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魇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疼,痛彻全身般的疼痛,火舌不断着舔舐着身上的肌肤。这时在火光深处,女子隐约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自己招手。温和的面容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是那般的亲切。 “阿娘,阿娘,救救锦儿。”女子往前跑了几步,但是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却不见了,四周的火势依旧在蔓延,烈焰熊熊,一双好看的眸子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血雾。 她在火中辨不清方向,但是周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哀嚎哭泣,老人孩子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依稀间,她还能分辨出自己父亲,哥哥,奶娘的声音,他们在哪里,为什么不带着她,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她用力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长长的宫装已经被火焰吞噬了,火势蔓延到身上,但是她已经顾不到那么多,她要去找他们,耳边风声在呼啸着,终于,她看清了前方正有两个人并肩而立。 男子黑发如墨,长身玉立,手执长剑,那长剑上正往下滴着鲜血,旁边的女子巧笑嫣兮,生的千娇百媚的模样,此时正依偎在那男子的怀中,眼前仿若人间地狱,断臂残肢,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的血腥味。 拓跋琛!兰若! 此时的拓跋琛正举起手中长剑,劈向了面前的男人,血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人头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停下来正盯着女子的方向。 哥哥! 女子想要大叫,但是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昔日的亲人倒在自己的面前,然而那两人好像十分享受这场杀戮盛宴,风中都是他们的笑声,女子无助的捂住耳朵,企图隔绝那笑声,但是那声音却像是一把刀,直直的刺进女子的心里。 不要!住手!快停下!啊! 惊呼一声,女子翻身坐起,看着眼前鹅黄色的幔帐,还有随着夜风浮动的流苏,如水般的眸子如墨色般深沉,恨意狂风浪涌般涌上来,额间的朱砂越发的红艳,莹白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的妖冶。 突然,屋内燃起了一抹微亮,原来是婢女听见了声响,从外室走进来。 “小姐可是又做噩梦了?”那婢女的身影隐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看不清样貌,声音确是有点嘶哑可怖,好似砂砾摩擦一般难以入耳。 但女子好像是习以为常,她松了松僵直的脊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夏冬,可是我吵到你了?”她有些歉意的转头,看向身边的婢女,婢女已经走到了女子的床榻边,奇怪的是,即便是在夜里,那婢女的脸上还带着银质的面具,盖住了大半张的的面容。 在那面具的四周,隐约还能见到似蛇虫一般的暗红色的伤疤,纵横交错,极为恐怖。 “小姐可是忘了,奴婢叫丑儿,夏冬已经死了。” 是啊,夏冬死了,死在了大历新和十三年的那场大火,一同死去的还有新皇拓跋琛的弃妃,沐王府的郡主——沐锦。 是的,她就是沐锦。 第二章 旧事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不是噩梦,新和十三年,拓跋琛借沐王府的扶持,逼得先皇退了位,自己登基称帝,然兔死狗烹,不到一年的时间,兰丞相弹劾沐王府里通外国。 身为皇后的她在养心殿外跪了整整一夜,只为见他一面。 那夜的雪极大,每一片雪落在沐锦的肩头,她都觉得似千斤一般重,娇弱的身躯随时都要倒下,但是想到沐王府上上下下数百口人,沐锦用力的咬紧了唇, 鲜血顺着贝齿流出,腥咸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血水。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用回头,沐锦也知道来人是谁,果然一个妩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呦,姐姐怎么在这跪着?这寒冷的天气,莫要冻坏了身子才是。” 这声音沐锦太熟悉了,正是兰丞相之女——兰若,当今皇帝拓跋琛的宠妃。 沐锦同兰若,本情同姐妹,曾一起躲在闺房诉说少女心事,一起憧憬能得一份天定的好姻缘,然这一切都是谎言,她沐锦活在兰若和拓跋琛给自己编织的谎言里面,整整五年,她恨自己明白的太迟。 许是沐锦迟迟没有开口说话,兰若莲步轻移,走了了沐锦的面前,嘴角挂着甜美的笑意,身子微微前倾,居高临下的看着沐锦。 兰若生的极美,一弯罥烟般的娥眉,眉心的花钿在月光下更显风情万种,圆月般的眸子,似注入了一汪泉水,盈盈动人,樱唇微启,字字含恨:“沐锦,我恨透了你,凭什么你一生下来就万千宠爱,我付出努力要得到的东西你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凭什么?” 沐锦微抬眼眸,看着兰若那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面无表情的道:“那你现在得到了。” 是啊,权利地位,甚至她的夫君,兰若都得到了,沐锦轻轻的抬起自己右手,在雪中跪的久了,手指已经僵硬的没有办法弯曲,她想从袖中拿出什么来,却一个不稳,一块方形的东西就滚落了出来。 她想去捡,但是伸出的手却被兰若狠狠的踩在脚下,不能动弹,疼痛一下子蔓延开来,沐锦的身子因痛楚而微微的颤抖着,这时沐锦见到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拾起了那物件。 是拓跋琛。 不知道什么时候,拓跋琛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兰若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反倒狠狠的在沐锦的手指上碾了两下,这才抬起脚,款步走到了拓跋琛的身边。 手指已经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绽裂的伤口竟能看见森森的白骨。 拓跋琛阴鸷的盯着沐锦,声音里面似凝了寒冰般问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朕废了你不成?” 沐锦却只是看着那双明黄色的靴子,上面绣着龙纹,缓缓开口:“今日我愿交出凤印,但求陛下念在旧情,放沐王府一条生路。” 拓跋琛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讥讽的看着沐锦:“即便你不交出这凤印,你以为你 能保管多久?你现在有什么资本跟朕谈条件?” 第三章 南疆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皇上,若儿好冷,我们快进殿吧。”兰若一只手攀附在拓跋琛的脖颈上,一手在拓跋琛胸前画着圈,挑逗之意溢于言表,丝毫没有将身边的一众太监宫女放在眼里。 拓跋琛眸色渐深,不再看沐锦,一把抱起兰若,朝着养心殿走去,不多时,殿内就传出阵阵旖旎的声音。 沐锦一动不动,恍若未闻,她抬头看着暗沉的天,雪已经停了,清冷的月光洒下来,整个皇宫银装素裹,但谁也不知道这看似至高无上的脚下,隐藏着多少腌臜龌龊。 沐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寝殿的,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她挣扎着起身,却发现双腿无力,直接从床上跌落下来。 夏冬正从外面端了一盆清水进来,见状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扶起了沐锦。 “沐府怎么样了?”她死死的钳住夏冬的手臂,开口问道。 夏冬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她心头大恸,甩开夏冬就想往外走去,却不想那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动也动不了,她跌倒在地,长发散落,狼狈至极。 “娘娘,晚了,什么都晚了,皇上三日前下旨,沐王府……沐王府……满……满门抄斩,今日已经行刑了。”夏冬很艰难的吐出了这句话,自己跪伏在沐锦身边,痛哭出声。 “阿娘……阿爹……哥哥……哈哈哈哈哈……他当真如此狠心。”沐锦喃喃自语,随即放声大笑,那笑声凄厉。 都是锦儿不好,锦儿信错了人,是锦儿把沐王府上下逼至绝路,锦儿知错了,可是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阿娘,阿爹,你们是怪锦儿的吧,如若不是,为何独独留锦儿一人在这世间? 新和十三年冬,沐王府行刑当日,未央宫被一场大火燃烧殆尽。 现在的她不是沐锦,是禾曦,夏冬也不再是夏冬,是丑儿。她们都背负了另一个身份,苟延残喘的活着。 夜风袭来,禾曦才惊觉中衣已被汗水浸湿,一阵凉意刺骨,看了看天色,已是寅时。禾曦已在无睡意,丑儿轻车熟路趁着夜色备热水,服侍禾曦沐浴更衣。 铜镜前,禾曦望着镜中的女子,双目莹润却似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面色显得有些许的苍白,但眉间的朱砂痣却显得愈发的勾魂摄魄。 青丝绾了髻,不加一丝装饰,两缕碎发垂在耳边,衬的小巧玲珑的耳朵如白玉雕琢的一般。 一年了,她仍旧不能熟悉这张脸,她轻抚上那绝美的面容,掌心下似乎依旧能感觉到肌肤褶皱的触感,是的,沐锦的脸早就被大火毁掉了,而这张脸,是他给自己的。连同禾曦的名字,都是他给的,禾曦何夕,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一切收拾妥当后,东方才渐渐的泛起了鱼肚白,清晨雾气缭绕,就连空气中都满是潮湿的气息。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沉稳矫健,是男子的脚步,片刻,就听见了一阵叩击门扉的响动。 第四章 医者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小姐,今日要去高先生处行针,万不可误了时辰。”是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声音低沉却恭敬有加。 “我知道了。”禾曦示意丑儿去开门,一个身材精壮,皮肤黝黑,神色冷毅的男子,走了进来。虽然只有三四十岁的样子,但是鬓间已经生出丝丝白发。 那男子走到铜镜旁,将禾曦抱起,小心的放在一旁的机关椅上。 丑儿则转身打开了衣柜,拿出了一件软毛织锦的毯子,小心的盖在了禾曦的腿上,复又给禾曦戴上了面纱,这才推着机关椅出了房门。 清晨的空气甚是新鲜,禾曦深深呼吸了几口,将胸口那沉闷的感觉派遣出去。 这是一处极大的宅院,依山而建,九转回廊,绿柳周垂,除了翠鸟清鸣和鱼儿跃出水面的声响,就再也听不见别的动静了。 禾曦仰起头,苍郁的林子若隐若现,隐在雾气中看不真切,宛若仙境一般。 几人行了片刻,终于在回廊的尽头看见了一座清雅的院子,阶下石子漫成甬路,院门紧闭, 刚踏入院子只觉异香扑鼻,奇草仙藤穿石绕岩,牵藤引蔓,颇为壮观。 门口站着一稚气未脱的男童,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见到了禾曦等人进来,恭敬的行了礼,朗声说到:“小姐,师父去后山采今日要用的药材,命我在此处等小姐。” 禾曦点了点头,浅笑一声谢道:“那便有劳瑞安了。” 男童名叫瑞安,是高先生的徒弟,禾曦在那场大火中全身烧伤,梁启赶到时,只来得及保住她和丑儿的性命,然烧伤遍布全身,十分可怖。现在她恢复容貌,都要仰仗高先生……自然还有那人。 “小姐先去准备吧,师父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小小的少年,手脚麻利的推开了院门,梁伯守在了庭院外面,丑儿则推着禾曦随瑞安进了去。 绕过花厅,就来到了一处寂静的所在,隐约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这是一处温泉,瑞安止了步子,对着禾曦身边的丑儿说道:“丑儿姐姐,您带着小姐进去吧,瑞安在这里等师父。” 丑儿点了点头,推着禾曦朝着内室走去。 主仆二人对这里十分的熟悉,丑儿转身在旁边的柜子中拿出了盥洗的宽大浴袍,服侍着禾曦换上,也室内虽然没有点灯,却也亮如白昼,皆因水潭中那颗夜明珠。 那珠子足足有孩童头颅般大小,就算是禾曦见惯了奇珍异宝,第一次见时也不由得惊了一下。 丑儿费力的搀扶起了禾曦,然后缓缓的将她扶进了一旁的温泉水潭中,泉水雾气氤氲,水中泛着阵阵的药香,这药泉自然都是高先生准备的。 丑儿盯着一旁的刻漏,计算着时辰,禾曦只能在里面待半个时辰,多一刻少一刻都不行,这也是高先生交代的。 时辰到了,丑儿将禾曦搀扶出来,仔仔细细的擦拭了身子,换上了衣裙,但并没有原路返回,反而往着更深处走去,直到一面石门挡住了去路。 第五章 凶险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石门泛着淡淡的青色,因这处温泉的原因,门上凝着晶莹的水珠,衬着那上面的九天玄女图更加栩栩如生。 咚咚咚…… 一长两短,丑儿屈起手指,在墙面上轻声的敲击着,连敲三声,接着听见墙内一阵机关碰撞的声音,石门开了。 石门后是一间满是药香的密室,禾曦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凌厉的眸子,禾曦一怔,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抖了一下,微不可见。 那人发出了一声嗤笑声,把视线别了过去。 “禾曦参见七皇子。”禾曦坐在椅子上躬了躬身子,借着俯身的动作,垂下眼帘,隐去了眼底的神色,再抬头时,那双如水般的眸子已经恢复了澄澈清明。 “无需多礼。”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他正是大历七皇子拓跋玥, 此时拓跋玥正邪肆的靠在石床上,那一袭似火的红衣,灼的禾曦的心都跟着疼了,墨发随意的披散着,眉如墨画,冬夜寒星般的瞳眸,薄唇微调,面上的挂着一抹慵懒的笑意,但那笑意里面的却满是疏离与冰冷。 禾曦收回了视线的,由着丑儿把自己推到了高先生的身旁,此人鹤发童颜,样貌上竟然与身边的瑞安一般都是少年模样,却偏生了满头的白发,却依旧担的上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有劳高先生了。”禾曦满目的客气与疏离。 高先生一双修长的手,自药箱中拿出一个牛皮的纸包,扶手展了开来,只见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上百根银针,寒芒微现,令人生颤。 禾曦握着机关椅的手不自禁的收紧了,指节泛白,她能想到那种疼痛,痛入骨髓,她已然尝过百遍。 “禾曦小姐请忍耐一下。”高先生拿出一块垫木,示意禾曦咬在嘴里,禾曦照做,随后他掀开禾曦腿上覆盖的毯子,交给了一旁的丑奴。 丑儿接过了毯子,竟然不忍的别过脸去。 针,刺入身体,深入腿骨,那疼痛一丝丝的漫过全身,禾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目眦欲裂。但是她硬是忍着,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指尖嵌入掌心,血水顺着掌纹滴了下来。染红了好看的汉白玉的地面。 整整八十一针,越到后面,高先生的下针速度越慢,越发的小心谨慎,生怕出了一点差池。突然只听见轻微的咔嚓一声,那截垫木竟生生的被禾曦咬断了! 高先生心里一惊,连忙对一旁的瑞安喊道:“快!找什么东西给她咬住,否则她会咬自己的舌头,到时候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快!” 毕竟是十几岁的童子,一时间竟也慌了神,手足无措,他该找什么?这是何种的痛楚,竟然将那垫木都咬断了。 瑞安不断的环视着四周,就连丑儿也跟着寻找,然这周围似乎并没有东西能代替那断掉的垫木。 “快!我说话你没听见么?”高先生提高了声音,情况显然已是十分紧急。 还有十针,若是此时停下来,便是前功尽弃,甚至禾曦这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高先生的眸色狠了狠,举起银针,找准穴位就刺了下去。 第六章 利刃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啊!惨叫一声,这时禾曦已然痛的失去了理智,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高先生眉头紧蹙,手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神色闪过一丝犹豫。 “沐锦!”厉喝一声,一个妖媚的红衣就站在了禾曦的身边。 沐……锦……这个名字那么遥远又那么熟悉,她是沐锦,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了那梦里的炼狱,沐锦,锦绣繁华,然而她却亲手葬送了沐家百年基业。 阿娘……阿娘…… 晶莹的泪珠滑落,犹如烫在那人的心上,邪肆的眸中里面情绪暗涌,指节分明的手指抬起禾曦小巧的下颌。 又一针刺下,禾曦似痛到极致,一口咬到了唇畔那手掌上,只是瞬间,口中腥甜的鲜血的味道便蔓延开来。 “七皇子!这……”高先生大为诧异。 “继续。”声音毫无温度,甚至透着寒意,高先生连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时间仿若静止,拓跋玥低着头,眼里全是禾曦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眉间的那颗朱砂痣殷红异常,他就这样恍惚中不知在想什么。 “好了!”高先生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 禾曦早就已经没有了力气,汗水早已经把身上的衣裙浸湿,狼狈的犹如落了水一般,拓跋玥抽出了手,若无其事的垂下,宽大的袖袍遮住了那鲜血淋漓的伤口。 “小姐……”丑儿此时满脸的泪水,她俯下身轻轻的唤着禾曦,但是禾曦确是连一丝回应的力气都没有,安静的好像睡着了一般。 “先送禾曦小姐去内室休息。”高先生对着身后的瑞安说道。 瑞安诺诺称是。 “七皇子,你的手……”高先生一边收拾着刚才用过的银针,一边询问道。 “无事,她还要多久能站起来。”依旧是冰冷的语气,拓跋玥起身到了案前,看着横展早眼前的地图。 “短则一年,但若是万一……” “没有万一,只剩下两年的时间,她必须好起来!”拓跋玥打断了高先生的话,不容置疑的说到。 “你当真要这么做?她完全可以开始她新的人生,而不是再次踏进那牢笼!”高先生显然也是动了怒。 “新的人生?我们都是负累枷锁之人,每活一日,都是煎熬,高远,我告诉你,我们这种人,天生宿命如此,你管的太多了!”拓跋玥眼底全是讥讽,似是高远说了什么特别好笑的故事一般。 “既然你执意如此,望你日后不会后悔。沐王府满门忠烈,她是沐氏一族唯一的血脉,我……求你能护她周全。”高远缓了缓终是说出了口。 “这个是自然,她是我手中剑,必然会小心呵护。今日我先回府,有事送信去皇子府。”拓跋玥起身,朝着室外走去。 “你不去看看禾曦小姐么?”高远叫住了拓跋玥,目光炯炯的盯着拓跋玥的背影。 “呵,利剑尚未成型之前,都只是废料。”拓跋玥牵起一个嘲讽的笑意,脚步不停,片刻的功夫,屋内就已然没有了绯红的身影。 第七章 情愫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正午时分了,窗外雨点淅淅沥沥的敲打在窗棂上,醒了也不动,只是定定的望向榻顶上好梨花木雕刻形态各异的瑞兽,或坐或卧,或喜或怒。似是人生百态。 “小姐,方才高先生来问过,说是小姐醒了就告知瑞安去端药呢。”丑儿搀扶起禾曦做了起来。 “去吧。”禾曦声音依旧虚浮,冲着丑儿摆了摆手。 齿间血腥的味道还未完全褪去,禾曦伸出手指轻触了一下双唇,那掌心的温度仿佛还萦绕在唇畔,灼的禾曦双颊都微红了起来。 服过药后,禾曦就原路返回了自己的院子,看着远处阴雨蒙蒙的天际,丑儿连忙给禾曦盖好双腿道:“小姐,高先生特别嘱咐了,南疆已经到了雨季,天气时阴时晴,定要好好保暖,万不可轻心大意。” 梁启站在一旁,听见了丑儿的话,沉声说道:“高先生对小姐,似乎……” “梁伯,高先生不过是奉命行事,况医者仁心,休得胡言!”禾曦声色俱厉,梁启神色一怔,似是没有想到禾曦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连忙跪下拱手道:“是属下多疑,小姐休要动怒。” 看着这个对沐王府忠心耿耿的旧部,禾曦轻叹一口气道:“梁伯,当年若不是您救了我,或许我早已化作了未央宫的一缕游魂,沐王府的血海深仇禾曦不敢忘,我与拓跋玥已达成协议,只待时机成熟,我必手刃仇人,祭我沐王府英魂。” “当年,属下也是受老王爷所托,护小姐周全,现如今,您与七皇子谋划之事,想必老王爷知道,必然会怨恨属下。”梁启唏嘘道。 “梁伯,您不用自责,这是我的选择,亦是我的救赎。”禾曦垂眸,声音低沉,似是在宽慰自己一般。 大历新和十五年三月,南疆。 时值春日,正是桃花绽放的时节,微风拂过,落英缤纷,竟落了肩头些许,禾曦却浑然 不觉依旧伫立在原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禾曦小姐当真雅兴。”由远及近,一个清朗的男声传了过来。 “高先生。”禾曦屈膝行礼。 “丑儿怎的不在你身边侍奉?”高远四处环顾,竟没有发现禾曦的婢女丑儿。 “丑儿……丑儿回去收拾行囊了。”禾曦垂着眼帘,轻声回答。 高远神情微震,有些慌乱的上前一步,擒住禾曦的手腕,急声问道:“怎这么急,不是说要四月,可这才三月,拓跋玥他……” 他语无伦次,禾曦看向他,微一用力,将手从高远的手里抽出来,后退了半步,面无表情的说道:“计划有变,我与七皇子要先去江南。” 高远也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有些局促的缩回了手,干笑两声道:“既然如此,高远祝禾曦小姐一路珍重。” “禾曦还要谢谢高先生对我的再造之恩,高先生保重。”禾曦依旧客气疏离。 “禾曦,我……” “梁伯来接我了,山高水阔,禾曦告辞。”言罢,禾曦就朝着那桃林的一角走去。 第八章 萧氏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高远攥紧了拳,又是一阵风拂过,他僵硬的转身,看着禾曦挺直的背脊,就这样消失在一片绯红的桃林中,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回头。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哈哈哈哈哈,桃花……依旧笑春风。” 纷飞的落花迷了眼眸,他仰天大笑,笑的眼眶都红了,衬着那一头银丝,妖媚至极。 梁启回首看向桃林的方向,似想说什么,却终究化作了一声叹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只当大梦一场,浮生如此罢了。 “小姐,七皇子已经等在山下了。”梁启打破了静谧的气氛。 “我知道了。”禾曦脚步依旧不停,似是想要逃离什么一般,禾曦,不能停,走下去,不能停,然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滑落了下来。 山下,拓跋玥早已等在马车里面,身边坐着一个面容娇俏的少女,明眸皓齿,顾盼生姿,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拓跋玥的神色也不似之前那般冷若冰霜,却依旧是一身红衣。 “玥哥哥,你说江南好玩么?和南疆有什么不同啊?”少女伸手把玩着拓跋玥长剑上的流苏,拓跋玥却丝毫不在意。 看向少女的神情也满是宠溺。 “奈儿去了便知,保证你会喜欢。”说着,拓跋玥竟伸手亲自理了理萧奈额头的碎发。萧奈脸色微红,轻咬下唇,一脸娇羞的模样。 正在此时,马车外的侍卫轻声禀告道:“七皇子,禾曦小姐到了。” 拓跋玥脸色微变,那满目的柔情荡然无存,冷意涌上眼眸,不耐的说道:“我知道了。” 说罢轻轻拍了拍萧奈的手道:“奈儿在此处等我的,我去去便回。” 却不想萧奈一把拉住了拓跋玥的衣袖,撒娇道:“奈儿也要一起嘛,我一个人在这马车里面好生无聊。” “好,那就听奈儿的。”拓跋玥拿萧奈没有丝毫办法,牵着萧奈的手就下了马车,但是萧奈的目光却紧紧的盯着两人交叠的双手。 拓跋玥的虎口处有一处齿痕,从那伤疤来看,当初应该伤的极深,她曾经寻了名医开了化瘀祛疤的药膏,却不想被拓跋玥拒绝了。 萧奈还记得拓跋玥那日的神情,他看着自己的手掌,竟然勾起了一抹笑意,然后说道:“并无大碍,只是小小疤痕,不足为道,有劳奈儿费心了。” 随后,她动用了不少的手段,才调查清楚,继而查到了这处。 回来禀报的人说,神医高先生住在此处,还有一名女子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仆人,然暗中有拓跋玥的人保护,守卫森严,想调查更多的萧奈最终也只好作罢。 不过她萧奈堂堂萧氏嫡女,萧氏不仅对拓跋玥有恩,又是他母妃萧贵妃的母族,拓跋玥十岁被先帝送往南疆,若没有萧氏一族,站在拓跋玥的身后,恐怕年幼的皇子,必定受尽欺凌。 思及此处,萧奈就放下心来,她深知自己在拓跋玥心中的位置,若是有朝一日,拓跋玥荣登大宝,自己必然母仪天下。 第九章 禾府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参见七皇子。”禾曦见拓跋玥牵着一袭白衣的女子来到自己的面前,恭敬的行礼。 “免礼吧,收拾妥当,我们就出发吧。”拓跋玥冷声的说道。 “是!”得了拓跋玥的命令,禾曦这才起身。 看清了禾曦的样貌,萧奈手掌不自禁的收紧,刚才那份自信,竟也随之土崩瓦解。一切只因眼前的女子太美了,人人都说南疆异域美人如云,就算如此,萧奈都觉得自己没有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 心中慢慢的涌起一丝嫉妒的情绪,许是察觉到了萧奈的异常,拓跋玥转过头关切的问道:“奈儿可是哪里不舒服?手心怎的出了汗?” 萧奈眼眸微转,靠在了拓跋玥的怀里,说道:“奈儿有些头晕,许是昨夜没睡好,玥哥哥,奈儿好难受。” 拓跋玥一把抱起了萧奈,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刚走出两步,貌似才想起禾曦还站在原地。 “你们坐在后面的马车,我们现在出发,争取天黑前能赶到蓝城。” “是!”禾曦眸光冷冷的行了礼,带着丑儿往着后面的马车走去。 众人刚上了马车,恍惚间,竟传来一阵呜咽的萧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竟如此哀婉缠绵。 一叶桃花半边,一梦流光几年,一笑彷徨,一杯酒凉,若声未成双,可有桃花香,几曾相对,几番对错,谁与相随,谁赋予谁。 “师傅,您这是在送禾曦小姐么?”瑞安年纪小,尚不懂这萧声之意。怯怯的问出声。 “她拂袖抽身,我却画地为牢,瑞安,人这一生或许要遇见许多人,历许多事,有些人遇见是缘,有些人,遇见是孽。”高远轻抚着那通体碧玉的萧身,缓缓说道。 瑞安依旧懵懂,思索再三,还是问道:“那禾曦小姐,是缘么?” 指尖微顿,良久,那银发男子才吐出两个字:是劫。言罢,随手将那碧玉萧扔下了山。 “师父!你怎么把那萧扔掉了?”瑞安急的大喊,那可是上好的古玉雕出来的,师父这简直是!简直是暴殄天物!对,禾曦小姐是这么教自己的,这种浪费的行为就是暴殄天物。 然高远此时已经走远了,唯独留下瑞安一人在原地捶胸顿足。 转眼已经是三日后,众人在天黑的时候进了城,车马停在了一家高门宅院的门前,算不上雕梁画栋,但是两侧瑞兽衔环,仍旧能看出来是这洛城一等一的人家。 门上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笔走龙蛇,上书道:禾府。 禾曦……禾府…… “七皇子当真是运筹帷幄。”禾曦语气略带讽刺的说道,在南疆,从他知道她身份的那一刻,或许就已经暗中筹谋了。 拓跋玥止住了脚步,看着禾曦眸光微动,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与虎谋皮,必然步步为营,禾曦,这几年我教了你权谋策略,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才是。”说罢竟然用食指轻佻的抬起禾曦的下巴,强迫禾曦与自己对视。 第十章 江南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最后有一事,还请七皇子解惑。”禾曦丝毫不畏惧的迎上了拓跋玥的目光,如水的眸子里倒映着漫天的星光,竟让拓跋玥有些想要逃避。 他狠狠甩手,禾曦的脸偏向了一边,她如玉的面容上依旧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拓跋玥背过身,算是默认, “禾曦想知道,如若不是我,会不会有下一个禾曦?”她一瞬不顺的盯着拓跋玥的背影,竟然显得有些执拗。 “千年檀木,以为瑶琴,玄冰寒铁,铸为利刃,既然玥哥哥选了你,必然是你有祸乱朝纲的本事,禾曦小姐,你说对不对?”是萧奈,她自后面走过来,就听见了禾曦的问话,忍不住开口便道。 见拓跋玥依旧没有回答,禾曦释然一笑, “那禾曦便提前预祝七皇子能得偿所愿,翻手云覆手雨,禾曦定当竭尽全力。”面色如常,似是方才的期许,从未出现一般。 萧奈挽过拓跋玥的手臂,朝着那禾府的大门走去,行至两步,才后头说道:“禾曦小姐还等什么?” 禾曦看向那朱红色的大门,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被两个下人推开,门内灯火明媚,待门扉大开,只见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妇,正翘首期盼的往外张望着。 挑眉,扬起一个娇媚的笑。 “父亲,母亲。” 京都。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 重新翻建的未央宫殿内此时传来阵阵的哀嚎声音,声音凄厉,透过殿门,竟然惊起阵阵 飞鸟。然整个未央宫上下宫婢,竟然无一人敢大声说话。 殿内,一身暗红宫装的女子正半伏在软塌上,眸光潋滟,依旧是那娇媚的容颜,正是兰若。 此时她正一脸不屑的斜睨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这女子布衣粗衫,脸上未施粉黛,但就是这样的一张脸,却让兰若回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不好的人。 她起身,踱步到那女子的身侧,头上的步摇随着她身体的摆动,撞击发出悦耳的声音,这步摇名叫凤尾,用薄如蝉翼的金丝编织而成的凤凰图样,缀以流苏宝石,寓意凤凰摆尾,翱翔九天之说,是皇帝在封后大典上亲自为她簪的。 然而这声音在那婢女听来,简直是索命的符咒。 兰若浅笑着俯下身子,指尖上的金护甲,狠狠的钳住了婢女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 “一个小小的宫婢,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陛下不就是看上了你这张脸么?”兰若那纯金的护甲早就嵌进了那婢女娇嫩的面颊上,鲜血顺着护甲流了下来。 “奴婢不敢,皇后娘娘,奴婢从来没想过要与娘娘争宠,只是陛下他……陛下他……”那婢女已经抖做一团,语气结巴的说道。 “贱人!你真当陛下看上你了?还不是因为你这双眼睛像她?”兰若神色愈发的阴狠,状似癫狂,猛地一下。 只听见一声惨叫,旁边的婢女都惊呼了出声,兰若竟硬生生的将那护甲直刺进那婢女的眼睛中。 第十一章 恩宠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陛下驾到!” 蓦地,殿外内侍的声音响起,兰若却是不慌,回首捎了一个眼色,宫婢巧儿便会意,拾 起兰若扔在地上的护甲,收进怀中,指挥着其余的宫婢将伏在地上不断哀嚎的女子拖了下去。 然那女子却挣脱开了,凭借着记忆,朝着殿门的方向跑去,双目无法视物,竟撞倒了一旁的香炉,炉顶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巧儿俏脸惨白,连忙想上前擒住这女子,但是兰若却挥了挥手,示意巧儿任她去。 自己则轻轻柔柔的向着面前俊逸的男子俯身行礼,美眸中波光流转,满是仰慕之意,声音也似是化了蜜一般道:“妾身参见陛下,陛下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神色平静,似是丝毫没有将殿内的闹剧放在眼里。 “陛下……陛下……奴婢是萍儿啊,浣衣局的萍儿啊,陛下要为萍儿做主啊……”那女子伏在地上,双手毫无目的的四处探寻着,终于,指尖触碰到一双缎面的男子的靴子。 犹如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双手攀上那人的衣摆,苦苦哀求。然那双血肉模糊的眼睛,早已不是昔日梨花带雨的明眸,现在血水混着泪水蜿蜒而下,更显恐怖。 她却不知,若是她能看见,必然会看见此时一身明黄,高高在上的男子,满眼的厌恶。 兰若拢着袖子,站在一边,眼中全是讥讽的神色。 “这是怎么回事?”拓跋琛神色晦暗不明,虽然看起来似是严厉,然兰若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漫不经心的意味来。 笑意满上唇角,兰若微微蹙眉,似有些委屈一般道:“妾身也不知为何,这丫头自戳了双目,跑到我未央宫来闹,现在又想陛下为她做主,臣妾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然而任谁都能听出兰若话里面的漏洞,伏在地上的萍儿更是歇斯底里尖叫起来:“她撒谎!陛下,萍儿的眼睛是皇后刺伤的,她撒谎……” “放肆!”拓跋琛似是失了耐性,一脚踢开攀住自己的可怜女子,冷声喝到:“小小宫婢,竟与皇后你我之称,以下犯上,目无法纪,其罪当诛!来人,拖下去,杖刑八十。” 随着拓跋琛一声令下,殿外立马进来几个内侍,拉扯着萍儿想要拖下去,但是萍儿却似发了疯一般,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昨晚,与自己耳鬓厮磨,柔情蜜意的男子,此时竟然如此无情。 “陛下……你不能这么对我,陛下!”萍儿拉扯着不肯松手,兰若娇媚的面庞上闪过一丝不耐,轻轻揉了揉额角,依偎在拓跋玥的怀中,说道:“陛下,这丫头吵得我头痛,您快给臣妾看看。” 拓跋琛轻轻挑起兰若的下巴,语气轻佻道:“皇后搭理后宫事务,繁多复杂,这身子娇弱可是吃不消呢。” 兰若倚着拓跋琛娇笑出声,萍儿听见两人竟然旁若无人的调情,心中已然一片死寂,她瘫坐在地上,那几名内侍见她不再挣扎,立马拖着她往外走去。 第十二章 旖旎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你这毒妇,逼死沐皇后,兰若,总有一天,你不得好死,我等着,等着你还我的眼睛,等着你下地狱!哈哈哈哈哈……”声音凄厉,每一个字都是禁忌。 兰若指尖微不可闻的轻颤了一下,眼眶竟红了,本就美极的人儿,泫然欲泣的样子竟也似露湿海棠。 “给朕割了她的舌头,若是我再听见她说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你们都给我去陪葬!”拓跋琛声音猝了冰一般,让人脊背生寒。 “是,陛下。”那几名内侍连忙用帕子塞住了婢女萍儿的嘴巴,手脚麻利的押了出去。 殿内蓦的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兰若轻声抽泣的声音,拓跋琛柔声宽慰了半晌,兰若悠悠的埋怨道:“陛下,可知这些年,臣妾受了多少的非议,人人都传臣妾狐媚陛下,无论臣妾怎么以身作则,这流言蜚语始终难平。” 拓跋琛一挥手,摒退了宫婢。 他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摩挲着兰若的脸颊,声音低沉谙哑道:“皇后风情绰约,朕心欢喜,也想让皇后欢喜,这前朝后宫均在你我掌控,非议者,斩了便是,何必烦扰自身呢?” 兰若攀上拓跋琛的脖颈,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有了陛下这句话,妾身便可心安。” “心安否,朕一探便知。”言罢,拓跋琛猛地将兰若抱在膝上,双手灵活的探进了宫装里,轻挑慢捻,兰若嘤咛一声偎在拓跋琛的怀里,面色酡红,气息有些凌乱道:“陛下,天色尚早……我们……” 话为说完,便被拓跋琛悉数纳入口中,那饱满的樱唇似在诱惑人来采撷。 “这是朕的后宫,什么时候宠幸朕的皇后,自然是朕说了算。”拓跋琛眼底满是欲望,兰若笑容更加妩媚多娇,猫儿一般靠近拓跋琛,小心的回应着。 拓跋琛手下猛地用力,嘶的一声脆响,那奢靡华贵的宫装,此时已变成了一文不值。明黄色的长袍和那大红色的宫装,竟美的似副缱绻画卷。 室内一片旖旎,让春日都艳了几分。 巧儿带着几名丫鬟守在殿外,听闻殿内的声响,也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旁边的几个小丫鬟,竟然怯怯的掩着嘴巴笑了起来。 巧儿一个眼风扫过去,虽止了笑意,但是眉间的喜色却丝毫遮掩不住。 “巧儿姐姐,陛下如此宠溺皇后娘娘,想必四月里面进宫的那些秀女们想在这宫中博得一丝宠爱必然难于登天。”小宫女语气里面满是得意,她们是皇后宫中的人,自然知晓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陛下与娘娘一往情深,四月里的选秀,也是娘娘一手操办,你们这般言论,可是再暗讽娘娘专宠不成?”巧儿冷冷的瞥了那宫女一眼。 原本只是讨巧奉承的话,被巧儿这般解读,竟真的是大逆不道,那宫女双腿一软,忙跪倒磕头,连声求饶道:“奴婢口无遮拦,还请巧儿姐姐见谅,不要告诉娘娘,奴婢……” 第十三章 无心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已然带了哭腔,巧儿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殿门的方向,低声道:“我若是你,便会管好自己的嘴巴,祸从口出的道理你应该明白,还有,别哭哭啼啼的了,快起来吧,若是被陛下和娘娘听见了,饶了兴致,怕是是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说完,四下环顾一阵,低声的说道:“今日我与她说的话,也是要与你们说的话,过了四月,会有一些小主进宫,娘娘温良贤淑乃后宫表率,若是在你们口中坏了名声,别说我那你们问罪!” 众人哪敢忤逆,今日那血淋淋的场面依稀在目,可怜那宫女时运不济,想必此时早已经香消玉殒,然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此时正寻欢作乐,这便是天朝皇室。 此时,江南禾府。 禾曦回来已经半月有余,白日里,禾老爷命人带着禾曦熟悉江南风土人情,虽然禾曦早已烂熟于心,但是毕竟未曾亲眼见过,自己牢记的也只是拓跋玥给自己那些冰冷的案宗。 三月里的江南,风轻雨细,桃花灼灼。 让禾曦总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但是平静终究不属于她,是夜,拓跋玥亲自送来一本名册。 禾曦正端坐于桌前临摹字帖,见到拓跋玥进来,丑儿连忙下去备茶,禾曦稳稳的写完最后一笔,这才起身行礼。 “不知七皇子深夜来访,所为何事?”语气疏离,不带一丝感情。 瞥了一眼那案上的题词,“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虽是好诗,却不应景,你说呢?”拓跋玥走近了一步,竟然将禾曦笼罩在阴影中。 禾曦想要朝后退去,却也硬生生的止了步子,强迫自己抬头与之对视道:“只是临摹字帖,七皇子未免太过小题大做。” 拓跋玥掌心竟覆上禾曦的心脏,无关情爱,但他仍看出了禾曦眼神中的慌乱,这双眼睛极美,过去的两年,他见过这双眼睛透露出的喜怒哀乐,然而最后都会归于死寂。 “禾曦,你要先骗过自己,才能骗过别人,谍者谋心,禾曦,你的心呢?”语气似是狐疑,也似是蛊惑。 是的,一向自诩洞悉人性的拓跋玥看不到禾曦的心,无论是从禾曦踏进南疆的那一刻,还是此时站在自己面前,浅笑嫣然的女子,拓跋玥竟然都看不透。 “禾曦无心,七皇子莫不是忘了。”禾曦打开那覆在自己胸膛上的修长手指,平静无波的道。 禾曦无心…… 修长的手指竟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忘记了,不止她没有心,他亦无心,邪肆的面容此刻竟沉静如水。 “时候不早了,七皇子请回吧,那名册我会牢记,萧奈小姐,想必还在等着您。”禾曦不知自己为何,竟会加上后面的那句话,出口便已后悔。 眼前男子竟带了点喜悦,灿然一笑,心情大好,他伸手揉了揉禾曦的脑袋,动作熟稔,毫不避讳。 “你也早些歇下吧,我明日便要回南疆,剩下的事情,禾青会帮你办。” 禾青是禾曦名义上的父亲,自然也是拓跋玥手下的人,禾曦浅笑,再次屈膝,不着痕迹的躲开了拓跋玥的手。 “禾曦明白。” 第十四章 选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玥负手,猩红色的长袍在烛火下更显诡异,那长袍在自己面前走远,直至隐在夜色中,看着那人的背影,禾曦右手轻抚上刚才被拓跋玥触碰的地方。 肌肤似还微微发烫,掌心下心脏在慌乱的跳动,这是她的心,却也不是她的心,她的心早就被那场大火灼烧只剩下灰烬了,拓跋玥,你的心呢? 四月初三,秀女进宫,因禾青早已经打点好了,禾曦又端庄知礼,很顺利就入了宫,入宫那天,已然是黄昏,一众身着粉裳的秀女在狭长的甬道上依次前行。 吱呀一声,宫门关闭,禾曦只来得及往后瞧了一眼,落日的余晖透过宫门,洒下一道极长的光影,那光影越来越细,直至被宫门完全断绝开来,沉重的宫门发出粗重的声响,像是一声古老的叹息,将禾曦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这位姐姐,你怎的停在这里了?要是被嬷嬷看见,怕是要责罚你的。”在禾曦左边的秀女见禾曦停住了脚步,忍不住的提醒道。 禾曦抬头,见到两人已经落后了几步,禾曦一边加快了步伐,一边疏离的说到:“谢谢妹妹提醒。” 那秀女看着就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一双水眸滴溜溜的乱转,听见禾曦同自己说话了,圆圆的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了,两人追赶上了队伍,她便开口介绍自己到:“我叫许晴儿,一诺千金的许,碧空万里的晴,姐姐叫什么?” 禾曦凝神看了看自己面前这笑容明媚的少女,耳边响起的却是另一个稚嫩的声音。 “我叫沐锦……如沐春风,繁花锦簇的沐锦,我爹爹是大历沐王爷。” 多么熟悉啊,禾曦微微闭眸,掩去了眼底的凉意,又恢复了恬静贤淑的样子,客气的回到:“我叫禾曦。” “禾曦,今夕何夕,姐姐这名字真的是好听呢。”许晴儿一路上像是不知疲倦的鸟儿一般,不停的小声的叽叽喳喳着,大多是的时间禾曦都在听着,却不作答。 这宫门到储秀宫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所以没过多久,秀女们就到了储秀宫,已是晚膳的时间了,嬷嬷给众位秀女们分了房间,让大家先各自回房收拾一番,再用晚膳。 储秀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相对于秀女们来说,这房间一人一间还是不够用的,况且这秀女当中,多数人都不会在储秀宫待太久,学过半个月的规矩,受了封赏,自然会迁至自己的宫殿。 大家也都理解,并没有太多的异议,然等到嬷嬷宣布分房间的结果后,却有人不满了。 许晴儿自然是欢喜的,她和禾曦被分到了东殿,东殿位置极好,采光通风都是这储秀宫里面最好的,其余的偏殿,虽然算不上差,但是相较于东殿却逊色许多。 “嬷嬷!凭什么她们能住东殿,我们只能住在偏殿,偏殿阴冷潮湿,况且我还听闻偏殿闹鬼!”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秀女站出来,一双丹凤眼不满的斜睨了一眼禾曦和许晴儿,语气愤愤的找管事嬷嬷理论。 第十五章 非议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许晴儿听见了,却丝毫不在意,甚至对着那选秀女做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禾曦不免有些失笑,这许晴儿倒是胆子极大,竟敢在嬷嬷面前如此失礼,也不怕被责罚。 但这嬷嬷是这储秀宫的老人了,历经两朝,手底下出去的秀女多了,什么脾气秉性的没见过,所以也并不奇怪。 “小主,奴婢劝您,还是早点回去收拾,别误了晚膳,这宫中不比家里,若是耽误了,可就没有饭吃了。还有,后宫之中,最忌口舌,这祸从口出的道理,小主应该懂得。”那嬷嬷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通。 方才还气焰高涨的秀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妥,但终究是心有不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另一个婉约的佳人拉住了,只听见那名佳人低声说道:“妹妹不要在争了,那许晴儿是许尚书之女,身份尊贵,我们招惹不得。” 听闻此处,只好悻悻作罢。其余众人见到没有热闹看了,也都各自寻了伙伴,三三两两的结伴回了屋子。 禾曦眸光微敛,若有所思,许晴儿却好像丝毫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干扰到,兴高采烈的拉着禾曦进了东殿,宫中给每位秀女准备的东西一应俱全,所以她们也不用怎么收拾,只是将随身物品摆放起来便可。 “禾曦姐姐,你说我们的陛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许晴儿坐在塌旁的案几上,手托着香腮,满眼的期许。室内燃着袅袅熏香,禾曦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然那身影却置身在满地的残肢断臂中。 “我也不知道,我方才听闻你父亲是当今尚书大人,你怎会没见过陛下?”禾曦状似无意的问道,然而哪怕许晴儿不告诉自己,她也是知道的。 许晴儿并非自小长在京城,她父亲许绍原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吏,但仅仅两年的时间,就能升迁至尚书一职,当然全要归功于兰丞相。 这许绍原是兰丞相的门生,先皇在世时中举后被派到地方为官,直到拓跋琛登基后,才得以重用。 许晴儿也丝毫不对禾曦设防,轻叹一声道:“我去年才随父亲进京,在京中呆了也不过月余,这还是第一次进宫。” 粉唇微嘟,完全是一副小女儿家的做派。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嚣的声音,许晴儿不明所以,起身查看,只见到几名秀女结伴而来。其中就有方才斥责分房不公平的赵如雪。 赵如雪此时手中正拿着一个锦盒,上好的紫檀木,镶着金箔,一看就知是不俗之物,见到许晴儿,赵如雪脸上满是堆笑的说道:“姐姐方才说话不过脑子,还请妹妹不要见怪,这是姐姐从家带来的上品红玛瑙,特送给妹妹,日后妹妹若是打个珠钗,还可以给妹妹锦上添花,就算姐姐给妹妹赔不是了。” 许晴儿一脸娇憨的笑意,竟看不出这赵如雪是假借这道歉之名来巴结自己,禾曦坐在方 才的位置,并没有动。 第十六章 沐氏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赵如雪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禾曦,反倒亲热的拉着许晴儿说道:“妹妹,姐姐是个直性子,劝你一句,咱们都是一同入宫的,但是这日后,谁能得到陛下恩宠还未可知,妹妹身份尊贵,日后必然得陛下看中,但有些人小门小户,商贾之家,妹妹可不要被利用了。” 赵如雪说后面几句话的时候竟还提高了声音,显然就是说给禾曦听得,本以为禾曦会恼羞成怒,自己也好接这这个机会好好敲打她一番,泄了今天这怨气,却不想禾曦似是没听见,依旧坐在一边喝茶,这一拳好像打在棉花上,让赵如雪好生郁闷。 许晴儿自然也听出了赵如雪话外之意,她抽出了被赵如雪拉着的手臂,有些冷然的道:“随我与禾曦姐姐相识不久,但我相信禾曦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少女声音清脆如泉水叮咚,但却透着坚定与信任,禾曦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一下,心中有些暗恼这许晴儿怎如此天真。 赵如雪见到许晴儿竟然帮着禾曦说话,脸上挂不住,气氛一时僵了起来,其中一个秀女见到四处并无管事嬷嬷与内侍,这才大着胆子说道:“晴儿妹妹怎么这般天真,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像是之前那叛国贼沐氏一族,还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显赫,忠心耿耿,谁又知道这背地里干的却是通敌卖国的勾当,听闻那妖后还一把火烧了未央宫,以死谢罪呢。” 语气中满是不屑,身边的几名秀女都跟着附和。 “够了,既然几位姐姐是来赔罪的,这礼我收了,现在我累了。要休息,几位姐姐还是先回吧,晚点还要用晚膳,晴儿就不送诸位了。” 说完竟然连推带拽的把那几个秀女赶了出去,关上了殿门。 室内恢复了沉寂,禾曦盯着杯中上下漂浮茶叶,并不是什么上等的好茶,苦涩难闻,那悠悠的茶香竟苦到了心里。 乱臣贼子?通敌叛国?死有余辜?拓跋琛,你残害忠良,将天下人蒙在鼓里,只为了能手握大权,稳固皇位。不知道午夜梦回,你能否梦见沐王府几百冤魂! 眼眶涨的酸疼,但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许晴儿神色有些郁闷的坐回到案几旁边,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水,咕咚咕咚的喝完,将碗重重的摔在桌子上道:“禾曦姐姐,你说这些人怎么这般讨厌?” 禾曦思绪一下被拉了回来,声音有些许喑哑的道:“此话从何说起?难道你认为沐王府是清白的?” “禾曦姐姐也知道沐王府一事?”许晴儿情不自禁的伸手拉住了禾曦宫装的袖口,禾曦不习惯这样的触碰,低头淡淡扫了一眼。 许晴儿也不是懵懂蠢笨之人,自是看出了禾曦的不耐,忙收回了手,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禾曦转过头道:“沐王府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从一门忠烈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想不知道都难。” 第十七章 信任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许晴儿却摇了摇头说道:“我父亲曾经说过,沐王府自大历开国便一直功勋显赫,沐氏子弟均是人中龙凤,只将军便出了五人,战功赫赫,昔年沐王府世子沐承,更是十几岁就征战沙场,当得起少年英雄一说。” “那又如何?或许沐王府身居高位,早就有了不臣之心呢?”禾曦反问道。 “我随与父亲一直在边陲小郡,但是这京中时事父亲也同我讲过,沐王府辅佐的皇帝不止当今陛下一人,昔年的先皇也是沐老王爷亲手送上皇位的,若是不臣,那时便可以,更何况……”许晴儿也知道自己所说之话是大逆不道,若是被传出去,自身难保不说,更会牵连自己的父亲。 她环顾四周,四周无人,但是还是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更何况,沐氏嫡女进宫为后,若剩下皇子,必是太子,又怎会那时里通外国。” “那许尚书可有说沐氏因何被灭族?”禾曦轻抿了一口茶水,这茶水早已经凉了,愈发的苦涩。 “父亲没说,但是我猜想和兰氏脱不了关系,我父亲虽是兰丞相的门生,但也多年不曾联络,父亲感念兰丞相曾经的提携之恩,许多事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禾曦姐姐,我觉你甚是亲切,所以提醒姐姐,这后宫中,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皇后娘娘。” 见禾曦久久不已,许晴儿以为自己的言论吓到了禾曦,抓了抓自己头,状似轻松的笑道:“或许事情没有这般复杂,是我杞人忧天,姐姐留个心眼便好。” 禾曦看着娇憨的许晴儿,竟破天荒的娇嗔道:“我看要留心眼的人,是你吧,你不知我底细,竟然说了这些话,若我传了出去,会给你带来杀人之祸。” “姐姐不会的,晴儿相信姐姐。” 然那时的许晴儿却不想,信任在利益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已经在储秀宫住了半月,四月十五,皇后凤临储秀宫,亲自挑选 秀女,这储秀宫中秀女近百人,只有寥寥数人会被册封,所以众人都十分看重这样的机会。 一早,嬷嬷就招呼了秀女们在储秀宫的正殿候着,然直到巳时,皇后的凤撵才到了储秀宫,秀女们站了一上午,有些身子弱的,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脸色苍白。 许晴儿悄声对着禾曦抱怨道:“禾曦姐姐,你说,这皇后娘娘来的这般迟,怎么让我们在这里等这么久啊,我这腿都站酸了。” 禾曦双手笼在宫装宽大的水袖中,目光盯着面前的地面,目不斜视,唇角微动到:“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何时前来都是娘娘说了算的,我等只听命便是。” 许晴儿嘟嘟嘴,但也知晓禾曦话中的意思,皇后娘娘这是在给她们下马威。 “娘娘驾到!”内侍尖细的声音在殿外想起。众人闻声全部跪倒行礼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好了,都免礼罢,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娇媚的声音自上首传来,众人随着兰若的命令起身。 第十八章 旧人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宽大袖袍下的手在微微颤抖,莹白如玉的指尖嵌进了掌心,只有这样,禾曦才能镇定下来。 敛眸,抬首,只见到兰若正端坐在自己对面,一身正红的宫装,唇角挂着的是自己熟悉的笑容,依旧妩媚至极,但只有禾曦知道那笑意里面酿着残忍和无情。 储秀宫的教养嬷嬷垂手而立,神情恭顺的对皇后禀告道:“娘娘,今年选上来六十六名秀女,有十名因身染顽疾,已禀了陛下,内务府除了名册,送出宫去了,现余秀女五十六名,全在此处了。” 兰若点了点头,随即笑着说道:“陛下登基两年,后宫妃嫔不多,今后有你们为本宫分忧,本宫也能省心不少。” “皇后娘娘放心,奴婢一定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赵如雪突然站出来,冲着兰若行了一礼。 兰若看向一旁的嬷嬷,那嬷嬷将手上的名册交给了巧儿,后恭敬道:“这是常州指挥室赵彦成赵大人的嫡女,年方十七,善舞。” 那嬷嬷话音刚落,赵如雪就迫不及待的说道:“臣女赵如雪,今后愿随侍娘娘左右,望娘娘不弃。” 兰若眼底涌出一丝嘲讽,就连巧儿面上都流露出一丝不屑来,但越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人,越是好拿捏,想到此处,兰若摆了摆手道:“倒是个伶俐的人儿,想必陛下定会喜欢。” 赵如雪闻言,喜上眉梢,颇有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惹得许晴儿一阵不快,小声的嘟囔着:“这般不知礼数,陛下会喜欢才怪!” 皇后看见站在下首的许晴儿,这是此次选秀中,身份最高的秀女,按照惯例,册封赏赐也不能低于正四品,顺着许晴儿看过去,发现站在许晴儿身边的女子,身量纤细,肤如凝脂,更奇怪的是眉间竟有一点鲜红的朱砂。 “你叫什么名字?”兰若看着禾曦说道。 “民女禾曦,江南商贾禾氏之女,年十五。”禾曦中规中矩的回答道。 “抬起头,让本宫看看。”兰若语气竟然正色了不少,待到禾曦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兰若仿若雷击,护甲紧紧的捏着那名册的边缘。 名册上禾曦的名字因为外力都变得扭曲起来。 兰若仔仔细细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明明是不一样的容貌,眉眼都不相同,但是为何会给自己这般熟悉的感觉,不可能,她已经葬身火海了,明明尸体都已经烧焦了。有怎么会,面前的少女也仅有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定是自己多想了,一定是的。 禾曦似是没有注意到兰若的反常,只是噙着一抹笑意,柔声的唤到:“娘娘,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半晌得不到回应,众人都有些惊讶于皇后娘娘的失态,巧儿不知兰若是怎么了,于是站在一旁小声的提醒道:“娘娘?娘娘?” 终于,兰若回过神,但是却不在想看禾曦,她垂眸看向那名册,冷冷道:“士农工商,何时商贾之女也能进的宫来,内务府是怎么办事的!” 第十九章 封赏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言罢竟然将那名册猛的掷到地上,殿内众人齐齐跪倒。 “陛下驾到!” 随着通报的声音,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殿外走了进来。 兰若连忙起身,屈膝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今日怎么过来了?” “皇后请起,今日索性无事,想着过来瞧瞧,省的哪个没有规矩的惹得皇后生气,你看朕这正是来着了。”拓跋琛亲手扶起兰若,牵着她在上首坐了下来。 兰若被逗得火气消了大半,掩着嘴角有些嗔怪道:“陛下怪会取笑臣妾,难道在陛下眼中,臣妾就是那等娇蛮无理之人?” “在朕心中,你最是温良贤淑,怎么无理取闹,说说,发生了何事?”拓跋琛握着兰若的手,揉捏了几下。 “还不是内务府办事不利,竟然选进来一个商贾之女。”兰若将巧儿拾起来的名册递给了拓跋琛,指着上面禾曦的名字道。 “哦?竟有此事?”拓跋琛接过了的那名册,上面的的确确的写着禾曦是江南富户之女,剑眉微蹙。 扫视了一眼储秀宫的教养嬷嬷道:“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么?” 那嬷嬷慌忙叩首道:“陛下,其父禾青虽现在是富商,但也曾中过举人,只是后来辞官归隐于江南,其女自然在候选之列。” 拓跋琛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他扫视下首伏在地上的众人,问道:“禾曦是谁?” 禾曦自人群中起身,恭敬道:“民女禾曦参加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拓跋琛向声音方向望过去,只觉一阵恍惚,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虽着秀女的宫装,却不掩倾城容貌,看向那双眼睛时,也似曾相识,当真是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都言江南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这水乡中走出的女子也端的是香娇玉嫩。”拓跋琛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民女惭愧,蒲柳之姿,怎的陛下的如此抬爱。”禾曦低眉顺目的垂着手,回答到合乎法礼,毫无生趣。 拓跋琛心中生出丝丝遗憾,眼前的女子虽感觉相似,但气质容貌,竟无一处相似之处,更是少了她的灵气。 众人见此神情各异,兰若脸色讪讪道:“既然陛下喜欢,就留在宫中,与君分忧,为我大历开枝散叶如何?” “这些事情,皇后做主便好。”拓跋琛倒是失了兴趣一般,将目光从禾曦的身上收了回来,禾曦也安静的重新回到秀女的行列。 犹如湖水被惊起波澜,又重归宁静。接下来的事情便按章办事,许晴儿被封正三品昭仪,赐住冰泉宫,赵如雪封从六品美人,赐住婉秀宫,比邻冰泉宫。 宣读到禾曦时,那内侍顿了一下,偷眼瞧了一眼皇后,兰若却端坐于座,内侍头上冷汗渐下,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秀女禾氏婉约达理,娴雅端庄,深得帝后之喜;册封为从七品常在,赐住合欢殿。” “臣妾谢过陛下,娘娘,定谨遵教诲,修己修身。”禾曦轻福了身子,随着众位受了封赏的秀女们送走了皇帝和皇后,这才起身,准备搬往自己的宫殿。 第二十章 再见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却不想教养嬷嬷刚走,赵如雪就走到了禾曦的面前,伸出手指轻轻的挑起禾曦的下巴,仔细端详,嘴里还啧啧有声的道:“生的一副狐媚相,好在我们皇后娘娘英明,把你这狐媚子打发到了那偏僻的住处,我看你这辈子就老死在合欢殿不要出来了。” 啪的一声,赵如雪的手便被打了开来,赵如雪刚要发怒,却看见许晴儿正护在禾曦身边,怒声道:“赵美人忘记方才皇后娘娘的教诲了不成?宫中姐妹当和睦谦让,同为陛下分忧,我见妹妹怕是得意忘形,用不用我禀告皇后娘娘,看你这从六品的美人能不能得娘娘偏袒!” 赵如雪脸色难看,但她们现在已经各有了分位,以下犯上是重罪,她贝齿紧咬,深吸几口气,这才咬牙切齿的说到:“许昭仪教诲的是,是妹妹唐突,还请姐姐见谅。” 许晴儿冷哼一声,便拉着禾曦回了东殿,禾曦一脸平静的收拾东西,许晴儿却有些担忧的道:“禾曦姐姐这般容貌,不知在这宫中是福是祸,这番明显就是皇后娘娘刁难姐姐,否则已姐姐的资质,又仅仅只是一个常在的身份?” “娘娘这般安排,自有娘娘的道理,方才你得罪了那赵如雪,我见她是个睚眦必报的,日后你当小心。”禾曦心中有些许的暖意,也忍不住的提醒起来。 许晴儿却小手一挥到:“小小从六品的美人,难道能翻出浪来不成?姐姐不必为我担心。” 两人寒暄几句,闻得外面有人传唤,想来是各宫的内侍前来请小主了。 储秀宫前是一个条直通宫门的长街,行至甬道上,忽闻身后有马蹄的声音,禾曦被一旁的小宫女拉了一下,俯下身子,候在甬道两侧。 “七皇子怎么这个时候回京了?”旁边有宫女小声的嘀咕道。 “听闻是陛下召见。”另一个内侍压低声音道。 禾曦心跳漏了一拍,待马蹄声远,禾曦抬头望去,只见那一身红衣正端坐在马背上,长发如墨,丝毫未变。禾曦似乎能想到他嘴角那冰冷的笑意。 拓跋玥怎么这个时候被召回,拓跋琛,难道是……起了杀意? 彼时,跟在拓跋玥身边的是侍卫忍不住的回头,问道:“七皇子?方才?” 拓跋玥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斜睨了一眼那侍卫,薄唇似是凝着寒冰,字字冰冷,让人生寒:“宫中比不得南疆,行事稳重些,别让我们陛下为难才是。” 虽如此说,但方才那抹倩影却在心中挥之不去,明明只是宫道上的一瞥,自己竟然这般在意,难道真的是因为身在这皇城中,风起暗涌,乱了心神不成? 思及此,似是又自嘲般嗤笑,自己又何曾有心,她与他又和曾相似,这座宫城,四处都散发着腐败的味道,令人作呕,头顶是朗朗乾坤,脚下却是万千亡魂,先皇弑妻,当今陛下弑父,这便是皇室,这便是天家。 十年,他终于回来了。 第二十一章 如意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眼前的宫殿依旧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无一处不彰显着天家雍容的气派。 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抬脚,拾阶而上,养心殿内,汉白玉石铺砌的地面上,倒映出红衣男子不羁的风姿。 “七弟守在南疆偏远之地已然十年,当真是辛苦七弟了,父皇临终前,叮嘱朕必然要好好照顾七弟,索性就调任七弟回京,我们兄弟二人也好相聚一番。”上首传来一阵明朗的笑声,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但却没有一丝柔情,尽是疏离。 拓跋玥仰头望向上首说话之人,邪魅的眸子漾起笑意,俯身行礼,遂笑着说道:“皇兄就不要诓骗臣弟了,父皇将我扔在南疆十年不管不问,又怎会在临终时想起我。若说皇兄顾念手足亲情,臣弟才是真的相信。” 拓跋琛眸光渐深,锐利的目光探寻的看向拓跋玥,见到拓跋玥笑容坦荡,心中安定了半分,但是他生性多疑,又怎会轻易放下芥蒂。 染着丹红豆蔻的十指,抚上拓跋琛的手掌,兰若娇媚的声音在殿内响起:“陛下,当真是思念七皇子,这才入京,车马劳顿,就把七皇子召进宫,哪有你这样做兄长的。” 微微蹙起眉头,拓跋玥看向兰若,心中升起一股厌恶,那个清冷的身影又一次闯进自己心底,不知为何,自从回了京,那个身影就在心底挥之不去。 “臣弟常年在南疆,这位难道是陛下的宠妃?”拓跋玥状似疑惑的问道。 兰若娇媚的笑容,刹那间僵在脸上,唇角抖动着,一旁的宫人强自镇定的忍着笑意,这个七皇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南疆那等逼仄的角落呆的久了,连皇后娘娘的凤冠宫服都不识得。 拓跋琛脸色上也有些许的挂不住,扫视了一圈,两侧的宫人们都噤了声,垂首做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生怕皇帝一个不悦,惹得祸事上身。 本想发怒,但是最终还是兰若笑着打断了尴尬的局面道:“七弟常年在南疆,不认识本宫也实属正常。” 能在皇帝面前,自称本宫之人,当属凤临央宫的皇后了,拓跋玥似是恍然大悟的道:“还请皇后娘娘见谅,臣弟眼拙,竟未看出皇后娘娘的母仪之姿,见笑了。” 一场召见,最终在拓跋玥这般“不识时务”的逢场作戏中不欢而散。 未央宫内,兰若狠狠的将那精美的雕花青瓷釉瓶摔在地上,脆响在殿内回荡,巧儿对着一旁服侍的宫人稍了个眼色,那小宫女便白着脸色退了出去。 巧儿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兰若的身边,小声的劝道:“娘娘何苦发这么大的火气,那七皇子远在南疆,无拘无束惯了,看着也是个没有城府的人,今天娘娘也看见了,竟然连陛下的面子都敢扶了去,这样子的性格,总比深沉稳重的性子更好拿捏不是?” 美眸中的恨意渐渐平息,看着地上的碎片,上好的瓷瓶,现在已然一文不值,狼狈的散落在地上,任由人践踏。 但心口郁结始终难散,接过巧儿递过来的热茶,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触感自舌尖流过全身,精神似乎都得到了熨帖。 “就你知道怎么安慰本宫,我只是气不过那人今天说的话,摆明了就是在嘲讽本宫的身份不配为后,他也是自小在宫中长大的,七岁才离京,说什么看不出本宫的身份,根本就是装糊涂。”兰若恶狠狠的道。 “或许这七皇子心中有怨气也说不定,毕竟今日句句都是对先皇的不满,到时候我们陛下赏他个闲散的王爷,手里没有实权,就不会这般飞扬跋扈了。”巧儿一双巧手放在兰若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的仔细揉捏着。 “说起陛下,今日封赏了妃嫔,可有听说陛下今日宿在谁的宫里?”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兰若看着外面有些的昏沉的天色,这春日渐晚,和煦的晚风,也有些恼人,让人静不下心来,没由来的烦躁。 “奴婢去内务府那边打探过了,陛下今日去了许昭仪的冰泉宫。”巧儿答道。 “这许晴儿是许尚书之女,陛下倒是应该去她宫中。”兰若点了点头,但是嘴上这样说,心底还是一阵阵的发酸,唇角的弧度都显得刻薄起来。 宫外,此时正有一批宫装婢女,由着内侍带着进了宫门。一个个垂首快步而走,时不时的还有内侍太监催促:“你们可快着些,小主和主子们已经迁进了新的宫殿,等着你们服侍,这规矩早就有嬷嬷交给你们了,从此在宫中,你们可要当心,得罪了贵人,你们的贱命不要紧,可不要连累你们头上的主子们,可知道了?” 一连几声的称是。 合欢殿内,禾曦看着跪在自己下首的女子,神色冰冷的道:“丑儿呢?” 秀女选秀,一旦被封为嫔位,会从宫外接进来小主们的随侍丫鬟,进宫服侍,然现在跪在下首之人,根本就不是丑儿。 “回小主的话,老爷说,丑儿容貌骇人,在宫中服侍小主多有不便,便叫如意替了来,丑儿已经把小姐的一应喜好都告诉奴婢了,还请小主放心。”如意回答的有条不紊,滴水不漏。 如意口中的老爷,就是禾青,他哪里做的了这样的主,想必都是上面的意思,不过这件事情到底是拓跋玥的意思还是萧奈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幸好宫外有梁伯的照顾,丑儿她还不太担忧。 水润的眸子在殿内环视,只见到殿内摆设古朴陈旧,就连杯盏上都落了些许的尘埃,还真的应了那赵如雪的话,还真的算是一处凄冷的宫殿了。 视线重新回到眼前的女子身上,淡淡的道:“既是父亲安排的,那以后你便留在我身边好了。” 惊喜抬眸,禾曦到是惊了一下,这女子,明眸皓齿,就是肤色暗淡了些,但也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眼睛弯成弦月,竟然人也跟着有些许的开心。 送这样姿色的宫女进宫,看来那人的目的也并非十分单纯。 殿外传来一阵骚乱的响动,宫女们都聚在宫殿破败的门前窃窃私语,时不时伸出素白的手笔画一下,神色激动不已。 “这是在做什么?”禾曦也顺着那些人目光看了过去,如意自地上爬起身,搀扶着禾曦道:“回小主的话,听闻今日陛下要去冰泉宫许昭仪那,轿撵会路过前面那处小径,她们好奇就凑过来看看。” 侧脸撇了一下如意,嘴角的笑意不减,但声音确是凉了下来:“你这初入宫,知道的事情倒是真的不少。” 如意粲然一笑,竟然没有一丝惶恐惧怕,不卑不亢的道:“奴婢为了服侍小主,自然消息要灵通些,尤其是陛下的行踪,就算是奴婢使了点小手段去打听,被别的娘娘知道了,也无伤大雅。” 禾曦脸色到底是沉了下来,抚开如意的手,呵斥道:“你倒是个十分有主意的,看来,这合欢殿,日后上下都要听你的不成?” 这话说的极重,如意方才还志得意满的脸色霎时褪为雪色。 慌忙跪倒,连声辩解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嘴唇无力的嗫嚅半晌,却终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自己奉了小姐之命,来禾曦跟前伺候,自家小姐被七皇子视为掌上明珠,而眼前人,不过是颗棋子,自己还是存了漫不经心的态度的。 原以为是个容易拿捏的性子,哪知道面前的人却和自己想象中却之甚远。 眼前女子,身上虽然还穿着在储秀宫时秀女粉裳,墨发也简单的用两只素色银簪挽在脑后,但此时周身气度,俨然已经是久居上位,雍容威仪,如意觉得呼吸都滞了几分。 “既然,你是那人派来的,自然要明白这谁是主子,若是有下次,我定不饶你,你说,是你这颗棋子容易替代,还是我容易替代?”声音不大,只有两人能听清,禾曦秀眉微挑起一个柔美的弧度,樱唇轻启,呵气如兰。但如意却如坠冰窟。 方才聚在宫门口的众人们,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有人怯怯回首望了望,只见雕花梨木的殿门前,一站一跪两人。 以为是禾曦要立规矩,个个心虚的踱步过来,跪在了如意的身后,片刻的功夫,门前就跪了一片。 禾曦也想着借着这个机会敲打众人一番,却不想还不等她说话,一个聒噪的声音便自宫门外传了进来。 “妹妹当真是好大的威风,看看这满院子的下人,可是因为这合欢殿住着不甚开心从而迁怒了旁人?”是赵如雪。 此时的赵如雪已然换下了秀女的宫装,换上了一袭月白色的织锦云缎,上面用数十种颜色不同,深浅交叠纱线绣着神色各异的彩蝶。微一走动,栩栩如生,宛若置身花丛,百蝶环绕。 禾曦想起今日在储秀宫,那嬷嬷说赵如雪善舞,禾曦心中了然,这赵如雪,怕也是看中了那条小径。 “妹妹不过是训导一下宫中的下人,倒是让赵姐姐见笑了。”禾曦盈盈一拜,礼数周全,却叫赵如雪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见禾曦没有与自己争辩的意思,好像这一拳打在棉花上,赵如雪颇有些气闷,还欲在找了由头惩治一下禾曦,身边的婢女绿珠却轻轻的拉了一下她的衣衫,压着嗓子道:“小主,时辰差不多了,莫不要因为个下等的常在误了大事。” 赵如雪恍然回神,不知想起什么,脸色竟有些娇羞,禾曦眸光微闪,笑着说道:“观姐姐神色,似是宫中还有事情要处理?如若这样,妹妹就不留姐姐了。” 赵如雪现在心思全然不在禾曦这,一心只挂念着那个俊朗如玉的身姿,带着绿珠快步离开了合欢殿,直往那小径走去。 没了赵如雪在耳边聒噪,整个院子倒是安静不少,宫人们正跪在地上默默听训,禾曦环视一周,将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收进眼底,半晌说道:“我不管你们之前都在哪个宫殿服侍,或者嬷嬷交了什么样的规矩,但是在这合欢殿,谨言慎行的道理你们当知,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贵人们,我定然将你们打发了出去,可记下了?” “奴婢/奴才记下了!”众人齐齐称是。 第二十二章 未央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七皇子府。 拓跋玥回到了府中,却见萧奈正与禾青交代什么,禾青身着淡青色粗衣布衫,面容上也做了些许的伪装,显然是暗中前来的。 萧奈见拓跋玥自宫中回来,高兴的从椅子上跳下来,似是一直小鹿,欢快的冲进了拓跋玥的怀中。 轻揉了一下萧奈的头顶,执起萧奈的手,往座上走去。 “参见七皇子。”禾青拱手。 拓跋玥挥手示意禾青免礼,抿了一口热茶方才问道:“你这时进京,所为何事?” “这个……”禾青脸色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看向了一旁的萧奈,萧奈手里一点一点剥着一旁水晶瓷碗里面用冰镇的葡萄,满脸无辜的样子。 禾青脸色变了变,终是说道:“属下只是来把丑儿和梁伯接回江南,顺便……顺便送来一个婢女。” “丑奴?”拓跋玥修长的手指微微停顿,邪魅的凤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丑奴此时不应该在被送进宫里么?”虽然只是随口一问,但是不知道为何,禾青还是感觉了一丝威压,就连旁边的萧奈,剥葡萄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屈膝跪倒,禾青有些犹疑的说道:“属下……” “玥哥哥,禾青这次来,是我的吩咐。”萧奈咬了咬贝齿,嘟着嘴巴道。 “哦?奈儿为何?”拓跋玥拿起帕子帮萧奈擦了一下萧奈手指上的汁液,饶有兴趣的问道。 见拓跋玥如此对自己,萧奈的心中有了点底气,索性说到:“我看那丑奴脸上带着银质面具,声音也难听的紧,奈儿见了都有些惧怕,更何况宫中的娘娘们,禾曦入了宫,少不了要贴身宫婢帮着打点一二,丑奴怕是不合适,于是便让禾青换掉了丑奴,送了别的婢女进宫。” 捏着帕子的手指紧了紧,有些嫌恶的将帕子丢在桌子上,拓跋玥的思索半晌,点了点头道:“奈儿说的有理,这婢女可是从你手下选的?” 这句话明显是问禾青的,禾青原以为萧奈小姐背着七皇子换掉丑奴,七皇子会震怒,但如今看来,传言中七皇子十分宠爱这个萧氏之女,果然是真的。 但是禾青也不是没有头脑之人,点头道:“是从属下的情报阁中挑选出来的,能力都是一流的,必然会成为禾曦小姐的助力。” 禾曦小姐,这四个字蓦地刺进了拓跋玥的心中,犹如一根猝了毒的银针,毒漫进血液中,竟然疼的有些刺骨。 再见面,怕是要称一声曦常在了。 虎口处那处旧疤痕隐隐作痛,双手交叠,拢在袖中细细摩挲,袖口翻滚的团锦织纹也随着袖口堆叠显得汹涌起来。 “也该如此,你再从你阁中抽调出一队月位,暗中盯着些,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说着,拓跋玥就从袖中拿出一块通体翠绿色的镶金玉牌,殿外昏黄的微光在这玉牌上折射出流光来。 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极品美玉,但是让禾青吃惊的并不是这玉的成色,而是那玉牌的作用,这可是能号令月卫的碧月令。 “找人,将这玉牌递进她手里,万不可有失。”禾青脸色变了变,迟疑着终究还是接了过来,收进袖中道:“属下一定遵照七皇子吩咐。” 翌日,受了封赏的嫔妃们要前去未央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一路上,禾曦看着小径两旁花开似锦的海棠,忍不住的止住了脚步,缓声道:“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眩朝日。” 在禾曦的印象中,这边的几株海棠,早在先在的时候,就已经栽种在此了,一晃经年,除了年伦增了几圈,还依旧是那副样子。 无知之物,总比有知之物长久,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这合欢殿,虽说偏僻,但是附近倒是有许多小路。绕过去便离正殿不远了。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禾曦就站在了未央宫门前。 脚步硬生生的顿住,眼前的一草一木都稔熟于心,同样还有火舌舔舐般的痛楚,指尖嵌进掌心,这种痛楚又怎能和曾经的蚀骨之痛相提并论。 “姐姐,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是许晴儿,禾曦回首,只见许晴儿身着薄红色海棠绣金的宮裙,腰间搭配着碧色环翠的腰饰,衬的腰身不盈一握,墨发梳成了当先宫中流行的流云髻,鬓边簪着红宝玉石嵌的金簪。 自海棠深处而来,春风和煦,宛若仙子,脸上倒是有些初经人事的娇媚,少女原就有些娇憨的面容此时看来,端的是风情万种。 跟随者许晴儿一同前来的自然还有赵如雪,两人宫殿比邻,赵如雪倒不是昨日的那件衣裳了,只是一袭水绿色淡青长裙,腰间素色丝绦,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相比昨日,倒是低调了许多。 若说非要是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地方,那就是女子一般腰间都会带上荷包,金线包边上锈鸳鸯梅兰竹菊四君子等寓意美好之物,但赵如雪的荷包上,除了这些,额外追了一颗精致小巧的金铃,略一走动,声音清脆悦耳,十分动人。 禾曦淡淡的收回了目光,半俯身子,对着二人行礼道:“嫔妾分位不高,不得皇后娘娘召见,不能擅自通禀入未央宫。” 蓦地的一声嗤笑,不用想,也是旁边的赵如雪发出来的,但是也只是如此,在未央宫门前,她还真的不敢落了什么口舌之争。 许晴儿斜眼瞥了一眼赵如雪,将赵如雪方才搀着自己的手拂了开去,转而挽着禾曦,笑着说道:“即使如此,我看大家也都到的差不多了,我们这便进去吧。” 禾曦点了点头,但是也不敢跟着许晴儿并肩而行,按着分位,与其他受了封赏的嫔妃门鱼贯入了未央宫。 越是靠近未央宫,禾曦心中越是涌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复杂多变,仇恨,悲痛,悔恨,一样样交织在心底,凝成一张网,勒住了禾曦的脖颈,让她不能呼吸。 未央宫,青砖碧瓦,廊角飞檐,脚下青石铺路,两侧绿植绵延,几个呼吸间竟能闻见淡淡的花香,想来是早有锦花不耐寂寞,争春斗艳。 这未央宫是重新翻修过的,早些年被一场大火毁于殆尽,但是此时一看,不得不夸赞这宫中能工巧匠。竟然与那时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巧儿在前方引着众人往正殿走去,偏回首,只见到身后的嫔妃们都偷偷的四处打量着这皇家景致,就连许晴儿这样分为高的,也是第一次来未央宫,自然有些好齐,巧儿有些志得意满的道:“娘娘来时吩咐了,叫我先不急着叫各位主子们过去,若是这园中景致入了主子们的眼,稍停片刻也不打紧,毕竟离辰时还有些时间。” 众妃嫔们当然谢过了皇后的恩典,但却哪里还敢再多做逗留,快着步子跟着巧儿往正殿走去。 巧儿叫到禾曦一路上倒是安静,目不斜视,丝毫没有好奇张望的失礼之处,巧儿心下好奇,一个江南商贾之女,能如此淡然,倒是不易,心中记下。 禾曦走在后面,慢她半个身子的距离是两个分位比她还低的从八品才人,此时两人正垂着头,窃窃的说着什么。 禾曦距离最近,隐约间听着两人提及了储秀宫,侧首望过去,见两人脸色都有些苍白,秀美的眉峰蹙了起来,说不尽的忧虑。 似乎是感知到了禾曦的目光,其中一个才人,抬眼戒备的看了一眼禾曦,然后轻轻拉了一下另一个人衣袖,两人便都住了嘴。 然而她们略显惊恐的眸光却是出卖了她们,好在禾曦识趣的并没有询问什么,两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众人很快便到了未央宫正殿,皇后正坐在上首,身着一身枣红色织金香云纱段,外面披了一件暗红色牡丹花纹的薄纱,云鬓高耸,虽然并没有象征皇后身份的金珠凤冠,但是也精心的在发上带了一个金凤展翅的发簪,耳畔两侧垂下来暗红色的金线流苏,气度威仪。 众人进殿后俯身请安,皇后轻轻的笑了两声,挥手免去了众人的礼数,叫人赐了座。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阵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夹杂这阵阵清丽铃音。 皇后不禁的好奇道:“你们听见一阵妙音么?” 还不等到众人搭话,赵如雪就满脸谄笑的上千回道:“皇后娘娘当真是耳聪目明,如此轻微的声响都瞒不过娘娘。” 言罢,自腰间解下了那花红海棠的荷包双手呈了上去。 皇后接过来,仔细的端详,绣工倒没有多么精妙,花样也是寻常能见得,倒是这金玲倒是点睛之笔,别出心裁。 身居高位,见过的奇珍异宝多了,倒是这样新奇的物事来了些许的性质,忍不住的夸了几句,赵如雪更加喜上眉梢。借着皇后欢喜的劲头连忙说道:“这荷包是臣妾的母亲教臣妾做的,娘娘要是喜欢,左右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臣妾再做一个给娘娘就好了。” 皇后笑着将那荷包交还给了赵如雪,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辛苦你了。” 赵如雪连连称是,趾高气昂的回到了座位上,好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恩赏一般。 皇后看向了一旁的许晴儿,笑着问道:“昨日陛下宿在许昭仪宫中,倒是辛苦妹妹了。” 当着众人的面被提及,许晴儿心中又羞又喜,红着脸答道:“能服侍陛下是臣妾的荣幸,怎能算是辛苦,娘娘严重了。” 言罢,脸色阵阵发热,忍不住的拿起帕子扇了扇,这个小动作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直呼这许昭仪娇憨可爱,是个活宝。 但是殿中有人欢笑,有人窃喜,有人却笑不出来。 禾曦注意到那两个才人似乎是狠了狠心,做下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两人一前一后的离了座位,跪倒在殿中,俯首叩首。 声音微颤道:“臣妾白芷/臣妾王月妍请皇后娘娘做主!” 殿中说笑的众人一怔,看向下首跪着的两人,面面相觑。 第二十三章 谣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本宫若是没有记错,你们是储秀宫的两位才人吧?”皇后仔细的打量着两人,都是相貌平平,倒是这白芷的名字取的甚妙,让她印象深刻。 此时想起来,不知道这两人如此哭哭啼啼的是因为什么。 “回皇后娘娘,臣妾二人正是住在储秀宫的。”白芷回道,那王月妍只是有些怯怯的躲白芷的身后,脸上泪水涟涟,倒是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这昨日才封赏了,今日就来求本宫做主,难道是储秀宫的下人怠慢了你们姐妹不成?”皇后许是做的有些累了,巧儿拿了个金线鲤鱼纹的丝绒软枕靠在皇后腰间,她调整了一下坐姿问道。 这两人的位份极低,没有资格让皇后单独分了宫去住,只好留在储秀宫,若是得到皇帝的垂帘,自然可以平步青云,搬了出去。 但是见两人姿色,或许这辈子就会待在储秀宫,等到想时间到了,随便打发到了别的去处。 白芷见皇后这么说,心知皇后是拿她们二人的身份说是,不过她们本就低人一等,得不了圣宠,这人微言轻,也不好辩白什么,只是一想到那件事情,白芷就遍体生寒。 敛了心神,壮了壮胆子,重新叩拜道:“臣妾二人这次想要说的事情,是……是……储秀宫貌似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话虽然说的隐晦,但是在做的众人都听明白了,况且之前可是有人说过这储秀宫闹鬼一事,虽然大家都没有细细探查,但是还是记在心里的。 现在听见白芷这么一说,当下回忆起来,胆子小的妃嫔已经惊呼出声。殿中一阵骚乱,禾曦端着茶杯,垂着眸子,氤氲的水汽掩住了眉眼,倒是看不出神情。 “小主可真是大胆,娘娘面前也敢胡言乱语。”巧儿柳眉直立,虽然嘴里口口声声的唤着小主,但是这语气可是和呵斥宫人差不多。 巧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而这二人,随是才人,却也和宫女差不多了。 “皇后娘娘,臣妾说言句句属实,昨夜晚间,臣妾在东殿熄了灯,原本打算就寝,却听见有女子唱曲儿的声音,原想着是哪位娘娘雅兴,但是储秀宫距离各殿都有一些距离,臣妾好奇便出去查看。”说到这里,白芷脸色白了白,好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东西。 支撑在白玉石地面上的纤白双手,都微不可见的颤抖了起来。 王月妍更是只顾着嘤嘤哭泣,早已不成话不成句。 皇后脸色难看,看着也指望不上王月妍,便转头问道:“然后呢?” “然后臣妾刚让婢女提着宫灯,循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却听见那唱调猛然顿住,变成了凄厉的哭笑声,同时我看见了月妍妹妹站在西殿,想必也是听见了。”白芷顿了几顿,终是把话说完了。 整个人好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般,半跪在地上,皇后若有所思,看向一旁的王月妍道:“白才人所说之话可属实。” 王月妍连连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心中一阵心惊,都说后宫的阴气重,自古不知道多少人冤死在这红墙内,这里有最尊荣的泼天富贵,却也有见不得光的下作事情。 “这件事情,本宫会着人去查,在查明真相之前,你们不可随意声张,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件事情必然是有人在捣鬼,若是被我听见后宫有什么风吹草动,流言蜚语,究极源头,别说届时宫规无情。”皇后神色狠厉了不少。 禾曦看着皇后露出这样的神色,心中嘲讽:这才是兰若应该有的面孔,端庄贤淑,温婉可人都是假象。 众人诺诺称是,皇后让人扶着两位才人先回宫休息,却不想那宫女才触及到王月妍的手臂,王月妍就惊声尖叫起来,声音尖细突兀,在这大殿内显得有些可怖。 那宫人一惊,看皇后脸色已然沉了下来,心中微凛,想去再拉,王月妍却好似用了浑身的力气,挣脱开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去,伏在皇后脚下。伸手拉扯着皇后香云纱锻的衣摆,哭喊道:“臣妾不要回储秀宫,先皇后,先皇后会杀了臣妾的!” 此语一出,殿内哗然,就连禾曦都有些震惊,先皇后,说的可不就是沐锦么。 “你说什么?”一字一顿都是从贝齿中挤出来的,字字仿佛都猝了毒,兰若美眸酿着恨意,如同千年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寒冰。 殿内众人呼吸都几不可闻,白芷张了张嘴,后也徒劳的闭上了,眼神惋惜的看向王月妍, 王月妍心中早已被恐惧吞噬,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哭喊:“皇后娘娘,那一定是先皇后的怨灵,臣妾听见了那人在唱:思未央,一笔一字彷徨,长门宫恨,珠镜容望。当年先皇后一把火烧了未央宫……” 一声清脆的声响,将王月妍剩下的话尽数打断,清晰的掌心浮现在王月妍的侧脸上,禾曦抬眼望过去,就见到皇后右手泛着红,心中嗤笑不已,怎么这般就沉不住气了。 “还不快去把这胡言乱语的扶了下去,难道让皇后娘娘亲自请你不成?”赵如雪沉声对着一旁呆若木鸡的宫女喝到。 那宫女才如梦初醒,醒悟这王才人犯下了什么样的滔天过错,恐怕自己也要受到牵连,被赵如雪这么一提醒,赶紧生拉硬拽着把王月妍拉了下去。 王月妍想要挣脱,但是那宫女早就有了防备,死死钳住她的手臂,退了出去。 兰若深呼吸几口,伸手扶了扶刚才被王月妍抓皱的裙摆,重新做了下去,众人也都敛了神色,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及到了皇后的眉头。 先皇后是这个宫中的禁忌,不止在皇后面前不能说,在陛下面前也不能提及,传闻,曾经有个人宫人只是在用膳的时候,按照惯例备了一道先皇后喜欢吃的菜,就被陛下诛了九族。由此可见,方才那王才人,怕是也会受到惩罚。 兰若接过了巧儿递过来的热茶,缓了缓心神,才说道:“今天本宫乏了,你们就先各自回去吧,要谨记本宫方才的话。”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哪里还有心思聚在这里,便谢了恩,各自散去了。 刚走出未央宫的宫门,依然是巳时了,春日的阳光,明媚的刺眼,禾曦眯了眯眼睛,向远处眺望了一下,正是储秀宫的方向。 如意候在未央宫外面,方才看见有宫人拉着哭喊不止的王月妍出去,知晓殿内定然是发生了事情,好不容易等到禾曦出来,连忙上前小声问道:“小主,这未央宫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耳边隐有鸟鸣,似乎还听得见王月妍的哭喊,禾曦垂眸,半晌道:“一桩装神弄鬼的闹剧罢了。” 如意还欲再问,却见许晴儿快着步子远远的过来,她稍退了半步,跟在禾曦身后,许晴儿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是方才的事情吓到了她。 “姐姐,若是宫中无事,能否陪去妹妹的冰泉宫坐坐?”亲昵的拉着禾曦的衣袖, 禾曦笑了笑,借着俯身行礼的空档,躲开了许晴儿伸过来的手道:“现如今我们分位不同,昭仪还姐姐姐姐的唤我,要是被旁人听见,到娘娘那告我们一状,怕是少不了娘娘要责怪的。” 许晴儿瘪了瘪嘴,她虽天真,但也不是愚笨之人,现在当然不比之前大家都是秀女住在储秀宫的时候。 想起储秀宫,许晴儿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胆子本就小,这事情还出在她之前住过的储秀宫,哪里有不胆战心惊的道理。 “皇后娘娘现在哪有有心思管我们这些子事情,我以后注意些就是了,曦答应可否给我这个薄面呢?”许晴儿换了称呼,禾曦无奈摇摇头,如此倒显得她墨守成规,不懂变通了。 两人回到了冰泉宫,正好在婉秀宫的门口看见了赵如雪,赵如雪见两人有些亲近的样子,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宫女理也不理的回了自己的婉秀宫。 许晴儿凉凉的嘲讽道:“我看那赵如雪,心机倒是重的很。” 禾曦一边跟着她进殿,一边问道:“何出此言?” 许晴儿满脸的不屑,说道:“昨日陛下来我这里,说起了她,说是在来冰泉宫的小路上遇见的,是个蕙质兰心的人。” 许晴儿把蕙质兰心几个字咬的极重,配上那愤愤的表情,让禾曦有些哭笑不得。 “你怎么说的?”禾曦强忍笑意,问道。 “我……我就是问这婉秀宫就在旁边,怎么会同陛下顺路。”被禾曦这么一问,许晴儿有些心虚了,软糯糯的说了这么一句。 “她昨日去了我的合欢殿,想必同陛下也说是看昔日储秀宫的姐妹,这样一来,陛下便会认为她是个重情义的,自然会多些关注。”禾曦笑着道。 “姐姐当真神机妙算,她就是这么同陛下说的,今日又弄了个荷包在皇后娘娘那露个脸,看来,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越了我去。”许晴儿有些担心。 看了看许晴儿,见她一张粉润的脸上满是愁苦的神色,禾曦便宽慰道:“你父亲是当朝尚书,她父亲也只是个常州指挥史,但这一处,她的分位就不会高出你去,况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一个小小美人,行事如此张扬,一个不小心便会满盘皆输,你只需看着便可。” 许晴儿见禾曦分析的条理清晰,眼中满是崇拜,片刻又惋惜的说到:“姐姐才当得起蕙质兰心几个字,只是皇后娘娘那对姐姐……如若不然,姐姐分位又怎能低了那赵如雪,每次见她在你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过了晌午,禾曦才返回了合欢殿,刚坐在软榻上,拾起一本游记来,便看见如意疾步进来,见宫内并没有别人,伸手交给了禾曦一个小巧的铜制机关密锁,只有指甲大小,若是不知道开启方法,就算是请了能工巧匠也打不开。 这铜锁拓跋玥教她用过,必然是拓跋玥送了消息进来。 第二十四章 偶遇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晚膳过后,合欢殿依旧冷清的像是一座死城一般,服侍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泥胎木偶似得站着,脸上的喜怒好像都是提前用刀子刻好的,但是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一些惶恐。 饶是皇后娘娘再怎么严加命令,这消息还是在后宫传开了,宫中人人自危,生怕先皇后的冤魂会找上自己。 虽是初春,但是晚间的风还是带着一些凉意,门口挂了一个紫色江南素锦海棠纹的丝绦帘子,帘子下方编着乳白色的流苏,随着晚风轻轻的摆动着,化指柔一般。 如意踩着步子,从殿外进来,轻手打起帘子,摒退了左右的宫婢方才道:“奴婢刚打听了一番,陛下今日又去了许昭仪的冰泉宫。” 唇畔漾起微笑,室内昏暗,还未掌灯,黄昏的夕阳隔着窗子洒进了一道暖黄色的光线,打在禾曦的脸上,暧昧氤氲,如此笑起来,眉间的朱砂也跟着明艳了几分,但幽幽的水眸中却没有半分暖意,如深潭般,凉入心底。 “他这个人最会制衡,懂的互相牵制的道理,现如今兰丞相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朝堂中的文武百官,文官有三分之一是他的门生,势力盘根错节,就连位高权重的许尚书,都曾受他恩惠。”禾曦淡淡的说道,自美人榻上起身,踱至案前,素白的手,执起桌上的狼毫笔,竟是左手执笔。 虽然是左手,但是墨香氤氲,纸上不多时便出现了几个字,笔画纵横,有鸾凤引首之美态,如意看过去,只见上方赫然几个字,娟秀却不失风骨:春风笑海棠,不思量,柳败花黄。 如意并不懂得这话中的深意,禾曦也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意思,斟酌片刻,如意问道:“可是既然许尚书受过丞相恩惠,又是丞相的门生,也算是丞相一党,现如今陛下如此宠幸许昭仪,就不怕……” “事情未必这般简单,这许尚书为人,带了几分文人的清高风骨,不完全是丞相一派,我们的陛下性子狠辣,他怎会让兰府在京中做大。”禾曦低声暗语,如意到是有些似懂非懂。禾曦低头看着那副字画,柳败花黄,兰若,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么?等到兰府树倒猢狲散的时候,我等着你跟着我一起下地狱。 “那今晚小主早点歇息么?”如意见禾曦半晌没有说话,问道。 “你去取件披风过来,晚些时候我要出去一下。”禾曦摇摇头,吩咐如意道。 如意这次倒是识趣的没有再问,今日七皇子传来消息,小主如此冒险怕是和这消息有关。 日落西山,夜色渐深,已是月末,月似弯刀,月华淡漠,星辰零散的布在夜空中,忽明忽暗,竟然像极了人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悬在天穹之上,俯视众生,神色悲悯。 禾曦紧了紧身上灰扑扑的素色披风,这披风还是如意在合欢殿的宫女们那拿来的,宫妃的衣服多明艳,在这夜色中难免十分的显眼。 提起手里的宫灯,她拿过一个竹签,轻挑了一下灯芯,让灯光暗些。 收拾妥当后,禾曦便转身从合欢殿的侧门出了去,那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门,已经嘱咐如意留了门,她便放心的偷偷的溜了出去。 合欢殿本就冷清,旁边的侧门出去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小路,杂草丛生,禾曦要穿过那片小路就要从那片草丛中走过去。 好在还不是雨季,没有泥泞,禾曦吸吸鼻子,紧了紧手中的宫灯,抬脚迈了过去。 才走了几步,她就有些后悔穿着宮裙出来了,枯枝不断的勾着她的裙摆,她有些自顾不暇,不禁有些焦急,要来不及了,时间就要到了。 禾曦加快的脚步,嘶的一声,禾曦止住了脚步,有些无奈的提着宫灯回过头去,果然,裙摆好似不堪重负般,勾在一旁的枯枝上,随风飘摇。 拾起那块布条放在手里,禾曦咬咬牙,双手提起裙摆,小心的往前走着。终于越过了那片杂草,禾曦才放下了水蓝色裙摆,步履匆忙的朝着储秀宫的方向走去。 储秀宫后有一处假山,隐在月色中,暗黑色的光影让人心中慌乱。 但是禾曦却是脚步不停,蓦地,禾曦听见了幽幽的萧声,呜咽婉转,如泣如诉,音律婉转,这熟悉的音律处理方式倒是让禾曦不禁想到一个人,但还来不及细想,就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微凉的空气中传了过来:“思未央,一笔一字彷徨,长门宫恨,珠镜容望。” 果真如王月妍所说,声音哀怨,在这宁静如水的夜色中显得怨毒。 但是那先皇后索命一说纯属无稽之谈,她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又哪里是什么冤魂,既无冤魂,那便是人为。 禾曦侧耳仔细辨别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是在储秀宫后殿的位置,从这处假山过去,不远便是。 禾曦戴上了那灰布披风的兜帽,抬脚欲走,她出来的有些久了,宫灯的亮度越发的弱,这处假山又乱石林立,禾曦一个不小心,脚下踩到一块突起的石子,重心不稳,身子一歪,就跌倒在地上,宫灯砸在地上,忽闪了几下,就熄灭了。 脚踝处传来尖锐的刺痛,低呼一声,水眸渐渐的凝起了雾气,想起身,但是脚下已经没有了支撑的力气,试了几次,终究是徒劳。 突然,她看见对面有一双玄色祥云纹的缎面长靴,再往上望去是绣着金龙的明黄色龙袍。腰间衣带上是一块通体碧玉的成色极好的翡翠玉石,同样刻着龙纹。 禾曦蓦地睁大了眼睛,抬首看去,只见到拓跋琛正负手站在自己的面前,神色探寻,此时月色当空,拓跋琛的衣襟上被镀上了一层月华,更显丰神俊美。 双目对视,禾曦感觉自己脸微微的烫了起来,不止是脸颊,还有双眸,那灼热一路延伸到了心底,烫着一颗心都疼了起来,并非是小女儿的娇羞,而是滔天的恨意。半俯下身子,禾曦语气疏离恭敬:“参见陛下” “朕记得你,曦答应夜深人静,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的他们,一站一跪,犹如那日雪夜,她跪在养心殿门前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拓跋琛,语气温和,或许是春天的缘故,竟然带了丝丝的暖意,不似那时的寒彻刺骨,但是再温暖的话语,也暖不了禾曦早已经冰封的内心。 当先别开了眼睛,伸手整理了一下兜帽,掩去了眼底的恨意,她终究还是做不到对他轻言欢笑。 缓了缓有些凌乱的气息,禾曦道:“今日臣妾在皇后宫中,听闻了储秀宫一事,晚来无睡意,就大着胆子前来查看,想看看能不能帮娘娘找到些许线索。” 话虽然滴水不漏,但是拓跋琛依旧能看出来,禾曦是在说谎,拓跋琛眼底涌起一丝玩味,他眼神缥缈的看向了一旁储秀宫的后殿,那里唱腔依旧幽怨。只是声音低了不少。 禾曦见拓跋琛半晌没有说话,大胆的抬眸,将拓跋琛来不及隐藏的神色尽数的收进眼底。那一瞬间,禾曦以为自己看错了。 该怎么形容那样的神情,怀念?忧伤?还是悔恨? 禾曦不懂,却也不想懂,沐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的人命不是月下突然涌起的愧疚就能抹杀的。 “陛下?”微微提高了声音,轻声唤到。 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拓跋琛嘴角笑意凉凉,道:“这三更时分,你还提着灯笼宫中四处游荡,触犯了宫规,你可知道?” 禾曦惶恐的俯下身去,嗫嚅半晌,才说道:“臣妾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拓跋琛将禾曦从地上拉了起来,一把拉进怀中,伸手钳住禾曦的咽喉,眸子中渐渐浮起一丝血色。 禾曦登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脚踝的疼痛让她身子一阵发软,双手只能握住拓跋琛的手才勉强的支撑住身体。 “陛下,臣妾只是曾经在储秀宫丢了一样十分重要东西,臣妾身份低微,白日里不好在宫中走动,本想着求着未央宫住着的两位才人帮忙找,却不想今天在未央宫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臣妾还哪里敢再提这件事情,只好自己来找。”空气渐渐的稀薄了起来,禾曦快速的说到。 脸色通红,拓跋琛手中力道一松,突然涌进口腔中的空气,让禾曦不断的咳嗽起来。 “既是如此,方才你怎么那么说?”拓跋琛一只手,拉着禾曦的手臂,防止她再跌落下去。 咳嗽了半晌,胸腔都有些疼痛了,声音嘶哑,语气倒是有些委屈的道:“储秀宫现在宫中都盯着呢,我这个时候跑过来添乱,被娘娘知道了,肯定是要责罚于我的,但是那东西对我又十分的重要,所以我才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希望陛下和皇后娘娘能对我从轻处罚。” 咳嗽声渐止,禾曦一双水眸都因为咳嗽起了雾气,美的更加动人心魄。 “那你怎么只身一人,身边的宫女呢?”拓跋琛状似无意的问道。 “我担心自己被捉住,牵连了如意,现在内务府顶多说如意照顾不周,若是和我一同被捉住的,那就是唆使主子……”禾曦淡淡的说道。 看着眼前女子有些执拗的性子,拓跋琛看见了另一个人,朗声笑了笑,拓跋琛饶有趣味的道:“你倒是会钻空子,你已经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朕了,就不怕朕命内务府治你们的重罪?” 微挑起唇角,禾曦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笃定的说道:“要是陛下想治我的罪,早就让金禁卫军拿了我去,哪里还会在这里听臣妾说这许多?” “你还颇有些小聪明,要是朕今天不按照你说的办,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心意?”拓跋琛衔着笑意,语气中都带着愉悦,禾曦似是有些娇羞的垂下眸子,但是在拓跋琛看不见的地方,禾曦笑意渐渐消失。 “臣妾谢过陛下。”禾曦屈膝行礼,一个礼数歪歪扭扭的,拓跋琛注意到禾曦脚都肿了一些,不满的蹙蹙眉道:“都已经这样了,还找什么东西。” 但见到禾曦眉头微蹙,一脸失落的样子,心中无奈,就在两人闲话之时,萧声已经停止了,想必躲在后殿的人,早就逃走了。 两人找到那布偶的时候,已经亥时了,禾曦满心欢喜把那布偶抱在怀里,欢心之情溢于言表。 “你所说的重要之物,就是这个?”拓跋琛奇道。 那布偶已经有些破旧了,能看出经年久远,但是干净整洁,能看出主人十分的小心珍藏。禾曦抱在怀里,笑着说道:“这个是我母亲亲手给我做的,我一直带在身边,宫中戒律严明,我担心教养嬷嬷发现,就藏在了此处,那日迁宫,来不及找出来,就离开了,好在没被人发现。” 第二十五章 试探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两人离开了储秀宫,禾曦脚步有些慢,拓跋琛也就将就着她,两人一前一后,月光洒下,将两人的身影拉的极长,明明暗暗的重叠在一起,竟显得有些暧昧。 禾曦慢了一步,强行把自己的影子分离了出来,拓跋琛却以为是因为她脚踝上的伤。并没有在意。 就这样相伴走了半晌,两人一直无言,似有一种奇怪的气氛在两人中间弥漫,让禾曦有些窒息。 深吸一气,禾曦好像是鼓足了勇气问道:“陛下怎会来储秀宫?” “朕怎么不能来储秀宫?”拓跋琛不答反问。 “储秀宫中住着王才人和白才人,王才人那日受了惊吓,听说回了西殿就病倒了,白才人倒是还好……”禾曦小声的说道。 “你是以为,朕是来找她们的么?”拓跋琛蹙眉,原以为这个丫头是个机灵聪慧的,这个时候怎么变得有些愚笨起来。 “陛下,若不是为了两位才人,难道是为了先……闹鬼一事?”先皇后几个字眼,已经到了嘴边,但却被禾曦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脸色刹的惨白,宫中人人得知,这先皇后是后宫忌讳。 拓跋琛呼吸也是一滞,方才还有些愉悦的情绪此刻竟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但是并未因为禾曦的一时失语发怒。 “这件事情你怎么看?”拓跋琛如此问,算是默认了。 “臣妾懵懂,不敢妄言。”禾曦淡声答道。 拓跋琛心头蓦地涌起一阵烦躁,这后宫中人人自危,对着自己都挑拣着自己爱说的话来说,可是这假话听得久了,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么? 仿佛是恨极了禾曦这般明哲保身的态度,一甩明黄色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冷哼一声将禾曦留在了原地。 禾曦拗着性子抱紧了怀里的布偶,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挪去。 突然那人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禾曦却不抬头,继续往前走,拓跋琛一愣,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还有了脾气不成? “你不是不懂,你是不说,可是在担心朕怪罪你?”拓跋琛终是开口问道。 禾曦眸光微闪,似是鼓足了勇气道:“那无论臣妾说什么?陛下都不怪罪臣妾?” 语滞,拓跋琛眸光暗了暗,说什么都不会怪罪么?不,不是的,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根刺扎在自己的心中,碰不得,一碰,就痛彻骨髓。 如若不是这样,自己也不会趁着夜色,到了储秀宫,心中不知道有什么期许,若是怨灵,会不会同自己说说话?他活在了她留给他的梦魇中,折磨的他终日难安。 没有得到拓跋琛的回应,禾曦也就住了嘴,有事无话,转眼就到了合欢殿,但是禾曦却往侧门走去,拓跋琛看了看那片杂草道:“这条宮裙莫不是不得你意,你这样糟蹋它?” 禾曦低头,看见那暗色披风下面露出了一角破碎的裙摆,伸手遮了一下,低声道:“喜爱必不长久,越是小心翼翼,越是容易破碎,彩虹易逝,不如凡事随性一点。” 这话似是再说那裙摆,但却好像再感慨什么。 转身慢慢走进那草丛中,拓跋琛站在原地看着禾曦的背影,暗自思忖,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娇小的身影行至偏门处,转身朝着这边轻福一礼后,就消失在了门口。 关上门,禾曦背靠着门扉,整个身子好像是游魂抽离一般,瘫软的滑坐在地上。 胸口起伏难平,手里紧紧的攥着那破旧的布偶,止不住的发抖,突然,胃里涌上一阵酸涩的感觉。 她撑起身子伏在地上干呕起来,一股腥甜之味弥漫而来。自嘴角蜿蜒而下,似是一只血虫,恶毒蚀骨。 她把自己的舌尖都咬破了,他触碰过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是是爬满了蚂蚁一般让自己难以忍受,天知道,她是怎样强忍着恨意,在他面前逢场作戏的。 是的,逢场作戏,她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必然会引起他的注意,也知道他必然会前去探查,为了他心理的那点可怜的愧疚,禾曦在赌,不过她倒是赌赢了,她见到了他,但是她唯独没有算到自己的恨意。 看着近在咫尺的拓跋琛,她真的想化成厉鬼,用手指剜出他的心,剥皮饮血,方能熄灭她心底的烈焰。 身体有了力气,但是脚踝依旧火辣辣的疼,挣扎扶着青灰色的宫墙起身,她一点一点的往前走去。还不等转回门廊。 就见到廊下站着一人,暗红色的广袖长袍隐在黑夜中,分不清是黑色吞噬了红色,也分不清是红色染了夜色。 长身玉立,负手而站,夜风挑逗似的扶起一缕墨发,犹如邪神。 “参见七皇子,七皇子是来检验事情办得如何么?”禾曦唇角凉凉的笑意,唇边还沾着些许的血迹,殷红惑人。 一步,两步,朝着禾曦的方向走过来,拓跋玥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眼底是疏离,左手还拎着一个破旧的玩偶,脸色在月色下更显莹白,单薄的身子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一般,但是她坚毅的神色却好像什么都打不倒她一般。 “我知道,你一定能办成,只是……”从怀中拿出那枚碧月,一把塞进了禾曦手中道:“这枚碧月令能号令一队月卫,他们平日里隐在皇宫各处。” 禾曦低头,看着那枚环玉,恭敬的道:“禾曦知道了,只是这样的小事,怎劳烦七皇子亲自走一趟,这里是皇宫,不比南疆七皇子府,七皇子应该当心才是,夜深,禾曦就不送七皇子了。” 绕过七皇子,就要走去,擦身间,拓跋玥看见了禾曦皙白的颈间有着红痕,那是方才拓跋琛留下的。 手指屈了一下,直觉那红痕愈发碍眼,闭了闭眼眸,再睁开时,已然是满目月华。 出了宫,禾青正守在宫外,看着拓跋玥悄无声息的出来,心下暗松一气,虽然他们在宫中也有自己的线人,但是,要如此进入到后宫中见一名宫妃还是十分冒险的。 原本那枚碧月令是七皇子交给自己,让自己转交的,但是不知道为何,今日七皇子突然改变主意,让自己安排了,亲自进宫一趟。 好在宫里的那位现在还不受宠,住的又是偏僻的合欢殿,这才让他们找到了机会。 翌日一早,禾曦刚起身,如意就满脸喜色的来报:“小主可算起了,陛下身边的福公公来了。” 昨日回来的晚了些,加上昨日皇后娘娘免了最近几天的晨昏定省,就贪睡了半个时辰,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额角,禾曦道:“福公公可说了什么事情?” “这个奴婢不知,只是我看那福公公可是带了好多宫人,拿了好些好东西过来呢。”如意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禾曦简单的洗漱更衣后就随着如意去了正殿。 此时院子的下人们都跪伏在地上,禾曦盈盈笑道:“让公公久等了。” 福清倒是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满脸笑意的说道:“小主哪里的话,今日奴才受了陛下的嘱咐,给小主送了一些物品过来,陛下昨日回去和奴才说,这合欢殿有些冷清了,委屈了小主,但是吃穿用度上却不能苛责了,这不奴才今儿个早早的就去了内务府添置了些东西给小主。” 禾曦脸上并无受宠若惊的喜色,反而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一样,但合欢殿上下的奴仆们确没有这么淡定了,一个个眉飞色舞,好像被赏赐的是自己一样。 福清挥了挥手,身边跟着的内务府管事太监就尖着嗓子唱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合欢殿曦答应聪慧敏捷,性资敏慧,故赏七宝珊瑚簪一只,烟纱碧霞罗两匹,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一只,缠枝牡丹翠叶熏炉一鼎,南海梨花木家具一套。” 那太监似乎是顿了一下,半晌又清了清喉咙道:“水雾绿草百褶裙一条,钦此。” 不止是那宣读圣旨的太监讶异,就连福清这样的宫里老人都有些诧异,想不明白陛下赐的这最后一件是何用意,只是一条在普通不过的宮裙罢了,也不是什么江南织造的精品,如此大张旗鼓的送来,怎能让人不惊奇。 禾曦却笑意清浅,脸上都染了春色,朝着养心殿的方向柔柔跪倒谢了恩,这才起身示意如意给两位公公打赏,福清收了下来,笑着说到:“陛下心疼小主,是小主的福气,依老奴看,小主这合欢殿,怕是也住不长久了。” 禾曦受了封赏,却不骄不躁,笑着答道:“安置在哪里都是陛下恩典,我性子喜静,这合欢殿住着也习惯,不过还要谢谢福公公吉言。” 福清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刚入宫的嫔妃们就好像是初初盛开的花朵一般,灿烂一时,过了那个新鲜劲,也就败了。 只是眼前这位行事做派,知礼有度,现在陛下还新鲜着,以后的日子只看自己的造化了。 两位公公走后,合欢殿的奴仆们就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陛下送过来的物品,脸上都是喜色,与往日那呆滞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禾曦却只盯着那袭水蓝碧青色的宮裙出神,如意顺着目光看过去,小声嘀咕道:“陛下当真奇怪,怎么还赏了这么一件宮裙来。” 昨晚的事情禾曦并没有和任何人说,她伸手轻抚上吗宮裙一角,入手顺滑,但是也仅仅只是一条宮裙,但是在她看来,这条宮裙比那些个绫罗绸缎,精美首饰来的更加珍贵,不对,不能说是珍贵,而是……有价值。 此时,皇后宫中,兰若正一脸病气的半卧在床上,昨夜她噩梦连连,梦里还是这样的未央宫,但是四周却满是烈焰。 一直到天明,才悠悠转醒,但是头却昏沉的厉害,请了太医来看,原来是发了热。 这个时候,巧儿正端着药进来,见到门前的两个小宫女正一脸愤愤的说着什么,她脸上不悦,低声斥道:“娘娘病着,你们在这嘀咕什么?打扰了娘娘休息,别说我饶不了你们。” 被巧儿这么一呵斥,两人有些惧怕的缩缩头,但是其中一个似是不甘心,跟着巧儿道:“巧儿姐姐,方才我们再说,陛下当真是狠心,自从这些小主们入了宫,陛下整日宿在那许昭仪宫中,娘娘病了也不说来看一下,听内务府的人说,今日陛下又赏赐了好些个东西去了合欢殿呢。” 合欢殿? 第二十六章 挑拨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巧儿听见合欢殿几个字,神色也变了几变,那不是曦答应的住处,这些日子没有听说陛下有去过合欢殿,怎么突然就赏了东西? 殿内传来了一阵短促的咳嗽声,巧儿连忙从思绪中抽离出来,低声的说道:“你们万不可在娘娘面前碎嘴,知道了么?” 两个小宫婢连连点头,巧儿这才整理了神色,端着药推开殿门进了去。 听见声音,知晓是巧儿进来了,兰若未施粉黛,百着一张俏脸,巧儿拿了一个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枕给兰若靠着,笑着说到:“娘娘可好些了?” 兰若并不言语,只是结果巧儿递过来的药碗,轻轻抿了一口,好看的柳眉便蹙在一起,巧儿连忙取过旁边紫檀木八角凤桌上的蜜饯喂了一颗到了兰若的嘴里。 口中温言软语的哄道:“娘娘,良药苦口,这初春天气多变,病气难处,要仔细着些才是。” 就这手里的蜜饯,兰若又喝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漫,那暗红色汤药便见了底,巧儿接过了药碗,又拿了一颗蜜饯给兰若。 服了药,兰若才问道:“方才你们在殿外说什么?” 巧儿有些犹豫,但是被兰若有些狠辣的目光扫了一下,才瑟瑟张口道:“是两个小宫女碎嘴,说陛下今日赏赐了合欢殿的那位。” 禾曦? 兰若似乎是没有想到,随后问道:“不是说陛下这几日都宿在冰泉宫么,怎么想起来赏赐合欢殿的曦答应了?” “这个奴婢不知,只听说只是赏赐了一个首饰衣服,也没有说什么。”巧儿心中也纳罕,不知道这狐媚子在暗中使了什么手段,住在那么偏远的地方,都能勾了陛下过去。 “这个事情你去好好打探一下,晚点把赏赐东西的名单整理一份给我,还有,储秀宫的事情可有了头绪?”一想起储秀宫,兰若心理就止不住的厌恶,一想起那人,胸口就发闷,梦里的场景不断的在眼前浮现。 慢慢的紧了紧身上改的薄衾,就算是怨灵又如何,沐锦,你活着都斗不过我,死了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巧儿道:“派出去的宫人说了,他们在储秀宫附近都搜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和物,暂时还没有线索。” “继续查,一旦有了线索,要马上回来禀告。”巧儿领命,刚要退出去,却被兰若叫住了。 “你把合欢殿受了封赏的消息散了出去,越快越好。”巧儿虽然不知皇后此举何意,但是她知道兰若此时心情不好,还是少问为妙。 果然只是一个时辰的功夫,后宫上下就都知道了禾曦受了封赏一事。 婉秀宫内,赵如雪脸色阴沉听着婢女的回禀,原本就有些刻薄的神色显得愈发的狰狞,猛地一拍桌子,手旁的茶水都洒了些许出来。 “小主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赵如雪身边一个圆脸的宫女小声的劝到。 “她一个商贾之家出来的,凭什么能得到陛下的青睐,还不是凭着一张狐媚子的脸,看着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赵如雪愤愤不平。 她不是明眸皓齿的美人,尤其是一双丹凤眼,少了很多女子特有的娇媚柔弱,好在善舞,倒是弥补了不少,所以极为憎恨禾曦那样的容貌。 “小主也说了,左右不过一个小门小户出来,哪比得上您,我看小主还是不要担忧了。”圆脸宫婢几句话,就将赵如雪的火气消了大半。 “走,我们去冰泉宫走走。”赵如雪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就往外走,按婢女好像早就习惯了赵如雪这般风风火火的泼辣性子,快步跟了上去。 两个宫殿只是一墙之隔,赵如雪进了冰泉宫的时候,正好见到许晴儿坐在花藤下看书。 “我说妹妹还真的做的住,我要是妹妹,怕是这会早就茶不思饭不想了。”赵如雪语带嘲讽的说到。 许晴儿自书中抬起头来,看见赵如雪正带着宫人站在自己面前,有些不能理解赵如雪的话,她向来不喜欢赵如雪,自己现在又有恩宠在身,也不掩饰自己的厌烦,冷冷道:“什么风把赵美人吹来了?这风大,赵美人说话可注意不要闪了舌头。” 论娇蛮和古灵精怪,许晴儿可更胜一筹,赵如雪吃了瘪,一口气就闷在胸口,但是想到自己此来目的,强行压下火气,笑着道:“姐姐这不是关心妹妹,妹妹难道不知道合欢殿的曦答应今日受了封赏的事情?” 许晴儿一怔,这个消息她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这赵如雪怎么特意跑来冰泉宫来说这个事情。 见许晴儿的反应,赵如雪知道她是知情的,接着说到:“当日在储秀宫,姐姐就提醒过妹妹,有些人巴结妹妹,攀着妹妹的高枝,踩着妹妹上位,现如今,妹妹正得着恩宠,她就水涨船高,受了封赏,妹妹不觉得奇怪?” 许晴儿愈发的不耐烦道:“陛下宠幸谁,那是陛下的恩泽,况且,姐姐不也是用尽了手段,可是我怎么没有看见一针一线送进婉秀宫呢?” 笑意僵在脸上,赵如雪竟然一时羞愤难忍,原以为那日在小径上和皇上攀谈了片刻,皇帝心中能记着自己,却不想,除了那日,陛下好像是忘了自己这号人一样。 “你……”赵如雪气急,却被身后的婢女轻轻拉了一把,那宫女小声说道:“小主,万万不可。” 现如今许晴儿受宠,要是自家小主冲撞了她,想必无论在哪,都是说不清的,甚至整个婉秀宫的上下都会受到牵连。 许晴儿不想与赵如雪纠缠,冷哼一声,就对着身边的宫女吩咐道:“绿萝,送客。” 名唤绿萝的婢女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敬的走到了赵如雪的面前柔声道:“赵美人……” “我自己会走,只是,许晴儿,希望你有朝一日不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放下了狠话,赵如雪扶风摆柳一般的款步离开。 原本的好心情都被赵如雪这一遭打断了,看着一旁随手扔下的书,许晴儿没由来的一阵烦躁,绿萝送了赵如雪出去,转回身,看见许晴儿正一脸郁闷的坐在案前,双手托腮,粉嫩的樱唇微微嘟起,不禁好笑道:“小主何必和那人计较,她本就是那样的性子,小主还不知道么?” “我虽然知道,但是她未免也太可恶了些,原本我今日听闻此事时,心中还替禾曦姐姐开心,今日她这样来闹,真是扫兴。”烦闷的摆头,簪在发间的玉兰飞蝶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也微微颤颤的晃动,在日光下盈盈闪着金光。 “小主,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绿萝收起了散落在案上的书,小声说道。 “你自小就在我们身边,何时说话也这般吞吞吐吐了?”许晴儿侧首,不解的问道。 见许晴儿应允了,绿萝才大着胆子道:“奴婢以为,赵美人话糙理不糙,在这深宫之中,我们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依奴婢的意思,还是要小心一些。” “那赵如雪不知,你还不知?禾曦姐姐这次的事情,与我们并没有半分关系,我才得圣宠,平日在陛下面前也没有替禾曦姐姐说过话,怎么能算是帮衬呢?”许晴儿紧蹙着眉头道。 绿萝着急的道:“我的小主,您不帮着她说话,不代表她不会借着您的身份,这个中事情,小主还是小心些罢了,到时候要真的像是赵美人所说,她夺了您的宠爱……” “绿萝!”娇斥一声,许晴儿脸色沉了下来。 绿萝见到许晴儿发了怒,也自知说错了话,慌乱的跪在地上连声说道:“小主息怒,奴婢只是想提醒小主……” 悠悠起身,抚平了裙摆上的褶皱,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从小到大都跟在自己身边的婢女,许晴儿丝毫都不怀疑绿萝对自己的衷心。只是想起那人,许晴儿怎么都不会相信她会利用自己,达到自己的目的。 “绿萝,我知道你为我好,只是以后这样的话我不想在听见了,也不希望冰泉宫上下有什么不好听的声音传出来,记住了么?” 绿萝似有些不愿,但是看着许晴儿的神色,最终还是忍下了想说的话,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也会帮着小主整顿好冰泉宫上下奴仆,还请小主放心。” 晚间,拓跋琛依旧宿在冰泉宫,云雨过后,许晴儿一只手撑起身子,被子滑落,露出白皙的锁骨,香艳异常,她大着胆子伸手戳着拓跋琛的胸膛轻声道:“今日,听闻陛下赏了禾曦姐姐?” “合欢殿的曦答应么?朕的确是赏了她,怎么,你们关系很好么?”捉住了许晴儿四处点火的小手,握在手心,拓跋琛问道。 “我们……我们只是相识罢了,原在储秀宫的时候,我们住在一起。”许晴儿斟酌半晌,缓缓说道。 “原来如此,只是那日内务府的人来报各宫的用度,这才知道原来合欢殿少了许多,便着了内务府去补办。”低头吻了一下白葱玉嫩的手指,状似无意的说到。 许晴儿听到这里,神色一松,倒是扯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笑意来:“禾曦姐姐,素来为人宽厚,内务府怠慢了,也不言语,好在陛下明察秋毫。” 拓跋琛确笑笑并没有接话,许晴儿倒是真的放下心来,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第二十七章 闲王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每月初一十五,按照祖宗规矩,皇帝是要宿在皇后宫中的,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皇后病了,看着软榻上我见犹怜的美人,拓跋琛叹息一声道:“你病的这样重,怎么不让太医院告诉一下朕?” 兰若语气中带着丝丝的幽怨,浅笑着说道:“臣妾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春日里染了些风寒,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少不了要来探望一下,先不说这朝堂上诸事众多,就连这后宫里面,新晋的妃嫔们陛下也要费心安抚,这才隐下了。” 但是这后半句,在拓跋琛听来,却有些不一样的味道,他看向了兰若,只见兰若垂着眸子,也不看他,樱唇一张一合,有理有据。 坐在软塌边,拉着兰若的手,轻轻柔柔的唤了一声若儿。 兰若蓦地眼眶就红了,吸吸鼻子,娇声说道:“陛下许久都没有这样唤过臣妾了,再唤一声可好?” 话音未落,一滴晶莹的泪珠,就自兰若略显苍白的面颊划过,犹如清晨微雨后的花瓣,柔弱娇美,惹人怜爱,在这一刻,全都撞进了拓跋琛的心里。 他心中没有来的闪过一丝愧疚,方才柔声的哄道:“你爱听,朕以后经常叫便是,只是你要好好的把身子养好,你是朕的皇后,母仪天下,凤体有恙,何谈管理六宫?这不储秀宫一事,就闹得沸沸扬扬,就连朝堂上都有人报了奏本呢。” 兰若轻叹一声道:“这些人就是不让人省心,我早就明令下去,不许声张,哪里知道还是闹得人心惶惶,让陛下烦忧了。” “烦忧倒是算不上,后宫不宁,本不全是皇后的职责,更何况你现在病着,这件事情,我差人去办就好了。”拓跋琛毫不在意的说道。 “哦?陛下可是有合适的人了?”兰若眉头舒展开来,这件事情若是真的交在了她的手上,处置的严重了,未免给人感觉自己不敬先皇后,若是处置的轻了,却又纵容的意味在里面。 “暂时还没有,这不打算和皇后商议一下。”拓跋琛思索片刻后才摇了摇头。 兰若美眸微转,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对着皇帝道“七皇子,现如今在京中如何?” 语气略带嘲讽道:“禁卫军送来的消息,这几日,他不是打马游街,就是寻花问柳,好生逍遥自在啊。” 手指在薄衾上紧了紧,兰若有些犹疑道:“不管做什么,总是放在京城比较安心。” 拓跋琛听闻她说起七皇子拓跋玥,似乎是反应过来,问道:“皇后的意思是?” 兰若向上挑起的唇,勾勒出一抹精明的笑意,氤氲的眸光中也满是算计道:“七皇子入京已有半月了吧,陛下隆恩浩泽,心疼他一人远放南疆,但这先皇已经不在,日后陛下也会有自己的皇子,届时要是再唤七皇子,怕不是乱了规矩。” 拓跋琛眸色渐深,点了点头,道:“这次召他回京,必然会加以封赏,只不过……” “只不过陛下没有想好要怎么封赏他对么?”接过了拓跋琛的话,兰若淡淡道。 拓跋琛知道兰若向来聪慧的,能猜到也不足为奇,巧儿轻手轻脚的端上了热茶,拓跋琛接了过来,白玉花鸟纹如意的茶杯温度适宜,茗香四溢,正是上好的碧螺春,银芽显露,一芽一叶。 拓跋琛轻抿一口,心神舒缓,深吸一气道:“你向来知道朕心中所想。也最深的朕心。” 兰若眉眼带笑,原本苍白的脸色都变得些许红润起来。 “臣妾愚见,陛下应该封他个闲散王爷做做,不放实权,自然不会出什么乱子,到时要是陛下不放心,寻了个罪名处置了,只不过陛下现在要宠着,纵容着这位七皇子的,给天下人看。” 殿内的熏香缭绕,午时三刻,一道圣旨就从未央宫发了出去。 七皇子府,拓跋玥正跪在地上领旨,只听见传旨的太监尖声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弟玥孝友宽厚,温文肃敬,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情惟乐善,志不近名,然久居南疆,朕心甚愧,现封贤王,七皇子府改名贤王府,赐东珠五颗,黄金万两,愿辅朕卫我邦家,叶於展亲,永固磐石,钦此。” 拓跋玥神色不惊不喜,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狭长的眼眸中藏着清冽与魅惑,声音淡漠道:“臣谢主隆恩。” 负责传旨的正是福清,他将明黄色的圣旨放在了拓跋玥的手中,半晌才道:“老奴恭喜贤王,五日后正是端午,借此良辰,陛下于宫中设宴,为贤王殿下庆贺。” “皇兄心中记挂我,我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劳烦公公回了陛下,届时,我一定会去。”福清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油然想起一段话来:“彼其之子,美无度。”只是可惜生在帝王家,不能逍遥度日。 “既已如此,老奴便回宫复命了。”转身命人清点了御赐之物,就带着众人告了辞。 福清走后,萧奈看着拓跋玥手中的那抹明黄,神色古怪,察觉到萧奈的异样,拓跋玥关心到:“奈儿可是有事?” “玥哥哥以后要留在京城,不能回南疆了?”语气中带着小小的幽怨与委屈。 随手将那卷轴扔在一旁的桌子上,拉着萧奈坐下,语气懒懒的道:“我从南疆回来的时候,便料到如此了,要是奈儿想念南疆,我让月七送你回去见你父亲。” 萧奈神色刹那间慌张了起来,一双柔夷攀附在拓跋玥的手臂上,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求生的浮木道:“奈儿不要离开玥哥哥,玥哥哥在哪,我便在哪,父亲自小疼爱我,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语气有些急促不安,拓跋玥眼神怜惜,半晌才道:“既是如此,那便由着你吧,若是想回去直接吩咐月七就好了。” 慌乱的心终于定了定,萧奈方才一急,额头上就浸出些许细汗。拓跋玥轻轻的帮着拭去,月七送走了福清,进屋便见到两人相对而坐,目光一怔,斟酌片刻后才轻声的禀告到:“王爷,禾青今日启程回江南。” 禾青原就在江南,事情处理的差不多,自然也该回去,禾曦越是受宠,江南的禾府就会越来越引人注意,万不可有任何差错。 点头,似乎是想起什么,叫住了月七道:“丑奴呢?” “由着禾青带回江南了,还有梁启,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还是适合隐在暗处,只是丑儿姑娘……”月七有些犹豫,梁启有武功在身,就算是留在情报阁内,也有用武之地。 “丑儿的事情,不必担心,只要月余,就会重新入宫,带回江南,让禾青好生照顾着。”拓跋玥唇角带着笑意。 月七似是不解,在月七看来,丑儿这般的样貌,想要进宫,简直是比登天还难,不知道王爷为什么如此笃定。 萧奈坐在一旁,疑惑的问道:“玥哥哥怎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想起那人,拓跋玥脸上竟然不觉的凝了一抹笑意,自己都没有察觉有何不妥的道:“禾曦的性格,丑奴对她十分重要,虽然是我送她进宫,但我们并不是主仆关系,只是合作而已,她那样的人,怎会把这么重要的人放在我们手里。” 语气没有丝毫的不满,甚至带了欣慰和赞赏,萧奈竟然觉得此时拓跋玥脸上的笑意十分刺眼,心中不断的冒着酸水,嘟了嘟嘴道:“一个叛贼的身份,竟然还敢跟玥哥哥做交易,单单是这身份,只要我们报上去,就能让她死无全尸。” 最后几个字,萧奈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拓跋玥似有些察觉萧奈的不满,语气倒是凉了许多:“我既已送她入宫,必然是达成了协议,若是轻举妄动,必然功亏一篑,到时不只是我,就是南疆萧氏都会成为第二个沐王府。” 萧奈脸色一白,不是为了拓跋玥话中所说的厉害之处,而是因为她听出了拓跋玥的警告之意,是的,警告,警告自己不要在禾曦身份的这件事情上做文章,放在桌下的手指,屈了又紧,紧了又屈,终是装作懵懂的笑道:“玥哥哥这话,奈儿明白,玥哥哥在南疆十年,韬光养晦,奈儿又怎么会不知道轻重缓急呢?” 拓跋玥眼底温凉,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命月七去问问宫中有没有传出来什么消息。 萧奈脸色白的犹如冬日腊梅顶雪,但也知道自己触及了拓跋玥的忌讳,便也不再说什么。 合欢殿内,禾曦双手正抱着书闲读,如意进来低声道:“方才陛下去了皇后的未央宫。” 指下都没有停顿,禾曦随口便道:“初一十五陛下按照祖宗规矩,必然是要到皇后宫中的,这有什么好新奇的。” 如意想说的也不是这个,接个便说道:“只是听说才不久,就有一道圣旨传了出去,径直往着七皇子府去了。” 这个禾曦倒是感了兴趣,书页翻过一篇,正好书上写着几句话:“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清浅笑道:“这到是应了景,只是不知道,最终谁会于高位呼风唤雨。” 如意早就习惯了禾曦偶尔冒出的几句,自己不能理解的话语,也知道禾曦不喜多言,便也不多问。 径直说着自己打探到的最新消息:“听说封了七皇子做贤王呢。” 贤王?怕是闲王吧,虽赏了亲王位,但是没有封地,只赏了黄金万两,明旨上说着要辅佐他治理江山,但是实权却没有一丝一毫,拓跋琛和兰若当真是好计谋,全了自己的好名声,做给了天下人看,又达到了心中的目的。 “不是会说,皇后娘娘病了么?想必过几日端午宫中要办宫宴,几日陛下不会去冰泉宫,你准备一下将前几日陛下赏赐的七宝珊瑚簪取来,我们去冰泉宫走走。”禾曦合上了手中的书卷,轻声道。 两人一路上往着冰泉宫走去,却见到赵如雪正在冰泉宫,禾曦也只是一怔,便恢复了清明的神态,倒是许晴儿有些局促,脸上的笑意有些尴尬道:“禾曦姐姐怎么今日过来了?” “我想着今日陛下去了皇后娘娘宫中,怕你烦闷,就过来看看。”禾曦笑意不减,在一旁的圆桌上做了下来,见到赵如雪手中拿着绣样,也不理会自己,也不尴尬。 许晴儿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禾曦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不悦,微微放下心来。但还是半解释道:“赵美人这几日再给皇后娘娘绣荷包,选不到好的绣样,就来问问我。” 赵如雪听见许晴儿这么说,随是事实,但是她向来不喜欢禾曦,言语间免不了有些火药意味:“许昭仪同曦答应说这些做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能见过什么好东西?” 如意脸色微变,许晴儿倒是有些尴尬,这赵如雪算得上是自己宫中的客人,此时这般嘲讽禾曦,跌得也是自己的面子。 禾曦也不在意,自动忽略赵如雪的话,抬眸望向了窗外,天气渐渐的暖了,各宫各殿白日里也会开几个时辰的窗户,用作通风。 正巧在冰泉宫的一角有一株矮小的灌木,枝叶繁茂,郁郁葱葱煞是喜人,便笑道:“马上就五月了,我看妹妹窗下这株石榴树长得甚好,相比果断时间必然繁花怒放,灿若云霞。” 赵如雪一怔,脸色一喜,但是转瞬便掩饰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石榴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在未央宫呆了几日,许是心情舒畅,皇后的病就好了大半,宫宴前日,众位妃嫔去给皇后请安,兰若不同于上次穿着,这次只是穿了简单的粉蓝团绣烟霞紫芍药宫装,发上簪了枚赤金云头合钗。半倚在美人榻上。饶是这寻常打扮,也难掩端庄的姿态。 众人行了礼后,就坐下来闲话,许晴儿头上戴的是那日禾曦送过去的七宝珊瑚簪,禾曦的眼光甚好,这发簪透着骨娇艳俏丽,自己带未必会有这样的效果,倒是许晴儿本就生的娇俏可人,这般衬着,也可爱极了。 加上她性格跳脱,几句话,就哄得大家笑盈盈的,殿中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皇后微微喘着气,笑道:“本宫说你这张嘴,怪是不饶人,当真是像极了许尚书,在前朝,许尚书一张铁嘴,上敢弹劾皇亲贵胄,御下也严明有理。” 听闻皇后说起自己的父亲,眼底都是笑意,许晴儿疑道:“父亲可是又做了什么事情?” 自己父亲的性格自己也是知道的,带着一些文人风骨,最是看不惯贪污受贿,若不是这样,以他的真才实干,也不能只是委屈在一个小地方那么多年。 “昨日陛下在本宫这用晚膳,说起许尚书,言语间都是夸赞,好像说是弹劾了户部侍郎贪污一事,陛下很是震怒,叫人查了去,确是属实,不过,还有一个事情到陛下甚是欣慰,就是这董力曾经送了一座水晶玉雕贿赂过许尚书,许尚书非但没有同意,反而牵扯出这桩案子来。”皇后十分有耐心的解释道。看得出对许尚书真的满意。 许晴儿心中松了一口气,好在自己的父亲没有得罪什么人,笑着说到:“父亲身为人臣,自然是应该为陛下分忧的。” 皇后暗暗点头,赵如雪有些记恨,自己是家中嫡女,原本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史,仰仗着自己在宫中能得到一丝怜爱,继而可以平步青云。 但是事情哪有这么容易,现在许绍立了功,这许晴儿早晚是要升了位份的,自己到现在还未得圣宠,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握紧了手里的荷包,趁着闲话的间隙,插了句嘴道:“还记得上次娘娘说喜爱臣妾的荷包,这些日子娘娘病着,臣妾便日夜在宫中为娘娘祈福,连着几天绣了这荷包出来,不知道合不合娘娘心意。” 言罢从袖中拿出一个物事来,用色是皇后能用的正红色,辅以明黄色的金线,只一眼便能看出尊贵荣耀来,能看出赵如雪是用了心。金铃坠了两颗,一左一右,对称工整。 巧儿接了过来,来不及细看就交给了上首的皇后,兰若开始还满心欢喜,但是待到拿到那荷包的时候,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手指收紧,握的那荷包都变了形状,众人不解,倒是禾曦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巧儿察觉到皇后的异样,相比是和那荷包有关,站在旁边朝着那荷包望过去,做工精细,也精致小巧,但是当她看清了那荷包上的绣图时,脸色一下变得古怪起来。 赵如雪原本有些雀跃的神情,也僵在了脸上,谁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千房同膜,千子如一,石榴多子,赵美人当真是费劲了心机,你说本宫应该赏你一些什么才是呢?”语气凉凉,殿内众人都屏气凝神。 皇后嫁进宫中已然有五年了,但是膝下却没有一个皇嗣,早些年,陛下年纪尚轻,也才登基不久,无心子嗣,便也就没有人说这个事情。 但是这几年,宫中一直没有皇嗣,早就有大臣坐不住了,有几个不怕死的已经上奏了陛下,但是都被兰丞相压了下去。 现在赵如雪当着众人的面,送了这样一个荷包出来,无疑是当着这些妃嫔的面,狠狠的打了皇后一个耳光,皇后又怎能不怒。 跪在地上,凉意自膝盖传了上来,赵如雪思绪也渐渐的清明了起来,这一想通,直觉遍体生寒。 “皇后娘娘,臣妾只是看着那图样喜人,就随手绣了,没有别的意思。娘娘饶了臣妾吧。”赵如雪不断的在地上磕头求饶。 许晴儿眼睛看向了禾曦,见到禾曦只是垂眸看着自己里面的地板,对着殿中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 “哦?左右不过一个绣样罢了,赵美人如此作态,是让旁人以为本宫容不下你么?”威仪毫无感情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赵如雪连磕头的姿势都僵住了,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能消了皇后娘娘的怒气。 皇后见她一双本就不大的丹凤眼哭的有些红肿了,没由来的生出一种厌恶来,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本宫也没说什么,你这般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快起来了,本宫病气未除,有些乏了,你们退下去吧,明日还要有宫宴,各自好好休息。” 说完在一片恭送声音中,由着巧儿搀扶着飘然离去。 皇后一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皇后会发怒惩罚赵如雪,却没有想到如此轻拿轻放就过去了。 赵如雪瘫坐在地上,脸上涕泗横流,十分狼狈。 禾曦也跟着众人起身打算走出去,行至赵如雪身边的时候,赵如雪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挣脱了身边的宫女的搀扶,快步的冲了出去。 啪的一声! 声音清脆响亮,赵如雪满脸怨毒的站在禾曦的面前,禾曦此时偏着脸,白皙面庞上赫然是一个鲜红的掌印。 众人闻声全部回头,见到禾曦被打,许晴儿心下着急,想上前帮着禾曦,却觉得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正是自己的婢女绿萝,只见绿萝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许晴儿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自然是知晓赵如雪气从何来,那日在冰泉宫,是禾曦说了五月石榴要到了花期,被赵如雪听了去,才想到要送石榴花样的荷包。这才惹得皇后娘娘动了怒。自然要把这笔账算到了禾曦的头上。 许晴儿有些纠结的咬了咬下唇,贝齿在殷红的唇瓣上留下了浅浅的印记,最终她还是走到了禾曦的身边,低头仔细查看禾曦的脸颊。 禾曦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如意气不过,上前一步,挡在了禾曦的面前道:“不知我们小主怎么得罪了赵美人?让赵美人这般动气?” “哼,一个小小的宫婢也敢跟我说话?你算是什么东西,给我让开,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这个居心叵测的贱人!”说完,对着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上前欲拉开如意,如意哪里能让。 “如意,让开。”清冷的声音,是身后的禾曦。 如意眼眶都红了,焦急的叫了一声:“小主!” “难道听不懂我的话么?让开。”禾曦语气坚定,再一次说到。 许晴儿看见禾曦脸上不仅红肿了起来,甚至还有几道血痕,正朝着外面渗着血。应该是赵如雪指甲划得。 “禾曦姐姐……”许晴儿见到禾曦脸上平静无波,看不出感情。眼底也有一丝担忧。 禾曦轻轻松开许晴儿的搀扶,一步一步朝着赵如雪走去,眼神里面都是死寂,赵如雪没有想到禾曦竟然会这个表情,一时间有些紧张的后退了两步。 “赵美人口口声声说我居心叵测,可有什么证据?”禾曦语气冰冷。 “你……那个荷包,上面的石榴图案是你出的主意!”赵如雪有些心虚,有些结巴的说到。 “哦?”好看的眉毛微微扬起,眉心的朱砂也显得娇媚了起来,禾曦微微抬高了声音道:“我不知道何时有提醒过赵美人要在荷包上绣石榴的花样?况且,若是我当真有提醒过赵美人,为何刚才在皇后娘娘面前你倒是丝毫没有提及我?”连着问了两句。 赵如雪便哑口无言,禾曦真的没有明确的说过在荷包上绣石榴的图案,但是那日,禾曦明明是在暗示自己,况且,若是娘娘喜欢,自己又怎么会傻到把功劳分给他人一半? 见赵如雪半晌没有说话,禾曦缓了口气道:“既然是赵美人冤枉了臣妾,臣妾这一巴掌不能就这么受着了,我也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亲封的答应,虽然分位没有赵美人高,但是也不能蒙受这不白之冤。” “你……那你要……做什么?”赵如雪后退了两步,以为禾曦是要打回来,一时之间慌了神,大声的训斥道:“我告诉你,你一个答应,若敢以下犯上,皇后娘娘不会饶了你的!” 这个角度,众人看不见禾曦的表情,只有赵如雪能看见,她看见禾曦笑了,笑的一脸蔑视嘲讽,眼神里面甚至还带着一点残忍,靠近赵如雪,轻声道:“要怪只能怪你太过蠢笨,急功近利,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对的东西放在不对的时间送出去,就是错的。” 赵如雪受到了侮辱,血冲上了头顶,最后的一丝理智也没有了,双手狠狠一推,禾曦原本脚踝上的伤就未完全痊愈,此时失去了重心,禾曦惊呼一声,仰面朝着后面倒去。 “小主!” “禾曦姐姐!” 如意和许晴儿的惊呼声都在看见那明黄色身影的同时,不约而同的止住了。 禾曦似是有些害怕,紧张的闭着眼睛,浓密纤细的睫毛似是蝶翼般轻轻颤抖着。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反而感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睁眼,正看见了拓跋琛棱角分明的下颌。殿内早就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纷纷行礼。 禾曦眨了眨眼睛,似乎要确认眼前的人一样,拓跋琛被禾曦这样的神情逗得轻笑一声:“怎么,每次朕见你,你都是处于危险之中呢?嗯?” 尾音轻佻,禾曦神色尴尬,脸色也红了。 第二十九章 醋意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借着拓跋琛的力道,直起了身子,勉勉强强的半俯下身子屈膝行礼,却被拓跋琛拦住了:“你脚下还有伤,这礼就免了。” 许晴儿站在原地,有风吹进来,吹动了墨发,头上的珊瑚簪子缀着的小小流苏,也沙沙作响,脸色变了几变,许晴儿终于还是牵强的笑了一下道:“陛下怎么来了?” 拓跋琛看了一眼那簪子,答道:“皇后呢?这未央宫的正殿什么时候变成民间集市了?” 此话一出,众人也均都听出了拓跋琛的怒气,赵如雪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颤声道;“臣妾……臣妾……” 嘴巴嗫嚅,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为自己辩解。 禾曦笑了一下,却不想这笑牵动了受伤的脸颊,这时才方觉脸上火灼般的疼痛。轻吸一口凉气,罥烟般的眉毛微微皱起,似是有些苦恼。 拓跋琛看过来,倒是恰到时候的捕捉到了禾曦的小表情,禾曦并不自知,说道:“臣妾与赵美人只不过是有些误会罢了,现在误会已经消弭,只是臣妾二人饶了未央宫的清净,着实该罚,还请陛下降罪。” 赵如雪一愣,就连其他的嫔妃也狐疑的看向禾曦,方才赵如雪那般侮辱禾曦,现在正是在陛下面前讨公道的时候,怎么就这样放弃了? 拓跋琛见到自己面前一抹素色身影盈盈拜倒,莹白如玉的面庞上还带着红痕,却神色自若,并无哀婉埋怨的神色。 当事人不想在追究,这事情也不好严惩,拓跋琛也直是冷言冷语了几句,就算是打发了这个事情。 众人离了未央宫,许晴儿带着绿萝走在禾曦身侧,低头不语,想着心事。 禾曦也不打扰她,今日她看出了许晴儿的迟疑,心中也有些叹息,其实那日在冰泉宫,看见赵如雪的时候,禾曦便知道,她与许晴儿之前生了嫌隙。 赵如雪脚步虚浮,由自己的宫婢搀扶着回到了婉秀宫,方一进殿,便瘫倒在地上,吓了旁边的宫女一跳,连忙拉起赵如雪道:“小主这是做什么?这五月还是有些寒气的,小主穿的单薄,要仔细着身子,莫不要受凉了才是。” 赵如雪恍若未闻,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 这不仅仅是赵如雪想问的,合欢殿内,如意也如此发问:“小主,今日怎的平白放过了那赵美人,赵美人如此跋扈,若是小主如实禀告了陛下,按照陛下对小主的宠爱,一定会给小主讨个公道的。” “宠爱?”禾曦似水眸光淡了下去,语气也凉了半分,笑意嘲讽。 “陛下前些日子赏了小主那么多的东西,不是宠爱是什么?”如意有些狐疑。 禾曦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镜中容颜,手指轻触到了脸颊上的伤口,复又说道:“这皇室天家最为无情,恩宠一瞬,即可消弭,我要的,又仅仅是宠爱?今日一事,你当真以为陛下不会去查,查了,就会知道今日皇后因为一个荷包斥责了赵如雪,赵如雪又因为被斥责怪罪于我。” 如意恍然,不禁睁大了眼睛,惊呼出声:“小主的目标是皇后娘娘?” 轻轻抬起手,宽大的广袖滑至肘间,露出了雪色的皓腕,与其他的嫔妃不同的是,葱白细嫩的手腕上竟不饰一物,更显的清冷,反手将头上簪的镶金花钿白玉簪去了下来,一头乌黑柔发,失去了束缚,垂落下来,有几缕俏皮的散落在鬓边,如意上前细心的将那秀发揽于耳后。 禾曦唇角笑意不减,也并不回答如意的话,就在这个时候,有小太监子在外面通传道:“小主,内务府送来了消肿止痛膏来。” 如意脸上附上喜色,连忙梳顺了禾曦的墨发,这边刚收拾妥当,门外就一前一后进来两个蓝裳小太监,其中一个是合欢殿的名唤宝成,走在后面的面容清秀,却面生的紧,想必就是内务府的人了。 那小太监进得殿来,先是俯身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奴才参见曦答应,奴才受了皇后娘娘懿旨,前来送消肿止痛膏的,明日就是端午宫宴,娘娘特意嘱咐了,小主要仔细些,莫要在大臣还有贤王殿下面前失了仪态。” 禾曦朝着那太监手上的托盘上看了过去,只见到一个精致的缠金粉瓷圆钵,伸手打开,里面是淡绿色的膏体,扑鼻隐隐有薄荷的清凉香气,禾曦自然认得这是上好的凝脂膏。 “有劳公公跑一趟,还请公公回去禀告娘娘,禾曦知道了。”恭敬回礼,随后转头吩咐如意给了赏钱,并且送了出去。 殿内,禾曦看着那圆钵出神:“兰若,不知道我送你的这个小小的回礼,你喜不喜欢呢?” 未央宫内,拓跋琛早就离开了,最近户部侍郎董力的事情虽然许尚书处理的极好,但是后续还有很多繁杂的事情需要整顿,就急匆匆的回了养心殿。 拓跋琛走后,巧儿仔细的关上了殿门,不高兴的道:“娘娘,照我说,这些个小主们也太不安分了些,今日在未央宫就敢起了争执,起了争执也就罢了,还叫陛下瞧见了,让娘娘平白收了委屈。” 兰若今日本就因为那荷包的事情心烦意乱,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免有些头痛欲裂,揉了揉发涨的额角,低声道:“陛下今日,明着是说本宫监管不严,暗着则是斥责本宫小题大做,因为一个荷包训斥宫妃,有失皇后的威仪。”说到这里,兰若不禁贝齿紧咬,每一个字都好像要沁出血来。 原本这本就是一件小事,平日里皇帝也知道自己的脾气秉性,向来带着些许纵容,但是这次,兰若深吸一气,眼神越过面前的紫金浮雕的香炉,朝着外面望去,殿外风景十分雅致,但是她确实看向合欢殿的方向,这件事情,虽然她受了一巴掌,但是却成全了她温和知礼的名声,由此看来,最大的赢家却是合欢殿的那位。 难道,真的是巧合么? 翌日一早,禾曦由着如意服侍着起身,那药膏果真是上等的良品,才短短一晚的时间,脸上的红肿就已经消了去,只是那几道划痕却好像是白纸上滴染的墨迹,扎眼得很。 如意有些为难的道:“昨日皇后娘娘还说,让小主仔细着些,可是这肿消了,这伤该如何是好?” 此时禾曦正从铜镜前的妆奁中拿出口脂轻抿了一下,随后抬头,镜中美人目光流转,顾盼生姿,禾曦依旧是看不惯这张脸,别过了眼,吩咐道:“取了面纱遮一下,我位份低,也会坐在下首后排,想必也不会引人注意。” 如意思来想去也只能如此。 宴会设在明亮宽敞的太和殿,禾曦随着妃嫔们入了殿,殿内宝座前设皇帝的御宴桌张,左侧是皇后应坐的凤座。 皇后的下首则按照贵、淑、德、贤四妃排序,再下面则按照位份依次而坐,如意看着,果真如同禾曦所言,她们的位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 拓跋琛刚登基不满几年,这四妃之位还没有一人,加之现在许晴儿受宠,所以这皇后的下首就是许晴儿的位置。 赵如雪的座位紧邻禾曦,今天的她显得十分的收敛,屏气垂眉间也少了几分张扬,硬生生的挤出了一丝温婉来。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日得了教训。 禾曦感觉到有人正在看自己,顺着目光看过去,正见到皇帝右边矮了半个台阶的位置上坐了一人,红衣似火,凤眸微眯,正看着他。 不过不只是一个人在看她,还有一个青衣美人,半坐在拓跋玥的身边的,是萧奈。 禾曦微不可见的点头示意,但是拓跋玥却好像没有看见一般,端起酒杯自斟自酌起来,姿态风流,自成一派。 两人坐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殿外太监高声唱到。 听闻此生,殿内的众人纷纷起身离座,跪在地上恭迎圣驾。 兰若和拓跋琛相携而入,因是宫宴,两人穿的十分的正式,一袭大红金凤长袍,头戴九尾凤钗,凛然生威。拓跋琛则依旧是一身明黄龙纹锦袍,头戴赤金祥云冠。皇家风范,凛然天成。 两人入了座,唤了平身,众人这才起身,拓跋琛扫视一周,忽而看见了坐在角落的禾曦,正由着如意搀扶落座。 今日她穿的竟是那日自己赏赐的水雾绿草百褶裙,眉梢不禁染上了一丝笑意。待到众人都坐下后,拓跋琛才朗声道:“今日端午,良辰佳节,正逢七弟回朝,几桩喜事凑在一起,就请众爱卿一齐庆贺。” 拓跋玥封了亲王一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众人听闻皇帝这么说,纷纷举杯恭贺道:“恭祝陛下和贤王殿下,祝陛下娘娘,贤王殿下,身体安康,福寿绵延。” 禾曦冷眼看着眼前觥筹交错的景象,心底泛起凉凉的冷意,曾几何时,这殿中上首也曾有沐王府一席位置,然而现在她只能像是一直见不得光的厉鬼,躲在阴暗处窥探。 第三十章 献舞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晚宴十分的热闹,拓跋琛也兴致盎然,殿内的歌舞伎身姿娉婷,这个时候禾曦听见身边,赵如雪的宫女道:“小主,我看这些人跳的都不如小主的凤求凰来的精妙。陛下要是看见了,保证一准夸赞小主呢。” 赵如雪善舞她是知道的,但是竟不知她竟然会跳凤求凰,这曲子曾经出自南疆,听闻是个有名的歌姬在一次宴会上跳过,从此惊为天人,被天下人竞相模仿,但是从来没有人能跳的如那歌姬一样绝代风华。 禾曦微微偏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虽然赵如雪今日装扮十分的低调内敛,极为适合她的美人位份,但是衣裙却暗藏乾坤。 不似之前在合欢殿的那条百蝶织锦薄裙,但是却有异曲同工之妙,鹅黄色的衣裙上只系了一条浅紫色的衣带,柔顺飘逸,但是裙摆内里却隐隐透出七色华彩来,宛若彩虹。 禾曦垂下眸去,看着酒杯中清冽的果酒,鼻尖扑面而来酸甜的香气,心中愈发的无趣烦闷。 果不其然,殿内一曲终了,众人均都拍手称赞,拓跋琛笑意盈然的对着拓跋玥道:“七弟可是喜欢?” 拓跋玥此时眸色慵懒,脸颊上也泛起丝丝的红晕,似乎是有些微醺的样子,神情更加的散漫,愈发显得妖冶惑人。 明明是男子,却美的这般动人,不得不让人感慨造物不公。 “皇兄喜欢便好,但是在臣弟看来,这舞虽雅致但过于中庸无趣,乏味可陈。”语气丝毫不掩饰无聊的意味。 拓跋琛神色微变,方才还明朗的笑意就这样僵在眼底,慢慢被渐渐涌出的怒气一点一点的吞噬,兰若见状,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兰若本就生的妩媚多情,但是今日的装扮却愈发的端庄清丽,生生的把丝丝风情隐了下去,此时的她,笑意温婉得体道:“贤王殿下生于南疆,看不上这样的舞姿也算是正常,本宫听闻,南疆曾经盛传一种舞蹈,名曰凤求凰,听闻一曲便可名动天下,不知道可有此事?” 拓跋玥调整了一下坐姿,缓缓道:“确有此事,只不过这凤求凰难度极大,就算是这曲子,也十分难掌握,琴瑟和鸣,必然要两者相辅相成才可。” 得到了拓跋玥的肯定,兰若到时陷入了一丝丝的思索中,眼神也不禁看向了殿中偏僻的角落,赵如雪此时眼神有些兴奋,跃跃欲试。 见赵如雪这般作态,兰若心中有了底气,她轻声的跟着拓跋琛低低耳语,拓跋琛的脸色显得有些的兴趣道:“朕还不知,后宫中,竟然还有如此之人?” 仿若被拓跋琛的表情逗笑,兰若美眸微迷,沉稳如水的面庞似乎起了丝丝的涟漪,美不胜收。 “陛下所说的这是什么话?着赵美人善舞,可是人尽皆知的,素日里那身段,臣妾看了都羡慕,想必这件事情也难不倒她,不如让她试试?”兰若轻声提议道。 拓跋琛略一沉思,才道:“可那凤求凰的曲子,不知道宫中乐师可会弹奏?” 兰若眼神微眯,半晌才道:“宫中乐师才向来都师出名门,多是清冷大气之音,这凤求凰臣妾倒是有幸听过一次,哀婉缠绵,似有靡靡之音,想必乐师们没有办法胜任。” 拓跋琛怔了一下,遂沉声说道:“不过皇后既然提出这样的意见,想必也找到了可以替代之人,不如说来朕听听?” 兰若等的就是这句话,低声说了一个名字。坐在下首的拓跋玥把玩玉杯的手顿住一下,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而是拓跋琛看向了殿内一角,那人正事不关己,低头小口啜饮着杯中的果酒,安静的像是一株植物。 沉默许久,拓跋琛才朗声道:“既然七弟思念这南疆曼妙的舞姿,朕听闻赵美人和曦答应,一个善舞,一个善琴,不如两位爱妃合作一番,如何?” 赵如雪好像早就等着这样的机会,但是禾曦确是有些震惊,抬眼望去,对上一双冰冷沉静的眸子,嘴角还带着得逞的笑意,带着九尾凤钗的头颅高高的昂着,犹如骄傲的孔雀一般。 但口谕以下,禾曦只好慢慢起身,跟着赵如雪的步子,走到殿中领旨。 两人一前一后,禾曦听闻赵如雪有些不屑的道:“不知道你善琴是真是假,你最好不要拖我的后腿,殿前失仪,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禾曦并不答话,她一路上想着兰若此番的用意,难道是想要借此机会敲打一下自己么? 无从考究,拓跋琛见到禾曦脸上覆着面纱,也知道是因为什么,必然是昨天的伤没好,心头闪过一丝怜惜,语气不禁温和了几分,似是融了殿外暖阳的温度,对着两人说到:“都言凤求凰,需要琴舞合一,两位爱妃尽力变好,无需牵强。” 两人纷纷领了旨意,赵如雪若风拂柳般的走上了大殿的中央,那些歌舞伎早就褪下了,禾曦走到一旁的乐师旁边,本想着随便找了一把木琴,却不想上首的兰若却突然说话:“既然请了曦答应来弹琴,虽说曦答应位份不高,但是毕竟也是陛下亲封,怎能随便用乐师用的木琴?巧儿,去取了本宫的瑶琴来。” 禾曦抬头,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瑶琴么? 想起曾经自己子在树下弹奏的那把凤尾瑶琴,禾曦敷在琴弦上的指尖微不可闻的抖了一下。 果不其然,禾曦见到巧儿不多时就抱着一把骨雕紫檀的七弦凤尾瑶琴进来,先是躬了躬身子,随后在皇后的应允下,放在了禾曦的面前。 禾曦尽量不把目光放在那瑶琴上,只是淡笑着说到:“臣妾粗鄙,怎配得上这凤尾瑶琴?” “既然皇后说,让你用,你便用着吧。”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拓跋琛的眼底浑似不在意一般。 闭目,在睁开时,眼底的神色依然敛去。 伸手轻抚了那瑶琴上精致的骨雕,禾曦周身竟环绕了一丝薄薄的悲伤,这琴,本是她的,在她十岁生辰时,沐承寻了天下的名将,为她亲手打造的,爱怜的摩挲,好似能触及哥哥的体温。 想必沐王府一家被抄,这琴便被兰若看上了,据为己有。 “曦答应这是怎么了?可是认得这琴?”微凉的声音从上首传了下来,甚至带着点点的探究,禾曦抬头,便看见了兰若眼底的怀疑。 她心中一沉,兰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 “虽然我在南疆,但是奈儿是精通音律之人,素来喜好收藏天下的名琴,这凤尾瑶琴便是其中一个,想必曦答应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妙的乐器,不免怔忪了吧。”慵懒的声音在殿内想起。声音中甚至还带着丝丝的嘲讽之意。 让禾曦蓦地反应过来,连忙跪下道:“让贤王殿下见笑了,臣妾出身卑微,不免有些失了仪态。” 兰若神色狐疑的在禾曦身上转了一圈,见到禾曦神色真的有些羞窘,一时之间也放下了戒备的心思。 拓跋玥确是别过脸去,好似是不愿意与禾曦这样身份低微的人再过攀谈一般。 禾曦只能尴尬起身,简单的调试了一下琴音,准备好了,这才冲着殿中的赵如雪点了点头,赵如雪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琴音和舞步几乎是同时动了,赵如雪足尖轻点,一个旋身,便委在地上,素手做了凤冠的的模样,纤白的手指,微微弯曲,腰肢后仰,七色流光的裙摆,此时正如一朵颓靡的花朵,将她包裹在中间,像极了正卧在地上的凰鸟。 轻挑慢捻间,泠泠清音也自指尖流淌出来,这瑶琴声音清丽,犹如檐下泉水叮咚,绚丽多彩,本就是带着一点神话色彩的故事,此时被两人,如此演绎出来,琴音靡靡,舞姿曼丽,竟一时间让人移不开眼睛。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哀婉缠绵却不露俗套,琴音越急,似乎是有情人在迫切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情,赵如雪的动作也随着节奏,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裙摆翻飞,似是用身体在描述一副瑰丽的画卷。 声音减缓,已到了曲子的后半段,急转直下,竟有些哀婉动人,低声悲诉,好不缠绵。禾曦的手指都在隐隐的发痛,这也是为什么,拓跋玥方才说着曲子弹奏困难,音律承转契合之间,变化极大,若是不能处理得当,便会叫人生出一丝突兀来。 曲终,禾曦最后一个尾音,恰到好处的收敛了之前所有的情感,一切归于平静,却给了人无限的回想。 赵如雪也以一个美到极致的动作,作为结束,一曲酣畅淋漓,一舞惊若天人。 啪啪啪啪! 那一袭红衣,拍手叫好道:“不曾想赵美人竟然有如此造诣,皇兄当真是艳福煞人啊。” 第三十一章 情愫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赵如雪面容虽有些平庸,但是此时俏脸微红,透着薄薄的细汗,呵气如兰,看起来竟也有些妩媚动人。 拓跋琛在赵如雪脸上停留片刻,便将目光转向了禾曦的方向,禾曦早已经离了座位,此时正半跪在地上等待旨意,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眉心的一点朱砂,羽扇般的睫毛垂了下来,挡住了那灿若星辰的眼眸。 拓跋琛似乎能想到那眼眸中酿出的有些天真调皮的笑意来。 “七弟喜欢这翩若惊鸿的舞姿,但是我倒是觉得这曲子奏的极好,爱妃辛苦了,来人,重赏!”拓跋琛大手一挥,赏了两人锦缎珍珠等珍宝,赵如雪喜不自禁,这是她入宫来的第一次封赏,连忙娇俏着谢了恩。 因着身上起了一层香汗,拓跋琛格外开恩,叫赵如雪下去更换衣衫,而禾曦刚想要退下去,就被拓跋琛叫住了:“你前些日子受了伤,过来朕看看伤势如何?” 禾曦浅笑着朝着拓跋琛走去,兰若紧紧的在桌下绞着帕子,原本是想要试探她,没想到竟然在陛下面前露个脸。哪里能不恨? 禾曦款步路过拓跋玥的案前,也目不斜视,倒是萧奈的心情甚好,她还是十分愿意看到禾曦受圣宠的,只要离了玥哥哥远一点,无论禾曦做什么,与她都没有关系。 她乖巧的跪坐在拓跋琛的身边,抬眸看着拓跋琛,兰若笑道:“陛下当真是心疼曦答应。” 语气中隐隐带着醋意,坐在拓跋玥下首的兰丞相听闻这句话,不禁眉头一皱。朗声笑到:“陛下能雨露均沾,是我大历的福分。” 众人也都会意,满殿其乐融融,歌舞声再起,兰若却没有了观赏的心情,只如同泥胎木偶似的端坐在哪里,唇角依旧是一抹沉静如水的笑意,但是眼底确满是薄凉。宽大的凤服下,紫金缠丝的纯金护甲,也被她捏的咯咯作响,但是淹没在这满殿的鼓乐声中,微不可闻。 此时,拓跋琛正轻柔的掀开禾曦面上的薄纱,只见到白皙面庞上赫然三道血痕,虽然已经擦了药膏,但是看着仍有点触目惊心。 禾曦似是有些娇羞的掩面,拓跋琛拉起禾曦的手道:“那日你脸颊红肿,朕还来不及细看,倒是不知伤的这般重,晚些让你的婢女去太医院的拿些药膏,不要留下疤痕才是。” 禾曦亲手把那面纱重新带到脸上,俯身谢恩,两人身影重重叠叠,显得有些许的暧昧。 萧奈一直观察着禾曦,见状,有些高兴的对着拓跋玥道:“玥哥哥,找禾曦还真的是有办法,前几日我听说,陛下还赏了她,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亲密,看来再过不久,这后宫怕是要转了风向吧。” 拓跋玥却没有任何声息,仰头,清冽的酒顺着喉咙一路而下,原本只是甜香的果酒,此时却在口中漾出丝丝的苦意来。萧奈不明所以,但是也知道此时拓跋玥的心情不佳,就悻悻住了嘴。 等赵如雪换好了一身淡雅的兰花宮裙从偏殿进来的时候,见到眼前的场景,方才的喜悦却似薄雾被风吹散了一般。见到禾曦此时正在御前服侍,心底涌起阵阵的记恨之情。 服侍在赵如雪身边的圆脸宫女,名唤悦心,见到自家小主脸上没了半点的喜悦之情,心中纳罕,但是当她顺着赵如雪的视线往上首看去时,正见禾曦亲自给拓跋琛斟酒,神色也变得愤懑难平起来。 悦心一边搀扶着赵如雪回到座位上,一边小声嘟囔道:“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怎的叫她来给小主伴奏呢,小主出了力,却让她平白漏了脸面,难道是因为上次小主得罪了皇后娘娘,娘娘记恨小主?” 赵如雪心中微凉,被悦心这般一提醒,不觉遍体散着凉意。 对这件事情不满的人自然不止赵如雪,绿萝也一脸鄙夷的在许晴儿耳边道:“小主,我就说您不要事事都帮着她,您看看,这脸还伤着,陛下就如此爱怜,想必早晚……” “绿萝,我看你胆子真的是愈发的大了,平日里,在宫中你随便说说,现在竟然把是非都搬到太和殿来了。看来我身边倒是留不住你了,后面我送你回府吧。”许晴儿原本心情就没由来的烦闷,此时被绿萝勾起了心中的怒火,话不免重了些。 红鲤绿底的精致的瓷碗不小心抖了一下,精致的桂花糕顺着倾斜的弧度,骨碌碌的滚落了出来,在绿萝的水色衣裙上留下一片污渍,狼狈不堪。 “奴婢知错了,小主,奴婢以后不敢了,奴婢是真心为小主好,还请小主这次就饶了奴婢吧。”不敢大声的喧哗,绿萝小声的细细哀求着,语气戚戚然,似那梨花落雨般较弱可怜。 许晴儿抬眸看向她,也自知道是自己把话说重了,见到绿萝这般,不觉心中一软,无奈的叹口气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是明白的,以后万事慎重,况且,禾曦姐姐若是得了陛下的恩宠,我也是欢喜的。” 只是后面的这句话,却低低的沉下去,不知道是对绿萝说,还是同自己说的。 晚宴结束后,众人都有些微醺,拓跋琛更是有些醉了,禾曦扶着他起身,还不等手上有什么别的动作,福清就走过来道:“小主辛苦一天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老奴吧,” 禾曦退至了一边,长久跪坐在地上,膝盖隐隐的传来一阵疼痛,这也是之前那留下来病症,高远寻了许多的办法,也没有去除这病根。 