不足为奇。”渥丹替叶诗又拢了拢散乱的几缕头发,才回道。   “我认识一个人与姑娘有八九分的相似。”白琅笑了笑道。   “可是芊芊阁的月轻姑娘?”一般女子总是不喜别人拿自己与旁人比较的,可是渥丹却似乎并不在意,她语气平淡地就好像在说今天早膳吃什么。   “姑娘也认识月轻?”白琅有些惊奇,她竟知道月轻。   “不算认识,今早在别苑见过一面。”渥丹淡淡一笑道。   “你在别苑见过她?”白琅追问道,她面上不喜,眼中不屑。   “表姐,她就是个狐媚子,你别生气。”叶诗想要过去拉白琅的手安慰她。   “她一个狐媚子都能进别苑,你的意思是说我连一个狐媚子都不如?”白琅怒道。   “表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叶诗忙摆摆手,不知如何解释,便求助地看向渥丹。   这月轻姑娘还真是白琅心中的一个结,她一个星运城城主的独生女,身份何其尊贵,容貌生得不说倾国倾城,却也是女子中的上上之姿,她若要寻夫婿,也必是要雷家那样的家世,雷珏那样的品貌才配得上。如今却比不过一青楼女子,她如何能不怒?   渥丹略思忖了番道:“今日无名与我说,卫公子与大小姐的关系其实要更好一些。”   “哦?”白琅有些不信,怀疑地看向渥丹,又道:“他可是一冰块,油盐不进,竟能与你说这样的话?”   渥丹点了点头道:“他说大小姐是个至情至性的。”   这话本是渥丹自己说得,此时为了安抚白琅,她便假意这是无名说得。   果然,白琅听了这话,面色微霁:“他竟这样说。”   “想来,卫公子也是这般觉得的。”渥丹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白琅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抬起眼看渥丹,竟一时也不觉得对方那么可恶了。   “表姐,我就说嘛,卫公子怎么会看重那个狐媚子。”叶诗一脸地不屑道。   “什么狐媚子?”白琅双眉一挑,看着叶诗道:“阿诗你也是叶家的女儿,注意身份。”   白琅态度转变之快,叶诗是始料不及,正是一脸茫然,却见渥丹朝她使眼色,让她不要再说。   叶诗便乖巧笑道:“表姐教训的是。”   白琅看向渥丹,淡淡道:“来星云,那月老庙是一定要去的。”   “对,渥丹你一定要去。”叶诗笑着附和道。   “是有什么说法吗?”渥丹不解道。   “月老庙有位老神仙,凡是去的人都可请他卜上一卦。”白琅解释道。   “对,不管你求什么都可以请他卜一卦,他的卦可灵了。”叶诗补充道。   “真有这么灵?”渥丹笑了笑,面上有些不信,这透露太多天机的人恐怕也夭寿吧。   “我大姐就是求他卜的卦,才遇到我大姐夫,他俩是婚姻美满,琴瑟和鸣。”叶诗憧憬道。   “那你可有请他为你卜上一卦,问一下你的如意郎君在哪里?”渥丹调侃她道。   叶诗瞬间红了脸,娇羞道:“渥丹,你不正经。”   “我哪里不正经了。”渥丹哈哈笑道。   “凡是请老神仙卜了卦的,他都会一一记录在案,因每人一生只得卜一次卦,所以阿诗才会特别谨慎吧。”白琅替她解释道。   叶诗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嗯,我还没想好要问什么。”   “原来一生只得一卦。”渥丹若有所思道:“白小姐,可有求过?”   白琅没有回答,神情有些恍惚,半晌才点了点头,面上也看不出是喜是忧。   叶诗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道:“表姐,你什么时候去的?”   渥丹见白琅似乎不愿提及此事,便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叶诗,你之前说今天月老庙会很热闹,有很多人去还愿?”   “嗯嗯,月老庙前的千年银杏树上面挂满了木牌,那木牌一面有画一面有字,你若看那画猜中了字,便可取下那块木牌,两个拿着同样木牌的人便是有缘。星云城的男女大多因此结缘,成为夫妻的。”叶诗道。   “哦?那不会出现三个人拿着同一块木牌的吗?”渥丹笑道。   “这个……好像,从未听说有过……”叶诗犹豫了下说道。   “若是三人取了同一块木牌,岂不是孽缘?”白琅叹了口气道。   “怎么会?男子三妻四妾啊。”叶诗道,她的父亲叶启就有三房妻妾,而她乃正妻所生。   叶诗说道这里,白琅的眉头皱得很深,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话了,白琅的娘亲是她母亲的胞妹,可年纪轻轻便因病过世了。城主后来又娶了雷家的大小姐雷柔为继室,只是雷柔也无所出,所以城主才只有白琅这一个女儿。   渥丹瞧白琅神色,想起那日在落凤台上的情景,便柔声道:“这世间万物皆有缘法,有缘则聚,无缘则散。不管结果如何,当求无愧我心。”   “姑娘心中可有想求之事?”白琅听她这番话,心中怅惘,问道。   “我?”渥丹停了停,想了想,又一笑后叹了口气道:“我所求之事,恐怕天地之间,也并没有什么答案。”   “此话怎说?”白琅不解。   “我若问你,有人与你有宿世姻缘,却看来并不得善终,你又当如何?再遇时,是该当作相识,还是不识?”渥丹眼中闪过一丝苦涩。   白琅一惊,见渥丹眼中神色不似作假,脑中闪过月老庙里老神仙与她说的话。   “姑娘所求之人,命中有劫有缘,可这缘却不是姑娘,姑娘还是早早忘了他好。“   “为何?”   “姑娘若是深陷其中,将来必要为他失了性命。”   “没有回环的余地?”   “生门,死门,姑娘慎重。”   渥丹见白琅神色游离,才觉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失态了,忙笑了笑道:“但求随缘吧。”   她话音刚落,白琅却是接过话道:“若是能与有情人做快乐的事,又何问是劫是缘?”   渥丹看着这红衣女子眼中一片深情地灿烂,嘴角挂着一抹笑容,突然有些顿悟:“白小姐说得是,是我太过执着其间了。”   “表姐,渥丹,我们到了――”   两人还在说话,叶诗却是先跳下了马车,朝着两人笑道。   “好――”白琅点了点头,下了车,渥丹紧随其后。   只见马车停下之处,一片人山人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十分热闹。    第66章 木牌 - 冷香记 - 未知   “渥丹,你看,就是那棵树!”叶诗遥遥一指。   “真大。”渥丹看着寺庙围墙外露出的枝丫惊叹道。   只见那银杏树树干笔直,树冠硕大,上面密密麻麻地系着小木牌,一时风起,木牌相撞,倒有些像风铃,细碎作响,蔚为壮观。   “表姐、渥丹,我们快进去吧。”叶诗一手拉着白琅,一手拉着渥丹向月老庙走去。   月老庙门口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男女老少都提着一竹篮子,里面放着供奉的水果和香支。   进月老庙,里面人更多,有的是一家子来得,夫妻俩牵着一稚子,或是一老太带着孙儿孙媳,大家脸上都乐呵呵地,拜着月老塑像的样子十分虔诚。   区区一月老庙香火竟如此旺盛,渥丹心里感叹。   此时一年长的妇人领着一少妇从里间出来,那少妇哭哭啼啼地,很是伤心。年长的妇人一路走一路安慰道:“兰儿,老三那病也是早晚的事,你就不要再难过了,老神仙都说生死有命,强求不得。”少妇听罢,哭得更凶了,妇人叹了口气,扶着她往外间去了。   渥丹看向里间,这到底何方神圣?竟受如此拥戴。   叶诗见渥丹看着里间,眼中一片好奇之色,便走上去道:“渥丹,不如你也去卜上一卦?”   渥丹笑了笑,没有应,她抬起脚步向殿外走去,最终站在那棵银杏树下抬头望着树发呆。   “渥丹,你会摘哪个?”不知何时,白琅站到了她的身侧,同样望着那棵树问道。   “你有试过?”渥丹偏过头来看向白琅,笑着问道。   “没有。”白琅一笑答道。   “那我便小试一下,你们且看它是不是灵验。”渥丹一笑,走近一处枝丫,提着裙摆,爬上那树干上靠着的的梯子,她先是扫视了一番,尔后目光一亮,伸手够了够不远处的一块牌子。   将那块木牌子攥在手里,渥丹才下了梯子:"走,我们去找老神仙去。”   “咦?渥丹你这是什么?”叶诗翻来覆去的看着渥丹取下的那块木牌子。   木牌的正面画着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四周别无他物,翻过来背面写着一句词“吹落北风中。打两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叶诗想也想不明白,她将木牌又递给白琅道:“表姐你猜得出是什么吗?”   白琅接过去也是深深思考了会,毫无头绪,最后摇了摇头,递还给了渥丹。   渥丹道:“别猜了,一会可不就知道答案了。”   话说着,三人进了里间,只见塑像背后是一片开阔之地,摆着一张屏风一张长案,那传说中的老神仙便坐在木椅之上。   白色的袍子,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眉毛,连胡须也是白色的,他的胡须长长的,差点垂到地上去,好在被编成了一根小辫的样子,才算妥帖。   一尘不染,或者说这人一定有洁癖。   那乌黑发亮的长案上摆着一只天青色的净瓶,瓶中斜斜地插着几枝白花。   花香并不浓烈,反而混着几分水汽,让人陡然忘记自己是身在香火缭绕的月老庙。   “姑娘,所谓何来?”   那人似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目光直射渥丹淡淡开口道。   “为求缘而来。”渥丹轻启朱唇,浅浅笑道。   “姑娘所求之缘,恐非老夫所能卜算,还请回吧。”   还未卜卦便赶客,这百年来,月老庙还是头一回发生这样的事情。叶诗和白琅都齐齐看向渥丹,心中甚是不解。   却见渥丹缓缓上前,将手中木牌递上去道:“老神仙可不问我是否猜中这谜底?”   “那姑娘的答案是?”老神仙接过木牌并不看,只是放到了袖中。   “老神仙不先看看这木牌上画的是什么?”渥丹一笑道。   那白衣老者摇了摇头道:“姑娘所摘木牌一面所画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面所书吹落北风中?”   叶诗和白琅愣住了,可不是如老神仙所说,可他分明什么都没看。   “正是。”渥丹微微一笑,她已瞧出这椅上所坐的乃是一白蛇精,修炼恐怕已有上万年,对方应也看出了自己的仙子之身,所以才这么急着送客。   “我猜应是冷香二字。”   “姑娘所言正是谜底。”   “不知是否有人与我摘了同一块木牌?”   “七年前,有一断臂公子来本庙摘得的木牌与姑娘摘得的正是同一块。”   “他可猜中了谜底?”   “猜中了。”   “此人是谁?”   白袍老者垂头,略思索了番,才答道:“他与国师大人一同前来。”   与云魂在一起的断臂公子,难道是卫隐?渥丹心头一惊。   那边白琅听了老神仙的话,瞬间领悟到他说的是卫隐。   卫隐与她有缘?老神仙说的那个缘是她?白琅再看向渥丹的神情已是一片惊讶。   一番垂头深思过后,白琅突然想到那些年卫隐午夜梦回呓语成痴的那个人竟是她!渥丹,渥丹,原来是因为这自己才觉得耳熟。   心中酸楚、嫉妒、不甘、疑惑通通涌上心头,白琅袖中的双手颤抖着。   “表姐,你怎么了?”叶诗发现了白琅的异样,有些担心地问道。   “渥丹,你是谁?”白琅径直走到渥丹跟前,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问道。   渥丹本来沉思中,没有料到白琅有此一问,有些不解,却仍回道:“色若渥丹的那个渥丹。”   “你到底是谁?”白琅却不听她的答案,走近了她,看着她的眼睛,咄咄问道。   表姐莫非是魔怔了?叶诗忙上前去拉住白琅,笑着道:“表姐,我们出去吧。”   渥丹也一笑道:“白小姐,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叶诗拉着白琅就往外走,渥丹紧跟其后,却听那白袍老者道:“渥丹姑娘请留步。”   于是渥丹对着叶诗道:“你们先出去,我一会便来。”   “好。”叶诗点点头,拉着有些魔怔的白琅往庙外走去,一路白琅还在自言自语:为什么是她?为什是她?   渥丹留在里间,笑了笑道:“老神仙唤我何事?”   “方才多谢仙子。”白袍老者朝她一揖道。   “谢我什么?”渥丹装作不解道。   那老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老朽也只是为了早日能修得正果。”   “老神仙不过是占庙而居,并未做什么恶事,何须心慌。况且我见你这寺庙已接天界之灵气,说明你有仙缘,我更不会为难于你。”渥丹淡淡道。   “不管如何,老朽还是要谢谢仙子。”白袍老者道。   “你若真要谢我,我便问你,你方才所说之事可是信口开河?”渥丹道。   “仙子误会老朽了,这姻缘之事老朽怎敢乱说。那院中银杏终年受天露灌溉,颇有灵气,此灵气牵动凡间男女之间的红线,便是天机。老朽也是借此机缘成全世上痴男怨女,做一桩善事罢了。”白袍老者解释道。   “那人真是断臂?”渥丹再次确认道。   “正是,老朽还记得当日是重阳,国师大人喝了雄黄酒才来的,本是要找老朽卜卦。偏偏那位公子对木牌更有兴趣,便随手摘了那木牌。”白袍老者回忆道。   渥丹点了点头,看来真是卫隐,只是她与卫隐不过几面之缘,自己几时又与他有了牵扯。慕容于攸还不知生死,她哪里有心情与他人纠缠不清?   “你与国师很熟?”渥丹问道。   “不在一起喝过几次酒。”白袍老者接着问道:“仙子可是有什么疑问?”   “你觉得他可有什么蹊跷不妥之处?”渥丹敛容问道。   “老朽来星云时,国师大人便在了,只是老朽也看不明白他。”白袍老者眼中飘过一丝困惑。   “你来这多久了?”渥丹问道。   “约有六七百年了。”白袍老者想了想道。   “那是挺久了。”渥丹道,她眼中一片幽深,你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仙子在星云有什么地方用得着老朽的,尽管直言。”白袍老者拱手道。   “好。”渥丹应道,随即朝他也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庙堂。   院子里叶诗和白琅正等着她,叶诗见她出来,忙问道:“老神仙与你说什么了?渥丹。”   那边白琅也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没什么,只是聊些家常,问我从哪里来罢了。”渥丹笑着回道。   “渥丹,你怎么会和卫公子……?”叶诗还是不明白,渥丹才来星云几天啊,而且她的容貌……   渥丹看着叶诗欲言又止的模样,笑了笑道:“方才老神仙与我说‘有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这是什么意思?"叶诗还是不明白。   “就是说你不相信就没有。”渥丹笑道。   “渥丹,你对卫公子就没有?”叶诗还是不信,这天底下还有不喜欢卫隐的女子。   渥丹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想了想,才正色道:"我早已嫁人,也有夫君,我想老神仙也许看错了,或者是那棵树弄错了。”   “嫁人?渥丹你已经嫁过人了?”叶诗满脸的不可置信。   白琅看向渥丹的目光也十分耐人寻味,卫隐你喜欢的竟是个有夫之妇。       第67章 资助 - 冷香记 - 未知   “渥丹,怎么从未听你说过?”叶诗问道。   渥丹笑了笑道:“夫君失踪多年,所以才……”   失踪?这下,叶诗更为好奇。   白琅见渥丹并不愿提及此事,便对她道:“都到午膳时间了,渥丹你若不介意便去我家吃吧。”   “谢谢白小姐。”渥丹笑道。   “我好想念李婶做的糖醋排骨了。”叶诗道。   “你就知道吃,回头我让李婶多做点,让你带回宗学府去。”白琅面上虽是教训叶诗,言语里还是颇为惯着。   “谢谢表姐~”叶诗吐了吐舌头,调皮道。   话说着,三人相伴而行,套了马车向城主府去。   一路上,叶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白琅嫌弃死了她,又不愿再在旁人面前训她,只能不住地皱着眉头。   渥丹本有些累,奈何叶诗一直缠着她问东问西,只能笑着敷衍她的问题。   “到了。”驾车的小厮掀开车帘子。   “阿诗,走了。”白琅先下了马车,见叶诗还缠着渥丹,有些不悦道。   叶诗也发觉了白琅似乎有些不高兴,忙跳下马车,渥丹紧随其后。   城主府比渥丹想象的要小的多,而且并不是在热闹的街市,而是在一条僻静的巷子后。   白琅见渥丹打量的目光,知她纳闷,便开口解释道:“这里原是白家旧宅,后来才改成了城主府。先祖说,再建一座府邸劳民伤财,在哪办公不是办公,索性便在原来的府邸了。”   “白家先人如此体恤百姓,爱民如子,真是教人佩服。”渥丹道。   “这宅子后面便是卫府,府中有一留香井,井水自带清香,用来沐浴最好不过了。”白琅遥遥一指城主府后探出头的一棵树道。   渥丹不知她特意与自己介绍卫府是何目的,便只淡淡应道:“这世间竟有这样神奇的一口井!”   白琅本意是试探渥丹,看她是不是真的第一次来星云,却不料她不动声色,轻松应答。   “小姐,您回来了。”门口的守卫看到白琅,忙上前行礼道。   白琅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门口停着的另一辆马车问道:“是谁来了?”   “雷大公子。”那守卫答道。   白琅蹙了蹙眉头,顿时不想回府,可偏偏叶诗凑上来道:“我好久没见过雷哥哥了,他上次还说要教我弹琴。”   话说着,叶诗便自行进了府,应是来过多次,她是驾轻熟路,不一会便到了正厅。   渥丹跟在她身后,白琅却是落在最后面,一脸的愁闷。   “雷哥哥——”叶诗跨进正厅,朝着主位上坐着的雷珏就唤道。   “阿诗,你怎么来了?”雷珏本与城主白康说着话,突然见一俏丽的黄衫女子闯进来,定眼一看竟是叶诗。   “我再不来,你该早忘了要教我弹琴的事了。”叶诗有些央央道,撅着个嘴,很不高兴。   “阿诗,我这不是忙吗?”雷珏见小丫头不高兴,打着马虎眼道。   “姨夫,你说他这是忙吗?”叶诗走上前,拽着白康的胳膊撒娇道。   只见主位上的中年男子,着一身藏青色的福字波纹锦袍,腰上束着宝石镶嵌的腰带,拿着茶杯的手上戴着个青玉扳指,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这一看便知他曾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只是如今年龄大了,倒更生出了些威严感,这人便是星云城的城主白康。   “爹——”白琅走进来,向着白康一拜。   “是琅儿回来了。”白康笑了笑,偏头对着伺候在旁的管家白福道:“让厨房多做几个菜,捡琅儿和小诗平日爱吃的做。”   “是,老爷。”白福领命退出厅去。   “爹,不用麻烦了,你这还有客人,我们出去吃就好。”白琅拒绝道。   “什么客不客人?小珏又不是外人,留下来一起吃个饭。”白康训斥女儿道。   “大小姐回来了啊?”此时一妇人端着一盘糕点走进正厅,她身后跟着几个婆子丫鬟。   来人一身家常蝶恋花锦缎袍子,头发绾起做新月状,发间斜斜插着一支双凤彩玉钗,再瞧她腕间戴着一碧玉手镯,肤色容白,笑容恬淡,一派贵妇人的气度。   但见雷珏站起身来,恭敬地朝她行礼道:“侄儿见过姑母。”   原来这妇人便是白康的继室雷柔,雷珏父亲的胞妹。   白琅只是懒懒地朝雷柔行了个礼,招呼也不打,便径直离开了正厅。   妇人见她这般,面上表情有些失落。   白康眼神示意了下叶诗,叶诗立马明了,追出去道:“表姐,等等我——”   待白琅和叶诗都走了,正厅只剩下白康、雷珏、雷柔和渥丹。   渥丹一下子成了全场的焦点,刚才叶诗和白琅都未介绍她,这一下真是尴尬。   渥丹朝白康和雷柔先后福了福身道:“见过城主,见过夫人。”   “姑娘是小女的朋友?”白康问道。   渥丹点点头道:“民女渥丹。”   “渥丹?这个名字好。”白康笑了笑道。   雷珏跟着道:“当日雷氏居那曲白纻舞便是她跳得。”   “哦?”白康听了这话,再看向渥丹的目光已多了几分好奇。   雷柔则上前道:“姑娘,请过来这边坐。”说着,她拉过渥丹的手在一侧的椅上坐下。   “今日天气很是闷热,姑娘怎么还戴着面纱?”雷柔笑了笑道。   这……渥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雷珏开了口道:“姑母,渥丹的身子不适,不能招风,所以大夫才叮嘱她要戴着面纱。”   听了这般解释,雷柔才道:“原来如此。”   渥丹知雷珏不想自己因为容貌丑陋而难堪,才找了这么个理由应对雷柔,心下很是感激,便抬头朝他柔柔一笑。   “姑娘可有去过昭国?”白康问道。   渥丹点了点头道:"城主从何得知?"   “白纻舞虽是寻常坊间都有的舞曲,可要跳得出彩却是不易。老夫听说昭国的乐坊当年由花舞娘子亲自传授,深得此舞的精髓,传言白纻一出,天下无舞。”白康道。   “此舞确实对舞姬要求甚高,动作心意表情,尤其眉目之间,情绪所变如云幻化,一瞬一息都勾动人的心魂。”渥丹答道,却又想了想补充道:“不过说‘白纻一出,天下无舞’却是有些言过其实了。任何一种舞曲的存在都有它的道理,也有它独特的美感。”   “姑娘可曾想过加入乐坊或者说自己开一乐坊?”白康想了想道:“如此才不算埋没姑娘的才。”   “城主抬举我了,小女哪里有那样的能耐?”渥丹停顿了下,笑笑道。   “若是为了本钱烦忧,老夫可以资助姑娘。”白康道。   “不,不,城主误会民女了。”渥丹摆手道:“我无意入乐坊,也更没有要开乐坊的意思。”   白康本意是见渥丹有跳舞的才华,想留住她在星云,以便吸引往来六国的人能在此处多做停留。   现在见她拒绝自己的提议,便只能作罢道:“可惜了姑娘如此倾城的舞艺。”   “姑父,小侄听苏兄说渥丹姑娘擅调香,姑父不如资助渥丹姑娘开一间香铺。”雷珏提议道。   “哦?姑娘还会调香?”白康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他素爱调香,是此间老手,只是这一行里调香调得好的女子实在是凤毛麟角。   “只是闲余爱好罢了,且民女所调香常为女子做,恐入不了城主的眼。”渥丹谦逊道。   “渥丹,你可太过谦虚了,那日我与苏兄喝酒便闻到了他身上那味香,如夏日修竹,实在特别,教人难忘。”雷珏哈哈一笑道。   “阿珏这么一说,臣妾都有些想请姑娘帮忙调香了。”雷柔朝着白康浅浅一笑道。   “连老夫都有些心动了。”白康爽朗一笑道。   “这……雷公子实在是过誉了。”渥丹道。   “姑娘既然不想开乐坊,那不如开间香铺吧,也好在我星云多住一些时日,想必琅儿也是舍不得你的。”白康看着她道。   渥丹本不想接受,但见白康言语真诚,对方又贵为此地城主,自己不好拒绝。便福了福身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老夫明日便派人寻好店址,安排修整,不出七日便可开业。”白康道。   “多谢城主,只是这店内修整事宜,可否按照民女的想法来?”渥丹想了想道。   “一切都听姑娘的。”白康笑了笑,对着不知何时回了正厅的白福吩咐道:“明日你便叫白雪陪着渥丹姑娘去,白雪那丫头办事伶俐。”   “是,老爷。”白福垂首道。   此时,叶诗从门外而来,见众人聊得愉快,问道:“雷哥哥,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雷珏哈哈一笑道:“秘密。”   哼,叶诗见他不告诉自己,便去白康跟前撒娇。   却听白康道:“你表姐怎么样了?”   “表姐在房里睡觉,说是马车坐得有点累,一会吃饭再叫她就行了。”叶诗笑了笑道。   “你们今日是去哪了?”雷珏笑着问道。   “月老庙啊——”叶诗脱口而出。   白康却是皱了皱眉头,面上神色有些不悦。   雷珏更是闭口不言,雷柔则端着个茶杯在喝茶。   渥丹见状,忙岔开话题,向着雷柔一笑道:“不知夫人平日喜欢什么样的香?”   雷柔见渥丹递话过来,便笑道:“我偏爱春日里的梨花,不知姑娘可能调出?”   渥丹想了想道:“等铺子开业那日,小女顶将那香送至夫人手上。”   “什么铺子?”叶诗被成功吸引了过来。   这边三人就着调香的事说说笑笑,其乐融融,那边两人聊着城中之事品着茶,也是惬意。       第68章 仙尊 - 冷香记 - 未知   饭桌上,白康对雷珏是一会一褒奖,雷柔则是不住地往白琅碗里夹菜,大家都看得出来城主还是有意招雷珏为婿,只是大小姐并不情愿。   叶诗埋头吃着她的糖醋排骨,渥丹则夹了块酿豆腐在碗里慢慢吃,雷珏一边与城主说着话一边拿眼角余光不住瞄着白琅。   “老爷――国师大人回来了。”白福走过来在白康身后回禀道。   “快去问问国师大人有没有用过午膳,若是没用过也请他过来凑合吃一点。”雷柔放下筷子催促道。   “是,奴才这就去。”白福转眼出了饭厅。   真是哪哪都有他,渥丹是一听到云魂的名字就头大。   叶诗却以为渥丹是不明白,便解释道:“国师大人也住在城主府。”   渥丹点点头,这个她是早知道的了,只是云魂不是在别苑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果不其然,云魂一走进饭厅便瞧见了渥丹,朝着叶诗挥了挥手,意思叫她让位。   叶诗却反应不过来,白福忙拿了一张凳子放到渥丹旁边。她这才搞明白,挪了凳子往里面坐坐,给云魂让 出位置来。   云魂一向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白府的人好像都习惯了,凡事都依着他。   “渥丹你要来城主府怎么不早说,那样我就不上杨老头那吃饭了,快闷死我了。”云魂埋怨渥丹道。   渥丹却是哭笑不得,她哪里知道啊,怎么成自己的错了,这云魂还真是不讲道理。   “国师大人,来喝点汤,山药炖老母鸡很滋养。”雷柔盛了碗汤放到云魂面前。   谁料云魂竟将那碗汤推到渥丹跟前道:“渥丹,你喝你喝,你看你都瘦了。”   瘦了?!亏他说得出来!渥丹腹诽道,面上却笑得完美:“还是国师大人喝吧,民女不爱喝鸡汤。”   众人看着云魂旁若无人地与渥丹絮絮叨叨都是一脸的震惊,这还是那个星云供奉千年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吗?   渥丹实在是拿他没办法了,伸出手去拍了拍云魂的手背,低声道:“安静会。”   戛然而止,云魂不再说话,可也没老老实实待着,他靠着椅背望着渥丹痴痴地笑,好像深情的郎君看着自己的妻子。   渥丹已感受到了他炙热的目光,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地,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这边想着,她便微微一笑站起来来:“城主,民女与国师大人有些事要商量,就先行一步了。”话说着,渥丹拉是云魂就往外间去。   渥丹也不客气,走到僻静处,看四周无人,冷着张脸道:“你到底想干嘛?”   “看你啊。”云魂一脸痴汉状。   “无聊。”渥丹撇了撇嘴不信道。   “那也没有你无聊,涂了脏兮兮的东西在脸上,每天晚上睡觉不难受吗?”云魂好奇道。   渥丹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反正未远快回来了。”云魂无谓道。   “他是谁?”渥丹只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你不知道吗?离音谷第一神医林未远,医术高超,谁也瞒不过他。”云魂道。   “神医?”渥丹想了想道:“我长什么样,国师大人就这么有兴趣?”   云魂摇了摇手中羽扇道:“自然是有兴趣的,看一美人非要把自己整成一个丑八怪,公子我很是心疼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渥丹也无意与他再兜圈子,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在酒楼那会便知道了。”云魂道。   “那你怎么不当场揭穿我?”渥丹道。   “揭穿你,那多没意思,我喜欢逗老鼠玩,可不喜欢弄死老鼠。”云魂眯着眼笑道。   渥丹心想他把自己比成老鼠,还要好好戏耍一番,果然这才是他的本性,要不自己怎么一看到他就下意识觉得头大。   “国师大人真是无聊。”渥丹道。   “你真了解我,不愧是我的知己。”云魂点点头道。   “你变态,谁是你的知己。”渥丹啐了一口道。   “啊呀,我要是变态,小隐那就是个大变态。”云魂唯恐天下不乱道。   “这关他何事?”渥丹不解,目光疑惑。   “对一个丑女念念不忘,放着白家大小姐那样的美人投怀送抱都不要,连月轻姑娘都伤心地夺门而去,你说这还不是个大大的变态?我云魂就不会做这样的事,美人就是要用来疼惜的。”云魂道。   他这话不免夸大其词了些,卫隐对自己念念不忘?他当自己是三岁小孩,一哄便会乖乖地跟着他走?做梦。   “卫公子不过是怜我容貌丑陋,想要帮助我而已,你未免形容太过了。”渥丹漠然道。   “哦?都说由怜生爱,姑娘是真不懂?”云魂一双点漆的眸子直直地看进渥丹的心底。   “你休要再胡说。”渥丹有些恼道。   “我胡说?想必姑娘在海边那会早已暗生情愫了吧,否则怎会恼怒。”云魂反问道。   “你!你!”渥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像心事被人揭穿,恼羞成怒的样子。   “做神仙多无聊,没有喜怒哀乐,不如现在多好……”悠悠地一句话,不高不低,正好落在了渥丹的耳边。   “你是谁?!”渥丹目光直射云魂,说不出的锐利逼人。   “我是谁,很重要?”这次轮到云魂叹了口气道。   “你若不说,将来休要怪我不客气。”渥丹肃然道。   这千年来,她虽早将性子磨得恬淡,不像往日那般伸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也不代表任何人能触摸自己的逆鳞。   “不知仙子上一次说这句话是什么时候了?”云魂仍漫不经心道,毫不在意渥丹的逼问。   “与你何干。”渥丹冷冷道。   云魂看着她,不怒反笑:“我与仙子有缘,自然是要多多关心的。”   这人好生无赖,渥丹这千年以来法力式微,如今想要看清云魂的来处竟都不能,难怪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其实,渥丹哪里知道她看不清云魂来处并不是因为她的法力衰退,而是云魂本就只是一缕魂魄,而他手中的那把羽扇也是仙界至宝三生羽扇。   三生羽扇,聚魂魄,照往生,修缘渡劫,便可于黄泉畔奈何桥,讨得一碗孟婆汤……   有情苦,还是无情苦?   千年前,他还是仙界至尊,却突然坐化,引得仙界一片动荡。   他记得那女子亲手为他撑起七情锁魂伞,亲手喂他喝下一碗永堕阎罗汤,柔情唤他:“夫君――”   是他心甘情愿舍了仙身舍了修为,只为她能恢复往日笑颜,不知道她现在开心了吗?   她是谁?魔族妖姬,为报杀父之仇而来,步步为谋,只为置他于死地,其实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便早已死了吧。   这世上再厉害的法术都抵不过一个“情”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只是那七情锁魂伞永堕阎罗汤也不能让他灰飞烟灭,那一柄三生羽扇生生留住了他的一缕魂魄。   如此,他才是云魂,才能来到星云,重新修行……   “你要不要听一个故事?”云魂突然摇着羽扇道。   “什么故事?”渥丹问道。   “一个聪明人和一个傻子的故事。”云魂道。   “从前有一个男子外出喝酒遇到一个美丽的女子……”这故事很长,云魂说了很久很久:“你说谁是那傻子,谁是那聪明人?”   渥丹见云魂说得动情,就好像都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她的心一下子被触动了。   “我想那女子太傻了。”渥丹叹了口气道。   “却不是那男子傻?只为了一夜风流丢了性命?”云魂挑眉道。   渥丹又叹了口气:“也许这便是他们命中逃不过也躲不掉的劫。”   “渥丹,若你有一日也遇到这样的事,你会如何?”云魂问道。   “我平生所求不过与心爱之人相伴到老,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渥丹道。   “可你是仙,不老不死,凡人的生命是那样短暂那样脆弱,这样的生离死别,你还要经历几次?”云魂怜悯地看向渥丹。   渥丹只觉心中某处很疼很疼,半晌才开口道:“又有什么办法。”这样的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奈,却又不得不接受命运的炎凉。   她是仙又何妨,不过是活的更久了一些,一样是不得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如此看来,做一神仙还不如做一凡人,凡人的生命短暂,短短数十载后来到地府,一碗孟婆汤便能告别前世,不管是痛苦和快乐都会消散。   不知何时,云魂走到了渥丹跟前,他个子比渥丹要高了一个头,他轻轻揽过渥丹的身子,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被牵起往事的渥丹觉得身心疲惫,此时只想找个地方靠一靠,忘了自己,忘了所有的事。   两个人以一种亲昵的姿态依偎在了一起,可偏偏落在了另一个人的眼中。   那人一身布衫,面上看不出情绪,只眼中起了波澜,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刚来,又好像来了许久。他的身后跟着一戴白银面具的男子,就好像他的影子。       第69章 忘情 - 冷香记 - 未知   “公子——”无名站在卫隐身后,看着不远处一对偎依的男女,声音有些愤怒。   卫隐却沉默不言,半晌才转了身道:“走吧。”   无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看卫隐的神色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他乖乖地跟在了卫隐的身后,两人向正厅走去。   府中的管事白禄远远地便看到了卫隐,只见他缓步而来,神情虽淡淡地,眉头却不知为何锁着。   白禄也是个人精,忙迎上去,点头哈腰道:“卫公子——”   “城主呢?”卫隐扫了眼四周,问道。   “老爷和夫人小姐他们还在饭厅用午膳,奴才这就去通知老爷您来了。”白禄道。   “今日有人在府中做客?卫隐突然问道。   “是雷大公子,老爷请了他来。”白禄躬身道。   卫隐思忖了会,沉声道:“既然城主在用膳,我也不便打扰,你将这折子转交给城主。”   说完,他便转身要走。   “那奴才送送您——”白禄屁颠屁颠接过折子又将卫隐送出门外才折回来。   “白禄,你在这里做什么?”一男声悠悠传来。   白禄回头一看是云魂,忙恭敬垂首行礼道:“国师大人,奴才正要去找老爷。”   “哦,那你去吧。”云魂摆了摆手,可是又见白禄手里拿了个什么,有些好奇,便又叫住他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白禄见云魂盯着自己手中的折子,转身一揖道:“卫公子让交给老爷的折子。”   “他来了?!”云魂惊讶,略沉思,又问道:“他何时来得?”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门房的那群家伙想必又偷懒了,也没听有人来禀报。”白禄抓耳挠腮道。   云魂听他这么一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又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于是他朝白禄挥了挥手道:“你去吧。”   “是,奴才告退。”白禄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才走开,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那边渥丹和云魂说完话也回到了饭厅,雷珏不在,白康手里拿着本折子看得认真,神情甚是愉悦。   雷柔见了,笑盈盈道:“老爷,什么事这么高兴?”   白康放下手里的折子道:“是老师托小卫递过来的,说要感谢莫老的捐银和苏青禾苏公子的授课。”   “莫老是真的高风亮节,将私藏之物拿出来拍卖以筹办学资金,这等大义臣妾真是打心底里佩服。”雷柔赞道。   “你不怪他将雷家先祖所制的飞泉琴判给苏青禾?”白康哈哈一笑道。   “臣妾那日虽未至现场听曲,也是相信众人的评判的,重尨初离的琴技想必不用说。只是臣妾颇为好奇渥丹姑娘的白纻舞,那传说中的一舞动星云不知是怎样的一种盛景?”雷柔望着渥丹温柔浅笑道。   “不止夫人好奇,连老夫都好奇地紧。”白康哈哈一笑,也向渥丹投之一笑。   渥丹缓缓站起,朝着雷柔和白康先后福了福身道:“城主、夫人,民女那不过是雕虫小技,不足道也。”   “姑娘太谦虚了,那日在场的人可都是见过世面之人,或游走六国或身居高位,什么样的舞技不曾见过,却独独拜倒在姑娘的罗裙之下,姑娘这舞技还能称为雕虫小技?”雷柔笑了笑道。   “夫人说的是,那日小卫回来后还与我说姑娘的舞技能与当年重尨的第一舞姬妙弋姑娘相提并论。”白康道。   “老爷说得可是那个会跳惊鸿舞的妙弋?”雷柔问道。   “表姐,你有看过惊鸿舞?”叶诗推了推白琅的手肘问道。   白琅摇摇头,当年她听人说卫隐喜欢看惊鸿舞,还特意去重尨寻访妙弋想要拜师,到了才知道原来那妙弋是刺杀新帝的反贼,早就被诛杀了。   “卫公子也是重尨人?”渥丹听白康这么一提,心中纳闷。   “这老夫倒是不知,只是小卫是国师大人带回来的,那年国师大人说要去重尨游历,想必有些关系。”白康回道。   “原来是这样。”渥丹笑了笑,不再追问,可心里却泛起了涟漪。   清水香,落雪茶,惊鸿舞,俱是重尨独有之舞,而且方才白康提到他是云魂在重尨时所救……   他到底是谁?为何自己每每见他感觉都很奇怪,陌生又熟悉,熟悉里又夹着陌生,让人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渥丹?”叶诗见她在发呆,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道。   原来就在方才,白康已经有事离席,雷柔也随之去了,只剩下渥丹、白琅和叶诗。   “雷公子呢?”渥丹这才反应过来,扫了眼四周想起雷珏来。   “他去国师大人那了,想必是寻了喝酒去了?”叶诗回道。   白琅抬了抬眉,没说话,好像根本没听到渥丹的问话。   此时卫府里卫隐手中握着一支毛笔正临着经书,他运笔有力,字体苍劲挺拔,犹如出鞘的利剑,可抄经之字原应工整端秀,透露的也该是一份平静自然。   无名站在角落有些担心地看着卫隐,心想,公子这些年心思愈加深沉,真正的情绪极少外露,也只有在梦呓的时候才会流露几分。现在却……连他这般迟钝的人都感受到了公子隐隐压住的怒气。   是生国师大人的气,还是渥丹姑娘?无名不知。   “备车!”卫隐突然放下笔,高喝道。   无名正走神,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去哪?”   待他询问卫隐时,卫隐又改变了主意,反问道:“未远什么时候回来?”   “神医来信说就明日了。”无名想了想道。   “派人去城门口等着,他一回来立刻通知我。”卫隐道。   “是。”   无名迅速退出屋去。   “公子是不是不高兴?”卫府贴身伺候卫隐的丫鬟令伊看到无名退出来,担心问道,方才公子的声音可真是大。   “你来做什么?”无名看了看她手中端着的糕点道。   “我见公子回来好一会了,也没听要传膳,便自作主张端了些糕点过来。”令伊柔声道。   “公子不饿,你先回去吧。”无名冷冷道。   “可是——”令伊有些犹豫地往屋子里张望。   “回去。”无名声音更冷。   令伊一哆嗦,赶紧端了糕点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告退。”   却听无名又叫住她道:“叮嘱其他人不要打扰公子。”   “是,大人。”令伊欠身道。   无名看着她离开,才转身又向府邸门口去。   屋子里卫隐捧着一张琴,那琴形似太古,看着又比太古看着年岁更久一些,原唤作“忘情”。太古与忘情本是同一块桐木所制,后来遇到战乱遗失在民间,再后来太古琴被历代重尨初离收藏,忘情则不知所踪。   十年前,他与无名被云魂所救,因而来到星云,伤好之后,他执意要离开,是云魂送来了这张琴,他说:“这琴唤做忘情,这琴上无弦,你应懂我的意思。”   忘情忘情,则是要他忘记过去,可无弦,到今天他都未参透。   无弦之琴还能称作琴?   还是此间另有深意?   云魂这个人表面放荡不羁,有时如孩子般玩闹耍赖,可就连他都看不透对方……   捉摸不透,便只能见招拆招,可这次,云魂又是什么意思?为何对方看向渥丹的眼神有怜有爱,甚至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   他的手抚上忘情,摩挲着琴身的纹理,脑海中闪过一个个片段……   那是极冷极寒之地,白茫茫的一片,燃着的柴火噼里啪啦,屋子里有烤鸡的香味,那人坐在他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道:“不错,还活着。”   “你一定救救公子。”   “真吵。”   “他怎么样了?”   “你好吵啊。”   “怎么样了?”   “死不了。”   “谢谢。”   “我今天要吃野兔子,你快去。”   “好。”   “我今天要吃野鸭子。”   “好。”   “我今天要吃野猪。”   “好。”   “我今天要吃人肉。”   “……好。”   “你疯了!”那人上来抢过匕首道:“血,腥。”   “只要你肯救公子,挖我的心都行。”   “他没事了,再修养几个月就好了。”   “真的?”   “嗯,你去看看。”   “这是谁?!”   “你的宝贝公子啊!”   “公子的手,脸……”   男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如此剧毒能活着便不错了,少一条胳膊毁个容有什么要紧。”   “你……!”   “你若不满意,我再弄死他,省得他醒过来痛苦。”   其实,那时他的意识是醒着的,只是眼睛睁不开来,听着一天天两人的对话他终于理清了头绪。   他没了一条胳膊,容貌也不是原来的模样,还有救他的是玉香囊里的香料。   他第一次听说香料也能救人,还听说世间有一种香叫龙骨香,能解世间所有的剧毒,要不是有它,自己早一命呜呼了。   可当年那个假借他人的名义将此香送给自己的人到底是谁?那人策划周全,却忘记若是青梅竹马怎会糊涂到忘记对方从来不用香?   连生活习性都不了解,如此真是大大的败笔。       第70章 阿九 - 冷香记 - 未知    星云城,城门口停着一辆黑漆马车,一人立在马车旁,肤色黝黑,身子结实,正是韩乔。   远远地便见城门不远处一青衣男子骑在一匹黑马上,腰间佩剑,身后背着一药箱,行色匆匆。   韩乔定睛一看,正是神医林未远,便转身对着小厮耳语道:“快去别苑禀报公子就说神医回来了,我这就带他过去别苑。”   “是。”小厮干脆利落,跨上马就消失在了城门口。   那边林未远到城门口下了马来,拿出通关文书递给守卫,执勤的守卫正要检查,却听有人上来热切道:“林公子,您可回来了,卫公子让韩某来接您。”   守卫抬头一看说话的人是卫公子手下的第一猛将韩乔,忙恭敬道:“属下见过韩大人。”   韩乔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韩某是来接林公子的。”   两守卫见青衣男子是卫公子请来的客人,忙让开道来:“林公子,请——”   林未远收回文书,朝韩乔拱了拱手道:“麻烦韩大人了。”   “林公子客气了,这边请——”韩乔指了指那黑漆马车。   林未远却是一笑:“不用了,恐怕黑曜不同意。”说着他抚摸了下黑马的脑袋,又解释道:“你在前面引路,我骑着黑曜跟在你后面。”   韩乔见那匹马似乎通灵性,长嘶一声回应林未远,便也不再勉强:“那我便先行一步,公子随着马车就行。”   林未远点点头,跨上马跟在了马车后面。   直走了很久才到宗学府,林未远将黑曜托给了照料马匹的小厮,又叮嘱了几句,才跟着韩乔往别苑去。   无名早早候在了门口,看到林未远,忙迎上去:“公子在里面等您。”   林未远朝无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向里面走去。   韩乔则站在别苑入口,未再往里面踏进一步。   “你先回去吧。”无名道。   “是,大人。”韩乔这才领命转身而去。   林未远踏进别苑时,卫隐正在竹楼前沏茶,茶香扑鼻,悠远绵长。   “未远,来——”卫隐在自己对面位置的桌上放上一茶杯,倒满。   林未远坐下,拿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道:“你这烹茶的功夫又进步了。”   话说着,他一把抓住卫隐提着茶壶的左手,细细地搭起脉来:“你近日可是有什么事烦心?心火重了些,还是要放宽心莫要太过在意,凡事都会有个解决办法。”   “总是逃不过你这个神医的眼睛。”卫隐一笑,放下茶壶道。   “自然,否则我这神医岂不是徒有虚名。”林未远哈哈一笑道:“人会说谎,可人的身体却诚实的很。”   “我这次请你过来有两件事,其一想让你帮我看看这个东西。”话说着,卫隐从袖中取出个镂空玉香囊递给林未远。   林未远接过那玉香囊,眉色一动,又将它放在鼻尖轻嗅了两下才还给卫隐道:“这香唤作龙骨香,取龙骨二两研磨方得此味,龙骨有安神助眠之效。同时将龙骨香与血融合便能解世间百毒,是千年难遇的解毒良材。”   “原来如此。”卫隐悠悠道。   “你从何得来这样的宝贝?”林未远有些惊奇。   “故友相赠。”卫隐回道,心中想着,林未远与云魂对此物的描述一致,看来当年自己真的是因它才保了一命。   “看来你这个朋友不同寻常,竟有这般通天的本事寻到这龙骨。”林未远叹道。   “未远,此话何意?”卫隐不解。   “你可知这龙骨取于何处?”林未远淡淡一笑道。   卫隐摇了摇头。   “传说东海龙王每隔千年便会脱胎换骨一次,那换下来的龙骨通常会锁进深渊宝阁,以待他日龙宫遇劫时可作祭祀天地获取力量的供品。此等珍贵之物怎会随意流出?”林未远笑了笑道。   “竟有这样的渊源?”卫隐大吃一惊,他忽然想起当年云魂救自己时意味深长的目光。   林未远点点头,想起东海龙宫那个又古板又小气的老头,想当年他去讨要龙骨,还是用了父君的名号才要来一些。要制成龙骨香,需二两龙骨,那老头也舍得?这不得和要了他的命似的。   “还有一件事呢?”林未远呡了一口茶,问道。   “我信中与你说的,我有个朋友幼时生了场怪病,容貌尽毁,所以还请你来看看是否能恢复。”卫隐说道。   “到底是什么朋友叫你这么上心?连去了三封信催我?”林未远促狭道。   “我只是怜人家生活多有不便,想让你早些回来。”卫隐苦笑道。   “你没让云魂看看?”林未远疑惑道。   卫隐脑中闪过渥丹与云魂相偎依的场景,面上有些不豫。   林未远见他这般,也不追问,只是问道:“你去请那位姑娘过来吧,我替你看看便是。”   卫隐回头朝无名一摆手,无名知他是让自己去寻渥丹,便悄声退下。   那边渥丹正在房中梳妆,一下子连打三个喷嚏,心想,这谁在念叨我。   只听门外叶诗叩门道:“渥丹,无名大人找你。”   无名?渥丹一愣,他找自己做什么?   “好,我就来,你让他等等。”渥丹朝着门外道。   她迅速将头发挽起,又换了条海棠色描花罗裙,面上蒙上轻纱,才出了门去。   “姑娘。”无名朝她拱手道:“公子请你过去。”   “可是有什么事?”渥丹跟在他身后,问道。   可无名这次居然只字不提,只说卫隐请她过去,渥丹只能作罢。   两人不一会便来到了别苑,渥丹远远便见竹楼前一青衣男子与卫隐在喝茶闲聊。   那青衣男子露出半张侧脸来,渥丹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可是离着远又看不真切。   走近了,渥丹朝卫隐福了福身:“公子唤我来,可是有事?”   卫隐放下手中茶杯,指着青衣男子道:“这便是我先前与你说起的神医。”   神医?渥丹心中一叹,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   青衣男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副清俊的面容来,再瞧他的气质却是清逸出尘,风姿翩然。   卫隐只当渥丹看痴了,林未远的容貌无疑是出色的,尤其他常年行医,气质又较旁人多了些平和仁意。   “见过公子。”渥丹垂下头,浅声道。   她方才有些走神并不是因为自己被林未远的容貌所吸引,而是因为林未远是她的故人。   青皇帝君的幺子阿九,渥丹幼时的玩伴,竟也下了凡间,还成了一神医,倒也符合他的身份,他从小便爱看医书,捣鼓那些药草。   阿九却没有认出她,只是浅笑道:“姑娘请随我来。”   说着,他站起身来,背着药箱往屋里走去。   渥丹只好跟着他的步子进了屋,卫隐则仍在屋外,并未起身,渥丹这才舒了一口气。   进了屋,关了门,林未远柔声道:“姑娘可否揭开面纱让林某看一看?”   半晌,没有回音,林未远有些奇怪。   却听渥丹轻启朱唇道:“阿九。”   林未远一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听错了,便又重复了一遍道:“姑娘可否揭开面纱让林某看一看?”   “阿九。”渥丹看着他,又轻声唤道。   林未远这次发现自己不是幻听,他眼中一片惊讶,看向渥丹道:“你是谁?”   “你忘了我了?无妄仙山上的小七,你小时候还经常拿我试针。”渥丹笑笑道。   “七姐姐,是你?!”林未远不敢相信道。   渥丹点点头:“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七姐姐。”林未远笑笑道。   恍而又问道:“你的脸?”   渥丹抿嘴一笑道:“没事,只是易容,洗去便好。”   “原来如此。”林未远点点头,又问道:“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他?渥丹先是一愣,恍而反应过来,林未远说的是卫隐。   “卫公子见我常年戴着面纱度日不方便,所以想要让我恢复正常的容貌。”渥丹解释道。   “七姐姐,我看没有这么简单,我与他相识多年,他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尤其管一个女子的闲事。”林未远蹙着眉头道。   “那现在如何?”渥丹也没了主意。   “七姐姐,你还是把这易容之物洗去为好。”林未远道。   “也好。”渥丹点点头。   “七姐姐若相信我,我来替你除去,一会便好。”   林未远道。   “阿九,你的医术我还能不信?”渥丹一笑道。   林未远从药箱里取出一种泥膏状的药材,将它涂抹到渥丹脸上,又在一旁点了一支香,那香清清淡淡,有些像夏日的芙蕖。   做完这一切,林未远才关上门离去,过了好一会,又端着一盆清水回来。   “七姐姐,你用这水将脸洗干净便好了。”林未远柔声道。   “好。”渥丹依言,就着清水将脸洗干净。   “七姐姐,你看。”林未远适时地递过来铜镜。   果然,镜中出现一倾国倾城的女子,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美得动人心魄。   “七姐姐,你还是那么美。”林未远赞道。   “就你嘴贫。”渥丹笑道。   “我说的可是实话,要不然你现在走出去,看他们会不会傻掉。”林未远委屈道。   “好啦,你一会出去可别这么唤我,叫我渥丹,我还是叫你林公子。”渥丹叮嘱道。   “七姐姐,好生分。”林未远嘟着个嘴道。   渥丹白了他一眼,他立马笑道:“七姐姐,我逗你玩的。”   渥丹再瞪他一眼,他才改口道:“渥丹姑娘。”   “林公子,请——”渥丹笑着,一指门口。   林未远心里暗笑,推开了门。   门外两双眼睛齐刷刷向他看来……       第71章 玉镯 - 冷香记 - 未知   门吱呀一声推开,先走出来的是一身青衣的林未远,门外两道急迫的目光自动拐了个弯看向了他的身后。   有暗香袭来,只见一女子身影一晃而出,海棠色的描花罗裙,月白色的长衫,腰肢娉婷,乌发如云,肤色容白,好像许久没有见过阳光一般病色的苍白,可是又不教人讨厌,反让人不自觉地被她吸引住。那样的白衬上她那一双纤长的眉眼,眼波流动,如秋水,如星光,她笑着,眼中也似起了涟漪,让人要一下子栽进那湖里。   “渥丹姑娘,小心。”林未远转身要去扶她。   渥丹不着痕迹地轻轻推开了他递过来的手,面上一笑道:“谢谢林公子。”   无名白银面具后的嘴角抽动了下,这女子竟与自己十年前在大殿上所见一模一样!   当年那女子振聋发聩的话语,他如今想来仍觉心潮澎湃:“玄皇帝九死一生,方建重尨;藩王攻城,恒皇帝被赶出皇城,蛰伏十年,终夺皇位;裕皇帝即位,内有天灾,外有强敌,国库空虚,兵力不足,尚守得二十年和平;淳皇帝天生残缺,却能在众皇子中得到先皇帝的青睐……”这边想着再打量渥丹,又觉得眼前女子气质似乎过于恬淡了,少了几分当年大殿之上肃杀夺人的气势。   卫隐瞧着渥丹却是久久不言,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渥丹的脸上,没有挪动半分。   也许,这世间真有相似的容貌。   可能相似到连她眉角的朱砂痣位置都丝毫不变吗?   他自然是不信的。   何况,他不是无名。   他见过婚宴上跳着一曲惊鸿舞的她,他见过竹楼里替自己烹茶的她,他见过在新房里专心调香的她,他见过寺庙里替他挡下那一剑的她……   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名渥丹;他娶她的时候,她名诺容。   如今,异国相逢,她仍名渥丹,虽蒙着轻纱,却难掩眉目流转的绝代风姿。   可是他呢?断臂残身,却似乎再也配不上她了……   卫隐垂下眼帘,目光一黯。   渥丹款步上前,盈盈一笑拜道:“多亏卫公子、林公子,我才能恢复往昔容貌,如此大恩真是不知要如何报答两位。”   本是客套之语,只待两人抬抬手道:“姑娘莫要放在心上”便算揭过了。   却偏偏有人来搅局:“那不如以身相许好了。”   云魂好像算好了时辰来的,此话一出,众人一愣。   渥丹先转了身,对着云魂就是狠狠一瞪。   云魂不怒反笑:“只是不知渥丹你喜欢的是小隐还是阿远?”   一片诡异地安静。   还是林未远假装咳嗽了下道:“林某此生只愿药架生尘,再无病人。”   渥丹真是满脸黑线,幽幽地朝林未远一瞥,心想阿九人家又没问你,你跳出来做什么。   这下云魂来了劲,来到卫隐身旁,一手搭在卫隐的肩上,一手摇着羽扇,双眼弯成泓月道:“小隐,你怎么看,人家渥丹姑娘可是说要以身相许。”   渥丹把头埋地低低的,这样被人调侃她还是第一次,一抹鲜红直红到了耳朵根。她心里想着卫隐肯定会当做玩笑,以他一惯淡漠的口气道:“云魂莫闹。”   可是等了半晌,却听卫隐笑了笑,无比真诚道:“渥丹姑娘可愿意嫁入卫府?”   众人惊诧。   无名猛地抬起头,看了看卫隐,又看了看渥丹,心中大惑,真是她?!   林未远更惊,自己这个朋友可是好像从来不近女色似地,对着芊芊阁的头牌月轻姑娘态度虽看着比旁人多亲近了几分,实质上仍是淡漠而疏离的。   云魂摇着羽扇遮住了半张脸,他嘴角勾起,眼中是锐利而透彻的笑容,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渥丹更惊,抬起眸子看向卫隐,只见他淡淡笑着,眼中漾起一片柔情,那真诚的话语好像仍在自己的耳畔:“渥丹姑娘可愿意嫁入卫府?”他是玩笑,还是?渥丹不解,却又不知如何答话。   久久的静默。   卫隐站起身来,他的神情庄重,步履坚定,好像要做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他走到渥丹跟前,从怀里掏出一支柔白色的玉镯,又轻轻地牵过渥丹的手,想要将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他没有了左手,只用右手替她戴镯子实在是不便,渥丹不忍,便顺着他的手势,将左手递了过去。   只见那柔白色的玉镯顺利地戴在了渥丹的腕上,她的肤色很白,配上那只柔白的玉镯,肤色越发白地熠熠生光。   “小隐你这是来真的?那老道士可是说戴上了这镯子便是来生也是跑不了的。”云魂阴阳怪气地调侃适时地又响起。   渥丹脸刷地一红,突然想起云若想起无攸,自己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她这就要嫁给他?   想到这里,渥丹忙用右手去摘左手腕的那只镯子,可偏那镯子尺寸小,戴上容易摘下来却难。   她正焦急懊恼,却见卫隐伸出右手制止了她的行为,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只落在了她的耳边:“渥丹,你可愿与我走完这一生?”   渥丹的脑袋轰地一下,一片空白。是在哪里听过?她竟想不起来。   那边卫隐的手心已沁了滴滴汗水,覆在渥丹手背上的右手有些颤抖,这一生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害怕,怕被一个人拒绝。   “渥丹——”远远传来一清冽的男声。   走近了,才见那男子怀里抱着琴,面上神色有些焦急:“渥丹——”   “青禾——”渥丹适时地从卫隐手中抽出自己的右手,朝着苏青禾挥手。   卫隐眉头蹙起,面上滑过一抹不甘,眼中有些失落之色。   “青禾,你怎么来了?”渥丹望着他,有些疑惑道。   “叶诗说你在这里,我便过来看看,你没事吧?”苏青禾有些担心地看向她。   这看过去,苏青禾才一惊,渥丹面上的易容之物尽数洗去,露出她原来的容貌来。   苏青禾的目光中带着询问之色,渥丹向他点点头道:“我没事,卫公子请了神医来替我治疾,你看这便好了。”话说着,又是一笑。   “那便好,我们先回去吧。”苏青禾伸出手去就要拉着渥丹的胳膊向外走去,他全程都未看场中的其他人,只是一腔深情看着渥丹。   渥丹犹豫了下,偏头看了看卫隐,又看了看林未远,最后才把目光落在云魂身上。   卫隐坐在竹椅上佯装喝茶,林未远打量着她和苏青禾,目光中犹有疑惑,云魂则是好整以暇摇着他的羽扇看热闹。   渥丹心中一叹,每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边想着,她又伸出手去要摘下左手腕上的白玉镯,不一会手上便起了一片通红。   此时她的耳边响起卫隐的声音:“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姑娘且戴着吧。”   那声音冰冷之中隐隐的克制的怒气让苏青禾都吓了一跳,他这才向渥丹的手腕间看去,那里戴着一支柔白生辉的玉镯,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真是世间罕见。如此至宝送于渥丹,且镯子一般是男女定情之时才会相送的东西,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青禾自是不解,将目光投向渥丹,询问之意不言而喻。   渥丹却不知如何回答,那玉镯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头疼的很。   索性,渥丹转念一想,朝着众人福了福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这也许是渥丹千年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四个字形容,落荒而逃。   毫无姿态可言。   苏青禾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能抱着琴跟在她身后出了别苑。   直出了别苑,渥丹才长舒了口气,将左手的袖子往下捋了捋,用来遮住那支玉镯。   “渥丹,怎么了?”苏青禾站在渥丹的身侧,他从来没有看到渥丹像现在这般手足无措又慌张的样子。   “青禾,你来时见到叶诗了?”渥丹不想提方才的事情,岔开话题道。   “嗯。”苏青禾点点头,他看出来渥丹不想说,便也不再勉强。   那边别苑里云魂唯恐天下不乱,一副看热闹的姿态:“原来我家万人迷的小隐也有不灵的时候。”   “云魂,你少说两句。”林未远朝着他摇摇头。   卫隐手中捏着一只茶杯,他听着云魂的话,只觉得刺耳,脑中闪过那天渥丹与云魂在城主府依偎的表情,心中更是情绪起伏。   “你与她什么关系?”卫隐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他走到云魂跟前问道。   林未远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们两人在说的是什么事,但是他已隐约嗅到一股火药的气味。   剑拔弩张,不外如是。   无名默默地退后了三步。   “你都看到了?”云魂没有否认,他的语气里甚至还有些挑衅,他放下手中的羽扇,望着卫隐淡淡道:“有的人十年和十天过得并没有什么区别,仍旧没有半丝长进。”   这样的评判未免有些刻薄了,虽未指名道姓,众人也知道云魂说的是卫隐。   林未远不知如何是好,是上去劝呢?还是乖乖做个旁观者,以免引火烧身。   无名以为卫隐听了这话必是要生气的,却见他反而落拓一笑道:“不管如何,这一次,我是再也会放过她了。”   这话是说给云魂听的,似乎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第72章 鲁笑 - 冷香记 - 未知   宗学府门口停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中年人和一小厮。   中年人着一袭天丝云纹袍子,正训斥着身旁的小厮:“都让你昨儿就通知渥丹姑娘,怎么就忘了,白府白养活你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回头就撵了你出府去。”   紧接着,那小厮一阵嚎啕大哭,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远远地,渥丹便听到那哭声,她皱了皱眉走过去道:“白管事,莫要再训了,赶路要紧。”   白禄这才作罢,点头哈腰地给她掀帘子:“渥丹姑娘,您请。”   渥丹钻进车厢,白禄才放下车帘子,催促身边的小厮道:“还不快驾车回去。”   小厮这才止了哭声,拿起鞭子赶着车向城中行去。   先前城主白康说要资助渥丹开一间调香铺,这铺面选好了工匠也到位了,白禄便领命来宗学府接渥丹过去与工匠们面对面谈一下,铺子修整便可开工了。   到了城中,马车停在一处铺子前,渥丹下了马车,扫了一眼四周。   此处地理位置甚好,门口车如流水马如龙,行人穿梭不息,斜对面是一家珠宝铺子。   渥丹心想,城主果然大手笔,这样位置的铺子想必花费辎重。   白禄好似读出了渥丹的心思,人精似地介绍道:“渥丹姑娘,此处原是我家老爷的房产,常年空着,老爷想着既然要给姑娘寻间调香铺子,思来想去还是这里好,便让奴才带您过来了,你看看可还满意?”   渥丹笑了笑,点点头道:“让城主费心了。”   白禄惯似个会伺候人的,可见着这位渥丹姑娘还是摸不着脾气。   渥丹脸上蒙着轻纱,她抬起脚步就要推门进屋,门吱呀一声先从里面开了。   一粉衫丫鬟看到白禄忙行了个礼:“白管事――”又抬头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渥丹,上下打量了下才行礼道:“奴婢春兰见过渥丹姑娘。”   渥丹看了一眼那丫鬟,又望向白禄:“这是?”   “姑娘在此处起居也需要人照顾,这是夫人拨给您的两个婢女,这个叫春兰,”话说着,白禄往里间看道:“夏芙怎么没出来接待?”   “回白管事,夏芙姐姐正在里间招待鲁师傅。”春兰福了福身道。   “鲁岩来了?”白禄疑惑道,原先是请的鲁家班的工匠师傅,但是带头是张师傅,鲁岩是鲁家这一代的掌门人,轻易是不会出山的。   “不是,是鲁家的三公子鲁笑。”春兰解释道。   “哦。”白禄点了点头,才又朝着渥丹解释道:“鲁家班的工匠手艺在星云是数一数二的,只要您想得到,就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今天来的这位是鲁家的三公子鲁笑,他擅长闺阁绣坊女子居所的装饰。”   渥丹点了点头,朝着白禄一笑道:“白管事,我们进去说话吧,莫要让人等急了。”   “好。”白禄走在前面,引路道。   这屋子一共三进,一进作铺面,宽敞明亮,采光极好,二进喝茶闲聊的小厅,厅后有个小花园,栽种了些花花草草,三进方是主人起居之处。   此时鲁笑正在茶厅喝茶,外间虽喧闹,当下却清幽无比,好象将繁华都关在了一墙之外。   他正走神,却忽然闻到丝丝袅袅的馥郁的花香,又裹挟着一股冰雪的寒凉闯进厅来,越来越近,屏风后出现一茜色衣袂,往上是莹白的手腕上戴着一支同色的白玉镯子,温润生光。   “这位是渥丹姑娘,这是鲁公子。”白禄介绍道。   奈何,鲁笑早已看痴了,眼前这茜色衣裳的女子虽面上蒙着轻纱,却风姿动人。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许是在梦里……   “鲁公子――”白禄干咳了两下,提醒发呆的鲁笑道。   鲁笑这才回过神来,朝着渥丹一揖道:“见过渥丹姑娘。”   “公子不必多礼。”渥丹笑了笑,在茶厅的福椅上坐下,夏芙上前来倒上了一杯茶。   鲁笑也不客气,在另一边椅上坐下,开口道:“姑娘想将这铺子改成什么样子?”   渥丹略思忖了下,问道:“公子可听过‘山水自然’这句话?”   山水自然?鲁笑眼中闪过一抹犹疑,他常往来高门大户之间,经手的闺阁绣楼莫不是雅致堂皇,带着女儿家的柔情脉脉,山水自然之风,自己倒不常用。今日出门父亲因是城主亲自打过招呼,而特地遣自己来接手这个工程,他原以为不过是个寻常的调香铺子,却没想到原来此间主人想法实在不同寻常。   “公子,可是有什么难处?”渥丹看着鲁笑面上闪过一抹犹豫,问道。   “姑娘可否与我细细说来?”鲁笑面上挂着谦虚的笑容,虚心求问道。   渥丹站起身来往前厅走去,一直到了临门处才站定。   鲁笑紧随其后,白禄也跟上来,春兰和夏芙则各站在一侧。   渥丹先是指了指地面道:“东山的长绒地毯,触手柔软,踩踏无音方佳。”   “大地之色?”鲁笑问道。   渥丹点点头,又道:“两侧立女子齐腰处高长桌各一张,两掌距离间设琉璃底座一台。”   鲁笑惊奇,却没有说话,仍旧点了点头,继续听渥丹道来。   “此处日间光线过盛,还望鲁公子能帮忙减弱一些。”渥丹抬头看了看天窗,说道。   “为何?”鲁笑不解。   渥丹笑了笑道:“两处墙面各留三处安灯之处,灯座成莲花状,上置夜明珠一颗。”   夜明珠?此物珍贵,六国之中都列为宫中至宝。一颗已是难得,何况六颗?这是天方夜谭吗?   鲁笑不信,摇了摇头道:“姑娘可当真,这造价可不菲?”   白禄自是不信,白府珍藏夜明珠也不过三颗,想来老爷也不会拿出来借给她。   渥丹却毫不在意,浅浅一笑道:“公子尽管放手去做,这夜明珠我自有准备。”   鲁笑无奈地点了点头,到时候有这六颗夜明珠在,渥丹姑娘的调香铺是不火都不行。   渥丹又往前走,到了前厅后门处道:“此处立一紫檀屏风,”话说着,她又想起了什么,问道:“白管事,你可知星云城中,谁的山水画画得极好?”   白禄垂头想了想道:“星云城中山水画大家倒是也不少,只是要画得极好只有卫公子了。可是卫公子的墨宝……”   渥丹看着白禄欲言又止,打断他道:“无妨,我来解决这事。”   说完,渥丹又看向鲁笑道:“此处立一紫檀山水屏风,屏风之后以太湖石累以假山,山间需有流水,从进门之处便应听到水声。”   说到此处,鲁笑终于明了渥丹的“山水自然”的意思,他竟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想法,一个调香铺修整成如此清闲雅致的地方,不知是要靠什么营生,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按耐不住的兴奋,他太想看到这些在自己手上成为现实了。   “姑娘,可还有其他想法?”鲁笑问道。   渥丹又想了想道:“此处周边多喧闹,不知可有办法尽量让客人一进来便觉得安静一些?”   “好,鲁某自会想办法,定不负姑娘所托。”鲁笑道。   “那就多麻烦公子了。”渥丹朝他福了福身道。   “那茶厅可要做何改善?”鲁笑又问道。   “茶厅?”渥丹想了想,才道:“我听说公子常出入女子闺楼,应知女子所好之风,我只希望客人走进此间时愿意敞开心扉,聊一聊心底的事。”   鲁笑听了这话,停下思索了会,才回道:“鲁某明白了。”   “后进起居之处则一切就简,切勿奢华繁靡。”渥丹笑了笑道。   “姑娘想何日开业?”鲁笑又问道。   “公子这边需要多少时日?”渥丹问道。   “快则十日,慢则一月,鲁某尽量。”鲁笑道。   “好,公子有事可往宗学府寻我。”渥丹道。   话说着,渥丹又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到鲁笑手中道:“这是定金,完工之后还有一半。”   鲁笑本要推却,可眼角余光一瞥,一万两!宝汇钱庄的票据,六国通用。他默默将银票收入袖中,抬头这再看向渥丹的眼中已是深深惊奇,这女子出手如此阔绰,光那六颗夜明珠已叫人觉得不可思议,不知是什么来头?   渥丹却是淡淡一笑,朝他福了福身,又回头对夏芙道:“送送鲁公子。”   这便送客了,白禄也是始料未及,他以为渥丹会与鲁笑多聊一会,这下也有些懵。   夏芙倒是反应很快,上前来有礼地将鲁笑送出门去。   白禄走上前道:“渥丹姑娘,一会是回宗学府还是?”   渥丹想了想道:“还要麻烦白管事可否送我去卫府?”   白禄笑了笑道:“姑娘客气了,这是奴才应尽的职责。”   话说着,两人走出门去,渥丹上了马车,白禄在前面,小厮驾车。   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卫府,白禄先下了马车过去。   “白管事。”门口的仆人似是认识白禄,客气地向他行礼。   “卫公子可在府中?”白禄上前问道。   “白管事来得真巧,公子才回来没一会。”其中一汉子笑道。   “那便好。”白禄转身又到马车前,掀开帘子道:“渥丹姑娘,卫公子眼下在府中。”   “好。”渥丹提起裙摆,下了马车。   她看了看卫府的大门,与其他府邸不同,门口站着的两仆人身形矫健,明显是习武之人。   那门口的两仆人却是看到一袭茜色罗裙的女子,面上蒙着轻纱,露出一双纤长的眸子,只站在那里就教人移不开目光,天旋地转,当真是绝代风华。    第73章 狐狸 - 冷香记 - 未知   白禄送渥丹到门口,又与卫府的仆人打好招呼,才离去。   那仆人引着渥丹向府邸内去,一路穿过花厅,直走到一间小院门口才道:“姑娘,您请稍等,奴才先去通禀一声。”   “好。”渥丹点点头,站在原地等着。   不一会,那仆人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俏丽的丫鬟。   那丫鬟先是瞅了瞅渥丹,才笑眯眯道:“姑娘,公子有请。”   渥丹微微一笑,跟着她进了院子。   这院子不大,左右不过三四间房,外人看着都觉得有些寒酸。   “卫公子平日都宿在这里?”渥丹好奇道。   “公子不喜奢华,向来是住在小院里的。”丫鬟回道。   “哦。”渥丹一想,这倒也与他一袭布衣的风格相符。   “无名大人――”丫鬟领着渥丹走进其中一间屋子。   那是一间书房,无名站在角落里,好像是墙的影子。   无名朝那丫鬟点点头道:“令伊,你先下去吧。”   “是。”令伊朝渥丹福了福身,迅速退出小院去。   渥丹抬头打量这书房,书架上摆着密密麻麻的书,明亮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一男子立在窗旁,手中拿着一封信正仔细看着。   “民女见过公子――”渥丹朝卫隐福了福身。   