想起高远,禾曦竟然觉得恍如隔世。 如意心思细腻,看出了禾曦身子上的不是,连忙站在禾曦身边,让禾曦靠在自己的身上。 众人三三两两的都退了下去,兰若因为病气未除,也早早的回了未央宫。 走出太和殿,外面已然是月朗星稀,晚风徐徐,吹散了身上的些许酒气,但是禾曦却觉得一阵心闷,见四下无人,禾曦伸手摘下了覆在脸上的面纱。 “小主可是现在就要回合欢殿?”如意有些担心夜里的寒气冻着禾曦,拿起肘间挽着的水蓝色绣祥云纹路的金丝披风,给禾曦披上。 禾曦拢了一下,系在胸前的丝带,柔声道:“走走吧,在太和殿跪坐了许久,腿都有些麻了。” 说罢禾曦就当前朝着合欢殿的方向走去,虽说方向是合欢殿的,但是路却不是太和殿往合欢殿的路,宫中的路禾曦还是很熟悉的,她选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若是不小心被人发现,也好有个理由搪塞过去。 如意远远的跟在禾曦的身后,夜色如水,月光如练,禾曦却没有丝毫的雅致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她思绪飘忽,白日那瑶琴的触感依旧停留在指尖,好像是烈火一般灼热难忍。禾曦不自觉的揉了揉手指,似乎是想要摆脱那灼痛的感觉,有似乎带着一丝留恋。 今日若不是拓跋玥,自己殿前失态,必然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只是兰若此番是怀疑了自己么,禾曦仔细的回忆着自己入宫来的一举一动,深知自己没有露出丝毫的马脚,但是她忽略了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没有什么理由的。 突然,手腕被人猛地拦住了,禾曦没有任何防备,脚下不稳,一头撞进了一个的温暖的胸膛中。 禾曦惊呼出声,猛吸一气,如意听见了禾曦的低声惊呼,就想要快步走上去查看一二,却不想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冷面侍卫,墨发黑衣,正是月七。 月七与拓跋玥可谓是形影不离的,月七现在这里,那前方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鼻间嗅到了清冽的酒香,伴着淡雅的沉木香,禾曦后退一步,垂眸看见一袭红色的衣摆,在夜风中凛凛而动。 “贤王殿下,这个时候不应该出了宫么?”语气疏离且戒备。 “你如此怕本王么?怎么离我这么远?”似乎是不满意禾曦的反应,伸手猛地一拉,重新将禾曦揽入怀中。 两人呼吸相闻,禾曦水眸中满是惊惶,抬眸看去,只见到拓跋琛面色薄红,凌厉的嘴角轻轻的抿着,眼神似乎带着的一点迷离的亮光——他醉了。 这个认知让禾曦的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防备,声音也缓和了许多,就似天上的月光般清冷无波。 “贤王醉了,这处是皇宫,虽说偏僻了一些,但终究还是皇家重地,还请贤王自重。”禾曦伸手抵在拓跋玥的胸前,微微用力,似乎是想要拉开些许的距离。 哪知道拓跋玥却好像被禾曦这个动作激怒了一般,手上用力,声音也冷道:“怎么,难道是心中想起什么往事,心软了不成?” 话一出口,两人都怔住了,禾曦感觉自己心中的伤痕被一点一点的划开,流淌着殷红的鲜血,染的她的眼眶都红了起来。 拓跋玥似乎是有些懊恼,想说什么,但是喉咙好像梗住一般,心中不断浮现出两人今日在殿上的身影。 他眸色渐深,猛地低头,咬住那樱唇。 第三十二章 调查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温润的触感让拓跋玥满足的眯起凤眸,犹如像是远足的人长时间没有喝到水一般,渴望更多,舌尖抵上娇嫩的唇瓣,仔细品尝,味道清冽似酒,带着一些清高孤傲的气息。 像她的人一般,拓跋玥紧紧的箍住禾曦,呼吸越发急促,眸底情欲渐深,然而怀中的人儿一双水眸中此时却渐渐涌起屈辱与雾气。 这算什么?自己这算是什么? 在他吻上来的那个瞬间,禾曦的神经似是一张绷紧了的弓弦,镪的断掉。心越发的往下沉去,仿若坠入无尽深渊般,恐惧与狼狈是一个猛兽,要将她撕碎扯断,皮肉筋骨都发出咯咯的声音,已经不能承受这般的吞噬。 停下来,求求你,停下来。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肌肤湿腻的触感似乎唤回拓跋玥的一丝理智,热泪犹如一颗火炭,灼着肌肤隐隐作痛,甚至要透过去渗进肌理里,然而心却愈发温凉,低头,吮吸去那苦涩的泪水。 他抱着禾曦轻声道:“哭什么?” 是啊,自己哭什么?原本就是人尽可夫的罪女弃妇,能够得上天垂爱,苟延残喘至今,有什么她不能抛弃的?眼前的人,掌控着自己的复仇大计,自己有什么可以哭泣的? 尊严?早在养心殿跪了那一夜的时候,被消磨殆尽了。 屈辱?那烈火灼烧般疼痛似乎又漫上来,一遍一遍折磨着她,她知道,那场火早就已经化作了血液里面的毒,拔不出来。永生永世的在自己心中的暗角窥视自己。 身体止不住的瑟瑟发抖,腿下好像是失去了力气,抬头望向拓跋玥,那般的剑眉星目,那般的绝代风华,可是,这个人不应该是拓跋玥,他是拉着自己出了地狱的人,他像是一道光,让人趋之若鹜,可是不应该是他啊。 眼泪愈发的汹涌,拓跋玥幽暗的眸底闪过一丝心疼,指尖轻颤,抬起修长的手指,覆上了禾曦的眸子,任由着那泪水在自己掌心流淌。 再次吻上那被泪水浸湿的双唇,他想……他想要她,并非男欢女爱,而是想把这个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面,难道这就是深处黑暗中两人互相取暖的道理么? 啪的一声脆响,禾曦右手隐隐作痛的掌心提醒着禾曦她到底做了什么。 拓跋玥僵住了身子,这一巴掌倒是彻底的唤回了他的理智,他眼底感情慢慢的退了下去,逐渐被寒冰替代。 站在远处的月七听见声音回首,黑暗中看不清两人表情,只见到两人相对而立,自家王爷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 步子微动,月七似乎是想要前去查看,但是看着远处两名绰绰的身影,终是止住了步子,如意也同样听见了,她斜了月七一眼,探头探脑的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月七冷冷提醒道:“王爷的脾气你是知道,不要惹火烧身。” 如意心中一凛,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傲梅般清冷的人儿。 两人相对久久无言,倒是禾曦先道:“贤王殿下醉了,此处是深宫重地,王爷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萧奈小姐一人在王府,怕是会担忧的。” 萧奈这两个字好像是重锤一样,敲击在两人的心头,拓跋玥终于是彻底回了神,看见面前的禾曦眸光中有什么一点点的碎裂开来,他想要辩解,但是到了嘴边的话却是冷冷的:“今日,你失态了,若是再有下次……” “禾曦明白贤王殿下的话,以后自当好生注意,今日还要感谢贤王殿下……若是无事,禾曦先行告退。”打断了拓跋玥的话,现在禾曦只想要逃离,在他身边每一寸的空气都显得愈发的稀薄,让人无法呼吸。 拓跋玥站在原地看着禾曦仓皇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语,如意远远的看见禾曦离开,也快步的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一路急走,如意要小跑着才能跟上禾曦的步伐,她气喘吁吁的轻唤了一声小主。 禾曦猛地回神,才发觉自己已经离方才的那个小路已经很远了,眼前是合欢殿有些的破败的宫门。 她轻轻叹息一声道:“你是拓跋玥的人,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如意心中一凛,半俯下身子诺诺称是。 禾曦眸光幽深,如意终究还是拓跋玥的人,那丑儿现在应该也在拓跋玥的手上,之前一直担心的事情有了底。 心神一松,整个人就被一股倦色席卷,她挥了挥手,让如意扶着自己进了合欢殿的门。 寝殿内,早就有小宫女早早了掌了灯,紫铜翻金的烛台上,婴儿手臂般粗细的红烛时不时的爆出一个火花,像极了此时禾曦的心情。 如意在一旁帮着禾曦把玫瑰色锦绣芍药花的锦被铺叠整齐,如意见到自从禾曦和太和殿出来,见过拓跋玥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遂说道:“小主,您离着那窗户远些,虽然已然五月了,但是您饮了酒,不要受了寒。” 说着便上前拉扯禾曦,禾曦也任由着如意把自己拉到了屏风的内侧。 看着禾曦的脸色也不算是太差,只是眉目间有些慵懒疲惫的神情。她伸手帮着禾曦褪去身上水雾绿草百褶裙,笑着说到:“还是小主知道陛下的心意,原本奴婢还觉得这宮裙太过普通常见了些,却没有想到陛下却极为欢喜,按着现在的趋势,想必不久,小主就能侍奉陛下了。” 如意这话说的到也算是隐晦,但是禾曦却知道,这宫中的女人若说要侍奉皇帝,无外乎婉转承欢,想到这里,禾曦心中竟然涌起阵阵的厌恶来。 见禾曦没有答话,自然是知道她不喜欢这个话题,如意赶紧换了话题道:“今天晚宴上,陛下怎么派贤王殿下调查储秀宫一事?” 禾曦伸手除下发鬓上的珠簪道:“因为这朝堂上下,没有一人合适调查这件事情,除了贤王和皇后娘娘。皇后是六宫之主,事情出在储秀宫,按理本应皇后调查,但是恰巧这个时候皇后病了,加之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的,终究是牵连了先皇后,我们这个皇后可是聪明的紧呢。” 伸手拿起一旁的银签,挑了挑烛芯,红泪蜿蜒而下,昏黄色的烛光映着室内的,映着重重紫绡罗帏,氤氲而成一室的宁静,禾曦也不知道这样的宁静什么时候能被打破。 “那小主认为那储秀宫当真有先皇后的怨灵么?”如意显然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的忌讳与惧怕,终究是一个正值二八的小姑娘,遇见鬼神之说难免心生忌惮。 “究竟是人是鬼,等到贤王殿下查明了事情的真相也就知道了。”禾曦不欲多说,但是却想起来那日子在储秀宫后殿听见那呜咽幽怨萧声,不知道为什么,禾曦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实在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左右不过几日的时间,想来就会知道事情的原委。 禾曦掩着嘴巴小口打了个哈欠,眸中雾气氤氲,如意赶紧服侍着禾曦躺下了,这一夜睡的极沉,但是却接连着做了一夜的梦,梦中总会浮现着一个红衣身影。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辰时,今日不用给皇后请安,索性抱着被子打算再睡一会儿,如意进殿,就看见禾曦巴掌大的小脸,埋在锦被中,呼吸均匀,许是有些热了,小巧的鼻尖泛着红意。 脸上已然没有了往日的清冷戒备,隐隐的竟然还透着一些纯真来,禾曦并没有睡熟,感觉如意盯着自己看,闷着声音道:“如意,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声音带着睡意,软软糯糯的,带着一点娇气。 “我是看小主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睡觉。”禾曦遣散了些许的睡意,从锦被中探出身来,周身的气度恢复了往日里面的清冷。 “发生了什么事情么?”禾曦问道。 如意半跪在床边,帮着禾曦将零散发丝梳拢整齐,听见禾曦这么问,便回答道:“昨夜陛下去了婉秀宫。” 婉秀宫,赵如雪的宫殿,看来昨日陛下还真的是注意到了赵如雪的,也难怪,赵如雪的那曲凤求凰,连自己一个女子看了都颇为惊艳,更何况是男子。 “只有这事么?”禾曦淡淡道,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 如意有些焦急的道:“小主,要说许昭仪受宠,你不在意也就罢了,但是现在赵美人都侍了寝,原先没有恩宠的时候,就那般趾高气昂的,现在得了恩宠,她又与小主有过节,您就不怕?” 禾曦笑道:“就算是侍了寝,暂时也只是个美人,前些日子她得罪了皇后娘娘,就算是有恩宠在身,这几天她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我们避着点她就行了。” 如意无奈,但也知道这是现在最适合的做法。 另一边,因为皇帝下了旨意,拓跋玥带着萧奈一早就进了宫,派人跟拓跋琛知会了一声,就径直去了储秀宫,储秀宫现在已经没有妃嫔住了。 第三十三章 枉死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原先住在这里的两位才人也搬了出去,除了一些留在这里的太监宫女,就宛如一座废弃的冷宫。 萧奈跟在拓跋玥的身后的,心中有些惧怕,一回身,见到跟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平日里与拓跋玥形影不离的月七,此时竟然破天荒的没有跟在两人身边。 萧奈好奇道:“月七呢?” 拓跋玥状似无意的淡淡道:“我有事情交给他,他回了南疆了。”萧奈笑着说到:“玥哥哥,我父亲在南疆,有什么事情给我父亲传个信就好了,何必让月七回去呢?” 拓跋玥并没有继续说话,萧奈见状,眉间蹙了一抹委屈,吸了吸鼻子,但是并没有发作,只是觉得自从回了京城,拓跋玥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拓跋琛身边的福清来了,见到了拓跋玥先是福了一礼,随后道:“贤王殿下,回京没有多久,老奴奉了陛下的命令,带着贤王殿下熟悉一下储秀宫,还有这周围的宫殿,省得殿下走错了地方。” 福清是宫里面的老人了,说话也是滴水不漏,拓跋玥自然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虽说明着是说让福清带着自己熟悉,但是实则是监视,但是彼此内心心知肚明,并不说穿。 几人一前一后,福清走在前面,藏青色的短靴在青石板的路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储秀宫的宫人见到几人,都俯身行礼,拓跋玥看着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全都透露出的死寂。 萧奈小声的嘀咕道:“不是都说这储秀宫闹鬼嘛,这些人怎么还愿意待在这里?” 这个问题问的天真,但是福清知道萧奈的身份并不简单,况且贤王对这个女子好似又十分的宠爱,遂恭敬的答道:“小姐不知,这些人原本不是储秀宫的,大多数的人都是从罪奴府调过来的,等到事情处理结束了,自然就会重新将那些人调派回来。” 怪不得每个人脸上都是无波无澜的样子,仿佛失去了生机一般。 拓跋玥环视了一周,问道:“之前的那些宫人也都算是人证,或许更了解储秀宫的情况,调到哪里去了知道么?” “回殿下,各宫各殿人员调派,都由皇后娘娘传旨,内务府执行,都会记录在册的。” “玥哥哥是怀疑原来的那些宫人么?”萧奈怯生生的问道,这宫殿着实阴森可怕,加上这些宫人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让人背脊发寒。 紧紧拉着拓跋玥暗红色的长袖锦袍,突然,在后殿的方向传来了一个刺耳的尖叫,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赶紧过去查看。绕过花廊到了后殿,就看见的一个宫装女子正瘫坐在地上,捂着眼睛大声的尖叫着。 福清连忙让身边的太监上前搀扶那女子,却不想手刚碰到那婢女的衣衫,那婢女就好像是疯了一般不断的挥舞着双手,大声的叫到:“走开!不要找我,走开,不是我,求求你了,饶了我吧。” 声音凄厉,素色的衣裙上也满是泥土污渍,十分的狼狈,但是她丝毫不在意,脸上也哭得都是泪痕。 拓跋玥紧紧的皱着眉头,萧奈好奇的往后殿内看了一眼,只见到上面赫然挂着一个人,脸色青紫,瞳孔大张,因为是吊死的,舌头伸在外面,十分的恐怖,萧奈尖叫一声便躲在了拓跋玥的身后。 纵然是福清这样的宫里老人,看见也不禁遍体生寒,他缓了缓心神问道:“贤王殿下,现在这件事情……” “找人守着这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我去禀告皇兄,你去内务府调了名册过来,查清楚这个宫女的身份,还有,这名宫女暂时看管起来。”拓跋玥一连下了几条命令,福清忙不迭的去了,萧奈脸色苍白柔弱,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拓跋玥看着萧奈,拉了一下她的手道:“奈儿,我让侍卫送你回府。” 萧奈却猛地抱住了拓跋玥的手臂惶恐的道:“玥哥哥,奈儿害怕,奈儿不要跟玥哥哥分开。” 声音颤抖,已然带了哭腔,花朵般娇嫩的脸上满是的泪痕,紧紧的依偎在拓跋玥怀中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鸟一般。 拓跋玥无奈,只好带着萧奈一同去了养心殿,早就有宫人提前禀告了,所以此时拓跋琛正坐在明黄赤金龙椅上等着拓跋玥。 一旁竟然还有一个宫装丽人,云鬓高耸,身着一身桃色的百鸟朝凤的宫装,正是兰若,拓跋玥一五一十的禀告了储秀宫的事情,拓跋琛的脸色也十分的阴沉,道:“竟然有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在宫中行凶,必然要严惩,以正纲纪。” 萧奈一张小脸此时已然似初冬的薄雪,苍白没有生机,兰若看着萧奈道:“贤王殿下真是粗心,这等事情怎么能带着萧小姐,陛下,正好臣妾要回宫,想必您和贤王殿下还有事情要商谈,我见到萧小姐十分的讨喜,不如就让她跟我去未央宫坐坐,晚些时候,贤王殿下再来接她如何?” 拓跋琛和兰若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拓跋琛也说到:“朕觉得甚好,要是往日里面也就罢了,这今日储秀宫出了人命案,别吓到了萧小姐,还是去皇后宫中缓缓心神吧。” 拓跋玥眸色渐冷,嘴角牵起一抹邪肆的笑意道:“奈儿胆子小,又不熟悉宫中的规矩,若是得罪了娘娘,怕是不妥,晚些时候我会送她回府的。” 这已经算是明着拒绝了,萧奈不明所以的看着拓跋玥,站在拓跋玥的身后,紧紧的扯着他的衣袖,兰若掩着嘴唇笑道:“贤王这话说的,好像是本宫要刁难萧小姐似的,现在谁不知道萧小姐是贤王的掌中宝,借给本宫几个胆子,本宫也不敢说什么啊。” 语气淡淡的带着笑意,萧奈不想被送回府去,又觉得那储秀宫甚是吓人,于是轻声的说道:“玥哥哥,奈儿便在未央宫等着玥哥哥吧,等玥哥哥处理好了储秀宫的事情,便来接奈儿。” 拓跋玥冷冷的看了一眼萧奈,随即目光便柔和了下来,柔声道:“既然你想去,便去吧,只是记得,谨言慎行不要触犯了宫中的规矩,届时没人能包庇你!” 最后一句话,带着丝丝的宠溺意味在里面,萧奈扬起笑脸,兰若则帮腔道:“贤王殿下放心好了,有本宫护着,谁也不能说萧小姐的不是。” 皇后自上座走下来,施施然挽过萧奈的手臂,笑的温煦和蔼,如沐春风,让人心生好感,萧奈给了拓跋玥一个安心的眼神,便于皇后相携而去。 拓跋玥从养心殿出来,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小声的道:“小姐她……” 拓跋玥邪肆好看的剑眉紧紧的蹙在一起,见到四下无人,也就吩咐道:“给合欢殿传个消息,就说奈儿去了未央宫,剩下的她自然知晓该如何办。” 眸光冷凝,转身看了看巍峨宏伟的养心殿,这个四皇兄当真像极了他们的父皇,多疑狡诈。 那侍卫领命退了下去,正巧福清从内务府拿了册子回来,两人一前一后往着储秀宫走去,路上就已经弄清了这宫女的身份,十分巧合的是,这宫女原本是未央宫服侍先皇后的,后来因为先皇后获罪,满宫的宫人都送进了罪奴府去的。 正说着,两人就到了储秀宫,命人把那吊死的宫女抬下去送给宫中的仵作验尸,禁卫军七手八脚的把那宫女抱了下来,拓跋玥抬眼望去,他狐疑道:“福公公,你可认识这个标记?” 福清顺着拓跋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一眼,便惊得后退了几步,手里的蓝靛的名册也掉落在地上。 那高高的门楣上不知道被何人用鲜血画了一朵摇曳的鸾尾花,血迹干涸,呈现出灰败的暗红色,美的诡异却又妖冶。 另一边,如意得了消息,连忙快着步子往殿内走去,掀开水蓝湖绉的帘子,摒退了左右的宫人才轻声道:“小主,王爷传来消息,萧小姐被皇后请到了未央宫,王爷想请小主走一趟。” 听见了的如意口中提到拓跋玥,她握着金箔狼毫的手不自觉的顿了一下,脑海中竟然浮现起那日清冽的酒香和温润的触感。 葱白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一滴墨便滴在了面前的宣纸上,阴晕了开来。 只见那宣纸上娟秀俊丽的蝇头小楷,端庄整齐的写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何其自性,本自清净; 何其自性,本不生灭; 何其自性,本自具足; 何其自性,本不动摇; 何其自性,能生万法; 然而最后一个字还未落笔,便染上了一个黑黝黝的墨点子,十分的醒目,禾曦将手里的笔放在了一旁象牙镂花的笔架上,轻轻的叹了一气,轻的仿佛是怕扰了窗外的景致,天气回环,转眼就热了起来,才几日的功夫,宫人们都换了夏装,放眼望去满是璀璨的新意。 禾曦让如意帮着自己换了一件淡粉色樱花飘飞锦纱裙,面上带了白纱,两人便朝着未央宫的方向去了 第三十四章 套话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到了未央宫,只见到巧儿正端了几盘精致的点心,禾曦只见到里面有兰若最爱的芙蓉饼,当先垂下眼眸来,如意讨巧的说道:“巧儿姐姐,我们小主来请安,还劳烦巧儿姐姐通传一声。” 禾曦位份低,没有皇后娘娘的召见,是不能入殿的。 巧儿瞥了一眼阶下的禾曦,眼神虽然不喜,但是还是强牵起一抹笑意来:“今个怎么这未央宫这么热闹,许昭仪和赵美人都在殿内陪着娘娘说话呢,我这就进去给曦答应传个话,还请小主慢等。” 说完,轻俯了一礼,便扭着步子往殿内走去了,脚下不慌不忙,一点都没有焦急的意思。如意看着巧儿身上霞影色半臂蜜色襦裙,头上攒着玫瑰色的珠花,不由得低声说道:“小主,您看巧儿那身打扮,比寻常位份低的小主穿的都要气派,皇后娘娘也不管管。” 禾曦凝了一眼如意,如意低下头去,自知自己失言,这是未央宫不是合欢殿,小主早就嘱咐过,要管住自己的嘴,省的祸从口出。 但是如意心中就是不平,尤其是看见巧儿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禾曦轻叹一声道:“她是皇后娘娘的家生婢女,从丞相府一路跟过来,身份地位比一般的大丫鬟还高了一些,加上皇后娘娘宠着,也无可厚非。” 两人站在阶下等了许久,终于巧儿笑着迎了出来道:“小主看奴婢这记性,方才进去,娘娘唤了奴婢去做了什么,就把通传的这个事忘记了,小主不会怪罪奴婢吧。” 手指紧了紧,声音沉稳道:“皇后娘娘中宫事多,一时有个疏忽,也是应当的。” 禾曦说的是中宫,而非她巧儿,这话中的深意,或许自然会有人理解。 跟着巧儿进了内殿,果然见到几人正吃着糕点笑语闲话,好不惬意,禾曦福了福身子道了一声皇后万福。 兰若让她平了身,有让巧儿在赵如雪的身边加了个座位,才道:“本宫以为你脸上的伤还要好些时日才能好,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急匆匆的往本宫这跑。” 许晴儿自那天宫宴便再也没有见到禾曦了,私下也没有说几句话,此时见到,未免亲切,加上方才和皇后等人聊的正酣,所以就笑盈盈的回了句嘴道:“想必是禾曦姐姐心中挂念着皇后娘娘的病情,像我们二人一样,这才不顾及脸上的伤就过来了。” 许晴儿话说的讨巧,兰若听着也高兴,但也只是笑了一下便轻轻的跳过这个话题,一旁的赵如雪一直提着的气,一下子松了下来,要知道禾曦脸上的伤可是自己弄得,要是娘娘这会想起来,怪罪下来,自己必然要受到责罚。 禾曦淡淡的笑着,她偏头看向萧奈,眼神中全然都是陌生好奇的神色,萧奈被她这样一看,有些心虚,但是也知道此时不能流露分毫,只能强迫着自己垂下头,伸手去拿那芙蓉糕,芙蓉糕清甜可口,入口即化,但是此时的萧奈却如同嚼蜡。 禾曦笑着道:“要是臣妾没有记错,这位可是宫宴上贤王殿下身边的小姐?” 即便是转了头,也掩饰不住眼里的好奇,面容被面纱遮住,只露出一双水雾似得双眸和一点殷红的朱砂,更是什么情绪都看的出来。 兰若见她好奇,也只是嗯了一声,禾曦却看不出来皇后的敷衍一般道:“那不知道臣妾来的是不是时候,皇后娘娘在和姊妹们说什么?” 许晴儿笑着道:“这不在跟萧小姐打听南疆风情么?我们都是足不出户的,我和赵美人还好的,还未出嫁的时候,也算是跟着父亲到过不同的地方,倒是皇后娘娘,生来就是京城的尊贵的小姐,更是好奇。” 禾曦眸中有什么闪过,兰若,打探南疆做什么? 兰若轻抿了一口茶道:“可不是么,本宫倒是十分的好奇,听闻南疆这几年被贤王殿下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十分爱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萧奈一听见兰若这般说,脸上亲不自禁的浮现出自得的表情来,刚想说什么,只听见禾曦轻声的对如意说:“如意,我记着我们给娘娘带了一药囊,你可带来了?” 如意一怔,自己和禾曦一路从合欢殿过来,禾曦根本没有提及什么药囊的事情,但是又见禾曦一脸认真的模样,当下会意道:“小主赎罪,奴婢忘记带了。” 禾曦不满的蹙起眉头,兰若看着禾曦道:“什么药囊?” 禾曦笑着道:“前些日子娘娘不是病着么,我想起我们老家有一种偏方,把锦香草,妍页,参丹,杏仁,这几样东西打磨成粉,配以艾叶,有定神安眠,祛除湿气的作用。” 说完,禾曦倒是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坐在皇后身边的萧奈,萧奈不明所以,但是她也不是十分蠢笨的人,深知禾曦不会无缘无故的打断自己的话,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她仔细的咋摸着禾曦方才说的话,锦香草,妍页,参丹,杏仁,锦……妍……参……杏……谨言慎行! 她蓦地睁大眼睛看向禾曦,兰若察觉到她的异常道:“奈儿也知道这个事情?” 萧奈猛地回神,只觉得后背竟然浸出层层冷汗来,湿透了丝绸缎面的里衣,她缓缓的笑道:“我原来在南疆的时候,倒是见过这样的做法,倒是没有想到是曦答应老家传过来的。” 兰若似乎是有些狐疑,赵如雪嗤之以鼻的道:“我们宫中的太医可都是医学圣手,那些个不入流的民间偏方怎么能入得了娘娘的眼,有些人怕不是要在什么药囊里放什么东西毒害娘娘吧!” 这个帽子扣的倒是大,禾曦连忙起身离座,俯身跪下道:“还请娘娘明察,奴婢也只是想要为娘娘分忧,断然不会有一丝不臣之心。” 发鬓的簪花随着禾曦的动作轻轻的颤抖着,似在狂风中备受摧残的娇花一般。兰若见到萧奈的神情,冷冷的道:“你们两个一凑在一起,就没个消停,你分位高些,现在又得着圣宠,莫不是有些恃宠而骄了不成?” 这话显然是对赵如雪说的,赵如雪神色一凛,悻悻住了嘴,但是那双丹凤的眸子,却死死的盯着禾曦,禾曦怀疑,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自己早就被处死了。 兰若一阵头痛,这后宫中有个愿意调拨惹是生非的,不是什么好事,转念,又想起方才问萧奈的问题,继续道:“奈儿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萧奈早就在脑海中斟酌好了答案,她笑着道:“玥哥哥去的时候,才几岁,哪里有能力治理南疆,还是朝廷上的一些官员们,主要负责南疆,不过这些年他们年纪也大了,我这次来京城的时候,好像知道陛下派了很多青年才俊去协理,想必南疆有福了,南疆的子民爱戴的应该是陛下才是。” 一席话,虽不出彩,但是也无功无过,至少兰若从萧奈的话中得不到任何的线索,禾曦端起手中的茶盏,碧螺春的绿叶在温热的茶水中,慢慢的舒展开来,红鲤绿底的杯盏,都漾着微微的波光。 轻啜一口,茗香在舌尖氤氲开来,唇齿留香。 有了禾曦的提醒,萧奈再被问及南疆的事情回答都十分的谨慎,之前她忘记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女子,是大历的皇后,拓跋琛的妻子,而玥哥哥和自己父亲谋划之事,她或许不知道,但是也知道与之利益冲突的。 要不是禾曦今天提醒的,怕是自己一个不留神就透露了什么给兰若,心中后怕的同时又升起一丝记恨来,禾曦怎么来了,是玥哥哥给她带的口信么?那么她来就是为了看着自己的? 这个想法像是一条毒蛇一样,在自己心中肆意滋长,不断的缠绕啃食着她的心智,兰若见到再也问不出什么,索性急避开话题,也怕被萧奈察觉自己是在套她的话。 闲聊了片刻,就听闻外面有宫人回禀:“皇后娘娘,贤王殿下来了,说是接萧奈小姐出宫。” 禾曦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明明拓跋玥没有进殿,但是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抬眼看见上首的萧奈眼底迸发的喜色,像是一道明亮的光线,刺进了禾曦的眼里,涨的眼眶生疼,似乎是要滚下热泪来。 深吸一气,这边萧奈早就跟皇后告了辞,脚步轻快的朝着殿外走去,见到皇后脸上的疲态,许晴儿和赵如雪也纷纷起身告退,禾曦跟在她们身后退出了未央宫。 走出殿外,正好看见拓跋玥正一脸宠溺的伸手摸了摸萧奈的发顶,萧奈满脸笑意的仰着头,嘟着小嘴好像在说什么。 勾起一抹笑意,禾曦听见自己的声音缥缈清远,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了一般:“如意,我们回合欢殿。” 如意福了福身子,两人还未走远,就听见了巧儿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曦答应请留步。” 第三十五章 惶恐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闻言,禾曦止住了步伐,回首望去,见到巧儿从台阶上下来,步子有些急促,微微喘息着,脸上染上了些许的红霞,明艳动人。 “娘娘说,既然曦答应做了那药囊,那下次便带来吧,虽然是民间的偏方,但是好歹是小主的心意。”巧儿把皇后的话,转达给禾曦后,自己就回了内殿。 如意不解的道:“小主明明没有做什么药囊,为什么这么说呢?” 禾曦看着远处渐行渐远俊朗和较弱的身影,笑意渐浓,并没有说话,一路无话回到了合欢殿。 没过几天,冰泉宫就有喜事传来,原来是许晴儿被升了妃位,众人进宫还不到一个月,许晴儿就升到妃位,除了皇后,便是她位份最高了,一同晋升的还有婉秀宫的赵如雪,只不过赵如雪从美人升到了嫔位。 如意有些担忧,但是见到禾曦还沉稳似是一滩深水,也就不多言语了,服侍了禾曦这么长的时间,如意也知道了禾曦性子,看着不温不火,但是行事沉稳干练,心中不禁也渐渐的起了钦佩的心思。 然而宫中还没有喜庆多久,就又传出来一件事情,储秀宫自从上次被吊死的那人,又死了一个太监,这次是在储秀宫的一个水井中发现,听下人们传,那太监被捞出来的时候,肚子鼓鼓的,身上还带着伤口,被井水这样泡了几天,泛白的皮肉往外翻着,还散发着阵阵的恶臭。 但是最让人惊恐的事情不是别的,而是大家在那水井的上面同样看见了一个用鲜血画的鸾尾花,而查过名册之后,发现这小太监,原来也是先皇后宫中的。 如意跟禾曦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满殿的太监宫女们都吓得瑟瑟发抖,其中一个小宫女脸色惨白的道:“奴婢听说,这鸾尾花是先皇后生前最爱的花,这凶手处处留下这样的印记,是不是说……是不是说……” 似乎是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众人都惶恐的看着禾曦,禾曦却斜卧在软塌上,手中依旧是那本游记,听见那宫女这么说,禾曦有些好奇的直起身子:“宫中现在都怎么说这件事情。” 鲜少见到禾曦对一件事情这般感兴趣,宫人们便七嘴八舌的说开了,传言最多的就是先皇后化作怨灵前来害人,但是至于为什么杀害的都是原来未央宫的人,就不得而知了,或许只是巧合,毕竟储秀宫中现在的宫人都是罪奴府的,出来一两个服侍先皇后的,可能也正常。 禾曦到不这么想,她转头问道:“那贤王殿下可有查出什么?” 这个如意倒是知道的,毕竟贤王在宫中查案的事情,各宫都注意着,替禾曦拢了拢散落的裙摆道:“之前,那吊死的宫女死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目击的宫女,名字叫采荷,原本想要问些什么,但是没有想到那宫女活活的吓疯了。” 这唯一的线索也已经断了,案情自然就陷入了无解的境地。 “我们去储秀宫看看。”禾曦顿了顿,起身说到。 如意有些迟疑,方才说话的小宫女也劝道:“小主,那储秀宫现在阴森森的,后宫的娘娘们,都绕着走,您怎么还往上凑啊。” 禾曦理了理有些被压乱的鬓发道:“陛下只是说让贤王殿下查案,但是并没有说,不允许后宫的人插手,万一我们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也算是间接的为陛下分忧不是?”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上的伤疤慢慢的淡下去了很多,前些日子太医过来看过了,说是不出三四日就能完全好了。 如意见到劝不住禾曦,只好转身从衣柜中拿出一件素色的水粉绣白莲裥裙,簪了梅花银珠长簪,发髻上分别用两朵珠花压鬓,一切收拾妥当了,禾曦突然伸手打开一旁的妆奁,用笔沾了殷红的些许的朱红,在眉心处点了一朵梅花。 掩盖住了眉心的朱砂痣,如意不明所以,的确宫中盛行这种妆容,但是自己小主生的风华婀娜,尤其是眉心的一点朱砂,更显魅惑,点了这梅花花钿,倒是显得有些画蛇添足。 满意的对着铜镜看了看,禾曦带上了面纱,就往着储秀宫走去。 两宫离得极近,到了储秀宫,正看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正守在宫门口,不是宫中禁卫军的装扮,黑衣短打,神色冰冷坚毅,想来是贤王府的人。 那人展臂拦住了禾曦的退路,冷声道:“这位娘娘,可是走错了地方,现在储秀宫的没有我们殿下的允许不得入内。” “既然这样,那就烦请你帮我通报一声,就说曦答应来储秀宫看看。”那人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禾曦,却见到禾曦腰间系了一块简约质朴的玉佩。 虽然被重重叠叠的裙摆半遮住了,但是那侍卫还是神色大变,禾曦腰间带的赫然就是碧月令,碧月令,整个月卫都要听从这玉佩主人的,王爷把碧月令给了这女子,难道说? 来不及细想,他一改冰冷的态度,拱手道:“还请娘娘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回禀了王爷。” 禾曦笑意不减,点了点头,眉心的红梅随着她的笑意也绽放了开来,明媚多娇。 片刻的功夫,那侍卫就匆忙的出来请禾曦进去,禾曦带着如意走过蜿蜒的回廊,有宫人跪下行礼,但是却有人再见到禾曦的时候,明显怔愣了片刻。 禾曦望过去,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面熟,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是之前服侍过自己的,她带了面纱,她的眼睛也像极了之前的沐锦,加上眉心的落梅妆,或许这是属于未央宫的一个秘密,当年沐锦为了讨拓跋琛的欢心,仿照古人画了落梅妆,但是却怎么都画不好,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一个人躲在寝殿一遍又一遍的描画。 这些人看见禾曦这幅装扮,难免有些怔楞的。但是那场大火是他们亲眼看见的,那般滔天的火焰,明明是冬季,但是觉得把空气都烤的炙热了起来。 要想在那样的大火中活下来,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有几个老人,眼中不自觉的蓄了泪水,这段时间在储秀宫每天听着身边的宫人说这一桩桩的事情是先皇后的怨灵在作祟。难道真的是先皇后怨了他们么?可是那样的火势,不是没有人进去救,他们尽力了啊。 禾曦一路而来,莲步轻款,看起来是再垂眸仔细着脚下的路,却把一路的宫人的神情都收入了眼底。 拓跋玥在后殿,纸上是临摹下来的鸾尾花的图案,两朵几乎一模一样,想必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见禾曦来了,拓跋玥抬眼,眼中的神色还未掩去,带着一点探寻。、 摒退了宫人,拓跋玥道:“你的事情在宫中掀起这样大的波澜,不知道你作何感想?” 虽然拓跋玥极力的放缓了语气,但是气氛仍然尴尬,禾曦庆幸自己此时带着面纱,她呵气如兰,长长的睫毛如同蝉翼般垂落下来。笑道:“你我都知道先皇后怨灵一说,纯属无稽之谈,这幕后的人专挑未央宫原来的奴才们下手,或许有一个可能。” 拓跋玥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此刻却突生波澜,带着一丝丝的玩味和笑意:“我要见采荷。” 采荷,那名被吓疯了的宫女,禾曦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看见拓跋玥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还带着一丝犹疑。 “太医检查过了,采荷真的疯了,之前去送饭菜的宫女,都被她抓伤了,有些危险,你……” 禾曦看了他半晌才道:“贤王殿下这是关心我?” 轻咳一声,拓跋玥冷冷的道:“若是你伤着了,我们的陛下会怪罪我,办事不利的。” 禾曦的笑意渐渐的温凉了下来:“或许伤到了,我们的陛下会愈发心疼我也不一定呢?” 拓跋玥拢在袖中的手指,猛地攥了起来道“来人,待小主去看采荷。” 说罢,转过身子,不再看禾曦,禾曦跟着下人去了储秀宫一个小小的偏殿,周围有一些宫人把守者,见到禾曦都纷纷行礼,殿内不断的传来尖叫声音,还有女子的哭求声。 “里面只有采荷一个人么?”负责看守的宫人恭敬的回道:“回小主的话,只有采荷一人,只是采荷现在情绪极为不稳定,小主要进去么?” 点头,如意有些不赞同的道:“小主,奴婢觉着这宫女叫的怪渗人的,要不我们就回去吧。” 禾曦摇头,安抚的拍了拍如意的手,转身推门而入,室内的光线极为昏暗,不知道是不是采荷自己把四周的帘子都拉上了,鼻尖隐隐还能闻见骚臭的味道,禾曦四处环顾了一下,方才还充满尖叫的室内,此时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音。 突然,在黑暗中,禾曦看见一双满是惊恐恨意的眼睛,像是一只野兽快速的朝着自己扑来,空气中扬起了灰尘,禾曦不禁轻眯起眼睛来,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是石化了一般。 第三十六章 错认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室内的灰尘在室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下,飞舞起来,犹如萤火,竟还泛着微光,禾曦就于这一室的微光中,垂手而立,似乎与世隔绝一般,那人脚步一分一毫都没有慢下来,禾曦似乎听见了牙齿紧咬的咯咯的声音。 近了,一步,两步。 她仍旧站在原地不知闪躲,眉宇间的神情也愈发的清冷孤傲,一朵殷红的落梅在额间烨烨生辉。 那人的脸终于从黑暗中闪了出来,禾曦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张脸,愤怒,恐惧,乞求,悲伤通通化作了一缕愁思覆在采荷的脸上,眸中透着血红,在她终于看清禾曦的样貌时,眸中懵懂退去,化作的竟然是一汪水雾。 “娘娘!”采荷硬生生的止住了朝着禾曦奔过来的步子,像是是去了控制线的提线木偶,瘫软在地上,身上穿的应该是最开始的灰白色的棉麻粗布宫装,这是最下等的奴婢才能穿的,满宫上下,也只有最奴府的奴婢会穿成这样。 本就是暗沉色衣衫,因为没有搭理,现在衣襟裙摆上满是污渍,裙角处似乎还有一滩黄色的可疑水渍。 “娘娘……娘娘……”采荷跪坐在地上,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欣喜,一点一点的把剩余的情绪吞噬掉。口中喃喃只有这一句而已。 禾曦丝毫不在意脏乱的地板弄脏自己素色的水粉绣白莲裥裙,裙摆委在地上,于昏暗的房间中鲜明的对比,竟让人觉得有些美得妖冶诡异。 她俯下身来,秋水般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采荷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告诉本宫发生了什么?” 采荷口中唤的娘娘,她又自称本宫,这些都不是她一个答应所该有的称呼,她是借用了沐锦的身份,大历先皇后,沐锦的身份。 采荷现在疯疯癫癫的,哪里还真正分得清面前的人,眉眼尤其是额间的落梅妆,想必只要原来在未央宫服侍过的宫人,没有一个人是不知道的。 采荷听见禾曦这般问,那清冷的句子好像是尖刀一刀一刀的刺进心里,疼入骨髓,她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慢慢的蜷起身子,把脸埋在膝间,嘤嘤啼哭着,声音呜咽道:“不是我们,真的不是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着了火,求求你放过我们,求求你。” 虽然声音断断续续的还十分低沉,但是禾曦还是听懂了采荷话中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会着火么? 难道是有人在差当年的事情,采荷依旧疯魔一般的重复着这几句话,泪水口水早就留了一脸来,禾曦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这些人因为自己而获罪,她自然知道罪奴府折磨人的那套手段,平日里若是哪个宫里娘娘心情不好,也会从罪奴府中随便挑拣一个,打骂惩罚一顿,再扔回去。 采荷惊惧交加,凌乱的发丝被汗水浸湿此时正湿哒哒的站在脸上。 禾曦伸手想帮着采荷整理一下,但是她忘记了,饶是现在采荷恢复了一点神志,但是依旧是疯傻之人,戒备心极重,见到禾曦伸出莹白如意的手指,唇间竟然涌起一抹诡异的笑意。 指尖一痛,禾曦低头蹙眉,正见到采荷大张着嘴巴,死死的咬在自己的指尖上,痛觉自指尖传来遍布全身,禾曦这才回了神,心中有些自嘲,她想收回手指,却见到采荷半点也不松口,痛意愈发的强烈,齿痕处也浸出了血来,采荷口中腥甜,尝到了血的味道,竟然有几分兴奋,痴痴呆呆,愈发笑的诡异起来。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突然有人一掌打在了采荷的后颈,触感温凉的手指拉过禾曦的手,声音道:“和这样的痴傻之人,怎么能不防备,我怎么教你的?” 语气中满是责怪,正是拓跋玥,看着禾曦被咬的血淋淋,深入见骨的伤口,一向慵懒不羁的眸子中也起了波澜。 两人姿势暧昧,禾曦竟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她身子一动,从拓跋玥的手中抽离开自己的手,轻轻浅浅的道:“只是小伤,回去擦些药膏就好了,让贤王殿下担忧了。” 愈发的疏离,拓跋玥刀刻般的薄唇抿了抿,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了下去,换上那副冷若冰霜的神色:“皇帝来了。” 禾曦心中一动,不知道这个时候拓跋琛怎么来了,她伸手将覆在面上的面纱摘了下来,随意的系在手指的伤口上。 面纱本就是轻薄的蚕丝,现在沾染了血迹,竟然氤氲开来,片刻的功夫,那白纱上就仿若展开了一朵红梅。 “既然陛下来了,我便要出去了。”往外走了两步,看见拓跋琛依旧站在原地便道:“采荷说那人似乎是在查当年未央宫失火一事,殿下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便是要全凭您了。” 说完便施施然的离去了。 推开了那门,门外刺眼的阳光,晃得禾曦亲不自禁的眯了眯眼睛,这样的光明和满室的阴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恍若新生,然而禾曦却觉得内心愈发的凉,比方才在室内的时候还要凉,这样郎朗的乾坤下,有多少阴暗的事情披着艳丽光鲜的外衣,游走人间? “小主的手这是怎么了?”一声惊呼,如意正快着步子赶了过来,见到禾曦手上触目惊心的白纱,情急的问道。 禾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侧首问道:“陛下来了?” 如意点了点头,朝着东殿的方向努了努嘴道:“陛下来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了,想必是现在这储秀宫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陛下也想要早点解决,好平息了后宫众人的惶恐。” 禾曦微微颔首,抬脚便往东殿走去,如意跟在禾曦的身后,看着禾曦裙角的灰尘,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她亲声问道:“小主要不要换了衣服在过来?” 哪知道禾曦花朵般娇媚双唇勾出了一抹微弧,脚步不停,依旧朝着东殿走去,福清站在青石板的廊下,垂手而立,见到是禾曦,躬身笑道:“小主,陛下知道您在储秀宫,特意过来看看。” 禾曦眉宇间轻不可闻的动了一下,拓跋琛知道自己来了储秀宫,那就说明自己的行踪是暴露的,不过这也算是正常,现在整个合欢殿,除了自己身边的如意是楚云深送进来的,剩下的一众宫人中想必是各宫的眼线都有。 福清低头看了看禾曦缠在手指上的白纱忙到:“小主这是?” “无事,有劳公公挂心了。”禾曦对福清福了福身子,按理说福清就算是皇帝身边的得宠的奴才,但是再怎么得宠也是个奴才,这禾曦再怎么位份低,也好歹是个主子,对福清这般,算是抬举了福清。 福清心中不免有些得意,看向禾曦的目光也愈发的柔和,在禾曦路过福清身侧时,禾曦才听见福清的低语:“小主,陛下对小主擅自来储秀宫十分的不满,小主还是小心应付些。” 这已经算是格外的提点了,禾曦真心诚意的道了谢,这才款步进了东殿。 殿内除了一个负责添茶的宫女,便再也没有旁人了,拓跋琛坐在东殿靠着窗子的梨花楠木的椅子上,看着禾曦一步一步进宫。 禾曦垂着手,不慌不忙的走到拓跋琛的身边,俯身行了叩拜礼,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额头触及凉意彻骨的地面,禾曦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清醒过,虽说她这次做了准备,但是依旧是莽撞了,她急了,因为她想尽快找到那幕后的人,因为她直觉,这人若非她熟悉,便是曾经识得她的旧人,如果不然,怎么能这般大张旗鼓的找寻当年的真相? 可是她怎么能忘记,面前的这个人,是当今的天子,生性多疑,自己三番五次的和储秀宫这件事情扯上关系,有怎能不让拓跋琛怀疑自己。 上首的人久久不语,禾曦就这样端正的跪伏在地上,一跪一坐的两个人,在沉寂的殿内,显得和谐又诡异。 良久,禾曦支撑身体的手腕酸痛一下,她竭力的想要稳住身子,轻晃一下,指尖轻触地面,又是一阵专心的疼痛,禾曦脸色一白,冷吸一气,手指不自觉的缩了缩,那白纱上红意愈发的浓郁了起来。 然而却丝毫换不来上首之人一丝怜悯,拓跋琛冷冷的看着她,禾曦也只好强忍着痛楚,紧抿着双唇,一动不动的等着拓跋琛的发落。 同样是这般倔强的神色,似乎让拓跋琛有一种恍惚的错觉,跪在地上的不是禾曦,而是曾经的沐锦,她们是像的,又是不像的,那人会高扬起头来,哪怕泪流满面,也会厉声质问自己为什么,凭什么。 而禾曦不同,她此时颤颤的跪在地上,犹如等待着狂风暴雨的梅花,孤傲却也无力。 轻叹一声,这声叹息在禾曦的耳中却犹如天籁一般,这证明拓跋琛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还有转换的余地。她太了解拓跋琛,甚至每一个小动作,但是最可笑的是,却没有看清他的绝情。 第三十七章 合作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片刻的功夫,自己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双暗色绣金龙纹的靴子,在往上自然是象征着天家帝王的祥云纹明黄龙袍,像极了那晚在储秀宫假山边上的相遇。 “朕每次见你,你总是能卷进各种各样的是非当中去,是巧合还是什么?”声音蹙着寒冰,明明已经是五月里了,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暖意。 叩首答道:“并非臣妾所愿。” 禾曦态度沉缓还带着坚定,没有丝毫的惧怕。 “哦?那你告诉朕,这次你是来寻些什么的?”拓跋琛狐疑,眼前的女子像极了山涧的迷雾,你以为你看见了全部的她,摸清了她的脾气秉性,但是转眼,她就弥散开来,再见已然是另一种形态。 似乎是斟酌了半晌,禾曦才低低的道:“只是那晚臣妾在储秀宫听到一些动静,便想着来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线索,为陛下分忧。” “为朕分忧?”拓跋琛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禾曦想来想去会想到一个这样的理由出来,暗沉如水的眸子眯了起来,闪过一丝不解。 深吸了几口气,禾曦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最终还是缓缓的到:“那日臣妾在未央宫,听到赵嫔姐姐说,今日陛下去她宫中的时候总是闷闷不乐,一副有心事的样子,皇后娘娘特意嘱咐了臣妾们,要善解君心,臣妾斗胆猜测和这件事情有关,就关,就……就相出这样一个法子来。” 一番话悠悠转转,就这样娓娓道来,却也难掩其中的酸楚之意来,眸中无意识的涌上一丝水汽。却又强忍着不让它滴落下来。一只手也无意识的不断的按着地面。 赵嫔…… 拓跋琛了然,在禾曦伏在地上的侧脸上还隐隐的有着红痕,他情绪有些缓和起来,试探的问道:“朕升了许昭仪为妃,赵美人为嫔,你可是嫉妒?” 禾曦慌忙叩首,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慌乱,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上首的拓跋琛,颤抖道:“善妒是民间七出之一,陛下,陛下难道是想……” 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但是好像正好是这样的惊慌失措讨好了拓跋琛,他有些怜惜的搀扶起来禾曦,柔声道:“你怎么胆子还是这般小,朕若是真的想要用什么罪名处置你,那晚你还能好好的回到合欢殿?” 禾曦眼神懵懂,水眸依旧是湿漉漉的,带着一点怯意,他怀疑她时,她无惧无怕,不卑不亢,但却因为自己说透了她的小心事,担心自己以民间七出之罪论处她,而心生胆怯。 拓跋琛心中莫名的一软,伸出手指竟然轻轻点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道:“朕知道你心里委屈,赵美人一事,现在你脸上的伤疤还没有好,但是她却升了位份,你可是心里不平?” 禾曦见到拓跋琛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件事情上,这才放下心来,垂下头,小声的道:“臣妾不敢,臣妾一没有圣宠,二家中没有官僚在朝,不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怎么敢心生不满?” 禾曦当真是这批进宫的秀女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其他的人或多或少,家中都有一些背景,哪怕是赵如雪这样,也有个做常州指挥史的父亲。 “既然爱妃这样说,你就替朕帮着贤王调查一下这件事情,虽然说贤王是朕的皇弟,但是也终究是男子,在宫闱中行走调查,终究是有避讳,待这件事情了了,朕便给你记一功如何?”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禾曦心中狂喜。 面上却纹丝不动,犹豫了片刻道:“这……” 拓跋琛见禾曦犹豫,狐疑道:“朕不许你来的时候,你总是偷偷的来,现在朕下了旨意,难道你又变卦了不成?”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终究是后宫嫔妃,贤王殿下虽然是皇上的臣弟,但是也终究是男子,这到时候有心的人不知道要怎么在背后编排臣妾,人言可畏……” “现在你知道人言可畏了?之前看你胆子大的很,不过朕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即是这样的,左右也不过一道明旨的事。”拓跋琛似乎不怎么在意,禾曦却心中有犹疑,拓跋琛未免太过于迁就她了。 但是话已至此,再过犹豫平添怀疑,总归自己是要想办法调查这件事情的,禾曦思及此处,连忙跪下谢了恩典。 拓跋琛传旨到合欢殿的时候,已然是傍晚时分了,旨意上说:皇后凤体有恙,贤王又初回京城,曦答应聪慧过人,机敏有度,便着曦答应辅佐贤王殿下调查储秀宫一事。 合欢殿众人欢欢喜喜的随着禾曦谢了恩,禾曦道:“今日还多亏了福公公的提醒。” 福清笑意渐浓道:“还是小主有法子,老奴见陛下今日那般模样,心疼小主,就随口提醒了一句,不过这事最终还是小主的造化。” 这句话倒是福清的真心话,就算是他不提醒禾曦,禾曦也能感知到拓跋琛的怒意。只不过能全身而退,还求来了这样的旨意,面前这娇娇弱弱的女子当真是深藏不露。 “还有一件事情,陛下吩咐了,晚上到小主这里来,小主准备准备?”福清说完,便急匆匆的回了养心殿,马上便是晚膳十分了,陛下身边还有人要服侍。 笑意僵在脸上,与满宫的欢喜不同。禾曦感觉犹如一道惊雷在头中炸开,如意笑着吩咐了众人好好收拾一下宫殿,转头便看见禾曦站在原地,还是方才的姿势,就连表情都没动一下。 “小主?小主?”连唤了两声,禾曦才蒙的回神道:“怎么了?” “奴婢还想问,小主怎么了呢,陛下要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小主难道欢喜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如意打趣道。 禾曦牵强的勾起嘴角,她的确不知如何是好,但却不是欢喜,但是她也知道,既然当初做了这个决定,所有的一切便是注定好的,容不得她不接受。 阖起眸子,片刻在睁开时,眼底已然是一片清明,轻轻的道:“吩咐下去,备上陛下爱和的碧螺春,还有桃酥,梅子酒。” 一样样吩咐下来,竟都是拓跋琛的喜好,如意纳罕,看着小主平日里不言不语的样子,还以为混不在意,却不想知道的比他们这些精心打探的人都多。 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拓跋琛到合欢殿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禾曦静坐在殿中,听着更漏的滴答声,时间似乎回到了第一次进宫的时候,那个时候拓跋琛刚登基,自己本就是皇子妃,自然而然被册封皇后,第一晚,在未央宫,坐到深夜,也没有等到拓跋琛,最后还是夏冬忍不住的告诉自己:“皇后娘娘别等了,奴婢去养心殿看过了,陛下……陛下去了兰妃那里。” 那晚同这晚一样,亮着满殿的红烛,紫铜蟠花的烛台上凝着红泪,一如自己的心。 寂静的夜晚,殿外太监们抬着轿撵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每一步都好像踩在禾曦心口上,闷声的疼,直到有太监高声唱道:“陛下驾到!” 禾曦合着一殿的宫女太监才柔柔跪倒,口里尊呼:“陛下万福。” 拓跋琛走进店内,看见禾曦早就换上了一件淡紫色的桃花纹广袖长裙,上午见到的梅花妆也卸了去,剩下原本的一点朱砂,却美的更加动人心弦。 因着是晚上,发上并没有簪多余的金簪步摇,只用了一个小小的桃瓣珠花压鬓,清丽素雅,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俯身拉着禾曦手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昏黄的光线中,声音都暧昧的了几分:“今日养心殿事情多了些,这才过来晚了,爱妃久等了。” 两人相携走到一旁的案几边,拓跋琛低头扫视了一眼,发现桌上的点心茶水都是自己喜欢的,心中不免更加柔情蜜意。 “陛下操心国事,难眠劳累,臣妾能等到陛下来,便是臣妾的福分。”素手拿过红梅白玉的茶壶给拓跋琛斟了一杯碧螺春,水汽氤氲在两人中间,一时间拓跋琛竟然看不清禾曦的神色,眼睛却被那双手吸引住了目光。 柔白的手指旁正是那白玉的瓷碗,丝毫不显逊色,相得益彰。不知为何,脑海里竟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诗词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皓腕凝香,眸色渐深,拉过禾曦坐在自己怀中。 鼻尖是沉静如水的香气,初夏,衣料都薄了许多,禾曦感觉到拓跋琛的异常,脸色涨红,心中满是苦涩。 拓跋琛只当她是未经人事,难免娇羞,起身蓦地抱起禾曦往着一旁的床榻走去。 手指紧紧的握住自己的裙摆,掌心的汗水早就已经浸湿了那裙裾,呼吸急促起来,拓跋琛见到禾曦这般,忍不住轻笑出声:“爱妃不用怕,朕会好好待你。” 身下一沉,禾曦被放在了床上,身下是繁花锦簇的暗红色软塌,但是禾曦的心却一片荒凉。 第三十八章 幻药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大掌一挥,层层叠叠的幔帐便垂落下来,暗紫朱红,将禾曦与一室的烛光隔绝开来,也让她与希望隔绝开来。 呼吸淡了下去,禾曦缓缓阖眼,身上的人在轻笑,她都阻止不了,只能与此承欢,半晌,身上的人没了动作,禾曦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任何反应,心中纳罕,睁开眼睛,却见拓跋琛眼神迷离的看着前方,似痴似傻。 “陛……陛下……”即便是再不情愿,禾曦还是轻柔唤到,声音里面揉了蜜一般的软糯。 “你再唤两声,或许他就清醒了,难道你是真的想要侍寝不成?”阴沉的声音在幔帐透了进来,禾曦眸中刹那间迸发出喜色来,是拓跋玥! “怎么,难道是在怨怼我坏了你们的好事不成?”见禾曦久久不说话,帐外的人似乎是失去了耐心,猛地掀开了朱红色的幔帐,两人之间只剩下暗紫色的纱幔,但是拓跋玥还是看清了禾曦此时的衣着,宽大的广袖长裙腰间已经被松散了衣带,松松垮垮的露出雪白色中衣,眸子中有着压不下去的欣喜。 握着幔帐的手不断的收紧,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此时衣衫不整,禾曦想起身整理,却不想拓跋玥冷冷道:“如何,他看的得,本王却看不得么?” 顿住,指尖的温度一点一点的退了下去,方才心底想喜悦也被巨大的酸楚吞噬殆尽,垂着手,似乎是在和自己较劲一般。 声音清冷道:“难道贤王殿下深夜来此,就是为了看笑话的?” 邪肆的眸子渐渐的染了怒气,猩红的犹如身上红衣,侧首对着身后一个娇媚的丽人示意一下,那女子马上会意,水蛇般扭着腰肢朝着床榻走去,抬手掀开了幔帐,雪白的藕臂在荧荧烛光下翻着玉色。 声音柔媚入骨,单单是一个眼波就能荡人心弦,禾曦只听见她轻声道:“陛下,我们安歇吧。” 红唇轻启,每一句话似乎都是蛊惑一般,却见拓跋琛缓缓转头看向那女子,眼神中有了一丝丝的清明,但是依旧有些痴傻,他点了点头,慢慢的说到:“好,爱妃,我们歇下吧。” 那女子挑起一抹妩媚的笑意,双手就攀附上了拓跋琛的脖子,禾曦失去了钳制,翻身坐起,光着脚就下了塌,冰凉的地面让她找回了一点点的理智。 却不想,自己却被人猛地握住,还不等到她反应,就被人揽入怀中,脚下一空,来不及呼叫,就觉得身边冷风呼啸,她往旁边看去,只见到不断倒退的树影。 足尖轻点,拓跋玥似是一直矫健的豹子,在树枝间纵月,艳艳的红衣在黑夜中也显得愈发暗沉。 几个纵跃就已经飘出去丈远,将合欢殿一室的旖旎抛在了身后,禾曦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她能听见拓跋玥沉稳的心跳声,没由来的竟然升起一阵心安来,入眼是他冷峻的侧脸,薄唇轻抿着,代表此时他心情十分的不好。 身下一沉,拓跋玥停了下来,将禾曦狠狠地放在地上,禾曦往着四周环顾,竟然是储秀宫。 “贤王殿下带我来储秀宫做什么?”话音未落,拓跋玥就转身去了后殿,这是他白日里调查案情办公的地方,留下的人也都是他的心腹,对于他来说,这个皇宫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 禾曦低头看了一眼,此时她正赤足站在鹅卵石的地面上,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咯的足底生疼,轻叹一声,无论如何她也要问问今日他用了什么手段李代桃僵。 一步一步走向后殿,推开门,殿内并没有掌灯,但是知道拓跋玥此时正在殿内,她竟一点都不惧怕。 身后的门被狠狠的关上,禾曦回头,窗纸透过明明暗暗的月光,只见到门口正站着一个人,正是拓跋玥,他关上门后竟也不动作,就这样定定的看着禾曦,禾曦轻轻蹙起眉头,轻声道:“今日之事……” 却不想单这几个字,却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面前的人动了,禾曦只觉一阵恍惚,自己就被拓跋玥抵在门上,身后是坚硬的门板,身前是温暖的胸膛,低头寻到禾曦的樱唇,仔细的吮吸着,和上次那般粗暴不同,这次的拓跋玥动作轻柔的似羽毛,如待珍宝,温润的舌尖抵上贝齿,似乎是一把钥匙一般,轻巧的就打开了机关。 不断的攻池掠地,禾曦鼻尖全是他的味道,她犹如一个深陷沼泽的旅人,越想挣扎,却陷得越深,拓跋玥不断的在掠夺,但是他仍觉得不够,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方才的那个场景,她躺在榻上,那个男人…… 该死!全部都该死! 他没有办法想象要是自己晚去一步,又会怎样,这样的设想让他渐渐的失去理智,堕落吧,既然要一起下地狱,被业火焚身,那便一起又如何,手指似乎是受到了什么蛊惑一般,轻轻的拉来长裙的衣带。 脑中如惊雷诈响,禾曦猛地抽回了神志,一样的动作,她试图睁大双眼看清面前的人,是相似的眉眼。 热泪猛地滚落,不知道为何,被拓跋琛那把屈辱的压在身下时,她没有哭泣,但是此时,泪水却止不住的汹涌而出。 舌尖尝到了专属于泪水的咸涩,拓跋琛手指微顿,温柔了几分眸子也逐渐泛起寒意,他送开了禾曦的樱唇,在禾曦的耳边一字一顿道:“本王就这般令你不齿?你宁愿陪着那个男人,都不愿意陪在本王身边么?” 禾曦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胸腔内一阵一阵的闷痛。 拓跋玥手指勾起,但是这次却不是轻缓的动作了。 嘶—— 衣料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闲的尤为刺耳,泪水愈发凶猛,拓跋玥嘴角的微笑是嘲讽的,这样的表情犹如一把刀狠狠的扎在禾曦的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手指紧紧的攥在一起,试图借此找回丝丝的理智。 拓跋玥手上动作不停,宫装被微微的拉开了些许,露出修长皙白脖颈,禾曦的泪水一路蜿蜒而下,留下一弯水渍。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看着禾曦的泪水,拓跋玥眼底阴郁愈发的明显。 懊恼的止住了手上的动作,猛地转身,随手丢了一件东西在案几上,精致的雕花木匣子在案几上滚了几下,便停了下来。 “这是高远研制的幻药,如果你……如果你不想侍寝,便可如今天这样,那名女子是你宫中唤做莲心的婢女,月卫中一人。” 毫无感情的平铺直述,言罢,转身就离开了,只剩下禾曦一人在这阴暗的室内。 瘫坐在地上,身上一阵酸软无力,缓了半晌,微微压下心中的难堪与酸涩,踉跄的走到那案几的旁边,俯身拾起那精致的木匣。 轻轻叩开铜锁,只见到里面有几颗黑幽幽的药丸,凑过去细闻之下,是清冽的药香,既然是幻药,里面总归是有罂粟这等有毒的物质,总算是有害的,但是按照高远的性子,他不会做害人的事情,这有违他的医道,所以必然是用什么别的药物压下去了毒性。 这般想来,禾曦心中不免浮现出一个白发素衣的少年来,仔细的收好那木匣,转身出了储秀宫。 有婢女正守在门口,手里拿着崭新的鞋袜和披风,俯首恭敬的道:“小主万福,王爷吩咐了奴婢给小主备下的,小主穿着的这个回去吧。”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虽然方才在殿内已经简单整理了一下,但是被拓跋玥拉扯坏的地方,依旧零零落落的挂在身上。 敛去眼底的神色,由着那婢女穿戴好就回了合欢殿。 回去的时候,拓跋琛已经睡下了,莲心也穿戴好了,在殿内等着禾曦,她此时低眉顺目,竟然敛去了身上的妩媚气质,脸上的妆容也除去了不少,如此看来只是个清秀的丽人罢了。 见到禾曦回来,身上穿着月白色水纹凌波披风,衣带勉强的环住纤细的腰身,但是禾曦面上依旧是一片清冷,不显丝毫的狼狈,鬓发丝毫不乱,端的是沉稳大气,莲心心中微动,这女子如此端庄沉稳,哪怕是皇后的凤仪也不过如此吧。 禾曦对着莲心点头示意,声音温润带着一些沙哑:“你也回去歇息吧。” 莲心颔首退下,禾曦走到了屏风后,换下被扯坏的衣裙,回到殿内的时候,殿内红烛已然燃烧了大半,禾曦却丝毫没有睡意,坐在案几边,拿出之前拓跋玥给自己的玉佩仔细的把玩着。 没有睡意不止是禾曦,未央宫现在也灯火通明,巧儿看了看更漏,小心翼翼的道:“娘娘安歇吧,夜色已经这般深了,这病气好不容易去除了,身子正是恢复的时候,该好生将养着才是。” 兰若此时正着了一件雪色绸缎的祥云纹的中衣半倚在床上,她对着巧儿招招手,道:“本宫睡不着,你来陪本宫说说话。” 第三十九章 真相(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巧儿贴心的拿过金丝软枕,放在兰若的腰后,又命小宫女下去煮一碗姜汤过来,这才拿了个小凳坐在兰若的塌边,伸手一点一点帮着兰若垂着腿,力道不轻不重。 巧儿见到兰若面色上隐隐有着担忧的神色,柔着声音道:“娘娘可是在担忧合欢殿的那位?” 兰若点了点头,幽幽叹息一声,犹如马上就会开败的昙花一般,道:“本宫心中总是不安,虽说自从秀女进宫,陛下已经宠幸了许淑妃,赵嫔,这些个官家女子出身的,但是从来没有这一刻,让我如此不安。” 巧儿不解道:“可是娘娘,那合欢殿的曦常在,家中只是个江南富商,哪里有我们丞相大人这般,权倾朝野,娘娘又何必担心?” 在巧儿看来,这禾曦只是个不足为道的小角色,倒不如许淑妃那般让人忌惮,年轻貌美不说,许尚书最近在朝中也十分的受到重用。这样的人相比那曦常在,更应注意才是。 听到巧儿的话,兰若唇角溢出一抹冷笑道:“权倾朝野?如今兰府比之曾经的沐王府又如何?” 巧儿面色一白,没有想到兰若竟然亲自提起沐王府,她诺诺不敢说话,兰若也不为难她,似是叹息的说道:“沐王府荣华几代,无论是先帝在时,还是之前的几朝,都是备受恩宠的,哪里是兰府能比的,可是最终的结局呢?” 说及此处,就有小宫女端用莲花纹亮银盅端来了姜汤给巧儿,巧儿接过,用银匙盛了些许,送到唇边吹温,才服侍兰若喝下。 “娘娘,沐王府通敌叛国,有怎能相提并论呢?况且许淑妃也是因为有圣宠在身,许尚书又立了功,这才一步从正三品昭仪越到了庶一品妃的。”见到兰若没有什么斥责的意思,巧儿才放心大胆的说到。 轻笑一声,兰若说道:“陛下要是想要封赏她,自然会给她提供机会的,比如说这次……” “这次?”巧儿依旧不明所以,顺着兰若的话细细思索片刻,巧儿猜测道:“娘娘的意思是?” “这次储秀宫的事情若是解决了,无论她有没有出力,都会在她的头上算上一功,解届时再加上陛下已经宠幸了她,升分位是早晚的事情。”兰若冷冷的道,心底却是住不住泛起了一阵一阵的酸涩。 曾几何时,她也是拓跋琛费尽心思,偏宠的那一个,现在要她亲眼看着自己心上的男子如此的对待另一个女人,犹如将她的心脏放在烈油中烹煮一般难过。 但是她是大历的皇后,坐在这个位置上,便再不能有一点娇蛮任性,当时的沐锦是不是也是这般心情?独自守着这冰冷的未央宫,看着陛下在其他的妃嫔的宫殿中夜夜笙歌? 不,她不是沐锦,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为沐锦,因为她坚信,拓跋琛是爱她的,对沐锦却只是利用,利用沐王府的权势和影响。若不是因为爱她,仅凭借她一个兰府的庶女,如何坐的了这凤椅? 心中得到些许的安慰,侧首看想巧儿,见到巧儿欲言又止的样子,兰若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巧儿放下了空的银盅来,说到:“娘娘,有一件事情,请恕巧儿多嘴,若是娘娘有个皇子或者公主,还怕陛下的心不在娘娘这么?” 见到兰若神色并没有表现出不喜,巧儿知道皇后娘娘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补充道:“娘娘身份尊贵,若是个皇子,必然会被封为太子,到时候,娘娘还怕那些个狐媚子能在后宫中翻出天来不成?” 想起上次赵嫔送自己的荷包,兰若就一阵郁结,自己又何尝不想要诞下几个皇子公主,只是嫁给拓跋琛已经有了三载,这肚子确是一只不见动静。 幽幽叹息。 “本宫又何尝不想,只是……”她欲言又止,神色间也满是愁绪。 “娘娘,奴婢听闻这昭化寺的的送子观音,可是极为灵验的,不如我们……”巧儿建议的说到。 兰若心思一动,但是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现在宫中诸事繁杂,还不是时候,只能暂且搁置,面上流露出些许的疲累,巧儿十分有眼色的帮着兰若将软枕抽出来道:“娘娘想必是累了,奴婢一会儿添几块安神香在香炉中,娘娘早些歇下吧。” 说完便服侍着兰若躺下,悄声退了出去。 翌日一早,拓跋琛醒来的时候,发现塌边无人,抬眼望去,透过暗紫的纱幔,只看见禾曦正坐在铜镜前梳妆,绿鬓如云,身姿绰约。 温香软玉犹在眼前,他一时来了兴致,直起身子,掀开幔帐,走了出去,禾曦蓦地回首,只见她素手执了眉笔正在描画,面庞莹白如玉,未施粉黛,却美的惊心动魄,拓跋琛接过禾曦手上的笔,帮着她细细描画起来。 福清进殿便看见这样的一幕,禾曦坐在拓跋琛的面前,两人身姿缱绻,他恭敬无声的立在合欢殿的门前,听见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见到是福清,拓跋琛十分自然的放下了手中的笔道:“可是有事?” 福清面色有些许的郑重道:“陛下,储秀宫又出事了。” 禾曦眉头皱了一下,看了看时辰,她起身帮着拓跋琛整理了领口道:“臣妾这就去储秀宫看看,一旦案情有了进展,臣妾一定先行禀告陛下。” 拓跋琛轻柔的捋了捋禾曦鬓角的碎发,柔声道:“那好,既然朕让你去辅助贤王调查此事,你理应去看看,若是……” 看清了拓跋琛眼中的担忧,禾曦温润的指尖轻点上拓跋琛的唇上,笑意中带着些许的自信和狡黠道:“陛下,臣妾不要若是,既然陛下给了臣妾这样的机会,想要赏赐臣妾,那陛下就好好想想要怎么赏赐臣妾如何?” 拓跋琛似乎心情十分的愉悦,朗声笑倒:“好,既然爱妃如此自信,那朕便拭目以待。” 拓跋琛走后,禾曦面色便沉了下来,看着铜镜中,眉如远山的自己,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唤了如意进来:“服侍我沐浴更衣,然后我们去趟储秀宫和。” 如意看着明明已经梳妆打扮好的禾曦,不懂她为何突然要重新沐浴更衣,欲言又止,但也终究按照禾曦说的做了。 再到储秀宫的时候后,宫外把守的禁卫军相较于昨日多了一倍,想来也是因为早晨福清说的那件事情,月七看见禾曦,连忙引着禾曦进了储秀宫。小声的道:“王爷在后殿等着小主呢,小主进去吧。” 款步走过了白玉石桥,进门便见到地上横着一具女尸,禾曦面色微微一僵,这人,不,准确的说是这具尸体,她是认识的,正是昨日被关押的采荷。 只见到采荷的颈间有一道深深的红痕,泛着青紫,面色灰白,早已没有了血色,瞳孔大张着,眼球往外突起,死状恐怖。 纵使禾曦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也终究是不忍直视,抬眸看了上首的拓跋玥一眼,只一眼,便错开了目光道:“采荷是怎么死的?” “今早有宫人进去送饭的时候,发现采荷在自己的屋中悬梁自尽了,同时也在地上发现了同样的鸾尾花的图案。”言简意赅,语气依旧是禾曦先熟悉的那般冰冷,无悲无喜,若不是自己手腕现在还隐隐作痛,禾曦几乎怀疑昨晚只是自己的幻觉,那样暴怒的拓跋玥是不存在的。 “但她面色惊恐,并不像是自杀。”禾曦沉声道。 拓跋玥唇角漫上一丝笑意,然那笑意并未及眼底,邪肆依旧:“没有想到曦答应如此聪慧,那按照曦答应的推测,这幕后之人,该是何人呢?” 语气中带着嘲讽,禾曦知道他是故意滋事,心中无语,并不想理会,只是垂首道:“这个臣妾并不知,只是臣妾有一事不明,还请贤王殿下解惑。” 身子轻轻的靠在软塌上,单手撑着头,一派风流道:“曦答应请问。” “采荷本应是王爷的人在看守,这宫中什么人能躲避这么多禁卫军的看守,又绕过王爷的侍卫,将采荷置之死地,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呢?”近乎于质问的语气,禾曦不卑不亢的看着拓跋玥。 拓跋玥啧啧了两声,有些惋惜:“曦答应当真是伶牙俐齿,心细如发,只是,这昨夜看守的人,是罪奴府的奴才们,并不是本王的人。” 如意有些吃惊的看着两个人,她自然是知道两人关系的,但是此时剑拔弩张又是怎么回事? 禾曦一怔,转瞬也反应过来,但是这个认知却让禾曦遍体生寒。 罪奴府,又是罪奴府,她眉心微皱,自从罪奴府的奴才们被调配到储秀宫,这宫中便不断的发生命案,只是,在罪奴府的人没来的时候,那诡异的唱曲声,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眼前似乎有重重的迷雾,让人看不清事情的本质大,禾曦总觉得有一双手在这黑暗中慢慢的搅动风云,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禾曦想捉住,却终究只是徒劳。 第四十章 真相(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感觉每一条线索有隐隐的指向了罪奴所,看来无论如何都要去罪奴所走一趟,思及此处,禾曦屈膝行礼道:“既然臣妾奉陛下旨意,协助贤王殿下调查此事,也必然会全力以赴,若是看守的那几个人说了什么线索,还请贤王殿下派人告知一下臣妾,臣妾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退了。”说罢便匆匆转身离去。 拓跋玥看着禾曦的背影,眸色愈发的幽深,他仰起头看着外面透过窗棂的眼光,心中有些复杂,人人都道这世上最无法让人直视的,一是阳光,二便是人心,禾曦,若是你,你该怎么选择呢? 若是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会怎么做呢?禾曦,我等着看你的答案。 禾曦才走出不远,负责审讯的内侍太监就跑进来在拓跋玥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拓跋玥玩味的挑起嘴角,慵懒的起身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便去看看。” 这边,禾曦出了储秀宫,就一路朝着罪奴所的方向走去,如意快着步子在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问道:“小主,这是要去哪?怎么这么着急呢?” “罪奴所。”禾曦言简意赅。 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禾曦脚步渐渐缓了下来,如意也跟着喘息一下,正在这个时候,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在禾曦身后想起来:“呦,这不是曦常在么?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啊?” 禾曦步子一顿,眉梢眼角闪过一丝不耐烦的意味,抬眼看了罪奴所的方向,罪奴所子在皇宫最偏远的一处废弃的宫殿,至少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妹妹是没有听见我讲话么?”身后那人看见禾曦竟然像个木桩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心中恼火,出口的话就越发显得刻薄。 如意轻轻的拉了一下禾曦的衣袖,禾曦这才一脸笑意转身,柔柔拜倒:“臣妾参见赵嫔姐姐。” 许久没有听见上首的人发话,禾曦疑惑抬头,正见到赵如雪的一身团粉的繁花锦簇的宫装,发间也簪的是粉色珍珠的珠花,总之要多娇俏就有多娇俏。 但是这身衣服若是穿子许晴儿的身上,一定是娇憨可爱的,只怪赵如雪生了一双丹凤眼,如此看来,竟然有些违和,颇有些东施效颦的意味。 如意显然也看出来不妥,连忙抿着嘴巴低下头来,不敢让赵如雪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妹妹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啊?”赵如雪眼睛直直的盯着的禾曦的面庞,尤其是眉心的一点朱砂,怨毒的神色一点一点爬上她的眼睛。 “回赵嫔姐姐话,臣妾要去养心殿回禀陛下今日的案情进展。”禾曦重新垂手,膝下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道路,这么久了,赵如雪也不叫起来,显然是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发难自己了。 一听见禾曦提及皇帝,赵如雪眼中的恨意愈发的浓烈,似乎是要把跪在自己面前的禾曦生吞活剥了一般。 “妹妹当真是好运气,陛下昨日不仅是宿在了合欢殿,更是让妹妹辅佐贤王查案,你说你是真的运气好,还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呢?”赵如雪半俯下身子用手紧紧的捏着禾曦的下颚,看向她的侧脸,光滑似水,吹弹可破,之前受伤的地方早就已经的看不出了痕迹了。 禾曦被迫抬起头来,和赵如雪目光交错,只能看见她大尖酸的神色,冷声道:“陛下之前也宠爱了姐姐几日,那是不是说明姐姐也……” “大胆!”话为说完,就被赵如雪厉声呵斥道,只见到赵如雪大神色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慌张来,似是恼羞成怒一般:“你竟然敢诬陷于我,真是罪该万死,悦心,给我掌嘴 !” “是,小主。”悦心眼睛里面闪过一丝兴奋和不屑,上前两步,高高的扬起手臂来,就朝着禾曦打了过去,禾曦眸色渐渐的冷了下来,似乎是寒意彻骨的冬日,被层层凝住的湖水。 她刚要动,就看见一个浅蓝身影冲到了自己的面前。 啪—— 清脆的耳光声,禾曦看向自己面前的如意,只见到如意偏着脸,脸上都是泪水。 “赵嫔娘娘,我们小主没那个意思,要是赵嫔娘娘觉得不开心,那就掌奴婢的嘴吧。”如意声音哽咽着,赵如雪站在一边,语气阴森的道:“你放心,今天,你们这对以下犯上的主仆,我都不会放过,给我接着掌嘴。” 赵如雪斜了一眼身边的宫婢,身边的宫婢连忙走到了如意的面前,悦心则绕过了如意朝着禾曦走去,禾曦冷冷的看着悦心,悦心一怔,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禾曦,那种威仪,竟然让自己忍不住的想要跪倒在地。 “小主不要这个眼神看着奴婢,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紧紧咬牙说完这句话。悦心便抬起手来。禾曦却撑着地面站起了身子,在悦心手臂落下来的瞬间,捉住了她的手腕。 悦心一怔,接下来禾曦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打了出去,这一巴掌极为用力。悦心没有防备,径直的跌坐在地上,坚硬的鹅卵石的地面咯的她手臂生疼,她哭着道:“小主,奴婢也是奉命行事。你……” 接着就嘤嘤哭泣起来,那样子。好像是刚才要施暴的人不是她一样。 “赵嫔姐姐,臣妾自问没有哪一句话说的不妥,姐姐便如此惩罚臣妾,臣妾当然不服气。”禾曦清冷冷的站在赵如雪的面前,周身气度让赵如雪后退了半步,又想到自己现在的位份,沉了沉气息道:“既然妹妹不服从管教,那姐姐就帮你一下。” 说完就想要故技重施,身后却有个清朗的声音道:“赵嫔很喜欢打人耳光么。” 这个声音一出,众人脸色有变了,连忙跪倒请安道:“参加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赵如雪看着玄色龙纹的靴子在自己的面前走过去,脸色煞白,拓跋琛一路走到了禾曦的身边,亲手搀扶起来禾曦道:“早晨不是让你多休息么,怎么还是这般闲不住?” 借着拓跋琛的力道起了身,禾曦轻声道:“陛下交代的储秀宫的事情一日为解决,臣妾哪里休息的好。” 说完竟然踉跄了一下,拓跋琛连忙扶住,如意连忙上前搀扶住禾曦,心疼的道:“小主膝盖一定是伤了,方才跪了那么久,原本就有腿疾……” “如意,陛下面前也敢胡言乱语……”禾曦轻斥出声。 如意扁了扁嘴巴,拓跋琛却把这话听的完整,看了一眼脚下的鹅卵石的地面,心中了然,他沉声问赵如雪道:“赵嫔今日这般又是为何?” 赵如雪见到皇帝的这般行为,摆明了就是站在禾曦的那边,虽然有百般的不甘心,但还是紧咬了牙,柔声道:“是臣妾误会曦妹妹了,臣妾下次一定不会轻信下人所言。” “哦?是么?既然赵嫔知道自己错了,就在这跪一个时辰吧,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至于这些奴婢,每人掌嘴五十,看看日后还有没有人敢在主子面前乱嚼舌根。还有,朕觉得想这身衣裙并不适合赵嫔,回去便换掉吧。”拓跋琛冷然道。 赵如雪脸色苍白,似乎想要为自己申辩,但是看见了拓跋琛的神色,只好强忍委屈,谢了恩。 拓跋琛看向禾曦,只见到禾曦正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得意,心中少不了有一丝赞赏。 不理会周围此起彼伏抽泣声,拓跋琛放缓了声音道:“那爱妃打算去哪里?”禾曦简单的把储秀宫的情况说了一遍,随后道:“臣妾方才就想请陛下的旨意,走一趟罪奴所。” “哦?既然是调查,福清。” “奴才在。” 拓跋琛伸出手去道:“把朕的玉佩拿出来。” 福清一怔,但是只是片刻的功夫,福清就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枚白玉内雕金龙的的玉佩。禾曦之间微不可闻的轻轻颤抖了一下,这玉佩还是他在做四皇子的时候的身份的象征,她原来最爱拿在手里把玩,连那金龙身上的每一寸纹路她都十分的清楚。 现在拓跋琛竟然把它拿出来,是因为…… “朕身上没有带别的令牌,只是这玉佩也是一样的作用,只要是你查案需要,这宫中什么地方你都能去,无需跟朕禀告。”说完,想伸手去轻抚禾曦的鬓发,禾曦借着屈膝行礼的动作避开了。 手下落空,拓跋琛却不以为意,轻笑两声,看着禾曦的膝盖,轻声道:“一会去罪奴所,做朕的轿撵去吧,这罪奴所偏僻,回来莫要误了午膳的时辰。” 说完就带着福清离开了,禾曦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如雪,深潭般的眸子无波无澜,甚至连一丝浅笑都无,有小太监跑过来,轻声道:“小主,轿撵已经候着了,现在出发么?” 禾曦点了点头,便丝毫不带留恋的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第四十一章 罪奴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这御撵十分的舒适宽敞,抬着轿撵的小太监们也训练有素,脚步整齐,宛如一人,平平稳稳的,犹如走在平地上。 很快,轿撵就停在了一处破旧的宫殿,漆黑斑驳的木门上,歪歪斜斜的挂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罪奴所几个字,不同于其他宫殿的金粉御赐,这处的只普通的毛笔提上去的,年代久远,早已经模模糊糊不好辨认。 本应该正值夏季,但是着边却连一株草绿色的植物都没有,看起来荒凉无比,如意搀扶着禾曦下了轿撵,那抬着轿撵的太监道:“奴才们就在前面的甬道等着小主,小主届时直接让如意姑娘通报一声就好了。” 轻轻颔首,这几个走过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什么声响了。禾曦轻轻抬了抬下巴,如意会意的两步上前轻轻的扣着门环。 咿呀—— 老旧的木门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一般,随着大门的打开,一个满脸皱纹的嬷嬷出现在门口,眼神戒备,好像是一只恶鬼窥视着外面的一切。 “你可是罪奴所的于嬷嬷?”禾曦轻声问道。 那老嬷嬷声音嘶哑,好像是曾经受过伤,粗嘎难听道:“你便是答应小主吧,福公公之前跟老奴说了,小主随着老奴来。” 说完双手微微用力,拉开了大门,然后跛着脚往前走去,禾曦跟在后面,如意时刻的盯着周围的情况,这个地方莫名的让她不安,现在她有些后悔只让禾曦带着自己来了。 似乎是感觉到如意的戒备,那老嬷嬷低低的笑了两声道:“姑娘不用害怕,这里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无权无势,犹如活死人一样困在这里,没有什么危险的。” 仿佛被看透了心事,如意俏脸微红,清咳两声随后道:“嬷嬷,到底犯了什么样的罪过能被送到这里呢?” 的确,宫禁森严,若是犯了宫规,轻则杖责一顿,责令整改,重则直接打死也是有的。 “哎,都是一些可怜人,大多是服侍在贵人身边的,但是上一秒光荣无限,下一秒就树倒猢狲散,这些人罪不至死,杖责之后,内务府也不愿意领走,嫌着晦气,就送到这里了。”嬷嬷幽幽的说到。 如意也感叹世事无常,几人闲话间,就到了内殿,看样子这应该是整个罪奴府最好的一处宫殿了,但无雕梁画栋,室内珍惜名贵的物品一件也看不见,只有简单的桌椅。 禾曦坐下后,便对于于嬷嬷说道:“劳烦嬷嬷把先皇后宫中的人都叫过来。” 最近储秀宫的事情整个皇宫都闹得沸沸扬扬,于嬷嬷也早有心里准备,马上下去安排了。如意此时安静的垂着手站在一旁候着,从禾曦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她脸上微微红肿的印记。 “如意,你是他送进来的,虽说我们名义上主仆关系,但是你为何做到如此地步。”禾曦状似的无意的问道,端起手中的茶盏,只是普通破旧的陶瓷盏,里面也只是清水,这罪奴所,连招待小主能拿的出来茶叶都没有。 但是轻抿一口,倒是别有一番清冽干净的味道在里面。 “虽然我不是小主的家生丫鬟,但是的的确确是王爷送进来服侍小主的,自然事事都要护着小主。”如意垂首答道,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来,但是因为碰到了伤口,又变得龇牙咧嘴起来,表情滑稽可爱,禾曦定定的看着,似乎是在辨别她话语中的真假。 伸手自宽大的层层叠叠水纹袖口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漆金盒来。如意认出正是之前太医院送过来给禾曦的。 “这药膏你拿去擦吧,自己仔细着些。”没有一句关心,也没有一句安慰,只是轻轻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如意恭敬的接了,轻声道:“奴婢谢小主。” 正在这个时候,于嬷嬷进来道:“小主,人已经都叫来了,在外面跪着呢。” 禾曦起身踱着步子到了殿外,只见到院中黑压压的跪了数十个宫人,宫女,太监,嬷嬷,全都是些熟悉面孔,但是此时脸上早就没有了鲜活的神情,表情呆滞的看着前方,像极了泥胎木偶一般。 “先皇后宫中按照惯例有七十二人服侍,除去先皇后身边的夏冬姑娘,还有调去储秀宫的五人,剩余的六十六人都在这里。”那嬷嬷随手交给了禾曦一个名册,显然是这些宫人的资料。 禾曦将那蓝靛色的册子拿在手里,指尖微微用力,她不用看,都能叫出来这些人的名字。手中明明只是几张单薄的纸张,但是却重如千斤。 “你说调派到储秀宫的一共有五人?”禾曦狐疑的问道。 那嬷嬷确定的道:“是的,确实是五人。” 禾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脑中不断的回想着曾经自己在储秀宫见过的那些人,除去死去的三个人,是原来自己宫中的,那应该还有两人,为何自己却见到过一人? 这个想法犹如惊雷在自己脑中炸开,另一个人呢,另一个人为什么不见勒? 低头仔仔细细的对照着名单和这些人脸,名册上已经有三个人名字被划去了,其中赫然便有采荷的名字。 名册显示,剩下两个人的名字分别叫福安和采薇,一名宫女,一名内侍,宫女她倒是在储秀宫见过,但是那内侍呢? 无论如何,禾曦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人,看来还是要回储秀宫,合上册子,她瞥见当前跪着的一个太监眼眶微红,滴着头,紧紧抿着唇,禾曦看了一眼,这个太监应该叫福平,原来只是合欢殿两个守门太监,因为福平和福安原本是兄弟,一同入宫做内侍,赐名的时候便赐了平安二字,寓意吉祥。 禾曦不做声,顺手和上了册子轻声道:“嬷嬷,这名单我先带走了,我还要回去回禀王爷,这就告辞了。” 说罢起身,于嬷嬷想送她出去,禾曦换上了清浅和婉的笑意道:“嬷嬷身体不适,便不劳烦嬷嬷了,就他吧,看着怪机灵的,让他送我出去吧。” 素白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福平的方向,于嬷嬷轻笑一声到:“谢小主体谅,福平,还不起来。” 福平得了旨意,站起身,长久的营养不良,让这些人一个个瘦骨嶙峋,身上的宫装早就不合身了,被风一吹显得空荡荡的。 轻轻搭着禾曦的手,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提醒着禾曦小心脚下,禾曦似乎能想起来,自己每次进出未央宫门的时候,兄弟俩语气轻快的提醒自己小心脚下,哪里是这样小心翼翼,苟延残喘。 几人一路无话,快到宫门的时候禾曦才亲生问道:“福平,福安,你们有什么关系么?” 福平一怔,随即低声道:“是,福安是奴才的哥哥。” 这回便轮到禾曦怔住了,她记得当年自己按照平安排序,怎么福安是哥哥? 见到禾曦有些吃惊的眼神,福平好像知道禾曦心中所想,似乎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脸上也染了一些笑意,看起来带着一丝腼腆和清秀。 当年我们被分到先皇后的宫中,娘娘给我们赐名的时候,我先抢了答说我是哥哥,哥哥无奈,但是又怕我们争执起来,被娘娘责罚,这便罢了。 他眼中满是憧憬和怀念,仿佛那段日子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的,在暗淡平凡的岁月长河中熠熠生光。 “那你们……怨恨先皇后么?”禾曦许久才说出来这句话,心口压了一块巨石,让她不能呼吸。 “不,我们不怪娘娘,娘娘生前待我们很好,是有人想要陷害娘娘,才放的火……”福平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 “你也觉得是有人防火杀害先皇后?”禾曦准确捉住了福平话中的细节,狐疑的问道。 自知自己失言,连忙住了嘴,脸上的笑容变得不自然起来,道:“奴才也是最近听闻别人在议论,这才大胆猜测,小主不要往心里去。” 禾曦见到他这样,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前面便是宫门,福平只能送禾曦到这里,罪奴府的宫人是不能踏出宫门半步的。 “好了,你便送到这里吧。”如意轻声道。 主仆二人刚迈过高高的宫门,却听见身后有跪倒的声音,禾曦回过头去,正见到福平脸上早已经满是泪水。 他随是哭泣的,但是唇角好像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道:“小主,奴才看您是个和善的人,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给哥哥带个话?” “储秀宫的事情解决了,福安便会回来了,届时你自己同他说便好了。”禾曦轻声道。 “小主,若是可以,您告诉我哥哥,就说我能为有他这样一个哥哥骄傲,这个平字本是娘娘赐给他的,我还给他,我以后叫福安,他叫福平。”一字一顿,似乎是告别一般。 他与禾曦只隔了一道沉重的宫门,禾曦知道一定是有什么自己忘记的,福平为什么这么说?难道…… 第四十二章 旧人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这御撵十分的舒适宽敞,抬着轿撵的小太监们也训练有素,脚步整齐,宛如一人,平平稳稳的,犹如走在平地上。 很快,轿撵就停在了一处破旧的宫殿,漆黑斑驳的木门上,歪歪斜斜的挂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罪奴所几个字,不同于其他宫殿的金粉御赐,这处的只普通的毛笔提上去的,年代久远,早已经模模糊糊不好辨认。 本应该正值夏季,但是着边却连一株草绿色的植物都没有,看起来荒凉无比,如意搀扶着禾曦下了轿撵,那抬着轿撵的太监道:“奴才们就在前面的甬道等着小主,小主届时直接让如意姑娘通报一声就好了。” 轻轻颔首,这几个走过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什么声响了。禾曦轻轻抬了抬下巴,如意会意的两步上前轻轻的扣着门环。 咿呀—— 老旧的木门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一般,随着大门的打开,一个满脸皱纹的嬷嬷出现在门口,眼神戒备,好像是一只恶鬼窥视着外面的一切。 “你可是罪奴所的于嬷嬷?”禾曦轻声问道。 那老嬷嬷声音嘶哑,好像是曾经受过伤,粗嘎难听道:“你便是答应小主吧,福公公之前跟老奴说了,小主随着老奴来。” 说完双手微微用力,拉开了大门,然后跛着脚往前走去,禾曦跟在后面,如意时刻的盯着周围的情况,这个地方莫名的让她不安,现在她有些后悔只让禾曦带着自己来了。 似乎是感觉到如意的戒备,那老嬷嬷低低的笑了两声道:“姑娘不用害怕,这里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无权无势,犹如活死人一样困在这里,没有什么危险的。” 仿佛被看透了心事,如意俏脸微红,清咳两声随后道:“嬷嬷,到底犯了什么样的罪过能被送到这里呢?” 的确,宫禁森严,若是犯了宫规,轻则杖责一顿,责令整改,重则直接打死也是有的。 “哎,都是一些可怜人,大多是服侍在贵人身边的,但是上一秒光荣无限,下一秒就树倒猢狲散,这些人罪不至死,杖责之后,内务府也不愿意领走,嫌着晦气,就送到这里了。”嬷嬷幽幽的说到。 如意也感叹世事无常,几人闲话间,就到了内殿,看样子这应该是整个罪奴府最好的一处宫殿了,但无雕梁画栋,室内珍惜名贵的物品一件也看不见,只有简单的桌椅。 禾曦坐下后,便对于于嬷嬷说道:“劳烦嬷嬷把先皇后宫中的人都叫过来。” 最近储秀宫的事情整个皇宫都闹得沸沸扬扬,于嬷嬷也早有心里准备,马上下去安排了。如意此时安静的垂着手站在一旁候着,从禾曦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她脸上微微红肿的印记。 “如意,你是他送进来的,虽说我们名义上主仆关系,但是你为何做到如此地步。”禾曦状似的无意的问道,端起手中的茶盏,只是普通破旧的陶瓷盏,里面也只是清水,这罪奴所,连招待小主能拿的出来茶叶都没有。 但是轻抿一口,倒是别有一番清冽干净的味道在里面。 “虽然我不是小主的家生丫鬟,但是的的确确是王爷送进来服侍小主的,自然事事都要护着小主。”如意垂首答道,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来,但是因为碰到了伤口,又变得龇牙咧嘴起来,表情滑稽可爱,禾曦定定的看着,似乎是在辨别她话语中的真假。 伸手自宽大的层层叠叠水纹袖口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漆金盒来。如意认出正是之前太医院送过来给禾曦的。 “这药膏你拿去擦吧,自己仔细着些。”没有一句关心,也没有一句安慰,只是轻轻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如意恭敬的接了,轻声道:“奴婢谢小主。” 正在这个时候,于嬷嬷进来道:“小主,人已经都叫来了,在外面跪着呢。” 禾曦起身踱着步子到了殿外,只见到院中黑压压的跪了数十个宫人,宫女,太监,嬷嬷,全都是些熟悉面孔,但是此时脸上早就没有了鲜活的神情,表情呆滞的看着前方,像极了泥胎木偶一般。 “先皇后宫中按照惯例有七十二人服侍,除去先皇后身边的夏冬姑娘,还有调去储秀宫的五人,剩余的六十六人都在这里。”那嬷嬷随手交给了禾曦一个名册,显然是这些宫人的资料。 禾曦将那蓝靛色的册子拿在手里,指尖微微用力,她不用看,都能叫出来这些人的名字。手中明明只是几张单薄的纸张,但是却重如千斤。 “你说调派到储秀宫的一共有五人?”禾曦狐疑的问道。 那嬷嬷确定的道:“是的,确实是五人。” 禾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脑中不断的回想着曾经自己在储秀宫见过的那些人,除去死去的三个人,是原来自己宫中的,那应该还有两人,为何自己却见到过一人? 这个想法犹如惊雷在自己脑中炸开,另一个人呢,另一个人为什么不见勒? 低头仔仔细细的对照着名单和这些人脸,名册上已经有三个人名字被划去了,其中赫然便有采荷的名字。 名册显示,剩下两个人的名字分别叫福安和采薇,一名宫女,一名内侍,宫女她倒是在储秀宫见过,但是那内侍呢? 无论如何,禾曦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人,看来还是要回储秀宫,合上册子,她瞥见当前跪着的一个太监眼眶微红,滴着头,紧紧抿着唇,禾曦看了一眼,这个太监应该叫福平,原来只是合欢殿两个守门太监,因为福平和福安原本是兄弟,一同入宫做内侍,赐名的时候便赐了平安二字,寓意吉祥。 禾曦不做声,顺手和上了册子轻声道:“嬷嬷,这名单我先带走了,我还要回去回禀王爷,这就告辞了。” 说罢起身,于嬷嬷想送她出去,禾曦换上了清浅和婉的笑意道:“嬷嬷身体不适,便不劳烦嬷嬷了,就他吧,看着怪机灵的,让他送我出去吧。” 素白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福平的方向,于嬷嬷轻笑一声到:“谢小主体谅,福平,还不起来。” 福平得了旨意,站起身,长久的营养不良,让这些人一个个瘦骨嶙峋,身上的宫装早就不合身了,被风一吹显得空荡荡的。 轻轻搭着禾曦的手,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提醒着禾曦小心脚下,禾曦似乎能想起来,自己每次进出未央宫门的时候,兄弟俩语气轻快的提醒自己小心脚下,哪里是这样小心翼翼,苟延残喘。 几人一路无话,快到宫门的时候禾曦才亲生问道:“福平,福安,你们有什么关系么?” 福平一怔,随即低声道:“是,福安是奴才的哥哥。” 这回便轮到禾曦怔住了,她记得当年自己按照平安排序,怎么福安是哥哥? 见到禾曦有些吃惊的眼神,福平好像知道禾曦心中所想,似乎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脸上也染了一些笑意,看起来带着一丝腼腆和清秀。 当年我们被分到先皇后的宫中,娘娘给我们赐名的时候,我先抢了答说我是哥哥,哥哥无奈,但是又怕我们争执起来,被娘娘责罚,这便罢了。 他眼中满是憧憬和怀念,仿佛那段日子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的,在暗淡平凡的岁月长河中熠熠生光。 “那你们……怨恨先皇后么?”禾曦许久才说出来这句话,心口压了一块巨石,让她不能呼吸。 “不,我们不怪娘娘,娘娘生前待我们很好,是有人想要陷害娘娘,才放的火……”福平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 “你也觉得是有人防火杀害先皇后?”禾曦准确捉住了福平话中的细节,狐疑的问道。 自知自己失言,连忙住了嘴,脸上的笑容变得不自然起来,道:“奴才也是最近听闻别人在议论,这才大胆猜测,小主不要往心里去。” 禾曦见到他这样,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前面便是宫门,福平只能送禾曦到这里,罪奴府的宫人是不能踏出宫门半步的。 “好了,你便送到这里吧。”如意轻声道。 主仆二人刚迈过高高的宫门,却听见身后有跪倒的声音,禾曦回过头去,正见到福平脸上早已经满是泪水。 他随是哭泣的,但是唇角好像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道:“小主,奴才看您是个和善的人,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给哥哥带个话?” “储秀宫的事情解决了,福安便会回来了,届时你自己同他说便好了。”禾曦轻声道。 “小主,若是可以,您告诉我哥哥,就说我能为有他这样一个哥哥骄傲,这个平字本是娘娘赐给他的,我还给他,我以后叫福安,他叫福平。”一字一顿,似乎是告别一般。 他与禾曦只隔了一道沉重的宫门,禾曦知道一定是有什么自己忘记的,福平为什么这么说?难道…… 第四十三章 惩罚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玥似乎是失望一般,松开了握住禾曦肩头的双手,转身阔步离去,只扔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不愿意沾染鲜血的利刃,就算是再锋利,也只能是块废铁。” 禾曦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利刃么?不愿意沾满鲜血的利刃么?自己只是一柄刀,有什么资格请求呢?如意碎着步子进来道:“小主,王爷说了,这屋子晦气,小主中午还未用膳,随奴婢回去吧。” 禾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发鬓上的珠花也随着动作摇曳了几下,颤颤的像极了禾曦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就在此处,叫人把采薇叫来。”禾曦寻了个位置坐下来,一旁早就有禁卫军进来将福安,不,福平的尸首抬了出去,这样的宫人,办事不利,多半都是随便运出了宫,找到哪个荒郊野地为了豺狼。 不忍再想下去,禾曦手指紧了又紧,如意用绢帕擦拭了一旁的木椅,扶着禾曦坐下了,才悄声的劝着:“小主,您要审也换地地方审,再说午膳的时候到了,小主别因为这个事情累坏了身子,我们上面还有王爷呢,出了什么事情王爷顶着不是?” 如意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禾曦的神色,禾曦的面色像是灿然的梨花,并不是说多姿,而是苍白,竟如冬日落了雪一般。 “我知道,你先去吧。”额角开始隐隐作痛,脑中竟然不断的浮现出阿娘,父亲,哥哥的身影,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禾曦你真的以为你还逃脱了这一场业火么? 屋子里面冰冷的气息,让禾曦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但是更冷的却是在心中,门外想起两个脚步声。轻轻巧巧的明显就是女子的步伐。 抬眸,只见道如意带着一个粉色宫女装扮的女子进了来,鬓发有些散乱,眼睛也红肿的跟核桃一样,整个人带着怯懦的神色。 “奴婢参见曦小主,曦小主金安。”声音颤抖着,禾曦冷冷的看了一眼采薇,道:“背后之人是谁?” “奴婢不知道小主的话是什么意思。”几乎是没有片刻的停留,采薇呆滞的回答道。 一声嗤笑,采薇并没有抬头,若是抬头,必能看清禾曦水眸中的痛心。 “不知?那之前死去的采荷也不知么?刚才躺在这里的福安也不知么?罪奴所中满心绝望的浮萍也不知道么?”一连几句反问,一句比一句语调高扬,空灵的声音在原本就幽暗的室内,几乎是撞进了每个人的心中。 采薇面色直接退成雪色,她伏在地上,心中的伤痛让她难以自持的颤抖着,贝齿几乎要咬碎了开来,头不断的叩在地上,一下两下,每一下都发出沉重的撞击声,采薇哭着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口中只是重复着这样的一句话,禾曦端坐在上首,圆润的指尖几乎是狠狠的扣进了那木椅中。 她起身拉起采薇,啪—— 如意很少看见禾曦这般动怒的样子,带着一点悲悯的决绝,采薇依旧重复着这句话:“奴婢不知,不知——” 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禾曦掌心隐隐作痛。她示意如意关上了门窗,室内一下子变的幽暗了起来。 “你们真的以为凭借着这这俯身躯就想翻动这惊天大案么?先皇后是什么人?沐王府余孽,现在新皇登基,皇后娘娘是兰丞相之女,单凭你们几个区区下人,就想为先皇后平冤昭雪,未免太过天真。”禾曦嘲讽道,自己又何尝不是带着这样的目标生存下来的。 这是她活下去的希望,也是她活不下去的原因,终日生活在噩梦中,禾曦猛吸一气,继续说道:“尚且不知先皇后是不是自己放的火,就算是别人放的火,你们真的当我们的陛下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么?多年前他不查,你以为你们闹闹,便能闹出来什么所以然来?”几乎是残忍的点明了事情的真相,采薇瘫软的坐在地上。 原本晦暗的眸子此时似乎是失去了光彩的珍珠,只剩下鱼目一般的昏沉。 “哈哈哈哈——啊——”采薇仰天长笑,声音中满是不甘和绝望,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苍天,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世道,为什么无辜的人要惨遭杀害,为什么恶事做尽的人现在还在未央宫高枕无忧!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曾经,禾曦也这样的问过。 “采薇,你告诉我这后面到底是谁在指使,还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你看见了,这些人惨死,皇帝除了派来一个闲散的王爷和一个位份极低的答应,可曾有过一丝的风浪,你们怨恨的那人现在还在未央宫,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蹲在地上平视着采薇,采薇看见禾曦的眸子几乎是一怔,但是待到看清禾曦清雅绝美的面容时才回过神来,这不是她认识的人。 “采薇谢谢小主今天能与奴婢说了这么多,奴婢只能说,参与到这里面人只有我了,小主捉了奴婢去交差吧。”采薇眼中竟有丝丝乞怜的意味。 还未等说话,便听见外面有人急匆匆的跑进来道:“小主,不好了,皇后娘娘去罪奴所捉人了!”那内侍气喘吁吁,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禾曦心中一凛,急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内侍慌乱的摇头,道:“奴才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来报信的人只是说,娘娘说罪奴所的人妖言惑众,当要严惩,以儆效尤!” 采薇脸色猛地苍白起来,她匍匐着朝着禾曦跪行几步,拉着禾曦宽大的下摆道:“小主奴婢求您,这些事情都是奴婢策划的,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他们是不知情的啊,小主,求小主救救他们,奴婢给小主磕头了。如果有来世,奴婢做牛做马,一定报答小主,奴婢求小主了!” 裙摆被采荷抓的褶皱了起来,犹如禾曦的心,如意见状连忙劝道:“小主可要三思,现在过去,怕是……” 话未说完,禾曦早就已经快步的往外走去,禾曦朗声道:“罪奴采薇,本案主犯,严加看管,等待陛下发落。” “是!”整齐划一的回答声,是京中的禁卫军。 如意快着步子跟上去,未等说话,禾曦便将那枚龙纹玉佩交给如意急急道:“你去养心殿请陛下,就说,就说我被皇后娘娘责罚。其余的事情一句也不准说,听见了么?” 如意见到禾曦主意已定,只能俯身领命朝着养心殿走去,皇帝的轿撵已经回去了,禾曦想也不想,快着步子急走起来,脚下隐隐的生疼,但是此时此刻已然来不及了,几乎一路都是绕着小路,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娇俏的声音道:“曦姐姐怎么这般急,这是要去做什么?” 禾曦猛地回头,因为急走,脸上满是红润的颜色,沁出层层的细汗来。 禾曦正看见许晴儿坐在轿撵上,她咬了咬牙,俯下身去,轻声的道:“臣妾参见许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许晴儿由着绿萝搀扶着下了轿撵,连忙扶起禾曦来,柔声道:“姐姐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这般的着急,身边的如意呢?” 绿萝在一旁道:“小主身边的人也是越发的不上心了,哪能让小主自己在这,要是有损失,这可如何是好?”话语中难免带了一丝得意和窃喜。 许晴儿轻轻瞥了一眼绿萝,绿萝悻悻住了嘴,垂首立在一旁,禾曦却毫不在意,她看了看许晴儿身后的轿撵,只有到了许晴儿这个位份,出门才有轿撵乘坐,她眸光闪了闪,沉声道:“许淑妃想必也知道,臣妾正在调查储秀宫一事,只是这幕后的主事之人已经招供,却听闻皇后娘娘去了罪奴所,企图惩治无辜之人,臣妾心下着急,这才急着往那边赶。” 许晴儿闻言,垂首看了看禾曦的脚下,原本素白色的缎面花纹短靴早就已经被尘土染的变了颜色,裙角也暗沉了些许,十分狼狈。 “姐姐,正好臣妾也要去罪奴所,那便一起吧。”许晴儿只思忖了半晌,便舒展开眉头道。 “娘娘不是要去陛下的养心殿?”绿萝不满的嘟囔道。 禾曦眸光转了转,突然跪倒,沉声道:“臣妾此去,必然会受皇后娘娘责罚,不敢牵连许淑妃,但是臣妾有一事相求……” 言罢看向了许晴儿身后的轿撵,许晴儿会意,挥了挥手道:“本宫有些乏了,想着走走,你们先送曦答应去罪奴所好了。” “娘娘!”绿萝几乎是急声道,哪怕是许晴儿不去,但是这轿撵是许晴儿的,怕是自家娘娘也会触了皇后娘娘的霉头。 “绿萝,看来本宫平日里真的是娇纵你了,何时你能对本宫的决定指手画脚?”语带威仪,禾曦看着许晴儿眉心眼底的怒气,竟然有一丝恍惚。 第四十四章 决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什么时候,她已经学会了身处高位,一举一动都不在是那个天真跳脱的少女了,终究是被这深宫所染么? “臣妾谢过许淑妃。”禾曦轻轻叩首,许晴儿眼神带了一丝复杂,禾曦起身便朝着身后的轿撵走过去,看着轿撵快速的离开,许晴儿盯着远处出神,绿萝方才受了训斥,现在诺诺的不敢做声,只是垂着头。 “我终究还是做不到。”许晴儿喃喃道,她口中说的是我,而不是本宫,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但是能看出她眼底慢慢的落寞。 许晴儿一路到了养心殿,正见到拓跋琛正面色冰冷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竟然是拓跋玥,如意还有福清远远的跟在后面。 她慌忙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拓跋琛见到是她,神色缓和了许多,轻声道:“爱妃快请起。”看了许晴儿身后一眼,复又问道:“冰泉宫离养心殿路程不算近,爱妃怎么不成轿撵?” 许晴儿看了一眼皇帝身后的如意。心思百转千回,但只是一瞬的功夫,便笑道:“臣妾之前遇见了禾曦姐姐,见姐姐一路匆忙,好像是有什么急事,就把轿撵借了姐姐。” 拓跋琛神色愈发的和善起来,轻笑一声,但是那笑意却并没有到达眼底:“正巧朕也要去罪奴所,爱妃便同朕一同前去吧。” 说罢便轻柔拉着许晴儿一同上了轿撵,拓跋玥坐在身后的轿撵上。 许晴儿到现在都惊魂未定,直到轿撵走在路上,轻微的颠簸才让许晴儿找到了一丝理智,此时萦绕的在鼻尖的龙涎香,正一寸一寸的侵蚀着自己的理智。 她感觉面颊一阵阵的发烫,拓跋琛拦在自己腰间的手,隔着衣服熨帖着自己肌肤,不禁起了层层的战栗。 “再快一些。”拓跋琛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冷声道。 许晴儿半是依偎在拓跋琛的怀里道:“陛下,怎么也这般着急,这罪奴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柔情蜜意中带着一丝丝的试探,拓跋琛听闻这般,神色愈发的冰冷,却没有回答许晴儿的话,许晴儿好像被一盆冷水浇的遍体生寒,她有些痴痴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明明是喜怒无常的性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对他满是依恋。 多少人曾经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后宫中你什么都可以付出,只有一颗真心不可,可是都是少女怀春的年纪,自己又怎么守得住? 内侍们的脚程很快,不多时就到了罪奴所,罪奴所破败的大门依旧如同往常一样矗立在门口,丝毫没有因为里面的哭泣声有丝毫的改变。 福清见到拓跋琛脸色难看,高声道:“陛下驾到!贤王殿下到!许淑妃娘娘到!” 禾曦此时正被几个宫女按在长凳上,苍白的脸色满是汗水,原本素色裙摆下方竟然层层浸出鲜血来。 坐在上首的兰若一怔,本就娇媚神色竟然显出了几分记恨来,她扬了扬脸,示意那几个宫女送开了禾曦,自己则款步的起身,走到一旁,对着正在走来的几人轻轻俯身拜到:“臣妾参见陛下,贤王殿下。” 许晴儿环视了周围的情况,原本就不大的院子内,摆了十几条长凳,每个凳子上几乎都趴着一个宫人,或男或女,有的早就垂下头去,没了声息,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真的已经死了,空气中有丝丝的血腥味。许晴儿一一望过去,见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长凳的时候,猛地睁圆了眼睛。 有些失态,几步走上前去,一把拉起禾曦的手轻声道:“曦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这般样子。” 禾曦早就没有了力气,整个人趴在长凳上,身子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什么,竟然瑟瑟发抖起来,许晴儿看的一阵心疼,如意看着禾曦这般样子,忍不住哭了起来,禾曦见到如意,摆了摆手示意如意把自己搀扶起来。 如意眼中都是泪水,扶起来禾曦轻声道:“小主,你受苦了。” 禾曦轻轻摇头,由着如意的搀扶,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半伏在地上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拓跋琛冷冷的看着这出闹剧,走到当前皇后坐着的地方,冷声道:“都给朕说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 兰若柔柔道:“臣妾听闻这储秀宫一案,罪魁祸首竟然是罪奴所的人,必然是这些人挑拨教唆的,竟然敢妖言惑众,臣妾也不过是惩罚了几个嫌疑最重的,却不想到,这曦答应一路过来,对臣妾的决断多加指责,臣妾……臣妾……” 话音未落竟然嘤嘤哭泣起来,她本就美艳,这一抽泣,竟然如同梨花落雨一般,娇弱的可怜。 “曦答应可是有此事?”拓跋琛把目光投向了正伏在地上的人儿,禾曦紧紧的抿着毫无血色嘴唇,眼底都是坚定的神色道:“臣妾并未指责娘娘,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手握生杀大权,不过,娘娘并未了解真便妄下断论,是不是有失公允?” 气息虽弱,但是字字铿锵有力,兰若怒道:“大胆,这几个人平日里都是和那几个罪奴关系交好的,不惩罚怎么能从他们嘴里得到有用的线索?” “你可知道,你护着的是什么人?”拓跋琛却不理会皇后的话,只是轻轻吐出一句话,但是这句话就如同一枚石子一般在平静无波湖面上激起千层浪来。 兰若脸上浮现出一丝清浅的笑意来,禾曦的心一直往下沉去,好像是要沉入到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 许晴儿的抽噎声渐渐的低了下去,全场只有拓跋玥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样子。 “臣妾知道。”是坚定恳切的声音。 拓跋琛玩味的牵起嘴角道:“人人都对先皇后避如蛇蝎,这些人也都是先皇后宫中的罪奴,你为他们求情,就不怕朕一怒之下,全部斩杀了么。” 寒意一丝一丝的从心底蔓延上来,禾曦自问十分了解拓跋琛,但是此时她却看不清拓跋琛心理在想什么,是真的动了怒,还是试探? 心思百转千回,身后还有压抑的抽噎声,福平福安的样子不断在自己的脑海中闪现,还有拓跋玥的话,不愿意沾染鲜血的利刃,都是废铁,她眸光定了下来,她是利刃,不过的这利刃能伤人,必然能保护人,上面的鲜血也不应该是无辜人的血,本应该是仇人的。 贝齿紧咬,道:“虽然他们是先皇后宫中的罪奴,但是在罪奴所,他们已经收到了惩罚,有些莫须有的罪名,不应该让他们来承受。” 言辞恳切,却十分的坚定。 “好——哈哈哈哈哈——”拓跋琛十分的开心,朗声笑起来,兰若那抹笑意如同寒冰一般的凝结在唇角,然而眸中的喜色已经一层一层的退了下去。 “皇后,七弟已经的把储秀宫案卷的卷宗交给朕了,事情都已查明,只不过是之前收过先皇后恩典的几个人,怀疑显皇后之死,企图制造一些舆论而已。这些人并不是死于谁之手,都是自杀。”拓跋琛不在理会禾曦,反而是把头偏向了兰若道。 兰若看了看拓跋玥,拓跋玥依旧是一身红衣,只不过已然换成了暗红色,少了些张扬,多了些沉稳,但是神色却依旧不羁,午后的阳光有些闷热,拓跋玥看样子是有些不耐烦。 皇帝见兰若的反应,低声道:“难道皇后是不相信朕不成?” 兰若慌忙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未等到她解释,拓跋琛就挥手止住了兰若的话道:“朕知道你想要尽快的处理这件事情,只是凡事要将就证据,你是皇后,怎么还耍小性子?这些人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可是气消了?” 前半段的话明显就是警示,但是后半段的话,却带了一丝丝的宠溺,兰若一时之间摸不准拓跋琛想法,只能笑着说到:“陛下……” 尾音轻轻上扬,带着软糯撒娇的意味在里面,好想是完全不把众人放在眼中,禾曦眼前阵阵发黑,力气也一点点的流失,但是她不能在这里倒下。 贝齿咬上了下唇,用力到都沁出了血来,腥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禾曦微微找回了一丝理智来,兰若靠在拓跋琛的胸前道:“这次是臣妾失察了,好在陛下体恤臣妾,并不怪罪,那臣妾要怎么办呢?” “你啊,每次都是闯了祸事让朕来担着。”轻挂了兰若精致小巧的鼻尖,拓跋琛笑道。 “既是如此,这些人的罪责都免了吧,报到内务府,愿意出宫的就送出宫去,不愿意出宫,重新分配,曦答应出言不逊,顶撞皇后,责令闭门思过一个月,但念在这次储秀宫一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擢升为嫔。但是依旧宿在合欢殿,你们可有话要说?” “陛下,这些罪奴……”兰若紧紧皱眉。 第四十五章 杖刑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怎么,这些人因为当年的事情受到牵连的,这次的事情难免不会存在怨恨的原因在里面,只因为是罪后的宫人,未免有些残忍,已经死了这么多的人,这件事情,如若不这般做,恐怕难堵天下悠悠众口。”拓跋琛十分有耐心的跟着兰若解释道,虽然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但是兰若却心底发凉,她怎么忘记了,他们身处高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被天下众人看在眼里。 “陛下英明,是臣妾愚钝了。”这次兰若确是心悦诚服的道,没有丝毫的不满。 “臣妾……臣妾……谢陛下……恩……”禾曦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似是再也支撑不住一般,身子一歪便倒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 “小主!小主!” “曦姐姐,曦姐姐?”许晴儿和如意都惊呼出声。 拓跋玥眸光深深的看了一眼禾曦,随机撇开目光,慵懒的开口道:“皇兄,臣弟只是来送到案宗,就被你拉着来看这么血腥的场面。” 满满的都是不耐烦,兰若脸色微变,笑意有些僵硬的道:“只是惩罚几名宫人,哪里像是贤王殿下说的这般可怖。” “我和皇后娘娘不同,见不得这样的场面,皇兄,要是案宗没有问题,臣弟就先告退了。”言语中满满的都是嘲讽的意味,兰若脸色越发的难看,却发作不得,倒是拓跋琛毫不在意的道:“也是,这次倒是有劳七弟了,福清,送贤王殿下出宫。” “奴才遵旨。”福清躬了躬身子。 禾曦再次醒来时,正是深夜,但是室内燃着烛火,这一觉禾曦睡的十分的安稳,缓缓道吐出一口浊气,此时才觉得喉咙干痒的难受。 清咳一下,惊动了偏殿的如意,如意显然还没有睡,听见殿内声音,连忙披了一件藏青色的外衣穿好鞋子走了过来。 “小主醒了,奴婢拿点温水给小主喝一些。”说罢从梨花楠木的案几上去了白瓷的杯子来,倒了些温水,送到禾曦的唇边,用汤匙一点一点的喂了禾曦喝了半杯。 温水润了润,有了些精神,禾曦才道:“我睡了多久了。” 一说到这里,如意有些嗔怪的道:“小主还说,您这一昏,整整睡了三日,太医都来看过了两遍了,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说是伤在腰上,动辄经脉,又忧思过重,怕是要很久才醒。” 说到这里,如意眼眶也就红了不少,声音也哽咽道:“小主未免太不爱惜自己,明知道皇后娘娘对您不满,还这样送上门去,太医事后都悄悄跟奴婢说了,要是再打几棍,怕是小主日后都起不来了。” 禾曦扯了一抹笑意来,轻声道:“我这不是没事么,好了不要哭哭啼啼的了,我饿了,有没有糕点?” 如意扁着嘴巴抹了抹眼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跟着禾曦久了,她竟然真心把禾曦当做了自己的主子。 如意小声道:“陛下心疼小主,私下里给小主开了小厨房,嘱咐过了,无论什么时候的,只要小主想吃,吩咐一声就可以了。您才醒,应该吃点清淡的。” 禾曦又有一点昏昏沉沉的,无力的挥了挥手,就让如意退了下去,自己趴在软枕上,想着那日的事情,采薇应该已经被处死了,这般重的罪名,但是罪奴所那几十人全都释放了,这也算是善果,但事实上,采薇也只是拦下了所有的罪名而已。 还有一个人,至少还有一个人,那个诡异的唱曲声,又是谁呢?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呢?心思百转千回,终于,她脑中有什么闪过。 那日于嬷嬷明明说当时跪在下面的有六十六人,众人排列整齐,十人一排,那最后的一排应该有六个人,自己当时坐在正中,为何最后一排只有五个人? 不是六十六人,是六十五人,问题没有出在那五人的身上,而是出在那六十五人的身上? 之前自己没有见过福安,是因为福安没有出现,自己才会觉得那五人中有一人不见了,现在看来完全是想错了方向。 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或许只能去问于嬷嬷,于嬷嬷必然是知情的,不过现在一众罪奴都被遣散了,想必想找到那人,也不容易。 正想着,如意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荷花纹的银盅,上面清浅的冒着热气,一如此时禾曦的心情。 走至近前,掀开了银盅,正是一碗鸡丝银耳燕窝粥,上面还贴心的放了几颗蜜枣,许是怕禾曦嘴里面没味道,特意加的。 入口顺滑,甜腻可口,禾曦一口气吃了大半碗才缓过了精神,如意取来清水给禾曦漱口,然后才道:“小主,天色还有点早,您再休息片刻,你这边醒了,想必明天许淑妃就会来看小主呢。” 想到许晴儿,禾曦问道:“事后陛下可有怪罪淑妃娘娘擅自将轿撵借给我?” 知道禾曦怕连累许晴儿,如意帮着禾曦仔仔细细的盖好被子才道:“小主放心,陛下不仅没有怪罪淑妃娘娘,还夸赞淑妃娘娘心思善良纯粹,特意恩典了淑妃娘娘的母亲尚书夫人进宫探望呢。” 禾曦松了一口气,虽然之前担心连累许晴儿,但是几十条人命摆在自己面前让自己的抉择,这样一来,自己也算是成功了。 心底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空落落的,沉了半晌,她才轻声道:“王爷,可有传信进来?” “小主现在病着,想必王爷就算是有事情也会交个旁人去做,这一个月小主就好生的休息着,也算是因祸得福。”如意小声的道,禾曦微微有些失落,但是只是片刻的功夫就恢复如常。 禾曦刚吃过东西,也睡不着,就让如意陪着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尚书夫人已经进宫了么?” “还没有,听闻尚书夫人去昭化寺进香,要两三日才回来,一回来便能入宫了吧,陛下也没说具体的时间,这般的恩宠,除了皇后,淑妃娘娘当真是这宫里最得宠的了。”如意轻声道。 禾曦眸色渐深,复又道:“许大人之前弹劾的户部侍郎董力现在情况如何了?” 如意不知道禾曦怎么突然从后宫说到了朝堂,想在禾曦躺了这几日心思无聊,便轻声道:“之前听淑妃娘娘身边的绿萝姐姐说,董力被下了狱,判处秋后问斩。” 禾曦垂眸,董力是户部侍郎,户部掌管大历的国库财政,人选必然慎之又慎,拓跋玥若是日后想要登基,朝中必然有举足轻重,支持他的人才行,现在手握大权的是兰丞相兰之礼,下属许绍许尚书派立不明,表面上是个迂腐不懂变通的人,但是朝中六部,礼部,刑部都是以兰丞相马首是瞻,就禾曦所知,这两部其中的贪污腐败行为丝毫不比董力轻,为何单独拉出了董力做替罪羊。 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她示意如意取来纸笔,轻轻巧巧的写下几个字,放在那小巧的铜锁机关中,交给如意到:“把消息送出去。” 如意一改方才的神色,正色道:“奴婢这就去。” 说完吹熄了室内的烛火,步子轻巧的走了出去,禾曦在黑暗中的默默睁大自己的双眼,等到双眼适应了黑暗,她才看见层层叠叠的幔帐上绣的锦绣纹路,此时全部都隐在黑暗中,没了色彩的加持,更显的有些死气沉沉。 一直睡到了天亮,禾曦才有了一些力气,但是因为伤在腰上,用不上力气,许晴儿来的时候,禾曦正由着如意换着身上的药,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禾曦额上都是细密的汗水,换下来的纱布也全是鲜血,看着触目惊心。 如意担忧的道:“小主可不要乱动,到时候要是留下了伤疤可就不好了。” 禾曦疼的直吸气,哪里还有功夫回答如意的话,只能老老实实的趴在床上,门外有宫女进来,轻声禀报道:“小主,许淑妃娘娘到了。” 如意帮着禾曦放下了雪白的锦缎中衣,掀起了案子朱红的窗幔,这药气才散去不少,又拿了温水帕子给禾曦擦了擦脸,本就未施粉黛的脸色,此时更显娇弱苍白。 收拾好了,这才柔声道:“快请淑妃娘娘进来吧。” 那小丫鬟,忙下去请了许淑妃,禾曦侧首望向了门口,只见进来一个身姿窈窕的倩影,云鬓高耸,红宝石的流苏随和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却纹丝不乱,身上是一条团粉色桃花云锦的广袖长裙,逆着光,禾曦蓦地眯起眼睛,她想起那日御花园中,拓跋琛说赵如雪并不适合粉色,若说这后宫之中,有谁最适合粉色,想必除了许晴儿便没有人了。 只有她能把粉色穿的如此娇美又不俗气,当真像极了三月里的桃花,她便是那花瓣中颤巍巍的花蕊,让人忍不住的捧在手心,百般怜爱。 “听说曦姐姐醒了,我特意过来看看。”语气轻快,娇俏依旧。 第四十六章 探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扬起笑脸,哑着嗓子说道:“怎么这么急匆匆的赶来了,陛下现在罚我闭门思过,虽未说不准探望,但是你这样过来,怕是会惹得陛下和皇后娘娘不高兴。” 气息依旧柔弱,声音比平时低柔的多,许晴儿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连忙走了两步上前道:“姐姐不用担心这个,我这次来是跟陛下请示过的,皇后娘娘这次下手未免太狠了些,我都听太医说了,要是再打下去,怕是人就废了。” 禾曦笑意依旧清浅,如意见外面天色甚好,便推开了窗子,外面的风柔柔弱弱的,吹动了珠纱帷幔,恍若不在人间一般。 “不要说我了,听说陛下给了你恩典,让你母亲进宫了?”禾曦岔开了话题,许晴儿一说起这个事情,眼底的笑意便止也止不住。 “陛下恩典,只不过母亲去了昭化寺,想必要过几日能回来。”禾曦仔细的盯着许晴儿脸上的喜色,一分一毫都不想放过,若是阿娘在,若是阿娘还在…… 心底闪过一丝痛意,席卷全身,疼的她想要蜷起身子,眼底的热意似业火一般,她忙低下头去,如意连忙上前道:“娘娘,我们小主……” 脸色有些为难,许晴儿也是知趣的,她缓缓叹了口气,道:“姐姐这次算是遭了大罪,不过好在陛下也算是公正。好了,如意,你好好照顾曦姐姐,本宫就不打扰曦姐姐休息了。” 说罢,带着绿萝转身离开了。两人走出了合欢殿,绿萝悄声的回望了一下合欢殿依旧有些破败的宫门道:“娘娘,你说陛下对曦嫔小主,是宠爱呢还是不宠爱呢?” “此话怎讲?”许晴儿小心的迈过前面陡峭的石阶,无意的回到。 绿萝眼中精光闪烁,似是在斟酌用词,半晌才道:“要说陛宠爱曦嫔小主,这合欢殿未免太寒酸了些,若是不宠爱……” 许晴儿斜睨了一眼绿萝,绿萝马上慌乱的低下头去,但是这次许晴儿却没有斥责,反而也道:“陛下做事,必然有陛下的道理。” 说完,就莲步轻款,朝着御花园走去。 三日后,许夫人进宫的日子,许晴儿从早膳过后,就不断催促绿萝出去打探,许夫人有没有进宫。 冰泉宫上下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绿萝更是嗔怪的道:“我的好娘娘,这一早您都让我出去看四次了,卯时宫门才开,现在未到辰时,夫人至少辰时才能进宫,娘娘稍安勿躁。” 许晴儿脸上都是小女儿的情态道:“从本宫进宫,有几个月没有见到母亲了,不知道母亲有没有想念本宫。” 殿内的小宫女们都痴痴的笑了起来,室内一下便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辰时一刻,绿萝出去看了一下,脚步轻快的回来禀告到:“来了,娘娘,夫人已经过了御花园了!” 许晴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也不说就朝着外面走去,许是走的急了些,长长的淡粉色金线流云锦纱裙拖拽在地上,几乎是飘过高高的门槛,轻快的犹如思绪一般。 “娘娘瞒着些。”绿萝满是笑意的提醒道。 然而许晴儿现在哪里听的进去这些,像是一只脱离了笼子的鸟儿一般。 终于在宫门口,许晴儿停住了脚步,眼睛一下便红了,对面是一个身着真红石青福纹裙的中年女子,三四十岁上下,但是保养的极为得当,眉眼间隐隐和许晴儿有些许的相似。 此时一双美眸中也同样蕴着泪水,两人四目相对,哪怕不言不语,看了也依旧让人心生感动,绿萝站在一旁悄悄的试了试眼角。 许夫人先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下许晴儿,见她通体贵气,心中便知道传言是真的,心中欣慰,忙俯下身去,柔声道:“臣妇参见淑妃娘娘,娘娘金安。” 许晴儿似是想要上前制止,但是也只是向前走了两步,就硬生生的顿住了。 毕竟现在她身为四妃之一,哪怕是自己再不愿,但是这宫廷规矩还是要守得。硬生生的受了许夫人的礼,这才几步上前,搀扶起许夫人,像是曾经在许府的时候,亲亲热热的挽着许夫人的手臂,撒娇似的说道:“母亲可真的是让晴儿好等。” 许夫人向来是了解许晴儿的脾气秉性的,她轻轻柔柔的将许晴儿的手拉在手中,笑道:“如今已是陛下的淑妃了,怎么还这般浮躁?“虽是批评的话语,但是语气却没有丝毫的严厉,更像是嗔怪。 两人说完便笑了起来,满是温情。绿萝也高兴,笑着对许夫人说到:“平日里,娘娘可是沉稳得当的,今日许是见了夫人高兴。娘娘和夫人快回宫吧,此处并不是说话的地方。“许晴儿点头,几人一路说笑着回了冰泉宫。 刚一到冰泉宫,许晴儿连忙让绿萝把之前准备好的香茗和桃酥端过来,笑意一分都未减道:“母亲这次怎么先去了昭化寺?” 许夫人看了看四周,绿萝会意,赶紧把周围一众的宫人打发了去,只是片刻的功夫,宫内就已经剩下心腹之人,见许夫人这般,许晴儿也不禁微敛了神色道:“母亲这是做了什么,这般神神秘秘的?” 许夫人却笑而不语,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用红绸包裹的一件东西,被仔细的包裹着,小心的打开,最后竟然是一道金黄色的符纸,上面描绘着晦涩难懂的符文。 许晴儿自许母手中接过来,狐疑的道:“这是?”许夫人满脸慈爱的笑道:“你以为母亲不想早点进宫来看你么?母亲听说这昭化寺的送子观音极为灵验,想着你现在在宫里,若是有个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傍身,母亲也就安心了。” 许晴儿见到许夫人提起这样的话头来,俏脸上忍不住的飞来两朵红霞,和身上的粉裳更加相得益彰。 她有些娇羞的低下头道:“母亲,我才进宫几个月,现在言之还为时尚早呢。“话虽这么说,但是手还是紧紧的握住了那红色的绸布。 许夫人笑意轻柔,满意的看着许晴儿,许晴儿被许夫人看的有些局促不安,软糯糯的道:“母亲这次来,总是这样瞧着晴儿。” 许夫人感慨道:“我也只是感慨,曾经那样在府中娇纵的小丫头,现在也举止有度了。你这个样子我和你父亲也能放心了。”许晴儿心中涌过一丝暖意,半晌才道:“父亲母亲不用担心我,陛下对我十分的好,只是父亲,为人清冷耿直,虽说现在位高权重,但是上面总是有陛下和兰丞相的,行事也当小心才是。” 许夫人也知道哪怕再怎么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这前朝后宫终究是分不开的,就像是这次是因为自己的夫君立了功,许晴儿才能有现在的这个位份,自己也能得了恩典进宫探望她。 慎重的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我会同你父亲说的。”其实许晴儿并不是十分懂的朝堂纷争,只是谨慎些总是没有错的,两人又闲话了一阵,许夫人又陪着许晴儿用了午膳,直到晚上的时候才由着绿萝送出了宫。 许晴儿心中有些失落,趁着昏暗的天色,就随处闲逛散心,因着心中烦闷,特意找了幽静偏僻的地方。 却不想自己只顾着想着心事,一不留神,就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她有些慌乱,只是自责明明今日母亲才夸赞自己沉稳了许多,只一转身就就被打回原形了,她嘟了嘟粉嫩的樱唇,只寻了一处干净的石阶坐了下来,只等着绿萝来寻自己。 却不想自己这才一坐下来,就听见你这假山的背后有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处安静的地方显得十分的突兀,许晴儿心中一凛,呼吸都淡了几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扰了身后的人。 只是片刻的功夫,许晴儿就听见了一阵阵娇媚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听的人面红耳赤起来。许晴儿坐在原地如遭雷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是如同了一个木偶一般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在身后那两人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趁着他们穿衣服的时候,许晴儿轻手蹑脚的往着隐秘的地方躲了躲,只听见女子娇弱的声音道:“小心被别人瞧见。” 另一人声音倒是颇有些清秀,但是此时也低着声音谙哑道:“你就放心好了,这个地方我观察好久了,根本就不会有人来。” 两人低声又温存了许久,那女子才道:“时候不早了,小主还等着我回去服侍,你也快些回去吧,休要忘记了我嘱咐你的事情。” 另一个人语气还带着轻佻,声音微微上扬道:“若是我忘了又如何?” 那女子满是骄横的道:“若是忘了,以后你便不要再来找我了。”但是声音娇嗔,明显是撒娇的意味。 另一个声音轻笑道:“你是我的心头好,我不来找你找谁,放心好了,下次我当值的时候就给你带进来。” 第四十七章 白芷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女子显然十分高兴,两人又亲亲热热的一会,才各自离去,许晴儿这个时候才敢从暗处走出来,心中的惊悸掩盖住了方才那点失落。 听那女子所言,应该是某个嫔妃身边的宫女,那男子声音虽然清秀,但是也是沉稳有力,应该不是宫内的内侍太监。 但是更让此许晴儿疑惑的事情并不是这两人的身份,而是他们所说的那件事情,带进宫来,带什么东西进来? 正在沉思,就听见绿萝的声音焦急的传了过来:“娘娘,奴婢可算是找到你了,一会子的功夫,您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许晴儿被绿萝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隐去了脸上的神色,浅笑道:“只是想着随便走走,没想到走到了这里。对了,你过来的路上,可是遇见了什么人?” 绿萝并未察觉到许晴儿话语中的探寻,只当是许晴儿随口的一问,答道:“奴婢并未看见什么人,这处偏僻,极少有人过来的,要不然奴婢也不能这么久才找到小主。”绿萝一边说着,一边搀扶着许晴儿往外走。 见许晴儿有些心事的样子,绿萝以为她是因为许夫人出宫,心情不好所致,便柔声劝道:“娘娘不要忧心,娘娘才进宫几个月,就得了陛下的恩宠,能准夫人进宫探望您,这日后只要恩宠不衰,机会多的是呢,不急在这一时。” 许晴儿微微宽心,神色也缓和了许多,知道自己是目光短浅了,深吸一气,调整了心态便和绿萝回了冰泉宫。 转眼半月已经过去了,禾曦身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加上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旧伤中长出新肉来,终日里面都是痒痒的,如意看的紧,根本不让禾曦去抓挠,是在是痒得难以忍受,便用团扇轻轻送点凉风,也算是好受些。 养伤的期间,这合欢殿倒是清净了不少,只有许晴儿后面又来了两次,与禾曦闲话小半个时辰就匆忙忙的离开了。 让禾曦有些意外的,倒是原本在储秀宫的白才人,白芷。 好久之前在未央宫中匆匆见了几面,只当是个怯懦寡言之人,却不想竟然能来合欢殿探望禾曦。 她位份低,又不得宠,送不了什么拿的出手的首饰礼品,倒是十分有心的自己绣了一副百花争春的屏风来,针脚细腻,配色惊艳,倒是栩栩如生,真的好像是置身花丛一般。 禾曦由衷的赞到:“倒是真的没有想到,妹妹生了一双巧手呢。” 白芷脸色有些羞赧,低声道:“姐姐不嫌弃就是妹妹的福分了,妹妹还要感谢姐姐。储秀宫一事能这么快的平息下来,姐姐功不可没。” 禾曦低低笑了两声道:“你要谢也应该谢贤王殿下不是么?” 白芷却依旧是那副怯怯的样子道:“贤王殿下自有陛下赏赐夸奖,姐姐这里,妹妹理应走一遭的。” 禾曦笑容清浅,白芷偷偷打量了几眼禾曦,只见禾曦秋水剪眸,似是能看穿一切般,幽深沉静,她心中一慌,连忙低下头去,随便说了些什么就找了借口离开了。 白芷走后,如意看着那锦绣团花图案的屏风喃喃道:“小主也不过是病了半个月,这白才人便绣了花样如此繁复精致的屏风来,倒是用心了。” 禾曦淡淡的瞟了一眼那个屏风,轻声道:“都是早就绣好的,今日不出现在我宫中,想必也会出现在别的宫中罢了。” 听闻禾曦这般说,如意惊到:“小主的意思是?” 禾曦勾起嘴角,难得来了些许的兴致,便同如意多说了几句道:“睹物思人的道理,想必你也明白,这睹物识人也算是有些主意了,现在只有我和赵如雪位份相当,偶尔也能见到陛下,但赵如雪想来性子娇纵,目中无人,众人也都心知肚明,我素来不爱争辩,现在又和储秀宫的事情牵扯到了一起,这屏风送给我,自然是在合适不过了。” 她语气平缓,丝毫没有被利用的恼羞成怒,如意听了可气不带一处来,她有些气道:“奴婢还以为这白才人是真的念着小主的好,哪想着竟然掺了这层心思在里面,奴婢这就把东西收到偏殿去,找个看不见的角落摆着。” 禾曦见到如意义愤填膺的样子,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透着些许恼意,笑道:“我都未气,你急什么?去把那屏风摆在正殿,越显眼越好。” “小主?小主即使明白了白才人的心意,怎么还能如了她的愿?”如意不解。 禾曦看着外面争妍斗艳的花朵,轻声道:“如意,这后宫,还不够乱。” 如意见禾曦眼中隐隐有肃杀之气,心中也是一凛,这个主子,自己向来是看不透的,若说很辣,但是她对罪奴所的一众宫人,却宁愿得罪皇后,也争取保全他们。 如意领命退了下去,按照禾曦的吩咐将那屏风摆在了正殿的中间,一进门便能看见,说来也是巧合,这屏风上午才摆上去,下午拓跋琛就来了。 这也是禾曦受伤这半个月来,拓跋琛第一次前来,听到福清的传报声,禾曦便想由着如意搀扶着起身。 今日禾曦穿的极为素雅,乳白色绣着点翠梅花的中衣,外面简简单单的披了件鹅黄色的素樱广袖长衣,并未挽髻,瀑布般的青丝柔柔顺顺的拢在胸前一侧。 未等起身,便见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殿外进来。人未到,倒是声音先到了:“不比起身了,你有伤在身,这个时候就不要跟朕讲这些个虚礼了。” 但是禾曦依旧勉强支着身子,简单的行了个礼,拓跋琛坐在禾曦的床边,亲自扶着禾曦重新靠回去,才道:“你这个执拗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若是你知道变通,也不会遭此大罪了。” 禾曦知道他是指罪奴所一事,她眸光柔中带刚,坚定的道:“皇后娘娘一时气急,臣妾也只是冒死保全娘娘的英明罢了,或许丈责几个罪奴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若是传了出去,必然会有有心的人猜忌。” 拓跋琛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伸手握住了禾曦的手道:“还真的被你说准了,哪怕是我们这般处置了,依旧有御史来上书,不过好在将功补过,没有酿成大错,这些人的嘴巴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禾曦浅笑着,温柔的似是晨曦的阳光一般,拓跋琛复又说道:“只是这次委屈了你。” “臣妾不委屈,只要陛下体谅臣妾,臣妾怎么样都不委屈。”禾曦认真的道。拓跋琛原以为她回像是那些妃嫔一样,借着这个机会与自己哭诉,这样的禾曦,让他心中熨帖起来,神色也更加放松自然。 唤过了如意问了问禾曦的伤势情况,如意一五一十的答了,听闻至少还要有一个月能痊愈,眼中竟然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但是只是转瞬消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拓跋琛却发觉禾曦说出话往往十分的合自己的心意,心中愈发的高兴,竟然油然而生一种知己的心情来。 这个词在心中打了一个转,连拓跋琛都笑了起来,和自己的妃子成为知己,怕是没有他这样的皇帝了。 天色有些昏暗了,合欢殿原本就偏僻,加上房屋构造采光不好,外面天色沉了一些,室内就更加昏暗了,有小宫女进殿轻手轻脚的点了灯,拓跋琛才恍然回神笑道:“你看朕,同你聊的投机,就忘了时辰。福清,现在什么时辰了?” 福清一直垂手立在殿外,听见拓跋琛的询问,连忙回道:“回陛下,酉时了,马上就要用晚膳了,可是把晚膳传到合欢殿?” 拓跋琛见到禾曦有些疲惫的神色,有些心疼的道:“曦嫔身子不适,应该早些休息才是。” 福清明白了拓跋琛话中的意思,称了声是,便闭上嘴巴,安静的像是一个雕塑一般,不再言语。 拓跋琛看了看殿内陈设,因着掌了灯,在烛火的映照下,一应物品都镀着柔柔一层光晕,目光一转,便看见了摆在正殿的那扇屏风。 今日进来时,他便注意到了,只是后来闲话起来,便忘记了这个事情,现在被这光亮一照,轻薄通透白纱幔帐上的繁花锦簇,竟然显得十分的活灵活现。 见到拓跋琛眼中的神色,禾曦顺着看过去,见到那扇屏风的时候,眼底涌出一丝嘲讽的神色道:“陛下可是也觉得这屏风好看?”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绣工精湛,样式独特,看的出来是用了心的,可是你绣的?” 禾曦有些俏皮的摊了摊手道:“陛下看臣妾像是长了这样子巧手的人么?” 被禾曦的神情逗得笑出声音来:“朕看你顽劣的很,那这屏风……” 禾曦娇嗔的看了一眼拓跋琛,娇媚的眼神,似是羽毛一般轻轻的在拓跋琛的心头扫了一下,禾曦转头看向那屏风,唇角笑意不减道:“是储秀宫的白芷妹妹送来的。” 第四十八章 户部侍郎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储秀宫的白芷?”拓跋琛语气疑惑,显然是记不清了有这个人了,禾曦知道他脾性,柔声提醒道:“原储秀宫住了两位从八品的才人,白芷妹妹便是其中一个。” 拓跋琛点了点头,称赞道:“朕倒是不知道这后宫的嫔妃中还有这般手巧的人。”神情闪过一丝丝玩味的兴趣,拓跋琛若有所思的道。 禾曦适当的添了一把火道:“我看那白芷妹妹当真如了这名字。” 拓跋琛轻挑剑眉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禾曦半慵懒半娇媚往后靠了一下身后的软枕,柔柔弱弱的瞥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明黄男子才道:“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芷,终日里温温柔柔的,不争妍斗艳,却可入药,最为难得。” 拓跋琛轻轻刮了一下禾曦的鼻尖,这个动作让禾曦想起那天他对兰若也同样做过,心中涌起一股厌恶来,拓跋琛毫不知情的道:“既然你对这个才人这般评价,朕倒是要去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失了公允。” 话音刚落,便吩咐了福清去储秀宫传旨意,着白才人夜晚接驾。 拓跋琛走后,如意从旁边的偏殿进来,手里端着金丝楠木雕花的托盘,上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各式各样的玉瓶。是到了要给禾曦换药的时候了。 禾曦见其中一个透白水晶桃枝纹的药瓶眼生变问道:“可是太医院换了药?” 如意自然知晓禾曦指的是什么,见四下的宫女们都离两人远远的,接着帮禾曦褪下中衣的功夫轻声道:“这药是南疆高先生送来的。” 又是高远?禾曦眼睛看向了妆奁,那暗格中还有他之前送来的幻药,高远终究也卷入其中了么?见禾曦出神,如意便轻声道:“小主,王爷说了,太医院的药好虽好,但是过于古板不求出错,药效起不到很好的效果,所以这才让高先生制了些送了进来。” 那药清清凉凉的,涂在身后,禾曦也闻见了悠悠的薄荷香气,她轻叹一声问道:“有劳贤王殿下还派人跑一趟南疆了。” 如意手下顿了顿,有些尴尬的干笑了两声,禾曦道:“怎么?可是我说的不对?” 禾曦身上的伤口只剩下几处比较大的还未完全痊愈,所以换药也极快,如意动作麻利的帮着禾曦穿戴好衣服这才说道:“高先生,现在就在京城?” “什么?你说高远在京城?”听到这个消息,禾曦猛地直起身子,牵动了背上的伤口,好不容易有些结痂的伤口又被撕裂了开来,鲜红的血液浸透了原本素白的中衣,锦缎素白的中衣上的梅花这样一来更显殷红。 如意没有想到禾曦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连忙上前拉着禾曦躺下,嘴里轻声道:“小主,怎么这般激动?身上还有着伤口呢。” 禾曦却一动不动,死死的盯着如意道:“高远为什么会来京城?拓跋玥想做什么?” 禾曦不再称贤王殿下,显然是有些动怒,如意一时间也被吓到,只得诺诺道:“具体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只是听说是因为萧奈小姐有些水土不服,这便请了高先生进京的。” 禾曦原本想着此生一别,她走向的是万劫不复,高远依旧是那片天地下云游闲散的谪仙,水土不服?京中名医众多,只太医院的人都是医学圣手,何为偏偏叫了高远来,拓跋玥你到底要做什么。 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敛去眸中的神色,道:“给我重新换药吧。” 月色如水,但禾曦总是没有办法沉下心来,耳边隐隐有夜虫的叫声,在这高墙深院中显得寂寥而空旷。 未央宫中。 巧儿给兰若出去鬓发上最后一只九尾展翅的缠金凤簪,慢慢的理顺了一头墨发,兰若除去手上的金丝护甲,道:“陛下今日宿在了哪里?” 巧儿接过那护甲放进一旁的妆奁中,纯金护甲在烛火的映衬下,闪着寒芒,巧儿不禁想起之前兰若用这护甲曾经戳瞎了婢女萍儿的双目,心中一凛,恰巧听见了兰若的问话,才轻声道:“陛下今日先是去了合欢殿看望曦嫔,奇怪的是,从曦嫔宫中出来,就径直去了储秀宫,连晚膳都命人摆到了储秀宫呢。” 一只手毫无意识的轻轻的抚着搭在胸前的发丝,听见巧儿这么一说,手上的动作一顿,半晌才缓缓道:“储秀宫?” “娘娘忘了?储秀宫原是住了两位才人的,其中的王才人因着之前的事情被吓得神志不清,但是还有另一个才人呢。” 兰若眯起好看的水眸,思忖半晌问道:“可是那个有些沉稳的白……白……” “回娘娘的话,叫白芷。”巧儿连忙答道。 “对了,就是这个白芷。我见姿色是个不出彩的,陛下怎会突然想起她来?”兰若狐疑。 “奴婢起先也奇怪,便仔细打探了一下,巧合的是,这白才人今日上午去了曦嫔那里送送了扇屏风,这下午陛下就去了储秀宫,依照奴婢的拙见,这事和或许和曦嫔有关。”巧儿转身递了一杯温热的银耳莲子水放在了兰若手中。 “又是她,都病成那个样子了,也不安分,以为这样,陛下就会以为她贤淑大气么?笑话。”朱唇轻启,每一个字里面都带着冷冷的嘲讽。 “奴婢也觉得这曦嫔愚蠢,我们娘娘是后宫之主,许淑妃深的恩宠,一样对您毕恭毕敬,就连许大人也要给足了我们丞相的面子。”说道这里的,巧儿脸上是止不住的得意,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你是说……”兰若轻轻问道。 “先前许尚书弹劾了贪污受贿的户部侍郎董力,陛下震怒,判处秋日问斩,这户部侍郎一职就空缺了出来,最后,还是我们丞相大人同陛下和许尚书举荐了一人,现如今这人已经是新任的户部侍郎了。”巧儿笑着说道。 “那这新任户部侍郎是谁?”兰若紧紧皱着眉头,眉峰间似是酿了一抹愁绪。 巧儿见兰若脸上似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忙答道:“听闻是沈明复,沈大人。” 一听到这个名字。兰若的眉头锁的更加的紧了。这个名字她是听说过的,这人出身不高,但是因为丞相的提携,一路高升,几乎满朝的文武百官都知道沈明复同自己父亲亲近。 现如今又这般大张旗鼓的举荐他,思忖半晌道:“那你可知道,陛下有没有说什么?”巧儿斟酌半晌才道:“这个奴婢倒是不知道,不过娘娘要是想知道,奴婢去打探一下便好了,只是娘娘,我们丞相大人现在位高权重您不开心么?” 兰若脑中浮现出自己的那个父亲,眉眼间都是不屑,她重重的把那碗银耳莲子水放在梨花木的桌子上,清水微微的漾出来些许,惊得巧儿连忙跪了下来,满脸的惶恐神色。呐呐不敢言语。 兰若冷眼瞥了一下跪在下首的巧儿,冷声道:“明天你请丞相来见本宫。说完起身朝着卧榻走去。巧儿深吸一气,轻声道:”奴婢遵命。“ 次日一早,巧儿就等在太和殿外,巧儿站在旁边张望,福清看见了,轻声道:“巧儿姑娘,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巧儿恭敬的俯身一礼,然后道:“公公误会了,只是皇后娘娘有些思念大人,正巧今日得空,便叫了奴婢在这候着。“福清笑了笑道:” 福清笑着说道:“丞相大人为陛下分忧,今日陛下还夸赞丞相大人是我大历的中流砥柱,如此忙于朝堂之事,却不想疏离了父女亲情。” 巧儿并未听出来福清话中的深意,她倒是与有荣焉的道:”之前在府中时,大人就常说在其位谋其职,身居庙堂当以天下先,现在能得陛下重用,想必娘娘也是欣慰的。”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一阵嘈杂的声音,想必是下了早朝,走在当前的是一身魅惑慵懒的红衣男子,巧儿只瞟了一眼,便有些娇羞的低下头去,那样的男子,丰神俊美,眉目间掩不去的肆意张狂,伴着一双微微眯起的星眸,巧儿躬身退到一边小声的道:“奴婢参见贤王殿下。” 拓跋玥似是没有听见,从巧儿身边走过,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巧儿原本有些俏丽的脸色也涨的通红。心中百转千回,犹如猫儿抓挠着自己的心脏。 “巧儿,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明朗忠厚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正是兰丞相兰之礼。 巧儿连忙回身道:“奴婢参见丞相大人。” 兰之礼四十岁上下,眉目间隐含威严,一身朝服在他穿来也显得有些威武了。发上是一株紫金玉冠,富贵奢华,更显尊贵。 巧儿行过礼后才轻声道:“是娘娘让奴婢在这等大人的,娘娘吩咐,要是大人下朝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随奴婢去一趟未央宫。“兰之礼鹰般锐利的眸子眯了眯,道:“正好,我也找皇后娘娘有要事商谈,这便去吧。” 第四十九章 矛盾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到了未央宫的时候,兰若正端坐在上首,兰之礼拱手行礼道:“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兰若轻轻浅浅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父亲,她的眉眼样貌几乎没有一丝一毫像是兰之礼,兰若收回了目光,清冷道:“父亲不必多礼。” 见兰若开口,兰之礼微微松了一口气,声音也不似之前的冷漠,但隐隐带了父亲的威严。兰若却依旧神色恹恹,似是有些不耐烦的道:“听闻父亲举荐了沈明复做户部侍郎?” 兰之礼一怔,没有想到兰若开口问的就是朝堂上的事情,但是现在兰若位居东宫,也难免关心朝堂态势。 他缓缓点头道:“已经得了许尚书的认可,陛下也下了旨意,过几日就可走马上任了。”复又回神道:“怎么突然问这件事?” 兰若的笑意愈发的凉,她冷声道:“若是本宫没记错,这沈明复是父亲的人吧。”兰之礼朗声笑道:“不错,这沈明复却是我的人。” 见兰之礼没有丝毫的反省之意,兰若更加恼怒,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父亲如此做,就不怕陛下忌惮父亲?” 兰之礼却不以为意道:”为父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只要大权在握,陛下便不敢对为父有什么想法!”见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巧儿站在一边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被丞相大人知道是自己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了这事。 然父女两人谁也没有在意巧儿,兰若气势间隐隐透出身在高位者的怒意来:“树大招风得到道理父亲应该明白,现如今,刑部礼部都是父亲的人,户部父亲也想分一杯羹,就不怕万顷楼宇,一朝倾覆?” 兰之礼脸色铁青,想原来在府中的时候,兰若还只是个怯怯的庶女,同她那个姨娘的母亲残喘度日,却不想攀附上了曾经的四皇子,一朝为后,现如今也敢跟自己冷言冷语了。 想到这里,心中难免生出些不平衡的怨气来,冷声道:“恕臣直言,这后宫不得干政可是祖训,皇后娘娘公然叫臣来,询问这些事,怕不是有违祖训,不怕陛下怪罪?” 说完扬一扬脸,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兰若脸上一片铁青,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带着缠金护甲的手指颤颤的指着兰之礼道:“你……” 兰之礼面色不变,只是冷哼一声:“皇后娘娘未免太过小心翼翼,我知道皇后娘娘必然要拿沐氏说教,但沐氏百年基业,招人忌惮实属正常,但我兰府扶持新帝登基,劳苦功高,若我不在朝堂上做些什么,那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兰之礼说到激动的地方,蓦然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宫内的一众太监宫女早就被遣退出去,兰之礼也不再给兰若留脸面,倒是像极了之前在府中的时候,训斥道:“娘娘要是有这样的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能为陛下诞下龙嗣,这样,有了皇子傍身,也不用整天担心步了沐氏后尘!” 啪的一声,精美的青梅金底的茶盏已然碎成一片狼藉在地上,巧儿的裙角被浸湿了一片水渍,她惊得慌忙跪倒,连声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嗤的一声冷笑,兰之礼补充道:“对了,我与你母亲商议,既然你久久未有身孕,现如今秀女进宫,听闻陛下也宠幸了几个妃嫔,未免有人先你诞下皇子,不如送你妹妹进宫吧。馨儿也到了适婚的年纪。” 说完直直的看着兰若,似乎在等她的同意。兰若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来,此时她身子轻轻颤抖着,双目赤红,犹如一头暴怒的小兽一般,恨声笑道:“帮本宫?怕不是觊觎本宫的后位!” “皇后娘娘!你能有如今的地位,还不是借助了丞相府的势力,现如今如何?难道皇后娘娘忘了自己出身不成?” “哈哈哈哈哈……本宫的出身?怎么丞相大人是想提醒本宫并非相府嫡女,只是庶女出身,所以想送一个嫡女进来不成?”兰若几乎是声声泣血,出身是她一生最不愿被提及的就是自己的身世。 兰馨么?不就是大夫人所生,现在他们把算盘都打到了自己的头上,自己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然而兰之礼丝毫不顾及兰若的话,只是淡道:“过几日你母亲便会带着馨儿入宫,你好好思量一下,馨儿好歹是你亲妹妹,他日若是馨儿能诞下子嗣,我会让这个孩子养在你膝下,其余的事情你不用多疑。” 许是知道自己语气不好惹怒了兰若,兰之礼缓了缓声线道:“父亲知道你在后宫中不易,前朝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看好你的后宫就好了。” 说完,拱了拱手作势告辞,兰若疲惫的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兰之礼走后,兰若坐在灿金宽敞的凤椅上,椅子扶手处是一只凤凰展翅的赤金雕刻,尖锐的棱角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沾满了血渍,兰若掌心传来阵阵疼痛,她这才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掌心已经被刺破了。 巧儿悄声的起身,见到兰若盯着自己的掌心发愣,垂眸望去,正见到那触目惊心的血渍,连忙抽了帕子几步上前按住了兰若的伤口,心疼道:“娘娘,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兰若却只摇头苦笑,她低声喃喃道:“曾经,我记恨她,记恨她出身高贵,还有父亲母亲哥哥的宠爱,而我呢,母亲原本只是个丫头,爬上了父亲的床,才有了我,凭什么她能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我都要费尽心机。” 眼角挂了泪水,神色有些癫狂,巧儿是原来在丞相府就服侍兰若的,自然是知道兰若说的人是谁,她轻轻的帮着兰若擦拭着手上的血渍,轻声道:“娘娘,那人都已经去了,娘娘就不要在沉迷往事了,依奴婢看,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阻止大人送三小姐进宫。” 兰若冷冷一笑道:“他真的以为本宫还是当年的那个唯命是从的庶女么?兰馨想进宫,本宫偏不随了他们的愿!” 伸手由着巧儿搀扶着回了后殿,一路无话。 禾曦收到拓跋玥消息的时候,正悠然的半躺在美人榻上,吃着福清新送过来岭南荔枝,一颗颗果肉,晶莹饱满,让人唇齿生津,禾曦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晴好的天色,只是奈何自己此时尚不能多走动,白白误了这景致。 如意从外面回来,伏在禾曦耳边小声的说了什么,禾曦听过,笑意慢慢的攀上两靥,算是这么久笑的最真心的一次了,端的是娇艳动人,如意有些惊奇,她低声道:“这件事情尘埃落定,听说多亏了贤王殿下在朝堂上替沈大人说话,这才定下了。” 荔枝清凉的汁水顺着禾曦圆润的指甲沁了出来,如意细心,拿过一旁的帕子帮着禾曦擦手,禾曦笑着道:“兰之礼一向居功自傲,户部这么大个肥肉,不可能不动手,这次贤王殿下还帮着说话,想必陛下那里便会有些忌惮了。” “可是我们王爷在京中也没有什么势力,为何不趁机把户部……“如意有些不解,禾曦将剥好的荔枝递给了如意一颗。 如意一怔,但也接过了,嘴里笑着说道:“谢谢小主的赏赐,奴婢无心,并不是……” 还未解释完,禾曦就摆了摆手道:“最开始我们是想要用王爷的人,但是拓跋琛对王爷还颇为忌惮,只有人让他更忌惮,吸引了注意力,我们才有得手的机会。” 看得出来禾曦现在心情甚好,如意也渐渐的放松了神态,小声道:“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皇后娘娘请了兰丞相去了未央宫,说了什么不知道,只是听说皇后娘娘发了脾气,还打碎了一盏青梅金底的茶盏呢。后又悄悄的叫了太医。” 这倒是出乎禾曦的意料,兰若之前在府里不受宠,这个她是知道的,只不过现在她身为皇后,难道兰之礼有了什么别的打算激怒了兰若不成? 但是禾曦并不急,她扶了扶鬓边的珠花,笑的十分的明朗舒畅,只要越乱,自己手刃仇人的日子就越快的到来,她要好好的等着。等着万劫不复,等着同他们一起下地狱。 晚上拓跋琛竟然又来了合欢殿,只是这次并没有过问禾曦的意思,直接让福清把晚膳传到了合欢殿内。 禾曦有些惊异,但是看见拓跋琛脸上神色不虞,便不再多言,只是依着拓跋琛的脾气来。 拓跋琛看着禾曦已经有些好转的样子,问道:“太医说可能饮酒?” “陛下可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禾曦并未回答,而是给他和自己各自斟了一杯酒。 是上好的梨花酿,清冽可口,并且不醉人,深得后宫的妃嫔们所喜爱。 拓跋琛并未回答禾曦的话,只是轻叹一声,禾曦倒是十分的知趣,她心里知道是因为今日朝堂之事,却不点明,只是柔声劝到:“陛下肩负乾坤重任,但是也要保重自己龙体才好,臣妾不能为陛下分忧,但是倒是可以陪着陛下一醉方休。” 第五十章 知己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见她一副豪迈的姿态,心中郁结慢慢散去了不少,他轻声道:“朕也就在你这能放下心神来。” 禾曦状似不解道:“上有皇后娘娘,下有许淑妃,臣妾只是一个小小的贵嫔,陛下这话就严重了。” “爱妃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皇后母仪天下,丞相百官之首,虽然是朕结发,但更像是君臣,许淑妃娇媚天真,许大人倒是深眀朕心,但是许淑妃却未必了解朕的苦处,如此一来,不就是爱妃这里最合适不是?”言语间有些冷淡,狭长的眸子中也暗暗隐了一丝威慑。 禾曦握着酒杯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如此三次,才笑意盈盈的道:“陛下似乎是对丞相大人还有许大人不满?” 拓跋琛望过来,禾曦却丝毫不畏惧,眼神灵动有光,却有深似潭水,幽幽的将夜色都凝了进去,如此的坦荡,拓跋琛一下就放下了心中的戒备,禾曦是聪明的,这件事情他几乎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但是她又是无害的。 拓跋琛放下酒杯,轻叹一声道:“原户部侍郎董力贪污受贿,兰丞相和许尚书一同举荐沈明复为新任户部侍郎。” 禾曦看着手中的酒杯,幽幽道:“能得丞相大人和许大人都上赏识的,必然也是德才兼备之士。” 冷哼一声,拓跋琛猛地饮尽了杯中的清酒,凉意森然的说道:“沈明复倒是有些真才实学,是寒窗苦读出来的才子,自然是不错的。” “既然如此,陛下又何必担忧?”许是不解,禾曦柔柔的看向拓跋琛,复又亲自给拓跋琛斟了一杯酒,拓跋琛一把拉住了禾曦的手,放在手心中细细摩挲道:“但是因为丞相大人对他甚是提拔,自然更亲近丞相一些。” 禾曦手心蓦地一片冰凉,似乎一路凉进了心底,她轻轻蜷起手心,不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凉意,神色不变的道:“臣妾小的时候,祖母尚在,母亲随是主母,但是府中大小事宜,若是祖母想决断,母亲也自当听从。” 拓跋琛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道:“若是不想的事情呢,忍气吞声么?” 禾曦摇了摇头,鬓发上的簪花也颤颤的抖了几下,似乎是不胜落雪的梨花一般,她继续说道:“直到有一次,祖母想安排给我一个贴身婢女,那婢女年纪颇长,又是祖母身边得宠的,难免性子娇纵,母亲担心教坏我,心中不愿。但是祖母已经下令,按照母亲的行事做派,又不得不从。” “然后呢?你母亲是如何做的?”拓跋琛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时我年幼,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做的,只知道那婢女来到我房中没有多久,就自持自己是祖母房中出来的,对我不经心,母亲给了我一只簪子,她看了欢喜,想要求了去,却不想我心中不耐,拒绝了,她向来骄纵惯了,竟然偷偷的拿去,被母亲发现,径直了把这丫鬟送到了祖母那里,祖母面上无光,处置了那丫头,从此,祖母对后宅的事情也管的少了。” 拓跋琛恍然大悟道:”好一招釜底抽薪。”似是十分的了悟,禾曦轻声道:“朝堂的事情臣妾不懂,只是臣妾明白一个道理,君是君,臣是臣,若是原本君主圣裁之事假手于人,便会让人以为仰仗重臣,难免会滋长一些不良风气。” 拓跋琛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酒杯,半晌才笑着说道:“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真的是如此。” 