卫隐放下手中的信朝她看了一眼,坐回到了福椅上:“姑娘找卫某可是有事?”   他的声音客气而疏离,与那日在别苑完全不同,渥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朝他看了一眼。   卫隐仍是淡淡地,他将信递给无名吩咐道:“让韩乔去处理一下这个事情,切记莫要得罪了燕国的使臣。”   “是。”无名接过信,立刻走出了屋去。   行动果决,毫不拖泥带水,这处事风格果然是卫府该有的样子。   渥丹心中赞道,却忽听卫隐道:“姑娘若无事,恐恕卫某无法相陪了。”   “你要出去?”渥丹一愣。   “不是,是要送客了。”卫隐笑了笑道。   渥丹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可见卫隐一脸送客的意思,这才领悟。   “民女这次前来,是有事想求公子。”渥丹放柔了语气道。   “哦?姑娘不妨说来听听。”卫隐坐到了福椅上,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城主大人资助民女在星云开了间调香铺子,请了鲁笑公子来修整,我们商量了一番想将铺子改成‘山水自然’之风。”渥丹说到这停顿了下,她看了看卫隐,对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并不为所动,她只得接着道:“民女听白禄说公子的山水画是星云画得最好的,所以想请公子赐墨宝一幅。”   渥丹一口气说完,期待地看向卫隐。   卫隐却不接话,过了半晌,他才放下茶杯道,叹了口气道:“卫某已许多年未画山水,近日天气阴绵,我这手腕曾有旧伤,恐怕不能替姑娘作画了。”   这是睁眼说瞎话吗?渥丹惊呆了,近日星云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何来的天气阴绵。   他这是不是要和自己谈条件?渥丹转念一想,罢了,只好将姿态放低道:“民女有心求公子墨宝,不知公子何时才方便作画?”   “何时手腕不再疼痛,便可以了。”卫隐又给自己续上一杯茶。   渥丹真是无比心塞,只好柔声问道:“不知民女能替公子做些什么?”   “卫某府中缺一负责起居的侍女,不知会不会委屈了姑娘?”卫隐望向渥丹,面色犹有不忍。他并不直说那负责起居的侍女到底是负责谁的起居,可傻子都听出来了。   “民女近日闲来无事,若公子不嫌弃,可以暂代几日。只是公子若是有空作那画了,是否也能赐民女一幅字?”既然你要这般差遣于我,我也不能吃亏啊,求了画也得求幅字,这样才算公平,渥丹心想道。   “好。”卫隐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好像一只计谋得逞的狡猾狐狸。   渥丹顿时觉得自己刚才似乎答应地太快了,好像掉进猎人陷阱里待宰的羔羊。   可是,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只见卫隐拉了拉房间的一铜铃,一会先前引路的丫鬟令伊匆匆地走了进来。   “公子――”令伊低着头向卫隐福了福身。   “你去库房将那张楠木双枕香妃榻和碧纱浣月屏风取出来,让张汉送到我的寝室。”卫隐吩咐道。   “是,公子。”令伊又匆匆而去。   “渥丹姑娘,请坐。”卫隐朝着渥丹笑道。   渥丹现在的心情可没有他那么轻松,不过也只能依着他在对面的福椅上坐下。   “咦?”渥丹本是随意一扫,却见卫隐的书桌上摆着一本花草谱,她好奇地抽过来。   卫隐没有阻止,只是看着我但捧着那本花草谱旁若无人地读着。   “星云有这种花?”渥丹从书页间抬起头来,指着书里其中一页对着卫隐问道。   卫隐抬眼一看,那书页上画着一种植物,叶子如流水纹状,花朵为粉色,呈一个个小灯笼的形状,旁边上面写着:照影花,八月开花于悬崖幽潭之畔。   “这书本是一老道送于我的,我并不知晓。”卫隐淡淡道。   渥丹面上闪过一丝失落,怏怏回道:“哦。”   “既然是星云的花草谱,找找应是能找到的。”卫隐见她这般,安慰道。   渥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真的?!”恍而,目光又黯淡下去:“应当是找不到的吧。”   “据我所知,星云西郊倒是有一处幽潭,只是空谷人迹罕至,若是真要去可要提前做些准备。”卫隐右手食指叩着桌子道。   “真的吗?在那里?你能不能带我去?”渥丹兴奋地忘了尊称。   卫隐双眼一眯,这花竟有这般重要,看她竟这般高兴?将方才的不愉快都忘了干净。   渥丹哪里知道卫隐心中所想,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失态,便解释道:“铺子开业的时候需要调制一味新香,所以……”   “卫某明白。”卫隐淡淡道,他的眼神温柔,好像在看一件珍宝。   “公子――”令伊走进屋来,回禀道:“奴婢已让张汉安置好了。”   被令伊这般打断,卫隐面上却没有丝毫不悦,只听他吩咐道:“渥丹姑娘要在府里住上一阵子,你先领着熟悉下府里的环境。”   啊!令伊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这府中可从来没住过女眷,连大小姐都不能在卫府留宿,公子要留渥丹姑娘在府中住一阵?不是说笑吧。   令伊半天不回话,卫隐扫向她的目光也变得有些锐利,她一吓,忙回道:“是。”   临走时,她又想起公子未说安排渥丹姑娘住哪里,便又问道:“公子,可是安排在东边的客房?”   卫隐本提起笔要处理城中的事物,听令伊这么一问,才抬起头悠悠道:“你晚点取床天蚕丝锦被送到我寝室。”   令伊傻了眼,脑子里一片空白。传说中不近女色的卫公子,活得和个苦行僧一般禁欲的卫公子竟然让这位渥丹姑娘与他同住一个寝室?   渥丹方才也没想到这一层,这下听卫隐这么一说,面上刷地一下陡然红到了耳根。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己不过是求一幅画,传出去外面的人不知该怎么误会了。   “还有事?”卫隐看向令伊,眼中闪过一片锐利。   令伊忙垂着头道:“奴婢告退。”说着,她拉上渥丹就出了屋子。   出了小院,令伊才长舒一口气,抬头上下打量渥丹,这个女子虽蒙着面纱,却仍旧美得惊人。   难道以前公子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大美人,所以才?   令伊看着渥丹浮想翩翩,心里的话不自觉问出了口:“姑娘,你认识公子很久了吗?”   渥丹听着令伊的话一愣,恍而道:“怎么了?”   令伊听渥丹追问的话,才觉自己唐突了,不该过问主子的事情,便讪讪一笑道:“没什么,姑娘你请随我来。”   那边书房里,卫隐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站在书桌前回禀道:“公子的吩咐已经交待下去了。”   “好。”卫隐抬起头来,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你派人去宗学府送个信,就说琅儿留渥丹姑娘在府里住上几天,这几天便不回去了。”   “大小姐来了?”无名左右环顾一下道。   “她没来。”卫隐放下手中的狼毫青杆笔道。   “要是大小姐去宗学府说漏嘴了怎么办?”无名问道。   “派人先盯着,有动静的话,你看着处理下。”卫隐想了想道。   “那渥丹姑娘?”无名欲言又止道。   “她这几日先暂且住在府中。”卫隐淡淡道。   “是。”无名领命,正要出屋去,又被卫隐叫住,吩咐道:“这几日没有天大的事情,夜间歇下后便不用回禀了,其它事情你看着处理即可。”   无名先是愣了一下,公子之前交待过有急事时,不管什么情况都要他禀报的,眼下竟然?   难道!无名闹钟闪过一个念头,渥丹姑娘要宿在公子寝室?   这下无名真是被惊到了,跨出一半门槛的脚硬生生停在了原地,半晌才语气奇怪地回道:“是。”   “你先去吧。”卫隐朝他摆摆手,又埋头处理城中事务了。   无名这心中真是白转千回,他要去寻一下渥丹,自己不在那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74章 暧昧 - 冷香记 - 未知   在卫府用完晚膳,令伊便领着渥丹去卫隐寝室,又与她交代了些卫隐起居的习惯才离去。   渥丹平日哪里做过这些,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在房内的椅子上望着窗外。   卫隐用完晚膳便去了书房,据令伊说一般要到深夜才会回寝室。   渥丹正发呆,无名进了屋来:“渥丹姑娘,公子请你过去。”   “我?”渥丹还未适应自己现在侍女的身份。   “姑娘,快去吧。”无名点点头道。   “好。”渥丹起身应道。   不一会,两人便到了书房。   “公子,渥丹姑娘来了。”无名道。   渥丹站在门口,朝卫隐欠了欠身,笑道:“公子唤我来是?”   “来,这里。”卫隐手中拿着笔,指了指书桌边。   渥丹不解,走上前去,疑惑地看向他。   “磨墨。”卫隐目光示意了下,又拿起笔批着案上的折子。   “啊?”渥丹半晌才明白卫隐的意思,将袖子挽上去,露出一双白莹莹的手腕来。   “速度要慢,动作要轻。”卫隐朝渥丹看了眼,提醒道。   “哦。”渥丹依言,放慢速度,放轻动作,可是没磨墨一会,她便觉得手好酸,站久了的腿也有些麻,于是她看着砚台里的墨也够用了,便放下墨条走到一旁的福椅上坐下。   卫隐仍坐着批阅折子,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嘴角勾起抹笑容,坐在他对面的渥丹都有些好奇那折子里到底写什么。   也不知等了多久,渥丹只觉得眼皮沉重,桌上的烛光有些重影,才听卫隐道:“回去吧。”   “嗯?”啪嗒,渥丹本是支着下巴打瞌睡,此时啪地手肘撞在了桌沿上,生疼。   “怎么了?”卫隐本要出门去,此时回过头来,问道。   “没事。”渥丹揉揉撞着的手肘,面上尴尬地笑着。   卫隐看着渥丹的目光一动,皱了皱眉,他走到渥丹的身边,伸手到渥丹的耳际,轻声道:“在卫某府中不必戴这碍事的东西。”   话说着,渥丹面上的轻纱应声而落,卫隐看着她面上划过一丝意外。   “你先回去吧。”卫隐对着门外候着的无名吩咐道。   “是。”无名转眼消失在了院子里。   此时院中只剩下卫隐和渥丹两人,两人都不说话,一前一后走在回寝室的路上。   卫隐先进了屋,渥丹跟在后面,她低着头想着一会要怎么办。   令伊曾交代她,卫公子每日都要沐浴,沐浴完便帮忙更衣并且将床铺整理好,夜间还要留意公子是否渴了需要茶水,事情真的是繁琐,她这么个懒散的人,真怕做不好。   “你在想什么?”屋子里的烛光有些昏黄,卫隐的声音有些说不出来的疲惫。   “嗯?”渥丹抬起头来,才发现卫隐此时走在了屏风后面,那里摆着放置衣服的架子,他正张着手臂,似乎等着自己帮忙更衣。   “过来。”卫隐道,他似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渥丹忙上去,走到他跟前,双手伸到他腰际去帮他解腰带,可手刚搁到他腰上,突然想起什么,脸一红,于是赶紧埋下头去。   卫隐垂着头看着渥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眼中闪过一瞬小窃喜。   她终究没有太笨,很快替自己解开了外袍,卫隐穿着中衣独自走进了屏风后,她没有跟上去。   不一会,屏风后便传来了水声。   一想到此时屏风后是一陌生的男子,渥丹便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上一次与男子同处一室还是与无攸大婚的时候。只是不知道无攸现在在哪里?他还好吗?   “你在想什么?”这是今夜卫隐第二次问渥丹这个问题,屏风后她的剪影看起来是那么孤单。   “在想一个朋友。”大概是心中思绪万千,渥丹脱口而出道。   “是什么样的朋友,竟让你这般挂心?”卫隐悠悠问道,屏风后他的双眼眯起,面上表情很是玩味。   “其实也不算是朋友。”渥丹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有些怅惘道。   “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卫隐开口道。   “公子但说无妨。”渥丹笑了笑道。   “我听琅儿说姑娘曾成过婚?不知可是真的?”卫隐淡淡问道。   渥丹一愣,忽然想起当日在月老庙时说的那句话,又想起那块木牌,想起老神仙说的那个断臂男子。还有那日别苑卫隐走近她时说的那句话……   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渥丹不解,看向屏风后的目光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是。”   “不知是怎样的男子能有幸娶姑娘为妻?”卫隐的声音有些好奇。   可渥丹却不知如何回答,那个疑她、恨她、防备她的慕容无攸又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她似乎从来没有真的了解过对方……此时无攸的面容看起来是那么模糊,她甚至有些想不起来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子……是那个马上的一袭喜袍男子,还是那个起兵谋反的男子?   “也许,他也是个可怜人。”久久之后,空气中渥丹的声音有些哀伤。   屏风后男子的身形一滞,可怜人?他竟不知渥丹是这般看他:“为何会这么说?”   “不能爱自己所爱之人,不能做自己想做之事,怎会不可怜?”渥丹抬起头看向屏风后男子的身影。   “你爱他吗?”卫隐的声音很轻,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飘进渥丹的耳里,让她觉得心中某个地方好像突然塌陷。   “爱,”渥丹的眼神有些茫然,她的心中五味杂陈:“或许不爱。”   “不爱?”卫隐不知何时已沐浴完毕,他的长发打湿垂在肩上,身上还有水珠没有擦干,他披着一件白色的长袍掩盖住他赤‖裸的身体,他的目光粘在渥丹身上,那是一种抗拒而又受伤的神情。   渥丹偏过头来便看到这样香‖艳的一幕,可是她内心却没有什么触动,只是站起身来走到卫隐跟前,伸手拢了拢对方散开的袍子,关心道:“小心着凉。”   渥丹的指尖是温热的、细腻的,滑过他的胸膛,他的喉结一动,方才冰冷的身体好像突然被一把火点燃,他感觉有种东西炙热的要从自己心口跳出来,喷薄而出的欲望就像倾泻而下的江水,再也关不住、克制不了,他只觉得脑中不停有个声音对自己说:“不要再错过她!不要再错过她!”   毫无征兆的,那热烈的吻如雨点般落在了她的唇上,迅猛、霸道、野蛮、粗犷地如强取豪夺的姿态,毫无温柔可言。   对方好像怕自己逃离,一只手紧紧地环住了自己的腰际,身体相依,隔着一层薄薄的袍子,她感受到眼前男子强有力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感受到对方热烈的鼻息,感受到对方粗重的喘息声,如猛兽,如洪水。   也许,她应该害怕,应该慌乱,应该哭着拒绝,可此时的她却感受到一种空前的落寞,她没有在热吻中意乱情迷,她只是睁着眼看着对方,一直看着对方,原来有人的睫毛可以这么长?原来那眼角有块疤,平日离得远倒是没注意。   也许是她的回应是那样的奇怪,没有拒绝,没有迎合,身体好像木头一般僵硬,又如冬日冰湖一般寒凉,那男子的热烈终于慢慢消退,环住她的手也渐渐松开。   男子脸上先是闪过一抹失落,而后是困惑,盯着渥丹的眼睛看了半晌,才又变得冰冷,他似乎在生气,不知是生渥丹的气,还是生他自己的气。   渥丹苦笑一声,什么都没说,自觉走到了碧纱屏风后,在那张香妃榻和衣躺下。   卫隐看着她屏风后的身影,同样苦笑一声,也在床上躺下。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床前。   卫隐披上袍子,绕过那碧纱屏风,站在香妃榻前看着那榻上的女子,此时她正酣睡,面上神情淡然,似乎并没有因为方才的事情恼怒。   卫隐叹了口气,折回床边取过天蚕丝锦被将它轻轻盖在了渥丹身上,他的动作极其温柔,好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如果渥丹此时醒来,便能看到他此时眼中的缱绻,那样的深情,落寞地竟让人有些心疼。   卫隐回到床边,吹灭了蜡烛,又看了眼碧纱屏风后女子的身影,才上床睡去。   那蜡烛刚灭一会,黑夜里便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睁开,渥丹并没有睡着。   今夜,谁又能睡得着?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都假装睡着……   第二日,门外传来女子声音:“公子――”   是令伊,她刚敲完门,便见有人过来开门。   “怎么了?”一容貌倾国倾城的女子柔声问道。   令伊傻了眼,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她是仙子吗?   “怎么了?”待渥丹问道第二遍,令伊才回过神来。   “大小姐来了。”令伊皱了皱眉道,面上神情有些奇怪。   话音刚落,便听一女子大咧咧的声音:“卫隐!卫隐!”   不一会,那女子便来到了跟前,一袭红袍,明艳动人,正是大小姐白琅,她看到渥丹很是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我……”渥丹竟不知如何回答。       第75章 误会 - 冷香记 - 未知   院子里白琅看着渥丹从卫隐的房间走出来,她的发髻有些乱,神情有些茫然,似是刚睡醒。   她怎么会在卫隐房里?白琅的目光再移向渥丹的腰间,只见她惯常佩戴的一枚香囊并不在腰际。   “你的东西忘了。”一清冽的男声从渥丹身后传来。   白琅往后一看,那人竟是卫隐,他一身中衣,长发散在肩上,手里拿着个香囊。   “你们?!”白琅傻了眼,这暧昧的样子,他们孤男寡女,昨夜宿在同一间屋里?   渥丹看着白琅眼中的神色,知她必然是误会了,忙解释道:“大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白琅看了看渥丹,又看了看卫隐,喃喃道,她始终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琅儿,你怎么来了?”卫隐看着白琅问道,此时他心中没有半丝不悦,反而还有些莫名的高兴。   渥丹疑惑地看向卫隐,他眉梢毫不隐藏的愉悦,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简直正大光明。   “她怎么在里?!”白琅指向渥丹怒喝道,言下之意,渥丹怎么会一大早从他房里出来。   卫隐看了白琅一眼,并不像解释,转而冷冷朝着空中喝道:“无名!”   “公子。”忽然间院子里落下一男子,他手中抱着一把剑。   “送大小姐回府。”卫隐漠然道。   “是。”无名领命,向白琅走去。   说完,卫隐便转身回了屋,留下众人。   渥丹尴尬极了,想要唤住卫隐,又有些犹豫,方才他明摆着就不想解释,这会可怎么办?   “大小姐,我送你回去。”无名走到白琅身边,低头道。   白琅却不动,面上挂着鄙夷的笑容,朝着渥丹看去:“我原来以为你与别的女子不一样,没想到你竟连一青楼女子都不如,她尚不会不要脸地爬上别人的床。”   令伊站在渥丹身侧,听着白琅这样**裸地骂着渥丹,脸色一白,暗想不好。   果然,一只茶杯从屋中飞出,不偏不倚,砸在了白琅的跟前,茶叶茶汤溅在了她的衣裙上。   白琅傻了眼,她从未见过卫隐这般盛怒的样子,她袖中双手紧握,有些颤抖,脸色涨得通红。   渥丹看着那一地碎瓷片真是头疼,越描越黑,真是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了,他这是故意的吗?   卫隐从房间走出,此时他已换了一件绛紫色的云纹锦缎袍子,头戴金冠,气度华贵,光芒四射。   白琅看着卫隐的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从未见过对方这样的穿着打扮,好像一个天生的皇家贵族。   王爷――无名看着卫隐的样子,心中唤道,十年了,时间竟过得这样快……   “琅儿,道歉。”卫隐冷声道,看向白琅的目光锐利狠厉。   白琅吓了一跳,不自觉倒退了一步,踉跄之后,她双唇翕动,最终咬了咬下唇:“我没有说错!”   “算了――”渥丹上前,想要劝解,虽然自己被误会,可是将来也许还有机会解释的。   卫隐却不理她的好心,面上神色更难看,走近白琅的跟前,盯着她道:“道歉,立刻。”   白琅只觉得眼前的卫隐好像换了个人,气度威严,犹如王者,利剑般的目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不!”白琅迎上他的目光,最终仍是死咬着牙喊道。   “公子――”无名看着也有些不忍,白琅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被城主捧在手掌心,除了单恋卫隐这么多年,她想要的就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卫隐面上却不为所动,好像一个冷漠的绝情者,对着白琅缓缓道:“你今日若不向她道歉,来日不得再踏入我卫府,我也当从没认识过你。”   今日之事,一桩桩,一件件,太不可思议了。   白琅朝渥丹看了一眼,她笑得有些凄然,半晌指着卫隐道:“你――”   卫隐在等白琅向渥丹道歉,他神色不豫,好似所有的耐心都已被耗光。   可白琅始终不松口,为何?为何?自己痴守对方十年竟比不上刚来星云没几天的渥丹?   “你别做梦了!我不会道歉的,我堂堂城主的女儿,怎么会向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道歉?”   “大小姐――”无名突然开口,他想阻止白琅,趁着卫隐没被彻底激怒前。   “卫某竟忘了你是堂堂城主的千金。”卫某冷笑一声,接着道:“那欢迎――”   “小隐!”有人总是能出现得恰到好处,云魂摇着羽扇从外面走进来,看了看满院子的人,一脸纳闷:“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平时云魂每次出现都让渥丹头大,此时她倒感谢对方来救场,便上前盈盈一笑拜道:“见过国师大人――”   只见云魂朝着渥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才对着白琅道:“琅儿,你怎么在这里?”   白琅眼中含着泪,她偏过头去,不说话。   云魂无奈,只能看向卫隐:“什么事一大早地需要这样动气?”   卫隐冷哼一声,拂袖回了屋。   云魂只能叹了口气,追上去:“等等我。”   院中,白琅恨恨地看了一眼渥丹,才转身离去。   无名赶紧跟过去,怕她出事:“我送大小姐。”   “渥丹姑娘――”令伊不知如何是好,看向渥丹。   渥丹叹了口气,向屋内看了一眼,才又对着令伊小声道:“你知道哪里有马吗?”   “姑娘,你是?”令伊睁大了眼睛,她要马做什么?   “嘘――小声点,我想先回趟宗学府。”渥丹轻声解释道。   “府中马棚里有匹马,奴婢带您回去。”令伊看了看屋内,才终于下决定道。   如果没有渥丹姑娘在,大小姐应该便不会误会公子了吧,大小姐对公子是那样好。   “谢谢你。”渥丹跟在她的身后,柔声道。   “不用谢,奴婢会替您向公子解释的。”令伊说道。   不一会,两人便到了马棚,令伊牵过一匹棕色的马,将缰绳递到渥丹手里。   渥丹跨上马从后门出了卫府,令伊看着她消失的身影,心中一叹,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渥丹骑上马,却不是向宗学府的方向而去,她的内心实在烦闷,此时哪里都不想回,只想在外走走。   不知不觉便到了那悬崖之处,马好像通灵性一般停在了悬崖边,渥丹下了马,站在悬崖边向远处望去,是一片蔚蓝而广阔的海,海风袭来,还能感受到来自夏末的一丝闷热。   自从十年前受了天祈剑那一剑后,她再未动过任何功法,连常用的轻功都不敢使,生怕牵动了旧患。   此时,她却有个疯狂的念头,想要试一试从这悬崖之上纵身跃下,会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怎么?找到你的情郎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归荑!”渥丹大喜,转身扑向那黑衣女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不过就走了几天,姐姐你不用这般思念我吧。”黑衣女子撇了撇嘴道。   “谁思念了,我是记挂着我的夜明珠。”渥丹不承认道,可是她的眼中分明泛起了泪花。   “姐姐你都这把年纪了,还哭,被人瞧见了多不好意思。”归荑笑着调侃她道。   “我哪里哭了?”渥丹偏过头,将眼泪憋了回去。   “好好好,你的夜明珠。”说着,归荑从怀里取出一乾坤袋扔到渥丹手里。   渥丹接过乾坤袋打开一看,果然是她先前拜托归荑寻的六颗夜明珠:“谢谢你了。”   “好啊,你打算怎么谢我?”归荑挑了挑眉,笑道。   “我开了间调香铺子,不如你来做老板娘?”渥丹抿嘴笑了笑道。   “算了吧,这种苦差事,你还是找别人,我可不想给你做跑腿的。”归荑不情愿道。   “说得好像我虐待你似的……”渥丹幽幽道。   “可不是?”归荑一挑眉,不置可否。   “你?!”渥丹简直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啦,不逗你了,说正经的,你怎么了?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归荑正色道。   “也不算,”渥丹蹙了蹙眉头,想了想道:“归荑,我遇到了个人。”   归荑看着她,没有说话,等着她继续讲。   “他让我感觉很熟悉,可是我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渥丹愁眉道。   “或许是你太老了,见过的人太多,所以记不住,也是正常。”归荑道。   “去你的――”渥丹一笑,瞪了她一眼:“我哪里老了~”   “好吧,那人不是你的情郎?”归荑问道。   渥丹脑中闪过慕容无攸的身影:“他和无攸完全不一样。”   “姐姐,你竟也会移情别恋?慕容无攸是生是死到现在还未水落石出哦?”归荑眯着眼笑道。   “我――”渥丹竟不知道如何反驳,那一夜在海边她分明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那么厉害。   “归荑,你说人真的会爱上别人吗?誓言是什么?承诺又是什么?这是背叛吗?”渥丹有些茫然。   “姐姐,首先你可不是人,你是仙子,是无妄仙君最宝贝的女儿。”归荑道。   “仙与人真的就有天壤之别吗?”渥丹的目光有些怅惘。   “姐姐,我们回仙山去吧,青龙哥哥大概都要想你了。”归荑答非所问道。   “可我还欠他一世……”渥丹苦笑道。   “姐姐,这样就真的不辛苦吗?”归荑有些难过地看向渥丹。   “辛苦?”渥丹的目光有些游离。   “他总是要比你先离开,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就能将你忘得干干净净。而你呢?带着这生生世世的记忆,还要受多少这样的煎熬?”归荑心疼道。   “也许,这便是我命中注定就要经历的情劫吧。逃也逃不开,躲也躲不掉……”渥丹的声音十分沮丧。    第76章 会面 - 冷香记 - 未知   深夜,星云城中来运客栈的小二正要关上店门,远远见两女子走来。   走在前面的女子一袭茜色罗裙,长长的头发垂在肩上,她的肤色极白,好像月光一般美丽。跟在她身后的女子,长发竖起,扎在脑后,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干净利落,与黑夜融为了一体,来人正是渥丹和归荑。   “客官,可是住店?”小二放下门闸,热情地迎上来。   “一间上房。”渥丹朝他点点头,柔声道。   “好嘞,客官里面请——”小二麻利地领着两名女子来到楼上的天字一号房,又往沐浴的木桶里放好热水,将茶壶里装满茶水,才朝两位女客一揖退出房去。   待那小二退出房去,渥丹才褪下外衫,独留了一领月白色的轻衫,懒懒地倚在房内的美人榻上,好似有些乏,她解开挽起的长发,微微合了眼,才缓缓道:“你明天想去哪?”   “星云有什么好玩的?”归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双脚搁在另一张椅上,一挑眉道。   “青禾在宗学府授琴,你可要去?”渥丹想了想问道。   “不去不去,听他弹琴,真没意思。”归荑忙摆了摆手道。   “那……?”渥丹突然想起一个人,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我明天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让他带着你逛逛星云。”   “哦?很有趣吗?太乏味的人你可不要给我介绍。”归荑扁了扁嘴,一脸嫌弃。   “肯定不会,这人是十分之有趣——”渥丹故意拖长了尾音,想吊起黑衣女子的兴趣。   果不其然,归荑双眼一亮:“从姐姐你口中说此人有趣真是难得,这么个大人物,我明儿可真得见见。”   “那你早点歇着吧。”渥丹手指了指屏风后的沐浴桶。   归荑却摇了摇头说:“我还不累,姐姐,你先去吧。”   “好。”渥丹也未推辞,她走到了屏风之后,褪去衣衫,开始沐浴。   “姐姐,你之前说的那个人他是谁?”归荑想起悬崖边渥丹与自己说起的男子。   渥丹将身子沉进水里,闭着眼,幽幽道:“他唤作卫隐,是星云城主白康的左膀右臂。”   “哦?”归荑抿了一口茶:“姐姐,我很少见你对谁动心,当年云若与你……可是他长得十分美貌?”   噗嗤,渥丹将脸埋进温热的水中,听了这话,猛地呛了一口水:“你说什么呢?”   屏风后,归荑的声音却是不甚在意:“他既然长得不好看,那有什么可动心的?”   “这……我,说不上来,总觉得他有很多秘密。”渥丹想了想,回道。   “秘密?什么样的秘密?”归荑来了劲,一脸好奇,追问道。   “我怎么知道——”渥丹翻了个白眼,自己要知道,那还叫秘密吗?   “没事,姐姐,我替你去查查,我就不信还有我三公主查不出的消息。”归荑自恋道。   “对,我亲爱的三公主你实在是厉害,可要拜托你了。”渥丹笑了笑,故意埋汰她道。   “姐姐——”归荑听出了渥丹话中的意思,有些不高兴,走到了屏风后,拿起了她要换的衣裳,故意逗她道:“美人出浴——”一双眼睛从上到下将渥丹看了个遍。   “你!”渥丹真是拿她没办法,只好故意装作讨饶道:“好妹妹,姐姐错了还不成。”   “这还差不多。”归荑将渥丹的衣裳放回原位,走到了屏风后:“姐姐,你慢慢,我先睡了。”   话说着归荑一个纵身,跃到了房梁上,就这样眯着眼一会便睡着了。   渥丹向上看了看归荑,笑了笑,摇了摇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阔别十年,她还是那样。   那边卫府的书房里,无名正跪在地上,他跪了已有一盏茶的功夫。   卫隐坐在福椅上,正在批阅折子:“还没有查出她的去处?”   “属下无能。”无名低头道。   “再多派些人出去,她既然没有回宗学府,偌大的星云,她又能去哪里?”卫隐蹙了蹙眉头。   “是。”无名领命。   第二日清早,无名才回来,他先是去卫隐的寝室,却见令伊端着盆水走出来:“怎么了?”   令伊苦着一张脸,朝无名欠了欠身道:“大人,公子不在屋里。”   “不在?”无名反问道。   令伊点了点头:“奴婢方才来伺候公子梳洗,可进去却见屋里没人,床铺也是整齐的,好像昨夜并没有人在屋里睡过。”   无名想了想,对着令伊道:“你先下去吧,这事我来处理。”   “是,大人。”令伊端着盆水离开了。   无名朝书房的方向看去,心中想着,公子不会还在书房吧?   待无名走进书房便闻到一股烧焦了东西的味道,这边看去,竟然是桌上的烛台倒下烧着了桌上的书页。再往前看,卫隐靠着福椅正闭着眼小憩,他的脸色有些憔悴,似乎在书房里呆了一夜。   “回来了?”清晨的阳光从外照进来,陡然睁开眼,卫隐觉得有些刺目,声音也不自觉一顿。   “是,公子。”无名垂首回道。   “可找着了?”卫隐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问道。   “找着了,昨夜渥丹姑娘宿在城中的来运客栈,据店里的小二说有名黑衣女子与她同行。”无名道。   “黑衣女子?”卫隐疑惑道:“你可认识?”   “属下未见到那名女子,不知。”无名回道。   “她没事便好。”卫隐似是长舒了一口气,朝门外走去:“我回屋歇会,谁都不要来打扰。”   “是,公子。”无名望着卫隐消失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公子对渥丹姑娘真是用情至深。   那边渥丹退了房,又雇了一辆马车,带着归荑往城主府去。   一路上,归荑通过马车上的车窗向外瞧着:“姐姐,这星云果然与重尨不一样,可真是热闹。”   “六国疏通贸易都要经过此地,自是要比其他地方更繁荣些的。”渥丹笑道。   “姐姐,你怎么会来星云?”归荑坐直身子望向渥丹,心中好奇。   “青禾要来此处参加一个古琴拍卖会,我便跟着来了。”渥丹解释道。   “姐姐,可不是这么简单吧——”归荑拖长了尾音,一双眼睛打量着渥丹不信道。   “自然是这么简单。”渥丹笑了笑,便闭上眼,不再理她。   归荑顿觉无趣,此时车窗外传来一阵喧哗的吵闹声:“你赔我的夜明珠!”   “我为何要赔?”“不是你撞到我,我的夜明珠怎么会碎?”“明明是你先撞得我。”   嗖——还未等渥丹反应过来,归荑已经从马车中一个翻滚,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归荑——”渥丹想唤住她,已然是来不及。   归荑爱看热闹的毛病,真是一点都没变,渥丹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让驾车的小厮停下。   渥丹下了马车,便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围住了一团,黑压压的一片人,她根本找不到归荑的踪影。   “夜明珠,老二,你可有见过夜明珠?”“我一个卖猪肉的,怎么会见过。”“真想见见,怎么就碎了呢。”“是啊,真可惜。”“我们看看,她这到底要怎么个赔法?”   人群里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渥丹算是听了个明白:“归荑——”她朝着人群里唤道,结果没听到归荑的回应,却是迎来了一众惊诧的目光。   众人只见那马车前一茜色罗裙的女子,柔发如云,肤白如玉,眉目纤长,她不笑时如染了月光的优昙花,好似从万丈红尘之外走来,从上到下笼罩在一层独特的光芒之中,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用来形容她却如仙子脚下尘泥,实在是渺小。   渥丹只听人群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你的夜明珠?”   是归荑!渥丹朝着声音来处望去,正是人群团团围住的地方。于是她颔首微笑,款步轻移,所到之处,众人自动让开了道。   这一会渥丹便到了人群中央,只见一男二女正在此间争辩,而归荑蹲在地上看着那夜明珠的碎片。   “对啊,是我的夜明珠。”一黄色衣衫的少女点了点头,朝着红衣女子怒道:“都是你打碎了我的夜明珠,你知道它有多贵吗?你赔得起吗?!”   红衣女子被这黄衫女子一激,也怒了:“区区一枚夜明珠,我白府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好大的口气!”黄衫少女白了红衣女子一眼,满脸地不信。   渥丹此时方见那红衣女子正是白琅,一大早便撞上她,真的是……渥丹想起昨日的事情便觉得头疼。   却听蹲在地上的归荑不爽道:“不过是颗破珠子,姑娘若是要,我送你一百颗也行。”她平日最不喜欢这种傲气凌人的贵族小姐,此时见黄衫少女这般说话,站起身来回道。   “你说我这是破珠子?!”黄衫女子似也是被归荑这一席话气得吐血。   “对啊,我说你这事破珠子就是破珠子。”归荑臭着一张脸道。   那黄衫少女听了这话,就要把手中的剑,却被旁边的蓝衫男子拦住,只见那蓝衫男子朝着归荑拱了拱手道:“这颗夜明珠本是家父送于小妹,小妹平日十分爱惜,可不知这位姑娘为何这般说?”   渥丹见归荑意欲开口,知她说出的话定不会好听,便笑着上前解释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方才白小姐打碎的珠子外形确实是与夜明珠十分相似,外行人必是分不出真假的,其实它乃是东海一种鱼的眼睛。想必公子的父亲也是被他人蒙蔽,才会将这枚珠子赠与这位小姐。”   这番话说完,众人俱惊,人群里议论纷纷,蓝衫公子怀疑地看向渥丹。   渥丹只好硬着头皮又补充道:“公子若不信,可往城中的多宝斋请老掌柜郭老来替您做个鉴证。”   “对,请郭老过来。”“郭家经营多包斋几百年,什么稀罕玩意没见过,老掌柜定不会看走眼的。”   “那是,老掌柜那可是火眼金睛,常往来六国宫廷贵族之间,他说真的就是真的。”   蓝衫公子听着众人议论纷纷,再看向地上的碎片,又听渥丹言之凿凿,思忖了片刻,对着身后的小厮吩咐道:“拿我的腰牌速去多宝斋请郭老。”    第77章 相思 - 冷香记 - 未知   等了好一会,众人才见一灰袍老头匆匆赶来。   那灰袍老头先是看了一眼红衣女子,恭敬行礼道:“老夫见过大小姐——”   白琅点了点头。   他才又转身向蓝衫公子行了一礼:“老夫见过诺公子。”   “郭老不必多礼,我请你来是想让你看一看这可是夜明珠?”蓝衫男子指了指地上的碎片道。   “公子请稍等。”话说完,郭老蹲在地上,先是仔细看了一番,稍而又用手捏起一点碎片闻了闻,又舔了舔,才站起身来。   众人只见郭老眉目间有愁色,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半晌才道:“回公子,这珠子并不是夜明珠,乃是海中一种鱼的眼睛。”   “此话当真?”蓝衫男子惊讶。   “老夫敢拿多宝斋百年清誉作为担保,此物并不是夜明珠。”郭老朗声道。   那黄衫少女不信,扯着蓝衫男子的袖中哭泣道:“哥哥,怎么可能,爹爹怎么会——”   蓝衫男子本应安慰自己的妹妹,此时却一反常态,高声喝道:“住嘴!”   黄衫少女一时傻了眼,他何时这样吼过自己。   渥丹见两人神色,知其中必有蹊跷,便转身朝着众人笑了笑道:“事情已水落石出,是一场误会,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长嘘了一声,骂骂咧咧都走开了。   场上只剩下黄衫少女,蓝衫男子,白琅,归荑,渥丹,还有郭老。   “既然此间事了,诺公子、大小姐,老夫便先回去了。”郭老深深一揖道。   “辛苦了。”蓝衫男子朝郭老颔首微笑。   目送着郭老离去,场上安静地出奇,渥丹暗中拉了拉归荑的袖中,轻声道:“走了。”   归荑倒是没拒绝,估计也是觉得无聊,转身便要往马车的方向去。   渥丹朝着其他人笑了笑道:“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我们先回去了。”   “这位姑娘请留步——”蓝衫男子看了看渥丹,面上闪过一丝困惑:“姑娘可曾到过燕国?”   渥丹又仔细地看了一眼蓝衫男子,才发现他眉目之间像极了一个人,且郭老唤他诺公子,莫非他是那人的儿子?   这边想着,渥丹盈盈一笑道:“很多年前,曾去过。”   “姑娘可认识一个叫颜回的人?”蓝衫男子目光灼灼。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还个地方说话?”渥丹笑了笑问道。   “好。”蓝衫男子答应地爽快,又低头对随身的侍从吩咐道:“先送小姐回去。”   “哥哥——”黄衫少女明显的不高兴。   “婕儿,莫要任性。”蓝衫男子板着一张脸道。   黄衫少女这才不情愿地跟着侍从上了一旁的马车离去了,走时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白琅。   这边蓝衫男子向白琅致歉道:“舍妹从小被惯坏了,所以才任性了些,还望白小姐见谅。”   白琅却不领他情,鼻子里哼哼两声,又朝渥丹很恨地看了一眼:“休要我承你的情”,说完跨上马消失在了街道上。   “姐姐,你与她有过节?”归荑看着白琅消失的背影问道。   “只是一点小误会。”渥丹解释道。   “我看可不是误会那么简单。”归荑若有所思道。   “这位姑娘不知怎么称呼?”蓝衫男子问道。   “你唤我渥丹即可。”渥丹笑了笑道。   “那这位?”蓝衫男子看了看归荑。   “她叫归荑,是我的朋友。”渥丹解释道。   蓝衫男子点了点头道:“小生姓诺名七。”   “诺公子——”渥丹自然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名,想必是家中行七才会这么化名。   “渥丹姑娘,若是方便的话,可否随诺某去驿馆一叙?”蓝衫男子邀请道。   “好。”渥丹点点头,又想起什么,转身对归荑道:“我让小厮先送你去见我那位有趣的朋友,晚些再与你们汇合。”   “那你早些回来。”归荑道,说完她便钻进了马车。   渥丹对着驾车的小厮吩咐道:“你去到城主府,拿着这枚牌子去见国师大人,就说那位小姐去我的朋友,刚来星云,还望他多多照顾。记住了吗?”   “奴才记住了。”小厮接过渥丹手中的牌子,驾了马车离去。   “渥丹姑娘,这边请——”诺七说道。   渥丹上了诺七的马车,诺七紧随其后。   在车厢里,渥丹也懒得客套,直接问道:“可是你父亲遣你来寻我?”   “正是。”诺七有些惊讶。   “他近年可还好?”渥丹回忆起从前,想起那个曾经牵着自己的手,吵着要买糖糕的男孩。   “父亲近日身体不佳,这才遣了我来星云的天机阁,想要打听打听姑娘的近况。”诺七解释道。   “唉,你劝他莫要那么辛苦,国事总是处理不完的。”渥丹叹了口气道。   “姑娘可能随我回燕国?”诺七想起父亲捧着那副画忧思成疾的模样。   一月前他在父亲的寝宫初见那幅美人图时,还以为那是画师想象杜撰的,竟未想到这世间真有这样美丽的女子。   “父皇,这是?”   “她是朕的恩人。”   “恩人?这天底下还能有谁能予父皇恩赐?”   “朕也是人,是人总会有生老病死,总有旦夕祸福,又怎会没有恩人?”   “她还活着吗?”   “朕不知,算算她已经失踪十年了,这次你去星云若能找到她的下落……”   “父皇,儿臣一定替您寻着她,带她回来见您。”   “不必勉强,她素来不喜与皇家打交道,你若能寻着她,她安康便好。”   “父皇,儿臣怎么确认她就是您要找的人呢?”   “你若寻到她,问她可认识颜回,她便能猜到你是谁了。”   “颜回?”   “那是朕幼时流落民间所用的名字。”   “是,父皇,儿臣去了。”   “去吧。”   好像有一种心灵感应,见到渥丹的第一眼,他便确认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虽然照着父皇的描述,他们相识是在几十年前,按道理那女子应也是头发花白的老妇,而不是芳龄二八的佳人。   也许,这便是冥冥中注定的吧,诺七抬头看向渥丹,心中叹道。   渥丹并不知诺七心中百感交集,只见他有些走神,便微微提高了声音道:“抱歉。诺公子,我不能随你回燕国。”   诺七好像早料到了这个答案,微微一笑道:“姑娘可否留一封书信与我,我也好转交给家父,让他放心。”   诺七言辞恳切,目光真诚,让人竟不忍拒绝。   “好。”渥丹接过诺七递过来的纸笔写道:阿颜,见信安好……勿念。   写完信,渥丹将信纸装进信封里,想了想又取下耳朵上一只白玉芙蓉坠子一同装进信封里。   “交给你父亲,他看了便会明白的。”渥丹道。   诺七接过信,将它收入怀中,本是不经意地一瞥,只见渥丹左手腕上戴着一只白玉镯,他有些惊奇道:“这是何人送给姑娘的?”   渥丹说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腕上的白玉镯道:“一个朋友相送。”   “必不是普通朋友吧?”诺七疑惑道。   “你的意思是?”渥丹不解。   “姑娘可知此镯来历?”诺七看了一眼那镯子,蹙了蹙眉头。   “不知。”渥丹答道。   “如此看来,想必那人对姑娘是用情至深。”诺七叹了口气。   “何出此言?”渥丹问道。   “此镯唤为相思镯,原为燕国太宗皇帝赠与静慧皇后的定情信物,相传静慧皇后故去时将它转赠给了自己的外甥,也就是重尨的道安君。道安君一生风流不羁,后对一江湖女子一见钟情,偏那江湖女子卷入一场灭门惨案之中,道安君无力救她,终与她一同奔赴黄泉。”诺七说道这里,声音有些哀伤。   “可是还有其他原因?”渥丹听他说来,总觉得有些不安。   “传言这相思镯中藏着神奇的力量,男子以血为盟,亲手将这镯子戴到女子腕上,将来不管女子遇到任何威胁生命之事,都将由这祭血为盟的男子承受。”诺七道。   渥丹已被深深震撼:“此话当真?”   “这是燕国宫中秘史记录,我也只是曾翻阅旧书时才读到。”诺七道。   “你确定没有看错?或许只是相似的镯子呢?”渥丹追问道。   诺七犹豫了下,才道:“姑娘若是不信,我可试与姑娘看。”   话说着,诺七转身在车厢里的小矮柜上提过一茶壶向渥丹道:“借姑娘的帕子一用。”   渥丹不解,取出帕子递给了诺七。   只见诺七将茶水倒在帕子上,沾湿了帕子,又对着渥丹道:“姑娘,冒昧了。”   说着,他抓住渥丹的手臂,将那方沾湿的帕子轻轻擦在渥丹的白玉镯上。   “你这是做什么?”渥丹不解。   话音未落,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只白玉镯瞬间变得鲜红,犹如滴滴血珠汇集在一起,又如那采撷而下的颗颗红豆,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光芒。   “透骨相思,滴血成盟。相思镯,便是这个意思。”诺七道。   事实摆在眼前,渥丹已不得不信他。   “可有化解之法?”渥丹问道,她面上有隐隐的忧色。   “这镯子既然已戴在姑娘的腕上,想来血盟已成,并无破解之法。”诺七道。   诺七又看了看渥丹,欲言又止,有些话他终是没有说出口,他没有告诉她,那戴上镯子的人此生必与那送镯子的人纠缠一生,至死方休。   纠缠一生,至死方休,若是良缘便罢,若是孽缘……       第78章 大白 - 冷香记 - 未知   “停车!”   “渥丹姑娘,你去哪?”   “诺公子,我还有事,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姑娘多保重。”   诺七没有阻拦渥丹,他猜对方一定是要去寻送镯子的人。   渥丹半路下了马车,提起裙摆疾步往回走,她从未觉得去到卫府的路有一天会变得这么长,她的脑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卫隐问个清楚。   携手共度一生是什么意思?这个相思镯是什么意思?那夜的吻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要让白琅误会自己?他到底是谁?拍卖会有他,宗学府有他,城主府有他,自己自从来到星云后为什么总是和他纠缠在一起?   无名刚走出书房便遇到了神色慌张的小厮:“大人,大人,渥丹姑娘来了,奴才拦不住。”   “怎么了?”话音未落,无名便看到了渥丹,她的发髻有些松散,额上沁着汗水,两颊通红,似是赶了很久的路,她的眼神有些急切,似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你先下去吧。”无名朝着小厮摆摆手。   渥丹停住脚步,先是看了看无名,后又看向院子:“他在吗?”   “姑娘找公子有急事?”无名疑惑道。   “是,我要立刻见到他。”渥丹坚决道。   “公子刚睡下,姑娘可否晚些来?”无名为难道。   “这会才睡?”渥丹完全不信,以为无名是在敷衍自己。   无名点点头:“昨晚姑娘一夜未归,也未回宗学府,公子担心了一夜,这早上得了消息知道姑娘平安无事,方安心睡下。”   “担心我?”渥丹愣住,她本想冲进去质问卫隐,眼下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再也鼓不起勇气来。   “嗯,姑娘平安无事就好。”无名笑了笑道。   “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渥丹犹豫了下问道。   “好,我去厨房让人准备些早膳,公子还麻烦姑娘照顾了。”话说着,无名离开了院子。   渥丹平复了下情绪,放轻了脚步,推开了卫隐寝室的门。   屋里点着宁神香,悠悠绵长,让人的心也跟着安静起来。   卫隐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锦被,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渥丹走上前在床沿边坐下,此时卫隐翻了个身,被子一下全部滑落到了地上。   渥丹无奈,俯身将那一床锦被抱起,又放轻了动作想将被子盖回到卫隐的身上。   谁知就在盖上被子的刹那,卫隐微开的中衣里裸‖露的锁骨下一块红色半月胎记生生闯进了渥丹的眼中。   时光倒流,好像一切都回到了重尨,回到了南苑,那阁楼之上,那个一袭大红喜袍的男子,他沾满酒香的衣裳被尽数褪去,锁骨下一块红色胎记犹如半月当空。那白衣女子就着铜盆中的温水给他擦拭身体,一寸一缕,是那样的温柔细心,到最后竟湿了眼眶。   十年之后,对着这个面目全非的男子,渥丹的眼眶再次溢出泪水,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心中的堤坝已经决堤。谁能告诉自己,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或许他本就醒着,或许是渥丹的泪水太过滚烫,卫隐睁开眼抬起右手抚上她的眼角:“怎么哭了?”   “你到底是谁?”渥丹握住他的手,一双眼睛死死得盯着他。   卫隐并不逃避,只是笑了笑,眼中闪过一片哀色,声音低柔:“我就是我啊。”   “你还要瞒我。”渥丹甩开卫隐的手,站起身来,背对着他痛苦道。   “我……”卫隐下床站起身来,不知如何回答。他赤着双足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浑然不觉,他的长发散在肩上,容色看着更憔悴了。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对吗?”渥丹凄然一笑问道。   “我……”卫隐仍不知如何回答,他想告诉渥丹自己是谁,可他又害怕渥丹知道自己是谁。   连续听不到回答,渥丹转过身来,走到卫隐的跟前:“可我却不知道你是谁?你的眉、你的眼、你的鼻子、你的嘴巴,我都找不到他的影子,可是你怎么会有那块胎记?”   面对渥丹咄咄逼人的目光,卫隐踉跄一步,他没有想到这一切来得是那么快,快得连他都没有时间去筹谋……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镯子?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渥丹抬起手将那柔白的玉镯露了出来,嫣然一笑,却让人觉得悲伤:“透骨相思,滴血成盟,纠缠一生,至死方休。这便是你想要的?”   “渥丹,我——”卫隐从未像现在这般笨拙,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对不起,渥丹,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卫隐终是伸出手去将渥丹揽在了怀里。   “你是他,对不对?”渥丹已是满脸泪水,除了慕容无攸,他又能是谁?   卫隐没有否认,他吻上了渥丹的眼睛,将那些滚烫的泪水一一亲吻,好像在修复一颗破碎的心。   渥丹一直在哭,卫隐一直在吻,好似她不停下来,他便也不会停下来。   不知是他的吻太过温柔,让她动了心,还是她哭累了,已不想再去问他。   渥丹推门而出。   “你要去哪?”卫隐问道。   “我要回重尨。”渥丹停下脚步。   “我……”卫隐欲言又止。   渥丹等待着他。   “保重,再见。”卫隐终道。   渥丹回眸一笑:“我们不会再见了。”   卫隐大惊,愣在了原地。   屋中已没有茜色罗裙的女子,一男子从梁上翩然落地,他摇着羽扇道:“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   “慕容无攸给不了她幸福。”卫隐道。   “你到底是谁?”云魂道。   卫隐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找她那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云魂道。   “我希望她能过得好,平平安安。”卫隐道。   “她可是个路痴,在重尨尚会走丢……”云魂道。   “无名会跟着她的。”卫隐道。   “他么?让城主叫去了,走了有一会儿了吧。”云魂道。   云魂还没来得及说后面的话,卫隐已经消失在了屋里。   “有时候人啊,你不能看他说什么,得看他做什么,许是他自己也是懵懂的。”云魂摇着羽扇叹道。   卫隐追出门去,没出几步便撞上了渥丹。   原来渥丹方才接到了云魂传来的的密音法术,让她在府中亭子里小坐片刻。没一会,她便看到了一脸担忧着急坏了的卫隐,对方赤着双足,只穿了身中衣。   卫隐看着渥丹向自己走来,慌忙正了身形,手半握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故作平日的淡然,话语里却是藏不住的关心:“我让下人送你回去,星云城鱼龙混杂,你莫要一个人乱走。”   “你这是在担心我?”渥丹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你平安就好。”卫隐没有否认,亦没有直接承认,只是温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说了一句看似平常的话语。   “你是我的什么人?我平安与否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渥丹一笑问道。   “渥丹,不要这样。”卫隐眼里终是没藏住,闪过一丝沉痛之色。   “你也会觉得难受?你怎知我不会难受?”渥丹面上虽笑着,心中却在滴血。   “我终究不会是我,到了那一日,你又何去何从?”卫隐叹了口气,看了看渥丹道。   “将来之事,谁又知道?”渥丹笑了笑道:“许有转机也不一定。”她终于明白卫隐的退却,原来对方还在想着复仇的事情。   卫隐抬头看向渥丹疑惑道:“你不恨我?”   “恨?”渥丹忽然想起当年寺庙中替他挡下的祈天一剑:“没有爱又哪里有恨。”   “曾经我也以为我是恨你的,可这些年每逢夜深人静我总会想起你,一天比一天更想你。”卫隐看向渥丹的眼中满是温柔,好像再平常不过的情人说着绵绵情话。   “可是你那样爱她?”渥丹想起那个凤眼轻挑美得端庄的女子。   “是曾经爱过。”卫隐半晌叹了口气道,他望向渥丹的眼神中有些说不出来的克制。   要他如何解释一个从来不用香的人会从一陌生女子手里接过清水香,又要他怎么剖开自己的心告诉天下人他爱上了自己原应恨的人。他只能努力让自己更爱尔雅,因为他是慕容无攸啊,是重尨最优秀的男子,他又怎么可以负了那个与自己青梅竹马却没有任何过错的女子?   “回去吧。”渥丹终是心软下来,她走上前去看了看卫隐赤着的双足:“小心着凉。”   “渥丹,我只是怕负了你……”卫隐垂下头。   “我知道。”渥丹笑着,她的眼神坚定,她牵过卫隐的手:“你不要担心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你若是觉得累了,也可以靠靠我的肩。”   她的手很暖,就像此刻她的话。   卫隐将手从渥丹的手里抽开,他将她揽在怀里,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们成亲吧。”   渥丹勾了勾嘴角,仰起脸笑道:“你傻了,我们可是成过亲的。”   “是卫隐要娶渥丹,怎么会一样呢?”卫隐的声音渐渐有了温度,平和地好像春光一样柔软。       第79章 成恨 - 冷香记 - 未知   城主府里云魂和归荑正下着五子棋,两人是一见如故,颇为投契。   “落子无悔!你怎么能拿回去!”归荑看着云魂偷偷拿起一枚棋子藏到了袖子里,抓起他的袖子就生气道。   “小气鬼,你让下我会死啊。”云魂不高兴,偏过脸,不情愿地交出了那枚棋子。   归荑满意地将那枚棋子放到自己的棋盒子里,眯着眼道:“就不让你,不让你――”说着还吐了吐舌头,朝他作了个鬼脸。   云魂也不示弱,嘟囔着道:“看我不抽了你的龙筋,喝了你的龙血――”   “你说大声点?”归荑一挑眉,坐回位置上,又放下一枚棋子:“将军!你这次死定了!”   “啊啊啊!你故意扰乱视线,打乱我的计划~”云魂再看棋盘,自己被对方杀了个片甲不留。   “东西拿来?”归荑高兴地朝云魂一摊手,望着对方的腰间。   云魂腰间挂着一宝葫芦,那里装满了美酒,刚才他夸下海口说:“天下美酒尽在此间。”   归荑见了很是眼馋,便与他打赌下五子棋,若是能赢他,他便要将那宝葫芦拱手相送。   云魂不情愿地低下头,伸手去解那宝葫芦的绳子,可解到一半,他突然一摇羽扇,趁归荑一个没注意,竟开溜了,却也不巧,他这刚转身便撞到了渥丹。   “姐姐,拦住他!”归荑眼明手快,朝着渥丹就高声喊道。   “好。”渥丹干脆利落,抓住云魂的手腕,朝着他微微一笑:“得罪了――”   云魂叹了口气,脑袋耸拉着,轻声埋怨道:“你怎么不在小隐那多呆一会,这么快就回来。”   “你不也回来得这么快,万一归荑被你欺负了怎么办,我可不放心。”渥丹抿着嘴笑道。   “我欺负她?”云魂一双眼瞪得老大:“她就是一母老虎,不对,是一条凶悍的母龙!”   “不要乱说话,她可过来了。”渥丹面上笑着,小声提醒云魂道,自己可领教过归荑生气的样子,不说搅得东海人仰马翻,也让老龙王气得闭关三月,就是为了不看见她。   “快拿来,还想逃,你也太没意思了。”归荑扁扁嘴,就从云魂腰间一扯,那宝葫芦落到了她的手里。   云魂是一阵痛心疾首,悔不当初,自己干嘛和她打赌,便嘴硬道:“我可没说送你,就借你玩玩,过两天可得还我。”   “还你?也不是不行。”归荑笑了笑,停顿了下,看了看云魂,眯着眼道:“你给姑奶奶我磕个响头,道个歉,我玩腻了就还你了。”   “呸――”云魂虽然仍留恋那个宝葫芦,此时却也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就一破葫芦,你拿去,赶紧拿去――”   归荑心中暗笑,这个云魂还在嘴硬,自己也不过就想拿来看看,过几天就还他了,哪里会真一直占着,偏他还要这样说。   于是归荑侧身拉着渥丹的袖子,故意提高声音道:“姐姐,你看这个葫芦真不错,回头我给你去山间收集露水,顺便往里面存点香料,这样连仓库都省地租了。”   渥丹知道归荑是故意气云魂,便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示意她莫再闹了。   哪只云魂一听气得就要跺脚,他这宝葫芦得来不易,其中美酒更是多年珍藏,现在全归了这龙女不说,对方还要拿宝葫芦装露水装香料,简直暴殄天物!   云魂心痛地很,腆着脸从怀里掏出了乾坤宝袋,笑着道:“要是用来收集露水、存储香料这个最合适了,天山老道亲手打造的,容量大,质量好。”   “不要,我觉得这个破葫芦就不错,你说是吧,姐姐。”归荑撅着嘴,丝毫不买云魂的账,拉着渥丹说道。   渥丹苦笑,看来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天不怕地不怕放荡不羁的云魂遇到归荑也要败下阵来。   云魂是欲哭无泪,只好将那乾坤袋收回去,又朝着渥丹央求地看了一眼,希望她能帮忙说说。   可谁知归荑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将他的心打得稀碎:“你可别指望我姐姐替你说情――”   云魂见索回无望,干脆破罐子破摔:“哼,谁稀罕啊。”   那边归荑也懒得再与云魂争辩,她偏头看了看渥丹,纳闷道:“姐姐,方才请你去的那人是谁?”   “是阿颜的儿子。”渥丹笑了笑道,她的眼中闪过一片雾气,好像想起了什么。   “那臭小子会生出这么好看的儿子??”归荑惊讶道,她的眉梢挂着一抹笑意。   “还臭小子,人家恐怕都能做你爷爷了――”云魂默默地飘过这么一句话。   归荑瞪了他一眼:“多管闲事。”   接着,又偏头看向渥丹道:“他知道你是谁?”   “嗯,是阿颜让那孩子来寻我的。”渥丹的解释道。   “姐姐,你不高兴?”归荑察觉到渥丹声音中的一丝低落。   “没有。”渥丹摇了摇头,可是她的眼神却出卖了她,那分明是怅惘之色。   “可是为了小隐的事情?”云魂也走上前来,他一脸正色,没有了刚才的嬉皮笑脸。   渥丹本想摇头,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笑了笑道:“我们要成亲了。”   “成亲?!”云魂和归荑异口同声,一脸惊讶。   “姐姐,你发烧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归荑说着就将要手放到渥丹额头上。   渥丹灵巧地避开,朝她一笑,正色道:“我说真的。”   “小隐要成亲,不错,不错。”云魂想明白过来后,摇着羽扇眼中一片玩味之色。   “什么不错,我姐姐,岂是一般人能配得上的。”归荑瞪了云魂一眼,又转过头来看渥丹:“姐姐,你真不是在开玩笑?”   渥丹点点头,有些抱歉道:“我也是刚知道他还活着。”   此话一出,归荑立马猜到渥丹要成亲的那个人,还能有谁,必然是慕容无攸。   “姐姐,你疯了吗?他以前那样伤害你,你还要和他……”归荑很是反对这件事,在她的世界里,感情怎么可以这样,她还记得寺庙中慕容无攸与公孙尔雅的深情,记得那湖边慕容无攸冷酷无情的话语。   云魂当然不知道卫隐与渥丹从前的那些事情,他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听着,眼中不时闪过一片思索之色,时而又蹙着眉头摇着羽扇。   “归荑,我――”渥丹不知如何回她,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自己又何曾忘记。   “姐姐,你莫要再被他骗了,他当年那样恨你,如今怎么会真心想要娶你?”归荑实在是担心渥丹,自己陪着她在人世间已逗留了千年,当年云若与她痴恋,却不能守护她,终是先她而去,留她一人在这寂寂人世。尔后第二世又成了一病人,终日躺于病榻之上,仍旧叫她伤心。这第三世了,竟更是变本加厉,当她是仇人一般,伤之,恨之,误之。   “也许,十年会改变一个人。”渥丹知道归荑是担心自己,她也曾有个一丝怀疑,一丝犹豫,却大概是太爱了,却宁愿蒙住眼,塞住耳,当做看不到,听不到,只需要去相信对方,应是真的想要娶自己。   云魂听出了渥丹语气中的不确定,她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十分之喜悦,大概是曾经受过伤害,如今往事被翻出来,纵是再强大的内心,也终究有些软弱,有些没有安全感。他叹了口气,想起冰天雪地里那个昏迷的男子,口中一声声唤着:“渥丹,渥丹――”   “姐姐,如果你执意要嫁他,我,我――”归荑见渥丹仍是一意替慕容无攸说话,心里是说不出的恨铁不成钢,气急了,竟怒道:“我回东海了,你爱嫁谁嫁谁。”   话说着,归荑一个翻身纵跃,踩在城主府的屋檐上,气冲冲地离开了。   “我的葫芦――”云魂见归荑一言不合就跑走,忙跟在后面去追,万一她真回了东海,难道自己还要去找老王老头要那葫芦。   渥丹叹了口气,她没有去追归荑,她知道这个结哪里这么容易解开,她自己都没有信心。   “你要嫁给卫隐了?”一个茫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渥丹转身,看到了一脸呆滞的白琅,她双眼空洞无光。   “嗯。”渥丹点了点头,她知道白琅一直单恋卫隐多年。   “他向你求得亲?”白琅见渥丹没有否认,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的笑容。   “大小姐――我们――”渥丹看着白琅想要和她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白琅笑着朝她走过来,待到近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狠厉,抬起右手握住一只匕首准确刺进了渥丹的胸膛。   渥丹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看着白琅,她始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白琅的表情是那样温柔,可眼神却像冬日的寒冰,没有丝毫温度。她握着匕首的手坚定而有力,她是笑着的,好像要将这辈子所有高兴的事都笑出来:“原来是你。”   “什么意思?”渥丹不解,望着白琅脱口而出,她不去看自己的伤口,好像那里根本不痛。   “既然此生他不能爱我,便恨我好了。”白琅凄然一笑,抬起手看着那把匕首,突然她发现那匕首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她大惊,她分明记得自己刚才把匕首插进了对方的胸膛,怎么会没有血?怎么会?    第80章 麻烦 - 冷香记 - 未知   “妖怪啊!”猝不及防,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渥丹皱了皱眉,转身看到一奔逃的婢女,那婢女跑得惊慌,连鞋子掉了都不管。   白琅握着匕首,也是一脸的惊诧、迷惑,怎么会没有血?她分明是刺中了的,难道渥丹真是妖怪?这边想着,她再看向渥丹时手竟有些发抖,不知是哪里来的决心,她抬起手又狠狠地刺向对方。   锋利的匕首瞬间深深没入了渥丹的身体。   白琅眼见成功,冷笑着猛地抽回匕首,没有血!   她惊恐地看向渥丹,“妖怪”“妖怪”婢女的尖叫依稀还在耳畔。   “你――你――”白琅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她面色发白,眼中满是惧怕。   渥丹向她走过去,越来越近,白琅却一直往后退,直退到墙角,再也无路可退。   “这东西太危险了,我替你收着吧。”渥丹叹了口气,从白琅手中把匕首拿了过来。   “你是人是妖?”白琅死死地盯着渥丹,眼中已褪去惊恐之色,只剩下一片迷茫空洞。   “与你有何干系?”渥丹挑眉一笑,将那匕首收回袖间,又冷冷道:“想必他一直是拿你当妹妹看待,你不要再让他为难了。”   “为难?”白琅凄然一笑:“凭什么?你就是个妖怪!”   “你应当明白感情的事从来勉强不得,你这样执着又是何苦。”渥丹此时劝着白琅,想起过去的自己面对着慕容无攸和公孙尔雅不也是这样吗。   想到这里,渥丹心头又一软:“我不会和他说起今天的事情的。”   哈哈哈哈,白琅一阵诡异地笑:“我会告诉他,你就是个妖怪!”   渥丹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腕的相思镯,那镯子此时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光芒。   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渥丹不再和白琅争辩,也懒得劝她:“你好自为之。”   说完,渥丹就出了城主府,疾步向卫府走去。   刚到门口便撞见了无名,他步履匆忙,周遭的气氛有些凝重。   “怎么了?”渥丹忙上前问道。   无名看了看渥丹的左手腕,低声道:“公子受伤了,我去请国师大人。”   “很严重?”渥丹眉头紧蹙,想起方才白琅刺在胸膛上的那一剑,莫不是卫隐代她受了?   无名点点头,他虽戴着面具,渥丹还是感受到了情况的不乐观。   渥丹厉声道:“云魂不在城主府,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去找他。”   “可是――”无名看着渥丹犹豫了下。   “没什么可是,你赶紧回去照顾公子。”渥丹打断他道。   不待无名回答,渥丹匆匆离去。   云魂是追着归荑出去的,这个时候归荑能去哪里?她好不容易从东海出来,肯定不愿意回去再听老龙王唠叨,眼下必然还在星云,可星云就这么大,她能去哪,难道是来运客栈?   渥丹不再迟疑,暗暗催动了法术,瞬间挪移到了来运客栈。还好她是落在了客栈后的院子,才没有凭空出现将众人吓个半死。   小二见渥丹此时回来,行色匆匆,忙上前拦住她道:“客官,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渥丹眼神一扫,声音冷冽。   小二陡然觉得一座大山压在自己头顶,声音也放低了:“客官,里面的那位姑娘将小店的佳肴点了遍,可是没有结账。她说您回来,就管您要钱。”   “她人呢?”渥丹挑眉问道。   “在萱兰包厢。”小二懦懦道。   “带我去!”渥丹道。   “是。”小二在前面引路。   不一会他们便到了萱兰包厢门口,依稀还能听到里面喝酒划拳声。   渥丹将随身带的银两丢给小二道:“够了吗?”   小二捧着那袋银子忙点头:“够了,够了。”   “还不快走!”渥丹犀利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   小二吓了一跳,心想昨日见这位姑娘还是巧笑倩兮,今日怎么这么凶,不过他也不敢再做停留,忙拿着银子退下了。   渥丹推门而入,站在桌前盯着云魂道:“跟我走。”   “去哪?我还在喝酒呢。”云魂不情愿地还要和归荑拼酒。   “卫隐出事了。”渥丹道,说完转身就走:“你想看着他死,就不要来。”   可渥丹还没跨出们,啪嗒一声,她自己先倒下了,原来方才事出突然,她一时心急用了法术,但当年所受祈天一剑,旧伤未愈,妄动法术那简直就是在找死。   渥丹是仙,自然不会死,不过是仙缘渐散,仙魂不稳,谁知道会昏迷个百年、千年,还是从此羸弱不堪,卧榻难起。   “姐姐!”归荑见渥丹直直地倒了下去,倏地放下酒杯冲过来扶住她。   云魂迅速过来搭脉,半晌摇摇头道:“她曾受重伤,不能使用法术,方才似是动了法术,才会现在这样。你赶紧扶她回屋休息,用天灵罩护住她的仙魂,等我回来。”   归荑点点头,背起渥丹就往客栈的天字一号房去。   云魂叹了口气:“这两人真是一个人都不让人省心。”话说着,他捏了个决便到了卫府。   无名好像见怪不怪,看到突然出现在屋中的云魂,忙让开位置来。   云魂只见卫隐躺在床上,胸前伤处已经用绷带包住,似是被利器所伤,鲜血浸透了绷带。   “什么时候的事情?”云魂皱了皱眉道。   “一炷香之前,公子在书房里批着折子。”无名道。   “哦?”云魂上前坐在床边,伸手搭了搭卫隐的脉搏。   此时卫隐挣扎着醒过来,气若游丝:“你来了。”   “我再不来,你这小命保不住,又得见阎王去了。”云魂不高兴道。   “哪里有你说的那样严重。”卫隐勉强抽动了下嘴角,笑了笑道。   “你知道你现在笑比哭还难看吗?”云魂仍不忘挖苦他道。   “咳咳。”卫隐竟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胸膛处伤口生生的疼。   “真不知是谁,下手好狠,一刀不够,还补第二刀,差一点就扎到心上去了。”云魂吐槽道。   卫隐眉头紧锁,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渥丹还好吗?”   “你还有精神担心她?”云魂白了一眼卫隐,接着道:“你这伤是因相思镯而起,她是得罪了什么人,对方恨到要连刺她两刀。”   卫隐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又望向无名:“你去查一查。”   “是。”无名抱拳,立马退出了屋。   卫隐看着无名离开了,才轻声道:“她怎么没来?”   知道自己受伤,渥丹肯定会第一时间来卫府,怎么会不见她人呢,卫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云魂却是不答他的话,从怀里掏出一瓷瓶,又从里面取出一枚药丸直接塞进了卫隐的嘴里。   卫隐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枚药丸已经顺着他的喉咙滑了下去。   “可惜了我的灵丹,就这样被浪费了。”云魂面上一片肉疼之色。   卫隐真是懒得飞白眼给他:“我赔你就是。”   “你拿什么赔?你知道我这灵丹需要多少珍稀药材,还要配合仙泉才能炼成。”云魂还沉浸在他痛失灵丹的心情中。   “她是不是出事了?”卫隐看着云魂好像故意转移话题的样子,小心求证地问道。   “你好好休息,不要乱想,我出去一下。”云魂站起身来,捏了个决就从屋里消失了。   卫隐知道云魂不是一般的人,他为星云国师已有数百年,一身仙术鲜少使用,如今一天之内动用法术移动位置,也是近十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渥丹必然出事了,卫隐一想到这里,便要挣扎着坐起来,可是他一动,伤口又破了,鲜血从里面涌出来将绷带浸透,又蹭脏了锦被。不知是那灵丹的药效,还是屋中点着的安息香,又或者是他失血过头,他还没坐起身来,又跌回到床上,昏迷过去。   客栈里归荑急得团团转,一边用天灵罩护住渥丹的仙魂,一边不停地向外张望,这个死云魂怎么还不来,莫不是故意墨迹,看他来了自己不好好教训他。   这边归荑腹诽还没结束,屋子里陡然出现个人影,不是云魂是谁。   这人来了,还不忘摆上一个酷酷的姿态,手中摇着羽扇,潇洒极了。   归荑白了他一眼,但是自己有求于他,又只好温柔浅笑道:“快来看看我姐姐。”   云魂见归荑态度谦卑,这才满意地摇着羽扇走到床边,先是用法术上下查看了下渥丹是伤势。稍后才转头对着归荑道:“你先出去。”   “出去?”归荑不解:“不行,我要留在这里。”   “你留下,还是我留下,你选一个。”云魂摇了摇羽扇,好整以暇道。   归荑不知他要做什么,可是看他的态度毫不退让,无奈,只好道:“我出去。”   话说着,归荑出了客房,临出门时,云魂仍不忘补了一句:“没有我的吩咐,你不许进来,否则你姐姐救不回来,我可不负责。”   “好。”归荑关上门,冷着一张脸守在房门口。   路过的小二看到她那个样子吓了一大跳,这个黑衣女子美是美,也太凶神恶煞了。   这边,云魂一定要让归荑出去乃是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他怕引起误会。    第81章 蹊跷 - 冷香记 - 未知      没有人知道云魂是怎么救得渥丹。   归荑只记得云魂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面色有些发红,额上还有细密的汗珠,他的目光有些慌乱,甚至面对自己时在不停躲闪,含糊不清地说了句:“照顾好她”便离开了。   “姐姐,你怎么样了?”归荑进屋时发现渥丹已经醒了,她躺在床上侧着身子背对着自己。   “我没事,我想先休息一下。”半晌,渥丹才开了口,她的语气有些奇怪。   归荑以为渥丹许是太累了,所以才这样,便笑了笑应道:“好吧,姐姐,我在外面守着,你有事叫我。”   “嗯。”渥丹应了一声。   门吱呀地一声关上了,渥丹被中握紧的双拳才渐渐松开。她满脸泪水,羞愤交加,隐忍在嗓子眼的低声啜泣,好像刺在人心口的一根针。   原来方才云魂救她用的乃是内丹疗法,所谓内丹疗法与仙界阴阳双修并无两样,也难怪云魂会慌张。   虽然渥丹知道对方是为了救自己,也担了十足的风险,一不小心便要堕入魔道,可还是过不了自己心理那关。   这边想着,渥丹的脑海里又闪现出云魂那张充满少年感的脸。   他的眼睛如翦水秋瞳,好像第一次做那样的事,有些笨拙,有些不知所措,他吻上自己的唇,将他的内丹渡入自己的体内。   随即而来的是如置烈火之中的焚烧,渥丹觉得自己好像一块冰在慢慢融化,有恐慌有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云魂解开自己的衣衫,将自己搂在了他的怀里,那一瞬的清凉从头到脚将自己淋透了。他吻上自己的唇,是那样温柔,如在吮吸着一朵花的美味。他就像冬天的雪山,一片片白,一片片宁静,一片片无法忘却的圣洁。   当体内所有的火都被熄灭,渥丹感受到一种从所未有的舒适,托云魂的福,她好像突然开了窍,困扰心中千年的那块石头没了,从上到下的轻松,她好想回无妄仙山,好想见父君,她觉得自己是那样自由,从内到外的自由,无边无际。   而作为施术者,云魂却是无时无刻不在焦灼。他必须全神贯注,以防两个人不小心堕入魔道,他还要关注渥丹的情绪,以防法术反噬,两个人都丢了性命。   纵然是仙界,对阴阳双修这种事也十分谨慎,何况他知道渥丹本就心有所爱,而小隐正是渥丹这一世的情劫。   如果渥丹排斥他的内丹,也许他今日所做之事,只会让两个人都万劫不复。他看着渥丹起初有一些挣扎反抗,而后身体渐渐平静下来,面上的神情也放松了,他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可是鬼使神差,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瞬的冲动,他吻向了渥丹,那柔嫩的如花瓣的唇,那双纤长如秋水的眼,深深将他俘获,他好像溺水的人,怎么都上不了岸。   “渥丹——”他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小心翼翼地揽过她的腰肢,一个挺身,进入到了她的身体里,他从未觉得像今日这般快乐,哪怕下一刻让他魂飞魄散,他也无所谓。   渥丹闭着双眸,右手滑过他光滑的背部,指尖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冰凉,那感觉叫人停不下来,如火的炙烤又怎么缺得了那彻骨的寒冷。   十指交扣的纠缠,在冰山火海之中,他们早已迷失了自己。   待云魂的内丹重新回到他的体内,渥丹的神识才清醒过来,她看着趴在自己身上起伏的云魂,她惊诧、羞愧、愤怒,她狠狠咬上对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指。   渥丹那一下实在用尽全力,云魂的指尖流出血来,可转瞬伤口又以惊人的速度愈合起来。   “渥丹——”云魂吃痛地唤了一声。   “滚!”渥丹面上一红,双眼红着喝道。   她虽是怒极,却仍强忍着羞愤,压低了声音,生怕旁人听到。   “渥丹,我……”云魂看着渥丹的神色,也突然反应过来。   他不再停留,直起身来,先是替渥丹将衣衫拢起,渥丹想要拒绝,可是自己的身子使不上任何劲。   “不要动,你休息一下,明天便会好的差不多了。”云魂低声解释道。   渥丹只好别过脸去,任云魂替自己穿好衣衫,又盖上被子。   “我先回去了。”云魂看着别过脸的渥丹,知她一时半会接受不可现状,只好低声告别。   “不要告诉他。”   云魂正要去开门,背后传来渥丹的声音,他的心莫名一疼。   “好。”云魂应道。   那边卫府里,不知何时白琅来到了卫隐的寝室,无名站在门外,他本想拦住白琅,奈何对方以性命作威胁,他只好放白琅入内。   没想到白琅见卫隐还在昏迷之中,且身受重伤,便说什么也不走了,说是留下来悉心照顾卫隐。   城主府派人来请过好多次,白琅都不肯回去,卫隐这几天一直未醒,无名也不知道怎么办,他找不到渥丹,一半的探子都派出去了,可是渥丹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不见了。   云魂来卫府看过几次,给了几粒丹药交代了无名几句便离开了,他每次都行色匆匆,似是有什么急事,又或者只是不愿意待在这里。   卫隐醒来的第一句话:“渥丹——”   白琅眼中闪过一丝不愤,小心翼翼地扶起他:“无名正在外面找,你不要担心了。”   卫隐眸子一黯,转而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琅蠕动了下嘴唇,垂下眼帘道:“你若不想看到我,我一会就回去,不在这碍你的眼,惹你生气。”   白琅说到后面,声音中隐有哭腔。   卫隐叹了口气:“琅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去厨房看看炖得参汤怎么样了。”白琅给卫隐盖好被子,站起身来说道。   “好。”卫隐看着白琅离开的身影,心中正是烦闷。   那边无名已经走进来:“公子,你醒了?”   “渥丹呢?她怎么没来?是不是出事了?”卫隐盯着无名的眼睛,心中既担忧又焦急。   “公子,属下办事不利。”无名双膝跪地。   “怎么了?”卫隐隐约觉得出了什么事。   “渥丹姑娘失踪了,属下怎么找都找不着。”无名垂头道,他的声音十分疲惫,这几天应是一直在外奔波。   “什么时候的事情?”卫隐停顿片刻,思忖下问道。   “三天前。”无名道。   “三天!”卫隐没想到自己竟然昏迷了这么久,“客栈都找过了?”   “属下就差把星云城整个翻过来了。”卫隐的声音十分沮丧。   “云魂呢?”卫隐突然想起来这几日昏睡也没见云魂在,这不太像他惯常的作风。   “国师大人来过几次,都是留下药就走了。属下打听过这几日国师大人都没回城主府,下人都说不知去向。”无名解释道。   “不在府中?”卫隐不解,又联系到之前云魂的一些异样,便追问道:“月轻姑娘那里问过了吗?”   “还不曾,属下这就派人过去看看。”无名拱手道。   “好,一有消息便来通报我。”卫隐叮嘱道。   “是。”无名领命出去。   这边卫隐一边担忧渥丹,一边又愁云魂到底怎么了。   那边宗学府里,归荑随着渥丹回了女师舍,她双脚倒勾在横梁上,独自乐呵地很,却把授课归来的叶诗吓了一跳。   “你是谁?”叶诗受了惊讶,声音尖尖的,显然归荑在她眼里就是个不速之客。   “我?”归荑手指了指自己,半天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受了惊的女子正张大了嘴巴等着自己答话。   “叶诗,是你吗?”从屋里传来熟悉的女声。   “渥丹!”叶诗抬腿就往屋里去。   归荑撇了撇嘴,还是倒勾着腿,晃啊晃的,时不时往嘴里扔上几颗梅子。   叶诗走进屋内,只见渥丹正坐在椅子上摆弄着一些瓶瓶罐罐。   “渥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叶诗一脸疑问。   “叶诗,你来闻闻。”渥丹没有回她的话,而是递给她一方帕子。   叶诗狐疑地接过帕子,一股丝丝袅袅的香气来到她鼻尖,好像走在清晨的山林里,露水打湿了裙摆,阳光从树叶的间隙斑驳地照进来,灌木丛上缠绕的紫色夕颜花,伸手掐上一支,心情都变得美丽。   “这是什么?”叶诗又惊讶又欣喜。   “我新调的香,还没有名字。”渥丹从瓶瓶罐罐里抬起头来,朝叶诗看了一眼,一笑接着道:“不如你帮我起个名字?”   “我?”叶诗双眼放光,兴奋地拿着帕子在屋里走了好几圈,低头苦思冥想,半天才灵光一闪道:“日光倾城!对,就叫日光倾城。”   “日光倾城……不错,好名字。”渥丹抬头向叶诗点点头,又从桌上拿起一个白玉的瓶子递给了她。   叶诗接过瓶子,差点没拿稳,原来那瓶身触手寒凉,竟如冬日冰雪冰凉彻骨:“这是什么?”   “你试试,我新调的香。”渥丹朝她笑了笑,眼中满是期待。   叶诗打开瓶塞,没有任何香味,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方才闻其他香乱了味,又凑近瓶口闻了闻,才闻到一股冬日冰雪的味道,冷,就像掉进冰窟里,让人瑟瑟发抖。   叶诗蹙着眉头似是不喜,渥丹不知何时站起身来,递给她一杯落雪茶:“试试。”   叶诗接过茶汤呡一口茶,又再看手中的白玉瓶子,此时她居然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很奇怪,像冰雪初融,大地复苏,一切都勃勃生机,与方才一片寂静的寒凉有着天壤之别。       第82章 阴谋 - 冷香记 - 未知    “渥丹,这瓶子是什么做的,怎么摸着像冰块一样?”叶诗将瓶子递给渥丹,一脸好奇地问道。   渥丹从她手中接过白玉瓷瓶,笑着解释道:“它是用千年寒玉制成的,所以才会触手冰凉。”说完,又笑着问道:“你觉得这香如何?”   “这……”叶诗蹙了蹙眉头,咬了咬下唇,半晌才道:“说不上来。”   这香她确实说不上来,太冷、太寒、让人心生寂灭,好像寡淡薄情。这边想着,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一青色的衣角,再往上看竟是苏青禾:“苏公子――”   “渥丹,你没事吧?”苏青禾刚进屋便拉着渥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眼中尽是担忧。   “我没事,怎么了?”渥丹淡淡一笑,问向苏青禾:“你这般慌张,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方才在门口撞到了无名,他正向这边来。”苏青禾道。   “无名?”渥丹一愣,恍而朝着门外唤道:“归荑――”   叶诗只觉得眼前一晃,一个黑色的影子便如一道闪电窜进了屋里。   “姐姐,怎么了?”归荑有些奇怪。   “我们速速离开这里。”渥丹急急说道。   话音未落,无名已经大步跨进了屋,渥丹再想避开也已经来不及了。   无名见渥丹手中正收着一半的瓶瓶罐罐,又扫了一眼四周,陡然一个黑色的身影闯进他的眼帘,角落里那个黑色劲装的女子正是十年前大殿上掩护他和王爷撤退的女子,如出鞘利剑,如电闪雷鸣,叫人过目难忘。   “姑娘――”无名虽然见到渥丹是又高兴又生气,但仍旧平复了下情绪才道。   “大人,有什么事吗?”渥丹微微一笑道,她的声音客气而又疏离。   无名一愣,先前渥丹可不是这样的,而且她分明就是六王妃,不会错的,那黑子女子只听她的命令,她一定就是六王妃。可是公子生命垂危,她却莫名失踪,如今见到她竟是在这般悠闲的调香。   无名心中已有些不满,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公子伤重,还望姑娘能看在公子是因您而伤的份上移步卫府宽慰公子。”   渥丹听着无名的话,皱了皱眉头,他话里分明是在怪罪自己:“大人,您先回去吧。香铺即将开业,我这里还有很多事要忙,她恕不远送。”   什么?她竟无动于衷!公子分明因她而伤,等着怎么可以这样冷酷无情?公子还在府中痴痴地等着她。公子若知道她是这个样子,该会有多难过。无名想到这里,冷声道:“姑娘当真是忘记了?”   “什么?”渥丹抬起眼帘,故意装作听不懂道。   无名只是望了望渥丹左手腕的白玉镯,鼻子里哼哼了两下,拱手道:“告辞。”   渥丹望着无名离去的背影心中叹了口气,方才调香的银勺子倒握在手中,此时已将掌心戳得一片通红。   归荑看着渥丹隐忍的情绪,眼中暗淡一片,她悄悄跟上无名出了宗学府。   “出来吧。”出了宗学府,到了僻静处,无名先是站定,才朝着背后冷声道。   归荑一个纵身稳稳地落在了无名的跟前,她手里抱着一柄古剑,面上神色轻飘,她从怀里掏出个瓷瓶丢给了无名:“回去拿给你家主子,就和他说,我姐姐从此以后和他再无关系,让他以后离我姐姐远点。”   “这是公子和渥丹姑娘的事情,你我都管不了。”无名下意识接过瓷瓶,回道。   “哦,你说的很对。”归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又掏出一个锦囊,同样丢了过去。   无名接过锦囊,看见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两个字“忘情。”   “这是什么?”无名不解地看向归荑。   “这是我姐姐的字,他应当是认识的,你拿回去给他,他看完自然就明白了。”归荑说着便转了身向来时路去:“瓷瓶里是疗伤圣药,可别糟蹋了。”   这几日渥丹的行为都一反常态,她不提去卫府看卫隐,而是留在宗学府准备香铺开张所需之物,归荑一直留意着她的行为,想了许久,终于在无名来到宗学府时做了这个决定。   而在回去的路上,无名一直拿不住主意,要不要将这些事回禀卫隐。   无名回到卫府时,白琅正在伺候卫隐更衣,卫隐换了一袭白色的布衫,显得他的身子越发消瘦起来,加上重伤后流血过多,他的脸色和白衣一样苍白。   无名看着卫隐的模样下定了决心,他走进屋中,行礼道:“公子――”   卫隐早就看到了门口踟蹰不前的无名,他的手摩挲着剑穗,他一紧张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回来了?”卫隐看着他在屋中的福椅上坐下。   无名看了看白琅,欲言又止,他垂下头道:“是。”   卫隐却没有让白琅下去,而是问道:“找到她了?”   “找到了,渥丹姑娘在宗学府中。”无名回道。   “宗学府?”白琅插话道:“公子伤重,她竟然待在宗学府,她没跟着你回来?”话说着,她朝着无名身后望过去,寻着渥丹的影子。   卫隐看着无名,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怎么了?”   “渥丹姑娘近日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无名的手又摩挲上了剑穗。   卫隐突然站起身来,朝无名喝道:“你何时学会撒谎了?!”   “公子――”无名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下。   “说!到底怎么了?”卫隐因情绪太过激动,咳嗽起来。   白琅走到他身侧,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劝道:“有话好好说。”   无名没敢回话,从怀里摸出个锦囊畏畏缩缩地递给了卫隐,迅速埋下头来。   卫隐狐疑地接过锦囊,锦囊上沾着一股他再熟悉不过的香味,正是来自渥丹。他打开锦囊,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忘情”,是渥丹的字迹。   忘情?什么意思?卫隐看向无名:“她有说什么?”   “她说您看到纸条自然就明白了。”无名小声回道。   呵呵,忘情,卫隐冷笑起来。   她倒是好,忘情!数日前,她还依偎在自己怀里说着那些动听的情话……   “公子!”无名担心地抬起头来,看见卫隐冷笑着,眼中神色复杂,惊呼出声。   卫隐突然倒了下去,白琅忙上去扶住他,奈何他身子高大将自己压得直不起身来。   无名赶紧上前,从怀中取出归荑给他的瓷瓶,又从瓷瓶里取出一颗药丸让卫隐服下。   卫隐倒了下去,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张“忘情”纸条。   入夜时分,卫隐才从昏睡中醒来,他开口地第一句话:“无名,去将那张琴取来。”   白琅伺候在一旁,不知卫隐说的是什么,只能坐在一旁等着无名。   不一会,无名便回来了,他手里捧着一张琴。   只是那琴有些奇怪,居然没有琴弦:“这是?”白琅伸手就要过去接琴。   可无名直接无视她,将琴递到了卫隐的手中,卫隐直起身子靠着软枕,又伸手摩挲了下琴身,半晌才又递回给无名,冷声道:“你将这琴送去给她。”   无名领命,心中想道,这琴唤作忘情,公子这是要与渥丹姑娘断情?   他刚走到门口,又被卫隐叫了回去,只见卫隐将那锦囊丢给了他,冷声道:“还给她。”   “是,公子。”无名抱着那张琴,又将那锦囊收起,出了屋去。   纵然是傻子也看出来了,卫隐和渥丹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闹得不可开交。   白琅看着克制着心中怒气的卫隐,走上前坐在床沿边,伸手抱住了卫隐,声泪俱下道:“她不要你,你还有我,为了你就算要我死,我都愿意。”   卫隐的身形一滞,想要推开白琅:“琅儿,莫要这样。”   可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身子发软,浑身使不上劲:“琅儿,你――”   白琅凄然道:“对不起,对不起――”她将卫隐伺候在床上躺好,开始脱自己的衣衫。   原来早间卫隐喝的参汤里她就已经下了药,只是卫隐近日各服下各种丹药,药效发挥得晚了一些。   卫隐也是风月场上经历过的人,他怎会不懂白琅下的是什么药。此时他的身子如在烈火中炙烤一般,内心压抑不住地欲/望喷薄而出。他正在努力控制自己,可是那种感觉实在叫人发狂,让人是那样渴望冬日的彻骨冰凉。   白琅已经褪去所有衣衫,裸/露的肌肤如白玉一般细腻柔滑,而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叫人忍不住流连,想要攀登一直到顶峰。   此时的白琅无疑是美丽的,充满着诱惑的气息,就像冬日冰雪里的莲花,卫隐心中有一股力量催促着自己去摘下这朵冰雪莲花。   白琅看着努力克制的卫隐,看着他发红的痛苦的神色,勾起嘴角,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唇。等待了十年,她终于等到了今天,她绝不要再错过,她一定要得到他,就现在。   卫隐看着伏在他身上的白琅,意识渐渐散乱,到最后与白琅纠缠在了一起。    第83章 绝望 - 冷香记 - 未知   深夜的卫府,清冷的月光照进屋内,卫隐披着一件白衫站在窗前。   他孑然而立,却看着是那样孤单,好像天地之间只有他这一人独在。   床上一妙龄女子正在酣睡,面上的羞红还未褪去,睡梦里她勾起嘴角,似是梦到了开心的事情。   卫隐双手轻轻推开了门,他赤着双足,跨过门槛,踩在寒凉的青石板路上,一路缓慢向外而去。   守门的侍卫见卫隐俱是一愣,忙低头行礼:“公子——”   可卫隐却似梦游一般,并不答话,他自顾自出了卫府,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此时宗学府里渥丹又改良了早间调试的香,觉得都差不多了,才将那些瓶瓶罐罐收起箱笼里,准备歇下。   她走到窗边正要关窗,却见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飘入屋内,带来了桂花的香味,她的思绪一下子便被带到了几百年前,云若捧着一只瓷罐走到她跟前,瓷罐里装满了桂花。   “渥丹,等明年我就可以给你酿桂花酒了。”   “你可是个和尚,怎能饮酒,佛门戒律怎么办?”   “你是我的缘,我的劫,我的戒律,我的美酒,我所有存在的理由。”   “油嘴滑舌~”   “那就油嘴滑舌一辈子吧,或者三辈子?”   “谁要和你过三辈子~”   她落在他的怀里,他的僧袍上染了一袭桂花香。   视线渐渐模糊,渥丹眼眶中盈起泪水,雨水从檐角滑落滴在窗台上的蝴蝶花盆中。   是何处来的清水香气,混着檀木香、泥土的腥味,还有雨水带来的湿哒哒的味道闯进渥丹的鼻尖。   “无攸!”渥丹抬头看见了雨中的卫隐。   他一袭白衫被雨水淋得湿透,衣服上蹭满了泥,赤着双足,似走了很远的路,雨水打在他的脸上,长发狼狈地散在肩上,他痴痴地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悲戚之色。   卫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知不觉便走了十几里路来到了宗学府,他只是想看到渥丹,只是很想看到她。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开不了口。   千言万语,竟无从说起,卫隐失笑。   一个人站在雨中,一个人站在窗边,相对无言。   最终,渥丹叹了口气,关上了窗,将那一夜风雨关在了窗外。   卫隐见渥丹将窗户关上,房间的烛光也随之熄灭,好像心里突然空了,有个地方开始塌陷。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他们?   卫隐抬头仰天大笑,他笑得天地都为之动容,连风雨似乎都来得更猛烈了。   突然,雨停了。   他抬头看到了一柄伞。   那伞与黑夜融合在一起,竟教人误以为雨停了。   “回去吧。”撑伞的女子伸出手来,替他理了理额前的散发。   “我们一起回去。”他捉住那女子的手,他的力道极大,女子吃痛。   他猛地缩回手,内疚道:“对不起,渥丹,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还疼吗?”   渥丹看着卫隐如孩子一般的慌乱,眼中闪过一片不忍之色,她摇了摇头:“不疼了。”   卫隐抬起眼痴痴地看向她:“渥丹,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回去哪里?”渥丹喃喃出口,而卫隐的表情却是那样害怕被人拒绝。   回去?又回到哪里去?她和云魂的事情又要怎么解决?卫隐真的会不介意吗?   “回卫府。”卫隐斩钉截铁道,忽然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我们回重尨,你会是我的皇后。”   如晴天霹雳,渥丹握着伞的手一颤。   复仇,十年了,在他心中,复仇仍是最重要的。   皇后?她怎么会想成为皇后?她只想成为他的妻啊,是可以替他烹茶的妻,是可以替他更衣的妻,是可以同饮一杯桂花酒的妻。天地之大,任其遨游,这样的一世才是她想要的。   渥丹眼中的笑意愈来愈淡,最后与那凄厉的风雨化作了一团:“对不起。”她将手中的伞递到了卫隐的手中,转身就要离开。   “不——不——”卫隐丢开了伞,不顾一切将渥丹抱在了怀里:“我不要,我不要再和你分别,我不要夜夜难眠,我不要你再离开我,渥丹,渥丹,不要对我这样残忍,好吗?”   近乎乞求的语气,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两人面上都是湿乎乎的一片,渥丹的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枚发簪,尖锐的簪子戳在了她的掌心,疼痛让她清醒过来。之前她以为如果没有云魂,她终会和无攸重新走到一起,可是现在她明白他们永远都走不到一起。   渥丹没有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而是猛地推开了卫隐的身子,踉跄了一下,最终在雨中站定。   卫隐看着渥丹的动作,满脸的不可置信,自己这般恳求于她,她竟是要拒绝自己吗?为什么?   渥丹别过脸去,她不敢面对卫隐:“你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只听到风雨的声音,没有人声,久久地沉寂,渥丹差点以为卫隐离开了。   半晌,才听他恨声道:“我竟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绝情的人。”   他的声音凄厉,嘴角噙着诡异的笑容,黑夜里让人感受到一种透彻心扉的绝望。   “我……”渥丹翕动的嘴唇,话语最终淹没在风雨中。   她无法辩解,她如何辩解,她难道去与他说,你放弃复仇吗?她就算说了,他又真的会放弃吗?   “我只问你最后一次,你可愿意嫁我?”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尊严,卫隐最终说出了口。   渥丹多想说‘我愿意’,可是她不能,她背过身去:“对不起,祝你幸福。”她再也待不下去,使出全身力气挪动脚下步子回到了屋里。   黑夜里,关上门,渥丹靠着墙角,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对不起,对不起。”   第二天,卫府的守卫在门口捡到了一身狼狈浑身酒气辨不清模样的醉汉,恰好无名回府认出了是卫隐。他屏退众人,背起卫隐向寝室方向去,又唤来令伊替卫隐沐浴更衣,才将对方扶到床上休息。   刚伺候好卫隐,无名远远看到白琅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袭海棠色的袍子,头上长发绾成了出嫁少妇状,无名吃了一惊,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公子怎么会喝得这么醉?大小姐她……   难道?!无名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满脸的震惊,他不敢往下想,忙站起身来向白琅请安:“大小姐。”   “他怎么样了?”白琅手里端着一碗瘦肉粥,一脸关心道。   “公子喝多了,还受了点风寒。”无名答道。   “风寒?”白琅赶紧把手中的瘦肉粥放在桌上,坐到床沿边,用手探了探卫隐的额头。   却不料喝醉的卫隐把眼前这个女子当做了渥丹,他捉住白琅的手道:“不要走,不要走。”   “公子——”无名见状,忙上前来,想要阻拦。   白琅却拦住了无名,淡淡吩咐道:“你去寻点解酒汤来吧。”   “是。”无名见白琅守在卫隐身边,只好退了出去。   不一会,丫鬟令伊走了进来,她手里端了一碗解酒汤,无名跟在她的身后。   “给我吧。”白琅接过解酒汤,亲手一勺一勺地喂着卫隐。   半碗过后,卫隐果然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四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白琅。   “出去!”卫隐突然朝着白琅高喝道,他右手一挥,剩下的半碗解酒汤全洒在了床上。   无名从未见过卫隐这般盛怒的样子,忙往后退,白琅却是不动,她面上没什么悲喜之色。   卫隐见白琅不动,果然更怒,他冷冷笑道:“你先回城主府,我卫某做过的事情定会负责。”   白琅的身形一动,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之色,他说什么?他要负责?白琅在这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甚至对此不作任何期盼,如今卫隐却说要对自己负责,她怎能不惊喜?这边想着,她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卫隐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但随即消失殆尽:“无名,你送大小姐回去。”   无名的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只好匆匆回道:“属下遵命。”   白琅站起身来对着令伊叮嘱道:“那你好好照顾自己。”说完留恋地看了看卫隐,跟着无名出了卫府。   那边无名和白琅刚离开,令伊便上前诺诺道:“公子,这床上……”   卫隐看着床上翻到的解酒汤,皱了皱眉,掀开被子,走下床道:“你收拾吧。”   说着,卫隐从衣架上找了件外袍披上,就要往书房去。   可刚走到门口,他又停下来,叫住正在忙碌的令伊道:“以后卫府里不许点香,什么香都不许点。”   “啊?”令伊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问道:“那熏衣裳怎么办?”   “不熏!”卫隐回道,他又看了一眼衣柜的方向,吩咐道:“以后衣柜里不许有白色的衣裳。”   “啊!”令伊又是一愣,她看着半衣柜的白衫皱了皱眉。   全部交代完,卫隐才向书房的方向去,留下目瞪口呆的令伊。    第84章 香铺 - 冷香记 - 未知   清早,叶诗套了马车要往城中去,渥丹看到了便道:“阿诗,可否捎上我一程?”   “好啊,渥丹,你要去哪?”叶诗朝她挥挥手。   渥丹提着裙摆笑了笑道:“我去城中看看香铺怎么样了。”   “对,也是,我和你一起去。”叶诗甜甜一笑,拉了渥丹一把。   两人坐到车厢里,叶诗上下打量着渥丹,她今日穿了一袭秋香色的裙子,两颊擦了些淡淡的胭脂,衬着她一双纤长的眉眼更加动人:“渥丹,你真好看。”   渥丹抿嘴一笑,撇了一眼叶诗:“你也很好看啊。”   “我不好看,你和表姐都是大美人,不过你比表姐更好看。”叶诗瞅着渥丹痴痴说道。   渥丹脑中浮现出白琅握着匕首惊诧的脸,这女子真是麻烦,但愿那日之事能早些过去。   “阿诗,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渥丹想了想,开口道。   “渥丹,什么事情?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叶诗满口答应。   原来渥丹这几日一直牵挂着香铺的事情,那幅山水屏风图还没落实。她如今与卫隐已经闹掰,自然是不能再往卫府去了,可是她却不想将就用其他书画大家的作品,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原来卫公子允了我香铺山水屏风的事情,只是我近来太忙抽不开身来,能不能麻烦你替我往卫府去取?”渥丹求助地看向叶诗。   “我还以为多大事情,既然是卫公子答应您的,他一定会遵守诺言的,晚些我替你取来便是。”叶诗笑着向渥丹道,示意她不要担心。   渥丹却是不放心,怕卫隐到时候迁怒叶诗,便又补充道:“他若不愿意便就算了,你也不要勉强他。”   “渥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卫公子既然答应了你,怎么会就算了。你放一万个心,我一定替你取了来。”叶诗不解,语气中隐隐有些生气,渥丹怎么可以这样说卫公子。   “好,那辛苦你了。”渥丹苦笑一声,叶诗不知道她和卫隐之间的事情才会这样充满信心。   这边马车一路驰行到城中,渥丹在香铺门口下了车,推门入内,屋内竟装饰一新,让她大为意外。   “渥丹姑娘――”一男子手里正抱着一张地毯,从假山后走出来,正好看到了一脸惊喜的渥丹。   “鲁公子――”渥丹抬眼就看到了忙碌中的鲁笑,朝他走过去热情地打招呼。   “我正打算晚些时候去宗学府请你,没想到你自己来了。”鲁笑憨憨一笑,放下地毯,走向渥丹道。   “我闲来无事,便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渥丹笑了笑回道。   鲁笑环视了下四周,摊了摊手道:“就差这地毯和姑娘的山水屏风了。”   果然,渥丹扫了下四周,一切都如她原先与对方说的那样,莲花盏、琉璃托、长桌、假山、流水。   “这些日子辛苦公子了。”渥丹朝鲁笑欠了欠身以示感谢。   鲁笑有些不好意思,垂头道:“姑娘可否先在那边坐一下?我将这地毯铺上。”   “好。”渥丹点点头,一直走到假山旁的的墙角处,那里放着一张梨花木桌和黄花木福椅。   鲁笑见渥丹坐定便专心地低头干着手中的活,他将那长绒地毯从进门一直铺到准备放山水屏风的地方。   渥丹坐在福椅上开始仔细打量屋内的陈设,除了原先按照她的计划摆放的物件,还多了一张琴台。   “公子,这琴台?”渥丹疑问地看向鲁笑道。   鲁笑抬起头来,想起什么道,摸了摸后脑勺道:“前几日无名大人派人送来的,说是卫公子贺姑娘香铺开张的礼物,我这一忙,忘了去宗学府回禀姑娘了。”   “无妨,我看一下。”渥丹站起身来,走到那琴台前,她想起宗学府里的那张无弦琴,青禾曾说那张琴叫做“忘情”,与“太古”本是一对。   “忘情”本是渥丹为香铺开张准备的首香,那日她忽然有了灵感才在用簪纸上花小楷写了忘情二字。没过几日,卫隐便派无名送了张无弦琴来和一个锦袋来,袋中的纸条正是她所写的忘情。   他应是恨极了自己吧,渥丹心中悄然喟叹。   “姑娘,要不去后面看看?”鲁笑看渥丹面上失落之色,便提议道。   “好。”渥丹回过神来,便向中厅去。   那里摆放着一张容得三四人的长塌,塌上摆着一张矮几,几上又摆着一套上好的天青色的茶具。几个果盘也是天青色,与那茶具配上一套,塌上更放着三几软枕,或长或方,可倚靠,可歇息。   “公子真是让渥丹佩服。”渥丹赞叹道,鲁笑办事果然让人放心。   此间本是用来会客聊天之用,装饰与前厅统一,却多了些闺阁女子的情怀,雅致又不失温馨。   “姑娘喜欢便好。”此间布置鲁笑不知改了多少次,拉上自己的小妹又亲自来体验了番,才最终调整到现在的样子,他不知为何面对渥丹就很紧张,哪怕对方皱个眉头好像都否定了自己。   “公子,真的让您费心了。”渥丹真诚谢道。   鲁笑回之一笑,往前走道:“姑娘来看看后院,若是有什么需要改动的,这几日我便重新调整。”   渥丹赶紧跟上去,出了中厅,视野豁然开朗,天井之中移栽了一株看上去已有百年的银杏树,此时有风袭来,树叶沙沙作响,前厅传来假山流水之音,竟让人生出错觉,好似到了洞天仙府。   “姑娘,你看看还可以吗?”鲁笑已走到后院的内宅处。   他推开门,渥丹便见再家常不过的正厅,两侧各有两间起居室,东边则是厨房。   一切从简,可以说基本未做什么多余的装饰,保留了原来宅邸的风貌,渥丹很满意。   “谢谢你。”渥丹看着鲁笑从袖子里掏出银票递过去,那是扣除定金后的尾款。   鲁笑没有推辞,接过银票看也没看塞到了袖中:“姑娘客气了,只要姑娘满意就好。”   “不知我何时能搬进来?”渥丹问向鲁笑,毕竟现在她和归荑住在宗学府,多有不便。如果青禾愿意,也要请了他一起搬过来。   “姑娘随时可以搬进来,只是屋里还需打扫一番,我一会便派人通知白管事让他替姑娘安排。”鲁笑道。   “那真是麻烦公子了。”渥丹朝他感激道。   “姑娘太客气了。”话说着,鲁笑从怀里拿出一串钥匙道:“这是铺子上门锁的钥匙,姑娘收好。”   “好的。”渥丹接过钥匙收入袖中。   鲁笑见没有自己什么事,便拱了拱手打算告别。   却听前厅有人大声地敲着门:“开门!开门!渥丹――”   渥丹忙和鲁笑往前厅去,打开门只见几个仆人抬着一人高的紫檀木屏风站在门口。   “渥丹,你的屏风。”叶诗指着屏凤高兴地说道,她方才去卫府,没有见到卫隐,却遇到了无名。   无名听了她的来意,便领着她去库房又叫了几个仆人替她将屏风送到香铺来,一切都十分顺利。   “阿诗,辛苦你了。”渥丹忙让开道来。   鲁笑则引着那几个仆人将屏风抬进屋子,在假山前放好。   “渥丹,这就是你的香铺?”叶诗跟着走进来,环顾四周,一脸的不可置信。   天哪,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地方?这哪里是个铺子,就好像洞天仙府,太神奇了,太美妙了。   叶诗一会凑到琉璃拖上看,一会跑到假山前研究那叮咚的流水声到底从何而来,最后她的目光被墙上的莲花盏所吸引:“渥丹,这是什么?”   渥丹笑了笑解释道:“这是用来放夜明珠的。”   “夜明珠?!”叶诗傻了眼,她一眼看上去墙上有六个一模一样的莲花盏,六颗夜明珠!渥丹不是在说笑吧。   “嗯。”渥丹笑着点了点头,说着低头解开腰间的乾坤袋。   屋里本有帷幕遮挡,昏暗些,也方便放置夜明珠,此时屋外强烈的阳光突然招进来。   渥丹一愣,鲁笑也没反应过来,叶诗半晌才看见阳光中一个华服少年摇着羽扇翩翩而来。   这人正是失踪许久的云魂,渥丹看到他,眸子一暗,耳根一红。   云魂却如往常一般,面上挂着不羁的笑,从渥丹身侧走过,将那乾坤袋收入手中。   转眼,云魂一个潇洒的燕子衔泥势从乾坤袋中的夜明珠一一取出,放置在了莲花盏里。   待他重新站定,将乾坤袋递还给渥丹,众人只觉得阳光一暗,紧接着替换而来的是柔和的清辉,那是来自夜明珠独有的光辉。   “草民见过国师大人――”鲁笑看清来人,忙屈身行礼。   云魂却是摇摇羽扇朝他点点头道:“可都忙好了?”   “回国师大人,一切都装整完毕,打扫干净便可搬进去了。”鲁笑道。   “好,你一会去城主府替我和白禄说一声把我的东西都搬过来,就说从今以后我要住在这里了。”云魂摇着羽扇好整以暇道。   话音未落,众人都傻了眼。   什么情况?国师大人要和渥丹姑娘一起住?鲁笑脑子转不过来。   叶诗也是看看渥丹又看看云魂,摸不清情况,她突然想起临出卫府时无名交代自己的事情,便从怀里掏出两张请柬,分别递给渥丹和云魂道:“我刚忙忘了,无名大人托我将这请柬转交给渥丹你和国师大人。”   “请柬?”渥丹心头涌起一种不好的直接,她疑惑地接过请柬打开一看。   请柬上写了很多,可她只看到那句话“八月初八,卫隐迎娶白琅。”    第85章 合作 - 冷香记 - 未知   到了晚间,白禄便亲自带着几个小厮将渥丹在宗学府的行李用马车搬了过来,跟着他来的还有原先雷柔送给渥丹的两个丫鬟春兰和夏芙。   “奴婢见过渥丹姑娘――”两个丫鬟朝渥丹行礼道。   “这是你们的房间,你们先去看看吧。”渥丹指了指正厅右侧靠外的一间房道。   “是,奴婢告退。”两个丫鬟各拎着一个包袱向渥丹屈膝行了一礼后,退下了。   “辛苦白管事了。”渥丹袖子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给了白禄。   “为姑娘办事是奴才的福分。”白禄接过那张银票塞到了袖子里,腆着脸笑道。   “明天开业之事,还要多麻烦白管事。”渥丹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笑着递给白禄。   白禄伸手接过那银票,本是眼角余光一瞥,一千两!渥丹出手如此阔绰,竟是一千两银票。他的态度立马又多了几分恭敬:“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渥丹淡淡一笑,这人果然聪明,不愧是白府的老人:“我听说青宵国的雅丽公主如今正歇在别苑,明天要是她能来捧场,想必一定是星云的一大盛景。”   白禄听渥丹要请雅丽公主,心中一惊,这雅丽公主在六国享有盛名,是青宵国皇帝的掌上明珠,同时她本人对香道茶道衣食住行都颇有自己的心得。在六国贵族女子圈里,可是头一份,她喜欢的东西常常能卷起一股流行的浪潮。   这边想着,白禄面露难色,说话也有些推却:“这恐怕不太好办,雅丽公主的为人……”   既然是渥丹想要请的人,她自然早作了打算:“我听说这次公主是和穆公子一起来的星云,想必穆公子在星云久待也甚是无聊,你不如将这东西送与他,他高兴了兴许便领着公主明儿一起来了。”   话说着,渥丹将一枚上好的羊脂白玉扳指递到了白禄手里,白禄接过扳指一看,双眼冒光,雅丽公主的第一男宠穆临公子最喜收藏名玉,有如此珍宝在手,还怕拿不下穆临。   渥丹见白禄神色,便笑了笑道:“白管事若能明日请来雅丽公主,我必有重谢。”   “渥丹姑娘的事情,也就是奴才的事情,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奴才也再所不辞。”白禄一脸谄媚。   “那就麻烦白管事了。”渥丹笑了笑,意欲送客。   却听一人上前来,高声道:“白禄,我的东西呢?”   白禄听有人直呼他的名字,正要发怒,突然一转身看到了云魂,忙躬身道:“奴才见过国师大人――”   “白禄,我问你,我的东西呢?”云魂走过来盯着白禄问道,刚才他看那群小厮搬行李,可是并没有自己的东西。   白禄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忙垂下头道:“奴才出来时,夫人交代让大人还是在城主府里住着,渥丹姑娘这里多少有些不方便。”   “不方便?如今我想住在哪里,都要旁人允许了?”云魂笑起来,可他笑着时竟比生气时还要可怕。   白禄没敢抬头,自己只是转达雷柔的话,云魂在星云已有六七百年的时间,星云虽为一座城,可历代城主都十分尊敬倚仗他,并封他为国师,且他确有仙术,并不是徒有虚名。自己的祖父就曾说过,当年星云闹瘟疫差点灭城,也是国师大人寻来仙草将大家治好的。   云魂平日并没有什么国师大人的架子,与大家相处都是毫无尊卑之感,他的朋友有打铁的老李,酿酒的月轻姑娘,也有城中乞丐的头头周老大,也许正因为如此,大家不知不觉对他便多了些散漫,却忘记了他终究是一个身怀仙术之人,还是一国国师。   “奴才这就回去替您取行李。”白禄低头没一会,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冒,他一边抬起袖子擦着冷汗,一边小心翼翼问道。   “走吧。”云魂不耐烦地朝白禄摆摆手。   白禄如蒙大赦,提着袍子疾步向院外走去。   云魂见白禄走了,满意地摇了摇他的羽扇,就要和渥丹搭话,却见渥丹早就回了屋,指挥着几个小厮将家具摆放好。   此时归荑突然出现在云魂身后,拍了拍他肩膀,笑得一脸诡异:“你是不是看上我姐姐了?”   “谁说的。”云魂挑挑眉,不承认。   “你还不承认,那天我见你从我姐姐房间出来就有点不对劲。”归荑眯着眼打量着云魂,心想这家伙竟然会喜欢闷葫芦一样的渥丹,这可有意思了。   云魂被人说到心虚处,愈发笑得灿烂,一张脸逼近归荑,把她吓了一跳:“对啊,我就是喜欢她。”   “喜欢就喜欢,你吓我做什么。”归荑猛地倒退一步,不高兴道。   “我哪里吓你了,是你自己心虚,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看不懂?”云魂反过来将了她一军。   归荑扁了扁嘴,自己还真是想打云魂的主意,如今卫隐要迎娶白琅,渥丹毫无反应,对自己是不闻不问,她明知道自己拿了那张‘忘情’纸条,却什么都不说。   “我帮你追我姐姐。”归荑走近云魂,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什么条件?”云魂问道。   “没条件。”云魂可不相信,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会上这种当?   “好吧,其实就一个小忙。”归荑白了他一眼,真是个人精,吞吞吐吐道。   “说。”云魂还是那副风流不羁样,一双眼弯成一泓新月,嘴角挂着一抹笑容。   “如果我姐姐哪天生我的气,要赶我走,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归荑犹豫了下说道。   “我的大小姐,你到底做什么事情了,渥丹那样好脾气的人要是生气地想赶你走,我能帮上什么忙。”云魂看热闹不嫌事多道。   “少废话,你就说到底帮不帮。”归荑见云魂那样,分分钟就想揍他,听他这么一说更没了耐心,转身就要走。   “哎――别走啊,我帮就是了。”云魂从背后拉住归荑的胳膊,向她抬起了右手。   “击掌为誓。”归荑也抬起了右手。   “好,一言为定!”啪,空气中想起了清脆的击掌声。   击完掌,云魂凑到归荑身边,急急说道:“你快说说怎么追你姐姐?”   “这追姑娘第一步嘛,当然是投其所好。”归荑说的头头是道:“我姐姐生平最爱跳舞和调香,如今跳舞基本上是荒废了,就剩下调香了。”   “这个我知道,关键是怎么投其所好?”云魂求知若渴地问道。   “你笨啊!调香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花材!星云最不缺是什么?也是花材。”归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押错了宝,这云魂平时看着机灵,关键时刻怎么这么木。   “可是我不懂调香啊,怎么去找花材呢?”云魂茫然地看着归荑道。   “你个榆木疙瘩,我听说城郊的一座空谷里就有花材,你怎么不去看看。”归荑说得自己都急了,可她抬眼瞥过去,竟看到努力憋着笑意的云魂。   “你!”归荑怒了,还从没有人这么故意捉弄过自己,话说着就拔出祈天剑刺向云魂。   云魂本是想跟归荑开个小玩笑,哪里知道对方一时气急竟然拔了祈天剑出来,再不敢大意。他急速后退,手中拿着羽扇化解着归荑的攻势。   归荑一边转换着剑招,一边心中暗暗称奇,云魂的法术修为竟然这般高,连自己都看不清对方的深浅,这边想着,她的剑势更猛更烈如万空剑雨。   云魂一边拆着她的剑招,一边想着怎么让自己快速脱身,也不要伤到归荑。   恰在此时,忽听一声怒吼:“归荑!”   归荑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收回祈天剑,因为收的太过突然,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你之前答应我什么?”刚才渥丹在屋中看到归荑拔出祈天剑刺向云魂,便喝住了她。   “姐姐――”归荑像个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低着头唤了一声。   “你若再这样冲动,便回家去吧。”渥丹狠了狠心说道,她可不想看到归荑在人间闯下大祸。   云魂见渥丹生归荑的气,忙上去打圆场道:“渥丹你误会了,归荑只是和我开玩笑,我们只是开玩笑。”   哪只渥丹却不理他,只是对着归荑道:“你跟我进来。”   归荑央央地跟着渥丹进了屋,云魂跟上去:“那我呢?”   “春兰――”渥丹朝正厅一喊。   正在擦着桌椅的春兰忙放下手中的活,疾步向渥丹走去:“姑娘唤我?”   “从今往后,你就跟着国师大人,好好伺候他。”渥丹淡淡吩咐道。   “渥丹――我――”云魂懵了,想要再和渥丹说话,渥丹已经关上了房门。   门外春兰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云魂,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大人。”   云魂真是头大,朝她摆摆手:“你先去忙吧。”   春兰却不动,不知该怎么办,刚刚渥丹姑娘让自己跟着国师大人,可国师大人……   云魂见春兰不动,又想起渥丹方才的话,真的是也懒得管她,自顾自出了香铺,寻了一匹马,不知往哪里去了。    第86章 真相 - 冷香记 - 未知   店铺开张前的夜晚总是忙碌的,渥丹正整理着箱笼里的瓶瓶罐罐,归荑则倒挂在横梁上剥橘子。   春兰和夏芙两个丫鬟起初被归荑的行为吓了一大跳,渥丹与她们解释归荑会武功能保护大家。   “归荑,你见着我的‘桃花源’了吗?”渥丹在箱笼里左翻右翻,就是怎么都找不到那款香。   “桃花源?”归荑想了想,“可是一个粉色的透明水晶瓶?”   “对。”渥丹点点头,最近事多,她都不记得自己随手放在了那里。   “我好像在梳妆台上见过,你找找。”归荑往嘴里丢了片橘子,说道。   渥丹应声便向梳妆台寻去,果然在胭脂盒旁见到了一小巧的粉色水晶瓶,她拿着瓶子叹了口气。以前香铺里有羽嫣掌事,自己什么事都用做,只需专心调每季新香即可,现在整个铺子都要自己打理,还真是麻烦,不行,她得想个办法。   此时春兰走过来,向着渥丹请示道:“姑娘,奴婢已将前厅打扫完了。”   “你去将夏芙唤来,我有话与你们说。”渥丹在福椅上坐下来,说道。   “是。”春兰应声而去,不一会便携着夏芙回到正厅站在了渥丹的跟前。   渥丹看着两人,拿起桌上的茶杯呡了一口茶,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两张卖身契递到两个丫鬟的手中:“你们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春兰和夏芙接过那两张卖身契一看傻了眼,忽得扑通跪在了地上:“姑娘,奴婢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对,您尽管责骂,奴婢一定改,请您不要赶我们出去。”   原来两个丫鬟都以为渥丹要赶她们走,她们无父无母,从小被卖进雷府,签的是死契,从小到大学的就是伺候人的本事,这要还她们自由身,她们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   “姐姐,你这是要让她们去哪啊?”一向面上冷冰冰的归荑从横梁上幽幽问来。   渥丹这才明白两个丫鬟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要赶你们走,只是想要问下你俩人对将来可有什么打算?伺候人始终不是一件长久的事情。”   春兰和夏芙心中一愣,原来渥丹姑娘是为她们打算,这边想着,眼眶里已经盈了泪,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样真诚地关心过她们。   “奴婢愿意一直跟着姑娘,天涯海角,上刀山下火海。”两个丫鬟坚定道。   渥丹噗嗤一笑:“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我这是开香铺又不是做的杀人的买卖。”   被渥丹这么一说,两个丫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姑娘,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你们多大了?可识得字?”渥丹打量着两个丫鬟,心里有了主意。   “奴婢十七,识得些许字。”春兰答道。   “奴婢十六,识得些许字。”夏芙答道。   倒也还好,渥丹见春兰做事稳重,夏芙更机灵一些,便有意要栽培她们。   “从今日起,春兰你便在前厅做事,夏芙你则跟在我身边。”渥丹说道。   “奴婢遵命。”两个丫鬟齐齐答道。   渥丹站起身来,朝着她二人道:“我不会亏待你们的,铺子里的盈利到年底你们各取半成。卖身契你们自己收着,烧了也好,留着也好,哪天你们想要离开这香铺也行。”   铺子整年盈利的半成!春兰和夏芙脑袋里轰隆一声炸开了,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么大个铺子到年底的盈利她们能分半成?这两个穷人家庭出身的女孩激动地落泪,她们竟能遇到渥丹这样的大善人。   两人双双跪下朝着渥丹不住叩头:“姑娘,奴婢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你们起来吧。”渥丹上前扶起她们,又对着春兰道:“你将笔墨拿到前厅去,我有事吩咐你。”   “那我呢?”夏芙站在一侧,攥着衣角道。   渥丹看着她一笑:“你先去将大家的床铺都整理一下,准备沐浴用的水,还有泡一壶好茶。”   “是,奴婢这就去。”夏芙立马快步离开了,她的步履从未像今夜轻快过。   渥丹拿起箱笼向前厅去,走到前厅角落那处桌椅前,让春兰将笔墨纸砚都放好,才道:“每日开铺你便坐在此处,不要打扰客人,若有人来定香,你便做下记录。”   “姑娘,这样子客人岂不是跑了?”春兰不解,客人进门若都不迎接,是不是太奇怪了。   “明日门口会放一牌子,客人若有需要自然会拉下入门处的铜铃铛,你听到铃铛声再去迎也不迟。”渥丹伸手遥遥一指那门口的铜铃铛。   春兰恍然大悟,原来这铜铃铛是派这个用处的,她先前还在疑惑为什么门口一铜铃铛,墙角这墙上也一铜铃铛,原来是用来相互联系的。   “是,奴婢记住了。”春兰回道。   渥丹这才点点头,从箱笼里取出一个个装着香水的瓶子,那些瓶子一个个十分吸引人,或造型别致,或雕工精巧,或让人摸不出头脑。   只见渥丹走到入门处的两长案上,将那些瓶子一一放在了琉璃托上,春兰数了,不多不少正好十六个。   “姑娘,这些都是要卖的香?”春兰看着那些瓶子惊呆了,寻常香铺的香都是装在一个白色的瓷瓶里。   渥丹点点头,又朝着她笑了笑:“你看怎么样?有没有特别喜欢的?”   春兰的一双眼睛发亮,从长案边一一经过,伸手一一抚摸,这才主意到每一个琉璃托前都有用簪花小楷写的木牌,正是每一款香的名字,醉芍药、桃花源、忆江南、禅那、曼舞、花魁、游园惊梦、西域迷思、墨客、白衣、千年之后、菩提叶、孟婆汤、竹林歌、富阳月、西江水。   “姑娘,奴婢从没见过这样的香铺。”春兰留恋不舍地移开目光看向渥丹,面上说不出的兴奋。   渥丹朝春兰微微一笑,转身走向了山水屏风,那里摆着一张琴台,琴台上放着一张无弦琴,正是卫隐送来的。她从箱笼里取出一整块蓝色水晶制成的长颈细瓶放在琴台后的高台上,稍后又在旁边放上了一方白色丝帕,丝帕前是一枚立起的木牌,上面写着“忘情”。   “姑娘,这里面是什么?”春兰的目光不由地被吸引了过来,剔透的蓝水晶在夜明珠的柔辉下闪着奇异的光泽,里面的液体就好像一个蔚蓝色的梦,充满了神秘感。   “般若寺的井水。”渥丹笑了笑,答道。   井水?井水也能用来调香吗?春兰看傻了眼,今夜渥丹姑娘带给她太多震惊了。   渥丹看着春兰满脸的茫然,知道她不明白,却并没有解释,而是拿起箱笼原路返回。   春兰眼看着渥丹离开,只好赶紧跟上去,心里还是十分纳闷:“姑娘,要是有人去定那个香……”   渥丹突然停下脚步,春兰差点撞了上去,她一脸严肃地对着春兰道:“这是镇店之香,并不出售。”   “奴婢记住了。”春兰生生刹住脚步,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渥丹朝她笑了笑。   春兰木木地点了点头,望着渥丹回了屋,那边夏芙走过来,手里提着一茶壶道:“姑娘,茶煮好了。”   “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吧。”渥丹淡淡道。   “是。”夏芙将茶壶茶杯在石桌上放好,就要倒茶。   却听渥丹阻止她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夏芙犹豫了下,眼中闪过一抹不情愿,但还是恭敬地退了下去。   渥丹在石椅上坐下,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看夜空,她的眼中神色复杂。   只听归荑的声音:“姐姐,你在等人?”   “来,尝一下夏芙的手艺。”渥丹恢复如常,执壶倒茶。   “她的茶怎会有姐姐煮的茶好。”归荑撇撇嘴。   “茶煮得好与不好,只在用不用心。”渥丹回道。   归荑拿起茶杯呡了一口,勾了勾嘴角:“勉强还过得去。”   渥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她并没有喝茶,只是将茶汤之味散开。   归荑看地奇怪,问道:“姐姐,你为何不喝?”   渥丹抬起眼帘,认真地看向她道:“卫隐那里,你帮我出出主意,送什么礼物才好。”   “姐姐,不是吧,你要去参加他的婚礼?”归荑瞪大了眼睛,一跳而起。   渥丹蹙了蹙眉头,失笑道:“他既然送来请柬,我又怎能不去?我若不去,岂不是显得我小气?”   “姐姐,分明是他先负你!”归荑怒气冲冲,话到嘴边突然止住了,渥丹还不知道白琅的事情,自己好像说漏嘴了。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慌忙岔开了话题:“姐姐,明日那个什么雅丽公主一定会来吗?”   渥丹见归荑那个样子,知道她有事瞒自己,便问道:“他如何负我?”   归荑语塞,面对着渥丹咄咄逼人的目光,顾左言其他:“那个,那个我瞎说的。”   “归荑,你从来都不会撒谎的。”渥丹再看向她的眼神里已经有些失望。   归荑最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她早前溜到卫府,听到丫鬟们私下议论卫隐和白琅早已行夫妻之事的便气得肺都要炸了,如今被渥丹这么一追问,脱口而出:“是他先和那个白府大小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就不许我说他了?!”   “见不得人的事情?”渥丹茫然地看着归荑。   归荑干脆挑明道:“他们早就是夫妻了!”   啪嗒,渥丹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稀碎,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    第87章 缘劫 - 冷香记 - 未知   “夫妻?”渥丹喃喃出口,他们何时成夫妻了,那晚卫隐还冒雨前来也是因为这个?   “姐姐,一切都过去了。”归荑看着渥丹失魂落魄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安慰道。   渥丹却是猛地抓住了归荑的手,一双眼死死盯着她:“你说得都是真的?”   归荑觉得太过残忍,可这是实情,就算她想瞒,将来渥丹也总是会知道的,于是她点了点头:“姐姐,你不要再管那个负心汉了。”   渥丹眼中仍是不信,她摇了摇头:“不!”随之挣开了归荑的手,转身就向门外去。   “姐姐――”归荑在后面喊道,她正要追,一个人影落在了她的跟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让她去吧。”是云魂,他不知何时回来的,浑身都是酒气,样子有些颓丧,可一双眼睛却仍旧明晰。   “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了?”归荑伸手就去扶云魂。   云魂却推开了归荑的手往自己的屋里去了,他的脚步有些踉跄,背影有些单薄,教人看得心里一痛。   从香铺去卫府不过是半炷香的时间,渥丹却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她有走错路,又折回来,有遇到喝醉酒的醉汉想要调戏她,她也只是避开,她一直在走,始终没有停下来。   恰巧无名到门口叮嘱两个守卫事情,他目光一扫看到了急急赶来的渥丹:“姑娘深夜造访是?”   渥丹面无表情,眸子更没有半点波澜,只听她冷声道:“我要见他!”   “公子刚睡下。”无名下意识回道。   渥丹却好像没有听到无名的回话,径直绕过他,独自往府中小院去了。   守门的两名侍卫一看想拦,却听无名喝住了他两人道:“我去吧。”   话说着,无名也匆匆跟了上去,心想这大半夜的可别闹出什么事情。   走到熟悉的小院前,渥丹停下了脚步,她想着往日点滴,若自己没有来求那山水屏风,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是不是他们还可以客气友好地唤着彼此“卫公子”“渥丹姑娘”。   无名见渥丹停在小院门口,久久不入内,他便也躲在远处,只是远远地观察着动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渥丹才叹了口气,提起裙摆往卫隐的寝室走去。   这几日卫隐专注政务,每天忙碌到深夜,把自己弄得十分疲累才会回到寝室歇息。   无名看得都觉得心疼,这简直就是一种变相的折磨,他虽然不知道那晚公子和大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相信公子一定是有苦衷的。   渥丹走近卫隐的寝室时,感觉到心中一寒,星云的气候已经转凉,贵族的府邸都开始点起暖香或者烧起香炭来,而这里却是冷冰冰地隐约还有草药的味道,借着月光她找到了床。   床上幔帐后,卫隐睡着,呼吸并不平稳,睡梦中仍在不住咳嗽,他似是病了。   渥丹只觉得心底某处一软,方才想要质问卫隐的心情统统消散,她自嘲地一笑,不管自己是多么地生气、多么恨对付,见到对方的那一刻,不自觉地就生不起气来,也恨不起来。   既然病了,怎么竟还这样任性,看着卫隐盖着单薄的被子,身体有些瑟缩,渥丹在心中苦笑。   “渥丹――”许是梦中呓语,一声悠长之后,卫隐翻了个身朝着床外侧。   黑夜中,渥丹叹了口气,她背对着床脱去外袍,又褪下里衫,只留了一件中衣。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角,钻进了被窝里,她的动作极轻极柔,她多担心卫隐此时醒来。   可是卫隐只是又呓语了一声,右手从渥丹身后环住了她,将她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也许这只是身体的一种下意识,毕竟被窝里那个陌生的身体温暖而柔软,让人忍不住就想依偎,想要靠近,何况此时卫隐的身体冰冷的像块冰。   渥丹起初动也不敢动,后来渐渐抵不住深沉的睡衣,呼吸渐渐迟缓,睡着了。   后半夜,卫隐醒来,却感受到一阵异样,他低头一看自己怀里有一尊温热的身体,那女子躬着身,侧颜恬淡而安稳,他感觉到一种从所未有的心安,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亲密感,他轻轻拨开那女子散乱的长发,是渥丹!她怎么会在这里?   卫隐的心突然跳得很厉害,扑通扑通,好像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这是梦吗?他不敢相信,他低头轻轻吻上怀中女子的耳垂,那女子嘤咛出声,他吓得不敢动弹,生怕吵醒了对方。   从没有一天,卫隐是那样期待时间能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就算是梦,也让这个梦更久一点,他多想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在院中守候的无名看着渥丹进了屋,许久没有出来,又没听到什么动静,便悄悄地离开了。   此时卫隐怀里抱着渥丹,渐渐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像在烈火中炙烤一般,只要触碰到她就好像要点着,他的嗓子眼感觉干渴到嘶哑,他多想吻上她如花般的脸颊,他已经多次舔着自己干裂的嘴唇,克制着内心的那股原始的冲动,他害怕他的鲁莽他的冒失会让自己永远的失去怀中的女子。   睡梦中的渥丹又哪里知道身侧的男子这般辛苦的忍耐,她只是梦到了很多事,很多很多,有上一辈子的,再上一辈子的,她甚至梦到云若穿着大红的喜袍对她说:“渥丹,嫁给我吧。”   可是转眼红袍变白袍,云若的尸身挂在了城墙上,他的袈裟染着血,他的法杖被折断,他死了。渥丹睡梦中惊喜,一身冷汗,黑夜里,她猛地睁开眼。   怀抱着渥丹的卫隐显然醒着,他感受到了怀里渥丹的异样,身体的颤抖,让他忍不住越发地环紧了对方,在渥丹睁开眼的刹那,他闭上了眼。   渥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卫府,卫隐的寝室里,此时东方已破晓。她小心翼翼地挪开卫隐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地掀开被子,起了身。她又将衣衫一件件穿好,才回到床沿边看着卫隐叹了口气。   也许命运就是要这样捉弄他们,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渥丹伸出手去抚上了卫隐的脸颊,他比十年前憔悴了许多,眼见已有了皱纹,也许大家都老了……渥丹俯下身去含泪在卫隐的唇上留下了冰冷的一吻,算是告别吧,渥丹在心中说道。   渥丹又哪里知道,卫隐从头至尾都是醒着的,当那颗泪珠滚落在卫隐的脸上,他的唇上感受到了一抹咸,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怎么可以看着她离开,就这样从自己身体离开?她是爱自己的,难道不是吗?   卫隐猛地用力将渥丹压在了床上,他吻上她的唇,霸道却又不失温柔的想要从她那里得到回应。   可渥丹早已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有想到卫隐会突然醒来,更没想到自己会陷入这样一种境地。她本能地想要抗拒,可感受到对那样疯狂的想要占有的情绪后,她放弃了。   渥丹在心中自嘲自己,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分明是那样爱对方,为什么总是会想要拒绝?其实你最爱的是自己是不是?你如果真爱他,又怎么舍得他难过?还是你爱的那个人一直是云若,而眼前这个人只是他的影子,与他毫无干系?   到后来,渥丹已经分不清楚这个口中一直唤着她的名字的男子是云若是无攸还是卫隐了,她只是对自己说:既然爱了,又何必再要去抗拒,是缘是劫,又真的那么重要?度不过,又有什么关系?若真要她舍了这仙魂,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她太害怕回到无妄仙山,害怕成为一个冰冷的没有心的仙人。   卫隐逐渐感受到了怀里女子的变化,她渐渐迎合的姿态,她扭动的腰肢,她那因情/欲而通红的脸,她一声又一声低柔的轻唤,都让自己更加疯狂起来。   十指相扣,坦诚相见。   他们相视一笑,她紧紧抱住了他,他则埋在她的颈窝。   他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她则看着他笑得如三月的春光。   也许爱便是这般吧,嘶声力竭,在一个个顶峰,一起经历,一起痛苦。   “无攸,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黑夜里她在他耳边轻轻问道。   他吻上她的眼睛,那么认真,那么深情,她的睫毛是那样调皮,好像精灵一般。   “无攸――”她躲开他的吻,再一次唤出那个遥远的名字。   他停下来,将她搂到自己怀里,抬起她的左手,看着那只白玉镯子道:“我的命都是你的。”   是啊,他的命都是自己的,她在心中一叹。   他似看出了她的失落,又俯在她的耳边道:“我们要个孩子吧。”   黑夜里,她羞红了脸,别过脸去。   也许,有时候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还是如蝼蚁般的凡人,你都有做梦的权利。只是梦醒了,他们又要怎么去面对自己的命运?   那人说:“与有情人做快乐的事情,莫问是劫是缘。”可是又真的能这般潇洒吗?或许只是自欺自人?    第88章 联姻 - 冷香记 - 未知   “你要去哪里?”天亮了,渥丹要起身,卫隐舍不得她。   “今天是香铺开张的日子,雅丽公主要来,我得去迎。”渥丹在卫隐唇上留下一吻,哄道。   “公主又怎么样,你今天哪里都不许去。”卫隐将头枕在她的膝上,撒娇道。   渥丹一笑,伸手抚摸上他的脸颊:“好了,别闹了,我去去就回。”   “那你早点回来。”卫隐像个孩子般拉着渥丹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嗯。”渥丹点点头,又替他盖好被子,才起身穿上衣裳。   临走时,渥丹走到卫隐身边道:“我一会让人给你送点暖香来,这屋里太冷了。”   “那些俗物怎能与你这暖香相比~”卫隐坐起身来,一双眸子看着渥丹满是柔情。   随着门轻轻关上,渥丹离去了。   卫隐刚要躺下去,眼角余光一瞥,窗前闪过一个人影:“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地上滚了两下才站定,随即一道剑光挡住了他的去路。   “留活口!”卫隐急唤出声。   无名收住剑势,但长剑仍抵着那黑衣男子的胸口:“你是谁!”   “卫公子,这样待客未免显得有失礼数。”黑衣男子摘下面巾,露出一张俊美夺目的脸来。   卫隐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可是却又想不起来,冷笑道:“仁兄这访客之道也实在是别出心裁。”   “公子府中耳目众多,穆临也是没有办法。”黑衣男子皱了皱眉,装作为难道。   穆临?竟是他!难怪自己觉得有些眼熟,数年前雅丽公主曾带着他去城主府作客,他们一起用过膳。卫隐这边想着,朝无名挥了挥手,示意将剑撤去。   于是无名收起剑站在了房间一侧,一双眼冷冷地盯着穆临,生怕他对公子不利。   “不知穆公子来在下府邸所为了何事?”卫隐站起身来,披了件袍子在房中的福椅上坐下道。   “自然是要与卫公子做笔买卖,天大的买卖。”穆临笑了笑,在卫隐对面的福椅上坐下。   “哦?穆公子单独前来卫府,公主可知道?”卫隐思索了翻,问道。   “自然是得到公主应允,才前来与卫公子洽谈,哦~不对,穆某应该称公子为六王爷?”穆临像个狐狸一般打量着卫隐,他此次前来盘算之事可非同小可,出不得半点差错。   卫隐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将袍子拢了拢,这屋里还真是有些冷,许是真要点些暖香。   “六王爷?穆公子说笑了,卫某不过是城主手下屈屈一上不了台面之人。”卫隐摇摇头自嘲道。   穆临知他定不会承认,笑了笑道:“穆某这次来给公子带了一见面礼,公子看完再说。”   