心中的郁结渐渐散去不少,心情也舒畅了,拓跋琛甚是得意的道:“果然还是爱妃的一番话醍醐灌顶。” 禾曦沉寂片刻道:“既然如此,陛下今日便不应该来臣妾宫中。” 听闻禾曦这般说,拓跋琛不禁纳罕起来,今日禾曦给自己的惊喜太多了,禾曦自然是知道拓跋琛疑惑的,她轻轻端起酒杯,轻声道:“既然陛下感念兰丞相和许尚书为陛下分忧,那那陛下今日最该去的就是许淑妃或者皇后宫中。” 一杯酒饮下,禾曦的眼眸越发的明亮,拓跋琛笑意渐深,他轻轻点头,朗声对外面的福清吩咐道:“福清,去传旨,今日朕宿在冰泉宫,让许淑妃准备接驾。” 福清有些震惊,但他终是颔首称是,连忙去冰泉宫传旨了,禾曦和拓跋琛对酌片刻,便起身离开了。 他走后,禾曦才自顾自的又喝了许久,直到如意过来劝阻道:“小主,虽然太医未说不能饮酒,但是终究是对身体无益。” 禾曦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水眸,唇角裂开一抹笑意,天真无邪,带着一丝丝的恶作剧的促狭,明明是一副妖媚艳丽的容颜,此时却显得十分的娇憨可爱。 如意怔住了片刻才试探道:“小主可是醉了?”但是如意看不见,禾曦脸上虽是笑着,眼底却有浓郁的化不开的悲伤。 “罢了,撤下去吧,另外给王爷传个消息,就说准备好户部侍郎的人。”禾曦挥了挥手,如意答了声是,便轻着动作带着小宫婢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冷炙,已然是月末了,夜空中飘过来一朵乌云将月色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几乎整个楼台殿宇都隐匿在黑暗中,重重叠叠,明明灭灭的像被吞噬了一般。然而在禾曦眼中,此时此景竟然比繁花锦簇,鸟语花香更让人舒畅。 未央宫中,兰若卧在美人美人榻上,手边是一本杂记,但是已经许久都没有翻过一页了,看来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书本上,巧儿拿过了一盏烛火,放在兰若身边的案几上,轻声道:“娘娘晚上就不要看书了,仔细着眼睛。” 兰若见到巧儿过来,轻巧的合上了手中的书,将书交给了巧儿,揉了揉发酸的额角,巧儿会意,连忙上前帮着兰若拿了薄荷膏来,用拇指站了少许,轻轻的涂在两侧。 才斟酌着道:“皇后娘娘,可是还是因为今日丞相的事情而烦恼?”兰若轻轻摇头,也不承认,也不否认,片刻才问道:“今日陛下宿在哪了?” 巧儿轻声道:“今日说来也奇怪,原是传了晚膳去了合欢殿,最后却又改变了主意,晚上去了许淑妃的冰泉宫。” 清清凉凉的薄荷膏渐渐的发挥了作用,加上了巧儿的手劲,兰若舒适的轻叹一声,疑惑道:“本宫以为陛下会恼了父亲和许尚书,现在看来或许真的不是这样的?” 巧儿服侍的更加的用心了,连忙回道:“奴婢以为,娘娘不用如此焦心,老爷在朝多年,服侍过先皇,也服侍过陛下,娘娘未免太过小心了。” 兰若冷哼一声道:“哪怕不是这件事情,兰馨入宫一事,既然他说了,按照他们的行事作风,必然会说到做到的,本宫不能不防。” 巧儿不在说话了,自己主子的心事她还是懂的,身在帝王家,哪怕是皇后娘娘,虽然表面上要表现的宽宏大度,但是谁又不想得到帝王的全部宠爱? 后宫的女人们独独这点是最可怜的,君心似水,饶是再痴情的帝王,也要雨露均沾,看着光艳明媚的背后,心中苦楚又有谁知道? 一连几日,拓跋琛都宿在了皇后宫中和冰泉宫,原本对户部侍郎一事有些提心吊胆的兰丞相和许尚书,也渐渐的放下心来。 便着手新官上任一事的,却不想还未等到春风得意的时候,就出了大事,原来是在沈明复的宴会中,有人弹劾沈明复书房所用的书架是南疆紫檀楠木制成的。 原本南疆的紫檀产量就稀少,平日里上供的顶多都是一个小小的案几,甚至是笔架,哪里有人见过这样铺张,沈明复原本也是爱书之人,家中的藏书传闻有一个藏书阁那般多,但是这次让人叹为观止的不是沈明复的藏书,而是沈明复的书架。 整整两面墙的南疆紫檀的书架,一进到书房中,幽幽的楠木香气混着墨香,油然而生内敛奢华的气息。 于是便被御史弹劾到了御前,得知消息的时候,沈明复正一脸悲戚的跪在兰丞相的书房内哭求:“大人,这次一定要救救下官,先有董力的事情在前,陛下对此事必然十分敏感,属下才上任,陛下……” “糊涂!用什么不好?偏偏用那楠木的书架,真是自寻死路!”兰丞相脸色阴沉,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 不是为了沈明复,而是为了自己苦心经营的计划,现在沈明复的这个户部侍郎必然是保不住了,但是这人能不能保住,还要重新谋划。 “你一五一十的说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兰之礼总觉得这事情中有蹊跷,但是又想不通事情的关键在哪里。 沈明复就把之前的事情详细的叙述了一遍,原来是府中筹备宴会时,有家丁来回禀说打扫的时候发现书架被虫蛀了,要不要重新换一个,沈明复不在意,便让管家下去安排了,却不想什么不好挑,偏挑了库房中最名贵的南海紫檀的书架来。 第五十四章 重获恩宠(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或许拓跋琛一直防着兰之礼,却忘记了曾经在这世上还存在一个沐王府。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要等着沐氏一点一点的复苏过来,再狠狠的在那人身上咬上一口。 如意看着禾曦正盯着窗子上的菱花出神,斟酌半晌道:“还有一事小主,冰泉宫的许淑妃已怀龙嗣。”禾曦似是没有听见一般,转过头,轻声道:“你说什么?” 如意缓缓道:“小主,许淑妃前些日子被诊出喜脉,现在满宫上下都急急忙忙的往着淑妃的冰泉宫跑,我们要不要也送一些礼品过去。” 起风了,被如意放到窗边桌子上的那页心经,被风吹的飒飒作响,禾曦眉间凝了一抹愁绪,思来想去道:“之前不是陛下赏下来好多个衣衫布料,布料挑了轻薄柔软的送到冰泉宫,这快要入夏了,送这个应该是合适的。” 如意脆脆的应了一声,又走到窗边把那宣纸收了起来,交给了禾曦,这才退了出去。 禾曦将那纸经文细细的收了,手下慌乱,一时间竟然折了那纸,顿时变得狼狈不堪起来。 这个孩子,若是她日后成功了,许晴儿和孩子怎么办?拓跋琛是有罪,兰若也罪不可赦,但是孩子又是何其无辜?不知为何,心中涩涩的。 如意按照禾曦的吩咐,如意精心挑了两匹最清凉的料子,又结合了许晴儿的喜好选了颜色,仔细的包好了跟禾曦知会一声亲自的送去了冰泉宫。 如意见到候在殿外的是绿萝,脸上的笑意更浓,她笑着道:“绿萝姑娘,淑妃娘娘可在殿内?” 绿萝瞥了一眼如意怀中抱着的两匹香云纱织锦的布料,神色淡淡的道:“娘娘最近嗜睡,晌午的时候休息,现在还没起来呢。” 如意一怔,这眼看着就是晚膳的十分了。若说现在还在休息,任谁都不会信的,加之绿萝态度傲慢冷清,只当是绿萝生气合欢殿现在才送了礼过来。 于是赔笑道:“绿萝姑娘,你也知道,我们小主受了伤,这宫中的消息难免有些知道的晚了些,还请娘娘不要介意。” 绿萝心中更加不耐,现在许淑妃一时之间风头无两,自己的地位也都水涨船高,位份低的的妃嫔们跟自己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心气也高了。 “好了好了,这满宫中谁不知道我们娘娘待你们家小主好,好了,既然是来送东西的,就把东西拿过来吧,等娘娘醒了,我自然会禀告娘娘的。”绿萝催促道。 如意心中不满,却也不好表露出来,只好伸手将怀里的东西交给了绿茶,绿萝看都没看就交给了一旁的小宫女道:“收进库房去。” 如意看着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便转身告了辞,哪知道还没有走出几步呢,便听见绿萝阴阳怪气的道:“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东西也拿的出手,陛下赏给我们娘娘好东西都要放不下了,你随便找个角落丢进去好了。” 如意怒火攻心,蓦地转头,却见道绿萝满脸得意的看着自己。看来刚才的话就是说给自己听得,正在这时,白才人白芷带着婢女进了冰泉宫,见到如意,点头示意了一下。 如意连忙请安行礼,白才人轻声道:“如意姑娘可是替曦嫔姐姐来的?” 如意颔首点头,白芷又道:“我今日闲来无事,给曦嫔姐姐绣了一柄团扇,晚些时候送过去。” 如意恭敬道的:“奴婢先谢过小主了。” 正说着,绿萝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道:“白才人来了,娘娘正在殿内呢,奴婢引您进去。” 如意愈发的恼怒不已,果然这许淑妃并没有安歇,只是避而不见而已,如意转身出了冰泉宫,一路上板着脸脚下生风,径直回了合欢殿。 到了合欢殿的门口,正巧见到福清候在殿外,想必是皇帝来了,她连忙收了脸上的怒色,对着福清行礼道:“参见福公公。” 福清轻声道:“我说怎么方才没见到如意姑娘,原来是出去了。” 一想到方才的差事,如意的脸上就越发的难看,饶是极力忍着,却也漏出了些许的蛛丝马迹来,福清可是宫里面的老人,在这御前当差,最重要的便是会看上位者的脸色,揣度上位者的意思。 更何况,如意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他看了看内殿,禾曦正和拓跋琛下棋,室内静的只能听见落子的声音,他便压低了声音道:“如意姑娘可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如意本不欲说,但是福清又提醒道:“姑娘要是不想说也行,只是姑娘莫不要用这幅神情进去服侍主子。” 如意贝齿咬了咬下唇,见福清脸上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这才想起来,好像无论何时,自己见到福清,他总是这般神色,或许是敛去神色,面无表情。 一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谢谢公公提点。” 殿内,禾曦正捻起一颗白子放在棋盘的一角,棋子发出清脆的哒哒声,笑着道:“臣妾以为陛下此时会在冰泉宫呢,竟然还有心思来合欢殿,倒是出乎臣妾所料。” 拓跋琛近日心情甚好,借着户部侍郎一事敲打了兰丞相,许晴儿又被诊出喜脉,当真是好事一件接着一件,听见禾曦这么说,索性也跟着逗趣道:“看来也并不是什么事情爱妃都料想的准呢,不过这次的事情,朕倒是会记你一功,说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朕升了你的位份如何?” 禾曦笑而不语,拖着腮看着拓跋琛道:“位份对我臣妾来说,无非是多了几两的月银份利,平日里出入多带了几个宫女太监罢了。” 拓跋琛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随即落下一枚黑子,瞬间禾曦棋盘上的白子就溃不成军,除了几个还活着,其余都是死了的。 拓跋琛一颗一颗将那死去的白子从棋盘中拾取出来,一边道:“朕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理论,那你倒是说说看,想要什么?” 看着棋盘上已经所剩无几的棋子,禾曦笑意不减的道:“要一个人。” “什么人?”拓跋琛越发的感兴趣了,语气中竟然带了一丝宠溺的意味在里面。 禾曦却不言语,突然她狡黠一笑道:“陛下,若是这局棋,臣妾能赢了您,您就答应我如何?” 拓跋琛看向紧紧剩下几颗的白子,道:“爱妃可是开玩笑,你这白子差一点就要全军覆没了,还怎么获胜?” 禾曦悠悠的道:“陛下不试试怎么知道,不是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么?哪怕只剩下这几个棋子,或许也能掀起惊涛骇浪也不一定哦?” 说完轻巧的落子,原本拓跋琛以为禾曦只是简单的说说而已,却不想再次低下头的时候,却被眼前的局势惊得怔住了,原本看起来已经垂死挣扎的几颗棋子。竟然迸发出凌厉的杀意,随着禾曦那一字的落下,居然串联成一个张网,将自己的棋子死死的扣在网里,挣脱不出。 “陛下,该您了。”禾曦手里举着白子笑意盈盈的道。 拓跋琛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他举起黑子,在白子外围落下,禾曦笑道:“陛下,难道这中心的棋子您就不顾了么?” 拓跋琛冷漠一笑道:“只不过是无用的弃子而已,与其费尽心机去救它们,不如重新布局已自救。” 禾曦垂着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寒意来,这便是拓跋琛,这才是她认识的拓跋琛,弃子无用,果断舍弃。 抬手落子,一切已成定局。 “朕输了。说吧,要什么人?”拓跋琛淡淡道。 禾曦虽然赢了,但是心中却生不出一丝的快意和愉悦来,她只是轻声道:“臣妾的贴身婢女丑儿。” 拓跋琛没有想到,禾曦如此费尽心机,破釜沉舟赢了自己,只是为了一个婢女,他转首看向外边,只见到如意正一脸恬静的候在台阶下。 “臣妾知道陛下的意思,如意确实是我的婢女,但是却不是我的贴身婢女,臣妾的贴身婢女因为曾经为救臣妾毁了样貌,父亲母亲担心她随着臣妾入宫惊扰了圣驾,便送了如意进来。”禾曦语气蓦地哽咽了一下,神情也带着愧疚。 拓跋琛仔仔细细的盯着禾曦的脸上看,眉心的一点朱砂,殷红美艳,一双水眸中漾着微光,他伸手拭去了禾曦眼角的晶莹,柔声哄道:“既然方才已经定下的赌约,朕又是天子,自然要履行约定才是。” 禾曦抬头,撞进了拓跋琛一双俊美的眸子中,她清楚的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最是无害的样子,她上前靠在拓跋琛的怀中,轻声道:“臣妾谢陛下体谅臣妾。” 拓跋琛感觉一阵幽香,不禁心神一荡,宠溺的道:“爱妃至情至性,又聪慧过人,实属难道。明日朕便下旨去江南,让你父亲把人送进来,爱妃且等几日便是了。” 禾曦柔柔点头,心中却猛地松了一口气。 第五十五章 重获恩宠(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晚上,拓跋琛依旧只是在合欢殿用了晚膳,并未宿在禾曦处。 夜色深深,禾曦看着殿中如意忙碌的身影,轻声道:“如意,过来。” 如意听见禾曦唤自己,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至禾曦的身边,轻声道:“小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禾曦看着自己圆润的指甲道:“今日你可见到了许淑妃?” 一说到这个事情,如意原本有些笑意的嘴角蓦地垂了下来,脸色也涨红了,眼前似乎是浮现了今日绿萝羞辱自己的一幕。 禾曦本就是随口一问,见到如意这个样子颇为疑惑的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意咬了咬牙,终是说道:“小主,奴婢有句话必须要说。” 见到如意这般严肃认真,禾曦不禁问道:“说吧,你我主仆二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如意便把白天在冰泉宫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最后,如意红着眼圈道:“小主,您心里惦记着淑妃娘娘,但是淑妃娘娘未必这样,就算是曾经您和淑妃娘娘情同姐妹,但是在恩宠面前,什么都会变的。” 禾曦缓了缓气息,不知道为何今日总觉得空气有些闷,压的人心头喘不上起来。 “我知道你今日受苦了。”禾曦安抚道,如意心中一暖,原本涌起来的那点委屈和不甘,竟被禾曦这句柔柔的话抚慰的熨帖。 “奴婢知道小主不易,在这后宫中,小主既然有所谋划,必然要站在旋涡中心,奴婢受点委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意语气倒是沉稳了不少。 禾曦点了点头,看了看如意有些发红的眼圈,笑道:“下去擦把脸吧,被旁人看见还以为是我斥责了你呢。” 见禾曦打趣自己,如意有些羞赧,垂手点头,便走了出去。 却不想这前脚才迈出正殿的门,后脚就听见有宫人禀告道:“小主,储秀宫的白才人来了。”如意想起今天白才人确实是说要过来一趟的,只是没有想到竟然选了这个时辰,各宫都要歇下了。如意回头请示禾曦,禾曦自美人榻上直起身子,微一扬脸道:“你先下去擦把脸,再进来服侍吧,另外,把白才人请进来吧。” 身边早就有机敏的小太监下去请白芷了,如意也赶紧快着步子去偏殿收拾。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禾曦顺着声音往过去,只见到领路的小太监在前面提着灯笼,后面跟着一个身着淡紫色羽纱宫装的丽人,脚步轻缓的朝着殿内走来。 “臣妾见过曦嫔姐姐。姐姐可是有好转了?”白芷笑盈盈的,与她上次来合欢殿一般无二,就连那表情好像都是复刻出来的一般。 禾曦疏离客气的笑笑道:“让妹妹挂心了,已经大好了。” 白芷拿着一双美眸偷眼瞧了几眼禾曦,只见到禾曦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慵懒的气息,水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像是猫儿一般有些缱绻。 “妹妹来的不是时候,惊扰了姐姐安歇。”白芷一边从身后的婢女手中接过给禾曦绣的团扇,双手交给了禾曦,才道:“只是妹妹惦念着姐姐,加之今日见了如意姑娘,便漏夜前来,还请姐姐见谅。” 禾曦接过那团扇,只见上面绣的并不是寻常团扇上的花鸟鱼虫,而是一个宫装美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一脸若有所思。 白芷向来是心灵手巧的,绣工自然也是惟妙惟肖的,这美人眉目间与禾曦有些颇为相似,一侧有两行蝇头小楷,针脚整齐的绣着: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禾曦唇角挑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来,轻轻将那团扇放在白芷的手边道:“这扇子,我还没有胆子收,妹妹还是拿回去吧。” 白芷却不接过,只是紧紧的盯着禾曦被烛火映衬的有些暧昧的容颜道:“姐姐,若是当不起,这后宫之中怕是无人当得起了。” 禾曦笑的愈发的清浅了:“我没有想要争宠的心思,妹妹怕是找错人了,若说是庇护,现如今我也只是个贵嫔,上有皇后许淑妃,更有今夜侍寝的赵嫔,为何独独选了我?” 白芷将扇子重新推回到禾曦的手边,笑道:“若是姐姐真的想知道,等姐姐病愈能出门的时候,来妹妹的宫中坐坐,有人想要见姐姐。届时姐姐就知道妹妹为何选择姐姐。” 禾曦一怔,难道白芷也是拓跋玥的人? 不,不可能,拓跋玥不可能瞒着自己,至少在这个方面,他不会瞒着自己,那白芷口中的人是谁呢?视线落在了那团扇上,并不说话,白芷径直起身,行了礼便带着婢女出去了。 如意进来,正见到禾曦盯着那团扇发呆,她轻声道:“这白才人真是奇怪,这都什么时辰了,就算是要送东西,也该明天来才是。” 说罢看着那团扇上画像,又夸赞道:“但是这绣工倒是一等一的好,看来对小主也是用了心的。” 禾曦将手中的团扇扔在了一旁,缓声道:“如意,烧了。” “什……什么?”如意有些惊诧的问道,禾曦也恼怒,依旧重复那两个字,烧了。 白芷在试探自己不假,第一次送屏风是为了邀宠,这次是为了引自己见一个人。 如意将那扇子收起来,看了看外面高高挂起的月亮,雾蒙蒙的看不真切,连一颗闪烁的星子都没有,显得寂寥孤单。 次日,皇帝下了旨,着人去江南洛城禾府接一命婢女——丑儿。 贤王府,萧奈正坐在拓跋玥的书房中,手里抱着一本话本子出神,月七进来禀报这事的时候,她正看到精彩的地方,还来不及高兴就被这个消息将兴致湮灭。 她神色恹恹的将书丢在一旁,拓跋玥抬起头来看着萧奈道:“奈儿可是烦闷了?” 她起身踱步到拓跋玥的身边道:“玥哥哥,你说这禾曦算是什么意思?我们手上只有丑儿和那个梁伯,现在她又巴巴的把丑儿接到宫里,难道她……” 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拓跋玥手下微停下,别开了视线,转而看向窗外。只见到假山旁边一堆乱石中,隐隐带了一抹绿意,仔细看去,才看到原来是一株杂草从石缝中挣扎出来,拼命的向上延展,汲取阳光。 “听闻最近陛下可是很宠爱她呢,有没有可能她会背叛我们。”萧奈语气中满是嫉妒的揣测道。 身边知道禾曦身世的人并不多,萧奈只以为,这样便可离间玥哥哥和禾曦之间的关系,但是拓跋玥却不理会萧奈,只是定定的盯着外面的那株野草出神,萧奈心中妒火更胜。 只要一提及禾曦,拓跋玥总是这般失神。 “她不会的。”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来人一头银丝白发,身后跟着个少年,正是高远。 萧奈神色孤傲的道:“我知道高先生曾经救过这名女子,可是这底细谁又知道?莫不是她曾经许了你什么吧。” 萧奈眼神揶揄的看向高远,高远面色涨红,不是害羞,而是被羞辱了一般,他冷声道:“还请萧奈小姐注意言辞,我与禾曦姑娘君子之交,怎容的他人污蔑!” 是啊,那样的女子,那样美好的女子,为何在她的口中如此不堪?他又怎么能允许。 语气严厉,萧奈何曾受到过这样的斥责,拓跋玥依旧一言不发,萧奈猛地跺脚,带着哭腔委屈道:“玥哥哥……” 拓跋玥见两人争执,这才缓过心神,轻声道:“好了,奈儿,到了服药的时间了,瑞安带着萧奈小姐去服药。” 萧奈心情郁闷,但是拓跋玥已经开口,她知晓拓跋玥的性子,就不情不愿的称了是,跟着出了去。 萧奈走后,高远仍旧如钉子一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高先生进来坐。”拓跋玥起身,伸手示意,却不想高远似乎是没有听见,眼睛锁着拓跋玥的一举一动,手掌慢慢的蜷起,冷声道:“你便任由人如此污蔑与她?” 拓跋玥却轻笑出声,本就邪肆的面容,在此刻愈发显得魅惑妖冶,他有些慵懒的道:“奈儿也不是有意的,高先生何必如此认真?” 只是一句无心,说的如此的漫不经心,如此不以为意。 “我原以为,哪怕她是你手里的一把剑,你也应该尊重她,不该如此让她人任由人污蔑!”高远的白发衬的一双眸子越发的赤红。 “高远,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不应该过问,既然你决定辅佐我,便要知晓有些事,你永远也插不上手。”拓跋玥见高远如此维护禾曦,莫明感觉到一阵烦闷,说出的话也冰冷的簇着寒霜一般。 高远一怔,用力的握紧拳头,本就白皙的手上,几乎爆起了青筋来,他深吸一气,终是抱拳拱手道:“属下逾越了。” “那你有什么事情么?”拓跋玥神色已然不复往日的邪肆,隐隐的带着一丝冷峻。 “我们的人查到,有人带了合欢香进宫。”高远眉头紧蹙,有些担忧的道。 第五十六章 捉奸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这边瑞安带着萧奈回了药庐,高远不喜欢贤王府人来人往,嘈杂的环境,原来在南疆的时候,高远也是独居在那山上。 拖把玥也知道他喜静,便特意在贤王府后面单独开辟出来一个小院子,起名药庐供他们师徒二人居住。 萧奈方才被高远斥责,心中不耐,一路上摔摔打打的,看了看前面领路的瑞安,她转身对着自己身边的婢女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婢女低声称是,几步赶上了瑞安。 瑞安转头,原本就是跟着高远,心思纯净的少年,对待人事更没有防备,又看来人是跟自己年岁差不多的一个漂亮温婉的小姐姐,心中微微放松。 那婢女见到瑞安对自己没有什么防备便道:“京城不比南疆天气潮湿,不知道你们可住的惯?” 瑞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道:“我本就随着师父走南闯北,倒是没有这么多的讲究。” 那婢女回头,见到萧奈眼神一厉,忙回头继续道:“我以为你们是一直定居南疆的呢,听王爷说,那三年你们可是一直在南疆的。” 瑞安本就年纪小,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试探,他不以为意的道:“那是因为禾曦姐姐在,师父走不开……” “禾曦小姐到底是什么身份?”此话一出,走在身后的萧奈气息都屏住了,本以为瑞安会知道什么,哪知道瑞安却道:“我也不知道,师父从来没说过。” 瑞安复又觉得有些奇怪,疑惑道:“姐姐怎么对这件事情这么感兴趣?” 瑞安方才是守在门外的,并没有听见萧奈对拓跋玥所说的话,在他的眼里,拓跋玥对禾曦姐姐是好的,虽然平日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他就是觉得贤王殿下对禾曦姐姐不一般。 当然这话他还是只能闷在心理,师父不喜欢自己议论是非,再加上他也真的是惧怕拓跋玥这个冰溜子的。 萧奈没有打探到对自己有用的消息,拿了药就带着婢女讪讪的回房了。 这边,高远还没有查到这合欢香的去处,禾曦那里便出了事情。 禾曦背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便没有理由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这日,请安过后,禾曦只觉得天气舒爽宜人,加之许久没有出来,便扶着如意的手在宫中四处走走。 她嫌少有这样的雅致,路上遇见了许多宫人,也都退至小径两旁对着禾曦行礼问安,久了,禾曦有些烦躁。 如意察觉到便问道:“小主可是要回去了?” 禾曦抬首望去,曲径幽深,两侧是被修剪的整齐的蔷薇,一只一只争先斗艳的绽开着,颇有些喧闹的气氛。 一转眼,已经入宫近两个月了,但是仅仅两个月的时间,便已经暗潮涌动了,许晴儿又怀了孕,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导火索。 一想到这里,禾曦便更加的烦躁了,天气也渐渐闷热起来,感觉好像是憋着一场大雨,迟迟降不下来。 “我们去前面的假山歇歇脚吧,趁着午膳的功夫赶回去就行。”禾曦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烦闷,换了轻软的语气道。 如意会意,连忙搀扶着禾曦往着那假山走去,寻了一处平整的山石,如意把自己的素色绣菊纹的锦帕扑在石头上,扶着禾曦坐下了,免得脏了禾曦衣裙,被宫人瞧见失了体面。 禾曦才一坐下,便听见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如意被这声音惊了一下,夏季蛇虫鼠蚁比较多,加上这处看起来平日里没有什么人打理。 她显示试探的问了一句:“什么人在那里!” 声音猛地顿住,如意便知道一定是人,她快步走上前,只来得及看清楚那人身上的禁卫军服饰,还没看清脸,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推倒。 如意虽然是拓跋玥的人,但她并不会武功,为了不引人怀疑。所以被这么一推,便尖叫着朝着后面倒去。 禾曦听见了声音,连忙起身去看,只见到一个身影快速的钻进了身后的假山中,几个闪身,就已经看不见人了。 如意跌坐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禾曦上前,拉起来如意,发现如意手一抖,这才察觉到,如意的掌心都被地面上散碎的石子割出了一道道的血口子。 禾曦转而拉着如意的手腕,才把如意扶起来,便看见婉秀宫的悦心脸色惊恐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声道:“奴婢见过曦嫔小主,小主万福。” 禾曦神色有些冰冷的看着如悦心,悦心桃粉色宫装领口微敞,鬓发有些散乱的样子的,脸上还有一些褪不去的酡红,被这么一惊,已然渐渐的苍白了起来。 禾曦淡淡斜睨了一眼,自然也知道自己撞破了他们的好事,未等禾曦说话,悦心就伏在地上求饶起来:“奴婢不是有意推如意姐姐的,只是……只是……” 嘴巴嗫嚅着,脸上带着惊恐道:“求小主不要告诉我们小主,也不要告诉皇后娘娘,我以后不敢了,求小主帮帮奴婢!” 见到悦心哭的脸上的妆都有些花了,如意方才心中还有一些怒气,但是见悦心这样,也忍不住的生出了一丝怜惜来。 这宫中的女人,小主娘娘们能得陛下的宠幸,但宫女们只能忍受着漫长的岁月蹉跎,可是谁不是花儿一般的年纪,都会有一些少女的心事。 这就是为什么好多宫女会选择和太监对食,或许是为了在后宫行事方便,再者就是为了排遣岁月。 “你起来吧,别跪着了,衣服脏了,要被你们小主询问了。”禾曦淡淡的道,但是也并没有说会不会禀告皇后娘娘。 言罢,便也不再理会悦心,用银质的护甲垫着帕子帮如意清理伤口中的碎石。 悦心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说到:“小主是饶了奴婢了?” 禾曦不答,如意却龇牙咧嘴的说道:“还不快起来,小主宅心仁厚,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服侍午膳吧。” 悦心欢天喜地的磕了头,谢过了如意和禾曦,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自己的衣衫跑了出去,但是禾曦和如意都没有注意到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婉秀宫内,悦心正跪在坚硬的汉白玉石板上,脸上都是惧怕,赵如雪恨恨的盯着悦心的脸道:“你确定她没有发现别的?” 悦心连忙道:“奴婢确定,她只当奴婢与人有私情,香的事情应该是没有察觉的,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了奴婢回来。” 赵如雪伸手拿起桌上的那小巧精致的木匣,如有所思的道:“就算是只发现了你的事情,但是我可不相信她能这么好心的就放过你了,我和她的恩怨,怕是她巴不得我有什么马脚漏出来呢。” 悦心自己差点办砸了事情,此时自然是小心翼翼的,她轻声劝到:“这还不是明摆着着的么,陛下近些日子都宿在小主这里,今日也早早的安排了福公公过来通禀说,晚膳在咱们宫里面用,虽然她也是嫔位,但是养了这些日子的伤,怕是陛下早就忘记她是谁了,她有怎么敢找小主的麻烦?” 赵如雪被悦心的一番话哄的心情大好,她理了一下鬓发,笑的娇俏可人道:“倒是这个理,但是我还是不放心,悦心,你过来!” 赵如雪将悦心叫到身边,伏在悦心耳边亲生说了一些什么,悦心听后大惊失色,道:“小主!这……这要是被发现,可是死罪啊。” 赵如雪连忙扯了一把悦心,然后冷声的对着殿内的宫人道:“你们都推下去吧。” 只开了宫人,赵如雪才道:“你怕什么?虽然看着危险,但是只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又能发现到我们头上来?这次的事要是成了,我看她还怎么翻身!” 似乎是想到了禾曦日后凄苦的日子,赵如雪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悦心还想要再劝,但见赵如雪这般,只好硬生生的咽下了要说的话,不敢再言。 晚间,拓跋琛果然来了婉秀宫,赵如雪亲自用银著给拓跋琛夹了一片鲜笋片,轻声道:“陛下尝尝这个,御膳房今日特意加的,说是正是时节,吃起来也甜酸可口呢。” 这鲜笋早就运到宫中了,只是这数量有限,之前内务府只是给各宫的小厨房分发了一些,也只有皇后许淑妃的宫中有,现在连嫔位的赵如雪都有了,想必是因为最近拓跋琛总宿在赵如雪这,新宠自然有特权。 拓跋琛尝了一口,果然爽脆可口,十分下饭,他便问道一旁的福清:“这鲜笋还剩下多少?” 福清一怔,思量了片刻答道:“第一次送来的最是新鲜,但是数量不多,想必也没有剩下许多了。”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一会儿你去内务府走一趟,分一些去合欢殿,曦嫔之前养病,也没吃什么东西,送过去尝尝鲜也是好的。” “是,陛下。”福清恭敬的答道。 赵如雪布菜的手一顿,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记恨来,也不知道这禾曦哪里好,惹得皇帝这般记挂她,如此想着,便忘了动作。 手僵在那里动也不动,拓跋琛察觉,笑问:“爱妃怎么了?” 第五十七章 栽赃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赵如雪猛地回神,然后放下了手中的银著,幽幽叹息:“臣妾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一边说着一遍还柔柔的看了一眼拓跋琛,那眼神中满满的都是迟疑,悦心小声的劝到:“小主不可……” 赵如雪眼中的迟疑越发的深,大拓跋琛见到主仆二人这般,难眠生出一丝不耐烦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对着朕还不能说?” 赵如雪起身离座,半跪在地上轻声道:“陛下,臣妾不敢。臣妾一向依附陛下,只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臣妾又没有真凭实据,若是陛下不信,难免以为臣妾口舌是非。” 拓跋琛放下了手中的银著,银著和碗碟相撞的声音,清脆悦耳,但是此时听来,却犹如惊雷在赵如雪的心头炸响一般。 拓跋琛的手指清点着案几上的桌面,随后到:“孰是孰非,到底是什么,朕自会分辨。” 赵如雪见到拓跋琛如此,也就嗫嚅的不敢说话,倒是悦心猛地跪下来对着拓跋琛行了一礼,才轻声道:“陛下,我们小主不愿说,奴婢来说,就是今日,臣妾随着小主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离开未央宫的时候,小主想要上前问问曦嫔小主的伤势怎么样了。但是却见到曦嫔小主带着婢女匆匆忙忙去了一处没人的宫殿。” 赵如雪眼眶红红的,好像是受到了委屈一般的轻声道:“臣妾以为曦嫔是在生臣妾之前的气,但是陛下罚了罚了,臣妾就想去道个歉,就跟了上去,却不想……不想……” “说下去……”拓跋琛冷声道,赵如雪抬头就看见了拓跋琛冷峻的眼神,那眼神里面没有她常见的柔情,满满的都是冰冷的神色,后背便浸出层层的细汗来,身上的香味愈发的浓郁了。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但是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自然没有放弃的退路和理由,只好硬着头皮道:“臣妾跟上去,但是脚步没有曦嫔姐姐的步伐快,等到臣妾到的时候,只看见曦嫔姐姐和一个侍卫在假山处亲亲我我……” “大胆!”拓跋琛猛地一拍桌子,桌子上原本的汤盅被他一把扫到了地上,汁水四溅,滚烫的汤汁溅了赵如雪和悦心一身。 赵如雪得手背上马上烫起一片微红,但是她死死咬牙忍住,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伏在地上连声道:“陛下息怒,臣妾深晓宫规,不敢胡言乱语,陛下不信,不信可以问悦心。” 悦心也忙跪下说:“陛下,小主说的都是真的,奴婢亲眼看见的,还被如意发现了,与她争执时,奴婢不小心推到了她,她的手心还被碎石划伤了。” 悦心见到拓跋琛若有所思的样子,忙道:“陛下,奴婢就算是说谎,也不能拿这个事情说谎,况且到底有没有伤口,是怎么伤的,太医一看便知。” 拓跋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那笑意里满是暴戾和残忍道:“这么能说会道的一张嘴,朕该怎么赏你呢?” 悦心脸上涌出一阵喜色来,看来拓跋琛是信了大半了,但是还没有等到悦心说话,就被拓跋琛下一句话打入地狱。 “福清,带着悦心去慎刑司,暂且关押起来,事后查明了真相,再行处置。”拓跋琛冷声的道。 “陛下,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察!陛下——”悦心有些惊慌失措,慎刑司是什么地方,进去几乎没有办法出来的,就算是出来,也都被折磨的不成人性。 赵如雪也脸色惨白,她没有想到事情能发展到这种程度,耳边是悦心的哭声,但是她脑中满满的都是拓跋琛冰冷的目光。 “陛下,臣妾身边只有悦心这一个贴身婢女,您把悦心送走了,臣妾怎么办,请陛下的开恩。”赵如雪哽咽道。 拓跋琛却一动不动,仿若未闻一般,福清已经交了几个小太监来拉扯悦心,悦心哪里肯受人牵制,挣扎着哭喊道:“陛下饶命,小主救我,奴婢不想去慎刑司,小主,求求您救救奴婢吧。” 毕竟是跟在自己的身边人,这样哭喊着,赵如雪央求的看向拓跋琛,随后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挣扎着起身走到了悦心的身边,一旁押解悦心的小太监见到赵如雪过来,也不敢松开悦心,只是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赵如雪伸手抚上悦心的脸颊,一脸心疼的道:“悦心,你放心,我们没有说谎,只要查明了事情的真相,陛下会还给我们公道的,知道么?” 赵如雪眼睛直直的盯着悦心,似乎是在暗示什么,悦心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赵如雪身子一松,就跌坐在地上看着那些人把悦心带走了。冰凉的白玉石的地面映着此时她的狼狈,眼前出现了一双明黄色的靴子,拓跋琛伸手把赵如雪搀扶起来,揽进怀中,在她颈间轻轻嗅了一下道:“爱妃放心,朕自会查明,如果我发现有人骗了朕,你说打死了,悬在宫门怎么样?” 赵如雪止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拓跋琛轻笑道:“爱妃是在害怕么?” “臣妾……臣妾只是有点冷。”声音晦涩喑哑,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清丽。拓跋琛一把将赵如雪抱起来,往内殿走去。 “那朕便帮爱妃取取暖……”福清眼观鼻,鼻观心,见到拓跋琛和赵如雪离去,在让宫女们小声利落的收拾了满殿的狼藉。 合欢殿内,禾曦让人请了太医来,给如意的伤口清洗包扎了一下。 太医叮嘱道:“老臣给小主开一些药,请如意姑娘按时换药,痊愈之前,尽量就不要碰水了,防止感染。” 如意闻言,有些急道:“这怎么行?小主还等着我服侍呢。” 那太医笑语盈盈的并不说话,禾曦轻声喊了如意一声便笑着对太医点头道:“我知道,辛苦太医了。” 送走了太医,如意才不以为意的道:“只是几个小伤口,小主不比在意,奴婢没事的。” “你就安心养伤,之前我已经求了陛下,让丑儿进宫,算着日子,想来这几日也就到了,耽误不了多大的事情的。” 禾曦把手里的药膏交给了一旁的小宫女收好,又从自己的妆奁中拿出之前自己受伤时,皇帝赏下来的药,轻声道:“这个药剩的不多了,正好给了你,搭配着用,好的也快一些。” 见到如意定定的站在原地,自然是知晓如意心中所想。 禾曦也不催促,只是端起碧青茶盏,用杯盖轻轻刮去了上面漂浮的茶叶,轻抿了两口。 “小主,是觉得奴婢服侍不周么?”终于,如意还是开口问道,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些委屈和疑惑。 禾曦轻笑道:“丑儿自小跟着我,既然你是贤王殿下的人,自然知道我的身份,把丑儿放在宫外,我着实不放心。若是受制于人,会威胁到丑儿的安全。” 禾曦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面都带着一丝丝的宠溺的意味来,在如意看来,丑儿似乎并不是她的婢女,而是亲人一般,她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羡慕的情绪来。 在他们看来,自己的主子对自己只要不是动辄打骂,便是对自己不错的了,哪里还敢奢望能被自己的主子当成亲人一般呢? 禾曦也是个好主子,只有最开始的时候她训斥过自己,后来对自己都是闻声软语却又不失威严。 见到如意若有所思的样子,禾曦轻声道:“放心吧,丑儿性子极好,你们会相处的很好的。” 如意心中有些酸涩,闷闷的点了点头,就退了下去。 已经入夏了,天气愈发的炎热了起来。 空气中还带着潮湿的气息,闷闷的空气让人的心都开始发慌,禾曦的膝盖也隐隐的传来痛意,这是之前的留下的病根,加之湿气入体,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晚上,禾曦便做了梦,梦里依旧是那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嘶吼声,熟悉的冷笑声,只是却不在是火焰灼烧的痛意了,反而似是一股凉意袭来。 梦中依旧有一袭红衣,站在自己的面前,似乎指引着自己逃离的方向。 天空中猛地一道惊雷在空中炸开,禾曦猛地睁开了眼睛,正见到如意关着窗子。 见禾曦醒了过来,连忙关上了手边的两扇窗子,然后走到了禾曦的身边,拿了姜茶递给禾曦道:“小主喝一些吧,看这天气要下雨了,风有些冷了,小主不要着凉。” 禾曦捧过来,轻啜一口,甜姜辛辣的口感在口中弥散开来,舒适了许多,禾曦揉了揉额角,不知道为何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小主,天色还早,您还是再睡一会吧。”如意扶着想禾曦躺下了,又把锦缎繁花的被子拉了拉,这才退下去。 贤王府内,药庐中,高远病没没有睡意,走前走后,忙碌着什么,瑞安被惊动了,打着哈欠从旁边的屋子里面走出来,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道:“师父,您在做什么啊。” 第五十八章 栽赃(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高远手中不停,仔细的对比手中药材的成分和味道,答道:“又是雨季了,禾曦小姐的腿伤留下了病根,我要制些药送过去。” 瑞安轻轻的哦了一声,乖巧的坐在一边,帮高远把准备好的药材,仔细的研磨捣碎,师徒二之间一时无言。 室内只能听见击捣的声音,伴着廊檐下的雨水,淅淅沥沥,相得益彰,高远心中倒是难得的宁静。 清晨,殿外的雨没有丝毫的要停下来的势头,禾曦晚上没有休息好,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有些病气,如意缓声道:“小主要不要的来叫太医瞧瞧?”禾曦摇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终不过是被这场雨闹得。” 用过了早膳,禾曦见外面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她让如意取了一件海棠色的织锦斗篷来,又命小太监拿了雨具。 如意看着外面的天色道:“小主,这个天气,皇后娘娘想必也不会让各宫过去请安的。要不我们再等等旨意?” 禾曦看了看天色道:”这个时辰,若是有旨意,早就有旨意了。还是走吧。” 身后的小太监手脚麻利的过来撑伞,禾曦看了看如意道:”让别人给你撑伞吧,你的手有伤。” 如意心中一暖,连忙谢过了禾曦。 几人朝着未央宫走去,青石板的甬道上,湿滑不堪,才走了几步,禾曦的裙角就被雨水打湿了。 禾曦眉头微蹙,看了看未央宫的方向,四处环顾了一下,发现雨幕中并没有别人,索性轻轻提起裙摆,朝前走去。 一路上几乎没有遇见什么人,到了未央宫,只见到未央宫宫门半敞着,只有两个小太监在远处的屋檐下躲着雨,见到禾曦,连忙撑了伞小跑过来,恭敬行礼道:“曦嫔小主,怎么这个天气还过来了?” “难道是娘娘免了各宫的请安?“禾曦的眼神似这雨水般冰凉的。 那小太监连忙笑道:“一早娘娘就下了懿旨,这天气湿寒,怕各宫的娘娘小主们冒雨前来,着了凉,染了病气,没办法服侍陛下,就免了,什么时候天气放晴了,什么时候过来便可。”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禾曦的脸色,才轻声道:“想必是路面湿滑,传旨的小太监怕是耽误了脚程,又或者合欢殿偏远,迷了路也未必。”之前还算是恭敬,但是后面的这句话就带着一丝难以令人察觉的嘲讽的意味在里面了。 如意站在身后,脸色不虞,这皇后娘娘摆明了就是在使绊子,但是她们也只能忍着说不出来,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是赵如雪,禾曦蓦地想起之前那日的事情,忍不住朝她身后看去,但是并没有看见悦心。 心中有些惊异,但是也忍住了,那小太监看见了赵如雪,连忙跑过去,神色愈发的谄媚,跑过去时,脚踩到身旁的水洼,溅起了一些雨水,禾曦的裙摆顿时湿了大片。 赵如雪站在后方轻笑。 小太监几乎是把禾曦忽略了,对着赵如雪轻声道:“赵嫔小主怎么也来了?传旨太监没到您宫中么?”赵如雪笑道:“去了,只是我有事要找娘娘商议,这就不请自来了。不知道娘娘有没有空闲?” “那奴才去给小主禀告一声,小主稍等片刻。”说完,就垫着步子,超未央宫内殿走去。 片刻的功夫,他跑出来道:”娘娘说了,既然两位小主都来了,就别在雨里站着了,进殿里歇歇脚吧。”说完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禾曦本就站在赵如雪的前方,闻言抬着步子就往殿内走,却不想,赵如雪两步上前,用肩膀重重的撞了一下禾曦,挤在了前面,她们两人现在位份本就一样,只不过赵如雪的父亲还算是个官员,所以,宫人们也都觉得赵如雪高了禾曦一等。 禾曦早就习惯了她这样,也只是隐忍着不发作,赵如雪风拂杨柳一般的走在自己的前方,本就是善舞的妖娆身条,现在看来更是端然生姿。 如意在后方轻声道:“小主,我们也进去吧,早晨你就有些不舒服,这再着了凉,当真是不好了。” 禾曦点头,进殿便看见赵如雪已经被赐了座,今日没有其余的妃嫔,她自然是离皇后最近的,正陪着皇后说话,皇后看了看禾曦,有些温声道:“这外面的雨势也是越发的大了,看看这曦嫔妹妹的裙角都湿了。巧儿,你陪着曦嫔妹妹去偏殿换身干爽的衣裳,再煮完姜茶来,给两位去去湿气。” 禾曦自然也知道此时自己有些失了仪态,只好随着巧儿下去了。 到了偏殿,巧儿指挥着婢女帮禾曦换下衣裙,然后拿出了一条崭新的水色湖绉的百褶宮裙来,颜色样式就连尺寸都完全合适,禾曦心下讶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拒绝道:“皇后娘娘凤体金贵,怎么能是我等身份低微的人能触及的。巧儿姑娘拿了炭盆来将我身上的衣服烘干便好。” 巧儿神色有些尴尬,没有想到禾曦会拒绝,但她向来伶俐,掩着唇笑道:“小主放心,这原本是之前陛下赏下来的,只不过我们娘娘不喜欢这素淡的颜色,想来以后也是要赏了哪宫的娘娘小主的,小主不要担心。” 巧儿越是这样,禾曦越觉得事情不妥,看着那婢女手中的衣服,竟然连中衣都准备好了,一应俱全。 巧儿还欲在劝,却见禾曦神色坚毅,心中恼怒,但面上却越发的柔和,对着身后的宫女稍了个眼色,那宫女就把衣衫放下,出去拿了炭盆进来。 虽然是夏季,但是内务府也会往各宫送一些碳过来,用于梅雨季能烘干衣物。 那宫女片刻的功夫就端了个金漆雕花的炭盆进来,但是那炭盆中放的竟然不是皇后应该用的银炭,却是煤炭。 巧儿以为禾曦并不知道这两者的区别,却不想禾曦原也是金尊玉贵的身份,皇后的宫中,就连放在殿外的碳都应该是银炭,内务府可是没这个胆子拨来煤炭给未央宫。 银炭无烟,但是黑炭不同,用黑炭熏过的衣服,估计洗都洗不干净,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她不相信这几个宫人不知道。 “巧儿姑娘,这熏衣服怎么能用黑炭?”禾曦当下便开口问道,巧儿一怔,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她没有想到禾曦这般难缠,便走到了那宫女的身边,一巴掌打在了那小宫女的脸上。 啪—— 殿内的众人都不明所以,巧儿是未央宫的大宫女,自然身份地位高了些。平日里也会惩罚手下的太监宫女,众人并不不敢有怨言。 只听见巧儿斥责到:“做事怎么这般粗心?这黑炭可是下人房里用的,谁给你的胆子拿到这里给曦嫔小主烘衣服?” 那宫女脸上挨了一巴掌,手下不稳,端着的炭盆竟然一斜,黑炭自盆中滚落出来,她又离得禾曦极近,正巧那些黑炭全都落在了禾曦的裙摆上,本就被雨水浸湿的裙摆此时更加狼藉,裙角已经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来的素色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曦嫔小主恕罪!”那小丫鬟脸色涨的通红,跪在地上不断的求饶道。 禾曦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外面的天气依旧阴沉着,感觉自己被一张大网包裹在中间,禾曦想罢起身朝外走去道:“今日看来没有办法给皇后娘娘请安了,麻烦巧儿姑娘转告娘娘,今日禾曦仪容不整,明日来给娘娘赔罪。” 见禾曦要走,巧儿一怔,对着一个宫女使了眼色,那宫女悄声退了下去,巧儿则笑盈盈的走到了禾曦的身边,柔声道:“小主且慢,使我们做下人的服侍不利,一会儿我禀明娘娘,娘娘必然会严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 禾曦笑意疏离,但是脚步却不停。 见禾曦马上就要走到廊下了,巧儿心思百转。 好在未等到禾曦走出去,便听见了皇后的声音在身后想起来:“曦嫔妹妹怎么这么着急,可是有急事?” 巧儿松了一口气,连忙转过身笑道:“想必曦嫔小主是怪奴婢们毛手毛脚,服侍不周。” 禾曦回头,正见到赵如雪搀扶着兰若从正殿走了过来,兰若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的愠色,赵如雪确实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想不到妹妹脾气这般大,不过是污了衣衫,就敢不通禀娘娘,就要离开,想必许淑妃都没有这样的胆子。”赵如雪掩着嘴巴悄声道。 “皇后娘娘明见,并非是臣妾自视过高,而是这仪容不整,不能污了您的眼睛。”禾曦重新俯身跪下,裙摆下的凉意,顺着小腿密密麻麻的爬了上来。 膝盖一阵疼痛,禾曦死死的咬牙忍住。 她这一转身,兰若自然也看见了她裙摆上煤炭染的污渍,沉声道:“不就是几块污渍,曦嫔妹妹未必太过自持了,你我姐妹,我若因为这件事情罚你,未免太过小题大做,巧儿,服侍曦嫔换件干净的衣服。” 第五十九章 局中局(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赵如雪心有有些颇为得意,隐隐的还带着一丝兴奋来,禾曦无奈,只好由着巧儿换上了之前的那件衣服,巧儿想要帮着禾曦将中衣也褪下,禾曦却道:“中衣便不必了,只是裙摆湿了而已。” 巧儿回首,见皇后对着自己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这才收回了手道:“那就全听小主的吩咐。” 禾曦转身谢过了皇后这才恭敬的坐下来陪着皇后聊天,赵如雪倒是没有再找禾曦的麻烦,说说笑笑,倒也显得和睦起来。 不多时巧儿就端上来两碗姜茶,分别放到了赵如雪和的禾曦手边的案几上,兰若轻声道:“用暖姜熬的,去湿气和寒气最好不过,一会你们还要回去,喝点姜茶吧。” “臣妾谢娘娘恩典。”赵如雪欢天喜地的道,她刚一端起来手中的杯盏,便看见禾曦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她秀眉微挑,道:“曦嫔怎么不喝?难道是怕……”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却让人知道她案中所指,果然兰若脸色一沉,缓声道:“曦嫔妹妹可是不喜欢我这未央宫中的东西?” “臣妾近日脾胃不适,要等温凉才能入口,皇后娘娘和赵嫔误会了。”禾曦语气淡淡,巧儿忙在一旁到:“小主放心,这可是奴婢亲自看顾的。” 禾曦端起了手上的姜茶,小口的抿了几口,兰若和赵如需对视一眼,这才转移了话题,闲话其他。 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雨势似乎小了一点,皇后朝着外面看了看,才道:“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趁着小点,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本宫也乏了。” 禾曦和赵如雪连忙各自行礼,退了下去,巧儿把禾曦的衣物包好,交给了候在外面的如意,如意见到禾曦重新换了衣裙,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有些疑惑,想问禾曦,但见禾曦两颊有些微红。 她连忙将手敷在禾曦的头上,只觉得头上滚烫,她连忙将手里东西交给了身边的太监,急声道:“快,小主好像是发了热症,快回宫。” 赵如雪站在伞下,笑意愈发的浓了,状似关心的道:“对啊,这热症可不是什么小事,我看如意姑娘还是赶紧带着曦嫔回宫吧。” 说完,便离开了。 禾曦只觉的身上一阵阵的热浪袭来,伞外的雨滴,迸溅到手臂上,都能让她感觉到片刻的舒适,双腿的痛意也不停歇的涌了上来,她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如意的身上,她朱唇轻启:“如意,回宫。” 如意看着外面的大雨,让小太监撑了伞,自己半是搀扶着架着禾曦往外走,几人脚步并不慢。 雨水已经将如意半边的身子都打湿了,正在这个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看衣着应该是禁卫军,但是此处算是后宫了,就算是禁卫军,也不能随意在后宫走动。 见到如意一行人,他并没有退至一旁,反正阔步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他先是拱手行礼,才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属下帮忙的么?” 如意眼神忌惮,冷声斥道:“你是何人?胆敢拦着我们,退开!“如意此时雨水将鬓发都打湿了,贴在脸上,显得十分的狼狈,语气也因为冰冷颤抖起来。 却不想那人并没有因为如意的话而退开,而是往前走了两步直逼上来,嘴里说着:“属下见娘娘似是身体不适,前来帮忙,如意姑娘不要如此戒备。” “你怎么知道我叫如意?你到底是什么人,滚开,离我们小主远点。”如意说着就对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连忙上前挡在禾曦身前。却不想那人根本不理会自己面前的人,上来就想拉扯禾曦。 禾曦此时已经要完全失去意识了,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她指尖紧紧的扣进掌心,想接着疼痛唤醒一丝丝的理智。衣服上传来阵阵的幽香,这香气从鼻尖一路涌进五脏六武,似乎是要将她溺亡在热浪中。 热,好热啊。觉得有人在拉扯自己,那人手心都是冰凉的雨水,熨帖着肌肤的纹路,她便想同那人走,寻找一丝清凉。 耳边是如意的怒吼声,如意再说什么?什么远点?什么放开?禾曦想要努力的睁大眼睛,却觉得眼前依旧是雾蒙蒙的看不清来人。但是有一个人的身影她却看清了,那人一袭红衣,哪怕再连天的雨幕中都无法让人忽略。 耳边是人打斗的声音,如意紧紧的拦着禾曦,看着眼前的一幕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你们在做什么!”随着一道既有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禾曦似乎回过神来,是拓跋琛的声音,犹如地狱的恶魔,如意拉着禾曦跪在地上,冰冷的雨水再一次浸湿衣裙,禾曦似乎是有些回神,随着如意的动作拜了下去。 拓跋琛站在伞下,福清亲自打伞,他的脸色似是这阴沉的天际一般,他瞥了一眼如意手上的伤口,脸色越发的凝重了。 ”参见陛下。”禾曦身上依旧软的没有力气,好在膝盖的疼痛唤起了她丝丝的理智。 “你们给朕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拓跋琛看着眼前的闹剧,拓跋玥一身红衣已然被雨水淋湿了,手上拿着一本竹简。旁边地上躺着一个身着禁卫军侍卫服装的男子,此时正捂着手腕,不住的哀嚎,手腕上的血水混合着雨水殷红了一片地面。 显得有些可怖。禾曦和如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见到禾曦裙摆已经湿透了,水色湖绉的裙摆在雨水里犹如浮萍般无依。 “启禀陛下,臣今日奉诏入宫,路过此地的时候,正见到这名侍卫对曦嫔娘娘一行人图谋不轨,臣虽是外臣,却也有职责惩治这种贼人!”拓跋玥朗声道。 语气不屑中带着一丝威仪,终究是大历的皇子,虽然平日里大家都以为是个清冷孤傲的性子,但是此时一番话说来竟然也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在里面。 拓跋琛却冷冷的看向了禾曦道:“你来同朕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禾曦抬头,见到拓跋琛一双鹰般的眼眸死死的盯着自己,禾曦不顾冰冷的地面,俯下身去恭敬的道:“臣妾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耳边传来拓跋琛的冷笑。“不知道?朕看这其中最知道这事情起因经过的怕是只有爱妃了吧。” 爱妃两个字咬的极重。似是想要把禾曦生吞活剥了一般,禾曦却挺直着背脊,淡淡重复道:“臣妾今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出来时便意识模糊,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拓跋琛眉头紧锁,看着禾曦,似乎是在斟酌她话中的对错,却不想,那伏在地上的侍卫突然跪在地上朗声道:“我知道了,你们是想联合起来杀人灭口,枉我对你这般好,你竟然是在利用我!” 他用未断经脉的那只手指着禾曦大声地道。 此话一出,就连福清撑伞的手都抖了一下,如意等人更是怔在原地,禾曦则快速的将今天所有的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 兰若,赵如雪,巧儿,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一个局,她们设好了,等着自己入局。 “你胡说!陛下面前竟然敢污蔑我们小主,陛下,您不能听他胡言乱语,我们小主所言句句属实。”如意不断的叩首。 今日若不是她无能,也不能让禾曦平白受了这人的拉扯,从来没有一刻,她懊恼自己竟然不会武功。 拓跋琛看着如意手上的伤口,福清是服侍拓跋琛的老人,自然清楚拓跋琛的秉性,他轻声道:“陛下,现在众都各执一词,难以分辨孰是孰非,天气寒凉,老奴看还是别站在雨里了。” 福清的话不无道理,拓跋琛看了看未央宫的方向道:“正好此处离皇后的未央宫近,就去皇后的未央宫吧,曦嫔不是说从皇后的未央宫出来就失去意识么?正好朕看看,这中间到底是谁在捣鬼!” 复又转身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拓跋玥道:“七弟未免太过冲动,未查清事情真相就挑断了人家的手筋,平白又损了一本古简,着实可惜呢。” 地上散落的那本古简此时已经被雨水泡的有些涨开了,拓跋玥瞥了一眼,轻声道:“臣弟的错,日后,臣弟再寻一本给皇兄便是。” “好了,你也随着朕一同前去吧,毕竟你也看见了事情的经过。”说罢,拓跋琛率先转身,朝着未央宫的方向走去。 路过禾曦身边的时候,禾曦正由着如意搀扶着起身,身上满是狼狈,如意眉宇间都蹙了愁思,她也觉得今日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她小声道:“小主,我们应该怎么办?”禾曦只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自己的面前,但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慌乱,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想起了今日赵如雪的身边并没有跟着悦心,或许这便是事情的关键所在。 第六十章 局中局(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走到主仆二人身边,趁着周围的几人不注意,快速的塞了一个药瓶在禾曦的手里,禾曦只觉手中一暖,触感圆润,带着拓跋玥的体温。 眸子一漾,拓跋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同禾曦道:“高远制的,知道你旧疾复发,方才你在雨里跪了许久,先服一粒。” 复又快速说道:“方才见你不对劲,高远说我们的人查到有人带合欢香进宫,但是不知去处,你小心一些。” 言罢就阔步走去,大雨掩盖了两人之间的视线,禾曦心中猛地一震,合欢香,催情之物,宫里竟然会有人用这个东西。 禾曦本就是玲珑心思,唯一思索,便猜出大概是谁,兰若虽然心狠手辣,手段歹毒,但是她自命清高,更是因为她庶女出身,更是行为做事争取更胜嫡女。 许晴儿现在身怀有孕,必然用不上这样的东西,那最近受宠的人当中,除了储秀宫的白才人,便是赵如雪了。 方才自己的身体反应,她低头轻轻的嗅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物,只觉衣领处,有一种清幽的香气,不同于平日里面的熏香,细闻之下,竟让人心跳加速,她忙别开脸,深吸一口外面清凉的雨气。 “小主还等什么呢?陛下可是早就走远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传进耳中,禾曦回首,只见到几个太监正押解着已经断了腕脉的禁卫军侍卫。 当前的那个太监眼睛都不看禾曦,脸上的神色由着些许的嘲讽,方才他们跟在陛下的身后可是听的一清二楚的,那侍卫口口声声和禾曦有私情。 雨水下的越发的大了,那太监的半边身子都被雨水淋湿了,本就深蓝色的袍子,现在更是颜色暗沉的近了黑色。 他用力的甩甩手上袖子上面的水,雨水飞溅了些许到了禾曦的脸上,如意见状,厉声叱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太监却不以为意,又抖了抖衣摆上的水,冷笑道:“奴才也不是故意的,小主担待则个,不过奴才奉劝小主一句,与其在这里和奴才置气,不如想想怎么回陛下的话。” 说完瞪着眼睛对着后面的几个太监喊道:“还等什么呢?这奸夫可是重要的人证,你们不快着些,出了什么问题,十个脑袋都不够你们砍的。” 奸夫,有奸夫便有淫妇,事情还未查明真相,他便信口雌黄,禾曦轻声唤到:“公公,且慢。” 那太监止住了脚步,不明所以的看着禾曦,不知道禾曦突然叫住自己是因为什么。 凌兮款步上前,双腿还是微微有些疼痛,这让她的动作缓慢了下来,走路摇曳生姿,宛若西子捧心般惹人怜爱。 直到走至近前,禾曦扬起嘴角对着那太监灿然一笑,那笑容极美,却好像是猝了毒药一般危险,果然下一秒,啪得一声清脆的耳光,便打在了那人的脸上。 “这一巴掌是我惩罚你信口开河,陛下未查明事情的真相,你便敢胡言乱语。”这一巴掌,打的极其的狠,禾曦揉着有些发酸的手腕,好整以暇的道。 那太监似乎是没有想到禾曦竟然敢打自己,但是看着禾曦满身的威仪,哪里只是像是一个贵嫔。 “要是你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下次可就不是挨耳光这么简单了。”禾曦朱红色的樱唇,一张一合,那太监慌忙的低下头去,不知道为什么,方才的气势竟然一丝也无。 到了未央宫的时候,皇后和拓跋琛早就已经坐在上首了,一旁坐着的正是拓跋玥,皇后已经换了一身常服,见到禾曦,有些疑惑的轻声道:“曦嫔妹妹这是怎么了?走的时候好端端的,怎么又淋湿了?” 她显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拓跋琛似笑非笑的重复道:“对啊,皇后也说了,你离开的时候是好端端的,怎么你便说神志不清呢?” 禾曦太了解拓跋琛了,他越是这样,便说明了他越是怒极,禾曦的鬓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了。湿漉漉的贴在两颊上的,她目光囧囧的看着拓跋琛的方向道:“陛下,臣妾恳请陛下传太医来!” 兰若的神色微微一顿,但是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原本平静无波的神色,让人只觉得那是错觉。 “陛下,不如就请了太医过来,今日大家都淋了雨,贤王殿下也在雨中跪了,这梅雨季节本就湿气重了一些,要是病了可就不好了。”福清弯下腰在拓跋琛的耳边轻声道。 拓跋琛点头道:“你做事向来缜密稳妥,便听你的吧,就请给朕诊脉的陆太医来吧。” 陆川,太医院院使,陆家医学世家,大历的医学圣手,由他来辨别一二,禾曦心中有着破釜沉舟般的打算。 “陛下,依臣妾的愚见,还是让曦嫔妹妹去换一身衣服吧,这湿漉漉的,曦嫔妹妹身子弱,再沾染了寒气可就不好了。”兰若状似一脸关心的样子,但是纯金的护甲抓在雕花梨木椅上,或许只有她知道自己内心的慌乱。 拓跋琛久未答话,兰若眼波沉沉看向了殿内的几人,随着禾曦跪在下方的是那名护卫,兰若端直了身子。清声问道:“你又是何人?” 那人慌忙叩首,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恭敬的答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名叫李斌,祖籍江南洛城。” 皇后哦了一声偏头对皇帝道:“倒是和曦嫔妹妹一个地方出来的,也算是老乡了。” 她转首间,不经意的瞥见了坐在一旁的拓跋玥,他手里端着一盏热茶,氤氲雾气,让兰若看不清现在他的表情,恰巧,那雾气散开,兰若看见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明明是和拓跋琛相似的容貌。但是此时看来,确是让她心惊,那般洞察人心的泯然。 兰若似是躲避一般的赶紧别过脸去,定定的看着拓跋琛,拓跋琛手中不断的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声道:“福清,去禁卫军处,调出这人的案宗档案,朕要看看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 那人眼底涌过一丝慌乱,偷眼看了上首的兰若一眼,却见兰若对着自己轻微的颔首。 于是他便接着说道:“皇后娘娘说的不错,我和曦儿却是同出一处,我们不仅同出一处,更时从小的青梅竹马。原本已经瞒着她父母私定了终身,只等我功成名就便可迎她过门,去不想我进京入了禁卫军,一守便是几年,再次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曦儿她选秀进宫了,我私心以为曦儿心中怨怼我,本想找她解释,却不想她竟装作不认识我,既然不认识我,为何应了我的邀约,还给我回了信!” 说罢从自己早已经被雨水和鲜血染红的衣襟最里层中拿出一封信件。双手颤巍巍的承在面前。手上的那只手,似乎是支撑不住这薄薄纸张的重量,但是他丝毫不敢懈怠,只用单手的,上首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话,一时间殿内一片死寂。 李斌双手颤抖的更加的厉害了,额头上冒出涔涔汗水,他只好咬牙坚持着。 拓跋玥状似疑惑道:“对权贵的阿谀奉承都做到如此的用心,没有想到对自己心爱的女子却下得去这般的狠手,我说曦嫔娘娘,你是怎么看上这人的?” “臣妾并不认识他,他所说的臣妾也什么都不知道。”与李斌歇斯底里的控诉不同,禾曦这个时候头脑难得的清明,坐在上首的拓跋琛,自负暴戾,只选择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兰若越是这样,李斌越是这样说,他便越是怀疑。 这是一场人心的较量。 李斌痛心疾首的看着禾曦道:“曦儿,你怎能如此待我?我的信你也一定带在身上是不是?”他满脸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兰若似是斟酌半晌才道:“我说今日也奇怪,外面这么大的雨,一早我就命宫人去各宫送消息,叫姐妹们不必来请安了,但是曦嫔妹妹还是来了,臣妾当时见她身上都被淋湿了,便想叫巧儿带着去偏殿换身衣服来,却不想曦嫔妹妹却在偏殿闹了起来,宁可不告而别,也不愿意换下衣服来。难道……” 兰若的话音未落,便听见李斌高声的叫嚷道:“陛下!那信一定在她身上,一定在。” 兰若脸色沉了下来,看向禾曦道:“李斌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是因为带了东西在身上,才不换衣服的?来人……” “皇后娘娘是想搜身不成!”禾曦猛的抬头,通身的威压四散开来,兰若一怔,这感觉似曾相识,但是她想要仔细回忆的时候,却见到禾曦还是那把娇媚无骨的样子,伏在地上,有些委屈的对着拓跋琛道:“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却不认识这名叫李斌的男子,但是若是仅仅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当众搜臣妾的身,臣妾不堪受辱,宁死以明志。” 后面的几句话字字铿锵,颇有气节,兰若脸色难看,拓跋琛却饶有兴趣问道:“既然如此,你又如何证明你身上没有东西?” 第六十一章 局中局(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娘娘,奴婢以为,未必在曦嫔小主的中衣内。”巧儿几步上前,冲着如意手边的包袱努了努嘴道。 兰若会意,冷声道:“既然曦嫔妹妹觉得搜身是对妹妹的侮辱,那换下来的外衣却还是可以搜查的不是么?” 禾曦抬首盯着兰若和巧儿的脸看去,只见到巧儿脸上带着些许的得意神色,她心猛的往下一沉,拓跋琛已经命了宫人去拿那个淡青色的包裹了,青的好像莲蓬一般,里面却隐匿祸事。 果不其然,巧儿只翻了几下,便在内襟的里侧,发下一个简单缝制上去的夹层,轻轻扯断了上面的纱线,就从中掉出来一个折叠起来的信封。 李斌指着那信封大喊:“就是这封信!就是这封信……陛下,皇后娘娘,我没有说谎。” 如意有些惊慌道:“不可能!陛下,娘娘,这件衣服是清晨奴婢亲手准备的,根本没有这样的夹层!” 兰若低低的看了一眼如意轻声道:“你是曦嫔妹妹贴身宫女,自然事事以自己的主子为先。” 话未说完,却也是暗示,如意在包庇禾曦,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握住了那信笺,薄薄的纸上,只写了一行字: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后面便是约定的时间地点,最下方便是落款的一个“斌”字,正是刘斌的名字,看着那根骨健朗的字,拓跋琛冷声道:“去把他手里的信给朕拿过来!” 巧儿连忙应了一声,跑下台阶去,将信呈了上来,信笺上没有署名,许是担心被人发现,打开来,蝇头小楷字字娟秀,只有一句: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正是禾曦的字迹,他虽然曾经只在禾曦的案几桌面上看见过一眼,但是那样娟秀的字迹,拓跋琛还是印象深刻的,他冷声笑道:“好一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朕还不知,曦嫔竟然是如此性格温婉的人儿,嗯?” 声音依旧是那般清冷无波,禾曦不禁想到了曾经他也是这般高高在上,自己跪在雪地里面,仰望着他,乞求着他,眼眶不禁红了。拓跋琛一怔,他第一次见到禾曦这样的神情,无论是被的皇后惩罚,还是受了委屈,都是一副倔强咬着牙的模样,像是一个初生的小豹子一般,自己舔舐着伤口,但是拓跋琛或许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小豹子,或许早就已经长大,带着的自己尖入钢刀的利爪,正打算一点一点的撕开仇人的胸膛. 兰若眯了眯满是记恨的水眸,厉声叱道:“大胆曦嫔!竟敢祸乱宫闱,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来人,给本宫将这对奸夫淫妇拖下去杖刑处死!” 还未等到下面的宫人有所动作,便听见外面福清的声音道:“陛下,陆太医到了。” 禾曦心中一松,连忙回首望去,之见到福清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子,步伐沉稳,头戴纱冠,肩上背着一个黑漆漆的药箱,神色肃穆目视前方,行至殿前,跪倒行礼,一切都有条不紊,自带一丝沉稳镇定之意,让人本慌乱的心都跟着沉缓下来. 禾曦蓦地鼻尖一酸,想起幼时父亲带着自己去陆府,自己总喜欢缠着陆川,喊着:陆伯伯,锦儿想吃好吃的。 因为陆川家里总是氤氲着药香,膳食也是精心调配的药膳,故而与沐锦寻常在下沐王府吃到的并不一样,每次都要心心念念着去陆府能一饱口福,陆伯伯,现在锦儿就在您面前,但是却不能相认。 禾曦死死的垂着头,只听闻,陆川温雅沉稳的声音:“陛下着福公公召臣前来,不知道是不是龙体有恙。” 拓跋琛放下手中的两页纸,并不在看,反而是看向跪在下首的禾曦,微一扬下巴示意道:“麻烦陆太医给曦嫔诊断一下。”陆川一怔,但是也什么都没问,走到禾曦的面前,半跪下身子,恭敬道:“还请曦嫔小主将手给臣。” 禾曦柔柔点头,伸出了手臂,她本就纤弱,手臂愈发显得不盈一握,陆川伸出三根手指轻轻的搭在禾曦的脉搏处,仔细探查片刻,才问道:“小主今日可吃了什么?”禾曦缓缓说道:“清晨只吃了一些银耳鸡丝粥,便没有别的了,还有就是之前在娘娘这喝过一碗姜茶。” 陆川的眉头拧的死死,忽然他鼻尖似是闻到了什么香气,轻声道了一声小主得罪,便凑近了些许。确定后才拱手对着皇帝道:“陛下,曦嫔小主身体虚弱,若是臣没有猜错的话,之前应该出现过神志不清,全身乏力的症状。” 如意在一旁听闻,连忙点头道:“陆太医说的不错,方才小主从未央宫出去,站都站不稳,只能由着奴婢搀扶,后来变遇见这贼人……” “好了,太医可看出是什么问题?”拓跋琛不耐烦的打断如意的话,转而问陆川。 陆川道:“曦嫔小主应该是误食了什么东西,体内有让人眩晕的药物,现在虽然残留的极少,但是现在脉象虚浮无力便是这个原因所致。” 拓跋琛深黑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怒意来,他看向一旁的皇后道:“皇后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若气息一滞,似乎不相信拓跋琛会怀疑自己一般,将震惊失望悲伤全都写在了脸上,她本就是绝美的佳人,如此一来,更是我见犹怜。 “陛下这是在怀疑臣妾?曦嫔妹妹也说了,不止是在臣妾这里吃过东西,陛下……”后面的话已然哽咽,拓跋琛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的道:“朕也只是这么一问,皇后又怎么反应这般激烈。” “陛下偏爱曦嫔妹妹这个臣妾都是知道的,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情,陛下要为了曦嫔妹妹开脱,也不要什么脏水都往臣妾的身上泼。”兰若微微的嘟起樱唇,伤情道。 “陛下,臣还有一事禀告。”陆川打断了兰若的话,朗声道,拓跋琛转头哦了一声,问道:“陆太医还有什么发现?” 陆川斟酌片刻道:“臣发现曦嫔小主身上的这身衣服有些怪异,似乎是上面熏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但是臣不敢冒犯,需要拿到一部分衣料才能确定。” 兰若心中更加的慌乱了,她斜睨了一眼想巧儿,巧儿会意,连忙躬身退了下去,就在这个时候,拓跋琛道:“皇后,朕记得之前赏了你一条水蓝色湖绉宮裙,可是还在?” “今日曦嫔妹妹身上穿的便是之前陛下赏的,陛下知道臣妾向来不喜欢这样的颜色,一直收着,今日看见曦嫔妹妹的衣衫脏了,又觉得曦嫔向来喜欢这样的颜色,便赏了她。” “如此说来,这衣服是皇后娘娘的了?”拓跋玥好整以暇的吃着桌上的点心道。 兰若点头道:“是的,只不过这裙子一直在库房守着,今日才拿出来,至于陆太医所言,臣妾也不是十分的清楚,还请陛下明鉴。” 她一番话说的坦荡,禾曦却也只是垂着头,一副任由着处置的神色。 “既然皇后不知道,来人,先带着曦嫔去偏殿换衣裳,交给陆太医查验。”马上有宫女上来恭敬的请禾曦去偏殿,禾曦起身,却不想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她站不稳,扑通一声重新跪在地上。 本就是汉白玉石坚硬的地面,禾曦这般直挺挺的跪下去,惊的拓跋琛都蹙了一下眉,旁边的宫人脸色刷的惨白,连忙上前去搀扶禾曦,禾曦原本殷红的纯色,渐渐地褪去的了血色,她紧紧抿着下唇,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站了起来。 但是好像双腿并不能支撑禾曦身子的重量,她晃了一下,这回那小宫女眼疾手快,连忙搀扶住了。 就连一旁的拓跋玥都捏着一块糕点出神,垂下的眸子中隐隐带着担忧,但是并没有被旁人察觉。 拓跋琛问道:“陆太医,曦嫔这是怎么了?” 陆川方才也只是简单的查看了一下禾曦的脉搏,他猜测道:“许是曦嫔小主气血不畅,经脉受阻,好像是曾经受过伤,具体还要臣仔细诊断才知。” 拓跋玥将手中的糕点扔在一旁的盘中,银质精美的盘子在桌子上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自怀中抽出一条雪白的帕子仔细的擦拭着手指,眉眼微抬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斌道:“你既然说你同曦嫔青梅竹马,你可知道这件事?” 李斌蹙眉,嗫嚅半晌才道:“我……我也许久没有回家了,自然是不知这些年她发生了什么。” 他伸手扶了一下自己额上的汗水,结结巴巴的说道,拓跋玥似乎并不想放过他,继续问道:“那你又是通过什么办法把信送到后宫内的?” 李斌这个倒像是有准备说道:“属下巡禁宫防,自然是有机会的,况且我和曦儿曾经也在一处废弃的宫殿见过面。” 废弃的宫殿,这样,便和赵如雪所说的吻合在一起了。 第六十二章 破局(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目光扫向如意,此时如意正伏在地上,双手缠着绷带,已经被雨水污的不成样子了。 他沉声问道:“如意,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突闻拓跋琛叫自己,头垂的更低了,她轻声道:“是奴婢……是奴婢不小心擦伤的。” 拓跋琛冷声道:“怎么擦伤的?” 如意想起那天在假山处看见的那一幕,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然而未等到如意想明白,拓跋琛便对陆川说道:“劳烦陆太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擦伤的。” 如意瑟缩着想往后躲去,陆川只以为如意怕疼,他轻声道:“如意姑娘,伤口被雨水泡过会发炎的,还是给我看看。” 如意惊慌抬头,正好撞见了拓跋琛冰冷的眼眸。只一眼,如意感觉周身都被冻结住了,动弹不得. 陆川用药箱中的剪刀轻轻的剪如意手上绷带只见到伤口已经被潮湿的绷带泡的肿胀起来,手心中细细小小几道血口子,此时外翻着,伤口的周围还泛着淡淡的青紫色,应该是在受伤时磕碰到坚硬的物体所致,再联合伤口的深度和形状,陆川马上得出结论,他恭敬的禀告道:“回禀陛下,如意姑娘的手是被石头割破的。” 拓跋琛神色马上冷了下来,如意慌忙到:“是奴婢不小心跌倒,才划破了手掌。”拓跋琛冷笑连连道:“我看是被人推到的吧。” 如意脸色一白,正在这时,禾曦由着婢女从偏殿搀扶进来,刚想到跪下,拓跋琛冷声道:“既然腿上有伤,那便赐座吧。”福清连忙命人搬了椅子过来。 禾曦忙谢过了恩,她水眸沉静如水,她唯一垂眸,便看见了如意手上的绷带已经被剪开了,现在陆川正在给如意上药,她心思百转千回. 正巧听见拓跋琛问道:“做事如此毛手毛脚,今后怎么在曦嫔身前服侍,正好曦嫔原本的贴身婢女近几日就到京城了,你便去浣衣坊吧。” 浣衣坊是什么地方,这整个宫中的上到皇帝妃嫔,下到有点脸面的宫女太监的衣服都要送到那里去洗,是整个皇宫中最苦最累的地方. 如意一时被吓得说不出来话,禾曦淡淡开口道:“陛下,不知道如意犯了什么错误,竟然要罚她去浣衣坊?” 皇后在一旁轻声道:“本宫看曦嫔妹妹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吧。” 随后看向身边的宫人道:“陛下的命令你们没有听见么,还不把这个大胆的贱婢压下去!”有宫人应声而上. 禾曦再次问道:“陛下,如意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拓跋琛冷笑道:“或许朕也该好好问问你,如意手上的伤哪里来的!” 他沉沉的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桌子上,禾曦看如意神情,便知道她并没有说出实情,但是近日的事情,和赵如雪脱不了干系. 她沉声道:“是被赵嫔身边的宫女,悦心推搡所致。”拓跋琛看着禾曦的神色道:“那你们因何起了争执?” 禾曦一五一十的说了,拓跋琛却笑道:“她说是因为她撞破你们,你说是撞破他们,当真是人云亦云,都当朕是傻子不成!” 这个时候那几个宫人早就已经上前去拉扯如意了,如意小声的哭着,对着禾曦的方向:“小主救救奴婢,小主救救奴婢。” 禾曦有些急了,急声道:“陛下,事情真相还未查明,现在怎么能随随便便处置了如意!还请陛下开恩。” 兰若在一旁到:“她方才胆敢欺君,陛下罚她去浣衣坊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曦嫔妹妹可要知道,欺君可是死罪!” 禾曦并不理会兰若的话,只是坚定看着拓跋琛,拓跋琛却一直不言语,禾曦眼看着如意就要被拉出殿外,殿外的雨水已经将如意浑身都淋湿了,如意哭喊的声音都已经渐渐的弱了下去,被雨水的声音压过去了。 禾曦愈发的着急了,她起身离开座位,但是双腿却好像不听自己的使唤,她从座位上跌坐下来,她丝毫不介意. 只是半跪在地上,沉声道:“陛下,如意也只是因为当时怜惜悦心,才隐忍着没有说出来,却不想我们被他人利用却浑然不知,若是陛下今日处置了如意,便是给宫中这些颠倒是非的人一个机会,难道陛下希望整个后宫都变成这样?心中赤诚之人不敢说话,只剩下虚以蛇尾的阿谀奉承!” 后面的几句话禾曦说的越来越大声,她知道此时拓跋琛心中的想法,他最忌讳别人欺瞒于他,禾曦的话犹如利刃句句刺在拓跋琛的软肋上. 他挥了挥手道:“住手。”宫人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在一旁,拓跋琛不叫进来,如意便只能跪在台阶下,任由大雨不断地抽打着她的身子。禾曦虽然看着心疼,但是她也知道至少这样保全了如意,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陆川已经去检验那衣服上的东西了,片刻便过来道:“回禀陛下,这衣服中被熏了特殊的香料,里面掺杂了多种催情的药材,据臣所知,民间有一种名唤合欢香的东西与此物极为相似,不过这衣服上的残留的香味已然极小,加上这香入水及化,小主方才又淋了雨,臣也只是推测。” 陆川本就严谨的性子,但是既然他这般说了,便已经算是确定了。 兰若猛地起身道:“不可能,这衣服一直都在本宫的库房中,怎么可能有什么合欢香!”正在此时,巧儿在门外回禀道:“娘娘,在我们偏殿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宫女。好像是在藏什么东西,奴婢带来了。” 兰若柳眉倒立道:“带进来,本宫看看到底是谁在本宫的宫中藏匿腌臜的东西!” 禾曦望过去,却见到巧儿带着一个面色惊慌失措的宫女走了进来,那宫女的脸上还带着一个轻微红肿的掌印,真是之前端着黑炭的那个小丫鬟。 她眼眶红红的,死死的咬着唇,好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兔子,巧儿压着她跪下了。 兰若冷声道:“说,你藏了什么东西!”却不想那小宫女却猛地咬住了巧儿的手,巧儿吃痛,便送开了手,那小宫女猛地朝着一旁的廊柱上撞过去,兰若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却不想拓跋玥鬼魅一般的动了,他猛地将手里的杯盖朝着那宫女的膝盖打去,力道十分的重,未等撞到那廊柱,那宫女便摔倒在地,拓跋玥笑道:“这可是未央宫,你若是想死,自己说出了事情的真相,自然被赐死,何必在陛下和本王面前演戏?” 那宫女肩膀一抖,方才跌倒的时候,有东西自她的怀中滚落出来,陆川走上前拾起来,正好看见一小块黑褐色的东西,他放一拿在手中,便感觉到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他连忙将自怀中拿出帕子掩住口鼻,只这么轻微的闻了一些,他便可断定,这东西就是和禾曦衣物上香是一样的。 他对着拓跋琛点了点头道:“陛下,这应该便是臣所说的合欢香了。” 拓跋琛眼神示意了一下福清,福清马上命人将这宫女拖拽到拓跋琛面前,然后像是扔一块破布一样丢在地上,那宫女的腿许是已经被拓跋玥打伤了,只能伏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禾曦指着这婢女说到:“启禀陛下,正是她打算用黑炭和臣妾烘干衣服,又不小心将黑炭倾倒在臣妾的身上,臣妾这才不得已换了衣服。” 说罢,禾曦伸手拉过原本放在桌子上的自己的衣服,指着上面黑色污渍给拓跋琛看,顺带着禾曦注意到那衣服上内襟里面的夹层,眉头一簇,随即笑意攀上眉梢,拓跋琛见到她盯着那夹层看,冷言冷语的道:“就算是这衣服上的熏香和有人给你下了迷药,但是这信件你又怎么说?” 禾曦却好像突然有了底气一般,她指着那已经被撕开的内襟口袋处说道:“陛下,这块布虽然看着就是块普通的白色布料,但是手感细腻顺滑,若是臣妾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江南织造的雪缎,一批便价值千金,而且有价无货。臣妾宫中并没有这样的雪缎,况且这丝线也是名贵的蚕丝线。” 禾曦一一指出来,福清赶紧接过了禾曦手中的东西,他仔细摩挲着那布料,又凑近了看那纱线,然后对着拓跋琛道:“回禀陛下,确实是雪缎和蚕丝线。” “朕记得,皇后宫中这两样东西都很常见吧。”拓跋琛突然淡淡的道,兰若这次却不敢轻举妄动了。 她连忙跪倒道:“陛下,这件事情定然是有人在陷害臣妾,臣妾的性格陛下是在清楚不过的了,若是真的是臣妾所为,又何必留下这么多的蛛丝马迹来。” 巧儿也跟着兰若跪倒,哭道:“陛下,未央宫宫婢奴才众多,既然有人能在库房中的衣服上做手脚,顺便偷走一些雪缎和蚕丝线也不足为奇,陛下定要相信娘娘才行。” 第六十三章破局(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一瞬不瞬的盯着兰若的头上碧玺的簪子,青色莹润的光泽却是衬的一头乌发越发如泼墨一般,兰若见拓跋琛半晌不语,悄悄抬起头来,正好见到拓跋琛盯着自己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怀念神色。 尖锐的护甲,紧紧的扣住了汉白玉石的地面,指尖似乎也透出了的一丝酸涩的意味,她声音越发的柔婉凄怨起来道:“陛下,因为一块雪锻,几根蚕丝线,便质疑臣妾,这阖宫上下,也不止臣妾这有,许淑妃那,就连今日得宠的赵嫔处陛下也是赏了的。” “陛下,臣妾也觉得这件事情与皇后娘娘无关。”禾曦突然开口道。 拓跋玥抬头看了一眼禾曦的侧脸,便有重新低下去,似乎只是无意间的瞟到了而已。拓跋琛没有想到禾曦会站出来帮着皇后说话。 他将手里面的东西放下,看着禾曦道:“事情发生在皇后宫中,你竟然觉得皇后是清白的?” 禾曦点了点头,伸手翻过了那衣服,指给那宫装前襟给拓跋琛看:“陛下请看,这处本不小心淋湿了,后来又沾染了煤炭的碳灰,夏季的衣服本轻薄透气,但是被说这信笺上,就连那雪锻上都没有一丝丝的潮湿的痕迹。说明这东西是被后来缝制上去的,这针脚凌乱,也能说明做事的人十分的慌乱。若是皇后娘娘,想必准备万全才是。” 冷若蹙了蹙眉头,虽然这话听着是为了自己申辩的,但是这后面的话,却怎么也不入耳。 但此时此景,兰若只能硬着头皮迎合道:“陛下,曦嫔妹妹说的有道理。” 拓跋琛又拿起了手中的信笺在禾曦的面前晃了一晃,道:“那这一模一样的字迹,你又怎么解释?” 禾曦歪着头,盯着拓跋琛手中的信笺,半晌,她伸出手来对着拓跋琛道:“陛下能把这信笺给臣妾看一下么?” 拓跋琛伸手将那页轻飘飘的纸扔在了禾曦的面前。禾曦拾起来,白纸黑字,触目惊心,她仔细看过去,只见到那字迹几乎和自己的字迹一模一样。 她皙白的指尖一点一点的划过那字迹: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在“定”字处停了手,轻笑一声:“当真是百密一疏,陛下,模仿人的字迹并不难,可是终究是因为这一字,功亏一篑。”禾曦不断的摩挲着那纸张,轻声道。 在场的众人都不明所以,拓跋玥看向禾曦手中的信笺,却被她白皙的手指,隐去了注意力,他呼吸一滞,连忙强迫自己抽离的那暧昧的情愫中。 深吸一气,再看向那信纸上禾曦手指点的那个“定”字时,也露出了然的笑意。看来这局算是破了。 知道或许拓跋琛和兰若等人并不知道自己话中的意思,禾曦轻声道:“陛下,能那纸笔来么?或许陛下只是看过臣妾的字迹,却没有看过臣妾写字。” 拓跋琛不断的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她看着心中不禁露出一丝冷笑来,这玉扳指本是先皇赐给他的,请了能工巧匠子在扳指的一侧刻上了四个字:君子怀德。 或许先帝本意为劝诫,他却以为是褒奖。 福清马上带着纸笔过来,禾曦别开了目光,福清回头请示皇帝,拓跋琛点了点头,福清这才命周围的宫女搀扶着禾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又收走了桌上的杯盏,将宣纸铺展开来。 禾曦不急不缓的磨着墨,随后素手执笔,但是却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拓跋琛看向了方才的那张纸,禾曦指的那个字,若有了然之意在胸,禾曦端直着身子,饶是双腿上的疼痛一阵一阵的袭来,但是禾曦气息不乱,皓腕转动间,笔下便已经出现了几行字。 一模一样的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只是两者相对比,便能看出不同来,“定”字的最后一笔,因着禾曦是左手写字,所以那笔试微有收缓的势头,但是那纸上的“定”字,最后一个比划却延展出去。 “陛下,这便能说明,是有人故意模仿臣妾的字来陷害臣妾。”禾曦斩钉截铁的说道。跪在下首的李斌,早就面无血色,脸上的汗水涔涔,似乎是刚洗了个冷水澡一样狼狈,哪里还有最开始的笃信? “但是这人竟然笃定与你青梅竹马,你又该如何?”拓跋琛的语气轻快了些许,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样子,就算他在昏庸,也自然是知道禾曦被利用了,只是他更加好奇禾曦到底该怎么保全自己。 这种心态就像是猫捉到了老鼠,但是不马上吃掉,而是看它在自己的掌心费尽心思想要逃离,却逃不掉一般,残忍非常。 禾曦淡淡的道:“陛下不是已经派人去查这人的档案记录么?” 福清拱手道:“回小主的话,这禁卫军有几万人,查起来一个人来还是需要点时间的。” 拓跋琛笑道:“如此,我们便等等,只是若是他当真是江南洛城人士又当如何?”禾曦侧首看向那人,随即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陛下,就算真的是洛城人士又怎样?人心易变,莫不是这人我不认识,就算真的如他口中所言,他为何句句都是置我于死地?鱼死网破么?可是陛下看他的样子,根本就没有被背叛的愤怒。” “陛下,臣妾也觉得曦嫔妹妹说的有道理,方才臣妾一时被这人的谎言蒙骗,一想到在臣妾治理的后宫中发生这样难以见光的事情,便是失了分寸,好在曦嫔妹妹聪慧,这才没有酿成大祸,后面的事情臣妾一定仔细排查,将幕后的主谋找出来,亲自向陛下请罪。”兰若每一句都是滴水不漏,还迎合了之前禾曦的话。 拓跋琛脸色沉了下来,看向了禾曦,禾曦垂着首,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便抬眸道:“皇后娘娘治理六宫,并不能面面俱到,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也是有情可原,既然娘娘愿意还给臣妾清白,臣妾自当愿意,只是赵嫔那里……” 兰若心头一跳,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说到了赵嫔那里,她心中有鬼,面上尴尬了许久,才问道:“赵嫔……赵嫔怎么了?” “皇后莫不是忘了,朕方才说,赵嫔身边的婢女说赵嫔撞破了曦嫔和这人在假山处幽会,这才牵扯出这许多的事情,既然这件事情是个误会,那便要宣赵嫔前来问问了。”说罢,拓跋琛起身,吩咐了福清去婉秀宫传旨。 彼时赵如雪正坐在美人榻上,手里是一个鸳鸯戏水的刺绣,突然手下一歪,那绣针竟然直直的刺进了指尖。 她唯一蹙眉,血珠滴在了自己面前的白色丝绢上,氤氲开来,原本缱绻柔情蜜意的一幅刺绣,就这般毁掉了,赵如雪气闷,猛地将那刺绣丢在一旁,轻轻的含住了流血不止的指尖。 蓦地,阴沉的天空中炸响了一个闷雷, 赵如雪被惊了一下,她心中愈发的不安起来,伸手摸向身边的杯盏,茶已经凉了,她心中更加恼怒烦闷,她大声的对外面的宫人道:“你们是都死了么!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当真眼里是没有我这个主子了,到时候每个人都去领五十大板!” 听见里面的声响,外面候着的小宫女连忙推开了宫门进来,见赵如雪脸色不虞,心中一凛,连忙跪在赵如雪的面前道:“小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赵如雪眸色闪过一丝狠厉,她狠狠的将手中的杯盏扔了出去,正打在那宫女的头上,马上就有血从额头留下来,混着淡黄色的茶水的,显得十分的狼狈,那宫女根本来不及顾忌自己头上的伤,只是不断的叩首求饶道:“小主,奴婢该死,请小主饶了奴婢吧。” “饶了你?悦心不在,你们连斟茶倒水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我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还有你叫我什么?”赵如雪蹲下身子,逼近那宫女道。 “娘……娘娘……奴婢知错了,还请娘娘恕罪。”那宫女眼神中满是惊恐,这后宫之中,只有妃位以上,才能被称呼为娘娘,其余都为小主,但是赵如雪私下里面便叫宫人称呼自己娘娘,可见其野心极大。 这一声娘娘似乎十分熨帖赵如雪的心情,她看了看自己大红色豆蔻指甲,指尖还有点火辣辣的疼,她娇声吩咐道:“你去太医院请太医来,就说本宫伤了手指,还有换杯热茶来。” 那小宫女忙诺诺的退下了,却不想还未退出殿门,便看着未央宫的一个小太监冒雨前来,身上都是雨水,看来是来的时候来不及慢走,必然是有急事的。 见到满是狼狈的小宫女,那小太监明显是一怔的,他面上带着急色的问道:“赵嫔小主可是在?”那小主点了点头,又引着他进了殿,她走在前面,赵如雪见她回来,冷声道:“回来做什么?还不快去太医院,是想要疼死本宫么?” 但是见到那宫女身后跟着的小太监,连忙收了声。 第六十四章 病痛(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小太监自然也是听见了那一声本宫的,心中涌起一丝不屑的情绪,嘴上却是越发的恭敬道:“小主,陛下请您去未央宫。” 赵如雪方才心底的那种不安再一次涌了上来,她思忖片刻问道:“小公公可是知道陛下召我何事?” 那小太监本不欲说,他今日正好在未央宫当值,站在殿外也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陛下震怒,现在叫赵嫔过去,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一朝得宠,转瞬便花叶伶仃的事情他看的多了。 但是这赵嫔最近当真十分得宠,若是自己提点一二,或许也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思及此处,他便看了看赵如雪,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如雪会意,轻咳一声,没好气的对着刚才的那小宫女斥责道:“哭丧着脸这是给谁看呢,还不快滚下去,别平白无故的坏了我的心情。” 那小宫女连忙退了下去,见殿内没有多余的人,小太监才缓缓道:“具体什么事情奴才还真的不清楚,只是知道好像是和曦嫔小主有关,那曦嫔小主的贴身婢女如意,现在还跪在雨里呢。” 赵如雪闻言,神色一喜,难道是事成了?只是这个时候陛下叫自己过去到底是为什么呢? 未等到她想明白,传旨的小太监已经催促了:“小主,外面风大雨大,过去也要一段时间,咱们还是快走吧,省的陛下等急了。” 赵如雪到了未央宫的时候,果不其然见到了如意跪在雨中,脸色苍白的犹如落了雪一般,冰冷的雨水不断的打在如意的身上,如意身子轻颤着,好像随时要晕倒一般。 “呦,如意姑娘怎么在这跪着啊,是不是你们小主惹恼了陛下,让你们这些下人在受罚?”赵如雪就是见不得他们主仆好,心下痛快起来。 却不想如意勾起了嘴角,经漏出些许不屑的表情来。 小太监一边撑着伞,一边小声的说道:“小主何必跟这奴才置气,陛下等着呢。” 赵如雪纯银的护甲轻轻的绾了一下鬓角的珠花,婀娜聘婷的走了进去,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禾曦好端端的坐在皇后的下首,贤王殿下也在,地上倒是跪着几个宫人。 她先是屈膝行礼,随后牵强的扯出一抹笑意道:“不知道陛下召臣妾来,有什么事情?” “赵嫔,你可认识此人?”拓跋琛抬手指向了跪在地上的李斌,李斌赶紧垂下头去,赵嫔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见道李斌神色,心中有些不安,她的笑意越发的挂不住了,摇了摇头道:“臣妾并不认识。” “不认识?李斌,祖籍是江南洛城,但是从小却是正在常州,也算是常州人士,也算是你同乡呢。”拓跋琛手中把玩着一根细细蚕丝线,淡淡说道。 赵如雪双腿止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垂在宽大袖口中的手,死死的捏着手中的银质护甲,她偷眼看向皇后兰若,却见兰若依旧是那副娴静端庄的样子,只是眸中多了几许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愁思。 “那可真的是巧。”赵如雪讪讪的答道。 “赵嫔小主救救属下吧,属下不想死,小主。”刘斌见到皇帝竟然把自己的身世已经调查的这般清楚,心知一切为时已晚,赵如雪的到来,几乎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现在只能祈求赵如雪能帮自己求求情,说说话。 却不想赵如雪现在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刘斌的话更是雪上加霜,赵如雪神色大变,怒斥道:“莫不是被外面的雨点子浇的失去了理智不成,虽说我与你是同乡,但是无论你犯下什么过错,自然一切又陛下和皇后娘娘裁决,我又能帮你什么!” 刘斌一怔,他也不是糊涂的人,听见赵如雪的话便知道,赵如雪是在撇清关系,他恶向胆边生,指着赵如雪大声的道:“赵嫔小主怎么能过河拆桥,你明明说过,只要我按照你的吩咐去做,陛下不禁不会责怪与我,还会将悦心许配给我!你说话不算数!枉我还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从宫外给你带合欢香!” 李斌也算是鱼死网破了,竟然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赵如雪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她看着李斌嘴巴一张一合,但是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赵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拓跋琛冷声道。赵如雪想要辩解,但是却不知道到底要从哪里辩解才好,所有的话语到了嘴边,都化成了一声哭求:“陛下,臣妾错了,您饶了臣妾吧,陛下——求求您饶了臣妾吧——臣妾也是一时蒙了心,才做出这等事情——陛下——” 哭泣求饶声不断,兰若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这所有的罪名都顺理成章的扣在了赵如雪的身上。 她侧首,看着拓跋琛英俊的侧脸轻声道:“陛下,赵嫔既已经招认,这……” 拓跋琛只是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好像是跪在地上的人,并不是自己曾经十分宠爱的女子一般,薄唇轻启道:“按照章法,送去慎刑司吧。顺便给常州的赵大人送信,赵嫔在宫中染病暴毙。” “是,陛下。”兰若轻轻点头称是,复又转头看向禾曦道:“妹妹对这个结果可是满意?” 禾曦眼底的深意不减,看着兰若的眼睛,温婉的道:“陛下的圣裁,还有皇后娘娘的决定,自然都是最好的。臣妾没有微词,只是,既然事情的真相已经查明,能不能饶了臣妾婢女的罪名。” 如意确实是撒了谎。若是拓跋琛和兰若当真要拿此事处置于她,禾曦也无法力挽狂澜,她在赌,皇后看出了她的让步,便清浅一笑道:“原以为是个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毛躁丫头,却不想也是个心思细腻,重情重义的,这罚也罚了,在雨里也跪了,不如此事就揭过吧,陛下看如何?” 拓跋琛缓缓颔首道:“你是后宫之主,这等事情皇后做主便好了。” 仿若一枚石子,丢尽了湖心,荡起了细细的涟漪,却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仿佛之前帝后之间的猜忌,怀疑,甚至是求饶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是禾曦却有如劫后余生,她看向外面接天连地的大雨,心里也跟着潮湿了起来。 她和缓谢恩,如意被撑伞的小太监扶了进来,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浸湿了,不断的打着寒颤,听见小太监的传话,知道自己无罪了,心里一松,还未等俯身行礼谢恩,便晕了过去。 赵如雪依旧在无助的哭喊着,蓦地她好像是想起什么来,朝着皇后的方向求饶道:“皇后娘娘不能这么对待臣妾……” “巧儿!”兰若给站在下首的巧儿使了个眼色,巧儿马上走到了赵如雪的身边,拿出一块随身的帕子塞在了赵如雪的嘴里。 “犯了错还死不悔改,真的应该送去慎刑司好好敲打一下。”兰若煞有介事的斥责道。 拓跋玥好像是看了一处好戏一般,津津有味的不断咂舌,拓跋琛被自己弟弟看见了后宫丑闻,也没有一丝恼怒的情绪。 他斜睨了一眼,正斜斜的坐在椅子上的拓跋玥,依旧是满身风流,举起手中的杯盏道:“今日的事情还要感谢七弟的及时出手,曦嫔才能免于一难,曦嫔还不谢过贤王殿下!” 禾曦心头一跳,连忙敛住心神,脸上神色疏离了些许,因着腿脚不便,只是朝着拓跋玥的方向虚虚一拜道:“今日谢贤王殿下。” 哪知道拓跋玥根本不理会禾曦的话,只是对着拓跋琛道:“可惜那本古简,臣弟可是寻了好久才找到的,就这般被雨水泡了,想必不能修复了,着实是可惜啊,可惜——” 一连道了好几个可惜,拓跋琛轻笑出声道:“这古简朕也觉得可惜,只是好在虽然难寻,但是却并不是孤本。” 拓跋玥好像是来了兴趣,忙端正了身子问道:“臣弟自小便喜欢这些东西,皇兄也是知道的,不知道皇兄可知道哪里还有?” 拓跋琛手指抚上了手上的玉扳指,缓声道:“七弟不在京中,自然好多事情不知道,几年前的,有人在京郊发现了一座古墓,规模庞大,当时父皇尚在,便找了能人异士,打开了主墓室并着一众耳室,这墓虽然规模并不大,但是陪葬却十分的丰厚,正值当年战事不断,父皇便找了昭化寺的主持方丈来超度亡灵,随后将那些金银珠宝冲了国库,但是我听说,这墓主人还收藏了许多古简书籍,但是那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挖掘,当时父皇还志不在此,便荒废了。不过既然七弟喜欢,朕便给你几百人,去搜寻一下如何?” 又是一个闲职,拓跋玥眯了眯眸子,眼中精光暗涌,随后绽开一个邪肆妖冶的笑容道:“皇兄还真的是知道臣弟的想法,如此,臣弟便谢了皇兄的赏赐了。” 第六十五章 病痛(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回到合欢殿的时候,并未直接回到自己的寝殿,而是由着小宫女的搀扶去了如意的房间,如意此时已经躺在床上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已经换下去了,现在只着了一件靛蓝色的粗布中衣,虽然已经入夏了,但是身上还是盖着厚厚的被子。 见到禾曦过来,在一旁服侍的小宫女连忙起身行礼,又见到禾曦盯着那被子看,便解释道:“方才有太医过来看过了,说是着了凉,要发发汗,这体内的寒气出来了,这病才好的快一些。” 禾曦见她机灵,便忍不住的打量了几眼,点了点头,复又不放心的吩咐道:“太医开的药方都拿到了吧。” “回小主的话,都拿到了,奴婢们一定会精心照顾如意姐姐的,小主放心便是了。”小宫女毕恭毕敬的回到。 “那便好,药材什么的尽量用好一点的,若是银两不够,就从我的份例里面拿,知道么?”禾曦一一嘱咐了,周围的宫人见到禾曦对待如意这般重视,照顾起来更加尽心尽力,不敢怠慢。 这个时候,门外看门的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门边,对着禾曦轻声道:“小主,陆太医说奉了陛下的命令来给小主诊腿疾的。” 禾曦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我们便出去吧。”由着人搀扶到了廊下,便看见陆太医并未进殿内,而是垂着手,静候在一旁,神色恭敬。 禾曦看着陆太医鬓间隐隐的白发,一时间心中有些酸楚,若是父亲尚在,或许也经常能和陆伯伯聊天吃酒,想到这里,禾曦语气便显得有些亲近起来:“陆太医怎么在雨里站着,快进殿吧。” 陆川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但是也并未说什么,就由着宫婢引着进了合欢殿,合欢殿不布置得清雅宜人,桌上还放着禾曦之前只抄了一般的经文,陆川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竟然是思悼的经文,他不动神色垂下眼眸。 坐在案前,对着禾曦道:“方才在未央宫,臣不能仔细诊治,但也知道小主有腿疾,臣先给小主把个脉吧。” 禾曦乖巧的把手伸出来,放在了陆川的面前,陆川阖眸仔细的探查了片刻,有看了看禾曦的掌心,他斟酌片刻道:“小主可能给臣看一下膝处?” 讳疾忌医的道理禾曦还是明白的,陆川也知道分寸,隔着衣料只用手掌轻轻的触碰了一下禾曦的膝盖,便收回了手,奇道:“小主膝盖曾受过很严重的伤?” 禾曦点头,轻声道:“不小心坠马伤了膝盖,父亲寻了名医,医治好了,只是会有这小毛病,也并不碍事。吃些药就好了。” 陆川啧啧称奇道:“这样的病症我都没有信心能医治好,这位神医当真是奇人,若是有幸能见一面,此生便也无憾了。”禾曦掩着唇笑了起来,陆伯伯就是这样,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钻研医术。 父亲曾唤他医痴,他开了一些药方,嘱咐道:“这副方子是用来清除小主体内的余毒,小主体弱,万不可掉以轻心,至于这服药用来缓解小主的腿疾,切忌受寒着凉。” 一一叮嘱后,才离开了合欢殿,有小宫女送了陆川出去,回来的时候一脸喜色的道:“这陆太医本就是陛下的御用太医,却不想脾气秉性这般的好,可不像是太医院的其他太医,得了哪个娘娘主子的喜爱,眼睛都要长到头顶去了,一个个狗眼看人低。” 禾曦知道必然是曾经哪个太医得罪她了,于是忍不住的问道:“此话怎讲?” 那小宫女本就是抱怨一声,却不想禾曦好像是感兴趣一般接了自己的话,忙不迭的跟着禾曦告状道:“小主不知,之前小主病着的时候,奴婢曾经奉了如意姐姐的吩咐去太医院拿药,遇见了专门为皇后娘娘诊断的魏太医,出言嘲讽我们合欢殿不说,给奴婢拿的药都是破破烂烂的瓶子,不知道制好多久了,放在那药效都不知道是不是好的,奴婢气不过,与他理论了几句,他还说皇后娘娘刺绣伤了手指,这药若是奴婢真的想要,过几日再来。真是气死人了。” 禾曦听的认真,她蹙了蹙眉头轻声道:“魏太医?哪个魏太医?” 那小宫女见到禾曦根本没有捉住事情的重点,有些闷闷的道:“小主,能有哪个魏太医,就是魏忠良喽,现在满宫上下,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器重他,哈巴狗一样的跟在皇后娘娘身后,看了就烦。” 禾曦如坠冰窟,魏忠良,怎么能是他呢? 魏忠良这个名字禾曦再熟悉不过了,曾也是父亲亲信之一,自己进宫后,因着陆伯伯一直都是隶属皇帝的太医,父亲便委托了魏忠良照顾自己。 但是她是清楚兰若的性子的,自己身边的人,哪怕是无辜的太监宫女都被发落到了罪奴所中,跟何况当时的魏忠良,但是现在魏忠良能平安无事,甚至能平步青云,看来这个其中的隐情必然不简单。 见到禾曦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那小宫女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的收敛的神色,现在如意姐姐病了,下面的人不清楚小主的喜好,也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情,得罪了小主。 “小主,可是累了?还是睡一会吧,奴婢守着您?”那小宫女小心的搀扶着禾曦到了软塌上,禾曦也觉得身子一阵乏累,她点了点头,也不再纠结魏忠良的事情,这件事情她要慢慢的查,总之这笔账,她要一点一滴的都要算清楚。 傍晚的时候,禾曦被宫女叫起,勉强的吃了一点温软的银耳莲子粥,又昏沉沉的睡下了,晚间的时候,禾曦竟然发起了热来,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起来,有清凉的水在自己的唇边,喉咙似是火灼一般的疼痛。 她想要睁开眼睛,但是却没有一丝力气,只觉得是个男人,这宫里的男人除了拓跋琛还能有谁。 拓跋琛—— 她不要,她不要拓跋琛碰她,如意不在,药在首饰盒中,怎么办,怎么办,她想要挣扎,但是手臂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她心中焦急,一滴清泪便滑落了出来。 俊朗的面容,看见那一滴清泪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眉心的那点殷红都被紧紧皱起,她是做噩梦了么? “不要——不要——走开——”声音淡弱蚊蝇,拓跋玥要仔细将耳朵凑近了才能听清禾曦的话。 却不想,自己一凑近,禾曦呼吸越发的急促,似乎更想挣扎了,拓跋琛好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他低声柔柔的道:“禾曦,是我,是我,别怕,是我。” 有些低沉沙哑的声线,竟然带着丝丝的柔情,好似再哄着玩闹的孩子一般,迷蒙中的禾曦似乎听见了拓跋玥的声音,不是拓跋琛,是他,是他。 心底涌出巨大的欢喜来,她毫无意识的往着拓跋玥的怀中靠去,俊美邪肆的红衣身影一僵,禾曦却毫不自知,直觉的他身上的味道让她安心。 片刻的功夫就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脸色因为发热的原因带着酡红,却显得越发的娇媚。 高远站在一旁,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好像是个局外人一般,酸涩中带着一丝心疼。 那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在睡梦中,都如此戒备。拓跋玥将禾曦轻轻的放在一边的软枕上,刚要抽离,衣袖却被禾曦紧紧的拉住了,她似乎有些不安,只是紧紧的拉着,似乎这衣袖就是自己救命的稻草一般。 不要走,阿娘,父亲,哥哥,不要走,不要留下锦儿一个人,锦儿好冷啊,求求你们都不要丢下锦儿,锦儿再也不会不听父亲的话了,父亲说这人不好,锦儿不爱了,也不嫁了,只要你们回来,好不好—— “好,我不走,你安心睡,有我呢。”拓跋玥转身坐在了床边,任由禾曦拉着自己。 本来今日白天自己看见禾曦好似腿疾复发,虽然高远已经拜托自己带了药,但是终究是有些不安心。 回到贤王府的时候,见到高远,便把事情同高远说了,却不想高远一听见禾曦今日在雨中跪了,便催着自己进宫,必然要亲自给禾曦诊断。 这他们才悄悄的进了宫,却不想正巧遇见禾曦发了热。身旁的小宫女一时照顾不周,高远用药迷晕了宫殿内守夜的宫人,这才有现在的这一幕。 “禾曦小姐的病症来的突然,不过好在她已经服用了我给她配好的药,加之,太医应该也开了药方,正对此症。也不算十分的严重,明日,我要给在进宫针灸一下,或者殿下想办法把禾曦小姐带出宫去。”高远收回了禾曦把脉的手指,沉声道。 “不能今日行针么?你可知道这个条件有多难达成?”拓跋玥沉声说道。 高远并不看拓跋玥的神色,只是低头整理着自己的随身药箱,言简意赅的道:“不能。” 第六十六章 离间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复又补充道:“她今日正发着热,若是现在贸然行针,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控制,拓跋玥,虽然你当她是利刃,但是也请你尊重她。” 高远神色有些严肃,言语之间也毫不留情面,拓跋玥有些莫名的盯着高远的侧脸,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觉得心口一阵烦闷,转身便离开了内殿。 月七一直在门口守着,看见高远出来,以为拓跋玥也出来了,探头往高远的身后看过去,却不想并没有看见拓跋玥的身影,好奇的朝着内殿看过去,只见到自家王爷正坐在曦嫔小主床边,垂着眸子看着床上熟睡的白衣女子,两人都是极为俊美的人儿,这般看来,油然而生出一种岁月静好来。 拓跋玥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便见到月七一闪而过的笑意来,他眸光微眯,月七连忙站直了身子,垂下头不敢再看前方,只是低声道:“王爷,高先生说了,那些宫人的药效马上就过了,我们要走了。” 拓跋玥挥了挥手,月七领命退了出去,他转身看向禾曦,她的呼吸渐渐的平稳了,眉头也渐渐的舒展了开来,似乎睡的十分的平稳,方才高远给她喂了药,此时应该是已经的起了药效了。 将袖子轻轻拉出来,禾曦秀眉微微皱起,那一瞬间,拓跋玥竟然鬼使神差一般,温凉的手指敷在她的眉心,似是想要抚平她眉心的纹路,但是却好像被那枚朱砂痣灼烫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蓦地起身打算离去,却好似想起什么一般,转身轻手轻脚的帮着禾曦掩好被角,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指腹灼热的触感还在,连带着手上的齿痕都变的热了起来,拓跋琛深吸一气,将手拢进宽大的袖袍中,出了合欢殿。 次日一早,禾曦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殿内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丑儿,禾曦心中一喜,张口唤了一声:“丑儿,你来了!” 但是出口的声音是有些沙哑的,还带着未睡醒的慵懒的气息,丑儿回头,脸上依旧是那副银质的面具,但是不同的,此时已经换上了宫女穿的淡粉的裙裳,清晨的阳光在丑儿的面具上折射出粼粼的光泽来。 禾曦有些心满意足的眯了眯眼睛,见禾曦醒来,丑儿柔声道:“小主,昨夜发了热,饮些温水会舒适点。” 说罢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自一旁的梨花楠木的案几上端过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来,用精致的雕花青瓷乘着。 她安安静静的喂了禾曦饮了几口,禾曦嗓子舒适了许多,这才开口问道:“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本应该是明日进宫的,但是如意病了,今早宫门一开,朕便叫人把丑儿接进宫来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却不想你发了热,一直睡到现在。”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进来,丑儿端着杯子的手一抖,杯盏中的茶水漾出一丝滴在了海棠春色的被子上,氤氲血红色的暗渍,禾曦伸出手握住了丑儿,坚定的对着她点了点头。 丑儿深吸一气,这才搀扶着禾曦起身,找了一个鹅羽软枕放在了禾曦的身后,这才收拾了茶盏,躬身退了出去。 禾曦掀开被子似乎是像要起身行礼,拓跋琛放下了手中拿着的书,走到了禾曦的身边,十分自然的坐在床榻上,制止了禾曦的动作,柔声的说道:“你病着,这件事情本就怪朕,委屈你了。” 知道拓跋琛说是昨日的事情,禾曦摇了摇头道:“陛下并无过错,臣妾能得以保全全仰仗陛下的庇护。” 拓跋琛见她说的真挚,倒是有些惊讶,问道:“你为何不怪朕?是朕罚你和如意在雨中跪着,难道不应该心生怨恨么?” 禾曦垂下首,长长的睫毛轻颤着,似是落在花间绿叶上的薄翼蝴蝶一般,随后道:“臣妾心中怎么没有怨恨,只不过臣妾怨恨的是那幕后之人,心思歹毒,居心叵测。陛下是天下的陛下,并非是臣妾自己的陛下,所以,臣妾并不怨怼陛下。” 拓跋琛将禾曦揽在怀里,轻抚着禾曦柔顺的黑发,叹息一声道:“人人都想要朕成为他们心中所想,朝臣们希望朕公正严明,宫妃门被希望朕独断专宠,人人都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唯独你,会对朕说,朕是天下的陛下,得你如此,朕复何求?” 声音和缓,情意绵绵,禾曦心中泛起一丝冷笑,虽然拓跋琛口口声声这般说,可是他有何尝不是这样自私的人,沐锦将一切都给了他,可他送了她进地狱,现在自己想要得到救赎么?未免太过可笑了。 她合上眼眸,生生将眼底的业火阖在眸内。 冰泉宫内,绿萝端着一盘甜酸蜜枣自门外进来,对着一旁打扫的宫婢们使了个颜色,众人会意,屈膝行礼后悄声退了出去。 绿萝伸手抽出许晴儿手中的书,笑着道:“娘娘,这是几年内务府新腌制甜酸蜜饯,十分的开胃,今早陛下特意嘱咐福公公送来的呢,奴婢先是用冰镇了一下,才给娘娘拿来的呢。” 许晴儿嗔怪的看了一眼绿萝,说道:“好好好,整个冰泉宫就属你最机灵好了吧。”说罢素手捻起了一粒放在口中,果真酸酸甜甜的十分的开胃。 半晌她又问道:“你方才说是福公公送来的?”绿萝喜滋滋的说道:“可不是么,福公公说了,陛下早就嘱咐了内务府,今日一早送到了,就赶忙给娘娘送来了,听说皇后娘娘宫中都没有这样的恩宠呢。” 许晴儿只觉得那酸酸的果肉在口中翻了个个,又细细的浸出了一丝丝甜意来,忍不住的又吃了一颗,这个时候她才发觉宫中的其他宫婢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去了,她斜睨了一眼绿萝,轻声道:“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情?” 绿萝往着许晴儿的身边凑近了许多,这才轻声的说道:“听做,昨个夜里,赵嫔小主没了。今日陛下派人快马加鞭去往常州送信了。” 许晴儿手里的蜜饯没有拿稳,掉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染了些许的灰尘,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堪。 见到许晴儿这个样子,绿萝忙拿过了帕子给许晴儿擦手道:“娘娘,都怪奴婢,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事情来。” 许晴儿摇了摇头,有些沉闷的说道:“赵如雪原来也是花朵一样娇艳的人儿,却不想红颜凋零,转瞬即逝。” 她伸手将那盘甜酸蜜枣推远了些,绿萝自然是知晓自家娘的心事的,她小声道:“娘娘不必伤感,左右都是他人的事情,您现在在前有尚书大人在朝中,又身怀龙嗣,哪里有人能撼动您的地位呢?” 许晴儿伸手扶住尚还平摊的小腹,垂着眸子不说话,绿萝复又轻声说道:“听说,昨日未央宫曦嫔小主也在呢,还被陛下罚了在雨中跪着。” 许晴儿回过神,喃喃道:“禾曦姐姐大病初愈,昨日这场雨又大又急,姐姐一定会着凉,你一会从我们宫中挑一些去驱寒的补品送过去。” 见许晴儿只是一直关心着禾曦的身子,绿萝有些焦急的道:“娘娘,奴婢跟您说这个,不是让您眼巴巴去送东西给她们。” 许晴儿一怔,缓缓道:“那是为了什么。” 绿萝耐下了性子,一点一点的说道:“娘娘没有想过其中的关键么?定然是那曦嫔在陛下面前说了些什么,赵嫔和曦嫔向来是有过节的,她怎能放弃这样的机会,又被陛下罚了跪,想必陛下也知道她那些个心思,敲打敲打她罢了。” 许晴儿还未缓过神,只是闷着头不说话,绿萝太了解自家娘娘了,只要遇见自己不想相信的事情,便这幅表情,可是在她看来那禾曦可算是一大隐患,也不知道给自家小主下了什么迷魂汤,连自己这个贴身婢女的话都不相信了。 她也气鼓鼓的不想要说话,主仆二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静之间。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通报的声音:“淑妃娘娘,皇后娘娘到了。” 太监奸细的嗓音把许晴儿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绿萝也连忙收拾了一下,然后搀扶着许晴儿起身,往外走去,才走到殿门,便见到兰若已经由着巧儿搀扶着进了宫门。 今日兰若着了一身不同于往日的娇艳宫装,只着了一身素净的暗紫色织锦的裙袄,裙摆上依旧用金线绣着白鸟朝凤花纹,只是简单的绾了一个流云髻,用一个赤金的凤尾花钿压鬓,不明艳,却越显尊贵起来。 许晴儿连忙带着一众宫婢俯身行礼,兰若伸出素白的双手将许晴儿搀扶起来,纤细皙白的手指,竟然未点豆蔻,平日皇后带的护甲,也没了踪影,声音中带着一点疲惫,温婉的道:“淑妃妹妹何必多礼,你现在身子金贵,听说连陛下都免了你的大礼,怎么本宫看着是那般不通情理的人么?” 许晴儿借着皇后双手的力道起身,随后亲昵的搀扶着兰若的手,往内殿走去。 第六十七章 兰馨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许晴儿轻声的说着:“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臣妾现在身子又没有重到那个地步,只不过娘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兰若状似无奈的轻声叹了一口气道:“婉秀宫自今日起便空出来了,本宫只是带着内务府的人来把赵嫔的东西整理了,送一些回常州。手下的人毛手毛脚,本宫才来看看。” 言罢,兰若疲惫的扶了扶鬓发,许晴儿一个不留神,脚下不稳,好在一旁的绿萝眼疾手快扶住了自家娘娘。兰若马上关心的问道:“淑妃妹妹这是怎么了?” 许晴儿差点摔倒,这才缓过神来,伸手先是抚住了平坦的小腹,心中一阵自责,自己竟然这般不小心,惊魂未定的座了下来,她才幽幽道:“只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罢了,谢皇后娘娘的关心。” “可是因为赵嫔?”兰若端起一盏茶来,正是温凉可口的程度,转头看见了案几上正翻着清凉雾气的甜酸蜜枣,眸色渐深。 “虽然赵嫔脾气不好,也爱得罪人,但是好歹我们这么近住着,时常还能听见墙那边的欢声笑语,这突然冷清了下来,还有些不习惯。”许晴儿顺着朱红色宫门,朝外面望去,她似乎能看见风声,雨声,但是却再也看不见那般鲜活的生命。 整个皇宫一瞬间变的死气沉沉起来。 “也是个可怜的人儿,合欢殿的那位,未免太狠了些,可是毕竟是赵嫔陷害她在先,就算是本宫想帮她,也没有办法。”兰若无限唏嘘的道。 “皇后娘娘,有句话臣妾不知道该不该问。”许晴儿似乎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一般,手指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摆,桃红色的宫装上经纬交织,绣着桃花闹春的景象,被她这么一攥,竟然显得有些扭曲起来。 “淑妃妹妹是想问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么?”兰若轻叹一声,有些了然的拍了拍许晴儿的手。 “若是皇后娘娘不能说,便当臣妾没有问过,陛下以暴毙的罪名对外宣称,想必是想匿了事情的真相。”许晴儿并非愚笨之人。 兰若有些惊奇她能想到这一点,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许晴儿道:“虽然陛下已有此意,但是你是四妃之一,等妹妹诞下皇子,陛下必然会升妹妹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帮着本宫管理后宫诸事,这些事情本不应该瞒着妹妹,况且若是从别人嘴里说的,未必是原本的样子。”兰若意有所指,果不其然,许晴儿的脸色白了一白,并没与接话。 早就摒退了殿内的宫人,说起话来也十分的方便,兰若缓了缓语气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只是她隐去了赵如雪和悦心联手设计陷害禾曦一事,自然也隐去了自己这这件事情中参与的痕迹。 许晴儿听完眉头紧皱,兰若看着许晴儿的表情,自然也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的。 兰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连忙站起身,说道:“想来内务府也是轻点的差不多了,本宫便回去了。” 许晴儿连忙起身,却被兰若制止了,柔声道:“本宫方才都说了,在本宫这里用不着这么多礼数,妹妹好好养身子,争取一举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来,才是我们大历的功臣呢。况且的我见妹妹神色有些疲倦,要注意好好休息才是,至于那婉秀宫一事,妹妹无需太过介怀了,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了。” 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幽幽叹出声的,兰若端庄柔美的神情中也衍生出无限的哀思来,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赵嫔。 她视线状似无意的又瞥了一眼那桌上的甜酸蜜枣的盘子,这才带着巧儿飘然离去。 走到了外面,正是晌午时分,六月的太阳也有些大了起来,前几日刚下过于,如此一晒,空气中竟然多了几分潮湿闷热起来,树上的蝉好似也不耐烦的争相嗡鸣起来。叫得人心情烦躁,巧儿恭敬的道:“奴婢早就传了轿撵,在外面候着,娘娘乘了轿撵吧。” 但是兰若却步子不停,越走越急,宫装的裙摆被一阵燥热的风拂过,竟然真如金凤展翅一般,尊贵荣耀。 巧儿连忙快着步子跟上去,连声道:“娘娘,娘娘,您慢点,等等奴婢。” 兰若虽然走的急,但是她鬓发不乱,发上的压鬓簪花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当真是分好不错。 知道走出了很远,远到巧儿转头已经看不见婉秀宫和冰泉宫漆红色大门,兰若的脚步这才慢了下去,她一回身,便看见巧儿和一众宫婢合着抬着轿撵的小太监寂寂无声跟在自己的身后,黑压压的一片犹如自己的影子一般。 她终是缓了一口气,轻声道:“回宫吧。” 巧儿连忙上前,用帕子垫了自己的手,怕自己掌心得汗水,污了皇后凤体,搀扶着兰若上了轿撵。剩余的路没有了多少,只是片刻的功夫,兰若就看见了未央宫,黑底金字,陛下亲自题的匾额,悬在高高的宫门上方。 未央宫恢弘庞大,这满宫之中,除了陛下的养心殿,本应该是太后娘娘居住的永寿宫,便属这未央宫最为恢弘庞大,雕梁画栋,花转回廊,就连廊下的主子都用了数十根粗细均匀的上好的金丝木雕了龙凤呈祥的浮雕,漆上金粉,这都是别的宫里没有的。 但是这宫殿愈大,愈难填满,只有人是不够的,还有人渐渐膨胀的野心,兰若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对着身边的小太监说道:“去给丞相夫人传旨,本宫思家情切,奈何后宫诸事繁多,无法抽身,请丞相夫人前来。” 想了想,复又补充道:“还有丞相府的二夫人。” 二夫人,薛氏,本是一名洗脚的丫头,因为长得有几分娇媚,便爬上了兰之礼的床,身怀有孕,那个时候因为大夫人还没有嫡子嫡女,老夫人便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极为重视,却不想一朝生产,只是个女孩子。 薛氏又是难产,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却奇迹般的被救了回来,哪成想,从那之后便伤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孕。 大夫人在那之后又生了兰馨和兰博,儿女双全,凑足了一个好字,其他的姨娘也生了几个庶出的小姐和公子,但是任谁都不能盖过兰馨和兰博的风头。 兰若和薛氏就好像被遗忘了一般,直到兰若认识了沐锦还有拓跋琛,登临后位,兰之礼才抬了薛氏为平妻。 但是兰若庶出的身份好像是一个烙印一样,深深的烙印在她自己灵魂中,擦不除,抹不掉。 巧儿一路扶着兰若进了内殿,她悄声吩咐下面的人道:“出去端盆冷水进来,但也不能太凉,知道么?” 兰若掀开眼睛看了巧儿一眼,巧儿便重新额回到了兰若的身边,俯下身去,不轻不重的帮着兰若揉着小腿,兰若方才疾走,这个时候停下来,才感觉双腿酸软无力,胀疼着。 “娘娘,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从淑妃娘娘那出来便这般反常?娘娘之前还说不给大小姐进宫的机会,现在……”正巧这个时候,小宫女端进来一盆凉水,巧儿把帕子浸湿了,小心翼翼的给兰若擦去脸上的细汗。 “今日你在冰泉宫可是看见了什么?”兰若闭着眼睛,温良湿润的帕子,贴在有些湿滑黏腻的脸上,倒是显得有些清凉。 “奴婢……”巧儿仔细的回忆起来,但是着实是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值得皇后娘娘这把反应。 “想来你也是没注意到,本宫今日见到许淑妃的桌子上,有一盘用冰镇过甜酸蜜枣。”只是这么一说,巧儿便如梦初醒般反应了过来。 她看向了皇后手边干过蜜饯,一时之间便觉的遍体生寒。 “每年这么时候,内务府都会用新鲜的红枣腌制这甜酸蜜枣,但是因为第一季的红枣成熟的少,加上品相层次不齐,优中选优,总共就能做那么几盘。”兰若说着,有些不甘心的垂下眼眸来、 往年,这东西的头一份陛下总是记着留个未央宫的,但是今年,内务府迟迟没有送来,不是因为怠慢了,而是早就赏赐了别的宫,没有东西给未央宫了。 这其中最大的关键与不同,就是子嗣。 因着许晴儿有了子嗣,陛下才多看她一些,甚至高过了她这个身处未央宫的皇后。 “所以,娘娘是想要让大小姐进宫?”巧儿想起那日兰之礼所说的话,兰馨进宫帮着皇后娘娘,若是他日,兰馨有孕,便会将兰馨腹中的孩子交给皇后娘娘抚养。 可是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么? 兰馨真的能甘心只做牡丹花身下的绿叶么?巧儿想要劝解兰若,却不知道从何处说起,兰若看的出来巧儿的欲言又止,她伸手扯过了自己手边净白瓷瓶中插着这一多蔷薇。 指甲嵌进花瓣中,鲜红的花汁然后了本来未点豆蔻的指甲,犹如鲜血一般殷红可怖:“就算是入了宫,也是本宫手中的一枚棋子。” 第六十八章 出宫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有人想进宫,有人却想要出宫。 禾曦攥着手里的帕子,紧抿着嘴唇,丑儿看出了端倪,她轻声的问道:“小主这是怎么了?” 禾曦往着满屋子的锦衣绸缎,珠宝首饰,宫人忙前忙后的进行着备案,正是方才拓跋琛赏下来的。 她有些气闷的说道:“高远那人也不知道是如何想的,必然要我今日出宫行针。” 丑儿也蹙起了眉头,但是因着银质的面具,并不能看见面上有什么表露,她小声的说道:“那小主可是想到了法子?这深宫不比寻常王府人家,单是禁卫军就要十几层死死的守着……” 禾曦有些好笑的拉过了丑儿的手笑道:“我看你是同梁伯在一起呆的久了,怎么净想着这样的法子?先不说我能不能直接和禁卫军起冲突,就算我真的冲出去了,还怎么回来?” 丑儿低下了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只不过奴婢愚笨,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禾曦伸手轻轻的按在自己膝盖上,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什么。 腿疾——行针—— 对了,腿疾! 禾曦水眸中迸发出强烈的光彩来,犹如初阳微升,映着的粼粼湖面,端然生姿,丑儿看着禾曦的样子便知道禾曦必然是想到了什么办法,也不出声打断,只是垂着手恭立在一旁,等待吩咐。 禾曦思来想去,终于确定这件事情的风险不大,这才缓缓开口道:“你替我去趟太医院,找陆川陆太医,就说我腿疾犯了,劳请陆太医前来帮我诊治。” “陆……陆太医……可是……”丑儿怔在原地,语气有些酸涩,禾曦知晓她在想什么,看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里,遂轻声说道:“丑儿,你我深在旋涡中,有些人,我们不能认,不可认,无论是谁,是对我们的保全,也是在保护他们,知道么?” 丑儿点了点头,她自幼随着沐锦,陆川和沐王府世交之谊,自然要比旁人亲近些。 只不过陆氏对于大历来说,举足轻重,几乎每任陆府的家主,都亲自负责皇帝的身体状况,独独沐王府被剥离出来,狠狠的切掉了。 “好,奴婢这便去请太医过来。”说罢便往殿外走去,禾曦连忙叫住她,眸子在殿内扫视了一圈,清声唤道“丑儿初来宫中,对宫中尚不熟悉,你随着她去太医院吧。” 禾曦指的那名宫女,正是昨日送陆川出宫的那位,听见禾曦亲自指派给了自己差事,连忙欢喜的应下了。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快着步子随着丑儿离去。 另一边,兰丞相正端坐在上首,一旁坐着两位容貌端庄却不失娇媚的美妇人,只是其中一人,更胜一筹,此人正是兰若的生母,蒋氏。 但是真正高兴的并不是她,而是丞相的正夫人郑氏。她笑盈盈的看着上首的兰之礼道:“既然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臣妾这便带着馨儿入宫。” 巧儿垂首立在堂下,闻言便道:“皇后娘娘也说了,请二夫人一同前去。” 大夫人和兰丞相的脸都不约而同的沉了下来,蒋氏脸上也见不到丝毫的喜色,只是垂着脸盯着自己裙摆上一个滚边的莲花刺绣出神。 兰若的容貌与她生的极为相似,都是一样的罥烟眉,一样的美眸,虽然岁月在蒋氏的来脸上留下了些许的痕迹,但是却好似陈年的酒酿,竟然沉淀出别样的美来。 大夫人却极为不喜欢蒋氏的一副狐媚子的模样,就连宫里面的兰若,她也是一个小狐狸精的样子,在她心中,只有自己的女儿兰馨,这样端庄的嫡出小姐。才有资格登上那高高的后位。 “二夫人当真是好福气,教出来皇后娘娘这样的好女儿,当着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二夫人能飞上枝头,可不是应该好好进宫拜谢一下皇后娘娘么。”大夫人好整以暇的理了理鬓角,悠悠看口讽刺道。 蒋氏听在耳中,只觉得心底爬过千万只蚂蚁,在啃食她的理智,她灿然一笑,端的是风情万种,她娇弱的开口道:“却不及姐姐,大小姐端庄雅致,清丽可人,不知道以后哪家的公子这般有福气。” 大夫人一时气闷,似是想要开口说什么,上首的了兰之礼却轻咳一声,打断了大夫人的话,复又转首对着巧儿道:“今日安国公府有宴,二夫人要随我去赴宴,早先都是答应好的,你回去禀了皇后娘娘。” 蒋氏抬头看了看兰之礼,她之前并未听说此事,当她看见兰之礼眸中隐含的精光时,她明白,他不想让她进宫,换言之。他不想让她破坏此事。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不知道到底是对谁。 巧儿见蒋氏久久无话,她只是一个婢女,并不能说什么,只能轻福一礼,诺诺称是。 这时,门外传进来一个清朗纨绔的声音:“这不是巧儿么?” 巧儿瞳孔一缩,手指也轻轻的蜷再一起,敛了敛眼底的神色,转过身来,恭敬的行礼:“奴婢参见公子。” 兰博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一下巧儿,最终目光停留在巧儿的胸部,笑的有些邪肆的样子,他调笑道:“许久未见,巧儿还是那般的漂亮,可是我那个姐姐有什么旨意么?” 兰博大大咧咧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伸手捡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就往嘴里面扔。 他并没有尊称皇后娘娘,而是说那个姐姐,语气中满满的不屑和嘲弄。 巧儿知道兰博想来都是这个样子的,强忍着心中不适,点了点头,大夫人一脸宠溺的看着兰博道:“让娘看看,好像是黑了,也受了,可是遭了罪?” 言语间掩饰不去的心疼之意,随后幽幽的瞥了一眼兰之礼,语气嗔怪道:“老爷,你看看博儿这般辛苦,是不是……” 兰之礼眼中满满的也都是心疼,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他辛苦,不过领兵打仗,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按照他原来的那点能耐,上了战场,都不能留下全尸。” 大夫人眼眶一红,有点焦急的道:“你还真舍得让博儿上战场,我们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话未说完,就拿着帕子不断的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兰之礼虎着脸,冷声道:“你一个妇人知道什么?” 见到自己的父亲有些动怒了,兰博马上端正了身子,对着大夫人说道:“母亲,您不要这样,父亲也是为了我好,等我有一天建功立业,成了少年将军,母亲就知道父亲的苦心了。” 兰之礼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有些宠溺的看了看兰博,笑着说到:“之前西凉的使臣送了我一套上好的马具,你去库房取了吧,给你了。” 兰博高高兴兴的起身行礼,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瞄了几眼巧儿,错了措手,恋恋不舍的样子,堂内的众人没有一个人说话。 看着外面的天色,兰之礼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带着馨儿入宫吧。” 大夫人起身,走了出去,薛氏也跟着起身,躬身道:“老爷一会儿去赴宴,臣妾也准备一下。” 兰之礼点头,几人一先一后就出了门。 另一边,丑儿正跟着那小宫女,走过一条甬道,为了方便太医进出宫方便,太医院便设在离宫门很近的地方。 那小宫女一路上,想和丑儿说话,却一直不敢,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丑儿脸上的银质面具,听说这脸上的伤是为了就小主才留下的,应该是个中心赤城的人。 “很可怕是么?”丑儿蓦地开口。 那小宫女连忙收回了目光,有些羞窘,但是看见丑儿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她又大着胆子说道:“丑儿姐姐原来是长什么样子的?” 丑儿一怔,原来么,原来的她明明都已经死了,现在的丑儿是没有过去的。 正在出神的时候,那小宫女转头正巧看见了宫外来了一行人,连忙拉着丑儿退到了甬路的一侧,这是规矩,宫人要俯身避让。 却不想那几人的脚步声竟然停在了两人的面前,只听见一个极为温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什么人?怎么脸上还带着面具?” 未等到丑儿回答,便听到巧儿的声音响起来:“丞相府大小姐问你话呢,还不速速回答?” 丑儿先是屈膝行了一礼才道:“奴婢是合欢殿曦嫔小主的贴身宫女,名唤丑儿,参见大小姐。” 兰馨眸子中满是惊异,侧过脸,鬓边的流苏在空气中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问道:“怎么什么样子的人都能进得宫来,岂不是有碍观颜?惊扰了陛下怎么办?” 那语气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这后宫的主人。 “回禀大小姐的话,这可是陛下亲自下旨替曦嫔小主从洛城接进来的,又怎会惊扰的道陛下?”巧儿如实的答道。 兰馨神色一怔,有些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大夫人却冷冷的道:“一个小小的贵嫔罢了,竟然也能有如此特例,看来我们的皇后娘娘……” 第六十九章 出宫(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言语间意有所指,巧儿脸色一阵难看,但是奈何身边的两位都是主子,发作不得,只能冲着丑儿和那小宫女道:“没有眼力见的贱婢,不懂尊卑,惊扰了娘娘的贵客,待我禀了娘娘。回头在收拾你们,还不退下!” “是,奴婢告退。”丑儿轻声应道,弓着身子退开了。 那小宫女原本有些愤愤不平,硬是被丑儿拉走了,一连走出好远,丑儿回头,只看见兰馨婀娜多姿的背影,转过前面的弯路便没了踪迹。 那小宫女狠狠跺脚道:“丑儿姐姐,那巧儿明明就是在羞辱你,你怎么能忍得下去呢?” 丑儿淡然的继续往太医院走去,听见这样的话,便止住了脚步道:“你我在外,代表的并不是我们自己,而是合欢殿,是小主,我们今日得罪了巧儿,明日皇后便会找我们小主的麻烦,这其中轻重,你可要清楚。” 见丑儿语气严肃,那小宫女一时敛了气焰,小声道:“奴婢知道了,奴婢日后必定会谨言慎行。” 丑儿看了看前面的路,默然幽幽的道:“终有一日,他们欠我们的会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这小宫女不懂,却也不敢再问,就这样一路无话,直到到了太医院,见了陆太医。 陆川听闻禾曦的腿疾复发,有些震惊,连忙收拾了药箱,便要跟着丑儿离去,他手下帮忙的魏忠良,奇道:“我说这曦嫔小主到底什么身份,怎么请得动太医院的院使,可要知道,陆太医向来都是给陛下看诊的。” 他身边的另一个人见四周无人,才小声的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听说这曦嫔小主有顽固的腿疾,就连陆太医都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医治好,他又是我们大历的医学圣手,他医治不好的,更别说别人了,陛下下旨,以后这曦嫔小主的腿疾,便由他来负责。” 听见医学圣手几个字,魏忠良不屑的撇了撇嘴,将手里的案使狠狠地扔在桌上,然后冷声道:“我想起今日娘娘让我过去诊脉,这里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说完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了,那人看见眼前堆积如山的陈年病史,不由得有些后悔方才的话,这魏忠良的为人,整个太医院谁不知道,居高自傲,因为善弄权术,又喜欢阿谀奉承,颇得娘娘的欢心。 又一直觉得陆川的院使之位是因为祖上的荫封,一直想取而代之。 所以他一直很记恨别人在他面前说陆川。这人只叹自己方才心直口快,才落得如此下场。 另一边,陆川急急忙忙的跟着丑儿到了合欢殿,殿内燃着淡淡的安神香,禾曦膝上盖着一个紫貂水绒的小毯子,手里拿着一本道德经,看的起劲。 陆川进殿,先是行礼,紧接着便问道:“小主可是腿疾复发?” 禾曦见到陆川一路上寄走,有些微乱的头发,还有额间细细汗水,心中难免自责,她借着放下书的动作,别开了视线,歉意的道:“本也就是突然疼痛了一下,现在已经好多了。” 陆川上前,轻轻的探查了一下说道:“小主的腿疾需要好好调理,若是有之前的方子……” 陆川有些可惜道,禾曦见到他有些遗憾的样子,状似不经意的说道:“丑儿今日进宫,在来的路上,听父亲说当年给我医治的神医,今日也在京城。” 话未说完,陆川猛地起身,眼睛都亮了一下,急声问道:“此话当真?” 复又觉得自己失了礼数,老脸一红,清咳了两声道:“小主说的可是真的?” 禾曦和身边服侍的人,都掩着唇轻笑起来,陆川虽然一把年纪,但是听闻自己想见的人,此时此刻就在京城中,不免有些激动罢了,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己父亲会称呼他为医痴的原因了。 笑过之后,禾曦点了点头:“却是如此,父亲还叮嘱我,若是可以,希望能让先生亲自帮我诊断,但是先生一介白衣,又是男子,怎么能随意进宫。” 陆川眉头紧锁,先不说自己的确想见见禾曦口中的这名神医,另一方面,陛下下旨命自己负责曦嫔小主的腿疾,若是久不见效,岂不是无颜面见陛下? 思及此处,陆川道:“那小主可以出宫啊。” 禾曦清浅一笑,犹如温煦的暖风,她道:“陆太医这说的是什么话,出宫又何其的容易?” 陆川站起来,笑道:“这个就交给臣就是了,小主只需准备好,臣先去禀报陛下。” 说罢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药箱都忘记拿了,禾曦悠然自得的拿起手中的书,对着丑儿吩咐道:“去准备。” 巧儿连忙领命退了下去,陆川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匆匆赶回来,脸上都是喜色的道:“让小主久等了。” 丑儿当下手中的金线丝质的披风惊喜的问道:“陛下允了?”陆川点了点头,道:“臣对陛下说,臣京郊别院中有一处温泉,此乃先帝赐予陆府的,陛下也是只晓得。这温泉对小主的腿疾极为有利,况且加上小主今日腿疾复发,陛下便允了臣的请求。” 复又有些自责道:“这也全都怪臣医术不精,否则也不用劳烦小主在跑一趟。” 禾曦自然是知晓陆川性格的。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对着丑儿点了点头,丑儿拿着东西跟上来,乘着轿撵出了宫,禾曦早就将消息送了出去,当几人在陆府的别院中看见早就等候在门前的高远时,陆川一怔,他回头看向禾曦,禾曦上前两步,轻声见礼道:“先生别来无恙。” 禾曦的话几乎是给高远盖了章,陆川连忙拱手,对着高远道:“难道先生就是曦嫔小主口中的神医?” 高远笑的肆意张狂,看向禾曦的眼神确是温顺的:“禾曦小姐……不对,曦嫔小主这般形容我么?那当真是愧不敢当,也只是略懂一二罢了。在下高远,参见陆太医。” “先生姓高?可是苗域的高氏后人?”陆川问道。苗域?禾曦却不知这苗域高氏到底什么身份,转头看向高远,却见到高远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只是淡然道:“苗域高氏擅毒更擅医,在下也有所耳闻。” 言外之意,只是巧合罢了。陆川有些狐疑,高远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实属难得,况且传言中,高氏一族,无论男女,自出生之日起都患有怪病,人丁凋零,又住在苗域的一个毒谷中,嫌少踏足中原领域,所以这传言到底是真是假,也很难分辨。但是无论高远到底是什么身份,既然他不愿说,自己也不好追根究底。想清楚这些。陆川也释然一笑,道:“是老夫唐突,高先生请,曦嫔小主请。” 这是一座十分宽敞的别院,院中的景致淡雅别致,却丝毫不奢华,就连桌椅都是最普通的那种杨木的,院中的花草绿植也都是常见的长春树,只是这院落的后面有一处假山,绕过去,便雾气缭绕,是一处温泉了,温泉的边上有一处药田,高远扫了一眼,称赞道:“都是喜温的药草,种在此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禾曦环顾四周,蓦地想起了高远那处药泉,因着南疆极寒,故而他修了宅院,还有那药泉当中的夜明珠。 想到这里,她不禁看了一眼高远,不知道高远看见这样的一处温泉,会不会觉得自己奢华浪费。 但是若是她知道,那天高远亲手将那枚古玉雕刻的萧扔下了悬崖,必然要轻叹一口气了。 高远显示探查了一下禾曦的脉搏,这才道:“今日要行针,曦嫔小主先准备一番。”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做了千百遍,点了点头,有别院的下人带去更衣,而高远被陆川青岛请到了一旁的暖阁中,一会儿要在这里给禾曦行针,高远从宽大的袖口中抽出一包银针,展开来,足足有百针,长短粗细,各不相同。 他选了十几根银针,转头问道:“陆太医这里可有药酒?” 陆川连忙让下人端了药酒上来,用了银碗盛着,高远用火石点燃,然后将银针放在上面慢慢的灼烧,仔仔细细,一寸都不放过。 修长的手指在火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苍白,陆川在一旁看着,高远蓦地出声道:“所有的银针一定要加热,才能入体,她受的是寒气,必须这样慢慢的将寒气拔出来才行。” 陆川知道他这是在教自己,连忙认真的听着,高远见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年纪轻轻,便看不起自己,心下满意。 禾曦的病,交给他,自己也该是放心的,可是为何有点失落的情绪细细的啃食着自己的心脏呢? 正想着,有下人前来回禀:“老爷,先生,一切准备妥当了。” 高远收回了几根银针,走到一旁的偏殿中,禾曦坐在椅子上,高远走到了她的身边,问道:“可准备好了?” 禾曦脸色有些苍白道:“劳烦先生了。” 高远眸中快速的闪过一丝心疼,这样的禾曦,让他怎么能不在意。 第七十章 惠妃(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行过针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陆川没有想到他本以为的简单的行针竟然这般惊险。 当他看着禾曦早已经面无血色的神色时,他才从心中开始后怕起来,眼前这女子的忍耐力。 室内闷热,高远一言不发的开始收拾自己的那些银针,选出来的那几根上,每根上都沾染着一些血渍,然后高远和禾曦却心照不宣,好像这样的过程十分寻常一般。 高远见到陆川一副怔在原地的样子,解释道:“曦嫔小主之前的寒毒侵入骨髓,只能用银针这般拔出来,所以我方才选的那几处穴位,陆太医可看清了?” 陆川明明长了高远几十岁,但是从高远的语气却和同瑞安说话一样,陆川也不在意,只是急急地问道:“可是这下行针针位如此之深,老夫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人体上周身穴位大大小小成百上千,这几个又是人体大穴,这般深,老夫……” 陆川话语中不免有些迟疑起来,陆川却笑道:“陆太医乃是大历的医学圣手,这件事情对于陆太医来说并不难,只是陆太医放下心中的结,便可成。” 禾曦似乎也知道陆川到底是在因为什么而犹豫不决,她气息有些微弱,但是精神还算是好的,她柔柔道:“这样的痛苦我完全承受的来,陆太医不用担心。” 陆川看着禾曦,若是自己有女儿,想必也和禾曦一般年纪,但是她却呈现出同龄人完全没有的意志力,他稳了稳神色,保险起见,他还是建议道:“我可以试试,只不过下次还需要高先生帮着老夫把控。” 高远心中没由来的生出许多庆幸和欢喜来,或许是为了下次的见面有日可期,或许是因别的。 禾曦也只是歇息了半个时辰,便由着丑儿裹上了一件白狐绒披风的大氅,赶紧抚上了马车,车门都关的严严实实的,一点凉风都透不进来。 这是高远方才让府内的下人,准备的,禾曦这个时候不能受凉,但此时天气也愈发的热了,才片刻的功夫,禾曦面上有些酡红,额间也隐隐有细汗沁出来。 丑儿轻轻的帮着禾曦擦拭这额上的汗水,轻声道:“小主忍耐片刻,回了宫就没事了。” 禾曦也点了点头,闭目养神起来。 她将头靠在马车的门板上,外面隐隐能听见高远和陆川告辞的声音,禾曦缓缓阖眼,将一些情绪压在心中,丑儿淡淡的道:“高先生对小主,当真十分在意,他那般闲云野鹤的人,竟然也受得起这京中繁文缛节。” 禾曦却淡淡的说道:“他来只是因为拓跋玥让他前来诊治萧奈的,并非因为我,丑儿,这样的话不比再说了。” 丑儿也只是轻叹一声,便也不做他言。 禾曦的手指放在雪白的白狐大氅上,紧了又紧,马车内有些闷热的空气,让她的心情也变的烦闷了起来。 马车缓缓的动了,陆川的声音透过马车的传了进来:“曦嫔小主,臣这便送您回宫,若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请告知臣,臣就跟在马车的后面。” 丑儿朗声道:“谢谢陆太医,奴婢会好生照顾小主的。” 车轮的声音撞击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发出隆隆的响声,刺耳难听,丑儿凑近了些许,轻声道:“奴婢今日去请陆太医,遇见了兰馨和郑氏入宫,还是巧儿带着。” 禾曦猛地睁开了美眸,眼神中闪过一丝讽刺的意味来:“兰丞相一直想让嫡女入宫,兰若拦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没有拦住么?” 丑儿低低的道:“奴婢今日见到兰馨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想必这件事情是保准了的。” 禾曦看了看丑儿,缓了缓声线道:“可是难为你们了?”兰馨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之前碍于她姐姐的地位,还是有些收敛,现如今,既然兰若松了口让她进宫,必然是许诺给了她什么事情。 如此一来,这气焰不高涨便不是她兰馨了,看来这宫中又要不太平了,刚走了一个赵如雪,现如今又来了兰馨,赵如雪那件事情也只能算是一个替死鬼罢了。 正在禾曦想着心事的时候,马车猛地一震晃动,急停了下来,禾曦不防备,还好丑儿眼疾手快,扶住了禾曦,丑儿厉声叱道:“怎么赶得车?不知道小主在里面么!” 她原本也是未央宫的大宫女,又有些气急,难眠言语中带了一些犀利来。马上外面驾车小太监诚惶诚恐的道:“曦嫔小主恕罪,奴才该死,让小主受惊了,小主可是磕碰到哪了?” 禾曦轻轻的对着丑儿摇了摇头,才对着外面说到:“我无事,只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小太监说道:“只是有一群人,堵住了去路,陆太医已经去前面看情况了。这里人多,小主不要下车。” 禾曦轻嗯了一声,做回了位置上。 半盏茶不到的功夫,陆川便回来了,在外面禀报道:“我们可以继续走了,只是一些个报名登记的平民罢了。” 禾曦疑惑的问道:“报名登记?” 陆川笑笑道:“臣最开始也很疑惑,这一打探才知道,原来是陛下特意命了贤王殿下去轻点京郊那座古墓内的古简,这需要的人手众多,那古墓又年久,就是挖掘都要耗费很多人力,贤王殿下便想出了这样的一个法子来。” 禾曦笑道:“我们这个贤王殿下,当真是得陛下的重用呢。” 她佯装天真,陆川却不这样认为,沐王府的事情还像是一根刺一样梗在心中几年,连沐王爷那样的几代忠良,当今的陛下都是十分的忌惮。 更何况是自己这个在南疆数十年,自己好不理解的弟弟,表面看起来是给了富贵权利,但是分配给这个贤王的都是一些闲散的事情,陆川不再接禾曦的话,几人就是这样沉默着回了宫中。 陆川去找拓跋琛复命,禾曦由着丑儿服侍着沐浴更衣,却不想才穿好中衣,便听见外面的小宫女进来禀报:“小主,许淑妃娘娘来了。” 丑儿正帮着禾曦系着腰间水绿色湖绉的宽带,手指一顿,禾曦轻声的道:“许尚书之女,许晴儿。” 丑儿点了点头道:“奴婢进宫之前,王爷已经把宫中目前的情况都跟奴婢交代了,奴婢只是有些担心。小主性格温良,奴婢听说那许淑妃娘娘也是个天真开朗的性子,但是小主可要知道,这宫中越是单纯天真的人,变的越多。” 丑儿说的没有错,许晴儿就是个例子,原本的她像是一张白纸一样的,被扔进了这座赤金制造的牢笼中,便有无限的可能的。 她轻叹一声表示自己早已经知道了,丑儿又道:“奴婢之前遇见了白才人身边的婢女,说是白才人特意嘱咐了,请小主有时间务必去一趟储秀宫。” 禾曦轻轻将还有些水渍的墨发拢在身后,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我倒是之前就答应她了,只是后来出现得事情太多,就搁置了,哪天我们走一趟。” 说话间,两人就已经出后暖阁,朝着正殿的方向走去。 殿内。许晴儿正由着绿萝搀扶着看着禾曦墙上挂着的一副图画,暗自出神。 “臣妾参见许淑妃娘娘,淑妃娘娘金安。”禾曦朗声行礼,许晴儿这才回神,忙掩饰去了眼底的落寞来。 她强行牵起了一抹笑意道:“你看本宫,看一幅画,竟然看呆了,连姐姐进来都不知道。” 之前在一旁服侍许晴儿小宫女,甜甜的一笑,接口道:“莫说娘娘了,那日陛下画好了挂起来的时候,我们都担心我们小主从画里走出来呢。”言语中难眠有些许的自豪和得意来。 禾曦眉头一皱,冷声道:“许淑妃娘娘面前也敢胡言乱语,还不下去!” 那小宫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当着众人的被斥责,也不好分辨,只哈脸色紫青着退了下去。 绿萝眼睛一转,留了个心眼,笑着说道:“曦嫔小主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这位妹妹话说的也不错,就是奴婢看了也觉得这画中人似乎马上就要醒过来,走出来一般。” 许晴儿感觉自己脸上的笑意都要僵住了,她也觉得那画中的禾曦美极了,就那般慵懒的窝在美人榻上,身姿玲珑有致,一头青丝垂落塌边,和暗紫朱红的流苏交叠在一起,生出别样的美感,雪白的皓腕上未着一物,只是在手边,落着一柄桃花锦簇的团扇,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樱唇微翘,好像此刻正做着什么梦一般 ,当真是栩栩如生,但是许晴儿却总觉得这画有些……有些碍眼。这个想法一出的时候,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她有些惊慌的抬头,正好看见禾曦直直的望着自己,依旧是一双清水般的眸子,似乎是能看透世间一切事物一般,她笑着说道:“绿萝说的对,妹妹也觉得美极了,陛下还真的是宠爱姐姐。” 第七十一章 惠妃(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却不答话,只是请了许晴儿坐下来,许晴儿看着禾曦有些温润的头发,轻声道:“听说姐姐今日出宫治疗腿疾,妹妹正好来看一下,看姐姐好像是好了许多了。” “劳妹妹挂心,只是老毛病了,上次受了寒,这才复发,并不要紧,淑妃娘娘身怀龙嗣,应该仔细着自身才好。” 许晴儿伸手抚上了自己平坦的腹部,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半晌才道:“这个孩子现在是本宫唯一的慰藉,有它伴着,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禾曦听出了许晴儿语气中的落寞,不免生出来一些不忍来,听闻自从许淑妃怀孕以来,虽然拓跋琛的赏赐补品甚至是对许尚书一家都褒奖有佳,对许晴儿也算是关心。 但是这每日宿在白才人宫中的日子都要比宿在冰泉宫的日子多,时间一久了,最开始怀了龙嗣的喜悦就渐渐的被一种落寞所取代。 “淑妃娘娘当宽心,陛下正值壮年,这有些事情免不了,陛下……也是为了娘娘好。”禾曦幽幽的道。 但是她深知那种落寞,若不是许晴儿,或许她这辈子都不能从那滔天的恨意中,抽离出这种情绪来。 许晴儿眼眶红红的,好像是怕禾曦笑话,连忙低头,借着喝茶的功夫掩饰过去了那抹晶莹。 “这后宫,和妹妹想的完全不一样。我知道这红墙碧瓦里面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但是这样的寂寥落寞,却不是我所想的,姐姐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那个人就在你面前,你却觉得仿佛隔了天涯海角,碰不到,摸不得,你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因着他哭,因着他笑,他却爱的不直你一个。你只能守着,盼着,什么时候那目光能落在你身上,这样你的心便满了。”许晴儿似乎是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喃喃低语。 “娘娘和曦嫔小主说这个做什么!”绿萝有些尖锐的声音在殿内想起,她的声音和许晴儿的低语行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有些突兀起来,丑儿看了绿萝一眼,便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 许晴儿看着绿萝,似乎是有些不满,但是在别人宫中,也不好给她没脸,只是沉下来道:“本宫说什么,想说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管!” 禾曦握了握许晴儿的手道:“绿萝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腹中还有孩子,你若时常苦着脸,听说孩子生下来也是不爱笑的。” “真的么?”果然禾曦一句话,就把许晴儿的注意力转移了。绿萝心中更加不喜,只是闷闷的不说话,两人聊了许久关于孩子的事情,许晴儿情绪才有些缓和起来。 禾曦送许晴儿出门的时候,突然她叫住了许晴儿道:“淑妃娘娘,应该自我保重才行。” 许晴儿脚步一顿,不能说是不感动,但是思及今日看到的那幅画,心底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一般,马上就要吞噬掉她自己的理智了。 她只是点了点头,就带着绿萝飘然而去。 禾曦看了看天色,对着丑儿道:“我们去储秀宫一趟。” 到了储秀宫的时候,正值晚膳,下人通报之后,白芷带着宫人前来迎接,禾曦清冷个着道:“我也只是个小小的贵嫔,才人这般劳师动众,又是何必呢?” 白芷虚虚搀扶着禾曦的手臂,往着储秀宫的正殿走去,声音柔婉带着笑意:“曦嫔姐姐算是臣妾贵人,臣妾尊敬些算是应该的。” 禾曦眸色深深的看着白芷,白芷却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一般,只是亲切的笑着。 禾曦的语气却愈发的疏离,只是低声道:“我又没有帮助你什么,反倒是上次你送我那柄团扇,不小心丢了,还是要请才人帮我另外绣一个,但是换个花样子。不知道麻不麻烦。” 白芷眼睛一转,便明白了禾曦的意思,她了然笑道:“花样子在臣妾房中,只是此时正是晚膳十分,不知道曦嫔姐姐能否赏个脸?” “何必说的这般客气,才人不介意才好。” 因着两人都各怀心事,饭桌上也不言语,不多时,便已经吃饱。 白芷突然道:“这天气已经越发的炎热了,臣妾宫中暂时还没有去暑用的冰块,倒是有一个老嬷嬷,会做一些清凉去暑气的吃食,不知道曦嫔姐姐有没有兴趣尝试?” 禾曦点了点头,白芷马上命人下去准备了。 当禾曦看见那东西的时候,眼中迸发出一阵震惊的神色,就连伺候在一旁的丑儿,面色都微变起来。 白芷一直盯着禾曦的眼睛看,见到禾曦震惊的神色时,眼中带了探寻,问道:“曦嫔姐姐可是曾经见过这道吃食?” 禾曦抬眼看向白芷,焕然一笑道:“我只是惊奇这鲜果竟然能混在一起炖成汁,只是闻着的,便已经知道味道可口了。” 白芷并不是多说:“曦嫔姐姐可以尝尝看,味道如何,妹妹敢保证。这满宫上下,只有臣妾这里能尝到这样的美味。” 禾曦轻轻的舀起半勺鲜果汁于口中,各种味道柔和在一起,在口中竟然慢慢的漾出奇特的味道来,甚至有些薄荷的清凉,是她不错了。 这般熟悉的味道,禾曦永远都不会忘记。 “如何?”白芷问道。 “妹妹这宫里的人当真是心灵手巧,这样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吃,果然让人回味无穷。”禾曦也只是尝了一口,就不再动了。 她深怕再动一下,便会坠入回忆中不能自拔一样。放在桌下的手微微颤抖着,死死的攥着袖口,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们下去吧,去吧于嬷嬷请来。”白芷对着宫内服侍的众人挥了挥手,宫人们识趣的收拾好了桌上的残羹冷炙退了出去。 白芷走上前,伸出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曦嫔姐姐不是要选花样子么,随着臣妾来吧。” 说完便轻缓的往着自己的寝殿走去。 两人做子案几旁,白芷命了自己身边的婢女去拿花样子,趁着这个机会,她微微倾身,对着禾曦道:“曦嫔姐姐,上次救了罪奴所一众宫人的事情,有人想当面谢谢曦嫔姐姐。” 禾曦也不声张,好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正好那宫女寻了花样子来,放在桌子上,白芷恢复了之前的神色,沉寂片刻的功夫便道:“我想同曦嫔姐姐说点体己的话,你先退下去吧。” 那婢女神色有些迟疑,笑容牵强到:“小主身边怎么能没有人伺候,要是茶水热了烫了小主,那就是奴婢的罪责了。” 禾曦不禁多看了那婢女一眼,只见她神色有些为难的,一双眼睛也不安分的乱动,这是一个人正在思索的表现,她在思索什么?显然是在思索,自己如何留下来。 “不必了,曦嫔姐姐身边还有丑儿姑娘,你便先下去吧。”白芷脸色有些难看,眼底极力的忍着怒气,那宫女似是不甘心,丑儿上前一步道:“才人小主说的对,这里有我就行了,姐姐下去歇息片刻。” 见丑儿站出来,白芷的神色才微微的缓和了许多,见到自己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那宫女只能匆忙的行了个礼,快步的走出去了。 看着那婢女的身影,白芷握着茶杯的手都微微的用力,指尖泛了白,咬牙切齿道:“她当真是欺人太甚!” “才人知道她是谁的人?”禾曦有些疑惑。 “还能有谁,现如今坏了皇嗣,便开始和皇后勾结在一起,都是一丘之貉!”语气愤然难平。 禾曦一怔,她原以为是皇后的人,但是皇后位高权重,还不至于会忌惮一个不怎么受宠的才人,却万万想不到这人是许晴儿的。 禾曦没有办法说什么,这是一个人在后宫中的生存之道,或许她不能说许晴儿错了,也不能说她是对的,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各显神通罢了,白芷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她并没有多说什么,有下人通禀,于嬷嬷到了,白芷朗声道:“进来吧。” 一阵蹒跚的脚步声传来,禾曦的背脊微微发紧,她不知道该不该回头,于嬷嬷,但是在自己宫中负责小厨房的,那个时候,禾曦,不对,沐锦总喜欢央着她给自己炖梨汁喝,也只有于嬷嬷炖的梨汁,酸甜可口,丝毫不显黏腻。 “老奴参见小主。”脚步声在自己的身后停下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白芷免了她的礼,随后对着于嬷嬷道:“嬷嬷想要见的人,我给请来了,嬷嬷有什么话,便对着曦嫔姐姐说罢。” “老奴参见曦嫔小主,曦嫔小主金安!”接着便是额头扣在地上的声音,禾曦背对着于嬷嬷,她感觉道丑儿的脚似乎朝着于嬷嬷的方向顿了一下,却又硬生生的止住了。 禾曦竭力的将所有的情绪压了下去,微笑回首,正见到一个苍老的身影,匍匐在地上。 “嬷嬷请起。”言罢对着丑儿点了点头,丑儿这才放开了步子走到了于嬷嬷的身边将于嬷嬷搀扶起来。 第七十二章 惠妃(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丑儿手中微微用力,于嬷嬷有些疑惑,蹒跚的起来,禾曦注意到,于嬷嬷的右脚好像是没有办法受力一般,她忍不住的问道:“嬷嬷的脚怎么了?” 丑儿低头望去,只见到于嬷嬷的脚掌有些缩在空中,生生的比旁边的一只短了一截。她眼眶一红,好在面上敷了面具,这才不至于很明显。 白芷觉的有些奇怪,这禾曦好似之前认识这嬷嬷一般,加上今日她看见那碗鲜果炖汁的神色,让她不禁起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是她看于嬷嬷的神色却一如往常,面上带着对着上位者的谦恭,若是真的说有什么不同,只能说多了一份感激的情绪。 “于嬷嬷之前也是罪奴所出身,后来选秀进宫,内务府往着各宫指派人手,因为于嬷嬷会些厨艺便指派到了储秀宫来。但是因为脚被人打断了,行动不利索,只能在小厨房帮帮忙。”白芷淡淡的解释道。于嬷嬷声音哽咽道:“老奴这次央求着主子请曦嫔小主来,是为了谢谢小主救了罪奴所的旧人。老奴想当面感谢小主。” 她对自己脚上的伤,只字不提,禾曦心中抽痛,面上的笑容却愈发的淡了,隐隐带着摄人的气势,她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神色,只是问道:“谁打的?” 于嬷嬷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禾曦会问这样的问题,她转头看向白芷,白芷也好奇,但还是替才于嬷嬷答道:“是内务府的人,但是这于嬷嬷的腿疾已经两三年了。姐姐总不会是想替着嬷嬷讨个公道吧。” 白芷有些迟疑的说到,先不说一个罪奴所出来的老嬷嬷值不值得禾曦去找内务府的麻烦,况且这人在不在还不一定,她不明白禾曦问这个问题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好在丑儿反应的极快,她补充道:“我们小主也是想着,这般蛮不讲理的人,我们定要避开的,日后少不了要和内务府打交道,多些谨慎总归是好的。” 白芷似信非信,这个理由也足以信服。于嬷嬷听见是这个原因,便垂下头道:“既然如此,小主便要小心内务府的总管李忠,李公公了。” 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于嬷嬷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似乎他生生打断自己的脚的事情就在昨天发生的。那种从皮肉剥离一般的疼痛,似乎每日每夜都在折磨她一般,让她难以入眠。 禾曦默默的记下了,只是道:“罪奴所的事情,既然陛下命我调查,我自当竭尽全力,嬷嬷不比如此,只是我尚有一事不明,还请嬷嬷解惑。” 禾曦沉沉的道,于嬷嬷一怔,脸色变得有些许的古怪起来,一只手悄悄的搓着衣襟,有些嗫嚅的说道:“曦嫔小主于我们有恩,既然曦嫔小主有事情,老奴自当知无不言。” 禾曦对着于嬷嬷道:“既然嬷嬷腿脚不便,那便坐下吧,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才人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白芷笑意柔柔,真的像是一朵白芷一般。 “曦嫔姐姐本就比臣妾的位份高,就算是在臣妾宫中,自然也有权利做主的。”一句话,便将禾曦捧到了高位上,禾曦现在没有时间理会白芷的那些小心思,看着已经做下的于嬷嬷道:“之前储秀宫有人夜半唱戏曲一事,可是嬷嬷所为?” 于嬷嬷手指搓衣摆的动作,愈发的急促了,呼吸也渐渐的沉了,白芷上前一步笑道:“曦嫔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件事情不是查清楚了,是那几个罪奴做为么?况且嬷嬷这么大年纪了,那日我和月妍看见的可是个年轻的身影。” 禾曦看向了白芷,眸中清亮摄人,她幽幽道:“你们是在晚上看见的,那样的夜色下,除了能看清衣服,还能看清什么?况且王月妍胆子小,恐惧之下,自然才人说是什么便是什么,不是么?” 白芷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禾曦有这般的猜测,并不是试探,而是她想起,于嬷嬷曾经跟自己说过,年轻的时候在戏班子学过戏曲,后来戏班的班主想要纳她做小,她不愿,才报名入宫的,一呆就是几年,但是偶尔唱戏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掉,禾曦并没有听过,只是听下人说,那声音竟然跟妙龄少女一般。 既然白芷知道于嬷嬷的身份,但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这件事情,就算罪奴所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也守口如瓶。 “曦嫔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臣妾么?”白芷嘴角牵强的挑动了一下。目光随是迎上了禾曦,却有些闪躲。 “经过了这件事情,王月妍疯了,被送了出去,整个储秀宫也只有你一人了,在这过程中,你显得未免太过镇定了,连闹着挪宫都没有,难道才人当真是不怕是先皇后怨灵作祟?”烛火此时此刻被风吹了一下,殿内的突然人影晃动,白芷竟然连禾曦的神色都看不清了,她往后退去,腿碰到了软塌坚硬的雕花棱角生,腿一软,就跌坐在软塌上。 “曦嫔小主,一切都是老奴做的,和我们主子没有任何的关系,是老奴想把事情闹大,还先皇后一个公道,就算是蜉蝣不能撼木,我也不想所有的人都死在罪奴所。那个地方,简直就像是活死人墓!”于嬷嬷从椅子上跌落下来,哭喊道。 声音悲戚,泪水顺着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滑落下来,她不断的嗫嚅道:“采荷,福安,福平,都是我指使的,采荷更是为了保全老奴,才把所有的事情一力承担,老奴还留着命残喘于人世,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当面谢谢曦嫔小主,谢曦嫔小主救了罪奴所几十人的性命。” 丑儿忍不住的别开脸去,于嬷嬷说的那些人,丑儿都认识,尤其是福安和福平,平日里最是贫嘴,总是夏冬姐姐长的,夏冬姐姐短的。 看着眼前熟悉的于嬷嬷,她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禾曦看着于嬷嬷,她是宫中的老嬷嬷了。罪奴所的管事嬷嬷也在包庇她,不论是出于什么动机,同情也好,利用也罢,但是事情总归是尘埃落定了。 禾曦有些不忍亲自上前搀扶起来于嬷嬷,于嬷嬷的掌心中满满都是厚实的老茧,她柔声道:“嬷嬷何必这样,方才我也说了,只是请嬷嬷解惑,若是我有心想要揭露事情的真相,今日就不是在储秀宫,而是在陛下的养心殿了。” 复又转身看向坐在软塌上的白芷道:“你有自己的私心,并不是为了完全帮助于嬷嬷,对不对?王月妍比你容貌出众,又同你一同住在储秀宫,你担心就算是陛下来了储秀宫,也不会注意到你是不是?” 白芷心中的防线彻底的崩塌下来,她掩面哭泣起来:“我本意并不是这样的,我知她胆小,只是想吓唬她一下,让她搬出去,却不成想,不成想……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却不成想,王月妍竟然直接被吓疯了,她的后半辈子永远都活在恐惧中,而清醒的人,却一直被愧疚折磨,比如白芷,比如自己面前的于嬷嬷。 “算了,事已至此,我会守口如瓶,这件事情,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不过于嬷嬷我要带走,不能再留在储秀宫了,与你并没有好处。”这句话是对着白芷说,罪奴所,先皇后,储秀宫这几个关键词放在一起,不让人猜测都难。 现在罪奴所的人或许只剩下了于嬷嬷,她为了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不允许于嬷嬷再出事情。 白芷闻言也十分的识趣,只是重新缓了力气,站起来附身道:“臣妾知道,曦嫔姐姐尝过了于嬷嬷做的鲜果炖汁,十分喜爱,赞不绝口,臣妾又不喜甜食,故而将于嬷嬷送给到姐姐的小厨房如何?” 禾曦美眸微微眯起来,只是如此一来,在旁人看来,自己和白芷就是一条路上的人了,这或许是白芷最后的谋划,禾曦让于嬷嬷下去准备了,这才安下心来品着手中的茶。 半晌才幽幽道:“白芷,你为何选我?” 白芷笑了笑,将银质雕花糕点盘中用来装饰的两只花朵拈起来放在了一起道:“因为曦嫔姐姐需要同伴,需要我这样的同伴。” 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豁达的光芒,禾曦盯着手中的杯盏出神,似乎是在权衡事情的利弊,白芷其实也在赌,或许自己与她而言,并不是最合适的伙伴,但是禾曦对自己而言,是最好,也是唯一可以依赖的,自己必须搏一搏。 禾曦蓦地笑开了,在这个阴暗的室内竟犹如一株昙花般流光四溢,光彩照人,让人自惭形秽。白芷就是这样的,她默默的垂下头来,良久,久到甚至她都以为禾曦是离开了储秀宫,却又听见禾曦那样轻轻浅浅的笑声:“才人当真是聪慧,做事也滴水不漏。” 第七十三章 惠妃(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复又补充道:“既然如此,那才人便先解决好自己宫中的事情吧,否则,我还真的是难以放心。” 禾曦往外看过去,正见到之前那名宫女正探头探脑的往里面张望,神色警惕而探寻,见到自己被禾曦看了个正着,讪笑道:“奴婢想问问,泡茶的水热不热了,还需不要再备些糕点。” 说完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正是一壶烧的滚烫灼热的水。 禾曦整理了裙摆悠悠起身,对着白芷道:“这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才人休息了。” 白芷坚定的点了点头,沉声道:“妹妹会按照姐姐说的去做,姐姐看着便是。” 禾曦也不答话,由着丑儿搀扶着便出了储秀宫,外面的夜色也降临了,丑儿低声说道:“今日听闻,只有郑氏自己出了宫,皇后娘娘想念胞妹,将兰馨留宿宫中了。” 这些事情显然都在禾曦的预料之内,当郑氏带着兰馨入宫的时候,她便知道了兰若下一步的打算,兰若啊,兰若,你处心积虑,煞费苦心得到的位置,坐起来可是安稳? 笑意如水一般的凉,继而想起了今日的事情,对着丑儿说道:“再过些时日,如意的病也算是好了。她虽是拓跋玥的人,又是萧奈挑选出来送进宫的,但是我看人还是不错的,但是凡事也要留个心思知道么?” 丑儿颔首,轻声道:“奴婢知道了。” “另外,回宫后,帮我我给王爷递个消息出去。”禾曦眸中隐隐的掩藏着兴奋光彩,步子也跟着轻快了许多,只能听见锦缎织花千层底的短靴在鹅卵石上留下的簌簌的声音。 两人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因着天色黑暗,丑儿手上的灯盏又没有很明亮,堪堪能看见脚下的路,蓦地前面出现了一个黑影,蹲在一个矮矮的树丛的旁边,低低的好像正说着什么。 隐隐的竟然还有小孩子的啼哭声,因着有些距离,主仆二人看的并不真切,丑儿将手中的灯笼往前送了一下,厉声问道:“前面是什么人,在御花园鬼鬼祟祟的。” 那人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身后有人,神色一怔,画面好像是定了格一般,瞬间她动了,抱着怀里的东西朝着禾曦她们相反的方向奔去。却不想脚下一滑,不慎跌倒,手中的东西一个不稳也甩了出去。 禾曦和丑儿互相对视了一眼,急忙跑上前去,之间那黑影根本来不及顾着自己,爬着去够那被自己甩出去的包裹一样的东西。 几步之间,禾曦也已经到了,朝着前面打着光看过去,那哪里是个包裹,竟然是个孩童!有一岁的样子,只是干枯瘦小,看起来就像是几个月一般。 眼神有些怯懦,扁着嘴巴,小声的哭着,似乎是在竭力的压抑自己的声音一般,笑脸虽然有些干瘦蜡黄,但是脸上除了一些泪痕,却也干干净净的,连身上包裹的旧衣服都是洗的发白的大人的宫装。 但是反观那女子,身上脏兮兮的,蓬头垢面,脸上还带着憨傻的笑意,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愈发的明亮,她先是查看了一下那孩子有没有摔伤,确认没有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将那孩子紧紧的搂在怀中,喃喃低语道:“囝囝,不怕,娘在,娘在。” 小小的孩子十分的懵懂,脸上还挂着泪痕,但是在母亲的怀抱里,渐渐的停止了抽泣,这一幕让禾曦遍体生寒,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皇宫,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禾曦想上前询问,却不想那女子猛地回头,神色却变了,像是一个暴怒的野兽,捍卫着自己的领地一般,不许人靠近一步,这样的神色十分的骇人,惊得禾曦退后了半步。 丑儿连忙扶住了禾曦,摇了摇头,这女子显然是已经疯魔了,但是那个孩子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身份。 应该派人去查一下,两人回了合欢殿,禾曦摒退了众人,只留下丑儿在一旁服侍,她拿出之前专门传递消息所用的铜制机关所,将纸条丢了进去。 贤王府,萧奈因着水土不服,身子一直都是好好坏坏的,高远一直调理着,却也不见好,这半夜又发起热症来,高远简单的诊过了脉象,却未觉有何异常,他看了看萧奈,萧奈此时正脸色红润的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睫毛轻颤着,他收回了手,对着一旁的拓跋玥道:“萧奈小姐的病症来的突然,并不像是受了风寒,或许是某些特别的药物所致,具体我还要仔细的探查才可知。” 哪知道话一出,萧奈身边的婢女却气愤的道:“你这庸医,我们小姐的病你一直都看不好,还说我们小姐是吃了药才这样,真是欺人太甚。” 高远斜睨了一眼那婢女,丝毫不在意,收好自己的药箱,对着拓跋玥拱手告退,回了药庐,瑞安小步的在后面跟着,一脸愤愤不平的神色道:“师父,你怎么都不生气的!什么破地方,还没有我们南疆好,每天在这里还要受气,师父你就不要管那么什么萧小姐的死活了,我们回南疆去多逍遥自在?” “瑞安!我传你医术,你怎么能说不管别人死活的话来,真是该罚。”高远义正言辞的道,瑞安却不满的扁扁嘴小声的嘟囔道:“师父救人不是也有自己的规矩,见死不救的事情您老人家可做的多了……” “晚上把药庐的库房打扫一遍,不打扫干净不能睡觉。”说完,就留下了在原地哀嚎的瑞安,自己则优哉游哉的离去了。 高远走后,拓跋玥嘱咐了那婢女好生的照顾萧奈,就要离去,却不想这个时候萧奈却悠悠转醒,看着拓跋玥道:“玥哥哥,奈儿想让你陪着。” 拓跋玥刚走开半步,又重新坐了下来,伸手拉了拉萧奈的被子,似乎是要帮着萧奈理一理被汗水沾湿在额上的碎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硬生生的收了手。 他语气温和但是却有一些薄凉的道:“你现在身子不适,就好好的休息一下。”话未说完,萧奈的眼中就酿了一抹雾气在里面。看着让人心疼。 “王爷,宫里传了消息出来。”月七的声音在外面想起。 拓跋玥起身,萧奈颤着声音喊了一声:“玥哥哥——” 但是回应给她的只是拓跋玥修长笔直的身影,当拓跋玥转回门廊的时候,萧奈自床上坐起来,眼神里面哪里还有方才的娇柔的神色,她狠狠的垂着红木雕花大床,道:“又是那个贱人!现在玥哥哥在意她都要超过我了,真是该死!” 那婢女给萧奈端了一杯热茶小声的劝到:“小姐何必和她置气,我们王爷看重她也只是因为她是王爷一颗重要的棋子,她现在这样的身份,就是个残花败柳,哪里还有脸面勾引我们王爷,小姐何必和这样的人生气呢。” 萧奈却怎么样也忍不下这口气,但是她现在人在宫中,自己根本拿她毫无办法,不过,她眼眸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一个什么很好的办法,眼神中流露出狠厉来。 贤王府书房内,拓跋玥展开了手中的纸条,上面写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自己寻找古简一事,这件事情禾曦只写了几个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第二件事,便是那女子和孩子的身份,禾曦现在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注意,在没有确定那两人身份情况下,禾曦不想给他们带去危险。 拓跋玥看着禾曦那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一个想法冒了出来,让拓跋玥感兴趣,这样一来,岂不是在京中驻兵的事情就解决了。 禾曦啊禾曦,为什么你一个女子竟然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当真是奇才。 几日后,拓跋琛下了圣旨:兰丞相嫡女,兰馨,温柔典雅,端庄淑丽,深的朕心,于六月十六入宫,册封妃位,封号惠。 圣旨一下,丞相府上下满是换心,除了蒋氏,她似乎是与这个氛围格格不入一般,看着外面争妍斗艳的奇花异草,明明是酷暑,心中却泛起了冷意来,为了兰若担忧,她并不喜欢兰若,虽然兰若是她的亲生女儿,但是因为生了兰若伤了身子,连给丞相府生下男孩的机会都被剥夺了,自己又怎么能不怨恨。 但是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权利富贵也都是依托着兰若的皇后地位,现在兰馨进了宫,一切到底会不会变还未可知,与其说为了兰若担忧,更多的事情不如说是为了自己担忧。 笃笃笃——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蒋氏连忙收了眼底的神色,让下人去开门。门外站着郑氏,此时的她一脸端庄华贵,精致的妆容透着一股子冰冷疏离的气质,她四下打量了一下蒋氏的屋子,唇角勾起一抹阴测测的微笑来:“来人,给我搜!” 马上就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闯了进来,蒋氏站在门旁,没有防备,差点被撞倒。 第七十四章 新宠(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这般无礼的举动,就算是泥人也会生出一些血性来,蒋氏稳了稳身子,冷声道:“不知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妹妹虽然出身比不上姐姐,但是也是与姐姐位同平妻,怎容的这些粗使下人来我房中四处翻找。” 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郑氏心中恼火,她一想到自己堂堂丞相夫人,最后要跟一个洗脚丫鬟平起平坐,不过好在现在兰馨进了宫,到时候后位她那个女儿还未必做的稳呢,一想到这里,郑氏的笑意确实越发温婉了,她面带歉意的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不是姐姐想难为妹妹,只是前几日馨儿说掉落了一直耳环在妹妹屋中,一直没有找到,这过几日就要进宫了,这孩子急的很,我没有办法只好禀告了老爷。得了允许,才来妹妹的宫中找找。” 蒋氏胸膛不断的起伏,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炸裂了一般,她盯着郑氏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那姐姐可要好好找找,毕竟惠妃娘娘这初进宫,好些东西还是要母家帮衬的。” 郑氏似乎是对蒋氏的话不以为意,让手下的婢女指挥着那些粗使下人不断在翻找着,要不是忌惮蒋氏的平妻身份,或许都要翻找到了床榻上去了,蒋氏脸色涨的青紫,羞愤难堪,却不得不隐忍着。 突然一个婆子大声的叫到:“大夫人,找到了,找到了。” 郑氏斜睨了蒋氏一眼,冷哼一声,对着下面的人道:“既然找到了,就回去吧,大小姐院子当中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完呢。” 旋即转身,看着满屋子的狼藉,歉意的说道:“你看看这些下人,粗手笨脚的,把妹妹屋子都翻乱了,只不过我这边人手不够,这里就劳烦妹妹自己整理一下了。” 说完,笑着由着婢女搀扶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蒋氏手指几乎都要嵌进了门中,她身边的贴身丫鬟梗着嗓子说道:“不就是进宫做了妃子么,大夫人这也欺人太甚了,二夫人,我们一定要给皇后娘娘送个信,您看大夫人和大小姐的那个样子,明显就是想要越过了皇后娘娘去。” 蒋氏也不言语,嘴上吩咐了小丫鬟自己整理着屋内被随处丢弃的东西,一边仔细思索着怎么能见到兰若一面。 六月十六,兰馨进宫的日子,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因为兰馨的身份不同,皇后特别办了赏花宴来,算是为兰馨庆祝。各宫都收到了消息。 消息到合欢殿的时候,禾曦手里正抱着于嬷嬷亲自炖的梨汁,里面掺了细碎的冰来,最是清凉不过了。 整整吃了半碗,还欲再吃,如意便将禾曦手里的碗抢了过来,小声的埋怨道:“小主身子不好,还整日贪凉,到时候要是腿疾犯了,陛下又要责怪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了。” 丑儿自外面回来,听见了如意这么说,接着说到:“如意妹妹说的对,小主您便让奴婢们少担心些吧。” 如意见到丑儿也这般说,煞有介事的点头,禾曦拍了拍手,无奈道:“不吃就不吃,不过虽然你们不让我吃,但是我还是个有良心的好主子,于嬷嬷做的多,还有两碗给你们用冰镇起来了,快去吃吧,去去暑气。”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娇俏的应了一声,转身就出门了。 看着二人的身影,禾曦心中蓦地升起一种庆幸来,如意的性子谨慎却也带着少女的娇俏性格,也算是开朗,丑儿,因着那事一直都活在仇恨中,身上却多了许多同龄人没有的阴沉死气,嫌少能见到她这般笑了。 她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起来。 不一会的功夫,两个姑娘就欢欢喜喜的回来了,未等进殿门,就能听见两人银铃般的笑声。此时合欢殿内拓跋琛回头望去道:“爱妃这宫殿确是要比其他的地方更加随意放松些,在别处可是看不见这样的情形。” “都是孩子心性,平日里玩闹惯了,陛下不怪罪臣妾御下不严就是恩典了。”拓跋琛拉过禾曦坐在自己的身边,柔声道:“明明和她们差不了几岁,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的。” 禾曦垂下头不言语,如意和丑儿进殿便看见的是这样的场景,两人相依而坐,禾曦似乎是有些娇羞的垂着头,拓跋琛眸色温柔。 如意连忙敛了脸上玩闹的神色,恭恭敬敬的候在一遍,丑儿却正在原地,这样的情形她看过了千百遍,视线有些模糊了起来,如意察觉到丑儿的异常,忍不住拉了拉丑儿的衣袖。 丑儿也赶紧敛了神色守在一旁,手里的白瓷碗漫漫沁出了一点霜气来,碗壁变的湿滑黏腻了起来,她只能牢牢的把住,生怕下一秒就摔了去。 “你这腿疾如何了?”拓跋琛将手放在禾曦的膝盖上,禾曦强忍着恶心,借着起身的动作,躲开了,她自妆奁中拿出之前陆川给自己开的药方,转身回到案几前,确是十分自然的坐在了拓跋琛的对面,轻声道:“多亏了陆太医别院的那处温泉,已经好多了,这是陆太医给臣妾开的药方,臣妾喝着也十分的见效。” 拓跋琛并不懂医术,也只是认识上面的药材,他拿起来仔细的看了一遍,笑道:“陆川可是我大历的医学圣手,还没有他看不了的疑难杂症。爱妃就放心好了。” 禾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复又说道:“臣妾之前听闻太医院还有一位魏忠良,魏太医,医术并不在陆太医之下,可有此人?”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却有此人,只是他是皇后的御用太医,深的皇后的信任。”随没有说什么,但是语气中却少了说起陆川时那种满满的赞赏和得意之情。 “爱妃是怎么知道他的?”状似随意的问道。 禾曦笑道:“说来也是机缘巧合,臣妾的奴婢去太医院拿药的时候曾经听魏太医胯下海口,几年内便要拿下太医院院使的位置,想来便是有真本事的。所以臣妾就问问看。” 却不想拓跋琛的神色愈发的凉,但是并没有说什么,禾曦也识趣的并没有说下去。 这个时候拓跋琛抬头看见之前禾曦挂在墙上的那副睡美人的画像不见了,疑惑的问道:“那幅画怎么不见了?” 禾曦笑着说道:“臣妾把画送到了储秀宫了。” 拓跋琛的神色一凛,面上似乎是有些不悦,禾曦却补充道:“臣妾想麻烦白芷妹妹绣一副团扇给臣妾,这满宫上下,想必只有白芷妹妹能胜任此事。” 拓跋琛稍微缓和了脸色,说到:“她的绣工确是最好的,绣好了别忘记给朕看看,若是朕满意,便好好赏赐她。” 禾曦却当先起身,对着拓跋琛柔柔一拜,温婉道:“那臣妾就先谢过陛下的替臣妾的赏赐了。” 却不想禾曦还未起身,外面就跑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太监,丑儿最先反应过来,将那小太监拦在门口低声道:“慌慌张张的这是怎么了?陛下和小主在里面,莫要惊扰了。” 那小太监没有想到拓跋琛也在,神色有些犹疑,半晌才讷讷说道:“丑儿姐姐,小的是储秀宫的,小主差我来请曦嫔小主,说是那画污了——” 丑儿眸色不懂,只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会禀报小主的。” 说完转身便朝着内殿的方向走去,那小太监又脚不停歇的往着储秀宫跑去。 禾曦看着丑儿问道:“方才怎么了?陛下面前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丑儿恭敬回道:“小主,储秀宫出事了,那小太假说您之前送去的画污了。”禾曦猛地一震,似是不可置信的往前走了一步步,冷声道:“你当时可说了,这画可是……” “回小主的话,奴婢都是说了的,这画是陛下御笔,提醒了才人好生保管……”丑儿慌忙跪倒,诚惶诚恐的样子。 禾曦感觉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站了起来,只听闻拓跋琛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去看看便知了,福清,摆驾储秀宫。” 拓跋琛和禾曦两个人一前一后乘着轿撵朝着储秀宫走去,轿撵上,禾曦神色淡淡,丝毫不见方才着急的神色,反倒显得优哉游哉起来。 到了储秀宫,如意搀扶着禾曦下了轿撵,跟在拓跋琛的身后,方一进殿,便看见白芷带着宫人出来迎接行礼,她裙摆上染着一片水渍,应该是来不及换衣服,眼眶红红的,紧紧的咬着嘴唇,颤声道:“臣妾参见陛下,曦嫔小主。” 禾曦扫视了一圈,果然见到之前白芷身边的那个贴身的婢女此时正一脸苍白的跪在她的身后,身子止不住轻颤着。她果然动手了。 “起来吧,朕听闻你污了曦嫔的画?”拓跋琛的看向白芷的方向不带一丝的感情,白芷脸色惨白,连忙叩首道:“臣妾知罪,臣妾该死,还请陛下饶命。” 禾曦上前半步,站在了拓跋琛的身后。 第七十五章 新宠(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眉宇间的疑惑似是化不去的雾气一般,一点一点凝成霜露来。 禾曦道:“白芷妹妹的性格我是知道的,行事断不会这般莽撞,况且又知道是陛下的御笔,更不会不放在心上,臣妾觉得这事情有蹊跷,还请陛下明鉴,莫要放过了以下犯上之人,平白冤枉了妹妹。” 拓跋琛看了一眼禾曦,似乎她也对这件事情愤怒焦急,但是却十分难能可贵的保持理智,他轻叹一声道:“既是如此,白才人,你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一遍。” 白芷跪在地上讷讷不语,似乎是在顾及什么,又似乎又什么难言之隐一般,只是垂首一言不发,拓跋琛面上有些不耐烦,心情也焦躁起来,他手指轻轻的点着手下的桌子。 禾曦也不急,静静的等着,却不想白芷没有说话,但是跪在远处的一个小宫女哑着嗓子对着白芷道:“小主还想包庇她么?这事情说不清楚就是以下犯上的死罪啊!” 白芷身子一抖,转过头去看那个小宫女斥道:“云儿,不得胡说。” 却不想那小宫女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膝行两步上前,快速的说道:“这画像并不是小主污的,是小主身边的绿碧姐姐污的,奴婢曾经听绿碧姐姐在下人房中发脾气,因着小主因为她整理画卷的时候不小心斥责了她,便怀恨在心,说了好多难听的话,最后还说……还说……” 禾曦半倾身子问道:“还说了什么?” 那小宫女似是有些不敢,拓跋琛却道:“说了什么你尽管说,朕听着便不会治你的罪过。” 得了皇帝的应允,那小丫鬟才壮着胆子道:“绿碧姐姐说,跟着小主这样不得宠的,在后宫中说不上什么时候能熬出头,她宁愿被分派到别的院落中。又说起曾经她在冰泉宫服侍的时候,是何等的风光……” 禾曦的眸光沉了下去,白芷不仅想要处置了这眼线,却又想要拉着许晴儿入水,只是许晴儿的地位哪里是因为一副画卷就能动摇的,她未免太过天真。 “哦?当真是这样么?才人?”拓跋琛饶有兴趣的看向白芷,语气中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怒气。禾曦手指轻轻蜷了起来,拓跋琛起疑了。 她太了解拓跋琛,这件事情关上门,顶多算是储秀宫的家务事,打罚一个奴婢而已,但是白芷却妄图拉上许晴儿。 “臣妾斥责绿碧一事,是真的,但是那些话,是没有入了臣妾的耳朵的,如若绿碧真的这般说,臣妾便也不包庇了。”白芷素白的脸上还有泪痕,只是不见了之前的慌张和惊恐,慢慢的被一种失望悲伤的情绪所笼罩着,生出了无限的哀怨来。 拓跋琛把玩着手上玉扳指,问禾曦道:“曦嫔你又怎么看。” 禾曦眼观鼻,鼻观心的恭敬回到:“臣妾只是想将污了陛下御笔的人找出来,至于这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陛下心中自有乾坤。” “好一个自有乾坤,这后宫是朕的后宫,古训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后宫不宁,朕又如何平天下?曦嫔你说对吧。”拓跋琛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下首跪着的一众宫女内侍。 禾曦也赶紧从座位上起身,跪至一旁道:“陛下英明、” 宫人们也跟着附和道:“陛下英明。” 拓跋琛眸色深深的道:“如此,绿碧杖毙,扔进荷花池喂鱼。至于白才人,御下不力,欲以挑拨是非,罚俸三月,闭门思过,不得踏出储秀宫半步。” 话音刚落,就有工人上前,将早已经瘫软在地上绿碧脱了下去。绿碧好像是一株枯萎的植物,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直到殿外传来了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弱,最后几乎不可闻大,只能听见刑杖落在身体上发出的声音。 禾曦在心中数着,直到四十多下的时候,福清才带着掌行的太监进来复命道:“陛下,绿碧已经打死了。” 拓跋琛点了点头,转头又看向了方才告状的宫女。 薄唇亲启,问道:“你又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身子不断的打着摆子,脸上慢慢沁出汗水来:“奴婢名叫云儿。” 拓跋琛笑意更浓了:“云儿,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好名字,父亲,拖下去拔了舌头。” 上一刻,云儿还沉浸在庆幸中,下一刻,便入赘地狱,福清给旁边的掌刑太监使了个眼色,马上云儿也被推了下去。她不断的哀嚎求饶,高呼自己冤枉,白芷似是不忍的别过脸去,云儿聪明伶俐,是自己看上,想要顶替绿碧位置的。 但是现如今,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想问问禾曦,但是见到禾曦也笔直的跪在地上,一副谦恭的模样,便别开了目光。云儿的求饶惨叫声音依旧萦绕在耳边,拓跋琛似乎是十分的享受,他半眯着狭长的眸子,惋惜道:“真是一张巧嘴,这声音都比方才那个绿碧好听。” 随着一声近乎凄厉的叫声,所有的声音便都戛然而止,福清端着一个楠木漆红托盘进来的,上面放了一条血淋淋的舌头来,回到:“回禀陛下,舌头已经拔下来了,只是云儿受不住刑罚,死了。” 拓跋琛盯着那盘子里面的舌头,笑的愈发的满意了,他道:“人和绿碧一样,扔进湖里喂鱼,至于这舌头嘛,挂在宫门口,让进出宫门的宫人都看看,这碎语闲言,挑拨离间的刁奴的下场。” “是,陛下。”福清端着那舌头出去了,白芷终究似是承受不住一般,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见到禾曦正坐在自己的床边,手里拿着那画卷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芷弱弱的唤了一声:“曦嫔姐姐——” 禾曦收了手中的画卷,随意的丢弃在一旁,像是扔废弃之物一样,白芷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到屋里只剩下如意一人在服侍着。 心知如意同丑儿都是禾曦的心腹,当下也不隐瞒自己的情绪道:“曦嫔姐姐,臣妾想不通……” 禾曦看着白芷苍白的面容,本就不是娇俏艳丽的容貌,此时看来,到是越发的平淡无奇了,她淡淡道:“有何事想不通?想不通为何今日陛下对冰泉宫的事情只字未提?想不通为何明明是冰泉宫在你身边安插眼线,但是陛下却不管不问?” 白芷眼眶红红的,一双眼睛里面写满的全都是不甘心,她道:“难道就因为她身怀龙嗣,就因为她父亲权倾朝野?” “对,就是因为这个。”禾曦言简意赅,白芷只觉得自己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让她冷的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又那么一瞬间,白芷觉得自己错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失去了,犹如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床上,她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哽着声音问道:“曦嫔姐姐,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 禾曦轻叹一声:“陛下罚你,总不过三个月,但是今日你太急躁了,许淑妃并不是你能动的,蜉蝣撼树,简直是自不量力。再说后宫的宠妃也绝不会只有许淑妃一人,惠妃娘娘也必然是新宠。” 白芷犹自不甘,但是也知道自己今天太过于急躁了,只能强行忍着。 禾曦也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如意回宫了,如意从储秀宫出来便有些担忧道:“小主,你说陛下今日留您下来是什么意思?” “他只不过是见我与此事有关,以作试探罢了,若是我今日不应,他便会认定我与这件事情有关。”禾曦理了理鬓角的珍珠压鬓,圆润小巧的珍珠用特别材质串联起来,随着步子的摆动,轻轻的颤抖着。 如意直觉的一阵凶险,两人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禾曦想起那晚的女子,她侧首看向如意问道:“近几天王爷有什么递什么消息进来?” 如意摇头,禾曦也知道这件事情急不得,正欲往前走,就见到前方两人携手前来,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正是兰馨和兰若,兰馨已经入了宫,过几日就是皇后娘娘的赏花宴,专门是为了庆祝她入宫的,这样的殊荣,想必满宫都找不到另外一个。 禾曦赶紧带着如意退至了道路一旁,躬身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惠妃娘娘。” 未等到兰若说话,兰馨就当前发了话道:“这位是谁啊?” 巧儿脸色有些难看,自从兰馨入宫这几日,在陛下面前还好,但是无人的时候,对待皇后娘娘也没有往日的尊重,但是娘娘就好像不怎么在意一般,就像是此时,皇后未说话,但是身为妃子的她却先说了话,这便是不敬。 兰若浅笑一声,松开了由着兰馨搀扶的手道:“原以为等到赏花宴那日才能介绍你们互相认识,却不想今日倒是撞见了,也算是缘分,这便是我之前跟妹妹提过的合欢殿的曦嫔。” 兰馨的笑容更加讽刺了。 第七十六章 新宠(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冷笑道:“原来这就是合欢殿的曦嫔小主呀,我当是哪位妹妹这般天生丽质,原来是曦嫔,姐姐可是经常跟我提起你呢,对了,你那个丑奴怎么不在?” 说完她还夸张的往身后看看,看见如意俏生生的站在禾曦的身后,才收回了视线来。 “难道曦嫔也觉得那个丫头丑的不能见人么?哈哈哈哈——”兰馨虽然对待兰若不怎么尊重,但是兰若还是乐得见到禾曦吃瘪,只是看着并不答话。 也不叫禾曦免礼起身,只是维持着半蹲的姿势,禾曦身子轻晃,如意小步上前,搀扶着禾曦,兰若这才佯装醒悟到:“你看本宫这记性,曦嫔有腿疾,这样行礼这么久,到时候腿疾犯了,陛下又该心疼了,快起身吧。” 闻言,如意赶紧将禾曦扶起来,兰馨冷哼一声道:“没想到还是个病秧子,和她那个丑奴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选进宫来的。” 见禾曦一言不发的样子,似是没了兴趣,不等兰若便朝着御花园景致最好的那处去了,她身边的身着粉裳的婢女连忙跟了上去。 兰若走到了禾曦的面前,端庄旖旎,缓缓开口道:“馨儿自小在丞相府受尽宠爱,性子难免刁钻了一些,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曦嫔多多包含着一些。” 禾曦笑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话?惠妃娘娘身在高位,这些小性子也算是至情至性,只不过要是事事都按照丞相府的规矩来,怕是陛下以为这后宫改姓兰了。” “大胆!竟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巧儿,给我掌嘴……”兰若神色大变,立即招呼了巧儿上千,想要处置禾曦。 如意面带急色,一直在后面拉扯着禾曦的衣角,让禾曦不要再说了,但是禾曦却好像是并不理会,沉声道:“皇后娘娘要打要罚,臣妾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怨言,只是皇后娘娘,于亲是长姐,于理是一国之母,惠妃娘娘如此,怕是有失体统。” 巧儿的脚步顿住了,她回头看向兰若,兰若赤金的护甲都在轻轻的颤抖着,禾曦的话带着凛冽的寒风,刮进了兰若的心中,卷起一片狼藉。 她轻咳一声,对着巧儿稍了个眼色,巧儿退了下去,她上前一步在禾曦的耳边轻语道:“你不要以为你这么说,便会离间我们姐妹之前的感情。” 禾曦并不畏惧,只是迎上去兰若的目光:“皇后娘娘圣明,这到底是劝谏还是离间,娘娘自然分得清。” “巧儿,我们走。”兰若款步离开,只留下了站在原地的禾曦和如意。 禾曦再次行礼道:“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一阵香风飘过,眼前再也没有了兰若的身影,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回了合欢殿,丑儿已经等得急了,见到禾曦好生生的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奴婢听说陛下在储秀宫打杀了两个宫婢,又罚了白才人,奴婢担心死了。” 如意好像回了合欢殿也松了一口气道:“可不是,我全程也都是提心吊胆的,好在我们小主吉人自有天相,才躲过了一劫。” 吉人自有天相?禾曦却不置可否,若是她真的是吉人,便不会发生这样许多的事情,她的每一步都是走在钢刀上的,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正在这个时候,养心殿的一个小太监在外面道:“曦嫔小主可在?”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如意手脚麻利的迎了出去,笑着说道:“公公怎么有空过来了?” 那小太监肃清了一下嗓子道:“奴才是来传旨的,陛下今日要宿在合欢殿,晚膳后过来,届时请小主准备接驾。” 丑儿呼吸一滞,禾曦倒是柔柔的道:“我知道了,有劳公公。” 如意从袖子中摸出了一两碎银子交给了那小公公,又将人送了出去,丑儿扶着禾曦进殿,一路上都是欲言又止,终于,似乎是忍不住一般,她沉声道:“小主,您可是……” 禾曦坐在铜镜前,掀开了手旁的妆奁,在一个不起眼的脂粉盒上摸索了一下,取了出来,这个是宫中最为普通的脂粉,就连用料都是最为普通的铜器,上面刷了一层清漆,做成了荷叶的形状。 纤白的手指轻轻一扭,竟然从底部打开了一个暗盒来,里面是已经被的揉碎了的小小的药块,她拿出来一小块放在掌心,送到丑儿的面前。 丑儿不明所以,一头雾水,不知道禾曦给自己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禾曦也不多话道:“高先生研制的,可惑人心智。” 丑儿一下子便明白了,松了一口气,嘴角也不禁扬起了一抹笑意来。 如意送走了那传旨太监,急匆匆的进殿,关上了门,室内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禾曦从动椅子上起身,道:“可是有了消息?” 如意点头,禾曦迫不及待的接过了那铜匙,打开来,取出其中的纸条,展开来看,一看之下,却如遭雷击。 信纸上写了两行字:幼子乃皇子,夜亥时见。 简短的几句话,字迹苍劲有力,像极了拓跋玥的性格一般,但就是这短短的几个字禾曦却好像是没有办法看懂一般,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交给了如意烧掉。 自己则闭目思索着,丑儿和如意虽然有好多话想要问,但是现在也知道禾曦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下,便悄声退了出去。 禾曦脑中闪过无数的片段,那疯女人的样貌,那孩子的眉眼,还有那孩子的身量,那孩子也只有一两岁的样子,先帝驾崩,拓跋琛上位,也只有三四年的光景,既然是皇子,为何兰若不知道。任由着他的存在? 诸多的疑问萦绕在自己的周身,让禾曦找不到方向,看来一切只能等到亥时才能解决。 果然,晚上,拓跋琛如约到了合欢殿,只不过被政务绊住了腿脚,接近戌时,皇帝的御撵才到了合欢殿的殿外。 因着禾曦只着了便服,便跪在殿内行礼,一阵清凉的夜风吹了起来,打在光滑的绸缎上,禾曦不觉感觉身上起了一层战栗,指尖都微微染了凉意。 肘间一暖,自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搀扶起来,抬头撞进了拓跋琛的眼眸中,她慌忙的低头避开,两人互相依偎的身影被烛火拉长,映在红木雕花的窗棂上,同时也映在了外面人的一双妖冶的眸子中。 禾曦身子一软,避开了拓跋琛的靠近,走到了红烛旁,轻轻的用银签子挑了挑红烛的灯芯,一抹淡白色粉末落在烛火上,无声无息。 桌上是一些简单的小菜和水酒,禾曦转身搀扶着拓跋琛的做了下来,亲自给拓跋琛斟了一杯酒,轻声道:“臣妾以为陛下今日会去惠妃娘娘的宫中。” “白日里你在储秀宫受了委屈,朕自当好好的奖励一下你。”说完状似亲昵的刮了一下禾曦小巧的鼻尖。 禾曦轻笑的躲开了,她眸光流转,娇嗔的看了一眼拓跋琛,柔情百转,饶人心弦,拓跋琛不禁心猿意马起来,将手中的酒杯伸到了禾曦的面前轻声道:“朕还未与你饮过合卺酒。” 却不想禾曦却离座跪在地上道:“陛下,皇后娘娘才是陛下发妻,这合卺酒哪里有和臣妾喝的道理,臣妾万万不敢。” 拓跋琛叹了一口气,啊好像是扫了兴致一般,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对着禾曦道:“朕原本以为在你这朕可以放松下来,并不理会那些繁文缛节,像是……像是寻常夫妻一般,终究是朕想多了。” 禾曦也只是跪在地上不言语,拓跋琛饮尽了自己的杯中酒,蓦地他觉得一阵眩晕,但是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便失去了知觉,倒在桌子上。 禾曦轻轻拍了拍拓跋琛的后背,试探的叫了两声:“陛下?陛下可是醉了。” 回应禾曦的只是满室的寂静,禾曦将桌上的一个酒杯扫落在地,银质的酒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一直候在偏殿的莲心由着如意搀扶了进来。 先是对着禾曦行了一礼,便自觉的上前搀扶起拓跋琛往着身后的床榻走去,禾曦看着两人的背影,不再迟疑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如意一边帮着禾曦换上深色的夜行衣,一边道:“马上就是亥时了,想必这个时候王爷也进了宫了,小主还是快这些,莫要误了时辰。” 禾曦点头,手脚麻利的换上了暗沉黑色的短打骑装。这个颜色隐在暗中,几乎是看不见的,这也是拓跋玥之前吩咐的。 待到禾曦换好衣服,内殿早就已经响起了阵阵的娇喘声,禾曦只觉胃中翻涌。对着如意道:“我要出去,殿内就由着你来照看了。” 如意点了点头,忙道:“小主就放心吧,您也要尽早回来,那药效……”说完往着内殿的方向瞟了一眼,禾曦应了,便从侧门偷偷的出去了。 禾曦一头秀发利索的束在身后,身段娇小玲珑的,一双美眸更是蕴含着流光一般, 第七十七章 弃子(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她四处张望着,明明已经亥时了,为何还见不到拓跋玥的人影?夏季夜晚的风都是和煦舒适的,没有了白日里面的炎热,透出了一些本质来。 禾曦深吸一气,周身的紧张也缓缓的放松了下来,随处找了一个平坦的石阶,做了下来,仔细的想着今天的事情,蓦地一个暗红色的身影飘然而下,犹如鬼魅,不带一丝的声息。 禾曦心头一跳,带到看亲来人的衣角时,才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禾曦起身,她饶是站在石阶上,也比拓跋玥低了半头,她仰起脸,沉星坠入眸子中,灿然夺目,但是眼神却依然带着丝丝的疏离,道:“王爷今日见臣妾,该不会是只想站在这里叙旧的吧。” 他想起方才窗棂上的那道倩影,不禁心头燃起妒火,冷着脸道:“什么时候,在我面前也自称臣妾了?难道你这禾曦的宠妃身份烙印在骨子里面了不成?” 明明是亲近的话语,但是话一出口,却带了讽刺。 禾曦并不答话,不知道他今日又有什么事情惹了他,脾气这般的古怪。只是负手站在一边,拓跋玥冷哼一声道:“今日我带你去罪奴所。” 罪奴所?怎么又是罪奴所? 话音未落,禾曦便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拦在拓跋玥的怀中,鼻尖是他身上清冷的香气,她抬头看去,只能看见棱角鲜明的相侧脸,高挺的鼻梁,还有微微蹙起的眉峰。 腰间只觉得一双有力的双手紧紧的箍住,她动了一下,双脚便已经离了地面,她强忍着惊恐,也不敢乱动,甚至伸出一只手来,轻轻的拉住拓跋玥的衣摆,拓跋玥不禁轻笑出声,显然禾曦的这个动作讨好了他。 拓跋玥只是沉声说了一句:“抓紧了。” 便带着禾曦在树顶廊檐上如风般的纵跃。片刻的功夫,禾曦透过拓跋玥的肩膀,只能看见合欢殿只变成了一个黑点,心中不禁啧啧称舌。 果不其然,原本需要一两个时辰的路程,两人竟然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面前依旧是禾曦记忆中那死气沉沉,破败的殿宇,此处与宫中的其他处并不相同,竟然连一盏夜灯都没有,好在月华如水,整个院落便呈现在了禾曦的面前。 这里是寝殿,便是下人们休息的地方,原禾曦也只到过正殿,却不想着寝殿更是参拜,摇摇欲坠的窗棂,随着夜风摆动着发出吱呀晦涩难听的声音。 因着之前拓跋琛下令放了许多的罪奴,这许多的房间便空了出来,有的门都被拆掉了。 “跟我来。”拓跋琛快步往着寝殿的一个角落走去,别看这罪奴所破败,但是因着位置的原因,面积倒是不小。走了许久,才看见了一个孤零零的小屋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处地方距离整个罪奴所的殿宇都十分遥远,几乎就是整个皇城最偏僻的一角了。 这间小屋子里面住了人! 室内燃着烛火,这个时候禾曦才看清,这窗棂不似别破破烂烂的,由着随时都要倒塌的危险。 而是仔仔细细用纸或者是碎布糊着,一片一片甚是难看。却也透着身在底层的无奈出来,禾曦往前走了两步,接近了,竟然能听见室内有女子咿咿呀呀的哼唱的声音,那曲调柔婉温柔,节奏轻缓。 禾曦未等敲门,拓跋琛便推门而入,屋子很小,不用四处张望,一眼便能将室内的所有的东西都尽收眼底。一个女子怀中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正是御花园见到的那对! 女子见到了两人进来,原本痴傻的眼睛中也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来,她连忙往着屋子角落的一个小箱子跑去,把手里的孩子放进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箱子的盖子。 那孩子竟然出奇的不哭不闹,好像是这样的情况早就已经发生了千百遍一样。禾曦见到那么大的一个孩子被放到了箱子里面,不禁有些着急,刚想上前,便被拓跋玥拉住了手腕,拓跋玥用手给禾曦指了一下,只见到那箱子的侧边,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凿出了一个洞出来。方便箱子内的空气流通。 那疯女子站在箱子的面前,死死的盯着禾曦和拓跋玥,眼神中透露着凶光,像极了保护幼崽的母狮子一般,禾曦只觉得那眼神中早已经没有了人性,全是动物的本能。 “这个孩子是拓跋琛的对吧?”禾曦看着眼前闹剧般的一幕,淡然开口。 “嗯。”拓跋玥自顾自的寻了一把看起来还有些结实的椅子做了下来,似乎是想要给自己倒杯水,但是看见那早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杯子,便住了手。 恣意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喃喃的说道:“宫女李金贵,原是御膳房洒扫的一名宫女,被我们的陛下宠幸过一回,后来御膳房发生了偷盗的事件,人证物证全都指向了李金贵,交给慎刑司,受了折磨,就有些疯疯癫癫的,后被扔进了罪奴所,想必兰若也不知道李金贵竟然会怀了孕,也不知道她竟然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她神志不清,是怎么将这个孩子养到这么大的?”禾曦看向那个疯傻的李金贵,许是见到他们许久都没有动作,李金贵渐渐的放下了心中的戒备,看禾曦望过来,却又重新警惕起来。 “自然是有人暗中帮扶,这罪奴所中的人,可要比那些高床软枕的人多了很多的人性了。” 看着屋内的东西,虽然仍旧是残破,但是这应该是很多人接济的原因,李金贵也并不是完全的疯傻,至少她还是知道要把这个孩子隐藏起来的。 上次罪奴所的事情闹得这么大,竟然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这件事情,要不是自己夜半途径御花园,想必也不会发现这件事情。 但是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这样大的孩子,难道一辈子就要被关在这件小小的笼子中,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么? 她抬眼看向李金贵,林金贵正低头玩着自己手上衣带,头上的发髻零散的,打成结散落在鬓边,她突然开口道:“你今天带我来,不只是这一个原因吧。” 拓拔玥冷声道:“这个孩子,不管出身如何,到底是我大楚的皇长子,不应该在这种地方苟活,难道不是么?” 禾曦心头大震,震惊的看向拓拔玥道:“你是想给这个孩子身份?你知道兰若是怎么样的人!你这无异于是至她们于死地,你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们带出去,为什么要将他们卷进来!” 禾曦隐隐动了怒,脸色也涨红了,拓拔玥定定的看着她,道:“你明知道这个是个多么好的机会,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的。” 禾曦似乎是第一天认识拓跋玥一样,她不禁后退了一步,喃喃道:“你怎么这样不择手段?你和拓跋琛有什么区别!” 那个孩子瘦瘦小小的身影映在自己的脑海中,她走到了李金贵的前面,挡在她的面前,对着拓跋玥道:“她们母子,你不能动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都是一条人命,拓跋玥,他还只是个孩子,难道就因为他的身份,便要被卷进这样的漩涡中来。” 语气中带着央求,拓跋玥脸色沉沉的,半晌终究是叹了一口气,他道:“你可知道你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禾曦定定道:“知道。” “好,过几日的赏花宴,我便会着人带他们走,那个时候防守会有疏忽,我们的人会有机会下手。”拓跋玥轻声道。 禾曦心头一喜,没有想到,拓跋玥竟然会答应,她似信非信的看向拓跋玥,那双眸子中原本可以装的朗月清风,此时,却满是沉寂。她该信他么?或者说自己只能信他。 让开了半步,身后的李金贵却好像是有什么感知一般,连忙抓住了禾曦的裙摆,有点紧张兮兮的躲在禾曦的身后,人虽然是傻的,但是她还是知道禾曦是护着她的。 禾曦转头,李金贵仰起脸来冲着禾曦咧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转身指了指身后的箱子,还不等到禾曦反应过来,李金贵就把那个箱子打开了,从里面抱出来那个孩子,已经是深夜了,小小的孩子早就已经睡熟了,蜷缩在小小的箱子中,呼吸均匀,虽然箱子透气,但是还是闷热的很,小脸蛋红扑扑的,好像是云端的红霞。 李金贵轻手轻脚把他抱出来,一把塞进了禾曦的怀中,禾曦没有防备,连忙手忙脚乱的抱好了。 李金贵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那孩子的脸,傻兮兮的笑了,笑容里面全是满足,许是禾曦抱的姿势有问题,小小的孩子自己扭动着身子,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手里还攥着禾曦的衣襟,禾曦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孩子温热的呼吸。 她心中一软,差点落下泪来,心中的想法越发的坚定了。她对着李金贵道:“我会保护你们的,你放心好了。” 第七十八章 弃子(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也不知道李金贵到底能不能听明白,又恢复了那痴痴傻傻的样子,拓跋玥站在不远处看着禾曦垂首的温柔,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来的时间太久了,禾曦知道要回去了,把孩子放在一旁用简易的木板搭建的小床上,这才随着拓跋玥离开。 因为罪奴所附近根本没有人看守,两人索性就步行而走,禾曦走在拓跋玥的身后,月光将拓跋玥的身影拉着冗长,一点一点盖在自己的影子上面。 禾曦一步一步踩在拓跋玥曾经踩过的地面上,唇角不知不觉扬起了一抹天真的笑意来,就像是儿时,自己跟着哥哥身后,小小的她总喜欢踩着哥哥的脚印走路,好像只有这样,她就能快些长大一样。 可是现在锦儿已经长大了,前面带着自己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前方的红衣身影停了下来,禾曦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察觉,直到鼻尖穿来了一阵闷痛,她才猛地回神,拓跋玥见到她眼神迷蒙,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无奈的道:“不好好走路,想什么呢?” 禾曦鼻子发酸,眼睛里面也不自觉续上了一点点的泪水,她揉着鼻子闷声的道:“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拓跋玥知道她说的是李金贵一事,他与禾曦并肩,一起往前走,难得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我要与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拓跋玥眸光沉沉如水,看向了禾曦。 禾曦低着头,轻声道:“京郊的古墓,下面有一个墓葬群,并非只是那一个小小古墓那么简单,你甚至可以把人驻扎在那里。” 拓跋玥一怔,他面上终于起了一点波澜,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曾经与哥哥,去过。”禾曦睫毛轻颤,似乎是有些痛苦,但是她只是隐在眼底,并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她深吸一气,轻声的道:“那个时候,我还是沐王府小郡主,我觉得我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我哥哥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阿爹严肃却也仁爱,阿娘温柔似水。那个时候,无忧无虑,整日跟在哥哥的身后,出去玩闹。先帝发现那个墓葬的时候,因为好奇,我和哥哥便趁着阿爹不注意,溜进去看过。” “那里面都有什么”拓跋玥忍不住的问道。 “金银珠宝,古器陪葬,但是这些都已经被先帝搬空了,我们去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一些古籍和一些不值钱的陪葬了。”说罢凌兮牵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堂堂的大历皇帝,竟然也做起了盗墓贼的勾当。 但是她又理解,一个国家背后没有强大的财富支撑,必然会被迫向别国低头。 “那地下的皇陵,能驻扎多少兵马?”拓跋玥问道,眼中光芒闪烁,若是自己的兵马能进京,日后必然能占得先机。 “精兵三万最多,这三万人你偷偷带进京城来就已经很难了,这人数庞大,又凭空消失,必然会引起拓跋琛的怀疑,需循序渐进,徐徐图之。”禾曦提醒道。 “我知道了。”拓跋玥点了点头,认可的回答道。 回到合欢殿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禾曦似是不放心,嘱咐拓跋玥一定要好好安顿李金贵母子。拓跋玥扬起一抹下好看的笑来:“我还真的嫌少见到你这般在乎一件事情,你放心,我会安排的。” 贤王府中,萧奈还没有睡,她晚间的时候去找拓跋玥,被月七告知王爷出去办事,要很晚才能回来,在萧奈的追问下,月七不得不如实答道:“似乎是去找曦嫔小主商议重要的事情。” 萧奈神色讪讪,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的婢女见萧奈神色不虞,便小声的劝解道:“小姐莫气,王爷或许是真的有事情也说不准呢。” “有什么事情偏要约在晚上说!我看她就是存心想要勾引玥哥哥,不行,不能这个样子,你去前面守着,玥哥哥一旦回来,马上回来告诉我,我要给我爹送封信回去。”萧奈渐渐的捏紧了手指。 说罢,转身回屋。 一直到了子时,一个黑衣人才从萧奈的房中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消失在夜幕中,不见了踪影。 笃笃笃——雕花木门被轻轻的叩响,门外的婢女轻声的道:“小姐,王爷回来了,此时正在书房和先生们议事。” 萧奈神色一喜,连忙对着铜镜理了理原本就并不凌乱的鬓发,然后打开了门,快步的朝着书房的方向跑去。正好遇见从药庐出来的高远师徒,瑞安在前面提着灯笼,打着哈欠说道:“也不知道这么晚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王爷竟然把我们都叫了起来。” 高远面上不动神色,脚下的步子却丝毫不慢,一巴掌打在瑞安的头上,催促道:“快点走,王爷今晚进了宫,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别磨蹭!” 瑞安冷不丁的被打,委屈的扁扁嘴道:“我知道您是担心禾曦小姐,不过我说师傅,我看禾曦小姐聪慧的很,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夜色笼在高远的脸上,虽然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但是一头银发却随着风轻摆着,他的心猛地一沉,沉到了无边无际的深渊中,一个小小的孩子都能戳中他的心事,可她为何却一直不懂? 书房内,众人在激烈的探讨着什么,萧奈才踏进院子中,便听见了大声的喧哗,她止住了脚步,月七上前见礼,轻声的道:“王爷请了众位先生议事,现在恐怕没有时间见小姐,夜深了,小姐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萧奈隐隐的听见了禾曦的名字,脚下不停,一直朝着门的方向走去,月七拦住,萧奈却冷声道:“原在南疆时,也没有这么多规矩,玥哥哥和我父亲议事时,我都可旁听,更何况几个谋士,给我滚开。” 萧奈心中有火气,语气中带着嚣张的气焰。俨然是高高在上的女主人的姿态,月七欲言又止,只能后退两步,站回廊下。 萧奈站在门前,未等到推门进去,便听见里面有一人言语激动的道:“王爷,那孩子对于我们来说可以算的上是制胜的棋子,大历的皇长子,就算不是皇后娘娘所出,至少也能打压兰丞相或者是许尚书的势力。您万万不可妇人之仁。” “在下也觉的陈先生说的对,这对于我们而言是个好机会,何不好好利用!”另一个声音也赶紧的附和道。 萧奈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孩子,什么孩子?玥哥哥的为人她是清楚的,父亲也曾经赞玥哥哥是个最会把握时机,审时度势的人,若是按照这两个人的说法,那个孩子真的这般重要的话,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想要推开门的手垂落了下来,她心中有一种直觉,玥哥哥是因为禾曦,才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的。 她蓦地转身,月七不解,方才还想要硬闯,现在怎么要走,萧奈死死的咬住嘴唇,轻轻的道:“方才的事情是我莽撞了,这里毕竟还是贤王府,不是南疆萧府,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月侍卫见谅,今日的事情还请月侍卫不要告诉玥哥哥。” 萧奈本就张的温婉可人,性格又娇蛮任性,此时这番做派,倒是像极了做错了事情的小妹妹,月七也是从小跟在拓跋玥的身边的,自然对萧奈也是十分的熟悉的。 他连忙恭敬的拱手道:“小姐严重了。” 萧奈行了半礼,算是道了谦,就离开了这处院落。 瑞安看着萧奈这么快就从书房的方向过来,忍不住的道:“这萧小姐大半夜的跟着折腾什么呀。” 瑞安就是个什么都爱说的性子,原本在南疆的时候,日子过得舒心倒是还好,自从进了这京都,束缚变多了,这话也就多了。整天像是个小老头一般,老气横秋,唉声叹气的。 高远理也不理,只是快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这贤王府拓跋琛可是搜罗了天下的能工巧匠来打造,无论是假山园亭,还是花廊水榭,都是能叫得大家名字的,气势恢宏磅礴,没有一处不透着奢靡繁华的气息,唯独这处书房,是按照拓跋玥的意思打造的。 除却几颗傲然挺立的松柏,和一处普通的石桌,院中便再无其他,走过了圆月拱门,直觉眼前的一阵淡雅,犹如万花从中独独盛开的一多白莲。 瑞安最是喜欢这处,只有这里会让他有一种回到南疆别院的一种自在感,他并未随着师父进入书房,而是自己在院子中走来走去,月七倒也喜欢这孩子的脾性,也不管,由着他四处闲逛。 一夜便这么过去了,合欢殿内,拓跋琛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禾曦娇柔美好的睡颜,她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的颤动着,显得十分俏丽。 拓跋琛就这般看着,忍不住,凑上前去想一亲芳泽,禾曦却好像被拓跋琛的气息弄的痒了,一下子缩进了被子里。 第七十九章 弃子(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声音闷在团锦的薄衾中,带了一些江南女子娇憨软糯来。 “陛下,该上早朝了。”似是身子乏累一般,小小的张了张嘴,而后又没了声息,想必是假寐,拓跋琛有些好笑,忆起昨晚来,只觉得折腾了许久,他倒是神清气爽,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是如意。 “陛下可是要洗漱?”声音清晰却又低微,许是也是担心吵到主子们休息。 拓跋琛将禾曦的薄衾拽了拽,嘴角凝着笑道:“好了,朕不闹你,仔细闷着,今日你便好生休息好了,朕去早朝了。” 低沉温柔,又轻轻的摸了摸禾曦的脑袋,这才起身由着如意帮着更衣洗漱,如意趁着系环带的时候朝着床榻上望去,只见到禾曦美眸微闭,似乎真的是睡熟了一般。 “你们小主累了,左右就让她多睡会儿。”拓跋琛吩咐道。 如意喏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拓跋琛走后,禾曦才放下了全身的戒备,虽然相信高远的药效,但是只要是躺在拓跋琛的身边,她就感觉犹如坠入到烈焰火海中,难以入眠。 如意端着水出去了,丑儿进来,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荷花莲子羹来,走到了禾曦的塌边道:“小主想睡觉,也要先吃几口,想必是一夜未眠,真是辛苦小主了。” 禾曦有些倦怠的撑起身子,苦笑道:“还是你贴心,丑儿,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你替我看着宫里,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赶紧来回我。” 丑儿点了点头,喂了几口温软的粥,又轻轻放下了薄纱的幔帐,挡住了室外照射进来的光线,这才退了出去。 如意正站在门外,见丑儿出来,连忙问道:“小主歇下了?” 丑儿嗯了一声,想起方才禾曦的吩咐,又仔仔细细的跟着如意转述了一便才算是作罢。 这一觉,禾曦睡的极沉,却十分的不安稳,耳边隐隐的听见了孩子的啼哭声,梦中的她四处回望,正见到的宫女李金贵的脸,脸上的神情十分的古怪,明明是笑的,咧开一口森森的白牙,但是那双眼睛却是红彤彤的满是泪水,她低头看向那个孩子。 画面一转,这个孩子竟然是幼时的沐锦,差不多大的身量,但是却粉雕玉琢一般的可爱,眼前蓦地腾起一片火海,她眼睁睁的看着李金贵和小沐锦被吞噬在火海中。 她想动,脚下却好像是生了根一样,她想呼救,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来,此时的她更像是戏台下的看客,跟着悲怒,跟着欢喜,却改变不了分毫。 小沐锦哭的撕心裂肺,嘴里不断的唤者阿娘。 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似乎有怪兽在五脏六腑间厮杀掠夺,她挣扎着,哪怕是想动一步,却都是徒劳,她低头,却看见自己的手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的牵制,顺着往上看去,竟然是拓跋玥,跟自己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幕,那火焰不断的在他的瞳孔中上下攒动。 他却在笑,那笑意冷漠无情,甚至还带着俾睨天下的气势。 一转眼,他的脸又变成了拓跋琛的,明明暗暗,恍恍惚惚,十分的诡异。 “小主,小主,醒醒,醒醒,大事不好了。”感觉道身子被晃动,耳边是如意的催促声。 蓦地感觉到额头上被什么冰凉的东西划过,脑中一丝清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见到如意手中捏了一个浸了水的帕子,正帮着禾曦擦拭着额头。 禾曦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软,梦中那绝望的一幕似乎是刻在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似乎要把自己的头涨破。 疲惫的将手放额头两侧轻轻得到揉着,想起方才如意的话,心中的不安更甚了。连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如意连连点头,低声说道:“今日一早,听说罪奴所走水了,火势很大,惊动了禁卫军,却不想扑火的时候,发现了,发现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宫女和一个一两岁的男童。都已经报到了皇后那去了,怕是等到陛下朝,也要过去呢。” 每一个字都清晰入耳,但是禾曦却觉得好像每一个字她都听不明白的,又好像是能听明白一般,手指搅在一起,心中只涌出三个字来:拓跋玥。 为什么,他明明答应过他,却出尔反尔,拓跋玥,明明,我已经信了你啊。 此时朝堂上,拓跋琛看着手上的人员名单,笑着说道:“七弟未免太过谨小慎微了,只是雇佣几个宫人,这收支款项,人员名册却一应俱全,以后的这些便免了吧。那处古墓已经荒废了,况且又十分的大,这要真的是一处一处的整理起来,想必也要花费几月的功夫。” 拓跋玥恭敬的躬身道:“既然是陛下指派的任务,臣自当竭力完成,不过既然陛下信任臣弟,臣弟定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兄弟二人互相对视,倒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拓跋琛环视了一周,朗声问道:“众位爱卿可还有事情要上奏?” 这时,新任的户部侍郎张敏元站出来,躬身道:“启禀陛下,臣轻点历年的账册的时候,发现账册数目混乱,有好多地方都对不上,臣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轻点了账目,这里是对不上的地方。” 说完走上前,将手里面厚厚的账目呈了上去。 朝堂上的众人脸色都是一变,随然是俯身拱手的姿态,但是四下都是互相眼神交流了一下,从每个人的眼中都能看出忐忑的意味来。 身在沼泽中,没有一个人身上是完全的干净的,兰之礼心中也慌乱了起来,他身为一国丞相,朝堂上,必然所有都以他马首是瞻。 但是他历经两朝,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绕是沐氏那样显赫的门楣,不也已经败在了自己的手下? 这样想着,心中不免安心了不少,上首的拓跋琛,只是脸色沉沉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账目,冷笑道:“朕的弟弟,请个工人都要如实上报,皇室子弟尚且如此,你看看你们!” 他似乎是气急,狠狠地把手里面的东西甩在下面的石阶上。汉白玉的地面将那奏折上面的字映的清晰明朗。 兰之礼淡淡的瞟了一眼,只见到那册子上一笔一笔用红色的朱砂标记出了有问题的账目,十分的细致,连忙带着众人跪倒道:“陛下息怒,张大人做事稳妥细心,这是我大历的福气,但是之前的户部侍郎是因为贪污受贿才被革职,想必这账目也就他能看明白了。” 他一跪倒,众人分分都跪倒在地连声附和,拓跋琛看着满朝的文武大臣全部都和兰之礼同气连枝,心中怒气更深。 他根本不理会兰之礼的辩解,他话中的意思,拓跋琛也有意回避。 “张敏远,你按照这个方向查下去,到时候,朕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人这般胆大妄为!” 张敏元拱手沉声道:“臣遵旨。” 此下过后,再也没有人说话,下了朝,只见到福清赶紧快步跑上来小声的说道:“陛下,出事了。” 只见他在拓跋琛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拓跋琛正在为朝堂上的事情生气,听闻只是这点小事,有些不耐烦的道:“不就是走水了么,罪奴所地处偏僻,也殃及不到别的宫殿,扑灭就好了。” 正要往出走的拓跋玥听见罪奴所三个字,脚步不禁顿了一下,但只是瞬间,便快步出了宫。 太和殿外,月七正焦急的等待着什么,见到拓跋玥出来了,连忙快步上前,果然是李金贵母子出了事情,拓跋玥的神色凝重的似乎是要滴下雨滴来道:“查出来是怎么回事了么?” 月七摇头道:“事发突然,我们也是才收到的消息,属下就在此处等着王爷了,现在听说人和孩子已经被压到了未央宫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月七小声的请示着。不知道为何,拓跋玥的脑海中竟然不自觉的想起了禾曦来,昨日她的那副神情,那般执着的站在李金贵母子面前的禾曦,现在的她竟该如何?定然是对自己失望的吧。 他沉吟半晌,才轻声道:“着人去给那人传个口信,请她帮忙。”月七一怔,但是也知道事态紧急,等不及自己细想,就赶紧下去安排了。 未央宫内,此时已然坐满了妃嫔,兰若依旧的坐在上首,正是今日请安还未来的急离开的。 许晴儿脸色古怪,似乎是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何这般动怒一样,她当然不知道,李金贵受到了宠幸的时候,她还未进宫。 兰若手尖都是凉的,她不知道这李金贵竟然偷偷的生下了个儿子,那慎刑司的刑罚,都可以把她逼疯了,却打不掉她肚子里面的孽种。 “皇后娘娘,曦嫔小主来请安了。”外面有小太监高声的传报道。 兰若冷着脸道:“今日这未央宫倒是热闹非凡,请进来吧。” 话音刚落,之间到禾曦带着如意从殿外走进来,着了一身淡烟云雾般的轻薄纱裙。 第八十章 太妃(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殿内,李金贵正痴痴傻傻的跪在地上,怀里揽着那个孩子。 两人身上都完好无损,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只是李金脸上脏兮兮的,发丝也有几缕散在了下来,垂在肩头,发尾处卷曲起来,层次不齐,想起如意说的是罪奴所走水,这才发现了这对母子,那李金贵这一身狼藉想必就是那场大火的原因。 虽然心思百转千回,但是禾曦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款步上前行礼道:“今日起的晚了,没有准时来皇后娘娘宫中请安,还请皇后娘娘责罚臣妾。” 兰若笑意微凉,目光从许晴儿的脸上扫过,然后才看向禾曦道:“曦嫔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昨日陛下宿在你宫中,按照惯例,你今日是可以不用来我宫中请安的,既然来了,还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快起吧。” 说罢,又赐了座,这才看向下首跪着的李金贵道:“之前本宫怜你身世可怜,网开一面,送你去罪奴所,但是你却死性不改,竟敢在宫中纵火,以旁人性命为草芥,看来。本宫今日留你不得,连带着这个不知道是谁的野种,一并杖刑处死。以儆效尤!” 李金贵面上却丝毫没有一丝波澜,好像感觉不到自己已经死到临头了。她只是仅仅的拉着旁边的孩子,小声的说着什么。 兰若怒极,巧儿看着两旁恭候的内侍,朗声道:“还等什么?还不拉下去!” “慢着,皇后娘娘息怒。”禾曦见到在场宫妃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话的,就连生性善良的许晴儿,此时也垂着脸颊,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若见到禾曦站出来阻止的,冷到:“曦嫔妹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着要阻止本宫处置罪人不成?” 禾曦并不畏惧兰若的威仪,只是淡淡的道:“臣妾见到这李金贵状似痴傻,这纵火一事可能并非她所为,至于这个孩子,若是她与人苟合而生,更应该留下他们的性命。待到查出着孩子的父亲,也好依照律法论处。” 禾曦句句都是规矩历法,倒是叫兰若不能反驳,但是她现在必选下手处置了这对母子,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她捎了一个眼神给自己旁边的兰馨。 兰馨会意,虽然她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能让兰若这般忌惮,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但是她还是好整以暇的用银质的护甲理了理本就一丝不苟的鬓发,轻声道:“曦嫔妹妹怎么竟为了这些下贱的东西辩解,我听说妹妹之前也为罪奴所的罪奴们开脱过罪名是么?” 禾曦眼观鼻,鼻观心的恭敬垂首,十分恳切的样子,似乎是听不明白曦嫔话语中的嘲讽:“臣妾只是觉得,这样断案有损皇后娘娘的英明,此事明明还有好多疑点。” 兰若猛地一拍桌子,吓得殿内的众人都顿时跪倒一片,无论是嫔妃还是下人们,脸色都带着惶恐,只有禾曦,兰馨和许晴儿还坐在椅子上,兰若凤眸微眯的道:“怎么?曦嫔是觉得本宫不公正么?” 禾曦一脸平静的道:“臣妾不敢。” “不敢?本宫看你并非不敢吧,本宫这个位子给你坐如何?”兰若一脸的讥讽神色,禾曦见她想给自己扣上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也只得恭敬的跪倒,语气诚恳道:“臣妾的衷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还望皇后娘娘息怒。” 那边内侍太监们已经想要把李金贵拖下去了,但是却不想李金贵的力气极大,一时间竟然奈何不得她,有个宫人不小心撞倒了站在一旁的孩子,那孩子本就站不稳,此时被用力的一撞,就狠狠的摔在地上,他一时吃痛,便小声的哭泣起来。 小小的脸颊上瞬间挂满了泪水,他的声音不大,似乎也是在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禾曦回头看过去,看见他正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好多面目狰狞的人死命的拖拽拉扯。 她心中不忍,眼眶也不禁的红了起来,听见自己孩子的哭声,李金贵更像是发了狂,低头就咬上了拉拽着自己的人的手腕,那人吃痛,叫骂一声找死,便举起手来狠狠的打在李金贵的头上,一拳两拳,一拳一拳的落了下来,但是李金贵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那人的手臂已经血肉模糊了,李金贵原本白森森的牙齿也被鲜血染红了,血水顺着嘴角流淌下来,分不清到底是那太监的还是李金贵的。 其中一个太监见到李金贵竟然如此的固执,他灵机一动,松开了钳制着李金贵的手,走到那已经吓呆了的孩子的身边,双手一用力,便把那孩子举过了头顶作势要摔下来。 看见这一幕,李金贵原本浑浊的眼睛蓦地闪过了一丝清明,随即被恐惧和悲伤所取代,只见到她松开了那人的手臂,然后想往自己的孩子的方向爬去,但是身后的人死死的拽着她往殿外脱去,李金贵张开嘴大声的叫嚷着,但是也不知道她有多久没有与人交流,说出来的话都是断断续续的:“还——还给——我——孩子——囝囝——” 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狠狠的砸在禾曦的心上,她抬起脸看着坐在上面的三人,兰若,兰馨,还有——还有许晴儿。 此时的许晴儿脸上是精致的妆容,眉间也精心点了花钿,明明是熟悉的面孔,奈何禾曦只觉得一阵的陌生,她不禁想来之前在储秀宫,帮着自己出头的那个莽撞的少女,她也,终究是长大了。 孩子依旧在啼哭,声音微弱的撕扯着禾曦的理智,怎么办,该怎么办? “太妃娘娘到——”殿外突然传来了太监拉长的嗓音。 兰若神色一动,对着巧儿使了个眼色,巧儿连忙道:“赶紧把人带下去,这般闹哄哄的,成何体统!” 却不想,话音刚落,只是见到殿门内闪身进来一人,穿着暗紫色福寿纹路的宫装,鬓边只是簪了一只沉木的簪子,便再也没有其他的装饰物品,只有四十左右的样子,保养的极好,面上丝毫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是面无表情,好看精致的眉眼,此刻就如同是用刀子刻上去的一般,透着深宫的绝望和死寂。 禾曦定定的看着她款步走上来,赶紧俯下身子子,随着众位妃嫔行礼问安道:太妃娘娘吉祥。 德太妃本是先帝的德妃,是西凉的公主,性子清冷孤傲,容貌上却带着西凉人独有的异域风情的,深得先帝的喜爱,先帝驾崩,先皇后因着伤心过度,没有一年也去了。 现如今,德太妃算的上是宫中出了皇后最尊贵的人了,有因着名义的太妃之位,饶是皇后,也要对她忌惮三分。 兰若上前一步,亲手搀扶着德太妃往上座走去,路过禾曦所跪之处时,德太妃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禾曦,目光平淡如水,随即便移开了,不着痕迹。 “太妃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要是想臣妾和陛下了,让下人们带个信过来,臣妾和陛下去寿康宫中拜见。”兰若脸上都是谦卑的笑意,像是一个孝顺懂事的儿媳与自己的婆婆闲话一般。 巧儿适时地端上一杯热茶放在德太妃的手边,伶俐的道:“皇后娘娘还说前几日梦见了您,这几日便念叨着要去寿康宫看望太妃娘娘,却不想太妃娘娘竟然先来了,可真是心有灵犀呢。” 德太妃端起了茶盏,轻吹了一下,轻轻抿了一口,又接过一旁的蕊枝姑姑递过来帕子,轻轻擦拭,本是简单的动作,在她做起来,却无限柔雅威仪,气度尽显,那通体的贵气,就连一旁的兰若都被比了下去。 听完巧儿的话,她将手上的杯盏轻轻放下,瓷器碰撞的清脆的声音,在兰若的耳中却恍若惊雷。 “哦?那可真是巧了,前几日哀家也做了个梦,梦见了先帝,对哀家抱怨说这子嗣伶仃,他十分的忧心,先帝就消失了,只剩下一条小龙盘在哀家的脚边,只不过弱小无力。被铁链死死的困住,奄奄一息。”德太妃似是真的想起了先帝来,脸上不免也带了一些哀戚的神色。 兰若手指紧紧的扣着,面上的笑意却愈发的恭顺温婉起来:“都道梦是反的,现在许淑妃有孕,而且还健健康康的,太妃想必是忧心过重了。况且这后宫姐妹众多,我们大历必然是子嗣兴旺的。” 德太妃并不说话,只是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人,淡淡开口道:“怎么我来了就这般拘束,都起来吧。” 众妃这才柔柔起身,依次落座,只是这殿内的空气却是更加的凝固了,当着太妃的面,那几个人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拉扯李金贵。 “方才我进殿的时候,看见这宫中闹哄哄的,一点也不像是个皇后宫中该有的样子,给哀家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八十一章 太妃(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德太妃和缓的道,禾曦只觉得好像是在暗黑无际的山洞中看见了一抹细微的光亮来,只听见德太妃看了看禾曦,蓦地指向她道:“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行为,无异于是在兰若的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禾曦恭顺的答道:“回禀太妃娘娘,臣妾也并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只知道罪奴所走水,听说是这罪奴所为。” “听说?好一个听说,哀家也曾辅佐太后娘娘协理六宫,还是第一次听说仅凭这二字便能治人罪过的。”德太妃语气淡淡的,却平生出一种不容置否威仪。兰若心理暗骂禾曦多事,连忙道:“臣妾自然是查过了,失火的当日这疯奴就在现场,有人看见她手里拿着火呢。” 禾曦也知道兰若是不会放过李金贵的,有人看见?随便吩咐了几个人,便可三人成虎,只是这个孩子…… “那她真的是罪有应得,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德太妃似是不喜欢殿内乱哄哄的,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 兰若心中一喜,赶紧暗示了宫人把人拖下去。 李金贵死命的抓住汉白玉石的地面,指甲嵌进了地面的缝隙中,力道极大,指甲都一个个裂开来,留下鲜红的指痕。 但是她却感觉不到那刺骨的疼痛,只是想着爬到自己孩子的身边,那小孩子懵懵懂懂,又小声的哭泣起来,母子二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室内,显得尤为的突兀。 “这个孩子又是哪里来的?领过来,哀家看看。”德太妃似乎是才注意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一般轻声道,她身边的蕊枝姑姑赶紧快步走了下去,从那个太监的手中接过了那个小小的孩子,领到了德太妃的面前。 “只不过是个罪奴与人苟合的孽种罢了,这孩子也不为宫中律条所容,理应一并处死。”兰若到是表现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德太妃拉过那孩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笑道:“蕊枝,你快帮哀家看看,我怎么瞧着,这孩子这么像皇帝呢?” 禾曦心中一块石头终于是落了地,不管今日这太妃是谁请来的,请来所为何事,但是好在这个孩子是保住了,只是李金贵—— 外面传来李金贵的哭喊声,还有板子打在身上的阵阵沉闷的声音,她心中荒凉一片,本以为赏花宴后,就能送他们出宫,谁料世事无常,不对,或许从一开始,拓跋玥就没有想过要送他们出去吧,毕竟这个孩子—— 小小的孩子站在上面,他只知道母亲被人带走了,不知道这一别便是天人之隔,也不知道他以后的要面对的再也不是那个狭小的箱子。而是这这偌大的后宫,和那些贪婪的私欲。 此时养心殿内,拓跋琛正盯着张敏元早朝时呈上来的账册出神,就见到福清身影在门口一闪,他揉了揉额角疲惫的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启禀陛下,刚才有宫人来报,德太妃请您去未央宫一趟。”福清话语中也带着疑惑,许是自己也不知道今日这未央宫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闹得太妃都去了。 一听见是德太妃,拓跋琛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德太妃怎么都惊动了?” 一边说着,一边往着殿外走,福清连忙传了轿撵来,小跑的跟在轿撵的后面,连声的道:“听说好像是因为一个小孩子,还有一个叫李金贵的宫女。” 拓跋琛已然记不得李金贵是谁了,疑惑的问道:“李金贵又是谁?” 他只觉得一切都焦头烂额起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他强忍着怒气的到了未央宫的时候,李金贵已经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了,都说临死之人,会有回光返照之势。 当李金贵看见拓跋琛的时候,眼睛里面都已经是清明,她声音已经低了下去,喃喃的唤了一声陛下。 拓跋琛看了看脏兮兮的李金贵,淡漠的别开了眼睛。 先是对着上首的德太妃行了半礼道:“这件小事,怎么都惊动太妃了,皇后未免太过大张旗鼓了。” 他开口斥责兰若,虽然兰若知道这是拓跋琛为了给德太妃以脸面,但是她觉得自己今日受的委屈也够多的了,但是偏偏又发作不得,只能死死的咬牙忍着,低声道:“是臣妾办事不利,还请陛下责罚。” 见到了禾曦也在下首,拓跋琛眸色一软,安抚了皇后起身,这才落了座,方一坐下,德太妃就把自己身前的这个孩子推到了拓跋琛的面前道:“皇帝看看这个孩子。” 拓跋琛不明所以,面前这个身着破衣的孩子,此时正怯懦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眼神里面都恐惧和畏缩,像是一个受了惊的小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他对着那个孩子招了招手道:“到朕这来。” 但是那孩子好像是听不懂一般,局促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拓跋琛没由来的生出了一丝怜爱来,低缓了声音又唤了一声,依旧是没有动作。 兰馨坐在一旁嘀咕着:“陛下,许是这孩子心智不全,和他的娘亲一样。” “他的娘亲?”拓跋琛问道。 兰馨见到拓跋琛对自己的话感兴趣,连忙回道:“外面那个纵火的李金贵就是他娘亲,也不知道是和什么人苟合才生下的这孩子——” 拓跋琛脸上的柔情荡然无存,他直起腰身,不再看那个孩子,蕊枝姑姑赶紧把那孩子拉倒自己的身边,侧头看向德太妃。 德太妃却半阖着眼睛,似乎是听不见兰馨对这孩子的诋毁一般。 “这件事情,想来也应该仔细查明,虽说只是个孩子却也是一条生命。”禾曦毫无畏惧的看着拓跋琛恳求道。 “这孩子看着也就一两岁的样子,那个时候的李金贵在哪里一查便知。”许久未说话的许晴儿却突然开口,不知道适不适合禾曦那句虽然是个孩子,但也是条生命的话惊醒了她,这才轻声道。 拓跋琛点头,命了福清去内务府调册子,福清前脚刚走,外面行刑的人就进来道:“启禀陛下,李金贵请求见您一面。” 皇后脸色一变,朗声斥责道:“一个疯子的话你也敢传,难道是存了心戏弄本宫和陛下不成?” 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奴才不敢,只是那李金贵似乎有神智清明的状况,见她一副焦急的神色,奴才不敢擅自做主,直接打死,所以前来请示。” 未等皇后继续开口说话,德太妃就道:“既然如此,便带进来吧,听听她到底是有什么话说。” 拓跋琛点头附和道:“按照太妃的吩咐去办吧。” 兰若死死盯着那雕花的木门,半晌的功夫,就见到两个人架着李金贵走了进来。李金贵受了重刑,连跪下行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伏在地上,她仰起脸,看向了德太妃旁的孩子,眼中满是不舍和牵挂。 那是一个母亲对自己骨肉的最后的告别,复又垂首,重重的在地上叩头。哽咽的道:“罪奴林金贵参见太妃,陛下,皇后娘娘。” “你到底有何话要说?”拓跋琛静静道。 李金贵再次抬头时,已经是满脸的泪水了,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了一句话,这句话,几乎让在场所有人面色大变。 “陛下,奴婢死不足惜,但这个孩子是您的,请陛下好好照顾他!” 这是李金贵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为了给自己的孩子正名,甚至这个孩子叫什么,她都没有来的急说,就断了气。 “你说什么?”一字一度,拓跋琛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这句话来,但是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和殿内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来人,给朕泼醒她。”马上有宫人断了冷水上前,狠狠浇在了李金贵的头上,但是李金贵依旧一动不动的。 “陛下,人断气了。” “这李金贵倒真的是个聪明的,临死前的一句话,就想要给自己的孩子谋一个皇子的地位,陛下,皇室的血脉,不容轻忽,陛下三思。”兰馨娇弱的开口道。 德太妃却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小孩子定定的看着阶下的李金贵,小声的唤着娘亲,但是却再也的得不到应答,他尚且不懂什么是死亡,直觉的自己的娘亲应该是睡着了。 不哭不闹,安静的等着什么时候娘亲醒来,再带着自己去看好看的花草。 “事关皇室血脉,确实应该三思,皇帝,我见这李金贵说的未必就是假的,这孩子我也觉得和你小时候十分的相像,等到福清从内务府调来册子,一切便可水落石出了。”德太妃缓缓道。 拓跋琛眸色深沉,命人去请陆川来,室内又重新恢复了死寂,许晴儿没有想到李金贵竟然会说出的这样的话,这个时候,她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为了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担忧。 若是这个孩子当真是皇帝亲子那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岂不是…… 第八十二章 庶长子(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一时间许晴儿竟然有些后悔为了那个孩子说话,殿内的众人全都心思各异,正说着福清的名字,福清就已然从殿外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快步的走了进来。将手里的册子递交给了拓跋琛,拓跋琛打开来一看,神色愈发的凝重了,好似天边山雨欲来的天空,沉沉如水。 “皇帝,可能能看出什么来?”德太妃语气悠悠的道。 “李金贵一年前还是御膳房的,朕……朕确实宠幸过她,只不过本应该给个位份,但是她却因为偷盗罪被打入了慎刑司,后被罚进了罪奴所去。”拓跋琛按照那名册上的记录,沉声回道。 “慎刑司是什么样子的地方,若是这孩子真的是陛下的,又怎么会平安无事?”兰若提出质疑来,也不怪她曾经大意了,只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慎刑司那般严厉的刑罚,竟然不能伤害这孩子分毫。 她的质疑其实也是拓跋琛质疑的,但是拓跋琛并未附和,只是静静的等着一个人——陆川。 若是说着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证明这孩子的身份,那必然是非陆川莫属了。 许晴儿悠悠的道:“陛下也说了一年前,但是我看这孩子,并非像是一岁多的孩子,话都说不完整,再加上这身量,这其中比有蹊跷。” 见到许晴儿都说话了,兰若心中更加有信心,兰馨也赶紧道:“今天的事情也是奇怪的很,罪奴所无缘无故的就走了水,又发现了这对母子,况且,那李金贵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等着陛下来了才说,难不成是怕我们伤害他们母子不成?”言语间已然有了身在高位者的孤傲,像是凌霄绽放的雪莲,娇媚傲骨。 拓跋琛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着头疼,一转头就看见了禾曦正端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忍不住的问道:“曦嫔以为呢?” 禾曦闻言抬头,又看了看太妃身边的孩子道:“太妃说的不错,事关皇室血脉,定然不能马虎,臣妾更加相信陆太医能揭露事情的真相,只不过臣妾有一事不明。” “爱妃但说无妨,到底是什么事情?”拓跋琛自然知道禾曦总能从一个奇特的角度,切入,继而直达问题的中心。所以他倒是十分的好奇她能提出什么样子的问题来:“方才许淑妃所说的年纪等问题,倒是十分的好解答,李金贵自己就是个痴傻之人,没有办法教孩子说话,倒是还是可以理解,至于身量,罪奴所那种地方,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长得不足月,也能说得通,只是这把火到底是不是李金贵放的,若是真是。她放的,难道她是想要谋划什么?” 禾曦状似疑惑的道,这回,不知道是上首的众人,还是阶下服侍的宫女内侍们,都觉的不可能,李金贵那个样子谁都看见了,要说她有什么企图的话,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看着众人的表情,禾曦知道他们也不相信,接着说道:“如若不是,又为何大费周章的放这一把火,难道是因为有人见不得他们母子活命?想除之而后快?” 场上众人面色齐齐一变,许晴儿更是偷眼看向了皇后,心中一凛,难道皇后知道这孩子的身份,恨不得除之? 兰若震怒,伸出素白的手指,微微颤抖的指着禾曦道:“难道你是在暗指本宫没有容人之量?” 禾曦不卑不亢的垂眸,一副低眉顺眼的的样子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提出一个疑问而已。”没有歇斯底里的指责,也没有锋芒毕露的对峙,像是在被河水冲刷的十分圆滑的鹅卵石,没有菱角,但是却十分的坚硬。 “好了,你是皇后!你看看现在的这幅样子!”德太妃冷冷出声斥责,兰若呼吸一滞,却也再也不敢说话,所有的不满和愤怒都积压在胸口,涨的心口闷痛,巧儿适时上前一步,续上了热茶,对着兰若轻轻的摇了摇头,正在这个时候,陆川进了殿,瞥了一眼躺在殿内的李金贵,心中不免叹息。 他在这宫中见惯了这样逝去的生命,或许旁人都觉得他是至高无上的医者,享受着荣耀,但是他时刻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是对是错。 别开脸去,对着拓跋琛行了一礼道:“微臣陆川参见陛下,太妃,皇后娘娘,陛下诏臣所为何事?” 拓跋琛一指德太妃手边的孩子道:“滴血认亲。” 陆川一惊,忙朝着那个孩子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眉眼间果真是有些相似,陆川强自镇定了心神,俯身称是。 他从自己的药箱中抽出银针来,用麂皮绒布仔细的擦拭着,这才走上前,早有宫女准备了盛着清水的白玉瓷碗来,拓跋琛伸出了食指来,陆川道了一声得罪了,便快速的一刺,一滴鲜血就滴露在水中,缓缓的沉在水底,蕊枝姑姑又签过了那孩子,看见陆川手中的银针,小孩子不免有些惧怕。连忙往蕊枝的身后躲去。 蕊枝姑姑心下一软,她是德太妃的陪嫁丫鬟,这辈子也没有成亲生子,心中难免有些遗憾,对着这孩子就分外的怜惜,她轻声的哄着那孩子走到近前,陆川手法极快,那孩子只觉得的自己的手指还没有什么感觉呢,只看见小小的一滴血,就滴进了水里。缓缓的落在拓跋琛那些血的旁边,不动了。 蕊枝离得近,看的分明,一时间竟然有些震惊。 陆川小心翼翼的接过了白瓷碗,端到了拓跋琛的面前看,拓跋琛只是看了一眼,便重新靠在椅子上,兰若先是好奇,随后嘴角就挂着一抹笑意,禾曦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柄处死吧。”拓跋琛脸上全是冷酷的神色,张口便是这般残忍的话,就连德太妃都没有在说话了,那人拜托自己的事情,自己已经做完了。后面的事情,不该她管的,也不是她能管的。 “且慢,陆太医,可否把那碗给我看看?”禾曦蓦地开口,陆川回头看向了拓跋琛,拓跋琛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 禾曦接过了那碗,看见里面搁置一边的两滴血渍。好看的眉毛微微的皱着,不可能的,拓跋玥的情报不可能有错,可是这血为什么不能融在一起?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血是陆川取的,不可能有问题,那就是这水,脑海中的突然想起方才兰若唇角挂着的微笑。 她转身朝着下面的李金贵的尸体走去,她似乎是一点都不怕,俯下身来,拔出头上的银簪,狠狠的在李金贵的手上刺了一下,李金贵已经断气多时,身体都有些僵硬了,就连血液都有些凝固住了,禾曦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了一滴血来,滴进了碗里,等了片刻,也不见这滴血与其中的任何的一滴相容。 陆川见到禾曦神色古怪,连忙道:“曦嫔小主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禾曦跪在地上,将手上的碗举过头顶朗声道:“陛下,这李金贵乃是这孩子的亲生母亲,现在她的血也不能和这孩子的血相融,这着实是奇怪。” 陆川赶紧走下玉阶,拿过禾曦手里面的碗,果不其然,他心中有疑,这个位置更加靠近殿门,门外的阳光,透过窗棂。被打的细散的洒了进来,照在水面上,陆川只觉得有异,端出去仔细的观察,在水面上竟然浮着一层淡淡打的几乎看不见的油渍。 无色无味,质地透明,几乎浮在水上看不见丝毫的端倪。 要不是站在阳光下,简直是与普通的水无异,他知道了为什么这李金贵的血都不能与之相融,那血在滴入水中的瞬间被包裹了一层油,自然是不能相融的。 他将情况说明了一遍,拓跋琛淡淡的扫了兰若一眼的,兰若心神具凛,转头斥责方才下去准备水的宫女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到底是受到何人的指使?”小宫女被吓坏了,慌忙跪倒在地,连声道:“是奴婢粗心,不小心将之前给娘娘盛糕点的碗拿了过来,奴婢并非有意,还请娘饶了奴婢吧。” “先拖下去,等着本宫发落。”哭喊的小宫女被押了下去,这次由着福清亲自跟着去准备的水也端了上来了,这次陆川不敢贸然行事,先是用李金贵和那孩子的血相互滴了一下,果然不出片刻的功夫,便融在了一起,这便证明这次的水是没有问题的。 如法炮制,等到拓跋琛的血滴进去后,众人都屏息的看着。 融了,血融了。 兰若几乎是瘫软在软座上,许晴儿身上的气场更加的低沉,只有德太妃笑吟吟的道:“恭喜皇帝,喜得皇子,下次哀家再梦见先帝的时候也好有个交代了,好,好,好哇。” 拓跋琛心中一时间也不知道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没有什么激动欣喜的心情,只像是得了一个寻常的物件一般。 众人纷纷跪拜下去,连声道:“恭喜陛下喜得皇子。” 第八十三章 庶长子(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回神,看着殿内跪倒的众人,只有那个孩子还突兀的站在蕊枝姑姑的身边,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他的孩子—— 他对着这个孩子招了招手,依旧是懵懂的样子,但是此时的他却多了很多的耐心,等着他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步子小小的,摇摇晃晃,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扶住他,就连之前牵着他的蕊枝姑姑,此时都是一脸希冀的看着这个孩子。 一步,两步,终于他凭借着自己的胆识和勇气走到了拓跋琛的面前来,或者冥冥中真的有什么羁绊,此时他的眼神像极了拓跋琛,戴着狐疑和探寻。 “好!从此你就是我大历的皇长子。”转头问向德太妃道:“这孩子可是已经取了名字?” 德太妃显然也是对这个结果十分的满意,她笑着说道:“就算是取了名字,我堂堂的大历皇长子,怎们能任由一个宫女随便的起名字?还是要请皇帝赐名才行。” 拓跋琛也深觉有道理,兰若笑着对着那个孩子伸出手来,笑意温婉,作势想要把那个孩子拦在怀中,但是那个孩子像是躲避瘟神一般,躲开了兰若的手臂,兰若尴尬的收回了手转头对着拓跋琛笑道:“既然是皇长子,一切就不能马虎,这孩子的生辰八字都没有。还当要慎重才行,这孩子就先放在臣妾宫中,等着陛下给大皇子取名了。” “皇后身子不好,这孩子刚从罪奴所出来,又换了新的环境,没了母亲,定然吵闹的紧,以哀家看,当寻个稳妥的人儿来才合适。”德太妃淡淡的反驳道。 兰若神色几乎是变了又变,她似乎是终究也忍不住了,作势从座位上起身,被拓跋琛冷冷的眸子扫了一眼,满腔恼怒的火气就好像被一盆冰冷的水兜头浇下,只剩下青烟。 她忘了,德太妃抛却太妃的身份,还是西凉的长公主,西凉王都还要尊称她一声姑姑。自己对她,不得不忍耐。 “朕也觉得太妃说的对,不知道太妃心中可是有合适的人选?”拓跋琛一副恭顺的样子,征求德太妃的意见。 德太妃在殿内扫视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了禾曦的身上,但是她口中却说:“哀家对这些人也不甚熟悉,想必皇帝都是心中清楚她们的脾气秉性,这人选自然是皇帝说了算的。” 拓跋琛也有些为难,既然是皇长子,理应抚养在皇后的宫中,但是兰若方才的所作所为,着实是让人失望,若是除去皇后,便也只能抚养在四妃中其中一人的宫中,但是许淑妃有孕,便只剩下惠妃兰馨了。 斟酌半晌,拓跋琛道:“不知道惠妃能否胜此大任?” 兰馨惊喜万分,连忙跪倒表忠心道:“陛下安心,臣妾自当把这个孩子视若亲子。” 拓跋琛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才尘埃落定,李金贵几乎是没有人注意,大家对她的死也丝毫的不在意。除了禾曦,她心中满是悲凉,这对母子终究是天人永隔,大家都在庆祝皇帝得了一个大皇子,却没有人想到大皇子的生母,此时正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 这便是后宫,拓跋玥,想必你现在是满意的了。 唇角的笑意凉了几分,众人各怀心思从未央宫退出去之后,陆川寻到了机会来到禾曦的面前,先是恭敬的拱手一拜,才道:“不知道小主的腿疾可有再犯了?” 禾曦摇头,有几分笑意发自内心,不管陆川到底是出于皇帝对他的命令,还是他自己对医术的追求,还是他对病人的关心,无论如何,这样的陆川像极了小时候问自己饿不饿的陆伯伯。 “陆太医挂心,现在还尚好。”禾曦客客气气的说道。 陆川心中安心不少,自从上次亲眼看见高远替禾曦行针,他便觉的对这个孩子心中升起不少的怜惜来。 拱手告退,禾曦也回了合欢殿。 看见那熟悉的殿门,禾曦只觉得自己脚下一软,差点就跌倒在地,还是如意眼疾手快,赶紧搀扶住了禾曦的手臂,丑儿听见殿外的响动,也连忙迎了出来,看着禾曦这样样子,眼神询问的看向了如意,如意慢慢摇头,示意稍后再说。 两人一同将禾曦搀扶到了内殿,禾曦觉得乏力,昨日也没有睡好,现在一种疲倦涌上来,几乎要把她吞噬掉。 “你们退下吧,我睡一下,要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也要记得叫我。”禾曦半躺在软塌上,如意和丑儿连连点头,便退了出去。 两人刚走,禾曦便觉得殿内似乎是有其他人的气息,她心头一凛,慌忙朝着偏殿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到那屏风的后面走出一个红衣男子,黑发如墨,正是拓跋玥。 禾曦冷冷的转身,重新回到床榻上躺着,眼睛都不睁开的道:“贤王殿下是来问事情的进展的么?” 没有人说话,要不是脚步声还在朝着自己这边靠近,禾曦甚至觉得拓跋玥是已经离开了合欢殿。 可是他为什么不说话?这件事情明明就是他筹谋好的,又何苦那日答应了自己?为什么现在又假惺惺的过来,是为了什么? 她不由得气恼,睡意顿无,猛地起身,抽出头下的软枕扔向了拓跋玥,冷声道:“贤王殿下,现在敢做敢当四个字都做不到么?” 拓跋玥只觉得一阵风袭来,侧身一躲,伸手捉住了那软枕,枕头上似乎还沾有禾曦身上特有的幽香。 他眸色沉沉,终于在距离她两步之外的距离停下了,伸手将那软枕丢向了榻上,端端正正的摆正,这才寻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 两人呈对立的架势,他轻叹一口气,解释道:“这件事情并非是我做的,我也是下了早朝才发现的。” “是么?贤王殿下连太妃娘娘都请得动,罪奴所走水这么大的事情贤王殿下竟然不知道?”禾曦语气嘲讽,当德太妃今天出现的那一刻,禾曦就知道了必然是拓跋玥的手笔。 留下那个孩子,在真相被揭露之前保住那个孩子。 当时的人中只德太妃能做到,也只有她做起来才不会被人怀疑,甚至是有人敢怀疑德太妃。 拓跋玥沉沉并不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禾曦的眼睛,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的可笑,自己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经过她的认可?又为何担心她误会巴巴的赶过来解释? 原来自己在她心理,竟然是这般的为人么? 他眸色一冷,开口道:“罪奴所的事情你信与不信,我都言尽于此,不过事情发展成这样最好不过,李金贵已死,只剩下那个孩子孤苦无依,你要将他要过来,由你抚养。” “拓跋玥,你好狠毒的心!你不是人!”禾曦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拓跋玥不怒反笑,他好整以暇的道:“怎么?难道你没有见死不救?今日李金贵受刑的时候,难道你想的不是如何保住那个孩子?禾曦,我们是一样的人,你不要怪罪我狠心,当你能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你就能知道,这世上,做人是最痛苦的。” 禾曦抬头,正好撞见拓跋玥眼底的沉痛,她一怔,她几乎没有见过拓跋玥这个样子,她不了解拓跋玥,从一开始,她就不了解他,只知道他恨拓跋琛,恨先帝,或者他恨得是拓跋氏? 他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样子的事情,她竟然一无所知,探寻的看向拓跋玥,拓跋玥似乎也知道自己失了态,眼中的情绪被他轻描淡写的掩饰过去,垂下眼帘道:“总之,这个孩子放在你这里,总归是最好的选择。” 说完就如同一个红色幻影一般,离开了。 禾曦此时却再也没有了睡意,那个孩子小小的身影不断的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摇了摇头,唤了如意还有丑儿进来,用湿冷的帕子敷了脸,这才将心底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小主怎的不多睡一会儿?”如意去换帕子,丑儿凑近了说到。 禾曦摇头,轻声道:“我想起今日的事情就已经没了睡意,你们从库房找一些亲肤柔软的料子过来,挑一些素色的。” 如意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下去准备了。 丑儿帮着禾曦揉着肩膀,她自小就跟在禾曦的身边,了解禾曦的性格,她柔声问道:“小主可是要给小皇子做几身衣服?” 禾曦点了点头道:“我与他也算是有些缘分,平日里面要是遇见了,你们多照看与一下她,也算是对他的母亲有些交代。” 正说着,如意便抱了一些布料进来,禾曦亲自选了两匹雪白的绸缎料子,用来做中衣,又选了一匹藏青色绣云纹的锦缎来做外袍,足足选了三四匹,这才安心。 如意也知道了禾曦的用意,笑道:“我说小主,这些料子做下来,想必大皇子能传穿到三四岁了。” 禾曦摸着那些面料,唇角扬起一个自己都不知道多美的微笑来。 第八十四章 争子(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听见如意这么说,禾曦淡淡的道:“这就是你不知道了,这小孩子长的快,况且又是爱玩闹的男孩子,这衣服多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禾曦按照记忆中自己抱过的那孩子的身量,量了布匹,这才与两人开始着手。 另一边,寿康宫内,蕊枝搀扶着德太妃换下了繁重的宮装,那个轻薄舒适的常服过来,低缓着声音说道:“娘娘,今日怎么想起要管这件事情?” 德太妃将手里面的东西放在了桌面上,示意蕊枝看过去,蕊枝之间看是一枚已经褪了色的珠花,这珠花她在太妃的妆奁中也看过一只一模一样的,只不过这枝上面少了一刻珍珠。 “这个是?”蕊枝不明白德太妃给自己看这个是因为什么,德太妃的神色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的珠花,似乎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办法抽离出来。 她轻轻的用尖锐的护甲摩挲着那少了一颗珍珠的珠花,缓缓开口道:“这只珠花是哀家的,妆奁里面那只珠花才是她的,那个时候我们都是新进宫的新宠,先帝最是喜爱我们两人,恰逢南海进贡了一斛珍珠,独独有九颗之多,陛下十分的喜欢,赏赐给了当时的皇后娘娘,但是娘娘只是留了一颗,剩下的八颗分别请工匠打造了两只珠钗,分别赐予哀家两人。” 似乎是想到了那样美好的年华,唇畔也凝了一抹笑意出来。 “恰逢那个时候西凉国时辰来朝,宫宴群臣的时候,我才发现那珠花上的珍珠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颗,我十分的着急,不愿在故国的使臣面前失了仪态。就在那个时候,萧贵妃把自己的那只给了我,自己则带了那只损坏的。也因此被皇帝斥责,罚了几个月的禁闭。”德太妃悠悠道来,过去的岁月犹如是蒙了尘土的宝珠一般,此时拂去了尘土,便在暗沉的岁月中,熠熠生光。 “无缘无故,萧贵妃怎么会平白帮助太妃?”并不怪蕊枝多疑,只是这后宫中真真实实为了别人着想的人简直是少之又少,必然是带着私欲和目的的。 哪知道德太妃浅浅一笑道:“哀家当时也是那么想的,后来哀家去问她,要什么回报,但是她却说她只是觉得西凉是哀家故国,她心疼哀家远嫁和亲,只是想在家人面前告诉大家自己现在过得很好罢了。” “萧贵妃当真是个玲珑的人儿。”蕊枝忍不住的叹道。 “但是就是这样的人儿,却那样惨死宫中,哀家,什么都做不了,她曾经在洗凉面前保全了哀家的颜面,可是哀家却不能替她说一句话,蕊枝,你说,哀家是不是很过分?” 这件事算是宫中的辛秘,几乎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先帝下了命令封了所有知情人的口,有把当时的七皇子送去南疆,无召不得入京。 “太妃也是身不由己,萧贵妃那样的女子不会怪太妃娘娘的。”蕊枝无限的惋惜。 “现在她的儿子拿着这珠花来找哀家,哀家哪里有不去的道理,就当是还了这个人情吧。”德太妃似乎是说了许多的话,渐渐的疲惫了起来,阖起了双眼。 蕊枝识趣,便也没有在说话,刹那间,整个殿内没有了一丝的人气,只剩下更漏滴答的声音提醒着世人时光流逝,岁月如梭。 另一边,兰馨居住的露华宫比邻兰若的未央宫,位置比许晴儿的冰泉宫更临近拓跋琛大养心殿。 这也是皇帝亲自下令迁过来的,这露华二字也是取了“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中的二字,足以见得拓跋琛对兰馨的重视。 原本兰馨还沾沾自喜,这大皇子能由自己抚养,某种意义上,算是比自己的姐姐兰若身份更加高了一等。 却不想事情真的不如她想的这般的简单,那孩子之前是吓住了,这会子反应过来,一直吵嚷着要见自己的娘亲。 兰馨最开始还软声软语的劝解他,但是跟一个小孩子怎么能讲得通道理呢,当那个孩子再一次将兰馨递过来的拨浪鼓扔在地上的时候,兰馨的耐性终于消耗殆尽。 她猛地扬起手来,在那个孩子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冷声斥责道:“我告诉你,你娘亲死了,从今之后,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你只能跟着本宫,听见没有?你再哭,今天就不要吃饭了!” 哭声戛然而止,那孩子似乎是从来没有被这般打过,脏兮兮的小脸上,马上浮起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兰馨甩了甩发麻的手掌,对着一旁的宫女道:“带下去,洗干净,再找了冰块把脸敷一下,莫让人看出来。” 那宫女连忙牵着大皇子退了下去,看着那孩子还在挣扎的背影,不满的道:“哭哭啼啼的真是晦气。” 自此之后,兰馨对这个孩子越发的不上心,将他交给了内务府派来的奶娘,每天例行问几次,就不在管教了。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拓跋琛似乎也忘记了要给这孩子取名字的事情,原本是个尊贵的身份,现在在众人看来,竟然像是一个笑话一般。 下面的人向来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办起事来也愈发的懈怠起来。 禾曦见过那个孩子,身上的衣服都是脏兮兮的,身上还有之前吃饭弄上去的油渍,自己一个人蹲在假山旁边玩。 听见一点声音,就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迈着小短腿藏起来,待到看清来人只是下人的时候,再出来,自顾自的玩耍。 如意看的一阵的心疼,一旁的兰馨看着禾曦眼中心疼的模样,不以为意的道:“妹妹没有孩子不知道,这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不能太过娇气了,要摔打历练才可以的。” 禾曦并不答话,只是定定的看着那个孩子,心中响起之前拓跋玥对自己说的话:这个孩子,放在你身边最合适不过。 一时间她终究是下定了决心,既然无论是在哪里,都是要被利用的命运,至少自己可以护着他不是么? 思及此,她款步走上前,蹲在了那孩子的身边,兰馨看见平时最怕人的大皇子,好像是感觉不到禾曦的到来一般,依旧自己拿着石子在地上划来划去。 禾曦也拿起了一颗小石子学着他的样子在地上胡乱的画着。 下人们都低声窃窃的笑了起来,兰馨眸中也带着嘲笑的情绪,语气嘲讽的说到:“我说曦嫔妹妹,难道现在智力也变成孩童一般了?” 禾曦不以为意,只是蹲在那里,水色的裙摆委在地上,沾染了一些泥土,她都混不在意。 突然大皇子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石子,在禾曦画的那个人脸上填上了两只眼睛,随后扬起小脸对着禾曦甜甜一笑。 这是一种认可,禾曦笑意越发的深了,拉了拉他的小手,但是他却猛地缩了回去,好像是吃痛一般。 禾曦疑惑,想拉过他的手掌看,却被兰馨身边的一个宫女强行搀扶了起来道:“曦嫔小主快随着我们娘娘进殿吧,大皇子喜欢自己一个人在这边玩,要是有人打扰,时间久了会哭闹。” 禾曦看了看那个孩子,脸上笑意不减的道:“大皇子尚幼,喜爱哭闹是常事,倒是辛苦了惠妃娘娘了。” 兰馨眼中满是得意的神色,并不多言,只是客气的请了禾曦进了内殿,两人并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淡淡的说了几句,禾曦便留下了自己给大皇子做的一些衣物,起身告辞。 兰馨瞥见那些衣服,对着下人道:“送去大皇子房中。”说罢眸光微转,对着自己的贴身婢女玲珑低语了几句。 玲珑似是有些不忍,但是还是没有说什么退下了。 晚间,拓跋玥宿在了露华宫中,云雨过后,兰馨伏在拓跋琛的胸前,脸色酡红,声音中也带着些许的沙哑道:“陛下,明日便是赏花宴了,不知道陛下能否赏臣妾个脸面?” 拓跋琛闷声的笑了起来,连带着胸膛都是一阵震动,他在兰馨莹白的面庞上轻轻的刮了一下,道:“现在朕把大皇子都交给你抚养,这样的脸面难道爱妃感觉不到么?” 兰馨怕痒,往拓跋琛的怀中躲了躲,嘟着嘴巴说道:“这个臣妾自然是知道陛下信任臣妾,只是明天的赏花宴——” “放心好了,明日朕一定前去。”拓跋琛如此答应着,兰馨也心满意足,两人正打算歇下,就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嘈杂的声音想起。 紧接着就是玲珑轻斥的声音:“都吵什么?陛下和娘娘已经歇下了,这般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却不知道对面的人低声的说了什么,玲珑声音也带着焦急的道:“可是去请太医了?” 一听见请太医,兰馨亲自披了件中衣起身,点燃了烛火,对着外面朗声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娘娘的话,大皇子出事了!”玲珑声音中也带着急色。 拓跋琛闻言,赶紧起身。 第八十五章 争子(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馨一边帮着拓跋琛穿衣,一边唤了玲珑进来服侍,玲珑带着几个宫人快步进来,显示点亮了周遭的烛火,殿内从最开始的昏暗,一点点亮了起来,一瞬间恍如白昼。 兰馨也完全没有了睡意,手上还捏着拓跋琛身上的腰带,便往拓跋琛身上系,明黄色的腰带,在她的手中打了几个转,都不能系好,兰馨的眼眶不自觉的红了起来。她手指轻轻的抖着,气息也有些不稳了。 拓跋琛轻叹一声,遂将宽厚的手掌握在兰馨的手上,只觉得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明明是夏日,却已经一片冰冷,他柔声的宽慰道:“方才玲珑不是说了已经去请了太医了么?我们马上过去看看,爱妃不要慌,有朕在,自然护得你们母子。” 兰馨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柔柔的点了点头,拓跋琛转头看向玲珑问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玲珑慌忙跪倒,急道:“方才大皇子房中的奶娘前来,说大皇子被针刺了眼睛。” 兰馨手一抖,连忙问:“可严重?” 玲珑摇头道:“现在还不知,要太医看过才知道。” 在宫人的帮助下,两人穿好了衣服,兰馨和拓跋琛便相携朝着殿外走去了,玲珑负责在前面提着灯笼,因着步子急,灯笼的微光被夜风吹的明明灭灭几次,好几次,兰馨都差点摔倒,好在拓跋琛在前面察觉到,扶住了。 一路上跌跌撞撞的来到了的大皇子的住处,院子中也是灯火通明的,下人们也都是进进出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看见皇帝和惠妃相携而来,众人齐齐跪倒问安,兰馨是个急性子,忙不迭的问道:“大皇子呢?伤势怎么样?” 有乳母嬷嬷上前小声道:“今日到了就寝的时辰,奴婢就给大皇子换衣服,正巧今日曦嫔小主送来了一些新衣服,奴婢就拿出来给大皇子换上了。就是一转身的功夫,奴婢就听见了大皇子在哭,赶过去一看,袖子上竟然有根针,大皇子年纪小,不注意揉眼睛,被刺了一下,魏太医现在正屋内给大皇子诊断呢。” 说完那乳母嬷嬷就俯下身去,不再敢看上首的两位主子,兰馨似乎是一怔,喃喃的道:“曦嫔?” 拓跋琛眸光淡淡的道:“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大皇子的伤势吧,这件事情,我们容后再议。” 兰馨几乎是咬碎了一口银牙,也只好随拓跋琛进了屋子,方一进殿,便能听见小孩子弱弱的哭泣的声音,这孩子一直是这样,哭泣的声音就跟羸弱的猫咪一样,惹人怜爱。 魏忠良足足在里面呆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走出来,脸上都是严肃的神色。 见到了拓跋琛和兰馨拱手行礼问安,拓跋琛回收哦免了他的礼问道:“怎么样?伤势严重么?” 魏忠良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偏差一寸,大皇子的眼睛怕是就保不住了。现在臣已经将伤口清理包扎好了,按时上药便可了。只是这幕后的人居心叵测,连一个幼子都不放过,还请陛下明察。” 拓跋琛听说大皇子没有事情,这才放下心来,沉声说了一句:“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魏忠良跪在地上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拓跋琛竟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愤怒情绪,不禁看向了一边的兰馨,两人视线交错,兰馨脸色也不好看,但是隐在夜色下,倒是看的也不是那么的分明真切。 她对着魏忠良摇了摇头,表示稍安勿躁,然后紧随着拓跋琛进了内殿。 此时已经夜深了,折腾了半夜,别说是孩子了,就算是大人,现在也已经困倦的不行了,大皇子小脸上通红一片,想来是刚才哭的,眼角处已经用纱布仔细的包裹好了,小嘴微微的嘟起,似乎是有什么不满,他上下的眼皮不断的在打架,看见拓跋琛来了,似是缓和不少精神来。 拓跋琛柔声的道:“还疼不疼?” 小小的人儿似乎还听不太懂拓跋琛说话,大眼睛里面还是水汪汪的,眨啊眨的,有些懵懂的摇了摇头,乖巧懂事的样子。 兰馨看着一阵心疼,走上前去,依偎在兰馨的身边,握住了大皇子小小的手轻声道:“可怜的孩子,真是心疼死臣妾了。” 声音娇滴滴的,却不想大皇子眉头一皱,似乎是不习惯兰馨这样的触碰一般,便想要抽回手来,看得出来,两人平日里面没有这般亲近,还是认生的。 兰馨神色有些尴尬的说道:“陛下,您看这孩子吓得,真真是在臣妾的心上扎了一把刀。”话未说完,就低低的啜泣起来,她本就是如同玫瑰般泼辣娇艳的人儿,拓跋琛倒是嫌少见到她这般梨花带雨的柔婉的模样。 拓跋琛揽住了兰馨的肩膀柔声的宽慰道:“这件事情朕一定好好的调查,你也莫要如此的担心了,小孩子磕碰总是在所难免,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一直生活在温室中,况且他又是我大历的皇长子,更要历得风雨才是。” 兰馨听拓跋琛这般说,似乎是只是想要轻轻的揭过去一般,难眠心中气恼,难道他就袒护她至此?连谋害皇嗣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打算追求了? 兰馨似乎是越想越气,但是又发作不得,眼泪掉的更加凶了,拓跋琛替她擦拭了眼角的泪水,这才道:“好了,明日的赏花宴,你可是重要人物,皇后特别为了你准备的,这宫里面的其他人可是没有这样的待遇,你当要好好休息好才是。” 兰馨被拓跋琛三言两语哄得破涕为笑,看着乳母嬷嬷哄睡了大皇子,又嘱咐了贴身伺候的宫人夜里小心着,莫要让大皇子自己抓挠伤口,兰馨这才依依不舍的折回了寝殿。 一直到拓跋琛早朝离开,他都没有说过到底要彻此事的意思,玲珑服侍兰馨梳妆打扮,今日兰馨才是主角,这妆容衣服哪一方面都马虎不得。 玲珑早早就按照兰馨的吩咐,准备了赏花宴要穿着的衣服,繁花锦簇的纱缎薄裙,每一朵花蕊上面,都十分小巧的坠了一颗珍珠,足足有几百颗,大小都整齐划一,金线交织,长裙委地,隐隐有流光折射而出,想必全天下至此一件。 发簪是皇后娘娘亲自赏赐的五尾凤钗,这算是这宫中至高无上荣耀了,要知道就算是许晴儿那都没有五尾的凤钗。这样想着,兰馨的心理就愈发的骄傲起来。 玲珑思忖半晌问道:“那今日可要带了大皇子去?” 一听见大皇子的名字,兰馨的眼睛就闪过一丝不悦来,她冷声道:“这个扫把星,一点用处都没有,本以为还能指着他让那个贱人吃点苦头,没有想到陛下根本在意他。浪费我昨天晚上的休息时间,你看看,这脸色都有些苍白了。” 玲珑小心翼翼的附和道:“说来也是奇怪,昨日奴婢见到陛下那个样子,本以为陛下心理是着急的,但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就轻拿轻放了,还有大皇子名字的地事情,一直到了现在,也没有个着落,看来公里的传言倒是可信的。” 兰馨郁闷的讲手里的青铜漆金花的胭脂盒狠狠的扔在一边,冷声道:“当初还以为是个宝,谁知道接到收了才发现是个烫手的善于,不过就算是烫手的山芋,我也要利用起来。” 她眸光微转,低声的吩咐了什么,玲珑点头,就离开了。 这边,众人也都到了未央宫中行礼问安,人人都换了新定制的宫装,兰若坐在上首,掩着嘴巴笑道:“这今日的赏花宴,本宫当真是不知道赏花好,还是该赏诸位妹妹了,这一个个人比花娇,当真都是秀色可餐。” 有妃嫔马上接口道:“就算我们都是花,但是皇后娘娘才是那牡丹花,花中魁首,不是有句诗正是应景么?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兰若显然很享受这样的恭维,笑意更加的温柔了,兰馨见到本该属于自己的风头,都被兰若抢了去,心中不免有些懊恼,原以为自己得了宠,这个皇后的位置也形同虚设,但是她之前还是想的太过天真了。 禾曦看向方才拍马匹的那个妃嫔,是个陌生的面孔。想来并不是十分的得宠,因着今日是赏花宴,宴请所有的妃嫔,就连之前被罚了禁足的白才人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前来参见了。 不过她妆容素淡,衣服也是素雅的淡青色,在一些明艳的颜色中也更显得别有一番味道。 见到禾曦正在打量着自己,白芷舒缓一笑,对着禾曦点头示意,却不想这一幕正巧被许晴儿身边的绿萝看了个正着,她赶紧伏在许晴儿的耳边轻声的道:“娘娘,您看……” 许晴儿冲着绿萝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到禾曦正转过来脸来,她有些慌乱的避开了她的视线,绿萝气呼呼的道:“我就说,和曦嫔和白才人之间有勾结,您还不信,方才我都看见了,之前那件事情,就是因为曦嫔的一幅画,才拔掉了我们的人,娘娘,您清醒点吧,您拿别人做姐妹,人家可未必,转头就……” 绿萝越说越来劲,许晴儿淡淡的瞥了一眼她,绿萝连忙住了嘴。 但是终究是有什么东西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第八十六章 争子(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许晴儿在心中微微叹息,原本灵动的眸子此时也已经染上了些许的落寞,却无人察觉。众人又闲话了几句,巧儿见到时辰差不多了,连忙提醒了兰若,兰若率先起身,理了理本就一丝不苟的凤服,仪态端庄,完毕才朗声对着在座的妃嫔们说到:“御花园中,酒宴已经摆好,陛下算下来,这个时辰已经要下了早朝了,诸位姐妹便随着本宫一同过去,莫要误了时辰才好,有什么贴心体己的话,我们把酒言欢如何?” 众人纷纷应和,随着兰若的脚步一同除了未央宫。 兰馨和巧儿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兰若,因着许晴儿有孕,走在了半步之后,再后面就是按照位份依次排列的宫妃们,白芷几次想要找机会和禾曦搭话,但是都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心中也不免暗暗焦急起来。 这个时候,如意借着搀扶着禾曦手臂的功夫轻声道:“奴婢方才站在外面,听一个守门的公公说了一件事情。” “何事?”禾曦目视前方,神色不变。 如意看了看四周,见到众人距离此都有一些距离,这才小声的说到:“听刚才的一人小太监说,昨天夜里大皇子受了伤,连夜召了魏太医进宫诊断呢。” “受伤?”禾曦眉头一簇,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假山旁,那个小小的身影来了。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可知道如何受的伤?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禾曦沉声问道。正巧转过了一处花廊,只听见呲的一声脆响,众人都齐齐望过去,却见到兰馨长长的裙摆此时正挂在一颗斜伸出来的枝丫上。 原本华艳无比的裙裳,现在孤零零的挂在干枯的枝丫上,显得尤为的突兀,裙摆处硬生生的撕裂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兰馨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似乎是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了,玲珑的脸色也十分的不好看,她满脸都是惊恐,连忙跪倒在地,细心的帮着兰馨摘下挂在树枝上的薄纱,兰馨猛地一巴掌扇在了玲珑的脸上道:“没用的东西。” 玲珑的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着,说话的声音里面都满是求饶的道:“娘娘,奴婢也没有注意,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说完,竟然不断的在地上叩首。 低声的求饶,兰若的眼里都是快意,她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兰馨头上簪的五尾凤钗,劝到:“妹妹何必为了一条裙裳大动肝火,换了便是,莫要因为这点小事扫了兴致。” 兰馨只觉的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语气中也带着不耐烦,凉凉的道:“这可是陛下亲自赏赐的,现在毁了,姐姐自然是不心疼。” 她现在连皇后都不愿意叫了,下面有很多妃嫔都是第一次见到兰馨,只是听闻这惠妃是个飞扬跋扈的性子,倒是没有想到竟然这般胆大妄为。 兰若却丝毫都不计较,声音愈发的和婉起来:“好了,只不过是一件衣裙,本宫那里,陛下也赏下来几条,过后妹妹尽管挑便是。” 兰馨这才消了火气,狠狠的瞪了一眼玲珑,冷声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滚下去?” 玲珑慌忙的起身,垂首候在了一旁,谁都没有注意到,那裙摆上缀着的珍珠,有一颗在裙摆撕裂的时候,滚落了下来,沾染了灰尘滚落在角落里面。 出现了一点小插曲,兰馨有些郁闷,但是也知道不能误了时辰,还好忍着怒火朝着前面走去,却不想刚走两步,一声尖叫在人群中响起。 禾曦只觉得声音熟悉,连忙抬眼望去,是许晴儿和绿萝,许晴儿现在倒在地上,绿萝死死的抱住许晴儿连声的叫到:“娘娘,娘娘您怎么样?” 许晴儿痛苦的呻吟着:“孩子,我的孩子。皇后娘娘,我的孩子……” 她吓坏了,方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平整的青石板的道路,但是她就是脚下一滑,才重心不稳跌倒,好在绿萝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才缓了力道。 兰若似乎是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场面十分的混乱,禾曦没有看见许晴儿跌倒的过程,只是看见她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又怎么能不担心? 几步上前,想要查看许晴儿的情况,却不想绿萝狠狠的将禾曦推到一边,语气嘲讽的说道:“不用曦嫔小主猫哭耗子假慈悲。” 禾曦似乎是没有想到绿萝会这般,如意心头不忿,赶紧上前想分辨几句,却被禾曦挥手制止了。 禾曦站起来后退一步,冷声道:“我只是关心许淑妃的身体状况,绿萝姑娘不要激动。”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与许晴儿的婢女起争执,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明朗的声音传来过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人见到来人,连忙俯身行礼,这一让开,拓跋琛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许晴儿,连忙上前急切的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太医呢!快传太医来!” 正说着,福清已经带着太医来了,还是魏忠良,这是禾曦来到宫中之后第一次见到魏忠良,他依旧是记忆中的那般模样,只是鬓边多了几丝白发,禾曦定定的看着魏忠良脸上谄媚的笑容,似乎有些不解不解,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人,却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只见到拓跋琛紧紧的将许晴儿揽在怀中,魏忠良跪在地上帮着许晴儿把脉,许晴儿一张小脸已经褪成了雪色,眼眶里蓄着泪水,好像随时要晕过去一般的。 魏忠良仔仔细细探了几次脉这才恭敬的回到:“淑妃娘娘并无大碍,并未伤及胎儿,只是方才许是受了惊吓,动了些胎气,需要好好的卧床将养几日便可。” 禾曦也不免跟着松了一口气来,只要腹中的孩子没事,便是万幸。 许晴儿也破涕为笑,兰若也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说道:“妹妹吉人自有天相,真是要吓坏我们,绿萝,今天就送你们娘娘回去好好休息,好生将养着,缺什么少什么,也不用跟内务府报备了,直接从未央宫拨过去。” 想许晴儿心中感激,她缩在拓跋琛的怀中,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鸟,孤苦无依,寻求羽翼的庇护一般。拓跋琛叫来了自己的轿撵,又亲自送许晴儿回宫,临走的时候吩咐道:“赏花宴不比等着朕,你们先开始吧。” 说完便温柔的揽着许晴儿上了轿撵,一路朝着冰泉宫的方向走去,兰若脸色讪讪的道:“既然陛下有旨,我们便自行开宴吧。” 话虽这么说,在场的众人谁又有心思,白芷走在后面,垂着头一路往前走着,蓦地,直觉的地面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趁着众人不注意便拾在手中。 等到拓跋琛回来的时候,宴会也只进行了大半,为了这次的赏花宴,兰若算是费劲了心思,特别从宫外请来了京城中有名的戏班子。 台上唱的也正是他们的拿手的好戏,唱的正是他们那首的好戏《贵妃醉酒》,戏台上的花旦身姿窈窕,化骨的唱腔,咿咿呀呀的婉约唱腔,隔着无数的时光,也能颠倒众生,只闻得她唱: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竟然将那股子愁思幽怨刻画的入骨三分,一曲唱罢,忽闻御花园入口处传来一阵击掌声,正是折返回来的拓跋琛。 众人方要起身行礼,只见到拓跋琛挥了挥手道:“别朕一来,毁了众爱妃的性质,都免礼吧。” 说完,就随意的坐在了兰若的身边,兰若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拓跋琛的脸色,见他并无任何愠怒的神色,知道他没有因为许晴儿一事迁怒于众人,才放下心来。 众人的气氛又缓和了起来,那戏班子一连唱了几出戏,众人也饱了耳福,正在这个时候,玲珑伏在兰馨的身边小声的说着什么。 兰馨的脸上浮现出一些焦急的神色来,不断的往着花园的入口处张望。 兰若注意到兰馨的心不在焉,问道:“妹妹是在看什么?” 兰馨轻蹙着眉头道:“放才玲珑同我说,大皇子哭闹不止,哄也哄不好,便由着乳母嬷嬷带来了。” 拓跋琛狭长的凤眸斜睨了一眼兰馨,不知道为何,兰馨只觉得脊背一寒,还未等到她反应过来拓跋琛眼中的含义,便见到乳母嬷嬷已经转了进来。 怀中正抱着不断抽噎着的大皇子,她先是对着上首的帝后行了一礼,这才将大皇子交给了兰馨的怀中。 兰馨将大皇子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轻声地哄着。 众人见到大皇子眼睛上包着纱布,都议论纷纷,兰若疑惑的看向拓跋琛,但是拓跋琛只是低头饮着杯中酒,毫不在意的模样。 “大皇子这伤……”兰若欲言又止。 似乎是戳到了兰馨的心事,她眼眶红红的看了看禾曦的方向,又幽怨的看了看拓跋琛,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和禾曦脱不了干系。 兰若刚想开口,却听见大皇子哭泣的声音愈发的响亮,扰的人心神不宁,兰馨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拿起桌上的东西就要往大皇子的嘴巴里面塞。 禾曦看着揪心,连忙出声道:“大皇子身子骨弱,惠妃娘娘该喂一些温软的粥。” 第八十七章 落定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馨看着自己手里雕花银著的上面的那块浇汁的丸子,不知道是该放下好还是喂了大皇子吃下去才好,她难眠恼羞成怒的将手里的筷子狠狠的放在桌子上,那丸子也咕噜噜的从桌子上滚落,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蒙了一层灰尘,兰馨冷哼一声道:“该怎么照顾大皇子本宫心中自然有数,只是某些人,莫要在背后搞一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衣服里面藏针这样的事情,曦嫔妹妹未免太过于蛇蝎心肠。” 禾曦似乎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如意也是一头雾水,就连在座的其他的妃嫔也都是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早有人在下面低声私语起来,有知情的人,不免一脸看好戏的神色,看着两人之间的博弈。 突然,兰馨美眸一红,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爱怜的摸着大皇子的小脑袋,那双如清泉般澄澈明净的眼泪也跟着簌簌的往下掉,怀中的大皇子许是哭的有些累了,声音也越来越微弱,但是身子依旧做的笔直,不肯贴近兰馨一分一毫。 场内寂静无声,终于还是兰若轻声道:“陛下,这件事——”却不想拓跋琛冷冷的道:“算来算去,这件事情还是大皇子身边的人办事不利。皇子贴身的东西,怎么一点都不精心?况且那中衣中的针未必就是曦嫔放进去的,事情还没有查明,不能妄下断论。” 拓跋琛这般一说,禾曦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起身离座,走到了阶前,直直的跪下,神色严肃的道:“臣妾只是心疼大皇子,才送了一些衣物过去,却不想被人这般利用,还请皇后娘娘,陛下明见。” 她跪的位置正在兰馨的正前方,兰馨腿上的大皇子猛地止住了哭泣,伸出一双纤弱的小手冲着禾曦的方向抓了抓。 却不想奈何自己手短,根本捉不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似乎在想着什么,他趁着兰馨不注意的功夫,从兰馨的腿上爬了下来,往着前方跑去,他还走不稳,这般跑起来摇摇晃晃的,让人忍不住的为他捏了一把汗。 小小的人着了遇见宝蓝色的短衫,上面绣着祥云的纹样,脸色也没有之前那般的蜡黄,开始泛起健康的粉色来了,虽然算不上粉雕玉琢,但是也是个可爱的小人儿了。 兰馨只觉得膝上一轻,连忙回神,却看见他已经跑出去了,赶紧示意玲珑把大皇子抱回来,大皇子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两个小短腿迈的更快了,他现在还走不稳,这般以加速,马上就失去了重心,直挺挺的朝着面前的台阶摔了下去。 众人惊呼,但是下一秒,他就落进了一个宽广的怀抱中,悠悠的龙涎香把小小的人儿包裹着,真是拓跋琛。 大家不知道拓跋琛到底是怎么动的,动作竟然这般的快,犹如鬼魅。他将小人儿抱在怀里,看着这个与自己十分相似的眉眼,要是这个孩子不是一个低贱的宫女所生,想必他会给他更多的怜爱。只可惜…… 小人转头看了他半晌,便不再理会他,继续看向禾曦的方向,两只小手伸出去,半个身子都倾了过去,禾曦看着这个孩子,心中某处早就已经软的一塌糊涂。拓跋琛来了些兴致,抱着小人儿走到了禾曦的身边,禾曦此时正跪着,拓跋琛伸手将她扶起来,三人站在阶前,竟然十分的般配。 兰馨眉头死死的皱着,嫉妒的都要喷出火来。 拓跋琛将大皇子往禾曦的怀中一送,禾曦连忙伸手接过。 终于到了自己想到的怀抱,小人儿一双手臂紧紧的揽着禾曦的脖颈。小脸贴在她的肩膀上,十分依赖的样子,除却兰若和兰馨之外,其余众人没有一个不觉得奇怪的。原本以为大皇子是个古怪的孩子,养在露华宫,但是却不见和惠妃有多么的亲近。 就连拓跋琛也觉得奇怪,笑道:“这孩子喜欢你。” 禾曦侧过头看着伏在自己肩头心满意足的孩子,忍不住的说道:“孩子还小,哪里懂得什么事情,许是明天便喜欢亲近陛下了。” 突然,一向不说话的大皇子口齿清晰的唤了一声:“娘。” 众人皆惊,要不是那天这孩子已经和李金贵滴过血,验过亲。兰若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就是禾曦生的,她连忙对着兰馨捎了一个眼神,兰馨会意,娇笑着说:“陛下,这孩子现在才开始学着说话呢,臣妾巴巴的教了几日,却不想今日倒是说话了。巧儿,还不把大皇子抱过来,小孩子沉了不少,曦嫔妹妹这般抱着,怕是会酸了手臂。” 玲珑应了一声,绕过了长长的案几,朝着禾曦的方向快步走来,大皇子情不自禁的往禾曦的怀里缩了缩,又小声的唤了一声:娘。 不同于之前那把撒娇讨好的声音,这次的声音俨然已经带了哭腔,那一瞬间,禾曦明白了。这个孩子,不是有些痴傻,而是十分的早熟,小小的年纪,便已经能明白别人的用意,便如此会看人的脸色。 他是记得自己的,那晚他被李金贵塞在自己怀中的时候,他便记住了自己,自己的娘亲去了哪里,或许他已经隐隐知道,他凭借着本能想要去到禾曦的身边。 这个人,是自己娘亲认可的。 想明白了这些,禾曦心中愈发的怜惜这个孩子,他才一岁啊,便已经小心翼翼的学着生存,如此聪慧早熟的孩子,又怎么能让禾曦不心疼。 她眼眶微红的看向了拓跋琛,眼神中慢慢都是乞求。 拓跋琛一怔,似乎她从来没有见过禾曦露出这样的眼神,只见禾曦身子一矮,便抱着大皇子跪在了拓跋琛的面前,樱唇微启,似乎要说什么,但是终究还是强行人了下去。 玲珑已到了跟前,从禾曦的手中几乎是用夺得将大皇子抱了过来、一离开禾曦的怀抱。大皇子就嘴巴一扁,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 禾曦跪在地上扬起脸来,定定的看着拓跋琛,她终究想不到,她沐锦有一日,还是会跪在拓跋琛的面前,求他,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在再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是为了那个孩子,她不得不这样做。 阿爹,阿娘,你们要原谅锦儿此时此刻的选择,这个孩子她必须保住。 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拓跋琛手指一抖,他似乎是想要亲自将禾曦眼角泪水拭去,她的泪水,让自己没由来的烦躁,记忆中似乎也有这样的一个人,跪在自己的面前,这般哭泣,只不过那人的眼中全是恨意,他不由得一阵恍惚,再看向禾曦的时候,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为什么自己会想到曾经的那人? “慢着。”拓跋琛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恍惚缥缈不带一丝的感情。 “既然大皇子这般喜欢曦嫔,便交由曦嫔抚养吧,今日便可带回合欢殿” 语惊四座。 如意的禾曦的脸上都是欣喜的神色,禾曦慌忙跪倒谢恩,兰若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自古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她不由得出声道:“陛下,这不合乎祖宗规矩吧。” “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此时不要再说了,就这么定了。”说完就一挥衣袖坐回到上首的座位。 兰馨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眼前的珍馐也都失了眼色,变得寡淡无味起来。 半晌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带着羞愤道:“臣妾遵旨。” 赏花宴最后由着这件事情不欢而散。 养心殿内,拓跋琛盯着自己面前的奏折出神,福清轻轻叹了一声,将他手边早已凉掉的茶水换下,又奉上一杯热茶道:“陛下要是累了,就好生的休息片刻,这一页奏折,您看了有一个时辰了。” 拓跋琛将手里的奏章往前一推道:“福清,你说今日朕是不是太过于冲动了。” 福清知道他说的是今日人让曦嫔抚养大皇子一事,他斟酌片刻说道:“老奴却觉得曦嫔小主正合适,况且这件事情,难道不是陛下早有谋划?” “哦?此话何意?”似乎是没有想到福清竟然会这般回答,拓跋琛好整以暇的等着福清的答案。 福清偷眼看了看拓跋琛,见自己的话并没有惹怒他,便继续说道:“大皇子出身不好,若是交由皇后娘娘,或者是惠妃娘娘抚养,日后若是两位娘娘诞下皇子,届时尊卑不好分辨,其次便是——” 福清欲言又止,拓跋琛接口道:“其次便是朕不能由着兰氏独大。” 的确,兰之礼位居丞相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两个女儿在后宫中均居高位,若是将大皇子也交由兰氏抚养,日后必成大患,只有禾曦是合适的,没有外戚势力,况且那孩子又那么喜欢她。 突然他想起今日赏花宴上,她怀里抱着孩子,脸上柔柔的笑意,那一刻他甚至觉的御花园中万紫千红都被她比了下去。 “随朕去合欢殿看看,你留着心,缺什么少什么,赶紧督促了内务府去办。”说罢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此时合欢殿内,禾曦正陪着大皇子玩耍,小人儿坐在软塌上,周围围了一圈的宫女太监。大家叽叽喳喳的只夸赞这孩子可爱,宫里面没有小孩子,突然出现这么一个,自然都跟着宝贝一样的对待着。 第八十八章 名字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方一进殿,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禾曦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常服,料子柔软清透,趁着她人如美玉,大皇子坐在禾曦的怀中,小脸上都是兴奋的笑意,还有些消瘦的小手用力的挥舞着,正奋力的只着身子去够如意手上的花枝,怕是此时心里巴不得自己的手长了几寸才好, 禾曦笑意柔柔的,像一团薄雾轻纱一般,让人看不真切似的,他从未见过她这般笑,温柔的似乎是能滴出水来。 福清清咳了一声,满殿的宫人才回过神,看见皇帝站在合欢殿的门前,目光柔和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一时间竟然都呆立原地,似乎不知道作何反应,人人都知道皇帝性格暴力,宫人们担心皇帝会斥责他们玩忽职守,连皇帝来了都不知道传报。 一时间人人自危,慌忙跪倒问安,禾曦也抱着大皇子从软榻上起身,柔柔的行了一礼。 拓跋琛连忙上前将禾曦轻轻搀扶起来,有看着满殿惶恐的下人们,面上竟然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平静温和的笑着说道:“你们你先下去吧。” 下人们见拓跋琛不恼,又笑意盈盈的样子,连忙退了下去,心中也都是十分的欢喜的,自己的小主能抚育大皇子,这克算的上是天大的荣幸,这般想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与有荣焉的。 但是未央宫内,却全然不是这样的气氛,兰馨跪在殿内,宫人们早就已经被摒退了下去,只留了玲珑和巧儿随侍左右,这会兰若正神色冰冷的坐在上首,看着一脸不忿的兰馨道:“你可知错?” 兰馨兀自愤愤不平的道:“我有何错,姐姐莫要用皇后的身份来欺压我,小心父亲——” 啪的一声,是杯盏碎裂的声音,兰若只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是被许晴儿有孕的消息冲昏了头脑,怎么让这个蠢货进了宫。 淡褐色的茶水溅到了些许到了兰馨的裙摆上,本就被树枝钩坏的裙摆,此时又沾染了茶渍,愈发显得狼狈不堪,兰馨不认受辱,腾地起身道:“我这么做是难道是只为了自己么?那曦嫔三番五次的挑衅姐姐,太妃面前都敢与姐姐争辩,姐姐能忍,我可忍不了。” 兰若唇畔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道:“忍不了,然后呢?就是用这种不高明的手段,偷鸡不成蚀把米,硬生生将大皇子双手奉上?” 兰馨一时语塞,半晌她嗫嚅的道:“我又怎么知道那个扫把星那么不识趣,好端端的露华宫不住,偏喜欢那个贱人,也是个没有福气的。” 兰若见她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也不欲与之争辩。 室内一时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中,兰若幽幽叹口气道:“既然已成定局,你便想着如何拢住陛下的心,争取早日诞下皇子,也算是手里多了一个筹码。” 没有听见回答,兰若朝着下首看去,正见到兰馨站在原地,目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显然是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她心头怒火更胜,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生疼,她伸手护住了心口,额头上的冷汗便涔涔流了下来。 巧儿察觉到兰若的神色不对,知道她的老毛病又犯了,赶紧从一旁的错金鸾凤雕花檀木架子上取下来一个净白的瓷瓶来,倒了两粒黝黑的药丸在手中,服侍着兰若服下了,又帮着兰若轻缓的顺着心口。 兰馨有些疑惑的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她从未记得兰若有这样的病症,看着巧儿的样子,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皇后娘娘身子不好,惠妃娘娘您就少说两句,咱们关起门来才是一家人,莫要让那位看了笑话去。”巧儿小声的劝道,微一仰脸,暗示着合欢殿的方向。 兰馨只觉得一阵乏味,随随便便一俯身道:“既然姐姐身子不适,馨儿便不打扰了,姐姐好生保重。” 言罢,带着玲珑弱柳扶风一般的翩然远去,看着她的背影,巧儿方才脸上和缓的笑意也凝不住了,似乎是刚凝结的冰面瞬间碎裂开来。 “娘娘,现在惠妃便如此嚣张,若是日后诞下皇子——”巧儿不免有些担忧的道。 “现在他是我们手中的一颗棋子,但是若是日后她诞下皇子,我便留她不得。”兰若眼眸沉沉,涌起阵阵的杀意来,兰馨么?兰之礼么?还有郑氏,终有一日,她会让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想要踩着自己上位,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巧儿轻叹一声,小声道:“要奴婢说,魏太医一直在帮着娘娘暗中调理身子,也该差不多了,这孩子还是娘娘自己生比较好。” 兰若又何尝不想,但是她的身子,心口忍不住的又疼了起来,她伸手将巧儿握在手心的那个净白瓷瓶拿了过来,紧紧的攥在手心,好像是要将它揉进骨血一般。纤细的指尖都微微泛起了白色来。 巧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建议道:“娘娘不如去昭化寺,有个念想总归是好的。” 兰若也不禁动了心,半晌她才道:“之前让你们留着的那药囊还在么?” 巧儿自然知道兰若指的是之前禾曦送过来的,连忙点头道:“按照娘娘的吩咐,都好好收着呢,只等娘娘吩咐我们怎么用。” 兰若看着外面的天气,原本万里晴空的天空,不知道何时开始变的雾蒙蒙,让人看不真切,看来是要下雨了,今年的雨水特别的勤,才入夏,便已经下了两场大雨了。 吩咐了巧儿开窗子透了风,这才躺在软塌上沉沉睡去。 另一边,合欢殿内欢声笑语,好不自在,大皇子许是在禾曦的身边显得尤为的放松,一会儿抓抓禾曦身上的带子,一会扯扯禾曦如墨的秀发。 拓跋琛坐在一边,看着眼前的景象,油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慨来,小小的人儿,今日哭也哭了,玩也玩了,这会好像渐渐的开始困倦起来,粉嘟嘟的小嘴张了又张,大了好几个哈欠,却依旧不肯去睡觉,死死的拉着禾曦的衣摆不肯松手。 如意过来抱他,他也一转身的躲开了,让如意颇有些无奈,他靠在禾曦的怀里,不肯动地,拓跋琛过来,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他不安分的扭动了一下,但是看见拓跋琛那双深邃的眸子,就偃旗息鼓了。 如意从拓跋琛的怀里抱过他,他还有一些犹豫,回头望了望禾曦的方向,见到禾曦也不看自己只好扁了扁嘴巴,缩在了如意的怀中。 如意赶紧抱着大皇子退了下去,拓跋琛拦着禾曦的肩膀坐了下来道:“日后你这宫中有的闹腾了。” “能抚养大皇子是臣妾的荣幸,怎么能算是闹腾呢,再说小孩子,生性活泼些,总是没有错处的。”禾曦不着痕迹俯身拾起放下大皇子扔在软塌上的玩具。 拓跋琛温柔的道:“把他放在那你这里,朕是最放心不过的。” 禾曦手下一顿,不知道他说的放心到底是什么含义,也只是笑着不说话,收拾好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刚进屋的丑儿,这才转回身道:“陛下似乎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拓跋琛见她目光灼灼,知道她早晚要问,他起了些许玩闹的心思道:“朕怎么不记得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办?” 禾曦轻声道:“陛下贵人多忘事,大皇子还没有名字呢。” “那依照爱妃的意思,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才好?”拓跋琛笑意盈盈的看着禾曦。 禾曦斟酌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快步的走到了案前,素手执起摆在笔架上的狼毫,在纸上轻轻的写了一个字——麟。 拓跋琛走到案前,望过去,当下赞叹道:“麒麟乃祥瑞之兆,他又是皇长子,在合适不过了。当真是个好名字。” 翌日,从养心殿传旨,曦嫔秀外慧中,德才兼备,晋升为正二品夫人,皇长子赐名拓跋麟,抚养在曦夫人膝下,合欢殿地处偏僻,赐住灵秀宫。 圣旨一下,满宫哗然。 拓跋琛早早的安排了内务府的人前来帮着禾曦迁宫,宫人们手脚利落,禾曦只是抱着大皇子坐在软胶上,看着宫人来来往往,如意在一旁帮着照看着。 突然一个清丽的声音道:“哟,我还想着来妹妹宫中道喜,却忘了妹妹正忙着迁宫,你看看这热闹劲,看来我来的还不是时候。” 正是兰馨,禾曦抱着麟儿起身行礼,麟儿看见兰馨似是有惧怕,往禾曦的身后躲过去,兰馨现在看见这个孩子就生气,见他这幅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的就说道:“好歹我也抚养过你一段时间,这忘恩负义,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妹妹你说是吧。” 禾曦起身,将麟儿交给了如意,毫不畏惧的迎上了兰馨的目光道:“这孩子虽然小,但是却十分的聪慧,自然分得清谁是真情谁是假意,麟儿畏惧惠妃娘娘便有情可原了。” “你——”兰馨气结,满腔的的怒火无处释放,只能紧紧的咬着贝齿,美眸圆睁。 “妹妹今日实在是没有时间招待惠妃娘娘,娘娘还是先回去吧,这里人多手杂,那个不长眼的工人要是碰撞了娘娘,那便是妹妹的责任了。”禾曦唇角带笑,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麟儿现在的眼角处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全都是拜眼前的人所赐。 第八十九章 李忠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馨不觉得一阵气恼起来,正巧见到有个人正卖力的指挥着宫人搬东西,这人一身蓝靛色的太监宫装,头上戴着纱冠,颈间环着系带,带子上缀着璎珞,一看便是管事,兰馨冷声道:“李忠,本宫说怎么露华宫中的驱蚊香不够了,去内务府要,一直没有个消息,远来李公公在这忙活呢。” 周围忙活的人手脚放的更加的轻了,人人都能听出来她是明显的找茬撒气,但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被拎出来教训,被点了名李忠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不满,笑的更加谄媚了,连忙躬身跪下行礼问安,态度十分的恭敬,像是一条在摇尾巴的狗一样,兰馨见他这般也不禁心满意足起来,冷声道:“你是内务府的总管,你倒是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忠知道她只是想要发发脾气,连忙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的轻声说道:“惠妃娘娘休要动怒,陛下心疼娘娘,知道娘娘怕这些,宫里寻常用的驱蚊香,就没有拨给娘娘,只等着一两日西凉进攻一批香料。制了香,在送到娘娘宫中。” 兰馨一听是拓跋琛的意思,心中也不免有些甜蜜,这火气就消了大半,她理了理鬓角上的凤钗,轻缓了语气道:“陛下也是,怎么也并不说一声,行了,本宫知道了。” 李忠连忙躬身退下了,禾曦垂着眸子,状似无意的瞟了一眼李忠,还真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但是或许这人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投机取巧上,怕是不知道怎么做人了。 兰馨离开后,李忠就尖声的说到:“都抓紧点,眼看着要下雨了,要是耽误了曦夫人移宫,你们几个脑袋也保不住。” 禾曦自然是听出了李忠在恭维自己,但是她还是笑而不语,根本没有把李忠的话放在心上。 麟儿又在扯着她要跟她玩耍,禾曦嘱咐了如意在这边盯着,自己带着丑儿先去了灵秀宫,所谓的灵秀宫,其实就是之前赵如雪住的婉秀宫,比邻许晴儿的冰泉宫,拓跋琛亲自改了字,由婉秀变成了灵秀宫。 禾曦升了位份,自然身边服侍的人也新添了不少,早就有宫人在灵泉宫等候了,见到禾曦进来,纷纷跪下行礼,禾曦横眼望去,看见除了合欢殿原本的人,足足多了一二十人,宫女太监都有,现在正恭敬的跪在地上,但是这心到底是向着哪里的,谁也不知道。 “免礼吧,丑儿,你先抱着麟儿进去,他困了。”禾曦将怀里已经昏昏欲睡的孩子交给了丑儿,自己则站在原地,看着这处宫殿,她踱步过去,看见院中有一片平整的土地被翻了起来,泥土松散着,散发着清香。 禾曦似有不解,马上有宫人前来回答道:“回禀小主,原来——原来这宫中花草都被除去了,奴才们想着没有花草太过无趣,便想着等小主来选写好看的花草种了。” 禾曦微微颔首,那下人偷眼看了一下禾曦的神色,方才差点说错了话,他本想说原本是因为赵嫔小主不喜花草这才都让人除了去,但是这宫中人人都知道赵嫔暴毙身亡一事,说句不好听的这座宫殿在他们看来,哪怕是改了名字也觉的十分的晦气。 好在禾曦好像并不是十分的介意,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什么都不能说,禾曦笑意浅浅的道:“好了,别都在这呆着了,该做什么都做什么去吧。” 众人纷纷的应下,各自退下了,禾曦正望着殿中一颗石榴树出身,已然过了石榴花开的季节,现在看来,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它依旧郁郁葱葱的,好像并不因为不是自己的季节,而又丝毫的懈怠情绪。 “姐姐怎么在这站着?身边也没有个人服侍。”蓦地殿外传来了一阵轻柔的声音,禾曦收回了目光转头望去,只见到白芷正由着宫女的搀扶,迈进朱红色的宫门。 上次赏花宴之后,拓跋琛就免了她的禁足,今日想来也是过来道贺的。 禾曦笑着说道:“如意还在合欢殿,跟着内务府的人收拾东西,丑儿去哄麟儿睡觉了。” 白芷见她提及大皇子脸上都是柔情,不禁呆了呆,她一直觉得禾曦是个如同寒梅般清冷孤傲的人儿,却不想现在真的犹如春暖花开一般,给人都是暖暖的和煦感觉,她只是那日在赏花宴上瞥见了几眼那个孩子,想来这女人要是做了母亲,当真冰雪般的人儿都能化成了一汪清水。 这般想着她便有些惋惜的说道:“那可真的是有些可惜了,臣妾还想着今日能见见大皇子,想来来的不是时候。” “无妨,麟儿也睡不了多久,先进殿吧。”有宫人跟进来服侍,白芷看着有些眼生,不由得看向了禾曦,禾曦端着手里的茶水,轻轻啜饮了一下才道:“这灵秀宫要比合欢殿大上许多,想必是陛下觉得宫人不够,添置了许多。” 白芷心中有些没由来的酸涩,缓了半晌才道:“陛下疼爱姐姐,当真是让臣妾羡慕。” 禾曦也应话,只是看着白芷的脸色道:“陛下也免了你的禁足,日后行事当多加小心才是,不可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还有——” 禾曦斟酌了片刻才接着说道:“许淑妃为人亲厚淑婉,并非你想象中的那样的人,既然你已经拔了她的人,日后便不要招惹与她了。” 白芷也不反驳,只是诺诺的应了一声是,便不在说话了,禾曦见到她这样,便知道她是有话想要同自己说,挥手摒退了殿内的众人。 白芷见到众人都退下了,才从自己的袖中中拿出来一个物件来,用丝绢细心的包裹着,她将东西放在了禾曦的面前,禾曦看过去,只见到是一颗通体圆润的珍珠,光线下显得晶莹可爱,她有些狐疑的问道:“这个是?” “想必对着许淑妃别有用心的人大有人在,这颗珍珠是那日我在青石板的路上拾到的,想必许淑妃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才跌倒的。”白芷轻声道。 禾曦眸光微转,想到那日兰馨穿的那件百花争艳的宫装,裙摆上似乎就缀了一些这般大小的珍珠,那日的裙摆还被树枝钩破,想来这珍珠就是那个时候掉落下来的。 不对,许晴儿当时走在外面,与兰馨中间还隔着一个兰若,这珍珠怎么会不偏不倚的偏偏滚落在许晴儿的脚下,这一切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但是禾曦不得不感叹兰馨的这招着实的高明,就算是当时许晴儿出了事情,找到这个罪魁祸首的珍珠,她也可以佯装不知道,洗脱罪名,当真是深思熟虑,凭着兰馨的能耐,还想不出这般天衣无缝的计谋,那便是兰若,她还是要动手了。 这两个孩子的出现,难道让她有了危机感么?兰若,你还是一样的心狠手辣,这两个孩子哪个你都休想碰一下。 白芷见到她眸色沉沉,知道她心中已然有了打算,两人又闲话了几句,正好殿外传来了如意I的声音:“小主,合欢殿里面的东西已经清点好了,李公公前来复命。” 如意口中的李公公正是李忠,禾曦唤了人进来,只见到李忠和如意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李忠的脸上还是谄媚的笑意,如意跟在后头,脸上显然有些怒气,眼圈红红的,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 禾曦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如意的神色,并不声张,端坐在上首听着李忠像自己回禀迁宫的一些事宜,条理清晰,主次分明,也难怪能一路爬到内务府主管的这个位置上来。 待到一切都交代清楚明了,李忠合上了手中的册子道:“还有一件事,方才奴才在惠妃娘娘面前没有说,前几日从漠北那边进贡了一只山羊,可产鲜奶,陛下思及大皇子还小,需要补补身子,就赐给了灵秀宫,小主,您这可是全宫独一份呢。” 他见禾曦面上没有自己寻常见惯得娇羞得意的神色,心中暗骂她假清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对于皇帝的赏赐无动于衷的呢,更多恭维的话就梗在了喉咙中。 禾曦见他神色讪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亲自谢过陛下,今日有劳公公了。” 刚要唤如意送李忠出门,却见如意脸上满是排斥的神色,语气一转,便随便指了一个太监给了赏钱将人送了出去。 