说话间,穆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卫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卫隐,心想这天底下恐怕没有人会拒绝这天大的诱惑。   卫隐从穆临手中接过那信,信中似装着什么物件,沉甸甸的,卫隐打开取出一看,竟是一枚玉虎符!   “这!”纵是卫隐,心中也大大的一惊,青宵国的玉虎符,能调动国内一半的军队。   穆临见卫隐拿着那枚玉虎符久久不言,便开玩笑道:“莫非公子以为这枚虎符是假的?”   卫隐曾是统帅三军的大元帅,虎符这样的东西到他眼里看一下便知真假:“自然不是,只是卫某不解穆公子此举所谓何意?”说着,他将玉虎符装回信封就要递还给穆临。   穆临却不接,只是淡淡道:“这便是穆某与公子说的天大的买卖。”   “哦?愿闻其详。”卫隐打量着穆临,他与这青宵国的皇室素无交集,今日怎会找上门来。   “公主有一胞弟,年近弱冠,因其生母早逝,虽有舅父镇国大将军帮衬,离那皇位始终遥不可及。”穆临说到这里看了看卫隐,又接着道:“素闻卫公子惊才绝艳,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是常人所不敌。如今皇室夺嫡之争愈演愈烈,镇国将军老迈,虽掌握国内一半兵权,可在朝中有心无力,公主希望能寻一驸马,助其胞弟夺位。”   此话一出,连无名面具背后的那张脸都抽动了一下,驸马?夺位?   卫隐听着穆临将来意道明,思忖了片刻,方答道:“青宵国内人才济济,公主何须从外借力?”   “青宵国当然不缺人才,只是圣子言‘能助尔者,星云卫隐也。’公主这才不远千里来到星云想与公子共谋大事。”穆临解释道。   卫隐是有听说过的,青宵国圣子历代受皇室供奉,有预知未来、避灾祸救危难的能力。这边想着,卫隐笑了笑道:“也是圣子与你们说卫某就是那六王爷?”   穆临点了点头:“圣子有看穿过去未来的天眼,他说得自然不会错。”他观察了卫隐的神色,又补充道:“当年慕容贼人夺你爱妻杀你父兄,这仇公子已忘了?他日皇子登位,定助公子重夺帝位,报仇雪恨。何况公子若能与公主成婚,两国永结秦晋之好,岂不是美事一桩?”   穆临说了很多,卫隐只是听着,并没有表态,过了半晌,他才将那信封放在桌上道:“你先回去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无名就要赶穆临走,穆临不甘,这天底下竟有人会对到手的兵权拱手相送?   “王爷,先帝可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穆临离去时,特意加重了语气刺激卫隐道。   无名送走穆临,或者应该说是穆临照例蒙上面巾,按着原路消失在了卫府。   等无名回到屋里时,卫隐已经不在屋里,不知去向……   城主府里一派喜气洋洋,到处装饰着红色的帷幔,雷柔正吩咐着下人小心地搬着花盆。她本想自家侄儿雷珏能娶白琅为妻,可是事与愿违,白琅要嫁的是卫公子。不过卫公子是人中龙凤,她这个后娘也为白琅开心。   另一边,城主白康正左手和右手下棋,云魂已经很久没回城主府了,没人陪他下棋,实在是无聊的紧,眼下府中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他隐隐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闺房里,丫鬟喜儿拿着几件衣裳给白琅看:“小姐,你看这件行不行?锦官城的绣娘花了一年才绣出来的,你看这上面的凤凰好像和真的一样,会飞起来呢。”   白琅一边吃着蜜饯一边摇了摇头:“不行,太艳了,卫隐一定不会喜欢的。”   “那小姐,你看这件呢?牡丹花、鸳鸯蝴蝶都是好兆头。”喜儿拿了件天丝锻的袍子说道。   “不要,太俗了~”白琅摆摆手,她吃着蜜饯,想起卫隐说的那句“我会负责的”,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今府里到处都是一片喜气,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   “小姐,你看这件――”喜儿从锦官城送过来的喜袍箱子里找出一件衣裳,痴痴道:“太美了!小姐你穿上一定和仙女一样!”   白琅顺着喜儿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件纱质的喜服,裙角绣着牡丹花纹,裙沿缝着一个个小小的金铃铛,袖口则是嵌了一颗颗米粒大的珍珠,闪着柔和的光泽,领口则是金线滚边,华丽耀眼。   再看对应的男子喜服,同样是纱质,但是与女子华丽的喜服不同,整件衣服没有多余装饰,只是滚了一层金边,虽是一袭的红,却让人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清贵之气来。   喜儿见白琅眉头舒展,脸上尽是笑意,知她一定是很满意,便走过去道:“小姐,奴婢伺候您换上,看看哪里不合适,再让三娘改一下。”   “好,那就试试。”白琅站起身来,任喜儿唤上陪同的裁缝三娘一起替她更衣。   待换上喜服的白琅再站在众人跟前,屋里一群婆子丫鬟都看傻了眼,太美了!乌发如缎,媚眼如丝,一袭红衣猎艳,她在屋中走了几步,裙摆处的铃铛清脆作响,袖间镶嵌的珍珠愈发衬得她手如柔荑,细腻嫩滑,众人痴痴地看着她,心想莫不是九天仙女下凡来了?   白琅看着众人眼中的痴色,满意地转了个身,却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唤自己:“表姐!”   这话音未落,一个黄衫女子走了进来,正是叶诗。她一眼便看到了一身大红喜服的白琅,她傻了眼,她之前听说了卫隐和白琅的婚事,当时吓了一跳,也没多在意,以为只是向往年一样大家茶余饭后的八卦传言罢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表姐你真的要嫁给卫公子了?”叶诗仍有些不信,脱口而出道。   “叶小姐,说的是哪里的傻话,这日子都定下来了。”屋里的婆子上来打趣道。   叶诗还是有些不信,原来不是……她分明感觉到卫隐和渥丹之间的关系好像有点不同寻常。   “阿诗,你来找我做什么?”白琅脱下喜服将它递给三娘,她坐回到椅子上问道。   叶诗这才想起自己来城主府的目的,她笑了笑道:“表姐,今天渥丹的香铺开张,我来邀你一同去。”   “香铺开张?”白琅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道:“我今天还有事要忙,你自己去吧。”   说着,白琅站起身来,走到喜儿面前道:“珍宝阁不是送来一盒首饰吗?我们现在去看看。”   “是,小姐。”喜儿伺候着白琅往里间去了。   独留下叶诗站在原处摸不着头脑,表姐这是怎么了?她怎么觉得表姐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她在那待了一会也无趣,便一个人离开了城主府,坐上马车往香铺去了。   第89章 公主 - 冷香记 - 未知   渥丹刚回到香铺便撞上春兰开门:“去准备沐浴的热水――”   “是,奴婢这就去――”春兰虽惊讶渥丹怎么从外间回来,却仍放下手中的事情应道。   渥丹重新关好了门,心想还好回来得早,雅丽公主应该没有这么早过来,还来得及沐浴更衣。   那边夏芙也起了身,正在做早膳,看着从前厅走过来的渥丹,一脸笑盈盈道:“姑娘,早――”   “早――”渥丹点点头,回了自己屋。   那边春兰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她正要替渥丹更衣,却见渥丹摆了摆手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   “是,奴婢告退。”春兰没有迟疑,退出了房间。   渥丹褪去衣衫,身体上还残留着昨夜欢/好的痕迹,若是被外人瞧见了,倒是尴尬。她闭上眼走进浴桶,将身体沉浸在了温热的水里,好舒服~她觉得有些累,经过一夜的折腾,她好想睡一会。   “姐姐――”是归荑的声音,她见春兰去提沐浴用的热水,便知道渥丹一定是回来了。   “进来吧。”渥丹懒懒地应了一声,她闭着双眼倚在木桶边上,趁着这会功夫休息下。   归荑推门而入,她环顾四周发现渥丹正在屏风后沐浴,便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坐定:“姐姐,你昨夜……”   屏风后没有声音,归荑正纳闷,以为渥丹是不是睡着了,却听渥丹悠悠的有些疲惫的声音:“归荑,你说情是何物?”   “情?”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倒将归荑问住了,她挠了挠头道:“戏文里好像说‘生者不能死,死者不能生,都非情之至也。’”   屏风后,渥丹眼中闪过一抹苦涩:“生生死死,如何能够。”   “姐姐,你没事吧?”归荑听着渥丹有些悲凉的声音,看向屏风后,担心地问道。   “没事,就是觉得心里有些烦。”渥丹笑了笑道。   “姐姐,你有什么烦心的事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归荑急急地说道。   “嗯。”渥丹点了点头,她领归荑的好意,但是她知道这件事谁也帮不了她。   昨夜风/流,恩爱一场,就犹如南柯一梦,梦醒了,该要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谁都帮不了她们。   卫隐会怎么选择?渥丹其实心里一点都不确定,她总有一种很惶然的感觉,卫隐真的会选择自己吗?大婚已公告整个星云城,此时悔婚让城主的面子往哪里放?让大小姐白琅怎么过以后的日子?她一生的幸福是否就会因此断送?   如果卫隐冒天下之大不韪,选择悔婚,那么他苦心在星云经营的一切都会随之葬送,他最终只能远走他乡,这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吗?渥丹只觉得脑袋很疼,为什么昨夜自己要那么冲动?为什么?如果将感情藏得更好一些,是不是两个人现在都不会这样为难?   渥丹叹了口气,决定暂时不想这些事,她得先把今早香铺的开业应付过去。她从浴桶里站起身来,又换上了干净的中衣,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归荑,你说今天穿什么好?”渥丹望着归荑道。   归荑看着渥丹,对方一脸笑意,表情轻松,似乎心情很愉悦:“那件白纱衣就很好。”   “可是天有些凉了。”渥丹眉头轻蹙,想了想道:“我知道怎么办了。”   只见渥丹从衣柜里取出一件靛蓝色的交领长衫换上,又才将那件白纱衣罩在了外面。   归荑看着渥丹,突然就走了神,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在无妄仙山的时候,日子是那样快乐,无忧无虑的。   渥丹见归荑的眼神有些飘忽,知她有些心不在焉,也不说什么,自顾自在梳妆台前坐下,她拿起木梳将乌黑的长发挽起,松松地用一根靛蓝的发带系住。再看铜镜中的女子,气质清绝,眉目若画,唇不点而朱,当真是美得夺目。   “姑娘――”是春兰的声音。   “怎么了?”渥丹提高声音应道。   “是白管事派人来了,说雅丽公主一会就到,让您去迎一迎。”春兰回道。   “好,我就来。”渥丹应道,又看了一眼归荑,轻声道:“我们该走了。”   “不就是一破公主,还需姐姐去迎她?”归荑的语气里满是不屑。   “好啦,走吧,谁让咱们在凡间讨生活呢。”渥丹笑了笑,拉上归荑的手打趣道。   等渥丹、归荑在门口站定时,便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一辆八匹高头大马拉着的马车远远地向香铺驶来。   渥丹站在前面,春兰和夏芙跟在她的身侧,归荑不知何时躲到了后面,正抱着祈天剑倚着门冷眼旁观。   只见那辆镶着宝石明珠的马车在香铺门口稳稳停住,驾车的车夫下了车挑起外层水晶串成的珠帘,又掀开里面的那层锦缎,才见一个俏丽的少女先下了车。   那俏丽少女并没有看渥丹一行人,而是在地上站定才向车厢恭敬道:“公主――”   声音方落,一只修长如青葱的手从车厢里递出,那指甲上染着蔻丹,是一抹耀眼的鲜红。   可随之是一只有力的手覆盖在了那芊芊玉手之手,一个低沉的男音响起:“公主,让穆临来。”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他腰里挎着一柄宝石弯刀,眉目俊朗,嘴角嗪着笑意。   这便是雅丽公主身边最得宠的面首?春兰和夏芙都看傻了眼,她们原来以为穆临公子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小生,能哄得女人开心的那种。   渥丹看向穆临,他右手大拇指上果然戴着自己托白管事转交的羊脂玉扳指。   众人的目光只是在穆临身上停留了一会,便被从车厢里紧急着下来的女子惊到了。   是谁说的雅丽公主艳冠桃李、妩媚多姿,是谁说的她亲手摘的花能保持不败数月?又是谁说起她烹茶的手艺连浸淫此家数十年的老行家都称赞不已?   传言里的雅丽公主是一个如牡丹花一般明艳动人的倾城佳人,可是眼前的女子却只让人感觉到一个字,那就是“爽”,英姿飒爽、爽心豁目、神清气爽,分外豪爽!   她今日作男装打扮,穿着一身白色的交领袍子,衣领袖口都滚着金边,长发用金冠束起,手里拿着一把字画折扇,再瞧她肤色胜雪,眉目英气,若是她手中有剑,当真是行侠仗义的女侠客。可偏偏她又气质高贵,举手投足间显现出良好的宫廷教养。   “渥丹见过公主――”渥丹迎上去,微微一笑道。   “你便是渥丹姑娘?”雅丽公主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只见渥丹一领靛蓝长衫,外罩白色纱衣,清清冷冷,如雾里看花,又如水中观月,叫人想亲近又觉得不太真实,好像眼前之人的的存在便是镜花水月,一场梦罢了。   这边想着,雅丽公主的眼中闪过一抹可惜之色,稍而又笑了笑道:“听穆临说你这的香极好,本宫的母后也爱香,本宫特意来看看,希望渥丹姑娘不要让本宫失望才好~”   寥寥数语便知这位雅丽公主并不如她外表所呈现的那般,实则粗中有细、心思缜密,恐怕也是个厉害的人。她口中的母后是青宵国的皇后,然并不是她的生母,而是名义上的嫡母,听说雅丽公主生母的过世还与这位皇后有着纠葛不清的干系。如此这般,她都能在宫中游刃有余,讨得嫡母的欢心,又赢得父皇的喜爱,着实不简单。   这边想着,渥丹笑了笑道:“公主,里面请――”   一行人往前厅去,雅丽公主的目光便被吸引住了,这家香铺好特别,入门处是两排长案,数过去,案上各有八个琉璃托,托上摆放着造型各异的香水瓶,有的如三月的桃花,有的就简简单单一个细瓷瓶,有的又繁复华丽到荼蘼,当真是让人看花了眼。这还不是重点,她已经留意到屋内故意有些暗淡的光线,藏在墙壁的莲花盏里一颗颗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夜明珠,这可是至宝啊,青宵国中皇室珍藏也不过十枚,可在星云这小小的一香铺里居然用来照明便用了六枚,大手笔!真不知道这开香铺的渥丹姑娘是何方神圣,这小小的一香铺简直富可敌国。雅丽公主心中惊诧,可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向内看去,最终她停留在一款香去,久久不动。   “忆江南?别有诗意的名字,本宫的母后的故乡正是江南,想必她定喜欢这香。”雅丽公主若有所思道。   “此香取江南三月,杏花微雨之味,摇橹清歌之画,以画如香,以风如味,想必能让娘娘忆起故乡。”渥丹走到她的身侧,笑着解释道。   “那本宫便要这香了。”雅丽公主这便示意随身的丫鬟取香。   哪只渥丹伸手拦住那其俏丽丫鬟道:“这里的香是用来展示的,给公主的香渥丹自会派人送去别苑。”   “好。”雅丽公主点点头,她刚要转身却瞥见了那无弦琴:“忘情!”   “公主也识得此琴?”渥丹有些惊讶。   雅丽公主收敛惊容,笑了笑道:“幼年时有幸曾在宫中听琴师弹奏过,只是可惜如今已无弦。”   “世间万物自有定数,无弦又岂止是不幸?”渥丹见雅丽公主言语中有些伤感,便开解道。   “渥丹姑娘说的有理。”雅丽公主笑了笑,拿起无弦琴旁的白丝帕子道:“这是什么?”   “闲来无事,调的‘忘情香’。”渥丹笑着解释道,说着又拿起那蓝水晶的细颈瓶子,将瓶中的清水倒在了白丝帕上。   众人看得一脸惊奇,这是什么调香法?   神奇的是,当那瓶中之水触碰到白丝帕便漾起了阵阵雾气,紧接着屋内的空气好像骤然降了十度,仿佛四季颠倒,此时已然到了深冬,冷冽的寒,刺骨的冰,让人忍不住拢了拢衣衫的领口。   忘情?站在雅丽公主身后的穆临看了看渥丹,陷入深思,这女子所演示之香怎与卫隐寝室之中的味道怎如此相似?   第90章 春秋 - 冷香记 - 未知   此时城中的月老庙里老神仙正换着净瓶里的清水,往里面插上一枝刚摘下来的白花。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独臂男子,一身家常布衫,眉头紧锁,脸上有忧色,似被什么烦心事困扰着。   “公子,我们又见面了。”老神仙转过身来,朝着那男子微微一笑道。   “见过老神仙――”独臂男行了个礼,望向老神仙诚恳道:“听说您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知今日可否麻烦老神仙替卫某卜上一挂?”   “公子想问什么?”老神仙撩起他的白袍子,捋了捋白色的胡须,坐在了椅子上。   “将来之事。”独臂男子见老神仙允了自己,走上前高兴地双眼放光道。   “将来之事众多,不知公子所问为何?”老神仙慈祥地笑着,望向独臂男子。   这男子身上的气味十分熟悉,倒是有些像曾经来过的一位仙子,难道这二人有什么瓜葛。   “卫某曾在那院中摘过一枚木牌,老神仙可还记得?”独臂男子转身望向门外那高大的树冠。   “老夫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了,不知公子当日所摘木牌为何?”老神仙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确实是想不起来了。   “那木牌一面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面写着‘吹落北风中’。”独臂男子回忆起道。   竟是他!老神仙看着眼前的独臂男子,一个清冷如玉的女子的身影与其重叠起来,当真是虐缘!老神仙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淡淡道:“老夫想起来了,可是这与木牌有什么关系?”   “当日老神仙与卫某说‘有一日会在这星云遇上一个人,从此万劫不复,永不回头。’老神仙可还记得?”独臂男子提起往事道。   “记得。”老神仙叹了口气,万年不变的笑脸上也难得流露出一丝怅然,三世之牵,三世虐缘,真的能有善果?可笑世人看不穿这个情字,为之生为之死,却不抬头看看远处大好的河山。   “而那人也会拿着同样的木牌来到这里。”独臂男子求证地望向老神仙。   老神仙点点头道:“老夫确实说过,若这二十年公子都遇到那个拿着同样的木牌的人,此生便能平平淡淡过下去,否则前途坎坷性命堪忧,而这一切已非老夫可以卜测。”   “那这个人已经来了吗?”独臂男子的声音很轻,所以并不想听到老神仙肯定的回答。   老神仙看着这独臂男子的眼神中已有几分怜悯,声音也不觉更加温和:“公子遇到此人是祸也是福,一切都看将来造化,公子也无需太过担心,命运之事总有转机,广结善缘才是。”   独臂男子听着老神仙这话,便明白了对方的答案,那与自己拿着同样木牌的人已经来到了星云,而自己也遇上了对方,那个人谁?是不是杀了那人就会解除这个好像对自己命运嘲弄的安排?   老神仙看着独臂男子,感受到他心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摇了摇头,这世人真是太痴:“公子切莫冲动,命运既然做了这番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若公子一味背道而驰,恐怕要结上恶果。”   却听独臂男子冷冷一笑道:“老神仙方才还与卫某说命运之事总有转机,可如今又劝卫某不要背道而驰,老神仙说的话,卫某实在是有些听不懂了。”   老神仙干脆站起身来,走到独臂男子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年轻人,你因那人性命垂危,可那人也因你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一生追随于你,一生为你所苦,你也终将负她。”   独臂男子的心咯噔一下,老神仙的话让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什么东西在靠近,什么又远去了。他的眼中尽是困惑,看向老神仙道:“老神仙可否告知卫某那人是谁?”   老神仙看着这个眉头紧锁的独臂男子,叹了口气道:“她就在你的身边。”   “我的身边?”独臂男子一愣,能摘取这木牌的必是一男一女,那对方是个女子,除了渥丹、白琅,还有今日突然跑来要联姻的雅丽公主,便没有其他人了。加上还要在星云遇到那个人,白琅十年前便在,如果是她,老神仙自是早就说了,那最后只剩下近日来到星云渥丹和雅丽公主。渥丹怎么会害自己?独臂男在心里否定了这个问题。难道是雅丽公主?她明着要与自己联姻,将兵权交于自己手中,实则谋算深远。   “公子身上还有那人的香味,怎就想不起来?”老神仙淡淡提醒道。   那人的香味!?怎么会?!独臂男子一脸惊诧,目光眩晕,许是太过惊讶,看着那么稳重的他,脚步踉跄了两下,最后才勉强站定,问道:“老神仙,你方才的话卫某没听清楚,可否再讲一遍?”   这是他今日第三次叹气了,老神仙摇了摇头道:“那人已在公子身边。”   “不是这句,下一句。”独臂男子追问道,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盯住老神仙,全神贯注,身体紧绷,生怕再错过老神仙的话,哪怕是对方的一声呼吸他都不能错过。   “公子身上还有那人的香味。”老神仙回道。   那人的香味?怎么会是那人的香味?他的房间已久不点香,衣服也不再让用香料熏,能染上一身香又会是从哪里?答案只能是昨夜的缠绵,那女子身上暖暖的香气,木质的香调,还有些许水香,太过特别,却又很隐晦很清淡,寻常若不是凑近了,绝对感受不到那样的香气。   渥丹,怎么会是渥丹?独臂男子始终不肯相信,十年了,他们终于敞开心扉能有一场短暂相聚的快乐。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又要将他们推到两极。   我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独臂男子仰天大笑起来,其声悲痛,愤怒,不干。   老神仙又叹起起来,他这万年来叹地气都没有今天的多,当真是……哎,老神仙这边想着就要走开。   却听扑通一声,独臂男跪在了地上,他容色坚毅,语气果决:“老神仙,这命运难道就改不得?我等为何要顺天而为?若他本就是错的呢?我等就要一直这样错下去?”   老神仙走到独臂男跟前,伸手就要扶他,可他却不依,仍旧跪在地上,一脸恳求状。   “哎,天若有情天亦老,何况这天本无情……”老神仙抬头望向门外,那棵树汲取着天地灵气方能如此暗藏天机,而自己也要依赖着这棵树修行,若是遇到那捉妖的道人,道行不够,也会落得个形神俱灭。   “老神仙,就真没用那逆天改命之法?真若不行,卫某只愿求得她此生喜乐安康。”独臂男最后神情落寞道,这一世就算万劫不复又怎么样?只要能护得她的周全,他怎么样都可以。   “逆天改命之法,老夫这没用,若公子只是想要那人此生能喜乐安康,有一法或许可以一试?”老神仙敛容思索了会,望向独臂男道。   “什么办法?老神仙请速速说来。”独臂男暗淡的眸子陡然一亮。   “青宵国中圣子世代相传有一至宝,名曰:春秋。其形如满月,又如铜锣,据说以圣子之血可以开启春秋的法阵,以法阵之力催得木棉花开,取花枝入药,得汤药一碗,喝下便可永葆此生安康喜乐。”老神仙淡淡道。   “真有如此神奇?”独臂男有些不信。   “自然是,不过公子从此以后恐怕得离那人远些,再不可相见。”老神仙叮嘱道。   “这是为何?”独臂男不解。   “公子不知那法阵最怕的便是世间男女之情,若情深义重,难免惹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老神仙解释道。其实他这样说来,完全是为了掩盖那法阵的真实效用,永葆一世喜乐安康是假,此法阵的作用不过是让人忘记前尘往事,连高高在上的仙人也不会例外。既然前尘都已忘却,没有了一颗凡心,又哪里会有什么烦恼。   第91章 大事 - 冷香记 - 未知   “公主,卫公子来了,在前厅等您。”雅丽公主刚回到别苑,小厮便回禀道。   穆临挑了挑眉,心想这卫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偏头看了一眼雅丽公主。   雅丽公主勾起嘴角,一副尽在意料之中的表情,朝小厮点了点头,款步向前厅去。   那男子一袭布衫,如多年前一样站在那里便如巍峨高山,给人一种值得依赖值得托付之感,雅丽公主看着前厅内那站着的男子想道,若是能与这样的男子共度一生将是多么幸运。   站在她身侧的穆临看着雅丽公主眼中露出的一丝爱慕,心中一片苦涩,随之垂下了眸子。   “卫公子,许久不见――”雅丽公主走上前,寒暄道。   “卫某见过公主――”卫隐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一男装打扮的女子站在了自己跟前,白色的交领袍镶着金色的滚边,腰间系着一枚玲珑剔透的青玉佩,她手里拿着一把折扇,长发用金冠束起,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气质华贵,让人移不开目光来。   “公子来找本宫可是有事?”雅丽公主故作不解道。   卫隐抬头环顾了下厅里伺候的仆人,又看了看穆临,欲言又止。   穆临立马明白,朝着雅丽公主拱拱手道:“属下告退。”紧接着,他带着一众仆人离开了前厅。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了,公子有事不妨直说。”雅丽公主笑了笑在前厅主位的福椅上坐下道。   卫隐却仍站在原处,神情认真严肃着道:“卫某确实是有事想请教公主。”   “哦?本宫若知道,一定如实相告。”雅丽公主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笑了笑道。   “卫某听闻青宵国圣子有一世代相传的至宝名‘春秋’,不知公主听说过没有?”卫隐沉声道。   春秋?雅丽公主眼中闪过一抹精明,他怎么会知道“春秋”?这可是青宵国皇室历代谨守的秘密,且能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皇帝并没有他人,自己知道也是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先帝大醉与还年幼的自己聊起“春秋”的秘密,聊起若是人没有了记忆是不是会少很多痛苦。先帝那时的状态之悲怆,以致多年后的自己想起往事来还历历在目,仿佛一切都是发生在昨夜一般。   “本宫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春秋’是一本书吗?”雅丽公主不知卫隐所图,故意装作不知道。   卫隐见雅丽公主的神色,知她是故意隐瞒自己,便不再勉强,笑了笑道:“公主不知便罢了。”   “那‘春秋’对公子很重要吗?本宫可以帮公子打听打听。”雅丽公主一双眸子看向卫隐,眼波流转,不知在想着什么。   卫隐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又拱拱手笑了笑道:“那就麻烦公主了。”   “公子,穆临应与你说了本宫的提议了吧?”雅丽公主站起身来,嫣然一笑道。   卫隐垂下头来,声音低沉道:“公主之事还请容卫某考虑一番。”   雅丽公主好像胜券在握一般:“本宫三日后回青宵,希望到时候可以听到公子的好消息。”   “匡扶之事,卫某可相助,可那联姻之事,卫某恐怕不能。”卫隐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这是为何?”雅丽公主脱口而出道,这问完她又觉得似乎自己表现的太过激动了,便淡淡道:“公子可是觉得本宫配不上你?”   “是卫某配不上公主,卫某早已与城主千金定下了婚约,还请公主见谅。”明明是寻求原谅的话语,偏偏卫隐的态度看不出半点诚恳。   雅丽公主眼波一转,心中有了主意,笑了笑道:“本宫也听说过白小姐与公子的事情,只是公子不是一向待这位白小姐如亲妹妹一般吗?今日怎么改成迎娶白小姐了?”她说着这话,故意咬重“亲妹妹”三字。   卫隐不说话,眉头深锁,他想起那夜的事情,心里就如翻江倒海一般愤怒,克制不住的情绪让他脖子上的青筋暴露。   雅丽公主见状,好像有些明白道,浅浅一笑道:“公子若是有什么难处,本宫可以替公子排忧解难。”   “不用。”卫隐冷冷丢下一句话:“卫某做的事情自然会负责到底。”   雅丽公主勾了勾嘴角,心里冷哼一下:还真是个固执的男人~不过本宫喜欢。   这边说着,卫隐就突然拂袖而去,留在原地的雅丽公主掩嘴轻笑,看来这个白小姐就算嫁进卫府,日子也不会好过。不如,自己帮帮她?免得跟在卫隐身边守活寡啊~   那边卫隐刚走,穆临就走了进来:“公主何事这么开心?可是卫公子答应了公主的大计?”   雅丽公主没有直接回他的话,而是神情严肃道:“穆临,你去查一下那个白小姐如何会嫁给卫隐。”   “公主,这事属下知道。”不料穆临抿嘴一笑,一副八卦的样子。   “哦?”雅丽公主看了一眼穆临,饶有兴趣道:“说给本宫听听。”   “属下听卫府的下人说,卫公子前夕日子性命危在旦夕,是这位白小姐日夜伺候在旁,听说有一晚卫公子的寝室传来了那种声音,第二天便见白小姐梳着少妇发髻从卫公子的房间出来了。”   “哦?本宫还以为她是个小白兔,当真是小看她了。”雅丽公主挑了挑眉,想起方才卫隐的表情,看来这事并非卫隐自愿,恐怕是白琅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   “公主若当真要招卫公子为驸马,这位白小姐还是要想办法除去。”穆临小声道,作了个暗杀的手势。   雅丽公主摇了摇头,笑得如花般娇柔:“这岂不是便宜她了?想动本宫的男人,她也太嫩了一点。”   穆临听着雅丽公主话说得自然,已是默认要招卫隐为驸马的决心,自己心中是一片酸楚,但转念一想只要公主大业能成,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她能开心就好。   当夜,城主府出了大事!一名采/花大盗闯入了大小姐白琅的闺房,虽然发现得早,但是随之来到房间的侍卫们都看到了极其香艳的一幕,大小姐昏迷着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脖颈上尽是红色的吻痕,侍卫们不觉某处一灼热,喉咙干痒,努力地咽了咽口水。   等丫鬟喜儿到房间的时候瞬间傻了眼,又看到四周围着痴样的侍卫们,忙上前去:“都滚出去!”说着,扑到床边拉过被子就将白琅的身子遮盖住。   侍卫们这才清醒过来,出了房间去追那早已逃之夭夭的采/花大盗。   雷柔听到院子里动静,忙在衣服的伺候下披了件衣服赶到白琅的闺房,只见丫鬟喜儿这端着一盆热水在给昏迷着的白琅擦身,一遍擦一遍哭。   “怎么了?!喜儿,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雷柔一看这样子,心中急道。   “夫人,夫人――小姐――小姐她被人――”喜儿说不下去,就只知道在那里哭。   雷柔见喜儿这样子,又看了看床上还昏睡着的白琅,自然是什么都明白了,她一个踉跄险些晕倒。   陪同着来的丫鬟见主母这样,急道:“夫人――保重啊――”   “老爷呢?”雷柔朝着随身的丫鬟问道。   那丫鬟磕磕巴巴道:“老爷,老爷去了芊芊阁,还没回来。”   “都反了!”雷柔气的浑身发抖,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情:“谁陪着去的?”   “是白管事。”那丫鬟嗫嗫嚅嚅道。   “他是越来越能耐了,敢把老爷往那种地方带,等他回来,看我不扒了他一层皮。”雷柔说完,看着跪在跟前还傻愣愣的丫鬟,怒喝道:“还不派人去请老爷回来。”   “奴婢这就去。”那丫鬟也不管跪得发麻的腿,站起身就小跑着走开了。   这半路上撞见了急急赶回来的白福:“怎么了,小翠,府里发生什么事了?”   “大总管,您可回来了,小姐,小姐她――”那丫鬟说着也哭了起来。   “别哭,到底怎么了?”白福今日请了一天假回去探望生病的老母,这晚上才急急地赶回来。   “小姐她被采/花贼――”那丫鬟一跺脚道:“大总管,夫人派我去请老爷回府,我先走了。”   “好,你快去吧。”白福应道,忙向白琅的闺房疾步而去。   那边芊芊阁里,城主白康正在花魁月轻姑娘的房间里喝酒,月轻给他面前的酒杯满上,劝道:“白老爷,您可不能再喝了――”   “月轻姑娘酿的酒就是让人不觉贪杯啊~”白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叹道。   “都是白老爷抬爱,月轻这酒哪里上得了台面啊。”月轻抿嘴一笑,又给白康面前的酒杯满上。   “只是这酒白某喝起来越来越有一种伤心的味道――”白康的眼前有些迷离,他近日总有一种不好的直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整个人有点心慌。   “白老爷这是喝醉了,等过几日您可是要喝喜酒的~”月轻打趣他道。   “对,对,对。说起琅儿要出嫁,我这个做父亲的还真是怪舍不得的。”白康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他的眼神中有些作为一个父亲嫁女儿的那种失落感。   “老爷!老爷!不好了~”侯在门外的白禄突然推门而入。   “怎么了?”白康蹙了蹙眉头,放下手中的酒杯望向白禄道,他的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白禄这才见物屋里同样一脸困惑的月轻,便走到白康身边,附耳与他回禀道。   “回府!”白康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愕,紧接着是骇然的震怒,那是来自一只久不发威的老虎的怒吼。   第92章 妙人 - 冷香记 - 未知    “老爷,您回来了――”白福去看过白琅,又宽慰完雷柔,才回到白府门口一直等着白康。   “人抓到了吗?”白康怒气冲冲。   “还没,侍卫们都去追了,一有消息就会回报。”白福跟在他身后回道。   “关闭城门,挨家挨户的搜!就算把星云翻个底朝天,老夫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白康道。   “是,老爷。”说着白福朝跟在后面的白禄使了个眼色,白禄麻溜地退下去办事了。   “还有,你去把卫隐请来。”白康说道,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叹了口气道:“还是先不要声张,让府里的人管好自己的嘴,谁要胡言乱语休怪老夫无情。”   “老奴明白,只对外说府里丢了对夜明珠,满城寻那偷窃的贼人。”白福垂首道。   “嗯,就这样去办吧。”白康点了点头。   “老爷,您可回来了。”刚到白琅的闺楼楼下,雷柔便迎了出来,她的眼睛还是红通通的,方才似是哭过。   “琅儿那边怎么样了?”白康往楼上的方向看了一眼,满是担忧。   “张大夫方才来看过,说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刚喝了一剂汤药让她先睡下了。”雷柔解释道。   “辛苦夫人了。”白康拍了拍雷柔的手背道。   “妾身不辛苦,妾身只是恨!老爷你一定要抓住那该死的贼人,将他千刀万剐!”雷柔咬着牙,满腔愤怒道。   “夫人不要担心,敢动我白某的女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为夫定让那人付出惨痛的代价。”白康沉声道,愤怒之火将他的心烧的滚烫。   这六国之内敢动他白家的人可没几个,他白康可不信那就是个采‖花大盗,那人身后必是有主谋,只是做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对方又能得到什么呢?难道是要阻止白府与卫府的联姻?可是卫隐自从由云魂带至星云,也一直依附自己生存,平日行事并没有什么不妥,难道是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有些事白康想不明白,旁人就更想不明白了,以为这便是个意外。   侍卫们全城搜捕,拿着一张男子画像敲开一家家门,夜晚的星云变得灯火通明,人心惶惶的,只说是丢了夜明珠还有至宝,若是见到画像上的人举报必有重赏。   别苑里,雅丽公主还没睡,心腹宫女翠微正替她染着蔻丹。   那边穆临喝着茶,就那样深情款款地看着雅丽公主。   “这外面怎么这么吵?”雅丽公主打了个哈欠,皱了皱眉道。   “许是妙人办完事了。”穆临笑了笑解释道。   “他这些可是越来越张扬了,这还没到天明,动静就整这么大。”雅丽公主有些不满道。   “公主,妙人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低调过了?”穆临哈哈一笑。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听梁上一个男子声音:“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紧接着,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梁上落下,恭敬地跪在雅丽公主跟前道:“属下参见公主。”   “起来吧。”雅丽公主摆了摆手道。   “公主,属下办事可还满意?”那男子一摘面巾,腆着脸笑道。   他是个极其俊俏的男子,甚至有些阴柔气,黑色的夜行衣里露出华丽的袍子一角,颜色是相当之艳丽。   雅丽公主抬头看了看这黑衣男子,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之色,但不着痕迹的掩盖下去:“妙人你办事,本宫向来是放心的。”   话说完,又对着翠微道:“你去将那檀木匣子里的东西取来。”   翠微起身,从檀木匣子里取出一用丝巾包裹的物件,小心翼翼地捧着送到妙人跟前。   妙人正好奇是什么东西,揭开那丝帕一看竟是一颗璀璨的夜明珠,有幼童拳头大小,实属罕见。   “公主,这是?”妙人不解。   “白府出了那样的丑事,白老头必会遮掩,说到遮掩的法子,最好当然还是丢东西,什么样的东西能满城搜寻,你说呢?”雅丽公主意味深长地看向妙人。   妙人迅速领悟:“公主,属下这就去办。”雅丽公主的意思是让自己寻个替死鬼,让白府吃个哑巴亏。   妙人又跪下便雅丽公主叩了个头才从窗户翻了出去,消失在了黑夜里。   待妙人走后,穆临才有些忧心道:“不知那白老头会如何?”   “你担心这做什么?如今的白康不比当年,不过是个纸老虎,他看着还是这星云的城主,可星云的百姓将士认得也只有卫隐。”雅丽公主挑了挑眉,不屑道。   “我只是怕狗急了乱咬人。”穆临解释道。   “若真是那样,杀了他便是。”雅丽公主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穆临心中咯噔一下,公主近年来性情大变,似乎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了,可是帝王之家又哪里有什么人情可言?想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看向雅丽公主的眼神里倒是多了几分怜悯。   雅丽公主正低头看着蔻丹,并没留意到穆临的眼神,待蔻丹染好,她才站起身来,换了一副娇柔的姿态:“阿临,我们早些歇息吧。”   穆临知道自己又从出谋划策的军师身份变成了雅丽公主的第一男宠,便伸出手去笑了笑道:“是,公主。”   话说着,两人一同沐浴去了。   那边香铺后院云魂正独自喝着酒,归荑陪他喝了几杯,又嫌弃他闷,便回了屋早早睡下了。   渥丹听着外面声响吵闹睡不着,便披了件袍子打算出了院子看看发生什么事了,结果刚走到院子便看见了喝闷酒的云魂。   她本想避开对方,低着头走过去,却冷不防被对方抓住手腕道:“陪我喝一杯。”   接着不由分说被云魂按着坐在石凳上,给她倒上了一杯酒:“来,喝――”   渥丹无奈,她看云魂的模样有点醉,便勉强喝了一口酒,只是入口方知这酒是有多难喝。   粗劣,味苦,高浓度,恐怕纵是千杯不倒的归荑来喝,只要一壶一定是要喝醉了的。   “不好喝吗?”云魂留意到了渥丹的表情,她皱着眉头,拿着酒杯的手迟迟不再动。   “云魂,你早点休息吧。”渥丹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说道。   “你就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云魂好像醉了,可说的话却十分清醒。   “你知道?”渥丹反问道。   “这星云城中怎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云魂失笑,若说法力太高深有什么苦恼,那便是有些事你纵然是不想知道也会知道。   “那是怎么了?”渥丹问道,她今夜心中总有些不安,觉得城中要有大事发生。   “也许,你与他是有机会在一起的。”云魂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稍后又眼睛一亮道:“你还会选择他吗?”   渥丹一怔,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卫隐和白琅的婚事有变?   “大小姐是不是出事了?”渥丹问出了心中的猜测。   “嗯。”云魂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灌下:“你的机会来了。”   渥丹起初是一惊,而后竟又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伸出自己的右手,摊开掌心,笑着对云魂说:“你不如帮我看看,看我将来会如何?”   云魂还真的放下酒杯,认真地给她看起手相来,又嬉皮笑脸道:“我若说你将来是我的夫人呢?”   本是一句玩笑话,渥丹却认真想了半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魂道:“若命运如此,我嫁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云魂垂下头去,不知是迷了眼睛,还是想起了什么往事,酒杯里落进一滴滚烫的泪珠。   “渥丹,这世间最值得珍视的便是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若是你真的想要,就勇往直前,不要纠缠不清的试探,不要畏头畏尾考虑太多,免得将来追悔莫及。”云魂道。   渥丹没想到云魂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她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充满少年感的容颜,一双点漆的眸子时而清亮如水,时而流露出深谙世事透彻的锐利,让人不自觉地会放松起来。   对,和云魂相处的日子,她总是放松的,有时她都不掩饰自己对对方的头疼、不喜欢,却不知何时又……   “谢谢你。”渥丹看着云魂,心中叹了口气,她要感谢云魂,她知道云魂讲的都是对的。自己便是那样犹豫不决,缺少那样一份勇气,她可以等云若一世两世三世,可是有一天她却害怕再往前跨一步。她是不是也慢慢变成了一个人,所以才会那样软弱?   “云魂,如果你再遇到她,你还会爱她吗?”渥丹站起身来,离去时突然回头看着云魂问道。   云魂先是愣了一下,过了会才反正过来渥丹说的是魔道妖姬梦千萝。   往事历历在目,碗汤药的味道似乎在唇边,可是那熬药的女子自己却是千年未见了。   “你还是爱她的对不对?”渥丹好像自言自语一般,不等云魂回答,离去了。   云魂看着渥丹离去的身影,摊开了自己的左手,他看着自己的掌心喃喃道:“到底是我决定了我爱谁,还是天命决定了我爱谁?我爱的是你啊……”      第93章 妖姬 - 冷香记 - 未知   一大早,香铺便来了一个奇怪的女客人,她不买香,只是向春兰打听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分喜欢喝酒,随身带着一把羽扇的男人?”   喜欢喝酒,随身带着一把羽扇,这不是国师大人吗?!春兰突然灵光一闪:“姑娘可是要找我们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女子有些困惑:“不知他长什么样子?”   “嗯,大概这么高,经常笑~脾气特别好~”春兰想了想形容道。   “不知能否带我见一见?”女子问道。   “这有什么不可以,你随我来。”说着,春兰引她到后院去。   此时后院里,夏芙陪着归荑早早出门逛街去了,只留下云魂和渥丹在用早膳。   “国师大人,这位姑娘找您。”春兰走上前道。   云魂说着春兰的指向,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跟前,竟然是她!   而渥丹抬头看去,只见后院中站着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斗笠四周围着轻纱,看不清楚那女子的容貌。但是她着一身银白镶金的袍子,右手拿着一把朴素无华的纸伞,却又不像是纸质的。   “夫君――好久不见。”那女子伸出左手摘下斗笠,盈盈一笑出声。   这一声夫君把渥丹吓了一跳,她再仔细朝那女子看过去,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一个月色笼罩的网里。   极魅、极柔、极艳、极冷,却又叫人柔肠寸断,夜夜寤寐思服。   怪不得被称为魔道妖姬,当真是一个让女人看了都动心的女人。   云魂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身来,朝着春兰道:“你先回前厅。”   春兰闻声赶紧退下。   只渥丹坐在原处,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夫君,不请我用早膳吗?”女子嗔笑道。   “梦千萝,你就不怕认错了人?”云魂又坐回位置上,冷声一笑道。   “自己的夫君又怎么会认错?”梦千萝也不客气,款款走到石桌前坐下,她的目光一扫渥丹,眯起了眼:“夫君这是又看中哪家姑娘了?”   “梦千萝,你我之事千年以前便已了结。”云魂的态度异常冷峻。   “可是我这千年都在想念你~”梦千萝深情地望着云魂,痴痴道。   渥丹在一旁如坐针毡,就想起身离去,却冷不防被云魂握住了手。   “梦千萝,你看好你的伞,你的想念本尊消受不起。”云魂凛声道。   梦千萝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千年不见,你还是那个脾气,你怎么就没死呢?”   她面上虽是笑着的,渥丹却感受到一种愤恨的寒意。   “我的命已经给过你了。”云魂心中叹了口气,他本无意再见梦千萝,却不想对方自己找上门来。   “你是我梦千萝的人,千年前我既然没将你杀死,那么今天你这条命仍然是我的。”梦千萝又恢复到了一张天真单纯的笑脸。   渥丹从没见过这样霸道的人,她皱了皱眉头道:“姑娘,既然他已还你一命,你为何还要纠缠不放?”   此时梦千萝盯着云魂握着渥丹的手看了看,笑得意味深长:“原来正道中冰清玉洁的仙子也喜欢勾‖引别人的夫君?”   “你!”渥丹站起身来,脸气的通红。   “我如何?”梦千萝把玩着腕间金手钏挑衅道。   “梦千萝,你不要太过分。”云魂将渥丹护在身后,他并不愿意和梦千萝动手。   “若非你先背叛我,我怎会过分?”梦千萝作楚楚可怜状。   千年前,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夫君,她以为大仇得报,自己便快乐了。可是,她却一天比一天不快乐,这一千年她一直在找,从仙界到人间,就是怎么找也找不着。这好不容易得了个消息来星云寻他,一下便寻到了。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是当她走进这间院子,她看到了那个女子,她便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个曾经什么都依着自己的夫君,把自己捧在掌心放在心头,哪怕是自己亲手喂下对方永堕阎罗汤,也会眉头都不皱全部喝光的人真的好像不见了。   “我先回去了。”渥丹垂头说了一句,躲开了这两人的剑拔弩张。   待渥丹离开,梦千萝才拿了桌上一块糕点,吃了一口道:“是不错~”   “你来星云做什么?”云魂看了看梦千萝,又看了看她右手边靠着石桌的伞。   梦千萝修的法术其实是以灵魂为祭,读心魅惑之术,她的武器就是那把毫不起眼的纸伞,谁又会想到那把纸伞里还暗藏着玄机呢?   “我都说了来找你。”梦千萝有些不耐烦道。   “那你找过了,也可以走了。”云魂一派送客之意。   “你就这么想赶我走?你就不怕我对你的宝贝心尖做点什么事?”梦千萝突然凑上前,笑得意味不明。   “梦千萝,只要你敢做,我必叫你百倍千倍奉还!”云魂认真道,他的眼神里满是警告。   “哦?妾身好怕。”梦千萝话说着,面上就要哭起来。   可是半天也没听见她的哭声,反而只有更乖张的笑声:“夫君既然喜欢~不如讨了来做小妾~”   “不可理喻。”有一天云魂居然也会对别人说这样的话。   梦千萝也不管他,自己吃起早膳来,很是随意。   那边白府,喜儿一早端了早膳去白琅的闺房,却站在门口听见凳子倒地的声音,又突然想起大事不好!也不管手里端的粥,急急推开门,只见白琅上吊了!   喜儿丢了装粥的碗,就跑上去抱住白琅的腿,将她救了下来。   “喜儿你干嘛救我?让我死了算了。”白琅一脸死灰道。   “小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要是老爷听了得心疼了。”喜儿道。   “他怎么会心疼?他就关心那个雷家的女人。”白琅噘着嘴道。   “卫隐有来吗?”白琅犹豫了半天,非常小声地问道。   “没有。”喜儿想了想回道。   “哦。”白琅一面听到这个回答有些失落一面又有些安心。   “小姐,你不要胡思乱想,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卫公子都会陪在您身边的。”喜儿安慰她道。   “喜儿,你说如果他知道这件事,他会不会嫌弃我?”白琅的声音很低,好像蚊子。   “小姐,卫公子不是那样的人,您放心吧。”   喜儿极力劝慰道。   “喜儿,我爹在做什么?”白琅看了看门外问道。   “老爷昨晚陪小姐一直到天亮才回去的,现在应该还在歇着。”喜儿回道。   “爹爹陪了我一夜?”白琅似是不信,自从白康续弦娶了雷家的女儿,她便与父亲疏远了。   “千真万确,小姐,老爷是真的心疼您。”喜儿说道。   “喜儿,我饿了。”白琅看着喜儿,突然转移话题道。   一听白琅说饿了,喜儿喜极而泣,小姐这是不会做出傻事了,忙憨憨地应道:“小姐,我这就去厨房做您最爱吃的梅子糕。”   待喜儿离开,白琅的脸上才滑下两行泪水,被子中她紧紧握着拳头,她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无耻的贼人,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   白府丢了夜明珠的事情在星云城闹了几日,闹得是满城风雨、鸡犬不宁,到最后经过一肉档的屠户举报,才抓住了那偷夜明珠的小贼,而那夜明珠也被随身搜出来。   白府知情的侍卫一看便知要抓的不是这人,但大庭广众之下没有办法,小贼供认不讳、赃物俱全,只能将那小贼先带了回去。   到了白府自然是严刑拷打,什么刑具都上过后,那小贼嘴严的紧,说来说去都是说自己偷夜明珠的事情。白禄没有办法,什么也审不出来,只能去回禀白康。   白府迟迟不处决偷夜明珠的小贼,星云城中百姓之间已议论纷纷,街头巷尾的小茶馆里不知何时开始说起这偷窃案子后其实另有蹊跷,乃是因为白府并未丢什么东西,而是白家大小姐遭人玷污了……有些本是传言,可是时间久了,说着说着,大家便都信了。大家都猜这其中一定有隐情,否则城主大人怎么会为了一颗珠子兴师动众的全城搜捕。   别苑里,雅丽公主正拿着一卷书在读,穆临挑帘走进来,带来室外潮湿的雨气。   雅丽公主皱了皱鼻子,才放下书,抬起头来道:“你这是去哪了?整日也不见人影。”   “自然是为公主筹谋去了。”穆临笑了笑,走到雅丽公主身侧坐下,他没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而是坐在了地上。   伺候在旁的翠微见状道:“公主,奴婢去厨房看看翡翠鱼羹煮好没。”   “你去吧。”雅丽公主摆了摆手道。   待翠微离去,穆临才靠近雅丽公主,耳鬓厮磨道:“公主可要好好奖励我。”   “阿临,你这是做什么了?”雅丽公主抿嘴笑了笑,一双眼睛里漾起满满的情意,她手指勾着穆临的下巴,犹如看一个宠物。   “公主想要与卫隐联姻,这事已有些眉目,料他卫隐也没用借口再拒绝公主了。”穆临仰着脸笑着说道。   “哦?你用的什么法子?”雅丽公主故意装作不知道,其实她这些天已经听到外面那些风言风语。   “自然是只对公主有益的法子。”说着穆临起身,将雅丽公主压在了身下,吻住了对方的唇。   衣衫尽落,一室春‖光。      第94章 回转 - 冷香记 - 未知   卫府,书房,卫隐正在处理政务。   “公子,大小姐那里――是不是婚期推迟?”无名欲言又止。   卫隐放下手中的毫笔,沉声道:“一切照旧。”   “公子,雅丽公主来了。”令伊走进来回禀道。   “她来做什么?”无名下意识问道。   卫隐皱了皱眉头,他猜测白琅的事情多半与这位雅丽公主脱不了关系,只是一女子如此行事,未免心肠过于歹毒了些。   “请她过来吧。”卫隐朝令伊吩咐道。   不一会,雅丽公主便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不同于上次见面时的一身利落的男装,她今日是一袭紫罗兰色的长裙,极尽女子韵味,漆黑的长发挽成流云状,耳上坠着两颗同色的东海紫水晶珠子,眉尾用朱砂色画了好看的蔷薇纹,她的气质是五分贵气三分英气二分妩媚,似乎她脱了这一身华服,你也丝毫不会怀疑她公主的身份。   她的声音是婉转的,又带着一丝嗔怪:“公子贵人事忙,想要见一面真是不易。”   卫隐朝着无名使了个眼色,无名便领着令伊退下了。   待书房中只剩下他二人,卫隐才笑了笑开口道:“不知公主找卫某有何事?”   “公子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雅丽公主一双媚眼幽幽一望卫隐,带着少女的娇憨。   卫隐淡淡道:“公主一番好意卫某心领了,只是联姻相助这事恕卫某不能相与。”   “哦?”   雅丽公主似早料到了他的答案,轻轻一笑道:“公子不请我喝杯茶吗?”   卫隐本以为她要游说自己,却不料她突然开口提茶。   “公主请――”卫隐提着茶壶,亲自给雅丽公主倒了一杯。   “好香――”雅丽公主惊讶道。   这卫府竟然有这样好的茶,看汤色应该是普通的落雪茶,只是这茶香却让人困惑,好像在哪里闻过,落雪茶有其特别之味,淡淡然如冰雪冷意,可是这茶香竟有种暗香扑鼻之感,让人心相神往。   “公主若是喜欢,可带些走。”卫隐见她喜欢,便开口道。   “公子是在何处购得此茶的?本宫的母后也很喜欢落雪茶。”雅丽公主问道。   卫隐握住茶壶的手微微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在乡间一种茶老农那购得,只是此茶产量稀少,一年也就得那几两,恐怕公主得等来年才行了。”   摆明了这中间另有隐情,雅丽公主也不多问,笑了笑道:“原来如此。”   两人一杯一杯的品茶,等这一壶茶喝完了,雅丽公主才放下茶杯,笑了笑道:“上次公子托我打听"春秋"之事,已有些眉目。”   “愿闻其详。”卫隐听了这事,心中一喜。   “本宫也是请教了圣子才知道我国皇室历代相传的圣物便是春秋,只是此事向来隐秘,不知公子从何得知?”雅丽公主道。   “卫某也是听一高人所说。”卫隐心中思绪万千,这几日他也多方打听了春秋的事情,得知老神仙所说的要开启春秋法阵实在不易。圣子之血,圣子施法,这两者都是极其艰难的。   “不知公子打听这春秋是为了?”雅丽公主看着卫隐眼中情绪变化,问道。   “不知公主听说过春秋法阵吗?”卫隐想了想问道,如果他要借助雅丽公主的手解决这个难处,他必须开诚布公。   “略有耳闻,只是这法阵已有数百年未开启,而且威力巨大,不知公子是想要做什么?”雅丽公主问道。   “这个,请恕卫某不能相告。”卫隐说道。   “公子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可来别苑找本宫。”雅丽公主站起身来笑笑道,就要辞别。   待雅丽公主跨出门槛那瞬间,忽听背后一个声音。   “若是卫某答应公主的条件,公主是否能够请圣子开启春秋法阵?”   雅丽公主脚步一顿,半晌才回眸一笑道:“那本宫就将这春秋法阵当做送给未来的青宵驸马爷的贺礼。”   “我还有个条件。”卫隐说道。   “你说。”雅丽公主看着他道。   “白琅,卫某是一定要娶的。”卫隐道。   雅丽公主扯了扯嘴角,勾起一弧线道:“本宫为正,她为侧,也无妨。”   “公主误会卫某的意思了,是平级。”卫隐郑重道。   “就她,也配?”雅丽公主冷笑一声。   “卫某与她有婚约在先。”卫隐说道。   “公子仁义,只是恐怕本宫的父皇不会答应。”雅丽公主回道。   卫隐皱了皱眉头。   雅丽公主又笑了笑道:“公子若是担心城主那里,本宫自会与他分说,想必他也能够谅解。”   卫隐垂下头去,白琅虽然故意设计自己,但是到底是自己欠了她的,想要在这名分上弥补她,只是听雅丽公主这么一说,自己也明白恐怕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了,便叹了口气道:“那便麻烦公主了。”   “那后日的婚事照旧,其他事情本宫会让穆临来安排。”雅丽公主道。   “一切听公主安排。”卫隐道。   送走雅丽公主,无名走进了书房:“公子,你真的要娶公主?她可是个蛇蝎心肠,大小姐的事情一定是她背后捣得鬼。”   “我知道。”卫隐坐在福椅上,抬头望着无名道:“大婚之后,我便会随雅丽公主回青宵,你留在星云暗地里保护她。”   “公子――!你怎么办?”无名一愣,卫隐说要保护的人除了渥丹还能有谁?他实在是不懂,为什么公子与渥丹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青宵朝堂的局势我应付得来,你不要替我担心。”卫隐鲜少这样感情流露。   “公子,还是让属下随你去吧,你身边也好有个可靠的人。渥丹姑娘那里有国师大人,不会有什么事的,何况归荑姑娘也在。”无名解释道。   “他还住在香铺里?”卫隐的声音有些说不出的酸味。   “嗯,昨天香铺还来了个很奇怪的女人。”无名想起了什么道。   “奇怪的人?”卫隐问道。   “据探子回报说那女人称呼国师大人夫君,但是国师大人似乎与她关系并不好。”无名回道。   “夫君?那倒是有趣,无名,备车,我们去香铺看看。”卫隐一下子来了兴趣。他也很久没有见过云魂了,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但是他又不知道的。   等卫隐来到香铺时,春兰在前厅侯着等客人上门,她突然看到卫隐,面上一愣,忙迎上去:“奴婢见过卫公子。”   “国师大人在这里吗?”卫隐笑了笑问道。   “国师大人在后院,奴婢带您去。”春兰在前面引路道。   院子里很热闹,归荑躺在藤椅上逗着怀里的一只黑猫,云魂正在石亭子里画画,渥丹则在屋里调香。   梦千萝则凑在云魂的身边,盯着他的画,眯起眼:“这美人是谁?”   “反正不是你。”   云魂没好声气。   “卫公子――”还是在一旁伺候笔墨的夏芙瞧见了卫隐。   卫隐点点头,一眼便看到了石亭中的女子,银白镶金袍子,漆黑的长发,如月光的眉眼,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摄心夺魄的魅力,有些鬼魅,有些魔气。      第95章 忘情 - 冷香记 - 未知   梦千萝听到夏芙的声音,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是一浅灰布衫男子,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的眼角已有皱纹,不知是不是平时太过思虑的缘故。他看上去似乎并不快乐,他上扬的唇角总让人觉得有些悲凉的错觉,咦?他没有左手?   卫隐发现梦千萝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臂,那里是一空荡荡的袖管。   梦千萝毫不掩饰的惊讶道:“你的左手呢?”   话音未落,春兰和夏芙都别过脸去,当做没听见。   跟在后面的无名皱了皱眉头,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归荑仍躺在藤椅上逗着她的黑猫,似乎置身在另外个世界。   倒是云魂放下画笔,抬起头来,看到卫隐的一刹那,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卫隐会来香铺,或者来得这么快吧。   “出了些意外,所以没有了。”卫隐说着,面上仍是笑着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哦,会疼吗?”梦千萝向着卫隐走去,一双眼睛看着他,不是关心,只是好奇。   “不记得了。”卫隐回道。   嗯?不记得了?这是什么回答。梦千萝蹙着眉头,手指放在唇边,一双眼睛打量着卫隐,好像直要看到他心里去。   走近了,卫隐才发现这个女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想要与她保持距离,好像与她接近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梦千萝,你怎么还不走。”云魂有些不耐烦,快步挡在卫隐的跟前。别人不了解梦千萝,他可是再了解不过了,但凡梦千萝对一个人充满好奇,那个人便离死亡不远了,谁让梦千萝修炼的法术以灵魂为祭,实在是妖邪。   “夫君,你是不是太爱我了~?”   梦千萝嬉笑着,凑近云魂,媚眼如丝道。   这是什么逻辑?!逗着黑猫的归荑挑了挑眉,抓着黑猫的手一重,黑猫喵呜一声疼得从她怀里跳出去。   “孽畜!”归荑恨恨骂道。   谁知,这一声孽畜惹怒了梦千萝。她的母亲是灵狐系,小的时候魔教里的人就嘲笑她是灵狐所生,总是话里话外的骂她也是个畜生。   “你弄疼了它,还骂它!”   梦千萝的动作比她的声音还快。   太快了!归荑还没来得及拔剑,那白光便到了归荑胸口处。   “啪嗒!”有什么东西碎了,那白光骤然消失,梦千萝撑着那油纸伞落在地上,她面上涨得通红,细白的脖颈上擦出一条血线,血珠从皮肤里渗出来,白与红,对比是那样惨烈。   待梦千萝冷笑出声,众人才回过神来,只见地面上碎了一白瓷瓶子,瓶中似装着某种液体,浓烈的花香,强烈的闯入人的鼻子里。   卫隐看着场中突如其来的变化,大吃一惊,梦千萝的性子如云雨般难测,出手很辣,竟是要置人于死地。而她身怀法术,又称呼云魂为夫君,想来她也不是寻常之人,看她手里那把伞似乎是什么法器。   云魂见梦千萝这般,心中大怒,就要上前去找她理论,却听白瓷瓶飞来的方向传来柔婉的女声。   “此处不欢迎梦姑娘,姑娘还是赶紧走吧。”   “我为何要走?我的夫君就住在这里,”梦千萝并不是看向云魂,而是看下卫隐,突然诡异地笑了一声道:“难道你们的事情竟然是真的?你们早就……!”说到最后,梦千萝竟幽幽地哭泣起来。   云魂愣住,难道梦千萝知道了什么?怎么可能?   其实梦千萝只不过是信口胡说,她刚才发现卫隐进门时看到云魂时,面上闪过一瞬不悦之色,想来想去两个原本关系好的男人之间会这样多少是因为女人,而这香铺里让云魂用情的除了渥丹还有谁,这才故意设了个圈套。   屋中的渥丹脑子一片空白,那天的事情如翻江倒海一般涌进心头,到最后她什么话都没说,没有反驳,没有解释,只是叹了口气。   虽然梦千萝没有直言什么事情,可是云魂一脸的错愕表情,屋中女子的叹息,都让这件事充满了谜团,他们之间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情的,众人都这样想道。   尤其卫隐面上难忍的沉痛之色,一个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一个是自己心爱之人,怎么会?他们之间怎么会?   可是那声叹息深深地敲击着卫隐此刻如冰块般破碎的心。   屋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个清清冷冷的女子从里面出来,她一袭白衣,眉目纤长,她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瓶子,她抬起眼帘看向院中。   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的,是卫隐,他面上此刻挂着与周遭完全不合的笑容。   渥丹一怔,想起刚才的场景,他一定都听到了吧。   “你来了?”渥丹走过去,好像一个老朋友一样的问候。   “我似乎不该来。”卫隐的声音中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我正要去找你。”渥丹笑了笑。   “找我?”卫隐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娶我,好不好?”渥丹说道,她的表情很真诚,她的眸子里闪着光,她看着卫隐突然就想,如果再勇敢一次,如果他肯相信自己,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卫隐只是一瞬间的错愕,一会便又恢复如常,这是弥补吗?对自己的愧疚?他突然很看不起自己。   “卫某何德何能,能得渥丹姑娘青睐。”卫隐不痛不痒说道。   “是吗?”渥丹眸子暗淡下去,垂下了头。半晌才又抬起头来,笑地一脸温婉:“也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一点心意,祝你与白小姐百年好合、白头到老。”说着,渥丹将她手中的白瓷瓶递过去。   卫隐看着渥丹,迟迟不去接那白瓷瓶,他面上挂着一抹冷笑,她怎么可以说得那么轻松?祝自己娶了别人,还要与别人白头到老?   渥丹见卫隐不接白瓷瓶,心中叹了口气,又走近他,牵过他的右手,就要将白瓷瓶放在他的掌心。   谁知卫隐狠狠地甩开了她的手,那白瓷瓶掉在了地上,摔得稀碎。   “这就是你?”卫隐道。   “对啊,这就是我。”渥丹笑了笑。   “你从来就没真正想过要嫁给我。”卫隐道。   渥丹的心一痛,原来竟然是从来没有过吗?   “公子——”无名冒死上前来阻止道,他不想有一天公子因为今日说错话后悔。他跟在公子身边多年,看着公子与渥丹姑娘经历过那么多才能又靠这么近。   “小隐——”云魂上前劝道,他似乎已经听到渥丹心碎的声音了。   “滚!”卫隐怒喝。   梦千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归荑按着腰间的祈天剑,毫无表情。   渥丹环顾四周,   扫了一眼众人,才又将目光投到卫隐身上,淡淡道:“你我此生缘分已尽,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归荑听着渥丹这么一说,眸子一亮。   云魂瞪着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缘分已尽?也好。无名,回府。”卫隐看着渥丹,竟是说不出的感觉,那不是非常难过,也没用丝毫快乐,只是好像一块石头死死地压在了自己心头。   麻木,或者是封闭了五官。   不知疼痛,亦不知欢喜。   “小隐,你别走——”云魂劝道。   渥丹却是一笑,经过卫隐道:“公子可以留在这里,我走就是了。”   说着渥丹又对着春兰吩咐道:“你晚点时候去宗学府给苏公子送个信,说我先回重尨了。另外这香铺就当我送给城主大人贺他嫁女的贺礼,你晚点去趟城主府与白总管说一声。”   “是,姑娘。”春兰傻了眼,这是什么情况,渥丹姑娘要离开?方才渥丹姑娘和卫公子的事情已经叫她大吃一惊,现在更是!   渥丹又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道:“我原先答应你们的都没办到,屋里梳妆匣子里的珠宝首饰你们都分了吧。”   “姑娘——”春兰唤出声,渥丹姑娘是真的要走?   “姐姐——”归荑已经走到了渥丹身边,她看着渥丹,坚毅的眼神中满是暖意。   “渥丹,不要那么冲动——”云魂上前来拦住她二人,对着渥丹说道。   渥丹看着他笑了笑,突然问道:“云魂,我听说你有一种神奇的药丸,吃了可以忘记所有想忘记的事情。”   云魂一愣,他腰间的乾坤袋里确实有这样一枚神奇的药丸。   “没有。”云魂摸着腰间的乾坤袋,毫不犹豫道。   “怎么没有?”梦千萝笑嘻嘻走上前来,又看着渥丹道:“他没有,我有。”   说着,梦千萝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又从白瓷瓶里倒出一丸药递给渥丹。   “姐姐——”归荑警惕地拦在渥丹和梦千萝中间。   渥丹却摇了摇头,从梦千萝手中接过药丸,然后看着她道:“伤害就像门上的钉子,就算你拔掉了,还是会留有痕迹。希望你真的明白什么是最珍贵的,能好好待他。”   说着,渥丹将那枚药丸吞下了。   从头到尾,她都再没回头看卫隐一眼。   她竟这么狠心?她要彻底忘记自己?卫隐感觉自己已经疯掉了,她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渥丹,你一定要这样吗?”卫隐始终不能相信。   “你是谁?”白衣女子转过身来,望着布衫男子的眼中一片迷雾。      第96章 楔子-初遇 - 冷香记 - 未知   “小心!!快让开!!快!”   一匹黑色的马似乎发了狂,缰绳拖在地上,狂奔而来。   跟在后面的马主人一路狂奔,急地在后面嘶喊着提醒路人。   偏偏那路中央有名蓝衣女子仍站在那里,她似乎没有感受到背后的危险,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玉佩。   就当众人眼看悲剧就要发生,嘴里咒骂着该死的马,却见一白衣男子一个漂亮的回旋搂住了那蓝衣女子的腰肢,将她快速地带离了街道,转眼翻身纵跃落在了屋顶上。   白衣男子眼见那黑马狂奔而去,最后撞在街角的墙壁上瘫倒下去,这才又带着蓝衣女子回到地面上。   众人见状纷纷鼓起掌来,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这是哪家的公子,轻功这般好,模样也生得不错。   “姑娘,你没事吧?”白衣男子松开了蓝衣女子的腰肢,他说话的声音是那样轻柔。   蓝衣女子抬起头来,迎上了一双温柔的眼,那是一个很特别的男子,一身白衣翩翩,笑容浅浅。   