待到人走后,白芷才轻声道:“这便是打断了于嬷嬷腿的李公公?” 禾曦点头,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蜜桔,细细的剥了起来,清香的味道瞬间就弥散开来,她剥好了一个递给白芷,然后用接过了如意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道:“今日在合欢殿,惠妃娘娘面前,三两句就把事情圆了过去,还哄得惠妃乐呵呵的,可见是个心思的,只是可惜了。” 白芷不知道她说的可惜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看见禾曦指着自己手里的柑橘道:“外面无论多么没有瑕疵,你看这内里——” 说完掰开给白芷看,只看见里面已然开始腐烂的,白芷又看了看自己手心中禾曦剥好的那颗,若有所思。 后殿传来脚步声,禾曦将手中坏掉的柑橘扔在了盘子里,笑着说道:“应该是麟儿醒了,你也来看看。” 第九十章 对食(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话音刚落,便看见了丑儿手里牵着拓跋麟从后殿走过来,小小的人儿,一步三晃,眼睛好像都没有完全睁开,微微张口大了个哈欠,模样十分的可爱。 他步子小,丑儿也不急,就这样慢慢的等着他一点一点往正殿走,白芷还是第一次这般仔细的观察这个孩子,那般乖巧懂事的模样,当真是让人心疼。 刚睡醒,神色还有些慵懒,自己手脚并用的想攀着禾曦的腿爬上来,却发现自己的小手根本抓不住丝质顺滑的西番莲花的衣裙。 禾曦俯身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他小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白芷凑近了,逗了他一小会,见到他也不怕生,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向自己,心中满是爱怜的道:“大皇子也算是有福气了,能得姐姐教养。” “能教养麟儿,才是我的福气。”禾曦幽幽叹道,白芷也不与她争辩,跟着大皇子玩了半晌,直到夜色深了,这才离开。 禾曦送她出去,只觉得天气异常的闷热,空中闷雷炸响,麟儿有些害怕的往着如意的怀中缩了缩,禾曦抬头望了望天空,只觉得大雨将至,直了一名小太监,带着伞,将白芷送回储秀宫。 转身回去的时候,却见到冰泉宫的门口,绿萝正站在那,眼神阴鸷的盯着这边,见禾曦发现了自己,也不闪躲,狠狠的用力关上了朱红色的宫门,嘲讽的说道:“真是一丘之貉,以后就不要假惺惺的贴上来,我们可不稀罕!” 脸上的神色,愈发的不善,禾曦并不理睬她话中的指桑骂槐,笑了一下道:“从今往后,我们比邻而居,好多事情还要互相照料,绿萝姑娘莫要如此不近情理,如意,我们回去吧。” 如意似乎是在想心事,一时之间没有反应,禾曦察觉,只是当前回了灵秀宫。 刚入正殿,就让乳母嬷嬷带着大皇子下去,殿内只留下了如意和丑儿,禾曦坐在上首,缓声道:“说吧,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意脸上又是羞愤,又是气恼,跪在地上,哽咽的道:“请小主给奴婢做主。” 禾曦微微蹙眉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意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原来今日她同李忠一起留在合欢殿轻点杂物的时候,李忠便对自己动动手冻脚的,言语间也掺杂了轻佻下流之意,如意不看受辱,便警告李忠,却不想李忠当下拉住了如意,靠近了,如意甚至能闻见他身上那股难闻的味道,他恶狠狠的用手在如意的身上捏了一下。 甚至还威胁如意道:“在这宫中,多少宫女愿意与我对食,你莫要不知死活,否则,我稍微做点手脚,别说是你了,就是你那个刚晋升夫人的主子,也要吃些苦头的。到时候看谁还护的了你?” 甚至还凑上前,将头埋在如意的颈间深深的嗅了一下,如意被李忠如此轻薄,满院子内务府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全都埋头低首,做着自己的事情,对这件事情,充耳不闻。 说着,如意伏在地上哭了起来,她哽咽的道:“小主,那李忠堂而皇之的欺辱奴婢,奴婢——” 丑儿也愤愤不平的对着禾曦道:“这李忠当真是目中无人,难道他小小一个内务府主管,便可只手遮天不成?” 丑儿和如意相处的久了,难免也生出一丝丝的爱怜的心思,大家同是女子,自然感同身受。 “如意,今天的事情,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会让李忠跪在你面前求你饶了他的狗命。”禾曦眸色渐冷,李忠,当真是得意忘形了,前有于嬷嬷,后有如意,难道真的以为她禾曦是泥捏的不成? 夜色沉沉,掩去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御花园后山,李忠面前站着一个俏丽的宫装女子,那女子眉眼清秀,手中举着一把小巧的油纸伞,但是雨水淅淅沥沥,不少溅到了裙摆上,湿滑的雨水,裹着纱织的宮裙,贴在腿上,身姿玲珑曼妙,正是巧儿。 她满脸的不耐,看着李忠道:“什么事情,偏要这个时候出来说,哪里都是湿漉漉的,真是讨厌,有话快说,娘娘还等着我回去伺候呢。” 李忠余光亲不自禁的往巧儿腿上撇瞟去,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来的竟然是如意的身影,他笑意谄媚的往巧儿的身边凑了凑道:“小的,想让巧儿姐姐赏赐给我一个人。” 两人的对话有些奇怪,但是巧儿却听得明白,不禁压低了声音对着李忠道:“我说你,上个月不才要去一个人?怎么这个月还要?” 李忠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金簪子,塞进了巧儿的手中,笑道:“那不是上个月的事情的了么,那个身子弱,没有几次就不行了,这次要是巧儿姐姐能赏了我这个,我敢保证这几个月都消停。” 巧儿用手颠了颠手上的金簪子,分量十足,显然并没有偷工减料,她脸上也染了一些笑意,在雨幕的后面看不真切,她嗔怪的瞪了李忠一眼道:“你李大主管看上的人,还用的来求我这个小宫女。” “巧儿姐姐服侍着皇后娘娘,这宫里除了太妃,便是皇后娘娘最尊贵了,姐姐又是皇后娘娘身边说的上话的,这宫里的下人,谁不以姐姐马首是瞻。”李忠嘴巴最甜,说出的话也十分的熨帖。 “好了,你留着点力气伺候主子们吧,少在这里跟我贫,说吧,这次又看上谁了?”巧儿,越打量自己手里的金簪,心中越是欢喜,却不想当听见了李忠说出来那个名字的时候,巧儿手指一抖,竟然将那金簪掉在了地上。 方才还光彩熠熠的赞子此时在泥泞的雨水中,犹如弃履一般,失了颜色。 李忠连忙捡起来,用袖子小心的擦着上面的雨水,他听见巧儿几乎是有些愤怒的声音道:“你看上什么人不好?你可知道那如意是什么人?” 李忠不以为意的笑笑道:“还能是什么人,不就是曦夫人身边的大宫女么?” “既然你知道,你可知道现在曦夫人抚养着大皇子,又深受圣宠,她身边的人你也敢打主意,我看,你真的是好日子过够了。”巧儿咬牙切齿的说到。 李忠似是有些不悦,这么多年,他明里暗里孝敬了多少好东西给巧儿,现在她竟然不想帮自己。 但是想了想巧儿身后的人,又硬生生的将火气压了下去,将那簪子往巧儿的手上硬塞去,声音也在雨中飘远的听不出情绪来:“巧儿姐姐便收下吧,这件事情,也不急,总有能捉住她们把柄的时候,便要看娘娘能不能容他们,届时还请姐姐费心,事成还有重谢。” 见巧儿犹豫,李忠又凑近了补充一句道:“还有一件事,小的要说,这大皇子虽说血统不高贵,但是也终究是皇室血脉,还是应该养在皇后娘娘的膝下。” 说完便借口有事,躬身退下了。 只留下巧儿一个人站在雨里,望着手中的金簪,眼中满是挣扎的神色。 回到未央宫的时候,有人看见了巧儿撑着伞回来,忙快步迎了上来,接过了巧儿手中的雨伞,轻声道:“巧儿姐,您总算是回来了,皇后娘娘问了您好几遍呢,说您回去便去见她。” 巧儿也来不及换衣裙,便径直走到了兰若的寝殿,寝殿中,兰若正单手支颐,微闭着美眸,休息,巧儿轻手轻脚的在半人高赤金莲花纹的香炉中,换上了安神香,这才走到了兰若的身边。 熟悉的幽香慢慢的在宫中弥漫开来,兰若幽幽的睁开了双眸,贝齿轻启道:“这么晚了,又冒着雨,去了哪里了?” 巧儿小心翼翼的跪在兰若的面前轻声道:“奴婢去见了内务府的总管李公公。” “李忠?”兰若有些狐疑,复又转眼在巧儿的脸上转了一圈道:“有什么事情?” 巧儿拢在袖子中的手不禁紧了紧,只觉得那枚簪子沉甸甸的似乎要坠坏她的衣衫掉落出来一般,她只能死死的攥着,垂首说道:“只不过是因为今日李忠帮着曦夫人迁宫,来给奴婢递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罢了。” “已经是曦夫人了,再往上,便要升妃了,看来本宫还真的是小瞧了她。”兰若只觉得额角一跳一跳的疼着。 巧儿也符合道:“可不是么,现在大皇子也都在她的宫中养着,惠妃那——” “不要跟本宫提那个蠢货,送上手的东西都不要,跟她娘一个德行!”兰若心中恼火,话语间也难免有了一些刻薄,巧儿见到兰若转移了注意力,心中松了一口气,神色也自然了许多,她道:“娘娘,难道真的就这般容忍曦夫人这般,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么?” “她现在到了这个位置,只要再往前走一步,自然而然会有人针对她,本宫只要在她们的背后轻轻的推一把——”主仆二人,相视而笑。 第九十一章 对食(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阴雨的天气来连绵了几日,终于在第三日,天气渐渐的放了晴,如意赶紧招呼着宫人,将宫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晾晒,因着灵秀宫许久没有人居住了,虽然禾曦搬进来之前,内务府的人已经过来打扫过了,但是这几天的暴雨,难免潮湿。 拓跋麟也好几日没有出来玩耍了,好不容易放了晴,小短腿开心的在院子中跑来跑去,禾曦把玩着手里的珍珠,唤来丑儿道:“准备一下,我们去冰泉宫看看。” 丑儿诺诺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打开了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件水粉绣白莲裥裙,又配了一柄碧玉镶嵌珍珠的如意钗,梳妆完毕后,这才去了冰泉宫,许晴儿因着上次的事情动了胎气,一直卧床休息,就连皇后那的请安都免了,禾曦进的整殿,整个冰泉宫的人做事都轻手轻脚的,好像是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来惊扰了许晴儿休息一般。 见到禾曦进来,绿萝守在门前,冷声道:“曦夫人来的真的是不巧,我们娘娘刚才歇下了,还请曦夫人晚些时候再来吧。” “绿萝,不得无礼,请禾曦姐姐进来。”殿内,一个轻柔和缓的女声对着外面柔柔的道。 绿萝侧首看了一眼,咬了咬下唇,丝毫没有一丝丝被戳穿的尴尬,她似又不甘心的一般,有些不耐烦的打开了殿门,请了禾曦进去。 寝殿内,四周的窗子都紧闭着,只留下了一个距离床榻特别远的窗子只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用来透风,殿内的一角,放了一盆冰块,有个小宫女坐在旁边用团扇慢慢的扇着,室内也不显得闷热。 见到禾曦进来,许晴儿半支起身子,柔柔的笑道:“我身子不好,禾曦姐姐迁宫,我都没有去庆贺,反倒让姐姐来我宫中看我。” 她似乎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身子愈发的清瘦了,犹如一朵历经了风雨的娇花一般,愈发柔弱可怜。 禾曦对着许晴儿道:“淑妃身子不好,更何况,臣妾的位份低,自然应该是臣妾来见过娘娘的。” 绿萝站在许晴儿身侧,见禾曦伏低做小的样子,忍不住的心中生出一丝快意来。许晴儿神色有些落寞的道:“禾曦姐姐可是恼了晴儿?” 禾曦见她眼眶都红了,心中也有些不忍起来,她不禁收起了几分疏离的神色这才对着她道:“淑妃娘娘与我终究隔着身份,娘娘待我亲厚,是娘娘仁厚,我应当感激,若是我以同样的态度对娘娘,怕是皇后娘酿知道了,必然会责怪臣妾不尊礼法的。”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娘娘待臣妾一向亲厚,臣妾心中感激,也知道娘娘的心意。” 这句话说得十分的诚恳,她坦荡的抬头,看向许晴儿,却见到许晴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绿萝从鼻子中请斥一声,丑儿皱着眉头,看向了禾曦。 禾曦却不以为意,半晌,许晴儿才缓了声线道:“妹妹有事情要与姐姐单独说。”禾曦对着丑儿道:“你去廊下等我吧。” 许晴儿也将绿萝支了出去,殿内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殿内便空无一人,许晴儿嘴角扬起一个凄凉的笑意,她眼角垂下一滴清泪。 “姐姐还记着我们一起在储秀宫的时候,吃住都在一起,那个时候赵如雪还总来找姐姐的茬,我气不过,总忍不住的与她理论。”许晴儿唇角虽然是笑的,但是眉眼间却全是伤情。 禾曦只是不说话,由着她说,许晴儿似乎也只是想倾诉一般,絮絮的回忆道:“现在,姐姐是陛下新宠,膝下有了大皇子,我也身在妃位,腹中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住也不知道,赵如雪,早就香陨了。” 禾曦听她提及赵如雪,手指不禁的紧了紧,她抬头看向许晴儿,道:“娘娘想知道什么?” “晴儿想知道,赵嫔的死,和姐姐有没有关系——”许晴儿目光灼灼,眼神中有着希冀,也有着质问。 “有。”禾曦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许晴儿的心头上,她眼中的光,倏地一下,熄灭了,没了光亮。 禾曦的心中蓦地升起了一丝火气,她直直的看向许晴儿道:“若是有人跟淑妃娘娘说了什么,淑妃娘娘信与不信,都是娘娘的选择,只是恕禾曦忠言逆耳,娘娘莫要被别人利用了。赵如雪擅自使用合欢香是真,悦心与侍卫私通也是真,她企图陷害我,辱我名节也是真,若是淑妃娘娘,觉得这样,我还要容忍,这样我才算是善良,那么禾曦只能觉得抱歉。” 禾曦气息起伏,声音也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她猛地站起了身子,走到了许晴儿的面前,许晴儿早就被禾曦方才的话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她自袖中拿出了那颗小小的珍珠来,摆在许晴儿面前的案几上。 她深吸一气,淡道:“这是那日在娘娘摔倒的地方拾到的,此物出自哪里,娘娘心中应该清楚,这是昨日白才人送到我宫中的,她托我转告娘娘,万事应当小心。” 许晴儿心头一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那珍珠,那日她确实是感觉到脚下一滑,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东西竟然是白芷找到的。 震惊过后,便是怀疑,禾曦自然是将许晴儿的神色尽收眼底,一声叹息划过心底,她转身便往出走,走了两步,便止住了步伐,冷声道:“白芷身边的人,是谁唆使淑妃娘娘安插的,既然是精心选的,怎么会被她轻易发现,线索又直直的指向了淑妃娘娘,娘娘难道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么?” 留下了一句话,禾曦便往外走去,刚走到殿门前,便看见丑儿脸上一脸的急色,她隐隐的听见了拓跋麟的哭声,她心中一紧,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主,不好了,您快回去看看吧!”丑儿的声音里面也满是焦急,但是并未说什么话,拓跋麟哭声撕心裂肺的,一下一下撕扯着禾曦的心,禾曦也顾不及的仪态提起裙摆,就朝着殿外奔去。 绿萝进了寝殿,发现许晴儿脸色苍白看着自己手中的一颗圆润的珍珠,不知道在想什么,绿萝凑近了,小声的说道:“娘娘,奴婢看那曦夫人是个有心计的,她说的话娘娘听听便好,莫要往心里去。” 见许晴儿不理会自己,不免的有些愤懑,许晴儿只觉得心中一阵烦闷,思绪在脑海中拉扯着,她好像是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上,找不到方向。 她将手中的珍珠交给了绿萝道:“你去试探一下,这个东西是不是露华宫的。” 露华宫,那是惠妃娘娘,绿萝想问为什么,但是见许晴儿一脸疲惫,只好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另一边,禾曦回了灵秀宫,刚迈过高高的宫门,便见到好多人围着前面的那片空地指指点点,如意怀中紧紧的揽着大皇子拓跋麟,拓跋麟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小手上满是泥土。 禾曦上前两步,将拓跋麟抱在怀里,嘴里柔声的哄着:“麟儿,好了好了,不哭了啊,母亲在呢,麟儿不哭。” 禾曦看向如意,眸光中有些冷意,原本是如意和乳母嬷嬷看着拓跋麟的,现在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如何能不恼? 如意还是第一次看见禾曦露出这样的目光,似乎是凝了冰一般,她慌忙跪倒,诚惶诚恐的道:“小主,大皇子本在院中挖着泥土,却不想——却不想在那片空地中,挖出了一具女尸,惊吓过度,是奴婢服侍不利,奴婢该死。” 如意的身后,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嬷嬷,正是拓跋麟的乳母嬷嬷。她早就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不仅仅是因为没有照顾好大皇子,更是因为发现了女尸。 禾曦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来不及顾忌那边的宫人,先是将拓跋麟抱起来回到了内殿,拓跋麟死死的抓着禾曦的衣襟,原本就柔软的纱裙,被他满是泥土的小手,抓的满是褶皱和污渍。 禾曦丝毫不在意,只是柔声的哄着,拓跋麟远离了刚才那处空地,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只是轻轻的啜泣着,惹得禾曦一阵心疼。 她亲自取了湿润的帕子,帮着拓跋麟擦着小脸小手,哄好了拓跋麟,她让如意带着拓跋麟回自己的寝殿,然后这才往着殿外走去。 院子中聚集的宫人愈发的多了,还有别的宫,闻言前来看热闹的,见到禾曦来了,都纷纷跪下行礼,眼前没有人挡着视线,禾曦这才看清那空地上,正躺着一具的女尸,身上竟然都是鞭痕,似乎是受了刑罚。 可是宫中负责掌管刑罚的慎刑司,自然有处理的办法,怎么会将人埋在这里? “去禀告皇后娘娘和陛下,方才在场的人,都留下,不许任何人离开这里。”禾曦不见丝毫慌乱,有条不紊的吩咐道。 第九十二章 败露(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些来看热闹的宫女太监们,听说自己也要被留在这里,难免有些不满,本就是偷偷溜出来的,要是届时被发现,回去必然少不了一顿责罚。 便纷纷跪下求情道:“曦夫人饶了小的们吧,小的们只是前来看热闹的,与这件事情根本无关啊,还请曦小主饶命。” 哀求声四起,顿时整个灵秀宫乱成了一锅粥一般,想要离开的众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了起来。 丑儿走到了这边,小声的对着禾曦道:“小主,已经派人去请皇后娘娘和陛下了,这些人……” 禾曦神色不变的道:“任他们去吵去闹,越乱越容易露出马脚,大皇子那多安排几个人看着,人多手杂,别发生什么事情。” 丑儿点了点头,带了几个人朝着后院走去。 禾曦看着那人的位置,若有所思,众人见哭求了半晌,禾曦也没有理会自己,渐渐也都低沉下去了声音,缩在角落中,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院中忽然静了下来,禾曦知道他们是吵闹够了。起身,沉静如水的眼眸淡淡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停顿了片刻,再滑过去,就这样,将每个人的神色都受尽了眼底。 她指着灵秀宫新来的几名宫人道:“那日你们说曾经翻动过这边的土,难道就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么?” 被问及的太监,慌忙膝行两步上前,小心翼翼的道:“小主,我们挖的不深,当时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想来也是连下了几日的大雨,冲散了一些泥土,加上今日小皇子又网往下面挖了挖,这才发现的啊。” 禾曦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 只听见太监唱道:“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贤王殿下驾到——” 禾曦听见拓跋玥的名字,心中一沉,她想起那日他对自己说的话——你要是没有看见自己的母亲死在你面前,便不要说这样的话。 从那日两人不欢而散之后,拓跋玥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自己那日是不是太过分了? 正想着,便听见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自己的面前,手肘被一双沉稳有力得手掌握着,拖了起来。 禾曦顺势起身,抬眼撞进一双深黑的瞳孔中,她低声唤了一声:陛下。 拓跋琛早就从回禀的太监的口中,了解到了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平白在宫中发现了尸体,禾曦绕是平日里面再怎么胆大心细,难眠会有所惧怕。 先是请了慎刑司的人来验尸,又请了内务府的人,来核对死者的身份,看着满宫中呼啦啦跪倒的一众宫人,兰若神色有些不耐的说道:“曦妹妹,这是?” “这其中打多都是前来看热闹的,但是臣妾担心未免有浑水摸鱼的,便都留下来,供陛下和皇后娘娘盘查。” 从头至尾,禾曦有有意无意的避开了拓跋玥,两人就连眼神都没有对试一下,殿中没有人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情绪。 拓跋琛命人仔细盘查了那些宫人,身上完全没有嫌疑的人,便放了出去,顿时间,殿中的人就少了一大半,剩下的只是一些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自己情况的可疑的人,禾曦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些人跟这件事情根本无关,顶多就是各宫派过来的,夹带着私心的人。 内务府和慎刑司的人马上就到了,慎刑司的管事孙公公,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那宫女身上的伤,回禀道:“回禀陛下,这女子身上的鞭痕是普通的鞭伤,但是我慎刑司的刑具都是经过特殊的处理的,并不能留下这样的鞭痕,想必这女子死于私怨。” 拓跋琛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什么时候朕的后宫成了这种泄私欲的地方了?当真是没有把朕的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皇后身边的宫女巧儿一身冷汗从进了灵秀宫开始,就没哟消下去过,这个宫女,她是认识的,原本赵嫔宫中的一个负责洒扫的丫鬟,赵嫔出事,皇帝倒是并未降罪与这些下人,但是要是想在服侍哪个得宠的主子,也并非什么简单的事情。 她看向了下首的跪着的李忠,和见到他脸色也十分的难看,但是这个角度,他垂着头,并不能让别人看见。 她心中不免的怨恨起来,都是这个李忠,做什么不好,偏喜欢这样折磨人的重口味,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宫女早就不计其数了,但是他一直都隐藏的极好,却不想这次还能不能保全自己。 巧儿这般想,李忠也这般想着,正在这个时候,拓跋琛冷冷的声音传了下来道:“李忠,这名宫女的身份,现在还能确定么?” 李忠假装上前辨认,那女子原本是面朝下,李忠有些厌恶的用帕子掩住口鼻,将那女子的身体翻转过来,因为已经死了很久了,身子僵硬的不能动弹。 李忠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那女子翻转了过来,因着脸在湿润的泥土中,浸泡了太长的时间,现在脸上的皮肤都已经浮肿了起来,几乎已经看不清原本的容貌了,五官几乎都挤在了一起。 看着十分的扭曲可怕,早已经有宫人忍受不了眼前的一幕,退到了宫墙的转角呕吐不止,兰若也用帕子掩住口鼻,紧蹙着眉头,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也不愿意失了仪态。 禾曦冷冷看着,她只觉得李忠的反应有些奇怪,就连慎刑司的孙公公见到这名宫女的时候,神情中都不免有些诧异的表情,但是这李忠—— 不知道为何,禾曦蓦地想起昨日如意同自己说的,李忠对她的骚扰,难到这宫女李忠认识? 这边的李忠正仔细的看着这女子身上脸上的特征,现在这样的情况,就算自己说认不出来,想必也不会引起怀疑。 他刚想开口,自己怀中的女尸蓦地睁开了眼睛,李忠手一抖,就将那女子的身体推了出去,自己也吓得1一屁股坐在了满是泥泞的空地上。 身上深蓝色衣袍,沾染了泥土,更显得狼狈不堪。 他似乎是没有察觉到,慌忙的后退了几步,嘴里发出一一阵阵的怪叫,伸出手指颤抖着指着那女尸的方向,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睁开眼睛了,诈尸了,陛下,娘娘救我,诈尸了!”李忠似乎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屁滚尿流的朝着几人的方向爬过来,涕泪横流,哪里还有一点八面玲珑的样子。 巧儿强忍着心惊胆战,朝着李忠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到那宫女正半歪着身子,倒在地上,眼睛大张着,竟然没有瞳孔,全是白色的眼白! 兰若也看见了,她似乎是再也忍不住,眼前的事情真的超出了自己的心理防线,她尖叫一声,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巧儿脚下一软,差点跌倒,但是见兰若晕过去,连忙上前用手用力的按着兰若的人中,嘴里一连声的道:“皇后娘娘,您醒醒,您不要吓奴婢啊。” 禾曦转头吩咐丑儿道:“丑儿,带着皇后娘娘去内殿休息。” 丑儿连忙下去跟着几个宫人手忙脚乱的搀扶着皇后进去了,禾曦的脸色微白,但是面上却不见丝毫没有任何畏惧的神色,拓跋琛倒是对着禾曦刮目相看,他伸手握住了禾曦的手,借此给与禾曦力量。 这一幕正好落在拓跋玥的眼中,他状似无意的撇过了眼睛去,语气凉凉问道:“李总管可是认识这个人?” 李忠伏在地上,身子缩成了一团,似乎是在逃避什么一般,颤抖着声音道:“奴才不认识,这女子身上没有什么可以辨别的衣物,容貌——容貌也已经看不清了。” 说容貌二字,李忠似乎就想到那双可怖的眼睛,只觉得身下一热,一股腥臊的气息传来,他竟然被吓的小便失禁了。 禾曦看过去,只看见那宫女一脸死不瞑目的样子,她看见那宫女的眼睛里面,白色的东西涌动了几下,竟然自眼睛上掉落下来,显出了原本瞳孔来。 原来所谓的眼白,只是蛆虫而已,看来真的是死了太久的时间。 福清早就让人把李忠带了下去了,他躬身问道:“陛下,怎么办,现在连身份都不能确定,该如何的查下去?” 拓跋琛脸色沉沉的道:“派人去整理一份最近半年宫中失踪的宫人的名册,一一比对,朕就不信,这难道还是一具无名女尸不成?” 福清见到拓跋琛动怒,自然知道兹事体大,连忙下去派人去调查了,另一遍的拓跋玥眸光盯着一处,似乎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帝感觉到了他的走神,问道:“七皇弟是发现了什么么?” 拓跋玥望向他,继而看先了禾曦,只不过禾曦垂着头,并没有发现,他指着那处原本种着花草的空地说:“臣弟以为,应当将这一处重新翻找一便,或许就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也说不一定。” 拓跋琛点头,命了宫人执行贤王的命令。 第九十三章 败露(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邢师爷的儿子。薛达忘记他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那个总是爱哭的少年。年少的时候被邢师爷捡了回来,差点就救不活了,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又一身是病。 邢文的样子其实是极其俊俏的,只是因为常年卧病,所以身子骨一直都很弱,脸上一直都是那种病怏怏的模样。他也算是薛达看着长大的了,六七年的光景,他从瘦小的孩子长成一个大人,也高出了他一截。 以前在衙门的时候总是跟在邢师爷屁股后面,人倒是长了不少,但是却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遇到点事就哭哭啼啼,不太像个男人。 可是这些终究是往事,他是不是还会想起过去,尤其是对邢文,他一直耿耿于怀。 “这”薛达张了张口,嘴唇微微地颤抖着,心里竟然生出某种期待。 “这难道是真的?”任勇心直口快,先他一步追问。他和薛达一样,心里都装着对邢文的愧疚,尤其是他,对邢文一直都不算太好他一直都在后悔,一直不敢直面邢文去世的事实。 如果真是邢文,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如果真的是他,他们并不会把他怎么样。反而想见他一面。 “南照,他是从什么时候起跟着你的他过得可还好?”薛达吞吞吐吐问道,语音中带着颤抖。 同样直率的任勇也凑了上来,两人都眼巴巴望着南照,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丝关于他的消息。 燕儿不明就里,嘟着嘴唇撒娇一般问道:“姐姐应该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为何他还没有离开?反倒一直呆在姐姐身边,莫不是有什么遗愿未了?” 一旁的秋儿也应和了一句,眼神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目光,她就是见不得南照被这么多人关照,见不得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南照身上。 美人在一旁娇嗔般的嘟囔,立马引来了别人的视线,两位美人心里这才好受了些。只是这一场景放在林崇焕眼里,却是脸都气绿了。 他负手慢悠悠走了上去,站在两位美人身后,驻足静立。两个美人毫不自知,仍旧在人群堆里享受着众人的注视,一旁的人目光赶忙离开。 “姐姐,我听说鬼都是至阴之物,你和他一直呆在一起,会对身体不好的。不若还是赶紧把他给赶走,免得让大家都担心害怕。”燕儿没有错过方才人群中那一束束炽热的目光,一瞬间得意忘了形,双眼不停地传送着秋波,心里乐开了花。 南照看了过来,想告诉她背后站了个人,但是却因为她的话感到不快,也就眼睁睁看着她在外面搔首弄姿,等着她被林崇焕训斥。 果不其然,林崇焕脸色绿得不像话,冷不丁在她背后笑了起来,”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难道你自己还搞不清你自己的身份?“ 燕儿浑身一震,慌乱回头望去,正对上林崇焕那双阴冷的双眸,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秋儿暗道不好,低眉顺眼地将她扶住,两姐妹连连低头,狼狈至极。 ”哼!真是不知廉耻,真给我丢人!“林崇焕重重地冷哼一声,甩开长袖,瞪得两人瑟瑟发抖,”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我进去!“ 两人低低称是,赶忙踩着小碎步离去。南照望着两人的背影,眼神移到了愤怒的林崇焕身上。一夜之间似乎他变憔悴了不少,今早他被发现晕倒在走廊边上,昨夜相比也是发生了不少事。 为何会晕倒在走廊上?她不知该如何问起,第一次,她因为自己的冲动,感到羞愧。他也并不好受,难道不是吗? ”邢文他,很好。只是不知道“南照看着林崇焕,并没有往下说下去。 周围的人望了过来,林崇焕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他不愿意低头,他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最狼狈的模样。 ”呵,别看我。我昨晚可是受害者,你们说的那个鬼我们根本没抓着,要说,我才是那个最倒霉的人。“他自嘲地笑了起来,逞强的个性和南照有得一拼。 南照不敢看向他的双眼,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将人绑了起来,也不是有理的一方。可是她的心里却有一丝丝庆幸,邢文看俩是安全的,既然如此,那她是不是还能再见到他? 薛达和任勇也有些欢喜,这样是不是代表他们还能再见他一面?衙门里的旧人都知道邢文,知道是邢文之后心里都敲着鼓,都是熟人还好点,但是他是个鬼,这一点他们还是仍旧很担忧。 几人沉浸在自我的欣喜中,林崇焕却突然朝着南照吐出三个字来。声音极小,但是从嘴型上完全可以判断出来是什么。 藏宝图! 南照胸口剧烈的浮动,林崇焕现在说藏宝图是什么意思?不待她细想,林崇焕已经拉着她走到一旁,附在她的耳旁低声细语,“我知道剩下的藏宝图在哪里,跟我来。” 她还未缓过神来,林崇焕就将人带到了书房,机警地关上了房门。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一,追随郡王,从我这里查到剩下藏宝图的下落。二,就是追随我,彻底效忠于我。你只有这两条路,没有别的选择。” 南照往后退了几步,她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最重要的是,她更不喜欢被人操控。 “我哪个都不选,我自己找条活路。”她倔强地看着林崇焕,眼里全是戒备。 “你怎么这么”林崇焕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要如何说这女人才会相信他?好吧,那就搏一搏。他转身走到门口对面的字画上,轻轻揭起那副画,在那画卷的一侧扯出一小块黄布出来。 “这,这是?”南照惊讶地指着他手里的东西,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这难道是?” 林崇焕点了点头,眼睛里绽放出别样的色彩,他将那块布捧到南照面前,无比真挚地说道:“今时今日,我也不必再瞒你。现在,我想是时候将我的此行的目的告诉你了。我知道,只有这样你才会甘愿帮助我,追随我。” 他很好这样正经地说话,南照一时还有些不适应。但是林崇焕仿佛真的没有开玩笑,南照将信将疑地取过那块布,眼底全是密密麻麻的图形和线路,这就是那万人争夺的藏宝图! 心里汹涌澎湃,南照望向他,“你为何会有这个?我想你废了不少心神吧!“ ”心神?还好。这并不是重点,我想告诉你的是,现在有两个大人物在争夺这个地图。”林崇焕将藏宝图拿了过来,塞到了一个特质的竹筒里,继而挂在了脖子上。 ”是谁?“她知道有郡王,但是另一个,她真的毫不知情。 林崇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静默了片刻,“皇帝。” “谁?”南照觉得自己耳朵有点问题,又问。 “皇帝!当朝天子!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皇上搜寻藏宝图的下落!” 此话一出,南照立马没了言语,皇帝竟然也在找这个东西?那郡王她猛然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林崇焕。 林崇焕早已不再嬉皮笑脸,此事事关重大,他不能继续为所欲为。哪怕,她是南照。林家这次主动请缨为的是重新获得皇帝的信任,此番不成,只怕又会被那郡王一党留下把柄,最终吃力不讨好,反倒惹怒龙颜。 ”此话当真?“ ”绝无半句假话,倘若我说了便是天打雷劈!“ 南照彻底无话了,如此一来牵扯到了朝政,那郡王如今的动作岂不是会惹怒圣颜?不仅如此,这摆明就是和皇帝对着干,只怕郡王有了别的心思 由此这件事变为了,忠于郡王还是忠于朝廷。她不清楚朝纲到底怎样,她只知道郡王。此事若是败了,只怕郡王并不会宽待于她。 沉思之间,林崇焕的嗓音又穿了过来,“昨夜衙门里闯入一个黑衣人,夺走了我放在屋里的另一张图纸。现在想来,那人应该就是郡王派来的,我此行的目的,只怕也是被人暴露。” 他无不叹息地转过身去,拳头重重砸在书桌上,恨不得借此发泄出所有的恨意。 ”我现在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于你,你要么选择和我们一起,要么选择回到郡王身边。这次我不会逼你,我好不容易搜集到的图被盗去,我林家只怕会因为我的失败而遭到迁怒“ 这是林崇焕第一次与人说起自己的心事,也是第一次林崇焕在别人面前选择退让。他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她若是要离去,他再不会阻拦。 南照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咬着嘴唇审视着对面的阿人,现在她不能给出答案。但是,既然她来到了衙门,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心更倾向于这边。 她想起多年以前自己代替父亲前往郡王府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郡王。当年南方发生了事变,形势紧迫,郡王为了得到第一手资料要派她的父亲前往,可是他的父亲那时已经身患重病,危在旦夕 于是她毅然前往,替父执行命令。那一次她差点死在人堆里,但是另一个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第九十四章 败露(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麟迷蒙的眼睛眨了又眨,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表情很是纠结,半晌他似乎是想起来了,亲不自禁的往拓跋琛的怀中缩了缩,似乎是有些惧怕拓跋玥一般,这样的反应,逗笑了在场的几人,方才凝重诡异的气氛也好了很多。 禾曦抿着嘴唇,但是眉眼间却有些调皮的笑意,她转首看向拓跋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拓跋玥有些怔忪,她的眉眼生的极为好看,如此含着笑意,愈发显的眉目如画,眉间的一点朱砂,好似也愈发的殷红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拓跋玥有些后悔,他不应该把禾曦送进宫来,时间越长,他便愈发的不坚定,但是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不禁回想起来母妃临死前的样子,曾经那般温柔的眸子,眼中都是痛苦,十指上都是淋漓的鲜血,精心呵护的指甲都外翻着,露出模糊的血肉,不,他不能后悔,这条路,他既然走了,就要咬着牙走下去。 眸色瞬间清明起来,愈发的显得冷峻疏离,他拱手道:“若是陛下没有其他的事情吩咐臣弟,臣弟这便出宫,古陵墓那边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臣弟,这几日暴雨,里面淹了水,怕是要多找一些人清理。” 拓跋琛无意的摆摆手道:“这等小事,七弟做主便是了,那些古简怕是不能受潮,保护的任务琐碎繁重,前几日朕听闻皇弟在招人么不是,继续招便是了。” 禾曦只是垂着头不说话,她心中暗想,若是有朝一日,山河颠覆之日,拓跋琛便会知道现在的他是多么的愚蠢和可笑。 思及此处,禾曦甚至觉得自己竟然有些迫不及待的等到那日了,她想看见拓跋琛悔痛的样子,也想看见他看着自己处心积虑一点一点得来的天下,被自己的弟弟夺走,她想看见他跪在那一座座无字碑前忏悔自己的过错。 这一切,她都盼望着。 兰若笑盈盈的道:“本宫前几日听说萧奈小姐水土不服,病倒了,不知道可好些了?可请了太医看?” 拓跋玥恭敬的回答道:“让皇后娘娘挂心,府中有府医,便不用劳烦宫中的太医了。” 禾曦觉得他说起萧奈的时候,神色竟然不似往日那般柔情,眉宇间紧紧的蹙着,似乎有些不愿提及。 但是转念间,她又觉得自己真是自寻麻烦,他和萧奈怎么样,到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院中每个人各怀心思,看着时候不早了,众人各自回了宫,没有了拓跋麟在身边咿呀学语,禾曦只觉得自己的宫中静的有些可怕,自嘲的笑了笑,起身收拾起来之前拓跋麟乱扔的玩具。 “你对他未免太过在乎了。”一个清冷的男声自身后传过来,禾曦手下一顿,转回身,果然见到一个俊逸的身影站在自己的身后不远的地方,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手中的玩具。 她心中一凛,装作若无其事的道:“贤王殿下不也在乎这个孩子,要不然今日怎么会开口提议?” 拓跋玥神色一凛,的确,或许这个孩子放在兰若那,他的确能起到更好的作用,只要他稍微动一下手脚,兰若就算洗脱了嫌疑,也没有办法让拓跋琛不怀疑,但是见到禾曦的那双眼睛,拓跋玥的话就不自觉的说出了口,那般的滴水不漏,似乎是早在心中斟酌了千百遍一般。 “上次的事情,对不起——”禾曦想了想终于开口道。 见到拓跋琛并没有开口,禾曦只是以为他并没有接受自己的歉意,连忙补充道:“就是上次我说你想利用麟儿和李金贵的事情。我——我并非有意。” 禾曦竟然局促起来,手脚好像都没有地方放了,拓跋玥见她竟然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般,一双凤眸里面已经染了笑意,但是面上却犹如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一般,凝着霜气。 “过几日,我会来带你去看看古陵墓,毕竟主意也是你想出来的,高远还要给你看看腿疾。”似乎是解释一般,拓跋琛又着重的加了一句话。 禾曦还未来的急反映过来,拓跋玥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事情,未等她说什么,拓跋玥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走了,禾曦手里拿着玩具,怔在原地,似乎拓跋玥并没有生自己的气。 看着空无一人的殿门口,禾曦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失踪宫人的名册很快就调查出来了,足足有几十人之多,听说拓跋琛在养心殿大发脾气,就连福清都被那盛酒的玉樽咋了脑袋,禾曦听见这件事情的时候,正坐案前,临摹前人的书法,正是《诗·邶风·式微》中的诗句: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前人临帖为草书,相对于楷体小篆,禾曦更喜欢这样豪放不羁的字迹根骨,为此父亲还经常说她不像是个女孩子,倒是哥哥时常以自己为傲,夸赞自己的妹妹日后必然是名动天下的奇女子,后来她的确是名动天下,却是因为自己废后的身份,因为自己是沐王府的陨落的原因。 丑儿走上近前,看着禾曦正练字,忙将那墨迹尚未干涸的宣纸收了起来,道:“小主怎可这么做?” 禾曦却看着丑儿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得苦涩一笑,她轻声道:“丑儿,你在害怕什么?”丑儿的手轻轻的抖着,她看着禾曦已经红了眼眶,不由得有些心疼,她跪在地上,握住禾曦的手小声的道:“小主,现在万不可冲动,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万万不可。” 这草书的字迹太像是沐锦的字了,她为了掩饰之前沐锦的影子,废弃了右手,只用左手写字,却偏执的将那草书练得和从前一模一样,她缓缓的合上眼睛,对着丑儿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 丑儿见她已然清明,赶紧拿了那纸,下去烧了去,禾曦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跳动的火焰,问道:“陛下发了怒,然后呢?” 丑儿确定那纸张全部燃烧殆尽,只剩下灰烬,这才转过身来,开了窗子,一边说道:“陛下命人彻查,除了最开始的那具尸体,其余的都陆陆续续的验证了身份,都是一些身份底下的,负责洒扫的宫女,走失了也不会有主子在意。” “不会有主子在意,总归是有人在意的,难道满宫上下,没有人察觉到走失了一个人?看来这后面的人,势力到底不小。”禾曦冷冷的道。 “小主,于嬷嬷说有事见您。”殿外,传来了如意的声音。 禾曦点了点头,丑儿对着外面道:“小主同意了,如意,你把嬷嬷带进来吧。” 于嬷嬷跛着脚,跟在了如意的身后,进得了内殿,连忙给禾曦请了大礼,禾曦亲自亲身啊,搀扶起来于嬷嬷道:“嬷嬷有事让她们两个递个消息就成,怎么自己过来了。” 于嬷嬷却不起身,只是跪在地上沉声道:“小主,老奴知道这些宫女的死因。” 禾曦一怔,语气也认真了起来道:“嬷嬷怎么会知道?”的确,这些宫女最久的死了应该也有一年了,而那个时候,于嬷嬷还在罪奴所,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于嬷嬷脸上都是痛心的神色,她恨恨的咬牙道:“这些宫女,大多都死于李忠之手!” “李忠?”如意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脸色蓦地惨白起来,那日的羞辱似乎还在眼前,禾曦对着丑儿使了个眼色,丑儿走到了殿门前,朝外张望了一下,后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可是看清了是那些人?”禾曦淡淡的问道。 丑儿点了点头道:“奴婢看清了,几次都是这几个人,基本上可以断定了。” 禾曦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便问道于嬷嬷道:“嬷嬷怎么知道的?” 于嬷嬷身子一软,半坐在地上,眼睛里面都是泪水的道:“有一次,我听罪奴所的一个宫女说的,说她的一个同乡就是被李忠折磨死的,李忠最喜欢找宫女与自己对食,有的人想攀附他,就委身与他,但是谁知道这李忠,竟然手段十分的很辣。落在他手上的宫女,身子弱的,几次就被活活的折磨致死。” 如意不禁吓得倒退了一步,她想起那日李忠看自己的眼神,那般的阴鸷,不免的心头发寒,丑儿一把拉住了如意,无声的安抚着她,于嬷嬷继续说道:“我的这条腿,也是因为听见了李忠和自己手下的人说起这些子腌臜的事情,才招了李忠的记恨。” 禾曦想起那日李忠的反应,当真是有些奇怪,心中不免就信了于嬷嬷几分。 “那嬷嬷可还知道别的事情?”禾曦接着问道。 于嬷嬷却摇了摇头,道:“其余的事情,老奴便不知道了。不过老奴知道小主一向是宅心仁厚,还请小主为了那些死去的姑娘们讨回一个公道。老奴给小主磕头了!” 说完一个重重的头磕在地上。 第九十五章 惩恶(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想象中,撞击在冰冷的地板上的触感不同,于嬷嬷抬首,便见到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掌垫在自己的额下,正是禾曦。 她眸光灼灼,对着于嬷嬷道:“嬷嬷,欠我们的人终究是要还的,李忠欠您的这条腿,我要他用两条腿来还,嬷嬷且看着罢了。” 她语气坚定,于嬷嬷只觉得这样的神色,这样的语气,像极了一个旧人,只不过那人说这话的时候,满是天真烂漫。 “嬷嬷,本宫相信陛下一定会信任爹爹的,那些坏人欠爹爹的,陛下一定会让他们偿还的,嬷嬷且看着罢。” 于嬷嬷眼眶红的更厉害了,她牵起了嘴角,沉声道了一声:好。 却不知道是在回应谁。 禾曦起身,让如意先送了于嬷嬷回去,随后又吩咐了丑儿带上拓跋麟爱吃的糯米团子,一路往养心殿走去。 养心殿门口,福清正守在殿门前,看见了禾曦,当先先是有些惊讶,禾曦无论之前受不受宠,几乎都是不怎么来养心殿的,不过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事情的愿意,他笑意和蔼的道:“小主可是来看大皇子的?” 禾曦柔柔点头,蹙着眉问道:“也不知道大皇子昨日有没有烦扰到陛下休息?” 说起大皇子来,福清原本有些忧心忡忡的情绪,就缓和了不少,笑着回道:“大皇子乖巧懂事,并没有吵闹,只是晚上睡前的时候,倒是哭了一会儿,想见小主,最后也被乳母嬷嬷哄睡了。” 禾曦听闻这样的情况,不免又是心疼,又是欣慰,脑海中蓦地想起了拓跋玥的话来:“你把他看的太过重要了。” 福清见到禾曦及久久不语,只当禾曦是因为太过伤情了,往寂静无声的殿内看了看,提醒道:“小主若是想见大皇子,还是过几日在来吧,陛下现在正在起头上,小主就算是去了,也是自寻烦恼。”禾曦唯一仰头,便看见了福清藏青色的纱帽有一块青紫的痕迹,想必就是今日丑儿说道,拓跋琛发了脾气,用酒樽砸伤的,禾曦自袖中拿出了一盒小小的金疮药出来,塞进了福清的手里,轻声的说道:“这个给福公公,连着擦三日,红肿便可消下去了。” 福清心中不免有些感动,他接过了禾曦递过来药瓶,塞进了自己的袖子中,小声谢过了,见禾曦还想往里面走,不免又开口提醒道:“小主,还是改日再来吧,陛下现在正烦心呢。” 禾曦却丝毫的不介意,刚想说什么,便听见了内殿拓跋琛的声音传了出来:“福清,殿外是谁?” 福清见到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道:“回禀陛下,是曦夫人来了。” “让她进来吧。”已经是古井般平静的语气,甚至连一丝丝的起伏都没有,福清直觉的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有些迟疑的看向禾曦,禾曦只是给了福清一个放心的眼神,便带着丑儿,款步走进了养心殿,她步步生莲,但是却觉得脚下的路十分的漫长,这是养心殿,她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拓跋琛书架上书籍的摆放顺序都知道,你看,她是这般了解这个男人,但是终究是棋差一招,便满盘皆输。 正想着,只觉得上首一道幽深的目光正看着自己的发顶,禾曦并不抬头,带着丑儿见了礼,便跪在地上不起身。 “爱妃为何不起身?”拓跋琛问道。 他的目光落在了禾曦委地的裙裾上,本事一见桃粉色的霓裳,竟然如同一朵颓靡绽放的桃花,当真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禾曦语气越发的低婉起来:“臣妾不能为陛下分忧,陛下信任臣妾,才将大皇子交由臣妾抚养,但是奈何臣妾宫中不平,让大皇子受了惊吓,臣妾有罪。” 拓跋琛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语气不禁的缓和了下来,轻声道:“此时也不怪你,等朕查明事情的真相,定然将这人绳之以法,以儆效尤。”说完便吩咐了丑儿将禾曦搀扶起来,自己则从上座走下来,牵起禾曦的手将她带到自己的座位上,两人相依而坐。 禾曦一眼便看见了桌上的一个木质的锦盒中,暗紫朱红的绒布上真摆着一颗璎珞宝石,她柔声道:“陛下还没有找到线索么?” 只听见拓跋琛冷哼一声,将方才自己拿在手里的东西放在了禾曦的面前道:“这宫中失踪的宫女太监足足有几十人这么多,这里面有私自逃出宫的,也有得罪了主子被偷偷的处置的,这些人早就没了踪迹,你让朕如何去查?” 显然已经是气急了,拓跋琛的语调不禁提高可些许,福清在外面听见了,难免为禾曦捏了一把冷汗,手掌摸到了袖中的药瓶,垂眸思考了半晌,嘱咐了一旁的小太监在殿外候着,自己则快步的朝着养心殿的后殿走去。 养心殿后殿,一间安静雅致的寝殿中,时不时的传来一阵咿呀学语的声音,正是拓跋麟的寝殿,殿中并无旁人,只有乳母嬷嬷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在哄着他玩,见到福清过来,众人纷纷行礼,福清神色不免有些焦急的道:“去把大皇子送去养心殿,就说大皇子想见曦夫人。” 乳母嬷嬷一怔,看了看正在榻上懵懂无知的拓跋麟,张了张嘴,最后也只好作罢,起身给拓跋麟换上了一见福字红线金纹的小褂子,拓跋麟也不似之前那般面黄肌瘦,每天的补着,小脸都是肉嘟嘟的,配上这喜气洋洋的衣服,简直是可爱极了。 来到养心殿的时候,小太监见到福清领着乳母嬷嬷过来,连忙上前恭维的道:“公公怎么去了那么久?” 福清看了看殿内的方向,低声问道:“殿内的情况如何?陛下有没有发火?” 小太监摇了摇头道:“并没有,后来奴才又听见了两人笑的声音,看起来,这曦夫人还是真的得宠呢,这种情况下都敢来养心殿。”转头看见拓跋麟,心中不免了然,毕竟是大皇子的养母。福清在他的头上狠狠的敲了一下,冷声道:“问你你就答,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废话,少说多做多看,教过你多少遍,也改不掉你这臭毛病。” 那小太监吃痛,连忙垮下脸来告饶。 殿内,拓跋琛手中拿着禾曦放在手心中的璎珞宝石,神色晦暗难明。 “你是说,从这颗宝石查起,这是唯一一个没有身份的女子身上找出来的,那几个女子身上的伤痕差不多,想必是死于一人之手,剩下的几十个宫人,陛下挑选几个稍作惩戒,以示警告,这件事情便轻轻的揭过去了,前朝也有个交代。” 拓跋琛死死的攥紧了手中的璎珞宝石,禾曦一语道破了自己内心中的想法,他并不是真的想要调查这宫中失踪宫人的真相,他自小长在宫中,自然是看惯了那些人性的阴暗面,看似金碧辉煌的皇宫,实则关上们来,里面都是阴影,诸多不堪在黑暗中流窜,但是哪怕这黑暗都要将自己吞噬,自己也不能闹的满朝皆知,天下皆知。 禾曦看着拓跋琛的神色,眼中微微有些讥讽的神色,不免的一闪而过。 “福清可在外面?”拓跋琛朗声道。 “奴才在。”马上,门外便传来了福清的声音。 拓跋琛唤了福清进来,却不想福清身后跟着抱着大皇子的乳母嬷嬷,嬷嬷当下跪倒,怀中的拓跋麟看向上首,见到拓跋琛身边的禾曦的时候,眸子中溢出流光溢彩一般,挣扎着便想着往禾曦的方向跑。 乳母松开了他,拓跋麟便迈着小短腿奋力的朝着禾曦奔去,却不想,跑的急了,差点跌倒,还是丑儿上前,扶住了,小心翼翼的哄道:“大皇子可是慢着点,莫要摔了。” 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转身怕就是忘记了。禾曦走过来,将拓跋麟拦在怀中,闻着禾曦身上熟悉额味道,拓跋麟不免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拓跋琛不禁笑道:“这孩子这般粘着你,要不是那日朕看见了李金贵,怕是会以为这个孩子是你的。” 禾曦手一软,怀中的拓跋麟差点就抱不稳,她看向拓跋琛,见他已经不看这边了,心中惶惶然,笑着接口道:“现在大皇子养在臣妾膝下,便是臣妾的亲子,陛下莫要逗趣了。” 拓跋琛并不言语,只是吩咐了福清下去查找,能佩戴这璎珞宝石的,都有哪些人,全部都叫道养心殿来。 禾曦抱着拓跋麟坐在一旁,想起什么,侧首对着乳母嬷嬷道:“晌午可是已经吃过了?” 乳母嬷嬷连连点头,恭敬的道:“一会儿大皇子要午睡,奴婢也不敢喂得太多。”禾曦点了点头,从丑儿递过来的红色西番莲浮雕的食盒中取出一小块糯米糕来,掰开了一点,细心的给拓跋麟吃了些。 拓跋琛看着眼前的禾曦,她极美,美的好像是山间的一缕雾气一般,影影绰绰,叫人看不清楚。 第九十六章 惩恶(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麟的出现,让禾曦身上更添了一些人间烟火的气息,若是这个孩子是他们的,他和禾曦的,想到这里,他伸出手,将禾曦耳的肩膀拦在了自己的怀中,服侍的宫人们都是极为有眼色的,纷纷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拓跋麟缩在禾曦的怀中,伸手去够桌上的奏折,禾曦想制止,但是哪里比得上拓跋麟眼疾手快,一把就抽出了一本朱红色的奏折,禾曦伸手去抢,拓跋琛却十分慈爱的笑道:“莫急,他想玩就玩。” 拓跋麟将那奏折放在手里看了又看,甚至还凑到了鼻子前面闻了闻,发现这东西方方正正的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小手一松,就将那奏折扔在案前,禾曦怕他再闯祸。惹恼了拓跋琛,连忙让乳母嬷嬷将拓跋麟带到寝殿午睡去了。 她垂首想要整理被拓跋麟烦乱的案几,便看见拓跋琛正盯着眼前的奏折出神,手指在暗金色的封面上细细摩挲,若有所思。 禾曦见到他手指划过的地方,赫然写着新任户部侍郎张敏元的名字,心中微惊,这手伸出去也不是,缩回来也不是,有些尴尬的停在半空中,拓跋琛悠悠的道:“麟儿好像都在提醒朕此事亟待解决,可是,又如何解决啊。” 拓跋琛轻叹一声,自座位起身,踱步至一旁的书架旁,书架的旁边,又一柄通体用黄金打造的宝剑,剑鞘上雕刻着金龙的图腾,龙的眼睛是上好的鸽子血,通体晶莹透彻,没有一丝杂质,龙口大张着,像是要吞吐乾坤一般的气势,凛凛生威。 这正是一柄尚方宝剑,上可斩昏庸帝王,下可奸佞小人。 “你说,法不责众的道理,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拓跋琛半晌才悠悠的道,禾曦将目光从那朱红烫金的奏折上收了回来,心中联想拓跋琛送进宫里的消息,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她伸手拿过案几上的一杯清茶,走到了拓跋琛的面前。 拓跋琛想伸手接过,但是禾曦却当先松了手,只见到那径直的雕梅花枝的金边茶盏,就在空中划过,留下一片残影。 “你——”拓跋琛脸色难看,那杯盏碎裂,茶水将拓跋琛明黄色的衣摆,都溅湿了些许,禾曦眸色沉沉没的抬眼看向拓跋琛,目光越过了拓跋琛,看向了身后的书架,股数兵法,仁义孝道,各类书籍,应有尽有。 “陛下可是恼怒臣妾犯了错,不敬陛下?”禾曦眼中却完全没有惶恐的神色,带着一些促狭和一些狡黠。 拓跋琛定定的瞧着她,也不知道她葫芦里面买的是什么药,索性便听着她说下去。 禾曦俯身拾起一片破碎的残片,放在手心,送到了脱拓跋琛的面前:“臣妾一人犯了错,陛下可打可罚,若是宫中众人,人人都朝着陛下扔杯盏,难道陛下就因为人数众多,而容忍么?” 随即她目光看到拓跋琛身后的兵法古籍,又道:“我幼时,便听父亲说过,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陛下身为真龙天子,身边自然多得是为陛下排忧解难的人,但是良莠不齐,可不能因为个别的害群之马,坏了陛下的英明。” 拓跋琛越来越觉得禾曦聪慧,不由得继续问道:“利益驱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是朕将身边犯了错误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若是日后无人可用,又该如何?” “今日能为小惠小利违背自己的初衷,日后便会因为更大的利益,犯下更大的错误,这些人,陛下加以利用,自然是最好,但是不得不防。”最后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刺激着拓跋琛的神经,他手心蓦地湿了一片,他轻轻的蜷起了手心,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神情。 “如何加以利用?”拓跋琛问道。 禾曦皱眉苦想,似乎是这个问题困扰到了她一样,但也只是片刻,便对拓跋琛说:“戴罪立功,臣妾摔了陛下一个杯子,再配给陛下一个更好的,臣妾心中痛心,下次自然会端稳了。” 拓跋琛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是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快到几乎让他捕捉不到。 心中依然有了定论,似乎一块一直压在心中的巨石被搬走了,他终于能缓了一口气,一直以来,他一直在找办法,张敏元的账册已经送至御前半月之久,他一直隐忍,找不到合适的办法处置,若是再拖下去,这些人必然以为他畏惧包庇,以后该拿什么来正朝纲,标法纪? 好在禾曦给自己想出这个办法,他轻声道:“没想到,爱妃竟然有这般的谋略,朕当真如获至宝。” 禾曦转身,轻声道:“陛下只是当局者迷,臣妾旁观者清,臣妾的办法也不是万全之策,陛下统揽大局,自然看的更远,您就莫要取笑臣妾了。” 禾曦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拓跋琛,无限娇羞的神色,不免有些让拓跋琛心驰神遥。 正在此时,福清回来,对着拓跋琛道:“陛下,宫中一共有一十五人可以佩戴这样的璎珞装饰,老奴已经把这些人,全都召集过来了,只待陛下查明。” “好,那朕便看看到底是谁,这般丧尽天良。”拓跋琛朗声道,但是那声音里面却隐含了笑意,禾曦笑意凉凉,拓跋琛当然想笑,解决了心理最在意的事情,这些卑贱之人的性命,在他眼里又算得上是什么? 不过她可不打算放过李忠。她站起身,轻声道:“陛下,这件事情毕竟是发生在臣妾的宫中,臣妾也想一同前去,这样,事情早日解决了,麟儿也好早日回到臣妾那里去。” 拓跋琛现在龙心大悦,他牵起禾曦的手,朗声道:“你是朕的功臣,你的要求,朕自然应允,走吧。”说完两人便携手出了养心殿。 殿外,果然立着十几个身穿各色内监服侍的太监们,她抬眼扫去,竟然连御膳房的管事都在,看来是真的将宫中负责各项的管事都叫来了。 但是,当禾曦看过了一圈后,才发觉,李忠竟然不在里面,她眸光微闪,状似无意的问福清道:“怎么内务府的李公公不在?” 按照规矩,这李忠也应该出现在里面才是。 福清恭敬的答道:“回禀小主,老奴去请李公公的时候,不巧,李公公被皇后娘娘唤去了,说是宫中的份例供给有些问题,稍晚片刻就来。” 又是兰若。她神色不变,并未表现出任何怀疑的神情来,拓跋琛先是拿出了手中的璎珞给每个人辨别,那枚璎珞在众人的手中传阅了半天,拓跋琛鹰一般的眼睛也盯着众人的表情看,都是疑惑的神色,无一例外。 “你们可识得这东西?”福清尖着嗓子道。众人都互相对视了一眼,俯身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道:“奴才不知。”几乎是异口同声,甚至连犹豫都没有,福清脸色有些为难的看向上座的两人道:“陛下,小主,您看这……” 禾曦道:“急什么,人不是还没有到全呢么?等等看李公公,或许李公公知道也不一定。” 拓跋琛看向禾曦,疑惑道:“为何这么说?”禾曦脸上的冷意稍纵即逝,她浅浅笑了一下,道:“臣妾也只是猜测而已,再说现在除了李公公,暂时也没有什么线索不是么?” 她抬头看了眼万里无云的晴空,热辣的阳光撒下来,虽然他们身后有宫女乘着伞,但是还是透着一股子炎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蒸发着前些日子的潮湿水汽,难免显得有些闷热,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李忠才匆匆的赶了过来,额头上全是汗水,想来是一路跑过来的。 见到了满院子跪着的太监管事,心中微微提起,他赶忙跪下身子,颤声道:“奴才参见陛下,小主,陛下万福金安。” “李公公真是贵人事忙,让着满院子的人都在这候着您。”禾曦唇角微扬,打趣道。 “奴才该死,都是手下的人办事不利,弄丢了给皇后娘娘宫中的樟脑丸,奴才这才耽搁了时间,这一听见消息,马上就赶过来了,还请陛下恕罪。”李忠向来是舌灿莲花的,短短几句话,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又卖了惨,叫人没有办法惩治他。 他会说话,在各宫主子面前都十分吃得开,在拓跋琛这里也不意外,拓跋琛挥了挥手,将他叫起来,然后说道:“好了,没人要治你的罪过,本该做好自己本职的事情。” 说完示意福清将那锦盒中的璎珞宝珠递给了李忠,李忠拿在手中,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半晌才道:“奴才好像还真的好像是在哪见过。” “哦?那李公公倒是说说看,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拓跋琛好整以暇的问道,余光看向禾曦,却觉得禾曦完全没有一丝的诧异情绪,不免更加的好奇了。但是也知道现在并不是询问的时候,只好先听李忠说。 第九十七章 马脚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李忠顿了顿,见拓跋琛和禾曦都是一脸疑惑的神色看向自己,也就不卖关子,轻咳了一声,有些犹疑的道:“这珠子虽然是总管们帽子上的坠饰,但是常年磨损,丢个一颗两颗的实属是寻常,我内务府掌管宫中物品,近一段时间,倒是有人来内务府更换过,不止是这璎珞,就连这带子都被撕扯断了。” 拓跋琛轻轻哦了一声,李忠继续道:“奴才也问了两句,怎么会坏的这般厉害,但是那人支支吾吾的,想必和这人脱不了干系。” 禾曦看着李忠的神色,他眼中似有焦急的神色,她不急不慌的说道:“李公公还是不要太早的下断论吧,陛下,还请您仔细的调查一下,李公公口中的这人。” “可是,这宫中的负责各处的公公可都在这里了,李公公说的可是他们之中的一个?”福清疑惑,这李忠顾左右而言他,要是谁直接指出来便好了。 李忠摇了摇头,对着福清道:“福公公还落下了一个人。” 福清蹙眉,反问道:“是谁?” 李忠鼠眼一转,缓缓吐出几个字来:“寿康宫孙公公。” “放肆!”拓跋琛猛的怒喝出生,众人惶恐的跪倒,李忠神色不卑不亢,只是俯下身子重复道:“这件事情内务府的人都可以作证,甚至陛下可以去调查案宗,但凡是宫中事物,进出都记录在案。容不得奴才红口白牙,胡言乱语。” 拓跋琛原本还平和的神色荡然无存,寿康宫那可是德太妃的宫殿,禾曦看向李忠,心中暗叹,这李忠胆子未免太大,脏水竟然还敢往寿康宫的头上泼,她嘴角弯起的弧度越发的明显了,兰若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住李忠? 未免太过于天真了,李忠这会子正跪在地上,禾曦定定的盯着看了半晌才道:“福公公,还要劳烦您跟着李公公去内务府查一下,这璎珞的数量还有案册。” 福清请示了拓跋琛,等到了应允之后,这才带着李忠下去了,只是片刻的功夫,就找来了明细案册,拓跋琛拿在手里,一页一页的翻看着,才翻了几页,便看见了孙公公去换帽子的那天。 朱红色的笔记均都记录在册,甚至,还有孙公公的亲笔题字,是为了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好有个对照证据。 禾曦总感觉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事情,德太妃宫中的人,几乎不怎么在后宫走动,现在贸然前去请来,怕是会惹得德太妃的不高兴。 正想着,她垂眸,看见李忠的帽子上的垂带在地上为委成一个弧度来,上面有一颗璎珞的颜色与其他的颜色并不相同,她拿过拓跋琛放在案几上的明细册子,仔仔细细的翻找,并没有发现李忠有换过这璎珞的记录。 “李公公能否把帽子送给我看看?”禾曦侧首,对着李忠伸出了素手,大有不给自己,就不缩回来的架势。 李忠心下慌乱,仔细回想,自己并没有露出马脚,就随意的摘下了自己的帽子,交个了禾曦。 禾曦拿过锦盒中的璎珞和李忠帽子上的对比了一下,又要了其余的几个人的帽子拿过来做对比,虽然都是大小差不多,颜色相同的珠子,但是仔细一看还是能分辨出不同来,毕竟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不一样,磨损的程度还是有所不同。 如此一比对,与李忠帽子上的最为相像。拓跋琛随手将李忠的帽子扔在了他的面前,冷声道:“李公公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李忠跪在地上,似乎是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大喊冤枉。 “奴才真的是冤枉,陛下,您想想,要是真的是奴才,奴才怎么会说出刚才的话,陛下,还请您给奴才做主啊。”李忠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似乎马上就要晕死过去了。 禾曦充耳不闻,将那颗璎珞重新放进锦盒中,这才皱着眉头看向李忠道:“我也没有说什么?只不过是查证一下,李公公的反应,未免太过了。” 李忠的声音蓦地梗在了喉咙中,十分的滑稽,他有些恶狠狠在心中想着对策,一遍强行辩解:“奴才只是担心小主擅自下了定论,这才未免心中焦急,一时乱了分寸,还请小主见谅。” “不过,李公公还是要解释一下,为何这账册上没有你更换璎珞的记录,但是你这帽子上的璎珞又与其他的不同?” 李忠额头上的冷汗涔涔,他没有想到禾曦竟然观察的如此细致入微,他也慌了神,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回小主的话,奴才之前那颗也丢失了,正巧孙公公前来更换,奴才不想在浪费,就用了孙公公换下来的旧的。”李忠语气结巴的说到。 “也就是说,孙公公记录在案的两颗璎珞,实际上只是入库了一颗,剩下的一颗被公公私自留下了?对么?”禾曦语气凌厉起来,连声问道。 李忠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他只觉得自己被逼到了一个悬崖边上,进退难行,若是他说是私自拿了,皇帝必然会查内务府的账目和库房,若是自己说没有,那自己的这颗又没有办法解释,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他心中哀叹一声呜呼哀哉。 便瘫软在地上不说话,见到李忠这个样子,众人也都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拓跋琛紧抿着薄唇,禾曦知道他正在强忍怒气,便也不说话,能做的事情她都做过了,接下来的事情必然是借着别人的手,除掉皇后的这个左膀右臂。 “陛下,奴才只是一时糊涂,奴才不是故意的,都是那个贱婢,想勾引奴才,逃出宫去,奴才气急才——”李忠似乎还想要辩解什么,但是终究都是徒劳,禁卫军马上将李忠拉了下去,送去慎刑司了。 李忠被拖走后,整个养心殿陷入一片死寂,那些太监们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们之间也是存在高低贵贱的,最尊贵的当然是皇帝身边的福清,还有德太妃身边的孙公公,甚至是李忠,因为经常在后宫与娘娘们打交道,受到主子的宠爱,也自视过高。 现在李忠落马,皇帝只是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发落了,当真应了那句伴君如伴虎,敢问在场的人,谁人不敢自危? “你是事先就知道李忠的事情么?”拓跋琛转头问禾曦道。 禾曦也不隐瞒,径直说道:“不瞒陛下,前些日子,臣妾迁宫,这李忠骚扰如意,还放下狠话来着,臣妾便猜测这件事情,许是跟这个李公公有关。” 在场的众人无不汗颜,第一次听见有人把公报私仇讲的这么理直气壮,不过这件事情,禾曦也不算是冤枉了李忠。 于是,在场的众人在人人自危的同时,又在心理下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无论如何,曦夫人宫中的人,都不能得罪,这女子现在神受圣宠,又是这般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还想好好在宫中当差,那就谨守自己的本分,在场众人,都是总管,如此一来,禾曦竟然在无声无息中就立了威。 各怀心事的退出了养心殿,每个人都打算好好的回去敲打一下自己手下的人,以后在后宫中行事,定要小心才是。 未央宫内,巧儿匆匆的从外面进来,摒退了殿内服侍的婢女们,又虚掩上了门,这才放心的走到了皇后的身边,脸色难看的道:“娘娘,李忠被查了。” 皇后手中正剥着之前李忠送过来的蜜桔,手下一抖,橘黄色的汁液顺着指甲流了下来,似乎是在流泪一般,兰若甚至觉得方才还酸甜可口的蜜桔,竟然在口中犯出了丝丝的苦涩来,她狠狠的将手中的东西扔在地上。 巧儿连忙跪倒,诚惶诚恐的道:“娘娘息怒。” “本宫跟你们说过多少遍,行事小心,现在可倒好,看看!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本宫出面,也保不下他来。只会平白的惹了陛下生疑。”李忠是她的人,她明里暗里,花了多少的力气才将他扶上现在的位置,只因为几个卑贱的奴婢,就葬送了自己一颗重要的棋子,让兰若怎么能不痛心。 巧儿声音哽咽的道:“娘娘,那李忠会不会将我们供出来?”她房中的妆奁中还装着很多李忠孝敬她的珠宝首饰,要是真的皇帝要彻查,那她必然也会受到牵连。 “我们?本宫是一国之母,一个小小的太监的话,就想治本宫的罪,未免太过于可笑了。你想说的是你自己吧。”兰若语气嘲讽的道。 巧儿不敢多言,现在只有兰若能帮自己。 “一帮蠢货,你顶多算是收受财物,法不责众,李忠在这宫中行走,孝敬的人多了。陛下并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大,你且安心。”兰若幽幽叹了一口气。 “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情。”巧儿松了一口气,这才补充道。 兰若美眸微眯,示意她说下去,巧儿抿了抿唇道:“听说,今日陪着陛下查案的,是曦夫人。” 第九十八章 募捐(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曦夫人?”兰若没有想到,禾曦竟然也会在养心殿,参与了这件事情,拿过来巧儿递过来的帕子,轻轻的擦拭着素白的双手,冷声道:“看来,这个曦夫人还真的是不安分呢,还真的把自己当成皇子的亲母了不成?” “既然李忠出了事情,那就找人顶替上去。”兰若冷声吩咐了巧儿,巧儿应声退下了。 李忠的事情,只是在宫中热议了几天,便一点一点的沉寂了下去,这便是深宫,哪怕是天大的事情,只要时间够久,便会被人遗忘,就像是曾经的沐锦。 期间,禾曦曾带着于嬷嬷去过慎刑司,探望李忠,身在牢狱中的李忠,脸上身上全部都是狰狞的伤口,慎刑司的刑罚果然是名不虚传的,有小太监恭敬的搬来了椅子,如意搀扶着禾曦坐下。 于嬷嬷看着面前的李忠,只觉得胸中一口恶气,散了开来,李忠早已经没了往日的威风,现在像是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蜷缩在牢中的一角。 眼神恶狠狠的盯着禾曦的方向,似乎是要将禾曦生吞活剥了一般,他奸细的嗓音变得嘶哑难听。 “曦夫人是来看笑话的么?”像是一个粗糙的砂砾摩擦在地面上,发出难以入耳的声响,他的嗓子已经坏了,被人塞了热碳在嘴里,口腔都烫烂了,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水混着脓水顺着嘴角流淌下来,十分的恶心。 手脚都上了镣铐,应该是为了防止他们自尽,毕竟这些刑罚一一承受过来,就算是不死,也会疯掉。 “这些事情都是李公公自己做下的,怎么现如今,怪起我来了?”禾曦清幽的声音,在空档的监牢内回荡,愈发的显得空灵。 “也对,要不是你们提早发现了,或许你的美貌婢女,此时也赤身裸体的躺在哪个角落呢。呵呵呵呵呵——”李忠说完便桀桀的笑了起来,犹如恶鬼一般。 显然精神已经绷紧到了极致了,如意脸色涨红,她怒目圆睁,气的说不出话来,于嬷嬷拉过如意的手,轻轻的安抚着她,李忠只觉得面前的老妇人也十分的眼熟,但是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来,待到于嬷嬷动了一下,他这才记起来,他之前还不懂,为何禾曦会这般认定了自己,原来都是这个老贱人。 他狠狠的吐出一口血沫来,对着于嬷嬷道:“当时,我就不应该只是打断你的一条腿,应该直接隔了你的舌头,失策,失策、” 于嬷嬷怒斥他道:“你做尽恶事,丧尽天良,就算是我不说,早晚你也会遭报应的。” 李忠还欲在说什么,便看见门内闪出来一个人,正是慎刑司的掌刑公公,他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躬身向着禾曦行礼道:“小主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这里面都是污秽,小主金尊玉贵,还是请小主移驾吧。” 禾曦摆了摆手,笑盈盈的道:“我们之前跟李公公有些误会,想着今日澄清,却不想李公公为人偏执,方才甚至还想要跑出来,我看这双腿,就不要留着了。” 对面的人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他掌管刑罚,从来都是见惯了各种残忍血腥的场面的,但是面对这面前的美人,他只觉得寒意彻骨,她明明是在笑的,但是人了他的眼中,便觉得带了一种诡异妖艳的美感。 不禁吞了吞口水,他颤声道:“来人,没有听见曦夫人的话么?李忠大逆不道,来给咱家打断了他的腿!” 马上有人应声而入,手里拿着拇指粗细的铁棒,一阵铁链碰撞的声音,李忠原本就面无血色脸,此时变得更加的苍白,他猛地跪在地上,不断的求饶道:“小主,我错了,求求小主饶了我吧,是我嘴贱,我不该说刚才的那些话。” 一巴掌狠狠的抽在了自己的脸上,原本就溃烂的嘴角,被撕裂开来,显得越发的狰狞可怖了,看着那些行刑的人,他止不住的浑身颤抖,只要不对他上刑,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禾曦只是看着李忠的哭求,默不作声,她不出声,掌刑的公公也不敢收回命令,随着几声惨叫声在空旷的牢房内回荡,李忠的两条腿,彻底的断了,似乎只剩下皮肉还连在一起。 禾曦浅笑一声对着于嬷嬷道:“嬷嬷,我说了,让您看着,这个是换给您的。” 于嬷嬷眼中含着泪水,点了点头,不再理会身后的惨叫,几人出了慎刑司,外面是连绵的雨幕,这几日,一直在下雨,于嬷嬷撑起伞,说倒:“今年的夏天好像雨水特别的勤,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是要将天都下出一个洞来。” 禾曦听着耳边,雨水敲打在伞上发出的淅淅沥沥的声音,难得有片刻的宁静,如意拿了一件藏青色的水纹披风给禾曦披上,叮嘱道:“小主还是不要在雨里站的太久了,小心腿疾又犯了。” 禾曦也觉得近几日有些隐隐作痛,想起高远给自己的药还没有服用,便催着软轿回了灵秀宫了。 一连几日,暴雨都连绵不绝,少有晴天,大家整日都是伴着雨声如睡。又伴着雨声醒来。 倒是闷坏了拓跋麟,整日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前,朝着外面张望,水汪汪的眼眸中写满的都是憧憬,禾曦索性也同他坐在一起,朝着外面看。 如意打了伞从外面进来,绕过屏风,抖落了身上的雨珠,这才绕到前面来。 “我让你打探的事情怎么样了?”禾曦望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雨水,眼睛中有着看不明的情绪。 “蜀中大涝,殃及了几座城池。”如意声音有些沉缓。 禾曦叹道:“天降灾祸,民不聊生,如今也算是乱世了。” 如意见到禾曦有些感慨,知她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不禁岔开话题道:“但是奴婢又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陛下今日在太和殿上召集满朝的文武百官筹集赈灾款,虽然说是募捐,但是却又给每个人都定了不同的数额,上至黄金千两,下至白银几两,大家都不一样,听说兰丞相,需要募捐七百五十一两黄金呢。” 这也算是异闻了,什么时候还有强行募捐的,还精确到这样子的数字,禾曦只是笑着不语,拓跋琛那日果然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只有让这些人付出更大的代价,他们才会知道痛,才会知道自己错了,天子庶民都是一样的。 拓跋琛,先让他们偿还欠你的,最后,你再来偿还欠我的。 丞相府内,兰之礼下了朝,便急匆匆的调集了府上的管事,连庄子上的管事也都叫来了,关在书房内商议着什么。 郑氏听见婢女报来的消息,她还不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能让兰之礼这般谨慎对待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她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来,只觉得额角都在突突的跳着,她再也忍不住,由着婢女服侍着换了衣服,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却不想路上遇见了蒋氏,蒋氏身着一身薄红色的纱裙,随是人过中年,却风韵犹存,郑氏冷冷的瞥了一眼蒋氏,阴阳怪气的道:“狐狸精。” 蒋氏看了看郑氏来的方向,谦和的问道:“姐姐这是想要去书房么?” 郑氏不予理会,自顾自的朝前走,蒋氏微微一笑,跟在后面一同朝着书房的方向去了,刚到了书房的门口,便看见了兰博一脸急促的赶了回来。” 郑氏想来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看见兰博了,见到兰博走在雨里,伞都没有打,只是穿了一件简单的蓑衣,难免有些心疼。 她一把拉过了兰博的手,柔声道:“你这孩子,怎么连个伞也不打,要是生病了可怎么是好。”余光瞥见了跟在身后的蒋氏,不由得抬高了声音道:“你可是我们相府唯一的香火,要是你生个病,我和你父亲是要心疼死的。” 蒋氏手蜷在宽大的袖子中,猛地攥紧了。牙齿也咬的咯吱咯吱的响,只不过被雨水盖了过去,兰博现在没有心思跟着自己的母亲给蒋氏难堪。 他胡乱的推开了郑氏的手,连声问道:“父亲可是在书房?我有要事要问父亲。” 郑氏见他脸上的神色并不想是装出来的,又联系起来今天的事情,隐隐觉得自己的儿子或许知道什么。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跟娘说说。”郑氏问道。 兰博现在哪里有心情跟她在这里闲话,今天他在军营中带兵操练,却不想听见下面有人议论纷纷,仔细问过才知道,今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他还记得副将军同自己说的话:“陛下前些日子从张敏元那得到了一个账册,那账册里面详细的记录了各种受贿的数目和明细,原以为陛下一直压着不发,是因为法不责众,却不想在这等着大家。”那副将军,悔不当初的说道:“不仅仅是按照账册来的,每个人还多要多交一千两白银,这摆明了就是在警告而已。” 第九十九章 募捐(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郑氏见到兰博如此着急,心跳也不免的掉了一拍,也不再揪着兰博问来问去了,赶紧跟着兰博敲开了书房的门。 朱红色的房门,被雨水冲刷的越发的殷红,门分两边,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几人一眼便看见了管家有些憔悴的面容,郑氏往里面看了看,便看见了兰之礼沉着脸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当着众多铺子和田庄的管事,这句话说得毫不客气,郑氏脸色一僵,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蒋氏走在后面,手里还提着食盒,她轻轻的上千走了两步,柔柔的拜了一拜,姿态放的十分的低,柔声道:“知道老爷下了朝就带着众位管事议事,想必也未来得及吃午饭,妾身带了一点糕点和羹汤来。” 兰之礼火气渐渐的消了不少,但是神色依旧凝重,挥了挥手,蒋氏会意,便让婢女将食盒里面的东西,都分发了下去,然后随着郑氏一左一右的坐在了兰之礼的身侧。 兰博看见终于轮到自己说话了,赶紧问道:“父亲,我今日在兵营听说陛下分给我们丞相府的款项是七百五十一两?” 兰之礼现在听见这个数目就头痛,他暗暗点头,郑氏轻声道:“只是七百五十一两老爷怎么这般重视?我们丞相府,别说是七百五十一两,就是七千五百一十两我们也拿的出来啊。” 此话一出,在做的众人脸色都是纷纷一变,颇有些畏惧看着兰之礼。 “蠢货!是黄金!黄金七百五十一两!”兰之礼怒吼一声,随后像是脱了力一般,仰面跌回到椅子上。 “什么?怎么会这么多?”郑氏几乎是惊叫出声,兰博担心母亲再惹恼了父亲,连忙对着自己的母亲使眼色,郑氏收到了自己儿子的目光,马上闭上了嘴巴。 但是大家都对这个大夫人,心中有了评估,原来只是大夫人掌家的时候,倒还好说,现在丞相府有了两位夫人,众人难免会互相做对比,现如今一看,二夫人蒋氏明显就比郑氏沉稳许多。 “父亲,那我们家能拿出来多少?”兰博问道,他自小锦衣玉食,从来不缺吃穿,只要是自己喜欢的,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心中对金钱,也没有个具体的衡量。但是他知道这笔数目,着实是不少。 “你问问他们吧——”兰之礼指了指在做的众人,语气疲惫。 “公子,我手下的三个铺子,加起来,账上也就能拿出一百两黄金。”负责丞相府酒楼生意的掌柜的拱手道。 这酒楼是丞相府最能赚钱的营生,京城最繁华的三家酒楼都是丞相府的,朝中众人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也不会有人特意要跟兰之礼过不去,竞争力小了,自然生意红火,财源广进。 但是这管事才能拿出一百两黄金,更别说是其他的人了,果然一圈听下来,总共才能凑齐五百两不到的数目,距离七百五十一两还差了很大的一节。 郑氏越听越心惊,她眼睛咕噜噜的转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蒋氏也只觉得如坐针毡,坐立难安。 “老爷,陛下可是给了期限?我们账上好多的东西都压着,若是出出手,或许还能多凑一点。”蒋氏在一旁提议。 兰之礼又何尝没有想过,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陛下只给了我们三天的时间。” 蒋氏不再说话了,三天,只有三天的时间,去哪里凑齐这二百多两黄金? 室内一时之间陷入到了一阵死寂当中,兰之礼转向了郑氏道:“我们府上能拿出来多少的现银?” 虽然两位夫人,位同平妻,但是郑氏一向是掌管府中的财政大权的,郑氏细一思量,回答道:“折成黄金,再算上妾身的嫁妆,应该有不到一百两,这是最多的了。” 说起嫁妆来,郑氏还是有底气的,她母家原本也是个望族,当年她嫁给兰之礼的时候,可谓是嫁妆丰厚。 她挺直的腰板,斜睨了一眼蒋氏,冷声道:“妹妹,没有嫁妆,姐姐也就不为难你,只是这府中现在也算是有了困难了,妹妹可不能袖手旁观,话说回来,陛下这是拿我们丞相府开刀啊,别说是不给老爷留面子,就算是皇后娘娘的面子,也没有给。” 听说她提及皇后娘娘,兰之礼眼睛一亮,对了,他怎么把兰若忘记了? 他眼底迸发出喜色来,附和道:“对,今日,你就进宫,去找皇后娘娘求求情,就算是不能免掉,看看能不能少交一些,或者是她帮着我们出一些。” 兰之礼理所当然那的道,蒋氏有些迟疑,兰若的性子她还是有些了解的,事已至此,怕是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见她迟疑,郑氏可算是找到了合适的机会,她怒道:“难道妹妹不愿意?还要让老爷去低声的求她不成?她身为兰氏的女儿,不能只享受着家族带给她的利益,而家族有难的时候视若不见,妹妹说是么?” 蒋氏诺诺垂首,低声道:“姐姐说的是,不过皇后娘娘身在宫中,也有诸多的不便,我会进宫将这件事情说给娘娘听,但是至于结果,妹妹不敢保证。” 郑氏还欲再说,却被兰之礼挥手打断了,他道:“好了,我们知道了,事不宜迟,现在你就收拾一下,拿着相府的牌子进宫吧。” 蒋氏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走到了门外,拿起帕子掩了掩额上的汗水,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帕子已经被手上的汗水浸透了,湿腻难忍。 她索性放下,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朱红色的书房的门,空气中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转头快步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后宫中也不太平,禾曦既然已经得到了消息,兰若,兰馨,许晴儿等人自然也都得到了消息,许晴儿还好,听说许尚书并未在受罚之列,但是许尚书还是自愿上交了一万两的白银,用作赈灾补给。 拓跋琛还因为这个事情,在朝堂上,对他大肆的夸奖,甚至还下旨,筹集的赈灾款,最后一部分充入国库,一部分由许绍负责,押送到蜀中去。 在满朝文武都自顾不暇的同时,这几乎就是无上的荣耀。 许晴儿也安心,并不像是别的宫那般东奔西走,跑关系,拉人情,她的肚子已经渐渐的开始显怀了,她也愈发的安静的像是一株植物,能不出门,便不出门。 绿萝时常跟她讲从各宫打探来的消息,这其中最出人意料的,便是李忠的事情了,那日禾曦匆匆从冰泉宫离开,还有大皇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闹得那般大,想要忽视都难。 但是她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这背后的凶手,竟然是李忠,她感慨了一声:“李公公的人,我也见过两次,看着面上笑意盈盈的,说话也知道分寸,却不想能做出这般惨绝人寰的事情。” “娘娘,您就是太心善,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虽然平日里看着没什么,做起事来,那才叫一个手段狠辣呢。”绿萝在一旁刻薄的说到。 许晴儿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有所指,也不打算与她计较,只是柔声道:“上次我交给你的东西,可是找到了主人是谁了?” 绿萝先是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说的是那枚珍珠,她如实的回答道:“奴婢拿着那珍珠,去找了惠妃娘娘身边的玲珑,奴婢说这是下面的宫人拾到的,看着像是惠妃娘娘宫装上的装饰,玲珑看了好一阵,这才确定了,是惠妃娘娘衣服上的呢。” 许晴儿的神色有些幽冷,那日的事情实在是过于巧合,若是当真如同禾曦所言,那自己腹中的孩子—— 见她神色沉静如水,绿萝有些迟疑的问道:“娘娘,难道是这事情有什么蹊跷么?” 许晴儿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对着绿萝道:“我且写封信,你送到府上去。” 绿萝应了声是,便守在一遍,安静的等着绿萝写信。 蒋氏出门的时候,已经快要傍晚了,她微微阖眸,想起那朱红的宫墙,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她不想见兰若。 一点也不。 虽说她们是母女,但是在兰若还是一个相府的庶女,自己还只是一个姨娘的时候,自己对待兰若真的算不上好,她聪慧也娇俏,本应该是自己的骄傲,但是奈何是个女孩。 她的美丽不仅没有给她们母女带来任何的好处,反而惹得郑氏和兰馨处处难为她们,她对待兰若也是冷若冰霜的,但是事情就是这般的讽刺,自己不喜欢的女儿,最后一朝登临后位,自己借着她的光芒,荣生相府的平妻,享尽了荣华富贵,但是除此之外,她们之间好像再也没有什么交集一般。 正想着,车夫在前面恭敬的回道:“二夫人,宫门到了。您应该下车了。” 早有婢女撑着油纸伞恭候在一旁,蒋氏踩着脚踏下了马车,沉缓一气,往着宫门走去。 第一百章 蒋氏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宫门前,有守门的宫人展臂拦住了蒋氏的去路,恭敬去疏离的道:“这位夫人,无诏不得入宫,或者请夫人出示府牌,奴才好去禀报。” 蒋氏神色难免顿了一下,他不认识蒋氏,甚至可以说,这个宫中认识蒋氏的人都少之又少,皇后娘娘的这个生身母亲,从来都是活在茶余饭后的谈资牢里面。蒋氏也不恼怒,只是让身后的小婢女递上牌子,客气的道:“劳烦公公通禀,我想见皇后娘娘。” 那小公公随手接过了牌子,反转过来,赫然见到漆黑的紫檀木牌上,雕着一个“兰”字,是丞相府的人?那小公公偷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夫人,穿着一件枣红色的云锦纱,身姿曼妙,样貌娇俏,三四十岁,却因为岁月的沉淀,愈发美的有味道,最主要的是,那眉眼,那樱唇,简直就是和皇后娘娘一模一样。 小太监垂首,不经意间看见了蒋氏握在腰间的双手,十指有点粗壮,并不像是一般的夫人,十指葱嫩如雪,更像是常年做过粗活的样子,心中的判断越发的肯定了,语气中愈发的尊敬,但是蒋氏又觉得那尊敬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给高高在上的未央宫皇后的,而自己是掀开层层假象后才能看见的怜悯和同情。 “夫人稍等片刻,奴才马上差人去禀报。”说完躬身行了一礼,便快步的朝着宫内走去了。 他走后,蒋氏身后的小婢女翡翠上前一步,小声的道:“夫人,要我说您真的应该多进进宫,和皇后娘娘亲近亲近,现在这满宫的上下,只知道大夫人,不知道二夫人,怕是早就忘了皇后娘娘的生母了。”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翡翠的话,翡翠骗着头,惊呼一声,左侧的脸颊上赫然印着一个鲜红的掌印,她沉声道:“翡翠,这是宫里,说话做事不可没有分寸。” 转头看了看,见到几个工人正站在宫门前,衔环瑞兽前窃窃私语,她低声叹息,又拉过了翡翠的手,翡翠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了,自己明明是为了二夫人着想,自己的话又没有说错,却不想二夫人如此的不领情,她垂着头,紧抿着嘴唇并不说话。 似乎是知晓翡翠的心事,蒋氏忍不住的缓了缓语气,沉声道:“我知道你委屈,可是翡翠,你可知道皇后娘娘最忌讳的是什么?” 翡翠摇头表示不知。 “是身份,她并非相府嫡女的身份,你可知道?方才的话,你要是继续说下去,可能我们今天都走不出这座皇宫。”蒋氏抬眸看着几人高的城墙,语重心长的道。 翡翠也是服侍了蒋氏很长时间的人了,有些事情自然是看在眼里,也知道事情的厉害程度,自知理亏,只能俯身对着蒋氏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还要谢谢二夫人保全奴婢,奴婢一定会谨言慎行,不给二夫人招来祸患。” 主仆二人之间的小插曲,就这样掀了过去,正说着,只见到在宫道上有人执伞而来,看着服侍,应该是皇后宫中的人,但是竟然并不是皇后身边的巧儿,而是一个面生的小宫女,那人也不认识这到底是谁,有些疑惑的看着,那小宫女长了一张莹白圆润的脸颊,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她恭敬的施了一礼,道:“公公,我是来接二夫人进宫的,皇后娘娘等着呢。” 那小太监见这小宫女可爱,一边对着外面候着的蒋氏点了点头,一边多嘴问道:“怎么不是巧儿姐姐,我倒是看着小妹妹你比较眼生呢。” 那小丫鬟也不恼,只是粲然一笑,隐隐露出脸上的梨涡,轻声道:“今日巧儿姐姐有事出宫去了,皇后娘娘就指派了我来。” 话一出口,几人均是若有所思,看了看这天气,雨下的越发的大了,就算是出宫办事,怎么挑了这么个天气来,众人只当是这小丫头寻了个借口,只不过是皇后娘娘,怠慢这二夫人,才派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小丫鬟来。 雨水淅淅沥沥的,蒋氏走到了近前,才看见了这个小丫鬟,一怔,不是巧儿,但是一回想,这身在宫中又能有什么事情,只道是自己多了心。 谢过了通传的公公,便带着蒋氏往着后宫的方向走去,蒋氏极少在宫中走动,又下着雨,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她只好跟着前面的小宫女。 走了好久,蒋氏只觉得越发的不对劲,她虽然没有来过宫中,但是这各宫的大概位置她还是清楚的,若儿的未央宫和皇帝的养心殿紧挨着,都处于皇宫的正中央的位置,而自己方才才路过御花园,理应快到了才是,但是越走越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强烈了,停住了脚步却不想在往前走半步,察觉到背后人的异样,那小宫女还是笑意莹然的道:“二夫人,怎么不走了?耽误了时辰,可就要用晚膳了,今日皇后娘娘要去陛下的养心殿用膳,二夫人可莫要给耽搁了。” 蒋氏的脚下好像是生了根一样,她仔仔细细的在那小宫女的脸上巡视一圈,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那声音混在雨水里,好像是淬了碎冰一样,有些温柔的冷意,眼前的人,明明看起来是个人畜无害的小丫头,如若不是这样,自己也不会如此的掉以轻心。 似乎是诧异的神情,小丫头蹙了蹙眉,似乎有些苦恼的样子,低声的嘀咕道:“难道我装的就这么不像么?” “装的,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将我引到这里究竟目的是什么?”蒋氏怒极,盯着眼前的人,却不想,方才还笑盈盈的小姑娘,此时眼神中竟然迸发出恨意来,明明嘴角还是笑意,眼神中却好像能射出万千寒冰利刃,将自己凌迟处死,蒋氏都退了一步,手里的伞也一松,掉在了地上,靠在翡翠的身上,她觉得眼前的人十分的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不,不可能的,那人明明已经葬身火海,只剩下焦黑的尸体了,怎么会? 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夫人的惊恐,翡翠连声唤着:“二夫人,您怎么了?二夫人——” 但是蒋氏却没有丝毫的动静,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好像是见到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样,翡翠的声音高而尖锐,就算是在这样雨幕中,也穿透力极强,那小宫女转头看了看御花园入口的方向,好像是有一个青衣的身影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她赶紧快步的绕过了身后的假山,只是几个转角,便不见了踪影。 翡翠十分的不满,嘟囔着说道:“皇后娘娘怎么派了一个这么奇奇怪怪的人来?一会奴婢一定要好好好的告他一状,让皇后娘娘好好罚她。” 翡翠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人根本不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只是自顾自的抱怨着,一边拾起了路边方才蒋氏脱手的纸伞,那伞上沾满的泥水,伞骨也折断了几只,想来是不能再用了。 主仆二人挤在一把小小的油纸伞下,每个人的半边身子都被雨水淋湿了,此时正湿哒哒的贴在身上。蒋氏沉吟道:“我们上当了,那人根本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引我们过来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的,我们要多加小心。” 翡翠心头一凛,点了点头,蒋氏看着这雨一时半会也不能停,往回走就是御花园,她记得有一个凉亭,先去避避雨,兰若若是收到了自己进宫的消息,必然会派人来寻自己的,自己能做的,就是等人来。 把自己的想法跟翡翠说了,翡翠哪里有什么主意,连连点头,便跟着蒋氏一路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突然头顶一暗,只觉得砸在自己身上的雨点都小了不少,蒋氏狐疑的抬头,便看见了那个让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男人,此时他正着着青衣朝服,发上只是简单的束了发冠,一双有些苍老的手,举过了头顶,遮在两人的面前。 “青青?”他在唤她,唤的还是她的闺名,是的,她叫蒋青青,现在人人都喊自己二夫人,好久没有人这般叫自己了,久到她都快忘了,自己叫青青,蒋青青,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海誓山盟,郎情妾意。 “这位大人怕是认错人了,妾身是丞相府二夫人,并不是大人口中的人,我们还有事情,先行告辞。”蒋氏压下眼底的复杂的神色,竭力让自己表现的若无其事。 但双手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的颤抖,拉着翡翠快步逃也似的离开了那男子的身边,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刚从常州调任回来的指挥史——赵彦成,也就是赵如雪的父亲。 他脑海中不断的回忆着方才蒋氏的话:“妾身现在是丞相府二夫人,大人怕是认错人了。” 兰之礼的二夫人?皇后娘娘的生身母亲,怎么会这样?赵彦成如遭雷击的站在原地。 第一百零一章 京郊古陵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两人匆匆一别,各怀心思,赵彦成初出京城,人生地不熟,自己的女儿又无缘无故的在宫中暴毙,他一直以为是这个原因,皇帝才对自己多加照拂,现如今又遇见了蒋氏,他不禁想起了曾经的往事,一时间有些唏嘘。 他回过神,理了理身上有些洗得发白的官服,拂袖而去,却不想假山后面一个难以被发现的角落,正有一个人,定定的看着这边,不是别人,正是方才逃走的小宫女,但是此时的她却有些诡异,眉眼处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雨水冲刷掉了,露出原本的皮肤来,一颗若隐若现的朱砂痣,正在眉心处。 但是她好像是丝毫都没有在意一般,只是一脸兴奋的看着方才那来那两人说话的地方。 “你这样,出现在这里,也不怕被人发现了。”清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禾曦不以为意,头也不回的说道:“贤王殿下,不是也不怕被人发现么?”她幽幽的笑道,索性取了手里面的帕子,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手中的帕子马上变得脏兮兮的,正是她用作伪装的东西。 鼻尖有一处还没有擦干净,她也不自知,突然拓跋玥伸出手,自怀中拿出了一方纯白的素绢,在她的鼻子轻轻一拭,禾曦只觉得一阵幽香,沉寂如水,片刻又消弭了。 “如意的易容手法是个半吊子,这样的妆容,你也就骗骗蒋氏那样的人,就连拓跋琛你都是骗不过的。”拓跋玥将那个沾染了污渍的帕子塞进了自己的衣袖中,要是月七看见眼前的一幕,怕是真的会惊掉下巴。 禾曦不以为意的道:“我只是想看看这消息准不准确,还真的想不到这蒋氏和赵彦成还真的是旧识。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禾曦只觉得自己心中什么在一点一点的涌动着,她终于等到了这样的一个突破口,赵彦成会是一颗十分重要的棋子。 “谢谢你,这件事情。”禾曦讷讷开口,这件事情,应该是拓跋玥耗费了心思才挖到的,否则,连郑氏都不知道的事情,怎么会这么轻易,赵如雪犯下重罪,虽未对外公布,但是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调任i赵彦成回京。 虽然她不知道拓跋玥在朝堂上做了什么手脚,但是还是要谢谢他不是么? 两人倒是嫌少有这样开诚布公的机会,拓跋玥有些局促起来,他或许更习惯看见那个与自己剑拔弩张的女子,他别过来脸去,轻声道:“就当是我感谢你的,对了,高远要离京了,临走之前,让他帮你看看腿疾。” “离京?去哪里?回南疆么?怎么会这般突然?”禾曦一连抛出几个问题,每问出一个问题,拓跋玥的脸色就沉一些,最终脸上好像是浓郁的化不开的夜色一般,原本的好心情也消散的一干二净,禾曦丝毫不察觉。 “这个,要等到见到他之后,他若是想说,自然会亲自告诉你。三日后他离京,定在三日后的晚上,在你宫里等我。”拓跋玥声音冷冷的,语气古怪的说完,便撑着伞,转身离去,雨中的红衣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禾曦的视线中。 最终,蒋氏也终于等来了皇后的身边的巧儿,她一脸急色的看向蒋氏道:“二夫人怎么在这里?我到宫门的时候,小太监说您已经被人带走了,是谁,您有没有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回荡在蒋氏的耳边,蒋氏却充耳不闻,脑海中回忆的都是赵彦成的身影,他怎么会在这里?一旁的翡翠见到蒋氏没有反应,便轻轻的推了一下蒋氏。 “啊——没事没事——许是那个宫女认错了人,已经走了,我们这便去见皇后娘娘吧。”蒋氏猛回神,心虚道,确是只字不提方才见到赵彦成的事情。 巧儿看了看天色,她这一路寻过来,也浪费了不少的时间,担心回去受到责罚,也就不再刨根问底,带着蒋氏和翡翠,匆匆的离开了。 未央宫内,不只是兰若,兰馨竟然也在,身着一身枚红色的玉衣华裳,那颜色竟然和兰若穿的凤服有几分相似,蒋氏只看了一眼,低头行礼道:“妾身拜见皇后娘娘,惠妃娘娘,娘娘万安。” “母亲请起,怎么去了这么久?”兰若语气淡淡,并不见到十分的亲热。 “是妾身自己在宫里迷了路,又恰逢雨伞坏了,只好在御花园躲雨,幸而巧儿寻到了妾身。”蒋氏三言两语的解释了一遍,话语和回巧儿的几乎是一模一样,挑不出问题来。 蓝线突然开口道:“也是,二夫人这是第一次进宫吧,难眠见什么都新奇,姐姐还是不要怪罪了,难得二夫人能进宫一次,你们该好好享受天伦之乐才对。”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莫说本宫与母亲,就算是妹妹和大夫人,现在或许也没有心情母女情深了吧。”虽然兰若与自己的母亲并不亲厚,但不代表,兰馨可是随意的羞辱与她,毕竟从某个角度来说,她们还是一体的。 兰馨嘴角扬起一个无所谓的微笑,似乎是并不把兰若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低头把玩着手上纯金的护甲,蒋氏神色尴尬。 她看向兰若轻声道:“皇后娘娘,我今日前来是因为——” 蒋氏开门见山,殿中的宫人也早就已经被兰若都摒退了出去,只剩下心腹了。兰若轻笑一声,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的宫殿中却显得尤为的刺耳,她道:“现在想起来过问本宫的意思了?你们做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蒋氏被她问的哑口无言,斟酌了半晌才道:“可是兰氏终究是皇后娘娘母家,皇后娘娘还是看在原来的情分上,就跟陛下求求情,哪怕少交一些——” “情分?父亲母亲的情分本宫可是一直记得清清楚楚的,如今妹妹也进了宫,父亲此时只是想起本宫?未免是忽视了妹妹。”兰若意有所指。 “姐姐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在家,你是长姐,在宫中,你有是皇后,这件事情难道不应该是姐姐的分内的事情么?啊,对了,玲珑,是不是宫中还有事情没处理?”兰馨蓦地问道。 “回娘娘的话,是有事情要娘娘处理,玲珑从善如流的回答道。 “姐姐,妹妹还有事,就不陪姐姐和二夫人了,先行告退。”说完俯身行了一礼,就带着玲珑扬长而去。 身影刚转过高高的梨花木门,兰若便再也忍不住,伸手将面前的案几上的东西全部扫了下去,玲珑身子一震,有些畏惧的看向兰馨,兰馨眼底都是笑意的道:“随她去,我们不理。” 瓷器玉屏,笔墨纸砚全都散落在地上,巧儿和翡翠全都吓得跪倒在地,兰若气息起伏,她眼圈都是红的,看向了蒋氏道:“现在知道我是兰氏的女儿了?他们想办法送兰馨进宫的时候,何曾想过我是兰氏的女儿?我尚未嫁给陛下的时候,她们母女对我非打即骂,父亲恍若未闻,何曾又想过我是兰氏的女儿?情分?你,兰之礼,郑氏,没有一个人配和我说情分!” 兰若几近歇斯底里的叫喊出声,殷红的眼睛似乎要将蒋氏都吞没一般,蒋氏只是端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犹如一汪水一般,看着她这幅样子,兰若愈发的怒火攻心,她惨然一笑,道:“对,从小我跟你抱怨,哭诉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的一副表情,不悲不喜,不怒不嗔,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带我,甚至都不如对待父亲上心!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现在我掌权东宫,母仪天下,你们有何曾真真正正的看过我?” 兰若字字诛心,她想看见蒋氏不一样的表情,哪怕是为了自己高兴,骄傲也好,每次看见郑氏把兰馨当做自己骄傲的那副表情,那种得意,她就想将他们狠狠的踩在脚下。 “皇后娘娘,二夫人也并不是——”翡翠跪在一旁,小声的为蒋氏辩解,却别蒋氏呵斥:“闭嘴,主子说话,哪里有你们插嘴的份?再敢说一句,就把你赶出相府去!” 翡翠只好闭紧嘴巴,不再言语。 “母亲当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本宫竟然忘记了,母亲现在是丞相府的二夫人,不再是那个蒋姨娘了,我也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庶女了,本宫——是大厉国堂堂正正的皇后!想找到解决的办法是么?可以,无论是向陛下求情,还是本宫出银子帮你们填补空缺,都可以,只不过,不应该是母亲来,巧儿,送二夫人出宫!”兰若摇晃的起身,长长的裙摆拖拽过地上的狼藉,发出刺耳的声音。 蒋氏起身,并不行礼,对着兰若说道:“你从小就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自己要什么,你接近沐锦,借此接近陛下,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对,我是不喜欢你,因为你的出现,让我断了为兰府绵延香火的可能。” 第一百零二章 京郊古陵(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蒋氏的眼睛一直看着上方的兰若,眸中无波无澜,竟似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也似乎是看不见兰若眼底的忧伤,兰若指着门口对着巧儿大声的说道:“本宫的话,你是听不见不成!将二夫人给我送出去!”巧儿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身子朝着蒋氏走去,小声的道:“二夫人就少说两句,这件事情还是请大夫人还是丞相大人来说吧。” 蒋氏脚下似乎是生了根,看着兰若道:“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你也是我的亲生女儿,终究还是血浓于水,你父亲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必然会连累身在后宫的你,兰馨,要防着还是利用,都随你的心愿,只不过,你要知道,只有你父亲在前朝屹立不倒,你在后宫才能高枕无忧,无论什么样子的狐媚子,也休想爬到你的头上去,你不愿意承认,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就像我,也不得不借助你带给我的荣耀一般。” 说完,也不理会兰若是什么样的神色,转身便走,蒋氏步伐极快,她心中现在很乱,因为兰若,因为兰之礼,因为郑氏,更是因为赵彦成。 想起这个名字,蒋氏的脚步猛地顿下来,疾步跟在蒋氏身后的巧儿,差点撞到,强行止住了步子,气息不稳的道:“二夫人今日不该同娘娘置气的,娘娘这么多年,心里也是苦着的,只是娘娘向来要强,二夫人也是知道的,您又是何苦呢?” 巧儿似乎是真的想不明白,这天下还真的有这样心狠的母亲,对待自己的女儿都是这般的无情,蒋氏并不搭话,翡翠方才训斥了,自然也是不敢再多说一句的,几人一路无话到了宫门,巧儿微微行礼道:“二夫人,奴婢就送到这里了,还请二夫人能想想奴婢说的话。” 蒋氏点了点头,由着翡翠搀扶着上了马车。 巧儿见到蒋氏上了马车,转身想返回未央宫,却被一旁的小太监叫住了,那小太监说道:“巧儿姐姐这是出宫办事回来了?” “什么?”此话一出,巧儿也不免怔住了,她疑惑的转回身,那小太监也只是想凑个近乎,却不想巧儿是这般的反应,他只当是巧儿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出了宫,而之前的那小宫女说多了话,思及此,他不免暗恨自己多嘴,见巧儿正等着自己的回答,不免轻轻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赔笑道:“您看我,真是糊涂了。巧儿姐姐就当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奴才看门看呆傻了。” 巧儿只觉得这个小太监有些莫名其妙,她高傲的瞪了一眼那小太监,不理会径直离开了。 蒋氏回了府中,没有回自己的院子,直接去了兰之礼的书房,只见到兰之礼的面前堆着各个管事送来的账目,眉心处因为常年蹙眉,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痕迹。 “老爷——”蒋氏立在书房外,轻轻行礼。 兰之礼见到蒋氏竟然这般快的就从宫里回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拉住蒋氏的手,将蒋氏引进的书房,他语气温和的道:“这外面雨水重,天凉,怎么不叫翡翠给你添一件披风,你身子本就柔弱,要是病了如何是好。” 蒋氏垂着眼眸,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原地跪倒,道:“妾身无能,妾身能说的都说了,但是皇后娘娘偏要老爷或者是大夫人进宫才行。” 兰之礼原本还有些雀跃的心情,犹如被蒋氏狠狠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方才和煦的神情,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他从牙齿中一字一顿的挤出了几句话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蒋氏只是把头,垂的更低了,她原原本本的重复了一遍,话未说完,便听见了有什么东西摔落的声音,那些账册在自己的面前飘飘摇摇散落了一地,她听见了兰之礼的怒吼:“难道她还想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去求她不成,真的当我离了她解决不了这件事情么?” 蒋氏一言不发,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兰之礼余火未消,甚至牵连到了蒋氏的身上:“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家门不幸!还跪着做什么?还不滚出去!” 蒋氏只能叩首,起身,慢慢的退了出去。 丞相府的灯,整整亮了一整夜,时常有面色匆忙的人,进进出出。 雨水连绵几日,终是不见到有任何的停下来的意思,蜀中地区的水患听说愈发的严重,拓跋琛给众人三天的时间,也变成了两天,而今天是最后一天,一早,禾曦正抱着拓跋麟。教他识字,丑儿一脸喜色的进来,正巧如意下去给拓跋麟拿糕点了,她赶紧上前,在禾曦的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 禾曦手上的动作也不停,依旧保持着喂拓跋麟的动作,但是眼睛却是漾着笑意道:“你告诉梁伯,万事小心,也不要被拓跋玥的人发现了。” 丑儿连连点头,轻声道:“此事梁伯并未出面,贤王殿下就算是查,也查不到我们的头上。” 禾曦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梁伯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好了,你抱着麟儿下去玩吧。”一听说下去玩,麟儿眼睛中有了一抹光彩,伸出一藕白的小手臂便要丑儿抱,丑儿连忙接过来,突然,她语气有些沉重的道:“小主,若是我们以后,这大皇子——” 禾曦躲避似的别开了眼睛,道:“他自有他该去的地方,我们与他只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留不得,也留不下,好了,先下去吧。” 丑儿抱着拓跋麟行了礼,便退下了,禾曦起身看着外面的雨幕,风自窗棂中吹了进来,吹动了她案前的一本游记,禾曦伸手拿过,正是讲解这个大陆的风土人情的,自己看到的正是西凉一篇。 如意冒着雨进来,手里拿了食盒,见大皇子并不在,便将那食盒放在桌子上,道:“这雨水真是一直都不停,方才奴婢去御膳房取糕点,正好遇见了养心殿的小太监,他说陛下已经好几日都直接宿在御书房了,想来情况十分的紧急。” 禾曦回过神,转头看向了如意,轻声道:“正好,明日我要出宫一趟。你准备一下一套男装给我。” 如意有些晃神,半晌才道:“奴婢知道了,小主今日时辰也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禾曦只是挥了挥手,轻道她知晓了,便继续发呆。 此时,贤王府内,拓跋玥正看着手里的秘报,脸色有些疑惑的道:“兰丞相出售的酒楼我们没有拿到?” 月七点了点头说道:“被一个神秘的富商买走了,听说是高价,我们的人去查了,只是一个盐商,许是祖上荫德,虽说不能富可敌国,但是也是举足轻重的,若不是这次出手这般阔绰,想必也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 月七将自己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拓跋玥总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到,只是摸索着手上的丝质绵软的衣摆,默不作声。 “梁启最近咋做什么?”拓跋玥突然出声。 月七一怔,试探的问道:“王爷是怀疑这件事情和禾曦小姐有关?可是禾曦小姐现在身在宫中,也只有我们能联系上她,这件事情,她未必知道,就算是知道了,梁启远在江南,又如何把握住这么好的时机?” 拓跋玥的脸色愈发的沉凝了,将手中的秘报放下,对着月七道:“吩咐下去,找人盯着梁启和那富商,要是一旦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马上回禀。” 月七领命出去,在门口便遇见了萧奈,萧奈未带婢女,亲自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冒着热气的汤盅,见到月七出来,笑盈盈的道:“玥哥哥可是在里面?” “王爷在的。”月七透过那汤盅,氤氲的雾气,看萧奈,他总觉得萧奈好像是哪里不一样了,在南疆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喜笑喜闹,但是现在她也明明是笑的,但是那笑容,却让月七觉得如芒在背。 他赶紧寻了个理由离开了。 月七走后,萧奈嘴角的笑意便慢慢的垂了下来,她深吸一气,重新调整了状态,叩响了门扉。 “玥哥哥,奈儿给您送羹汤来了。”萧奈尽量让自己语气甜美一些。 却不想回应她的是死一般的沉寂,她侧耳倾听,甚至能听见室内书页翻动的声音,如此细微,那自己的话,屋内的人也必然是听的清的。 她心中不禁委屈,眼眶也红了,她深吸一气,再次说道:“玥哥哥,你是——你是不想见奈儿么?” 她声音里面带着哽咽,她声线本就柔美,如此一来,竟然像极了那不胜娇媚的梨花,在雨中垂落枝丫。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只见到拓跋玥穿着一身雪白色的锦缎长袍,立在自己的面前,像是——像是一抹月光洒下人间。 萧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她垂下头,那泪水便一滴一滴的落在手中的托盘上。 第一百零三章 京郊古陵(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你怎么来了?前几日高远说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在屋子里面好生将养?”拓跋玥并不看她,只是低沉着声音说,明明本应该是关切的语气,但是此时在他说来,却没有一丝丝的温度。 萧奈却恍若未闻,柔声的道:“奈儿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了,屋子里面闷得很,便出来透透气,听闻玥哥哥最近因着京郊古陵一事,忙碌,奈儿便送了鸡汤来。” “奈儿真的是消息灵通呢,看来我这贤王府的任何事情,奈儿都是知晓的。”拓跋玥神色愈发的冷了,萧奈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这样的目光冻住了,化不开。 “不——不是——只是——”萧奈摇头,似乎是想辩解,但是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拓跋玥转身回了案几旁重新坐定,萧奈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后面,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手边,亲自盛了一碗端到了拓跋玥的面前,眼睛中都是希冀。 拓跋玥从案前成山的信件秘报中抽出来一封,放在了萧奈的面前,之见这信笺上笔走龙蛇,苍劲有力的字迹,还有那类似紫薇花的印章图腾,无一处不是昭示着,这出自南疆萧氏族长,萧天之手。 “萧伯伯思女心切,看来,京都你还是不便久留。”拓跋琛袖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上那信件。 她猛地跪在地上,柔声的说道:“玥哥哥,上次的事情,奈儿并不是有心的,玥哥哥,奈儿知错了。玥哥哥,你不要赶奈儿走。” 萧奈看也不看那信件,只是哭求道,泪水滑落的更凶了,拓跋玥却丝毫不为所动,将萧奈的哭诉当做耳旁风。 “你是萧伯伯的女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奈儿,我对你宠溺容忍,但是我不允许你背着我,破坏我的计划,李金贵一事,是你联合那个谋士做的吧。” 萧奈脸色古怪,说不上是后悔还是什么,只是说道:“奈儿也是为了玥哥哥好,那个孩子对于玥哥哥来说,意味着什么,就算是奈儿也想的清楚,但是玥哥哥不想那么做,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成大事,怎能拘泥于小事上,所以奈儿才——” 萧奈至今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不仅这样,她甚至想不明白,一向冷酷无情的拓跋玥何时变的妇人之仁。 看着此时的萧奈,拓跋玥竟然有一时恍惚,面前依旧是个女子的面庞,眉间的朱砂殷红的似是忘川河边妖冶的曼珠沙华,她也在喊,只不过眼神中满是讽刺:“贤王殿下现在连敢做敢当着四个字都做不到么?” 那样的暴怒,失望至极的暴怒,失望,对,这世上或许在也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个词语更加伤人心。 他看了看跪伏在地上的萧奈,他原来觉得萧奈是一张白纸,没有污渍,自己是地狱爬出来的阎王修罗,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那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竟然也变这般功于心计,难道这世上的人都是这样么? “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奈儿,你逾越了。”轻叹一口气,拓跋玥依旧毫无感情的道,萧奈瘫软在地上,抽噎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萧奈心中的委屈渐渐的凝成了一股怨气来,是禾曦,她尚且记得那日那谋士同自己的讲的话:“这本是个好机会,但是不知道为何王爷就是不那么做,我等私下打探了一下,似乎是因为宫里的那位小主,哎,真是妇人之心,难成大事啊。” “玥哥哥,奈儿知错了。奈儿想留在玥哥哥身边,能不送奈儿回南疆么?”萧奈低缓下语气来,商量着说道。 “王爷,高先生来了。”门外月七的声音响起来。 拓跋玥叹了一口气,示意萧奈先起身,说道:“这件事情,你好生考虑一下,你父亲也着实是想你了,回去也未免不好。” 萧奈知道他此时有要事在身,只好强忍了委屈诺诺的走了出去。 高远进来,目不斜视的,先是对着萧奈拱手见礼,萧奈并不理会,只是低头往前走,似乎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红肿的眼睛。 高远也不在意。 “可是收拾好了?”拓跋玥指着一旁的椅子,示意高远落座。 高远点了点头,他眸光扫视一圈,看见了黑漆案几上零零散散的几封信件,其中有几封是萧天的笔记,他蹙了蹙眉,问道:“这次从南疆调派人手可还顺利?” “他怎么会容许我脱离他的视线,我们调回京都的人中,只有一半是我们的人,剩下的就是他安插进来的。”拓跋玥冷声的道。 拓跋玥在京郊古陵建了一个地下的暗营,但是却不想自己却受人牵制。 “萧天如此,未免太得寸进尺了!”高远怒不可遏的道。 “他自诩从小扶持于我,对我有恩,便事事想要把控我,我身边的这些谋士,有一半的人,都是萧天的眼线,还有——罢了。”拓跋玥的盯着自己面前琉璃盏的酒樽,他本想说还有萧奈,却有止住了口舌。 话锋一转,拓跋玥道:“苗域高氏内乱,你祖父招你回去,怕也是居心不良,你可万事要小心,我会派人送你回去,他们都会守在苗域附近,只是那个地方瘴气浓郁,只怕会停留不了多久。” 高远神色有些悲戚的道:“当年,他们将我赶出苗域的时候,我便看清了事情的真相,王爷,你或许说的对,有时候,你企图让一些人良心发现,不如就让他们跪在你的面前,忏悔他们的过错。”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半晌,高远才道:“明日可是安排好了?” 拓跋琛点头。 萧奈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婢女见她神色凄凄,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的还哭了?” 萧奈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只是闭目躺在软塌上养神,那丫鬟见她脸色苍白,不禁的有些急了,只是急促的道:“小姐可是身体不适?奴婢这就去叫高先生过来。” 萧奈伸手拦住,半晌才道:“高先生此时在玥哥哥书房议事,你去带了他那个小徒弟过来,就说我这的药不够了,让他送一些。” 小婢女不明所以,但是也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瑞安便跟着那婢女进了院子,依旧是一副稚气未脱的神色,只不过脸上有止不住的雀跃的兴奋,他进得屋来,像模像样的躬身给萧奈行了礼,又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黄色的油纸包,放在面前朗声道:“听说萧奈小姐的药不够了,师父早就让我准备了近半年的药,都在这里了。” “半年,高先生要出门么?”萧奈状似无意的问道。 瑞安点了点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硬生生的止住了,只是挠了挠头,含糊不清的道:“师父有些要事要办,已经跟王爷只会过了。” 萧奈见到瑞安对自己还是有戒备的心思,便不再问别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萧奈谎称自己没有力气,让瑞安帮着自己把个脉。 瑞安闻言上前,在萧奈的手腕上搭了一方丝绢软帕,这才将手指轻轻的放在她的脉案处,仔细诊断,见他认真,萧奈叹道:“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便启程了。”瑞安从善如流的答道。 “哦?那岂不是要给高先生践行,小瑞安,你想吃什么?我叫小厨房备了给你。”萧奈面色和缓的说到。 瑞安连忙摇头道:“明日我们要去京郊的古陵,师父还要个禾曦小姐看一下腿疾,怕是没有时间了。” 禾曦?萧奈眼神蓦地乍现狠厉神色,怎么又是她,瑞安年纪小,自然不懂的萧奈和禾曦之间的恩怨,并不顾忌。 “曦夫人明日也要去京郊古陵?”萧奈似乎有些感兴趣,瑞安收了手腕,取下了方帕,点了点头,毫无戒心的道:“师父并没有安排我们其他的行程,想来是这样的。” 说完斟酌片刻道:“小姐只是有些气血虚弱,其他并无大碍,您当适当将养一下身子,忧思过重也不可取。” 一旁的小婢女听罢连连点头,瑞安交代完了,便离开了。 “我们的人,有没有人在京郊古陵里面?”萧奈冷声问道。 “有的,之前族长不是给了小姐一块令牌和暗令,以防止小姐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那婢女小声的提醒道。 说完转身自妆奁中拿出了一个漆黑的锦盒。精致的祥云花纹,雕刻的清晰细腻,手感顺滑,就连上面那个锁头,都是金质的,萧奈走下软塌,执起手中的笔写下了什么,便交给了身边的婢女,找机会送出去。 婢女出去后,萧奈唇角不禁勾起了一抹邪肆的笑意来,禾曦,明日就是你的死期,我要你从这个世界上永永远远的消失,再也不能横插在我和玥哥哥的身边,禾曦,你就该死,还有你身边的那个婢女,你放心,我会马上送她们下去陪你的,不要担心。 她脸上的笑意好像是猝了毒,显得恐怖异常。 第一百零四章 古陵遇险(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翌日,雨水依旧没有停,禾曦一早便派如意,从小厨房拿了鲜笋汤送去了御书房,回来后,对着禾曦道:“陛下身边的福公公说了,难为小主有心,只不过这些日子,蜀中不断传来消息,陛下为了此事正忙得焦头烂额,怕是无心后宫之事,让小主且不急。” 禾曦此举,看似邀宠,实则是试探,她知道,上次福清承了自己的情,必然也会在这些小事上对自己多加提点,所幸,还算是在自己所料之中。 “福公公可有说别的?”禾曦问道,如意仔细回想,摇了摇头道:“并没有。” 禾曦缓缓点头,笑道:“即便是如此,最好也准备着,你去莲心处准备一番,以防万一。”如意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主,奴婢那粗鄙的易容术,只怕是上不得台面的,上次奴婢给您易容一事,被王爷知道了,王爷可是亲自托人来训斥了奴婢一顿,叫奴婢不要带着小主胡闹呢。” 禾曦却不以为意,轻道:“一回生两回熟,如意,我相信你,况且贤王不也是传了口信进来,难道还真的能冲进我这灵秀宫处置了你不成?你且去吧。” 得了禾曦的应允,如意应了一声,便下去准备了,禾曦则跺到了妆奁前,伸手在铜镜下一处地方十分有节奏的敲击了几下,咔嚓嚓机关转动的声音,半晌,便看见了从底部伸展出来一个小暗格,禾曦轻轻的拿了出来,打开匣子,对着里面的东西苦思冥想,似乎是是十分的纠结。 丑儿进来。入眼便看见了禾曦皱眉苦想的样子,探头一看,便见到禾曦手里面抱着的东西。竟然是一个十分精致的匕首,寒芒闪现,微端细细的镶嵌着红玉石。她见禾曦举起来,只觉得那匕首夺魂摄魄。 “丑儿,你知道这匕首的名字么?”禾曦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因着匕首闪着寒芒,不禁微微的眯起眼眸来。 丑儿摇头道:“奴婢见识浅薄,并不知这匕首的名字。” 禾曦轻声道:“此为断金,是之前梁伯偶然得到了,听闻是铸剑大师子丑先生生平所铸的最后一把短匕,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宝剑配英雄,跟着我,终究是可惜了。” 禾曦喃喃道,自己收起刀鞘,将那匕首收进了袖中。 待到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禾曦整整的跟着拓跋麟玩了一整天,现在心满意足的跟着乳母嬷嬷去睡了。 如意服侍着禾曦穿戴好衣服,只觉得眼前一亮,禾曦身量袖长,黑发入魔。美眸如波,原本秀美的柳眉被如意化粗了一些,几分英气便也掩盖住了那点女儿家的娇媚来。 只是眉间的那点朱砂,在此时看来,竟然平白的生出了几分阴柔来,似男似女,竟然分辨不出,只觉得美也极美。柔也极柔。 “这若说被哪家的小姐看见,怕是要春心萌动了。”如意掩着唇,痴痴的笑着,禾曦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眉间的朱砂,平日里面看着到没什么,现在看来,却十分的明显,她四处换股了一下。从衣柜中抽出一根系带,水蓝色的系带,上面绣着荷叶纹,禾曦三下两下,便将那系带剪短,然后系在了自己的额间。 一个水色抹额便完成了,正巧遮住了眉间的朱砂,倒显露出几分风流倜傥来,如意直呼巧妙,却不想,禾曦这般随意的举动,竟然在京中掀起一股风潮来,当然,此为后话。 几人按照约定的路线,出了宫,一路上都是拓跋玥安插的人手,禾曦自然是不会担心自己会被发现,神色坦荡,知道行至了宫门最便宜的一处,那守门的侍卫看见两个身形娇小的男子,不免一怔,心中明白这便是王爷吩咐送出宫的人,便没有多问一句,将禾曦恭敬的送了出去。 宫门外。有一辆乌色马车,正候在外面,车前坐着一人,正是月七,见到了禾曦,他也只是拱手示意,待到禾曦上了马车,便一抖缰绳,架着马疾驰而去。 禾曦坐在马车中一言不发,直到她隐约的听见了嘈杂热闹的声音,竟然还有小孩子嬉笑打闹的生意。才知道他们并没有出城。她掀起车帘的一角,便见到街上灯火通明,小贩们叫卖喊嚷,好不热闹。 似乎是知道禾曦的疑惑,月七解释道:“王爷说了。这个时辰出城,眼线太多,需要等等,让奴才先带小主来这里。” 禾曦顺着月七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心跳便漏了一拍,眼前是一座恢弘气派的酒楼,门庭若市,正是兰之礼出手的那家酒楼,禾曦面上一派祥和道:“贤王殿下未免太过于招摇,若是我被认出来,怕是惹上杀身之祸。” “王爷说了,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还请公子随我来吧。”月七倒是从善如流,跳下马车恭候在一旁,如意倒是对什么都新鲜,禾曦却有些忐忑,只是她第一次出手,明明已经小心翼翼了,难道被他发现了不成? 但是只是瞬间,自己便否定了这个念头,或许他只是试探而已,自己要小心应对。禾曦提起精神,朝着那酒楼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总能看见几个隐卫,想来拓跋玥也是做好了准备的。 几人一路到了酒楼,一路上,禾曦英俊的相貌倒是惹得好多人都多看几眼。就连月七都感慨,这人怎么女子装扮的时候,倾国倾城,做男子装扮,也风流肆意。 就这样,几人在众人的注目下,一路到了顶楼的雅间,不同于楼下的喧嚣,楼上的两层,是专门为了一些达官贵人议事享乐的,偶尔能从其间传来出几声清丽的琴音,也是超凡脱俗,不同与下面的市井之音, 总之这处酒楼。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可以进来,当真是鱼龙混杂,这也是为什么禾曦对这酒楼感兴趣的原因。 早有人候在门前,见到禾曦几人前来,对着雅间中的男子道:“王爷,公子来了。” 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带着些许的磁性,竟然有些让人想入非非,禾曦心中骂他妖孽,脚步却不停的走了进去。 室内燃着熏香,淡雅宜人,将这闷热的暑气都消去了不少,禾曦四处环顾了一下,有些吃惊,未等她开口,便听见拓跋玥道:“高先生已经带瑞安出城了,他们会在古陵等我们。” 禾曦也知道,应该缩小目标,分开行动,她自顾自的做了下来,有些不客气的问道:“那我们现在是要吃饭还是喝酒?” 见她问的直白,拓跋玥眼中却酿出了笑意来,他语气平淡的问道:“你觉得,这家酒楼怎么样?” 禾曦心不禁提了起来,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杨起一个明媚的笑意来,笑道:“倒是个别致的地方,雅俗兼备,不知道菜品怎么样。” 拓跋玥见她答的坦荡,看向四周眼中也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心中不不免动摇了几分。难道这件事情真的和她没有关系? 思及此,拓跋玥笑道:“这原本是兰之礼手下的一处地产,只不过前几天陛下强制募捐,不得已出了手,现在这酒楼幕后的掌柜的,是个普通的富商。” “哦?兰氏的产业,怪不得能在京中站的这么稳,原来有兰丞相在背后撑腰,只不过,这样日进斗金的地方,为何贤王殿下,不买下来?”禾曦一脸认真的神色,似乎是真的在为了拓跋玥出谋划策,这更加让拓跋玥摸不到头脑了。 “我又何尝不想,但是早有人下手,我们的人晚了一步。”拓跋玥轻叹一声,似乎是有些可惜,禾曦手指轻轻的叩击着桌面,似乎是在帮拓跋玥想办法,半晌才道:“若是只是普通人,你搬出身份便可以了,民不与官斗的道理想必他们还是懂的。” “要是只是这般简单,怕是现在这就已经是我们的了。”拓跋玥亲自给禾曦斟了一杯茶水,随后给自己斟了酒,笑道:“罢了,再过一个时辰,我们也就去古陵了,你需要先吃些东西。” 又见禾曦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出神,解释道:“可能高远要为你行针,断不可饮酒,否则,他肯定会抱怨的。” 禾曦轻笑出声,系在额间的云纹额带掩去了眉间的朱砂,却让一双明眸显得越发的清冽可人,笑起来,似乎有湖水在其中微微荡漾一般。两人气氛缓和了许多,有点小二送进来几样清淡可口,却做工精致的小菜,甚至还有禾曦最爱吃的松鼠鱼,惹得禾曦胃口大开。 拓跋玥却只是品着酒,偶尔尝一下面前的小菜,眼眸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时而看向禾曦的时候眼中不免带了笑意,禾曦却没有注意到,只顾着低头品尝佳肴。 两人出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拓跋玥带着凌兮从高高的城墙上飞跃而下,这不是第一次他带着她纵越在树林间了,但是许是饮了酒的缘故,或者是月色撩人,两人都觉得气息闷热,连带着心中难免燥热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古陵遇险(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直到距离京城城门有了一定距离之后,两人才换乘了马车,车厢内,相对无言,禾曦只觉得有清冽的酒香萦绕在自己的鼻尖,挥散不去,她觉得有些闷热,侧身掀起了一角的车帘,让夜风徐徐的吹进来。 她坐直了身子,看向了自己对面的拓跋玥,此时的他正闭着眼睛靠在马车厢壁上养神,棱角柔和,竟恍然生出一种卸下防备的神色来,不再像是之前的冷若冰霜,也不在是那般的步步为营,倒像是个大男孩一般,也对,他们不过都才二十岁,却是一个个老气横秋一般。 见拓跋玥没有什么反应,禾曦的胆子渐渐的大了起来,目光从浓重的眉眼处一路向下,落在了薄唇上,人人都言薄唇的人无情,不知道为何,禾曦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那日宫宴,在假山后的一幕,她的脸腾的烧了起来,方才被夜风吹散的闷热的感觉,又像是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似乎要将自己淹没一般。 她强制自己将视线转过去,看向了一旁不断后退的树林,外面黑影重重,路上因着这些日子一直在下雨,难免有些泥泞不堪,突然,马车的车辕似乎是碾过一个陷在泥水中的石头上,猛地颠簸了一下,正斜斜的倚在窗子前的禾曦一个不稳,竟然身子一轻,朝着后方的车壁撞去。 然而等了半晌,却不见有疼痛的感觉袭来,只觉得身后有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稳稳的扶住了自己的腰身,那手掌的温度,隔着夏季薄薄的衣料一阵阵的传了过来,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便消散不见了,拓跋玥收回了手,状似无意的坐在一边,朗声对着外面驾车的月七道:“怎么回事?” 月七有些尴尬的道:“夜深了,属下没有看清路。” 让月七想象不到的事情是,拓跋玥并没有表达自己任何的想法,只是重新陷入到了沉静当中,但是他心头却越发的难安,王爷怎么奇奇怪怪的,他斟酌了片刻,才下定决心一般的问道:“王爷,你和小主都没事吧。” “我们,很好。”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却让马车内的禾曦脸色爆红,什么叫他们很好啊,难道他是很享受——享受——这般想着,她只觉得愈发的难以呼吸了,只能不断的朝着车窗的方向挪过去,再挪一下,尽量远离拓跋玥。 “你若是不想在马车里面呆着,可以出去和月七驾车。”闭目养神的人悠悠的吐出了一句话,禾曦一怔,动作也就僵在了那里,这个人当真是古怪的很,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垂头把玩着自己系在腰间的玉佩,一只鱼跃龙门的镂空花纹,禾曦不禁有些黯然失笑,也不知道如意是从什么地方寻到的,这么俗气的玉佩。 耳边是泥泞的声音,还有闷闷的雷声,拓跋玥睁开眼眸,似乎是有些疲惫的神色,同时还伴着担忧来,见禾曦正一脸有兴致的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玉佩,看过去,只见到修长的手指在那玉佩上下摩挲着,白色的羊脂玉,在她的指尖下,难免都有些黯然失色起来。 “要下雨了——”拓跋玥展臂伸手放下禾曦身子旁边的车帘,禾曦似乎是听出了拓跋玥语气中的担忧,她皱眉沉思,片刻才猜测的说道:“你是在为蜀中的百姓担忧么?” 拓跋玥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认真,似乎是习惯被这样的注视,他别过脸去,复又有些不甘心的转过脸来,闷声的道:“你认为呢?禾曦,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语气稔熟的好像是老友叙旧。 什么样子的人么?禾曦垂下了眼睛,继续盯着自己手中的玉佩,之前她以为他是了解他的,了解整个拓跋皇室,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拓跋琛为了皇位可是陷害忠良,而拓跋玥为了皇位,同样有一天也会和自己的手足兄弟刀剑相向,成王败寇,自古以来不变的道理。 但是他又帮着自己救罪奴所的罪奴们,又及时请了德太妃保住了拓跋麟的性命,这些事情在禾曦看起来。不禁于他的大业无用,甚至会暴露他自己,所以拓跋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或许她也不知道。 他值得信任么?说道信任两个字,禾曦不禁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来?信任?这个词语在她看来,未免太过于的遥远了,信任一个人的代价太大了,伤筋动骨,痛彻心扉,她没有资格信任别人,同样的,她也没有资格让别人信任不是么? 对面的人似乎一直等着禾曦的回答,千般滋味在唇齿间不断的涌现,禾曦最终声音晦涩的道:“贤王殿下心怀天下,心系百姓,当为我大历的明君。” 这样的话显然没有讨好拓跋玥,便听见他冷哼一声道:“你看错了,本王并不是那样的人,我跟你想的一样,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什么无辜性命,什么事情在我看来,与我自己的目标相比,全都一文不值。” 一字一顿,全是邪肆的张狂,禾曦只能闭嘴不言,车厢内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好在外面的月七及时的道:“王爷,小主,到了。” 拓跋玥当先下了马车,一阵风一样的走在前面,夜风自大敞的车门灌进来,吹拂起她脑后系的抹额,全然就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她身姿轻巧的跳下了马车,月七看着两人冷凝的脸庞,心中叫苦不迭,果然,什么叫他们很好啊,一边自怨自艾,他赶紧将马车停在了一边,跟了上去,禾曦环顾四周,面前的还能分辨方向。 她之前来皇陵的时候年纪尚幼,有些记不清这古陵具体的构造了,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拓跋玥的脚步往前走,几人兜兜转转,终于在一处极为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块石壁。月七上前在石壁上按下了一块松动的青砖,只听得咔嚓嚓的声音,门分两边,打开了只能一人通过缝隙。拓跋玥侧身而过,禾曦跟在身后,月七走子队伍的最尾端,也是为了应对紧急的情况。 拓跋玥的手指状似无意的在一旁的石壁上推了一下,那石门便关上了,禾曦回望过去,只见天色一沉的可怕,竟然连一丝月光都没有,隐约竟然还能听见一阵阵豺狼的嚎叫,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好像是看出了禾曦的窘态,拓跋玥心情甚好的普及道:“这古陵占地面积十分大,方才的这处乱葬岗,便是其中一个出口之一,对了,方才你没有踩道什么吧。” 说完还桀桀的笑了两声,在悠长的甬道中,眼前明明暗暗的火把的映衬下,禾曦只觉得拓跋玥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些阴沉沉的气息,不由得心底发寒,却不想月七站在后面一阵的无语,自己王爷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无聊了,方才他的行为是什么?谁能告诉告诉他,恐吓一个手误缚鸡之力的女子? 虽然禾曦在他的严重和一般的女子不同,但是女子就是女子,有那么一瞬间,月七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替自家王爷丢人。 拓跋玥观察到了禾曦的反应,心中不免有些高兴,显然是心情甚好,眉目舒展,举着火把朝着前面走去。 几人一路兜兜转转,禾曦只觉得闻见了一阵泥土的气息,果然下一秒,石门打开,便看见了眼前的景象,半圆形的巨大的墓顶,上面应该是被能工巧匠做了几处通风的气窗,这些正在操练的士兵们,穿着的也并不是盔甲软胄,只是普通贫民穿的粗只麻衣,手里的工具也千奇百怪,锄头,叉子,铁铲,千奇百怪,形状各异。 但是每个人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玩笑的心思,挥舞着手中形状怪异工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操练,坚毅的眉眼间,隐隐带着肃杀的气息,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让禾曦不禁刮目相看。 见到拓跋玥前来,一个满脸络腮胡男子阔步走了过来,同样是粗布麻衣,步伐沉稳,走到二人面前,对着两人拱手道:“王爷!” 拓跋玥挥手,转身介绍禾曦道:“这位是——锦公子,本王好友,这位是王朗,影军统领。” 禾曦像模像样的也抱拳道:“见过王统领。” 王朗笑声振振,声音洪亮,在整个空旷的墓室内回荡着:“锦公子当真是客气,我王朗就是个粗人,并不会说什么话,王爷也知道,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锦公子不要介怀啊,哈哈哈哈——” 禾曦只觉得这人简直是直白的有些可爱了,不免也弯起眼睛,笑着说道:“统领严重了。” 王朗一怔,原本只觉得这锦公子样貌阴柔邪魅,却不想这般笑起来竟然生出了几分妖媚的神色来,饶是他一个男子也不免看的痴了些,一旁的拓跋玥眸光一沉,向前一步,状似无意的挡在两人的中间,问道:“高先生来了么?” 第一百零六章 古陵遇险(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王朗猛地回神,后退一步,沉声道:“回禀王爷,已经到了,大概一两个时辰前便到了,在一旁的耳室等您呢。” 说完也不敢再做停留,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把禾曦当成了洪水猛兽一般,禾曦尚不自知,从拓跋玥的身后探出头来道:“既然高先生已经在了,我们便过去吧。” 拓跋玥只觉得一阵烦闷,并未多言,轻轻嗯了一声,就带着禾曦往之前王朗说的那个耳室走过去,这里显然已经是被人重新改造过了,机关布局都和之前大不相同,想来就算是有人潜伏进了这里,看见的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古陵,其余的相比一丝一毫都谈查不到。 禾曦心中慢慢的放下心来,脚步也轻快了不少,经过耳室的门口时,禾曦只觉得背后好像是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禾曦十分的不舒服,她猛地回身,却见到背后只是那些正在操练的士兵,偶尔有几个不用心的,也被王朗叫到一旁训斥。 哪里又什么可疑的人,禾曦蹙了蹙眉,就连头上的抹额也跟着起了一丝丝的褶皱,拓跋玥打开了耳室的石门,见到禾曦并没有跟上来,疑惑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没有。”禾曦说不上来那种感觉,这样的感觉在一个墓室里倒是显得有些诡异,想到这里,禾曦自嘲的一笑,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信奉这些东西,若是世界上真的有鬼神,为何阿爹阿娘和哥哥从来都没有回来看过自己? 随着拓跋玥的脚步迈进了内室,便看见高远和瑞安端坐在石桌旁,高远手中端着一杯清水,仔细的品着,见到禾曦一身简约的男装进来,手指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漾起了层层的涟漪,而后又重归于平静。 他浅笑着放下手中的杯盏,对着禾曦轻轻拱手,笑道:“深夜请禾曦小姐前来,辛苦了” 禾曦心底竟然涌起一阵淡淡的哀伤来,她吸了吸鼻子,上前一步道:“先生于禾曦有恩,现在又要远行,禾曦自然要来与先生送别。” 又觉得说这样的话难免生出几分伤情,又转念道:“更何况,先生也是记挂我的旧疾,我又怎能不来?” 拓跋玥只顾自的坐在了一边,摆手道:“既然如此,先生便诊断一下。” 禾曦半跪在高远的对面,素手搭在冰冷的石桌上,安静的垂眸,半晌,高远手回了手腕,轻声道:“禾曦小姐的腿疾已经好了不少,只不过还是要注意保暖,万不可再受伤了,若是有要紧的事情,我若——我若赶不回来,便去寻陆川,整个大历,怕是只有他敢给你行针了,可记住了?” 高远向来不是话多的人,此时唠唠叨叨,确像极了一个老人,禾曦一一点头,突然她问道:“此行,可是有危险?” 高远和拓跋玥相互对视了一眼,笑着说到:“只是简单的游历罢了,何来危险之说,只不过有几味药材十分难寻,想来要费一些时间。” 拓跋玥并不说话,虽然他看出禾曦眼中的怀疑,但是这毕竟是高远的事情,他不想说,自己也没有理由替他说什么。 瑞安一脸心事的坐在一旁,他是高远的徒弟,自然是要跟着高远回苗域的,但是在他的心中,苗域那些人可都是不好惹的主,这么多年,明里暗里有多少人来找他们师徒的麻烦,一想到这里,他就是满心的排斥。 “王爷,车马备好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自石门外传进来,听声音应该是方才的王朗的,高远带着瑞安起身,拿起了手中的包裹背在身上,有些遗憾的道:“没想到,我来京城月余,只看见禾曦小姐两次,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想来也是来日可期。” 拓跋玥一把握住了高远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高远知晓他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 走至石门前,转身对着要跟出来的两人道:“听外面的声音,怕是要下雨了,王爷和小姐便就此止步吧。珍重。” 说罢便转身,银色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身影渐远,只留下禾曦还有拓跋玥站在原地。 看着高远的背影,禾曦轻声问道:“高远此行,很危险是不是?” 拓跋玥不语,身后的安静似乎是印证了禾曦心中的猜想,她想起那日陆川在陆府温泉别院说的苗域高氏。 虽然高远没有承认,但是禾曦总觉得陆川应该是说对了,至于高远此去,到底是因为什么。或许自己若是不查,拓跋玥并不会告诉自己。 她伸手抱着肩膀,只觉得袖子中沉甸甸的一个物事来,正是柄匕首,禾曦抬脚便朝着外面走去,可是此时哪里还能看得见高远的身影了,她来不及说话,只能凭借着记忆,朝着一旁的甬道跑过去,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悄的跟了上去。 拓跋玥见禾曦跑出去,自己也快步的追了上去,却不想刚出了耳室的门,便有一个身着藏青麻衣的男子走了过来,一脸凝重的道:“王爷,我们的人来的路上遭遇了埋伏,折损了大半。” 拓跋玥一怔,只是这片刻的功夫,只能看见禾曦娇小的身影在甬道的入口处一闪,便不见了踪迹。拓跋玥闪过了一抹急色,只是吩咐道:“先去核实有多少人折损了,还有去差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只是说完。人便已经飘出丈远。禾曦按照记忆中的路一直朝着前面走去,一边叫着高远的名字,她东西忘记给他了,但是这狭小的甬道,却根本看不远,声音也只是闷声在里面回荡。 转过了一个拐角处的时候,禾曦再一次看见了一个身材消瘦的身影从前方一闪,那种感觉再一次席卷上来,突然她觉得脚下一空,原本还是青石铺砌的路,突然消失了,她身子不问,一头便栽了下去,她惊呼出声,手腕一紧,便觉得有一个人随着自己下坠。 禾曦费力的昂起头,在昏暗的火光下,见到一袭红衣飘飘坠下,凄美如蝶,她听见了一声焦急的叫喊声:“王爷!” 同时,她也听见机关闭合的声音,头顶最后一抹光线也消失了,她还在不断的下坠,拓跋玥长臂一展,便将禾曦揽在怀中抱紧,禾曦也知道两人的危险,并不乱动,耳边只是呼啸的风声,她的脑中不断的回想着这座古陵的构造。 按理说,他们方才和高远见面的地方已经是古陵的最底层了,最上面是放有陪葬的寝陵,但是这机关下面又是什么? 感觉到禾曦并不说话,拓跋玥只当她是害怕,忍不住的柔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情的。” 声音带着磁性和安抚的意味,禾曦缩在拓跋玥的怀里,点了点头。 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发现这下面也并非一点光亮也没有,像是一处山洞,两侧都是石壁,石壁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绿色的藤蔓,两人下坠的速度愈来愈快,若是找不到什么东西借力,想必两人不用等到别人来救自己,就会被摔死。 拓跋玥低头,看见禾曦像是一只猫儿一样,挂在自己的胸前,不免有些好笑,他轻声说道:“抓紧了。” 话音刚落,整个人身子一扭,凌空便朝着一旁的石壁掠去,他送开了一只抱着禾曦的手,去够那攀附在石壁上的东西,却不想,指尖刚触碰到,那东西竟似活了一般,动了一下。 饶是拓跋玥也是心中一惊,不免就抓了个空,他提气,再次朝着那鬼东西抓去,这次出手快如闪电,惊起了一片的藤蔓,但是还有有几个躲闪不急,被拓跋玥抓在手里,湿滑黏腻的触感,让拓跋玥不禁以为自己抓住的是一条蛇,但是定睛看去,真真实实真的是藤蔓。 方才还可以扭动闪躲藤蔓,此时却好像是失了生机一般,乖乖的任由拓跋玥攥在手里,两人还在下坠,只不过因着借助了藤蔓的力道,减慢不少,看着下面的地面,想来是用不来多久,便能到达地面了。 却不想正在两人全都送了一口气的时候,禾曦觉得腰间一紧,自己便被一股怪力拉扯着,腾向半空中,她一时不差,竟被那股力道拉扯的脱了手,她惊叫一声:“拓跋玥!” 拓跋玥此时一只手拉着那鬼藤,一只手想去抱禾曦,但是那鬼藤的速度极快,片刻的功夫,便已经将禾曦拉倒了半空中,那藤蔓在两人面前不断地蜿蜒扭动,竟然像极了一条条附着在岩壁上的青蛇,禾曦强忍着心中的恶心,想要挣脱,但是确是越挣越紧。 “这东西是活的,你不要动,会没有命的。”拓跋玥在下方焦急的喊道。 禾曦同时也停下了动作,那东西随着她的停止,也渐渐的停了下来,禾曦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 拓跋玥正借着那鬼藤的力道,朝着禾曦的方向跃来。 第一百零七章 古陵遇险(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只是两个纵身间,那红衣身影,便已经直直的逼到了禾曦的面前,禾曦的双手被那鬼藤死死的缠绕在一起,无法动弹,她有些哭笑不得,心中自责自己不应该这般冒冒失失的赶出来,只不过她确信自己并没有记错了路,怎么平白无故的就落入了这个地方。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好好想想怎么离开这里,禾曦似乎是想到什么,对着拓跋玥道:“我袖中有柄匕首,或许能割开这藤蔓。” 话音刚落便见到拓跋玥有些危险的眯起眼睛,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神色,只不过隐在昏暗的底地下机关内让人看得并不是十分的真切,禾曦有些心虚的解释道:“知道高远今天要走,带给他的送别礼物,只不过忘记给了。” “你追出来也是为了这个?”崖壁上没有什么落脚的支撑点,拓跋玥又要去翻找禾曦袖中的匕首,他一只手攀附在崖壁上,另一只手伸向禾曦的袖口处,两人靠的极近,近到呼吸声都可闻,两人交谈的声音也十分的轻柔,竟然像是情人间的喃喃低语。 禾曦点了点头,但又想到拓跋玥可能看不见,便轻声嗯了一声,尾音绵软,她又被这鬼藤吊的时间有些久了,难免气息不稳,平白生出了一丝丝娇媚的味道来,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拓跋玥手指似乎是带了电流,轻轻的在袖中翻找,禾曦突然生出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出来。 她深吸一气,问道:“就在左边的袖中,你找到了么?”声音中带着催促和娇羞。 拓跋玥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事,想必便是那匕首了,连同着禾曦的手臂一起被缠的死死的,他微一用力,便将那匕首拔了出来,动作迅捷如豹,眼前寒光一闪,禾曦还未来得及看见拓跋玥的动作,便觉的自己身子一松,落入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拓跋玥带着禾曦飘然而下。 脚下有坚实的触感,两人便以及经落到了地面上,视线宽阔了许多,光线也不似之前那般昏暗,借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柔光,禾曦走到了那崖壁的旁边,那鬼藤悬垂在崖壁的上方,地上又几节断掉的正在扭曲蠕动着,看着十分的恶心恐怖,更恐怖的事情是,那藤蔓断口处的汁液并不是一般植物的绿色,竟然像是人血,禾曦别过脸去,不在看。 拓跋玥走过来,看见这个东西,也低头不语。 上面不知道有多高,她随手拾起一枚小小的石子,放在莹白的掌心,伸到拓跋玥的眼前,示意他朝着上面抛去,两人是直直的追下来的,并没有弯路,所以若是拓跋玥能用内力将石子抛上去,根据撞击那机关木板的声音,或许能判断他们的深度。 拓跋玥会意,修长的双指夹起那枚石子,手腕一转,做了一个弹射的动作,那石子便飞了出去,破风的声音在禾曦的耳边响起,禾曦情不自禁的想,这样的力道,若是攻击近在咫尺的人想必是要直接穿入颅内的。 然而,两人想想中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又过了许久,竟然听见了石子落地的声音。瞬间,禾曦的脸色便凝重了起来,她抬眼看拓跋玥,拓跋玥有些无辜的摊摊手:“我用力气了。” 那样子简直是无辜又可怜,像是被主人冤枉的小猫或者是小狗,禾曦破涕为笑,笑声轻灵,宛若黄莺出谷,她打趣道:“你说我们会不会尚未成大业,便交代在这里的了?” 气氛倒是轻松了许多,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就选择另一条路好了。 拓跋玥朝着前面走去,禾曦款步跟上,两人都是人中龙凤之姿,此时并肩站在此处,竟然显的有些郎才女貌起来。 “此处相较于前朝后宫,哪个更危险?”拓跋玥不答反问。 “前朝后宫。”禾曦言简意赅。 两人一路走到了那个石阶上,禾曦揉着被鬼藤勒的有些酸痛的手腕,问道:“拓跋玥,这个古陵,在你这已经有一个月了吧,知道现在这是什么地方么?” 这也是最关键的地方,拓跋玥摇头道:“并不知道,或许这次,我们能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也说不一定。”说完便继续往前走去,突然禾曦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在自己的脚下想起来,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她定睛看过去,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那是一个人头骨! 但是并不是完整的,有一个残缺不全的缺口,像是被什么怪物,一口咬掉了一般,又被禾曦踩了一下,现在已经碎成了几片,狼狈的贴在石阶上,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有些绝望的望着天空的方向,禾曦死死的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叫喊出声,一连倒退了几步,才生生的止住了。 身后亮起了一抹微光来,禾曦转身,便看见了拓跋玥手中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弄来了火把,不等到禾曦问,便看见了让她更加惧怕的一幕,自己的脚下,身边,还有方才那头骨的旁边,竟然零散着,散落一滴的残肢断臂,没有一具完整的尸首。 禾曦缓缓闭了闭眼睛,似乎是一时之间消化不了自己看见的东西。 拓跋玥安抚的轻轻的拍了拍禾曦的肩膀道:“你来拿着火把,不要怕,我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声音沉缓有力,带着让人安稳的力量,禾曦接过了拓跋玥递过来的火把,实物的触感让禾曦觉得心中得到了一丝慰藉,之见到拓跋玥俯身拾起了一届手骨,手指也已经断掉了。此时正零散的勉强悬挂那断臂上。 断口处层次不齐,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大力的撕扯下来的,凑近了火光看去,只见到那手臂上又被牙齿啃食过后,细密的齿痕。 齿痕—— 这个认知让两人都有些震惊,禾曦一双水眸中映着火光,迟疑的道:“这下边有活物?” 拓跋玥点了点头,忽然将外面暗红色的长袍褪了下来,解开了腰间的丝绦,禾曦当机立断背过身去,心中暗骂拓跋玥耍流氓,好好的脱什么衣服啊,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她垂着头,看见身后拓跋玥映在地上的身影,只见到他似乎是系着什么一般,半晌窸窸窣窣的声音才停了下来。 “好了,转过来吧。”明明是一句平淡无奇的话,但是在禾曦听来,似乎感觉到拓跋玥子在——在——调戏,哦不,是调笑自己。 待她转过身,还为等到看清拓跋玥方才在做什么,便看见拓跋玥长臂一伸,禾曦腰间一紧,然后只见到拓跋玥在自己的腰间系好了一个扣,用力的绑结实了才算作罢,衣服的另一边,是系在他自己的腰间的,禾曦不明所以。 拓跋玥解释道:“既然这下边可能有什么活物,不管它现在是死是活,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你不能离开我身边半步,这样我可以更好的保护你。” 禾曦看了看他的腰间,又看了看自己的腰间,突然唇角一弯,笑了起来:“现在这样,是不是就是俗话说的,我们来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拓跋玥见她脸色有些许的苍白,却还有心思开玩笑,心中蓦的一疼,还夹杂着一些赞赏,方才那副场景,莫说是一个女子,便是他这样的人看了都有些心惊,拓跋玥难得没有打趣她,他伸手帮着禾曦理了一下鬓角散乱的秀发道:“既然知道,就好好的跟在本王的身后,不要给我拖后腿。” 神色依旧是那副冰冷的,不可一世的面容,只是在转身时候,微挑的嘴角出卖了他此时的想法。 拓跋玥手中握着匕首,走在前面,禾曦走在后面,两人仔细的探查了地面上的断臂残肢。 看样子应该是来自不同的人的身上的,循着那骸骨的分布,两人一路顺着走了出去,下了石阶便是一处十分空旷的空地,只是有些地方零散的摆放着一些石棺,毫无规律可言,甚至有的还敞着棺盖,禾曦走到了那石棺的旁边,深吸一气,朝着里面看过去,只见到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用手撑着石棺的一边,举着火把想要看的更加清楚一些,却不想手指刚按在了棺盖上,便被尖锐的凸起的石子划坏了手指,她吃痛,猛地缩回手,将受伤的手指,轻轻放在口中,淡淡的血腥的味道弥漫在舌尖,有着铁锈一般的腥气。 “这是一个半成品。”拓跋玥指着划破禾曦手指的那处棺盖道。 果然,之见到那处的石雕上,花纹并未雕刻完整,似乎是工匠手下失了准头,有一块竟然延伸出来一个尝尝的划痕,如此一来,这石棺必然是不能用了,划破禾曦手指的便是那划痕的地方,禾曦在衣摆上,撕下一小块布条,缠绕在受伤的手指上,两人又查看了附近的几个石棺,果然在不同的位置,都是有或多或少的瑕疵。 第一百零八章 烛龙(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也难怪这些东西会被扔在这里,这座古陵,按照这个规模来看,应该是个皇陵,只不过因为年代太久远了,也无从考证到底是什么时代的,或许答案在拓跋玥整理的那些古籍上,禾曦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些花纹,像是龙,也像是蟒,总之交叠攀附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物种,像是一种远古的图腾,在陈旧的石棺上,透露出一种苍老的气息。 两人顺着石棺饶了一圈,发现这个地方竟然要比上面,拓跋玥屯兵的地方还要再大上一倍,这个认知简直是出乎两人的意料,如此一来,便有更多空间来囤积更多的兵马,喜悦还未上眉梢,两人便被眼前的一幕镜像惊呆了,他们此时已经顺着墙壁走到了一处拐角的地方,距离他们方才掉下来的石阶处,大约有几十米远的距离了,转过去,只见到石壁被凿出来一个洞,嵌早石壁内。 洞口不深,大约也就是能容纳几十个人的样子,只不过现在里面装的却不是人,是成堆的白骨,是的,成堆的,跟之前那些白骨一样,也全都是零散的堆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的渗人。禾曦早就已经忘记了害怕,掉下来之后,发生的事情,不断的挑战着她的心里极限,鬼藤,白骨,石棺,这原本在她的生命中,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看见的,这次竟然全都遇见了一遍。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看向了那写白骨的断面,同样的撕咬的痕迹,同样细密的齿痕,每一处都是这样,可见并不是巧合。 “我们要赶紧找到出去的路,等着月七他们怕是来不及,这洞里面,一定有什么厉害的东西。”拓跋玥拉着禾曦的手,朝着另一侧走去,却不想,刚走出几步,便听见了地面一阵轰隆的声音,空气中,也无缘无故的涌出了一些腥臭的气息。 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掌,温凉一片,拓跋玥手上更加的用力了,捏的禾曦的手掌都有些微痛,她蹙了蹙眉,并未说话。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在躲在我身后,无论看见什么,只要跟着我,就行了,知道么?”拓跋玥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认真坚定,但是目光却是警戒的看着周围的情况,禾曦点了点头,算是应答,此时她不由得更后悔,半晌才诺诺开口道:“方才,你不应该跟下来的,” 她说的是她掉下来的瞬间,拓跋玥为了救她也跳下来,此话一出,拓跋玥只是摇头苦笑,若是当时还有一些理智,若是还有些衡量,便不是这样的结果,可是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禾曦在自己的面前出事呢? 地面的震动声越发的剧烈了,显然那东西已经在慢慢的靠近了,突然,耳边响起一阵嘶吼的声音,尖锐刺耳,十分的难听,禾曦亲不自禁的用双手堵住耳朵,企图将那声音隔绝。 “小心!”隐约听见了拓跋玥的惊呼声,不由得放下手掌,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夹带着一股恶臭朝自己袭来,身子被一股力道大力的一拉,重心不稳,整个人被甩到了一旁的石壁上。 同时后背传来尖锐的疼痛感,她闷哼一声,只见到原本自己站着的地方,被硬生生的砸出了一个深坑,足足有半人深度,足以想象,若是此时她还站在原地,怕是要被拍成肉泥。 眼前黑影一闪,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便护在了自己的面前,是拓跋琛,他嘴里快速的说道:“这是烛龙,看样子已经成年了,想来这些白骨就是他的杰作,烛龙怕火,一会我缠住它,你将那火把捡起来,听见了么?” 禾曦方才被撞得头晕眼花,现在清醒过来,视线越过了拓跋玥的肩膀,只见到在他们的面前,竟然立着一个几米高的巨蟒,一双橙黄色的眼睛,正一瞬不顺的盯着禾曦和拓跋玥的方向,嘴中也不断的吐着信子,发出了嘶嘶难听的声音,让人汗毛倒立。 “这是什么鬼东西!”禾曦不由得道。 拓跋玥一面拉着禾曦一点一点的朝着火把的方向后退,眼睛死死的注意着那烛龙的那个方向,生怕它突然发起进攻,因着紧张,额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水来。 “钟山之神,名日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启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西北海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拓跋玥快速的说道,这是《山海经》中记载的烛龙的样貌。 他复又重新解释道:“可是自古从来没有让真真正正的见过人面蛇神的烛龙,渐渐的人们发现了这个物种,他的侧脸上的花纹看起来十分像是人的五官,所以人们都叫它做烛龙。” 禾曦被拓跋玥这么一说,竟然有些好奇起来,朝着那烛龙的脸上看去,因着这烛龙极大,身上的鳞片都清晰可见,只见到那烛龙的侧脸上,明明暗暗的花纹,看起来还真的像是一个狰狞的人脸,禾曦对上了那烛龙的眼睛,只觉得遍体生寒。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禾曦问道。 “想来是被人供奉在这里的,烛龙被人逢为神明,更有一种说法是若是将墓陵建在烛龙巢穴的附近,后代便可封侯拜相,更甚者一统天下。”拓跋玥猜测道。 禾曦只觉得好笑,若是这烛龙真的像是传说中这般灵验的话,现在这大历就不姓拓跋了。现在她也明白过来,这些人都是祭品,用来供奉烛龙的。 人命何其无辜,用以成就这些子虚乌有的野心,如此想来,禾曦竟然觉得这墓主人最终落得个被人挖坟掘墓的下场,也不算冤枉。 只是此时他们要摆脱这只烛龙。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正是之前被摔落的火把,火焰细微的燃着啊,并没有熄灭,禾曦慢慢的俯身,想将那火把拾起来。却不想两人的意图似乎是被那烛龙识破了一般,突然猛地朝着两人袭来,禾曦心头一紧,动作加快,一把抓起了地上的火把,她本就身姿纤细,腰肢柔软,虽然没有功夫底子,但是那身段水蛇一般,借着拓跋玥的力道,轻轻巧巧的,一个漂亮的旋身,便回到了拓跋玥的身后。 火把上还有零星火焰,禾曦轻轻的吹了一下,便见到那火焰蓦地腾起,重现散发了光亮来,那烛龙似乎十分忌惮禾曦手中的火把,方才作势要攻击的姿态,也渐渐的收了势头,有些躁动不安的在禾曦和拓跋玥的四处游走,寻找攻击的目标。 拓跋玥和禾曦背靠着背,不知道什么时候,禾曦额间的抹额竟然都被甩掉了,露出了那枚殷红的朱砂痣。 两人朝着那石壁的方向慢慢的挪动,烛龙也一点一点的逼近,两人一蛇就这么僵持着,没有一个人有动作,突然,那烛龙似乎是是去了耐心一般,张开了血盆大口吼叫了一声,那声音正是最开始禾曦和拓跋玥听见的,尖锐刺耳。 那血盆大口中竟然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尖细的牙齿,和那些白骨上的齿痕正好对应了在了一起。 那烛龙竟然好像要孤注一掷一般,屈起身子,这是蟒蛇攻击人之前的标志性动作,拓跋玥单手揽住了禾曦的腰,足见轻点,人便已借着力道飘出去几米远了,那烛龙一击不中,有些恼怒,粗大的尾巴横扫过一旁的几个废旧的石棺,那石棺似乎是没有了力量一般,竟然轻飘飘的腾空而起,朝着拓跋玥砸来。 拓跋玥并不敢停歇,转身不断的躲避着烛龙的攻击,那石棺砸在石壁上,溅裂的碎石有许多都砸在了禾曦的身上,她只咬着牙并不说话,但是眉头确是死死的蹙着,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她看出来,因为拓跋玥顾忌她的安全,只能这样东躲西藏的躲避那烛龙的攻击。 但是饶是拓跋玥内力再深厚,也总会有消耗殆尽的时候,届时,别说是自己,就算是拓跋玥,也只能沦为这烛龙的口中餐。 想到这里,禾曦咬唇,看向了之前那个满是骸骨的山洞来,她对着拓跋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匕首给我。” “你要做什么?”拓跋玥蹙眉有些不悦的问道,这个女人向来不是安分的,在自己没有想出办法之前,万不可有什么差池。 禾曦指了指身上绑着的衣带,这是最开始拓跋玥说为了防止两人在黑暗中走失才绑上来的。 “你休想,你也看见了,那烛龙别说身上还有毒液,单单是那力道,只要你碰到就是死路一条你知不知道!”拓跋玥隐隐有些动怒了。 “你这样带着我,也早晚都是死,你知不知道!”禾曦大声的吼出这一声,眼眶,不自觉的红了。 第一百零九章 烛龙(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玥看着她倔强的样子,不免沉下声音道:“你相信我,我们都不会出事情的,我们还有事情没有完成,我不会让你出事的,禾曦,你相信我,只要我们拖延到月七他们来,一定可以没事的。” 他猛地将禾曦揽入怀中,柔声道。 禾曦将整张脸都埋在拓跋玥的怀中,手却伸向了腰间的那把匕首上,当拓跋玥察觉到禾曦的意图时,已经晚了。禾曦指尖一片冰凉,她闭紧了双眸,挥手猛地一斩,那匕首十分的锋利,只听见布帛碎裂的声音,两人之间系着的衣带已然被斩断了。 “你——”拓跋玥似是要发怒,但是那烛龙已然朝着这边游走过来,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们反应,割裂了腰间的衣带,禾曦便将手中的匕首,往拓跋玥怀中一塞,她狠狠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扬起一个绝美的弧度,对着拓跋玥就是那样笑着道:“拓跋玥,小心一点,可别死了。” 神色见难得有些释然,显出了几分英气来,拓跋玥心头的火气也一点一点的消散了,他也回敬给她一个邪肆的笑容道:“好,你也小心一点,别看不见我宰了这畜生!” 拓跋玥向来是个慵懒倜傥的性子,这般倒是很少见的,禾曦也不耽误,起身便朝着那个石洞的方向跑去,见两人分开,禾曦手中又拿着火把,那烛龙不免有些迟疑,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就朝着禾曦的方向窜了出去。 拓跋玥哪里能让它得逞,看了下距离,算了下时间,便腾空而起,提着手中的匕首欺身而上,他轻功极好,只是片刻的功夫,人便已经到了那烛龙的身侧,他费劲了好大的力气才站稳,没有想到,这烛龙的身上,竟然湿滑黏腻。 虽然叫龙,但是终究是属于蛇类,是蛇便必然有七寸,只要自己找到了,便可一击毙命,禾曦还在用力的奔跑,胸腔似是被火灼烧一般的疼痛,手臂微微的颤抖着,似乎下一秒,手中的火把便要脱落,她连回头看那烛龙的时间都没有。 她相信拓跋玥。 双腿越来越沉,原本感觉金近在咫尺的山洞,此时看起来竟然遥不可及。 烛龙想攻击禾曦,却见到拓跋玥竟然敢落到自己的身上,这样的行为显然是已经刺激到了它。 它疯狂的甩动着尾巴,想将拓跋玥摔落下去,拓跋玥赶紧调集体内的真气,稳住身形,但是这烛龙身上的粘液,让拓跋玥无论如何也站不稳,眉心微微蹙起,只好足见轻点,手腕翻飞,那柄匕首便出现在掌心,只见他凌空跃起,招式诡异却也刁钻,直取烛龙的一双眼睛。 这烛龙也是活了几百年的,竟然隐隐有了一些心智,他竟然垂下头去,像是一条普通的蛇一般,在地上蜿蜒游走,拓跋玥不甘,匕首似乎是有生命的一般,换了一个角度,朝着那烛龙脸上的鬼脸刺去。 匕首的尖端划过烛龙坚硬的鳞片,发出金属般的声音,这若是寻常的兵器,可能根本不能伤及这烛龙一分一毫,但是恰恰这是断金。 黄金都可断,更何况是一个区区的鳞片,拓跋玥微微用力,那匕首末进了烛龙的侧脸除,烛龙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哀鸣声,身子扭得更加的剧烈了,一双橙黄色,灯笼一般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拓跋玥,似乎是想要将拓跋玥,生吞活剥了一般。 拓跋玥抽身离去,整个人轻飘飘的落在了一旁突起的石壁上,那烛龙被伤及了要害,不断的在地上蠕动着,尾巴将原本散落在空地中央的几个石棺全部都掀起来,又砸下去,发出剧烈的声响。 就在这个时候,禾曦也已经到了那山洞的入口处,她转头看向拓跋玥,见他也在看自己,便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已经安全了。 虽然这处对于下凌兮和拓跋玥来说还算是宽敞,但是对于那烛龙来说,却不尽然,看着这烛龙庞大的体型,想来要想进入到山洞的深处,怕是根本不容易,她找了山洞最深处,一个角落做了下来。 自己现在算是暂时的安全了。但是她又开始担心拓跋玥,外面的响声几乎让这个山洞都跟着颤抖,她蹲下来,抱紧了自己的手臂,一脸担忧的看向的洞口,火把的光芒昏黄着摇曳着,将禾曦的身影拉的老长,倒映在山壁上,忽然山壁的影子一涨,是禾曦站了起来。 她拿起了火把朝着洞口的方向走去,路过那堆白骨的时候,有些迟疑的停住了脚步,她看了看手中的火把,若有所思,外面,突然想起一声男子的闷哼声,是拓跋玥的声音。 心,猛地一沉,她不在多想,只是轻声念了一句:“对不起,打扰了。” 说完竟然拿起了其中的一个不知道是腿骨还是手骨的地方,将那骨头放在火把下烧了一会,便见到骨头的一段,呈现出一些焦黑的痕迹,接下来便熊熊燃起了火焰,她手里拿着三个火把,朝着洞口跑去。 果然,此时拓跋玥的身形已经满了下来了,动作也没有之前灵敏,衣服上沾染了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那烛龙的。 早已经混成了一摊,分不清彼此了。 脸色也有一些苍白起来,想来是耗费了许多真气的原因,拓跋玥几乎时刻关注着禾曦那个山洞的情况,现在见到禾曦竟然探头探脑的出来了,只想打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原本他觉得这个女子还是十分的聪慧的,怎么现在竟然这般的—— 禾曦看见他,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脸上的神色,烛龙不断的在嚎叫着,身上好几处都在咕咕的留着鲜血,想来是拓跋玥伤了它,禾曦往前踏了一步,脚下一滑,却差点跌倒,仔细看去,地面应该是烛方才爬过,留下了一行黏腻的液体。 禾曦惊呼一声,手中的火把一斜,火把上一个燃尽的的木屑滴落下来,正巧落在了那液体上,并没有熄灭,却猛地燃烧了起来。 禾曦眼中一喜,强忍着恶心,蹲下身子,用手沾了些许的液体,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腥臭难闻,隐隐还带着一股味道,烛龙,烛龙。 禾曦的心中有个猜测,她对着拓跋玥的方向挥手,想告诉他这个发现,然而拓跋玥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了,因为他看见禾曦竟然就那么大咧咧的蹲在山洞的前面,还一脸兴奋的冲着自己挥手。 他想提气,朝着反方向跃去,但是丹田中猛地一痛,真气早就已经用完了,这口气一松,拓跋玥差点从石壁上跌落下来。 他身子一个踉跄,勉强的落地,他现在十分的狼狈,但是那烛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尾巴上身上全是伤口,一只眼睛也已经被拓跋玥刺伤,此时正蜷缩在以一角,似乎在等着攻击的最好的时机。 这就是野兽的本性,拓跋玥高声道:“快回去,危险!” 禾曦却好像听不见一般,依旧挥动着手中的火把对着烛龙的方向指指点点,她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着什么,但是拓跋玥此时已经力竭,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他强撑着石壁站在一旁,那烛龙似乎是缓过了一些力气,此时的它距离禾曦最近,又加上拓跋玥接连伤了它几次,不得不的产生了一些防备的心思。 它慢慢的朝着禾曦的方向靠近,拓跋玥眸中寒光一闪,几乎是调动的了全身的力气,朝着禾曦的方向跑去,那烛龙见他动了,也迅如闪电的直奔禾曦而去。 禾曦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转身已然见到那烛龙正张着血盆大口朝着自己的这个方向袭来。 利刃破风声音,拓跋玥手中的匕首宛若流星一般的射了出去,那烛龙也不躲避,似乎是像要将禾曦一击毙命。 禾曦也来不及和拓跋玥商议,这个距离,禾曦将手中那节燃烧的断骨扔了出去,正巧砸在那烛龙的尾巴上。 一瞬间,烛龙的身上就好像是披上了一层红纱,全身的液体沾了火都燃烧了起来,与此同时下,那柄匕首也精准的插在了另一只眼睛上。 那大火瞬间就蔓延了烛龙的全身,它不断的在火中扭动着,哀鸣着,禾曦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啊,不知道要作何反应。热浪一阵一阵的袭来,那种熟悉的灼热感,让禾曦的脚下好像是是生了根。 最终,烛龙立在半空中的身子越来越无力,晃了晃,最后轰然倒地。 掀起了一阵的灰尘,火依旧在烧着,这一幕发生的太过于突然,拓跋玥快步走到了禾曦的面前,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确定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次放下心来。 突然他见到那烛龙的眼睛动了动,心底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来,果不其然,那烛龙似乎是不甘心一般,尾巴横扫了过来。 这个时候啊已经来不及闪躲,拓跋玥真气耗尽,也无法运用轻功! 第一百一十章 往事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破风的声音已然在耳畔,拓跋玥猛地旋身,挡在了禾曦的身前,禾曦一脸惊恐的望着他,拓跋玥却邪肆一笑,将手覆在禾曦的眼睛上轻声道:“别看。” 禾曦眼前一片黑暗,只觉得两人的身体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撞击,飞了出去。她双手慢慢的环上了拓跋玥的腰,眼睛却一眨不眨,耳边是他的闷哼,还有剧烈喘息声音,似乎是忍着剧烈的疼痛一般。 身子落地,禾曦只觉得背脊被坚硬的石板撞得生疼,但是此时她已然顾不得许多,她指尖颤抖,敷在眼前的手也已经无力的垂下了,她不敢看拓跋玥,颈间一热,有温润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滴在肌肤上,带着灼热的触感。 “拓——拓跋玥——拓跋玥——”她声音迟缓,轻轻的唤着他的名字,然而,身上的人确是悄无声息一般,久久没有回应,禾曦不敢去看,若不是背后的疼痛提醒她,她宁愿觉得这是个光怪陆离的梦。 一滴晶莹随着眼角滑下,她只觉得自己似乎是要脱了力气一般,她推了推身上的人,想起身,手指却僵住了一般怎么样都动不了,这一刻几乎连偏头的动作都做不到,她只能看着黑漆漆的墓顶,又是那熟悉的一幕,火光,惨叫。 沐锦啊,沐锦,你这一生到底要害了多少人才肯罢休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禾曦在心中问自己,这个念头一滋生起来,便在心头疯长。 突然身上的拓跋玥轻声咳了一声,禾曦眼中涌现出狂喜来,她连声问道:“拓跋玥——拓跋玥你有事么?” 声音中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哽咽,更多的是小心翼翼,她怕,她怕那是她的错觉。 “嗯。”拓跋玥轻声回应了一声,似乎是有些费力的撑起身子来,然而一用力身子便一歪,栽倒在了一旁的地面上,和禾曦一个姿势仰面躺倒,禾曦顿觉身子一轻。 “禾曦,你这条命,以后就是我的了。”沉吟半晌,拓跋玥才调侃似的说道,烛龙已死,它几乎是用尽了一生中最后的力气,奋力一击,却不想差点断送了二人性命。想 “好。”禾曦扬起嘴角来,淡淡的应了一声好。 “好,拓跋玥,你谋天下,我甘愿于你手中棋子。”一字一顿,禾曦在心中默念。 拓跋玥缓缓阖上了眼眸,璨如星子一般的潋滟光华全部被他格挡在里面。“禾曦,你知道我的母妃么?”拓跋玥突然问道,声音里面是禾曦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的温柔,哪怕对待萧奈也无,她只当他生性如此,却不想也如同常人一般,有喜怒哀乐,心中也有悲欢离合。 “萧贵妃么?”禾曦似乎是知道一些的,听闻是个绝美的人儿,但是在她年幼的时候便已经香消玉殒,想来也让人有些惋惜。 “南疆萧氏之女,在先帝出巡南疆的时候下,带回了宫中,人人都知道她深得圣宠,风光无限,却又有多少人曾听见深夜中殿内的求饶叫喊声?”拓跋玥带着恨意,一字一顿,似乎那段岁月在他来说,是望不尽的忧愁黑暗,是道不出的绝望恐惧。 禾曦也不说话,只是认真的听着,澄澈如水的眸子里,被晶莹浸透过后,便像是碾碎的星子一般。 “最终,我还是亲眼见着自己的母妃在自己的面前悬梁自缢,是不是十分的讽刺,我跪在地上哭求她,求她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但是她只是笑笑对我说,玥儿啊,你要坚强,你一定要坐上那高位,为了娘报仇。”拓跋玥恍然间缓和了语气,禾曦似乎能看见一个绝美的女子抱着一个几岁的幼童,说着什么。 她亲手将仇恨的种子种在了拓跋玥小小的胸膛中,任由它日后滋长成为参天大树,将他生命中最后的一丝丝光亮都藏匿了起来。 “我就那样哭着,捉着母妃的脚,求她,但是她还是摒弃了她在这人世间最后的一点希冀,而那个男人,我从未见过他掉一滴眼泪,那个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站在众人之巅,将他压去我母妃的墓前谢罪,可是为等我准备好,他便死了,哈哈哈哈哈——”拓跋玥大笑起来,笑意苍凉。 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就猛烈的咳嗽了起来,禾曦连忙起身查看,入眼便见到他苍白的面容,鲜血浸红了唇角,竟然显得十分的妖冶,她伸出素白的指尖,将他唇角的血轻轻拭去,这个瞬间,她似乎对眼前的男人心疼了起来,天知道,他是如何只身一人在南疆长大,面对无数的道光利刃。 “可是,你最终回来了。”禾曦柔声道。 渐渐的平息了剧烈的咳嗽声,拓跋玥闭上了眸子,似是不想让禾曦看见自己眼中的脆弱,是啊,他拓跋玥回来了,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 禾曦见他无事,松了一口气,屈膝坐在了一边,她道:“我与你不同,我父亲母亲极为恩爱,曾经,我以为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阿爹阿娘爱我,哥哥宠我,有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有至死不渝的爱情,可是到头来,全都是假的,你知道他们行刑的时候,正是冬季,我在养心殿外,跪了整整一个雪夜,也求不来他丝毫的怜悯和动摇。” 禾曦现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唇畔还能带着清浅的笑意,似乎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她只是个看客,戏曲终了,便披着一声的星光回家,然而他们终究都是戏中人,深陷其中,没有归路。 “当年给沐王爷定的罪名是谋逆,四通外国。”拓跋玥仔细的回忆着。 “对,你信么?”禾曦突然偏过头,有些认真的盯着拓跋玥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沐王府世代忠良——”拓跋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禾曦眼里似乎涌起了一阵欣慰来,至少他还是信的,她继续悠悠的说道:“我甚至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连亲手给他们收敛尸骨都没有能力。” 他们都是身上背负罪孽的人,拓跋玥是,禾曦也是,就像是之前拓跋玥说的,现在他们所做的事情,是救赎。 突然,眼前好像是闪过了一抹微弱的光亮,一星一点。正是月七等人,他们找下来了,禾曦住了口,看向了拓跋玥,他依旧阖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踏出这里,他们便是身份有别的王爷和妃嫔,也好,这样也好,这是最好的结果。 禾曦抬手,对着月七的方向挥了挥手。 “王爷!小——公子!你们没事吧!”月七远远的看着拓跋玥躺在地上,已经吓得魂飞天际了,等到他上前亲自探查了拓跋玥的腕脉,这才放下心来。原来只是想真气消耗,加之受到了皮外伤所致。 “公子您——”月七是知道禾曦的身份的,自然不敢贸然前去给禾曦探脉,只是眼神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我无事,你们王爷受了伤。莫要在此处耽误时间了,还有——”禾曦看月七带下来的人,只有几个守在不远处,其余的人都打着火把去查看地形了,恍惚间听见了那山洞前有人生喧哗,想来是发现了那条已经死去的烛龙了。 王朗的声音尤为的明显:“我的乖乖,这是个什么鬼东西?比我在山里见过的几十年的巨蟒都要大。” 众人纷纷的说着,月七朝着那边看了一眼,招呼道:“王爷受了伤,先将王爷和公子送上去,这里面的事情我们晚点再下来处理。” 王朗应了一声,赶紧带着兄弟们走了过来,见到禾曦的时候,不由得怔住了,盯着禾曦眉间的那抹朱砂痣发呆,原来是禾曦的抹额在与烛龙周旋的时候滑落了,脸上用来伪装肤色的黑粉也掉了,样貌越发的清晰的显现了出来。 禾曦连忙低咳一声,别过脸去,王朗这才回过神,他不免在心中懊恼起来,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对一个清秀的小公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走神,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个猜测,难道自己—— 不不不,王朗猛地摇头,他可是个铁骨铮铮的爷们儿,怪只怪这小公子生的太过了清秀些,谁也不不知道王朗此时此刻的心里活动,从此,自从有禾曦在的地方,王朗都躲得远远的,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 又或者像是撞见了瘟神一样,但是谁也不知道王朗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直到很多年以后,王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冷汗涔涔,躲禾曦躲得更加的勤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让人看出什么。 然而此时的他一脸心虚的搀扶着拓跋玥,月七走在后面照顾着禾曦,到了禾曦她们掉下来的地方,之见到一个云梯从上面扔了下来,王朗用绳子将拓跋玥系在自己的腰间,爬了上去,月七倒是有点为难了,之前他不知道这下面的情况,现在让禾曦爬上去,倒是有些难为她。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试探(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有人朝着禾曦的方向笑道:“这位公子看着柔弱,不如属下背着公子上去吧。” 若是男子本就没有什么顾忌,但奈何禾曦本就是女儿身,王朗投来了古怪的目光,月七也脸色一变,他有些尴尬的斥责道:“公子尊贵,岂能同我们一起!” 随后又看见王朗已经爬了几节上去了,不免有些头痛的道:“王朗,你下来,王爷伤着,你莫要胡闹,派个人先上去,放个吊板下来!”月七有条不紊的吩咐着,王朗也觉得自己有些莽撞,赶紧三步两步的爬了下旋梯来,将拓跋玥解开放下来,又指挥着其中一人上去寻了吊板。 派上去的人,动作也是极快的,只是片刻的功夫,上面就传来了一阵叫喊声,想必是寻到了吊板,果不其然,只是片刻的功夫,就看见有一个木质的吊板从上面顺了下来,四角均勾着铁索,想来是之前这墓室用来通行的类似吊桥一类的东西。 不过好在不用费力攀爬,禾曦和拓跋玥都被带到了那吊板的上面,禾曦将拓跋玥的头扶到了自己的膝上,一手把着拓跋玥,一手把着手边的铁索,似乎是怕吊板不稳,然而她忘记了这下面都是一些血气方刚的将士们,自己又是男装,这样做来,未免太过于暧昧,时下的禾曦并未想到这么多。 吊板一直缓慢的上升着,渐渐的禾曦已经能听见铁索摩擦着石头的声音,想来是距离出口不远了,果然光线微微的亮了起来。 禾曦扶着拓跋玥的手也渐渐的送开了,从月七来,拓跋玥就一直闭着眼睛没有睁开过,想来真的是累极了。月七搭着禾曦的手腕拉她跳上了地面,此时她再探头望下去,只见到那下面依旧是一片黑漆漆的,拓跋玥也已经被人带下去了,月七带着禾曦走在后面,恭声道:“现在王爷伤势想必是要在此处停留几天,公子——” “劳烦你现在就备一辆马车,我要回去。”禾曦淡声道。她与拓跋玥不同,若是被别人发现自己偷偷出宫,就算拓跋琛对自己不怪罪,但是丑儿和如意也必然会受到惩罚,月七见禾曦这般斩钉截铁,便拱手应了声,准备车马去了。 等到禾曦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然是在回去的马车上了。 此时夜色沉郁,想必已经是子时过了,两人在那鬼地方呆了足足有一两个时辰,说起来,禾曦竟然还有些忧心拓跋玥的伤势。 禾曦随着车马的摇晃并不说话,月七在前面专心致志的驾着马车,一时间只能听见车辕碾过泥水发出的声响,半晌的功夫,月七才道:“我跟着王爷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王爷这般。” 月七的声音透过沉木香气的车门,清晰的一字不落的传入了禾曦的耳中。 禾曦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下意识的反问道:“哪般?” 月七没有想到禾曦会这么问,轻轻的皱了皱眉头,今日的事情简直是出乎他对拓跋玥的理解,语气中说不出是担忧还是什么道:“我自小跟着王爷,对王爷的性子是最是了解不过的了,我以为这个世上除了萧奈小姐,王爷便从未真心实意的在乎过谁,就算今日是掉下的人是我,亦或是高先生,王爷或许都不会像这样做,王爷做事向来是有十足的把握,像这次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又伤的这般重的,我第一次见。”禾曦顿住,不由得心底泛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莫名的烦躁了起来。不愿回答,便闷声不说话。 月七也摸不清禾曦的性子,见她不说话了,自己也就闭上了嘴巴,一路无言。 然而禾曦却不想,此时的灵秀宫,已经是闹得翻天地覆了。 晚上下了一场雨,原本在偏殿的休息的拓跋麟,被惊雷的声音吓醒,一直哭着不停,乳母嬷嬷,哄了又哄,却总也不见好,只能将大皇子裹的严严实实,抱到了禾曦的寝殿外。 平日里拓跋麟最喜欢的粘着禾曦,想来此时在母亲身边,可以缓和一些。 今日守夜的是如意和丑儿,因着禾曦出宫,两人丝毫不敢懈怠,听见外面乳母嬷嬷的求见声,如意和丑儿对视了一眼,丑儿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忧的道:“按照之前约定的时间,小主也应该回来了,莫不是路上遇见了什么事情?”如意也总觉得事情不对劲,但是她本是拓跋玥的人,她轻声道:“小主是跟着王爷出去的,不可能会出事情,可能就是路上耽搁了,我们先看看能不能拖一下。” 此时床上躺着的莲心也清醒了,她身形本就和禾曦有几分的相似,此时又被如意装扮了一番,就这殿中昏黄的烛火,一时间竟然也能以假乱真。 如意示意莲心暂时不用起身,随后自己则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殿门,一阵湿冷的风吹了进来,如意看见乳母嬷嬷正抱大皇子站在殿外,便蹙了蹙眉头道:“怎么抱了大皇子来,外面还飘着小雨,仔细着了凉,小主责怪下来。” 那乳母嬷嬷一脸急色的道:“老奴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大皇子方才被惊雷吓醒了,就一直哭闹不休。” 如意此时定睛一看,果然看见拓跋麟正缩在乳母嬷嬷怀中抽泣着,许是哭闹的久了,声音也弱了下去。 如意一时间也有些心疼,连忙将大皇子接了过来,她伸手轻柔的在大皇子的背上拍了拍,转身对乳母嬷嬷说:“孩子交给我吧,你也忙了一晚上了,我抱进去被小主,你且去吧。”那乳母嬷嬷也未生疑,曦夫人宠爱大皇子,也算是宫中的人都知道的事情,自己也放心,就俯身退了出去,如意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丑儿见如意怀中竟然抱着大皇子,不免问道:“怎么把大皇子抱来了?” 如意把大皇子身上的薄被拿了下来,露出来了已经哭得通红的小脸,低声道:“大皇子被吓到了,嬷嬷哄不好,这才送了进来。” 丑儿低头看了看,摇了摇头道:“这样可不行,大皇子还小,这般哭下去可是要出事的。”如意转身从柜子中拿出来大皇子平日在玩的东西,却不想今日这孩子却只顾着哭,对于平日自己喜欢的东西,看都不看一眼。 如意和丑儿轮番上阵,用尽浑身的解数,也不见到大皇子有丝毫的好转,莲心也没有什么心思睡觉,撑起身子,坐了起来道:“把孩子给我,我来试试。” 莲心伸出手,动作幅度都像极了禾曦,原本在如意怀中哭闹不休的大皇子,看见莲心的瞬间,便止住了哭声,可怜兮兮的朝着莲心的方向喊:“娘娘,娘娘。” 如意见到他止住了哭闹,又想起今日莲心的装扮,心中一动,便将大皇子放在了榻上,拓跋麟径直朝着莲心的方向奋力的爬去,别看他人小,却速度十分的快,手脚并用,倒也算的上是伸手敏捷了。 拓跋麟只是用了一会儿的功夫就爬到了莲心的怀里,他咿咿呀呀的抓着莲心的衣摆,整个人也缩进了莲心的怀中,一脸满足,但是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就从莲心的怀中退了出来,似乎有些疑惑的看着莲心,莲心不明所以,还想去抱他,却不想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几人见到这样的变故,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莲心更是有些尴尬,她声音柔婉的道:“麟儿乖,来娘娘这里来——” 然而,刚才还一脸满足的拓跋麟,此时死活就是不想要莲心碰自己,几人顿时呆愣在了原地,原以为小孩子好哄骗,却不想他也有自己识别人办法,饶是莲心穿了禾曦的衣服,样貌动作又和禾曦相差无几,但是依旧被他识破了,如意无奈,只能重新将他抱起来,手在拓跋麟的后背上有节奏的轻拍着,嘴里哼唱着绵软悠扬的音调,轻轻的哄着。 寝殿内的几人却没有注意到,窗外一个影子鬼鬼祟祟的闪过,跑走了。 距离一墙之隔的冰泉宫内,许晴儿夜间起身,自从有了身孕之后,时常会夜间醒来喝水,又不能饮了凉茶,所以,冰泉宫内特别开设了小厨房,晚上都会温着一碗生姜红枣水,用生姜和红枣还有其他的一些补品,小火慢熬了,生津止渴,许晴儿十分的喜爱。 她幽幽醒来,见到绿萝并不在殿内,便朝着殿外轻唤了一声,窗棂上映出了两个身材纤细的身影,其中一个听见声音,朝着殿内望了望,两人又说了什么,便分开了。 绿萝进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还温热的生姜红枣水,柔声道:“娘娘醒了?” 许晴儿揉了揉额角,撑着起身,绿萝将东西放在了案几上,然后快步的过来,掀开拥红叠翠的百花帐,又拿了金丝鹅羽的软枕,垫在了许晴儿的腰后,这才端过了汤碗,用银匙小心的搅拌着,喂了许晴儿一点一点的喝了些。 也就是喝了几口,许晴儿摇了摇头,绿萝会意,便将那汤碗放下了。 “方才你在同谁说话?”许晴儿一边用帕子掩着嘴角,一边那眼睛觑着绿萝问道。 绿萝浅浅一笑道:“娘娘才醒恐怕不知道,奴婢今天守夜的时候听见灵秀宫里面大皇子在哭,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奴婢听了都不忍心,就暗中找人问了问。” 许晴儿冷冷的看了一眼绿萝,轻抚了一下鬓角,道:“我道你生的是什么耳朵,小孩子的哭声你都听的到。”绿萝知道她是在怪自己往灵秀宫安插眼线。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试探(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绿萝虽然一直想不通,自己娘娘怎么就那么信禾曦那个狐媚子,不过这次的事情,或许以后许晴儿便不会再怪罪自己了。 绿萝眼神里面都是兴奋,低声说道:“奴婢知道娘娘心中有气,不过娘娘听奴婢把话说完了,届时就是打罚奴婢,奴婢也丝毫没有怨言。” 许晴儿自然是知晓绿萝的性子的,听她这么说,便有些嗔怪的说到:“那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赶紧说。” 绿萝见许晴儿并没有怪罪自己,心中一喜,那喜色就一点一点的攀上了眉梢,连带着眉眼都飞舞了起来:“今日这灵秀宫可是好生的奇怪,刚用过晚膳,就早早的关了宫门,谢绝了客人,早早的吹熄了灯歇下了。” 看她好像发现什么新奇事情的样子,许晴儿不免有些无奈的道:“今日连日大雨,陛下也不常在后宫走动,能有什么事情。早些歇息,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绿萝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道:“奴婢要说的可不是这个,而是后面的这个事情,晚间时,大皇子因着惊雷哭闹不休,平日里最是心疼大皇子的曦夫人却好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最后还是乳母嬷嬷将孩子抱到了她的寝宫,还是如意和丑奴出来把孩子抱进去的,从头至尾,从来没有见过曦夫人出面。” 这点倒是出乎了许晴儿的意料,禾曦对待拓跋麟可谓是要比亲生的还亲,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她身份不算尊贵,大皇子依旧在她的宫中好好的养着。 正在许晴儿沉思的时候,绿萝紧接着道:“最奇怪的是,这大皇子哪怕是在曦夫人的寝宫也依旧哭闹不休,现在看来,应该是哭了足足有两三个时辰了。”绿萝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饶是许晴儿都觉得这事情中的蹊跷来,她蹙着好看的眉头,柔声道:“这也算是怪事了,这孩子我也见过,很是黏着禾曦姐姐的,这般一直哭闹不休的情况倒真的是少见。” 绿萝见她还是一口一个禾曦姐姐的叫着,心中不满,她猜测道:“以奴婢看,或许这大皇子在曦夫人手中就是一个棋子,为了博取陛下的宠爱的,实则,并非有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般宠爱。” 许晴儿想要斥责绿萝不要乱说话,但是这件事情着实有些奇怪,她也奇怪。 许是见许晴儿有些迟疑,绿萝趁热打铁的说道:“娘娘,要不我们去看看,总不能让那没娘的孩子这般受人欺凌,大皇子说来也是可怜见的,亲娘死了不说,惠妃娘娘,和曦夫人,哪一个不是心怀叵测。”绿萝不免有些惋惜的叹息。 许晴儿见她将拓跋麟说的这般可怜,也难免生出了一丝丝的恻隐之心,缓缓点了点头,道:“那我们便去看看,省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也好帮个忙。” 绿萝见许晴儿同意了自己的建议,心中欢喜,连忙转身从柜子中拿出了许晴儿经常穿的那件粉蓝色的锦缎长裙,又配上了一件藕色的披风,都准备好了,这才撑了伞出了冰泉宫的宫门。 却不想刚出了宫门,便见到前方也过来一行人,撑着纸伞,灯笼昏黄的光在雨幕中也泛着橙黄色的雾气,许晴儿一把甩开了绿萝搀扶着自己的手腕,绿萝知晓她生气了,只是垂着头,小心服侍着并不敢多说一句话。 远处的那行人渐渐的进了。许晴儿也见到来人,正是身着一身常服的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许晴儿款步上前,柔柔拜倒道:“妾身参见皇后娘娘,惠妃娘娘,娘娘万福。” 兰馨站着不动,倒是皇后兰若上前一步亲热的拉起了许晴儿的手腕道:“淑妃妹妹身子重,就别行礼了,不过,这夜深妹妹怎么也出来了?” 许晴儿张了张嘴,还未等说话,便听见兰馨语气凉凉的在后面说道:“想必淑妃也是想看看平日里温婉的人,暗地里又是个什么货色吧。”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她若有所指,尤其是之前她因为照顾大皇子不利,这次让禾曦得了机会,许晴儿不理会她,声音柔婉的看向了兰若道:“臣妾只是听见了大皇子的哭声,心理紧张,想着曦夫人许是需要帮忙,便起身过来看看。” 她进退有礼,兰若面上带着笑意,然而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她点了点头道:“本宫也是因为此事来的,曦夫人没有生养过,大皇子又是这宫里的宝,关心的人难免多了,既然如此,便随着本宫进去吧。” 灵秀宫内,如意和丑儿早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大皇子的哭声此时已经像是魔音一般,萦绕在几人的心头,如意不禁小声的念道:“我的小祖宗,你可不要哭了。” 却不想大皇子却无动于衷,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片刻,便听见了小太监的回禀声:“皇后娘娘到——,惠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一声接连一声,太监专有的奸细的声音,好像要将这灵秀宫的青砖碧瓦都要掀了开来。 如意和丑儿对视了一眼,赶紧将大皇子放在了榻上,一把塞进了莲心的怀里,快速的道:“无论发生了什么问题,你都不要说话,听见了么?” 莲心点了点头,她眼中也有急色,她虽然易了容,平日里也用心学过禾曦的习惯动作,但是这声音却还是有些差异的。 莲心将大皇子揽在怀里,小声的哄着,丑儿放下了层层的幔帐,如意去开门,丑儿又眼疾手快的熄灭了一盏烛火,殿内恍然间便昏暗了下来。 吱呀一声,有夜风夹杂着细雨飘洒了进来,如意和丑儿齐齐跪倒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惠妃娘娘,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兰若站在门口朝着殿内看了看,只见到两名婢女,大皇子和禾曦却没了身影,就连方才在门口听见的孩子的哭声,此时也已经听不真切了。 她似有疑惑,沉声道:“曦夫人当真是好大的架子,本宫和诸位妹妹来,也不见曦夫人出来请安?” 如意垂着头,手指不住的轻颤道:“回禀皇后娘娘的话,我们小主腿疾复发,今日又染了风寒,说不出话来,只能卧床,还想着明日请陆太医来看看。” “哦?看来本宫今日来的当真是不巧,巧儿,拿了本宫的牌子,请了魏太医来,给曦夫人瞧瞧,这到底是生了什么病,连下床请安的力气都没有了。”巧儿应了声是,便打了伞出去了,如意想拦,但是话已出口,若是此时再改口,怕是要引起怀疑,她心中早已经慌乱起来。 兰馨环顾四周,只见到偌大的寝殿竟然只点了三四盏的红烛,还都摆在殿内的角落中。 烛光昏暗,连对面的两个宫女的神色都阴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兰馨高声道:“曦夫人,这灵秀宫倒是节省,竟然只点了这么几个红烛,知道的是说曦夫人为了宫中的开支,不知道的还以为曦夫人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话中带刺,恨不得给禾曦扣上一个祸乱宫闱的帽子。” 因着皇后并未叫起,如意和丑儿便都跪着,听闻了兰馨这么说,丑儿膝行上前一步,语气不卑不亢的道:“惠妃娘娘误会了,我们小主只是休憩的时候不喜光亮,原本殿中只是点了一盏红烛,今日是因着要哄大皇子才多点了两盏。”兰馨见到竟然有人敢反驳自己,面色难看的道:“玲珑,本宫喜光,去把殿内所有的红烛都点上,越亮越好。” 玲珑特意提高了声音,俏生生的答了一声是,便趾高气昂的从如意和丑儿的身边走过。丑儿紧咬着下唇,一旁的如意对着丑儿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玲珑拾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火折子,逐个将室内的红烛点亮,刹那间,室内就明亮了起来,甚至依稀能看见床幔后禾曦那单薄的身影。 几人由着各自的婢女都搀扶着做了下来,兰馨却信步站在寝殿中央,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禾曦的身影,轻声道:“本宫今天倒是要看看,这个人人都称赞的大皇子的好母亲,到底是怎么带我们大历的皇子的。” 说完,她便疾步逼近,眼看着就要到了床榻前了,丑儿猛地从地上起身,拦在了兰馨的面前道:“惠妃娘娘,大皇子今日受了惊吓,怕是不方便见各位娘娘,若是娘娘想看,明日再来也成。” 兰馨心中更加的疑惑,她愈发觉得这其中是有蹊跷的,她冷笑一声:“若是本宫今日必须看见呢?你一个小小的贱婢又能奈我何?” 丑儿却纹丝不动的道:“奴婢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只是若是今日真的惊吓了大皇子,日后陛下面前想必娘娘也不好交代,所以,还请娘娘三思!” 啪的一声,只听见一声响亮的耳光,还伴随着金属掉落地上的声音。 丑儿脸上的面具,掉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试探(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一旁的许晴儿身子动了动,兰若只是转眸轻飘飘的看了许晴儿一眼,许晴儿便不动了,只是蹙着眉看着场中的两人,此时丑儿的面积正跌落在一旁,露出了脸上原本的肌肤来,如意见丑儿受辱,哪里还能再忍,连忙也从地上爬起来,拾起了那金属的面具,将丑儿拉到了身后。 丑儿细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双手也紧紧的捂着双颊,如意同丑儿一起服侍禾曦这般久。也没有见过丑儿面具下的模样,此时看来,那脸上五官狰狞可怖,被火舌舔舐过的地方,皮肤皱在一起,上面还盘覆着蚯蚓一样的疤痕和血管,如意不觉得心中微疼叹息。 “怎么?遮羞布都掉了?来,让本宫看看,着见不得光的奴才和见不得光的主子都是什么样子的?哈哈哈哈哈——”兰馨语气更加的放肆,如意亲自给丑儿将面具带上,兰馨哪里容得下这两个人在自己面前如此,侧首横了一眼身旁的玲珑,玲珑会意,两步上前,她本就是牙尖嘴利,此时此刻气焰高涨,更加的娇纵蛮横,之间她一双眸子中满是恶意,尖声道:“皇后娘娘面前也敢无理?看来今日若不是要给你们一点苦头吃,这以下犯上的毛病要是养成了,以后怕是要闯下大祸。” 话音刚落,人便已经冲了上去,如意见她过来,也不懂,啪啪的两声,脸上也硬生生的挨了两个巴掌。 如意依旧是一脸恭顺的看着眼前的兰馨,和坐在一旁的两人,声音和缓的道:“奴婢们身份卑贱,冒犯了娘娘自然是应该受到惩罚的,只是方才丑儿说的对,大皇子金尊玉贵,娘娘们还是三思。” 兰馨哪里肯罢休,两名贴身的婢女如此受辱,账内的禾曦却无动于衷,她更加断定或许这禾曦根本不在宫中,这个猜测让她心头激动,她本就生了一双狭长的美眸,微微眯起,连带着她抑制不住微扬的唇角,显得愈发的刻起来。 “本宫今日还偏要看看,来人,把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贱婢给本宫压下去。”兰馨对着身后一众嬷嬷吩咐道,马上有孔武有力的嬷嬷上前,钳住了如意和丑儿的手,分毫不动。 兰若眸光定定,看着丑儿似乎是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前带着面具的女子,在方才面具掉落的一瞬间,让她涌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纯金的雕花护甲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的牡丹红团簇的锦帕,帕子上飞舞的粉蝶,都变了形状。 “皇后娘娘,臣妾觉得如意和丑儿说的也有道理,也夜色如此的深了,若是我们这般闹下去,真的惊动了养心殿的陛下,便真的是不妥了。”许晴儿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侧身恭敬的对着兰若道。 “妹妹,你没有看见么?这哪里是本宫想闹,明明是事情中自由蹊跷,本宫身为六宫之主,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自然是有责任保障他们的安全的。”许晴儿被皇后的话堵得噎了一下,见她竟然搬出了皇后的身份,也不便说什么,只好讷讷的比了嘴巴。 兰馨绕过了不断在睁着的丑儿和如意,一步一步的朝着那幔帐走去,进了,似乎能见到账内一个女子,正抱着孩子轻声的哄着,兰馨伸手恶狠狠的将那幔帐一把掀开,只见到和禾曦正一脸温婉的坐在床榻上,身着一身雪白的色棉缎中衣,脸上发上都未施一物,却越发显得清冷。 兰馨不禁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四处环顾,似乎是去想要掀开禾曦的被子。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蓦地,门口响起了一个不满的声音,正是拓跋琛,他正阴冷的看着殿中的闹剧。 兰若心中一紧,这个时候陛下不应该早已经在养心殿歇下了,怎么会漏夜前来?她虽然心中震惊,面上却端的是沉稳大气,率先起身,行至殿中行礼,许晴儿紧随其后。 拓跋琛却不耐烦的挥手,兰若看见拓跋琛身后跟着原本要去请太医的巧儿,又不见魏太医,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臣妾只是听闻大皇子身子不适,曦妹妹自己也才十九岁,没有经验,这才赶过来看看,却不想妹妹如何也不愿意让我们见一下大皇子。”兰若脸上全是担忧焦急的神色。 拓跋琛却不语,环视着站在身后的许晴儿,还有立在床榻边上的兰馨。剑眉微拧,床榻上的幔帐也已经被兰馨掀了开来,外面明亮的烛火光亮,撒了进来,原本在禾曦怀中睡的安稳的拓跋麟眉头一皱,隐隐的便要哭。 “麟儿睡觉的时候不喜光亮,你们这些奴婢是怎么伺候的?”拓跋琛冷冷的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如意和丑儿,丑儿脸上带了面具,看的并不真切,但是如意那脸颊上两个红红的手掌印却十分的清晰。 听闻陛下这么说,方才负责去点烛火的玲珑,脸色苍白起来,只见到如意恭敬的俯身恭敬道:“是惠妃娘娘喜光,便点上了。” 兰馨强忍着,嘴角牵起了一抹笑意来,柔声的说道:“陛下,是臣妾思虑不周,还请陛下责罚。” “罢了,麟儿在你那住的时日尚短,下次注意吧。”拓跋琛淡淡的说了一句,但是这句话听在兰馨的耳中却尤为的刺耳,拓跋麟子露华宫住了也有小半个月,但是在灵秀宫也住了不到月余,这番话分明是在嘲讽自己,连忙松开了手中攥着的幔帐一角,好似上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柔柔拜倒:“奴婢谢陛下恩恕。” 拓跋琛绕过了众人到了禾曦的面前,禾曦正微侧着身子,用自己大半边的身子遮住了外面射进来光亮,麟儿也回归了平静。小手死死的抓紧了禾曦的衣衫,生怕禾曦会离自己而去一般,小脸上还有哭过的泪痕。 拓跋琛看了看麟儿,又看了看禾曦,轻声道:“朕听说你腿疾犯了,又有些火气,正巧陆川今日在,让他帮你看看。” 禾曦轻轻的点了点头,如意和丑儿已经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样子的表情了,此时坐在床上的,分明就是禾曦而不是莲心,心中最后的那点担忧也已经消散不见了,小主最终还是赶回来了。 如意走上前,想从禾曦的怀中将拓跋麟接过来,但是还不等如意抱过他,拓跋麟就好似不满的小声啜泣起来,那样子真的让拓跋琛一阵心疼。 “算了,先这般吧。”禾曦淡淡开口,声音果然沙哑低沉,有气无力,似乎说出这句话来,也是用了浑身的力气一般,如意抬眼看了看禾曦,只见到禾曦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面漾着令人心安的目光。 她将拓跋麟轻轻的放在了床榻的里侧,又拉过了身上的薄衾,盖在他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的小肚子上。这才转身让陆川给自己诊脉,陆川将手指搭在了禾曦纤细的手腕上,片刻才道:“小主的腿疾暂时无事,只是今日气虚体乏,许导致了风邪入体,只要好好的修养几日便好了。” 听闻了陆川这般说,拓跋琛似是有些放心下来,见到了禾曦有些苍白的面色,和眼底隐隐泛起的红血丝,叹了一声道:“真是辛苦你了,只不过麟儿是个男孩子,不可不能再由着他这般任性了。总是黏在母妃的身边,能有什么大出息?” 禾曦清浅一笑,温柔的道:“麟儿也是让人心疼,若是我在他心中能担得起母亲这个称呼,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怎么担不起?不只是现在担得起,就算是以后,他成年了,都要唤你一声母亲。”这句话算是在无形中,断了后宫众人的心思,拓跋琛虽然许久没有在后宫走动了,但是他身为一国之君,自然要听着任何一方的声音。 他轻轻的拍了拍禾曦的手道:“麟儿过来今年,便已经两岁了,朕三岁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会背孙子兵法了,所以过了年,朕便会亲自给麟儿挑选一个好老师。” 两人这般商讨着,还真的像极了一对寻常的夫妻。 “你今日也劳累了,罢了,好生歇息。”拓跋琛伸手摸了摸拓跋麟的脸蛋,这才起身,禾曦僵着身子,微微向前躬身,这算是行了礼。 拓跋琛踱步朝着皇后走去,兰若脸上依旧是那端庄的形态,似乎连眉眼低垂的弧度都没有变。拓跋琛柔声的道:“夜深了,也就不折腾了,此处离未央宫比较近,朕便去未央宫歇着吧,福清,穿轿撵。” 福清应了声,便小步的跑了出去,兰若一直僵着的神色才微微的缓和了许多,略带娇羞的福了福身子,相携而去。 帝后二人当先离开了,众人也不便久留,兰馨心中有气,冷哼一声:“淑妃妹妹这冰泉宫离灵秀宫可是只有一墙之隔,离得这般近,想来妹妹不用轿撵就到了,本宫的露华宫却不同了,本宫就先走一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嫌隙(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许晴儿脸色白了白,柔柔的屈膝行了一礼道:“恭送惠妃姐姐——” 兰馨也不回礼,喊了玲珑便扬长而去,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许晴儿主仆还有灵秀宫的人,许晴儿只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好像是在被放在油锅上反复煎熬一样,左立难安,她闷生不语,倒是禾曦先说了话。 “淑妃娘娘,夜深了,您要为了腹中的孩子保重。”禾曦清浅的声音透过幔帐缥缈的如同轻纱,撞进了许晴儿的心中,却好像有着钢铁一般的重量。 许晴儿的心跟着沉了又沉,才缓缓道:“禾曦姐姐——我——” 她有点迫于解释,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张着口,嘴唇嗫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呢,说自己今日来是想要帮忙的?还是说自己在惠妃惩罚丑儿和如意的时候,自己为了保全,而选择作为一个旁观者?不,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禾曦淡淡的道:“淑妃娘娘还是请回吧。” 许晴儿眼睛不自觉的红了,或许没有人知道她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那些阴暗的带着一些见不得光的目的,她永远都说不出来。 刹那间,许晴儿只觉得此时的自己面目狰狞,竟然十分的厌恶自己,她轻轻点了头,转身便离开了。绿萝见自家娘娘神色,斜斜的看了一眼丑儿和如意,也扬长而去。 所有人都离开了,禾曦才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如意仔细的关上了门,这次她留了心眼,确定了外面没有人之后,才回到了殿内,丑儿正帮着禾曦轻抚着后背,禾曦一边压着声音,怕吵到了一旁的拓跋麟。 如意拿了案几上的茶水过来:“小主少饮一些,压压。”禾曦接过,轻啜了几口,才将胸口的腥甜强行压了下去。丑儿问道:“幸好小主回来了,要不今日的事情指不定发展到什么地步呢。” 想起方才的事情,丑儿依旧心有余悸,禾曦抬眼,看着自己的身边的这两个婢女,如意的脸上还红肿着,丑儿的鬓发凌乱着,不禁有些心疼,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如意的脸颊,又拉过丑儿的手,轻声道:“真是委屈你们了。” 这话说的真挚,丑儿也不禁红了眼眶,但是唇角确是酿着笑意的:“小主这是说的什么话?奴婢不委屈,只要小主好好的,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如意也点头,然后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痕,却不想不小心碰到了脸上的伤,原本温婉的笑意,也变得龇牙咧嘴起来。 惹得丑儿破涕为笑,突然,禾曦宽大的袖子滑落至肘间,露出了洁白的皓腕,然而此时那如落雪般的肌肤上却满是伤痕,青紫红痕交错着,十分的明显,像是在画质上打翻的水彩,触目惊心,如意一把拉过禾曦的手腕,急道:“小主这是怎么了?” 禾曦见她声音微扬,将食指放在唇边轻声嘘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正躺在自己身侧的拓跋麟,示意两人轻声一些。 “无事,只是路上出了一些小状况,丑儿帮我那些金疮药来。”禾曦嘴角前期一丝苦笑来,丑儿应声去妆奁中拿药,禾曦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身子,又将拓跋麟朝着床内侧挪了挪,这才将中衣半褪至腰间,露出了香肩和美背来,然而让如意更加吃惊的事情是,那悲伤和肩头,竟然也像是那手臂一样,青紫交错,好多地方竟然已经擦破了皮,正丝丝的往出渗着血迹,连中衣上都沾染了一些。 也难怪方才禾曦的声音会有些沙哑,原来是受了伤,如意心疼,和巧儿一遍轻轻的帮禾曦擦药,一边念道:“小主这出去了一回,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回来,王爷也不知道护着小主。” 禾曦听见如意在念叨拓跋玥,心中不禁苦笑,要不是他护着,此时她可能早已经成为那烛龙腹中的一滩血水了,哪里还能回来同后宫里面的这些女人们争风吃醋。 清凉的药膏擦在伤处凉丝丝的,她舒服的叹了一口气,一晚上的提醒吊胆,疲惫紧张,在这一刻全部都松懈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酸软,鼻尖是沉沉的香木气息,不知不觉的中就已经缓缓的阖上双眸。 当丑儿和如意轻手轻脚的擦好了药,才发现禾曦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已经睡着了,脸上的笑容恬静,唇角微微勾起,似乎睡的十分的安稳,小心翼翼把中衣穿好,盖上了薄衾,两人相视看了一眼,去了偏殿。 禾曦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翌日一早,她是被拓跋麟这个小家伙吵醒的,只见穿的还是昨日的那身段蓝色的小褂子,一脸睡意惺忪的揉着眼镜,见禾曦还睡着,不觉的拉着禾曦的中衣衣角,喃喃的道:“娘娘——娘娘——” 他正在咿呀学语,之前还会说的一个字,已经晋升成了两个字,他见到禾曦没有反应,不免有些急了,伸手一把就拉扯住了禾曦的头发,用力一扯,嘴里叫喊的频率更快了:“娘娘——娘娘——醒醒——” 奶声奶气的平时听起来十分的可爱,此时却颇有魔音绕耳的架势,在偏殿守夜的如意连忙打了帘子进来,见拓跋麟正在折磨着禾曦的乌发,便快步上前,小声道:“我的小祖宗,小主还睡着,奴婢带您先去洗漱好不好?” 哪知道拓跋麟今日一点面子都不给,手下用力,用力一拉,直接就把禾曦从周公那拉了回来,禾曦吃痛,倒吸了想一口凉气,悠悠转醒。 拓跋麟倒是很高兴,拍着小手,笑着,整个人作势就要扑在禾曦的身上,如意哪里敢让他往上扑,昨日那禾曦身上的那一身伤,她现在看着还有些触目惊心呢。 她眼疾手快,在拓跋麟扑上去的瞬间,接住了拓跋麟的小身子,一个旋身便将拓跋麟从榻上抱了起来。没有如愿以偿,拓跋麟很是不满意,蹬着小腿在如意的怀中扭动着,探出去大半个身子向着榻上的禾曦,要抱抱。禾曦神色有些慵懒,但是神色温柔,她有些嗔怪的看着越发调皮的拓跋麟道:“你先去跟着如意姐姐洗漱,母妃再带着你玩耍,要不然就罚你不准吃饭。” 拓跋麟歪着小脑袋,神色有些纠结,似乎是在想自己要选择什么才好,半晌,他也不在挣扎了,依偎在了如意的怀中,两条莲藕一般的白白胖胖的小胳膊环着如意的脖颈。 如意心底早已经软的一塌糊涂,丑儿正巧进得寝殿来,笑着说道:“大皇子可是愈发的调皮了,现在只有小主能管得住他,这以后——” 她话未说完,便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话锋一转道:“这以后要是跟太傅学习,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如意将怀中的大皇子向上拖了拖,笑道:“大皇子现在也重了不少,都说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子,再过不了多久,奴婢可就要抱不动了。” 禾曦半卧在榻上,看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透过外面清晨的日光,竟然有些怯意的光景。如意将拓跋麟抱了下去,丑儿服侍着禾曦沐浴。 禾曦整个人没进了温润的水中,精神也放松了不少,丑儿轻轻的在禾曦的身上淋着水,一遍说道:“奴婢担心一事。” 禾曦一顿,眸光沉寂了下来,问道:“可是昨日因着面具的事情?” 禾曦有些愧疚,那时的她正回来,若是那时出面,定然会暴露出更多的马脚来,只能任由着丑儿生生的挨了那一巴掌。 “奴婢看见了兰若看奴婢的眼神中有怀疑和探寻,小主,你说,会不会因此让她产生怀疑?”丑儿轻声的问道,当初为了安全,两人的身份,在这宫中,就连如意都不知道。若是这次真的引起了兰若的怀疑,怕是就得不偿失了。 “无事,就算是她怀疑,也找不到证据证明,况且之前先皇后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想必她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调查。”禾曦语气有些讥讽的道。 丑儿听见这个事情就有些放心了,后又问道:“小主身上的伤是——” “在古陵的时候出现了一些意外,不过没有伤到筋骨,将养些日子就好了。”禾曦并未把那日的事情全部说出来,所有生死一瞬间,所有并肩作战,全部都化成了一句意外。 然而禾曦没有来的想起那日不断在暗中盯着自己的人,这人是谁,又是受命于谁? 禾曦索性不再想,这件事情,想必拓跋玥定会调查清楚,半晌,她垂眸道:“丑儿,你找机会递个消息出去——” 禾曦在丑儿的耳边小声的吩咐着,丑儿连连点头,后又颔首道:“这件事情我会同梁伯说,可是小主,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于冒险?” 禾曦将修长的藕臂伸出了水面,水珠顺着肌肤滑落而下,在烛光下闪着盈盈的光芒,十指葱白袖长,遮住了头顶的光线,禾曦浅笑道:“兵行险招,才能出奇制胜。” 第一百一十五章 嫌隙(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丑儿还欲再问,却听见了外面有人的脚步声,便止住了话,一时间主仆二人之间也没了声音,只闻得潺潺的水声,禾曦闭目养神。外面是如意的声音:“小主可是要换热水?”见凌兮摆手,丑儿便微微的扬了扬声音对着外面道:“小主说不用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禾曦才心满意足的从水里起身,晶莹的水珠像是一颗颗珍珠一样,挂在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泛着莹润的光泽,只是身上的青紫痕迹显得有些明显。 丑儿转身自柜子中拿出了一件素白色的绣着蔷薇的流苏长裙出来,水袖层叠,料子是极为轻软的香云纱,这般穿在身上,舒适透气,却也能很好的遮挡禾曦手臂上的伤,禾曦见到丑儿事事周全,赞许的看了她一眼. 当看见丑儿脸上伤疤时,不免有些痛心起来,她和缓了语气说道:“丑儿,等我们出了宫,我请高先生给你医治。到时候给你找个好人家怎么样?” 丑儿帮着禾曦系丝绦带子的手,一顿,低声道:“奴婢这辈子哪都不去,就陪在小主的身边,小主,你是奴婢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禾曦伸手拉住了丑儿的手,坚定的说道:“丑儿,你放心,等我们出宫的那天。”丑儿眼眶蓦地一红,也沉沉的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禾曦走出后殿的时候,见到拓跋麟也已经洗漱完毕,头上梳了小髻。 见禾曦出来,整个人兴奋的手舞足蹈,如意将他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又细心的在脖颈间系了一个红色的绣着锦鲤的帕子,禾曦也坐在案前,看着桌子上的佳肴,小心的用银碗盛了小半碗的软糯的紫薯粥来,又细心的吹凉了,这才放在了拓跋麟的面前,又亲手递给拓跋麟一个银匙,示意他自己舀着粥喝,拓跋麟看着自己面前的东西。小心仔细的看着禾曦的脸色,见禾曦自顾自的盛了一碗粥,自顾自的喝着,并没有看自己,他有些纠结的看着面前的碗,小小的银碗是专门为了他准备的,在他摔破了第十瓷碗的时候,禾曦便让内务府,准备了这个。 “你若是再不吃,便没得吃了。”禾曦淡淡的开口,拓跋麟抬头看着禾曦。终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笨拙的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吃了下去。惹得如意和丑儿两个人都啧啧称奇. 吃过了早膳,禾曦并没有在宫中歇息,而是带着拓跋麟去了寿康宫。 寿康宫是德太妃的寝宫,先帝去世,太妃们除去了依照先皇遗诏殉葬的,其余都是一些位份不如当时的德妃,如今位高却尊贵的德太妃。 丑儿和如意跟在禾曦的后面,小声的问道:“小主怎么想起来寿康宫?”也并不怪两人疑惑,这寿康宫后宫中妃嫔哪怕是皇后娘娘和皇帝都嫌少前来,现在禾曦不止来了,还带着拓跋麟。 禾曦此时正坐在软轿上,笑着说道:“其他人不来,是其他的人事情,但是麟儿当时是德太妃保下的,他来见见德太妃可是最应该不过了。” 说罢低头看着拓跋麟,相较于之前长胖了也白了不少,此时窝在软轿的一边,玩的正欢。寿康宫原本离禾曦的宫殿也并非十分的远,接连几日的大雨,终于今日放了晴,烈日当空,原本雨水带来的清凉,便一下子消散的无影无踪,宫人们担心晒到了两位主子,不禁加快了脚程,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寿康宫,寿康宫与别的宫殿不同,宫中的下人们也不多,显得十分的安静,禾曦看见有几个小太监正攀着梯子,手里拿着兜网捉着什么。 不禁有些好奇,正巧,蕊枝姑姑接到了消息迎了出来,看见禾曦正一脸好奇的看着那几个小太监,便笑着请了安,随后解释道:“太妃年纪大了,这夏季闷热,外面的蝉鸣也十分的扰人,便着人捉了,省得叽叽喳喳惹人心烦。” 禾曦心头似乎闪过什么,转头看向蕊枝姑姑,见蕊枝姑姑也看向那树的方向,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蕊枝姑姑这话中的深意来。她浅笑依然,柔柔一拜道:“臣妾今日前来叨扰,不知道可是耽误了太妃娘娘歇息?” 蕊枝姑姑收回了视线,在禾曦和拓跋麟的身上绕了一圈,复又笑道:“怎么会,太妃今日听见了曦夫人来,还夸赞曦夫人有孝心呢,行了,外面日头大,曦夫人还是随着老奴进殿吧。” 禾曦手里牵着拓跋麟朝着内殿走去,一进殿禾曦便觉得清凉了不少,伴随着幽幽的檀木的香气,人人原本浮躁的心也跟着沉寂了下来,禾曦深吸一气,蕊枝姑姑见她这般,笑着道:“曦夫人可是喜欢这香?这香可是西凉进贡来的,陛下知道太妃喜欢,每年都是全都送来了寿康宫。” 虽然是无心的一句话,但是禾曦却知道如今,德太妃在宫中的重量,她看向自己右手边的拓跋麟,恰巧拓跋麟也抬头看向自己,她心中一软,帮着他理了理因着汗水粘在鬓边的湿发,拓跋麟一脸心满意足的朝着禾曦的方向靠了靠,禾曦心中的想法愈发的坚定起来,这件事情她要做,也必须做,眸中神色定了定道:“太妃娘娘连喜欢的东西也是这般沉缓稳重,当真是让我们汗颜。” “年轻人,心浮气躁也未必没有好处,况且哀家见你也是个识大体的,这话由你说来,变显得有几分虚伪了。”此时几人已经走到珠帘后面,一个雍容华贵的声音懒懒的透过了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传了过来。 禾曦带着拓跋麟跪倒,对着珠帘的方向拜了一拜,沉缓了声音道:“臣妾带着大皇子来给德太妃娘娘请安。” “罢了,平身吧,哀家的寿康宫中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声音再一次传来,但是相较于之前的幽冷,已然带了些许的温度来,蕊枝姑姑打了帘子请了禾曦和大皇子进去,如意和丑儿两个人,自然是候在殿外的。 禾曦牵着拓跋麟走进去,许是到了陌生的环境,拓跋麟也失去了一些活泼好动,只是紧紧的拉着禾曦的手,想躲在禾曦的身后。 珠帘内,禾曦见到了德太妃,此时她只是着了一身暗红色的常服,半卧在美人榻上,一头瀑布一般的青丝竟也未挽起来,就这样任由着它垂落,期间隐隐的透着几丝银白,手指上也未带护甲,只是手腕上带了一对样式普通的翡翠镯子。 见禾曦盯着自己看,德太妃由着蕊枝姑姑搀扶着起身道:“哀家是不是老了?”说罢,她伸手执起了自己手中的一缕发丝,手指轻轻的捻开,便看见了一根白发,她盯着那白发出神。 “太妃娘娘不老,人人都道这陈酿醉人。”禾曦低眉顺眼的说道。德太妃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来,并不在乎禾曦口中的奉承,她转首看见了拓跋麟道:“哀家听闻昨个夜里,你宫里很是热闹?” 禾曦自然知道什么事情都是瞒不过德太妃的,虽然她不理宫中的事情,但是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想起昨日的事情,禾曦便扬起了一抹苦笑来:“宫中的娘娘们关爱大皇子,许是担心臣妾教导不好大皇子。” 德太妃的视线一直看着依偎在禾曦身边的拓跋麟,她身下没有子嗣,年纪又大了,哪怕是生性有些淡薄,也对小孩子有几分的喜爱。她看着拓跋麟虎头虎脑的样子,不禁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将他照顾的极好。” 得到了德太妃的肯定,禾曦心中有些微微的放松,语气也轻松下来,对着太妃道:“还要谢谢太妃娘娘那日保住了麟儿。”说完轻轻的拉着拓跋麟的手上前,轻声道:“麟儿,给太妃奶奶请安。” 拓跋麟乖巧的跪了下来,对着太妃缓缓的扣了三个头,算是道了谢,德太妃表情温柔,甚至带着一些笑意,对着一旁的蕊枝道:“这孩子长大了不少,带到哀家近前来,哀家看看。” 蕊枝姑姑,上前几步来抱拓跋麟,拓跋麟还是认识蕊枝的,并不反抗,任由着她将自己抱到了德太妃的身边,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位和蔼可亲的奶奶。 小孩子的眼神中澄澈明镜,带着天真无邪,这或许是德太妃见过最纯净的眼睛了,神色愈发的柔和起来,将拓跋麟揽在怀里,道:“好孩子,真的是个好孩子。” 复又转首看向了禾曦,感叹道:“带着他,真是难为你了。” 禾曦早就知道打从一开始,德太妃就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也不隐瞒,她俯身跪倒,看着德太妃的眼睛道:“不瞒太妃娘娘,臣妾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还请太妃娘娘能恩准。” “是想让哀家护着你们母子么?”德太妃别过脸去,看向拓跋麟,声音有些微凉。 第一百一十六章 嫌隙(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但是看着拓跋麟的神色还是有些和蔼的,想来只是对禾曦有些不满罢了。 禾曦也不在意,跪在地上深吸一气,终于说道:“太妃娘娘误会了,臣妾只是想让太妃娘娘护住麟儿便可。” 德太妃的指尖一顿,似乎禾曦的回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一双眸子中似有深深的漩涡,蕴含着风暴,却有沉沉退下,重归于平静,她似是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何?” 她手中牵着的这个孩子,不管出身如何,终究是大历的皇长子,现在中宫未有子嗣,饶是以后有了皇子,庶长子的地位也不同于其他庶子,怎么会要到了被人庇护的程度? 禾曦却闷声不语,垂着头,似乎是德太妃不答应便不起身,就连蕊枝姑姑都是一头的雾水,德太妃盯着禾曦鬓间一朵素色小巧的珠花,出神了片刻,才道:“起来吧,哀家答应你了便是,麟儿聪慧可爱,日后你要带着他多来寿康宫坐坐,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 禾曦欣喜,脸上绽开了一个笑意来,犹如雨后清荷,清新脱俗,德太妃瞟了一眼禾曦,语气中难免有些叹息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的这般容貌,注定在宫中会吃不好的苦头,麟儿哀家会好好的护着,但是你也知道,哀家现在在这寿康宫中,早已经不理后宫之事多年,以前不会,以后也更不会。虽说皇帝和皇后心中敬重与我,但是终究是手上没有实权。” 德太妃语重心长的道,扶了蕊枝姑姑的手,从上首走下来,亲自搀扶起来禾曦,半是安抚半是告诫的拍了拍禾曦的手,禾曦觉得德太妃一双柔夷保养的极好,掌心温和,这样的熟悉,不禁让她想到了阿娘来,顿时有些眼眶湿润。 她点了点头道:“臣妾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太妃娘娘能答应臣妾的上个要求,也已经是恩典了,自然不敢奢求更多,至于臣妾自己——” 她有些怜爱的看了一眼拓跋麟,后面的话并未多说,但是德太妃却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有些与众不同,心中有些赞许,她向来喜欢聪明的人,尤其是识时务的聪明人,不禁便与禾曦亲近了几分,加上拓跋麟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原本清冷的寿康宫也渐渐的有了生气。 禾曦带着大皇子去了寿康宫中的消息,好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各个宫中,有人欢喜有人忧,只不过欢喜的人只有储秀宫的白芷罢了,她手中穿针引线,片刻的功夫,一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的便已经出现在了手下,她展开来对着日光看了一下,只见到到针脚细密,触手顺滑。 一旁的小宫女悄声的说道:“小主,昨天夜里,听说皇后娘娘带着两位娘娘去了灵秀宫闹事呢。”白芷满意的放下了手中的小衣裳,仔仔细细的叠好了,交给了身旁的嬷嬷,嘱咐仔仔细细的浆洗了,这才回了自己的婢女的话:“雷声大,雨点小,也没有见到她们闹出了什么动静来。” “这倒是,听说,昨个夜里,最后都灰溜溜的从灵秀宫离开的,就皇后娘娘还有点脸面,是陛下陪着回去的。”那小宫女一脸八卦的神色。 白芷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懒懒的道:“皇后娘娘是后宫的颜面,无论再怎么错,陛下总是要卖给她一些面子的,况且,还有兰丞相在前朝大权独揽。”白芷一说到这里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出身不如那几位位高权重的,容貌又不如禾曦,饶是用了手段,得了几次宠爱,却终究不如人. 这般想着,原本脸上还有的一些轻松的笑意都酿成了苦酒,渗进了心底。 小婢女只是以为白芷累了,伸手帮着白芷轻柔的按着肩膀,有些幸灾乐祸的道:“要是说丞相大人位高权重,陛下才顾忌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不过想来淑妃娘娘可就未必有这般的福气了。” 白芷似有疑惑的幽幽的睁开了眼睛,问道:“哦?这话从何说起?” 许是见到白芷来了兴致,名唤宝珠的小宫女神色愈发的神秘起来,见到殿内并没有什么人在近前,便轻轻的伏在白芷的耳边说了什么。 “此事可当真?”白芷惊得坐直了身子,心脏都跟着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她强行用帕子压下心中的惊异,让自己镇定下来。 “小主放心,奴婢有个远方的表亲是在军中任职的,这件事情可是他回来说的,现在事情闹得有点大,只是被压着,没有闹到陛下那里。”那小婢女一脸得意的道。 “此事事关重大,无论和谁,你都不能说出去,听见了么?”白芷正色道。 那小宫女连连点头称是,白芷想了又想,唤了方才的嬷嬷道:“衣服先拿回来,不用浆洗了,宝珠,随我去一趟灵秀宫。” “奴婢遵命,不过小主此时曦夫人怕是不在灵秀宫。”宝珠阻拦道。 白芷本来站起来的身子也停了下来,疑惑道:“不在?” 宝珠连连点头道:“听闻今日一早曦夫人就带着大皇子去了寿康空看望德太妃娘娘,这个时辰还没有从寿康宫中出来,怕是被留下用了午膳。” 白芷斜睨了一眼宝珠道:“没有想到,这后宫中的事情,你倒是比我更加清楚呢。”宝珠却依旧神色不变的道:“奴婢是小主的眼睛,自然事事都要为小主留意着。” 白芷上上下下打量了宝珠,宝珠也神色不变,任由着白芷端详自己,许是见她神色坦荡,白芷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转回身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禾曦正陪着德太妃用午膳,德太妃满面都是笑意,拓跋麟渐渐的熟悉了环境,也变得开朗了起来,见拓跋麟能自己用银匙吃饭了,德太妃满意的点了点头,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也不枉费你母妃为了你费尽心机,当真是个聪慧的孩子。日后你们便常来我的寿康宫吧。” 说完对着一旁的蕊枝递了个眼神,蕊枝姑姑会意,连忙从一旁的妆奁里面去取出了一枚通透的的玉佩,乳白色的水光晕染着上面的花纹,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这是西凉特有的暖玉,待在身上,能温养人,麟儿体弱,便将这暖玉赠与他了。”说完竟然亲自在拓跋麟的腰间,系了一个云纹结。 禾曦带拓跋麟谢过了德太妃,又陪着说了一会儿的话,直到见到德太妃面上似有倦色,这才识趣的带着拓跋麟告了退。 路上禾曦的心情尚好,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拓跋麟便扑腾着小胳膊想要去玩,禾曦有些无奈,如意反到在一旁劝解道:“小主,男孩子都是越来越活泼的,以后怕是大皇子会越来越喜欢玩闹,我们呀,操心的日子在后头呢。” 禾曦嗔怪的轻点了一下拓跋麟的小脑袋,但脚步确是朝着御花园去的,夏季的天气有些炎热了,丑儿撑了伞,跟在大皇子的身后,禾曦则坐在凉亭中,远远的看着。 一大一小,一粉一绿,在花丛中穿梭,也显得有些赏心悦目。 “小主,听闻今日贤王殿下没有去上早朝,陛下问了原因,说是病了。”如意一边说着,一遍看向了禾曦,昨日禾曦回来那一身的伤,带了小主出去的贤王今日还病了,若说这只是巧合,任谁也不能相信。 “我们昨日在古陵被人暗算了。”禾曦言简意赅,这件事情她昨日整整想了一夜了,黑暗中的那个身影,还有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她敢肯定,这并非是个意外。 “是谁竟然敢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暗算您和王爷?”如意确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个样子的。 禾曦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是啊,这处古陵算得上是拓跋玥的秘密据点,能进得此处的必然是拓跋玥的心腹。 “是谁听不重要,重要的事情是,或许这件事情的真相永远都不会被公布出来。”禾曦突然觉得心中有些微微的酸涩起来,手臂青紫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她垂着眸子并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意见禾曦神色,总觉得她身上的气场显得愈发的疏离起来,想说什么,却见到有两人远远的从御花园的外面走了进来。 她垂头小声道:“小主,白才人来了。” 白芷直直的朝着凉亭而来,在凉亭的石阶下,便止住了脚步,柔声的道:“妾身参见曦夫人,曦夫人真的是让臣妾好找。” 这话中的意思已经是十分的明显了,她今日就是来找禾曦的,禾曦将手臂垂下,层层叠叠的水袖覆盖在手臂上,掩去了伤痕。 “免礼吧,外面日头大,进来坐吧。”禾曦对着白芷招了招手,唤了她进来。白芷对着宝珠捎了一眼,宝珠会意,并没有跟上来,而是守在了凉亭的阶下,似乎是在警惕周围的情况。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东窗事发(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见她竟然如此的警惕,想必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微微仰脸,对着如意道:“麟儿在外面跑了好久了,你去和丑儿把他带回来,省得中了暑气。” 如意微微福了福身子,起身朝着外面走去了,一时间凉亭内便只剩下了白芷和禾曦两人。 白芷坐下,先递过去一件做工精细的小褂子,笑着说到:“最近雨水也勤,天气阴晴不定,臣妾担心内务府给大皇子准备的衣服不够用,就自己给大皇子做了个小褂子送来。” 禾曦一双带着银质护甲的手,轻轻的触上那细软的丝线,轻柔的道:“白才人这般火急火燎的来,似乎并不只是为了这件小褂子吧。” 白芷低眉顺眼的笑道:“曦姐姐聪慧,臣妾今日来的确并不是为了此事。” “哦?那是所谓何事?让才人都追到这里来了。”禾曦好整以暇的看着白芷,柔声道。 白芷也不卖关子,她眼神中隐隐透出了一些野心来:“曦姐姐可是知道蜀中一事?”听闻她提起蜀中,禾曦有些不解的道:“蜀中水患,致使很多难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陛下也正整日为着此事忧心。”禾曦轻叹道,天不逢时,民不聊生。 白芷点了点头,又道:“那曦姐姐可是又知道,前些日子陛下大肆募集赈灾款的事情,曦姐姐也是也知道?” 禾曦点了点头,自己手上,还有从兰之礼那里买下来的酒楼,她又怎么会不知,只是她不知道的事情是,这白芷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许是感觉到禾曦内心中的想法,白芷道:“蜀中出事了。” “什么?”禾曦微一蹙眉,似乎是没有听清白芷的话一般,反问道。 白芷又一次重复道:“蜀中出了事,被拨去的赈灾款,大部分不见了踪迹,剩下的一小部分,根本不足以用来修建堤坝,然而水患日益加重,几乎将之前那些等待修补的堤坝全部都冲开了,死伤无数。” 白芷一字一顿的道,禾曦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她似乎能听见那些绝望的呼喊声,她有些不忍的缓缓的阖了阖眸子,便听见白芷说出了最重要的话:“而此次负责押送赈灾款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许尚书许大人。” 许绍,许晴儿的父亲,上次听说在张敏元的账簿中,只有许绍没有在内,拓跋琛这才将这样的任务交给许绍,却不想,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到许晴儿的脸颊,禾曦有些不忍。 “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后宫中竟然未起丝毫的波澜?”禾曦斜睨了一眼白芷问道。 “有人想压着不上报。”白芷的话直指许绍。 禾曦努力的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神色淡定的道:“那才人的意思是?难不成是想让我去陛下面前说道不成?” 白芷颇有深意的看了禾曦一眼,并未回答禾曦的话,只是缓了缓声音道:“臣妾听闻,昨日皇后娘娘带着人去姐姐宫中找茬,就连许淑妃都去了。” 禾曦不语,正巧这个时候,如意带了大皇子拓跋麟回来,拓跋麟手上折了两朵好看的花,紧紧的攥在手里,小手上,竟然被那汁液染的脏兮兮的。 他跑到了禾曦的腿便,抓着禾曦的裙摆便往着禾曦的身上爬,如意见状连忙将大皇子抱了下来,禾曦的身上还有着伤,这大皇子没轻没重的,要是在白才人面前漏了想马脚,事情便难办了。 白芷见到凉亭内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人,就悻悻的住了口,看着拓跋麟和禾曦其乐融融的样子,不自觉的伸手附上了自己的小腹,心中竟然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烦闷的情绪,她强撑着逗弄了一会儿拓跋麟,这才起身告辞。 临走时,她对着禾曦轻拜一下,似是不甘心的道:“曦姐姐,以真心待人,未必会换来别人的真心相待,在这后宫中,终究也只有自己靠得住,臣妾人微言轻,这一切便都掌握在姐姐的手中。” 说完便带着宝珠离开了,如意和丑儿不知道事情的原委,都面面相觑,禾曦看着白芷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桌子上湖蓝色的小褂子,道:“回宫。” 回到了宫中,禾曦将殿内的众人全都摒退了出去,又将早已经玩的困倦的拓跋麟交给了乳母嬷嬷,这才自妆奁中取出了一枚碧绿色的玉佩来,正是碧月令,如意有些震惊,王爷竟然将碧月令都交给了禾曦,可见,禾曦的地位。 “如意,你命人去查,蜀中的事情,还有这件事情,有消息,先报到我这里,王爷他,王爷他之前受了重伤,不可因为这些事,有所劳累。”如意双手接过了碧月令,俯身退了出去。 见到如意退了出去,又对丑儿道:“你给梁伯递个消息,酒楼从今日开始闭门谢客,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不能操之过急,知道么?” 丑儿紧蹙眉头,有些犹豫的道:“可是小主,我们现在手上能动用的人手不多,这般会不会有些冒险?” 禾曦摇了摇头道:“此时正是大好的时机,人人自危,就算继续开下去,这段时间的生意也会一落千丈,况且现在各方势力都想着要如何自保,并不会有人过多的在意我们的小动作。” 丑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退了下去,凉风轻轻的顺着窗棂吹了进来,带着案几上书页都刷刷作响,禾曦抬眼望去,黑云压城,当真有着一种兵临城下紧迫感,还是下午,光线便已经暗了下来了。 空气中隐隐有雷声轰鸣,风吹动着窗外的柳枝,扬起了一个凌厉的弧度来,山雨欲来风满楼,树欲动而风不止,禾曦深吸一气,目光向左看去,正是灵秀宫和冰泉宫交界处的朱红碧瓦。 许晴儿,这般的情况,你要如何自处呢? 思绪不禁有些飘飞,她耳边隐隐的响起许晴儿的声音:“我与禾曦姐姐相识不久,但我相信禾曦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我父亲曾经说过,沐王府自大历开国便一直功勋显赫,沐氏子弟均是人中龙凤,只将军便出了五人,战功赫赫,昔年沐王府世子沐承,更是十几岁就征战沙场,当得起少年英雄一说。” 一字字,一句句似乎是从遥远的时间缝隙中重新破茧而出,环绕在禾曦的周围,她紧紧的蹙着眉头,现在两名婢女都已经被她打发出去了,她眸光微闪,随着外面一声惊天动地的惊雷炸响,空中的雨滴似乎是接收到了命令一般,齐齐而下。 天地似乎都被雨滴接连起来一般,禾曦让下人备了纸伞,出了宫门,一个宫女上前,殷勤的道:“小主是要做什么去?用不用奴婢服侍您?” 禾曦转头,之见到是个眉清目秀的宫女,样貌倒是生的很好,只是一双眼睛不纳么安分的滴溜溜的转着,透着一股子精明,平白的破坏了脸上少有的那么一点清丽。 “我想起一件事情,要去冰泉宫一趟,无事,你且退下吧。”听闻禾曦要去冰泉宫,那婢女似乎是有些心虚的怔了一下,话都来不及说,就让开身子。 禾曦只觉得一阵奇怪,可是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个,她也无暇估计其他,撑了伞就走进了雨幕中。 冰泉宫宫门打开着,有守门的小太监看见了禾曦,有往禾曦身后看看,见禾曦并未带婢女,不免心生疑窦。他笑意谄媚的上前道:“小主,什么事情,怎么冒了这么大的雨前来?” 禾曦道:“我有事情要见淑妃娘娘,还请公公帮忙禀告一声。” 那小太监见到禾曦言语间满是客气,心中竟然没由来的升起一丝得意来,他道:“既然如此,小主在这等片刻,我去通禀一声。”禾曦站在雨幕中,手中的伞仿佛都渗着凉意。 她隐隐觉得膝盖处有些钝痛,原本只是半盏茶的功夫,但是那小太监足足离开了有半个时辰,也未见到回来,外面的雨势愈发的大了,积水竟然已经渐渐的浸湿了禾曦足上的一双绣鞋,她像是一株松柏一样,伫立在原地,眼神坚定。 如意回宫未见到禾曦,便追了出来,正好见到禾曦站在雨幕中,纤弱的身姿好像一阵风来便会被吹倒一般,她紧了紧手中的披风,三两步上前,一把抖开披在了禾曦的身上,淡蓝色的织锦,被雨打湿了一片,泛着深沉的颜色,如意急道:“小主怎么跑来雨中站着,想见淑妃娘娘什么时候见不成,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若是高先生知道了,必然是要发脾气的。” 禾曦嘴唇已然泛着淡紫了,她看向了灵泉宫的殿门,也不等通传,抬脚就跨过高高的门槛,迈了进去。 可是人还未进殿,便看见绿萝十分凑巧的撑着伞出来,身后跟着方才进去通禀的小太监,禾曦的脸色一如这雨水一般的泛着凉意,那小太监往绿萝的身后躲了躲,并不敢看她的眼睛。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东窗事发(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呦,真是不巧,曦小主,我们娘娘昨夜休息不好,今日一直身体不适。”说罢,又低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禾曦,眼神中都是桀骜不驯的讽刺。 “再者说了,小主这一身寒气的,还是不要进来了,省得害我们娘娘染了病气。”绿萝的话越说越过分,竟然连礼都省了。 禾曦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道:“让我进去。” “怎么曦夫人是听不见奴婢的话么?那奴婢再说一遍,冰泉宫不欢迎您,您还是会您的灵秀宫吧。来人,给我送曦夫人出去!”绿萝脸上的笑意再也绷不住了,嘴脸狰狞带着恨意。 想来许晴儿当真是宠爱绿萝,随着绿萝一声令下,当真有人敢上前拉扯禾曦,如意凑近了小声道:“小主,我看今日还是算了,淑妃娘娘她——” 话音未落,便不知道被谁狠狠的拉了一把,身子不稳,她们原本就站在石阶上,被狠狠的一拉,竟然仰面朝着身后方倒去。 好在禾曦拉了如意一把,如意才强行的止住了身形,只不过这样一闹,如意手中的伞到是丢了,全身瞬间被雨水淋湿了,衣服湿漉漉的黏在衣服上,露出了曼妙的曲线来。 周围围上来的不乏全是内侍,见到此情此景,竟然一个个小声的笑了起来。 如意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她紧紧将手环绕在胸前,禾曦回眸扫视了那些内侍一眼,原本还调笑的太监们一下子竟然都住了嘴,那样的眼神,沉静中又满含威仪,让人生畏。 禾曦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搭在如意的身上,掩去了身型,又将如意拉到了自己的伞下。 “曦夫人和如意姐姐真的是主仆情深,这样看起来,竟好像是一对姐妹花一样。”绿萝娇笑起来,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如意颤声道:“绿萝,你休要得寸进尺,小主身份贵重,那容得下你来冒犯,纵使你再受宠,也只是个奴婢。”如意显然已经是气急了,说的话也丝毫不给绿萝的面子。 绿萝从来都是这冰泉宫中说话数一数二的,就连在许晴儿面前,一些事情也能拿拿主意,什么时候,这般被羞辱过,一时间恼羞成怒,想也不想,一步上前,扬起手来就想要朝着如意的脸上打去。 哪知道未等手掌落下,便被人攥住了,是禾曦,她一字一顿的说:“如意是我宫中的大宫女,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当着我的面惩罚与她?难道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半个主子不成?”禾曦声色俱厉,一把甩开绿萝的手,她用的力气极大,绿芦竟被她甩的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还是从殿中的一个小宫女走出来,眼疾手快的搀扶住了。她心有不甘,还想要纠缠。却听见那小宫女道:“淑妃娘娘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事情,要见曦夫人呢。” 绿萝的眼神狠狠的瞪着那小宫女,声音低沉的道:“不是说让你们瞒着小主的么?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那小宫女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有些委屈的道:“是这院子里面闹得声音太大了,奴婢——奴婢实在是瞒不住。”绿萝撒气般的狠狠的一个巴掌扇在了那小宫女的脸上,骂道:“还不滚下去!” 那小宫女捂着脸,眼圈通红的跑了下去,连一声争辩也无,足矣见得平日里,这绿萝在冰泉宫是何等的作威作福。 禾曦方才和绿萝离得近,自然也是听见了那小宫女的话,她沉声道:“既然淑妃娘娘同意见我了,绿萝姑娘能否行个方便?” 绿萝死死的咬着牙齿,眼神中都是不甘心,她突然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道:“若我不愿意呢?” 禾曦似乎是没有想到绿萝竟然宁愿违背许晴儿的命令,也要给自己难看。 “送曦夫人出去!”绿萝颐指气使的道,然而此时却再也没有人敢动了,绿萝叫喊了两声,都没有人动,她气急败坏的道:“好哇,你们是不是想被赶出冰泉宫!” 语气中的嚣张跋扈似乎不掩饰,那些内侍一个个都垂着头,似乎心中正在挣扎。“什么时候开始,我冰泉宫竟然以你绿萝马首是瞻了?”一个有些娇弱的声音在几人背后响起,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从殿内走出来,一只手扶微微隆起的腹部,正是许晴儿。 禾曦带着如意俯身行礼道:“臣妾参见淑妃娘娘,娘娘万安。”许晴儿偷眼看了禾曦一眼,之见到禾曦和如意的身形隐在伞下,根本看不清神色,绿萝一脸慌张的跪倒,阶下的雨水马上浸湿了她的裙摆,看起来十分的狼狈,她却丝毫不介意的对着许晴儿叩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担忧小主的身子——”绿萝言辞恳切,似乎真的是为了许晴儿着想一般。 然而今日的许晴儿却不像是往日一般好说话,她声音冷冷的道:“绿萝,你心里在想什么,本宫知道的一清二楚,本宫早就劝你,收起你哪些小心思,既然你屡教不改,那就在雨里跪着吧,好好清醒一下!” 绿萝身子一软,差点就跌倒在雨水中,她环顾四周,看见了周围围上来不少宫人,她死死的咬着唇,看向禾曦的目光中似乎是猝了毒一般道:“奴婢甘愿受罚。” 许晴儿见绿萝当真是如此的执迷不悟,难免有些动怒,她深吸一气,不在理会她,请了禾曦进殿。 许晴儿被人搀扶到了软塌上,看了看一旁的如意,对着身边的宫女轻声道:“带着如意姑娘下去更衣。” 那小宫女脸上印着一个红红的掌印,正是方才被绿萝打的。两人都退了下去,许晴儿才有些歉意的道:“禾曦姐姐,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我对不起。”禾曦抬眸见她脸上满是羞恼,心中叹息一声。 禾曦缓缓的道:“我今日来,并非是为了这件事情,淑妃娘娘,禾曦感念初出入宫时淑妃娘娘对臣妾的袒护,不论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该报的恩,我要报。” 许晴儿性子一向是有些柔弱的,此时听见禾曦这般说,不免心中越发的愧疚起来,她紧紧搅着手中的帕子。几乎要将那丝绢的帕子撕裂一般。 “接下来的话,臣妾只说一次,淑妃娘娘记住了,蜀中的赈灾款出了问题,许尚书此刻怕是有大难,若是娘娘想保全自身,保全许府,马上请人送信出去,在事情闹大之前彻查账目,将涉事人等全部交上来,无论亲疏远近,努力安抚难民,不可有一丝的疏忽,万万不可投机取巧。”禾曦的语速极快,几乎是不给许晴儿反应的时间。 良久,许晴儿才颤声道:“蜀中——我父亲——” 她似乎是一下子接受不了禾曦透露的信息一般,喃喃自语。 “那禾曦姐姐,我该怎么办?”许晴儿终于从自己的震惊中缓过了神来,一下子便六神无主。 禾曦知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和缓了语气安抚道:“娘娘万万记着我方才说的话,等到许尚书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请他上奏,负荆请罪,引咎辞官。”禾曦一字一顿,慢慢的说道。 她每说出一个字,许晴儿就感觉有一丝力气从身上卸去了一般,她身子微微的颤抖着,似乎是强力撑着自己的身子,才能不倒下。 禾曦不忍见她这个样子,却也不得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她上前拉住了许晴儿的手腕,手指微微用力。沉声道:“不管有谁在娘娘面前说什么也好,这次请娘娘一定要信我,只有这样,娘娘才能保全自己,保全许府知道么?”许晴儿眼眶含泪,用力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禾曦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用手轻轻的帮着许晴儿理了理发丝,柔声道:“现在只有娘娘能救许府上下了,娘娘更要保重自身。”她伸手抚上许晴儿的小腹,有些不忍的道:“或许这个孩子也是保住许府的关键。” 不知道为什么,许晴儿听见禾曦这般说竟然有些不自觉后退了一下,复又觉得不妥,便止住了身形。 禾曦走后,许晴儿连忙坐在了案几前,提笔,但是她却发现自己手抖的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她心中越发的焦急。对着外面吩咐道:“让绿萝进来服侍。” 绿萝此时正跪在雨里受罚,听见宫人来说娘娘唤自己,只以为是娘娘想要教训自己,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 先是慢悠悠的去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这才进了内殿,一进殿便看见许晴儿竟然一个人跌坐在案前,满地都是废弃的纸张,她连忙几步上前,连声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 她刚想说禾曦的坏话,便见到许晴儿转过脸来,脸上竟然满是泪水,见到了绿萝,忙道:“绿萝,快来替本宫写封信。” 绿萝不明所以,但还是先上前搀扶起来许晴儿,拿了蒲团和软垫来给许晴儿坐。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东窗事发(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许晴儿手中颤抖着捧着白玉瓷盏的茶杯,温润的触感透过细腻的杯壁一点一点传递到了掌心中,但她仍旧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凉凉的汗从手心浸透了出来。 “娘娘?娘娘——”恍然间听绿萝在叫自己,原来自己失了神,许晴儿不禁想起之前禾曦说的话来:“现在只有娘娘能保全许府,还请娘娘珍重。” 是啊,她现在是许府的希望,大口大口的饮下了杯中热茶,这才缓了缓声气道:“绿萝,本宫来说,你来写,还有,这件事情涉及到许家,你哪怕是知道了,也万万不可随意张扬,若是这件事,你依旧自作主张,怕是我真的留不得你了。” 绿萝手指一抖,垂头应了声是。 许晴儿一字一顿的说,绿萝一字一顿的写,但是越写下去,她越觉得心惊,好像每写一个字,手中的笔都要沉重许多,手腕几乎都已经无力抬起了,许晴儿依旧在说,当她说道引咎辞官的时候,绿萝却怎么样都再也写不下去了。 许晴儿见她半晌不动,问道:“可有什么疑问?” 绿萝忙跪倒在地急声道:“娘娘,要是大人引咎辞官,娘娘可有想过自己?就算是不为了自己着想,娘娘可有为了自己腹中的孩子着想?” 这一点,似乎是直击许晴儿的命脉一般,她伸手不断的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神色愈发的悲戚,她声音哽咽的道:“绿萝,我们没有办法了,如若不这么做,我便护不了许府,护不了父亲母亲。” 长久的压抑,终于击垮了许晴儿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来,她掩面痛哭起来,期期艾艾,惹人心疼,绿萝见到许晴儿如此,先是起身将门窗仔细的都关好了,在凑到了许晴的身边,柔声道:“娘娘,老爷宦海浮沉这么多年,况且这件事情,老爷也只能算是御下不严,您在后宫中又身为四妃之一,怀有龙嗣,陛下无论如何都会顾及娘娘的。” 许晴儿被绿萝这般一劝,又觉得有道理。但是其实她的内心中是相信禾曦的,此时已经是六神无主起来:“可是禾曦姐姐说这是——” “娘娘,您清醒一些!”听闻许晴儿又提及禾曦,许晴儿便气不打一处来,她尖锐的声音打断了许晴儿的话,许是知晓自己失态,她有点忐忑的紧咬下唇道:“娘娘,您一直以为奴婢是不喜欢曦小主,才一直从中作梗,但是奴婢是真心的为娘娘好,只有您好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脸上才有光,在着偌大的皇宫中,才不被人指指点点不是么?” 许晴儿任由绿萝说着,绿萝见状,便趁热打铁的道:“娘娘,或许曾经您和曦小主是有情谊的,可是随着您的位份一直高于她,现在又还有龙嗣。您就确定她真的还像是如同往日一般?初心不变?娘娘,你还是清醒一点,早在昨日那件事情的上,您和曦小主之间便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可言了。” 绿萝的话好像是一根根银针刺进了许晴儿的周身穴位里面,她心底不愿意承认,但是却有不得不觉得她说的对。 眼泪流的更加的凶了,绿萝拿了帕子仔细的将那颗颗晶莹拭去,沉声道:“娘娘,您有没有想过为何她会出这般的注意?让老爷引咎辞官,她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现如今这宫中只有她膝下的大皇子和娘娘腹中的孩子,若是老爷辞官,娘娘的出身可算是一落千丈,到时候,她便有道理和娘娘平起平坐,就连我们日后的小皇子,都和那个疯子肚子里面爬出来没有区别。” 许晴儿心中愈发的散发着凉意来,她眸光由着最开始的迷茫无助。渐渐的变得阴狠起来,纯金的护甲刺进了掌心中,但她却仍旧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来。绿萝说的有道理,自己三番两次的试探。禾曦却一直无动于衷中,什么感念初出入宫时的袒护,假的,全都是假的,枉费她许晴儿那么相信她,差一点,差一点便酿成了大祸。 她慢慢的起身,走到了案几前面,单手拾起桌面上那张信笺,护甲上的血迹,不小心氤氲在纸上,犹如用工笔点缀上去的梅花,有一种颓靡的美感,她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来,微微用力,便将那封尚未写完信,撕扯成了碎片。 彼时,许晴儿尚且不知道,自己手中撕掉的就是许府上下众人的前路。 “娘娘,这般做便是对了,事情要如何的解决,老爷自然会有办法的,若是需要娘娘从旁帮助,也会早些和娘娘说的。”绿萝小声的提议道。 许晴儿负手而立,方才的冷意,似乎都要将声音都淬了冰霜:“既然她想要设计坑害与我,我们就将计就计,绿萝,你再替本宫写封信出去——” 灵秀宫内,丑儿见到如意和禾曦撑着伞从外面走进来,如意更是换上了一身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桃红色的宫女衣裳,肩颈处还有一些不合身,想来也不是她的。 进了内殿,禾曦将雨伞交由了一旁的小宫女,有抖落了身上的雨点子,这才对着如意道:“你下去休息吧,让人熬了姜汤,喝点去去寒气,莫要病了才好。” 如意还沉浸在方才的羞辱中,应了一声,俯身就告退了。 丑儿上前,拿了帕子,一点一点将禾曦被雨水打湿的发尾一点一点的擦干,低声道:“奴婢已经将消息递给我们的人了,想必这一两天,便能听见消息,小主,你这个去做什么了?” 禾曦有些苦笑起来,这件事情,若是被拓跋玥知道了。必然会阻止自己,甚至嘲讽自己妇人之仁,可是她就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许晴儿这般,像是曾经的沐锦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这段时间,你着人留意一下冰泉宫的动静,尤其是有没有人进出宫门,一定谨慎。听见了么?”丑儿点了点头。 另一边,京郊古陵中,拓跋玥脸色苍白躺在一个石床上,床边伏着一个鹅黄色纱裙的妙龄女子,眼眸微闭,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下片的暗影,樱唇微微翘起,正是萧奈。 拓跋玥已经悠悠转醒,看着萧奈的身影出神,他眼神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隐隐中甚至还带着失望的神色,他缓缓抽出被萧奈枕在头下的手,萧奈被拓跋玥的动作惊醒,抬眼便看见了拓跋玥那双深邃的不见底的眼眸,萧奈先是高兴了一下,但是下一秒,她便好像是心虚一般的别过脸去。 她不敢看他,那样的眼眸,似乎是能一眼看透自己的心事一般。 “玥——玥哥哥,你醒啦。”萧奈将脸贴在拓跋玥的胸膛上,声音柔婉,似乎是在诉说着少女的心事一般。 “你怎么来了?”拓跋玥微微动了动身子,起身,靠在了身后的床栏上,萧奈有些尴尬的起身,讪讪的笑道:“奈儿听闻玥哥哥在这古陵中受了重伤,奈儿不放心,便让人带着奈儿来了。” 拓跋玥一直看着萧奈的眼睛,想要从她那如水的眼眸中看清楚欺骗,萧奈有些无所适从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小声道:“玥哥哥怎么这般看奈儿,府中的谋士们一直找不到玥哥哥,便派人打探了,这才知道了玥哥哥受伤的事情,月七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不回府禀告一声。” 萧奈越说越起劲,她声音中满满的都是对月七的不满,门外的月七听见这样的话,简直是叫苦不迭,正在此时,有一队人押解了一个贼眉鼠目的黑衣男子过来,男子身上的衣服和侍卫们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他四肢纤细,看起来柔弱无力。 这便与那些五大三粗的侍卫有所不同了。 “什么人?王爷刚刚醒,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暂时便不要打扰王爷了。”月七板着脸,一脸的认真,后面走出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朗,他先是抱拳对着月七简单的行礼,这才朗声道:“禀告月侍卫,这个人是我们在那处入口处发现的,属下见他躲在一旁鬼鬼祟祟的,便想要上前询问,却不想,还未等属下说明来意,这人便慌张的逃窜,最终还是被属下捉住了。属下认为,他定然和王爷受伤的事情有关,便押了过来,给王爷审问的。” 王朗说话条理清晰,月七有些为难朝着里面看了看,还未等说话,便听见拓跋玥的声音响起:“把人带进来吧。” 月七和王朗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将这人押了进去。 那人进了石室,眼角瞥见一抹鹅黄色的裙裾,他不禁抬眼望过去,正见到萧奈有些惊慌神色,脚下一软,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上首的拓跋玥早就已经将两人的神态收进了眼底,他不动声色的淡淡开口道:“你为何在那入口处鬼鬼祟祟的?” 那男子有些恐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一百二十章 孤注一掷(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却不想这个时候,萧奈清咳了一声道:“什么入口?玥哥哥,你怎么都没有同奈儿讲?” 依旧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好像是对什么东西都有些感兴趣一般,但是若是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她话语中的紧张和隐藏。 拓跋玥并不接话,只是盯着跪在地上的男子看,那男子只觉得有一道犀利的目光,让他觉得如芒在背,他手指微微的颤抖着,只能紧紧的蜷紧了手指,强自镇定的说道:“属下——属下只是一时好奇,才过去看,听闻王爷在那暗室中斩杀了一条烛龙,便想着偷偷看看。” “那为何我叫你,你要跑?哼,真是无稽之谈。”王朗冷哼一声道,他最不喜欢奸诈狡猾的人,这人贼眉鼠眼,说话又油嘴滑舌的,当真是可恶至极。 “属下只是觉得被发现了,一时之间慌了神,就跑了。”那男子似乎这个时候也已经稍微回了神,继续道。 王朗是个耿直的性子,听闻他这么说,心中不赞同,却也找不到反驳的证据,一张原本就有些黝黑的脸色涨得通红。 拓跋玥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人道:“我们军中出了吃里扒外的叛徒,本王定是要严查的,只不过,本王是个不喜欢麻烦的性子,月七,带下去用刑。” 一听见用刑两个字,那人刹那间面无血色,就连一旁的萧奈都有些变了脸色,南疆的人,几乎人人都知道拓跋玥的手段,若是被处以刑罚,那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玥哥哥,这人也只是有嫌疑,贸然动刑,怕是会动摇人心。”萧奈急道,她并不是因为拓跋玥手段残忍,而是因为,只要落进了拓跋玥的手上,没有吐不出来的真相。 拓跋玥脸色还有一些苍白,却显得有些邪魅,他牵起嘴角,微微笑起来,声音风轻云淡,但是那话中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能动摇的人心,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带下去吧。” 月七拱手称是,不多时,便进来了几个身着暗色短打的侍卫,一个个的脸上都是冷峻的神色,是月卫,几人一声不响的将人带了下去,竟然连一声哭喊都没有。 月七早已经习以为常,王朗倒是不以为意,他只是觉的那人罪有应得,他见萧奈一张小脸已经吓得有些白了,心中微有不屑,腹诽道:“女子就是麻烦,妇人之仁。” 随即脑海中念头一转,竟然不自觉想起了锦公子那阴柔的脸来,神色清冷的,也只是眼神中隐隐含着担忧,却没有丝毫的畏惧,突然,他回过神来,心中一凛,锦公子是男子,怎么能和萧奈小姐相提并论?还是说自己已经无意识的将锦公子当做了女子? 这个认知几乎要打破王朗的思想,他暗骂自己是个神经病,看了看四周,拱手道:“属下还有事情,先行告退。” 拓跋玥半倚在床边挥了挥手,自从那人被压下去之后,萧奈就一言不发,坐立难安,月七请示道:“府医也已经请过来了,是不是传来给王爷再看看。” 拓跋玥点了点头,不多时,便带进来一位头发花白老者,他将手指搭在拓跋玥的脉案上,一只手轻轻的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斟酌着道:“王爷真气耗尽,又遭遇重创,伤及五脏,若是高先生还在,必然是有办法的,老夫学艺不精,只能开药给王爷调理,只不过王爷或许可以找陆太医看诊。” 萧奈没有想到拓跋玥伤势这般重,她心中有些后悔,却也更加记恨起来,正说着,有人进来回禀:“王爷,那人招了。” 萧奈身子一软,差点站不稳,她心跳加速,那老者写了药方子给了月七便识趣的退下了,拓跋玥这个时候才开口道:“招了什么?” 那人抬头看了看萧奈,正看见萧奈在看自己,不免有些顾忌,语气也迟疑起来,但是终究还是鼓足了勇气道:“那人说,确实是自己改变了机关,是为了——” “为了什么——”月七语气冷厉。 “为了杀了锦公子。”此话一出,月七脸色一变,他是知道禾曦身份的,他急急问道:“可有说受到何人指使,因为何事?” 却不想为等到那人的回答,拓跋玥就摆了摆手,冷声道:“退下吧。” “王爷——他还没说——”月七急道。 “本王说,退下吧——”拓跋玥再一次重复,月七怔住,王爷知道是谁,一定是的,王爷知道是谁做的,所以他不问。 “是,王爷。”月七给那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退下了,萧奈还僵在原地,她脑中似有东西嗡嗡作响,扰的她几乎不能思考。 “奈儿,这件事情你怎么看。”忽闻拓跋玥唤自己,依旧是那种和缓的语气,但是却没有一丝温柔的情意在里面。萧奈只觉得眼眶涨的生疼,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破茧而出。不断的撞击着她的心脏,撞得生疼,撞得她想哭。 “玥哥哥,奈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奈垂下眼帘,淡淡的回答。 “奈儿,你我在南疆一同长大,你唤我一声玥哥哥,我承蒙萧天伯父照料,但是既然我是皇子,又有母妃的大仇未报,便注定要走自己的路,你可知道?”拓跋玥有些疲惫的阖眼,淡淡的道。 萧奈点了点头,拓跋玥复又重新说道:“那日的事情,若是我及时拉住了禾曦,她就丧了命,萧奈,何时,你竟然这般心狠手辣了?” 心狠手辣这四个字,狠狠的刺痛了萧奈的心,她嘴角裂开一个惨淡的笑意来:“既然玥哥哥一早就知道是我做的,又何苦这般大费周章,处置了我就是了,奈儿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她紧咬着唇瓣,脸上都是不服输的神色,倔强孤傲,她在赌,赌她和禾曦在拓跋玥心中的重要性。 “无论如何,上次的宫女李金贵的事情我不打算追究,现在你竟然这般大胆,你可知道若是禾曦死了,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么?”拓跋玥愈发的气恼,因着动怒,他喉咙中一阵腥甜涌了上来,他死死的压了下去。 萧奈确是苦笑一声,问道:“意味着什么?玥哥哥,那我问你,若是禾曦真的死了,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只不过是包庇她,李金贵一事,人人都道如何做才能与我们有利,你却因为她的一句话,便软了心。玥哥哥,禾曦早已经不是你手中的棋子了,你在乎她,她已经慢慢的把你控制了!” 萧奈最后的一句话,几乎是有些歇斯底里的喊出来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不愿意承认,也不想承认。 “你胡说什么!”拓跋玥几乎同时的斥责出声。 “玥哥哥,难道不是么?你可以骗的了你自己,却骗不了我,禾曦对于你来说你不同的。”突然她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拓跋玥的手腕,猛地将衣袖拉扯了上去,手臂上都是和烛龙打斗时受的伤。 萧奈眼神钝痛,她指着虎口处那个齿痕道:“从一开始,你就待她不同,否则你怎么会留着它?又怎么会处处维护与她?” 萧奈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从血肉中剜出来的,带着蚀骨的痛苦。拓跋玥抽回了手,眸光沉沉,冷声道:“禾曦对于我来说,只是一颗棋子,再无别的作用。” 这句话他说的坚定,又似乎是在警告自己一般,萧奈好像是失去了力气,只是跌倒在地,掩面痛哭起来。 拓跋玥紧皱着眉头,萧奈其实长相像极了萧嫣儿,见她如此这般,拓跋玥脑海中竟然不自觉的浮现出萧嫣儿的样子来,她跪坐在地上,一双眼睛肿满是泪水的对自己说:“玥儿,你一定要登上那个最尊贵的位置。” 只不过,母妃的眼泪是安静的,是绝望的,耳边还有着萧奈的柔弱的哭泣声,他有些不忍的道:“罢了,你先起来吧,这件事情啊,往后万不可再出现了。” 萧奈抽噎着,看着拓跋玥的脸,道:“玥哥哥可是不怪奈儿了?” 拓跋玥有些疲惫,淡道:“下不为例。” 萧奈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来,她佯装委屈的道:“可是玥哥哥,我们当以大局为重,若是禾曦在做出什么事情违背我们初衷的,又该怎么办?” “这个届时我自会处置。好了,让月七送你回去吧,我有些累了,过几日我便回去了。”拓跋玥淡淡的道。 萧奈自然是见好就收,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柔柔弱弱的起身,退了出去。石室内便只剩下了拓跋玥一人,他手指不自觉的覆上了那处疤痕,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禾曦么?拓跋玥脑海中浮现出她的样子来,只是并非是她现在的样子,而是那个全身上下全都是烧伤的女子,样貌恐怖渗人,那样的眼睛,像是受伤的小兽一般明亮警惕。 他曾见过她躲在角落偷偷哭泣,也曾见过在脱皮换骨时的面不改色,若是这次她真的死了,他当如何? 第一百二十一章 孤注一掷(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玥轻叹一口气,这个事情他或许永远也找不到答案,因为,他不会让她出事,就像是这次一样,他会护着她的吧。 身上的倦意一阵阵的席来,犹如浪潮一般将自己吞噬,拓跋玥缓缓的阖上双眸。 半晌,他觉得周身有银铃一般的欢笑声,在风中四散开来,他睁开眼睛四处环顾,只见自己正身处一间典雅质朴的院落中,在房间的一角放着一把鸢尾瑶琴,这不是禾曦的东西么?那自己这是?拓跋玥凝眉沉思,但是脚下不停的朝着外面走去。 笑声愈来愈近,他转过面前的回廊,只见到一个苍翠掩映下一抹小小的身影,身边跟着同样大小丫鬟,主仆二人正一上一下的荡着秋千,少女的笑声好像出谷的黄鹂。 那般的无忧无虑,就连拓跋玥都似乎是被这画面感染了一般,柔柔的牵起了嘴角。 突然从月牙门中跑进来一人,冲着少女喊着什么,他看见那少女脸上渐渐的泛起了娇羞来,眸光潋滟流转,他心中一酸,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她如此。 少女转身跑走,片刻的功夫便见到一身嫁衣的女子从身后跑来,凤冠霞帔,美到极致,翻飞的裙摆似是火焰一般在她身后蔓延开来,他一把拉住她,想告诉她不要,不要嫁给那人,然后面前的女子扯下了覆在头上的盖头,脸已经变成了萧奈,眼神怨毒可怕:“玥哥哥,那你什么时候娶我呀,玥哥哥——” 拓跋玥猛地一惊,刹那间睁开了眼睛,看着石床的顶端,才知道这是个梦,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他几乎是头痛欲裂,喉咙中也好像被烈火灼烧过一般的疼痛,他起身,月七许是听见了声音,再外面问了一句:“王爷可是醒了?” “嗯。”声音沙哑晦涩,有些难听。 月七转身进了石室内,将手里面的东西交给了拓跋玥道:“王爷,蜀中出了事情。” 拓跋玥一脸镇定的接过了月七手中的秘报,打开来看,半晌才轻轻的合上了手中的信笺。淡道:“还有多久会传到朝中?” “多则四天,少则两天,不过我们留在宫中的月卫好像是有动作,只是曦小主这次——”月七有些迟疑,他想说的事情是,这次曦小主动了碧月令,就连他都不知道宫里的月卫们在做什么。 修长的手指不断的摩挲着石桌粗糙的纹路,他淡声道:“此事本王知道了,你——你派人盯着一些,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举妄动,万事都要回了本王再做打算,还有,备马车,回府。” 禾曦,你想要做什么? 拓跋玥剑眉凝了霜雪,犹如万年寒冰,寒意彻骨,终年不化,恍然间便想起萧奈的话来:“若是禾曦在做出什么事情违背我们初衷的,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 宫中,禾曦正窝在丝绉薄衾中浅眠,听见了脚步声,禾曦睁眼看向来人,正是如意,外面依旧在下雨,连绵了几日不休,见到禾曦并未睡着,便几步上前,道:“小主,冰泉宫的绿萝姑娘出宫了,奴婢已经跟守宫门的小太监打探过了,那小太监说是淑妃娘娘想念许夫人,特意派人去探望夫人的。” 禾曦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许晴儿当真是信了自己的话,如意已然从月卫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情的真相,便问道:“小主,这件事情,若是王爷知道了——” 禾曦擅自动用碧月令,有是事关许尚书一事,若是拓跋玥动了怒,恐怕,她想到这里,便有些瑟缩的看向了禾曦,却见到禾曦正一副慵懒的神色,半伏在榻上,瀑布般的青丝散落一旁,掩着唇角慢悠悠的大了一个哈欠,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如意也识趣的不再问,轻声行礼后就退了出去。 如意走后,禾曦眼中还哪里有慵懒,满是清明,只不过唇角笑意有些微凉,转身朝着里面睡去了。 暴雨接连下了三日,蜀中灾情扩大,有难民闹到了京城。 朝堂上,拓跋琛看着手中的奏折,脸色紫青的难看,他狠狠的将东西扔在第上,拓跋玥长身玉立,汉白玉石的地面倒映着他的一袭红衣,好似脚下踩了一团红雾。 几百人的朝堂之上,此时寂静无声,连根针掉落在地上好像都听得见,人人的秉着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天子的怒火就会烧到了自己的头上,只有拓跋玥周身肆意洒脱,与朝堂上紧张的气愤格格不入。 “许绍呢!”拓跋琛气急败坏的道。 阴鸷的眸子缓缓在众人身上扫了过去,人人都觉得好像是被刀子刮过了一般。 “回禀陛下,许尚书他人尚在蜀中。”有人出列,躬身道。 “在蜀中做什么?难民都涌到了朕的京城了,他到底是怎么做事的,堤坝呢?朕拨过去的赈灾款项,为何修建的堤坝连这点小小的暴雨都承不住!来人,快马加鞭去蜀中传旨,让许绍给朕滚回来,跟朕好好的解释!”言罢,起身,抚袖离去。 众人连声道:“臣等恭送陛下。” 当拓跋琛离开了太和殿,众人才纷纷的议论开了,兰丞相的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的人,人人各抒己见,场面一时间十分的热闹,拓跋玥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转身便走,却不想身后传来兰之礼的声音:“贤王殿下请留步。” 拓跋玥负手回身,看向兰之礼,周围的人也十分识趣的让开了一条路,但是人人都是竖着耳朵,眼神中满是探寻的意味,可能都是碍于面子,否则恨不得要贴在拓跋玥和兰之礼的身上听听他们说什么才好。 “哦?兰丞相叫住本王可是有事情?”拓跋玥微微的皱着眉头,似乎真的有些不解。兰之礼眼中带着些许的疑惑,看向了拓跋玥道:“难道贤王殿下对这件事情当真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和建议么?” 听见兰之礼的话,拓跋玥却笑了起来,唇角扬起的弧度摇曳惑人,他笑道:“兰丞相真是说笑了,本王哪里懂得这些事情,这分内的事情,本王尚且还不知道如何应对,其余的事情,自然要让你们这种手握实权的重臣们操心。” 一番话说完,竟然有些娇弱的揉了揉额角道:“本王身子不适,这就先走一步了。” 他绯红广袖一挥,便阔步离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有人喃喃的道:“这贤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能有什么意思,当甩手掌柜的,不管呗。”有人回答道。 兰之礼的面色如常,他挥手打断了众人的议论道:“罢了,我等只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一切等到许尚书回朝再说。” 他的话十分的有力度,马上人们就不再议论,人人拱手称是,三三两两的各自散去了。 兰之礼看着拓跋玥的背影,心中纳罕,有一件事情他在怀疑,或许不只是他在怀疑,应该陛下也在怀疑。 那就是许绍不可能任由这些难民进京不管的。那这几十个难民是谁暗中悄无声息的送进了京城的?就好像是凭空出现了一般,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必然是有人推波助澜。 但是看拓跋玥又是一副全然不感兴趣的样子,兰之礼只觉得是自己多心。 另一边,拓跋琛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养心殿,便见到皇后身边的婢女巧儿正恭候在殿外,福清看向了站在阶下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两步上前,恭敬的答道:“回禀陛下,皇后娘娘说内务府新进了一些东芝,知晓陛下今日忧神,特意熬了药膳过来。” 拓跋琛神色冷凝的冷哼一声:“皇后知道的倒是挺多的。” 这句话让跪在一旁的巧儿有些心惊,心中也未兰若捏了一把汗,她讪讪的笑道:“皇后娘娘见陛下几日未到后宫,那日偶然得见,也觉得陛下似乎消瘦了,这才忧心忡忡的。” 身边一阵风经过,巧儿只觉得明黄色的衣摆在自己面前一闪,便朝着殿内走去,竟然将自己的都扔在了身后,路过的风卷着自己话语的尾音,消散了。 殿内,听得传报,兰若赶紧起身接驾,拓跋琛方一进殿,还真的闻见了一股清香。 朝着上首看过去,之间案几上有几个小巧精致的汤盅正氤氲着雾气,越是靠近,那种清香便越是浓郁。 “臣妾参见陛下——”兰若一脸温婉的俯身行礼,拓跋琛搀扶起她来,牵着她的手到了案前道:“方才朕在殿外都听见看守的小太监说了,皇后当真是用心良苦,这段日子,朕真的是委屈你了。” 兰若眼眶一红道:“臣妾不委屈,为了陛下做什么,臣妾都是愿意的,只是陛下——”她依偎朝着拓跋琛怀中靠了靠,染着豆蔻的葱白的十指熨帖着拓跋琛眉心的褶皱,有些心疼的道:“陛下可是要万万保重才好,陛下是若儿的依靠,也是若儿的天。” 拓跋琛原本的怒气,竟被兰若这般轻巧的抚平了,他朝着怀中揽了揽兰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孤注一掷(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福清见到帝后二人这般浓情蜜意,悄无声息退到了远处听候差遣,安静的好像是站在廊下的泥胎木偶一般,眼观鼻,鼻观心。 殿内,拓跋琛幽幽的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的轻轻的刮了下兰若小巧精致的鼻尖道:“你呀,无论什么时候,朕有烦忧的事情,你总是有办法帮着朕。” 语气中竟然有些许怀念的意味在里面,兰若美眸含着笑意的看着拓跋琛,眼神中有浓长的绵绵的情谊,她凑近拓跋琛的耳边柔声道:“陛下,您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的天,只要臣妾能帮您的,您让臣妾做什么臣妾都愿意——” 语调中夹杂着娇媚,拓跋琛眸色一深,耳畔是兰若温润的呼吸,痒痒的自上而下,身上起了一身的战栗。他一把握住了兰若柔软无骨的手,朝着自己拉近了些许。 兰若一个不防备,跌落在了拓跋琛的怀中,衣带不知道何时竟然散开了,拓跋琛垂眸,见到一抹莹白,呼吸急促起来。 他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手指轻挑慢捻的划过兰若光滑的下颌,凑进了,闻见了一阵幽香,兰若被拓跋琛的动作逗得娇笑了起来,她一把揽住了拓跋琛的眸子,将自己整个人都贴了过去。 拓跋琛似乎是被兰若这般娇媚的姿态讨好了,起身抱着兰若朝着养心殿的后殿走去。 淅淅沥沥的雨声砸在朱红色的瓦片上,溅起了点点的涟漪,倒是减少了些许夏季的烦闷来,让人身心舒畅了些许。 殿外的巧儿和那小太监显然也已经知道了殿内发生的事情,不免的都有些面红耳赤起来,巧儿只觉得自己的胸膛中似乎有一头小鹿在四处乱撞,轻轻的慌乱了起来。她微微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巧儿才觉得那种炙热逐渐的消退了下去。 她往着檐下站了站,微凉的雨水溅落在手上,她心头突然升起了一种渴望来,她抬眸看向了前方的雨幕,水汽氤氲的看不清前路,一如自己在这宫中的日子,枯燥乏味没有边际。一般的宫女到了二十四五岁便要放出宫去了,只不过她原本就是皇后娘娘府上的丫鬟,就算是放出去,也是回到了丞相府。想起丞相府,她便想起了那人,忍不住的打了个寒噤,她看着在细雨中微微颤抖的花蕊,不禁叹息,若是能在这宫里做个主子—— 她似乎是被自己这样大胆的想法吓到了,赶紧重新垂下眸子去,退回了廊下,那小太监往着巧儿身边凑了凑,轻声道:“巧儿姑娘可真是有福气,跟着皇后娘娘这样得宠的主子。” 巧儿向来是居高自傲的,又见到这小太监说到净是一些没有趣味的话题,难免有些不愿理会,她从鼻子中冷哼一声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现在哪里还在乎什么得宠不得宠这样的事情?” 那小太监被她这般冷言冷语的嘲讽,也不在意,那脸上的笑意竟都丝毫未减,他好像是被关在笼子里面八哥一样,冷不丁的被放出来,就叽叽喳喳的个没完。 “那倒是,或许这后宫中只有皇后娘娘不在意这些,身怀龙嗣的许淑妃都做不到全然不理会,她身边的那个绿萝,平日里也是个心气高的,现在许大人出了事情,我看她还能张狂几时。” 巧儿听他言语中似乎是有怎么也掩盖不去的快意,知道之前绿萝必然是给了他不少苦头吃,她便搭话问道:“哦?绿萝姑娘怎么了?” 那小太监四处看看,周围没人,福清又在殿内贴身服侍着,就小声的道:“其实前几天,许淑妃娘娘就带着绿萝姑娘来找过陛下了,只不过那个时候恰巧陛下出宫去了新晋的赵大人的府邸,商议事情,就没见着。本来啊,也就是个寻常的事情,但是奴才见许淑妃好像知道陛下不在,有些急切,想等着陛下回来。就撑着伞站在雨里等了好久,最后才离开。” 巧儿见他嘀嘀咕咕的说了这么多的话,不禁升起一些不耐烦的情绪,但是她也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端倪,许淑妃难道是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只不过,她想提前来找陛下求情,却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巨大的疑问似乎是一片乌云笼罩在自己的头顶,她在心中暗暗记下来,打算等到兰若出来在禀告于她。 雨势渐渐的小了,殿内宽大的明黄色的龙床上,兰若一头散落下来,勉勉强强的遮住了一身春光,她有些娇羞的拉过了薄衾盖在身上。 拓跋琛轻笑,一双大手好像是灵活的鱼儿四处游走,又惹得兰若一阵娇笑,拓跋琛神清气爽的起身,兰若也随后穿了衣裳,然后对着外面的福清道:“福清,唤巧儿进来。” 福清高声应了一声,片刻的功夫,就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正是巧儿。她打起层层叠叠的珠帘,才将殿内的景象映入眼底,男子长身玉立,赤着上身,精壮的线条此时上面有涔涔的汗渍。 女子娇媚入骨,身上只是披了一件薄红色的丝缎中衣,腰间系了丝绦,更衬得冰肌玉骨,身姿玲珑。 巧儿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眸子去,这样的场景她看过了许多遍,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养心殿空气不畅,巧儿的只觉得胸膛发闷。 强行压下心中的不适,巧儿服侍好帝后穿衣后,便帮着兰若将已经散乱下来的发髻重新梳好,正待她想往着发上簪花的时候,只觉得指尖一热,拓跋琛便出现在她背后,他高大的身影将她小小的身影完全的笼罩。 拓跋琛自巧儿的手中接过了那枚赤金的鸢尾凤簪,薄唇轻启:“朕来给皇后簪。你且下去吧。” 巧儿连忙缩回了手,将手中的东西递了出去,这才俯身告退,她离开的时候脚步都有些慌乱起来啊,但是兰若和拓跋琛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宫女的反常。 拓跋琛寻了一处合适的位置,轻轻的将凤簪插进发髻,仔细端详了,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在兰若的身边坐下,兰若看着铜镜中的一对璧人,轻声道:“陛下,我们有许久没有这样了。” 拓跋琛叹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一事未平,一事又起,朕知道亏欠你了,等过几个月,事情解决的,便好了。” 兰若嘤咛一声,复又将手覆在了拓跋琛的手上,道:“蜀中一事,陛下不必忧心,许大人清正廉明,能力出众,必然会将事情处理妥当的。” 听闻兰若这般说,原本拓跋琛心中的那点疑虑也打消了,他有些恼怒的道“今日早朝,蜀中急报,多处堤坝溃堤,淹没了好多的农庄田地,难民们此时已经闹到了京城了。” “什么?那许大人呢?”兰若掩着唇轻呼道。 “具体的事情只能将他调任回来仔细盘查,若是朕查明他没有将朝廷的赈灾银两发放下去,朕砍了他的狗头。”拓跋琛显然也已经是气急了,他已然忘记了这宫中还有一个许淑妃,许淑妃的腹中还有皇嗣。 “陛下消消气,只不过陛下将许绍调回来,那蜀中的人应该怎么办?”兰若道。 “朕也在想,只不过一时间也没有了合适的人选。”拓跋琛显然也是为此事而烦恼,兰若眸光微转,笑着说道:“臣妾倒觉得应该有一人最为合适,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兴趣听听?” 拓跋琛来了些许的性质,哦了一声,好整以暇的等着兰若的答案。 “贤王殿下——”兰若朱红色的樱唇上下碰撞,轻吐出一个人来。 “拓跋玥!对呀,朕怎么把他给忘记了,若说最能安抚民心的,非皇室子弟莫属了,他在京中无事,让他去办这件事情,简直是在合适不过了。”拓跋琛的心中满是欣喜的神色,他紧紧握住了兰若的手掌,笑道:“若儿真的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还是你有办法。” 兰若柔柔的依偎进了拓跋玥的怀中,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分,臣妾心满意足。” 突然,拓跋琛又道:“可是,他前些日子在古陵中被掉落的巨石砸伤,今日才上朝,此时派他前往蜀中,怕是不妥。” 这点倒是兰若没有想到的,她紧紧的抿着嘴唇,半晌道:“陛下,你也说了适逢多事之秋,陛下只管下了旨意,贤王殿下必然会应下来的。” 兰若一直在养心殿带了足足半天的时间,用过了午膳才姗姗离去,巧儿跟在兰若的身后,有些神色恍惚,没有感觉到兰若止住了脚步,一头便撞了上去,兰若唯一皱眉,转身斥道:“巧儿,你在想什么?做事毛毛躁躁的。” 巧儿心中一抖,连忙跪了下来,对着兰若叩首道:“奴婢一时间走神了,冲撞了娘娘,请娘娘责罚!” 然而此时兰若似乎是心情甚好,无所谓的挥了挥手道:“罢了,起身吧,这大庭广众的,莫要让别人以为本宫苛责你,说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巧儿心思百转千回,只是到:“奴婢只是在想今日福公公手下的小太监说的事情。” 兰若对巧儿提及的人,隐隐还带了一点印象,便问道:“说了什么?” 巧儿便一五一十的将那小太监同自己说的话,全部转述给了兰若。兰若心中沉思片刻,复又道:“本宫记得你之前说禾曦前些天冒雨去请见许淑妃?” 巧儿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是自己安排在冰泉宫中的眼线说的,必然不会有什么差错。 她俯首过去,小声的道:“而且听说她走之后不久,许淑妃身边的绿萝就出了宫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孤注一掷(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若笑意深沉了许多,她用护甲拨弄着身旁一棵蔷薇丛中的花瓣,笑着道:“既然有人想趟这趟浑水,那就不能怪本宫了。” 她声音虽然和缓,但是却透着阴冷的寒意,纯金的护甲也已经掐进了蔷薇细软的花瓣中,鲜红的汁液顺着她的指尖滴在地上,犹如鲜红的血液一般。 巧儿抬头看了一眼兰若,正巧看见了兰若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这种笑容是见惯了的,但是不知道为何,此时的巧儿却觉出一阵寒意,汗水一点一点的沁了出来,她声音微颤的问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兰若一脸嫌弃的将方才捏在指尖的已经不成样子的花枝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上去道:“借刀杀人。” 红唇亲启,吐出四个字来。 此时的冰泉宫中,许晴儿早已经慌乱成了一团,她坐立难安,自从绿萝将朝堂上的消息带回来之后,她心中便一直有着不好的预感。 “娘娘,娘娘您冷静一下。”绿萝站在紫铜的香炉旁边劝解道:“娘娘,这只是奴婢打听到的,具体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现在还不知道,您不能自己乱了阵脚啊。” 绿萝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紧紧的握着的拳头,也能看出此时的真实的想法。 “绿萝,你说我们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应该听禾曦姐姐的话?”许晴儿现在依然六神无主起来,明明不是已经将事情压下去了么? 又怎么会有难民进京?现在父亲还在蜀中,自己要做什么才好,她想去问禾曦,却有有些迟疑,毕竟,最开始自己就没有相信禾曦的话。 她有些颓然的坐在软塌上,一行清泪就顺着眼角滑下,绿萝见她又提起禾曦来,不禁急道:“娘娘怎么还能收到她的蛊惑,要是真的顺从她的心意,想必现在老爷就已经辞官离京了。您不要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我们好好想想。” “还能有什么办法?父亲位高权重,有多少人在下面盯着呢,巴不得父亲出了什么差错,好取而代之,父亲为人清廉,这些年又不结党营私,现在竟然连一个能站出来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许晴儿声音哽咽,话语中满满的都是凄凉。 “下面的人盯着,那还有上面的人啊,娘娘。”绿芦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道。 “上面的人?父亲这次出了事情,陛下已经失望至极了,又怎么会袒护父亲。”许晴儿不认同的摇了摇头道。 绿萝见许晴儿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俯身上前,低声的在许晴儿的耳边说了什么,许晴儿一怔,接下来,脸色变的惨白,头摇的更厉害了:“万万不可,皇后娘娘——” 她想说什么,却又及时的止住了话语,道:“绿萝,事情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绿萝蹙眉,只少在她看来,和皇后娘娘合作,总比要和禾曦合作胜算要更加大一点。 “娘娘,您腹中现在还有小皇子,况且现在后宫中的四妃,只有您和惠妃娘娘,而且据奴婢所知,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虽然表面上一派姐妹情深,实则暗地里并非如此。若是您提出和皇后娘娘合作,想必娘娘必然会愿意的,而且,要说位高权重,我们老爷还是不如丞相大人。只要这件事情,丞相大人愿意帮忙,那——” 绿萝一点一滴的跟着许晴儿分析着事情的利弊,许晴儿却闷着头并不做声,她脑海中却是想起了之前禾曦送来的那枚珍珠,虽然说是兰馨在背后做的手脚,但是兰馨和兰若同为兰氏一族,她不相信,这件事情中没有兰若的手笔。 她挥手示意绿萝不要再说了,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角道:“此事我会好好考虑的,你先下去吧。”绿萝见许晴儿神色疲倦,纵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她躬身退了出去,心中烦闷,嘱咐了小宫女在殿外候着,自己则回了自己的卧房,却不想刚进了屋,就看见一个小宫女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道:“绿萝姐姐,未央宫的巧儿姐姐来了,说是给姐姐送一些之前答应姐姐的花样子。” 花样子?什么花样子? 绿萝神色疑惑,刚想要问出口,却猛的止住了话语,她佯装平静的道:“正好娘娘此刻在休息,我也有时间,请巧儿姑娘进来。” 那小宫女诶了一声,就快步的跑出去了。 不多时,就看见了一个粉裳俏丽的身影跟着进来,手里拿着一团用丝绢包裹起来的东西,见到了绿萝,巧儿微微扬了扬声音道:“绿萝,之前你问我要的花样子,我从库房翻出来了,今日空了就给送来了。” 绿萝会意,笑道:“倒是辛苦巧儿姑娘了,只不过我绣工不精,怕是有些地方要好好的请教姐姐呢。” 一遍说着,一边起身迎了巧儿进了屋,见没有人注意,才将门虚掩了,请了巧儿坐下。 “巧儿姑娘今日来并不是给奴婢送劳什子花样子的吧。”绿萝开门见山的道。 巧儿莞尔一笑,复又有些担忧的蹙了蹙眉,看了看许晴儿的寝殿方向问道:“还是绿萝姑娘聪明啊,我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来的,许尚书的事情,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皇后娘娘担心淑妃娘娘情急动了胎气,这才特意叮嘱了奴婢来。” 绿萝轻叹一口气,见巧儿回答的坦荡,倒也信了几分,毕竟这件事情在后宫中并非是什么秘密。 巧儿见绿萝的神色并没有戒备排斥的神色,便又道:“本来娘娘想亲自来,但是你也知道,前朝丞相大人如今的处境,导致娘娘在后宫中也举步维艰,便只能私下派了奴婢来。” 绿萝嘲讽的笑着说道:“从前我们娘娘得宠的时候,后宫中一个两个的都上前来巴结,现在出了事情,便一个个都跟缩头乌龟一样了。” 巧儿应和道:“绿萝姑娘涉世未深,只要你在这后宫中呆的久了,什么事情看不见?就算是情同姐妹的也能刀剑相向,暗地里面捅刀子。” 她意有所指,果然看见了绿萝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她又道:“我们娘娘,也是担心淑妃娘娘如此,特意嘱咐了,现在情势未明,还请淑妃娘娘放宽心,稍安勿躁,不要被有心的人利用了。” 她话未明说,却比明说效果来的更好。 巧儿说了一番话,起身便想要离开了,却不想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了身后,绿萝急切的声音道:“巧儿姐姐还请留步。” 巧儿此时正维持着一个开门的动作,听见绿萝的声音,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来,却在转身之时又敛了回去。 两人又在房中不知道说了多久,巧儿才匆匆的离去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事情发酵的越来越严重,禾曦此时坐在案几前看着手中,月卫送来的秘报,凝眉沉思。 “小主,就在我们的人调查的时候,许尚书手下的人已经斩杀了一部分的难民,就连之前参与了贪污渎职的那些人,家眷也都被人暗中的控制起来了,明日,许尚书便要进京了,这件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了。”如意似乎是有些不忍心的道。 她知道了禾曦想护着许晴儿,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坐在软塌上的禾曦微微的闭了眼睛,她终究是没有信自己啊,半晌才睁开了眼睛对着如意道:“将我们整理的账册,想办法混进调查官员的资料中。” 如意有些不解的看向了禾曦,终究是鼓足了勇气道:“小主,好像是贤王殿下这边也有了动作,我们暗中命月卫调查已经被王爷察觉了,要是我们这般做,怕是——” 禾曦眸光有些沉静,沉静了半晌,终于道:“去吧,出了什么事情我来担着。” 如意还欲再劝,却被禾曦挥手打断了,她道:“此事我心意已决,莫要在劝了。”如意有些无奈的退了下去,丑儿一直侍立一旁,问道:“小主,你为何一定要?” 禾曦只是低垂着眼睛,没有人看得清她眼睛中的神色,她努力的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想逼退眼中的热意:“丑儿,我知道家破人亡是什么感觉。” 一句话了,殿内便没有了一点的声息。 正在这个时候,殿外跑进来一个宫女,打断了沉静:“小主,您快去冰泉宫看看吧,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她有些不好。” “淑妃娘娘怎么了?”丑儿上前一步问道,那宫女跪在地上,垂着头道:“奴婢听说好像是近日——近日的事情闹的比较大,淑妃娘娘一时想不开就——” 她话音未落,便感觉到上首有一个素色的身影冲了出去,丑儿也跟在身后。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去了冰泉宫,此时的冰泉宫大门开着,禾曦抬脚进了殿,只觉今日好像有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心中担忧许晴儿,也来不及细想。 第一百二十四章 破釜沉舟(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许晴儿的寝殿,禾曦站在朱红色木门外面,就隐隐的听见了里面有女子的哭泣声,缠绵哀婉,不胜悲戚,听着声音好像是绿萝,当真是出了事情的。 禾曦心里一沉,和丑儿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的眼神中看出了担忧,禾曦双手猛地用力,便推开了两人高的雕花木门,木门发出一声吱呀的声音,好像是一声叹息一般。 室内光线昏暗,想必是将门窗都关上了缘故,禾曦眼睛渐渐的适应了室内的光线,才见到许晴儿正坐在地上,一旁的绿萝正跪在地上抱着许晴儿嘤嘤的哭泣。一边哭泣,一边道:“娘娘,您怎么这么傻啊,蜀中的事情还没有确切的定论,您就想要做傻事,要是您有个万一,您让奴婢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啊。” 绿萝哭的不胜哀戚,许晴儿脸色微白的正躺在她的怀里,一旁的地上还散着一条白绫,桌子上的杯盏也七零八落的散着,一片狼藉。 她快步上前,俯下身子,伸手去摸许晴儿的脉搏,好在还在跳动着,她不禁的松了一口气,绿萝许是此时也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见到了禾曦,颤抖着声音道:“曦夫人,求求您救救我们娘娘,我们娘娘还年轻,她腹中还有小皇子没有出生呢。” 禾曦沉声道:“绿萝,你冷静一些,你们娘娘没事,来,将她扶到椅子上。”绿萝连忙止住了哭声,点了点头,听从着禾曦的命令,将禾曦搀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伸手又在许晴儿的胸口帮着她顺着气。 “还是去唤一名太医过来吧,稳妥些,莫要动了胎气才是。”绿萝听闻禾曦这么说,倒是有些迟疑,脚下好像是生了根,一动不动,倒是一直有些虚弱的许晴儿好像是缓过来些许的力气道:“禾曦姐姐——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无事的,绿萝,你们下去,我想和禾曦姐姐单独说说话。”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应该好好休息。”禾曦蹙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赞同的样子,但是此话一出,便听见了许晴儿低低的哭泣声:“禾曦姐姐是怪晴儿没有按照你的办法做么?” 许晴儿轻轻的拉了拉禾曦的衣袖,轻声道:“禾曦姐姐,你就陪晴儿说说话好不好?晴儿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此时的许晴儿哪里还像是一个尊贵的妃嫔,明明就是一个讨要糖果的邻家的小妹妹,她哭的不能自已,禾曦怕她这般哭下去,动了胎气,便安抚道:“好了,有什么事情我先扶你去软塌上,你再同我说。” 许晴儿点了点头,等到绿萝和丑儿都退了出去,殿内便只剩下许晴儿和禾曦两个人,原本还吵着要和禾曦说说心里话的许晴儿,此时却好像是没了嘴的葫芦一般,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禾曦细心的帮着她掩了掩被角,这才叹了一口气道:“你父亲的事情,事到如今,怕是也没有了什么转圜的余地,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能保住性命了。” 听闻她说起自己的父亲,许晴儿的面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来,说不出是记恨还是愧疚,禾曦蹙着眉看着她,她面上丝毫没有焦急的神色,好像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她的预料之中的。 许晴儿半晌才道:“我并没有按照姐姐说的去做,姐姐可是失望?” 失望?为何是失望? 许晴儿的语气也有一丝变了,不在是之前那般恳求,也不是之前那般悲切,只是波澜无惊,甚至是带了一丝嘲讽的的语气在里面,禾曦被这样的语气刺的微微皱了一眉头,却默不作声。 许晴儿似乎也并不想从禾曦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可能真的像是之前她说的那般,自己也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姐姐,你知道引咎辞官,对于父亲来说,对于我来说,甚至是对于我腹中的孩子来说,都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我父亲便从手握大权的尚书大人,一朝成为罪臣,一辈子翻不了身,意味着,我没有了家族的支撑,就要跟赵如雪一样,像是砧板上鱼肉一般,任人刀俎。我腹中的孩子,可以随意被人欺凌,看不起,或许大皇子都要高他一头。”许晴儿一字一顿的说着,每说一句,脸上的笑意便少了一分,渐渐的好似湖水,冰冻了起来。 “淑妃娘娘引我前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的么?”禾曦沉声道。 许晴儿用力的捏紧了自己手中的薄衾,她看向了禾曦,突然灿然一笑:“我就知道禾曦姐姐冰雪聪明,我做什么都是瞒不过姐姐的,可是姐姐今日还是来了不是么?” 禾曦盯着许晴儿的眼睛,心中一片荒凉,那种感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她突然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了,她起身,对着许晴儿行了一个周全的礼,冷道:“是禾曦僭越了,娘娘好生休息,臣妾先行告退了。” 言罢,她刚起身,便听见外面太监高声的唱到:“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声音尖锐的好像是要划破这冰泉宫的上空,许晴儿起身,看了看案几上的杯盏,缓缓阖眸,从袖中拿出了一枚黑黝黝的药丸,吞了下去。 禾曦凝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切,许晴儿走到了她的身边,眼眶微红,一只手亲亲热热的挽在了禾曦的手臂上,她向着凌兮的方向探了探身子,轻声道:“禾曦姐姐,晴儿对不起你,晴儿只能这样。” 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与此同时,禾曦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力推了一下,耳边响起了一声尖叫,她还来不及看,便见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朝着自己身边奔来。 与此同时,禾曦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撞开,本就重心不稳的她,身子一斜,也倒了下去。 身旁就是坚硬的梨花楠木的桌子,禾曦只觉得额角一阵剧痛,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好像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眼帘,似是在眼前蒙上了一层血雾。 耳畔人的声音嘈杂的混在一起,有女子的啼哭,尖叫,男子的怒吼,还有来来往往的宫人。 禾曦想撑着身子站起来,却发现头重脚轻,还未站起来,整个人身子一软,又重新坐了下去。 她侧过头,只见到好多人围在许晴儿的身边,拓跋琛正怒吼着什么,自己却根本听不清,隐隐的她好像是能看见地上有血迹,她揉了揉眼睛,将眼前的血雾擦开,是了,那地上是一滩暗红色血迹,许晴儿在哭,禾曦手指紧紧的掐进了手心中,想要唤回自己的理智来。 她看见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抹大红色金线绣凤尾的裙摆,紧接着自己被拉扯了起来,几个嬷嬷粗暴的将禾曦拉倒了一旁,其中有一个人狠狠的在禾曦的膝盖处,猛踹了一脚。 禾曦便跪了下来。 丑儿也被人死死的压着,不能动弹,她用力的挣扎,大声的叫喊道:“皇后娘娘,你不能么对待我们小主,她有腿疾,你这样是要了她的命啊,皇后娘娘,奴婢求你了,要打,你就打奴婢好了。” 兰若冷冷一笑道:“腿疾?你们小主身子金贵,还是我们大历的皇子金贵,本宫告诉你,今日要是许淑妃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别想逃脱。” 禾曦被跪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许晴儿的方向,此时她正一脸苍白的依偎在了拓跋琛的怀里。拓跋琛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来。丝毫不顾忌那血污染在自己的龙袍上。 “陛下,魏太医到了。”福清在殿外回禀。 “快进来。”拓跋琛语气急切,他紧紧的握住了许晴儿的手道:“你不要担心,朕不会让我们的孩子有事的。” 许晴儿明明眼眶含泪,却死死的咬着嘴唇,脸色苍白的对着拓跋琛点了点头,样子楚楚可怜,让人心痛。 拓跋琛陪在内室,皇后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下手的禾曦,好整以暇的道:“说吧,曦夫人是不是因为记恨许淑妃腹中的孩子,才下此狠手的?” “臣妾冤枉,臣妾今日只是前来探望许淑妃而已,并非存了加害之心。”禾曦轻柔的开口,声音有些淡,她是真的没有什么力气了。 “皇后娘娘,她说慌,要不是对我们娘娘有什么企图,为何借故要将我们全部支开?”此时说话的正是绿萝,她的眼中哪里还有方才一丝一毫的慌乱。 禾曦心中百转千回,终于是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不经通禀就闯进来禀告的小宫女,空无一人的冰泉宫,就连守门小太监都不在,就是为了让她们能毫无阻碍的进来。 许晴儿悬梁自尽,但是脖颈上却没有丝毫被白绫勒过的痕迹。此前的一桩桩,一件件,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巨网,将禾曦缚在其中,一点一点的收紧,不留一丝缝隙。 第一百二十五章 破釜沉舟(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你才是说谎,绿萝,明明是我们小主听见淑妃娘娘寻了短见,才前来查看的。”丑儿指着绿萝道,谋害皇嗣,是多大的罪名,丑儿是知道的,眼下的场景,对方定然是有备而来。 她脑海中默然涌起了一个想法,她转头看向了禾曦,两人相处了十几年,禾曦似乎是察觉到了丑儿的心意,她沉声道:“丑儿,是非曲直,自由公正,我们定然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丑儿垂下头去,死死的咬住嘴唇,此时的她只觉得自己真是无用,竟然连自己的主子都护不住。 内殿,魏忠良诊断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许晴儿心绪不稳,加上被人推倒,动了胎气,这才见了红,只不过一直到临盆之前,都不能再受到任何的刺激,否则这个孩子必然是保不住的。 听见魏忠良的话,禾曦闭上眼睛惨淡一笑,好啊,用自己下了一盘这么大的棋,这个孩子当真是被他们利用的恰到好处。 看见禾曦在笑,兰若怒斥道:“禾曦,你笑什么!” “臣妾笑皇后娘娘好计谋,为了自己的父亲收服了一个好手下,也为自己除掉了一个眼中钉。”话音一落,她果然见到兰若的眸光一闪,但是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又变成了那个端庄高贵的皇后娘娘。 外面的声音隐隐的传了进来,许晴儿脸色依旧白的好像是一张脆弱的纸一般,她一双手有些怯怯的牵着拓跋琛的手,讷讷的道:“陛下,臣妾可以请求陛下一件事情么?” 拓跋琛以为她要借此机会给许绍求情,神色一冷道:“所求何事?” 许晴儿侧脸看了看外面的情景,因着此时的她怕冷风,便有婢女放下了层层叠叠的幔帐来,此时看过去,只能看见映在百花帐子上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来。 “禾曦姐姐想来也不是有意的,臣妾和孩子现在也都还好好的,陛下,就算是处罚,可以从轻判处么?”许晴儿抿着嘴唇,许是身体上的疼痛,让她说话都变的有些费力起来。 拓跋琛听闻她说的竟然是这件事情,不禁心中一软,拿了帕子,轻轻的帮着许晴儿擦拭她额头上的冷汗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奖惩有度才能服众,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好生将养着身子,朕自有定论。” 许晴儿长长的睫毛一颤,拓跋琛的话看似是在说禾曦的事情,但是那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奖惩有度才能服众,分明就是在警告自己,后宫的事情已然如此,更何况是朝堂上的事情呢。 她点了点头,服了魏忠良的药,头便有些昏沉沉的,拓跋琛道:“你先好生休息,朕就在殿外,莫怕。” 她乖巧的闭上了眼睛,在药效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福清帮着拓跋琛打起帘子,走了出去,外面依旧能闻见淡淡的血腥的气息,禾曦正笔直的跪在兰若的面前,血水顺着额角,滑落下来,几乎是染红了半边的娇颜,却丝毫不显得恐怖,有种别样的妩媚和妖冶。 “陛下,淑妃妹妹她——”兰若见拓跋琛出来,站起身来柔柔的行了一礼问道。 “暂时没有危险,只是要好生将养。”他言罢便在兰若的身边坐下了,从头至尾,连一抹余光都吝啬给予与禾曦。 禾曦定定的看着坐上的两人,面无表情,兰若暗中观察了拓跋琛的神色,试探的问道:“绿萝说,淑妃妹妹的跌倒是因为曦夫人对淑妃妹妹怀恨在心,故意为之,陛下您看——” 兰若此时倒是摆出了一副事事以拓跋琛为主的样子,丝毫不见了之间审判禾曦时候的嚣张跋扈。 “绿萝,是你说的么?”拓跋琛冷冷的看向了绿萝,接触到拓跋琛的目光,绿萝细弱的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猛地跪在了地上,连声道:“陛下和娘娘面前,奴婢不敢胡言乱语啊,今日是我们娘娘有陛下庇佑,才能躲过次劫难,若是这次不严惩,指不定下次会发生什么样子的事情呢!” 绿萝声音清脆,但是那话语中的怨毒,确是怎么都掩饰不去的,眼神中也满是恨意和戒备。 “哦?曦夫人,你倒是说说,这小丫鬟说的是对还是不对?”拓跋琛这是第一次看向了禾曦,只不过那眼神中,没有了平日里的赞许和喜爱,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古井般的眸子平静无波,掀不起来丝毫的涟漪。 “不对,臣妾没有作过的事情断然是不会承认的,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证,况且臣妾与许淑妃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恩怨,臣妾没有理由这样做。”禾曦语气沉缓的道。 兰若见拓跋琛神色不变,有些猜测的道:“这后宫中争宠的手段多了,曦夫人莫不是因为许淑妃怀有龙嗣就怀恨在心——” “皇后娘娘莫不是忘了,现大皇子养在臣妾膝下,若说为了子嗣,莫不是皇后娘娘的嫌疑更大?”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兰若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 她强忍着怒气,冷笑连连的道:“曦夫人这一张巧嘴,当真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但是这朗朗乾坤,黑白分明,岂容你颠倒了去?” 拓跋琛却起身,踱步到了禾曦的面前,俯下身去,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握住了禾曦纤细的脖子,禾曦本就清瘦,好像这样轻轻的一用力,便会被折断一般。 “你当真以为,大皇子养在你的膝下,朕就能放任你为所欲为么?”拓跋琛在禾曦的耳畔轻轻的道,声调极为的温柔缱绻,但是那话语确是十分的残忍的,手指在一点一点的收紧。 禾曦紧紧的咬着唇,费力的开口道:“若是陛下心中早有论断,何必再问臣妾,您是天子,天底下的君主,您只要开口,莫说是臣妾一个小小的女子无力反抗,怕是就算是望族,也无力回天不是么?” 稀薄的空气,让禾曦的胸膛涨的发痛,她手臂都在因为缺氧而微微的颤抖起来,拓跋琛眸光中闪过暗红,似乎像是嗜血的猛兽。 禾曦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了,她心中的恨意却是再也藏不住,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将她一点一点的淹没,她想伸手摘下发鬓中的金簪,刺进拓跋琛的胸膛,问问他,这个世界上,是不是除却了他,只要与他道不同的,威胁到他的都是错的。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恨意,拓跋琛竟然笑了起来,他道:“禾曦,你是在恨朕么?” 禾曦已经听不见了他的声音,只能看见拓跋琛一张一合的唇角,远处的丑儿是在哭么,她好想说,夏冬,我们不求他,你不要求他。 突然,她感觉颈间的手指一松,大量的空气猛的灌进了她的鼻腔中,刺激的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她普通一声,跌倒在地上,紧接着便听见了拓跋琛和兰若声音:“儿臣参见德太妃。” “免礼吧,这是怎么了,闹得乌烟瘴气的。”德太妃身着了一身西番莲绣福寿纹路的锦缎宫装款步迈进了殿内,身后的蕊枝姑姑怀里抱着一个哭啼的孩子,正是拓跋麟,再后面才是如意。 几人进得殿来,如意悄悄的往着禾曦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到禾曦额头上全是血,正伏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她想冲上去看看情况,却想起这是在兰若和拓跋琛的面前,便硬生生的止住脚步,只是扶手立在德太妃身后。 德太妃颇有威严的,缓缓的扫视了殿内一周,沉声道。 “太妃怎么来了?”兰若看了看德太妃身后的如意,虽然眼神中有些不善,但是语气却恭敬的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哀家今日有些想念这孩子,正好想着散散心,便去了灵秀宫,谁知道哀家去了,只看见哀家的乖孙儿在哭,只有如意一个人在哄着,乳母也哄不好,也不知道他母妃哪去了。”德太妃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禾曦,语气中有些冷意,似乎是十分的不满意,禾曦将大皇子一个人仍在宫中一般。 她坐下来,将拓跋麟抱在自己的怀中,小声的安抚着,拓跋麟也已经发现了地上的禾曦,他手脚并应用,挣扎着从德太妃的膝上,爬了下去,就想往着禾曦的方向跑。 却不想还没有等到他迈开步子,小小的手腕便被人一把捉住,动弹不得,拓跋麟回头望去,便见到了一双满含危险的眸子,正严肃的盯着自己看,他有些怕,朝着后面瑟缩了一下,拓跋琛牵着拓跋麟,像是拎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鸡一样,对着德太妃道:“麟儿现在真的是愈发的没有规矩了,在太妃和朕面前,竟然也这般随意。” 拓跋麟并不知道拓跋琛在说什么,只觉得他手指的力道捏的自己好痛,他大大的眼睛中含着泪水,挣扎着。 拓跋琛低头,便看见了拓跋麟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一软,手便送开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破釜沉舟(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麟撒开了小脚丫就朝着禾曦的方向奔去,他似乎是有些惧怕拓跋琛,跑的极快,到了禾曦的身边也不减速,如若是平时,禾曦或许还能接得住他,但是此时,禾曦身子一点力气都没有,被一个小肉球,这样用力的一撞,竟然差点朝后面栽倒。 