莫名的熟悉感,让她望着自己问出了自己的困惑:“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我们?”白衣男子一愣,恍而又笑了笑道:“在下没有见过姑娘,或许姑娘是认错人了。”   “是吗?”蓝衣女子望着对方优雅而明艳的笑容,淡淡一笑回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约。”白衣男子莞尔一笑,眸子里尽是暖暖的阳光。   “沈――约――”蓝衣女子低头沉思了会,手指在掌心写着男子的名字。   “在下还没有请教姑娘的芳名。”白衣男子问道。   “名字?”蓝衣女子眸子一暗,她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家客栈,可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只要回想过去的事情脑袋就会炸裂一样的疼,这会她的脑袋又疼了起来,她抬起左手揉上太阳穴,手腕上柔白的玉镯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白衣男子见她皱着眉头,似乎身体很是不舒服,便关心道:“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蓝衣女子提起头来,嫣然一笑,又想了想道:“你叫我流莹吧。”   “流莹?”白衣男子想了想道:“可是‘星昙流莹’的流莹?”   “对。”蓝衣女子眸子一亮,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白衣男子见她笑了,这才跟着笑了,心中某处一片柔软。   眼前的女子一袭蓝衣,身姿绰约,肌肤如玉,一双眉眼纤细绵长,如湖水般波光粼粼,教人深深地要陷进去。   如果有什么人是一见钟情便一辈子都难以忘怀,她一定是。   如果有什么人能配得上那样美丽的名字,这世间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此时,街角的巷子里有一着银色镶金袍子的女子撑着一把纸伞,她望着路中央的白衣男子和蓝衣女子,嘴角勾起一道弧线。    第97章 沙漠 - 冷香记 - 未知   “大哥――大哥――”一红衣少年在人群后向着白衣男子不停挥手。   “阿练,你怎么来了?”白衣男子转过身去,对着走近的红衣少年温柔道。   “钟叔让我过来找你,队伍要出发了,别误了时辰。”红衣少年对着白衣男子道,一双眼睛却瞄向蓝衣女子,心想这姐姐怎么和仙女一般好看?   蓝衣女子朝着红衣少年浅浅一笑,她的眼睛弯成一泓新月,上下打量着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眉清目秀,尤其腮边两个梨涡,不笑时都十分可爱。   “这是我三弟,沈练。”白衣男子笑了笑,向她介绍道。   “你好,我叫云若。”蓝衣女子微微一笑,朝红衣少年伸出手去。   红衣少年脸一红,低了头,眼角余光偷偷看向白衣男子,扯了扯他的衣角,半晌才朝蓝衣女子轻声唤道:“云姐姐――”   “你们要去哪里?”云若抿嘴一笑,心想这个少年好害羞,便朝着沈约问道。   “云姑娘,在下要回家了。”沈约笑了笑回道。   “回家?”云若有些失落,家?家是什么?她有家吗?他是要走了么,那她怎么办?心里不由慌乱起来,也不知自己如何想的,竟脱口而出,道:“我可以跟你回去吗?”   沈约一愣,抬头看向云若,她的眼睛明亮而真诚,不像在开玩笑。心中涟漪微微荡漾开来,他们这才第一次见面,她就愿意跟自己走吗?   沈练见沈约神色犹豫,心中一急,暗骂沈约,这么漂亮的姐姐去家里玩,你犹豫什么啊!赶紧上前热情道:“当然可以,云姐姐,你来我家玩吧。”   “好啊。”云若满口答应,又抬头看沈约,对方不知为什么似乎不太愿意。   “云姑娘,还不了解在下,就这样……会不会有些太……”沈约有些尴尬地说道,他的思维有些乱,他其实想说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对方这样跟着自己是不是不太好。   “太什么?”云若不明白,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他是嫌弃多一个人拖累他们?   “大哥――就让云姐姐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沈练很喜欢云若,这会摇着沈约的手,央求道。   沈约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阿练,我们不能这样带云姑娘回去啊,万一她的爹娘担心怎么办?”   沈练听着沈约的话,眸子一暗,大哥说的话很有道理,万一云姐姐的爹娘不同意怎么办。   “我没有爹娘。”原来他们在担心这个事情,云若忙开口解释道。   啊!沈约一怔,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提起了对方的伤心事,便岔开话题道:“云姑娘,如果不嫌弃的话,就与我们一起同行吧。”   “对啊,云姐姐,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沈练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一脸期盼。   “嗯嗯。”云若朝着沈练点点头,又看了看沈约,郑重道:“叫我阿若吧。”   “阿若。”沈约淡淡一笑。   “沈大哥。”云若还以一笑。   说话间,沈练已经走过来拉着云若的手臂,与她絮絮叨叨:“云姐姐,你见过骆驼吗?就是背上有两个小山峰,脖子上系着一个铜铃铛的,这么高,这么大的――”   “骆驼?”云若思索着。   沈练不停比划着,兴奋地说:“一会我们要骑着它们回家。”   “会很吓人吗?”云若很认真地听沈练讲话,有些担心道。   “云姐姐,有阿练保护你,不用害怕。”沈练挺起胸膛,握着腰间的宝剑,一脸严肃道。   “你别吓阿若。”沈约上前来,轻轻地给了他一爆栗子:“快回去和钟叔说,多准备一人的干粮和清水。”   “嗯,大哥,我这就去。”沈练摸了摸后脑勺,又朝云若腼腆一笑,才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   “它是不是会欺负人?”云若若有所思地看向沈约,心中想着那骆驼是不是好可怕?   沈约刚开始没听明白,过了好一会才想起云若说的是骆驼,便哈哈一笑道:“阿若,你不用担心,骆驼就像马匹,在沙漠里我们离不开它。”   “哦哦。”阿若点了点头,既然沈大哥说没问题那便没问题吧。   云若跟在沈约的身后,半晌他们就来到了城门口,那里已经有一队人在等着了。   领头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见沈约走过来,忙迎上来:“大公子,队伍已经准备好了。”   沈约扫了一眼众人,点了点头,又问道:“该采办的都采办了吧?可有遗漏?”   “回大公子,老奴都一一清点过了,不会有错的。”钟离应道。   “好,钟叔,那我们出发吧。”沈约朝钟离点点头,说道。   沈约坐到了一头骆驼上,他一身白衣飘飘,犹如圣洁的圣子,见云若两只透亮的眸子,好奇的打量着骆驼,一笑朝她伸出手:“阿若,来――”   “嗯。”云若转头看见沈约面上挂着的笑容,只觉似乎填满了她心底某个地方。乖巧地伸过手去,放于他的掌心,不管是触手的一片温暖,还是沈约的掌上那练剑留下的,有些粗糙的老茧,都让她感觉到无比安心。   沈约拉住云若,将她小心护在身前,又对她温柔地说道:“骆驼的脾气很温顺,不要担心,我会在你身边的。”   “嗯。”云若点点头,此时她的目光已经被前方的景色吸引住了,完全没注意听沈约安抚她的话。   孤烟、流沙、驼铃、琵琶、马头琴,芨芨草、沙枣花、胡杨木、仙人掌,那是云若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有一种穿越时光的沧桑感、悲凉感,远处的天空盘旋着一只孤鹰,它睁着血红的眼睛寻觅者猎物……天是蓝的,地是黄的,这里除了蓝黄两色,看不到其他颜色。   “沈大哥,你的家在沙漠那边吗?”云若的眼中一片热切,沙漠太美了,和她从前见过的景色完全不一样,是那样壮阔,那样说不出的恢弘。   “嗯。”沈约看着云若眼中兴奋的光芒,嘴角勾起一道弧线:“阿若,也喜欢沙漠吗?”   “嗯,沙漠好美。”云若看着沙漠一脸兴奋地笑容,她此刻完全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了。   “云姐姐――我家更美。”沈练从后面赶上来,一脸献宝地说道,心中想道要是云姐姐喜欢上自己家,是不是就一直都不走了。   “咦?阿练你怎么不骑骆驼?”云若看着在沙漠里行走的红衣少年,他的身后留下两排足印,延绵至来时的路。   “我才不要骑骆驼,这样走着才有趣。”沈练撇了撇嘴。   “阿练,我和你一起走。”云若这便要下骆驼,和沈练一起走。   谁知沈约从身后将她环地更紧,又偏头瞪了一眼沈练:“胡闹,阿若第一次来沙漠,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沈练被沈约这么一瞪,有些委屈,大哥真是无趣,又想起第一次自己骑骆驼,没坐一会,大哥就把他赶下了骆驼,让他一路跟着驼铃队,哪里像对待云姐姐这样,便扁了扁嘴道:“大哥偏心。”   “额……”云若偏过头看向沈约,对方脸上还是一片义正言辞。   “沙漠里隐藏着很多流沙漩涡,如果走得不对就会掉进去。”沈约耐心地解释道。   “我会一直跟着阿练的脚步,绝对不乱走。”云若认真地看着沈约,发誓道。   “那也不行。”沈约直接否决:“沙漠中随时有意外发生,你留在我身边稳妥一些。”   沈练见沈约就是不肯放人,一溜烟跑到了驼铃队前面去了,顿时只留下一个黑点的人影。   云若看着沈练消失的背影,有些垂头丧气,一路上都老老实实骑在骆驼上,只是这骆驼骑久了,腿也会有点酸,有点发麻。   沈约见云若的神色从最初的兴奋渐渐有些疲惫,且时不时拿手捏成拳头状偷偷俯身敲着小腿内侧,便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阿若,你觉得累的话,靠着我眯一会。”   云若一愣,原来自己的小动作都被他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没关系,我不累,我还可以坚持。”   “没关系的,阿练第一次骑骆驼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沈约一笑,眼中漾起一片宠溺之色。   原来是这样啊。云若还以为自己太差劲,本来还一直在强撑,这下便放松下来,身体微微后仰,靠着沈约宽大的胸怀,闭上了眼睛。   沈约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子,像只毛茸茸的猫咪,乖巧地靠在自己的肩头,她闭着眼睛,卷长而浓密的睫毛形成一道阴影,她的鼻头小巧而挺拔,她的肤色很白,细腻地像上好的汝窑白瓷。   不一会,便听到女子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沈约朝着跟在骆驼后的仆人使了个眼色,仆人立即上前来,沈约压低了声音道:“去把我那件鸦青色的斗篷拿来。”   很快,仆人就将斗篷拿了过来,那是一件绣着云纹的鸦青色斗篷,用的时间似乎很久了,有些地方洗的已经泛白,但是主人似乎很钟爱这件斗篷,领口的系带都是新换过的。   沈约单手接过斗篷,小心翼翼地替云若盖上,沙漠的天气总是多变的,而且此时风沙渐起,云若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轻衫,待会染了一身沙尘可不好。   仆人看着沈约如此体贴地对那女子,心中疑惑:这是哪里来的女子?怎么和大公子这么亲近?   第98章 胡杨 - 冷香记 - 未知   天色渐晚,在骆驼上昏昏沉沉一天的云若,此时已经疲惫不堪,沈约见状,蹙了蹙眉头,稍而在云若耳边低声道:“抓紧了。”   说话间,他率先下了骆驼,站在沙地上,对着云若伸出手:“阿若,来。”   云若也不知怎么,握着着沈约的手,一个踉跄,差点从骆驼上栽下来。   沈约吓了一跳,身形一动,才接住云若,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轻,就好像一朵羽毛,随时会飘走一样。   “沈大哥,你先放我下来。”云若见沈约抱着自己在发呆,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她的脸上飞过一片红霞,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沈约这才发现自己抱着云若太久了,尴尬地将头偏向另一边,将她放在地上,又从自己腰间取出牛皮水袋递给她:“你先喝点水,休息一下,我去后面看看。”   说着,沈约将水袋塞给云若,自己向驼铃队的队尾走去。   只见队尾几个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钟叔,怎么了?”沈约走到围观的人群前,众人自动让开了道。   “大公子,是个孩子。”钟离回道,他此刻正拿着牛皮水袋给那孩子灌着水。   那是个男孩,十五六岁,和沈练一般大,衣衫褴褛,嘴唇干的起皮,似乎缺水缺粮很久了。   给那孩子灌了一牛皮袋的水,他才脸色好些,待醒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沈约面前,哭泣求道:“公子,请救救我的家人!”   “孩子,起来说话。”钟离伸手要扶那孩子,可是那孩子特别倔强,死活不起来,一直朝沈约叩头。   钟离叹了口气,不用想,看这孩子的遭遇,他就能猜到一定是沙漠里的沙匪干的好事。   沈约看着那孩子,没有拒绝,也没用答应,只是对他说:“你先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见沈约开了口,心中猜想这位公子说不定会帮助自己,便回道:“我叫胡杨,我的爹娘妹妹都被沙匪劫去了,公子求你救救我的爹娘妹妹,胡杨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公子的大恩。”   沈约看着那求助自己的眼神,心中不忍,就要答应,却听钟离道:“大公子,我们不能耽误行程,而且沙漠这么大,找一个沙匪谈何容易,何况这孩子的爹娘,恐怕……”   钟离没有再说下去,可是他的表情他的语气都在告诉那孩子,恐怕他担心的家人凶多吉少。   “我知道沙匪的下落。”那孩子突然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   众人皆是一愣,沙匪向来行踪不定,他一个小孩子怎么会知道,不会有诈吧。   那边沈约思忖片刻道:“不如这样,钟叔你带着阿练继续赶路,我去救这个孩子的家人,三天后我们在忘城的城门口见。”   “大公子!太危险了!你要是有个好歹,老奴回去怎么和老爷交代啊。”钟离不同意,阻挠道。   “钟叔,没事的,我的武功你还用担心?”沈约安慰钟离道,他不忍心看别人失望,尤其那个孩子的身世是那样可怜,既然被他撞见了,他怎么可以视而不见,转身就走呢?那样子想必他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大哥,我和你一起去!”沈练不知何时从人群后钻出来,一脸愤慨道,沙匪实在太可恶了,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胡闹,你陪着钟叔先回忘城。”沈约冷声说道,冒险的事情他一个人去做就行了,阿练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大哥――,胡杨这么可怜,我也要去,我的剑术已经练得很好了,一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沈练说着就要拔剑。   却被沈约按住手背,厉声道:“大哥的话你都不听了?”   “大哥――”沈练像蔫了的茄子,央央的唤了一声。   钟离见劝他无望,只好叹了口气说:“大公子,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你们要去干什么去?”一个悠悠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沈约转身一看是云若,她正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一双清亮的眸子里满是困惑。   “阿若,一会你跟着阿练,我要去办点事,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沈约看着她解释道,心想阿练的剑术不错,应该可以护得云若安全。   谁料云若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会道:“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去。”   沈约一愣,云若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一时兴起,便耐心解释道:“沙漠中瞬息万变,随时会发生事情,你跟着阿练他们安全一些,我要去办的事情太危险,不能带着你一起去。”   沈约以为云若这下应该明白了,不会再要跟着自己,谁知自己刚要迈开步子,却被人拉住了袖子:“沈大哥,不要丢下我。”   沈约心中某处一痛,此时云若的声音就像受伤的小兽,没有安全感,充满着不确定的惶恐和害怕。   沈练见云若要跟了去,担心大哥为难,便上前劝说道:“云姐姐,大哥是要去找沙匪,替胡杨报仇,很危险的。”   云若听沈练说完,眼睛瞪得更大了,刚才她还以为沈约要丢下自己一个人走,心里正伤心,原来他是要只身冒险,怪不得不肯带着自己,这下嘴角又浮起笑容。   “云姐姐,阿练会保护你的,不要担心。”沈练正声道,看他的模样真是有几分男子汉的气概。   可是,云若却好像没听到,倒学起沈练的样子朝着沈约撒起娇来,她摇着他的手,一双眼睛里漾起柔柔的恳求:“沈大哥,我要和你一起去。”   “可是,阿若,到时候沈大哥万一顾不上你怎么办?”沈约还是不想带云若一起,云若到时候有个万一可怎么好。   “没有关系,阿若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沈大哥的。”云若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既然是危险的事情,她当然不能让沈大哥一个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人报信。   钟离见状,也要上去劝,这找沙匪可不是玩游戏,带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是拖累吗?   那边胡杨一脸焦急,心想再这样僵持下去,他的家人可怎么办?便开口道:“大公子,我们快些走吧,去晚了说不定沙匪都跑了。”   沈约不再迟疑,对着钟离吩咐道: “钟叔,你准备一些干粮和清水,我们一会就出发。”   “是,老奴这就去。”钟离转身离开,心想着要准备干粮和水,还有一些治疗外伤的药物。   “阿练,你带胡杨去换身衣裳。”沈约看着衣衫褴褛的胡杨,对着沈练说道。   “好的,大哥。”沈练应道,又看了看胡杨道:“你跟我来吧。”   胡杨点了点头,跟着沈练去了,两个人年龄相仿,一路说着话,倒是很亲近。   “沈大哥,那我――”云若见大家都走开了,只剩下她和沈约两个,便开口问道。   “阿若,有件事你必须答应我!”沈约想了想,一脸严肃地盯着云若问道。   “什么事?”云若见沈约一向温和的脸上露出那不相称的严肃表情,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沈大哥这是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说,需要这般严肃,难道是不想带着自己?   “一会我们去找沙匪,你一定要紧跟在我身后,不能随便乱走,如果有危险,你不要管我,保证自己安全,先行离开!”沈约直直盯着云若,看着她的眼睛,确认她确实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才又柔声道:“一定要记住,我不希望你有事。”   “嗯。”云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她还以为沈约要让自己留下来,和沈练一起回忘城,这下听着他不过是说让自己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便放下心来:“沈大哥,我答应你。”   沈约见云若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带着她去找沙匪真的不是良策啊,怎么自己就如此不忍心拒绝云若呢?难道是他在听到云若说她会照顾自己的时候,内心触动,也想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想到这里,沈约看着云若的眼中,漾起一片柔情,原来自己真的是太孤独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做大哥的,自当是什么事情都替弟弟们挡在前面,可时间长了,大家似乎便成了一种默契,就连年迈的父亲在朝中之事也多问他的意见。   沈氏一族的荣辱与其说掌握在这一任族长他的父亲手中,不如说这几年已经逐渐移到了他的肩上,家族重担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无怨无悔,这是他身为家中长子应当抗起的重担。“大哥”“沈大公子”表面上是一种身份的荣耀,背后何尝不是一种莫大的责任。   “沈大哥,你怎么了?”云若看着沈约,不知他在想什么想得走神。   “我没事,我们走吧。”沈约回过神来看着云若,见她身上没有披着那件斗篷,便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触手是一片冰凉,果然。沙漠里昼夜温差大,这会已近傍晚,气温渐渐低了下来。   “沈大哥――”云若的小手被沈约握在掌心,那掌心里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流,让她的心也随之一暖,她看着沈约心想沈大哥真好,谁要是能作沈大哥的妻子该有多幸福啊。      第99章 沙匪 - 冷香记 - 未知   等钟离准备好水、干粮、伤药那些,他们便与众人告别,胡杨在前面引路,沈约和云若跟在后面。   胡杨对沙漠的地形很熟悉,跟在他身后的沈约微微一诧,他常往来与星云和青宵之间,需要穿过茫茫的沙漠,可也十分谨慎,每走一步都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遇上风暴和流沙。   而胡杨却不一样,他进入沙漠就好像回到自己的家,有时候明明前面已无路,他也能找出路来。   看着一直走在前面的胡杨,沈约心想,如果青宵的军队能有这样一名熟悉沙漠地形的将领,青宵便再也不用受边境重尨军队的骚扰了。   胡杨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沈约,将声音放低说:“沙匪就在前面不远处了,公子小心。”   沈约明白,一手握住剑,一边对云若道:“一会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   “嗯。”云若点点头,屏住呼吸,心情十分紧张。   胡杨的脚步越来越轻,跟在后面的沈约也提高了警惕,三人躲在一小沙丘后,看着远处支着的几个帐篷,帐篷旁是几匹汗血宝马。   帐篷里传出酒杯碰撞的声音,浓浓的脂粉香远远地就飘了过来,依稀还能听到女人的呻‖吟声。   胡杨暗暗握住了拳头,面上涨得通红,他的爹娘、妹妹就是被这些沙匪劫了。   沈约见胡杨情绪难以控制,便抓住他的胳膊道:“你和阿若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云若见沈约要动身,小声道:“小心。”   沈约点点头,他身手敏捷,悄悄从后面放倒了值勤的哨位。   此时一个出来解手的沙匪撞见了沈约,正要喊人,却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是胡杨!他手里拿着一枚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飞镖,射中了那沙匪的左腿。   沈约火速拔剑架在了那沙匪的脖子上,沙匪吓得脸色苍白,一手捂着受伤的左腿,一手向着沈约求饶。   此时从帐篷内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老三,喝醉了,可别掉沙堆里,回不来!”哈哈,紧接着哄堂大笑。   那沙匪望着欺在脖颈间锋利的剑,不敢说话,沈约看着他,胡杨上前来,声音愤怒而颤抖问道:“那天被你们劫来的陈家村的老夫妻和一个女孩,人关在哪里?”   “陈家村?”那沙匪没反应过来,他们打家劫舍的事干的太多,谁还记得什么陈家村李家村。   “快说!”沈约将剑刺得更近,低声呵斥道。   “我真不记得了。”那沙匪一脸茫然,不像是在说假话。   “就是个腿有点跛的女孩。”胡杨描述道。   “哦,你说的是她啊,那个小跛子。”那沙匪一脸恍然大悟,指了指帐篷里面:“伺候我老大呢。”   只见沈约一招打晕了那沙匪,朝胡杨使了个眼色。   胡杨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递给沈约道:“出来时候,二公子给的。”   “什么东西?”云若好奇道。   “蒙汗药。”胡杨回道。   “他们人多,我们得想想办法。”沈约沉思道。   云若朝帐篷看了一眼,想了想道:“沈大哥,不如我去。”   沈约看着云若面上若有所思的神色,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一口回绝道:“不行!太危险了。”   “可是,沈大哥,他们很多人,我们才……”云若欲言又止道。   沈约不想云若冒险,眼下却没有其他办法,他的武功虽不弱,可是要一人与众人相拼,难免会殃及无辜,更无暇照顾云若和胡杨。   “云姐姐,我和你一起去。”胡杨上前来,斩钉截铁道。   “你在外面等着,我去。”沈约按住胡杨的肩膀,又将那沙匪拖到一边藏起来,脱下他的袍子,自己换上。   胡杨见状,一溜烟没了人影,云若正纳闷,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酒壶。   “云姐姐,注意安全。”胡杨打开壶盖,将蒙汗药放进去,又小心摇匀了,才将酒壶递给云若。   “我会的。”云若接过酒壶,朝他微微一笑。   胡杨一怔,云姐姐真的美得和天仙一样,心想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迷惑住所有男人吧。   那边沈约已换好沙匪的衣裳,看了看拿着酒壶的云若,他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一方白色的帕子来。   “阿若,来。”沈约走过去,就将那方帕子蒙在了云若的面上。   云若一愣,抬起一双眸子看向沈约,心中疑惑,沈大哥为什么要让自己蒙上帕子。   “沈大哥……”云若望着沈约。   “一会进去,看我的眼色行事。”沈约点了点头,叮嘱云若道,此时他正伸出手去将云若鬓边的一缕碎发整理好拢至耳后,他的动作是那样温柔。   “我知道了。”云若垂下头,她不敢再看沈约,她总觉得沈约的眼神好像有一种魔力,自己好像就要掉进那个漩涡里了。   沈约见云若垂下头,便开口道:“我们进去吧。”   说完,沈约走在前面,他低垂着头,夜色昏暗,竟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云若紧紧跟在沈约的身后,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她觉得好心安,好像就算前路布满荆棘,也没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披荆斩棘,开出一条血路来。   “咦?这妞哪来的?”“这娘们水灵!”   云若刚走近帐篷,便被众人来了个粗言调戏,她微微低下头道:“各位大哥,夜晚寒凉,来喝些酒暖暖身子。”   云若本就是极美的女子,举手投足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诱惑,尤其此时她面上蒙着帕子,反而更加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一双纤长的眉眼露在外面,情意绵绵。众人看着她,心想温柔乡不过如是。   这边想着,众人的心里都犹如蜜糖化开了,帐篷内的一众人都魂不守舍,痴痴地看着云若,脑袋已经停止思考,忘记思考何时这帐篷里会出现这样一美丽的女子,他们呆滞地接过云若倒满美酒的酒杯,当他们喝下那杯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帐篷里的一众人喝完酒都倒下了,唯有其中一人偷偷将酒杯中的美酒洒在一旁,也装作昏睡的模样倒在酒席上。   沈约见众人都倒下,这才走上前去,对着帐篷里那些涂脂抹粉的不知哪里找来的陪酒女子道:“滚!”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看到这阵仗,早就吓得脸色苍白,身体发抖,听到沈约大喝,赶紧冲出帐篷,逃命去了。   此时角落里出现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女,她穿着身单薄的粗布衣裳,一脚轻一脚重地向沈约和云若走来,她打量着面前的这两人,那蓝衣女子美得不似人间之物,而那穿着沙匪衣裳的男子则与小时候家中墙上挂着的圣子画像一般,全身都笼罩在一种柔和的光芒之下,让人不自觉就放下防备,想靠近他,想和他说说心里话,好像站在他身边就会感受到温暖和力量。   “小萱——”一声激动的呼唤,是胡杨。   他跑上来紧紧抱住少女,心中难以抑制的激动,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妹妹了。   “哥哥——”少女任胡杨抱住自己,眼中满是泪水,哥哥说过会来救她的,哥哥说过的。   “爹娘呢?小萱。”胡杨松开妹妹,抹了一把眼泪,问道。   “哥哥——”少女突然脸色凝重起来,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和她这个年龄完全不相称的成熟感。   “小萱,怎么了?”胡杨也发现了妹妹的异样,这种感觉太陌生了,陌生的让他害怕,这还是以前缠着自己撒娇的妹妹吗?   “哥哥,爹爹和娘亲都死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小萱看着胡杨说道,她没有哭,也没有眼泪,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冷静。   沈约在一旁看着胡杨兄妹两人,心中叹了口气,终究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云若站在沈约的身边,感受到到他心里那陡然低落的情绪,伸出手去握了握他的左手,想要安慰他。   “小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胡杨开口问道,他一定要弄明白怎么了,他要报仇。   “是他们,活埋了爹爹和娘亲。”小萱扫了一眼帐篷里的沙匪,眼中满是恨意,面上更是森冷的寒意。   活埋?!那是怎样的一种惨烈!   胡杨傻了眼,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的眼中因愤怒烧得通红,他突然走到一旁,拿起其中一个沙匪的刀,就要刺向他的心脏,却被人拦住了。   是沈约。他不想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染上一手鲜血,以后都要活在仇恨里。   “我要报仇!”被点了定身穴的胡杨怒吼,此时的他就像一只发狂的野狼。   云若走上前去,俯身抱住了胡杨,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好,云姐姐替你做。”   说完,她从袖中拿出一柄雪亮的匕首,那是原来沈约给她防身用的。   云若的动作太快,连沈约都没反应过来,他以为云若只是去安慰胡杨。   可谁知,云若的匕首没有刺下去,反而被那倒在地上的沙匪给制住了。   “把剑放下!”沙匪夺过匕首,威胁沈约道。   场中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众人一愣,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第100章 承诺 - 冷香记 - 未知   “你放开她!”沈约大怒。   “把剑放下,要不然我杀了她!”沙匪喝道,眼下自己的同伙都昏迷不醒,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还是逃命要紧。   沈约见沙匪将匕首死死地贴在云若的脖子上,心中愤怒,奈何只能将长剑放在地上,乖乖地听沙匪的吩咐。   “往后退,再退!”沙匪一边拿云若作威胁,一边逼着沈约他们退后。   沈约握紧拳头,等待着最佳的机会,他怎么可以让云若陷于那样的险境。   沙匪带着云若一直走到帐篷外,又对着胡杨道:“把那个包袱给我!”   沙匪所指的那个包袱,正是钟离给沈约他们准备的干粮和水。   胡杨愤恨地就要将包袱丢给沙匪,他一偏头却见沈约向他递眼色,似乎沈约要有所动作。   胡杨向前走了几步,将包袱丢在沙匪的跟前,说时迟那时快,他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子就朝沙匪的眼睛丢去。   突如其来,动作迅猛,沙匪着了道。   电闪雷鸣之间,沈约已经纵身上前,赤手空拳与那沙匪搏斗,那沙匪哪里是他的对手,没几招就败下阵来。   许是杀红了眼,沙匪拿着匕首趁着沈约一个没注意就刺向他背后的空穴,云若看了大急,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她挡在沈约的身后,那匕首直直地刺进了她的胳膊,鲜血喷薄而出,沈约一看,心痛地发了狂,徒手夺过沙匪的匕首,也不管掌心尽数划破,反手直刺沙匪的心脏,一招毙命。   这是十年间,沈约第一次杀人。   他上一次杀人还是在战场上,直取敌方将领的首级。他并不喜欢杀人的感觉,他讨厌那一手的血腥味,可此刻他的心情却十分畅快。   “沈大哥,你没事吧?”云若看着沈约双手染血,走过来捧着他的手,心疼道。   “大公子,你先上点药吧。”胡杨捡回包袱,从里面翻出金创药递过去。   “阿若,我没事,你手伤的地方快让我看看。”沈约不关心自己的伤势,反而一直盯着云若,心里焦急万分。   “咦?云姐姐,你的胳膊――”胡杨也看向云若,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花香,云若受伤的地方,那原先染满鲜血的衣袖都消失不见,好像她从来没有受过伤一般。   可是,刚才!他分明看到云若被匕首狠狠刺中了,怎么可能没受伤!?   胡杨不解,沈约何尝不是震惊。   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自己眼花?他揉了揉眼睛,抓住云若的胳膊,仔细查看,仍然是什么伤口都没有,太诡异了!   云若则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头到尾她只是觉得有些疼,可是似乎身体并没有受伤。   “妖怪――”   小萱看着云若,眼睛瞪得老大,喃喃出声,害怕地往后退去。   “小萱!云姐姐不是妖怪――”胡杨厉声训斥妹妹道,这是他第一次凶妹妹。   可是刚才的事情大家都看见了,沙匪的尸体还躺在地上,怎么可能是眼花?可是又要怎么解释?难道云若真的是妖怪?   云若望着自己左手腕上的白玉镯发呆,看着那只玉镯由柔白变成血红又变回柔白,她摸了摸玉镯,却并没有什么特别,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你没事就好。”沈约最终垂下眼帘微微一笑道,不再去深究那个问题,云若是妖怪又怎么样,她还是他的阿若。   “沈大哥――我替你包扎一下。”云若的手势很轻很柔,一会便替沈约的掌心上好药,包扎好了。   “大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胡杨开口问道。   “你将昏迷的那些人绑好,找根铁链子将他们拴在一起,我们明天回青宵将他们交给官府处置。”沈约沉声道。   沈约见到胡杨,不自觉就把他当成了三弟沈练,吩咐他做事一点都不含糊,好像从来不担心他会完不成。   “小萱,我们走。”说着,胡杨拉起妹妹的手又走近了帐篷。   待胡杨走远了,沈约才板着脸道:“阿若,今天太危险了,以后不许这样了。”   云若觉得有些委屈,沈大哥为什么要教训自己,便嘟着嘴道:“可是,你会受伤的。”   沈约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摸了摸云若的头,心疼道:“可是阿若要是受伤了,沈大哥会更加难过的。”   “沈大哥――”一丝暖暖的情意流进云若心里,原来沈大哥是担心自己,可是自己也很担心沈大哥啊。   “阿若,你以后打算做什么?”沈约抬头看了看夜空,突然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云若不知道沈约问的话是什么意思,便想了想回道。   此时此刻,沈约躺在沙地上,也不顾身上染满沙尘,他突然想,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而云若也在他身边躺下,学着他仰望夜空,天空中没有星星,只是漆黑一片。她不知道沈约在看什么,也不知他为什么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是因为抓到沙匪了吗?   “阿若,你从哪里来?”沈约偏过头看着云若,这个极其美丽却充满着神秘感,又对自己有种莫名依赖的女子,悠悠问道。   “我不记得了。”云若皱起眉头,用手敲了敲脑袋,一副痛苦的样子。   沈约见云若这样子,赶紧说道:“阿若,头疼的话就不想了。”   “沈大哥,我真的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云若看着沈约认真说道,她不想沈约误会自己。   沈约点点头,他其实早就看出来其中必有隐情,此时的云若面对自己就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可是她有时候的一些行为明明又透露出对人情世故的熟稔。   有时候,他在想老天爷让自己遇到云若,是不是对自己的怜悯,让他在孤独前行的路上有一丝慰藉。他突然开始害怕,如果有一天云若离开会是什么样子?   云若哪里知道沈约心中所想,只是看着他情绪变化的脸,担忧道:“沈大哥,你没事吧?”   “阿若,你愿意永远跟着沈大哥吗?”沈约盯着云若的眼睛,突然开口问道,他的眼中是一片热切,他在等着云若的回答,他的心里很忐忑,他悄悄握起拳头,从未这样紧张过。   永远是什么意思?沈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云若不明白,是沈大哥会一直照顾自己吗?她思考着,迟迟没有回答。   沈约看着云若犹豫不决的表情,心渐渐凉了,原来一切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   沈约的眸子一暗,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光彩,云若见状,一急,沈大哥是失望了吗?忙说道:“沈大哥,我……”可是后面她又不知怎么组织措辞,更加着急。   突如其来,沈约凑近云若,在她额头留下轻轻的一吻。   云若呆住,这就是永远吗?   沈约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他忙道歉:“阿若,对不起,我……”   云若的脸刷地一红,沈大哥,这是?   “大公子――”就在两人尴尬之际,身后传来胡杨的声音。   沈约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尘,又拉云若起来,云若全程都低着头,她不敢抬头看沈约。   “怎么样了?”沈约却很平静,他淡淡问向胡杨。   “都绑好了。”胡杨道。   “好,你们先去休息吧,这边我守着,明天我们就出发。”沈约说道。   “是,大公子。”胡杨拉住妹妹小萱往附近的一个帐篷走去。   云若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她脚下都是沙子,她踩着软沙,不说话。   沈约见状,嘴角勾起一道弧线,云若有时候真的很像一个孩子:“阿若,你怎么了?”   云若犹豫了下,一张脸红的滴血,她的声音很小,好像沙漠上出来一阵风,便可以将她的声音淹没:“你娶我好不好?”   沈约的脑袋轰地一下一片空白,因为狂喜而反应迟钝的他,停顿了好一会,才压抑住好心里如云雨般的喜悦,静静问道:“阿若,这不是好不好的事情。”   “那是什么事情?”云若不懂,如果嫁给沈大哥,不是就可以永远跟着沈大哥了。   沈约看着云若,他担心云若根本不明白嫁给一个人是什么意思,他不愿意在云若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这样替她做决定,便解释道:“这不是好不好的事情,而是一辈子的承诺,不能轻许的。”   “我是个很讲信用的人,我想我可以守住的。”云若急急回道,沈大哥好像不愿意娶她啊。   沈约抿嘴一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道:“阿若,你知道这一辈子你最想要什么吗?”   “这辈子……”云若努力思考着,可是她什么都想不到,最后抬头看向沈约,如果这辈子能和沈大哥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吧。   沈约看着努力思考的云若,她的眼神很迷茫,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才是沈约最担心的事吧,当一个人并不是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时候做的决定,将来多半是要后悔的。   “我想这辈子永远和沈大哥在一起。”云若下定决心说道。   沈约心中狂喜,云若说想一辈子和自己在一起,对!她亲口说的要一辈子和自己在一起。   沈约猛得抱住云若,他太高兴了,云若靠在他怀里,突然小声问道:“沈大哥,以后除了阿若还会有别人吗?”   沈约听得一愣,他松开云若,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云若道:“阿若,这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她说要我送给未来的妻子,今天我将它送给你。这辈子沈约除了阿若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沈大哥――”云若满意地笑了:“我和你一起守夜吧。”   “好。”沈约这次没有拒绝,有什么比两情相悦的人共度一个没有他人打扰的夜晚更幸福的事情。      第101章 错过 - 冷香记 - 未知   沈约一行人一直在沙漠里走了三日,才走到青宵的国都忘城的城门口。   城门处,沈练早就候在了那里,他们比沈约早了一日到达忘城,因迟迟不见沈约,钟离便先回了沈府。   “大哥――”沈练看着风尘仆仆的沈约,激动地唤出声。   “阿练,你去通知府尹大人,让他派人过来将这些沙匪带走。”沈约看着沈练说道。   “是,大哥,你等等我,我现在就去。”沈练说着跨上马,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此时城门口沙匪们双手都被绑住,脚踝处一个接一个又用铁链拴住,尤其是经过沙漠中的长途跋涉,大家都体力不支,也没了平日的凶悍之气。   排队等着过关卡的路人都向这支特别的队伍投来好奇的目光,这些人大多长得满脸横肉,一看就是不善之人,似乎很像前几日城中通缉榜上贴的沙匪的画像。再看队伍领头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肤色有些黑,但是精神十分之好,他背上此时背着一个酣睡的少女。而队伍尾端则站着一白衣男子和一蓝衣女子,这一对男女恍如从画像上走出来的仙人,一个眉目若画,气质温润,一个清清冷冷,不染纤尘。   守城的侍卫队长看到沈约,忙走上前来,行礼道:“小人见过大公子。”   “近日城中一切还好?”沈约颔首问道,他环顾四周,进城的人都井然有序。   “回公子,城中一切都好。”那侍卫队长恭敬回道,他抬起头看向沈约身边,不禁目光一滞。   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他没有见过九天仙女,但是如果真有仙女,眼前这个女子一定是。   云若发现这个侍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有些不悦,她微微挪动步子,站到了沈约的身后。   沈约一笑,对着侍卫队长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去忙吧。”   “是,大公子。”侍卫队长这才收回目光,拱了拱手便又回到了城门口。   沈约转身对着云若问道:“阿若,是不喜欢别人看着你吗?”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云若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他看得我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其实他并没有恶意,只是觉得阿若长得太好看了。”沈约解释道,说着又牵过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以后阿若要和沈大哥在一起,会见到很多人,阿若到时候要怎么办?”   沈约柔声问着,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云若除了亲近的人,并不喜欢与陌生人相处,对人总是淡淡的,有时甚至会流露出厌恶之色。可是他沈约却是一直生活在众人的视线中的,作他沈约的妻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能护着云若一时,却恐怕不能时时护着,到时候云若不开心了又要怎么办。   “我――我――”云若低着头,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沈约的问题。   沈约看着云若一脸难色,不忍再问,叹了口气,他想起回到忘城就要面对的事情,又头疼起来。原来沈约是青宵皇帝跟前的千牛卫,统领皇帝内围贴身卫兵。在他此次去星云替父亲求药之前,皇帝就有意将自己的十三公主嫁给他。   忽然听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远处传来,沈约望过去是一辆豪华的马车,车辕上刻着公主府的徽章:一朵艳丽的蔷薇花。马车前坐着一个俏丽的丫鬟,那模样很是眼熟,正是翠微。   翠微远远便看到了捆绑着沙匪的队伍,而人群里那白衣男子甚是耀眼,是沈大公子!她一惊,心想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大公子?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向马车里看去,祈祷着可别出什么事。   云若也闻声望去,那是一辆十分奢华的马车,车前坐着的俏丫鬟正向他们嫣然一笑,当做是行礼。   马车从沈约身边驶过,翠微的目光落到了他身后的蓝衣女子身上,此时沈约正牵着那蓝衣女子的手,动作十分亲密,翠微的眼中闪过一抹困惑:平日温文尔雅、不近女色的沈大公子怎么会和一陌生女子这般?她这边想着,车厢里传来一优雅的男声:“是不是快到了?”   车厢里雅丽公主直了直身子,这马车坐得实在是累,她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府里躺在宽大的床上,让穆临替自己揉揉酸痛的肩膀。   “回公子,就到城门口了。”翠微朝着车厢里回禀道。   穆临剥了一个新鲜的橘子递给雅丽公主:“公主,再撑一会就到府里了。”   雅丽公主虽有情绪,仍点了点头,她的目光看向另一边,卫隐在星云上了马车后,从头到尾一直很安静,除了补充食物和饮水,他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前天更是莫名其妙突然胳膊受了伤,流血不止,把自己吓了一跳,召了随行的太医诊治包扎好了才算,但是事后卫隐并没有对此做任何解释。   “沈大哥,你认识她?”云若看着沈约朝那俏丫鬟颔首微笑,便问道。   “她是雅丽公主的贴身婢女。”沈约解释道,他方才是故意牵住云若的手,有意要让翠微看到。   青宵皇帝想要赐婚给他的十三公主荣华正是这位雅丽公主的妹妹,而且与雅丽公主关系十分亲近,他有意借这丫鬟之口让十三公主明白自己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意。况且雅丽公主从小与他关系较好,小时候更是常住在沈府,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其中情谊更不用说,想来也会帮助自己。   只是沈约哪里知道,湘王无情,可神女有意啊,这雅丽公主与他一同长大,从小便喜欢他,只是碍于公主尊贵的身份,一直将这份情感藏于心底。近年来两人又因为所属派系不同,更加鲜少往来,再不提旧事,关系这才远了。   如果沈约知道后来的事情,恐怕他定不会这么早将他与云若的关系公诸众人。   “雅丽公主?”云若问道,这是什么人?好像沈大哥与她关系很熟的样子。   那边沈练也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众卫兵,领头的卫兵是忘城府尹的卫兵队长严烈。   “大公子――”严烈走过来,向沈约拱了拱手行礼道。   沈约的职位虽然不高,但是他常伺候在御前,就是宰相大人也要卖几分薄面给他,其他人见到他自然更礼遇有加,不敢得罪皇帝身边的这位红人。   “严兄,还麻烦你将这些沙匪带回去收押。”沈约朝他拱了拱手,指了指一旁的沙匪们。   严烈看了一眼沙匪,这些人正是城中悬赏了几个月的恶徒,心中纳闷:“敢问大公子是如何抓到他们的?属下好回去向府尹大人禀告。”   “胡杨――过来――”沈约朝着不远处的胡杨招招手。   胡杨放下背上的妹妹,将她交给沈练,小跑过来:“大公子,您找我。”   “这位是严烈严大人,一会你随严大人回府将此事来龙去脉与他说清楚。”沈约道。   “大公子,这是?”严烈不解,沈约为何要派一小孩来与自己说这事。   “严兄有所不知,沈某此次能抓到这些沙匪,全赖这位胡杨小兄弟,严兄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问他,沈某还有事得先回府了。”沈约说道,抓到沙匪在青宵可是要记头功,不止能得到丰厚的赏金,更有利于日后参军记上军功,所以沈约才要将功劳悉数推给胡杨。   “原来如此,那这位小兄弟跟我回一趟衙门吧。”严烈笑了笑,对着胡杨拱了拱手。   胡杨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沈练身边的妹妹,云若见状,柔声道:“云姐姐会替你照顾小萱的,你先跟着严大人去,回头云姐姐让沈大哥去接你。”   “谢谢云姐姐。”胡杨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严烈去清点沙匪的人数了。   这边沈约看了看云若,牵着她的手,笑了笑道:“阿若,我们回家吧。”   说话间,沈练已经走过来,他一手牵着睡眼惺忪的小萱,一边纳闷地看着沈约牵住云若的手,心想,才几天不见,云姐姐是要变成自己的嫂子了吗?   沈约见沈练的眼神飘忽,也不知这小鬼在想什么,便笑道:“发什么呆,我们要回去了。”   “大哥,你和云姐姐是要成亲了吗?”沈练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   云若一愣,面上飞过两朵红云,垂着眼帘,靠在沈约身边,不敢抬头看沈练。   沈约见云若这般害羞,暗地里轻轻握紧了她的手,才俯身对沈练道:“阿练,如果大哥娶了云姐姐作你的嫂子,你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沈练脱口而出道,他就要有一个天仙一样的大嫂,不知要羡慕死章寒他们那些人。   哈哈哈哈,沈约爽朗的笑声在城门口回荡,守城的侍卫都向他看来,心想:大公子碰上什么事情了这么开心?   “好了,我们快回去吧,爹爹和你二哥估计在家等急了。”沈约摸了摸三弟沈练的脑袋温柔道。   “小萱,我们一起走吧,一会你哥哥便会回来的。”沈练对着小萱说道,小萱不知为什么对着这个红衣大哥哥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问也不问跟着他上了马。   那边沈约骑上了另一匹马,云若坐在他前面,一路向沈府驰骋而去……   第102章 沈府 - 冷香记 - 未知   疾驰的马在平安街的街中段缓缓停下,那是一青灰色的雕花建筑群,门口是两座栩栩如生的石狮子,而檐下挂着两个红色的灯笼,写着“沈府”二字。   有仆人过来牵走沈约和沈练的马,云若跟在沈约身后,她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宅子,一路经过的地方都是一色的古朴的砖雕建筑,颇有大漠中粗犷的青宵国人一惯的特色。   “阿若,我们回家了。“沈约牵起云若的手,往大门内走去。   往西走了十几步,便到了门厅,门厅的两侧各立着一人多高的石鼓,气势宏大,严谨肃穆。而石鼓底座又雕以云纹,十分精美,连带门厅上的卷棚,采用拱式轩梁,雕刻之出神入化,让人叹为观止。   云若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地方,与她来时所见的建筑风格完全不一样,好像在青宵国沈府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沈约见云若打量着四周,笑了笑道:“阿若,还喜欢吗?“   “嗯嗯。“云若不住地点头,又抬起眸子,说出了困扰自己的疑问:”沈大哥,这里和其他地方好不一样。“   原来她这么快就发觉了啊,阿若果然聪慧,沈约嘴角勾起一道弧线:“我的母亲是燕国人,父亲因为体谅母亲思念故国的心情,所以建了这座带有燕国建筑特色的宅子。”   “原来如此,沈大叔人真好。”云若若有所思地望着这宅子,跟在沈约身后跨进了门厅内。   走进门厅,又是另外一片天地,站在这里,你可以发现整个沈府呈四方形,周边用青砖垒砌起了高大的风墙。再往前看是一处宽敞的天井,左右各有廊房三间,西南厅房五间。   此时沈练走过来,向着西北方向遥遥一指,献宝道:“云姐姐,那边有个鱼池,晚点我们过去喂鱼。”   “那边是内宅,院中有个观鱼池,闲来无聊,你可以去看看。”沈约望着云若,一脸宠溺道。   “大公子,您回来了――”钟离从内堂走过来,向沈约行礼道。   “父亲呢?”沈约看着钟离开口问道,按照往常这个时候父亲应是在前厅待客议事的。   “老爷正在亭中与二公子下棋,特命老奴在这等您,说您一回来就让您过去。”钟离说道。   “好的。”沈约点了点头,松开云若的手,又对着沈练道:“阿练,你先带阿若参观一下家里,大哥去爹爹那里一下。”   “好的,大哥,你放心吧,快去吧。”沈练恨不得沈约赶紧走,他好和云若献宝。   那边小萱跟在沈练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角,沈练不好意思地一笑,自己刚才好像太激动了。   沈约笑了笑,转身对云若道:“阿若,你先跟着阿练熟悉一下,我去去就回。”   “好的,沈大哥,你去吧。”云若此时对这宅子有着浓厚的兴趣,沈约不在,大家倒多了几分自在。   沈约刚走,沈练便走过来,拉了拉云若的袖子道:“云姐姐,我带你去参观我家藏书楼。”   云若一愣,书房有什么好看的?这边想着,沈练已经拉着她的袖子,带着她往前走去。   与沈约离去的方向相同,他们穿过前厅天井旁的小门,便看到了一前一后两栋小楼,一处小楼名“观音堂”,一处名“青芜堂”。   沈练介绍道:“再往前是观音堂,那里是成衣处,我家的裁缝都住在这里,回头云姐姐和小萱都可以来这做衣服,裁缝里就属三娘的手艺最好了。“   “那这青芜堂是做什么的?”小萱看了看近处的青芜堂问道,青芜堂的门紧紧关着,好像许久不住人的模样。   “这个呀?”沈练说到这里,突然有点语塞,他挠了挠头,又偷偷抬起眼看了看云若,在想要不要说呢。   “怎么了?”云若看着沈练这抓耳挠腮的模样,不解道。   “这里原来是雅丽公主住的地方。”沈练吐了吐舌头,说道。   “公主也住在臣子的府邸里?”小萱眨着一双大眼睛疑惑道,戏文里公主不是都住在公主府的吗?   “额,这个,说来话长。”沈练思索了下回道:“雅丽公主的母妃是燕国人,与我的母亲是同乡,她们的关系十分亲密。后来皇妃因生七皇子难产而亡,公主那时年幼常常哭闹不止,惹得负责养育她的皇后生气。陛下没有办法,就只好将公主送到了我家,由我母亲照顾她了。”   “那阿练的母亲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云若想了想道,不知道沈大哥的母亲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很沈大哥一样好看。   云若本是说了一句赞叹的话,沈约的眸子却突然暗淡下来,他面上闪过一丝难过之色,他低着头小声道:“我母亲很多年前就病逝了。”   “啊!”云若一惊,她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   “阿练,对不起,我不知道……”云若想要道歉。   谁知沈约突然爽朗地笑道:“云姐姐,你说的没错啊,我的母亲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可是……”云若欲言又止,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个少年了。   “云姐姐,你不要放在心上,那都是过去的是事情了。”沈练看着云若,笑了笑道。   云若看着这个善解人意的少年,他笑起来和沈约很像,虽然还是一脸稚气,却有一种特别温暖人心的力量。   “阿练,我们去看藏书楼吧。”云若朝沈练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此时她背着阳光站在那里,全身都笼罩在一种淡淡的光芒里,让人看了就生出向往之心。   穿过观音堂便到了双亭,远远地沈练就放轻了脚步,将中指放在唇间,小声道:“云姐姐,小萱,你们跟着我。”   云若纳闷,这是怎么了?这抬头看下才发现双亭中的一亭里正有人对弈,那对弈的人是一紫袍老者和一玄衣男子,而他们旁边站着一白衣男子和一布衫老者。   “他们是谁?”云若开口问道。   沈练见云若望着双亭发呆,忙压低了声音道:“云姐姐,那是我爹爹和二哥。”   “沈大哥的父亲?“云若又向前望去,亭中之人似在一边下棋一边说着什么。   “云姐姐,我们快些走吧。“沈练好像很怕让人发现,赶紧拉着云若和小萱就走。   “阿练――“果然还是没逃得开,亭中传出一清冽的男声。   沈练听有人唤他,垂了个脑袋,有些懊丧地从花丛后走出来,央央道:“二哥――“   云若循声望去,那是个和沈约长得十分相似的男子,只是他的眸子是碧色的,而眉间点着一鲜红色的朱砂,如此这般,他的气质倒与沈约截然不同,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魅惑之意。   “碧眼狐狸“云若心中突然冒出来这个词,此时她的耳边悠悠传来男子询问之声:”阿练,你又随意带人出入书楼了?“   “云姐姐不是别人,云姐姐是――“沈练听二哥这般说云若,抬起头来,就气鼓鼓地回道。   “哦?那是什么人?“沈谙挑了挑眉问道,心想阿练平日对自己向来有些畏惧,今日怎么倒反驳起来?   而眼前这个蓝衣女子站在那里,清清冷冷,眉目纤长,恍如从画上走下来的仙子,美得不似这凡间之物,都说凡事盛极便为妖,他看这女子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那是一种大祸临门的预感。   云若站在那里很是尴尬,沈约见状,走上前对着沈或道:“父亲,这是云若姑娘,是孩儿的心上人。”   如此直接!沈或一愣,抬头看向沈练身边的云若,心想何时自己的儿子出现了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沈谙也吓了一跳,一向循规蹈矩的大哥怎么今日这般冲动,转念一想,也难怪,眼前的蓝衣女子美成这样,想必这世间没有几个不对其所动心的男子吧。   沈或沉默半晌,才淡淡对着沈练道:“阿练,你带着云姑娘去藏书楼参观一下。”   沈练见父亲首肯,也不再拦着他,高兴地应道:“是,爹爹。”   说着,沈练就拉上云若和小萱往藏书楼去了。   一路上,云若不停回头看,只听亭子里传来特意压低嗓音的呵斥声。   “云姐姐,你看,这就是我家的藏书楼。”沈练带着云若来到了一处二层小楼前。   只见那楼前挂着一牌匾,写着“测海楼”三个字,楼高二层,上屋檐用圆木下屋檐用方木,取天圆地方之意。再看楼前是有一金鱼池,由矩形石块砌成,长方形,四周置镶花铁栏杆,池水似乎与地下河相通,池水清澈,鱼群游曳。   “沈哥哥,我们进去看看吧。”小萱拉着沈练的手,向往的看着楼上。   藏书楼这里十分僻静,并没有仆人伺候在此处,云若跟着沈练的脚步进了屋子。   只见底层屋内悬挂着一匾额,上书“有福读书堂”,两侧配有画联“几段祥云穿雁阵;一帘瑞雪卷梅花”,柱子上更有联云:“有福方能坐读书;成才未可忘忧国”。   底层的三间房内,有序地放着一排排的书架,书架上则是一摞摞整理好的书籍。   云若在书架间穿梭,随手翻看了几本,都是名家典籍,还有一些比较少年的旁门别类的书籍,还真是收藏丰富,涉猎之广,让人尤为佩服。   参观完底层,云若就要登上楼梯向二楼去,谁知被沈练拦住了:“云姐姐,二楼没有父亲的允许,我们不能上去,这是沈家的规矩。“   “嗯?“云若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二楼,又点了点头道:”好的。“   “沈哥哥,为什么不能去二楼啊?“小萱这时候也走过来,问道。   “因为父亲说,学问不到一定程度,不能上楼看书。“沈练像个小大人一样,学起沈或说话。   “那就不去了吧。“看得出来小萱是个很爱读书的孩子,她有些遗憾地看了看楼上说道。   “嗯嗯。“沈练点点头。   三个人在藏书楼消磨了好一会,才又折回去,沈练打算领着云若和小萱回去找大哥。   第103章 考验 - 冷香记 - 未知   待沈练带着云若和小萱经过青芜堂的时候,便撞见了等在那里的沈约。   沈约还是那袭白衣,站在阳光下,颀长的身姿越发衬得他风度翩翩:“阿练,你带着小萱先去晚娘那里换身衣裳,我与你云姐姐有些话要说。”   “是,大哥。”沈练应道,他看着沈约一脸纳闷,大哥这是要支开自己吗?还有什么话自己不能听的。   倒是小萱年龄虽小,可心思通透的很,她拽了拽沈练的袖子道:“沈哥哥,我们先走吧,云姐姐他们还有事情要谈呢。”   “好。”沈练这才点点头,拉着小萱往内宅找晚娘去了。   待沈练和小萱走远了,沈约才走到云若跟前,看着她一脸温柔道:“阿若,我们走吧。”   “沈大哥,你刚才没事吧?”云若拉住沈约的袖子,想起之前亭子里传来的呵斥声。   沈约一愣,难道云若听到了什么,他不想给云若什么压力,他知道他选择了云若,回到青宵就必然要面对这样的局面:“我没事,阿若,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你不是一个人,你一定要记得。”   沈约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恰到好处的语气停顿,深情缱绻的目光,那握住云若的手暖暖的温度,都叫云若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安全感,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永远都不会丢下她,那一定是沈大哥。   “沈大哥,你也是,阿若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的。”云若紧紧握住沈约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的声音坚定有力,那是说着一辈子的誓言。   沈约心中一暖,眼眶中湿润起来,他偏过头去看着不远处的一棵树,稍微平复了下情绪,才对着云若淡淡道:“阿若,我们走吧。”   云若跟着沈约一直走到一座宅子前才停住,只听沈约说道:“这是议事厅,一会我们进去见我爹爹和二弟,你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沈约虽与她说不要害怕,云若却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她握着沈约的手掌心微微沁出汗水,心也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父亲――“沈约牵着云若的手走进了议事厅,朝着屋中主位的沈或行礼道。   沈或敛容端坐其上,他扫了一眼沈约和云若,鼻子冷哼了两声,他应该是非常生气,脖子上青筋暴露,搭在椅子上的手抓得紧紧的,因太过用力而指关节如虬枝般突出。   沈或的左侧是沈谙,云若望过去,大惊,这个如狐狸般的碧眸男子竟然是个残废!他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可是他的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打量着云若,好像非要从对方身上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你都想好了?“主位传来沈或如晨钟般洪亮的声音,却带着一股肃穆威严之感。   云若不知道沈或是什么意思,再看去发现沈或的话是对着沈约说的,因为他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沈约,似乎心中压抑着强烈的愤怒之情。   只见沈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沈或叩了个头道:“父亲,请恕孩儿不孝!“   “好!好!好!“沈或突然站起身来,连说三个好,一张脸已经青紫。   紧接着一只青花茶盏就朝沈约砸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身上,滚烫的茶水泼到了他的手背立马红了一片。   云若吓了一跳,转眼就反应了过来,立刻掏出帕子跪坐在沈约的身边,替他擦去身上的茶汤茶渣。   谁知沈约拒绝她的好意,只是仍然笔直地跪在那里,对着沈或恳求道:“父亲,请成全孩儿。“   “大哥,你这又是何苦,你知道父亲也很为难。”沈谙叹了口气,对着沈约说道。   另一边沈或已经重新坐到位置上,他面上一片铁青之色:“孽子,我怎会生了你这么个孽子!”   云若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沈大哥的父亲会这么生气,他们好像并不喜欢自己,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沈大哥,是不是因为我……“云若有些懊丧地看着沈约轻声问道。   沈约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道:“这不是阿若的错,是沈大哥不好。“   沈或见沈约这般更是生气,他怎能不气?!他栽培了二十七年的下任族长人选的长子,今日竟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忤逆自己,让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谋算都成了一场空。更重要的他竟不顾整个沈氏家族的荣辱,而执意要娶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作正室,哪怕他只是是娶做侧室,自己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还是他的儿子吗?沈或看着屋中跪着的沈约紧紧握着云若的手,一副着了魔深陷其中谁也拉不回来的模样。他记得沈约一直是三个孩子里最体贴最懂事的,从小就是老二老三最崇拜的大哥,很小的时候去参军从来不喊苦喊累,后来又被调入皇宫在隆明帝身边当差,一直到被提拔为千牛卫。隆明帝还在自己面前透露等他从星云回来后要给他和十三公主赐婚,这样浩荡的皇恩将使他沈家门楣生光,也会让整个沈氏一族跟着受益。   他不能让沈约这样任意妄为,将整个沈氏一族的荣辱置之脑后,如果他还有其他选择,也许他会让沈约娶了云若,可是他不能,次子沈谙身患残疾无法与皇家联姻,幺子沈练年纪尚小,心智还不成熟,尚不能为自己分忧。   “大哥,你不如听爹爹的劝,各退一步?“沈谙看了看沈或,又看了看沈约,想要从中调停,可是他也知道,大概是不能够的。因为他太了解沈约了,平日里沈约是那种温文尔雅的性子,可是骨子里其实倔强的很,一旦认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也知道父亲的谋算,可是大哥这次是铁了心了,恐怕……哎……沈谙心中长叹了口气。   “劝他做什么!他既然都不要这个家了,就让他去吧……大不了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沈或怒喝道,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颤抖,纵然是平日保养得当,遭遇这样的大的打击,他像突然老了十岁一般,两鬓微霜,充满疲态。   “沈大哥,到底怎么了?“云若听着沈或吼出那样的话,才知事情必然很严重,沈家父子已经不是单纯的说不喜欢自己了。   沈约这次破天荒的没有立即回答云若,只是低着头对沈或道:“孩儿来世再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他知道自己这样做真的很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沈家,对不起很多人,可是他不能负了云若,他怎么能够让云若成为一个妾氏,他办不到,纵然是要他付出性命又何妨,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他都会去争取。   “云姑娘,你知道我大哥为了你要去做什么吗?“沈谙看着一脸着急不知所以然的云若,轻蔑地一笑开口道,这个女子真的是个祸害,怪不得他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有一种大祸来临的感觉。   “二弟!“沈约猛地抬起头来,一道锐利的目光直射沈谙,他要阻止沈谙说下去。   “大哥,你应该让云姑娘知道你的决定的,如果你出了万一,谁又来照顾云姑娘?“沈谙望着沈约悠悠问道,他要扛下所有,可是万一失败了呢?谁又去向云若解释?   沈约的眸子一黯,半晌他才偏过头对着云若发誓道:“阿若,我不会有事的。“   那边沈谙已经冷冷一笑,向着云若解释道:“在青宵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任何人都不得违背,上至帝王下至平民。”说到这里,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沈约,才接着道:“如果有人不想遵从父母的安排,也可以,只是他必须要经过一个考验。”   “考验?什么样子的考验?”云若开口问道,她的目光扫过沈或,对方的脸上是一脸的凝重。   “在青宵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有年轻男女想要争取婚姻自由,便可到神庙里向圣子宣誓自愿接受考验,这个考验就是……”沈谙说到这里,有些不忍说下去,他偏头看了看沈或,父亲还在这里,说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残忍。   “是什么?”云若追问道,她明显感觉到这个考验一定很困难,要不然沈家父子也不会这样反对。   “领取两百军棍,外加绝食断水七天,如果七天后能够活下来,那青宵国中所有人都要尊重当事人的选择。”沈谙叹了口气,将这件事完整道出。   “两百军棍?绝食断水?七天?”云若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约,他竟然是要去做这样一件危险的事情,一个普通人的躯体能承受这么多吗?   沈谙看着云若从震惊到心痛的表情,心里才稍微安慰一下,还好这位云姑娘有良心,说不定能让她劝服大哥。虽然说大哥从小习武身体比别人承受度更强一点,可是就算他能挨过那两百军棍,要再挨过绝食断水的七天,生还的希望仍是很渺茫的。   “阿若,我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沈约看着云若,他多想告诉对方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他不能。   云若看着沈约,原来他是为了自己忤逆了父亲,怪不得沈或会那么生气。这天底下又有哪个父亲会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为了一个陌生人就这样做出对自己的生命极为不负责任的事情。   过了许久,云若才站起身来,同时她俯下身去,向沈约递出右手,淡淡一笑道:“沈大哥,不管你做什么,阿若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谙大惊!这个女子,竟然!!竟然!!她不知道这是把沈约推向死路吗?   那边沈或更是怒极,伸手一扫桌上的茶水,花瓶瓷器啪嗒一声碎了一地:“滚!”   沈约站起身来,牵着云若的手,此时他的内心是波涛汹涌,他不知道为什么云若会支持自己,但是他又那么感激,云若是那样懂得自己,他想道:沈约,如果你能活着挺过来,这一辈子都不要辜负阿若。   这边想着,沈约又向沈或深深鞠了一躬,辞别道:“父亲,孩儿去了。”   说完,沈约和云若两个人牵着手一起离开了沈府。   第104章 长生 - 冷香记 - 未知   九月的忘城,从沈府出来一路经过的宅子门口都三三两两摆着菊花花盆,街上的小贩吆喝着叫卖各式各样的新菊花品种。青宵人爱菊,那是六国之中出了名的,其中卖得最好的便是金丝菊,顾名思义,金丝菊花瓣如丝,边缘镶着金线,一朵朵卷曲舒展,犹如一个个穿着黄金盔甲的勇士。   青宵人骁勇善战,有着浓厚的尚武精神,这或许与其身在沙漠腹地深处,资源的匮乏,有着不可分割的原因。神庙建在青宵国都忘城的中轴线上,与远处的青宵皇城遥遥相望,它周边的花圃里已经是一片金黄,一排排金丝菊花盆布置其间,不自觉就让人想起那句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此时离神庙最近的一条街“长安街“上一对男女正携手而行,那男子一袭白衣玉树临风,而那女子一身蓝衣清冷若仙,他们面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好像要去赴一场最美的盛宴。这白衣男子正是沈约,而走在他身边的蓝衣女子则是云若,他们正要往神庙去。   “大公子,您回来了――“那是一个卖鱼的小贩,他刚将一篓子鱼卖给一个饭铺的伙计,一双湿漉漉的沾满鱼腥味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热心地上去打招呼道。   沈约朝鱼贩子微笑着点点头。云若疑惑地问道:“你认识他?“沈约摇了摇头,小声道:”不认识。““那你还和他打招呼?“云若惊讶道。“我们都是陛下的子民啊。”沈约一笑道。   一会经过一个卖首饰香粉的小摊,那小贩看到沈约,立马笑盈盈地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串贝壳项链对着他道:“大公子,您可回来了,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谢谢您。这是我在昭国偶然得到的,您要不嫌弃就收下吧。”   沈约看着那小贩微微一笑,伸手接过那贝壳项链,看了两眼,又将它温柔地戴在了云若的脖子上:“阿若,这就当做我送你的聘礼吧。“   云若面上一红,伸手摸了摸那贝壳项链,羞涩地低下头,小声道:“这还不够。”   “那还要什么?为夫一定帮你去找。”沈约哈哈一笑,抚摸着她漆黑的长发道。   “咦?大公子您要成亲了?”那小贩愣住,仔细地打量起他身边的蓝衣女子,太美了!简直和画上走出来的人一样!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美丽的女子吗?   沈约点点头,又笑了笑道:“到时候还要请忘城的父老乡亲一起喝杯水酒。“   “大家快来!大公子要成亲了!“小贩激动地向周边其他的伙伴奔走相告道。   不一会长安街上就聚了一堆人,大多是些卖菜卖鱼卖肉还有街道两边书店布店的小贩伙计等。大家叽叽喳喳,围着沈约七嘴八舌地问道:“大公子,您什么时候办喜酒?“”大公子,等您办酒,小人给您送店里藏了二十年的那坛女儿红!“”大公子,您的夫人是谁啊?“”大公子,日子定下来了吗?“”大公子,需要帮忙吗?“   云若被吓了一跳,原来沈大哥的人缘这么好,原来他被这么多人爱着,自己又在他心里排在哪里呢?   沈约哪里知道身边女子小小的心绪变化,他此时正被人围着问各种各样的问题,他面上始终挂着真诚的笑容,一一回应大家关心的善意。   在百姓眼中,沈约是个博学多才,又温文尔雅,为人热心的男子。他拥有一身精湛的武功,又不喜与人动手,却常平不平之事。   而在朋友眼里,他是一个非常真性情的男子,有着一切普通人都有的感情和欲望,又有着普通人难以项背的风度和气势,心机和抱负,骄傲和执着。   看着这样优秀的沈约,被众人热情簇拥的沈约,云若的心情突然有些失落起来,沈大哥如果因为自己没熬过考验,要怎么办?她一点都不敢想。   可是还没等她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沈约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深情地望着她,向众人介绍道:“这便是沈某未过门的妻子。”   呼――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刚才大家就光顾着盯着沈约了,并没有留意到他身边的女子。此时众人将目光全部投向云若,才发现这女子竟如此美丽。   不染纤尘,美得好似在那万丈红尘之外。   不过,除了她,还有谁能配得上大家心中的沈大公子!   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大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里?”人群里突然一个声音问道。   “去神庙。”沈约遥遥望着露出一个尖顶的白色建筑物,淡淡一笑道。   神庙?!众人一惊。神庙每年只有年尾才对外开发,以供青宵国人祈福之用。如今尚在九月,沈大公子怎么要去神庙?众人不解,难道?不会吧!有心思聪慧之人,已经猜到沈约的去向,不禁瞪大了眼睛,仍然不敢相信。   沈约却是无谓的一笑,他牵着云若的手道:“我们走吧。“   众人自发让开路来,就这样目送着两个人向神庙门口走去,有些八卦又热心的百姓悄悄跟在了他们身后,想要去看个究竟。   只一炷香的功夫,沈约和云若便到了神庙门口,这是一座全部用白色沙子垒砌起来的建筑,巍峨雄壮,气势夺人。抬头可以看见一座白色巨蟒的石雕,栩栩如生,盘旋在屋顶之上,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敬畏之感。   “阿若,你在这里等我。“沈约松开了云若的手,与她说道。   说完后,沈约便向神庙门口左侧走去,云若望过去,那里摆着一张两人多高的大鼓。只见沈约拿起一旁的鼓槌,纵身一跃向着那张牛皮大鼓而去。紧接着空中便响起了振聋发聩的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   整个忘城的上空都回荡着巨大的鼓声……   沈府里,沈或手里正捧着一杯茶,滚烫的茶汤翻倒在他的身上他都未察觉,终究是自己的骨血,哪怕是怒极,哪怕是为了保全沈氏一族,他不得不将沈约逼上绝境,可他终究还是心痛……要他怎么接受沈约会在家族荣辱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之中,选择后者?   公主府里,雅丽公主正躺在贵妃榻上,任翠微给自己染着蔻丹,突然听窗外轰隆的鼓声吓了一大跳:“发生什么事了?“   翠微停下手中的活,仔细听了听后才不可置信道:“公主,是鼓声!是神庙的鼓声!是那长生鼓!“   “那是什么声音?“隔壁书房里,卫隐正在翻看一本《青宵杂疏》,忽然听窗外咚咚的鼓声,向着伺候在一旁的小厮问道。   小厮摇了摇头,然后走到门外与候在外面的侍卫说了几句,才又回到屋中,回禀道:“回公子,是神庙的鼓声。”   穆临推门而入,看着贵妃榻上的雅丽公主,急急道:“公主,你可有听到鼓声?”   “本宫听到了,可这神庙的长生鼓已有几百年未曾有人击响过了,这次不知是何人竟敢动那鼓,可是不要命了?”雅丽公主蹙了蹙眉头,幽幽说道。   长生鼓,长生鼓,敲响它的人并不能得到长生,反而会更快的迎接死神的到来。而击响这神庙的鼓,便意味着接受神庙的那场考验,以此赢得婚姻的自由。可是这鼓已经几百年未有人敲响过了,上一次还要追溯到高宗皇帝时期,当时的皇太子为了娶敌国的公主为妻,便执意敲响了长生鼓,只是结果是皇太子未能扛得住考验最终死去,敌国的公主也随之殉情而死,成为了一个悲剧。   “公主,这个人你认识。”穆临眯着眼,勾起嘴角,往福椅里一坐,笑了笑道。沈氏一族为***的人,常与他们七皇子党的人作对,而沈约是沈氏一族这一代的佼佼者,默认的沈氏家族的继任者,他还是隆明帝跟前的红人,眼下更是有传言陛下要赐婚他与十三公主。这样一个让人忌惮的角色,如今出了这事,他怎能不高兴?   “你说谁?”雅丽公主接过翠微递过来擦手的帕子,淡淡问道。   “你一定猜不到,是沈家的大公子。”穆临莞尔一笑,颇为得意的说道。   雅丽公主正拿着帕子擦手,闻言手一僵,帕子就飘落了地面,她表情一滞,愣了半晌,眼中惊诧,不确定的问道:“谁?”   她并非没听清,是实在不敢相信,那个长辈眼中谦逊稳重的男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他击鼓又是为了谁?!   “沈约?”穆临没明白雅丽公主的意思,有些奇怪地反问道。   雅丽公主却没有应他的话,而是摆了摆手对着翠微道:“你去把本宫那身云纹斗篷找出来。“   “公主,找斗篷做什么?“翠微一愣,那件云纹斗篷收在箱子底少说也有十年了,只是每年年底的时候公主会让她翻出来清洗晾晒一下,然后再收回箱子中。   话音未落,雅丽公主的一记锋利的眼刀子已经丢了过来,翠微吓了一跳,她跟随公主这么多年,还未见公主这般,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福了福身转身去寝室寻那斗篷去了。   穆临看着雅丽公主吩咐翠微去寻那斗篷,眉头一皱,他还以为这么多年公主早将那人放下了,结果……他心中冷冷一笑,不管如何,经过这事,公主也不会再对他有什么念想了,毕竟如今那人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子去击响长生鼓。   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一向谦逊稳重、事事以家族利益为先的沈大公子不惜忤逆沈或,拒绝陛下的赐婚之意,而毅然选择去神庙接受那样残酷的考验,只为了求得一桩婚姻的自由。   如果换做自己,又真的有那样看透生死的勇气吗?   第105章 圣子 - 冷香记 - 未知   “吱呀――”神庙的青铜大门缓缓打开。   茫茫冰雪之意,彷如冽冬来临,裹挟着金丝菊淡淡的香气便到了众人的鼻尖。   那是一个恍如神祗的男子,一双蓝色的眸子扫视了一眼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沈约身上。   云若抬起头向那男子看过去,他有一头白色长发,与他那白得略显病态的肌肤交相辉映,他赤着双足走向沈约,脚踝上系着的金铃铛随之清脆作响。   “见过圣子大人――”沈约将鼓槌放回原处,朝着那白袍男子深深一揖道。   “你就是圣子?”云若好奇地打量着他,她原来还以为圣子是一个青葱少年。   “你可以叫我‘奎’。”白袍男子对云若有种格外的宽厚,他朝着对方微微一笑道。   沈约一愣,圣子大人从来没有在国人面前说过自己的名字,怎么会对云若?难道他们认识?   “奎?这是星宿的名字。”云若已经被这个白袍男子吸引住了,对方身上似乎藏着许多秘密。   “是你击的鼓?”奎的目光很漠然,他看了看沈约问道。   “正是在下。”沈约点点头,向奎递过一枚玉牌。这是一枚象征身份的玉牌,每一个青宵贵族从出生到死亡都会带着这枚玉牌,如果能通过神庙的考验,那么就可以得到圣子大人赠予的长生牌。有了那枚长生牌,沈约便可以主张自己的婚姻自由,就连陛下都不能干涉。   只见奎接过玉牌,看了一眼后随捏在手中,转瞬那玉牌便成了一堆粉末:“你既然击响了这长生鼓,想必也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七天后希望我还能看见你。”   说完后,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云若,又转身进了神庙中。   待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便见到一个紫袍侍者从里走出,他面上蒙着一黄金面具,让你瞧不见他的模样,只听他淡淡道:“请跟我来。”   那紫袍侍者将沈约引至神庙前的长生台,此时长生台旁已候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士兵,他们一人手中拿着一根粗粗的军棍,面无表情地站在两侧。   沈约看了一眼云若,扯出一个灿烂笑容道:“阿若,等我。”   云若站在长生台下点点头:“沈大哥,我等你,等你娶我。”   一旁的士兵吹响了号角,号角声传彻整个忘城……   青宵皇城,翎琨殿。   “青宵已经几百年听不到这样的号角了。”隆明帝叹了口气。   “陛下不怪他拒绝您的好意?”娴妃一边煮着茶,一边问道。   “朕知沈约这孩子性子很倔强,却也没想到他会为了那枚长生牌赌上性命。”隆明帝说道。   “只是可惜了沈大人恐怕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娴妃有些心疼地惋惜道,她可对沈约没什么信心,当年的高宗的太子还不是挨得过去。   隆明帝没有说话,他想起百年前高宗的太子,那桩惨案至今写在青宵的历史上,美人还是江山到底又该怎么选择?   沈府,内宅。   “爹爹――二哥――你们放我出去啊――”沈练不停敲打着房门,可是始终没有人应他。   房门从外面锁死了,旁边站着个仆人,抹着眼泪道:“小少爷,您就不要为难奴才了,老爷说了怎么都不能让你出府去。”   “德叔,大哥都去神庙了,我要去看他啊,如果去晚了……”说到这里,沈练的声音已经哽咽,他不是个爱哭的少年,只是此刻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想到他也许就要失去从小最疼爱他的大哥,他心里就觉得非常非常痛,为什么,为什么爹爹就不让大哥娶云姐姐,他恨爹爹,爹爹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房门外,沈谙对着德才吩咐道:“你先去忙吧,这里有我。”   德才见二公子来了,心想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便朝着沈谙行了一礼退下了。   “二哥――二哥,是你吗?二哥,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沈练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停拍打着门问道。   “阿练,你能答应二哥一件事吗?”沈谙沉声道,一双碧色的眸子里滑过一抹怅然。   “二哥,你说。”门后,沈练擦干了眼泪。   “不要去看大哥,至少不要现在去。”沈谙说道。   “为什么?”沈练一愣,他不明白,难道爹爹和二哥都不担心大哥吗?   却听门锁从外面打开了,沈谙自己推着轮椅进了屋,他环顾四周,发现沈练躲在房间阴暗的角落里,眼中满是不解之色。   沈谙将轮椅推过去,在沈练身旁停住,语重心长与他说道:“阿练,你已经十五岁了,平日爹爹、大哥和二哥都不与你说府里的事情,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开心心,没有什么烦恼,而其他事情由大哥和二哥来做就行了,可是现在大哥出事了,二哥希望你能做一个沈家的好男儿。”   “二哥――”沈练不知道沈谙要与自己说什么,但直觉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阿练,你觉得现在我们家在忘城的地位如何?”沈谙望着窗外突然问道,这个问题对于沈练其实是有些深奥了,可是他必须要让阿练快一点明白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否则如果大哥真的出了什么事,沈家又该如何是好,如何能护得族人在青宵这场夺嫡风波中全身而退。他的父亲沈或、他的大哥沈约、他自己,又有谁是真的为自己而活?   “我们家?”沈约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答道:“陛下和太子很看重父亲和大哥,二哥与七皇子的关系很好。”   “那如果陛下要给大哥赐婚一位公主,而大哥拒绝的话,我们家又会如何?”沈谙循循善诱道。   沈练愣住,陛下要给大哥赐婚?可是大哥已经有云姐姐了啊。   “大哥会因此获罪,沈氏一族会因此受牵连,爹爹从此在朝堂朝不保夕,或许我们一家人的性命也早晚是要丢了的。”沈谙叹了口气道。   “可是大哥――大哥――”沈练再也说不下去,他现在明白他不能怪爹爹,他怎么去怪爹爹,爹爹也是为了保护族人,如果大哥能扛过去,一切都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如果大哥抗不过去,陛下也没有怪罪的理由。   沈谙见沈练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想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便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道:“阿练,不管什么时候,大哥和二哥都是最爱你的。”   “二哥――”沈练此时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他趴在沈谙的膝盖上,哭得痛哭流涕。   “阿练,等第七天,我们再去看大哥,好不好?”沈谙摸着沈练的脑袋,安抚他道。他们现在不能去,他们现在去了,大哥看到就会难过会分心,如果,也许,大哥能撑到第七天,能撑到奇迹出现,他再和阿练一起去。   “二哥――我去看看爹爹。”沈练抬起脸来,他脸上泪痕未干,鼻子还红通通的。   “来,擦擦,别让爹爹看到担心。”沈谙将帕子塞给他,故作开怀地笑了笑。   “二哥,我去了。”沈练拿过帕子擦去眼角的泪水,才向书房走去。   此时,沈或正在书房看书,他手里拿着书,思绪其实早就飘到了神庙,手边的茶水钟离换了三遍了,他都没有喝一口。   “爹爹――”门口传来一稚嫩的声音。   是沈练,他挺着胸膛,站在门口行着礼。   “小少爷,你怎么来了?”钟离一脸纳闷,老爷吩咐了要将他关起来,这是谁将他放出来了。   “钟叔,你先出去一下。”沈练固执地站在门口,对着钟离说道。   钟离看了一眼沈或,又看了看沈练,这次退下,侯在了门外不远处。   “爹爹――”沈练走进来,一直走到沈或的身边才停住。   “阿练,你二哥放你出来的?”沈或俯身看着自己的幺子,叹了口气道。   沈练看着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岁的父亲,心疼地倾过身去,抱住了沈或:“爹爹,以后阿练替您分忧。”   沈或的身子一滞,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个一向喜欢胡闹,天真烂漫的孩子居然过来安慰自己?他看着沈练无比认真的表情,突然鼻头一酸,也俯身抱了抱他,拍了拍他的后背道:“阿练只要好好读书,好好练功,就是替爹爹分忧了。”   “爹爹,你不要生大哥的气了,好吗?”沈练在沈或的耳边轻声说道。   沈或的眼中一颗滚烫的泪珠滑落,他抬起袖子悄悄拭去,半晌才道:“爹爹不生气,不生气。”   公主府,府邸前。   “翠微姑娘,公主这是要去哪?”马夫问道。   翠微向车厢内看了一眼,才小声朝着马夫道:“去神庙,速度要快。”   “翠微――”车厢里传来雅丽公主等得不耐烦的声音。   “公主,奴婢在。”翠微不再与车夫搭话,忙坐进了车厢。   一会,马车便启程向神庙门口行去……   等雅丽公主的马车到神庙时,神庙前已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都在议论着沈约和云若的事情,在他们背后指指点点,有叹息、有不解、有赞叹、有佩服。   坐在马车里的雅丽公主却只听到士兵执行军棍之刑,洪亮的一声又一声的报数:“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一百、一百零一……”   第106章 斗篷 - 冷香记 - 未知   雅丽公主手肘上搭着那件云纹斗篷,她面色凝重,蹙着眉头,可是气质高贵优雅,在人群里很是耀眼,她款步向前,有人认出她来,忙恭敬地退到一边让开路来。   “是公主!”“快看,是雅丽公主诶~”“她怎么来了?”“你不知道啊?据说这位公主小时候是在沈府长大的,恐怕是来阻止大公子的。”“啧啧,您说的还真是有那么几分意思。”“可不是,老朽说的话怎会有假。”   一直走到长生台,雅丽公主看着高高抬起的军棍一下又一下重重落在一身白衣的沈约身上,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裳,而那一下又一下的棍子好像打在了自己的心上。她的心抽疼,记忆里那个永远如兄如父的沈大哥,今日竟然为了一枚长生牌要堵上自己的性命,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值得他这样不管不顾?   沈约跪在长生台上,他的嘴角渗着血迹,咬紧着牙关,心里默默数着“一百五十二、一百五十三……”今日的阳光似乎特别强烈,他的头晕的厉害,整个人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去,可是他抬起眼帘,看到台下站着一动不动,恍如一座雕塑的蓝衣女子,他的嘴角又勾起一道弧线,稍而闭上了眼,心里继续默数“一百七十,一百七十一……”   待到第两百下军棍落下,两名执行的士兵退了下去,沈约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片瘫软,可是他仍旧努力直了直身子,朝着长生台下的云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云若看着一身鲜血浸透了沈约的白衣,她微微别过脸去,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抗下两百军棍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几乎不可能,而对一个常年习武的人来说也是大伤元气,几乎丢了半条性命去,恐是将来费心调理,也怕是折了阳寿。   眼前这个白衣男子,如天地间最傲骨的存在,他直直地跪在那里,好像对着皇权,对着天命,一种无声的反抗,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想要守护的人又怎么能轻易放弃?我想要完成的事情,哪怕倾尽所有,我也一定要坚持到底。   看着一身白衣染血的沈约,长生台四周围着的人群里,已经有小声的啜泣,有人低下头拿出帕子擦着眼泪,有人长叹一声,天地不仁,为何要这般考验有情之人。   两百军棍不过是一个前奏,接下来绝食断水的七天才是一切漫长考验的开始。   此时紫袍侍者走上前来,他手里托着一盏长明灯,灯火摇曳,闪着紫色的幽光。   “你已经决定要继续接受考验了吗?”紫袍侍者看着长生台上跪着的沈约,也有些动容道,拖着若此伤痛的躯体再进行接下来的考验,除非奇迹出现,定是再无生还的可能的了。   “是,请继续吧。”沈约跪在长生台上,语气坚决,目光坚毅。   “沈约——”人群里忽然传出一轻柔的女声。   沈约抬起头,循声望去,一袭锦绣华服,宫鬓高堆,目光如水的女子正担忧地望着自己。   “公主——”沈约没有想到雅丽公主会来,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他们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面了,自从她开了府,他们就鲜少往来了,没想到当年那个总缠着自己要买冰糖葫芦的女孩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倾城佳人。   “你还记得这个吗?”雅丽公主拿起手肘上搭着的那件云纹斗篷对着沈约问道。   云若循着她的方向看过去,云纹斗篷?好熟悉!对,和沙漠里沈大哥给自己披的那件一模一样,难道他们?   沈约看向雅丽公主手上那件斗篷,目光一热,喉咙里一口血险些吐了出来,他努力忍住,可嘴里的血味的甜腥之感已叫他目光眩晕。他微微仰起脸,看向天空,想起幼时母亲牵着自己的手,对自己说:“约儿,若果有一天母亲不在了,你答应母亲要好好爱惜自己,照顾好父亲、弟弟们,还有雅丽。“   “母亲,对不起,约儿食言了。”沈约仰着头喃喃道,一颗滚烫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这个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男儿落下了他宝贵的泪水。   “沈约,你有没有想过沈大人,你要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有没有想过阿练,你要他怎么接受你放弃了他们?你有没有想过要珍重自己,去完成雪姨的心愿?“雅丽公主一句句道来,有一句话她没问出口,她想问:”沈约,你有么有想过我,还记不记得雪姨给我们俩做这件斗篷的时候叮嘱你的话,你说过会照顾好我的。“   沈约默默地闭上了眼,对雅丽公主的责问,他羞愧无言,却也只能这样了。也许这便是命吧,当母亲将那枚玉佩交到自己手里时,就注定了他会有这样一天。他想起幼时花灯节玩耍遇到的一个瞎眼卦师,他替自己摸了摸骨告诉自己:“孩子,有一天你会在那沙漠绝境之地遇到你命定的恋人,你将经历你这辈子最快乐最痛苦最难忘的的日子,而她将会伴随你的一生,照亮你的生命。“   小时候的他以为那不过是瞎眼卦师的胡言乱语,为了求一顿温饱而瞎编的故事,可是当那一天他在街头遇到云若,那个一身蓝衣,眉眼纤长,有些无助,有些迷茫的女子,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也许这便是命中注定,一句“我可以跟你回去吗?“将他们永远都绑在了一起。   在沙漠里云若替他挡下那锋利的匕首,而十年之后他再一次手染鲜血手刃沙匪,他便知道云若已经深深住到了自己的心里,再也抹不去,再也忘不掉,他不能失去云若。   “公主,你回去吧。”再睁开眼时,沈约开了口,他感谢雅丽的劝说,但是他已经决定了,这条路纵是通往烈焰地狱,通往一忘奈何,他都一定要走。   “沈约,你!”雅丽公主以为自己找来那斗篷,至少能以雪姨的影响力撼动沈约的决定,没想到他真是铁了心,非要一条死路走到底。   这话说着,雅丽公主已经怒极,按照宫中党派纷争,她本不应来劝沈约,但是念着幼时的情分,她终究不忍,还是来了,这下遭到沈约的拒绝,她冷了一张脸,抬起手从发上拔下一支金钗,猛地一下用力将那斗篷划破。   哧哧——绸缎撕破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开了花。   站在雅丽公主身侧的翠微一惊,公主竟将这件十分宝贝的云纹斗篷毁了!   “沈约,本宫今日与你割袍断义,当年沈府与本宫的照拂之恩今日也算悉数还尽。”雅丽公主望着长生台上的沈约恨声道。   沈约看着雅丽公主的举动,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一会便恢复如常:“沈约谢公主相劝之恩。”   “翠微,我们走——”雅丽公主将那件斗篷扔在了地上,冷声道。   可是雅丽公主刚抬起脚想要离开,突然想起自己真是被气急了,竟忘记来看看到底是哪个罪魁祸首,将自己的沈大哥推到了死路上。   这边想着,她环顾四周,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长生台另一侧的蓝衣女子身上。此时那女子是侧脸对着自己,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台上的沈约,可是纵然只是一个侧影,那女子也美得潋滟若水,好像遥遥从九天而下衣袂连决的仙子。可是,那眉眼怎生得那般眼熟?   雅丽公主疑惑地走近蓝衣女子,那女子似乎是感受到了身边自动让开的人群,微微抬起下颚,转过身来,她明亮的的眸子迎上了雅丽公主的眼中的惊愕之色。   “渥丹!”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在星云吗?雅丽公主再看着她与沈约彼此眼神纠缠交织,宛若相知多年的眷侣,更是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若扫了一眼四周,才确定雅丽公主是问自己话,可是她并不叫什么渥丹啊?难道她以前认识自己?这边想着,她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雅丽公主道:“你刚才是在叫我吗?”   “姑娘怎么称呼?”雅丽公主也一愣,再看蓝衣女子茫然的神情并不似作假,心想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是自己认错人了?   “云若。“云若疑惑地看了雅丽公主一眼,才开口道。   云若?雅丽公主突然觉得这个名字怎么很耳熟似的,《饮水词》?!她突然想起卫隐常放在手边的那卷书册,正是重尨高僧云若所撰写的《饮水词》,如今竟有一个女子与他同名,而且还长得那么像渥丹,这真的是巧合吗?   过了半晌,她才淡淡开口道:“你认识沈约?“   “恩……”云若不知怎么回答,只淡淡的应了一声,转头关切的看向沈约。   “公主……阿若……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长生台上的沈约,因刑罚而面失血色,却依旧带着幸福的笑意,坚定的说出了这句话。   “妻子?”雅丽公主目瞪口呆,惊的不知说什么好,颤抖的手指向云若,半晌才勉强从嘴中问出一句:“你……你是为了她才……”   长生台上紫袍侍者将那盏长明灯摆在一旁的灯座上,对着沈约道:“从今日起的七天内,你需要绝食断水,直到这盏长明灯熄灭,你才能离开这里。”   沈约淡然一笑,仿似等着他的并非什么难事,坚定的点了点头,而后向紫袍侍者拱手道:“辛苦了。”   “一旦开始便不能退出,不管结果是生是死,都望你能守住这个规矩。”紫袍侍者声音肃穆,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感。   第107章 黄泉 - 冷香记 - 未知   第一天、第二天,长生台四周还围了不少的百姓,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着台上的男子。   第三天、第四天,大部分百姓都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只有一些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人来看热闹。   第五天,长生台上的沈约还跪在那里,没有任何变化,人们从他身边经过,有时候恍惚觉得那好像就只是一座雕塑,否则怎么能够做到屹然不动?他怎么可以后背还挺得那么直,好像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也许这就是沈家的男儿吧,纵是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骄傲地挺直脊梁骨,成为天地间最浩然的存在。   第六天,来赶早市的人们看见台上的沈约仍然跪着,他的脸色相比第一天已经看不到任何血色,苍白的好像一张纸,仿佛随时都会随风飘散。而他此时静静地跪在那里,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仍坚定地看着前方,众人差点以为他早已以这样一种姿态失去了生命。   而那长生台下的蓝衣女子,那个沈大公子赌上性命想娶的女子,那个唤作云若的清冷若仙的女子,一双纤细绵长的眸子一直望着沈约,她的目光温柔而缱绻,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众人只觉得这五天五夜并没有在这个美丽的女子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使得她从内到外散发出一种坚定而温暖的力量。   那些经过长生台对着沈约和云若瞥上一眼的路人,脑海里突然都冒出一个念头:也许沈大公子能成功经过考验也说不定。可是这个念头并没有持续很久,大家都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皇太子那样百年难遇的骨骼清奇的人也不过是坚持到了第六天,还是抵不过那个寒冷而漫长的夜晚,最终油尽灯枯而亡。   到了傍晚,天边出现了一层层密布的乌云,长生台附近的街铺都开始支起棚子,伙计们忙着将外面的东西收回屋子里。夜色渐黑,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大家都往家赶去,生怕迎上突如其来的暴雨。   沈府,双亭。   “二哥,你说大哥会熬过去吗?”沈练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夜空担心地问道,这已经是第六天了,只要熬过这一晚,一切都会过去的,可是眼见要下雨了,大哥可要怎么办。   沈谙没有说话,只是推动轮椅到了沈练身边,揽过他的肩头让对方的脸埋在了自己的怀里:“阿练,我们要对大哥有信心,他一定会挺过去的,一定会的。”   沈练听着沈谙安慰自己的话,听着对方语气里隐藏的颤抖,泪水无声而落,他想二哥也不确定的吧,他不能再让二哥担心,于是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大哥,你一定要挺过去。”   而沈谙看着乌云密布的夜空心中充满着恨意,为什么,为什么?七天的考验还不够吗?老天爷你难道还要下一场雨来赶尽杀绝吗?相爱就真的有错?婚姻自由就是那样奢侈?如果可以,沈谙宁愿跪在长生台上的那个人自己。沈家不可以没有大哥,父亲不可以没有大哥,小弟也不可以没有大哥。而自己本就是个从地狱里爬起来的人,只不过是再下一次地狱,又何妨。   沈府,书房。   “老爷,早点歇息吧――”钟离看着沈或劝道,他已经连续五天每晚到子时才休息,说是有政务要处理,可是钟离知道他只是不放心大公子。   这边沈或似是没听到钟离的话,他一双眼睛看着窗外发呆,外面是漆黑一片,看不到一丝月光,一层层的乌云笼罩着,压抑的好像立马就会有一声惊雷划破天际,只听沈或自言自语道:“这天是要下雨了吗?”   “回老爷,秋天总是多雨的。”钟离叹了口气说道,大公子能熬过六天就已经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功,可是这要是下一场雨,又会生出怎样的变数来?难道真的要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老夫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是很少雨的。”沈或看着窗外喃喃道。   钟离听着沈或的话眸子一暗,去年的青宵大旱,所以这个时候是很少雨,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走到了沈或身边道:“老爷,奴才去让厨房给您准备点宵夜。”   沈或听罢,摆了摆手:“你去吧。”   公主府,寝室。   翠微听到里间走路的声音忙起身向内而去,只见雅丽公主披了一件袍子,手里拿着一盏烛灯,神情有些恍惚,她眼中写满恐惧,好像遇到了什么害怕的事情。   “翠微――”雅丽公主的目光有些游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公主,你在找什么?”翠微纳闷,公主平时很少半夜醒来的,今晚这是怎么了?   “翠微,本宫的斗篷呢?那件云纹斗篷?”雅丽公主目光有些急迫,她正去寻平日放斗篷的箱子。   翠微一愣,那斗篷不是当日在长生台撕破了吗?公主怎么会这个时候找斗篷:“公主,那斗篷您不是……已经毁了吗?”   好像突然回过神来,雅丽公主的眸子一怔,喃喃道:“对啊,毁了,毁了……”   “公主,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奴婢啊。”翠微这才你发现雅丽公主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本宫没事。只是刚才做了一个梦。”雅丽公主似是回过神来了,她面上神色凄然,笑了笑道。   此时一阵风推开了窗,深夜的寒风直直的吹了进来,雅丽公主只觉得露在外面的脖颈一凉,耳边便听到了轰隆隆的雷声,噼里啪啦,夜空中一道光亮的闪电如游龙一般消失在了天际。   雅丽公主傻了眼,竟是要下雨了吗?她突然想起刚才做的梦,瓢泼的大雨一直在下,一直在下,那个长生台上的白衣男子睁着一双眼睛一直看着自己,最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倒在了雨里。对方问自己:“雅丽,你为什么不救我?”她看到天空下起了血雨,空气中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她挣扎着要醒来,却被那样的血雨给淹没了……   “公主,奴婢伺候您歇息吧。”翠微赶紧上前去关好了窗户,然后回来对雅丽公主道。   “你去点些安神香,炉子里再加些炭,本宫先看会书。”雅丽公主朝着翠微淡淡吩咐道。   “是。”翠微说着去寻炭了,屋里已经足够暖了,她想公主一定是担心大公子,唉……   公主府,书房。   “公子,该歇息了。”一直在旁研墨的书童不停打着哈欠,最终忍不住提醒道。   “我还不困,你若困了,先去。”卫隐抬起头来看着哈欠连天的书童,笑了笑道。   书童有些不好意思,奈何他实在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于是回道:“那公子,我在旁边休息一下下,您一会有事叫我。”   “嗯,你去吧。”卫隐朝书童摆了摆手,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可没过一会,他又停下来拿起旁边的朱笔在书上圈上几处,做好备注。   最近他总是很晚睡,奋力读着青宵相关的史书典籍,另一边他想要的东西,雅丽公主也给他送了过来,那东西放在书桌的抽屉里,用一个楠木盒子装好上了锁,正是“春秋”。   自从他看着渥丹服了梦千萝的忘情丹,再也认不出自己,紧接着第二天渥丹就失踪了,连归荑和云魂都不见了。他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办,于是让无名留在星云打探渥丹的消息,而自己则在迎娶白琅后跟着雅丽公主来到了青宵。   那天在沙漠中他的胳膊突然开始流血,当雅丽问他伤口疼不疼的时候,他却说不疼,他如何能告诉雅丽他太高兴了,因为只有那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渥丹的存在,他们这一生都会绑在一起,哪怕是渥丹忘了他,又怎么样?   正当卫隐的嘴角勾起一道弧线时,窗外响起了阵阵雷鸣声,秋天的雨本应是淅沥淅沥的,可是这会却是雷霆暴雨,连在屋中的他都已经感觉到了窗边树影重重剧烈的晃动,这场暴风雨怎会来的这么突然?   神庙,长生台。   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大概人和神的相爱注定是得不到祝福的。   也许等不到第七天,这场暴雨就会夺去沈约的生命,也许也终究没有大家期待的什么奇迹。   也许正是这样一种来自神的直觉,六天来第一次,云若走到了沈约的身边,揽过他的肩膀,将他的头搁在了自己的膝上,温柔地说道:“沈大哥,你休息一会吧。”   “阿若――”沈约看着跪坐在他身边的云若轻声唤道,他感觉到生命好像在从他的身体里抽离,他在拼命阻止却是那样无力,难道自己真的做不到,真的要离开云若了吗?他的眸子越来越暗淡,他的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原来自己是这般虚弱,他努力扯动嘴角,想要最后朝着云若笑一笑,可是他哪里知道这样的笑容,云若见到了会是怎样的心碎。   “沈大哥,阿若会永远陪着你的。”云若咬着牙,雨水混着泪水漱漱而下,她用力地握着沈约的手:“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管到哪里,阿若都会陪着你。”   第108章 难寿 - 冷香记 - 未知   这场雨,下了很久。   夜色愈黑,天气愈寒。   生还,已成为一种奢侈的妄想。   书房中沈或一手执笔一手翻阅佛经,他的一双眼熬的通红,疲惫的他接过钟离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醒了醒神,又继续低头抄写经书。天地不仁,可我心如菩提,念一句往生,愿我儿好走。   双亭里红衣少年伏在玄衣男子的膝上,眼中泪水一直不停的流,他紧紧抿着嘴角,努力不哭出声。沈谙一脸悲伤地伸出手去安抚着沈练,他闭上了双眼,如果有来世,你还做我们的大哥,好不好?   公主府的炉子上又加了炭火,翠微的脸热得通红,而雅丽公主斜斜倚在塌上,她手中拿着一卷书,微阖双目,似在闭目养神。翠微叹了口气,决定去拿张毯子,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颗泪珠从雅丽公主眼角滑落。   长生台上烛火摇曳,风雨中一对男女相互依偎着,他们的背影是那样悲伤,让人看了忍不住落下泪来。   “对不起,阿若,我食言了。”男子挣扎着睁开疲累的双眼,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弧度,安慰着他曾想要守护一辈子的女子。   “沈大哥,你不要睡,有阿若陪着你,阿若会陪着你,”云若看着沈约渐渐垂下去的眼帘,感受着对方越来越冰冷的身子,那微弱的都要听不见的呼吸声,她哭了:“一直陪着。”   沈约的意识渐渐模糊,他觉得眼皮好重好重,他只想在云若的身边睡去,等睡够了他再与云若……   他的手从云若的掌心滑落,他的耳边响起云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不要,不要,沈大哥。”   他多想替云若拭去眼角的泪水,多想和云若说:“阿若,别哭,别哭。”可是,他再也做不到了。   生命从他的身体里开始慢慢抽离,他的灵魂渐渐漂浮在空中,如透明的烟雾,没有了形体,四处游荡。远处圣殿里响起清脆的金铃声,好像在召唤他,里那个有着蓝眸白发如冰雪般的男子正赤着双足念着安魂咒。   可是,他走了,他的阿若怎么办。   金铃声愈来愈响,他的灵魂不受控制的向圣殿飘去。   云若死死地抱住沈约,是她错了吗?天地无言,唯风雨相告。   她不过是爱沈约,不过是想要尊重对方的决定,一切都没有错,可是为何还是会这样痛?痛得她喘不过气来,痛得她的眼角留下一行血泪。   什么是爱?什么又是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此时风雨中走来一个银袍黑发的男子,他有着一张充满少年感的脸,他似乎走了很远的路,他摇着手中的羽扇,神色有些疲惫,在他看到云若的瞬间眸子一亮,稍而清了清嗓子道:“好久不见。”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特别的男子,是深陷绝望,万丈黑暗深渊里的第一缕阳光;是冰冷孤寂,漫漫人生路上想起来就会勾起嘴角的微笑;是可以松开手放开怀纵情的欢乐,是可以恣意可以任性可以不管不顾的决绝:“你是谁?”   以下凑字数的→明天重新更新(如果已阅读的,可以清除缓存,重新刷新就会有最新更新的了)   大家忽略我:   这场雨,下了很久。   夜色愈黑,天气愈寒。   生还,已成为一种奢侈的妄想。   书房中沈或一手执笔一手翻阅佛经,他的一双眼熬的通红,疲惫的他接过钟离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醒了醒神,又继续低头抄写经书。天地不仁,可我心如菩提,念一句往生,愿我儿好走。   双亭里红衣少年伏在玄衣男子的膝上,眼中泪水一直不停的流,他紧紧抿着嘴角,努力不哭出声。沈谙一脸悲伤地伸出手去安抚着沈练,他闭上了双眼,如果有来世,你还做我们的大哥,好不好?   公主府的炉子上又加了炭火,翠微的脸热得通红,而雅丽公主斜斜倚在塌上,她手中拿着一卷书,微阖双目,似在闭目养神。翠微叹了口气,决定去拿张毯子,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颗泪珠从雅丽公主眼角滑落。   长生台上烛火摇曳,风雨中一对男女相互依偎着,他们的背影是那样悲伤,让人看了忍不住落下泪来。   “对不起,阿若,我食言了。”男子挣扎着睁开疲累的双眼,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弧度,安慰着他曾想要守护一辈子的女子。   “沈大哥,你不要睡,有阿若陪着你,阿若会陪着你,”云若看着沈约渐渐垂下去的眼帘,感受着对方越来越冰冷的身子,那微弱的都要听不见的呼吸声,她哭了:“一直陪着。”   沈约的意识渐渐模糊,他觉得眼皮好重好重,他只想在云若的身边睡去,等睡够了他再与云若……   他的手从云若的掌心滑落,他的耳边响起云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不要,不要,沈大哥。”   他多想替云若拭去眼角的泪水,多想和云若说:“阿若,别哭,别哭。”可是,他再也做不到了。   生命从他的身体里开始慢慢抽离,他的灵魂渐渐漂浮在空中,如透明的烟雾,没有了形体,四处游荡。远处圣殿里响起清脆的金铃声,好像在召唤他,里那个有着蓝眸白发如冰雪般的男子正赤着双足念着安魂咒。   可是,他走了,他的阿若怎么办。   金铃声愈来愈响,他的灵魂不受控制的向圣殿飘去。   云若死死地抱住沈约,是她错了吗?天地无言,唯风雨相告。   她不过是爱沈约,不过是想要尊重对方的决定,一切都没有错,可是为何还是会这样痛?痛得她喘不过气来,痛得她的眼角留下一行血泪。   什么是爱?什么又是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此时风雨中走来一个银袍黑发的男子,他有着一张充满少年感的脸,他似乎走了很远的路,他摇着手中的羽扇,神色有些疲惫,在他看到云若的瞬间眸子一亮,稍而清了清嗓子道:“好久不见。”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特别的男子,是深陷绝望,万丈黑暗深渊里的第一缕阳光;是冰冷孤寂,漫漫人生路上想起来就会勾起嘴角的微笑;是可以松开手放开怀纵情的欢乐,是可以恣意可以任性可以不管不顾的决绝:“你是谁?”   这场雨,下了很久。   夜色愈黑,天气愈寒。   生还,已成为一种奢侈的妄想。   书房中沈或一手执笔一手翻阅佛经,他的一双眼熬的通红,疲惫的他接过钟离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醒了醒神,又继续低头抄写经书。天地不仁,可我心如菩提,念一句往生,愿我儿好走。   双亭里红衣少年伏在玄衣男子的膝上,眼中泪水一直不停的流,他紧紧抿着嘴角,努力不哭出声。沈谙一脸悲伤地伸出手去安抚着沈练,他闭上了双眼,如果有来世,你还做我们的大哥,好不好?   公主府的炉子上又加了炭火,翠微的脸热得通红,而雅丽公主斜斜倚在塌上,她手中拿着一卷书,微阖双目,似在闭目养神。翠微叹了口气,决定去拿张毯子,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颗泪珠从雅丽公主眼角滑落。   长生台上烛火摇曳,风雨中一对男女相互依偎着,他们的背影是那样悲伤,让人看了忍不住落下泪来。   “对不起,阿若,我食言了。”男子挣扎着睁开疲累的双眼,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弧度,安慰着他曾想要守护一辈子的女子。   “沈大哥,你不要睡,有阿若陪着你,阿若会陪着你,”云若看着沈约渐渐垂下去的眼帘,感受着对方越来越冰冷的身子,那微弱的都要听不见的呼吸声,她哭了:“一直陪着。”   沈约的意识渐渐模糊,他觉得眼皮好重好重,他只想在云若的身边睡去,等睡够了他再与云若……   他的手从云若的掌心滑落,他的耳边响起云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不要,不要,沈大哥。”   他多想替云若拭去眼角的泪水,多想和云若说:“阿若,别哭,别哭。”可是,他再也做不到了。   生命从他的身体里开始慢慢抽离,他的灵魂渐渐漂浮在空中,如透明的烟雾,没有了形体,四处游荡。远处圣殿里响起清脆的金铃声,好像在召唤他,里那个有着蓝眸白发如冰雪般的男子正赤着双足念着安魂咒。   可是,他走了,他的阿若怎么办。   金铃声愈来愈响,他的灵魂不受控制的向圣殿飘去。   云若死死地抱住沈约,是她错了吗?天地无言,唯风雨相告。   她不过是爱沈约,不过是想要尊重对方的决定,一切都没有错,可是为何还是会这样痛?痛得她喘不过气来,痛得她的眼角留下一行血泪。   什么是爱?什么又是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此时风雨中走来一个银袍黑发的男子,他有着一张充满少年感的脸,他似乎走了很远的路,他摇着手中的羽扇,神色有些疲惫,在他看到云若的瞬间眸子一亮,稍而清了清嗓子道:“好久不见。”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特别的男子,是深陷绝望,万丈黑暗深渊里的第一缕阳光;是冰冷孤寂,漫漫人生路上想起来就会勾起嘴角的微笑;是可以松开手放开怀纵情的欢乐,是可以恣意可以任性可以不管不顾的决绝:“你是谁?”      第109章 月娘 - 冷香记 - 未知   那是一座美丽的宫殿,就像传说中的仙家殿宇一样。   碧绿色的瓦,在秋阳下闪动着弱翠般的光,白石长阶从黄金高墙间穿过去,整个宫殿就象是完全用珠宝黄金砌成的。   殿前的樱桃树下,有几只孔雀徜徉,水池中浮着鸳鸯。   花是红的、白的、紫的,将这七彩续纷的宫殿,点缀得更美如梦境。   这是青宵皇城中最有名的一座宫殿,唤作宸宫,这里曾经住过先帝的爱妃宸妃娘娘。   如今那宫殿中高台上摆着一张贵妃榻,榻上斜斜倚着一女子,金色的纱帐落在地上,从里面露出一只羊脂玉般修长的手,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一双精心呵护的手,想必平日都是用牛奶鲜红泡着的,因为它看起来是那样细嫩光滑,让人忍不住摸上一摸。   再瞧那指尖染着鲜红的蔻丹,而手腕往上露出一截黑色的袖子,袖子边缘用红色的丝线绣成火焰的形状。烈焰燃烧,黑云压城,血染白衣,整个画面组合在一起,让人仿佛嗅到大战来临前那压抑的、躁动的、窒息的充满鬼魅气息的味道。   站在宫殿中的男子一身华服,容貌俊朗,他打量着纱帐后的女子,闻着空气中浓重的药味,心想这真是个祸国妖孽。前几日隆明帝微服出巡回来后,身边就多了个陌生的女子,没人知道那女子的来处,只知道眼下陛下对她宠爱有加,正打算封她为贵妃。   隆明帝近年身体不佳,国中诸事基本交予太子处理,其他时间则沉迷炼丹和听戏,连后宫都是不常去的,可谓是清心寡欲。但如今突然大肆宠爱起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怎不叫做臣子的心里困惑担忧,要是伤了龙体可怎么好。   更何况,他穆临根本不认识这位后宫新宠,对方今日突然召了自己来,不知是有什么目的。   “穆卿,可是乏了?”一个慵懒的女声从纱帐后悠悠传来,她拖着尾音,嗓音中有种迷人的沙哑感,倒不像是两人初见,而是老熟人一般。   穆临一惊,他方才不过是稍微挪动了下脚步,便被对方发觉了,难道对方并不是如宫女所说在小憩。想到这里,穆临假装咳嗽了声道:“微臣近日身子不适,所以……还请娘娘见谅。”   “穆卿身子不适?”纱帐后的女子故作惊讶,又顿了顿道:“看来公主府的太医实在无能,连穆卿这样公主面前的红人身子不适都察觉不到。”说到这里,她又抬了抬头,唇边挂着冷冷的笑意:“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的人,要他何用。”   穆临听着那女子的声音心中咯噔一下,那可不是简单的撵出府去的意思,分明是要了别人的性命,当下他便笑了笑道:“多谢娘娘关爱,微臣只是偶感风寒而已。”说完,他又环顾了下四周,殿中空无一人,与这女子当下炙手可热的身份是在是不匹配,恐怕也是这女子的授意,似乎要与自己说些旁人不能听的话。   “本宫向来不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非常直接,那女子一手掀开纱帐来,站直了身子,一双眼睛扫向殿中的穆临。   穆临垂着头,想着如何回那女子的话,可又想想似乎说什么都不好,便安静地躬身候在原处。   那女子从高台上走了下来,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先是闻到了一股花香,那花香是明媚的是五彩的,就好像是春天,灿烂的让人感觉万物复苏。紧接着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双缀着明珠的黑色绣鞋,他稍稍将目光上移,便见到了如弱柳般纤细的腰肢。   “穆卿,可还认识本宫?”那女子微微抬起下颚,眉梢轻扬,唇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   穆临抬起头来,与那锐利的目光对视的刹那,他的身子一怔,半晌才面带疑惑问道:“白小姐?”   话音未落,穆临就后悔了,自己怎能在此提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可是卫隐的妻子。怎么会出现在青宵皇城的后宫里?不对,难道?公主瞒着自己做了什么事。   他正想着,那女子已经走到他的身侧,指尖轻轻滑过他的脸颊,温柔地看着他笑道:“穆卿好记性,只是本宫并不叫那个名字。”   指尖轻轻滑过他的脸颊,痒痒的痛感,配着那女子暧昧不明的笑容,让他的心一怵,他可记得星云城的白琅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是微臣认错人了,娘娘请恕罪。”穆临沉了沉声,拱了拱手诚意道。   “本宫如今不过是个在沙漠中遭受沙匪袭击而被人贩子拐去忘城的无父无母的孤女子。”那女子神色楚楚可怜,可是她的声音却像极了一把愤怒的刀,一把毫不掩饰锋芒的刀。   “娘娘洪福齐天,才有如今的大机缘。”穆临想了想回道,眼前之人就是白琅,她这次召自己前来,恐怕是要对公主不利了,自己先静观其变再说。   那女子背过身去,冷冷说道:“穆卿的记性这般好,可否还记得星云城中那盗珠之事?”   穆临身子一颤,袖中双拳紧握,难道她竟知道了?!既然知道了这次召自己来是清算过去?想到这里,穆临喟叹一声道:“微臣离开的早,不知那贼人可抓到了?”   那女子突然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会抓到的。穆卿,你说呢?”   穆临有些尴尬,仍旧点了点头道:“娘娘说的是。”稍而又抬头看向那女子道:“不知娘娘召微臣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那女子在殿中的福椅上坐下,摆弄着她小指的玳瑁甲套,笑了笑道。   “娘娘请说,微臣一定尽力去办。”穆临侧过身子,朝向那女子恭敬道。   “穆卿觉得本宫与公主比,谁更美一些?”那女子向穆临抛过来一个媚眼,可是那眼中全无情爱之意,倒像是有个挖好的陷阱等着穆临跳进去。   “娘娘乃是公主名分上的母亲,母爱光辉,自然是世上最美的。”穆临说话得体,言辞恳切,竟教人挑不出半点刺来。   那女子鼻中冷哼两声道:“若是有一天本宫叫你背叛公主,效忠于我,你可愿意?”她说话时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穆临,眼神中意味不明,似乎下一刻穆临若是说不愿意便会丢了性命。   穆临此时脑中飞快思考着,她此举所为何意,拉拢自己,还是?若是她知道公主所做的事情,凭着自己和公主的关系,她又怎么会容得下自己?   那女子见穆临迟迟不答话,也不催促,只是好整以暇地摸摩挲着她小指上的玳瑁甲套,一双眼睛时不时扫向穆临,只等了好一会,她才放下手来,凛声道:“本宫的耐性是有限的,穆卿可是要仔细考虑。”   扑通一声,穆临突然跪在了地上,低头道:“娘娘,公主待微臣有知遇之恩,微臣实在是……还请娘娘原谅。”   好像早料到这个结果一般,那女子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声音不高不低道:“穆卿,这是做什么?倒好像是本宫逼你不是。”   “娘娘,微臣不是那个意思。”穆临赶紧开口辩解道,面上是一片为难之色。   “哦?那是什么意思?”那女子站起身来,笑着走向穆临,然后俯下身来,伸出手抬起穆临的下巴道:“这世上从来没有背叛不了的人,除非是本宫开的价码不够。”那女子说到这里,突然一顿,一双眼睛眯起,如一把锋利的刀般扫向穆临,才又开口道:“若是本宫许你这青宵的半壁江山呢?”   跪在地上的穆临一怔,他看到了那个女子,那个如从地狱而来的修罗的笑容,他心中某处一震,半壁江山?对方竟豪言要将半壁江山相送?对方不过是个后宫一小女子,顶多宠冠六宫,说此,岂不是玩笑了。他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娘娘抬爱了,微臣不过是公主身边的一个出谋划策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   “你是觉得本宫做不到?”那女子看出了穆临眼中的轻蔑之意,冷笑一声道。   “娘娘聪慧,应该能理解微臣的意思。”穆临又是一叩首,软软地将话挡了回来。   那女子听着穆临八面玲珑的话,心中愈发想要拉拢他,便伸出手去扶起他道:“若有一天本宫登上那皇后宝座,穆卿可愿相助本宫,共赏这大好江山?”   穆临站起身来,向那女子行了一礼道:“那微臣先恭祝娘娘能早日登上后位。”   “好,那就一言为定。”那女子心中冷笑,这世上男人无不是爱权力胜过美人的。   “不知他日再遇到娘娘,该做如何称呼?”穆临看着那女子想了想问道。   “本宫娘家姓李,小字月娘。”那女子颔首微笑,淡淡道。   穆临点点头,又行了一礼道:“娘娘若无事差遣,微臣便先告退了。”   “你退下吧。”那女子摆了摆手道。   眼见着穆临离开宸宫,那纱帐后才又走出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她走到李月娘身边道:“娘娘,你不怕他向公主告密?”   李月娘却是浅浅一笑道:“他穆临是个聪明人。”言下之意,穆临也不过是个贪图权力富贵的普通男人。   那宫女听后觉得十分有道理,才又行了一礼道:“刚刚奴婢在外面撞见了刘公公,说是陛下去皇后那用午膳了,晚上就宿在皇后那了。”   李月娘不怒反笑道:“那便让我们的皇后娘娘再多陪陪陛下吧,想必以后她想陪,也没这样的机会了。彩衣,你去厨房弄些清粥小菜,本宫饿了。”   “是,娘娘。”那宫女听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第110章 阿临 - 冷香记 - 未知   从青宵皇城出来后,载着穆临的马车便向长安街去,过了长安街便可回公主府。   只是不知为何,行驰中的马车突然停住了,驾车的小厮看着前方拥堵的人群皱了皱眉。   “出什么事了?”穆临方才就见马车行进的速度慢下来,现在竟突然停下来了,心中疑惑,开口问道。   “回公子,前面的路堵住了,恐怕暂时过不了。”小厮听到穆临的问话,赶紧恭敬地回道。   这个时候长安街怎么会堵住?穆临不解,他掀开车帘子向外望去,只见马车前是黑压压的人头,叽叽喳喳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不停,再往远处看是长生台,难道沈约死了?   穆临突然反应过来,算算日子今天也是第七天了,他正要叹气,却听小厮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公子,你看,前面好像是沈大公子来了。”   说话间,穆临只见黑压压的人群自动让开道来,一染着血迹的白衣男子一手牵着一蓝衣女子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按照常理,就算能熬过两百军棍熬过绝食断水的七天,沈约现在的身体恐怕也是强弩之末,站起来的力气都未必有。可眼下那白衣男子分明就是沈约,他的步伐稳健有力,他的面上红润有光泽,气色非常好。这简直就不像是个刚经历过神庙考验的人,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穆临见沈约越来越近便放下车帘子故意避开对方,只等到众人簇拥着沈约离去,他才 对着驾车的小厮吩咐道:“速回公主府。”   待到公主府,穆临急匆匆就往前厅去,却见府中张灯结彩,到处挂着红色的府绸,还有红色的双喜剪纸。他一愣,心想自己早上出门时府中还没有任何动静,怎么他从宫里去了一趟回来府里怎么就大变样了。   “张公公,走好。”雅丽公主陪着内务府的张有才从前厅出来,说话间她便将手中的荷包塞到了对方的手里,看那分量应该打赏不小。   “公主莫送了,老奴先提前恭喜公主了,祝公主与驸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张有才嘴里抹着蜜一般,向雅丽公主深深一揖恭敬道。   那张有才刚辞别雅丽公主便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穆临,他想起今天陛下让自己来宣召圣旨的内容,又想起这位穆公子平日与雅丽公主私底下的关系,眼珠一转,心中便有了主意,他快步迎上去,面上堆满笑容,朝着穆临拱拱手道:“老奴见过穆公子。”   “原来是张公公,不知今日怎有空来府里小坐?”穆临见张有才满面春风,似有什么喜事,便笑着问道。   那边张有才见穆临说话客气,心中却是冷笑,暗想穆临你也有今天,这边心里想着,面上却仍是言笑晏晏:“宫中事忙,哪里有空来坐坐,穆公子也是说笑了,老奴也是替陛下办差来了。”   原来有一次张有才在宫中办差,不小心路过南书房听到穆临与太傅大人在那里议论他们这些太监,说他们都是阉人,平日里阴阳怪气不男不女,背地里干的也是搬弄是非,祸乱朝纲的损事。那话听得他当下就咬牙切齿,发誓哪天有机会他定要让对方瞧瞧阉人的厉害。   眼下这机会便来了,穆临表面看着风光,是公主身边的大红人,陛下也对他的才干颇为赏识,奈何他一个平民出身,容貌虽生得俊朗,也只有做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男宠的份,正经的要做驸马,简直天方夜谭。   “哦?是什么样的大事,要劳动张公公的大驾。”穆临面上笑着,目光一扫四周。   “咦?难道穆公子不知道?”张有才故作奇怪,停顿了下,才又问道:“穆公子是当真不知道陛下让老奴来办的什么差事?”   穆临见张有才那嚣张嘲讽的样子,再看四周张灯结彩喜气齐洋洋的环境,加之他刚才进府时下人都偷偷地看他的目光,他也猜到了,恐怕是公主向陛下请旨赐婚的事成了。   “穆某是真的不知,还请张公公明言。”穆临笑了笑,面上还是一番泰然。   “这可是大喜事,公主要出嫁了,婚期就定在后日,到时候陛下都要过来观礼。” 张有才笑着说道,他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穆临,他就不信穆临不知道这个事情,还要在自己面前装,哼。   “原来如此。”穆临装作明白点了点头,又笑了笑道:”穆某还有事和公主商量便不送公公了,公公,一路走好。”   说完,穆临不待张有才回答,一拂袖子便往前厅去了。   那边张有才也不纠缠,解气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心想你穆临也不过是个奴才,装什么清高,与我们这些阉人有何差异。   等穆临走进前厅时,雅丽公主正在试喜袍,两个婢女给她托着长长的裙摆,翠微在一旁给她看配套的宝石项链。   雅丽公主远远便瞥见了穆临,但是她并没有让婢女退下去,而是朝着走进来的穆临笑了笑,颇为高兴地问道:“你觉得本宫这身衣裳如何?”   看到这样的雅丽公主,穆临先是愣了一愣,一个人是不是真的高兴,看她的眼睛便知道了。雅丽公主眼中的喜悦就像天上的繁星一样闪着光辉,那样的喜悦感染着周围的人,也触动了他,只是他的心是痛的。他突然想起深宫中那个黑袍女子,想起对方说的话,一个孤女子千里迢迢从星云而来结果遇上沙匪遇上人贩,如果不是公主暗中派人下了杀手,谁又会对一个区区的星云城城主的女儿动手呢?   与公主相伴多年,他是了解公主的,如果公主不将那人放在心上,只是单纯的利用,那么便不会这样费尽心机除之后快,正因为爱得深才容不得与他人一起分享。想到这里,穆临心中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落寞。他没有直接回答雅丽公主的问话,而是站在那里回道:“沈约通过神庙的考验了。”   如一颗巨石掉在湖中,砸起一声巨响,雅丽公主的手一僵,面上的笑容一滞,翠微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接过宝石项链收回首饰匣子里,又朝后面那两个婢女使了个眼色,便领着那两人悄悄退出厅去。   现在厅中只剩下雅丽公主和穆临,空气静的出奇,沈约通过神庙考验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大家都以为他必死无疑。   “你亲眼所见?”半晌,雅丽公主才在福椅上坐下,她眉头轻蹙,一双眼睛锐利地扫过穆临,她的语气中仍是不信。   “嗯。”“穆临点了点头,他没有提去宫中见李月娘的事情:“公主下面有什么打算?”   沈约若是死了,沈或没了这个得力的儿子,沈氏一族便不值一提,而***在陛下跟前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一枚棋子。这样雅丽公主要扶持自己的胞弟七皇子夺太子位,前路可就少了许多障碍。   只是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能有人通过这个残酷到根本不可能通过的考验,难道这便是天命吗?如今沈约活了下来,虽然没有迎娶十三公主,想必凭着陛下的性子只会对他愈加器重,而太子的地位只怕愈加稳固了。   隆明帝如今虽将政务都交予太子处理,其实不过是在观察太子的治国能力,实际权力仍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怎么博得陛下的喜爱,光靠雅丽公主一个人是不够的。如果对方愈强,而自己却没有变的更强,又要怎么打倒对方?   这边穆临想着,雅丽公主已经低头思考了一会,她缓缓开口道:“既然上天眷顾他,那便让沈氏再嚣张一会,好戏还在后头,我们走着瞧。”   说完,雅丽公主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穆临,她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心中早有计策,她的眼神如一幽深的潭水,漆黑一片,看不到底,那里到底藏着什么,谁也看不透。   穆临听着雅丽公主的话,自然她心中早有计划,自己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便拱了拱手淡淡道:“公主若没有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   可是当穆临刚抬起脚跨出门槛,便被身后的雅丽公主叫住了:“等下――”   “公主还有什么事情吗?”