拓跋麟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样的问题,他歪着头,咬着手指仔细的想了片刻,声音软糯糯的道:“母妃,呼呼,痛痛——”他伸手指了指方才被拓跋琛方才用力拉扯的地方,控诉道。 禾曦想笑,但是却怎么也牵不起嘴角来,只能拉着拓跋麟的小衣裳,蕊枝见禾曦这个样子,想上前去把大皇子抱过来,她默不作声的看向德太妃,却见到德太妃正无所谓的端坐在上首品着手中的茶水,她也只好打消了念头。 “麟儿还小,懂的什么规矩礼法,父皇都还不会叫呢。”德太妃轻啜了一口茶,这才沉声的道,言语间免不了对大皇子的维护。兰若想说什么,却又担心自己落得个苛待大皇子的名声,只能不咸不淡的道:“那倒是,只不过这大皇子也未免太爱哭了些,前些日子,夜间哭闹不停,惹得臣妾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她语气讪讪的,德太妃冷冷的一笑道:“皇后没有经验,虽然说哀家膝下也没有子嗣,不过先帝子嗣也不少,哀家也都是看过的,这个年纪没有不爱哭,不爱闹的。” 兰若被这般驳了一下,心中郁结,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有些委屈的看向了一旁的拓跋琛,拓跋琛一双凤眸仔细的打量着德太妃,心中似乎是在猜测,德太妃来的用意是否和禾曦有关系,他试探的道:“今日禾曦差点害的淑妃小产,有人指控她蓄意谋害,太妃的意思是?” 兰若心中有些焦急,没有想到拓跋琛竟然将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交给了德太妃,那若是德太妃有意维护禾曦,那岂不是让她逃一劫。德太妃手中握着青瓷的杯盏,目光如水,虽然已经年近半百,但是澄澈的双眸丝毫看不清岁月留下的沧桑,她缓声道:“哀家只是关心自己的乖孙儿,这后宫之事,有皇帝,也有皇后打理,哀家自然是放心的。” 兰若松了一口气,拓跋琛神色宁静的道:“曦夫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拓跋麟乖巧的依偎在禾曦的身边,禾曦有气无力的道:“臣妾还是那句话,臣妾今日来只是探望淑妃娘娘,并无加害之心。” 兰若接口道:“可有证据?” “有的陛下,今日是有一个灵秀宫的宫女前来禀报说是让我们来看看,淑妃娘娘有些不好的。”丑儿连忙道。 “哦?来人,去宣那宫女进殿。”拓跋琛挥了挥手,福清马上带着丑儿下去辨认了。 不多时,便带了一个容貌清秀的小丫鬟,她自己本身好像是没有丝毫一外地的情绪,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娇声道:“奴婢参见德太妃娘娘,陛下,皇后娘娘,主子万福金安。” “免礼,今日你可是又去曦夫人殿中禀告淑妃娘娘的事情?”兰若声音威仪的问道。 那小宫女似乎有些不解,侧脸看向了禾曦,半晌才道:“请恕奴婢愚钝,听不懂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是灵秀宫的奴婢,怎么知道冰泉宫的事情呢?” 丑儿听闻她这么说,有些急了,大声的道:“陛下面前,你这可是欺君之罪,今日明明是你——” “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虚假。”那小宫女的语气愈发的笃定。 兰若看着丑儿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难免有些痛快。 方才一直立在一旁的绿萝突然道:“启禀陛下,娘娘,奴婢又想起一件事情。” “说吧,想起了什么事情?”拓跋琛道。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听闻我们娘娘最近忧思过重,便托人送来了一个药囊,说是曦夫人曾经亲自做的,送给娘娘的,有安神助眠的作用,皇后娘娘用了甚好,又觉得现在曦夫人带着大皇子,想必没有什么时间再做出多余的,就把自己用的给了我们娘娘,但是——”绿萝欲言又止的看了看上首。 “到是有此事,本宫记得,但是什么?”兰若点了点头问道。 “但是我们娘娘用了几天,便说着身子不舒服,奴婢想着,可能那药囊我们娘娘用着并不合适,就收起来了,现在看来,许是曦夫人在那时就已经暗中动了手脚了。”绿萝言之凿凿,笃定道。 “启禀陛下,那药囊的确是出自臣妾之手,不过里面只是放了一些常见的助眠药材,并未掺杂别的东西。”禾曦道。 “有没有掺杂东西,让太医一验便知。绿萝,你将那药囊取了来。”兰若淡淡的吩咐道,片刻的功夫,绿萝手里便捧了一个做工精致的药囊来,十分的小巧,因着是最开始献给皇后的,用的是大红色绣金线的图样子,魏忠良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一把金剪刀来,仔细的将那要药囊的封口剪了开来,有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仔细的捻开了,放在鼻尖下仔细的分辨,片刻的功夫,他神色一变,似乎是有些不确定,又拿起其中一样干枯的草药一样的东西仔细的轻嗅了几下,才双手呈着那东西跪下道:“启禀陛下,娘娘,这其中的药材果然是有古怪,这味丹参看着没有什么异常,但是若是臣所料不错的话,这丹参曾经用藏红花的水煮过,若是不仔细辨别还真的容易被丹参本来的味道所掩盖。” “藏红花?那不是——”一旁的巧儿都神色大惊。 “不错,藏红花活血化瘀,对于女子来说是大忌,虽然皇后娘娘没有怀孕,但是长时间佩戴,也会影响身子的。淑妃娘娘身子娇贵,反应强烈了些,好在绿萝姑娘及时收起来,否则加上今天的事情,怕是就算是华佗在世,这个孩子也保不住了。”魏忠良有些痛心疾首的道。 在场的众人似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兰若更是气的连鬓边的珠翠都在微颤。她手指着禾曦的方向道:“曦夫人,你当真是好狠的心,本宫自问待你不薄,还有淑妃,她待你更是情同姐妹,你为何——为何下的了如此的狠心呢?” 拓跋琛眸色更加的冷了,德太妃不免在心中微微的叹息了一声,对着蕊枝姑姑轻声道:“将大皇子抱过来吧。”蕊枝姑姑领命去将拓跋麟抱起来,拓跋麟不愿意离开禾曦的身边,禾曦道:“麟儿乖,去太妃奶奶那去。”拓跋麟似乎是能听懂禾曦的话,反而不在挣扎了,乖巧的缩在蕊枝的怀里,但是那双眼睛还是能看出来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来人,曦夫人蓄意谋害皇嗣,证据确凿——” “陛下,能否容臣妾说几句话——”禾曦出言打断拓跋琛的话道。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有你这样的毒妇祸乱宫闱,当真是我大历的不幸。”兰若厉声斥责道。 禾曦背脊挺的笔直,拓跋琛发现,从做开始,禾曦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卑不亢,脸上那偏执到有些倔强的样子,让他想起一个人来,不免的心下一软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兰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拓跋琛,她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拓跋琛竟然还给禾曦说话的机会,她难掩失望的对着拓跋琛道:“陛下——” 然而拓跋琛却只是回头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敷衍。 禾曦冷声的道:“臣妾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魏太医。”魏忠良听见了禾曦的话,暗中看了看兰若,他一直有些自负,听见禾曦口中的请教二字,愈发的有些不耐烦的道:“曦夫人有什么话,尽管问老臣便是,请教二字,老臣可是担当不起的。” 禾曦看着眼前曾经熟悉的面孔,此时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难免心中有些凉意,她道:“藏红花虽然是极为猛烈的霸道之物,不过药性极短,从来都是与其他的药材放在一起,一来是为了调和猛烈的药性,二来是为了延长药效,我说的对是不对?” 禾曦声音清脆的说出这段话来,魏忠良有些惊禾曦竟然还精通医理,他一脸的不屑道:“看来曦夫人是仔细的研究过这藏红花的。却是这个道理。”他话中有话,德太妃一脸不明所以的看向了场中的禾曦,不明白她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难道是为了坐实自己的罪名么? 场中不免人心各异,禾曦缓缓的一笑,脸上的血渍已经慢慢的干涸了的,竟然像是一朵朵绽放的颓靡的曼珠沙华,身上的气势愈发的凛冽起来,她冷声道:“那若是用上好的药物调和,最多可以维系几个月的药性?”兰若听见禾曦这么问,似乎是明白了禾曦话中的用意,她想出口打断魏忠良的话。 第一百二十七章 背叛(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然而自负的魏忠良哪里受得了禾曦这般的刺激,他甚至都来不及看兰若的眼神,便自负的道:“虽然曦夫人略通医理,但是医学一门高深,怕是曦夫人不了解,就算是用上好的药物调和,药性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的没有药效,最多也就维持三个月之久。” 魏忠良回答的极为快速,兰若轻咳一声,似乎是喉咙不舒服。 一旁的巧儿端过了茶水来,递到了兰若的手中给她,兰若长长的护甲撞到了杯壁发出轻微的声响,随之,她便听见了禾曦的轻笑的声音,魏忠良没有想到禾曦会是这般的反应,他有些怒道:“曦夫人可是有什么指教?” 禾曦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魏忠良看,说道:“既然魏太医这般说,那这事情便有些蹊跷了,若是臣妾没有记错的话,奴婢四月初进宫,这药囊臣妾已经送给皇后娘娘近三个月了,不知道为何魏太医还会在其中辨别出藏红花的成分?” 她眉梢眼角都是凌厉的逼问,魏忠良一时之间有些迟疑,他偏过头看向兰若,只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情况,这药囊的确是禾曦做的,只不过兰若重新加了东西进去,这样一来,时间上便会有冲突,见魏忠良久久不语,禾曦便道:“陛下,臣妾自问做事光明磊落,也不容许别人对臣妾多加陷害,若是魏太医今日的事情说不出一二来,臣妾恳请陆川陆太医来鉴别,定能还给臣妾清白。” 拓跋琛冷冷的看着她,她也毫不示弱。 德太妃道:“魏太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都要把哀家弄糊涂了。” 魏忠良脸色青白交加,半晌他道:“回禀太妃娘娘,老臣的的确确是在这药囊中辨别出藏红花的气味,只不过曦夫人说着药囊是三个月前想送给娘娘的,这件事情,未免还有待查证。” 魏忠良现在是想要咬死了禾曦在说谎,然而禾曦又岂能是那种任人宰割的软弱女子?一双眼睛中如同沉进了璀璨的星子一般,直直的望着上首的几个人,开口道:“这个事情想必是要问问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膝下无子,现在宫中有麟儿这个大皇子,淑妃娘娘又怀有身孕,一时情急也是可以理解的。” 兰若见她将大家的注意力往着自己的身上引,一时间气急,突然,闻得珠帘一阵响动,一个有些娇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臣妾相信皇后娘娘并不会加害臣妾的。” 见到来人,拓跋琛马上起身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道:“你怎么不在里面好好歇息,你现在身子虚,太医不是让你不要随处走动么?” 拓跋琛亲自拉着许晴儿坐到了一遍的软塌上,神情里面都是紧张,真真实实的紧张,兰若远远的看着,恍然间觉得心口一发闷,酸涩的感觉像是一条蛇一样顺着自己的心脉攀爬上来,她强行压下心中的苦涩,附和道:“就是,淑妃妹妹此时应该好好的躺在床上休息才是,莫要让陛下和姐姐担心。” 许晴儿的脸上依旧是方才的那样的苍白,她极快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禾曦,轻声道:“这药囊虽然是皇后娘娘送的,但是臣妾一直用不惯,便叫人加了一味红梅子进去,也有安神助眠的作用,许是和丹参的味道混在一起,才有些类似藏红花。” 她声音虚弱和婉的回荡是殿内,兰若松了一口气,魏忠良脸色白了白,重新拿起那药材来仔细辨别,他有些狐疑的看向了许晴儿,只见到许晴儿也定定的看着他,一双美眸中似乎是有什么在流动,他将那药材紧紧的攥在手里。 重新跪倒道:“启禀陛下,确实是红梅子和丹参的味道,只不过方才臣一时情急,误认为是有人想加害许淑妃,这才误判为藏红花,是臣无能,还请陛下见谅。” 他重重的拜倒在拓跋琛的面前,兰若轻轻的道:“魏太医一直以来都是负责本宫的脉案,一直尽心尽力,陛下,这次想必也是关心则乱,不过,曦夫人故意推到淑妃娘娘一事,是我们亲眼所见的,这——” 拓跋琛只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魏忠良,又看了看半依偎在自己怀中的许晴儿,缓了缓声气道:“曦夫人德行有失,降为才人,无德无为,不配教养大皇子,现将大皇子送去皇后宫中抚养,曦才人即日起搬去秋露殿,没有朕的旨意,不得随意出宫。” 拓跋琛感觉到许晴儿的手轻轻的颤了一下,不禁握紧了,柔声宽慰道:“你放心,朕定然会还给你一个公道的。” 许晴儿此时甚至没有勇气看禾曦的方向,兰若平白得了大皇子的抚养权利,当下欣喜异常,只不过秋露殿随是冷宫,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有什么比死人更加让人安心,她有些迟疑的道:“陛下,曦才人涉嫌谋害皇嗣,这可是死罪,如此轻描淡写,怕是前朝若是知道了——那些大臣们——” “前朝?这后宫到底是朕的后宫还是前朝的后宫?管得了这件事情的是兰丞相还是许尚书?”拓跋琛的声音似乎要比方才下令的语气还要冷上几分,许晴儿在拓跋琛的怀中微微的瑟缩了一下。 兰若也似乎想起了什么,止住了话,只是柔声的道:“陛下息怒。” 便再也没有了声音,禾曦依旧是笔直的跪着,一旁的如意和丑儿听闻自己小主保住了性命,都齐齐的松了一口气,德太妃看着被打入冷宫的禾曦,面上甚至一丝涟漪都没有起,神色犹如古潭无波,她叹了一口气,这般执拗的女子,她自小长在深宫,从小就看着父皇的妃子们一个个抖得你死我活,后来和亲大历,自己也卷进了这漩涡之中,见过的太多,皇后和许晴儿这样拙劣的计量,在她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她只是想看看禾曦要怎么样的应对,在她看来,禾曦是个极为聪敏的女子,单从她敢替拓跋麟来寻求自己的庇护,她甚至能看出来,自己西凉公主的身份让拓跋琛忌惮的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她的聪慧,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却好像是对命运低头了一般,竟然放弃了抵抗。 德太妃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来,她有些气恼的别过脸去,对着拓跋琛道:“麟儿皇帝是想要交给皇后抚养么?” 拓跋琛一怔,问道:“太妃可是有什么见解么?” 兰若忙道:“臣妾一定会竭尽全力抚养好麟儿的,太妃娘娘放心。” 德太妃摆出了一副宠溺的面容,将麟儿往自己的怀中紧了紧道:“你说说麟儿自从没了亲娘,这都换过几个母妃。哀家原以为禾曦是个牢靠的,却不想如今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皇后宫中事务繁多,不如将麟儿放在哀家宫中抚养如何?” 兰若没有想到这半途中杀出了个德太妃,一时间有些急切的道:“太妃娘娘,这小孩子吵闹的很,到时候要吵闹了那您可就不好了。还是放在臣妾的宫中,若是太妃娘娘实在是想念麟儿想念的紧了,臣妾每日将麟儿带去寿康宫给太妃请安便是了。” 德太妃神色沉寂,并不理会兰若的话,只是直直的盯着拓跋琛道:“皇帝以为哀家的这个提议如何?” 兰若也一同看向拓跋琛,似乎也是在等他的答案一般。拓跋琛叹息一声道:“太妃担忧的事情是有道理的,若是太妃娘娘不嫌弃,那便把麟儿送去寿康宫吧,不过,若是麟儿真的劳累了太妃,朕必然要将他带回来。” 兰若手指紧紧的扣住了手下梨花楠木的椅子。 德太妃沉缓一笑,道:“皇帝和皇后有心了,只不过现在我们后宫的孩子也真的是太少了,就算是加上淑妃肚子里面的这个也才两个。皇后可是要努力啊。” 德太妃达到了目的,便好像是个普通的老人一般开始打趣下拓跋琛和兰若了,拓跋琛爽朗一笑道:“朕也希望朕同皇后能有一个自己的皇子。只不过这也是急不来的。” 兰若似娇羞似懊恼的垂下了头,沉声道:“陛下,太妃娘娘——” 一时间室内竟然有些其乐融融起来,无人理会跪在下首的禾曦,只有拓跋麟安静的坐在德太妃的膝上,定定的看着禾曦,禾曦也在看他,她不知不觉的眼前竟然蒙了一层雾气,对着拓跋麟的方向小声的唤了一声麟儿,拓跋麟裂开嘴朝着禾曦笑了一下,禾曦只觉得心中柔柔的软软的,好在,好在护住了麟儿,她身子软软的跌倒,眼前一黑,便没有了直觉。 再次醒来时,鼻尖是一股潮湿的霉味,隐隐有风吹进来,乌云散开,有清冷的月光沿着破败的窗棂洒下一地零散的斑驳光影来。她注意到窗前立着一个人,宽肩窄腰,气度恣意,墨发随着夜风随意的摆荡了起来。听见她转醒的声音,也没有转过身。 第一百二十八章 背叛(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身子微微有些酸软,头也昏沉沉的,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指尖触及的是一层厚厚的纱布,她轻笑,曲起膝盖,将自己的身子蜷缩了起来,看着那人的背影出神,她已经发现了,这里不是灵秀宫,想来是在自己昏睡的时候,已经搬到了秋露殿了。 正在她借着月光打量这宫中的陈设的时候,听见窗前人清冷的声音:“你后悔么?” 拓跋玥的这话,显然是问她的,她嘴角牵起了一抹柔婉的弧度道:“不后悔。” 站在窗前的人似乎是没有想到她能这般回答,转过身来,禾曦在他转身的瞬间看清了他眼中的冷意,但是随着身子的转动,整张脸又一次的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了。 然而拓跋玥倒是能看见此时禾曦的神色,她像是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兽,整个人蜷缩在床榻的一角,神色平和,没有丝毫的怨恨和后悔,嘴角甚至还挂着浅浅的笑意,只不过那笑意达到了眼底,却泛起了一丝悲伤来。 他忍不住的问道:“为何不后悔?” 禾曦抬起脸,看着他的轮廓。拓跋玥能看见她眼中的光,比月光带了一些温度,也更加的,更加的直慑人心。 拓跋玥在这样的目光下,竟然生出一丝丝想要逃离的错觉,他别过脸,看向一旁的绣花幔帐,因着常年没有人更换,已然褪去了原有的色彩便的暗淡难看,他竟然开始有些气恼起来道:“你可知道,今日的事情是个陷阱?” 禾曦依旧在笑,笑的那样的让人心疼,他不想看见这样的笑,他俯身,伸手伏在禾曦的眼睛上,低声道:“禾曦,我不想看见你这样笑。” 禾曦笑意猛地顿住,嘴角慢慢的垂了下来,一同垂落的还有眼底的晶莹,眼前再无一丝月光,她仍旧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沉缓了声气道:“拓跋玥,你怪我么?你怪我多管闲事,怪我破坏了你的计划么?怪我将我们辛苦部署来一切都毁掉了么?可是,拓跋玥,我没有办法,我看见她,便好像看见了自己,若是我不帮她,她就会像是当年的沐锦一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一个的离开。我哪怕是现在一闭上眼睛,都能看见那些残肢断臂,拓跋玥,我做不到置之不理。” 禾曦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她开始哭泣,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拓跋琛只觉得手心灼热,似乎她的每一滴泪水都带着岩浆的温度。 他心中早已经一片慌乱,手臂似乎是不受控制一般将禾曦揽进了怀中,他的一只手仍旧伏在禾曦的眼睛上,他没有办法直视她的泪水,禾曦依旧在哭,他柔声道:“对不起,禾曦,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拓跋玥从来没有一刻这样后悔,将禾曦送进宫,今日如意偷偷跑出宫,来找自己的时候,他只觉得心一沉,若是,拓跋琛今日抱了杀心,那禾曦,他来不及细想,只能让如意去请的德太妃,好在德太妃真的愿意帮禾曦这一次,差一点,差一点,他或许就见不到她了。 怀中的人儿依旧在哭泣着,细弱的肩膀在不住的颤抖着,似乎下一秒,整个人就会消散不见了一般。 “拓跋玥——拓跋玥——为什么,为什么——”禾曦哭泣的声音和哽咽的声音,让她说出的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但是拓跋玥却是知道她在说什么,他一只手轻抚着禾曦的后背,道:“因为他们站在权利的制高点,能决定人的生死,在死亡面前,没有什么是经得住考验的,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全部都不堪一击,禾曦,错不在你,错的是他们。” 拓跋玥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是羽毛一样轻,但是却有些安抚人心的力量。 禾曦慢慢的止住了哭泣,同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和拓跋玥有些暧昧的姿势,她轻咳一声,从他的怀中退出来,马上夜风吹散了他留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她重新蜷起身子,将脸埋在自己的膝盖间,闷声道:“对不起,拓跋玥。”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是好像是用尽了禾曦此是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她摸索着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那枚碧月令,递到了拓跋玥的面前道:“还给你——” 她这次擅自动用碧月令,也算是破坏了拓跋玥的部署,现在看来,许尚书必然是已经和兰丞相合作了,自己这样做,无异于是送给了对手一份礼物。 拓跋玥并不接过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禾曦,禾曦有些心虚的抬头,见到拓跋玥的神色有些古怪,便问道:“为何你不恼怒我,擅自动了月卫?” 拓跋玥清咳一声道:“毕竟是我的手下。即使你们惹出了什么烂摊子我也有责任帮你们收拾。这碧月令,你留着,我们还有用。” 说的是我们,禾曦怔了一下,心中隐隐已经有了猜测,只不过不过她此时的心情不知道是喜是悲,她默默的收回了手中那枚晶莹的玉佩,缓了半晌才道:“许绍会死么?” 虽然许晴儿背叛了她,但是她仍旧不希望她走上沐锦的路,拓跋琛摇了摇头道:“不会死,只不过,许绍会被革职,全家流放。至于许晴儿——” 拓跋玥对于许晴儿却没有禾曦那般仁慈了,该有什么样的结果都是她自取的,这个时候,他看向了禾曦,若是这次许晴儿真的完完全全按照禾曦的想法去做,自己会手下留情么? 他不知道,不过既然没有,她又害的禾曦落得这般的田地,那就不要怪他冷血,突然喉咙中一阵腥甜,拓跋玥忍不住的清咳起来,禾曦讷讷的问道:“你的伤还好么?” 拓跋玥借着月光看见禾曦的一张脸已经哭的有些花,他突然靠近了禾曦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笑道:“若是我说,我的伤势不好呢?” 禾曦语气一滞,她倒是没有想到拓跋玥会这样的回答自己,她只能垂下头,歉意的道:“对不起——” 拓跋玥不满的皱了皱眉,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说对不起就不会说别的了么? 他手掌用力的扳过了禾曦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道:“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禾曦,我需要你保护好你自己,若是你下次有这样的情况,若是我不在,你该如何?” 禾曦似懂非懂的缓缓的点了点头,见她这幅样子便知道她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拓跋玥有些气恼,但是也有些好笑。 然而禾曦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她蓦地转头看向了拓跋玥道:“古陵一事,可是有什么头绪了?” 拓跋玥没有想到禾曦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竟然难以回答,只能别过脸去,道:“只是下面的人不小心更改了机关,已经将那人处死了。” 禾曦看着拓跋玥好看的侧脸,轻轻的哦了一声,因着额角的伤势,禾曦的头变得昏昏沉沉的,她浅浅的打了一个哈欠,拓跋玥见状,识趣的起身,对着禾曦道:“你这段时间且安心,当做好好养伤了。” 禾曦点了点头,好像是真的困倦了一般,和衣躺下,朝着床榻的内侧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身后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知道自己被如意叫醒的时候,窗外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她睡眼朦胧的撑起身子。 看着如意。她声音有些嘶哑的道:“怎么了?如意?” 如意从一旁已经破旧斑驳的桌子上端过来一碗乌黑浓郁的药,小声道:“小主,先把药喝了,您再睡。” 禾曦蹙了蹙眉,看了看那碗药,端过来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她闭上了眼睛将胃中翻涌的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 “曦才人可是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殿外想起,正是绿萝的声音。 如意脸色一下子变的难看起来。她猛地起身,朝着外面走去,此时守在门外的正是丑儿,她神色依旧恭敬的道:“我们小主正在休息,绿萝姑娘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绿萝此时简直是不要太得意了。她看见眼前这破败的秋露殿,心中就难掩快意的道:“我也不想这么早过来,我们娘娘善心,担心你们小主在这秋露殿吃不好穿不暖的,特意让我送了一些衣服被子来。” 她那种施舍怜悯的神色让丑儿心中一阵的愤懑,未等她说话,便见到如意从殿内走出来,手上的药碗已经空了,想来小主已经醒了,如意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冷声道:“那我们就替我们小主谢谢淑妃娘娘的好意了,东西就放在这里吧,绿萝姑娘慢走,我们就不送了。” 绿萝见她一来就下了逐客令,难眠有些气恼。她冷声道:“都已经落得了这般的田地,曦才人还这般大的架子,看来对陛下还有皇后娘娘的判处,心怀不满呀。”她提高了声音冲着殿内的方向喊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背叛(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我落的何种田地和绿萝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回去告诉你们娘娘,这东西我收下了,只不过日后便不要再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自门后传过来。 丑儿和如意急急回首,只是见到禾曦一身素白中衣站在门边,神色中隐隐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额头上还缠着绷带。 丑儿抹了一把眼泪,忙走到禾曦的身边声音哽咽的道:“小主——” 绿萝见禾曦如今这般的情况,心中大感痛快,她道:“这不是曦才人么,才人的话我自当会回去禀告我们娘娘的,只不过今日我可是代表我们娘娘来的,如今才人位份在此,何不谢礼?” 如意当前挡在禾曦的面前,对着绿萝道:“绿萝姑娘莫要太过分了,不管我们小主位份再怎么低,与你比,也终究还是个主子,若是传出去——” “传出去?哈哈哈哈——”如意的话还没有说完,绿萝便好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掩着樱唇笑了起来。 “如意姑娘,我劝劝你看看你们现如今的处境,这儿可是秋露殿,名副其实的冷宫,传出去又怎么样?给别人做笑话听么?”绿萝捂着自己笑痛的肚子,缓了缓声气道。 禾曦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的这一幕,清晨露水还是有些重的,她只是着了中衣,此时肌肤上难免起了一层战栗。 “那才人便谢谢淑妃娘娘的赏赐,恭祝淑妃娘娘能万事遂心。”禾曦推开了丑儿的搀扶,还当真上前两步,柔柔的福了福身子。 绿萝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攀上了脸颊,但是这笑意狰狞,她将手里的东西狠狠的砸在禾曦的面前,又娇声的道:“哎呀,曦才人,您看,奴婢这手滑不小心,好在是些个棉被什么的,摔不坏,只是脏了些,不过想必才人也不介意,天快亮了,奴婢还要回去服侍我们娘娘,就不多留了,告辞。” 说完,便扬长而去。 如意心中恼火,气息都有些不稳,她和丑儿一左一右上前搀扶起来禾曦道:“小主何必对那样的人低头?” 禾曦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弯腰拾起了地上的两床被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道:“她左右不过是来得意一下,没有什么要紧的,最要紧的,还是这些东西。” 禾曦没有说的事情是,昨夜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都是隐隐由着潮湿发霉的味道的。如意和丑儿向来也是个细心的,想必这就是整个秋露殿最好的了,那她们房中的更不必说了。 她将自己手里的被子放在她们手中,轻声道:“你们各自回去换了,跟着我也算是你们受苦了。” 如意万万没有想到禾曦如此的低三下四,只是为了自己和丑儿,她眼泪落的更凶了,她怒道:“小主,奴婢就算是冻死饿死,也一点都不想接受她们的施舍,小主对淑妃娘娘什么样子,就算是绿萝不清楚,淑妃娘娘自己也定然清楚的,她——” “如意——这是她的选择,或许她也是逼于无奈,这话,万不可出去说。”禾曦连忙道。 如意缓了缓心神,饶是心中仍有一股郁结在心,她却也只能合着血水咽下去,禾曦四处回顾,这才将秋露殿的一应景物收进了眼底。 因着是冷宫,被贬到这里的妃子,不是因为犯下了重罪,就是因为惹恼了陛下,想有出头之日,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所以日渐宫人们也慢慢的懈怠了,没有人来这里洒扫收拾,院子中都是半人高的杂草,窗户上的窗纸也因为常年没有人修葺,辩驳零落的散乱在那里。 更添了几分的萧条凄凉之意,禾曦看着,突然笑道:“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如意见禾曦还有心情吟诗作赋,嗔道:“小主还有心情说这个,到时候我们几个要真的是花白了头发坐在这里,那才叫真的惨呢。” “会么?”禾曦侧脸,虽然脸上还有些苍白的神色,但是只见她面容恬静,自有一种端然生姿的气度风华,如意一颗浮躁的心便好像是被一捧柔柔的泉水浸泡过,逐渐的安静了下来道:“不会。” 主仆几人进了殿,如意亲自给禾曦换上了干净清爽的被子,又扯了扯早已经退了色的幔帐,道:“小主,奴婢和丑儿睡在一处便好了,余下的这床被子就给小主。” 禾曦也不拒绝,只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因着常年失修,坐上去竟然发出了一阵吱呀声,好像下一秒便要散了去。 “我们的人还能用么?”禾曦轻声问道、 “可以用的,只不过有些人,要转入暗处了,其余一切正常。”如意一边铺着被子,一边道。突然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回身道。 “只不过小主,王爷要离京了。”如意看着禾曦,低声道。 禾曦手指轻轻的一颤,她不由得低头看向自己素白的指尖,问道:“去哪里?” 如意低声道:“那日奴婢去了贤王府,听萧奈小姐说的,应该是要去蜀中了,许尚书被急调了回来,蜀中又怨声载道,必须派一个人去蜀中安抚才行。” “所以就选了王爷是么?”禾曦将指尖收拢,一点一点的握成了拳头,半晌,她才听见了自己几不可闻的声音:“什么时候出发?” “今日。”如意言简意赅。 原来,昨日他是来同自己告别的,禾曦嘴角漾起来浅浅的笑意来,心中竟然有些微微的酸涩,她只觉得胸口发闷,透不过气,她起身推开了身后的窗子,这般忙活了一早晨,推开窗子已经能看见朝阳了。 这秋露宫墙破败,有些地方也已经坍塌了,不过这也正好给朝阳的机会,透过破旧的宫墙将阳光洒了进来。 满宫的杂草也已经泛出了丝丝的晶莹,露水折射出来,竟然有别样的美感,禾曦恍然间回到了身在南疆养伤的时候,那种推开窗就是鸟语花香的日子,神情一时间有些恍惚起来。 但愿他此行能平安,复又觉得自己真的是够差劲,这个时候哪里还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他人不在京中,这宫中很多事情便要靠自己才可以。 清晨清新的空气涌入胸中,郁结仿佛都散去了,禾曦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两人,笑道:“今日天气甚好,将院中的杂草除除,也是个静雅的好去处。” 丑儿和如意见到禾曦现如今还如此的乐观,不免也跟着长舒一口气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见后院有水井,一会去打了清水给小主洗漱。” 禾曦点了点头,如意便抱着之前的那床被子退了出去。等到屋内将屋内的帐子都拆卸了下来,主仆几人洗漱好,如意便出了门去,原各宫的膳食都是统一由御膳房做好,送给各宫的,只有位份极低的妃嫔,需要派自己宫中的人去取,现如禾曦这般的境地,自然是需要自己去领的,禾曦帮着丑儿将屋子里面的东西全部搬出来晾晒,却不想半个时辰过去了,如意还未回来。 禾曦听见丑儿腹中都已经有咕噜噜的声音了,丑儿面具下的脸一红,禾曦轻笑,额头上慢慢沁出的汗水,让伤口有些痛,她缓缓的直了直腰身道:“好了,歇息一会儿,等到如意回来,我们用过早膳再做。” 丑儿闷着头,缓缓的点了点,就在这个时候透过破败的宫墙,远远的便看见了如意的身影,匆匆回来了,到了殿中,禾曦才发觉如意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她眉心微促着好像是遇见了什么事情,禾曦盯着她手中的食盒,打开来看,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她轻叹一声:“是不是御膳房的人给你气受了?” 如意紧紧的咬着下唇并不说话,禾曦轻叹一声,缓缓道:“这后宫中的人最擅长的便是捧高踩低,现如今我们落得这样的地步,有的吃总比没有的吃要好一些,都先坐下来吃饭吧。” 如意迟疑了半晌终是说道:“小主,这样下去可是不行的。” 禾曦拿过那食盒中的馒头,已经发冷发硬了,咬在嘴里晦涩难以下咽,但是禾曦还是吃的津津有味,她面色依旧是那般的沉静如水,她点了点头道:“韬光养晦,急不得。我们这一路虽说没有一步登天,但是也算是顺利,难免招人记恨啊,这次的事情未免是不是好事,好了,先坐下来吃饭吧,总要吃饱了,才能有精力解决后面的问题。” 她从食盒中拿出了两个馒头,给两个小丫头手中一人塞了一个,又拉着她们坐下。 丑儿对着如意浅浅的摇了摇头,如意也只是在心中暗暗叹息,抱着自己手里的馒头,吃了起来。 另一边,冰泉宫内,自从绿萝出了宫,许晴儿便再也没有睡过,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她连声唤到:“可是绿萝回来了?” 紧接着,她便听见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进了内殿,绿萝轻声道:“是,娘娘,是奴婢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章 利用(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许晴儿从床上撑起来身子,道:“东西她可是收下了?” 听见许晴儿问自己这个事情,绿萝眉眼中都是笑意的道:“娘娘还担心曦才人不收,奴婢看着她才没有这样的气节,可是欢天喜地的呢。” 想起方才的事情绿萝就觉得心中一阵快意,许晴儿是了解绿萝的,不由得蹙眉问道:“你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绿萝脸上的笑意一怔,半晌才讪讪的道:“娘娘,虽然奴婢不喜欢曦才人,但是奴婢也是有分寸的,自然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娘娘您就放心吧。” 许晴儿依旧不放心的问道:“当真是没有?” 绿萝有些不耐烦她急道:“娘娘,她现在已经这样了,这后宫中人人都恨不得和她撇来关系,只有您还巴巴的往前凑,就不怕惹了皇后娘娘和陛下心烦?” 许晴儿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半晌才问道:“那禾曦姐姐有没有说什么?”绿萝也觉得自己方才语气有些急了,缓了下来道:“有说,不过她说的是祝娘娘万事遂心,还有叫我们不要再去了。” 她瞥了瞥嘴,当真是以为谁还愿意去呢,许晴儿缓缓的合上了眼睛,终究她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心中没有想象中的悲伤,只有满心的无奈,难道这一切都是命运么? 绿萝在一旁劝到:“娘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爷被革职,许家基业就此败落么?” 许晴儿手指微微的曲起来,她做不到,或许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旧会这般选择,她睁开眼睛道:“皇后娘娘那边可是有消息传过来?” 绿萝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有消息称,这两天老爷就要进京了,贤王殿下也已经离京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既然皇后娘娘答应了娘娘,娘娘也把该做的事情做了,想必皇后娘娘不会食言的。” 许晴儿不禁想起那天皇后深夜来访,她仍然记得那日兰若对自己说的话:“许尚书好歹也是我父亲的门生,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父亲也感念许尚书的才干,不忍他受到此事的牵连,所以拖了消息给我,只要妹妹愿意和我们合作,要保住许尚书,也不是不可能的。” 当然,作为条件就是陷害禾曦,许晴儿不是没有纠结过,但是她终究是选择了舍弃她和禾曦之间的情谊,从此无论她和禾曦的命运会走到何种境地,都是她的选择。 突然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宫女,神色慌张,直冲冲的跑了进来,绿萝刚想要开口呵斥,便见到那小宫女急急忙忙的关上了宫门,这宫女也是许晴儿的心腹,许晴儿只觉得心中一沉,蓦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那小宫女进了内殿,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对着许晴儿颤声道:“娘娘,大事不好了,奴婢放才出去打探消息,听说老爷今日进京,还未回府,便被大理寺卿的人以贪污渎职的罪抓走了。” 许晴儿惊得从床上坐起来了,腹部隐隐作痛,她咬着牙齿强忍着,声音颤抖的道:“怎么会这样?父亲不是最多是御下不严的罪名,怎么惊动了大理寺卿?” 那小宫女显然也是急了,声音中满是慌乱的道:“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奴婢也不知道啊——” 她一张俏脸记得惨白,许晴儿听见这样的消息,心中早已经一阵慌乱了,她挣扎着起身道:”绿萝扶本宫起来,本宫要去未央宫。去见皇后娘娘。” “妹妹身子不好,还是不要乱动了,要是动了胎气可就不那么好了。”一个有些娇俏的声音自殿外传进来,虚掩的门被人缓缓推开,许晴儿抬眼望去,只见到兰若和兰馨一红一紫两道娇俏的身影自门后款步进来。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惠妃娘娘——”绿萝和那小宫女连忙俯身行礼。 许晴儿也微微的俯身,兰若和兰馨互相对视了一眼,便笑着道:“妹妹这身子不好,还是好生将养着吧。” 许晴儿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养身子,她颇为迫切的道:“方才我们的人说我父亲被大理寺卿捉起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若确是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她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浅笑道:“许尚书贪污渎职,放纵手下,已经不是御下不严这么简单的罪名了。” 许晴儿顿觉五雷轰动,她仍似不相信一般,颤抖着声音问道:“皇后娘娘不是说,丞相大人会帮着我父亲,只要我跟你们合作,我父亲便会没有事情的么?” “本宫是这么说过,不过本宫也只是承诺你,尚书大人会没事,并不代表,不会被革职插查办不是么?”兰若脸上浅浅的笑意,和许晴儿脸上的神色产生了巨大的反差来。 兰馨一双美眸转来转去,嗔怪的道:“姐姐,您可不要刺激淑妃娘娘,淑妃娘娘现在身子不适,要是知道许尚书最后会被革职流放,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许晴儿眼眶蓦地涨的通红,她手指颤抖的指着兰馨的方向,怒声道。 兰馨连忙掩住了嘴巴,罥烟似的眉毛微微的蹙了起来,眼神无辜的道:“本宫有说什么么?玲珑,你听见本宫方才说了什么么?” 玲珑脆生生的应道:“娘娘,您也没有说什么呀,不就是说许尚书要被搁置流放了么?” 许晴儿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身下的锦被,锦簇的花枝被捏的已经变了形态,毫无美感可言,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兰若和兰馨。 嘴唇嗫嚅,绿萝也一时被这突发的变故震惊的回不过神来:“皇后娘娘,您之前不是这么答应我们娘娘的,您说丞相大人会保我们大人无事的。” “本宫和许淑妃说话,什么时候有你这个贱插嘴的份?巧儿,给我掌嘴。”兰若懒洋洋的道,巧儿应声上前,没有丝毫的迟疑,狠狠的两个巴掌就甩在了绿萝的脸上。 绿萝脑袋一昏,看着巧儿道:“巧儿姐姐——” “绿萝姑娘这声姐姐,奴婢可是担当不起。”巧儿揉了揉酸软的手掌,退到了兰若的身边,许晴儿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神中似乎是有汹涌的火焰,她狠狠的道:“所以,从一开始,皇后娘娘就从来没有想过真的帮过我?” “帮你?哈哈哈哈?难道本宫帮了你,等你生下皇子,陛下对你更加宠爱,本宫是有多么的愚笨才会选择帮你?”兰若好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她斜睨着许晴儿,那眼神中满是不屑和鄙夷,半晌她才道:“对了,本宫听闻,之前曦才人来过你的宫殿,想必也是为了这个事情,真是人心难测啊——” “够了!”许晴儿冷声的道,她不想再听兰若的话了,她像是一头濒临暴怒的狮子一般,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腹中一阵抽痛,她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层层的汗水来。 “娘娘,娘娘,您不要动怒,您要保重身子啊——”绿萝跪着膝行到许晴儿的床边,急声道。 “绿萝姑娘说的对,本宫也只是前来告诉你这个消息,顺便探望一下淑妃,不过淑妃不要担心,虽然许尚书被革职,但是你是无辜的,你腹中的孩子也是无辜的,陛下并不会迁怒于你,本宫会在陛下面前替你好好说话的。”说完,兰若便冷笑着,出了冰泉宫。 “绿萝,传太医——传太医——”许晴儿只觉得那阵疼痛似乎是要融进自己的四肢百骸,她颤抖的捏着绿萝的手臂,咬着牙道。 绿萝脸上是两个红红的手印,说句话都会牵动着疼一下,她也顾忌不了许多,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道:“娘娘,您坚持住,奴婢这就去太医院请太医,娘娘——” 她脸上已经有泪水滑下来了,她擦了擦眼泪,快着步子朝着殿外的方向跑去,许晴儿死死的咬着锦被,不让自己叫出声音来,她泪水和汗水早已经混在了一块,分不清彼此了。 身下好像是有一股暖流涌过,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离自己而去,她伸手慢慢的探下去,只觉得触手一阵湿滑的黏腻,将手掌缩回来。 只见到上面都是鲜红的血迹,孩子,她的孩子,不要,许晴儿不断的摇头,她痛苦的呜咽出声,那声音凄厉的好像是绝望的野兽,跪在地上的小宫女不禁吓得瑟缩了一下。 绿萝回来的时候,许晴儿已经疼的晕了过去,宫里的人已然忙前忙后的乱做了一团,拓跋琛下了朝,和兰若一同过来,路上,兰若气息不稳的急道:“臣妾今日还去了淑妃妹妹的宫中,见淑妃妹妹情绪不好,想来也是知道了许尚书的事情,臣妾宽慰了几句便离开了,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利用(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然而拓跋琛却是不做丝毫的理会,只是一味的催促着轿撵,往前走。 兰若神色有些讪讪的住了嘴,巧儿在一旁对着兰若轻轻的摇了摇头,冰泉宫内,以陆川为首的太医们,此时聚在一起,似乎是在商议什么对策,只不过从众人的神色中,能看的出来,情况还不算是十分的危及。 见到一身明黄的拓跋琛还有兰若,众人纷纷跪下行礼道:“臣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起身吧,淑妃的身体怎么样?”拓跋琛一路往着内殿走去,一边急切的问道。 陆川起身,跟在拓跋琛的身后半步远的地方轻声道:“回禀陛下,淑妃娘娘情绪不稳导致动了胎气,便见了红,原本不能这般严重,只不过臣在把脉的时候发现了一些蹊跷。” 兰若手指微微的一紧,巧儿悄无声息的上前,手指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臂,她这才陡然回神,忙问道:“陆太医有什么发现?” 陆川看了看兰若,又看了看拓跋琛,拱手道:“之前许淑妃应该是服用了容易滑胎的药,导致胎儿不稳。” “药?”拓跋琛脸色十分的难看,不知是不是兰若的错觉,她只觉得拓跋琛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探寻的意味,她心中强装镇定,面上也带着惊讶的神色。 未等到拓跋琛盘问,莲花帐子内便有一声嘤咛的声音,想来是许晴儿转醒了过来,福清站在一旁,极为有眼色的将帘子打起来,拓跋琛阔步进去,虽然用香熏过了,但是依旧有淡淡的血腥的气息。 许晴儿睁开眼睛见到是拓跋琛,眼睛中竟然奇怪的是没有往日的依赖和崇拜,只是有些虚弱的道:“陛下,我们的孩子——” “你放心,我们的孩子没有事情,只不过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怕是真的保不住了。”拓跋琛道,只不顾言语中似乎安慰的意味并不强烈。 两人明明距离极近,呼吸可闻,只是好像又隔着万丈的沟壑一般。 许晴儿的眼泪不自觉的滑落了下来,她语带幽怨的道:“陛下让臣妾如何能平心静气?” 拓跋琛心中似是有一股怒火,原本在朝堂上看见那本账册的时候,他甚至是有心将许绍凌迟处死,只不过依旧是顾虑现在还怀有身孕的许晴儿,这才将事情压了下来,他登基快三年,却从未有过子嗣,拓跋麟虽说是自己亲生的,只不过和妃嫔们生下来的孩子终究是不一样。 他对这个孩子的重视,已经超过了众人的想象,但是现如今,许晴儿这般的状态又怎么能让他不恼火,他强行压下心中的火气,柔声道:“朕知道你是为了你父亲的事情,只不过他御下不严,有顶风作案,朕不能不惩罚他,几万的蜀中百姓,就因为这些朝廷蛀虫,流离失所,妻弃子散,朕不能让他们失望。” 许晴儿闻得拓跋琛的这句话,已然知道事情已经是定局,再无转圜的余地,被子中尖锐的护甲嵌进了掌心,她努力做出一副微笑的样子,微微侧首,隐约能看见一个玲珑有致,端庄华贵的美人立在账外。 她眼神中慢慢的漾出了一点点的恨意来,她轻道:“今日还是要感谢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要不是他们来告知臣妾,臣妾竟然不知道事情竟然已经发生到了这样的地步,陛下,家父犯了错,理应受到惩罚,臣妾身为罪臣之女,也应该一同连坐。只不过臣妾肯定陛下开恩,臣妾腹中的孩子是没有错的,能不能——” 她语气轻缓,带着大病的虚弱,有因着这件事情清瘦了许多,拓跋琛伸手敷在许晴儿的手上,轻声的道:“你放心好了,你有朕护着,谁也不能说什么,你现在要做的只需要安心的将养身子就可以了。” 许晴儿美眸含泪的点了点头。 一场风波就这样慢慢的消散了下去,只不过暗中的汹涌或许只有当事人才能知道。兰若原以为拓跋琛会震怒,原以为许晴儿会哭求。只不过一切都好像是出乎她的意料。 陪着拓跋琛出了冰泉宫的宫门,兰若语气温婉的道:“陛下,臣妾宫中来之前炖了陛下爱喝的鸡丝银耳粥,陛下要不要去尝一些。” 然而拓跋琛却道:“朕要回养心殿批阅奏折,粥福清去取了送过来吧。” 兰若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自从上次夜闯灵秀宫之后,陛下就在也没有去过自己的未央宫,半个月,甚至连兰馨的露华殿得到的恩宠都比自己多。 她想到这里眼眶一红,并不说话,只是伫立在原地。 拓跋琛回头,正见到兰若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纹丝不动,他冷道:“皇后不回去?难道是想要随着朕一同去养心殿批阅奏折不成?” 兰若心中一惊,慌忙跪倒连声道:“臣妾不敢——” “不敢?自古便有祖制,后宫不得干政,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为天下女子榜样,更加要严于律己,可知道了?”拓跋琛冷声道。 “臣妾知晓了。”兰若将身子紧紧的贴在地面上,恭敬的道。 拓跋琛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听闻得前人上得轿撵的声音,兰若绷直的背脊才一点一点的松垮了下来,明明是盛夏,骄阳将地面烤的散发着阵阵的热气,然而兰若却是只能感觉道掌心的疼痛。 包括那炙热的阳光,打在身上她都不觉的有什么温度,反而觉得越发的冷,巧儿连忙将兰若从地上搀扶起来,看着已经被烫的有些发红的手掌,心疼道:“陛下也真是狠心,有什么事情不能让娘娘站起来回话,您看看这手,不行,奴婢要去太医院拿点清凉的薄荷膏来。” 巧儿絮絮叨叨的声音一直在兰若的耳畔响起,兰若心中一阵厌烦,一把甩开了巧儿的手,冷声道:“回宫。” 巧儿连忙住了嘴,小声的道了一声是,便传了轿撵未央宫。 秋露殿,难得的好天气,让主仆三人阴郁的情绪都变得开朗了起来。几人合力将殿内打扫一新,又将已经发了霉的衣物被子简单的浆洗一下,放在院子中晾晒。 做的差不多了,禾曦拖着腮,看向这满院子随着微风舞动的衣服,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丑儿坐禾曦身边劝道:“小主,这外面日头渐渐的大了,您还有伤,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样清朗的天气,还真的是有些少见,麟儿一定开心极了。”想起拓跋麟,禾曦脸上的笑意就愈发的温婉,想起他苦着一张小脸,趴在窗台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 又想起他搬着小绣墩坐在门前,等着雨停了能去院子中玩耍。 一桩桩,一幕幕好像是挥之不去,缭绕在心头的暖香,一点一点的侵入骨髓,酸涩的有些难忍。 禾曦不觉得深吸了一口气,丑儿看了心疼,连忙宽慰道:“小主且先放宽心,现如今大皇子在德太妃处,太妃娘娘不会亏待了大皇子的。” 禾曦自然知道德太妃既然答应了自己,便一定会对麟儿尽心尽力的,只不过——她扶了扶额头,缓缓的点了点头,罢了,或许跟着德太妃才是最合适不过的。 禾曦转身回了内殿,如意和丑儿已经将无用发霉的桌椅全部搬出去了,一时间整个内殿便显得空荡荡的,禾曦走过去,突然间脚下传来空旷的声音。 禾曦以为自己听错了,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听错,她四处环顾,发现这块地面上原本应该是放了一张案几的,只不过几人将案几搬出去,这才露了出来。 她心生疑惑,如意跟着进来,发现禾曦正站在原地盯着一块地板出神,好奇的问道:“小主这是看什么呢?” 禾曦并未回头,她问道:“如意,你学过机关术么?” 如意一怔,半晌才讷讷的道:“月卫中倒是有有专攻机关术的,只不过奴婢虽懂的,却不多。” 虽然如意回答的有些窘迫,但是这个答案也足以让禾曦欣喜了,她让开半步,对着如意道:“你来看看这里。” 如意有些狐疑的走过去,她刚过去,便发现了事情的不同,她咦了一声,马上蹲下身子,屈起手指,在那青石地板上敲了敲,地板发出了咚咚的声音,是空的,如意有些震惊的抬起头,看着禾曦。 禾曦道:“我也是才发现,只不过这下面到底是什么,我们也需要先找到机关打开才知道。” 如意眼睛亮晶晶的,她一边循着那青石板的轨迹,一边手指十分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好像是在探寻什么,禾曦恍然间想起来,之前在南疆时候,高远院子中的那间密室,她蹲下身子,按照之前的节奏敲击着地板,长长短短,但是果然没有任何的反应,但是虽然没有反应,倒是好像是给了如意启发一般。 她猛一拍额头道:“奴婢知道了!”还不等到禾曦问她什么,便见到她将耳朵贴紧了地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密道(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如意身子好像是猫儿一般灵活的伏在地面上,禾曦屏住了呼吸,看着如意的动作,她一路顺着声响循到了禾曦床榻的位置,主仆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惊异,如意将床榻上的锦被掀起来露出原本的床板,她将手放在床板上,一点一点的游走着,突然,手下好像是有异样,如意手掌轻轻的按下去,原本平整的床榻,忽然间便下陷了一处,紧接着便是一阵轰隆的声音,自床的背面传出。 禾曦看见床背面的墙壁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石门,洞口里面黑黝黝的,看不清楚,这是一间密室,许是许久没有人打开了,一股陈旧的空气从里面涌出来,禾曦和如意全都掩住了口鼻,待到气味散去,如意才道:“这皇宫中怎么会有一间密道呢?” 禾曦却不言语盯着那间密室出神,半晌才道:“你可知道秋露殿原本是谁的宫殿?” 如意摇头,表示并不知道,禾曦伸手推了一下那机关的位置,石门缓缓的合上,发出石板撞击的声音,禾曦款步上前,用手摩挲着这墙壁,轻声道:“当真是做的巧妙。” 那石门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只是在墙上留下了细小的缝隙,要是不注意看根本察觉不到,况且这原来的主人,又在这处挂了一副画,如意也惊叹这做工的奇妙,禾曦缓缓道:“我曾经听说这秋露殿原本是一座十分恢弘的宫殿,大历的开国皇帝亲自为了自己的宠妃齐妃所建,一时间竟然连皇后的未央宫都不及它华贵,惹得朝野不满。” 禾曦语气中甚至带了些许的哀婉,如意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御史联名弹劾齐妃祸国,牝鸡司晨,最终太祖皇帝顶不住压力,便赐了齐妃毒酒。”如意仔细的听着,叹息道:“这齐妃又如何的无辜,只不过是的了皇帝的宠爱,最终沦为弃子的也是她,当真是可怜。” 禾曦浅浅一笑道:“这只是太祖皇帝对着外面的说法,事实是,太祖皇帝的确是赐了毒酒,只不过等到内务府的人来的时候,齐妃已经不在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众不知情的宫人。” “那太祖皇帝便没有追查么?”如意奇道。 “这件事情只是当年的几个陛下亲信才知道,太祖皇帝对外一口咬定了齐妃就是被赐死了。至于齐妃究竟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自从,再也没有妃子住进这秋露殿,久而久之,便成了今日这般模样。”禾曦只觉得命运似乎真的冥冥中早有安排,当年的齐妃其实是被利用,太祖皇帝将她推出成为众矢之的,只是为了保护另外的一个人,多么的悲哀好笑。 当年她从自己祖母的口中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她觉得太祖皇帝真的是坏透了,她甚至是记得当年自己稚嫩的话:“锦儿不要像齐妃一样,锦儿一定要找一个与自己两情相悦的男子,真心的待锦儿好。” 祖母只是笑着说:“好,到时候祖母一定给我们锦儿好好把把关。” 只不过祖母怕是也没有想到当年她看好的拓跋琛和太祖皇帝是一样的人,只不过相比于太祖皇帝,拓跋琛却更加的无情,禾曦缓了缓声气,复又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这件事情,除了丑儿,谁都不要告诉,就算是——就算是王爷,也不用说了,等到合适的时机,我自然会亲自说的。” 如意乖巧的点了点头,她总觉得小主和王爷之间有些地方很奇怪。 但是具体哪里很奇怪,她又说不上来,如意走后,禾曦躺在床上,确是全然没有了睡意,这是一间密室还是一个密道,若是当年齐妃真的是从这个地方逃脱的,那这密室通往的地方必然就是宫外了。 这个想法,让禾曦忍不住的激动起来,若是真的如此,禾曦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个念头来,这种念头像是一个疯长的藤蔓,将她的心紧紧的包裹了起来,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将那种冲动压了下去,丑儿快步的进来,见禾曦正躺在床上出神,忍不住的问道:“小主,许尚书的事情有了进展。” 禾曦撑起身子,坐了起来道:“可是革职流放?”丑儿有些惊异禾曦竟然猜的这般准确。 果然,一切都在拓跋玥的掌控之中。 丑儿见她半晌无语,接着道:“奴婢还听说——” 丑儿欲言又止的看着禾曦,好像是不知道下面的话她应不应该说,禾曦嗔了他一眼道:“什么时候也学的如意,说话吞吞吐吐的了?” 丑儿这才低声说道:“许淑妃好像是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今日几乎惊动的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去了。” 禾曦心中一顿,半晌才问道:“淑妃她——没事吧。” 丑儿摇了摇头,她突然跪倒沉声的道:“小主,奴婢有句话一定要说,奴婢自小跟着您,知道您的性子,这次的事情,奴婢也知道您为何一定要帮着淑妃娘娘,可是小主,人终自救,您为了淑妃娘娘做的已经够多了,若是有下次,还请您以大局为重。” 丑儿几乎是央求的说出这段话的,禾曦坐在床上,看着丑儿头上簪着的乌木簪子,她心中好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她没有办法喘息。 “丑儿,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禾曦声音淡的几乎让人听不真切,丑儿抬眼便看见禾曦有些微红的眼眶,她死命的摇头道:“小主,您从来都不会让我们失望,从小到大啊,您一直是丑儿的骄傲。奴婢无能,只能帮着小主这些,您承受了那么多,奴婢都是看在眼里的,就算是老王爷,和老王妃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禾曦的手止不住的轻轻颤抖了起来,她紧抿着唇道:“我知道了,曾将的维护之情,我已经还清了,我们之前从此便是路人,互不相关。” 她似乎是在对丑儿做承诺,又似乎是在说服自己一般,丑儿将脸依偎在禾曦的掌心中,这个动作是小时候,禾曦被沐王爷和沐王妃责骂之后,丑儿用来安慰禾曦的,禾曦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她努力的睁大眼睛似乎是想将眼底的晶莹逼退回去,指尖是丑儿面具上冰凉的触感,她沉声道:“你放心丑儿,我们一定会将他们欠我们的都要回来。然后带你找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摒弃我们之前的身份,好好的活下去。” 禾曦一字一顿的描绘着,也将这幅图划在了丑儿的心中。 另一边寿康宫中,蕊枝姑姑一脸焦急的进了德太妃的寝殿道:“太妃娘娘,大皇子不肯用膳,就连乳母嬷嬷都束手无策,这可如何是好?” 德太妃端坐在案前,面前是一本心经,听见蕊枝姑姑的话,她放下手中的笔墨,端详着经文中的每一个字,幽幽道:“去把麟儿抱过来吧,哀家看看。顺便把午膳传上来。” 蕊枝姑姑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不多时,便见到乳母嬷嬷怀中抱着大皇子进来了,拓跋麟的小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乳母见了德太妃便将拓跋麟放下来,拓跋麟乖巧的跪在地上给德太妃叩头请安,这是之前禾曦教他的,哪怕是禾曦不在他也认认真真的完成,这让德太妃心中一阵心疼。 她对着拓跋麟招了招手道:“来,麟儿,来太妃奶奶这里来。” 拓跋麟有些不情愿的走到了太妃的身边,一边的宫女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端上了精美的糕点了,拓跋麟余光看了看,又吞咽了一下口水,看样子好像是十分的想吃,德太妃将他往怀中揽了一下,轻声道:“麟儿可是想吃?” 拓跋麟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德太妃问道“:“怎么了?” 拓跋麟两只手指缠啊绕啊,半晌才道:“母妃,要母妃。” 一张小脸都要纠结成苦瓜的样子了,德太妃将拓跋麟一把抱在了自己的膝盖上道:“麟儿乖,你母妃现在不方便见你,再过些日子,你母妃就能过来将你接走了。” 一旁的蕊枝姑姑布菜的手一顿,看向德太妃道:“现如今这种情况,大皇子想要见曦才人怕是要难了。” 德太妃却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抱着拓跋麟坐在桌旁,用银著夹了一块糯米糕放在拓跋麟的碗中,道:“你要是想见到母妃,就要好好的吃饭,这样,你母妃见到你才会开心,知道么?” 拓跋麟皱着眉看着自己面前的糯米糕,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娘亲之前也是那般的跪在下面,上面好多人看着,然后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见过自己的娘亲。 他心中知道或许自己的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娘亲了,这次又是母妃,几乎是同样的场景,他现在还记得禾曦头上的血,半晌才软糯糯的道:“母妃,会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密道(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德太妃的银著猛地顿住,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拓跋麟道:“麟儿,你说什么?” 拓跋麟大大的眼眶中已经蓄满了泪水,他又重复了一遍道:“母妃,会死。” 德太妃脸上的笑意已经渐渐的散去了,逐渐被严肃所取代,她冷冷的扫视了一眼周围服侍太监宫女,还有立在一旁的乳母嬷嬷。 她是久居上位者,目光中隐隐含怒,让人不敢直视,尤其是拓跋麟身边服侍的两个乳母嬷嬷,心虚的底下头去。 德太妃将众人的神情全部收进了眼底。 复有低头看向拓跋麟道:“麟儿乖,这些话都是假的,麟儿只要好好的吃饭,太妃奶奶便带着麟儿去见你母妃如何?” 拓跋麟的眼睛中好像是被点亮了一盏烛火一样,小火苗在其中跳动,他也不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德太妃,蕊枝姑姑皱了皱眉道:“太妃娘娘,这恐怕是不妥,曦才人现在已经被打入了冷宫中,还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若是此时,您带着大皇子过去,怕是会惹得陛下不高兴。” 拓跋麟得了德太妃的承诺,欢天喜地的吃着自己碗里的糯米糕,一张小嘴塞得满满的,好像是只要吃的多一些,就能快一些见到禾曦一样。 “哀家自有办法,一会儿用过晚膳之后,你去太医院传太医,就说哀家头痛,叫太医过来看看。”德太妃淡淡的吩咐道,蕊枝服侍了太妃几十年,知道太妃的身子一向是健朗的,平日里更是十分的注重保养,根本没有头痛的毛病。 德太妃似乎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哄着拓跋麟用过午膳,让乳母嬷嬷们将拓跋麟带下去休息,拓跋麟有些不高兴,拉着德太妃的手,德太妃知道这孩子心中惦记着事情,抚着他的手臂轻声道:“麟儿先去休息,太妃奶奶今天一定带你去见母妃。” 拓跋麟有些似信非信的看着德太妃,显然是已经开始怀疑德太妃的话了,他回头看向了乳母嬷嬷们,之前乳母嬷嬷也是这样哄骗自己的,他摇了摇头,依旧不松手。 德太妃有些疑惑的问道:“麟儿怎么会不相信太妃奶奶?” 一旁的乳母嬷嬷们讪讪的道:“之前大皇子闹着不肯睡觉,奴婢们这样哄骗过大皇子——”话为说完,便见到德太妃一道阴冷的目光看了过来。 德太妃冷然道:“大皇子虽小,但是也开始懂事了,以后要是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在主子面前嚼了什么舌根,别说哀家容不得你们!” 那乳母嬷嬷吓得噗通一声的跪倒在地,连连求饶道:“太妃娘娘恕罪,太妃娘娘赎罪,那些话,不是奴婢教给大皇子的,是奴婢们在大皇子休息的时候,私下里悄悄说的,却不想被大皇子听了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说着她伸出手来,不断的掌着自己嘴巴,拓跋麟依偎在德太妃的身边,显然是有些害怕了,蕊枝姑姑见状,连忙呵斥了那乳母嬷嬷。 德太妃心中有气,但是更多的还是心疼拓跋麟,他小小的年纪,便知道了死亡是什么含义,这在一个孩子的世界中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她将额头抵在拓跋麟的额头上,声音越发的柔婉道:“太妃奶奶答应麟儿事情,太妃奶奶一定会办到的,麟儿相信太妃奶奶好不好?” 拓跋麟感觉着身上的温暖,最终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由着乳母嬷嬷带下去了,经过此番,他身边的服侍的宫人们却是越发的上心了,没有人敢再他的面前说三道四。 “太妃娘娘,那奴婢可是现在去太医院?”蕊枝姑姑等到众人都离开了,才请示道。 “先替哀家更衣。”德太妃坐在了铜镜前,侧首吩咐道。 蕊枝服侍着太妃换下了反复的宫装服饰,换上了常服,鬓发上琳琅玛瑙的珠饰全都摘了下来,又在额间系了一个额带,收拾好蕊枝才去了太医院。 回来的时候,带来的不止有太医,还有拓跋琛,门口守着的小太监想通禀,却被拓跋琛挥手制止了,他客气的问一旁跟着的蕊枝道:“太妃是什么时候病的?” 蕊枝姑姑恭顺的垂首,眼观鼻鼻观心的道:“今日用过午膳之后,太妃便觉有些头痛,奴婢担心太妃娘娘身子,便去了太医院,没想到惊扰了陛下。” 拓跋琛道:“无妨,魏太医你随着朕进去看看。” 跟在两人身后的正是魏忠良,他应了一声便随着拓跋琛进了内殿,殿内袅袅燃着安神香,拓跋琛立在珠帘外,对着里面道:“太妃,朕听闻太妃病了,便随着太医前来看看。” 半晌,听见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蕊枝赶紧进去服侍,同时德太妃有些慵懒疲乏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道:“皇帝有心了,进来吧。” 复又埋怨蕊枝道:“不是叫你悄悄去请太医过来便可,怎么还景惊动了皇帝?” 蕊枝只是垂着头不说话,拓跋琛接口道:“是朕要过来的,太妃身子一向是健朗的,怎会突然头痛?” 德太妃揉了揉额角道:“许是人老了,精力比不得从前了。” 拓跋琛自然知道她这只是客套话,想到了什么试探的问道:“可是麟儿闹腾,扰了太妃娘娘的清净?” 说到大皇子,德太妃竟然似乎提到了什么伤心事,用帕子掩了掩眼角,叹道:“麟儿甚是乖巧。只是下面的人不省心,也不知道听见了哪个宫人嚼舌头,说他的母妃死了,这孩子一连几天有郁郁寡欢的,哀家看着,心中不是滋味。” 德太妃语气微微哽咽,魏太医垂首侍立一旁,见此劝道:“德太妃娘娘保重身体,心情舒畅,病气去的才快。” 蕊枝上前帮着德太妃顺着胸口,魏忠良又上前探了脉象才道:“太妃娘娘,气血不足,应该好生休息,臣开一些滋养的方子给您,此方哪怕是无病也可强身,多服无碍。” 蕊枝跟着魏忠良下去开方子,德太妃轻叹了一口气,一时间室内竟然没了声响,安神香似乎也浓郁了一些,让人透不过气。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正好看见一旁的梧桐树的绿茵下,乳母嬷嬷正陪着拓跋麟玩耍,这样的场景,他原来在灵秀宫的时候时常能看见,只不过不同的是,那个时候陪在拓跋麟身边的是禾曦,麟儿脸上的神色也迥然不同。 不像是此时这般心事重重的。 心事重重这几个字,浮现在拓跋琛心中的时候,他整个人猛然一震,麟儿才是个孩子啊,本应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 他叹息一声,转身回到了德太妃的床榻前,德太妃正闭目养神,好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拓跋琛方才的动作一般。 “太妃,下面的人不安生,您随便打发了便是了,何苦难为了自己的身子,再过几个月,便是您的寿辰了。朕已经接到了西凉的国书,届时西凉会派使臣来,若是见到您这个样子,怕是会埋怨朕没有好好孝敬您。”拓跋琛打趣道。 提起西凉来,德太妃的神色有些怀念,自从她和亲大历,便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回西凉去了,也不知道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回到故土,她苦笑道:“哀家一把老骨头了,黄土埋半截的人了,皇帝莫要拿哀家寻开心。” 不过能见见西凉的人,也能聊以慰藉,拓跋琛见德太妃似乎开朗了些,便接着道:“朕可是认真的,太妃今日好好休息,麟儿我先带走,晚些时候再给太妃送回来。” 德太妃半阖的眸子中微微的扬起了一抹笑意,她缓缓的点头道:“也好,你们父子多亲近些也是应该的。” 蕊枝姑姑回来的时候,拓跋琛已经离开了,德太妃缓缓的解开了自己额上的额带,从床榻上做了起来,蕊枝忙走过去帮德太妃穿鞋子,一边道:“陛下把大皇子带走了,可是——” 德太妃笑了笑:“应该是带去见他母妃了,人呐,都是要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小孩子也不例外。”蕊枝没有想到,德太妃半句都没有提到曦才人,就能让拓跋琛心甘情愿的带着大皇子去冷宫见她。 德太妃自顾自的坐在铜镜前,一双纤细白皙却不再那么嫩滑的手覆上了自己的眉眼,饶是自己再怎么注重保养,可是终究是追不过岁月的步伐,她缓缓道:“蕊枝,哀家是不是老了?” 蕊枝走到太妃的身边,两人的目光在铜镜中对视一眼道:“太妃娘娘,你看看奴婢?”蕊枝说着竟然还做了一个古怪的嘴脸,德太妃被她逗得笑了起来,道:“这么大岁数了,还同小丫头一样,真是不知羞。” 说着她的眼中有着盈盈的泪光,蕊枝帮她将方才弄乱的墨发一点一点的轻柔的拢在身后,这才小声道:“无论奴婢多大的岁数,为娘娘分忧都是奴婢分内的事情。现在又多了大皇子,我们这寿康宫啊,可是越发的热闹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密道(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秋露殿内,殿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人,本应该在内殿休息的禾曦也不见了踪影,只有丑儿站在檐下。 此时禾曦正举着宫灯往前走着,这是一个狭长的甬道,两侧的石壁上长满了青苔,就连地面都是有些潮湿的。 禾曦伸出手指来,在墙面上触摸了一下,只觉得湿滑黏腻,她侧耳凝神了片刻,也听不见有任何的声音,寂静的好像是要与世隔绝了一般,她深吸一起,提起裙摆朝着前方走去,正在这个时候,忽听闻洞口有撞击的声音,三短一长。 是暗号!有人来了—— 禾曦立马转身朝着出口走去,片刻的功夫已然到了出口,禾曦吹吸了宫灯,将宫灯放在了暗道的转角处,这才侧身闪了出来。 如意一脸的急色,快速的道:“陛下带着大皇子来了,已经过了正门了。” 正在此时,只听得丑儿高声的道:“奴婢参见陛下,参见大皇子,万福金安。” 禾曦一怔,对着无如意使了一个眼色,便朝着外面走出去,但是往前走了两步,便恍然顿住,她的一双绣鞋上,沾满了青苔和水渍。 隐隐能听见拓跋琛的声音道:“大皇子思念母妃,曦才人可是在?” 丑儿有些迟疑的道:“回禀陛下,今日小主和奴婢们打扫宫殿,许是累着了,此时应该是正休息呢。” 拓跋琛一听说要打扫宫殿,眉心有些不满的蹙了蹙,他转首环顾,果然见得许多陈年老旧的桌椅都摆在院子中,树枝上还晾着帐子。 他不可置否,屋内如意已经将那密道的石门关上了,禾曦当机立断,伸手便将绣鞋褪了去,露出了纤细白嫩的脚,青石板的地面上还有着丝丝的凉意,让她忍不住的蜷缩起脚趾来。 脚趾圆润,隐在有些微长的裙摆下,显得有些俏皮可爱。 她来不及细想,便光着脚朝着外面走去,拓跋琛正打量着这院中的陈设,只听见一声欢快的童音在耳边响起:“母妃!” 声音清脆,发声也清晰,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念叨了多少遍,紧接着自己的掌心一空,小团子一样的拓跋麟便小旋风一样的冲了过去。 他迈着小短腿,直奔向禾曦,禾曦怕他被高高的宫门绊倒,也来不及行礼,忙快步走出来,俯下身子将他接进了怀里,拓跋麟心满意足的在禾曦的怀中蹭了蹭,甜甜的叫到:“母妃,麟儿想——” 禾曦的眼眶蓦地的就红了,她满是爱怜的拍了拍拓跋麟的小脑袋,将他从自己怀中拉出来,这才垂眸对着拓跋琛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拓跋琛似乎觉得自己方才并没有听见脚步声,低头打量,这才发现禾曦竟赤着脚跑了出来,见拓跋琛看向自己,禾曦不自觉后退了半步,脸上也有一些隐隐的局促。 拓跋琛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些燥热的情绪,他将脸别过去,看向院中的杂草,已经被人除去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随着微风摆动着。 半晌他冷冷的道:“麟儿吵着要见你,朕便带着他过来看看,你们——你们母子说说话,半个时辰后朕会将他带走。” 他语气中已然没有了之前在冰泉宫中的那种阴鸷,只是依旧是冷漠的,见禾曦点了点头,他便自顾自的坐在了院中一个废旧的案几旁边了。 丑儿有些不明所以,想看看禾曦,但是见到禾曦竟然一心将心思扑在拓跋麟的身上,先是看看他的小手,再看看他的小脸,忙乎的不亦乐乎,全然不将拓跋琛放在眼里。 拓跋琛也很是奇怪,远远的坐着,好像是个无事人一样。 拓跋麟紧紧的抱着禾曦的脖颈,小声道:“母妃,母妃。” 好像是不知道疲倦一般,一声一声的叫喊着,叫的禾曦的心也跟软了,她佯装恼怒的道:“麟儿在太妃奶奶那里是不是不乖了?有没有闹到太妃奶奶?” 拓跋麟一双眼睛根本不敢看禾曦,滴溜溜的转着,似乎是对禾曦鬓发上的一根朴实无华的银簪子有兴趣,伸手想要去够,被禾曦将小手拉下来,她颇有些无奈的道:“麟儿,你若是在这样胡闹,母妃便要生气了,便再也不会见麟儿了。” 拓跋麟见禾曦当真是有些生气了,有些悻悻的放下小手,只拿着眼睛偷偷的瞧着禾曦,禾曦被他这般无辜的目光盯着,一时间哪里还有什么火气。 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语重心长的道:“麟儿,母妃现在不能将你带着身边,你要好好的听话知不知道,这事第一次,你父皇还有太妃奶奶能容忍你胡闹,后面若是再这样,我们母子真的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拓跋麟歪着小脑袋听的认真,禾曦轻叹一声,也觉的自己多此一举了,麟儿才多大,怎么能听得懂这些,然而她却忽略了,这个孩子从小在罪奴所长大,痴痴傻傻的李金贵或许别的没有教会他,但是不让他吵,不让他闹,也是他能活下来的原因。 他小小的心中虽然不明白禾曦其他的话,但是却理解了禾曦的意思,不能闹。 母子两个的相处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的快,半个时辰便犹如白驹过隙,飞快的闪过了,拓跋麟见到拓跋琛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过来,有些畏缩,禾曦将他放下来,朝着拓跋琛的方向轻轻的推了一下,眼神中都是鼓励和慈爱。 拓跋麟抠了抠手指,似是有不甘,但是步伐确是听话的朝着拓跋琛走去的,只是一步三回头,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看的一旁的如意都暗暗的摸了摸眼泪,拓跋琛拉过了已经到了近前的拓跋麟,忍了又忍,终于道:“下次就算是再急的事情,也要把鞋子穿好,你有腿疾——”他话音一顿,似乎是有些尴尬,复又板着脸补充道:“有碍观瞻,身为后宫妃嫔,怎可这样仪容不整!” 禾曦垂着眼眸,浅浅附身道:“臣妾知道了,这次便还要请陛下赎罪。” 拓跋琛似乎有些觉得她这般无欲无求的样子有些碍眼,冷哼一声,让福清抱着拓跋麟便离开了。 待到几人离开,禾曦才收回了自己在拓跋麟身上的目光,转身回了殿,直到坐在了床上,她才觉得双脚已经被那青石板冰的冷冷的,连带着膝盖也隐隐的作痛。 丑儿早就准备了热水,端了进来道:“小主泡泡吧,莫要引发了旧疾。”如意也埋怨道:“小主也是的,怎么好端端的将绣鞋脱了。” 禾曦从一旁不起眼空隙中将自己的绣鞋拿了出来,两人看过去,才见到那绣鞋上尚未干涸的水渍还是斑驳绿色的青苔。 “小主,这后面到底是什么?”如意问道。 禾曦摇了摇头道:“还不知道,只是里面十分的潮湿,你们看着青苔,便是那石壁上不下心擦到的,想来里面应该有很大的空间才对。” 禾曦一双柔嫩的美足被温水柔柔的包裹着,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她方才紧张的神经都跟着熨帖了下来,舒服的叹息了一声。 丑儿猜测道:“既然可能是之前的齐妃找人偷偷建造的,那是个通往外面的密道可能性更多一点,毕竟她没有道理建造一个密室将自己囚禁进去。” 如意跟着点了点头,禾曦道:“反正我们日后都是要住在这里的,有的是时间慢慢探查。” 如意突然想到:“小主,要不要我们的人来查,这样速度会更快一些。” 禾曦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机,况且我现在才住进了这秋露殿,后宫中盯着我的人还是多着呢,加之今日陛下带着麟儿来,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说起这个事情来,禾曦就觉得一阵的头痛。 果不其然,露华殿内,玲珑将刚打探的消息告诉了兰馨,正在镜子前梳妆的兰馨,一把便将手上一个上好的胭脂粉扔在地上,暗暗骂道:“真是阴魂不散,这人都已经被罚到了秋露殿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竟然还有办法勾搭着陛下过去。” 刚涂了豆蔻的十指好像是染了鲜血一般,玲珑也十分不屑的说道:“可不就是,听说还是带着大皇子去的,奴婢派人去寿康宫打探了,说是大皇子不肯吃饭,德太妃被闹的犯了偏头痛,这才被陛下知道了。” “什么?你说拓跋麟那小子闹起来了?”兰馨一下子捉住了玲珑话中的重点。 “是啊,那个孩子您还不知道么?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自己亲娘是个疯疯癫癫的,喜欢的继母也是个拿不上台面的,要不怎么说这孩子没福气呢,娘娘若是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不将大皇子比到泥里去。”玲珑笑盈盈的道。 兰馨心中又是羞怯又是喜悦,嘴上却嗔怪道:“莫要胡说,就算是论皇子的尊贵程度,本宫上面还有皇后姐姐,本宫的皇子也不得被压下一头去。” 说起这个来,兰馨就觉得有些气恼。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昭化寺求子(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然而玲珑却神神秘秘的凑近了在兰馨耳边说了什么,兰馨眉眼一喜,复又有些怀疑的道:“这件事情可是当真?” 玲珑笑意愈发的浓了,悄声道:“娘娘放心,奴婢在太医院收买了一个小药童,本想着日后能用到,却不想得了这么一个消息。” 她神色间满是得意,兰馨理了理分明理得一丝不苟的鬓发,笑意却是怎么也止不住,有些幸灾乐祸的叹息了一声道:“那可真的是可惜了,看样子,这日后,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是谁,还说不准呢。” 她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腹部,一双凌厉的眸子中写满了野心。 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雨水也没有之前那般的勤了,日子也好像是那雨后的清潭,渐渐的恢复了宁静,秋露殿已然和禾曦等人住进去的时候,大不相同了,露出了原本的一些气势来,只不过那衰败的屋脊宫墙,还是透着一股子清凉的意味。 不过禾曦已然很是知足,这段时间,只要空了,便提着灯去那密道里面探查一番,越是探查,她便越是心惊,这个密道竟然蜿蜒曲折,岔路十分得多,从最开始来回一个时辰,到最后的半天的时间,禾曦还是没有将这密道全部探清楚。 她知道这是急不来的,只能每天完善一点那密道的图纸,这日如意自御膳房回来,脸色更加的难看了,见到只有丑儿一个人在屋子中,将食盒放在桌子上,重重的叹息一声道:“小主可是还没有回来?” 丑儿几步迎了上来,道:“还没有,如意,你怎么是这般的神色,可是御膳房的人又说了什么?” 如意苦着脸摇了摇头道:“我从来都知道这宫里的人惯爱捧高踩低,只不过他们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 说着,她便一伸手将那食盒打开,丑儿探头瞧去,只见到食盒中央只摆了一个孤零零的碗,里面是米粒稀少的粥饭。除去了这个就再无其他的东西,丑儿不禁皱了皱眉道:“这么才这些东西?” 如意生了一肚子的闷气道:“那御膳房的管事说什么我今日去晚了,送去各宫的吃食已经都送走了,之剩下这个,要是不要,就要饿肚子了。” 她越说越气,想着之前禾曦受宠,抚养大皇子的那会儿,不管是御膳房还是内务府,哪个不是巴巴的赶来奉承。 丑儿之前跟着禾曦在宫中,自然已经见惯了世态炎凉,她转身回到一旁的柜子中,拿出来两个白瓷碗来,将那粥一次倒进了两个白瓷碗中,又重新倒回去。 如意有些不解的看着丑儿的动作,丑儿叹息了一声道:“这件事情你莫要同小主说,有些委屈我们吃得,小主就不要受了。”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那就是禾曦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丑儿不止一次的在心中咒怨命运的不公,为何恶事做尽的人从来都风风光光,而那些光明磊落的人,偏要受尽了苦楚。 正想着,便听见身后一阵响动,知晓是禾曦回来了,便和如意齐齐的转身,又给如意捎了一个眼色,示意如意收敛了脸上的怒色。 如意一时收敛不住,又怕禾曦瞧见,只能低垂下脸来,微微的俯身行礼道:“小主回来了。” 禾曦换下已经被浸的湿透的绣鞋,看着案几上的食盒道。 丑儿连忙上前搀扶住了禾曦,帮她换好了干净的绣鞋,像个无事人一样的说道:“小主今日怎么回来的有些晚了,我和如意两个实在忍不住饿,就先行吃过了。” 如意听见丑儿这般说,这次才知道了丑儿方才的行为,也深吸一气,硬是挤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意来,轻声道:“小主可莫要怪罪我们两个。” 禾曦笑着道:“也怪我今日想多探探路,耽误了时辰,日后若是还有这种情况,你们便先用膳,不用等我回来。” 说着又自顾自的起身简单洗漱了一下,这才坐在案几前,待到她看着食盒中的东西时,不由得一怔,那食盒里面只有一碗清澈的快要见了底的粥,旁边的桌子上有两个碗,虽然看起来是用过的,只不过那碗壁上竟然还沾着些许的米粒。 禾曦眸色微微沉了沉,更是不动声色,自顾自的拿起了食盒中的粥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丑儿见禾曦将那粥全都喝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意突然说道:“小主,奴婢今日去御膳房的路上听见了一个事情。” 禾曦抬眸,一双美眸亮晶晶的道:“是什么事情?” 如意强制着自己不去看禾曦手中的粥,沉声道:“好像是近日宫中要有什么大的事情,他们一个个都慌慌张张的,瞧着那方向是往内务府去的,各宫的宫人都有,只奴婢看见的,未央宫,露华宫,冰泉宫就连白才人的储秀宫中好像都去了人。” 许是如意方才只顾着生气,并未同丑儿说起这事,现在说起来,丑儿也不免的纳闷起来。她掰着手指算到:“这个时节,宫中也没有什么大的节日,距离中秋还有几个月呢,到底是什么事情闹得这么大的阵仗?” 禾曦蹙眉凝思了半晌,也不得其解,索性道:“罢了,左右也不关我们的事情,对了,如意,近日可有蜀中的消息?” 她只觉得这半个月,日子像是细水一般,绵远悠长,心中总是有什么空落落。又似乎是紧紧的牵着一根细线一般难过。 如意摇了摇头道:“最新的消息还是之前的传递回来的,说是水患已止,只不过难民众多,王爷需要再逗留些时日,才能回京。” 禾曦早就吃完了粥,丑儿仔细的收好了,禾曦轻声道:“我看这半个月,雨水一滴未下,太阳倒是毒辣的很,想必也再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只要不再出现就好了,她在心中长舒一口气。 如意见禾曦再也没有什么要问的,便简单的行了一个礼,退了下去,禾曦看着如意的背影,微不可为的叹息了一声,复又转身问丑儿道:“梁伯事情调查的怎么样?” 丑儿低声道:“已经查的差不多了,现如今兰博在军中任职,虽然是个小小的统领,但是当真是实打实的军功升上去的,丝毫没有借助兰之礼的官威。” 禾曦一只手理着垂落在自己胸前的鬓发,笑意莹然道:“就怕他没有真本事,有真本事自然是最好的,兰之礼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想真的历练一下的。” 她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丑儿又道:“而且,梁伯还查到,最近,新任职尚书,赵彦成最近和丞相府走的特别的近。” 赵彦成禾曦自然是知道的,之前在御花园中还是她引了蒋氏见到了他,禾曦只觉得这事情变得更加的有趣了,她柔声的吩咐道:“让梁伯盯得紧一点,暂时之需要掌握他们的动态,一切只等着后续的命令,还有,让梁伯此时万事要小心一点儿,不要让禾青有所察觉。” 丑儿点了点头,下去传递消息了。 禾曦坐在案几前,拖着腮,看着窗外的夕阳将半边天都映的红彤彤的,像是新娘娇羞的红盖头一样,煞是好看。 晚间丑儿和如意躺在床上,如意捂着咕噜噜的肚子道:“丑儿,你饿么?” 丑儿笑笑说道:“怎么,你饿了?” 如意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巴说道:“我今日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真是越想越气,御膳房的那些人,真的是太过分了。” 丑儿侧了个身子,面对着如意道:“你呀,有着生气的力气还不如赶紧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如意哪里睡得着,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坐起身子来,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水壶,咕咚咚的喝下去半壶水去,这才觉得胃里稍微舒坦了些。 丑儿忍着笑意,道:“如意,你——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如意将那壶水放在桌子上,翻身回了床上,疑惑的问道:“什么不一样?” 丑儿半阖着眸子,银亮的面具在月光下闪着微微的银光,她声音有些低沉:“我原以为,你是王爷身边的人,又是萧奈小姐亲自挑选的,会——” “会一心向着萧奈小姐和王爷,对你和小主颐指气使么?”如意单手撑起了身子,接口道。一下子被如意戳穿了心事,丑儿有些尴尬,但是见到如意这般坦荡,便也点了点头。 如意思忖了片刻,认真的说道:“最开始,我的确对小主存了轻视的心思,总觉的小主和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是棋子用在了不一样的地方,但是后来我渐渐的明白了,哪怕是棋子,也有身份之分,小主在后宫中行事,不不艰险,危机四伏。若是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届时扰乱了大计,王爷必然饶不了我。” 说着她还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丑儿看着她,觉得心中竟然有些羡慕起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昭化寺求子(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借着月光,丑儿仔细打量起来如意来,虽然是与自己一样的年纪,她有是王爷身边的人,但是这个大好年华,女子该有的少女心事,她还是有的。 而自己,丑儿缓缓的阖上了眼睛,不愿在想,如意见丑儿如此,也并未察觉到什么,只当她是困倦了,自己也翻了个身,朝里面睡去了。 然而,主殿内,禾曦却怎么样都睡不着,脑海中的思绪好像是要趁着夜色将自己淹没一般,关于密道,关于蜀中,关于拓跋麟,她索性起身离塌,先是饮了一杯早已经凉透的茶水,神绪愈发的清明。 她推开窗子见到外面月色尚好,便起身踏着满地的细碎的月光出了门,心中没有来想起今日的事情来,侧头看了看两个小丫头睡的偏殿,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的微笑。 她缓了缓神气,折返了身子从屋子中拿出了一见披风来,仔细用兜帽将自己都遮掩了,这才出了宫。 睡在偏殿的两个小丫鬟,竟然毫无所知。 禾曦一路走着,这秋露殿她原是来过一次,只不过那还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后来进宫做了皇后,她虽是跳脱活泼的性子,只是担心自己这般会有失了皇后的德仪体统,便整日闷在宫中,秋露殿便更加的陌生了。 她只是凭借着感觉一路朝着东方走去,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些个主殿都是在东边的方向。 谁知道还没有走出几步,恍然间听见了有脚步声,禾曦心中一惊,连忙将手中的灯笼吹熄了,自己则闪身回到了一旁的秋露殿内。 因着长久失修的宫墙,根本掩不住她的身型,院中的杂草又被自己拔除了,一时间空荡荡的院落中竟然没有一个藏身之地。 她心中焦急的四下回顾,好在月光下,墙壁下有阴影,自己身上的披风又是暗沉沉的,尚且能遮掩一时,这般想着,便快步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子。 外面,一重一轻,两个脚步声,但是都是沉稳的,鞋底摩擦在粗糙的青石板的路上,发出簌簌的响声。 “福清——”那人低声唤了一声,是拓跋琛。 一个脚步声快速的靠近,想来之前是远远的跟着,这会子得了召见,正朝着这边走来。 “陛下,您这说是散心,怎么还走到这里来了?”福清上前打了个千,嘴里笑着说道。 “朕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宫里哪里都是灯火通明的,哪里都是吵闹的,就连那空无一人的太和殿,朕好像都能听见百官们在上奏,内侍们在高声唱和。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这里。”拓跋琛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福清跟在拓跋琛的身边伺候已经有十几年了,知晓皇帝的心意,他借着手中灯笼散发的荧光色的光,偷眼打量着拓跋琛的神色,他试探的道:“陛下,这秋露殿是冷宫,倒是安静,只不过这未免太安静了些,透着骨子冷清。” 拓跋琛转首道:“冷清才能让人清明,若是总是处于那繁华盛世中,人心都跟着浮躁了。” 福清笑了笑:“奴才受教了。” 拓跋琛却不以为意,自顾自的朝前走去,福清赶紧跟上,半晌才道:“陛下,这秋露殿是曦才人住的宫殿,可是让才人出来接驾?” 一直藏在墙内侧的禾曦心中一惊,连带着呼吸都慢了几分。 拓跋琛久久不语,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福清原受到过禾曦的恩惠,便笑着说道:“陛下烦忧国事,原曦小主在合欢殿的时候,陛下心烦便总爱去那,现在搬来了秋露殿,陛下又觉得宫中各处都闹腾,看来并非是宫中闹腾,而是这人心闹腾。” 拓跋琛神色倒是波澜不惊,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看来,还是你了解朕,那福清你便猜猜看,朕今日会进去还是不进去?” 福清心中一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俯身跪倒,颤声道:“奴才失言,陛下是真龙天子,做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奴才只是井底之蛙,见不得世面,一时惹怒了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拓跋琛定定的看着福清,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道:“福清,你大可不必如此,朕也并未怪罪你什么,只不过你了解朕,朕也同样了解你,禾曦——曦才人带人宽厚,难免得了宫中一些人的喜爱,只不过这个后宫中,并不是喜爱便能解决所有问题的。” 他像是在对着福清说,又像是对着自己说,福清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感慨,便大着胆子道:“陛下是恼怒才人推了许淑妃?” “福清,你知道这秋露殿最开始的主人是谁?”拓跋琛背着手,看着隐在夜色中的殿宇,阴影绰绰的,像是一只蛰伏的巨兽。 “奴才知道,是太祖皇帝的齐妃娘娘。”福清是宫里的老人,自然是知道这等辛秘的。 “那你可知道,为何齐妃最终会被刺死?”拓跋琛又问道。 “这个——齐妃祸国,御史百官看不下去,便——”福清的未说完,便被一声轻笑打断了,拓跋琛嘴角的嘲讽愈发的明显了。 “太祖皇帝将齐妃拿出来做了挡箭牌,捧得越高,众人手中的箭便会瞄的愈发的精准,这就是众矢之的。”拓跋琛没头没尾的这般说了一句。 福清没有反应过来拓跋琛便已经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道:“福清,朕乏了,回养心殿安置吧。” 福清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快步的跟了上去。 等到两人的脚步声音远了,禾曦才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用火折子点亮了自己手中的灯笼,却不想,刚站直了身子,便听见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朕还当是谁,鬼鬼祟祟的,原来是曦才人。” 他声音突兀,虽然是简单的腔调,但是在禾曦听来不亚于平地惊雷。手中的灯笼一滑,就跌落在地上,那烛火先是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就噗地一声熄灭了。 禾曦整个人站在阴影里面,周身却冷得彻骨,她不知道拓跋琛是什么时候折返回来的,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走。 “怎么?朕是吓到了曦才人么?”两人之间只是隔了一个半矮的宫墙,禾曦在里面,拓跋琛站在外面,这般对话,倒是显得有些滑稽。 禾曦缓了缓神色,漠然转身,隔着破败的宫墙,对着拓跋琛行了一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拓跋琛冷冷看着她,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等着禾曦的解释,禾曦有些无奈的道:“陛下旨意,没有您的命令,不准出宫,臣妾也并没有离开秋露殿。只不过是晚间睡不着,出来走走,又不小心看见陛下,怕惹得陛下嫌烦,这才躲了起来。” 她神情有些无辜,甚至还拿手指了指那宫墙。 拓跋琛看着她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似乎有些好转。 但他仍旧板着脸,冷声道:“那方才朕的话你可是听见了?” 禾曦抬头,眼睛中映衬着星子的微光,亮晶晶的道:“陛下既然是说给臣妾听的,臣妾自然是听见了。” 拓跋琛知晓她的聪慧,便朗声笑了笑,连着说道:“好,好,好。” 一连道了三声好,这才重新道:“既然曦才人这般聪慧,那不如猜测一下朕现在心中所想。”福清额头上的冷汗一点一滴的滑落下来。 有些担忧看向了一旁的禾曦,心中为了她捏了一把汗,禾曦却道:“臣妾想,陛下并非是来找臣妾玩猜谜游戏的,既然陛下这么问,那便是希望听见臣妾心中期望的答案。” 旋即,她嘴角牵起一抹狡黠的微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像是深林中的一只小兽,她凑近了些许,道:“既然臣妾猜到了,那若是此时臣妾说出一个答案来,陛下可能猜出到底是不是奴臣妾心中所想?” 她竟然反将一军。 拓跋琛眼底生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来,他饶有兴趣的道:“那便让朕猜猜看如何?” “臣妾,并不想让陛下进这秋露殿。”她只是淡淡的道,没有一丝波澜起伏的情绪,好像只是说着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不说原有,没有情绪,说出的却是拒绝的话,拓跋琛一双眼睛不断的在禾曦的面上逡巡着,似乎想找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但是他却失败了。 这种挫败感让他心中升起一种不满来,凑近了,伸手一把钳住了禾曦的脖颈道:“禾曦,为何朕越发觉得你与往日不同了?” 禾曦淡淡的笑了笑,面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神色,她笑的有些凄美:“陛下说了游戏,却又不遵守规则,愿赌服输,乃是君子所谓,臣妾也觉得陛下与往日也不同了。” 拓跋琛受了禾曦言语上的刺激,手下越发的用力,福清生怕出事,小声的唤了一声:“陛下息怒啊。” 然而拓跋琛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看着禾曦逐渐变得痛苦的神色,但是就是看不见她其余的神色,她就这般滴水不漏? 第一百三十七章 昭化寺求子(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紧紧的咬着嘴唇,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陛下是觉得臣妾哪里变得不同了?是因为臣妾推了许淑妃,还是因为臣妾触犯了皇后的忌讳?还是因为臣妾现在守着这冰冷冷的宫殿,不似往日温婉。” 禾曦眼眶渐渐的蓄了泪水,言语中似是有幽怨,只不过这幽怨,表现的恰到好处,她缓缓阖眸,将眼底即将翻涌而出的情绪全部隐藏在眼底。 一滴晶莹顺着眼角滑下来,落在了拓跋琛的手上,拓跋琛似乎是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这才猛地松开了手掌,禾曦身子早已经没有了力气,宛若秋季飘零的落叶一般滑落下去。 拓跋琛一把拉住了禾曦的手臂,自己翻身进了秋露殿。 禾曦半倚在拓跋琛的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方才她穿着大大的披风,又带着兜帽,看不清什么,此时她倚靠在自己的怀中,拓跋琛只觉得她清减了很多,肩胛处的骨头竟硌着自己生疼。 他心中有些恼怒自己方才的反应,一时间竟然有些愧疚,他拉着禾曦坐在一旁的石桌旁,禾曦渐渐的喘匀了气息,他这才说道:“你可是——可以怨怪了朕?” “臣妾有错,陛下惩罚,本就是常理,臣妾何来怨怼?或者说,陛下认为臣妾无错?”禾曦清冷的道。 见到她这幅倔强的样子,拓跋琛竟然有些失笑,全然不理会她话语中的不敬之处,他盯着禾曦的微微垂下的眼眸,浓密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一样,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来。 “其实,福清说的不错,这秋露殿当真是因为你,便让朕觉得静心。”这话掺杂着月光竟然变得暧昧了许多,禾曦只是垂头不语,半晌才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道:“是臣妾逾距了,陛下自有陛下的思量与难处,臣妾不该这样。” 她声音似乎也缓和了许多,带着往日拓跋琛熟悉的温婉知礼。 她缓缓抬眸,清冷的神色已经全然不在,隐隐带着委屈和隐忍,眉间的朱砂痣也显得悲戚起来。 “那日情况,若是朕不处置了你——”拓跋琛似乎是要开口解释,但是方一开口,便止住了话语,自己做事何时还要同人解释了? “若是陛下不处置了臣妾,便是同时抚了皇后和许淑妃的面子,许尚书一事那时还未有定论,朝野上下必然以为陛下是冷了心,对于忠臣来说,并无影响,但是对于那些喜欢揣测心意的人,必然会动乱人心。”禾曦淡淡的接口道。 虽然禾曦知道,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拓跋琛想顾忌自己的声明,给天下人看,许绍虽然犯了罪,但是他并未因为许绍的罪过牵连许淑妃,皇恩浩荡,自然感化万民。 只不过自己便成了那被推出去的靶子。 她眼底全是凉薄,石桌下的手指,紧紧的蜷在一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拓跋琛将她的手拉了上来道:“还是你懂得朕。” 他声音和缓,却不想这个时候,禾曦的肚子竟然咕噜噜的叫了一声,打破这原本有些暧昧的气氛,禾曦一时羞窘,忙借此机会抽出手来,敷在自己的肚子上。 好在夜色能掩盖住她有些涨红的脸色,拓跋琛见她神情竟然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娇俏可爱,又想起方才自己触摸到她消瘦的肩膀,便唤了福清道:“每日送来秋露殿的膳食都是什么?” 福清垂下头,恭敬的回答道:“回禀陛下,因着曦小主才人身份,宫规该是如意姑娘每日去御膳房自行拿取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拓跋琛道。 “只不过奴才有一日去找御膳房的管事公公商议斋素的事情,正巧遇见了如意姑娘去取膳食,奴才就看了一眼,见到给如意姑娘的竟然是奴才们都不吃的,生冷的馒头。”福清一五一十的说道。 “大胆,既然知道了,为何不回禀了朕!”拓跋琛有些恼怒的拍了一下桌子,福清慌忙跪倒,禾曦伸手拦了一下道:“也怪不得福公公,臣妾还是受罚期间,少不了这些,福公公若是说了,万一触了陛下的霉头,可就是臣妾的罪过了。” “小主大义,是奴才自私了。”福清又冲着禾曦拜了拜,禾曦语气温婉,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就冲他方才在殿外帮着自己说的那些话,就不应该受此责罚。 “宫里的这些狗奴才,一个个的惯会见风使舵。福清,你现在去御膳房,着人做了小菜送去养心殿,再送过来。”拓跋琛冷声吩咐。 福清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行了礼,快步的朝着御膳房走去了。 一时间整个秋露殿,便之剩下拓跋琛和禾曦两个人了,拓跋琛道:“这几日,朕会每日派福清过来送膳食。” “臣妾谢过陛下。”禾曦恭敬的回礼道。 “还有一件事情,皇后前些日子同朕提议,蜀中受难,加之再过几个月便是德太妃的六十寿辰,她想着带着后宫的妃嫔们去昭化寺祈福,你也一同去吧。” 禾曦忽然想起来,今日如意说的,各宫派人去内务府领东西,想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她唇角终于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兰若终究是坐不住了么? 借着祈福的名义,到底是想要去做什么,想必这后宫中人人心中都清楚,只不过人人都想要去的吧。 她诺诺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说话间,福清也已经从御膳房回来了,手上拎了两个食盒。放下了便垂首侍立在一旁,拓跋琛看了看天色道:“夜深了,莫要吃的太多,小心胃痛,好了,还有几个时辰朕便要上朝了,朕先回了。” “臣妾恭送陛下。”禾曦起身恭敬的行礼,送走了拓跋琛,这才打开那食盒看了看,只见到食盒中,每个食盒上下两层都装的满满的,可能是怕汤凉了,用了特用的汤盅盛着,全都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香气,与那些冷硬的馒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禾曦将食盒仔细的盖好了,轻手轻脚的拎着去了如意和丑儿的房中。 如意和丑儿所住的偏殿,门都是坏的,随着夜风吱呀响动,禾曦轻轻一推,便推开了,两人白天累的紧了,连殿内进了人都不知道,禾曦不免的有些心疼。 她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了拿食盒的盖子,伸手一盘一盘的将盘子都端了出来,酱烧鸭子,咸肉笋片,绣球乾贝,桃仁鸡丁,伴着各样的小点心,还有那碗紫参汤。 正在睡梦中的如意,鼻翼微微的动了动,嘟囔着说道:“丑儿,好香啊,我好饿啊。” 禾曦听着心疼又好笑,丑儿开始以为是如意说梦话,只是自己好像也闻见了味道,不免的有些震惊,紧接着便听见了禾曦的声音:“既然饿了,便起来吃一些,再去睡。” 她惊得坐起身,叫到:“小主,你怎么在这里?” 复又转头看见了桌上的东西,道:“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被丑儿的响动弄醒了的如意有些睡衣朦胧的睁开眼睛,看见眼前东西的时候,人便清醒了大半。 同样是一脸震惊的神色,看着禾曦。 禾曦笑意清浅,用火折子点亮一只半截的红烛,放在案几中央,烛火的微光衬的那些菜更加的可口,如意咽了咽口水,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奔下床,丑儿是沉稳的,她颇有些担忧的看向禾曦道:“这些东西是小主从哪里弄来的?” 禾曦知道丑儿是怕自己去找了什么人,拉着她的手道:“放心好了,是福公公送来的,以后每日都会有福公公来送吃食,你们再也不用饿肚子了,快吃吧。” 听见饿肚子几个字,丑儿便知道禾曦识破了今日的事情,她低头道:“小主是怎么看出来的?” 禾曦亲自给两人舀了汤,心疼道:“那碗壁上还沾着米粒,若是当真你们用了,必然不会如此。” 这话虽然说得心酸,却也是实情,如意将嘴巴塞得满满的,含混不清的道:“丑儿,你那点小伎俩还想在小主面前班门弄斧,快来,这酱烧鸭子可好吃了,你来尝尝。” 禾曦看着狼吞虎咽的如意,道:“你慢一下,仔细一会儿胃疼。” 如意只是笑眯了眼睛,主仆三人吃过了饭,如意摸着圆溜溜的肚子,这才想起来问道:“小主,这福公公怎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给我们送吃食?” 禾曦捻起帕子轻拭了拭嘴角道:“是陛下的意思,过几日,我们要随着后宫妃嫔们去昭化寺祈福,如意这几日宫中的人安排一下,还有,无论在昭化寺我们遇见了什么事情,都记得要沉住气,万不可冲动。” 两人郑重的点了点头,看着天色尚早,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这才重新睡下了。 三日后,内务府拟了出行名册送去了未央宫,兰若正由着巧儿服侍着梳妆,内务府的小太监十分的有眼色,一言不发的候在一边等着。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昭化寺求子(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巧儿自妆奁中,拿起一枚鸾尾的金簪,正是那日兰若在养心殿时,拓跋琛亲自为她簪上的那枚,巧儿甚至觉得好像是仍有余温留在那上面一般,她下意识的就想要将那金簪放回去,兰若瞧见了,淡声道:“就这个吧。” 巧儿诺诺的答了一声是,便将那簪子小心的插在兰若挽起的发髻上,兰若在铜镜中看了看,满意的扬起了一抹端庄的笑意来。 她只觉得生活好像许久没有这般放松了一般,那个女人被赶去了冷宫,许晴儿有因为身子不好,正是缩在冰泉宫不出来,虽然陛下偶尔去看看,但是也只是稍坐片刻,并不留爷。 如此一来,反倒是留在自己和兰馨宫中的次数比较多,大皇子又养在德太妃的宫中,鲜少出宫,这么算下来,这后宫可不就是清净了许多? 巧儿搀扶着兰若款款起身,在正位上坐下,那小太监这才适时地跪下,将手里一本名册举过头顶,缓声道:“皇后娘娘,这是内务府新拟好这次去昭化寺的名单,还请娘娘过目。” 兰若缓缓笑着说道:“内务府办事,本宫向来是放心的,这次的事情,主要是为了给蜀中祈福,万事可不能马虎了,可知道?” 虽然嘴上说着,可是还是将那名册接过来,随手翻阅着,突然翻书的手僵在那里,眉宇间方才的温柔笑意慢慢的褪去,渐渐的染了怒气,巧儿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朝着兰若眼睛盯着的地方瞄了一眼,只见到那上面赫然出现了禾曦的名字。 兰若深吸了一气,她冷声道:“这曦才人犯了罪,现在被陛下罚去了秋露殿,位同弃妃,怎么这上面竟然还有她的名字?” 见皇后娘娘变了脸色,那小太监也不敢怠慢,恭敬的答道:“皇后娘娘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名册是送去先给陛下过目的,起先王公公也同娘娘一样的想法,并没有将曦才人的名字填上去,只不过福公公却说,为蜀中祈福是整个大历皇室的责任,就算是曦才人被降了位份,也应该为了蜀中尽一份心意的。” 小太监回答的不紧不慢,兰若心中确是千回百转,福清虽然是总管,可是这件事情,若是没有陛下的示意,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 思及此处,她重新合上手中的名册,道:“既是如此,那就按照这名册上面的来吧,既然曦才人也在出行之列,轻点了一些合乎她位份的衣服送过去,出外不比宫中,莫要丢了皇室的颜面才行。” 那小太监将皇后的话,在唇齿间咂摸了一下,竟然听出了别样的意味来,他偷眼觑了皇后一眼,只见到皇后面上隐隐含着冷意,确是极力的压制着,他心中了然,笑道:“皇后娘娘放心,奴才知道怎么做。” 说完便行了礼告了辞。 因着这句话,皇后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年纪还轻,想来是进宫当差还没有几年光景,就这般能察言观色,想来日后也能派上用处。 兰若道:“巧儿,出去送送。” 巧儿会意,连忙快步的追了出去,那小太监的脚程也算是快的,片刻的功夫就已然到了宫门口了,巧儿加快了步子,连声道:“公公且慢——” 那小太监听闻有人叫自己,便止住了脚步,转回身便看见了巧儿气喘吁吁的追上来,一张粉面涨红,像是秋季里面熟透的苹果,那小太监只觉的好看极了,便忍不住的多打量了几眼。 巧儿浑然不觉,她喘匀了气,这才笑着说道:“我还不知道公公的名字呢——” 那小太监连忙打了个千笑道:“奴才叫孙祥,巧儿姑娘唤我小祥子也成。” 他神态中不禁流露出一些憨憨的笑意来,巧儿被他逗的噗哧的笑出声,道:“皇后娘娘赏识孙公公,公公走到急,娘娘让我来给公公送些赏钱。” 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中拿出了二两银子来,放在了孙翔的掌心,孙翔忙朝着未央宫的方向行了礼,谢了娘娘的恩典,这才笑着说道:“若是巧儿姑娘没有什么事情,奴才就先行告退了,内务府事情繁杂,还请姑娘见谅。” 巧儿见他进退有礼,一时间也觉得孙翔这人,若是皇后娘娘想提拔,日后必然前途无量。 刚送走了孙翔,巧儿便见到前面粉裳绿影几人朝着未央宫的方向来了,小太监抬着轿撵,步伐轻快,正是兰馨。 巧儿索性候在了宫门口,兰馨到了,见到巧儿,神色中有些焦急,但是依旧是那般的高高在上的神色,她冷冷的斜睨了巧儿一眼道:“皇后姐姐可是在宫中?本宫有事情要同姐姐商议。” 巧儿陪着笑道:“娘娘此时应该是在用膳,惠妃娘娘随奴婢来。” 进了正殿,果然见到兰若正在用早膳,巧儿快步上前,从小宫女的手上接过了碗,盛了半碗的莲藕汤用银匙慢慢的搅动着,待到手感温了,这才放在了兰若的手边。 兰馨显示见了礼,这才自顾自的寻了椅子做了下来道:“姐姐可真是悠闲,我若是姐姐此时可能连早膳都用不下去。” 兰若的手指也只是轻轻的颤抖了一下,但也只是一顿,便恢复了正常,她语气和缓的道:“所以说你不是我,或许你也永远成不了我。” 这话算是意有所指,兰馨眸光一闪,有些不屑的怒意,她道:“姐姐身居高位,自然是比不得我们这种宠妃,只不过,千里之堤还可溃于蚁穴,姐姐可要当心了。” 兰若并不做声,直到吃完了,由着巧儿服侍着漱口净手后方道:“你这般火急火燎的,可不是单纯的是为了提醒本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吧。” 兰馨摆弄着修长的护甲,也知道现在不是跟兰若置气的时候,她正了正身子,道:“这些日子,陛下总是在晚膳后一两个时辰拍福公公去御膳房再去拿一些吃食。而且并非是简单的糕点,也带着一些主菜,分量看起来是几个人吃的。” “哦?你有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兰若有些诧异的看着兰馨。 兰馨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兰若的关注点竟然在这里,她讪讪的道:“这又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姐姐想查,自然也查得到。” 兰若看了看兰馨,笑容中有些讽刺的道:“妹妹还真的是用心良苦,不过既然妹妹去查,可是查到了什么。” 兰若轻啜了一口手中的花茶,听说这花茶是御田里面新采摘的,美容养颜,再好不过了,是陛下亲自赏赐的。 “自然是查到了,那些吃食,都送去了秋露殿,给那个狐媚子了,她可真是有办法,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竟然还能引得陛下的关心。” 兰馨语气闷闷的,显然是有些真的气了,兰若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只觉得方才还觉得有些味甘的花茶,此时竟然在唇齿间,泛出了苦涩的味道来。 她叹息一声道:“这算什么?只不过几道菜罢了,真正厉害的事情是今日内务府送来的前去昭化寺的名单上,还有她的名字呢。” “姐姐说什么?”兰馨惊异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尖细的有些刺耳,半晌才冷笑道:“看来我们的这个曦才人可还真的是不简单呢,也不知道许淑妃若是知道了,心中作何感想呢?” 兰馨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说不上来是嫉妒还是因为什么。 兰若看着兰馨这样,虽然自己内心也不舒服,却总是舒服了许多,她道:“许淑妃又能做什么,她父亲已经辞官流放,现在她在宫里的处境呀未必比禾曦好上多少,或许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保住她腹中的孩子,这才是她唯一的保命符。” 兰馨见到兰若这般不咸不淡的,越发的恼火了:“许淑妃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地方,就算许绍没有出这档子事情,我也不怕她,主要是这个禾曦,姐姐你怎么就能坐得住呢?” 她这话到是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 兰若只是叹息一声道:“这坐得住,坐不住本宫不都得坐在这里,我们谁还能改变陛下的看法不成?” 兰馨气氛的起身,道:“那妹妹就恭祝姐姐能永远的坐在这凤座上,无忧无虑。”她一甩衣袖,礼数都没有周全,伴随着一阵香风,便飘飘而去。 巧儿立在原地,看着兰馨的背影,轻声道:“娘娘,您当真放任那曦才人不管么?” 兰若思绪还在拓跋琛授意福清给秋露殿送吃食一事耿耿于怀,她捏着手中的帕子,低声道:“她的确是不容小觑,只不过现在陛下对她的兴趣正浓,上次的事情闹得这般的大,这才几个月,她便如那复苏的蛇一样的缠上来,对于这种人,要不不动,要不一击则中,让她永不翻身。” 她目光沉沉,里面暗流涌动,巧儿又道:“可是方才惠妃娘娘那架势——” “由着她闹,左右闹坏的也是她的名声。”兰若笑笑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羞辱(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巧儿似乎是明白了皇后娘娘的用意,也了然的笑道:“还是娘娘英明,这样一来,既让曦才人吃了苦头,又让惠妃娘娘惹了陛下的厌烦,当真是高明。” 兰若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这后宫中许多事情,看破不说破才是真的智慧,好了,传轿撵,随本宫去寿康宫。” 巧儿被皇后说的脸色有些羞窘,赶紧垂下头来,应了一声便出去办自己的差事了。 而这边,兰馨怒气冲冲的走出了未央宫,上了轿撵,玲珑才问道:“娘娘,我们可是回宫?” 兰馨冷笑一声道:“回什么宫,去秋露殿,这曦才人搬去了秋露殿有些时日了,也不知道习不习惯。” 玲珑会意,对着抬着轿撵的小太监轻声道:“去秋露殿。” 言罢便默默无声的跟在轿撵的后头,许是众人都看出了兰馨脸上的怒色,一时间,人人噤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了兰馨的霉头,惹火烧身,已经快要夏末了。 天气却丝毫的不见到任何的凉爽,依旧闷热像是蒸笼一般,没走几步,玲珑便觉得汗水浸湿了衣领,湿哒哒的贴合脖颈,难受的很,她偷眼看了一眼坐在轿撵上的兰馨,轿撵有专门遮阳的棚顶,她上前一步,拿起了手中的扇子,亲自为兰馨蒲扇子。 兰馨心中正恼,不耐烦的道:“扇什么扇,扇的都是一些个暖风,多此一举。”玲珑本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如此这般当着众人训斥,倒是还是第一次,她只觉得脸上愈发的燥热了,只好收起扇子,诺诺的退到了原来的位置。 兰馨似乎是不满意一般,又对着身下抬着轿撵的小太监们说:“你们一个个是没有吃饱饭么?速度这样慢难道是诚心让本宫晒在这大太阳的底下么?” 那些小太监叫苦不迭,嘴上忙道:“惠妃娘娘息怒,奴才们那里敢懈怠惠妃娘娘。”嘴上讨着饶,脚下的动作却是愈发的快了起来,转过了一个凉亭,便看见了一处破败的宫殿。 宫门有有气无力的再那里敞着,门口连个守门的小太监也没有,玲珑搀扶着兰馨下了轿撵。 玲珑道:“娘娘慢着些,着路不平,莫要崴了脚。” 兰馨脚一落地,便觉得脚下不稳,好在玲珑眼疾手快的搀扶住了,她低头看去,果然,本就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的路面,又常年无人理会,有些石头外翻着,若是不注意还真的是容易扭了脚,她嘟囔着:“这是什么鬼地方。” 说着,便朝着内殿走去,玲珑忙对一旁的一个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那小太监会意,手脚勤快的走到了破败的宫门前,扯着嗓子喊道:“惠妃娘娘驾到——” 然而此时里面却好像是一座空城一样,并没有什么人回应。 兰馨不耐烦,当先迈过高高的门槛进了门,却不想一步还没有迈过去,便听见刺啦一声,玲珑赶紧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之见到那门槛上有一根钉子歪歪斜斜的突出来,钩破了兰馨水色的裙摆,兰馨心中更加的窝火,只觉得什么东西都跟自己作对,事事看着不顺眼。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中走出来三个人,正是禾曦主仆三个,以禾曦为首,兰馨上下打量着禾曦,只觉她和自己想象中有些不同,原以为这身在冷宫中女子,就算不是哀怨凄惨的,也该有一些苦涩才对。 然而看见禾曦的时候,只见她身上并没有珠翠点缀,身上穿的也是一件素色的,浆洗的有些发白的宮裙,许是没有想到会有客人,发髻也只是松松散散的挽在脑后,用一根银簪子固定住,身上的气质愈发的清冷温柔。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兰馨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来,她只觉得自己手腕上嵌着红宝石的赤金镯子都有些黯然失色。 禾曦一身清冷,款步走到了兰馨的近前,俯身行了全礼道:“臣妾参见惠妃娘娘,不知惠妃娘娘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她依旧进退有礼,若不是眼前那破旧的宫殿提醒着兰馨,她甚至觉得禾曦依旧是那个收到皇帝恩宠的曦夫人。 她冷笑道:“曦才人何罪之有啊,不过,住进了秋露殿,耳朵到好像是不怎么灵光了。” 禾曦并不理会兰馨话语中的讽刺,只是淡淡的笑道:“臣妾不知道惠妃娘娘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兰馨见她一副清高的样子,心中怒火更胜,她上前用食指抬起来禾曦的下巴道:“本宫能有何事?只不过是担心曦才人在这阴冷秋露殿住的不习惯,特此前来看看罢了。” 禾曦微扬着脸,缓缓的笑道:“臣妾谢过惠妃娘娘关心,这秋露殿臣妾住的还算是习惯。”兰馨猛地将禾曦的脸甩开,拿出锦帕来仔仔细细的擦着手指,好像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兰馨凉凉的道:“习惯就好,只不过这秋露殿阴冷潮湿,这院子也没有人修葺,若是妹妹喜欢那便真的是再好不过了,也就妹妹配住这样的地方。” 她话中有话。似乎又是不解气的道:“对了,本宫是来恭喜妹妹的,本宫方才从皇后娘娘宫中过来,听闻内务府拟的名册中有妹妹的名字,特来恭贺妹妹的。” 禾曦见她直说名册,却不说到底是什么名册,便知道她心中存了试探的意思,只垂着首低声道:“臣妾不明白惠妃娘娘话中的意思,更不知道有什么名册。” 兰馨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不由得有些诧异的道:“你真的不知道?” 禾曦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看着兰馨道:“臣妾真的不知,若是惠妃娘娘知道,还请娘娘能为臣妾指点迷津。” 兰馨心中纳闷,从福清给秋露殿送吃食,再到那名册上的资格,明明每一个事情都指明了就是禾曦勾引了陛下,陛下才这般做的。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快到她捉不住。 她心中愈发的狐疑,看着禾曦的那张脸,她便觉得气恼,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狐媚子的样子,她淡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左右不过是去昭化寺祈福,曦才人现在这样的身份,届时一定要本分些,莫要闹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禾曦神色依旧恭敬的垂首道:“臣妾谨遵惠妃娘娘的教诲。” 从头至尾,禾曦都没有一句反驳的话,当真是一丝错处都没有,兰馨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郁结更深了。 她心有不甘,眸光在院子中一荡,便见到了桌子上摆放的食盒,她上前两步,一把打开了食盒,只见到里面是一个个早已经刷洗干净的碗碟。 只不过那些碗碟精致,盛汤的碗都是妃位之上才能用的琉璃碗。她唇角微勾,冷声道:“原以为曦才人搬到这里,会收敛形色,却不想,竟然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禾曦眉头一皱,似乎是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待到看清了兰馨拿起那琉璃碗的时候,她才明白。 福清每日送过来的吃食,对着御膳房的说法,自然是拓跋琛要用,按照宫规,自然是要用琉璃碗的,福清心细,每日都会把琉璃碗换成普通的瓷碗,只不过昨日来送膳食的是个小太监。 说是福清有要事缠身,便使唤了他来,这琉璃碗便没有换成。 没想到今日这般的巧合,竟被兰馨捉了正着,她心中有些无奈的苦笑起来,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只想着今日的事情算是不能善了了。 兰馨见她一直垂着头不说话,不禁提高了声音道:“怎么?曦才人敢做不敢当么?” 禾曦突然笑了一下,那笑容中夹杂着妩媚和娇羞,她低低的道:“这琉璃碗确实是御膳房送过来的,只不过至于为何送过来,难道惠妃娘娘当真不知道?” “本宫如何会知道,只不过,这妃位才能用的东西,你现如今的身份,用着就不怕被罚么?”兰馨脸色阴沉。她见不得禾曦现在这样的神态,只觉得十分的刺眼,她恨不得用刀子划开禾曦脸上的面具。 禾曦丝毫没有将兰馨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的道:“惠妃娘娘怕是忘了,这琉璃碗也不是只有妃位之上才能用,陛下——也能用不是么?” 兰馨见她神色坦荡,竟然是打算将话挑明了说,不免有些语塞,的确,若是真的勾引了陛下,耍些手段让陛下留下来用膳又有什么难的。 禾曦见她不说话,便知道她心中已经存疑,这样她的目的便达到了,禾曦又淡淡的道:“有许多事情或许并非惠妃娘娘心中所想,娘娘被人挑拨来我这秋露殿闹,可有想过,万一陛下知道了,会如何?娘娘的封号是陛下亲自赏赐的,本意——蕙质兰心,美韶容,何啻值千金。娘娘莫要辜负陛下的期愿才是。” 兰馨一怔,再看禾曦,脸上的神情依旧似疏非疏,恭敬疏离。 第一百四十章 羞辱(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馨心头却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撕咬一般,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禾曦,忍不住的冷笑连连道:“曦才人还真的是长了一张巧嘴,本宫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挑拨,至于陛下的期望,本宫自应该记得,这个就不用曦才人操心了。” 说罢,她将那碗放在了食盒中,却是不在找茬了。 禾曦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表情,身后的丑儿和如意也都松了一口气,互相对视了一眼,均从彼此的严重看见了轻松。 兰馨一口恶气就被禾曦这般轻飘飘的堵在心中,不免难以的甘心,她复又想起什么,对着禾曦道:“既然曦才人这般牙尖嘴利,那希望曦才人在菩萨面前多多的帮着蜀中欺祈福,对于其他的事情,曦才人还请谨守本分。” 禾曦知道她是指了求子一事,心中不免觉得讽刺,这满宫的嫔妃,也不知道有几个是真正的想去昭化寺为蜀中祈福的,全部打着祈福的幌子,却是为了自己谋划。 禾曦冷道:“臣妾自然会谨守本分。” 后面却再也没有说什么,仿佛是不在想与兰馨在这里猜字谜一样,失去了性质。 玲珑站在一旁,似乎想到了什么,伏在兰馨的身边对着她说了什么,兰馨眼里的笑意愈发的深了,她赞许的看了玲珑一眼,转首对着禾曦道:“既然本宫看曦才人这般的虔诚,不如才这几日便现行祈福,你这秋露殿正门的方向,正是昭化寺的方向,便请曦才人跪在门前为了蜀中祈愿,想必陛下知道了也定然会欣慰的。” 如意马上急道:“惠妃娘娘,这可万万使不得,这门前的鹅卵石走在上面久了,咯的脚都疼,更何况是膝盖,还想娘娘换个办法吧,我们愿意在殿内离佛龛,还请惠妃娘娘收回成命。” 兰馨却好像是阴谋得逞了一般,十分的兴奋,她斥责道:“放肆,佛礼尚有三步一拜,九步一叩之说,现在只不过是让你们跪一跪,便这般推三阻四,来人啊,今天看着曦才人一定要把佛礼礼完,哪怕是压着,也不能偷懒耍滑,听见了么?” 马上有太监内侍站出来,拱手应是。 兰馨惩罚了禾曦,心满意足的起身,由着玲珑的搀扶下转身出了凋零破败的秋露殿,那小太监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禾曦,冷声道:“曦才人,走吧,再晚了,奴才就不好回去当差了。” 丑儿脸色不好看,她从自己的袖子中,拿出了一枚通体碧绿的簪子,赔着笑脸道:“这位公公,您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奴婢愿意替我们小主跪着,那鹅卵石的路公公也看到了,我们小主身子吃不消的。” 哪内侍冷冷的瞥了一眼丑儿手中的东西,还不等说话,便见到一只素白的手,覆在了那翡翠簪子上,纤细嫩白的手,衬着那簪子更加的晶莹剔透了。 “丑儿,这个你收起来,这位公公,既然您忙着回去交差,那边走吧。”禾曦唇角带着笑意,丑儿心中焦急,嘴上嗔怪的道:“小主——” “曦才人做事当真是痛快,那就请吧——”那内侍见到嘴的鸭子飞了,心中有些恼怒,语气更加倨傲了。 禾曦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偏西了,隐隐的透着落日的红光,她对着身边的两个婢女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则跟着那小太监往秋露殿走去。 却不想刚走到那高高的门槛前,她便止住了脚步。那小太监催促道:“曦才人还等什么呢?” 禾曦垂着头浅浅一笑,轻声道:“你看我这记性,差点酿成大祸,公公想必也知道,陛下曾经有旨意,没有圣旨,我不能踏出了秋露殿半步。” 她眼眸中都是狡黠,那小太监一时语塞,虽然他们并没有亲自听见拓跋琛的旨意,但是偶尔也能听见下面的宫人议论。 确实是有不能出秋露殿半步的说法,他看着距离秋露殿半米远的鹅卵石的路,竟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可是惠妃娘娘那——”他犹有不甘的说道。 “难道公公的意思是惠妃娘娘的话可以抵消陛下的旨意么?”禾曦一脸的疑惑,那小太监哪里还敢应这样的话。 他连忙道:“曦才人这样的话不要乱说,我们娘娘断然没有这样的意思,只不过既然小主答应了娘娘祈福一事,又怎么能轻易的食言呢?” 禾曦摇了摇头,冷声道:“公公何时看我想要违背惠妃娘娘的旨意了?只不过我可以在此处祈福便是了。”说完长裙一摆,便当先跪下,那小太监正在她的面前,禾曦这么一跪,便算是让他受了自己的礼。 显然那小太监没有想到禾曦突然这般做,一时间来不及反应,便听见了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大胆的奴才!” 他转身,便觉得自己面前人影一闪,随即,一个巴掌便印在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他被打的头晕眼花,定了定神,才看见来人竟然是福清。 福清手中提着御膳房的食盒,正一脸怒气的看着他,怒斥道:“大胆的奴才,竟然敢受主子的礼,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那小太监一怔便知道了福清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转头看向了禾曦,她竟然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垂着头,跪在宫门旁。 他瞬间便慌了神,连忙跪倒求饶道:“福公公饶命,奴才冤枉,奴才只是——只是——”他想说他只是替惠妃娘娘看守着禾曦祈福的,但是转念一想,这福清是陛下身边的人,若是回去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陛下,惠妃娘娘知道是自己说的,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思及此,只好闭上了嘴巴,只是求饶,并不说什么。 “宫里的规矩,岂能容你们败坏,自己去慎刑司领三十个板子。”福清跟在拓跋琛的身边久了,自己又是总管,这般严肃起来,还真的隐隐的带着一些气势。 小太监还想说禾曦还未跪足时辰,但是看着福清的这个样子,想必是任务完不成了,只好诺诺的退下了,自行去了慎刑司。 待到那小太监走后,福清便上前亲自将禾曦搀扶起来,恭敬的道:“小主受委屈了。” 禾曦摇了摇头,她本没有想到福清会给自己出头,原以为借着他的口告诉拓跋琛,却不显他竟然能做到如此的地步,她唇角溢出一抹苦笑来:“福公公可是知道那个小公公是哪个宫里面的人?” 福清不以为意的道:“他我还是认识的,露华宫惠妃娘娘宫中的人。” “那福公公还——”禾曦有些震惊,福清在她的眼中,是个做事滴水不漏,小心谨慎的人,见禾曦似有不解,福清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如意,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禾曦会意,往着一旁走了走,福清压低了声音道:“小主,陛下其实心中是在乎你的,只不过现在正逢多事之秋,况且小主之前的事情还没有平息下来,陛下不好做出决断,只能先委屈小主在这住上一段时间,等到合适的时机。” 他欲言又止,但是禾曦却已经全然知晓福清话中的深意。 今日兰馨过来,拓跋琛是知情的,只不过他纵然是知道兰馨来是找茬的,却只能任由着兰馨闹,最多派了福清来,她心中凉意更甚。又想起方才福清的话,一时间竟然有些嘲弄的意思。 她客气的对着福清道:“今日还要谢谢福公公解围,陛下的用意,我自然会记得。” 福清看着聪慧的禾曦,她年纪尚轻,若是他不是太监的身份,想必女儿也有这般大了,想着,便沉缓了语气道:“小主,且记的韬光养晦,大皇子还等着您呢。” 说罢,他看了看天色道:“今日陛下要去皇后娘娘宫中,老奴不便久留,还请小主保重才是。” 禾曦点了点头,示意如意将昨日的食盒送过来,让福清带回去。 福清接过了,打开来看,一眼便看见了放在最上面的琉璃碗,他神色大变,有些惊慌的抬头道:“这碗——” 禾曦对着他摇了摇头道:“已经无事了,只不过我位份低,着实还是用不着这样的碗。”福清看些禾曦波澜不惊的样子,也松了一口气,叹道:“昨日老臣有事在身,拖了手下的一个小太监去办的这差事,却差点给小主惹了大祸,还请小主见谅。” 送走了福清,禾曦便让如意和丑儿关上了宫门。 如意有些担忧的道:“小主,这惠妃娘娘现在就迫不及待的来找事,这到时候要是去了昭化寺,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禾曦筷子夹了晶莹的米粒放在口中细细的咀嚼着,笑着说道:“天要下雨便随她,我们要做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你们也要警戒些,想必想让我们消失的人,还不只是兰馨一个,会咬人的狗不叫,这样的,反而是我们要提防的。” 两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四十一章 祈福(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时光好像是在汹涌的山河中奔流,自从上次惠妃来秋露殿闹过了一次,便在没有了动静,好像是在一潭死水中,投进了一颗石子,波澜过后,便重新恢复了宁静。 如意一遍整理着内务府送过来的衣服,一边轻声说道:“小主,你说上次的那个小太监回去领了板子,想必惠妃娘娘也知道这罚没罚成,但是这么久却不见她再来找茬,这不对劲啊。” 禾曦正倚在窗边画图纸,手中的纸上,已经密密麻麻的画慢了纵横交错的线,正是那暗道的地图,她仔细的端详着,这其中虽然岔路极多,但是大多数的路还都是不通的,想必也是为了迷惑别人的,看着还空着的一角,禾曦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角。 又听见如意提起来惠妃,便放下了手中的图纸,站起身,抽出了墙角一块不起眼的砖,将图纸藏了进去,又重新盖好,这才道:“她是等着我出宫,这次陛下留在朝中,并不一同前去,这样一来,便不会有人给我撑腰,自然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如意见到她漫不经心的样子,便知道她必然是有应对的思量的,也就不再说话,这个时候,丑儿又拿了一些珠饰来,进了内殿道:“这是方才内务府送来的,小主看看——” 禾曦淡淡的瞟了一眼,之见到都是一些素净的珠饰,她将那些珠饰放在手心把玩,都是一些做工不精良的,有些上面还蒙了灰尘,也不知道是在库房压了多久,她随意挑拣了一个素净的簪子道:“只这一只便好了,其余的收起来,若是日后内务府来寻,还回去便是了。” 丑儿对这样的事情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诺诺的应了一声,只取出了一只,其余的便都收进了妆奁里面。 如意将明日要用的东西都仔细的收好,这才躬身过来,见禾曦真捧着一本书在看,她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轻声道:“小主,奴婢今日还听说了一件事情,这次去昭化寺的不止是后宫的娘娘们,还有萧奈小姐——” 禾曦哦了一声,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问道:“萧小姐,怎么也会去?” 如意皱了皱眉头,似乎也对萧奈的这个做法也有些不解,她道:“是萧奈小姐亲自求的圣旨,听说是因为也想为蜀中祈福,因为王爷在蜀中,所以——” 禾曦指尖都没有颤抖,她竟然笑了起来,道:“这个理由到是名正言顺,陛下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如意见她神色如常,便又说道:“陛下不仅同意了,还说——还说萧奈小姐,对待王爷一片真心,若是王爷这次能完成任务,便——便给王爷赐婚呢。” 赐婚啊,真好。 禾曦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温婉了,她忽然觉得手中的杂记都变得冗长乏味起来,她扣过书本,笑着道:“若是如此,还真的要恭喜贤王殿下了。” 如意小心翼翼的觑着禾曦的神色,见她的笑似乎真的出于内心一般,竟然没有来的升起一种怜惜的情绪。 丑儿远远的看着,冷不丁叫到:“如意,小主的绣鞋还没有选,快过来一下。” 如意应声站了起来,殿内一时间便只剩下了禾曦,禾曦缓缓的阖眸,直觉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连风声都变得隐隐可闻。 她平白的生出了一种倦怠的情绪来,看来要加快速度了,等到一切事情全部了结了,她便带着丑儿和梁伯远离这个地方,微风拂过破败的窗棂,书页也跟着刷刷作响,她睁开眼睛,便见到那本游记上正被翻到了其中的一篇。 西凉么? 次日一早,禾曦便被拉起来,沐浴梳妆,待到一切都收拾好了,天还未亮,如意道:“各宫的妃嫔们都要由太和门出宫,秋露殿距离太和门又远,我们要早一些,免得皇后娘娘借此发落我们。” 禾曦点了点头,梳洗好后,便出了门,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走到了太和门,早已经有一些位份比较低的,但是也在名册上的妃嫔们候在那里了,见到禾曦,有些人一怔,显然是不知道禾曦竟然也在名单上。 原本还三五成群凑在一起闲话的妃嫔们,一时间人人都看着禾曦,禾曦却面无表情的,按照自己的位序站好,丝毫不在意这些人的眼光。 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同样素色衣衫的女子,鬓上簪着珍珠玛瑙的簪花,虽然素净,却也暗敛奢华。 她朝着禾曦的方向走过来,马上有好事的妃嫔叫道:“白芷姐姐,您这是做什么?现如今,她也是同我们一样的才人身份了,难道白芷姐姐还要像是往常一样,巴巴的赶过去见礼不成?” 话音一落,便听见周边有人窃窃的笑了起来,白芷的脚下一顿,她定定的看着禾曦的方向,轻柔的开口道:“既然妹妹知道曦才人如今与我们是一样的身份,说这样的话,难道不觉得是在自取其辱么?” 那女子没有想都白芷竟然会这般回答自己,面色一红,似乎是想要反驳,马上被旁边的人制止了:“莫要同她一般见识,只管着随了她去,倒时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见她这般,心中自然有定数,我们只管着看热闹就好了。” 这话显然起到了作用,这女子散了怒气,生出些许的幸灾乐祸起来。 白芷不顾众人的眼光,走到了禾曦的身边,禾曦有些诧异的看向她道:“事到如今,白才人竟然还愿意与我站在一处,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白芷面上依旧带着柔和的笑意,她细细的打量着禾曦,秋露殿的生活仿佛没有在禾曦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却让她的性子变得更加的沉稳了起来。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才能增益其所不能。”白芷淡淡的道。 “我现在突然觉得我看不懂你了,白才人——”禾曦=原以为,白芷是个永远目的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但是若是真的会审时度势,便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和自己站在一边。她探寻的看向了白芷。 “不,姐姐,只是你看不懂你自己罢了——昔日姐姐只以为并不想连累无辜的人,现如今,这整个后宫中,便再也没有无辜的人了,姐姐,你的善良,终究会被这个皇宫吞噬,不是么——”白芷就凑到了禾曦耳边轻声道。 禾曦眸光渐深,她定定的看着白芷,她温婉的眸光下,藏着巨大的野心。 “皇后娘娘到——惠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太监奸细的声音划破了上空,众人止住了交谈,忙退到了甬路的两旁,跪倒行礼。 许晴儿由着绿萝搀扶着下了轿撵,走在了兰若的身后。 她眸光扫向了前方的人群,只一眼便看见了一身素裙的禾曦,此时的她犹如一朵颤颤的娇花低垂下柔枝,只一眼,她便觉得手心微微的沁出汗来,连忙移了目光转过头去。 但是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兰馨看在眼里。 兰馨凑近了,道:“这不是曦才人么,上次曦才人推了淑妃娘娘,这才多久的功夫啊,陛下竟然允许她也一同去昭化寺,真是啧啧——” 话语中都是为了许晴儿抱不平,许晴儿垂着头并不说话,她已经是罪臣之女的身份,虽然和兰馨都是妃子的身份,却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绿萝也收敛了许多,同样的闷不做声,兰馨看着主仆二人变得像是个闷葫芦一样,心中暗骂这两人不成大器,难堪重任。 看来这禾曦还是要自己出手才行,这般想着,皇后也已经停下了脚步,她今日穿了皇后的凤服,只不过颜色虽然鲜亮,却敛了奢靡,端庄却正式,想来内务府也是下足了功夫。 她双手拢在宽大的水袖间,微微抬手,便露出莹白的指尖,她淡淡的道:“让诸位久等了,此番陛下有旨,命本宫带着妹妹们前去昭化寺祈福,斋戒沐浴七七四十九日,诵经祈福,必当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是惹出什么不必要麻烦,休怪本宫为了皇室的颜面,不留情谊,可明白了?”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众人聆讯,纷纷叩首行礼。 兰若微微敛了敛仪容,看了看时辰,对着身后的小太监点了点头,那小太监便高声的唱到:“时辰到,开宫门。” 朱红色的大门被人缓缓的推开,发出沉重悠长的叹息,同时也将门外朝阳的光芒迎了进来,兰若微眯起凤眸,带着宫中的女眷,朝着宫门走去。 兰馨和许晴儿连忙跟上,路过禾曦的时候,兰馨看了一眼她,低笑了一下道:“本宫还当这是白才人身边的奴婢呢,穿着这么寒酸。” 兰馨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在了兰若的耳中,她沉声道:“惠妃——”然而话中却是宠溺的嗔怪,完全没有丝毫的怒气,眸中也是含了笑意的。 兰馨微微的撇嘴道:“好了好了,妹妹少说两句便是,只不过曦才人,本宫劝你,还是去那队伍的最后面,免得丢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祈福(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白芷偷眼看了一下禾曦,只见她面无表情,只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们本是一个位份的人,待到惠妃和皇后走远后,白芷道:“姐姐,我们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太和门,早有皇家的轿撵等候在外面,众人依次上了轿撵,除了皇后和位份高的妃子可以单独乘坐一个轿撵外,其余的人,都是几人一个轿撵,禾曦和白芷上到轿撵的时候,里面早已经坐了两个人了。 正是方才奚落白芷和禾曦的那两个人,禾曦轻叹一声,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欲想换一辆轿撵,却不想白芷道:“后面的轿撵都已经满了,我们总不能去和伺候的太监宫女坐在一起。” 禾曦无奈,只好当先打了帘子坐了进去。 方一进去,便听见了之前那长相颇为娇俏的女子道:“我就说我今日出门不顺,原来是要遇见这么个灾星,真是运气不好。” 白芷当前在众多人的面前还对她颇为忍让,但是此时,这小小的轿撵内也只是坐了四个人,她柳眉一蹙,未等说话,便听见禾曦幽幽的道:“既然柳才人觉得自己运气不佳,那这次昭化寺,柳才人就好生拜拜佛祖,乞求回来的时候,不遇见我不就成了?” 禾曦神色漫不经心,似乎丝毫不在意柳才人的奚落一般,就连趾高气昂的兰馨在禾曦面前都讨不到半分的便宜,更何况是才貌都十分一般的柳茹。 柳茹被气的面色铁青,但是也知道不能在仪仗队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能冷冷的对着旁边的人说:“快把窗子打开,这股子穷酸气闷得我喘不过气。” 然而禾曦却好像有些疲惫了一般,一直在闭目养神,并不搭理柳才人的挑衅,轿撵幽幽行了半个时辰左右,突然停了下来,禾曦算了算时间,皇宫距离昭化寺至少应该有半天左右的路程,这轿撵速度又不快,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正想着,便听见了柳茹抓着身边的人叽叽喳喳的道:“原来这就是贤王府啊,当真是气派的很呢,看来我们陛下,对贤王,当真是极好呢。” 柳茹道:“先帝的几个皇子早夭的早夭,病逝的病逝,总共算下来,也就剩下陛下七皇子,还有一个不知所踪的五皇子。所以,陛下疼爱自己的皇弟,也无可厚非。” 那女子认可的点了点头,复又疑惑道:“可是贤王殿下现在不是在巴蜀赈灾么?我们来贤王府做什么?” 柳才人一脸神秘的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虽然贤王殿下不在京中,但是贤王殿下身边有位出自南疆的小姐,听说是贤王殿下母族中的嫡长女呢。贤王殿下一直待她极好,这次祈福,这位萧小姐也是要去的。” 她不断的说着自己知道的八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正来劲,白芷朝着禾曦的方向凑近了些许道:“还有个消息,听说陛下等着贤王殿下回京便要赐婚呢,这件事情,姐姐怎么看?” 禾曦突然有些慌乱起来,她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芷晃了晃神,低声在禾曦的耳边耳语道:“陛下当真会给贤王殿下赐婚么?毕竟虽说南疆望族也不少,只不过萧氏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多望族也以萧氏马首是瞻,若是真的将萧奈小姐赐婚给贤王殿下,无异于是将一个南疆给了贤王——” 白芷眉宇间隐隐有些担忧,禾曦心中微动,连白芷都知道的事情,为何拓跋琛会这般的轻而易举的说出赐婚的话,以她对拓跋琛的了解,若是没有万无一失的谋划,他是不会这般说的。 白芷见到禾曦只是闭目养神,只以为禾曦是对这个事情不感兴趣,便比了嘴巴,却不想白芷的声音虽然低,却也被柳茹听见了,她放下了手中的帘子,端正了身子道:“她一个小小商户之女能懂得什么国家大事,问了不也是白问。” 白芷似乎是有些忍不住了,便语带嘲讽的道:“那柳才人便说说,您有何高见?” 柳茹神色愈发的倨傲,她道:“高见倒是算不上,萧氏虽然在南疆算是望族,只不过南疆那样逼仄的地方,就算是望族又能有什么实力,难道比得上我大历十万铁骑?真是杞人忧天,不知所云。” 禾曦唇角牵起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白芷知道和她争辩无异于对牛弹琴,便也不再说话。轿撵内一时便安静了下来。 过了两个时辰,轿撵的速度慢了下来,应该是要上山了,隐隐的,禾曦好像能听见了寺庙内浑厚的钟声,一下一下,回荡在山林间。 禾曦伸手打起帘子,朝着山顶望去,之见到山顶上袅袅的烟气淡淡的笼罩在寺庙的周围,薄雾轻云一样将昭化寺环在其中,生出了几分脱俗的意味来。 只不过要真的是脱俗,又怎么会存在这人世间。 她突然升起了一种厌烦的情绪,放下了帘子,做了回去,见她这般,柳才人也没有了奚落的心思,一路过来,舟车劳顿,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要散了,动一下都酸软的难受。 好不容易下了马车,众人各自带着婢女站到了自己位置,队伍的最前方,兰若也由着巧儿搀扶着下了马车,跟在她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萧奈儿,可见到对她的恩宠。 她此时一身淡粉色的湖绉百褶裙,轻纱的外披,发髻上也只是簪了一朵珍珠的压鬓,其余便再无一屋,一举一动,当真有京城中大家闺秀的礼仪教养,能看出来,萧天对她还真的是用心培养的了,哪怕是在皇后面前,也不失颜色。 “方丈,本宫带着姐妹们前来祈福,这段日子便有劳方丈了。”兰若微微的行了半礼,也算是对待方丈的尊重。 身批金字经文袈裟的方丈双手合十,轻声的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皇后娘娘多礼了,娘娘心系天才苍生,是我大历的福分,老衲自当尽力配合,何来辛苦一说。厢房也已经备好了,今日就下请各位施主先行整顿休息,明日一早再去宝华殿焚经祈福。” 兰若见到这主持方丈事事安排的妥帖,心中满意,脸上换上了和缓的笑意,点了点头,命人下去传令,自己便当前走进了昭化寺。 昭化寺十分的宏伟,大大小小的院落鳞次栉比,有专门的隔出来一处院落作为供香客吃住的厢房,因着这次祈福的规模十分的大,昭化寺提前半个月,便已经不再允许香客上山了,只为了这些贵人们的安全。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寺院中,除了后宫的妃子们,便是寺庙里面的和尚了。 众人按照安排住进了自己的厢房,禾曦被分到了一个偏僻的厢房,推开窗子甚至都能看见昭化寺的后山。 如意和丑儿在铺着床,看见禾曦不知道坐在窗前在想什么,折腾了一早晨,几人都有些饥肠辘辘了,好在有小和尚过来送斋饭。 小和尚看样子只有十几岁的样子,但是身上却有些沉稳的气质,他老气横秋的先是行了一礼道:“方丈说,贵人们今日现行休息,明日便可焚经祈福上香了,只不过若是贵人们想自己抄录经文也是可以的,厢房中备有纸笔,贵人们自便,这是斋饭,施主慢用。” 说完又对着禾曦行了一礼,便要离开,还未等转过身,便被禾曦叫住了。 “小师父请留步,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小师父。”禾曦语气客气。 那小和尚转过身,眼神中依旧是那种佯装老成的目光,沉稳的道:“施主有什么想问的?” 禾曦起身回到了桌旁,指了指身后的后山道:“这后山是什么?”小和尚透过窗口朝外面看了一下,这才道:“回施主的话,这后山原本有一片梅林,冬季的时候,有香客会踏雪赏梅,或者折了梅花插进净瓶中带回去,也算是祈福。只不过现在正是夏季,没有道梅花盛开的季节,这后山便嫌少有人去,方丈已经将后山封了,并不会有人前来的,还请施主放宽心。” 禾曦点了点了头,谢过了小师父,便坐在了木桌前,仔仔细细的研墨,如意关上了门,见禾曦正执了笔在写什么,便轻声道:“小主,左右也要有七七四十九日呢,何必急在这一日,还是先用斋饭吧。” 禾曦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又道:“你们先用吧,我还不饿。” 说完便再也没有了声音,突然外面响起一声惊叫来,屋内的几人纷纷的抬头,如意连忙站起身道:“奴婢先出去看看——” 禾曦点头,丑儿则走到了禾曦的身边,待到她看清禾曦纸上的字的时候,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她一把抢过禾曦手下的笔,墨汁溅到了原本工整的娟秀的小楷上,丑儿急道:“小主要做什么?” 禾曦盯着那个晕开的墨点,像是黑暗一点一点将宣纸上的字一口吞噬下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祈福(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小主,糊涂了不成,我们此行是为了蜀中祈福,哪怕是为了超度,小主应该抄录的是《金刚经》,而不是《地藏经》。地藏经是——” 丑儿缓了缓声气,道:“地藏经是超度——亲人的,小主,此时您万万不可——” 禾曦只是呆坐在案前,不发一言,丑儿将禾曦手下的纸抽出来,仔细的叠好,然后收进了袖子中,丑儿道:“奴婢知道小主的心中苦楚,不过,现在还请小主忍耐些。” 禾曦轻叹了一口气,伸手重新拿起笔,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一字一顿,正是金刚经,丑儿叹了一口气,出了门,身后的禾曦,手指却微微的颤抖着,但是笔下却十分的稳,连比划都没有抖一点。 阿爹,阿娘,哥哥,现在锦儿这般身不由己,竟然为了亲人超度都做不到。 她深吸一气,将所有的心事都压在心底,仔仔细细的抄录起来经文来,门外的声音愈发的嘈杂了,隐隐还带着女子的哭喊声,突然门被人大力的撞开,禾曦从面前的经文中抬起头,之间柳才人一脸怒气的冲了进来。 如意快步的跟在后面,一脸急色,禾曦先将笔放在笔架上,放稳了,才不紧不慢的起身,丑儿拦在了柳才人的面前道:“小主这是怎么了?这般大的火气?” 柳茹一把推开她,怒声道:“你给我滚开,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拦着我?” 禾曦将丑儿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看着眼前的人道:“才人既然自持身份,也应该做合乎身份的事情,这般擅自闯进我的厢房,又来教训我的婢女,这又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如意此时已经追上来,她低沉着声音道:“小主,您真的误会我们小主了,况且我们小主从进了厢房便一直在抄录经文,从来没有出去半步,又怎么会弄脏了您的衣服呢?” 柳茹将一条颜色娇艳的裙摆丢在禾曦面前的案几上,只见到那裙摆的位置有一块大大的污渍,看起来像是墨汁一般。 禾曦不解的看向柳茹,柳茹身边的婢女这个时候站出来道:“这条裙子是我们小主最喜欢的裙子了,来的时候,我们都是检查好的,谁知道和曦才人同坐了一辆轿撵,回来便看见了这个污渍,不禁是这个,就连其他的衣服上都染上了。” 那小宫女义正言辞,那手指就差点到了禾曦的脸上去了,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禾曦听见一声尖叫的原因了。 她转头淡淡的看向了那衣裙,道:“先不说这污渍是在哪里弄的,就算是在轿撵上,柳才人又怎么能确定就是我弄得?当时柳才人嫌弃我身上的穷酸气息,可是离我远远的呢。” 柳茹气急,门外已经渐渐的围过来一些人了,大多都是位份跟她们差不多,闲来无事看看热闹。 柳茹冷声道:“虽然你离我很远,但是总共也就那么点子大的地方,你若是真的想动手,哪里还愁没有机会?” 禾曦见她神色铁青,当真是一副气急的了样子,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并非是柳茹做的,她目光缓缓的周围的人群中扫视了一圈,看见了一个人,正站在人群的外围注意着里面的动向。 正是之前同柳才人坐在一起的那个女子,应该也是个才人,只不过叫什么名字,禾曦却不清楚,只知道她平日里喜欢跟在柳茹的身边,像是个小跟班一样,见到禾曦看向自己,那女子竟然一时间有些慌乱。 禾曦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是却不想还未等到她说话,便听见一个满含威仪的声音道:“你们这是在闹什么,佛门清净地,岂容你们在这里放肆的喧哗?是不是把之前本宫说的话都当做耳边风了。” 听见这个声音,院子中的人纷纷的跪倒,高声道:“参见皇后娘娘,惠妃娘娘。” 禾曦和柳茹也快步出了屋子,俯身行礼,兰若脸色不虞,她已经换了一身常服,只是发鬓还是出宫的那个,赞子的位置都没有动一下,想来是并未来得及梳妆。 禾曦伏着身子,只觉得有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发顶,随着免礼的声音,禾曦抬头,便见到了兰若身边的人,竟然是萧奈。 她眼神中有隐藏不去的怨毒神色,正死死的盯着禾曦,就连一旁的兰馨都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她一脸狐疑的在禾曦和萧奈两人中逡巡了一圈道:“萧小姐可是认识曦才人?怎么这么看她?” 萧奈一怔,复又知道自己情绪太过于外露,连忙敛了神色道:“不——不是的——奈儿并不认识这位小主,只是觉得有些像是一个故人罢了。” 兰馨心中起疑,但也知道问一定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好笑着说:“看来,我们的曦才人当真是不简单呢,但凡有是非的地方,便一定有曦才人,姐姐你说是不是?” 兰若冷冷的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人,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这大家还没有安顿好,就听见你们在这闹!” 柳才人委委屈屈的跪了下来,声音中都是哭腔,她道:“皇后娘娘明见,并非是臣妾想闹,只不过是曦才人欺人太甚了,您看看,臣妾只不过是在宫门前说了她几句,她就怀恨在心,将臣妾的衣服全部都染了,明日便要正式的焚经祈福,臣妾却连一件干净的衣服都没有——臣妾——还请娘娘为臣妾做主啊——” 说着她就嘤嘤的哭了起来,不胜哀戚,好像真的收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兰馨弯腰拾起了那衣服,仔细的看了看道:“这是油渍,最是难以浆洗。” 兰若瞥了一眼,清咳一声道:“曦才人,你怎么说?” 禾曦跪倒道:“臣妾没有做过,柳才人口口声声说是在轿撵中弄脏的,那个时候臣妾是和白才人坐在一处,而柳才人是和另一位才人坐在一起的,臣妾并没有下手的机会,况且,惠妃娘娘也说了,这是油渍,臣妾的秋露殿并没有小厨房,这油臣妾也是没有的。” 兰馨见自己的话竟然被拿来做洗脱嫌疑的证据,一时间她便有些郁闷,她道:“虽然我说这是油渍,但是可没说曦才人便没有嫌疑,曦才人神通广大,就算是在哪里偷拿一点,也不是不可能的对么?” “惠妃娘娘说话,可要讲求真凭实据,莫要信口开河。”禾曦冷冷的道。 兰馨还想在说,却被兰若呵止了,她道:“都少说两句,佛家圣地,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跟什么似的,乌烟瘴气的。” 兰馨和柳茹都悻悻的住了嘴,兰若却好像丝毫没有想要追查这件事情的意思,她环视了一周道:“这件事情,等到回宫再说,巧儿去将本宫没有穿过的那两套宝蓝色的衣裙拿过来,送去柳才人的宫中。” 柳茹这算是塞翁失马,她连忙激动的跪在地上,谢了恩。 但是下一句话,便让她微扬的嘴角,马上就垂落了下来。 只听见兰若道:“但是鉴于你们不顾皇室颜面,各自抄写十遍的金刚经,子时前送去大雄宝殿下方的佛龛供着,明日一起焚经祈福。” 却不想一旁的萧奈却道:“皇后娘娘为何两人都罚?” 皇后对萧奈十分的客气,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纵容,她偏着头道:“哦?奈儿有何见解?” 萧奈扬起了一个天真的笑意道:“这件事情怎么看,曦才人的嫌疑都是最大的,柳才人又是受害者,衣服污了已经够可怜了,现在还要被罚抄经,未免太不公平。” 她这话一出,兰馨和兰若都互相对视了一眼,兰若的一双美眸中擒着笑意道:“那按照奈儿的意思,岂不是本宫罚柳才人罚的重了?” 萧奈抬头正撞见兰若眼中的笑意,她点了点头道:“这只是奈儿的拙见,皇后娘娘莫要取笑奈儿。” 兰若亲热的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你这丫头,心中都是赤诚,也罢,柳才人,既然萧小姐给你求情,这十遍的金刚经你只要抄写五遍即可。” 复又转首看向了禾曦道:“这柳才人少的五遍,便有劳曦才人补上了。”禾曦蹙了蹙眉,知道若是自己此时说了什么,萧奈必然还会找其他的理由来将自己推出去,只不过现在兰馨和兰若已经起了疑心,不能再做出什么来引起他们的注意了,想到这里,禾曦只能柔柔的行礼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柳茹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心情舒畅起来,兰若带着几人离去,萧奈回头看了禾曦一眼,那眼神中满含幸灾乐祸的意味。 看的如意都皱了皱眉头,众人见到也没有什么热闹可以看,便都纷纷散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祈福(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待到进了厢房内,禾曦便重新坐下身来,继续抄录手中的经文,如意仔细的关了门,丑儿去了一旁的箱子中取了纸,如意看着桌上已经凉的浓稠的粥叹息道:“这萧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是不知道我们——” 她欲言又止,语气中满是不满的情绪,禾曦却不以为意的冷笑道:“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敢如此的对我,她知道我必然会顾全大局。” 如意见禾曦神色平静,便轻叹了一口气,劝道:“小主,要不您先吃点东西吧,这金刚经足足有几千字,距离子时还有几个时辰,要抄录十几遍,小主还是吃点东西吧。” 