穆临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垂首问道。   “你今日去了哪里?怎么一身的药味?”雅丽公主皱了皱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问道。   穆临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今日去了趟宫里,恰好碰上林太医为太后送药,便小叙了会,怕是那会染上的吧。”   “太后的病还没有起色?”雅丽公主忽然想起那深宫中的老妇人,眼中闪过一抹怨毒之色。   “积重难返,恐怕也没多少日子了。”穆临不急不缓答道,他的声音不悲不喜,听不出什么情绪。   雅丽公主这才叹了口气,又看了看穆临道:“阿临,本宫身边只有你一人可信,你可莫负我。”   穆临听雅丽公主突然唤他阿临,心头一酸,又听她说自己莫要负她,却不知为何,他听到脑海里好像有另一个声音冷冷说道:“你说莫要相负,可你负了我,我又要如何?”   这边他抬头看向雅丽公主,对方一身大红的喜袍是那样刺眼,他的心更疼了,他握紧袖中的拳头有礼道:“公主放心,穆某这一生都会守护公主。”   雅丽公主听穆临这样说,才放心下来,她朝着穆临摆了摆手道:“你去忙吧。”   转眼,穆临消失在了前厅。   第111章 圣旨 - 冷香记 - 未知   沈府门口,沈练不停地走来走去,还不停搓着手心,沈谙在他身后,有些看不下去,扶额道:“阿练,你能不能停一会,二哥看着晕。”   “那二哥,我再去晚娘那里看一下。”说完,沈练拔腿就要走。   “阿练,晚娘那里我早先已经交代过了。”沈谙揉了揉太阳穴,自己这个弟弟真是也太紧张了,说话间他眼角余光一瞥,看到了远远走来的沈约:“大哥!”   脱口而出的呼唤,他竟是比沈练还要激动!若不是因为腿脚不方便,他应当是早迎上去了。   沈练听到沈谙的声音,眼睛一亮,猛地转身就向沈约飞奔而去。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沈练走到沈约的跟前,上下打量着他,一身白衣血迹斑斑,眼泪忍也忍不住,漱漱而下,嗓子里带着哭腔。   “嗯,三弟,二弟。”沈约先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又看了看沈谙和沈练,终究是叫他们担心了。   “云姐姐――”沈练从沈约身上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云若,她还是那身蓝色袍子,只是神色有些疲惫。   云若朝他笑了笑,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阿练,我把你大哥带回来了。”   此时,沈约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钟离:“大公子,老爷在书房等你。”   “嗯,钟叔,我这就去。”沈约露出一个笑容,说着就迈开步子往前走。   “钟叔,大哥才回来,爹爹有什么事晚点不能晚点再说嘛。”沈练噘着嘴,十分不高兴道,老爹也实在是过分,大哥刚才鬼门关闯过去,这就火急火燎找大哥。   “倒不是老爷催促,乃是陛下跟前的李公公来了,所以……”钟离有些无奈道,他也知道大公子这一关过的不容易,按道理回府就该找个大夫看一下好好休息一阵,怎么能?但是宫里来人,可拖延不得。   “原来如此,不如这样,我和三弟先过去应付一下,大哥你先回屋洗个澡换身衣裳再过来。”沈谙在一旁想了想,说道。   “二公子说的是,那大公子您去更衣,奴才们先去。”钟离看了看沈约一身血迹的衣裳,说道。   “那好,我随后就来。”说着,沈约牵着云若往起居处去了。   到了书房,沈或见沈约没来,而是沈谙和沈练,他皱了皱眉,才向着主位上正喝着茶的李锦赔礼道:“公公,再等会,约儿马上就来。”   “无妨,无妨,大公子刚回来,想必是累极了,老奴再等等。”李锦今日着了一身赭红色的长袍,一脸喜气洋洋的。   “大哥好不容易活着回来,都不让他好好休息。”跟在沈谙身后的沈练小声嘀咕着,他一脸的不高兴,语气里尽是埋怨。   “放肆!”沈练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偌大个书房,大家都听得清楚,尤其在场的李锦更是个人精,他在陛下跟前做事,可是得罪不起。   “沈大人,生这么大气做什么,都是孩子。”李锦笑得慈祥,倒像是寻常人家的老者。   “小儿淘气,还望李公公不要生气。”沈或说着便给李锦斟茶,赔礼道歉道。   “沈大人,这是说哪里的话。老奴早就听说,沈家的小公子胆气冲天,十岁的时候已经能杀死一头猛虎了。一直没机会见一见,今天看了小公子想来这些传言都是真的。”李锦没有生气,反而欣赏地看着沈练道。   “李公公抬举小儿了,小儿哪里有您说的那般厉害。”沈或谦虚道。   “哪里的事,沈大人过谦了,朝中谁不羡慕您,三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大公子自然不必说了,二公子才智谋略连陛下都盛赞不已,小公子的剑术更是无人能比。”李锦笑着与沈或说道,这其中不免阿谀奉承之意,可也基本是事实。   两人你来我往,说话间沈约已经到了,他刚沐浴完毕,换了身藏青色的回纹袍子,全身带着一股沐浴香料的香气,只是再看他的衣裳,似乎宽大了许多。大概是受了七日绝食断水的苦,瘦了许多。   沈约身形虽清瘦,可是面色却很红润,李锦的脑袋里闪过一丝这样的困惑,只是他没深想,便站起身来,从袖中拿出一道圣旨严肃道:“沈约,接旨。”   “微臣接旨。”说着沈约撩起袍子,就要跪下去接旨。   可膝盖刚弯下去,李锦就搀起了他,笑容宴宴道:“大公子快起,出宫时陛下特别叮嘱老奴免去那些繁文缛节,具体陛下的旨意您就自己看吧。”   说着,李锦就将那道圣旨递到了沈约手里,他一脸笑容地看着沈约又补充道:“老奴,先在这里恭喜大公子了。”   沈约疑惑地打开圣旨,粗粗一看,才知李锦的贺喜从何而来,原来陛下有意让他的婚事和雅丽公主的婚事一起办。   “只是不知这婚礼是办在何处?”沈约将圣旨收起,向着李锦问道。   “说来大公子肯定不信,是在雪蔚云庭宫。”李锦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雪蔚云庭宫?”沈或听了也甚是不解,那是陛下已故宠妃宸妃娘娘最喜欢的宫殿,陛下怕睹物思情,已经将那封存了几十年了,恐怕灰都积了几尺厚了。   “那个地方,陛下?”沈约也不解,陛下怎么会将大礼举行之地选在那里。   “是啊,李公公您给我们解释一下吧。”沈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锦,才说道。   “大家有所不知,最近宫里来了位月妃娘娘,如今就住在雪蔚云庭宫旁的宸宫里。”李锦说到这里,眉毛一蹙,似乎想起了什么。   沈约见状,说道:“看来陛下很宠爱这位娘娘。”   李锦听罢,叹了口气,关于这位月妃娘娘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揖身道:“宫中还有事,老奴先回去了。”   说完,李锦在钟离陪同下出了沈府去。   那边书房里,大家都沉默着,沈约心中盘旋,自己不在的几日,宫里似乎出了大变故。   “约儿,你怎么看?“”父亲,你觉得这事?”   异口同声,沈或和沈约一同问道。   “谙儿,你可是知道些什么?”沈或看着轮椅上的沈谙,他刚才一直没有说话,一直处在思考之中,似乎知道些什么。   “父亲,孩儿听说这位月妃娘娘是陛下从宫外带回来的,似乎不是青宵人。”沈谙回道。   “宫外带回来的?”沈约沉思道,这几日沈约在神庙前接受考验,他也没去上朝,对朝中事情一时疏忽了。   “爹爹,想这个做什么,大哥要结婚才是重点嘛。”沈练在一旁听着他们几个人来回想着这个问题,甚是无聊。   沈练说完,大家紧绷的神经一松,都笑起来。   沈或一改平日严肃的样子,露出一丝慈爱之色,他走过去摸了摸沈练的头道:“练儿说得是。”   说完,他又朝着沈约露出一丝关爱之色:“约儿,为父祝你此生幸福,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父亲,孩儿先回去了。”沈约从进屋时已经留意到沈或了,他比从前两鬓多了些白发,容貌看着更苍老了些,一想到父亲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沈约的心一痛,但是他仍然深深一揖才退出去。   刚回到起居处,沈约便见晚娘从里屋出来,轻声对他道:“云若姑娘刚睡着。”   听完,沈约放轻了脚步声道:“晚娘,我饿了。”   晚娘是沈或的侧室,在沈约的母亲过世后,一直照顾他们三个,她性子温柔,很得大家的尊敬。只见晚娘朝着沈约笑了笑道:“我这就去,你等等。”   等晚娘离开了,沈约才走进里间,只见云若躺在床上,正侧着身子看着自己。   “怎么还没睡?”沈约笑了笑,走过去,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在等你。”云若从被窝里伸出手来,一脸担心地看着沈约。   “等我?”沈约奇怪,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心想阿若这是怎么了?   “沈大叔,没有……?”云若看着沈约,欲言又止,她可记得第一次来沈府时沈或的态度。   原来她是担心这个。沈约心中一笑,这便将另一只手也伸过来覆在云若的手背上,一脸喜悦道:“阿若,我们就要成亲了,父亲也会祝福我们的。”   听完这句话,云若才松了一口气,她一挣,想要从沈约掌心将手抽出来,没想到反被沈约握得更紧。瞬间,云若的脸涨得通红。   沈约见云若的模样,只是笑得更灿烂了,他松开手,站起身来,替云若掖好被角才道:“你先睡会吧。”   云若看沈约说完这话,却一直不动,也不说离开房间,有些尴尬道:“沈大哥,你还不回房间休息?”   沈约忍着笑意,温柔道:“傻瓜,这就是我的房间啊,你要我去哪里?”   云若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啊!难怪刚刚她要休息晚娘的神色有些奇怪。   “那……那……”云若一时是又羞又窘,不知怎么好。   “你先睡吧,我去外面睡。”说完,沈约才转身离去,他说的外面不过是床前屏风后的那张长榻。   云若看着屏风后的沈约宽衣躺下的身影,才翻了个身睡去了。   听着屋里想起绵长的呼吸声,沈约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也渐渐睡去了。      第112章 芭蕉 - 冷香记 - 未知   青宵国与其他五国不一样,他国大婚衣裳男女为一色的红,而青宵偏偏是女着绿衣,男着红裳。   大婚前一日沈约就进了宫,等着第二天宫里派人去迎新娘,然后由陛下主持婚礼。   此时沈府里晚娘陪在云若的身旁,叮嘱了她些宫中的规矩后,才由喜娘扶着送入喜轿中。   “送嫁咯!”喜官高喝一声,喜炮噼里啪啦便炸开了花。   这次陛下为了嘉奖沈约,特别恩赐了他的婚仪照着雅丽公主的规制来,所以两人各自大婚的用具、衣裳、喜轿都一模一样。   “快看!公主来了!”那边,道路两旁早早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这同一天,公主出嫁,大公子迎娶,青宵国两大传奇人物的大婚,百姓们怎么能错过?尤其是大公子几日前刚通过神庙的考验,这可是在青宵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雅丽公主在喜娘的搀扶下走出了公主府,她头上盖着大红色的喜帕,帕子上用金丝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她垂着头,众人瞧不见她的脸,可是那一身华服,早就看花了众人的眼,大华丽了!那裙摆上缀着的明珠好像是天上的星星,是那样璀璨,那样夺目。   “公主,小心――”喜娘小心翼翼地扶着这位公主,面上却是一片骄傲的神采。   正当众人追逐着雅丽公主的喜轿到长安街时,却迎面碰上了从另一条路过来的沈府的送亲队。   那边沈府带队的喜官让送亲队停下来,然后走到公主送亲队的喜官跟前深深一揖道:“大人,您先过去吧。”   那喜官看了看前面的路,点了点头,正要下令送亲队继续向前,却听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众人傻了眼?只见头顶乌云密布,喜官也是呆住了,天司官不是说今日阳光灿烂,是个大好的日子吗?怎么倒看着要下雨了?   他傻愣着,后面随着喜轿的喜娘是急了,眼见那雨就要落下来,忙疾步上前对着喜官道:“大人,还是赶紧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那喜官这才反应过来,扫了一眼四周,两旁都是商铺,并不能避雨,再仔细一瞧,夹在商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处私宅,上面悬着块牌子“言府”。   “大人,这要怎么办?”沈府那边的喜官也走过来,一脸焦急之色。   公主府的喜官这才下了决断,唤了小厮来:“你快上前去敲门看看,就说公主府和沈府的送亲队要避雨。”   小厮听完赶紧就跑上前去,他刚要敲门,那门竟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白须老者,他迎上来,对着众人道:“要看这大雨就要来了,大家快进来避避雨吧。”他看着众人的神情就好像早知道会下雨,而送亲队也会找上门来避雨。   两名喜官心底虽纳闷,却也没多想,催促着众人进了那座宅子,喜轿在前厅停住,随行的仆人丫鬟侍卫则都站在回廊下。大家刚喘了一口气,一道闪电便劈了下来,吓得众人脸色一白,刚抚平胸口,淅淅沥沥的雨声便接踵而至了。   “老人家,怎么府里好像没什么人?”公主府的喜官缓过神来,才看着这座府邸觉得有些蹊跷。   “我们少爷喜欢安静,所以只有老奴一个人伺候着。”那老者笑了笑,恭敬道。   “我怎么原来没在这条街上见过这宅子啊?”沈府的喜官心中纳闷,也问道。   “两位大人有所不知,我家老爷常年住在江东,这所宅子也是早年购入,一直荒废着,近日少爷来了忘城,才说收拾一下用来读书。”那老者娓娓道来,说话间举止倒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奴仆,想来出去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   “原来如此,那今日真是叨扰了。”两位喜官微微一笑,朝老者拱手道。   老者忙回了一礼,然后看着外面的雨道:“少爷说了,这雨下不了多久,不会耽误两位大人的事的。”   这话说完,两位喜官具是一惊,却也没再多问,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可不好。   那边雅丽公主在喜轿里闷得慌,她扶着喜娘的手从轿子里走出来,猛地喘了口气,有些牢骚道:“本宫渴了,翠微,去给本宫泡壶茶来。”   “公主,奴婢这就去。”说着,翠微就走开了。   可是等了好久,翠微都没回来,雅丽公主更加不耐,朝朝着伺候在旁的喜娘道:“你去看看,怎么泡个茶这么久。”   “奴婢……”那喜娘看了看四周,除了沈府的喜娘,前厅没有其他人了,如果自己走开,公主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好。   “如今本宫的话都不管用了,是吗?”雅丽公主见那喜娘迟疑,低声呵道。   那喜娘哪里见过这阵仗,立马吓得腿都软了,赶紧踉跄着走开了。   雅丽公主见喜娘走开了,这才伸出手去摘下喜帕,转身对着沈府的喜娘道:“你也去吧,这里有本宫在。”   雅丽公主的目光如一把尖刀扫过那喜娘的脸,她不敢再停留,立马也出了前厅。   雅丽公主见前厅再没其他人了,便将喜帕随手往桌上一放,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另外一辆喜轿,这才转身向后院的方向去。   坐在喜轿里的云若早就是腰酸腿疼,特别是盖着喜帕,那沉重的头饰都要把她的脖子都压弯了,听着雅丽公主遣走喜娘,她心里一高兴便掀开帘子从轿子里走出来。   伸手揭开喜帕的瞬间,她好像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香味,她随手将喜帕放在桌上,便循着那香味找去了。   也不知走了几条回廊,她才在一间屋子前停住脚步,只听里面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你疯了,这个时候来找我。”“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对我的承诺。”“少卿,我当然记得,我怎么可能忘,我人都是你的……”那女子说到这里,声音里满是委屈。“我……我……”紧接着是拳头重重敲击的声音。“少卿,是我连累了你,都是我的错。”那女子已然哭了。“你真的不爱他?”“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紧接着传出利器落地的声音。“我信。”男子的声音只剩下颤抖。   这到底是谁呢?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云若刚想要戳破窗户纸朝里面望去,就听见里面有人低喝:“谁!”   瞬间,一支淬着毒液的金针就从屋里射了出来,云若根本来不及躲,那金针直直地朝着她的眼睛射来。   是那香味,云若只觉得好像跌进了棉花里,一个大大的身躯将她带起,如腾云驾雾一般贴壁而行,转眼竟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此时,云若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宽阔的屋子里,这屋子有些特别,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的窗用极薄的白水晶的制成,从屋里向外看,窗外是青葱的芭蕉叶,那深幽的绿色,大片大片的,云若一下子恍了神。   “你是谁?”云若傻傻问道。   芭蕉叶下站着一个白衣男子,他侧着身子,只露出半张脸,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好像泉水一样清亮。   “你是谁?”那个人背过身去,重复起她的话。   “我?我叫云若,你呢?”云若噗嗤一笑,好像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云若?我叫云魂。”那男子勾了勾嘴角,皱了皱眉头,他的手里此时握着一枚白玉镯,镯子还带着女子身上独有的香味。   如果此时云若仔细一点,她就能发现自己左手腕上那个白玉镯不见了,而眼前这个男子就是小偷。   “刚刚,谢谢你。”云若朝着那白衣男子感激道。   “你早点回去吧,雨就要停了。”白衣男子仍旧是背对着她,轻声说道。   “哦,对,我该走了。”说完,云若又向云魂看了一眼,才出门去,可刚跨出去,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回过头去对着窗户方向问道:“我们还会见面吗?”   “你想再见到我?”云魂一愣,他垂着头,云若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云若想了想,郑重道。   “雨停了。”答非所问般,云魂开口道。   云若心中暗叫不好,这才匆忙向前厅去。   待云若离开了,云魂才转过身来,他面上的神情很奇怪,他是笑着的,可是眼睛里却满是悲伤,他的嘴角上扬,可又让人觉得愤怒。   “你不该来这里。”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出来,那也是个白衣男子,他赤着足,脚踝上系着金铃,容貌有如天神。   “奎,她要成亲,我总要送她一件礼物。”云魂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玉镯,他的眼睛虽然是向下看的,可是他的眼睛却是没有焦距的。   他的眼睛是那样漂亮,谁又能想到他是一个瞎子呢?   “云魂,毁去一个契约,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奎有些担心地看向云魂。   “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不要再……”后面的话,云魂没有说下去,他只是苦笑一声道:“希望她能幸福。”   说着,那枚白玉镯在云魂的手里成了一堆白色的粉末。   那边雪蔚云庭宫里,正在更衣的卫隐突然口吐鲜血昏迷了过去,急得太医给他灌了好几碗参汤才醒过来,可是再把脉,又没有任何异常,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第113章 错认 - 冷香记 - 未知   此时雪蔚云庭宫内,隆明帝在主位上坐着,他的左侧是太后赵氏,他的右侧是皇后秋氏,再次位则是新得宠的月妃李氏。   “陛下,新人都到了。”大太监李锦道。   “那就开始吧。”隆明帝摆摆手。   紧接着礼官高呼:“新人入殿——”   只见两喜娘各扶着一绿衣女子入了殿来,她们身形相仿,衣着一模一样,连隆明帝瞧了都困惑,李锦见状悄悄走上前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头盖凤凰绣帕的便是公主。”   隆明帝听罢,这才看过去,发现两个女子果然一头盖凤凰绣帕,一头盖鸳鸯绣帕。   紧接着新郎卫隐和沈约分别入了殿来,这一踏入殿内,当真是荣光万丈,在场的女子都忍不住频频回顾,偷偷瞄上两眼。   卫隐一身红衣烈焰,眉角飞扬,他抿着嘴唇,眼中是微微的笑意,他的左臂是空荡荡的,可是却对他的风采没有一丝折损。   那边沈约一袭红袍,肌肤如玉,身形虽清瘦了些,可他笑起来眉眼温柔,当真是儒雅之至。   一个不羁,一个温润,两种风度,连隆明帝看了都心里高兴,这样大好的男儿都留在了青霄,这是青霄之幸啊。   此时坐在上位的月妃往殿中看去,她面上挂着完美的笑容,她就这样朝卫隐看过去,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半晌又向他身边的女子看去,赫连文慧,我一定会让你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的。   卫隐手牵着雅丽公主,只觉得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他蹙了蹙眉,抬起头来向人群中寻去,白琅!   怎么是她?她怎么在这里?!卫隐的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他朝身旁的女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难道?或许只是人有相像呢。   就在他思绪万千之时,浑浑噩噩在殿中行完大礼,便被人推进了雪蔚云庭宫中事先布置好的婚房。   眼下,婚房内再没有别人,雅丽公主端坐在喜床上,卫隐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走过去,而是在凳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酒很香,是来自隆明帝自己的珍藏,据说有百年之久,因为陛下太过宠爱雅丽公主,才从酒窖里取出,赏赐给了他们。   此时的卫隐只想一醉方休,喝醉了,也许就不用这样难了。纵然眼前这个女子与自己不过是一段交易,可是宫中无数双眼睛看着你,若要蒙混过关恐怕不能,既然如此,不如喝醉了,醉了便一切都好了吧。   等那一壶酒最后一滴进了他的肚子,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踉跄地走到喜床前,他伸出手去,捏住了那绣着金线凤凰的喜帕。   卫隐,卫隐,你真是胆小,在揭开喜帕的瞬间,他闭上了眼,对自己说道。   “你是谁?”一个有些怯怯的女声在屋里响起来。   “什么?”卫隐睁开眼向喜床看去,只见喜床上坐了一个绿衣女子,她的皮肤很白,她的眉眼温柔而纤长,就像一汪看不到底的潭水,她长得很像一个人,很像一个人,卫隐只觉得头很疼,很疼,难道自己喝醉了?才会看到她?   “渥丹——”下意识的,卫隐看着喜床上的女子唤出了口。他的手在发抖,扑通一声,他跪在了那女子跟前:“渥丹,渥丹,是你吗?我是在做梦对不对?”   “你是谁?你弄疼我了。”那女子声音中满是惊恐。她退到床角抱住自己,害怕地看着卫隐。   这个人好奇怪,怎么唤自己渥丹?渥丹?那个人和自己很像吗?上次公主也是这么叫自己。   我是不是见过他?为什么我的心这么难过呢?云若不明白,她伸出手捂住胸口,皱着眉头道:“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也许是太真实,真实的不像一个梦,卫隐走到屋中一角,看着架子上的铜盆,拿起铜盆就将一盆子的水从头淋了下来。   冰冷的水淋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衣裳,也让酒气更加浓重,可是他却醒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床前,柔和的光辉,绿色的裙摆,那个女子蜷缩在床角,正惊恐地看着自己。   无数个午夜梦回萦绕在胸口的名字,记不清多少次喊着她的名字醒过来,她说要忘记自己,她说那就这样吧,从此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她就是这样残忍,她怎么可以这样残忍?泪水从卫隐的眼角滑落。   他痴痴地看着云若,嘴里呢喃道:“你真的忘了我吗?我是无攸啊。”   他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说这么奇怪的话,无攸是谁?看样子他似乎不是坏人,可沈大哥去了哪里?云若想了想,下了床来,摘下镶满宝石明珠沉重的凤冠,就要往外走。   看着云若走向门口,卫隐一下子慌了,他猛地从后面抱住云若,他的力道是那样猛,生生将对方环住,如一个牢不可破的囚笼。   “你放开我!放开我!”云若只觉得身体一阵疼,她想挣脱对方的怀抱,却反而被抱得更紧,最后她只能大声呼喊,希望沈约能够听到。   “阿若,阿若!”是沈约的声音。   只听门被猛地推开,一群人跟着闯了进来。   领头的是沈约和雅丽公主,他们身后跟着几个宫人。   还是雅丽公主反应快,她对着身后的宫人厉声道:“都退到大殿外去,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是。”看到这样尴尬的场面,众人都不敢吱声,窸窸窣窣很快退到了殿外去了。   等到屋里只剩下卫隐、云若、沈约和雅丽公主,沈约才疾步上前想要从卫隐怀里抢过云若。   哪知他刚靠近卫隐,对方便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来,剑锋所指正是沈约的胸口,只要再进一步,他就没命了。   “卫隐,你疯了,快把剑放下来!”雅丽公主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这到底是怎么了?   刚刚她被揭开盖头,看到了沈约,就知一定是避雨时弄错了,才会两个新娘换了位置,被送错了洞房,这便和沈约急急赶过来,哪里知道一推开门便看到这样的场景。卫隐满身酒气,似乎喝醉了,看他的神情很是魔怔。   “今天谁要带走渥丹,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卫隐狠狠地看着沈约,一步都不让。   “卫公子,你喝多了,她是沈某的妻子,并不是你说的什么渥丹。”沈约看着卫隐这番模样,心中纳闷,却又担心云若,一时也不敢冒进。   “你的妻子?”卫隐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约,又看了看云若,她一身绿衣,正是新嫁娘的衣裳。“你在说笑,渥丹怎么会嫁给你呢?她是我的妻子。”卫隐摇了摇头。   “沈大哥——”被圈在卫隐怀里的云若痛苦地喊出了声:“沈大哥,救我——”   沈约听到云若的声音更加着急,他狠了狠心,决定不管怎样,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夺下卫隐手中的剑。   正当他要挪动脚步,却感受到屋外的一阵凉风,紧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雅丽公主一愣,正惊讶谁胆子大的不要命,敢违背自己的命令闯进来。却见一个身穿妃子服制的宫妆丽人走了进来,她气质妖冶,大红色的唇就好像索命的女鬼,可是她又那样眼熟!白琅!怎么是她?她不是死了吗?难道?!!   雅丽公主脖子后一凉,不敢往下想,那女子从她身旁走过,朝她妩媚一笑,眼中尽是得意之色,似乎在说:赫连文慧,你也有今天。   “卫公子,你醉了,她不是渥丹姑娘。”李月娘缓步走过去,好像一点都没看到卫隐手中的剑。   “不,她就是渥丹。”卫隐此时心绪仍然十分激动。   李月娘也不反驳,只是淡淡一笑,解释道:“你看她手腕上并没有那白玉镯啊。”   她的语气是那样轻描淡写,她的眼神是那样温柔真诚,好像她是天地间最坦然的存在。   她当然知道那就是渥丹,就算对方化成灰她都不会认错,当年若不是因为那枚白玉镯,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一切追根溯源,还是因为渥丹。   渥丹是个妖怪,是妖怪就该死,怎么配得到卫隐的爱!她不会再让渥丹得逞了。   卫隐果然听进去了李月娘那句话,他睁着一双眼睛看向云若的左手腕,洁白的手腕上空无一物,怎么会?!那是用他的命结成的契约,怎么可能没有?被人摘了?不可能!难道她真的不是渥丹?   就在卫隐走神的刹那,李月娘已经挨近了他,只见李月娘从袖中迅速取出一枚金针扎进了卫隐的手背。   那根金针上似乎染了某种药物,卫隐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李月娘俯下身,从卫隐手背上拔出那根金针,又收回了袖间。而后她朝着沈约微微一笑道:“沈公子,快带云若姑娘离开吧。”   云若见卫隐猛地倒下,吓了一跳,她看了看李月娘,小心问道:“他没事吧?”   李月娘听云若问卫隐的情况,她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恨意,可是她面上却挂着和善的笑容:“卫公子只是喝醉了,需要好好休息,明天便会醒过来的。”   “嗯。”云若这才收回目光,飞奔到了沈约的身旁。   沈约见状,紧紧握住云若的手,对着雅丽公主道:“公主,我们先回去了。”   雅丽公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等他们两人走远,雅丽公主才开口道:“你是人是鬼?”   “公主也喝醉了吗?怎么尽说糊涂话。”说完,李月娘朝她看了一眼,扬长而去。   只留下大婚的喜房内,一片狼藉。      第114章 再见 - 冷香记 - 未知   婚房里大红喜烛安静地燃烧着,这一夜,两对新人是在雪蔚云庭宫过的。   云若始终穿着婚服,她缩在床的里侧,不让任何人靠近她,显然是之前在卫隐那受了惊吓。   沈约叹了口气,给云若盖好被子,和衣躺在外侧。他没有强求对方,他知道有些事急不来,对云若,他是愿意等的。   听着身边渐渐响起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云若睁开了眼,她蹑手蹑脚地跨过沈约的身子,光着脚踩在白玉石地上,她推开了门,院子里空无一人。   沈约睁开了眼,他看着云若,他不知道云若要做什么,为什么偷偷溜出去。   只见云若走出门,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她双手托腮,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月光落在她的身上,折射出柔和的光辉。   沈约直起身来,从衣架上拿过一件斗篷,朝云若走过去,他将斗篷轻轻披在云若的身上。   “沈大哥――”云若一愣,偏过脸看向沈约,她有些抱歉,她知道今天是新婚之夜,她还那样拒绝他。   “阿若,以后你不能再叫我沈大哥了。”沈约替她拢了拢头发,突然严肃说道。   沈大哥不要我了?!云若一惊,心中想着。   看着云若面上突然变化的表情,沈约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瞬间放柔了声音,握着她的手轻轻说道:“阿若,我们成亲了,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按照规矩你以后要称呼我夫君。”   “夫君?”云若重复着沈约的话,面上陡然一红,她垂下头去,半晌才犹豫道:“沈大哥,我……我还是叫你沈大哥好不好。”   云若红着眼,好像哭泣的小白兔,沈约心一软,不忍再要求她,便将她揽在怀里问道:“好,阿若想要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   “沈大哥,为什么今天没有星星呢?”云若从沈约的怀里露出一张小脸来,她看着夜空,内心深处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   “星星都去睡觉了,阿若也要睡觉吗?”沈约温柔地哄着云若,松松地环住了她。   “那我们也睡觉吧。”云若朝着沈约甜甜一笑,勾上了他的脖子。   大概是来得太快,让人是那样意外。沈约只觉得喉咙一紧,嗓子里有些干痒,他猛地站起身来,拦腰抱起了云若向屋内走去。   “沈大哥――”云若埋在沈约的怀里,好像感受到了某种炙热,羞得不敢看他。   喜帐内,沈约解开了云若的衣裳,云若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别过脸去,手攥紧了床单,心扑通扑通跳的好快。   “怎么了?”沈约微微一笑,吻上了云若的脖子。   云若见他故意捉弄自己,气得伸出拳头就要捶上他的胸口,却被沈约握住了双手:“阿若,我想你了。”   云若一愣,迎上了沈约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此时雾气迷蒙似乎要淹没自己。   “阿若,阿若……”沈约唤着她的名字。   “嗯……嗯……”云若已经在浓雾里迷失了自己,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   ……   半夜,沈约突然感受到怀中人的战栗,云若似乎做噩梦了,她嘴里不断唤着一个人名,沈约听不清,只能不断安抚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渐渐地,云若才缓过来,进入到深层睡眠中。沈约这才放下心来,又睡了过去。   等到清晨,宫人伺候着两人梳洗完毕,沈约才又领着云若往宣阳殿去。   谁知,半路竟遇见了雅丽公主和驸马爷卫隐,沈约蹙了蹙眉头,拉过云若挡在了她的跟前,心想可不能再让云若吓着了。   只见卫隐新换了一身葡萄纹绛紫色宫袍,似乎刚刚沐浴过,发间还带着沐浴用的皂荚特殊的香气,整个人是神清气爽,风姿卓然。   “沈约――”雅丽公主看到了沈约和云若,微微颔首道。   “见过公主,驸马。”沈约走上前朝二人行礼道,他的手始终紧紧握着云若的手。   此时,卫隐也留意到了沈约,一身月白色的宫袍,愈发衬得他眉清目朗,温润如玉。再看他身侧是一个紫衫宫裙的女子,窈窕的身段,出尘的气质。   渥丹!卫隐大惊,今日酒醒后他以为昨夜只是个梦,许是太思念渥丹才会以为见到了对方。可是眼前,渥丹分明就在这里。那眉,那眼,那唇,都是他曾抚摸过的模样。难道那并不是一个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在黑暗照不到的地方,卫隐是克制的,他的内心纵然是波涛汹涌,面上仍然从容淡然:“沈公子,这位是?”   沈约见卫隐这神情,心中一愣,稍而又明白过来,卫隐一定是喝多了忘记了昨夜的事情,既然忘了,那便不要再提起了:“这是内子云若。”   “云若?”卫隐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云若,唇边滑过一抹嘲讽,才又笑了笑道:“是个很特别的名字。”   “云若见过公主,驸马。”云若从沈约的掌心抽出手来,朝着雅丽公主和卫隐福了福身,行礼道。   “沈夫人不必这么客气,既然陛下赐予你我同入住这雪蔚云庭宫便是缘分。”沈约上前就要扶起行礼的云若。   哪知云若猛地直起身来,又退后了两步,到沈约的身后,才怯怯道:“多谢驸马。”   卫隐从云若身上收回目光,好像完全不在意一般说道:“恐怕陛下等我们等的急了,我们快些去吧。”   沈约点点头,这便牵起云若的手就要往宣阳殿去,便远远看到李锦向他们小跑而来。   “公主,驸马,大公子,老奴可算找着你们了。”   “出什么事了?李公公。”雅丽公主望着李锦焦急的神情,疑惑地问道。   “太后一早病发了,陛下正赶过去,公主、驸马、大公子且不用去宣阳殿,直接回府吧。”李锦解释道。   “太后怎么样了?没什么事吧?”雅丽公主一脸担忧地追问道。   李锦回道:“张太医过去了,还不知道,老奴也先过去了,一有消息老奴就派人通知您。”   “那麻烦李公公了,我们先回去了。”雅丽点点头,看着李锦匆匆而去,心里寻思着这次太后这老巫婆总该死了吧。   太后赵淑并不是隆明帝的生母,只是抚养他长大的嫡母,当年因宸妃一事两人生了嫌隙,从此一直是不冷不淡的关系。   而雅丽公主生母的死宫中传言多与这位太后有关系,所以雅丽公主才那么恨她,恨不得她快死掉。可偏偏赵淑顽疾缠身,太医都说她活不过今年夏天,结果她硬是熬到了快入冬还不死,真是让人看了生气。   “沈大哥,我们回去吧。”云若无意与雅丽公主和卫隐多有什么交集,催促沈约道。   “好。”沈约知道云若不喜欢看到卫隐,便应道。   说完,两对新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皇城。   那边宸宫里,李月娘正由彩衣服侍着在更衣,她昨夜伺候隆明帝有些累,按理可以多睡一会,却仍旧起了床。   “娘娘,陛下特意恩准您可以不用早起去向皇后请安,您怎么还?”彩衣一边替李月娘整理身后的裙摆,一边问道。   “本宫若是不去,怎么显得本宫乖巧懂事,能够宽慰陛下的心呢?”李月娘勾了勾嘴角,轻轻笑道。   “娘娘,您听说了吗?昨晚雪蔚云庭宫里出了大事。”彩衣看了下四周,才小声说道。   “哦?什么样的大事?”李月娘扬了扬眉,装作不知道。   “昨儿个新娘送错了洞房,闹得个天翻地覆,据说驸马爷喝醉酒把沈夫人当做公主那啥了。”彩衣压低着嗓音道。   谁知李月娘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果然这宫中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出花来,这样也很好。   “许是驸马爷根本没有认错呢?”李月娘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悠悠说道。   “啊!”彩衣一张嘴张得老大,仿佛一只鸡蛋都能塞进去。   李月娘从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里拿出一支点翠流苏步摇斜斜地插在了发间。   “彩衣,你觉得本宫与那沈夫人相比,如何?”李月娘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突然问道。 沈夫人?彩衣一愣,想起早上路过雪蔚云庭宫,从窗户里无意瞥到的一个人影。   冰雪为肌玉为骨,眼波流转之处,当真是星光益彩,如果说她是天上的仙子都不为过,只是那样冷冷清清,是不是姿态有些太孤高了?   那时沈大公子站在她的身后,温柔地替她挽着漆黑的长发,两个人依偎的样子真是深情地让人生出无限的向往来。   也许,沈大公子能娶到她,是幸福的……不知为何,这个念头突然闯进彩衣的脑袋里。天哪,我在想什么,彩衣猛地回过神来,忙恭敬地回道:“娘娘是天上的明月,沈夫人怎能与您相比。”   “哦?本宫竟是那天上的明月吗?”李月娘给自己戴上蓝宝石的耳坠子,才站起身来,语气漠然道。   彩衣听着李月娘不悦的声音,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垂着头不敢吭声。   好在李月娘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率先跨出了门道:“还不跟上来。”   说完,彩衣才忙跟上去,随着李月娘往皇后的坤翎宫去了。   第115章 画卷 - 冷香记 - 未知   沈府双亭,云若正百无聊赖地和自己下着棋玩,她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子,自己和自己较着劲。   从宫中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沈约忙得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早出晚归的,阿练则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带着小萱和胡杨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这偌大的沈府,自己就好像一个局外人,偶尔晚娘会找她一起做女红,可是她并不十分喜欢那些,只好偶尔躲到书楼里消遣度日。   “大嫂,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嗓音响起。   云若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男声,她回头一看竟是沈谙,只见他着了一袭墨绿色的袍子,腰上缀着一枚用七彩丝线系着的白玉环,再往下,靴子上落了一枚枯黄的银杏叶子。   咦?竟是银杏叶吗?云若偏着头,若有所思。   “怎么了?”沈谙见云若一直盯着自己的靴子,纳闷道。   “没什么,你要下棋吗?”云若收回视线,朝沈谙递过一枚黑棋子说道。   “我棋下得不好。”沈谙摇了摇头,并没有去接那枚棋子。   这般云若的手僵在半空中,略有些无趣,她勾了勾嘴角,应了声:“哦。”   沈谙则看着她不太高兴的表情,垂下头佯做咳嗽道:“我说得真的。”   “哦。”云若又是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好像无所谓一般,其实她心里完全在腹诽,说什么下得不好,明明就是不愿意和自己下棋,看轻自己是个女子。   其实倒是云若错怪了沈谙,他的棋艺确实一般,远不如他的父亲和兄长,沈或曾说他棋艺不好,乃是因为他太过执着,而不够果断。   沈谙见云若的表情,知她并不相信自己的话,便也没再多解释,只是笑了笑道:“大嫂,你若是无聊了,可以让钟叔给您安排马车,出去走走就是。”   “谁说我无聊了。”云若噘着嘴,将棋子仍在了一旁,又站起身来拿了鱼食罐子,挨着池塘的栏杆,喂起池中的锦鲤来。   “嗯。”被云若这么一呛,沈谙倒不知道要怎么回话了。   空气陷入久久的静默,云若喂完鱼,知道自己方才态度有些不妥,便主动开口道:“你是刚从外面回来吗?”   “你怎么知道?”沈谙一愣,云若并不经常在府中走动,所经之处也不过是起居室、双亭、饭厅三处,她怎么会留意到自己的行为。   “你看,这个。”说着,云若突然走近沈谙,俯下身来,从他靴子上捡起一枚银杏叶子递到他手里道。   这样突然的举动着实让沈谙一惊,他还以为云若要做什么,却见对方将一枚银杏叶子递到了自己手里。   沈谙握着银杏叶子手一抖,暗叹自己也太粗心了,要是……正当他陷入思考中时,面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云若看着深谙面上变化的表情,蹙了蹙眉,这个府里还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沈或,在众人面前永远是一副正义君子模样,听说他两袖清风,是朝廷难得的直臣。可是深夜之时,她常能听到府中有陌生人来往的脚步声,那些人披着黑色斗篷,小心翼翼,来去匆匆。   而沈约,沈氏一族最有前途的继承人,钟灵毓秀,人中之杰,性子温润,颇有才能,他很完美。可是这样的完美,总让人感觉不真实,到底是哪里不对,云若也不知道,她只是在某些时刻觉得沈约并不是那么开心的,纵然对方面上是笑着的。   如果说这府中,谁最神秘,那一定是沈谙了,府中仆人提起他的名字都是敬畏有加,云若有时候觉得仆人的态度里明显是畏大于敬,想来也不是因为他那残废的双腿,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是他的眼睛?碧绿色的眸子,似乎像极了沙漠中的某种动物。   大概是云若想事想的太出神了,没有留意到沈谙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大嫂,你怎么了?”   “哦哦,我没事。”云若回过神来,露出灿烂的一笑,恍而转了身道:“你去了红螺寺对不对?听说红螺寺求姻缘最灵验了。沈大哥带我去过一次,那里有一棵千年的银杏树,沈大哥说全忘城只有那里有银杏树。”   沈谙没有想到云若的观察力这么强,只好附和着笑了笑道:“只是陪朋友走走。”   沈谙的朋友?云若心中一笑,心想大概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懂吧,他哪里有什么朋友,何况去那种地方。想来,整个忘城也没有几个人能成为他的朋友的。   沈谙看着云若的表情,也不管她信不信,只是继续说道:“父亲找我还有事,我先去了,大嫂你也早点回去吧,这里风大,小心着凉。”   话说着,沈谙推了轮椅,离开了双亭。   云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也觉得无趣,便朝着回去的路走。   哪知走到半路便被一丫鬟拦住了,那丫鬟气喘吁吁的,似乎找了她许久:“少夫人,少——夫人——”   “你慢慢说。”云若见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宽慰她道。   “宫里来了人,说陛下召您进宫。”丫鬟缓过气来,回道。   “召我进宫?”云若一愣,这还是上次从雪蔚云庭宫回来的第一次。   “嗯嗯,大管家已经备好了马车,在门口等您了。”丫鬟急急说道。   “那你快带我去吧。”云若见丫鬟说钟离已经在等她了,想来一定是重要的事。   话说着,两人匆匆向府门口去了,一会钟离又亲自驾车送她进了宫。   到了宫门口,替云若领路的是个年轻的小太监,他左手长了六根手指,左袖更长一些,轻微的掩住多出的那根小指。   “沈夫人,您随奴才来吧。”那小太监一直弓着背,恭敬地在前面领路。   云若一路走一路左右环顾,上次来青霄皇城并没有特别注意,这次仔细看来,还真是不一样,粗犷的线条,大开大阔的建筑,墙壁上的色彩是浓重的朱红、金黄,配上琉璃色的瓦片,整体十分的肃穆,处处透露着皇家的威严。   小太监只当云若是开了眼界,被皇家气派所震撼到,就也不催促她,只是走得略略快了便放下脚步,等等云若。   走着走着,云若突然感受到一种悲凉之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周遭尽是一片枯黄肃杀之景。她心中叹了口气,不再做停留,快步追上了那小太监。   没有太久,小太监便领着云若到了一处更加宏伟的宫殿,只见殿前牌匾上写着承光殿。天光水色照映之殿?云若看着那块牌匾想了一会,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只听殿内传来一洪亮的声音:“宣——沈氏云若觐见——”   云若这才回过神来,跨过殿门,往内走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她这才发现大殿内有许多人,似乎正在举行一个宴会。   沈约右手执剑站在隆明帝的身后,他穿着一身官服正担心地看着云若。   云若有些茫然,正奇怪到底怎么了?   却听席上有人哈哈大笑道:“七皇子,你看沈夫人是不是和你画像上的女子一模一样?”   “朕看也确实像,七皇子你这要如何解释?”隆明帝捋了捋胡须,上下打量着云若,面上虽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起了波澜,果然是个稀罕的美人,怪不得沈约能为了她去接受神庙的考验。   再看那被唤作七皇子的男子微微一笑,作认输状道:“既然沈夫人与这画中的女子这般相像,我便只能愿赌服输了。”   “七皇子,你可别后悔~”那师旷还一点都不收敛的火上加油道。   此时只见那七皇子将手中画轴交于殿中服侍的小太监,再由一太监将那画呈给了吏部侍郎师旷。   云若看着这群人你来我往的答话,似乎与自己有关,似乎又没什么关系:“这是谁?”   那小太监捧着画轴从云若身前经过,却被云若拦住,小太监有些为难,先是看了看陛下,又看了看七皇子和师大人。   隆明帝朝他摆摆手,他才将画轴展开给云若看,只见那画卷上画着一个蓝衣女子,眉目纤长,气质出尘,飘渺若仙,不似那凡尘中的女子。   细看那画中女子,还真的是与云若长得一模一样,足让人吃惊,何况燕国七皇子诺尧坚决称那女子已有六七十岁。   难道这画中女子与云若有着什么关系?否则他们怎么会长得一模一样。连沈约看了那画卷都动容,更何况旁人,他这个藏在深宅大院的妻子这么快就要出来应付这些琐事了,这是沈约最不想看到的。   “她是谁?”云若抚摸着那张画,她总觉得那画上的人好像就是她,另外一个她。   “她是我的姑姑,只是去世的比较早。”虽然云若的出现让诺尧也吃了一惊,但是他迅速反应了过来,这不是他父亲的恩人,这是他的家人,一个传奇女子。   “听说沈夫人擅长跳白纻舞,不知今日可否请沈夫人跳舞一支呢?”云若正发呆,却听主位上有人不紧不慢说道。   她抬起头来一看,竟是……      第116章 水仙 - 冷香记 - 未知   只见殿中高台之上,一女**鬓高堆,宫裙曳地,她漫不经心地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悠悠说道。   白纻舞?好像有点印象,云若暗自思考着。   那边沈约却是一愣,看着台下有些茫然的云若,心中一急,躬身对那女子道:“娘娘,内子……”   可没等他说完,却被雅丽公主打断,只见她朝着隆明帝欠了欠身道:“父王,儿臣也想看看云若姑娘的舞技。”   “既然爱妃和皇儿都想看,那便有劳沈夫人了。”隆明帝开口道。   沈约眼见陛下都开了口,知道无法阻止,心中越发忐忑,他担忧地看向云若。   此时卫隐坐在雅丽公主身侧,他勾了勾嘴角,不动声色,看来她也怀疑这是渥丹,也好,一试便知,这世上还能有谁能跳那样的白纻舞。   话说着,李锦正要派宫人去请琴师,却听七皇子诺尧站起身来开口道:“陛下,不如让我来给云若姑娘弹奏白纻舞曲。”   “素闻七皇子琴艺好,那朕便洗耳恭听了。”隆明帝笑了笑道。   “陛下,我去换身衣裳来。”云若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沈约更是一脸的担忧,她想了想,对着隆明帝福了福身道。   隆明帝听罢,朝云若摆了摆手,云若便随着宫人更衣去了。   只等了一小会,众人便只见一白纱舞衣的女子姗姗而来,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用一根红色的锦带束着,她的一双眼睛如一湖绿水,波光粼粼,不自觉地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看到这样的云若,沈约也吃了一惊,原来他只觉得云若有种清冷的美,眼下浑身散发的却是一股天然淳朴的美,就好像真的是那溪边浣纱的女子。   诺尧见云若缓缓而来,也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他双手放在七弦琴上,作起势状。   琴音流动,云若随之起舞。   如仙鹤展翅,如燕雀回鹄,腰肢轻柔,秋水连绵,为其窈窈,与尔袅袅,是歌者甜腻的嗓音,是织者翻飞的手势,是阳光下最耀眼的白,是心灵深处最初的悸动。   有人迎上她的目光,那一眼的深情,随之而来的是深陷的沉沦,纵是为那女子死也没用关系。魅人心者,惑其心者,这便是白纻舞的最高境界吧。   全程七皇子诺尧只抬了一次头,那次他弹错了一个音符,尔后一直垂着头直到曲终。   高台之上,卫隐全程直视云若,他的右手紧握成拳状,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他朝隆明帝身后的沈约看了一眼,心中发誓到:我一定会夺回渥丹的。   那边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李月娘,她看着云若的眼神,似乎要生吞活剥了对方,雅丽公主也没用好到哪里去,面上虽笑着,眼中却难掩嫉妒之色。   “沈夫人的舞姿果然是天下一绝。”诺尧放下琴,站起身来赞扬道。   云若朝他微微一笑,福了福身道:“皇子,过誉了。”   “沈夫人的舞姿确实不俗,陛下,您说呢?”李月娘适时的说道,她的声音此时极软极柔,却又有些不高兴。   方才隆明帝看云若的白纻舞也是看痴了,听着李月娘有些埋怨的语气,才搂过她,哈哈一笑道:“确实不俗,该赏,该赏。”   “不知沈夫人想要什么样的赏赐呢?”卫隐见隆明帝发话,顺势想要替云若讨个好彩头。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隆明帝今日的心情格外好,语气也特别亲和。   云若抬头看了看沈约,又看了看隆明帝,垂着头想了想道:“陛下,我听说宫中有一盆红色水仙,想看一看,可不可以。”   听到这样的恳求,隆明帝一愣,恍而又觉痛快,已经许久遇不到这样灿烂明亮的女子了,他本想答应对方,却又装作为难的样子道:“这朕可做不了主,那花可是月妃的心爱之物,不如你求求她?”   李月娘方才听云若提那红色水仙,本是一怔,听陛下的意思是有意让自己把花送与云若,可是这是她最喜欢的花啊,千辛万苦才得来的。   李月娘当下心里虽是十万个不愿意,面上仍然装作大度道:“既然沈夫人喜欢,彩衣你去把本宫那盆水仙端过来让沈夫人好好瞧瞧。”   “谢谢娘娘。”云若完全没有注意到李月娘的变化,现在隆明帝身后的沈约却担心极了。   不一会,宫人便端了那盆红色水仙来,只见那水仙养在一朱红色的冰裂纹瓷盆里,盆中盛着清水,放着几颗卵石。   云若走上前去,好奇地围着那水仙转了几圈,一脸着迷的样子,李月娘见状,只好堆了一脸的笑容道:“沈夫人若是喜欢,便送给沈夫人了。”   听李月娘这般说,云若却是让人意外的摆手道:“不不不,我不要。”   此言一出,场上真是尴尬,这红色水仙是个稀罕物,连月妃自己都宝贝的很,云若居然不知好歹的拒绝。   果然,李月娘瞬间变色,一脸不悦。   沈约见状,就要跪下替云若求情,却听云若一派天真道:“这东西一身是毒,我怎么敢要。”   话音未落,众人哗然。   隆明帝都皱了皱眉,因为这花本是居住在神庙的青霄圣子奎所赠。原先是要放在太后宫里的,中途被李月娘瞧见了,她又喜欢,央不住她的恳求,自己这才下令搬到了她的宸宫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怎么听不懂。”李月娘面带薄怒,她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一定要让陛下治她的罪。   “我的意思是它有毒。”云若挑了挑眉,她对李月娘是一脸的不屑。   “沈夫人可否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卫隐适时的插话道。   云若朝他看了一眼,这个人真的是很讨厌,为什么自己看到他,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呢。   “水仙本就有毒,毒在球茎。不过普通水要直接食用球茎才会中毒,可是这红水仙……”说到这里,云若停顿了一下。   “红水仙怎么了?”很明显,李月娘急了,听云若这意思恐怕情况大不好。   “不知可否借姑娘头上的银簪一用?”只见云若走到那端着红水仙的宫人面前笑盈盈道。   那宫人一愣,恍而点了点头。   云若这才从她发间拔了一根银簪子,然后将那簪子的一端没在瓷盆的清水里,等那簪子再从清水中取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没在清水中的一端乌黑。   有毒!众人立即反应过来!可是刚刚簪子分明只是碰了清水,怎么会?   惊讶与不解,同时困扰了众人。   连沈约也微微吃惊,这盆红水仙的来处他是知道的,圣子怎么会?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这分明是个毒物。   李月娘看到那发黑的银簪子,心中一颤,背后一阵冷汗,若是遇到别有用心的人,恐怕她早没了命。只是这样一东西,怎么会送到太后宫里?   “你且慢慢道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休得狂言。”隆明帝一双眼睛锐利有神,直盯着云若道。   “回陛下。这红水仙生得稀罕,本是天下难得之物,它全身都有毒,尤其是球茎,以清水养之,久而久之,清水之中也会浸满毒液,这毒可与那见血封喉之物相比。”云若解释道。   众人听完云若的解释,议论纷纷,没想到后宫之中竟然养了这样一盆毒花。   “来人,替本宫砸碎了这毒物!”李月娘脸色煞白,喝道。   谁知云若又走了出来,拦在那花前道:“这红水仙虽然毒,却也有极大的药用价值,砸不得。”   “哦?入药,用这样的毒物?”隆明帝是越来越不解了。   “嗯。”云若点了点头,补充道:“常用作解毒,取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   “朕明白了,沈约,你先陪着夫人下去吧。”隆明帝听完回头对着沈约吩咐道,他要想一想怎么处理今天发生的事情。   云若听罢,行了一礼,便随着沈约一同退出殿去。   刚到外间,沈约便紧紧握住云若的双手,云若感受到他手心里的汗水,想必刚才他十分担心自己。   “以后切不可如此莽撞了。”   沈约看着云若,轻声道。   “沈大哥,我……”云若这时也觉得自己方才似乎太过张扬了。   “好了,我们回家去吧。”沈约拍了拍她的手背,温柔一笑道。   “嗯。”云若点了点头,尔后随着他去了。   那边卫隐站在殿门口,远远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负在背后的右手握成了拳头状。   宫人见卫隐站在殿门口,又不说话,心中暗想这位驸马爷如今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若是有机会能与他攀上关系,自己便能早日高升了,于是上前献殷勤道:“驸马,可需要小的效劳?”   谁知卫隐看都不看他,好像没听到一般,一甩袖子,离开了。   那宫人自讨了没趣,心中暗诽道:不过就是个废人,有什么可以张狂的。   紧接着,陆陆续续,众人都退出殿去。   隆明帝也回了寝殿去了,倒是雅丽公主落在了最后。      第117章入宫 - 冷香记 - 未知   这边隆明帝刚回到寝宫,那边太后宫里就派人过来了,说是神庙来了人,要替太后治病,可是找不见那盆红水仙。   隆明帝立马吩咐李锦将那盆红水仙送往太后宫里,李锦怕路上有个闪失,便带着宫人亲自送过去。   李锦一路走着,纳闷的很,这太后的病拖了这么久,太医都回天乏术,难道圣子有什么办法?   正当他跨了门槛,走进大殿时,恍惚看到一高大的身影,待走进了才看清太后床前坐了一陌生男子,他着一身金色的软呢袍子,腰间别着一把羽扇,再瞧他的模样,约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难得的是他那双眼睛如止水清瞳一般。   “李锦来了——”床上太后气若游丝道。   那男子不动,依旧一手搭脉,一边思考着什么。   “回太后,是老奴,陛下让老奴给您送水仙过来。”李锦上前恭敬道。   “难为他还想着哀家。”太后的声音分明是气愤的,想必她已经知道月妃半路截胡,抢了她的红水仙。   李锦听太后这么说,也不敢往那枪口上撞,便安静地站在一旁听吩咐。   “太后,不要生气,身子要紧。”太后的贴身婢女澜依走上前掀开帘子安抚她道。   随后又向着那男子问道:“云神医,太后的病怎么样?”   “有些麻烦,却也不是无药可治。”这男子正是云魂,他受奎所托,来宫中替太后诊脉。   啊!此话一出,众人一愣,连太后都有些不信,宫中太医都言自己时日无多,这人年纪轻轻,竟口出狂言,莫不是要自己空欢喜一场。   “不知云神医有什么法子可以治好太后的病?”澜依激动地追问道。   却听云魂偏过头,朝向李锦道:“这宫中可有识文断字,略通医理的女子?”   这么一问,倒是将李锦问住了。民间倡导女子无才便是德,能识文断字的大多是贵族女子,宫里还真寻不出来。   正当他愁眉不展之际,躺在床上的太后开了口:“哀家听说今日沈约的夫人在承光殿中风华尽展,她应当合适。”   果然这宫中的事情都瞒不过太后,李锦忙应道:“老奴这就去请沈夫人进宫。”   说着李锦带着宫人就要出殿去,却又听云魂叫住他道:“沈夫人恐怕要在宫中长住,伺候太后,你与她说清楚。”   “是。”李锦应道,说着便出宫去了。   那边沈约和云若刚回到府中一会,便见钟离急匆匆过来道:“大公子,大夫人,老爷请你们去前厅说话。”   “钟叔,父亲唤我们是有什么事吗?”沈约问道。   钟离回道:“宫里的李锦公公来了,恐怕是有要紧事,大公子快去吧。”   “他来了?”沈约心中一寻思,与云若又往前厅去。   刚到前厅,便见李锦与沈或正在攀谈,“见过李公公。”行完礼,入座,李锦才看着云若说出自己的来意。   “既然是去侍奉太后,沈家定当竭尽全力。”沈或扫了一眼云若,今天承光殿的事情他已听说,云若本就来历成谜,眼下更是惹了一身是非,暗中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让她去侍奉太后也好。   沈约见沈或开了口,知道不好拒绝,便道:“孩儿与阿若回屋收拾些东西,还烦请李公公稍稍等待些。”   “无妨,大公子去吧,老奴在这侯着大夫人就是。”李锦笑盈盈道。   云若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沈约只好拉着稀里糊涂的云若回到屋中与她仔细说来,也不知道她听进去几分,在太后宫中当差可比不得其他地方,那里各宫眼线复杂,盼着太后死的人不在少数,重要的是云若可别无端受了牵连。   叮嘱了好几遍,沈约才陪着她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送她出了府去。   看着马车消失的影子,沈约内心还是有些七上八下,沈或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约儿,为父有些话要问你,你随为父过来。”   到了书房,关好门,沈或才一脸严肃地问下沈约:“你今日在承光殿可是都瞧仔细了?”   “不知父亲想问什么?”沈约愣了一下,心想难道父亲要问云若的事情。   “燕国七皇子的那副画,那支白纻舞,那盆红水仙。约儿,你觉得这一切只是巧合?”沈或蹙着眉头问道。   “父亲,云若她……”沈约欲辩解。   却被沈或打断道:“为父一直没有过问你们的事情,可是为父的耳朵不是聋的,从你们成亲开始,宫里就传出她与那卫驸马的风言风语,眼下她竟能一语道出红水仙的来路,此女子身上有太多谜团。你曾因为她差点没了命,为父不能让你再出什么岔子,沈家也经不起那样的折腾,你懂为父的意思吗?”   “父亲,云若不是那样的,她是……”沈约见沈或这么说云若,忙解释道。   谁知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沈谙走了进来,只见他又关好门,才推着轮椅来到沈约身侧,对着沈或道:“父亲让孩儿查的事情,已经有一些眉目。”   沈或点了点头道:“谙儿,你说给你大哥听听吧。”   “是,父亲。”   沈谙应道:“孩儿早前派人去星云查探,发现大嫂与重尨初离苏青禾的朋友容貌几乎一模一样,她与苏青禾一同来到星云参加莫离先生的古琴拍卖大会,以一支白纻舞助苏青禾得到名琴飞珠,后又在城主白康的支持下开了家香铺,据曾服侍过卫隐的婢女说,她与卫隐有着复杂的男女关系,与星云的圣子大人也来往密切。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突然消失匿迹了,她失踪的时间和大哥遇到云若的时间差不多。”   沈谙一字一句说来,沈约却是心中五味杂陈,有些事他在刻意忽略,云若的过去,他是那样不想知道,好似知道了便会失去对方了。   沈或听完,沉默许久,心想这女子来历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于是又问道:“可查到她去星云之前的身份?”   “查不到,孩儿派去的人都说线索追到这便断了,没法查下去。”沈谙说道。   “父亲,这是孩儿的事情。”沈约突然抬起头来,望着沈或说道。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这是沈氏一族的事情。燕国七皇子手中有她的画像,若她是个细作,我沈家又当如何?”沈或厉声道。   “父亲,云若不可能是个细作。”沈约斩钉截铁道。   “那你又要怎么解释她会跳白纻舞?”沈或直视沈约,咄咄逼人道。   “父亲。”沈约无从解释,从第一天见到云若的时候,他就知道云若一定是失去了记忆,否则又怎么会嫁给自己。   她是那样的耀眼,普天下的男子谁遇上她,会忍心拒绝?   “约儿——”沈或从书桌上拿过一张已经写满字的纸递了过去。   沈约走上前,接过一看,只见纸上赫然写着“休妻书”。他惊恐地看向父亲,休妻?父亲要让他休妻?为什么?   “沈家会善待她的。”沈或沉声道。   “父亲,云若有什么错,您一定要孩儿休了她?”沈约苦笑道。   说完,他将那张纸扔在了地上,夺门而出。   待沈约走后,沈谙才俯身捡起那张纸递还给沈或道:“父亲,您为何一定要大哥休妻呢?”   “谙儿,你有所不知,卫隐才来青霄没几日,背后却已连番动作拔掉了太子爷手下户部、工部、吏部几名要员。下一步就要动兵部。”沈或叹了口气道。   “孩儿也听了些消息,说是这位驸马爷手段厉害的很,可是这又与大哥休妻有什么关系?”沈谙不解道。   “唉,都是为父无用。兵部侍郎黄先勇乃是十三公主的舅父,若是沈家能够迎娶十三公主,便能得到黄先勇的助力,那样太子爷便能稳住东宫之位。”沈或道。   “父亲,眼下局势竟有如此严重?”沈谙皱了皱眉头道。   “不知公主是用的什么法子疏通了正得宠的月妃娘娘,经常给陛下吹枕边风。你知道东宫向来喜奢华与女色,倒是七皇子速来节俭,又礼贤下士,如此一来,陛下便更加喜爱七皇子了。”沈或无奈道。   “父亲,可是大哥的脾气……”沈谙欲言又止。   沈或看着自己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儿子叹了口气,心想为什么自己的长子不是老二呢?   沈谙见父亲发愁,便道:“孩儿有个办法,如果成功的话,倒是可以让大哥心甘情愿的娶十三公主。”   “哦?你说说看。”沈或一喜,果然还是沈谙能够替自己排忧解难,   那边宸宫里,穆临正从李月娘的榻上爬起来,他系着扣子说道:“你就不怕陛下突然来?”   李月娘伸出手去勾住他的脖子,魅笑道:“他若来了,那便将我们两个都斩了。”   “你真是个妖精,难怪陛下宠你。”穆临笑了笑,整理了下衣衫,回头吻了她道。   “那你倒是说说是公主厉害还是我厉害?”李月娘又拥住他两个人滚落在床上。   宸宫门口,彩衣正缝着香囊,留意着四周的举动。她的右手边有根暗线,只要她一拉那根线,李月娘便知道有人来了。      第118章 黑暗 - 冷香记 - 未知   李锦又与云若交代了几句太后宫中的规矩,才引着她往太后的宁康宫去了。   宁康宫的掌殿宫女莲杏早侯在了门口,她穿着一身不同其他宫女的锦袍,袍子上绣着百草花纹,她模样清秀,举止投足都由一股派头,看得云若颇为惊奇,这倒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宫女。   李锦见云若困惑的眼神,便走在她旁边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这是莲杏姑娘,她父亲曾蒙冤入狱,太后怜悯她,便将她从小养在跟前,所以位分要比其他人尊贵一些。”   云若点点头,走近了,只见莲杏朝他们福了福身,对着李锦道:“公公,太后吩咐奴婢来领沈夫人进去。”   李锦听她这般说,便笑着回道:“老奴便先回陛下那伺候了。”   “公公,慢走。”莲杏朝他又福了福身道,态度是不卑不亢。   等到李锦的身影消失在宁康宫,莲杏才微微一笑,亲热地拉住云若的手道:“沈夫人,请随奴婢来吧。”   “你叫我云若便好了。”云若见她亲切,便笑着回道。   莲杏起初一惊,看着眼前这个在后宫中早已传得纷纷扬扬的女子,果真是个大美人,难怪沈大公子对她一见倾心,执意要通过神庙考验娶她了。   这会听着云若真诚的话,心中更是喜欢,一路与她说着太后的病情且叮嘱了些礼仪。   到了内殿,殿中只有一青衣宫女正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她看莲杏领着云若款款而来,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事情,迎了过来:“奴婢澜依见过沈夫人。”   “是沈家的人来了吗?”内殿帷幕后传来一老迈的女声。   澜依听是太后的声音,忙往帷幕后走去,提高了声音道:“回太后,是沈夫人来了。”   “让她进来吧。”那声音羸弱,却又丝毫不失威严。   这位太后娘娘,云若还是上次在宫中举行婚礼时见过一次,而后只是听说她病重,命不久矣。   云若心里想着李锦和莲杏的叮嘱,态度也变得更加谦恭起来,她有些紧张,一步步地往前走去。   待掀开帷幕,却发现里面是另一片天地。   一张雕花楠木床,床前摆着一药炉,炉上正熬着药。   床前的矮凳上则坐着一个身着金色软呢袍子的男子,他手里正拿着药杵在磨药。   云魂!云若心中一惊,怎么会在这里遇见她。   “你叫什么名字?”太后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云若一愣,才反应过来,忙走过去行礼道:“小女名云若。”   咳咳咳,一阵突然的咳嗽,澜依忙上前去扶起太后给她轻轻拍了拍背。   过了好一会,太后才开口道:“上前来,让哀家仔细瞧瞧,这约儿到底是娶了个什么样的女子。”   太后本也好奇,沈约是青宵极为优秀的男子,隆明帝有意将十三公主荣华许给他,自己原也想将莲杏嫁入沈家,却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还闹得满城风雨。   待云若离床边更近了,她微微抬起头来,看向床上的老妇人。   四目相视,太后赵淑先是一惊,这女子果然是人间绝色,自己的莲杏与她相比实在是差远了,恐怕也是入不了沈约的眼,真是可惜了,太后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莲杏,心中一叹。   “你刚说你叫什么名字?”太后收回目光,轻声问道。   “小女云若。”云若垂下头来,柔声道。   “这名字不好,倒像是僧人的名字。不如哀家给你改个名字,就叫做‘渥丹’吧,这才不辜负你这好容貌。”太后撑住一口气,勾动嘴角笑了笑道。   渥丹?!云若一惊,怎么又是渥丹?她没有立即谢恩。   倒让太后奇了:“可是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妥?”   云若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失态,正要告罪回答,却听一旁云魂抬起头来淡淡道:“灿若明霞,色如渥丹,太后的名字起的甚好。”   “谢太后娘娘。”云若走上前福了福身谢恩道。   “太后,我先去配药了。”此时云魂站起身来,拿起药碗往外去。   “你去吧。”太后摆了摆手,又对着云若道:“这些日子,你便留在宫中帮助神医,有什么需要的可以与莲杏讲。”“是,太后。”云若应道。   从宁康宫出来后,莲杏便带着云若一路左拐右拐,不知去哪里。   云若实在是不解,便走上前问道:“莲杏姑娘,我们这是去哪里?”   莲杏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忘了与她说了,也是,方才太后亲自赐名给云若,这样天大的恩赐让自己一时有些费解:“云若姑娘,”说完,莲杏才想起来不对,便又改口道:“渥丹姑娘,我们这是去神医那,因为后宫不能住男眷,所以神医住的比较远,这段时间你要和神医一同住在玉华殿了。”   “他是神医吗?”云若听着莲杏的话,有些纳闷。   “什么?”云若的声音有些小,莲杏没听见,但是见云若的眼神,似乎有些困惑。   莲杏怕她担心孤男寡女的问题,便又开导道:“神医是圣子大人推荐给太后的,他的眼睛不太好,所以需要一个懂得些许医理的女子去帮助他做些配药的事情。”莲杏只知云魂是个瞎子,并不知道他和云若早就相识,怕云若介意便只是说眼睛有些问题。   “好的,我明白了。”云若没有再问,心想一会不如直接去问他吧。   这边想着,两个人很快就到了玉华殿,此处确实很偏,传言是前朝冷宫所在。又到了深秋,即将入冬,这里的景色更加肃杀冷清了,周边也没有什么宫人伺候,原先太后是要派些人伺候云魂的起居的,只是都被他婉拒了,于是这偌大的玉华殿只住了他一个人。   “云神医――”站在殿外,莲杏恭敬地朝里面唤道。   话音未落,那殿门便开了,只见云魂手里不知是拿了什么草药,一股难闻的味道。   莲杏蹙了蹙眉头,才走上前道:“云神医,渥丹姑娘来了。”   “你回去吧。”云魂朝着莲杏冷声道。   莲杏原来也听说过这位神医脾气古怪,现在更觉得看来是不好相处,还好太后没有让自己来协助这位神医。这下心里想着,她倒有些同情起云若来。   “那奴婢先回去了。”莲杏欠了欠身,便回头对着云若道:“渥丹姑娘,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你往宁康宫找我。”   “嗯,谢谢。”云若看着莲杏走远,才回过头来。   此时云魂已经进了殿去,云若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也进了殿中。   这玉华殿果然是个冷宫,不仅是冷,而且黑,大白天的门窗紧闭,不见天日。   云若皱了皱眉,就要上前掀开帷幔,推开窗给屋里透透气,却听云魂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轻声道:“不要。”   云若的手一顿,她转过身来,却恰好撞到了云魂,他很高大,而自己刚及对方的下巴。她站在他的跟前,她依稀能听到他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的香味,就和那天在言府避雨时闻到的香味一模一样。   “屋里太黑了。”云若垂着头,解释道。   “你等一下。”话说着,云魂转过身往屋里去了。   等了一会,只见他举着一根点燃的蜡烛走到了云若的跟前,往她面前一递道:“给。”   云若本想说,既然能点蜡烛为什么就不开窗呢,可是当她抬头看到云魂那毫无焦距的双眼,她的手一抖,蜡烛掉在了地上,屋里又变成了漆黑一片。   她慌张得俯下身,要去捡那根蜡烛,却怎么也找不到它。   是一只温暖的手,将那根蜡烛重新递到了她的手里:“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云若没有说话,重新点燃了那根蜡烛才找到云魂,他此时坐在殿中的福椅上正看着自己。   那种感觉很奇怪,他分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又好像什么都看得见。   “你认识我,对不对?”不知为何,这句话脱口而出。云若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云魂想过很多次,他们再遇时会是怎样的场景,渥丹也许已经嫁给别人,成了别人的妻子,或许给那个男人生了孩子,或许有了很多的子子孙孙,却没有想到再见会是这么快。   过了半晌,云魂才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有一个朋友也叫渥丹,只是她与你不一样。”   “渥丹?你也认识一个人叫渥丹?她真的和我长得很像吗?”云若听云魂这样一说,想起雅丽公主看到自己惊诧的表情,还有卫隐,那些谜团的真相好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云魂听着云若急切的声音站起身来,他走到窗边负手而立道:“嗯,你们长得很像,只是她已经死了。”他的声音是那样悲伤,就好像那样的情绪会把他整个人都淹没。   “死了?”云若一愣,她怎么想都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可是云魂的样子不像作假。   正当云若在郁闷之际,云魂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她笑了笑道:“你比她漂亮多了。”   “瞎说,你又没见过我。”这话一说出口,云若就后悔了,这不是变相再说人家是个瞎子嘛。   她听的出来云魂刚刚的话是想安慰自己,可自己似乎说话太不小心了。她正有些尴尬,却听云魂声音更加失落道:“对不起。”   云若听着他的声音,心里更加自责,一时情急,走了过去便抓住了他的手道:“不是的,你看,我肯定比她漂亮。”   话说着,云若抓住云魂的手,将它们放在自己脸上,任云魂抚摸自己的脸颊。可是,她哪里知道现在的云魂心中是怎样的百感交集。   有些人你觉得很远,其实很近,有些人你觉得很近,其实也许你们中间有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云魂伸手去摸云若的脸颊,黑暗里,他的眼角滑过一滴泪水,可是他的唇边却挂着暖暖的笑意。   第119章 怀孕 - 冷香记 - 未知   如今随着太后的身体一天一天好起来,在青宵皇宫已无人再唤她“云若”,大家都会尊敬的称她一声“渥丹姑娘”。   她常穿着一身蓝衫端着药碗跟在云魂的身后,她话不多,却人人都与她亲切,因为她会调香,而香料是极为受宫中女子欢迎的。   这边渥丹刚给太后宫里送去晚上的药汤,便见绮罗殿里的小宫女鹦哥做左右环顾,一脸慌张地朝她走了过来,拦住她,又扫了扫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压顶了嗓门在渥丹耳边说道:“姐姐,我看见大公子了。”   “他进宫了?”渥丹听到这话一喜,她已经快有一个月没有见到沈约了,听说陛下将他派去吴县区治理旱灾了,想必是才回来。   可是小宫女鹦哥的神情却是左右为难,目光有些躲闪,她握住云若的掌心,在她手心里写道:“跟我来。”   看来是有什么事情,渥丹将手中药碗暂时放在花园的亭子里,便随着小宫女鹦哥去了。   鹦哥在前面领路,一路竟到了公主所,公主所是一处极大的宫殿群,皇帝陛下未出阁的女儿都住在这里。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渥丹不解,跟在鹦哥身后问道。   “嘘。”鹦哥看四周无人,才又对着渥丹道:“姐姐,你待会要是看到什么可不要生气。”   渥丹眉头一蹙,心中更是纳闷,便点了点头道:“好。”   这番,鹦哥才又领着她到了一宫殿的后门处,只听里面传来两女子的对话:“公主,奴婢去看看厨房的点心准备好了吗?”紧接着又听一女声道:“你声音小点,不要吵着沈大哥,你快些去吧。”   沈约!渥丹心中大惊!就要往前去看个清楚,鹦哥一把将她拉住,小声道:“姐姐,这边。”   话说着,鹦哥带着渥丹又不知怎么拐到了一处窗下,从这里恰好能看清屋中情景。   渥丹就站在那里,而沈约就在屋子里,此时他躺在床上,而他的身侧躺着一女子。   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正是少女娇憨,嫩地掐得出水来的年龄,她此时侧着身子,拥着身旁的男子。他们依偎的姿态,是那样的甜蜜。   渥丹就站在窗旁,她不敢相信,那躺在床上的男子怎么会是沈约?沈大哥说过这一辈只会爱她一个。   不?怎么可能?她要上去问个明白。她不相信。她的手在颤抖,她想上前,却挪不动步子,原来是鹦哥拽住了她。   鹦哥朝渥丹摇了摇头,拉住她迅速离开了公主所,到了僻静无人处,才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道:“姐姐,你不要伤心了,男人都是这样的,就算公主嫁给大公子,您还是大夫人。”   “大夫人?”渥丹木木地重复着鹦哥的话,她没有去接对方的手帕。   鹦哥见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柔声安慰道:“姐姐,我先回宫当差了,你也早些回去。”   渥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玉华殿,第一次,她是那样喜欢玉华殿,黑暗好像一件温暖的衣裳将她层层裹住,挡住了初冬的冷冽寒风。   不知何时,是云魂回来了,他身上带着一惯的香味,他坐到了渥丹身侧。   “你怎么了?”云魂看不到,可是刚进屋,他便听到了黑暗里渥丹哭泣的声音。   “我没事。”渥丹仰起脸,将泪水倒流回眼睛,抽动了嘴角,勉强笑了笑道。   “我听到你哭了。”云魂没有相信她的话,只是放柔了声音道。   渥丹一愣,从刚才回到屋里,她根本没有哭,他又怎么会听到自己的哭声呢?她一笑,咬了咬唇角。   “渥丹,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的。”是那样熟悉的话语,曾经那个人也向自己这样承诺过,可是今天他又躺在谁的身边呢?渥丹失笑。   黑暗中,有人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   渥丹以为云魂要走了,却猛然被人拦腰抱起,是云魂。   “你要干什么?”不知为何,渥丹心中涌起一丝恐惧。   “渥丹,我们回家吧。”云魂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可是抱着渥丹的他走到玉华殿门口,热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好像又突然有些失落,他又抱着她回到了屋里。   重归于黑暗,云魂有些抱歉:“渥丹,对不起,我――”   一个清脆的掌声,一记鲜红的掌印,云魂别过了脸,只是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而此时玉华殿外闪过一个宫女的身影,她慌慌张张离去,只留下一个粉色的背影。   那边公主所里,沈约醒了过来,他躺在殿中的长榻上,旁边十三公主荣华正剥着橘子。   “我怎么睡着了?”沈约直起身来,看着身上盖了一条薄毯,有些奇怪道。   “沈大哥,你最近替父皇办差也太累了,下次我去和父皇说,让他不要派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了。”荣华将橘子递给沈约,有些埋怨道。   “微臣是陛下的子民,自然是要替陛下分忧解劳的。”沈约笑了笑,又看了看窗外道:“时辰不早了,微臣要还有事先告退了。”   荣华见他要走,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又没什么理由留他,便只好笑了笑道:“沈大哥,那你下次可要记得来看我。”   沈约这次是奉了父亲的命,来给荣华公主送南边新进贡的柑橘,可没想到在宫中喝了一杯茶,居然累的睡着了,他心中虽然纳闷,却也没多想,便与荣华公主辞别了。   那边沈约前脚刚走,后边一宫女便走了进来,她跪在荣华公主的脚下,极尽谄媚道:“公主让奴婢办的事情,奴婢都办好了。”   “哦,是吗?她刚刚可是有看清楚?”荣华公主手里剥着橘子,笑着问道。   “是奴婢亲自带她去的,她走的时候可伤心了。”那小宫女跪在地上一脸得意道。   “鹦哥,你现在可是越来越会办事了,回头公主自然会赏你,这个便先拿去吧。”荣华的贴身丫鬟含珠走过来,拿着一袋银子丢到了小宫女面前笑着道。   “谢谢公主。”那小宫女朝着荣华叩了几个响头,才离开。   “含珠,你说这事能成吗?”荣华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   “雅丽公主给出的主意,定不会错的,公主就放心吧。”含珠安慰自己的主子道。   荣华如今也十七岁了,沈约是那芝兰玉树般的人儿,哪个待字闺中的少女不动心?何况本就应是她嫁给沈约,倒是那云若突然闯了出来,破坏了她本来的姻缘,这一切也是她应得的。   玉华殿里是死一样的沉寂,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尴尬到极致。   渥丹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反胃,心里闷的很,她捂着胸口,面上气色不太好。   云魂虽看不到,却是感受到了渥丹的变化,他有些担心地问道:“渥丹,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渥丹只觉得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然后整个人发昏,胃里也很难受,她努力地站起身来,想要往殿外走,谁知刚走出两步,就突然踉跄着就要倒了下去。   “渥丹!”云魂大惊,此时他也嗅到了空气中一股特别的味道,他忙上前扶住就要倒下的渥丹,将她抱在了怀里。   可就在此时,从殿外闯进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约。   沈约看着云魂亲密地抱着渥丹,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怒火,他从云魂怀里抢过渥丹,吼道:“放开她!”   云魂只好依言松手,他站在一旁道:“她好像不太对劲,你能不能让我看看?”   饶是沈约也看出了渥丹的不正常,却并不领云魂的情,只是固执道:“我会带她去看太医的,不劳烦神医大人了。”   他从没有见过云魂,可是第一眼他就不喜欢对方,似乎这个人是来与自己抢渥丹的。不,她不是渥丹,她是云若,她永远都是自己的阿若。   沈约抱起渥丹便往太医院去,云魂叹了口气,在玉华殿里的福椅上坐了下来。   到了太医院,正好梁太医值班,他是沈约的好友,见沈约抱着渥丹来到太医院,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秋章,你快帮我看看,她到底怎么了。”沈约此时一脸担忧,声音中十分焦急。   “好。”话说着,梁太医便给渥丹把起脉来。   可是过了一盏茶时间,梁太医的眉头却是越蹙越深,面上青白交接,看着沈约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秋章,但说无妨。”沈约见他的神色,更加担心渥丹。   “渥丹姑娘她,有身孕了。”梁太医犹豫了下,说道。   “你说什么?”沈约以为自己听岔了,怀孕?云若有孕了?他就要当爹了?   梁太医见沈约一脸喜色,面上神色却是更加凝重了,他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沈约见梁太医神色有些不对,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是喜事吗?怎么他好像?   “文卿,你与渥丹姑娘婚前可有过同房?”迟疑了许久,梁太医才开口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男女婚姻乃是大事,这周公之礼更……”说到这,沈约突然反应了过来。   梁太医听他的话,也有些明白了,想必渥丹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沈约的了,于是他说道:“她已经有一个多月身孕了,按照时间算,应该是在你上次回青宵之前怀上的。”   如晴天霹雳,沈约呆住了。   怎么可能?阿若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是自己的?   第120章 野狼 - 冷香记 - 未知   等渥丹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宁康宫的偏殿里,旁边莲杏正正往炭盆里加炭。   “莲杏――”渥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脑袋很疼,睡着的时候脑袋里总闪过一些碎片式的画面。   “渥丹,你醒了?别动,慢点。”莲杏听渥丹唤她,忙疾步走到床边扶起她道。   “我这是在哪里?”渥丹看着四周的布置有些陌生。   “你在太后宫里呢,别担心,你先好好养身体。”莲杏想起渥丹的事情,心中难过,放柔了声音道。   渥丹在太后宫里伺候的这些日子,一来二去,和莲杏的关系处的非常好,此时她的身边只有莲杏,自己一时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问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是啊,你可吓死我了,你都睡了三天了,梁太医说你要再醒不过来,母子就危险了。”莲杏替渥丹将被子盖盖好道。   “母子?什么意思?”渥丹一愣,三天,她竟然睡了三天?   “渥丹,你有身孕了,你知道吗?”莲杏拉着渥丹的手,看着她的肚子说道。   “身孕?孩子?”渥丹有些不知所措,孩子,好突然,可是如果是孩子的话应当是一件喜事,可是沈约呢?渥丹朝四周看了一眼,并没有沈约的身影。   莲杏见渥丹这样,心中难过,忙别过脸去,不想让渥丹察觉。   “莲杏,你有看到沈大哥吗?”渥丹看莲杏神态有些异常,开口问道。   “渥丹,答应我,有些事,你要放宽心,不管什么时候,太后和我都会照顾你的。”莲杏想起沈府的事情,忙先拉着渥丹的手安抚她道,她生怕渥丹一会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渥丹隐隐觉得不好,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看着莲杏道:“没关系的,他怎么了?”   莲杏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递到渥丹的手里,说道:“你自己看吧。”   渥丹结果书信,只见那封信上写着两个字“休书”!休书?他要休我?渥丹失笑,她想起公主所里所见情景,原来海誓山盟不过是空话。   “莲杏,我有点冷,你能不能帮我把炭盆拿近一点。”渥丹有些累,她靠着床沿对着莲杏说道。   “好,我去拿。”莲杏忙站起身来,朝炭盆走去。   等炭盆端到床边,却见渥丹突然拿了那封休书丢到了炭盆里,火苗唰地燃起来,休书转眼烧成了灰烬。   “渥丹,你这――”莲杏这才反应过来,看着渥丹的样子,犹豫了许久才道:“渥丹,其实不怪沈约,他也是没有办法。”   “莲杏,你也这么觉得?”渥丹一愣,她吃惊地看向莲杏。   “渥丹,你听我说,梁太医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沈约的,所以沈或大人才会逼着他写了这封休书。”莲杏说道。   “你说什么?!”渥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你说我的孩子不是沈大哥的?”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她不相信,对,她怎么能够相信。难道这些天她做的梦里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不不不!她的头好痛,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   莲杏看着渥丹十分痛苦的样子,有些不忍,她与渥丹相处的这些日子,她知道渥丹不是宫里人传的那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所以,太后才坚决要让渥丹住在宁康宫里,任何人都不能在宁康宫乱嚼舌根。   “渥丹,你不要太担心,有太后在,没有人敢动你的,沈或大人也不行。”一个背着丈夫与情夫怀了孩子的女人,在青宵会变成一个人人唾骂的弃妇,也难怪沈或要休了这个儿媳。   “莲杏,我有点累了,我想先睡会,好吗?”渥丹看着莲杏,有些疲惫道。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莲杏见渥丹这个样子,想想让她先休息休息也好。   等莲杏离开,渥丹便下了床,她换了身月季花葡萄纹的浅紫色锦袍,又披了一件同色的斗篷出了屋去。她向守城的护卫出示了出宫的腰牌便往沈府去,她要向沈约问个明白。   可谁知刚出宫门,路过一个茶摊,便听茶客在那议论纷纷:“你听说了吗?沈家那事?”“什么新鲜事啊?是不是沈家少夫人偷汉子的事情?”“不是,不是,大公子要娶十三公主了,你知道吗?”“十三公主?那那位少夫人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休掉了。”“这事当真?”:“千真万确,我小舅子在沈府当差,说是大婚的日子就在明天。”“这么快?!”“可不是,大户人家肯定怕夜长梦多了。”“你说的有道理。”   听着茶客七嘴八舌的议论,渥丹只是停留了一会,便又向着沈府的方向去了。   到了沈府门口,渥丹放下帽子,抬起头来,门房小厮一见是她,吓了一跳,说话都结结巴巴了“少夫人――”   “大公子在府里吗?”渥丹朝府邸里看了一眼,到处都是红色的帷幔灯笼,一派喜气洋洋。   那小厮打量了下渥丹,有些犹豫,眼下府中正准备喜事,如果少夫人这个时候进去了,大总管知道了会不会打断他的腿啊。   正当那小厮犹豫之际,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嫂!”   是沈练,他刚路过,远远便看到了渥丹,她披着一身紫色斗篷,身形清瘦了许多,面色也有些苍白。   “阿练。”渥丹朝他笑了笑,却没有走过去:“你大哥在府里吗?”   “大嫂,你可回来了,大哥,他――”沈练忙走上来,拉着她的袖子就往府里走。   “怎么了?”所经之处,都是一片热烈的红,渥丹只觉得有些刺眼,心中某处一痛,仍然问道。   “大嫂,你快跟我去看看吧,大哥已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天了,谁都不让进。”说到这里,沈练已经有哭腔:“大嫂,我不相信他们说的,他们一定是欺负你,等阿练长大了,阿练保护你。”   沈约的一番话让跟在他身后的渥丹眼中一热,这偌大的沈府,到底是有那么几个真心的人。   沈练一路走到了青芜堂,他看了看渥丹道:“大嫂,我就不进去了,你进去吧。”   渥丹点了点头,又伸出手去揉了揉沈练的头发,柔声道:“阿练,谢谢你。”   青芜堂,确实是一个好地方,渥丹推开了门,只见屋里黑漆漆一片,酒气冲天。因为太黑,她扶住了墙壁,还好之前在玉华殿有在黑暗中生活过一段时间,没一会,她的眼睛便适应了这篇黑暗。   等绕过屏风,渥丹闻到越来越浓的酒气,她甚至觉得有些恶心想吐,她缓了一口气,找到了灯架,用一旁的火折子点燃了蜡烛,微弱的灯光在屋里亮起。她才看到眼前的矮榻上躺了一个人,烂醉如泥,浑身酒气。   “滚!”那人一手抱着一个酒坛子,看都没看她,吼道。   “沈大哥――”渥丹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时间仿佛定格,那只正要举起的酒坛子的手在半空中停滞,半晌才又将酒灌到了嘴里:“你来做什么?”   “你要成亲了。”渥丹的语气里,你听不到任何感情,就好像在说一件旁人的事情。   沈约的心却是痛的,原来她听到这样的消息,连生气都没有的,真是讽刺,我沈约还那样奢望她爱我。   “你不恭喜我吗?”酒坛子啪嗒一声随手摔在了地上,沈约突然笑道。   “我是来还你东西的。”渥丹叹了一口气,在宫中她见到沈约与十三公主的场景,她的心是愤怒的,是痛苦的,可是此时看到这样的沈约,她再也没有那样的情绪了。是她先负了他,不是吗?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又会是怎么样?   “什么东西?”沈约一愣,可是他始终没有转过身来。   渥丹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走上前去,将玉佩放在沈约坐的矮榻旁:“你要成亲,应该将它送给你的妻子。”   说完,渥丹便转身要走。   那边沈约将那枚玉佩狠狠砸在了地上,玉器与青砖相撞的声音,清脆可是却又那样让人心碎。   渥丹叹了一口气道:“是我负了你,我希望你能幸福。”   “你负了我?你何时何地负了我?我没说你负我,你怎么可以说负我?”沈约是笑着的,可是他的声音却让人感觉在哭。“云若,你就没有心吗?你就不会痛吗?你知道吗?我现在很痛。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叫我夫君,因为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吗?”   渥丹脚下的步子一滞,她的喉咙涌上一口腥甜,她伸出手去扶住墙壁,她感觉天旋地转,好像立刻要倒了下来,她努力笑了笑道:“那天,我看到你在公主所,你们。”   渥丹没有说下去,她突然觉得好好笑,自己为什么要提这个,话锋一转,她说道:“是我负了你,你忘记我吧。”   渥丹走出青芜堂的时候,远远看到了沈谙,他坐在轮椅上,在那棵树下看着自己,渥丹终于想起来他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像什么了,像狼,对,最凶狠的那只狼。   “大嫂,怎么有空回府里坐坐?”沈谙推着轮椅,面上尽是得意的笑容。   渥丹却不理他,只是淡淡唤了一声:“少卿。”   沈谙坐在轮椅上的身形明显一滞,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恍而笑着道:“大嫂也知道我的小字。”   “不,我不是你的大嫂,你的大嫂是那位尊贵的十三公主。”渥丹笑了笑,走上前,又补充道:“我实在是不知道你父亲原来有如此的筹谋,他已经牺牲了两个儿子,希望不要再牺牲阿练了。”   “大嫂,我实在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谙的眸子一暗,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渥丹似乎知道些事情。   渥丹对于朝中有些事,不过是猜测而已,只能说沈谙还是不够老道,否则换成沈或那只老狐狸,怎会轻易泄露情绪。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渥丹戴上帽子,转身就走。   离开府邸时,沈练叫住了她:“云姐姐――我以后还可以叫你云姐姐吗?”   渥丹心中一痛,云若,云若,也许那人不该用那毒气,也许她不该怀这孩子,否则她又怎会想起过去的事情?这是福是祸?她是渥丹,她再也不会是云若了。   渥丹没有说话,看着沈练期盼的眼神,她摇了摇头,跨出了沈府的大门。   第121章 折磨 - 冷香记 - 未知   从宫里出来,渥丹就没有打算再回去,离开了沈府,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就这样漫无目的在路上走着,却撞上了一辆黑色的马车,只见那马车停在她的跟前。驾车的小厮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她跟前说:“渥丹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你家主人?”渥丹打量了一眼木车,又看了一眼这个小厮,实在猜不出是谁。   “我家主人说想请你过去喝一杯茶。”小厮又说道。   “谢谢你家主人的邀请,可是我并不想去喝茶。”渥丹笑了笑拒接道。   小厮也不再说,掀开车帘子,只听里面一个声音道:“你难道想看着沈约死?”   渥丹一惊,这人的声音十分熟悉,这便朝车厢里望去,却看不真切,只看到华丽的云锦袍子的一角。   犹豫了一下,渥丹心想事到如今自己有何可惧,便上了马车,可刚坐下来便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你!”迎上了那双熟悉的眸子,渥丹才发现自己真是入了贼窝。   “我怎么了?”卫隐勾了勾嘴角,恨恨道:“你还真是在乎他!看来我还得努力一把。”   “你要做什么?”渥丹看着他那双闪过一抹诡谲光芒的眼睛,有些担心道。   “我?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如果你总是让我这样生气的话。”那人抬起她的下巴,笑了笑道。   “你够了!”渥丹别过脸去。   卫隐见她这模样,先是一惊,又是一喜:“你想起来了,对不对?你都想起来了?”   可是渥丹始终咬着唇,她不说话,此时她的身体虚弱至极,想要从那人的怀里挣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你一定是想起来了。”卫隐叹了口气,略略松开了抱紧她的手,让她得以在车厢一角坐了下来。   许是车子颠簸,渥丹只觉得头晕的很,腰特别酸,坐也坐不住,这下面上露出一份痛苦之色。   卫隐朝着她的肚子打量了一会道:“不是沈约的,又会是谁的?”   听到这话,渥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沉痛,还有说不出来的可笑。   “你笑什么?”卫隐看着渥丹,察觉到她唇边的讥笑,心中闪些许不快,反问道。   “我笑你可怜。”渥丹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恨过眼前这个人,好像她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和他……”卫隐突然上前,猛地掐住渥丹的下巴,瞪着她说道。   卫隐想起之前无名传过来的情报,想起初时的震惊,怎么会?那个天天叫自己小隐,那个救了自己的人,怎么会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怎么会?他们为什么要背叛自己。一个说是自己的好友,一个说爱自己的女人,真是狼狈为奸。从那以后,他再不相信别人了,什么情谊都是假的。   “如果我说这个孩子是你的呢?”渥丹冷笑一声,听着卫隐的话,她知道对方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吧。   “我的?你确定不是他的?你可是同时周旋在两个男人中间,不对,三个男人。我怎么不知道你从前有这样的本事,我的王妃。”卫隐冷嘲热讽道。   渥丹心中苦笑,如果她孕育的是神子,这个孩子又怎么会这么安静地待在她的肚子里。但凡神子从孕育之初就有神迹,这么平凡自然是与凡人所育之子。但是这些话她又要怎么和卫隐解释,他又会信她吗?   马车一路向东,终于在一处宅在前停下,卫隐先下了车,渥丹紧随其后。   只见一人从宅内走出,他戴着面具,正是无名:“公子,你回来了。”他看到卫隐身旁的渥丹,一愣,恍而一飞刀出去便结束了那驾车小厮的性命。   卫隐先跨进了府邸内,又转身对卫隐吩咐道:“你先带王妃去休息吧。”   “王妃,我们走吧。”无名对渥丹始终是尊重的,这次看到渥丹出现很是意外。   这宅子很大,却又很空,走了半天路,到了一处小院,渥丹才看到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孩。   无名对着那女孩说道:“碧玉,从今天起,你就负责伺候夫人。”   那女孩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又朝着渥丹和无名各行了一礼。   “夫人,她叫碧玉,是个哑巴,是公子买来伺候你的。”无名解释道。   说完,无名又补充道:“夫人,这院子里到处都设了机关,您没事不要乱走动。”   “他这是要囚禁我吗?”渥丹失笑,她盯着无名那面具上露出的两只眼,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   “夫人,公子也是――”无名不知道怎么说,他也是越来越看不懂王爷了,他似乎变了很多。   “你去吧,我这里有碧玉就行了。你和他说,我会乖乖待在他给的这座笼子里的。”渥丹说道。   无名心中叹了一口气,看着渥丹进了屋,才回到书房门口回卫隐的话:“公子,王妃安排好了。”   “嗯。你今天不用留在这里了,你去公主府替我盯着,今天是十五,那人想必是要来见公主的,这次你一定给我搞清楚他的身份。”卫隐翻阅着桌上的书信,皱着眉头道。   “是,公子。”说话间,无名执行命令去了。   其实,卫隐是有意支开他,有些事他总不想太多人知道。   等到夜深了,卫隐熄灭了书房的蜡烛往渥丹住的别苑去,半路上碰到从渥丹房里出来的碧玉,她手里端着一碗白粥,看到卫隐忙跪下去,却被卫隐扶住:“夫人晚上没有吃?”   那白粥已经冷了,显然是没有动,卫隐想了想道:“明天我让无名带你去集市买只乌鸡,你给夫人炖点乌鸡汤。”   碧玉一愣,她来府中这么长时间,卫隐从来是一脸冷漠,何时有这样亲和的时候了。   “对了,她只爱喝汤,那些肉到时候就别端上去了。”卫隐想了想又叮嘱道,说完他才又摆了摆手:“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夫人那边不用伺候了。”   碧玉听了这话,忙欠了欠身退了下去,心中还在纳闷,难道是因为夫人来了,所以公子心情好吗?   那边,渥丹屋里的灯还没有熄,卫隐在门口站了一会,想了想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显然,渥丹没有想到卫隐会大晚上来她这里,毕竟白天卫隐待她那般,她以为对方是要把自己丢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卫隐对渥丹的心情又怎么样呢?爱,有,恨,有,爱恨交织,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这边卫隐推门所见,渥丹正披着外衣靠在床沿上在绣一个荷包,她的目光很专注,有一瞬间,卫隐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王府,那样的夜晚,她也是这样在床边给自己绣着荷包。   “你在做什么?”卫隐走过去,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没什么。”渥丹不是很想与他说话,见他过来,便收起荷包放在了枕边,淡淡回道。   卫隐蠕动了下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说,渥丹见状,便低声提醒道:“时间不早了,我要睡了。”   “嗯。”卫隐应了一声,站起来往灯台那去,他吹灭了蜡烛,屋里一片漆黑。   可是,卫隐没有走,他又回到了床边:“你睡吧。”   “那你出去吧。”渥丹靠着床沿,在黑夜里看向卫隐开口道。   卫隐又站了起来。   渥丹以为他听了自己的话,会走。   可是,他却径直向自己走了过来。   那一瞬间,渥丹忽然觉得有些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伸出手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肚子。   也许是这样的动作刺激到了他:“你的我的王妃,一天是,一辈子都是。”   “无攸,你放过我吧。”黑夜里,响起渥丹无力的声音。   也许,换作从前,她会是激动的,她多想看到,有一天他也能那样爱自己。   可是,现在她却只是想他能走开,能说:“渥丹,我们都去过自己的日子吧。”   卫隐听着渥丹的声音,就算是到现在,这个女人还是这样骄傲,她就不能求一下自己吗?   “你休想。”回应她的是卫隐如暴风雨般的吻。   卫隐紧紧拥抱着她,不顾她的拒绝,不顾她的哭泣,只是拼命索取。   在这样的夜晚,他一次次冲上巅峰,一次次安抚她,亲吻她,爱她。   他恨她肚子里的孩子,他很她拒绝自己的样子,为什么?她就那样爱那个男人吗?就那样想要保护他们的孩子?休想,谁都不能再从他身边带走她了。   沈家会付出代价!那个人也会。   黑夜里,卫隐那闪着复仇光芒的眼神如饕餮一般可怕。   等到第二天,卫隐匆匆离去,碧玉去伺候渥丹梳洗,看着浴桶里的渥丹一身斑驳的吻痕,吓了一跳。   她默默地用热水替渥丹清洗着身体,她不会说话,可是她好像听到了眼前这个美丽女子的哭声。   为什么?为什么她看着是那样难过?碧玉不知道,公子不是很爱夫人的吗?   也许,爱才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它能塑造你,也能毁灭你。   第122章 灾难 - 冷香记 - 未知   到了傍晚时分,卫隐回到别苑,渥丹正躺在长榻上小憩。   “碧玉,去给夫人把斗篷找出来。”卫隐走进来,朝碧玉吩咐道。   等碧玉离开了,渥丹才起了身道:“你要做什么?”   “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卫隐的心情似乎非常好,他走过来就要拉渥丹的手。   谁知渥丹狠狠一甩,避开了他的手:“我不去。”   卫隐勾了勾嘴角,好似毫不在意:“没关系,你会去的。”   “公子。”无名走了进来。   “请夫人上马车。”卫隐吩咐道。   无名听罢,便走了过去,说了句“得罪了”便要拦腰抱起渥丹。   渥丹见状,无奈,只好伸出手去拦住了他道:“无名,我可以自己走。”   “既然夫人自己能走,自然是最好了。”卫隐笑了笑,率先出了门去。   那边碧玉正好走进来,无名接过她手里的斗篷,又递到了渥丹的手里。   渥丹披好斗篷,叹了口气,才跟随着卫隐的步伐出了门去。   到了门口,卫隐已经等在车厢里,无名扶着渥丹上了马车,才驾车离去。   过了许久,渥丹倚着车窗都要睡着了,才传来无名的声音“公子,到了。”   渥丹睁开眼,果然车窗外人声鼎沸,似乎有什么热闹的事情,大家都聚集在了一起。   只见卫隐从车厢内的一角找了一件玄色的斗篷披上,才掀开车帘子下了车去,似乎他有意隐藏身份。   渥丹跟着下了马车,原来他们身处闹市,似乎有人家嫁娶,道路两旁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是看热闹的。   百姓拥堵,眼看有人不小心撞上了渥丹,卫隐却不动声色的拦在了她的前面。   渥丹一愣,抬头向他看了一眼,他却面无表情,似乎并不是有意为之,相反他伸出手去指了指远处道:“夫人,一会可要看仔细了,这可是百年难遇的一场盛大婚礼。”   “什么?”渥丹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远处长龙般的送亲队便到了跟前。   只见那送亲队首,身穿大红喜袍,骑在马上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沈约。   是啊,今天是沈约与十三公主的大婚,卫隐怎么会放过她,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复仇的机会。   渥丹想到这里,内心一片凄苦,她垂下头去,想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可是卫隐却突然猛地抓住她的手腕,那力道之猛,让渥丹痛呼出声。   许是太过熟悉,思念甚久,不过是一声淹没在人海中的痛呼仍旧引起了沈约的注意。他的目光在人群里寻找,是云若,是云若的声音,他没有听错,难道云若也来了?   渥丹看到在目光在人群里搜索的沈约,想要背过身去,却不料卫隐松开她的手腕,突然揽住了她的腰。   惊诧!渥丹看着卫隐,他到底要做什么。难道?等她反应过来,马上的沈约明显已经在人群里找到了他们的身影。   沈约只见人群里卫隐揽着渥丹的腰,亲密地咬住她的耳珠,似乎在与她说着悄悄话,而渥丹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为什么?为什么?沈约突然想起在神庙,想起那场雨,想起她的誓言:“不管在哪里,阿若都会陪着沈大哥的。”   她是个骗子,骗的自己好苦。马上的沈约笑得凄然,他们果然是有关系的,父亲说的都没有错。可是父亲,你知道吗?孩儿什么都不想知道,孩儿只是想要阿若,想要和自己心爱的人过一辈子。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逼孩儿呢?   毫无征兆,许是太过绝望,沈约从腰间抽出长剑,在马背上偏过脸来,就那样看着人群中的渥丹,他看着她,就好像时间定格,所有的凝视,所有的深情,在这一刻化作了刺向胸膛的利剑。   什么沈氏家族,再与自己无关。   那些纷纷扰扰就让它散去吧……   “不!”渥丹看清了沈约的动作,脑中一片空白。   她原来也是这样害怕自己死的啊。马上的沈约叹了口气,缓缓倒了下去,跌在了地上。   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送亲队里是一片慌乱,谁也没有想到沈约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快去请太医,快快快!!”喜官疾步上前。   十三公主从喜轿里慌张的跑出来,她不顾新婚礼仪,掀开了盖头,伏在沈约的身旁哭泣:“沈大哥,你就这么不愿意娶荣华吗?”   可是那个人再也不能回答她了,沈约躺在血泊里,嘴角却定格了一抹奇异的笑容。   那边渥丹已经被卫隐击晕,抱上了马车,往公主府的方向去了。   公主府里,雅丽公主正在品着隆明帝赏给她的新茶,与穆临聊着朝上的事情。   却见翠微急急上前来,看了一眼穆临,犹豫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   雅丽公主放下茶盏,淡淡道:“有什么事说吧。”   翠微这才面色难看道:“驸马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人。”   “他回来了?”雅丽公主扬了扬眉,卫隐如今在朝中颇得隆明帝的倚重,连她这个公主都要沾了对方的光才品到今年的新茶。   “驸马这是带什么人回来了,你这么紧张。”穆临蹙了蹙眉头,有些奇怪道。   “沈夫人,那个渥丹姑娘。”翠微想了想,才准确描述道。   “你说什么?!”雅丽公主的茶杯失手跌到了地上。   “公主,驸马,驸马……”翠微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回忆起自己方才拦住卫隐的去路,见到的那张铁青的脸,害怕的结巴起来。   “你起来说话。”雅丽公主收敛了情绪,幽幽道。   “你下去吧。”此时,从门外走近一个人来,他朝着翠微吩咐道。   翠微抬头看清楚来人,吓得再次瘫倒在地上,更是忘了那人方才的吩咐。   “看来本驸马的话,还是不如公主的话有用啊?”卫隐笑了笑,一双眼睛扫过翠微。   “翠微,你先下去吧。”雅丽公主站起身来,走到卫隐跟前对着翠微吩咐道。   翠微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爬起来,迅速退出屋去。   “驸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早点通知本宫,本宫也好给驸马准备晚膳。”雅丽公主笑了笑道。   卫隐听完她这话,只是笑了笑,走过去坐到了穆临身旁的椅子上,才缓缓道:“公主眼下怎还在府中?十三公主恐怕现在很需要公主你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雅丽公主不解,看着卫隐问道。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与那沈家二公子情投意合,荣华又是你的妹妹,你怎么都该在这个时候去一趟沈家。”卫隐笑了笑解释道,可是他的笑容分明是不怀好意。   “你什么意思!”雅丽公主听卫隐这么一说,立马怒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和沈谙的事情?   “阿临,你不要听他胡说。”雅丽公主以为卫隐是要挑拨她和穆临之间的关系便赶紧解释道。   谁知穆临面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他正笑着给卫隐倒茶。   雅丽公主见状,暗叹不好,穆临是什么时候背叛的她,她竟然不知道。于是,她只好问道:“你将那女子带回府中做什么?”   “女子?卫某不知道公主问的是谁。”卫隐喝下穆临倒的茶,一脸愉悦道。   “你!这可是公主府,不是你的卫府。”雅丽公主彻底怒了,她心中起了杀机,卫隐是断然不能留了。   这不说倒好,一说卫隐眉头一皱,放下茶盏,便淡淡道:“公主倒是提醒我了,这确实是公主府。”   说完,他便甩了袖子,旁若无人的打算离去,可走到了门口,又回头对着穆临说道:“穆公子,这里可就交给你了。”   雅丽公主懵然,什么意思?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此时横梁上落下几个黑衣卫士,将她团团围住了。   “公主,对不住了。”穆临也站起身来,朝那几个黑衣卫士作了一手势。   几个黑衣卫士迅速领会了穆临的意思,带头的那个将雅丽公主击晕,不一会便消失在了公主府。   穆临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有些怅然道:“今晚,看来不能早睡了。”   那边卫隐回到自己的寝室,看着躺在床上还在昏睡的渥丹,对着一旁守着的无名道:“你先回去吧。”   无名依言退出了屋,可是他没有走远,仍旧是守在了屋顶。   从星云来到忘城,他看着卫隐改变,变得面目全非,他冷血、漠然,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   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六王爷,那个驰骋沙场,备受将士爱戴的一代战神慕容无攸。   为什么?   他不知道,就像他似乎再也离不开脸上那张面具了。   无名,他是无名。   他已忘记了他的名字,他的来处,或许他本就不应该活着。   这是个不眠之夜,天子之怒,必将祸及千里,沈家逃不过,太子也逃不过。   沈约啊沈约,你真是愧对沈家。   无名从腰间摸出一个葫芦,灌了自己几口酒,才又笑了笑继续看向远处。   第123章 死亡 - 冷香记 - 未知   到了半夜,一队们蒙面黑衣人便闯进了沈府,他们个个如豺狼一般,不管妇孺老幼,尽数杀之。   沈或坐在书房中,看着窗外下人的嘶喊求救之声,叹了口气,这哪里是什么盗贼,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宫卫。陛下这是要他沈家以一死赎罪啊,陛下,你为何要这么狠心?   “父亲――”坐在角落轮椅上的沈谙,看着沈或给自己斟了一杯毒酒,他双拳紧握。   “谙儿,随父亲去吧,既然我们输了,就不要再给陛下添麻烦了。”沈或凄苦地一笑道。   是啊,在这一场皇权的争夺中,他们彻底输了,太子终究不能成大器,而七皇子,也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枚子琪。他怎么就会相信陛下是要交出手中的权力,他怎么就会犯这样的傻?   所以,从一开始,卫隐来到忘城,辅佐的便不是七皇子,而是陛下,是他彻底铲除了那些觊觎皇位的人。   可是陛下啊,他卫隐也是一条狼,陛下有危啊。拿着那杯毒酒,沈或的手在发抖。   “老爷,奴才回来了。”钟离从书房的暗道走了出来。   “阿练送走了?”沈或看向钟离,他好像一夜之间老了,连说话都有些有心无力。   “小少爷,奴才已经派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钟离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酒杯就自己斟了一杯酒,回道。   说完,他便将手中的毒酒一饮而尽,对着沈或道:“老爷,奴才先走一步了。”   “父亲,或许我们还有其他办法。”沈谙不甘心,他不想死,他怎么可以死。   “谙儿,陛下已对沈家网开一面,如果我们不死,那就会株连九族,连累所有的族人。”沈或叹道。   “父亲,是孩儿错了。”沈谙垂下头去,眼看着沈或喝下那杯毒酒,嘴角流出一抹黑血,死了。   听着窗外越来越近的厮杀声,沈谙将手中的酒杯一摔,忽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将燃烧的蜡烛丢在了书堆里,转眼屋中起了大火,而他早已进入暗道消失了。   第二天,城中出了讣告,沈或大人被仇家灭了满门,连新婚的沈约也被贼人暗杀于马上。   就这样,朝廷派人查了几个月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意外在关外抓了一伙沙匪,经招供正是灭了沈氏满门的真凶,这案子才算告破。   可惜了十三公主刚嫁入沈府便做了寡妇,陛下特意恩准她可以回宫,于皇家寺院带发修行。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到了第二年的夏天,渥丹的肚子越来越大,而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卫隐在等,等那个人,他不信,等孩子出生的时候,他会不出现。   莲池旁,碧玉正在给渥丹揉腿,孕期的她,腿浮肿的很,人也变得懒散许多。   “夫人――”无名总是会定时来看她,给她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比如苏青禾还在星云等着她。   “无名,你有吃了立马会死的药吗?”这话,渥丹见他一次就会问一次,虽然她知道自己是神体,也许根本死不了。   碧玉朝渥丹摇摇头,一脸恳求地看着她,为什么夫人就这么想死呢?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   卫隐已经很少来看渥丹了,每次看到渥丹隆起的肚子,他心里就膈应,就好像看到了那个人。   而那个人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他派出去一波又一波的暗卫都找不到对方。   其实那个人离他一直很近,就住在城中央的神庙里。   “奎,我还有多少日子。”云魂躺在长榻上,淡淡问道。   “云魂,这样真的值得吗?”奎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搭上了他的手腕。   而那些抽取的灵力源源不断的被送入到了冰床上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那人似乎沉睡了很久,可是又看不到任何的生命迹象。   “他还有多久能够醒过来?”云魂看了一眼那冰床上的男子问道。   “快了吧,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也许下一刻就能醒过来。”奎回道。   “奎,我要去见她了。”云魂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对着奎道。   “我知道我拦不住你,只是你,你……”话到嘴边,第一次,奎竟然再也说下去。尔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这一晚,渥丹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孩子在肚子里不断踢着她,一点都不安生,似乎急迫地要来到这个世界。   “渥丹――”熟悉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渥丹一怔,是云魂,她支撑着笨重的身子坐了起来,披了件衣服推了门走到了院子里。   他站在那里,一头雪白的长发垂直脚踝,他的腰间仍别着那把羽扇,他正朝着自己微笑。   “云魂――”渥丹的鼻头一酸:“你的头发?”   “是不是更好看了?”云魂笑了笑,向她走来。   他的眼睛依旧是没有焦距的,可是他好像看得清脚下的路,他饶过花坛,来到了渥丹的身边。   “你还好吗?”他伸出手去,用手抚摸她的脸,半晌才道:“你瘦了好多。”   “不,我胖了。”渥丹仰着脸看着他,忽然想起在星云的时候,他的样子。   看着看着,她哭了,她垂下头,双手掩面,说道:“对不起。”   “你终于来了。”院中响起一冷冽的男声。   是卫隐,他手中握着一把剑,在月光下闪着凌冽的光芒。   “小隐。”云魂唤出那熟悉的名字,心中却觉得有些抱歉。   “不要这样叫我,你这种夺**子的人,根本不配。你应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卫隐恨道。   “我知道你恨我,只是你不该这样伤害渥丹。”云魂转过身来,挡在了渥丹的跟前。   “我伤害她?”卫隐凄然一笑:“你问问她肚子里怀着谁的孩子?”   云魂苦笑,这个孩子,他当然知道是谁的,是那个躺在冰床上的人的。   如果没有梁太医的那番话,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吧?到底是谁的错?   “渥丹,对不起,我来晚了。”云魂偏过脸去对着渥丹道:“这个孩子,梁太医当初的诊断是错的,他被沈谙收买,才会说出那番话,那一切也都是计划好了的。”   “你是什么意思?”渥丹一愣,她怎么听不明白云魂的话。   “渥丹,他是你和沈约的孩子。”云魂说道。   那边卫隐听完云魂的话,哈哈大笑,他仍然是不信:“你休要骗我,分明是你的!”   “小隐,如果我死了,你放过渥丹,好吗?”云魂走向了卫隐,一脸恳求地说道。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会法术,你又想骗我。”话说着,卫隐却是一剑刺向了云魂。   那剑在刺向云魂的瞬间,光芒四射,让人睁不开眼来,卫隐大惊!这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剑,怎么?   云魂笑了笑,他随手一指,只见那剑褪去了原来的模样,露出晶莹剔透的剑身来,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束光。   “你还记得你怎么得到它的吗?”云魂问向卫隐。   卫隐突然想起这柄剑是他去神庙时,圣子奎所赠,说是别看朴实无华,实则为神兵。   “这都是你安排的?”卫隐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亲自将能杀害自己的兵器送到对方手里。   云魂点点头:“你不要再恨我了,是我对不起你。”   “云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渥丹纵然离开仙界许久,她也看出来了那剑并不会真正伤害到云魂,可是他的仙魂分明在渐渐消散,这是为什么?   “对不起,渥丹,我想等他出生的时候,就能看到父亲了。”云魂忽然笑了,他看向渥丹隆起的肚子,一脸温柔道。   “不!!”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消失,渥丹看着云魂渐渐透明的身体,她觉得心好痛,好痛,好像要撕裂一般。   “渥丹!”是来自卫隐的绝望。   鲜血从她的身体里流出,可她好像没有察觉。   “无名!快请大夫!”卫隐呆住了,不,不,她不能死。   此时公主府中的屋顶上,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飞身而下。   大夫和接生婆一前一后到了,屋子里只听到大夫和接生婆的对话,“这可怎么好,母子可是保不住啊”   “王妈,孩子出来没?”“大夫,你快想想办法啊,这可怎么办?”   折腾了一天一夜,始终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雅丽公主被囚禁在她的寝室里,翠微在旁边给她涂着蔻丹,她笑道:“卫隐,你的报应来了。”   到了第三天,大夫和接生婆出来了,碧玉手里抱了个男婴,孩子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她呢?”卫隐端在在福椅上,看着大夫的眼神好像能杀人。   大夫的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孩子的母亲,死了。”   “你说什么?”卫隐不信,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大夫跟前。   “驸马,您还是快去看看吧。”接生的王婆大哭一声,才救了那大夫的命。   卫隐松开了掐住大夫的手,半痴半傻,跌跌撞撞来到了渥丹的寝室。   原来,她也会死,她怎么就死了呢?床上,那个女子的手无力地垂在床沿上,就好像枯败的花朵。   第124章 大结局 - 冷香记 - 未知   “无名,你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是吗?”数不清,问了多少遍。   无名每天都会走到那间屋子前,放下饭菜,回答他:“公子,渥丹姑娘已经去了。”   “不,你骗我。”他不信,他怎么能够相信,多少次,她都好像还在他的身边一般。   无名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大家都说驸马爷疯了,抱着一尸体每天念念叨叨。   天愈来愈热,尸体已经开始变臭,无名没有办法,只好击晕了卫隐,先将尸体安葬了。   而那孩子在渥丹死后第二天便不见了,府里的人都说见到了大公子的鬼魂,是大公子将那孩子带走了。   渥丹死后的第七天,卫隐也死了,一把短刀插在胸口,结束了他的性命。   江山、美人、复仇,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原来爱的人死了,你便也死了。   行尸走肉,又何必苦苦留在这世上。   卫隐和渥丹葬在了一起,他们的墓碑上这样写道:“无名。”   爱恨皆介于无名。   而无名又恢复了他原先的名字,他叫龙纹,只是现在他有了另外一个身份:碧玉的夫君。   “碧玉,我们走吧。”他牵着碧玉的手,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温柔说道。   就在他们走后没多久,林子后走出了一男子和一孩子,那孩子与那男子长得十分相像,约莫六七岁的样子,十分可爱。   “爹爹,娘亲就睡在里面吗?”男孩糯糯道。   “是啊,娘亲就睡在里面。”男子望着墓碑,眼底早已湿润。   ——————分割线——————   无妄仙山上,无妄仙君正看着手中的书,只听仙童来报:“仙君,仙尊来了——”   “哦?是哪位仙尊?”仙君放下手中的书,有些好奇道,无妄仙山可是好久没有客人了。   “是帝君带着来的,我也不认识。”仙童挠了挠脑袋,困惑道。   “那我去看看。”无妄仙君站起身来,出了仙殿,迎了上去。   无妄仙君走到仙山之上,便见到了一身金色仙袍的男子,他腰间别着一把羽扇,眉眼弯弯。   “见过仙君——”男子那张充满少年感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你是?”无妄仙君看他脸生,并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无妄仙君忽听背后有人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帝君——”无妄仙君看了一眼帝君,行了一礼,忙恭敬道。   “风凌,这是天元仙尊,住在紫阳仙山,今天特地来向你提亲的。”帝君微微一笑说道。   “这位就是天元仙尊?”无妄仙君一愣,这位仙尊成名于远古之时,若论起辈分是要远高于眼前这位帝君的,传言他住在紫阳仙山,已闭关万年了。怎么今日竟出了山来。   那男子点了点头道:“仙君,我这次是来向你提亲的。”   “提亲?”无妄仙君一愣,自己膝下未出嫁的女儿便只剩下渥丹了。可是渥丹刚才人间回来,心情一直不佳,谁都不见啊,这可怎么是好。   无妄仙君面露难色,正要拒绝,却听帝君道:“风凌,你让渥丹出来见一见吧。”   “这——”无妄仙君犹豫道。   “仙君不用为难,我亲自去便是了。”说完,那男子不等无妄仙君回应便翩然而去。   无妄仙山之上仙草园里,渥丹正与那梳理着羽毛的仙鹤对话,虽然回来许久,往事种种始终难以释怀。   “渥丹——”只听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传来。   蓦然回首,那人在仙雾缭绕之处,他踩着浮云,手里摇着一柄羽扇。   他微微笑着,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那一刻,好像幸福都有了具体的样子。   “云魂——”渥丹哭了。   ——————分割线——————   到此处,大结局了。结尾略仓促,实在是没有什么耐心写下去了。   可是到底是结局,会看前面,还是有种沧海桑田,恍如隔世之感。   这几年经历了许多,愈发觉得感情也不过是一种来来去去,遇上了,是一段缘。   曾经很喜欢席慕蓉的一首诗《白鸟》   你若是那含泪的射手/我就是/那一只决心不再躲闪的白鸟//只等那羽箭破空而来/射入我早已破裂的胸怀//你若是这世界唯一/唯一能伤我的射手/我就是你所有的青春岁月/所有不能忘的欢乐和悲愁//就好像是最后的一朵云彩/隐没在那无限澄蓝的天空/那么/让我死在你的手下/就好象是/终于能/死在你的怀中。   渥丹与慕容无攸的情感便如这一首白鸟吧。   慕容无攸更像是初恋,有爱,也有恨,爱恨交织,到最后都找不到初始的模样。   而沈约,则像渥丹固执的所唤的“沈大哥”,在沙漠里,她爱过他,却终究是负了他。   云魂,那个默默为她付出的男子,在沧海桑田之后,许了一段云淡风轻,他才是她的真命天子。   她早就爱上他了吧,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在我看来,爱,应当是自由,而不是束缚。   云魂对她的爱,才是恰到好处,她所需要的吧。   ————————分割线————————   分享一篇关于《法门寺猜想》的文章,对于慕容无攸的前世云若的原型得来。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元公主,缘妹,元缘。   觉能,阜能,可能。   他说: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她说:终有一世,你将皈依我……   这一场故事,就叫做《法门寺猜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僧人们的红颜也是逐渐多了起来。   于是,我遇到了很多佛的替身。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第一个,是西天取经的唐僧。   也许是很荒谬,很荒唐。   这样一个英俊懦弱,执著木讷的佛,   很多人不喜欢他。   在神通广大的美猴王面前,他那么逊色。   但也许就是喜欢他的执著和无助吧!   还有他与女儿国王的纠缠缱绻......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我想,唐僧也是需要情爱的   在长长的人生路上,唐玄奘是不是只能选择孤独前行,选择执著取经?   他的一生是否只能接受宿命的安排?   女儿红,女儿红。国王盈盈一笑,玄奘岂能不醉?今夕共酌,烛光中誓约来生。来生又在何方?相见时难别亦难,何时重共此烛光?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千年修生生世世 我还愿与你相随   第二个遇见的是《青蛇与白蛇》中焦恩俊饰演的法海。   我并不喜欢法海,   但是却被青蛇对爱的执著深深震撼了!   青蛇对爱的痴迷和执著,   那个世人能够匹敌?   即使到最后一刻,她可以连自己的性命不要,   也要化身为珠,追随她的佛一生一世。   前世情/   流转许下今生缘/   昔日容颜今日已不见不许那   红尘再惹心头烦   偏偏缘定三生离不散镜中月   水中仙/   独自人间徘徊/   只求一个永远千年修   /百年渡/時光催人漫漫   /誰能置身事外爱太深/   难消愁/你的心/   何时归来情再浓/   难消受/   我的心/   还在等待痴痴缠绵   /情愿如此深陷苦苦纠缠   /苍天是否垂怜蓦然回首   /前世今生   /情牵仍是你天许我俩   /情牵不断/   你仍是唯一一生一世   /我愿意/   与你相随生生世世   /我还愿   /与你相随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此,我在佛面前求了五百年,求佛为我们结下一段尘缘。"   我修了千年才能与你相遇,怎么能如此错过?即使失去自己的生命,化为耀耀碧珠,也要追随你一生一世。   法海,无欲无求哪能如此简单?你欠着一个女子的情,生生世世,偿还不清。   爱有多远   终于遇见了《大唐情史》里的辩机,高阳称他为"我的佛"   如此情深,如此虔诚。   我的佛,辩机;辩机,我的佛。   辩机,你果真能辩明人生的玄机么?   可是你依然逃脱不了红尘里的爱恨情仇,破不开执,斩不断情,你成不了佛啊。   在那么一刻,我以为我回到了唐代,心随辩机。   公主,谢谢你给我的爱,我爱万物,爱养育了万物的自然,也爱......爱你。   人间真爱过一回,不枉世间走一遭。辩机不能永远拥有你,长久的走下去,但是对你的爱会达到永恒的。   我的佛......让我送送你。   佛灭我灭,佛生我生。佛在我心,佛即我心。   碧桃影里誓三生   其实我遗忘了,第一个遇见的佛,并不是唐僧,而是我挚爱的《法门寺猜想》里的觉能和尚。   法门寺猜想,猜想法门寺的前世今生。   这是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美丽最苍凉的一部剧集。   非常精美,陈家林导演(那个最善于历史剧的导演)的。唯美而浪漫,凄楚而感伤。   那是一个与法门寺有关的爱了三生三世的故事......   以至于对法门寺也是向往得很,还买了《万世法门——法门寺地宫开启之谜》作纪念。   就连被世人津津乐道的《大明宫词》在我的眼中,也不如《法门寺猜想》经典。   《法门寺猜想》才是开创唯美台词、精致画面的鼻祖,只是很少人知道和喜欢。   就连我这个自诩为它的忠实拥护者的人,对其剧情依然不胜寥寥。   可一旦你爱上它,那将无法自拔。   是袁立早期的作品。她和一个叫王涛的人主演的。   故事在唐朝德宗年间开始了第一世,元公主和觉能;以后是缘妹和阜能,元缘和可能......   只是可惜,直到最后一世,他们仍然没有在一起......   依稀记得影片最后那回廊上古钱币洒落的声音,还有那哀婉的音乐,元缘在回廊里跑,终于跑   到大师面前:"大师,可能呢?"   大师双手合十:"皈依佛。"   元缘喃喃:"皈依佛。"   大师道:"皈依法。"   元缘:"皈依法。"   大师:"皈依僧。"   元缘:"皈依僧。"   镜头拉长,天地间独留下深深的哀叹,久久缠绕心间......   他们俩都说过:"我们不是在引导爱,而是被爱牵着鼻子走"。难道这对纠缠了一千年的爱人,   等了一千年,到最后仍然只能化为轻烟与尘埃,不能相守。一千年的爱人,伸手抓来的是烟,   一松开手还是烟,于是握紧,再松开仍是一道轻烟,消失了......孑然而来,什么都没做,又要**裸的离去,什么也带不走......   他在逃避,他明明知道那女子就是一千年前的爱人,是他等了一千年才出现的爱人,可他终于还是走了,归依佛,归依法,归依僧......   我记得的。当觉能和尚为了保护佛指舍利甘愿化身影骨,凛然走向火堆时,大漠黄沙,元公主白衣飘飘追在他身后大喊:"觉能,再看看我......觉能,再看看我......觉能,不要忘了我.   .....不要忘了我啊......"觉能并没有回头,但是他的画外音响起:"公主,我怎么可能忘了你,你的呼吸还在我的耳际,你的脸庞还在我的眼前,我怎么可能忘了你?"真的是泪水决堤.   .....   一对璧人啊!   "不要说月光如水,可知那是女儿的泪。不要说月光如泪,说了又怕心儿碎。有着狂爱,就有着狂悲,有那狂欢,就有着狂醉。月圆月缺,圆圆缺缺,只因情未了。人聚人散,聚聚散散,难饮酒一杯"。   我不懂得佛之宗旨,也不理解佛之大义,然而佛之万法皆空、佛之六根清净,究竟要怎样去坚守呢?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僧人也不例外,因为他们修佛,却不是佛,他们是人。古人云:食色,性也。是非名利冲得破,爱恨情仇逃不过。浮生若梦,看得破,躲不过。情之一物啊!   相信我终将有一个皈依属于你。   我终将有一个皈依属于你。   第125章 预告-新书 - 冷香记 - 未知 《冷香记》完结后,暂时不想写古言了,就换成了现言。 《冷香记》里的渥丹是个清清冷冷的女子,有着爱的执念,也有着爱的胆怯。 预告新书:《重生小娇妻》 她本是酒店大亨的掌上明珠,父母宠爱,万众瞩目。 她是派对女王,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的男子不胜其数。 一遭罹难,再睁眼时,她竟成了不容于世的孽种…… 父母双亡,无人疼爱,还要受尽家族姐妹们的欺辱; 住小黑屋,啃冷馒头,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不,这种日子,姐不过! 姐要逆袭,步步反击,斗贱人!嫁豪门!翻身做女王! 云芍:娶我吧!【一本正经】 赵臻:凭什么!【长眉一挑】 云芍:本小姐青春靓丽,肤白貌美,人见人爱【得意】 再看看你一老古董,沉默无趣,人见人怕【嫌弃】 赵臻:【无奈】看来真的不能放你为祸人间,那大人我就勉强收了你吧。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