禾曦头都不抬,只是淡淡的道:“皇后和惠妃此时巴不得抓住我什么错处呢,现在在加上一个萧小姐——”禾曦苦笑,止住了话,专心的抄录起经文来。 丑儿抱着一叠纸走了过来,对着如意摇了摇头,如意无奈,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禾曦的身边,帮着禾曦研磨收录,一时间室内只能听见细微的研磨的声音。 对面的厢房中,柳茹正喜滋滋的坐在桌子前,手里翻动的是方才皇后娘娘命巧儿姑娘送来的崭新的裙装。 虽说颜色素净了些,可是料子都是极好的雪缎,手感顺滑,单单是这般触碰一下,都觉得清凉的很,当真是极好的东西,她心中正得意,便对着身边的宫装女子道:“素心,你看,这皇后娘娘亲自赏赐的东西就是好,比内务府送到我们这里的东西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呢。” 名唤素心的,正是之前同她一起乘坐轿撵的女子,她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意,凑近了,也一脸艳羡的神色,伸手出去摸了两把,也附和道:“姐姐,这番这算是因祸得福。” 只不过话虽这么说,眼中的笑意却只是带了薄薄的一层,好像是一层纸,轻轻一扎,便漏了。 柳茹却混不在意,并未察觉,她托着腮,想着心事,突然道:“素心,你说这曦才人会不会因为此事记恨了我?” 素心笑道:“姐姐说的这是设什么话?她现如今的身份,就算是记恨能怎样,不记恨又能怎样,先不说姐姐今日比较得圣宠,她又位同弃妃,姐姐可不要杞人忧天。” 素心一句一句把柳茹捧得高高的,柳茹心中高兴,却有不免有些担忧的道:“妹妹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了,若是真的是个弃妃的身份,这次出行中本不应该有她,既然有了,便说明这件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素心长长的睫毛垂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道:“姐姐还是不要担心了,方才萧小姐说了几句,皇后娘娘就免了姐姐的半数责罚,给了她好大的没脸,姐姐还担心什么?” 说起责罚,柳茹脸上原本的那些喜色,刹那间好像是清晨的薄雾,一下子散去了,她轻叹一声,拿在手上的衣服也软塌塌无力的垂在桌边,素心见状起身道:“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了,姐姐还是不要误了皇后娘娘的安排才是。” 说完,她俯身便离去了。 她的院子离着两人的院子也不远,转过一条小路便是了,她一路想着心事,朝着前面走去,却不想,转回身差点撞到一人,她有些惊慌的抬头,便见到了一张俏丽姣好的面容,正是萧奈,素心连忙俯身道:“萧小姐——” 萧奈本是想去禾曦的房中冷嘲热讽一番的,却在这遇见了素心,她斜睨了素心一眼,发现素心容貌平平,并不起眼,只不过既然她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想必是见过自己的,但是自己印象中却并没有这个人,萧奈清咳了一声道:“恕奈儿眼拙,并不识得贵人是哪个宫中的。” 虽然嘴上说的是贵人,但是萧奈的神色和语气却像极了同一个普通的宫女在说话,素心并不在意,只是淡淡的道:“萧奈小姐不记得臣妾也实属正常,臣妾名叫素心,是才人。方才臣妾就在人群中,看见了萧小姐仗义执言。” 萧奈听见素心的话,不免的神色得意,她昂着头道:“本小姐最是看不惯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便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了,好在娘娘明事理,这才没让有心人逃过一劫。” 素心试探的问道:“萧小姐是不是不喜曦才人?”萧奈眉头一簇的看向了素心,素心也不闪避,只是抬着头,定定的看着萧奈,萧奈别过脸去,无意的道:“我同曦才人并不相熟,何来喜不喜欢一说?” 素心见她否认,却并不在意,淡淡的道:“还以为萧奈小姐是不喜欢曦才人,毕竟曦才人在宫中也算是得罪了不少人,臣妾原以为可以想个办法,让曦才人吃些苦头,这样一来,倒是臣妾多想了,看萧小姐的样子应该是还有事在身,臣妾便不打扰了,先行告退。”说完她便柔柔的起身,打算离去,但是没有想到,才迈出两步,便听见了身后的萧奈道:“还请蕊才人留步。” 是夜,圆月高悬,辰星璀璨,空气中也难得的有几分清凉的意味,禾曦手边放着一盏已经快要燃尽了的红烛,有风透过窗棂吹了进来,红烛微微的晃动了几下,烛火将禾曦的影子拉长,映在一旁的墙壁上,案几的角落,已经落了厚厚的纸页,正是已经抄录好的金刚经,她又低头抄录了片刻,才抬起头来,如意见状,连忙快步走上来,接过了手中的笔,心疼的道:“小主辛苦了。” 禾曦揉着酸痛的手腕,轻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儿看了看天色道:“还有一刻便是子时了。”禾曦缓缓点头道:“时间倒是来得及,丑儿,你快将这些经文送去大雄宝殿吧。” 丑儿连忙快步上前,将抄录好的经文整理好,还未等走出去,禾曦突然叫住了丑儿道:“柳才人可是已经将经文送过去了?” 柳茹的屋子,就在她们屋子的对面,如意倒是一直留心着,她忙道:“还没有呢,小主,柳才人的屋子中,除了蕊才人后面来过一次,再也没有人出去过了。” 禾曦活动了一下手腕,轻声道:“奇怪,我这十五遍都抄录好了,怎么她却没有送过去呢?” 禾曦眸子微动,思索片刻,便将丑儿唤了回来,简单的吩咐了什么,便让丑儿离开了。对面柳茹的房间内,婢女一直注意着对面的动静,见到丑儿推了门出来,赶紧跑回来跟屋内的两人汇报:“小主,对面有动静了。” 柳茹揉了揉发涨的眼角,懒懒的道:“她可真是够慢的,好了,你也去吧,做事的时候小心些,别让别人发现了。” 那婢女躬身行礼后,便快步的走了出去,素心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柳茹满不在意的道:“妹妹也真是的,难道姐姐做事,妹妹还不放心?” 素心听她如此说,连忙辩解道:“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妹妹也想为了姐姐出气,又觉得让姐姐一个人等这么久,于心不忍,便过来作伴,姐姐竟然这么想妹妹,妹妹当真是冤死了。” 素心娇嗔,柳茹亲昵的道:“好了,就知道妹妹最是妥帖的,这么说来,姐姐还要感谢妹妹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直到去送经文的婢女,从大雄宝殿回来,复了命。 素心这颗心,才算是完完全全的放下了,素心道:“姐姐,时辰不早了,明日辰时还要起来祈福诵经,姐姐还是早些安置,妹妹先回去了。” 柳茹早就有些倦怠了,听见素心这般说,只是客套了几句,便让婢女送走了素心。丑儿回来的时候,看见如意已经服侍着禾曦安置下了,只不过并未睡去,而是倚着床,手中捧着书读着。丑儿简单的行了礼,上前道:“小主,事情已经办妥了。” 禾曦手中的书翻过了一页,唇边漾起浅浅的一笑,道:“那明日我们便看好戏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也歇着吧。今夜不用守夜了。” 两人见距离天亮也没有几个时辰了,想必晚间也没有了什么要服侍的地方,便都退了下去。禾曦躺在床上,只觉得一丝睡意也没有,脑海中纷繁杂乱,也不得片刻的宁静。 她紧闭着眼睛,侧耳听着偏房中如意和丑儿最开始还有细细索索的声音,但是也只是一会儿,便没有了声响。想必也是安置了。 禾曦迷迷糊糊不知道睡到什么时辰,只觉得好像室内好像进了什么人,她以为是自己梦魇,却不想,待到自己看清时,整个人的血几乎都涌到了头顶上,屋内赫然站着一个人,一袭黑衣,宽肩窄腰,个子高挑,手执长剑,显然是个男子,只不过带着黑色的面纱,看不真切,禾曦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这人是来暗杀自己的? 可是方才就是最好的机会,他并没有动手,若是不是来暗杀自己的,这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 祈福(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不由地放缓了呼吸,虽然她眼睛微眯着,但是却一直注意着这黑衣人的动向,那黑衣人四处看了看,又转过头看向躺在床上的禾曦,似乎轻笑了一声,便身影矫健的从窗子跳了出去。 禾曦不由得呼吸一松,她缓缓地起身,这才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夜风吹过来,身上便起了一层的战栗。 这人究竟是什么人,要知道,这次的祈福,因着皇后出行,禁卫层层,他竟然能出入自如,引不起丝毫的波动,可见武功之高。 听见了禾曦起床的声音,如意披了挂子出来,点了红烛问道:“小主怎么这个时辰醒了?” 禾曦站在窗前,看了看后山的方向,若有所思,听见如意的话,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将那黑衣人的事情隐了下去,只是道:“可能是换了地方,睡不安稳。” 如意不疑有他,只是劝道:“小主,您还是再睡一会儿吧,明日足足要跪几个时辰,奴婢怕您身子吃不消。” 说着便上前搀扶着禾曦回榻上,禾曦状似无意的问道:“如意,你说我们此番出行,禁卫军将这昭化寺围的水榭不通,这样的情况下,若是贤王殿下,有把握来去自如么?” 如意只当是禾曦睡不着,想找些话说,她便答道:“当然可以了,先不说这禁卫军也有我们的人,就是王爷的武功,想避过这些人也是可以的。小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禾曦浅浅一笑道:“无事,只是突然想起来罢了。” 如意又道:“只不过王爷好像是许久没有传消息回来了。” 禾曦算了下时间,好像真的有半个月没有消息了,她微微蹙眉:“那可知道蜀中现如今的情况?” 如意轻叹一声道:“蜀中的民心虽然稳定了下来,但是大涝过后必有大旱,想来也是不容乐观的,否则王爷也不能迟迟不回京。” 禾曦眉心紧紧的拧在了一起,却再也没有说话,如意也只是说道这里,便止住了话头,帮禾曦盖好被子,吹熄了烛火退了下去。禾曦想着心事,也浅浅的睡了过去。但是她睡的极不安稳,梦中她又看见了那黑衣人,只不过这次她一把扯下了他的面纱,只见到是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他口中不断的涌着鲜血,含混的道:“锦儿,锦儿,救救哥哥——救救哥哥——” 是沐承,那人是沐承。 惊叫一声,她猛地睁开眼睛,外面也已经是天光大亮了,丑儿走到了禾曦的身边,连声问道:“小主可是做噩梦了?” 禾曦只觉得心都揪在一起的疼,她只觉得悲痛的情绪像是一头野兽,在自己身体内横冲直撞,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她紧紧的握住丑儿的手,哭道:“我梦见了——梦见了——哥哥——他浑身是血——” 禾曦眼神迷茫,好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丑儿连忙一把握住了禾曦的手,微微用力,道:“小主乱说什么呢?小主您是做噩梦了!” 禾曦只觉得手臂一痛,整个人便清明了许多,正巧见到如意端着清水进来,她连忙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痕,却还是被如意看见了,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水盆,走过来道:“小主这是怎么了?” 丑儿牵强的笑了笑道:“小主做噩梦了。” 如意不禁的蹙起眉头道:“小主是不是身子不适?怎的昨晚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做了噩梦,人人都说这佛门清净地,都是来寻个平安心定的,怎么小主却反过来了?” 禾曦此时也已经缓了缓声气,她淡淡的道:“许是我心不静吧,若是心静,哪怕是身处闹市,也能淡然自若。” 只不过后面的话她却没有说出口,或许她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做到淡然自若了,丑儿见到禾曦有些微微落寞的神色额,不免心疼,她取了帕子在水中浸湿了,给禾曦简单的擦拭了一下,那水还带着清晨的微凉,刺激着禾曦的神经,让她不觉得微微放松了一下。 两人服侍着禾曦洗漱梳妆,又将墨色的长发挽了一个发髻在脑后,如意从妆奁中拿出了一个珠花,想要为禾曦簪上,禾曦却一伸手,取了一个乌木的簪子,递过去道:“祈福诵经,不宜太过奢华。便带这个吧,” 如意点了点头,听话的将簪子簪好,这才出了门。 大雄宝殿外,早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见到了禾曦过来,便高声道:“曦才人想必是昨夜经书抄的晚了,今日来的才这般迟。” 正是柳茹,身边依旧站着好姐妹素心,禾曦四处环顾了一下道:“距离祈福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再说皇后娘娘还未到,我怎么就算是迟了?柳才人这般闲,看来昨日的经文抄的少了。”禾曦淡声的回答到。 柳茹被禾曦这般嘲讽,却丝毫不怒,甚至还带了一点兴奋道:“抄的少不少,等到焚经的时候便知道了,只不过曦才人要是偷工减料了,被我们发现可是要被罚的。”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个娇俏的声音接过了话道:“自然是要被罚的,诵经祈福是何等庄重的事情,若是当真有人偷工减料,皇后娘娘必然是要严惩的。” 正是萧奈,几人齐齐行礼,禾曦见到萧奈来了,便再也没有说过话,萧奈也只是站在一旁等着,不多时,皇后带领着几个高位的嫔妃便姗姗而来,远远看过去,兰若端庄大气,惠妃娇艳俏丽,淑妃气质温婉,加之有了身孕,越发显得体态雍容,当真是各有千秋,众人行礼过后,主持便开了门,兰若带领着鱼贯而入。 白芷是随着皇后一起来的,此时也按照位份次序,和禾曦等人站在一处,兰若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主持方丈和一众僧侣也都身披袈裟,神色肃穆,兰若一脸慈悲的看着面前的佛像,虔诚的跪了下去,随后众人也跟着皇后跪了下去。 住持慧觉从身后的僧人手中取过了香,递给了兰若,有小和尚将东西分发给后面的妃嫔,禾曦将那香握在手中微微出神,上方佛像左手下垂,右手屈臂向上伸,这名为"栴檀佛像",传说是佛在世时印度优填王用栴檀木按照佛的面貌身形所作。手下垂名为"与愿印",表示能满众生愿;上伸名为"施无畏印",表示能除众生苦。 禾曦唇角扬起了一个类似嘲讽的微笑,阿娘原也十分的信奉这些,可是最后结果如何呢?佛渡世人,她微微仰脸,以一种近乎质问的神色看着面前的宝相,你又何曾解过我的苦楚? 一旁的小和尚见她的神色,微微有些惊异,但是也知道这些都是宫里的贵人,有些事情并不是他们能管的,前方的皇后已经开始随着住持的引导开始了祈福进香了。 众人依次上前,将手中的香燃了,奉进了香鼎中,因着禾曦和柳茹的位份相同,便一同进香,却不想,未等到禾曦上前,柳茹便一步抢在了前面,还狠狠的撞了一下禾曦的肩膀,禾曦本在蒲团上跪的久了,腿有些酸麻,这般被撞了一下,便是一个踉跄,白芷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柳茹斜睨了两人一眼,唇角勾起一个嘲讽轻蔑的笑意。 这一幕落入了众人的眼中,人人都各怀心思,兰若半阖着双眸,似乎是在虔诚的祈祷,而惠妃和萧奈都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对这样的场面喜闻乐见。 而许晴儿由着绿萝搀扶着立在一旁,样子却越发的收敛温婉了,就连一向是眼高于顶的绿萝,此时都乖巧的立在一旁,面上平静无波,似乎没有看见禾曦这边发生的情况。 禾曦缓了缓声气,感激的看了看身边的白芷,便继续手中的动作,一旁的方丈住持看见了,面色不虞,若不是看在她们妃嫔的身份怕是要当场呵斥了,但是他没有,他只是慈悲的半闭着眼睛,如同入定了一般,不闻不问,心中却满是悲哀,这些光鲜亮丽的妃嫔,有多少是真正来给那些枉死的难民祈福的?未免没有几个,他双手合十,宣了一声阿弥陀佛。 就在这个时候,柳茹和素心进过了香,便轮到了禾曦,禾曦依照礼法,双手高高的举过头顶,拜了下去,然而没有看见她眼中嘲讽的神色。 奉香完毕,便要焚经了,兰若一挥手,巧儿便送上来一些经文,兰若对着住持方丈道:“住持师父,这里是我们后宫姐妹一齐抄录的,七十九篇金刚经经文,加上昨天曦才人和柳才人扰了佛门清净,罚抄了二十篇,加起来一共九十九篇,还望住持师父能替我们焚烧祈福。”她语气和缓,端的是一国之母的雍容威仪。 慧觉自然道:“皇后娘娘言重了,您能亲临我寺,心系苍生,老僧定然多做配合。” 说完,便让小和尚亲自去了佛龛上取经文。柳茹神色有些忐忑,她看向素心,素心鼓励似的点了点头,柳茹深吸一气,上前一步,朗声道:“为蜀中祈福乃是大事,万不可马虎,这经文的数量可也要清点清楚,否则,会被视为不敬佛祖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风波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若有些狐疑看向了柳茹,似乎是想要呵斥,但是兰馨却当前说道:“姐姐,我觉得柳才人说的是对的。” 一旁的萧奈嘴角擒着笑意的道:“奈儿也认为柳才人所言有理,既然是祈福,必然要心诚则灵,若是有心人偷懒耍滑,惹怒了佛祖可是不好了。” 兰若见到萧奈都是这样说,便对着住持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住持师父帮助清点一下了。” 住持方丈宣了一声佛号,便点了点头,走到佛龛的旁边,将供奉在上面一薄一厚两份经文拿了起来,少的那份自然便是柳茹的,检查过没有问题后便放置在了一边,然后便翻看了多的那份,然而打开一看,饶是一向风轻云淡的住持面色也不禁隐隐的带了怒意。 他怒目圆睁,兰若察觉到不对也朝着方丈手中的经文看去,之见到那白纸上竟然没有一个字,她有些疑惑的看向了禾曦,禾曦确是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柳茹佯装惊讶的上前看了一下,然后这才指着那空白的纸对着禾曦道:“不知道曦才人能不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奈也赶紧帮腔道:“就是,昨日我在,皇后娘娘明明罚了曦才人抄录十五遍金刚经的,现在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曦才人这算是违背皇后娘娘的凤令,又对佛祖不敬——” 白芷看了看禾曦张了张嘴巴,却是没有再说话,兰若看了看兰馨几人,终于还是沉着声音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禾曦淡淡的道:“怎么一回事,想必柳才人最清楚了,臣妾到底写没写,写到什么时辰,什么时辰将经文送过来,这些柳才人都是一清二楚的不是么?” 柳茹神色有片刻的慌张,她连声道:“曦才人莫要信口雌黄才是,我又能如何得知曦才人写没写?” 她柔柔的拜倒在皇后的身边,委屈的道:“昨日臣妾却是耽误了,臣妾身边的小蝶回来的时候跟臣妾说,送经文的时候遇见了丑儿姑娘了,许是丑儿姑娘见到小蝶,便认为臣妾是有心破坏的,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禾曦笑意依旧是淡淡的,她道:“我还没有说什么,柳才人这般激动做什么?还有,柳才人怎么想起来要检查这经文?” 柳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惠妃却笑道:“这明明是曦才人犯了错,为何这般咄咄逼人?” 禾曦斜睨了兰馨一眼,那眼神中隐隐的含了轻蔑的意思,兰馨怒极,似乎还想说什么,便见到禾曦转过头不在看她,反而是盯着一旁的刘茹道:“柳才人这般笃定我没有抄录经文,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抄录的经文被掉包了,皇后娘娘,主持方丈,这空白的经文并不是臣妾送过来的,而是有心人调换的。” 禾曦说的斩钉截铁,看的一旁的人都一头雾水,柳茹眼眶立马就红了,她伸出手指颤抖着指着禾曦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曦才人未免是太过歹毒的心肠了,之前故意污了我的衣裙,现在又诬陷我偷拿了经文。” 禾曦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的哭诉,她忽然笑道:“可是,柳才人,小蝶将东西拿回去的时候,你是看了还是没看呢?” 听着禾曦这颇有些自信的声音,柳茹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她冷声道:“曦才人说的是什么意思,还请恕臣妾愚钝,不知道曦才人的意思。” 禾曦似乎也懒得再同她演下去,她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妾昨日夜间,见到起风了,便担心供奉在宝殿中的经文被风吹散了,便交代了丑儿将经文放在佛龛的夹层中,虽然不合规矩,却也算是供奉佛前了。” 说完她亲自上前从佛龛的夹缝中抽出了一叠纸,上面正是禾曦的笔迹,抄录的正是金刚经,她双手恭敬的交给了住持手中,住持方丈仔细的查阅之后,便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十五遍,一遍不多,一遍不少。” 禾曦看着柳茹,柳茹似乎满头雾水,她嘴唇嗫嚅着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素心忙上前搀扶起来柳茹,沉声道:“姐姐胡说什么呢,既然曦才人按照规矩抄了经文,便没有什么事情了,姐姐莫要耽误了祈福的时辰。” 却不想凌兮一挥手道:“慢着,但是我昨日确是放了一本空白的经文在此处,但是方丈手中的经文,却不是我放置的那本。 那方丈哦了一声,问道:“同样都是空白的,曦才人如何知道老衲手中的你自己的那本?” 禾曦接过了方丈手中的空白纸张指着背面的一处道:“我放在这里的空白文书,因着我自己不小心,染了墨汁上去,还有油渍,但是这个地方,却是白白净净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渍,所以臣妾说这经文被掉了包。” 白芷这时才斟酌着说道:“墨汁和油渍,若是擦在衣服上,或者是手上,短时间之内是极难洗下去的,若是曦才人当真是怀疑,仔细查询一下便可辨别了不是么?” 这个时候,隐在下人群中的小蝶,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双手也不自觉往袖中缩了缩,若是有人仔细的看过去,便能见到她的手指上有着墨渍,其实她早晨的时候便注意到了,只不过她以为这只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便不以为意,但是现在禾曦这般一说,若是被别人发现了。那便相当于不打自招了。 然而还没有等到她退了几步,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捉住了,她惊慌失措的抬起脸,便看见了如意的眼睛,如意一把掀开了小蝶的衣袖,赫然看见小蝶的手掌上,印了黑黑的印记。 她朗声道:“小蝶姑娘,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小蝶惊呼一声,连忙甩开了如意的牵制,跪在地上哭喊道:“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调换曦才人的经文,这墨汁,这墨汁是奴婢昨夜服侍小主抄录经文的时候不小心擦在手上的——” 然而事到如今,哪里还会有人会相信她的话,兰若淡淡的道:“来人,先将柳才人送回到房间里,其余的人继续焚经祈福。” 柳茹心如死灰,她想喊冤枉,但是看着兰若阴沉的仿佛是要滴下雨滴来的脸色,便怎么也开不了口,素心跪在柳茹的身边,大气都不敢喘息,生怕皇后娘娘的怒火会殃及到了自己的身上,柳茹被送了下去,一时间宝殿中的众人全部都噤若寒蝉。 兰若看着禾曦,似笑非笑的道:“曦才人当真是聪敏过人。” 禾曦知道她早就看穿了柳茹的把戏,不要说皇后,在场中的众人,或许没有人不知道柳茹的意图,但是若是她今日不能自保,不能拿出证据来,根本没有人会站在自己这边,为了自己说话。 她心中一阵凉薄,笑道:“皇后娘娘夸赞了,禾曦只是为了自保,并无害人之心。” “好了,今日闹出这件事情,万幸的是这经文并没有丢,住持方丈,那便有劳您了。”兰若微微的俯身,住持也回礼,身旁的小和尚们全都依次落座,片刻的功夫,殿内便想起了幽幽的诵经的声音。 透过古老悠久的寺院墙壁传了出来,声音平淡如水,似乎是能洗涤人的心灵一般。禾曦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拓跋玥来,若是他在,他会是什么样的神色呢? 定然也是嗤之以鼻的吧,毕竟他们是一样的人,不信神佛,因为神佛从来没有护佑过他们,他们唯一能信任的就是自己的内心,自己坚决的内心罢了。 诵经祈福一直几个时辰,期间只有和尚们敲着木鱼的声音和喃喃的诵经的声音,再无其他,但是谁也不知道,在昭化寺藏经楼最高的屋檐上,有个人正俯视着他们,一头墨发随风飞舞,剑眉入鬓,眼眸深邃,薄唇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 “主子,那个女子要不要除掉?”身边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恭敬的道,语气肃杀,似乎杀掉一个人,对于他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黑衣男子摇头道:“不可,我们还没有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身边的侍卫点了点头,半晌又狐疑的道:“可是,主子,我们已经快要将这寺院都翻过来了,也没有找到那个东西,是不是消息有误?” 黑衣男子扬唇一笑,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冷凝了许多,他看着那个庄严的寺庙,淡声道:“不会,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有找——” 他目光看向那处有些荒凉的后山,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看起来禁卫森严的寺院中,可能并没有,但是这无人看管的后山,便就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那侍卫显然明白自己主子的意思,他神色有些为难的道:“主子,这昭化寺后山这般大,我们要找到何时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神秘人(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黑衣男子回头只是冷冷的看了自己的属下一眼,那人便心头一震,连忙跪倒道:“属下失言,属下知道这个东西对小郡主十分的重要,一定竭力去办。” 那黑衣人听见自己的属下这般说,不禁有些担忧的道:“传令下去,务必加快速度,怜儿的病等不了了。” 那人领命退了下去,只留下黑衣男子一人站在原地,冷风徐徐的吹了过来,近乎顽皮一般,掀起了他的发丝,又轻轻的放下了,他紧抿着薄唇,神情中透着坚定的神色。身影一闪便离开了。 禾曦从大雄宝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双腿跪的近乎麻木了,如意搀扶着禾曦的手臂,正朝着前面走着,却听见身后一个娇斥:“曦才人留步。” 禾曦听见这个声音便有些无奈的回头,道:“萧奈小姐不知道有何指教?” 禾曦看了看萧奈的身后,兰若等人还没有出来,她蹙了蹙眉头,萧奈走到了禾曦的身边,身子朝着禾曦的方向半倾着,沉声道:“今日我才见到曦才人的聪慧过人来,当真不知道曦才人这般八面玲珑的人,是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的,只不过,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曦才人,等到玥哥哥回来,我便要嫁与玥哥哥为妻,成为贤王妃,或许现在我没有办法指点你,但是那个时候,若是你还像是现在这般,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萧奈小姐现在给我留了情面么?古陵之时,臣妾差点命丧小姐之手,今日,萧奈小姐又伙同他人陷害与我,请恕臣妾眼拙,并未看出萧奈小姐有何以大局为重的心思。”禾曦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她嘲讽的说道。 萧奈听见她说起古陵一事,便想起哪次拓跋玥冰冷的眼神,她怒火中烧,扬起手来,便要打在禾曦的脸上,禾曦突然上前一步,紧紧的握住萧奈的手,一只手帮着萧奈扶了扶鬓上的发簪,脸上带着笑意道:“萧奈小姐,您的发簪歪了,臣妾帮您扶一下。” 随即快速的在萧奈的耳边道:“昨日你刁难我,已经让皇后起疑,望萧奈小姐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几个字,禾曦故意咬重了,但是在萧奈看来,便平白生出了几分嘲讽的意思。 萧奈忍了又忍,终于放下了自己的手腕,盯着禾曦的眼睛,咬牙切齿的道:“那我便谢谢曦才人了。” 禾曦后退一步,又对着萧奈的身后俯身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惠妃娘娘,淑妃娘娘——” 萧奈缓了缓神色,转过头来。 兰馨一双美眸在两人之间不断的打量着,就连许晴儿都觉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来,只有兰若不动声色的道:“本宫带着两位妹妹又听住持方丈讲了一会儿佛法,这便出来的迟了,却不想曦才人和奈儿还没走。” 禾曦只是恭敬的道:“臣妾跪的久了,腿上难免有些不便利,便想着歇息一会儿,却不想正好看见了萧奈小姐,便攀谈了几句。” 她说的坦荡,到是让兰若有些意外,萧奈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也道:“今日的事情,奈儿看清了柳才人的为人,想到昨日奈儿还给柳才人求情,奈儿心中愧疚,便同曦才人多聊了几句。”兰馨上前两步笑着说道:“我的好妹妹,许多事情可万万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虽然今日的事情是柳才人不对,但是代表昨日妹妹的就做错了,姐姐的意思妹妹可是懂?”萧奈佯装乖巧的点了点头,退到了兰馨的身边,禾曦根本不在意,行了礼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面。 对面柳茹的房间门关的死死的,只是门口跪着一个宫女,正是办事不利的小蝶,见到了禾曦等人进来,小蝶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脸上都是红红的指痕,想必是被系那柳茹责罚了,她像是疯了一样的冲过来,敏荣狰狞可怕,丑儿见状,连忙拦在了禾曦的身前,冷声道:“小蝶,你要做什么?” 小蝶状似有些癫狂的怒吼道:“完了,什么都完了,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了我,害了我们小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奋力的挣脱了丑儿的牵制,丑儿的手都她长长的指甲划出了血痕,禾曦冷冷的看着她,突然走上前,扬起手,猛地一巴掌甩在小蝶的脸上,道:“请你看清楚,诬陷的人是你们,何时这个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我为求自保,反而错了?” 小蝶一下子怔楞在原地,似乎忘记了,明明是她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她似乎心有不甘的喊道:“那上次我们小主的衣服,也是你弄脏的,若不是你先得罪了我们小主,我们又怎么能出此下策?” 禾曦听见门吱呀一声的响了,想必是柳茹听见了外面的声响,出来看,柳茹眼睛红肿着,鬓发也微微的散乱着,想必是已经哭过了,神色憔悴,哪里还有之前趾高气昂的样子。 禾曦在心中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道:“这后宫中,不是人人都能做朋友的,否则被人利用了,也只能咬碎了银牙往肚子里面咽。柳才人,你说是么?” 柳茹声音已经有些喑哑了,她颤抖着声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禾曦看着她,眼神有些怜悯的道:“柳才人并非是愚钝之人,我什么意思,才人一想便知,何必自欺欺人呢?”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扶着门的柳茹好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软软的跌坐在地上,喃喃的道:素心—— 是夜,禾曦等人才用过小师父送来的斋饭,便听见了对面隐隐有女人压抑的哭声,见她抬头,如意走过来悄声的道:“是柳才人,宫里来人,说是柳才人病了,要接柳才人回宫的。” 禾曦复又垂下了眼眸来,神色恹恹的,似乎没有什么精神,丑儿便上前关上了窗子道:“小主,这几日您休息不好,趁着现在无事,不如小憩一下,养养精神。” 禾曦点了点头,便闷头睡了过去,一直睡到了子时,不知道为什么,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她猛地坐起身来,然而室内空空如也,只有清冷的月光撒在地上。 她只觉得喉咙干痒的难受,挣扎着起身,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的凉茶,喝了下去,突然听见偏房中,有什么声响,想来是自己吵醒了如意等人,果然,如意提着灯盏进来了。 然而如意的神色并不好看,身上披着一件暗色的斗篷,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她脸上隐隐有着急色,看样子是从外面刚回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意?”禾曦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主,出事了,我们的人回来说,蜀中爆发了疫情!”如意来不及行礼,便急急上前将手中的东西给了禾曦。 室内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笼勉强的发着光,禾曦指尖被手中的凉茶,冰的温凉,她连忙接过了如意递过来的秘报,果然如同如意所说,蜀中在三日前爆发了疫情,而拓跋玥所在的主城,正是疫情的高发区。 “怎么会这样?”禾曦只觉得手中那薄薄的一张纸,好像有千斤重,她拿不稳,那纸便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蜀中之前洪涝死了不少的人,后面又是大旱,之前的许多尸体即便处理了,也因为炎热开始腐烂,然后就——”如意紧紧的皱着眉头道。 禾曦不断的想着对策,高远,这个时候,若是高远在,一定能找到办法的,她连忙道:“赶紧让人去联系高先生!请高先生务必回来帮忙。这可是万千人的性命。” 虽然禾曦从来没有经历过瘟疫,但是她也是在书中看过的,瘟疫相较于天灾来说,似乎更可怕,它像是一个四处游荡的死神,只需要几天的时间,便可将一座城池变成一座死城。 如意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小主,我们的人,联系不上高先生,不止我们的人,就连王爷的人,也进不去那苗域,苗域满是瘴气毒虫,几百年都与世隔绝,若是没有苗域的人领路,就算是神仙也难进!” 那怎么办,禾曦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坠入到了一个深渊中一般,失去了重心,她声音喑哑的难听:“陆川,对了,高远曾经说过,陆川医术高明,定然是有办法的。” “小主,消息已经传到京中的,陛下他——”如意看了看禾曦,欲言又止。 禾曦突然扬起了一个凄凉的笑容道:“拓跋琛不打算管对不对?他想把这些人困死在城中是不是?” “是,陛下已经下令将附近的几座城池的居民撤离出来了。”如意道。 是了,这样做才是拓跋琛不是么?在他眼中,这些人的性命根本不值得一提,这些人早已经是弃子了,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他一直忌惮的弟弟,或许他现在还在庆幸这场瘟疫的到来,能让他名正言顺的除掉拓跋玥这个眼中钉。 第一百四十八章 神秘人(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痛恨自己这般了解拓跋琛,了解到失去了最后一丝的希望。她颓然坐在椅子上,看着那盏昏黄的灯笼出神。 她缓缓的阖眸,胸口一阵发闷,似是有一头困兽一般。 她转头看向大雄宝殿的方向,佛祖,这便是你说的,度一切苦厄么?这便是你说的普度世人么? “好了,如意,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禾曦无力的挥了挥手,让如意退了下去,当室内只有剩下她自己的一个人的时候,黑暗一点一点的将她吞噬,她忍不住的问自己,若是拓跋玥出了事怎么办? 她能走到这里,都是拓跋玥的原因,若是他出了事,禾曦不敢想,她用力的摇头,将那些想法从自己脑海中摒除。 夜风依旧微凉,却也凉不过她的内心。 她将脸埋在手掌中,任由滚烫的泪水,灼烧着自己的手心,她紧紧的咬着唇不肯哭出声音来,她一定能想到解决的办法,一定可以的,当年,她救不了沐王府,现在她再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指尖嵌进了掌心,疼痛唤醒着自己的理智。 次日一早,丑儿进来服侍的时候,差点被禾曦吓到。她眼中都是红血丝,地上到处都是被扔弃的纸团。 如意见状,心中微微疼痛起来,她劝到:“小主——” 突然门被叩响,如意忙止住了话语,又给丑儿使了个眼色,丑儿会意,连忙手脚利落的收拾起来散落在地上的废纸,免得有人见到起疑。 如意展臂打开了房门,只听见她疑惑的道:“萧奈小姐?” 萧奈也不比禾曦好到哪里去,她脸上带着急色,一把推开了如意,径直冲进了屋子中,当即厉声质问道:“玥哥哥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禾曦手下的笔不停,左手边是几本书。 “萧奈小姐一大早急匆匆的冲进我的院子,就不怕被人怀疑么?”禾曦头也不抬,声音有些冷意。 “呵!玥哥哥现在生死难料,被人怀疑又怎么样?若是玥哥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届时你还不是死路一条,怎么?难道玥哥哥要是出了事情,你便一心坐你的宠妃,承欢在拓跋琛的身下么?还是说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萧奈语带讽刺。 “萧小姐还请注意言辞!”如意蹙着眉头提醒道。 萧奈见状,讽刺愈发的深刻了,她死死的盯着如意道:“如意,你不要忘记你说谁的人,听命于谁,还是说跟着禾曦久了,卖主求荣这样的事情也信手拈来了?” “我——”如意脸色涨的通红,她不愿意让禾曦承担这样的罪名,明明她比谁都在意王爷的安全,明明小主没有萧奈想的这般不堪—— “难道,想萧小姐一样,去谁的院子中质问一下,或许闹一下,便能解了蜀中的危机?”禾曦突然将手中的笔狠狠的摔在桌子上,浓郁的墨汁,溅的纸上一片狼藉,禾曦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心中不免烦躁起来。 萧奈语气一滞,她死死的咬住嘴唇道:“你别忘了,你的使命。” 禾曦心中微微的酸涩起来,她冷冷一笑道:“我的使命,我自然不会忘,只不过,萧奈小姐还是做好自己分内事情,莫要节外生枝。” “呦,这大清早的,真是羡慕曦才人,每日屋中都是这般的热闹。”一个清丽的声音传了进来,虚掩的门也已经被推开了,兰馨一身珠光宝气的,迈步进来。 萧奈神色微变,她紧紧的捏着手指,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禾曦当先起身,挡在了萧奈面前,微微行礼道:“惠妃娘娘还真的是早啊,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惠妃娘娘的法眼,这萧小姐还没坐下呢,惠妃娘娘后脚就赶了过来,妹妹只是想请教萧小姐一些南疆的事情,又不是吃人的怪兽,惠妃娘娘何必这般紧张?” 兰馨凑近了些许,沉声道:“紧张的人到底是谁,我们彼此心中都清楚,禾曦,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事情?” 禾曦神色不变,笑着道:“禾曦的身家背景早就被查的清清楚楚了,还有什么是惠妃娘娘想知道的?禾曦着实不知道。” 兰馨笑意不减,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禾曦,慢悠悠的道:“现在不知道,不代表以后也不知道,禾曦,你最好把你的秘密藏好了,若是被本宫发现一点异常,你知道的,禾曦,我恨你入骨。” 说完,兰馨瞥了一眼萧奈,眼神中同样带着探寻的意味,萧奈和禾曦两个人太值得怀疑了,但是相对于禾曦来说,萧奈还是好对付的。 她亲切的拉过萧奈的手道:“我的好妹妹,你日后可是要做贤王妃的人,位同一品诰命夫人,怎么整日里喜欢跟这些身份下贱的人混在一起,走,正好今日天气还不错,也不用去参佛,便和本宫一同逛逛。” 萧奈悻悻的笑了一下,便跟着兰馨离开了,他们走后,如意担忧的道:“小主,怎么办?惠妃娘娘已经怀疑了。” 禾曦摇了摇头道:“我现在没有时间顾忌这些,只要萧奈不再这般莽撞行事,就算他们去查,也查不到什么。” 她略微思索,又吩咐道:“帮我洗漱更衣,我要去藏经楼。” 丑儿问道:“小主去藏经楼做什么?” 禾曦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虽然名叫藏经楼,但是实际上,储存的却远远的不止经文这般简单,我要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蜀中之难。” 丑儿方才也从萧奈的口中听说了蜀中发生的事情,她知道事情紧急,连忙去取了清水进来,禾曦道:“如意,现在可还有蜀中的消息?” 如意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有,只是现在陛下戒严了蜀中地区,尤其是主城,我们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禾曦点了点头,紧接着更衣洗漱,便去找了住持。 此时慧觉正在禅房中打坐,听见有小徒弟来禀告说曦才人想见自己,不禁有些奇怪,他对禾曦还是有印象的,那日在大殿上她临危不乱,揭穿了谋害自己的人,但是出手果断狠辣,不留一线,也是慧觉对她的判断。 他起身出门,便见到禾曦一脸急色的带着两名婢女站在门前,见到了他,禾曦立马跪了下来。 慧觉眉头一皱,连忙上前搀扶道:“施主这是做什么?” 禾曦却不起身,垂着头恭敬的道:“方丈,实不相瞒,禾曦有事相求。” 慧觉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若是老衲能做到的,自然会尽力而为,施主乃是宫里的贵人,行这般的大礼,着实是折煞老衲了。” “只因所求之事,不合理法。”禾曦道。 慧觉一头雾水的看了看身边的小徒弟,小和尚不知道事情原委,自然也是摇了摇头,未等他问,便听见禾曦道:“禾曦想进藏经楼。” 慧觉和那小和尚脸上都浮现出为难的神色,果然如同禾曦所说,不合理法,这藏经楼从来都不许外人入内,就算是昭化寺的僧人,什么人能进,什么人不能进,都是要经过慧觉的同意的。 思及此处,慧觉便道:“既然贵人知道不合理法,就不要为难老衲了,贵人还是回去吧,阿弥陀佛。” 禾曦依旧不起身,她不甘心的道:“方丈既是出家人,慈悲为怀,若是禾曦说此次进藏书楼,并不为自己,而是为了黎明苍生,方丈可还是会拒绝?” “出家人自然慈悲为怀,只不过后宫还有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贵人的话——”他是在质疑禾曦的话,她本是后宫中一个小小的才人而已,说什么拯救苍生,谁也不会相信。 禾曦依旧不放弃,朗声道:“方丈,实不相瞒,蜀中大旱,又滋生疫情,陛下已经下令调离主城外所有的百姓,而主城内的人,便只能——” 显然这件事情还没有传到这里来,慧觉狐疑的看着禾曦,禾曦淡淡的道:“我知道方丈怀疑禾曦,只不过,禾曦不会拿这件事情开玩笑,而且,到底消息到底是怎么来的,请恕禾曦不能说。” 慧觉不断的打量着禾曦,突然他问道:“贵人怎知道老衲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就不怕老衲告知皇后娘娘——” “禾曦相信方丈,有人告诉过禾曦,方丈为人赤诚慈悲,是得道的高僧。”禾曦跪的笔直,紧紧的盯着他。 “何人?”慧觉问道。 禾曦深吸一气,一字一顿的道:“沐王妃——” 慧觉神色大震,他问道:“你又是谁?” 然而禾曦却并不回答,只是俯身道:“还请方丈能成全——” 慧觉轻叹一声,他认识沐王妃,甚至和沐王爷也算是交好,当年那件事情,一直是他心中的遗憾,他一直不相信沐王府能通敌卖国。 他双手合十,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妙心,带着贵人去藏经楼。” “师父——”身边名唤妙心的小和尚,急急的道。 “去吧,妙心。”慧觉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去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神秘人(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丑儿和如意心中都是一喜,禾曦谢过了慧觉方丈,这才起身,慧觉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道:“贵人既然和——和沐王府有些渊源,老衲便信了贵人,只不过这件事情贵人还是莫要同别人说,免得惹祸上身。” 禾曦心中一暖,她微微俯身行礼,道:“谢方丈提点。” 妙心带领着禾曦一路去了藏书楼,妙心年纪不大,却端的是成熟稳重,一路上也不言语,到了藏书楼,与看守的僧人一说,那僧人十分的震惊,没有想到住持方丈竟然能让一名后宫妃嫔进藏书楼。 不免有些狐疑的问妙心:“我说妙心,你可是听清了?” 妙心严肃的点了点头,声音中还有着孩童的稚气,道:“妙慧师兄放心,我是亲自听师父说的,错不了。” 名唤妙慧的和尚虽然十分的狐疑,却也让开了身子,打开了大门,让禾曦进了去。 禾曦进了藏书楼的消息,一时间竟然传遍了整个昭化寺,届时,兰馨正陪着兰若闲话,她剥着手中的金桔,汁水清香,混着室内燃着的檀香味道,越发沁人心脾。 兰若只是着了常服坐在榻上,神色慵懒,没有了皇帝在后宫的日子,寂寥不说,也透着一股子宁和,妃嫔之间也好了许多的勾心斗角,针锋相对,就连兰馨都能心平气和的和兰若坐下来,闲话家常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好像日子就这样要过去了一般,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顺心遂意的,玲珑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立在了一旁。 不住的拿眼睛瞧着兰馨,兰馨知道她必然是有事情要回禀,她放下了手中的金桔,又拿过了一旁的帕子净了手,这才站起身道:“姐姐,我想起我房中还有事,今日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妹妹先告退了。” 兰若淡淡的瞟了一眼玲珑,却也不揭穿,挥了挥手,便允了兰馨下去。 巧儿适时的端过了一碗参汤过来,参汤浓稠,还泛着淡淡的药香,兰若蹙着眉,端过来一饮而进,巧儿又拿过了蜜饯来,兰若含了一颗在嘴里,去了嘴里的苦气才道:“可知道玲珑方才所为何事?” 巧儿道:“估计是为了曦才人的事情,方才我们的人也回来说,曦才人今日去了藏书楼。” 兰若纯金的护甲敲击在桌上阵阵有声,她疑惑的道:“她去藏经楼做什么?” 巧儿摇了摇头道:“暂时还不知道,许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今早我还听说萧奈小姐急匆匆的去了她的院子,两人关在房中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惠妃娘娘打断了。” 兰若眸中闪过一抹精光,萧奈会去找禾曦,还是神色匆匆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呢?然后今天就去了藏书楼。 “那萧奈现在在哪里?”兰若淡淡的问道。 巧儿轻声回道:“今日萧奈小姐说身子不适,和惠妃娘娘出来,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了。”兰若点了点头,复又嘱咐道:“没事多留意着惠妃那边,别让她犯蠢做了错事。” 巧儿点了点头,服了药,兰若就有些昏沉沉的,巧儿服侍着兰若躺下,自己便退了出去。 另一边,禾曦已经带着两名婢女进了藏书楼,不愧是名满天下的藏书楼,禾曦站在想下面抬头望去,只见到两次的墙壁上排列满满的都是书架,上面有竹简,有书册,条理清晰,鳞次栉比。 藏经楼一共有九层,楼梯蜿蜒而上,几人拾级而上,如意道:“小主,你要来找什么?” “我昨夜想起,之前高远曾经同我讲起过,百年前,一个小国名为姑苏,曾经爆发过一次鼠疫,朝廷遍寻了天下的名医都找不到解决办法,最后是一个神秘女子出现,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控制了鼠疫不再蔓延,也治好了一些人病症。” 禾曦脚下不停,缓缓的道。 如意原本以为禾曦是知道什么线索,却不想只是因为一个听起来有点荒唐的故事,在人们的观念中,鼠疫是不可能治好的,更不要说还是百年前的小国,原本兴致勃勃的如意,便一下子垮了下来。 众人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顶楼,第九层不同于下面的几层,空间狭小。就连空气中都隐隐的带了一点陈旧的霉味,丑儿环顾了四周,发现这里的书或者是竹简也都是十分破旧的,好像是饱受了时间岁月的洗礼,渐渐的沉淀出来的那种腐烂的气息。 禾曦分别向两个方向扬了扬脸道:“我要找的,是《姑苏国志》,你们查找的时候小心一点,莫要损坏了这些书籍。” 两人诺诺的应了,便各自去寻找了,禾曦也简单的翻找了起来,一时间藏书楼内只能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再也听不见其他。 禾曦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些书籍,有些竹简已经破损了,书册也泛黄发黑,显然有些年头了,她告诉自己静下心来,才能找到对策。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了,然而禾曦等人却毫无头绪,突然,丑儿惊讶道:“小主,我找到了!” 禾曦心头一喜,连忙起身,却不想起身动作快了一点,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她连忙扶住了书架上一旁的烛台,却不想手指刚压下去,便觉得烛台松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听见摩擦的声音。 她定睛一看,这竟然是一处机关! 丑儿和如意听见声音连忙赶了过来,只见到原本整齐的书架现在竟然分立两边,隐隐的透出后面的暗格来,然而还未等到禾曦上前探查,突闻耳边响起风声,还未等到禾曦看清来人,便又听见一阵机关的响动,几人还没有看见那暗格中有什么,那机关便关闭了。 站在禾曦面前的是之前在藏经楼楼下看见的妙慧,他面色难看,隐隐还带着敌意的道:“主持方丈只是允许贵人进来寻找需要的书籍,不知道贵人可是找到了?” 禾曦转回头看了看一旁的丑儿,丑儿走上前将手里找到的《姑苏国志》交给了禾曦,喝简单的翻阅了一下,正是自己要找的。 妙慧见了禾曦的表情,便道:“既然贵人寻到了,那便请贵人同贫僧出去吧。” 他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显然是已经在送客了,禾曦也知道自己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惹人生厌,也不便说什么,便跟着走了出去。 一直到了藏书楼的大门,妙慧都是板着脸的,禾曦微微躬身行了半礼道:“方才的事情是禾曦无意,还请妙慧师父见谅,这《姑苏国志》我看完便会送回来。” 妙慧轻轻嗯了一声,态度依旧倨傲。 如意有些不满,但是见禾曦示意自己不要多事,也就将火气压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如意道:“小主,我们又不是故意触碰那机关的,至于对我们这般冷言冷语的么?” 丑儿却道:“话也不能这般说,他们也有自己的规矩,让我们进去了,已经算是破例了,又被我们发现了机关,自然脸色不好,只不过,说来也奇怪,这藏书楼里面怎么会有一间暗室呢?” 说完,她便看向了禾曦,却见到禾曦正一言不发的闷头往前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丑儿连唤了两声,禾曦才醒过神来,如意奇道:“小主可是发现了什么?” 禾曦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蜀中的事情,好了,这件事情便不要再说了,能让我们进藏书楼已经算是破例了,以后谁也不许说这个事情。” 主仆几人走后,妙慧重返了楼上,小心翼翼的转动了机关走了进去,禾曦并没有看错,这就是一间空荡荡的密室。 只不过这密室有一个转角,处于视线的盲区,站在外面是看不见的,妙慧从转角处闪身进去,看了看躺在冰棺中的人,和那人手掌中拖着的锦盒,松了一口气。 待到妙慧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之后,这才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复又不放心一般,调整了机关的位置。 确定无误之后,才出了藏经楼,然而这一切却被隐在暗处的一个人看见了,他眸光幽深,隐在黑暗中像是一个捕猎的豹子一般。 不过他似乎十分的谨慎,一直等到妙慧离开了他才从黑暗中走出来,看了看那机关的位置,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距离昭化寺不远的一处田庄中,一个男子正端坐在案旁,突然有个黑衣人进来,恭敬的跪下禀告道:“王爷,我们有新的发现——” 禾曦从藏经楼回了院子,便闭门谢客,将自己关在屋中,钻研那本《姑苏国志》。 姑苏亡国已经近百年了,这书自然也是陈旧的不成样子了。许多字迹已经模糊,甚至书页都开始残损了,禾曦小心翼翼的翻找着,这本书讲述了姑苏一国从建国到覆灭的全部历程,期间大小事,记录的十分的详细。 且所用的文字也是姑苏的文字,晦涩难懂,禾曦读的十分的缓慢。 第一百五十章 神秘人(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紧紧的皱着眉头,几乎每一个字都不错过,生怕一个不下心,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另一边妙慧离开了藏经楼,便径直去了慧觉的禅房中,妙心一如既往的站在门外守着,见到妙慧来了,先是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师兄,他见到妙慧的脸色不好看,便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兄,那位女施主可是离开了?” 妙慧的脸色越发的铁青了,他也不回答妙心的话,冷冷的道:“师父呢?我找师父有重要的事情。” 妙心轻声道:“师父在打坐,师兄在这等一会,妙心去通禀。” 妙慧显然十分的不耐心,他一把推开了妙心,急道:“不必了,我自己去通报。”说完,便快步的朝着禅房走去。 “什么?你说机关被人触动了?”慧觉一向风轻云淡的神色也不免露出了一些惊诧来。 “虽然弟子不知道师父为何会同意那位女施主进藏书阁,但是弟子认为,这次的事情,一定不是一个巧合。”妙慧神色严肃,他看守藏书阁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况,就算是寺里面的小弟子们,也没有人找到过那个机关。 慧觉神色变得很严肃,他紧皱着眉头,似乎并不相信,禾曦会另有目的,毕竟,她—— 最终,慧觉方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她拿走了什么?” “弟子发现的及时,并没有被她看清那密室中的东西,她也之死借走了一本残旧的《姑苏国志》。”慧觉一五一十的答道。 “你同我一同去看看那机关——”慧觉终是不放心,站起身道。妙慧应了一声,便跟着慧觉出了门。 两人一路到了藏经楼的顶层,慧觉亲自拉下了机关,听见了机关的响动声,这才迈步进了密室内,密室内一如往常,冰棺中的人,也神态安详的躺在其中。 慧觉对着妙慧使了一个眼色,妙慧会意,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慧觉自顾自的寻找了座位做了下来,看着冰棺中那人娇丽的面容,眼中似有挣扎也似有怜惜,他缓缓的道,声音里面都有自己察觉不到温柔和情谊。 “当年,你坚持入宫,说那人会给你一生的荣宠,你说他是天子,你说他既然应了你,便不会食言。但是后来,他还不是任由你遭万民唾骂,死后连入皇陵都难如登天,妹妹,你可后悔过?”慧觉一字一顿的说到,然而回应他的只是满室的寂静。 慧觉的眼中渐渐的浮现出一种执拗来,但是只是片刻的功夫,又恢复了清明,变成了大家熟知的慧觉方丈,轻叹一声起身,再一次看了看冰棺中的人,轻声道:“你放心,哥哥会永远的保护你,谁都不能再伤害你,任何人都不可以。” 说着他将手伸进了冰棺中,伸手帮着她理了理本来也没有十分散乱的发髻,又看了看女子手中捧着的锦盒,锦盒上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朱雀,朱雀的眼珠是用红玛瑙镶嵌的,他手指点在那红玛瑙的上面,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嚓的声音,那锦盒竟然从中间打开,里面一颗晶莹剔透的东西缓缓的升了起来,流光溢彩,十分的好看。 他将那颗东西拿起来,然而那东西方一离开了那女子的身体,只见到那女子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慧觉连忙将东西放回去,那干瘪的速度,便暂停了。 他松了一口气,又陪着冰棺中的女子说了一会话,便起身出去了,妙慧站在外面眼观鼻,鼻观心,见到慧觉出来,他想说什么,最终却也欲言又止。 慧觉径直的走到了机关的旁边,动手调节起来机关的方位来。 “没有想到,堂堂昭化寺的慧觉方丈,还是一个精通机关的高手。”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两人的背后响起,慧觉心中与一惊,错愕的回过头,便见到几个黑衣人竟然凭空出现在这藏经楼中。 妙慧已经挡在了密室的前面,神情防备的道:“你们是什么人?藏经楼不许外人入内,你们最好现在出去,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不客气?那你又能怎么样?”男子身后的黑衣人显然对妙慧的话嗤之以鼻,冷冷的道。 妙慧蹙了蹙眉,看向了慧觉的方向,慧觉手下简单的波动了两下,只听见机关链条的声音,那长身玉立的男子神色微变,对着身后的两人微一仰脸,两人会意,马上朝着密室的方向掠了过去。身影轻盈的好像是鬼魅一般。妙慧想也不想就迎了上来,但是面对对面的两个人,难免有些吃力,慧觉神色难看的对着自己面前的黑衣男子道:“看阁下和属下的武功,自然身份不简单,这等强盗的行为,难道就是阁下的处事态度?” 那黑衣男子轻笑一声:“我的身份和处事态度都不重要,或许也不会有人关心,大家或许会关心,为何几年前就应该被大历先帝处死的齐妃,会出现在这藏经楼中。” 慧觉的眉心不自觉的皱了一下,他焕然一笑,笑容中竟然隐隐还带了戾气,他轻声道:“看来今日的事情,不能善了了,阁下,抱歉了!” 说罢,他便迅雷般的出手了,拳风隐隐带了雷霆万钧的气势,却不想那黑衣人只是若无其事的站着,待到慧觉到了近前,才微微的偏头,闪过了那一拳,慧觉心中不免大惊。 紧接着,他便感觉左方袭来一阵劲风,他快速的后退,退到了最开始的位置,他半倚着身后的书架,高手过招,只是一招便能分清高低来,眼前的人武功比自己不知道高了多少。 他侧头看向了一旁的妙慧,也处处被压制,处于了下风,他眸光微转,伸手在身后的书架上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了那个暗格,他手指极为迅速的敲了敲。紧接着,便听见了周围有剧烈的咔咔声,好像是什么东西上弦的声音。 “妙慧,过来!”慧觉自己退到了一旁的楼梯口,妙慧听见声音,便也以退为守,亦步亦趋的过来了。 待到妙慧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便听见了整齐的一声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周的墙壁上,竟然出现了无数的孔洞,里面隐隐有寒芒微闪,在微弱的烛火下闪着蓝光,是猝了毒的。 “师父——这——”妙慧似乎是能明白慧觉的用意,他神色大变,那样密集的箭矢,会将这几个人扎成刺猬的,更别说这几个人的性命了。 但是当他转过头看见慧觉眼中有些狠厉的眼神时,便知道这件事情便如同那开弓的箭回不了头了。 场中的几人,显然也已经认识到了,那密室的门马上就要闭合了,若是真的被困在这里当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那黑衣男子眸光一闪,整个人就朝着那半关的密室闪了过去。 慧觉没有想到这人事到如今,竟然还会继续深入,也顾不得危险,闪身跟了过去。 “师父——”妙慧大喊一声,与此同时,猝了毒的箭矢如同牛毛细雨一般急射出来,那两人被困在其中,最开始还能用手中的长剑阻挡一下,但是没有几招,便渐渐地招架不住,身上手臂上被锋利的箭矢划破了衣衫。 伤口皮肉外翻着,泛着青紫乌黑的颜色,显然是已经中毒了,慧觉身影轻巧的闪身过去,身上的袈裟也已经被箭矢刺破,显得狼狈不堪,两人几乎是同时,到了那密室的门口。 眼看着有一个箭矢袭来,若是此时慧觉停下来躲避,便会被前面的黑衣男子拉开距离,自己想要阻止他进密室便不可能了。 思及此,慧觉死死的咬住了牙关,竟然不要命一般的追了过去,那箭矢转眼间便已经到了近前,慧觉都毫无察觉,那黑衣男子转回身,眼神中有一丝不忍,他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从石门内弹射而出。 匕首的尖端,不偏不倚的撞在那箭矢上,那箭矢偏了一下,便歪了方向,钉在了一旁的木架上,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慧觉也闪身进来,下一秒身后的石门发出一声声响,便闭合了。 那黑衣男子看向了一旁的冰棺,又看见了冰棺中的锦盒,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欣喜来,他正欲上前,却被慧觉拦住了去路。 “为何要救我?”慧觉语气冷冷的,半分也没有平时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 “我只是想取药,并不想害人性命。”那黑衣男子皱了皱眉头,盯着慧觉的眼睛道。 “可是你的两个手下已经命丧我手,公子就一点都不记恨我?”慧觉朗笑一声,他双眸微红,似乎是蒙了血雾一般。 “这箭矢上虽然淬了毒,却并非什么致命的毒药,只是会让人失去知觉麻痹神经的普通迷药不是么?”那黑衣男子淡淡的道。 慧觉的神色闪过一丝不忍,他强装着镇定的道:“那又怎么样,若是你之前止步,或许我还能手下留情,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公子便莫怪我无情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焕颜丹(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慧觉方丈慈悲为怀,此次我也是要取这焕颜丹救人性命,还请方丈成全——”那黑衣男子皱了皱眉,缓了缓声气道。 慧觉却自嘲的笑了笑道:“既然这位公子知道这冰棺中人的身份,想必之前也调查清楚了,你想要我成全你,那谁来成全我?成全我妹妹?” 那黑衣男子神色微动,眼前的慧觉似乎癫狂了一般,他大声的笑着,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他近乎歇斯底里一样的道:“我妹妹有什么错?她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男人,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一辈子见不得光,我费劲了心思,才将她从那个吃人的地方带出来,却不能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她只能在这个密室里面苟延残喘,郁郁而终!” 黑衣男子站在慧觉面前,看着近乎痴狂的慧觉,所有的话全部都梗在喉咙中,吐不出来,他想劝慧觉人死不能复生,他想劝慧觉出家人慈悲为怀,但是这些话在他听来,都显得苍白无力,更别说一直对妹妹的死,耿耿于怀的慧觉了。 他只能抱拳拱手道了一声:“那就得罪了,今日这焕颜丹,在下非取不可!”说完便欺身上前,慧觉神经紧绷,手臂上的肌肉全都暴起,他自然知道自己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只不过—— 他回过头看了看躺在冰棺中的齐妃,眼神柔和。 妹妹,哥哥说过要保护你的—— 黑衣男子已经近在眼前了,慧觉眼中竟然浮现出破釜沉舟的坚毅来,他唇角扬起了一抹颇有深意的微笑来,竟然不闪躲,硬生生的接下了黑衣男子的一掌,后退了两步便硬生生的止住了,唇角溢出一丝鲜血来,他随意的伸手抹去,轻声道:“这一掌,便当我还你的。” 说完,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迎了上去。 此时,外面已经是圆月高悬,禾曦伏在案前,手中的笔不断的在纸上写写画画,如意悄声进来,看了看她手边已经凉透了,却一口未动的斋饭,忍不住的道:“小主,您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多少吃一些。” 禾曦头也不抬的道:“我不饿,对了,可是能探查到蜀中的消息?” 如意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沉声道:“还是不行,这样下去,我们的消息就会被切断,但是若是强行突破,又会被陛下察觉。” 禾曦手中的笔微微顿住,一瞬间便恢复了正常道:“好了,我知道了。我自有办法——” 突然她神色惊喜的看着这书,果然那件事情并非是杜撰,果然是有治疗瘟疫的办法,这《姑苏国志》上记载,百年前的那场瘟疫要比传闻中更加恐怖,最严重的时候,只是一夜便死了一整个城池的人,直到那人的出现,这书中将那人称呼为神女,神女的出现,不止带来了控制瘟疫的办法,更有治疗瘟疫的方子。 禾曦兴奋的手指都在微微的颤抖,她耐着性子一点一点的读下去,书中记载,神女为了控制瘟疫的蔓延,先是将得了疫情的人隔离出来,又将所有的疫情患者解除过的东西全部焚烧,最后对疫情患者居住的地方用艾叶焚烧的烟气熏一下。 禾曦一字一顿的读着,但是全书所有记载在这里便戛然而止了,禾曦不禁皱紧了眉头,她不死心的前后翻阅了一遍,终于在书页的订线处,发现了一点端倪,那个地方有个崭新裂痕,这书确实有记载药方的,只不过这药方竟然被人撕了。 禾曦有些颓然的放下了手中的笔,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身处绝境的旅人,找到了离开的路,却发现这路下面是万丈的深渊。、 她豁然起身,一旁的如意不明所以的道:“小主这是怎么了?” 禾曦看了看远远的藏经楼的塔尖道:“我们要在去一次藏经楼。” 她斩钉截铁的说道,丑儿听见声音从偏房中走出来,道:“可是,小主,今日我们勿动了机关,那位师父怕是不能让我们进去了。” 禾曦虽然也有这种顾虑,但是她知道,现在除了去藏经楼中找答案,便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她真的是不甘心一个线索就这样断了,她伸手拿过了一件深色的披风,系好兜帽,对着丑儿说道:“丑儿,你留在房中,若是有人来,你便周旋片刻,如意跟我再走一趟。” 说着,也不打算听两人说什么,大开门快步的离去了。 如意连忙跟上,丑儿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跟到了门口,见到禾曦和如意的身影已经走到了大门外了,隐在夜色中看不真切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便转身回去了。 禾曦一路急走,如意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道:“小主,小主慢着些,仔细着脚下。” 两人出来的时候,走的急,又怕灯笼的光会暴露两人的目标,这才未提灯盏,只是借着月光一路前行,禾曦也察觉到了自己急了,便放缓了脚步。 禾曦停下来才觉得自己方才急走,现下脚底生疼,她看了看不远处的藏经楼道:“如意,我们要快一些。”如意也知道事情紧急,点了点头,便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了藏经楼,让禾曦吃惊的是,原本应该在藏经楼前寸步不离的妙慧师父,此时竟然不在,她和如意互相对视了一眼,禾曦当机立断,上前推了一下沉重的木门,门吱呀一声,竟然推开了。 禾曦只觉得奇怪,但是她心中现在惦记着那药方的事情,也来不及细想,便带着如意走了上去,突然上面传来了打斗的声响,禾曦和如意互相对视了一眼,直觉是出了事情,正在两个人晃神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个黑影闪过。 紧接着,禾曦只觉得衣襟一紧,整个人脚下一空,她便被人提了起来,如意只来得及看见那人身上的僧袍,她惊叫一声:“小主——” 然而那人丝毫没有停顿,便带着禾曦飞跃而上,上了顶楼,如意咬了咬牙齿,快不追了上去,然而她根本没有武功的功底,这样追上去,难免速度上慢了许多。 禾曦被人一路提着到了楼顶,她神色镇定,从最开始她就认出了提着自己的是妙慧师父,禾曦只见到他脸色铁青。 突然,禾曦被人狠狠的掷在地上,手臂撞击在地面上,发出了尖锐的疼痛,她微微蹙眉,却并没有呼痛,因为她看见了更加让人惊讶的事情,那就是原本整齐的书架现在零散的摔落在地上。 上面满是箭矢,一片狼藉,禾曦有些疑惑,她又看见有两个黑衣人正被绳索束缚着捆绑在一边,她微微的皱眉。 “我就知道你有问题——”妙慧怒声道,那个气势看起来,若不是禾曦是个女人,他怕是就要狠狠的教训她了。 “妙慧师父怕是有什么误会,我并不明白妙慧师父的意思。” 禾曦强忍着疼痛,从地上撑起身子,左手手臂传来尖锐的疼痛,禾曦强撑着坐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妙慧。 妙慧本就对禾曦充满了敌意,他也懒得和禾曦解释,快步的走上前,密室内隐隐的有打斗的声音,妙慧走到机关的前面,拉下了机关,禾曦看过去,便见到石门打开,从中窜出一个黑衣人,而慧觉正仰面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妙慧眼尖,正看见那人的手中拿着一个锦盒,正是之前那冰棺中人的手中捧着的,他转头看向冰棺之中的人,一看之下,大惊失色,那冰棺中的人,竟然好像是被吸干了养分一样,干瘪了下去,暴露在外面的肌肤上,竟然开始出现尸斑。 妙慧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时之间反应不及,黑衣男子从密室中逃离出来,妙慧赶紧上搀扶起来躺在地上的慧觉,连声道:“师父,师父——” 慧觉一口鲜血猛地喷涌出来,妙慧的声音里面满是急切,禾曦看着慧觉的惨状,站起身,拦在了黑衣人的面前,突然她觉得这双眼睛,这种感觉十分的熟悉,赫然就是那日出现在自己房中的黑衣人。 她忍不住的睁圆了双眸,黑衣男子知道她认出了自己,心中虽然诧异禾曦竟然仅凭一双眼睛就能认出自己来,他挑起唇角,转回首看向了妙慧道:“他的伤并未伤及根本,修养些时日便可。” 妙慧心中虽然松了一口气,他扶着慧觉倚在一旁的冰棺旁,自己起身,朝着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那黑衣人知道不可恋战,刚想要走,却不想妙慧的目标并非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冲着一旁的禾曦去的。 几乎是转瞬间,禾曦就被妙慧牵制在了手里,妙慧的手像是铁钳一般死死的扣住了禾曦的脖颈,禾曦脖颈纤细,似乎只要妙慧微微的用力,便会断掉一般。 “把焕颜丹还回来,否则,你的人也别想活命!”妙慧手中微微用力,禾曦马上便觉出了一阵窒息的感觉,她脸色涨红,也明白为何妙慧会这般做。 他将自己和那黑衣男子看成是一伙的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焕颜丹(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此时的禾曦简直是叫苦不迭,她伸出手紧紧握住妙慧的手臂,希望借此能松缓一些力道,然而妙慧的手臂紧的好像是钢铁一般,禾曦只觉的胸中的空气越发的稀薄了,就连掰着妙慧的手,也松了几分。 那黑衣人本欲走的,但是见到禾曦这样,也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另一边,如意终于赶了上来,她放一踏上顶层的阶梯,便看见禾曦被人拎小鸡一样的拎在手里,如意心下着急,忙叫了一声:“你快放开我们小主!” 然而,妙慧哪里听得进去如意的话,他连动也不动,一双眼睛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黑衣男子的方向,就这么僵持着,只不过他们能僵持,但是禾曦却不能等了,如意见禾曦唇色隐隐都已经发紫了,她两步上前,一把拔出钉在木质地板上的箭矢,朝着妙慧的方向扑了过去。 妙慧没有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如意会突然这般做,他带着禾曦一个闪身,躲过了如意,这一动,手下便送了些许,禾曦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黑衣人也动了,妙慧功夫本就没有他高,又因为如意分了神,便被那人有了可乘之机,禾曦只觉得自己被人拉扯了一下,紧接着,就跌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紧接着,自己身子一轻,又被人提了起来。 那人纵身从窗口跃下,禾曦惊得叫喊都忘记了,只觉得身子失重一般的朝着下方坠落下去,她借着月光朝着塔顶望去,隐约能见到此如意探出了半个身子,又被人拉了回去,她身上的披风吹夜风吹的猎猎作响,她只能紧紧的捉着那黑衣人的衣襟不松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摔个粉身碎骨。 那黑衣男子武功像是极高,借着旁边斜伸过来的树枝,足尖轻点,几个纵跃,便稳住了身子,落在地上。 突然高塔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呼啸声,两人齐齐抬头,正是一枚信号弹,那人暗叫一声糟了,也不管禾曦转身就朝着后山的方向飞驰而去,禾曦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的背影,定定出神。 耳畔传来了一阵喧嚣的脚步声,还有叫嚷声,禾曦转身,便见到昭化寺的西侧院落中,冲出来许多僧人,有些人甚至只着了中衣,朝着自己的方向冲过来。 其中就有之前带着禾曦进藏书楼的妙心,妙心此时脸上都是紧张的神色,见到禾曦,先是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又恭敬的道:“贵人怎么深夜在此?方才贵人可是看见了什么信号?” 禾曦不知道怎么说,第一次她感觉到了为难,难道要跟眼前的这些人说,那信号是告诉他们来捉自己的? 她正想着要怎么解释这件事情,便听见一声惊呼的声音:“小主!小主您没事吧——” 是如意从藏书楼上下来了,禾曦寻声望过去,便见到了如意跑了过来,妙慧则搀扶着慧觉走在了后面,众人见到住持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一时人人哗然,七嘴八舌的围了上来,妙心年纪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声音里面带着哭腔,道:“师兄,师父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受到这么重的伤势。” 妙慧搀扶着慧觉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站起来,越过人群,朝着禾曦走过来,如意站在禾曦的前面,将禾曦护在身后,妙慧站在禾曦的面前冷冷的道:“那人呢?” 禾曦指了指后山的方向道:“从后山的方向离开了。”妙慧立马吩咐道:“来人,去后山搜查,定要找出那贼人来。” 马上有人应了,觉着火把向后山进发。 禾曦坦荡荡的盯着妙慧的眼睛问道:“现在妙慧师父还认为我和那黑衣人是一伙的?” 妙慧冷哼一声道:“谁知道他留你在这里是不是为了避嫌,贵人的话莫要说的太满了。” 这时,原本喧闹的僧人们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有略通医术的,替慧觉诊断后,发现伤势虽然看起来极重,但是并未伤及筋脉和五脏六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妙心的眼睛里面汪着一汪泪水,他抽噎的道:“师兄,这打底是怎么一回事?” 妙慧看了看慧觉,慧觉此时也清醒了过来,他重重的咳了几声,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汩汩的流出了鲜血来,他沉声道:“只不过是有贼人偷盗我藏经楼的古籍,无事,各自散去吧。” 妙慧别过了脸去,藏经楼的秘密,只有慧觉和自己知道,慧觉这般说,显然是不想让昭化寺其他的众人知道,禾曦虽然并不知道那密室中有什么,但是见到慧觉这般说,也能猜出一二来,她仔细的打量着慧觉的神色,原本慧觉平静无波的脸上,隐隐的透着悲伤,众人都被慧觉打发了离去,只剩下几人,慧觉对着妙慧道:“妙慧,这件事情和这位施主没有关系,你错怪人家了。” 禾曦垂手站在原地,问道:“慧觉方丈为何如此信任我?” 慧觉微微扬了扬唇角,带了一点苦涩的意味,他道:“老衲看人,向来用心,贵人心系天下,想必今日漏液前来,也是为了那件事对不对?” 禾曦点了点头道,将那本《姑苏国志》从袖口中拿了出来,道:“这本书,后面的部分被人撕掉了,而我要找的部分,恰恰就在那里。” 妙慧狐疑的接过了禾曦递过来的书,翻到了最后一页,仔细的查看了一下,果真见到了那书的后面少了几页。 他将书交给了慧觉,慧觉拿在手里仔细的翻阅了,见禾曦在找的,果然是关于疫情的,不免点了点头,禾曦问道:“方丈,这本书的后半部分,可能找到?” 慧觉神色沉沉,看着禾曦道:“找倒是能找到,只不过怕是要先找到今日的那个黑衣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大吃一惊,禾曦紧蹙着眉头道:“方丈的意思是——” “不错,若是老衲没有猜错的话,这书的后半部分,应该是个药方,应该就是被那黑衣人拿走了——”他因着伤势,话语极其的慢,但是每一个字都好像是砸在了人的身上一样。 妙慧急道:“怎么可能?我一直守着藏经楼,除了那日她来过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进来过!” 妙慧依旧是不相信禾曦的,但是他刚说完,便见到慧觉看了自己一眼,摆了摆手道:“你也见识道那人的功夫,想避开你,岂不是轻而易举,又何必另外派人了来打草惊蛇?” 妙慧有些难堪的低下头去,闷着声不说话了,禾曦见自己已经洗脱了嫌疑,便问道:“那方丈又如何得知,这后半册的书在那人手中?” 慧觉却深吸一气,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妙慧方才冤枉了禾曦,心中有些愧疚,他恭敬的道:“贵人,师父今日需要休养,您看可否明日——” 禾曦也知道自己心急了,歉意的躬了躬身子,道:“是禾曦急躁了,耽误了方丈休息。禾曦先告退,不过一旦有了消息,还请方丈能告知禾曦一下,禾曦不胜感激。” 说罢,拿起了那《姑苏国志》塞进了袖口中,便带着如意,径自离开了。 另一边,兰若正躺在榻上,忽然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了,她披了中衣起身,朝着窗口望去,看的并不真切,但是隐隐的能见到影影绰绰的火把的光亮,像是一条蜿蜒的火龙盘覆在后山上。 巧儿点了烛火进来服侍,见到兰若站在窗前,问道:“娘娘怎么站在这里?” 兰若看了半晌也看不出什么,便转回身坐在沉木的桌子旁,伸手接过了巧儿递过来的热茶,问道:“巧儿,外面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巧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内情,她疑惑的道:“奴婢也觉得奇怪呢,按理说,这后山现在已经封山了,本不应该有人去的才是,不过奴婢听说好像说是这昭化寺丢了什么东西,有人看见那偷东西的贼,朝着后山跑了,这才兴师动众的。” 兰若也有些好奇的问道:“到底是丢了什么东西,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巧儿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只不过奴婢猜着,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听说信号是从藏经楼的发出来的,左不过丢了一两本经书,能有什么打紧的。” 巧儿夜半被吵醒,难免有些气闷,说的话也十分的不客气,兰若冷了冷脸斥道:“佛门重地,你胡说些什么呢!” 突然又好像是注意到什么一般,问道:“你是说信号是从藏经阁发出来的?” 巧儿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娘娘是怀疑——” 兰若唇畔勾起一抹笑意来:“近来,本宫听说曦才人跟主持方丈求了情,可是去了藏书楼,这才几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巧儿看了看兰若的神色,只觉得她的笑容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的恐怖,她别开眼睛,附和道:“也的确是奇怪,等到明天一早,奴婢就去查一下,要是有什么消息,马上回了娘娘。” 第一百五十三章 焕颜丹(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若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角,疲惫的挥了挥手道:“罢了,那就先按照你说的去做,明个一早,再来会本宫。” 巧儿搀扶着兰若去了榻上,将薄衾仔细的盖好,兰若翻了个身,朝着里面睡去了。 禾曦带着如意回了自己的院子,整个院落并未点灯,许是丑儿怕引起狐疑,两人从院子的侧门,轻手蹑脚的回了屋子,如意先是警觉了四周,这才上前轻轻的叩响了门扉。 屋内马上想起丑儿有些警惕的声音:“谁?” “丑儿,是我们——”如意低声道。 丑儿算着时辰,两人也该回来了,却迟迟不见到身影,现在听见如意的声音,简直犹如天籁一般,她松了一口去,从里面打开了房门。 丑儿燃了烛火,问道:“小主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禾曦解下披风,递到了如意的手中,丑儿眼尖,见那披风上生生的撕裂了一个寸长的口子,便急道:“这披风怎么坏了?小主你们遇见什么了?” 禾曦叹了口气,也瞥了一眼那在下落过程中被划破的披风,心中一阵烦乱,她伸手摸了摸袖中那本残旧的《姑苏国志》,只觉得疑惑像是乌云一样,笼罩在自己的头顶。 那黑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从藏经楼中到底拿走了什么?难道就是自己手中书的后半部分? 一件件事情都好像是一张密集的网,将她紧紧的覆在其中,透不过气,如意在后面轻轻的拽了一下丑儿的衣服,丑儿也察觉出禾曦心里烦闷,晓得必然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如意上前道:“小主今晚受惊了,既然妙慧师傅说,明日再告诉小主,那小主就先行休息吧。” 禾曦见如意和丑儿担心,扬起一个温柔的笑意道:“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她转头看向后山的方向,她的院子本就靠着后山,现在那些僧人正在搜山,禾曦也是能看的清清楚楚的。 她起身关上了窗子,这才和衣躺下。脑中思绪烦乱,就在这烦乱中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醒来的时候,外面也已经是天光大亮,昨晚的事情并未引起丝毫的波动,丑儿和如意服侍着禾曦穿衣洗漱,在更衣的时候,丑儿才瞧见禾曦颈部青紫色的痕迹。 丑儿看了如意一眼,如意叹了一声,问道:“丑儿,我们带来的衣服可有什么高领的,能遮掩一二。” 丑儿思忖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们带来的衣服就那么几件,再说现在还算是夏季,哪里有高领的宫装——” 禾曦对着镜子看了看,又从妆奁中拿出了一盒蜜色胭脂来,手指轻点,仔细的涂抹在上面,红肿的疼痛,让禾曦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青紫颜色极深,虽然涂抹了胭脂,却也只是遮住了一小部分,她又吩咐道:“拿一方面纱过来。” 丑儿应了一声,退了下去,不一会的功夫就取来了一方面纱,用簪花压在鬓边,敷在禾曦的脸上,长长的面纱,垂落在胸前,恰好遮挡住了脖颈上的伤痕。 “你们随我去慧觉方丈那一趟,我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弄清楚——”禾曦转身欲走,去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从妆奁中拿了一样东西,倒出了一些粉末来在手心,浅浅的涂抹在脸上。 收拾好了这才出门去。 却不想才走出院子去,便见到前面来了几个人,长裙委地,容貌端然生华,正是兰若。 她脚步轻款的朝着禾曦的方向走过来,早晨她已经从巧儿的口中得知了,昨夜有人偷了藏经楼中的书籍,甚至还打伤了慧觉方丈。 思索间,禾曦也已经到了近前,柔柔的俯下身子,拜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想必皇后娘娘今日前来,并非是因为单纯的想探望臣妾的吧。” 兰若神色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禾曦竟然先发制人,她淡漠的神色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痕,她轻咳一声道:“曦才人最近往藏书楼跑的勤的,不知道曦才人到底去做了什么?” 禾曦眉眼弯弯的,但是那笑意却好像被冰霜阻拦在眼底一般,她轻轻的道:“臣妾自小便对菩提树的花粉过敏,只不过臣妾原本以为,现在已经过了菩提的花期,本没有什么事情了,但是却不想这山中气温比山下低了很多,菩提花开的晚,这次没有防备。” 兰若疑惑的看了看一旁郁郁葱葱的菩提树,果然见隐在叶子中的花蕊,花丝细软,若是不仔细看,几乎看不清。 她心中疑虑更深,冷冷的道:“既然是生了病症,随行也有太医,何不让太医诊断?” 禾曦和顺的道:“近日臣妾听说萧奈小姐病了,太医们忙前忙后,都在萧奈小姐的院中,臣妾身份卑微,便不惊动太医了。况且臣妾听说这藏书楼中有很多古籍,或许有根治的法子,这便跑的勤了点。” 兰若紧紧的皱紧了眉头,她斜睨了巧儿一眼,巧儿会意,上前一步冷声的道:“才人,现在藏书楼丢了东西,您又凑巧参与了,那就不能怪臣妾逾越了。” 说着上前,一把落下了禾曦面上的面纱,本压着面纱的簪花被用力的扯下,掉落在地上,翠玉的簪花,登时四分五裂,发髻也松了一下,有一缕发丝,被拽了下来,松松散散的垂落在肩头。 禾曦马上测过了脸去,似乎是十分的在意自己的面貌被人看见一般,丑儿连忙上前,急声道:“小主——” 待到她见到禾曦的脸颊的时候,也怔了一下,原本白皙光滑的面颊上,现在密密麻麻的起了很多红色的斑点,脸颊也微微的红肿着,当真像是过敏的样子。 禾曦此时侧着身子,发髻又散落着,根本看不清脖颈上的伤痕,她一怔,巧儿也不禁的疑惑起来。她手里拿着面纱,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禾曦依旧侧着身子,问道:“现在皇后娘娘可是相信了?” 兰若尴尬的清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曦才人也要懂得避嫌才好——” 说罢,便带着巧儿离开了。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丑儿才心疼的道:“小主,你这又是何必?” 禾曦毫不在意的,任由着如意帮自己整理好发髻,又将那面纱敷在脸上,安抚似的拍了拍丑儿的手,一言不发,快步的朝着慧觉的禅房走去。 门口,守着的依旧是妙心,见到禾曦前来,妙心道:“贵人来了,师父已经吩咐,要是贵人来了,就带着贵人进去。” 禾曦点了点头,跟随着妙心进了去,这是她第一次进到慧觉的禅房,禅房中除了基本的桌椅,再无其他的装饰,质朴的好像是慧觉的人一样。 慧觉此时正坐在蒲团上打坐,脸色相较于昨日也已经好了许多,他左手不断的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尔时地藏菩萨摩诃萨,胡跪合掌白佛言:世尊,唯愿世尊不以为虑。未来世中,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于佛法中,一念恭敬,我亦百千方便,度脱是人,于生死中速得解脱。何况闻诸善事,念念修行,自然于无上道永不退转。 每一个字好像都透着念念不舍的释然,正是《地藏经》,她双手合十,心中虔诚的跟着默念。 随着声音渐渐的低沉了下去,慧觉手中的佛珠转动的速度也渐渐的停了下来,最后,慧觉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施主,可是也有想要度化的人?”慧觉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画像,左手持莲花,花上有如意宝幢,右手持宝珠,坐于莲花上的地藏王菩萨,声音有些空远。 “生而为人,难眠会有许多身份,有许多割舍不下的人,难道不是么?”禾曦轻声道。 “阿弥陀佛,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慧觉默默的道。 两人沉默相对,最后慧觉由着妙心搀扶着起身,看了一眼禾曦,道:“老衲知道施主有很多想要了解的事情,施主于老衲有缘,老衲愿意为施主解惑。” 他笑意浅淡的看了看妙心问道:“你师兄呢?” 妙心乖巧的道:“师兄说,藏经楼不能没人看守,让弟子在这里守着师父,他回藏经楼去了。” 慧觉哀叹一声道:“罢了,天意,施主同我走吧。” 禾曦再一次出现在密室门口的时候,心中五味杂陈,她侧头看向慧觉,道:“若不是我那日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是不是那个人也不会——” “施主!”慧觉大声的打断了禾曦的话,许是知道了自己的失态,他转过头,深吸一气,重又沉声的道:“施主也并非有意,或许冥冥中早已经注定,老衲也留她太久了——” 禾曦不明白慧觉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有些不明所以的跟着慧觉进了密室,看见一个转角的时候,她便明白,为何自己不知道这密室中有什么了,这转角在自己视线的盲点。 但是当她看见那副冰棺的时候,心中似乎有什么慢慢的揭开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齐妃的秘密(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冰棺中躺着一名女子,不,准确的说的是一名女尸,而且是一副已经干瘪的女尸,全身的水分好像是被人抽干了一般,皮肤紧紧的贴在了骨头上,眼眶深深的凹陷着,甚至隐约的能看见眼球的轮廓,但是即便如此,禾曦还是隐约的能感觉到这个女子曾经也是个端庄秀丽的美人,她身上的衣着,虽然经过了时间的洗礼,已经稍微退了颜色,但是能从那衣服的纹路中看到曾经的华贵和雍容,发髻也是一丝不苟的梳着。 她震惊的道:“这——” 慧觉走上前,伸手抚摸着那女尸的脸颊,神色宠溺,那样的宠溺,禾曦再熟悉不过了,从前沐承也会这样看自己。 她不禁看向了慧觉,慧觉眼眶红红的,眼睛的晶莹却怎么也压不下去,慧觉幽幽地道:“躺在这里的人,是我妹妹——” 禾曦站在原地,淡淡的应了一声,但是慧觉似乎并不在意禾曦会不会回应一般,他自顾自的说道:“或许你们都知道她,她是先帝的齐妃,那个被天下人唾骂的祸水。” 慧觉嘴角扬起了一个嘲讽的笑意,禾曦震惊的道:“齐妃?可是住在秋露殿的齐妃?” 慧觉冷笑一声道:“这天下还有几个齐妃?” 禾曦看着这间密室,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道:“所以说,秋露殿的密室最终通向的地方,是昭化寺的藏经楼?” 慧觉诧异看向禾曦道:“你怎么会知道?” 禾曦唇角苦笑道:“因为现在我就住在秋露殿,只是偶然间发现了罢了。只不过,齐妃既然是太祖皇帝的妃子,如此算来,就算是活着,也近百岁了,可是方丈你——”禾曦上下打量着慧觉,看起来只有半百左右的样子。 慧觉惨然一笑,他眷恋的看向了冰棺中有些恐怖的女尸,道:“当年,她进宫我便想到了有那么一天,皇家何来恩情,都只是利益罢了,我便偷偷的找人建了密道,直到她最后收到了皇帝处死她的圣旨,才愿意跟我走。” 慧觉似乎是回忆起了之前事情,唇角带着一些怀念的笑意,他自顾自的道:“但是好景不长,我本来想等到风头过去,送她离开大历,换个身份活下去,却不想才几个月的功夫,她便开始晕倒,吐血,身上慢慢的开始溃烂——” “为什么?”禾曦不解的问道。 “应该是中毒了,皇宫那样的地方,她的性子又天真直率,被人设计了也不知道。”虽然语气中带着埋怨,却依旧能听出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宠溺来。 “于是我便日夜翻阅古籍,终于找到了救治的办法,能恢复容貌,并且能克制她体内的毒性。”慧觉道。 “是出错了么?”禾曦问道,齐妃虽然现在皮肤全部都萎缩在一起,但是通过那头乌黑浓密的秀发,依旧能看出来她去世的时候,年纪应该并没有很大。 “这丹药的材料十分的稀少,我找了许久,才凑齐了计量,而且那古籍上记载了,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若是失败了,本是救命的药,就会变成送命的药。”慧觉似乎是想到了那时候的绝望,瘫坐在一旁冰棺旁。 禾曦静静的听着,她听的似乎是出了神,问道:“然后呢?” “这药有三天的潜伏期,服药后三天才能看出来,到底成没成功,所以我——” “所以你便以身试药是么?”禾曦接口道。 慧觉点了点头,紧接着,他便痛苦的道:“但是当我服药的第二天,她就坚持不住,扔下我一个人走了。三天后,我才发现这药成功了,但是我却救不回她了。” “那黑衣人拿走的是那焕颜丹吧,那本古书的后半部分,讲的也是这丹药的炼制方法吧。”禾曦淡淡的道。 慧觉点了点头。 禾曦只觉得身子的力气被一点一点的抽去了,她看向那冰棺中的人道:“那也就是说,哪怕我寻找到了药方,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救蜀中的疫情对不对?” 慧觉道:“也未必,我炼制困难,是因为其中的一味药不纯,若是换成鬼子,药效会被提升,届时,便是真正的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 然而下一句话,却把禾曦已经重新燃起的希望浇灭了,他道:“只不过,鬼子几乎绝迹了,否则我也不会退而求其次。” 禾曦不说话了,就在慧觉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禾曦却坚定的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只能找到那黑衣人了,哪怕有一线生机,我也不能放弃。” 慧觉看着禾曦坚定的眼神,半晌才缓缓点头,他道:“蜀中,是不是有施主十分重要的人?” 禾曦一怔,垂下头去,她将自己的神色隐在阴影中,半晌才道:“嗯,十分重要,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就他还有蜀中的百姓。” 见禾曦坚定的样子,慧觉竟然觉得曾经也有一个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俏生生的道:“哥哥,你放心好了,陛下带我情深义重,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进宫。” 禾曦见慧觉失神,又问道:“既然方丈曾经炼制过这丹药,可还记得药方?” “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好多药材的计量和比例已经记不清了,只不过,所有需要的药材,我可以帮施主列出来。”慧觉仔细的回忆起来。 禾曦突然跪倒在地,沉声道:“禾曦谢谢方丈的帮助。” 从藏经楼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个僧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见到禾曦和慧觉站在一起,先是一怔,复又双手合十,行了佛礼。 慧觉道:“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那人连连点头道:“我们在后山的山洞中发现了这个,应该是那贼人的东西,而且——” 他伸手将手里面的东西呈了上来,正是一个破旧的荷包,禾曦接过来仔细的辨认,发现荷包的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怜”字,应该是女子的东西。 “而且什么?”慧觉问道。 “而且依照踪迹来看,这些人应该人数不少,而且在后山藏匿了很久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有些瑟缩,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禾曦捏着那荷包冷冷的道:“不止你们没有察觉,禁卫军也没有察觉不是么?看来这些人,来历当真不简单,方丈,我有一计——” 慧觉疑惑的看向禾曦,禾曦手指捏着那荷包,指节都有些微微的泛白了。 禾曦简单的说了什么,慧觉听过之后,紧皱着眉头道:“不行,这样太过于危险,如果施主在昭化寺出了事情,陛下怪罪下来——” 禾曦却道:“可是我们只能赌一下,不是么?既然上次他没有杀了我,这次也不会杀我。” 慧觉还要在劝,禾曦却斩钉截铁的道:“还请方丈成全。” 慧觉见她如此的执拗,轻叹一声道:“施主,如此执着,日后可是要招来祸患的。” 禾曦轻笑道:“执着与否,都是人心的选择,不过,禾曦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谢方丈提点。” 说完,禾曦便径直离开了。 那僧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慧觉微微扬手道:“去吧,按照方才说的去做,一定要保证那位施主的安全,知道了么?” 那僧人领了命,退了下去。 是夜,月亮刚刚升起的时候,禾曦便已经出门了,但是却没有带如意和丑儿。 她孤身一人,朝着后山走去,月光将她的身影拉的奇长,像是一只在旷野游荡的孤魂一样,她紧紧的攥紧了手中的荷包,朝着后山的山洞走去。 这后山因为封闭了很久的缘故,道路两旁的杂草竟然疯长成半人高了,夜风拂过,微微的晃动起来,像是一个个飘忽的人影。 禾曦深吸一气,神色坚定的看着前面狭窄的山路,脚步丝毫不乱。 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之前那僧人所说的山洞,她放缓了步子,那黑黝黝的山洞,好像是一个怪物的巨口,正等着待宰的羔羊一样。 禾曦站在山洞的门口,突然手腕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她手指一松,手中的灯笼就跌落在地上,烛火微微的晃动了两下,然后噗的一声,熄灭了。 紧接着,从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臂,紧紧的攥住了她,将她猛地一拉,便拉进了黑暗中。 禾曦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睁大了眼睛,但是入目的都是大片大片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隐隐的凭借着,微弱的呼吸声,判断自己身边有人。 禾曦平稳了自己的呼吸,突然沉声道:“不知道阁下有何贵干?” “娘娘不问在下是谁,想来也知道我的身份,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次一问?荷包呢?还给我——”那人语气中有调侃的意味,甚至还带着一些桀骜不驯。 “那既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也知道我必然不会这般轻易给你不是么?”禾曦微微扬起嘴角,像是一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 那人似是没有想到禾曦竟然如此的能说会道,不用的一怔,禾曦趁热打铁的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既然你今天出现在这里,既然我也出现在这里,想必我们对彼此的行动都有了解,不是么?” 那人沉沉的不说话,禾曦也十分的有耐心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第一百五十五章 齐妃的秘密(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终于,那人嗤笑一声,道:“本——我还是真的第一次见到像是你这样的女子,好,就冲着你的胆量,不妨说来看看,若是你说想拿回驻颜丹的话,那就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为何?”禾曦出其不意的反问道,那人一怔,半晌才道:“原因娘娘也不会感兴趣,既然我们有备而来,有些事情自然有所计划,娘娘还是说说您的要求好了。” “你为何不怕我惊动禁卫军?”禾曦好整以暇的问道,她微微的侧过头,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但是实际上,她只能凭借着感觉感知眼前人的方向,因为洞中现在一点光亮也没有,只有洞口隐隐的细碎的光晕。 那人好像禾曦问了一个十分好笑的问题,但是他只是嗤笑了一声,并未有任何的回答。但是就是男子这般毫无在意的表现,让禾曦察觉到了什么,她本就是极为聪慧的人。 禾曦心中一动,一个念头从心底而起,这个人知道慧觉的身份和齐妃的事情,所以才敢这般大张旗鼓,有恃无恐,便是断定了自己和慧觉会私下找到他来处理这件事情。 思及此,禾曦缓缓开口道:“今日我所来,是想要和阁下交换一样东西,就是不知道阁下愿意与否。” 那人轻声嗯了一声,示意禾曦说下去,禾曦屏住了呼吸道:“《姑苏国志》的后半部分,加上鬼子。” “你说什么?”那人好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一次问道,禾曦声音清浅,道:“既然阁下事先都有准备,避的开这几万的禁卫军,就连慧觉方丈的秘密都被你探查的一清二楚,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姑苏国志》的后半部分,本就在你手里,至于鬼子,既然我为了寻《姑苏国志》,想必阁下也知道我想要什么?既然阁下已经有了驻颜丹,何不将手上的药材交于我如何?” “哈哈哈哈——人人都说娘娘出身商贾之家,看来这商人的行径,娘娘倒是学了通透,你为何认为我会答应?你知道那鬼子我找来有多不容易?”那人的呼吸声渐渐的重了一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禾曦唇角微勾,扬起一个计谋得逞的笑意,但是隐在黑暗中无人看得清,她眸光越发的冷清,不禁想起拓跋玥来,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两人站在山顶上,脚下是万丈的深渊,拓跋玥问她:“你怕么?禾曦?” 禾曦朝着脚下看过去,雾气中隐隐有着黑暗翻涌着,好像是藏匿着什么巨兽一般,但是她的心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她摇了摇头道:“不怕。” “禾曦,你记住,这世上,人人都有软肋,只要找到,一击即中。”那样冰冷的声音现在还回荡在自己的耳边。 就如同现在自己手中的荷包就是那人的软肋,或者说,这荷包的主人,就是这黑衣男子的软肋。 “如何?”禾曦状似无意的催促着。 突然自己的脖颈被人狠狠的捏住了,力道大的好像马上就要至禾曦于死地一般,禾曦只是闷哼一声,那人凑近了些许,声音中有着愤怒和不耐,他冷道:“要取回荷包很简单,只要杀了你就可以了。” 禾曦拼命的止住了胸腔中咳嗽的声音道:“你杀了我,就永远也不用知道荷包的下落了,阁下冒着风险重返昭化寺,难道真的甘心么?” 禾曦呼吸急促,但是她依旧是笑的,好像是笃定了那人一定会答应自己一般。 终于,那人的手松了,在黑暗中,他看不清禾曦的样貌,隐隐的记着月光下的那个睡颜,带着一点天真无害,看来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像是个小豹子一样,只不过隐藏了利爪。 “可是,我又怎么能相信你,我将东西给你之后,你就会把荷包还给我?”那人冷冷的道。 禾曦强行压抑着喉咙中的咳嗽,道:“一日后,我来这山洞中拿东西,而那荷包,自然要我确定东西无误后,放在藏经楼的顶层,届时你自去拿便可。” 这明显就是个不公平的交易,男子一时语滞,他冷冷的道:“无奸不商。” 禾曦仰了仰头,当她亲耳听见了那男子的答案的时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她——赌对了。 从山洞出来的时候,月色已经暗沉了下去,禾曦弯腰拾起地上的灯笼,转回头看向身后的山洞,此时那山洞中的人早已经离去,禾曦不知道,甚至也没有兴趣知道这山洞中有什么玄机,她只是知道了自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略微松了一口气,提了灯笼往回走,后山周围早已经有人埋伏在附近,才走了几步,便看见慧觉站在自己的面前,禾曦垂着头看向手中没有光亮的灯笼,道:“方丈,驻颜丹我——” 慧觉摆了摆手,道:“老衲知道既然这些人准备完全,虽然那人出现在这里,但是驻颜丹,想必早已经不在大历的境内了。” “不在大历了?方丈知道那人的身份?”禾曦有些惊讶的问道。 慧觉看了看西方,叹了口气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是老衲囿于过去,她既已经走了,我留着躯体有何用?也是时候入土为安了,贵人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是贵人的福分,只不过老衲听说了一件事情——” 慧觉看了看禾曦,欲言又止。 禾曦不解看向他,慧觉悠悠的叹息一声:“有消息传回来,贤王殿下,心系难民,身体力行,劳累过度,染了时疫。” 手指猛地缩紧,灯笼粗糙的提手,咯的手心生疼。 慧觉宣了一声佛号,便离去了,只留下禾曦一个人站在原地,脚下好像是生了根,之前她还因为拿回了那半册书欣喜,苍天便和自己开了这个大的玩笑。 拓跋玥染了时疫,他难道也要离开了么?像是阿爹阿娘哥哥那样?不,不会的,他们还有大业未成,她相信,他不会允许自己就这样离开,而自己也不会。 缓了缓心神,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进了那禅院,便看见了,如意正焦急的站在古朴雕花的木门前不断的张望着。 见了禾曦,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上来,接过了禾曦手中已经熄灭的灯笼,急道:“小主,不好了,蜀中出事了。” 禾曦忍了忍眼底的酸涩,道:“回去说。” 进了屋子,只见到丑儿守在偏屋,见禾曦回来,忙帮着禾曦褪下肩上的披风,里间的床榻上,盈盈的坐起一人来,梳着禾曦平日来常梳的发髻,正是莲心。 禾曦眼眸微动,如意道:“奴婢担心出事,便让莲心姑娘悄悄的来了。” 禾曦伸手触摸上桌上有些冰冷的茶盏,指尖沁出的凉意,带着一点萧瑟的感觉来,她问道:“莲心现在在何处当差?” 莲心本是自己手下的宫女,但是因着被贬到了秋露殿,身边的宫人们,除了如意和丑儿,其余的人,全都被遣散了。 听见禾曦问自己,莲心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收起了脸上温婉的笑意道:“奴婢现于御膳房当差,这次陛下身边的福公公找了主事的公公,派遣了十余人,跟着负责许淑妃娘娘的饮食。” 禾曦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先下去吧,莫要打草惊蛇,有事我会让如意去找你的,万事当心些。” 莲心应了声是,便由着丑儿带去了偏殿。更换了自己的衣裳,悄悄的送了出去,如意见到此时房中只剩下禾曦和自己了,忙接着方才的话道:“小主,刚才我们的人接到了外面的消息说,王爷——王爷染了时疫,已经有半月之久了。” 她偷眼看了看禾曦,只见到禾曦眸光沉沉,好像并不惊讶一般。 禾曦点了点道:“此事我已经知晓了,只不过并不知道事情发展到了这般的境地,我们的人还是不能进蜀中么?” 如意摇了摇头道:“已经想了办法了,现在找了一条路,能同时避开王爷和陛下的眼线,之不过,或许人进去了,消息也传不回来。” 禾曦浅浅的蹙眉,拓跋玥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她看了看自己手指,突然道:“如意,让月卫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去蜀中——” “小主不可——”禾曦的话正被从外面进来的丑儿听见了,她声音有些高亢,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来道:“小主,不可,这时疫泛滥,现在高先生不在,小主您的身体又有旧疾,况且,若是被发现了——” 如意也被禾曦方才的话惊的呆住了,她定定的忘记了说话,她半跪在禾曦的面前,抬首便能看见禾曦坚毅的眸光。 丑儿见禾曦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还欲再劝,便见到禾曦摆了摆手道:“我已经找到了解决时疫的办法,你们不必为我担忧。我意已决,如意去准备,三天后,就出发。” 三天,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次日一早,众人去皇后处请安,禾曦面上依旧带着面纱,与白芷走在一处,白芷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禾曦,禾曦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请过了安,皇后赐了座,禾曦扫视了周围,除了抱恙称病的萧奈儿,人人都到齐了,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禾曦循着目光望过去,便见到了兰馨幸灾乐祸的表情。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时疫(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呦,曦才人这脸是怎么了?”此话一出,周围便隐隐的有窃窃私语和低笑声传来,禾曦倒是不以为意的淡淡的道:“只是有些过敏罢了。” 兰馨笑道愈发的妩媚了,她笑着道:“妹妹这幅尊荣,我看还是不要四处走动的好,听说是对什么梧桐树的花粉过敏?哈哈哈哈——这昭化寺我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这梧桐树。” 正说着,马上有人附和道:“就是说,若真的是过敏还好,莫不是得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病,传染给各位姐妹们,那就不好了。” 这人正是素心,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禾曦也只是低垂着头,并不做声,兰若端坐在上首看着禾曦被奚落嘲笑,等到众人都说的差不多了,她才盈盈开口道:“好了,你们就一人少说几句,莫要寻曦才人开心,本宫今个得了消息,现斋戒已经过半,四日后,德太妃和陛下也会来昭化寺祈福,以求得上苍对蜀中的庇佑。” 禾曦手指紧了紧,身后的如意一颗心都要提起来了,听闻陛下要来,在座的众人纷纷窃喜,兰馨当先道:“姐姐可知道陛下要逗留多久?” 兰若瞟了她一眼,又淡淡的巡视了下首的众人,除却禾曦带着面纱看不清表情,其余的人,饶是在将心思隐藏的多深,还是能看的出喜悦的痕迹的。 她唇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道:“陛下国事烦忧,德太妃倒是听说会逗留一些时日,陛下嘛,应是隔天便要回宫了。” 话语一出,倒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自然是高位分的嫔妃们,虽然佛家重地,不能侍寝,但是能得陛下片刻的陪伴,也是极好的。 众人各怀心事,只是闲话了片刻,就各自散去了,看着妃嫔们一个个娇俏的背影,兰若眸色沉寂。 看着兰若的神色,巧儿道:“娘娘,您又何必同她们说这些,这好些日子见不到陛下,一个个心里都是攒着劲呢,这样一来,陛下若是被哪个狐媚子迷了眼,可又如何是好?” 兰若伸手轻抚了一下丝毫不乱的鬓发,笑着道:“陛下若是停留几天,或许本宫还要筹谋一番,只是一天,别人越是争破了头,越是显得我们沉稳。” 巧儿见皇后若有所思的样子,也觉得甚是有礼,复又说道:“那陛下那里,咱们掌握着尺度,德太妃这里我们要不要,毕竟大皇子还在德太妃这里。” 说起这个兰若的神色便是冷了又冷,她拨弄着手上的佛珠,道:“若是本宫能诞育皇子,何苦眼巴巴的指望着那个贱种。” 巧儿贴心的道:“娘娘急什么,都说这昭化寺求子灵验,娘娘也在佛前供奉经文,想来佛祖有灵,也定能如愿的。” 兰若微微合了合双眸,叹道:“别以为本宫不知道,这个个院子全都偷偷的往着观音殿送过经文了,又非本宫一人。” 这是兰若不想看见,却又不得不接受的,她寻了这样的理由出宫,便要做全套,巧儿不轻不重的帮着皇后捏着肩膀,低声道:“娘娘,只要能怀上龙嗣,是谁怀又能怎么样?生不生的出来,还不是娘娘说的算,而且生下来是谁的孩子,也是娘娘说的算,不是么?” 兰若眉头微动,看向巧儿道:“你的意思是?” “奴婢全都是为了娘娘着想,万不得已,我们也该有条退路不是么?”巧儿俯首一副乖巧的样子。 兰若却盯着自己手中佛珠出神,只不过捏着佛珠的泛白指尖,却暴露了她内心的动摇。 另一边,众人离去,兰馨当先叫住了禾曦,她饶有兴趣的看向禾曦道:“听闻最近曦才人和住持方丈走的十分的近,莫不是有什么谋划不成?” 禾曦不以为意,淡淡的道:“臣妾也只是在找能医治臣妾过敏的方法,并未有逾越之处。” 这点其实最开始,兰若已经告诉兰馨了,只不过兰馨并不相信,她只是觉得自从来了昭化寺,禾曦的举动就十分的反常,她隐隐有直觉,禾曦在说谎,但是她却找不到丝毫的证据,这让她很急躁。 她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劝曦才人还是谨守本分的好,毕竟这寺庙不比宫中,全是太监内侍,和尚呢,说到底也是男人,曦才人还是不要落得个淫乱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禾曦一直容忍着兰馨的挑衅,但是这句话,却让禾曦忍无可忍,她挺直了脊背,朗声道:“佛法中言命由己造,相由心生。惠妃娘娘心中想的什么,看见的便是什么,况且,惠妃娘娘就算是不敬佛祖,也该谨言慎行,慧觉方丈是高僧,皇后娘娘也礼让三分,岂容惠妃娘娘信口雌黄?” 兰馨被她这般顶撞,怒从心起,她放一扬手,便听见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阿弥陀佛,老衲谢谢贵人替老衲说话,只不过出家人,俗名身外物,犹如佛祖坐下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这等污蔑老衲并不会放在心上。” 兰馨脸色微变,扬起来的手,也不知所错的放下了,她眼神中有些慌乱,朝着慧觉方丈的方向行了一礼道:“方丈莫要听她乱说,本宫并无此意,方丈见谅。” 然而慧觉目光澄澈在兰馨的身上扫视一圈道:“老衲心中自有定论,贵人无需挂心。”刚说完,便看见巧儿出来,恭敬的道:“方丈来了?皇后娘娘正等着您,商议过几天的接驾事宜呢。” 慧觉点了点头,又对着禾曦和兰馨双手合十,行了礼,这才跟着巧儿下去了,兰馨脸色难看,她斜睨着禾曦道:“曦才人有这挑拨离间的功夫,不如好好保养自己的容颜,省得过几日陛下来了,看着生厌。” 禾曦见她气急败坏,笑道:“臣妾谢谢惠妃娘娘提醒。” 兰馨现在哪里还有心思跟着禾曦在这里饶舌,带着玲珑怒气冲冲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见兰馨等人远处,禾曦挂在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沉寂了下来,她蹙着眉头,道:“现在事情有变,我们的计划也要调整。” 如意凑上前道:“陛下和德太妃四日之后过来,届时要是小主不在,怕是会有麻烦。” 禾曦紧紧的握紧了手掌,她没有想到皇帝和德太妃会这个时候来,正在她沉思的时候,如意又道:“而且奴婢放才站在廊下听皇后娘娘身边几个服侍的宫女闲话,说这次大皇子也会跟着德太妃一同来呢。” 禾曦眉头皱的更深了,丑儿道:“德太妃宠爱大皇子可算是人人皆知的,这次要来昭化寺小住,必然是要将大皇子带来的,只不过,这昭化寺不比宫中,左右不过这么点子大,若是大皇子想找小主,德太妃又不拦着,倒是必然会露出端倪的。” 几人都想起之前禾曦去古陵那次,拓跋麟一下子就发现了莲心的假身份,禾曦垂着头,半晌才道:“那我们就让德太妃拦着就好了。” 两人不知道禾曦话中的深意,面面相觑,然而禾曦却早已经款步走远了。 晚间,夜色渐渐的沉寂了下来,突然有人敲了敲禾曦的窗子,如意和丑儿正在准备行囊,听见声音,如意机警的将包裹塞进了一旁的木箱中,这才去开了窗子。 窗子外,是一个小和尚,身量还没有窗子高,正是妙心,他见到是如意,垫着脚看了看,问道:“贵人可是在房中?” 禾曦听见声音走了过来,妙心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一个包裹的严实的布袋,递给了禾曦道:“这个是师父让我交给贵人的。师父还说他检查过了,没有问题,让我来取荷包。” 禾曦自然是信得过慧觉的,对着丑儿使了个颜色,丑儿会意,从妆奁下面的格子中,取了荷包过来,递给妙心道:“还劳烦小师父替我谢谢慧觉方丈,就说方丈的恩情,禾曦牢记在心,日后有机会,必当结草衔环。” 妙心一脸正色的道:“师父还说了,若是贵人说了报恩的话,就让我转告贵人,缘分未尽,尚有见面的机会,贵人不必介怀。” 说完他便匆匆的离去了,小小的身影一闪便钻进了后山的草丛中,没了踪迹,禾曦手中握着那包裹,回到了案几前,仔细的打开了看。正是半册的书籍和一位药材,那药材形状诡异,尖细的须子好像是什么东西的触角一般,整体呈黝黑的颜色,根茎上面有复杂诡异鬼脸纹路。 想来正是鬼子,禾曦仔细的包裹好了,又展开那本书来翻阅,这书的后半部分,正接着之前的方法,主要记载了配置药方的计量火候。 禾曦并非是懂的医术之人,这样的东西在自己看来,简直难如登天,况且鬼子药材金贵,若是浪费了,便没有了可以替代的东西。 她将东西交给了如意,让她仔细的包裹好了。 那黑衣人好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般,丝毫没有掀起涟漪。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时疫(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四天一晃而过,这日便是拓跋琛和德太妃共同祈福的日子,一早,禾曦在院子中就听见了前方太监们的高声唱和,皇帝和太妃祈福,和之前的祈福并不相同,全程都由着皇后娘娘和高位份的妃嫔陪同。 像是禾曦这等位份低下的,只能等着祈福礼后,才能得以拜见。 禾曦不急不缓的坐在案几前,丑儿抱了包裹从外面进来,脸上全是担忧的神色,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禾曦的手边,劝到:“小主一定要这么做么?万一陛下或者是皇后娘娘动怒,将小主——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禾曦从眼前的书中抬起了眼眸,轻声道:“他们不会,越是在这样的场合,他们便会装的越是仁慈。” 虽然禾曦这般说,但是丑儿还是十分的担心,禾曦看了看天色,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对丑儿说:“丑儿,帮我梳妆更衣吧。” 这边,祈福礼已经进行完毕了,皇后和皇帝一左一右的陪伴在德太妃的身侧,蕊枝姑姑手里牵着拓跋麟,拓跋麟身量已经长高了不少,眉宇间也渐渐的舒朗了起来,看起来和拓跋琛越发的相像了。 他神色肃穆,学着大人的样子,起身叩首,再起身再叩首,对着面前的佛像行三拜九叩之礼,兰若满是欣慰的看着,笑着道:“这麟儿养在太妃宫中,当真是越发的懂事了。” 德太妃笑意盈盈的道:“麟儿本就是听话的好孩子,也算是对我的慰藉了。” 待到拓跋麟走进了,拓跋琛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复又转头对太妃道:“今日太妃车马劳顿,朕和皇后先送您去休息?” 德太妃点了点头,她见到拓跋麟抿着嘴唇,一副想要说话的样子,心中了然,她道:“听闻宫妃都在后院等着?既然来了,今日便都见见。” 拓跋琛点了点头,兰若马上接口道:“也是,见见也好,今日见过了,明日便例行请安即可,也不会扰了太妃休息。” 说着,几人便朝着后禅院走去,早已经有宫妃等在那里了,就连之前抱恙称病的萧奈也垂首候在一旁。 她四处环顾,并没有见到禾曦,心中焦急,显然她已经是得到消息了,但是陛下至今没有对蜀中一事发布任何的旨意,此时她若是做什么。 必然会引起陛下的不喜,届时拓跋琛答应了自己的事情岂不是,思及此,饶是心中有再多的急切也全都隐匿在心中了。 耳边传来了太监的高声唱和:“陛下驾到,太妃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声音尖锐的好像是要划破昭化寺的上空一般,众人齐齐跪倒,高呼:“臣妾参加陛下,参见陛下,太妃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紧接着,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是拓跋琛几人,德太妃的目光在人群中幽幽的环视了一圈,随即皱起了眉,但是声音却不见丝毫的波动,笑着道:“在寺里,就不要多礼了,全都平身吧。” 众人纷纷起身,怀佩叮当,甚是好听。 兰馨远远的跟在后面,见到人群中并没有禾曦的身影,便问道:“白才人,陛下和德太妃前来,曦才人怎么不前来请礼问安,她眼中还有没有祖宗规矩了?” 被点了名白芷,神色有些尴尬,她刚要上前回话,便见到皇后娘娘和皇帝的神色都变的铁青难看起来,她不明所以,转头望去,只见到禾曦身着一身素白色的纱裙,面上带着面纱,发髻也高高的耸起,一枚赤红色的步摇斜斜的簪在发中,红宝石的流苏垂落肩头,最让人震惊的不是别的,而是禾曦眉间的花钿,竟然是一抹朱红色鸾尾花钿,将她眉心原本的朱砂痣遮盖掉了。 她莲步轻款,这样的形态当真美极了。 人人都以为禾曦这样的美人,最适合娇艳的颜色,衬的整个人如同花朵一样,却不想,那样娇艳的颜色,确是显得有些俗气了,好像是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扔在姹紫嫣红的牡丹中,失了原本的味道。 禾曦柔柔拜倒,轻声道:“臣妾参见陛下,太妃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她垂着脸,一副娇羞的模样。真的好像是一朵娇花垂下柔枝一般。 然而回应她的只是一片寂静,拓跋麟见了禾曦,想上前去,但是却被德太妃死死的拉住了,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德太妃指尖的护甲将拓跋麟的小手咯出了痕迹。 但是敏锐的他,也知道此时并不是哭闹的时候,蕊枝姑姑细心,走上前,拉着拓跋麟退到了后面。 拓跋琛神色冷冷的道:“是谁让你这么穿的?让你这么装扮的?” 最开始还有些嫉妒禾曦的人,也察觉出了拓跋琛的异常,一时间人人都害怕的噤声。 禾曦道:“臣妾——” 然而话音未落,拓跋琛一把将禾曦从地上粗暴的拽了起来,面纱因为两人剧烈的拉扯,一角便散了开来,露出了禾曦长满红疹的脸,禾曦惊慌失措,连忙拿过了面纱死死的遮住,拓跋琛眼神中竟然有些厌恶,他一把甩开禾曦,怒道:“你以为你穿着打扮效仿先皇后,朕便会对你另眼相看?未免太过于天真了,先皇后是罪后,你竟然胆大包天,来人,将曦才人押下去,朕不想再看见她!” 兰若见到拓跋琛的反应,上前一步,威仪的道:“曦才人,原本你耍一些小手段,争宠投机,本宫念你好歹是对陛下一片真心,却不想你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你让本宫如何护着你?” 禾曦还维持着方才被拓跋琛推倒在地的姿势,她眼眶微红,泣不成声。 面纱已经散落了下来,她只是拿在手中遮掩着,这般一哭泣,脸上的红疹,越发的红肿难看,最开始不知细情的兰馨,也从帝后二人的话中听出了端倪来了,她站在一旁冷冷的道:“曦才人犯下这等的罪过,皇后姐姐一定要严惩才是,可不能就这样轻轻的揭过了,否则,这后宫的礼法何在?” 兰若本想顺着兰馨的话,直接处置了禾曦,却不想,德太妃道:“我佛慈悲,况且上天又有好生之德,既然我们是为了祈福而来,便要多积阴德,皇帝你说呢?” 拓跋琛此时正盯着禾曦出神,她这个样子,当真是像极了她,只不过她不会这般哭泣,就算是流泪,也是倔强的忍着,并不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他看。 听见德太妃问自己,拓跋琛才从会议中抽离出来,他努力的让自己别过脸去,终究不是她,他似乎有些疲惫的道:“太妃所言有理,曦才人不敬先皇后,遣送回宫,继续幽禁秋露殿,不得任何人前去探望,没有朕的旨意,也不可出宫。” 兰若蹙了蹙眉,她没有想到,禾曦犯了这么大的错误,陛下竟然只是做了这样的惩罚,不远处一个淡淡的声音道:“陛下宅心仁厚,实在是大历的福份。” 兰馨不满的回头,见到来人正是慧觉方丈,她想反驳,但是想起之前自己污蔑慧觉的话,一时间竟然也有些心虚,将原本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禾曦依旧坐在地上哭泣,巧儿给身后的嬷嬷们使了一个眼色,身材粗壮的嬷嬷们,马上会意,走上前,一左一右的架着禾曦的手臂,道:“小主还不谢谢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典?” 禾曦想要挣扎,但是两人死死的牵制着禾曦让她动弹不得。 拓跋麟远远的看着,突然他挣脱了蕊枝姑姑的手心,飞快的朝着禾曦的方向奔去。禾曦眉头不可察觉的一蹙,看向了德太妃,两人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她心中微动,禾曦的眼中神态清明,明明是哭泣着,但是竟然没有一丝感情在眼中,泪水也好像是冷的没有温度,德太妃心中纳罕,不觉的有了一个猜测,禾曦是有意的,可是她为何要这么做,还未等到她想通,拓跋麟小小的身影已经从自己的身侧窜了出去,她一把拉住了拓跋麟的细小的手腕,冷声斥道:“蕊枝,麟儿年幼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不成?连个孩子都看不住么?” 她几乎没有在众人面前发过这样大的脾气,蕊枝是服侍在太妃身边的老人了。在宫中向来也是有脸面的,现在被当众呵斥,面上挂不住,连忙跪倒在地,连声告饶道:“是奴婢粗心,还请太妃娘娘饶了奴婢这次。” 拓跋麟用力的在德太妃的手中挣扎,大眼睛中也渐渐的蓄起了泪水,德太妃看着心疼,却不得不呵斥道:“麟儿,不得放肆,跟蕊枝回去。” 蕊枝也上前,温柔的牵起拓跋麟的手,柔声的哄道:“大皇子乖,跟奴婢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您回去慢慢和奴婢说好不好?” 哪知道一向乖巧的拓跋麟竟然用力的推了一把蕊枝,朝着禾曦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蕊枝猝不及防,竟然被拓跋麟推倒了,她惊呼一声:“大皇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时疫(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麟这般莽撞的冲了出去,兰若看着,唇角不禁挑起了一抹笑意来,若是拓跋麟继续这般不懂事,那遭到陛下的厌弃也是迟早的事情,若是事情真的发展成这样,还算是好的,至少自己不用费尽心机去讨好他不是么? 思及此,她连忙对着一旁的巧儿道:“巧儿,快去护着大皇子,莫要磕碰到。” 巧儿应声快步追了上去。 另一边,拓跋麟只想着去见见禾曦,从宫里来的时候其实自己听见了蕊枝姑姑抱着自己说:“大皇子一直念着曦小主,这次去,哪怕不能久处,但是时常见见也是好的。” 但是他连禾曦一面还没有见到,禾曦就要被人带下去了,他又怎么能不急,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禾曦心中微痛,她停下了脚步,身边的两个嬷嬷不满的蹙了蹙眉,道:“小主,奴婢劝您还是跟奴婢回去,还是说,小主想要抗旨不成?” 禾曦横扫过去,触及禾曦冰冷的目光,那两人都是齐齐一震,没有想到,向来性子绵软的禾曦竟然会有如此犀利阴冷的眼神。 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是看错了,但是下一秒,禾曦便已经俯下身去了,禾曦看着拓跋麟跑的微红的小脸,眸中都是挣扎,最终,她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伸手触摸上他光滑的脸颊。 一行清泪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她将拓跋麟松松的揽在怀里,轻声道:“麟儿,对不起,对不起——” 距离禾曦最近的,不是别人,正是萧奈,她隐隐的听见了禾曦的话,不明所以的朝着禾曦看过去。 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到,便见到巧儿已经跟了上来,虎着脸对着禾曦道:“曦小主这是做什么?难道要利用大皇子博同情么?” 禾曦也不言语,只是看着拓跋麟,巧儿心中怒极,一把将大皇子从禾曦的怀中拉扯了出来,禾曦本就抱得不紧,这样一拉扯,轻轻松松就拉了过去,拓跋麟被拉扯的一个踉跄。禾曦站起身柔柔的朝着拓跋琛的方向拜了拜,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两个粗使嬷嬷下了去。 拓跋麟泪眼汪汪的看着禾曦离开,也不情不愿的回到了德太妃的身边。 德太妃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恼火,只是板着脸给拓跋麟看,拓跋麟似乎也知道自己刚才做错了,耷拉着小脑袋走到了蕊枝姑姑的身边,试探性的去牵扯,蕊枝姑姑的手,声音软糯的道:“姑姑,疼么?” 蕊枝姑姑向来是疼爱他的,看他一副犯了错误的小狗一样的神情,心中的不耐早已经化成了一汪温柔水,环绕在心头。 未待到蕊枝说话,便听见拓跋琛冷哼一声道:“麟儿现在当真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他还记得上次在许晴儿的冰泉宫,也是这样的情形,这孩子未免也依赖禾曦了。 皇后笑着劝道:“陛下,母子天性罢了,大皇子还小,哪里懂得什么,等到大一些了,或许就好多了。” 大皇子现在一直养在德太妃的寿康宫,也教养了一些时日了,现在被拓跋琛训斥,无异于是在德太妃的脸上抽了一个耳光,德太妃的脸上十分的难看,但是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就是,这孩子自小敏感多疑,又看过了那许多的事情,遭受了迫害,好不容易有个愿意相信的人,自然心里跟着紧张。” 这句话,听着兰馨的心中也跟着不是滋味,她敢怒不敢言,只是在心中腹诽道:“什么叫遭受了迫害啊,不就是之前在她宫中被针刺了两下,至于被挂在嘴边,说个没完么?” 但是这些话,她也只是敢在心中说。 似乎是觉得德太妃的话有些许的道理,拓跋琛火气也消散了不少,环顾四周,见到原本莺声燕语的院子,人人都噤若寒蝉一般,心中难免有些不耐烦,他挥了挥手道:“罢了,折腾了一天,也都散了吧,太妃早些回去休息。” 德太妃点了点头,当先带着蕊枝姑姑回了最开始安排好的禅院,那禅院位于整个禅院的正中央,也是最大的,甚至比皇后的院子还宽敞。 众人恭送了德太妃,慧觉十分有眼色的告辞了。 没有了德太妃,这场中最大的便是皇帝皇后了,兰馨的胆子也大了一些,她莲步轻移的上前,娇声道:“陛下,臣妾出宫的时候,带了陛下最爱的碧螺春来,您一路劳顿,不如去臣妾那喝杯茶水,解解乏?” 拓跋琛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问道:“朕记得,你最爱喝花茶,总说碧螺春苦涩,怎么这次不带着花茶呢?” 兰馨面色微红,满目娇羞的看了一眼拓跋琛,复又垂下脸去,嗔怪道:“花茶虽好,养气凝神,但是有时候碧螺春的苦涩,才应时应景,更能睹物思人不是么?” 拓跋琛执起她的手,纤细娇弱,在掌心化成了绕指柔,拓跋琛朗笑道:“好,既然爱妃这般有心,朕便去尝尝,皇后,你带着大家都先回去吧,朕明天就要回朝,此处不比宫中,随意便好了。” 兰若紧了紧手指,但是还是装出一副温婉大度的样子,道:“臣妾知道了,只不过陛下,近几日奔波,可某要饮多了茶水,影响休息。”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皇后贴心,朕知道了。” 兰馨听见兰若这么说,知道她是在暗讽自己,只不过自己现在心情好,并不打算计较,既然皇帝发了话,人群便三五成群的散开了,拓跋琛转头,看向绿萝正搀扶着许晴儿离开,许晴儿面色娇美,因着怀孕,体态也丰盈了些许,只不过有些伤痕,从表面上是从来都看不出的。 “绿萝——”拓跋琛开口唤到,许晴儿和绿芦的脚步齐齐一顿,绿萝回头恭敬的行礼道:“陛下唤奴婢?” 许晴儿也跟着回转了身子,兰馨跟在拓跋琛的身后,走向了许晴儿,拓跋琛点了点头道:“你们娘娘身子弱,这昭化寺又不比宫中,太医众多,但是随行的也有几个,定要仔细着你们娘娘的身子,知道了么?” 绿萝连连称是,兰馨在一旁帮衬着说道:“就是,不过陛下也不用担心,出宫的时候,皇后姐姐都安排妥帖了,不止有专门的太医,每日给淑妃把脉,还从御膳房钦点了几个人负责淑妃的饮食,随是在禅院中。不能食荤,但是那斋饭,臣妾也见过一两回,真真是让人想把舌头都吞下去呢。” 许晴儿淡淡的道:“皇后娘娘确实一切安排的妥当。” 话虽然这般说,但是那话中的深意,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有许晴儿自己才能知道了。 拓跋琛不查,只是淡淡的道:“既然这样,朕便放心了。” 许晴儿眼观鼻,鼻观心的又福了福身子,轻声道:“陛下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拓跋琛皱了皱眉头,道:“没有了,退下吧。” 许晴儿应了一声,便带着绿萝走远了,看着许晴儿的背影,跟在拓跋琛身后的福清,也镇不住的感慨,原来许淑妃,最是古灵精怪了,人前人后都像是一个小鸟一样,哪里像是现在这样,就好像是一块漂浮在水中的沉木一般,死气沉沉的。 兰馨见拓跋琛盯着许晴儿的背影出神,心中有些不满,一把抱住了拓跋琛的手臂,娇声道:“难道陛下是想站在这里喝茶?还是将臣妾的茶带回宫中?” 拓跋琛知道她是有些醋意,只不过这样的小情绪对于他来说,无伤大雅,他宠溺刮了一下兰馨的鼻尖,两人相携离去。 皇后的屋子中,巧儿和一旁的梳头嬷嬷一起帮皇后娘娘卸去沉重妆容,重新绾了发髻,梳头嬷嬷退了下去,巧儿道:“娘娘,今日的事情——” “最开始本宫总觉得,她身边的那个宫女怪怪的,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巧儿,你有察觉到么?”兰若将一枚红宝石的发簪,簪在自己的发上,巧儿扶正了,又思索道:“娘娘这么一说,奴婢到是真的想起一个人来,只不过那人早已经葬身火海了,又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主仆二人,一时无话,明明还是青天白日里,但是说起这件事情,还是有点阴森森的。 “但是今天的事情,却打消了本宫的疑虑,若她真的与那人有干系,也不会这般堂而皇之的表露出来。”她轻叹一气,巧儿上前小声的道:“娘娘,现在她自身难保,奴婢今天看那脸上,好像是又严重了不少,这次回了宫,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娘娘还不如防备会惠妃娘娘——” 她神色烦忧的看了看兰馨院子的方向,兰若冷笑道:“她?左右不过刷一些小手段罢了,不足为虑,只不过你说起禾曦回宫一事,巧儿,你下去安排一下,若是她能永远踏进不了宫门,本宫便是除了心腹大患了。” 巧儿心神一凛,见兰若神色,诺诺的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时疫(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天色渐晚,夕阳斜下,天际的火烧云几乎要将半边天空都染成血色一般,禾曦被看守在自己的院子中,两个粗使嬷嬷一左一右像是两尊门神一样看守在门前。 丑儿端来了茶盏,俯身在禾曦的耳边轻声道:“小主,这样真的行得通么?” 禾曦示意她放心,她道:“莲心那边有消息了么?” 如意点了点头,道:“已经告诉莲心了,今晚应该就会有动作了,只不过大皇子那里,小主有确切把握么?” 禾曦眼中闪过一抹疼痛来,她默不作声,如意识趣的没有再问。这个时候,门外传来轻巧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见了一个低柔的声音道:“曦才人,皇后娘娘让我带一样东西给才人。” 是巧儿,禾曦示意如意去开门,然而还未等到如意走至门前。门便已经开了,是那两个粗使嬷嬷,现在她们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像是自己家一样,将巧儿请进了屋中,如意不满的蹙眉。 但是知晓现在她们的处境艰难,便也不说什么,巧儿手上托着一个小小的盒子,巧儿将盒子放在桌子上,道:“皇后娘娘说了,虽然才人收了罚,但是才人脸上的伤不能不管不顾,回到宫中,才人没有办法叫太医诊治,延误了病情,留下疤痕可就不好看了,所以娘娘让我把这盒药膏送过来。” 禾曦笑道:“那就谢过皇后娘娘了。” 巧儿回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丑儿,突然道:“也不知道这药膏对除去伤疤有没有疗效,若是可以,丑儿姑娘求求你们小主,让她给你也用上一些,省得整日带着面具,对了,我还未见过,丑儿姑娘的真容呢——” 她眼神中带着探寻的神色,禾曦心头一凛,竟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看向巧儿,然而巧儿却只顾着盯着丑儿来的,好像是这次并非是因为禾曦来的。 丑儿半垂着头,缓缓道:“丑儿脸上有伤,莫要吓坏了巧儿姑娘,只不过十几年都是这样,我也不太在意了。” 巧儿见丑儿回答的天衣无缝,敛了敛神色,讪讪的笑道:“丑儿姑娘别介意,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皇后娘娘身边还没有人伺候,我要回去了。才人记得用。” 说完便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如意跟上去,关上了门,巧儿对着两个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个嬷嬷会意,跟了过去,巧儿环顾了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自怀中拿出了一包药粉道:“这个是迷药,曦才人触犯宫规,惹怒龙颜,为防止再生事端,你们——”说着,她对着禾曦的房间扬了扬眉,其中一个嬷嬷反应极快,笑着接过了巧儿手中的东西,笑着道:“皇后娘娘放心好了,我们一定把事情办好。 巧儿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离去,才走没多久,路过德太妃的院子时,便见到蕊枝姑姑匆匆忙忙的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一名太医,她心中微动,马上回去禀报了兰若。 另一边,兰馨正靠在拓跋琛的怀里撒娇,两人浓情蜜意。 玲珑见了心中欢喜,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主子得宠更让人高兴的了,她远远候在廊檐下,以防止不长眼的下人,破坏了气氛。 却不想,福清神色肃穆的进来,玲珑见到,忙上前请安,笑着说道:“福公公,陛下和娘娘正在里面谈心——您看看——” 玲珑笑意中带着暗示,福清却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禀告陛下。” 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去,朗声道:“陛下,大皇子病了——” 兰馨正笑着说什么,听见福清的声音,笑意僵在脸上,她直起身子,拓跋琛虽然之前因为拓跋麟胡闹一事,颇有些气愤,但是听见他病了,也不禁的紧张起来了。 他唤了福清进来回话,问道:“什么时候的病?朕怎么不知道?可是请太医看过了?” 一连几个疑问,足以看出拓跋琛心中的在意,兰馨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也知道现在宫中只有这一个孩子,陛下难免在意。她柔声宽慰道:“臣妾见大皇子,方才还活蹦乱跳的,想来也不会又什么大事。” 福清拱手道:“回陛下的话,是太医院的太医来报的,但是并未说什么病症,只是说蕊枝姑姑说了大皇子病了,便带了一名太医离开了。想来也是事发突然,太妃娘娘来不及只会陛下便是。” 拓跋琛眉头皱着死死的道:“走,去太妃那里看看——” 兰馨连忙搀扶着拓跋琛起身,两人朝着太妃的院子去了,刚走到门口,便见到换了一身常服的皇后,也出了门。 几人都是心照不宣,一前一后进了太妃的院子,有守门的太监看了,想要禀告,被拓跋琛挥手制止了,兰若道:“陛下真是心疼大皇子,生怕声音吵着。” 拓跋琛不予否认,只是快步的走了进去,屋内,大皇子正躺在床上,太医正在把脉,又起身看了看大皇子的脸,斟酌片刻才确认道:“大皇子无事,只不过是有些过敏罢了。” 拓跋琛闻言,看过去。只见到拓跋麟的脸上竟然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和禾曦脸上一样的疹子,只不过没有那般严重罢了。兰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过了敏?” 那太医疑惑的问答:“哦?皇后娘娘知道还有过敏的人?”兰若点头,拓跋琛道:“是位才人梧桐树的花粉过敏,不知道和麟儿的病情可有关系?” 那太医捋了捋颌下的青须,斟酌的说道:“方才老臣还在想,大皇子虽然是过敏的症状,但是脉搏却没有丝毫的波动,以及沉稳有力,既然陛下这么说,便说的通了,大皇子是被传染了。” “太医的意思是?”德太妃的眼眶微微的红着,想来是十分的着急。 “这红疹或许是过敏引起的,但是这红疹的本身或许也有传染性,加之大皇子年纪还小,身子单薄,没有大人抵抗力高,被传染了也并不稀奇,不过陛下不用担心,大皇子的病并不严重,只需用药水在患处涂抹两日,近期不要吃辣,马上就会好了。”听见太医这么说,德太妃才松了一口气。 蕊枝姑姑请了太医下去开方子,拓跋麟躺在床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道:“太妃奶奶,痒。” 模样十分的可怜,德太妃心疼不已,她怕拓跋麟伸手去抓挠脸上的患处,道:“麟儿乖,太妃奶奶知道,只不过你现在不能碰你的脸知不知道——” 拓跋麟直觉脸上十分的难受,但是又想起今天自己惹了太妃奶奶生气,便乖巧的点了点头。 兰若在一旁到:“大皇子也真的是可怜见的,小小的年纪,便要遭受这样的罪过。曦才人也是的,自己脸上起了红疹,也不在意。” 兰馨看了一眼拓跋琛,见他神色严肃,便火上浇油道:“可不是么,这还好没有什么问题,要是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真的就得不偿失了。”果然话一出,拓跋琛的脸色又沉了些许,他深吸一气,缓了缓声气,对着德太妃道:“朕知道太妃心疼麟儿,但是也不能事事都依着他,今天的事情好在还有挽回的余地。皇后和惠妃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德太妃承认她的确对禾曦带了一些偏颇和赞赏,只不过她一次次行为越发的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原本她以为禾曦只是想在后宫中谋求一个安稳的位置,但是无论是上次陷害淑妃的事情,还是这次仿照先皇后的事情,全都是与那个目的相违背的,她不禁觉得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看懂过禾曦。 思及此,她重重的叹息了一声道:“哀家知道了,今日的事情,是哀家优柔寡断,后宫诸多事宜有皇后和皇帝作主即可。”因着大皇子病着,连带着德太妃神色也是恹恹的,拓跋琛斟酌道:“太妃也要保重身体,虽然太医说,成人不易被传染,但是也不能不重视不是么?” 兰若道:“陛下,不如将麟儿接到我院子中,臣妾先照顾两日,等到病气去的差不多了,再送回太妃这里来,太妃这两日也好生的休息着。” 德太妃本欲拒绝,但是拓跋琛道:“皇后思虑周全,便按照皇后说的办吧。”兰若心中一喜,她没有想到拓跋琛会同意自己的话,忙敛了自己眉梢的喜悦,垂首谢恩。 德太妃见皇帝已经拿了主意,也不好说什么,看了蕊枝一眼,蕊枝会意,忙道:“陛下,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虽说手脚麻利,但是对大皇子的饮食起居也不甚了解,不如奴婢过去帮衬着,也是好的。” 兰若虽然不满,但是拓跋琛能答应自己将拓跋麟接过来,已经算是最大的让步了,还不等别人说话,兰若便道:“臣妾也觉的蕊枝姑姑的话有道理,方才臣妾还为了这事犯愁呢,好在蕊枝姑姑心细。” 第一百六十章 时疫(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正说着,突然有人跑过来,急道:“陛下,大事不好了,淑妃娘娘不太好——” “什么!”拓跋琛猛地起身,带翻了桌上的茶盏,素雅静谧的梅花青瓷摔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躺在床上的拓跋麟被惊了一下,朝着德太妃的方向缩了缩,德太妃连忙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转头沉声道:“慌慌张张的,说话没头没尾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内侍被训斥,心中也焦急,慌忙跪倒,连声道:“淑妃娘娘今日用过斋饭之后,便觉的肚子不舒服,已经派人请了太医了,奴才打听到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这里,便赶来通报了。” 皇后急道:“这寺院准备的斋饭,本宫也吃了,怎么没事?” 兰馨出声道:“皇后姐姐莫不是事情多忙忘记了,许淑妃的吃食可是同我们不一样,是姐姐指派了御膳房的人,专门给许淑妃设立的小厨房呢。” 这本就是事实,但是被她这般阴阳怪气的说了出来,倒是透出了别样的意味来,拓跋琛道:“好了,皇后随朕去看看。” 德太妃也幽幽的道:“是啊,还是看看心安,麟儿病了,哀家也有些乏了,有了消息回来知会哀家一声。” 拓跋琛微微俯身拱手道:“太妃放心,您先休息,有消息定然告诉太妃——” 说完,便风雷一般,迈着步子出去了。 兰若也起身匆匆行了一礼,跟了出去。兰馨哪能放过这样看热闹的机会,她高声道:“臣妾也忧心的紧呢,姐姐等等臣妾——” 说着也起身跟了出去,一时间原本还喧闹的屋子,一下子沉静了下来,蕊枝上前,取出了太医方才给的药水,拿了崭新的帕子浸湿了,一点一点的轻轻的涂在拓跋麟的脸上。 德太妃端坐在一旁,眼神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短短的时间内出现了这么多的事情,不能不让人怀疑,事出无常必有妖,而且她隐隐有直觉,所有的时候的背后都有一双手,在搅弄风云。 可是又会是谁呢? 晚间,皇帝派人来说,今日许淑妃的确是吃坏了东西,只不过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最近许淑妃有些火气,嗓子不舒服,御膳房服侍的小宫女就在膳食中,加了一些梨汁进去。 但是却不想许淑妃的身子自从上次过后,便十分的虚弱,一点点的梨汁都差一点酿成大祸,皇帝本来是要处置了那宫女的,但是念在她本是好意,又无心为之,便将她发落到浣衣局去了。 蕊枝轻叹一声道:“奴婢听闻,现在蜀中时疫肆虐,这后宫中也不安生——” 德太妃自然是知晓了蜀中的事情,她自发间取下了一枚靛蓝的簪子,用尖锐的簪尖挑了挑灯芯,室内豁然便明亮了起来,她叹息一声,将赞子放下来,道:“蕊枝,你觉得寿康宫有什么变化么?” 蕊枝一怔,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德太妃突然这般问,但是她还是仔细想了想道:“寿康宫宽敞明亮,倒是没有什么不同,要非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比寻常热闹了。” 蕊枝声音和缓,微微的还带着笑意。 德太妃慢慢的道:“是热闹了,也多了许多的是非。” 蕊枝脸上的笑意一僵,看了看德太妃的神色,有些迟疑的问道:“太妃是后悔照顾大皇子了么?” 德太妃斜眸嗔了蕊枝一眼,也知道蕊枝是真的衷心与自己,才敢说这样胆大包天的话,她道:“在你心中,哀家难道就是这样的人不成?” 蕊枝慌忙道:“奴婢不敢,还请娘娘恕罪。” 德太妃摆了摆手,笑道:“哀家不过是与你玩笑罢了,莫要当真,只不过蕊枝,日后我们在这后宫中的日子,怕是要不安宁了,麟儿在哀家这,在下一个皇子出生之前,这满宫里的眼睛都是要盯着寿康宫的。哀家原以为,先帝驾崩,哀家尊为太妃,便能远离了这些个是非烦扰,现在看来,还是哀家将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了。” 蕊枝张了张嘴,劝道:“太妃娘娘,就算是有人想做什么,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不是么?您是宫中无上尊贵的太妃,又是西凉国尊贵的长公主,当年先帝在时,后宫的妃嫔们也忌惮您的身份,更何况,现在了。” 德太妃缓了缓声气道:“但愿这样子的身份和荣耀能护住麟儿,对了,麟儿明日便要过去皇后那了,你跟过去,万事都要当心着些。” 蕊枝点了点头道:“太妃您放心好了,奴婢自然是知道的。” 说了许多,德太妃也嫌弃自己有些啰嗦了,但是她依旧放心不下,站起身道:“随哀家去看看麟儿——” 蕊枝俯身应了一声,便扶着德太妃的手朝着旁边的屋子去了。 禾曦这边,因着门口有两个嬷嬷把守着,主仆三人说话做事也都十分得谨慎,生怕漏了什么神色让别人察觉了,但是饶是如此,丑儿还是放心不下,道:“小主,一定要这样么?万一走漏了风声——”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丑儿,我走后,宫中一切便交由你和如意了,万事隐忍为先,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得已,可从密室走,这是那密室的后半部分地图。”她自书架上的一本不起眼的书中抽出一张纸来,正是那半张地图。 丑儿和如意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担忧。 次日凌晨,天还未亮,两个嬷嬷就将厢房的门敲得震天响,禾曦自榻上起身,如意也披着衣服从一旁偏房中过来,她睡意朦胧的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打开门,只见到其中一个嬷嬷尖酸刻薄的道:“我说小主,这个时候还不起身,难道是等着和陛下的御撵一起走么?” 禾曦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因着今日也正好是拓跋琛回宫的日子,自己是戴罪之身,又是低位的嫔妃,没有资格随着皇帝的御撵,自然是要避开的。 她心中了然,语气温和的道:“嬷嬷能否等我简单的梳洗一番?” 那嬷嬷眼睛都要扬到天上去了,冷哼一声道:“虽然说我们做下人的,比不上小主金贵,但是还请小主能体谅我们,莫要耽误奴婢们的时间——” 她说话语调拉的老长,如意微微蹙眉,但是想起今天的安排,便忍下了气恼,陪笑道:“嬷嬷放心,我们手脚麻利些便是了。” 那嬷嬷冷笑连连,转身便关门出去了。 丑儿早已经准备好了东西,只是服侍了禾曦梳妆洗漱,在外衫里面穿了一件素色的不起眼的衣裳,又在脸上敷了面纱,这才出了门去。 从昭化寺的侧门走出去,便看见三个黑漆漆的马车,看样子,竟然连寻常官员家的马车都不如,那嬷嬷冷冷的道:“小主还看什么?还不赶紧上马车?” 禾曦指着身后的一辆马车道:“怎么多出来一辆?” 那嬷嬷看过去,还不等说话,便看见了一个宫女自己带着包裹从偏门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内侍,满脸的困意和不耐烦,看见了禾曦也不行礼,反倒是对禾曦身边的两个嬷嬷有些恭敬,远远的就提起了精神,笑道:“嬷嬷,人给您带来了,这一路上倒是要辛苦嬷嬷了。” 那嬷嬷装模作样揉了揉自己的手臂道:“皇后娘娘吩咐下来的差事,没有什么辛苦的,好了,把她带到后面的马车上吧,我们要加紧赶路了,一定要在陛回宫前将人送回去。”那内侍太监连连点头,猛地推了那宫女一下,冷声道:“还不加紧着点,没听见嬷嬷说的话么?想在主子面前抖机灵,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好在这次淑妃娘娘没什么事情,否则我看你小命都不保了。”那宫女一直垂着脸,被推得脚下一个踉跄,无意的抬头,正巧与禾曦对视了一眼,但很快的有垂下头去了。 但是只是这一眼,便被其中一个眼尖的嬷嬷看见了,能被兰若派来押送禾曦的,定然也是继伟有眼色的,她不禁语气凉凉的道:“小主方才不是问这马车中坐的是谁么?奴婢告诉您,许淑妃昨夜吃坏了东西,经查证,正是这个贱婢做的,陛下仁慈,只是罚她去了浣衣局做苦力,今日与我们一同回宫。” 禾曦轻轻的哦了一声,那嬷嬷斜眼冷冷的看了禾曦,突然扬声道:“人呐,有时候就是这样,这跟着什么样的主子,这一辈子的运数都会受到影响,啧啧,真是时运不济啊。” 随后她好像是惊醒了一般,对着禾曦道:“呦,小主不要误会,奴婢可不是说您,您可别往心里去。”禾曦道:“这个我自然知道。” 说完扶着如意的手朝着马车离去了,那嬷嬷不屑的撇了撇嘴道:“都这般田地了,也不知道还得意个什么劲!我呸!” 朝着禾曦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这才跟着另外的一个嬷嬷上了另外的一辆马车。 第一百六十一章 调虎离山(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上了马车,禾曦才觉得这马车竟然十分狭小,勉勉强强的能坐下她们三个人,如意扶着禾曦坐稳了,才低声的道:“小主,我们的人会埋伏在路上,一切都按照您的计划来。” 禾曦攥紧了手中的包裹,道:“好,我知道了。” 三辆马车缓缓的动了,本就乌黑的马车,隐在夜色里渐渐不见了踪影,一个修长的身影半倚在树枝上,看着那马车一点一点的远去了。 一旁的黑衣人道:“王爷,我们是不是要动手将东西抢回来?” 那人轻声斥责道:“怎么难道本王在你们眼里就是这般不守信用的人?”那人慌忙解释道:“王爷,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那鬼子可是王爷好不容易寻找到的,就这样拱手于人,属下担心,况且小郡主的病——” “怎么算是拱手与人呢?”他将手中的荷包握在手中,如若珍宝的摩挲着道:“世间的任何珍宝都能同它相比,至于怜儿的病,我们已经有焕颜丹了,鬼子于我已经没有用处了,我们即日启程回去。” 身旁的黑衣人点了点头,心中也明白小郡主对王爷的重要性。 两人的身影也重新隐匿在黑暗中。 旭日初升,带走不仅仅有暗夜的漆黑,也带来了一丝暖意,唤醒了沉睡的灵魂,只不过也将夜晚人释放的欲望重新压抑回去。 感觉有细碎的微光,透过马车的帘子打在自己的手上,带着一丝温度,禾曦缓缓睁开眸子,丑儿和如意也都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突然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巨大的惯性使车壁猛地晃了一下,将两人都惊醒了。 如意睁开眼睛,见到外面竟然已经隐隐有了光亮了,马车停稳了,隐隐的能听见后面有人交谈的声音,不多时,便听见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禾曦的马车旁。 扬声道:“小主,莲心姑娘的马车坏了,看看是不是和小主挤挤,还有一两个时辰就进京了,委屈委屈小主。” 禾曦对着如意示意一下,如意深吸一气,换上了一副气闷不满的神色,打开车门,便看见嬷嬷带着莲心站在马车的旁边。 如意早就对这两个嬷嬷有些不满,现下说起话来,也带了几分真心实意,她道:“嬷嬷真是说笑了,这马车坐我们三个人,勉强坐下,再说了,前面嬷嬷的马车上只有你们二人,何不让莲心姑娘上你们的马车?” 那嬷嬷皮笑肉不笑的道:“小主的马车可是要比老奴的马车宽敞多了,再说,老奴这不是也考虑到莲心姑娘原是合欢殿的人,与你们也算是老相识了,这才问问您的意思。” 禾曦只是半闭着眼睛不说话,那嬷嬷吃了闭门羹,扬声对着身后的莲心说:“莲心姑娘,你也看见了是你原来的主子不想要收留你,可不是我们为难你,左右也没有几个时辰了,莲心姑娘走走也到了。” 如意气急道:“你——” 这个时候禾曦睁开眼睛道:“算了,如意,我们挤一下,让莲心姑娘上来吧。” 那嬷嬷见到禾曦让步,笑道:“您看,这不就皆大欢喜了,还是小主明事理,莲心,还不上去?” 莲心站在她身后不知所措,双手紧紧的攥着衣摆,如意让开了位置,柔声道:“莲心,还不上来,难道真的要走着进京不成?” 莲心紧紧的抿了唇,恭敬疏离的行了礼道:“奴婢谢谢小主。”说着自己爬上了马车。那嬷嬷嘴角的笑越发的深了,扭着身子回了自己的马车,和她一起的嬷嬷睡眼惺忪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道:“把人塞过去了?” 她笑着道:“这是自然的,这马车总共就这么点子大,再挤一个贱婢,哪里有我们现在自在?” 说完,两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突然其中一人道:“那之前巧儿姑娘给我们的东西,什么时候用?” 另一人眼珠一转道:“现在还不急,必然是快要到京城了才能用。”那人点了点头道:“的确,现在用,怕是会引起怀疑。” 禾曦的马车内,禾曦问道:“莲心,许淑妃那里没有事情吧。” 莲心摇了摇头道:“小主放心,计量我都是把控好的,不会出一丝差错,只不过这次小主兵行险招,真的想好了?” 禾曦点了点头,又道:“如意,你帮着莲心准备一下吧。” 如意点了点头,自包裹中拿出了一些工具来,一点一点耐心的在莲心的脸上描画起来,马车微微的晃动着,为了确保不出错,如意画的极慢,明明一盏茶的功夫,如意足足的耗费了近一个时辰才好。 画好后,禾曦仔细的端详着,道:“如意,你的手法当真是越来越娴熟了。” 禾曦将身上的水色长裙脱了下来,漏出了里面贴身的素色衣衫,与莲心交换了,又分别的让丑儿还和如意给两人各自拆散了头发,重新梳拢了发髻。 现在看去,马车内竟然坐了两个禾曦,身姿气度,举手投足间都是一模一样的,禾曦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是一种晶莹透明的膏体,丑儿接过来,在禾曦的脸上仔细的涂抹了,肌肤上传来一阵凉意,只是片刻的功夫,禾曦脸上的红肿和密密麻麻的疹子,便一点一点的退了下去,是的,禾曦脸上的红疹并非是过敏,而是一种特殊的药粉,还是之前高远给她的,愿意也只是为了让她防身的,却不想这个时候排上了用场,拓跋麟的小脸上,也被禾曦擦上了些许,只不过这药,并不会伤及身体,而且哪怕不用药,最多三天也会消除下去。 消除下去后,如意才取了东西在禾曦的脸上描画,相对于禾曦来说,要简单许多,毕竟并不会有人注意到莲心,简单的装饰了一番,就算是准备好了。 突然,马车幽幽的停了下来,那嬷嬷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小主,这走了许久了,小主喝点水,解解渴吧。”说着递过来一个水袋,丑儿道了谢,就接了过来。 那嬷嬷偷眼瞧了禾曦好几眼,不,此时应该是莲心了,莲心正襟危坐,缓缓道:“有劳嬷嬷了。” 那声音,也和禾曦一模一样。 而真正的禾曦,坐在原来莲心的位置,一副谦卑的样子,低着头默不作声,果然那嬷嬷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禾曦身上,连一点余光都没有分给莲心。 她讪讪的笑了笑,便离开了。 丑儿拿着手中水袋,问道:“小主要不要喝点东西?” 禾曦摇了摇头道:“她们连一个座位都不愿意让给莲心,你认为她们会这般的好心的过来送水?这其中一定加了东西的。” 如意听闻,一把拿过来那水,抽出木质的盖子,仔细凑近了闻了,除了潮湿的气味,隐隐透着一点点的酸涩。 她以前便跟着拓跋玥身边的月卫学过,这等下三滥的伎俩,在他们眼中简直是班门弄斧。 她又闻了闻,确定道:“小主说的没错,若是奴婢没有猜错的话,这水里应该是被人下了迷药,她们是想要做什么?” 禾曦眼睛微微的眯了眯,兰若竟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那若是这次莲心她们好端端得回去,岂不是兰若会更加的变本加厉? 但是又想起远在蜀中的拓跋玥此时正等着自己手上的东西,不禁深吸一气,道:“无论她们要做什么,我们只管将计就计就好。” 复又不放心的道:“她们是皇后的人,一击不中,必然还会想办法,危机重重,你们可是要当心。” 见禾曦处处为了自己担心,丑儿却不禁红了眼眶道:“小主,您才是万事当心,虽然说您手上有些东西,但是慧觉方丈也说了,这药方极其难调配,若是不成,时疫可不是闹着玩的——您——” “好了,丑儿,我还答应你了,你可记得?安心在宫中等我回来就好了——”禾曦拉过了丑儿的手,宽慰道。 丑儿于她,早已经不是普通的主仆关系了,她们更加像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如意在一旁看着,也不禁红了眼眶。 突然,前方传来骚乱的声音,禾曦正了正神色道:“来了。” 原本行走的马车,此时被数十个土匪模样的团团围住,本也不是护送什么身份高贵的人,随行的侍卫早已经被打晕了,扔在一边。 看着像是首领的人,拎着手中明晃晃的钢刀道:“谁给你们的够胆,敢从爷爷的地盘过去,不过,要走也不是不可以,留下你们车队中的银两和美人,爷爷就放你们过去,怎么样?” 驾车的小太监,颤颤巍巍的车上连滚带爬的跌落了下来,求饶道:“求求各位大爷,我们只是普通人,并没有什么银两。” 那两个嬷嬷听见响动,不禁有些狐疑道:“怎么回事?难道是皇后娘娘另有安排?” 另一人摇了摇头道:“巧儿姑娘并没有说,我们先下去看看。”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调虎离山(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待到两人看清眼前的情况时,全部都吃了一惊,还是其中一个嬷嬷当先镇定下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何人派来的?” 她以为她这么问,算是很明显了,若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必然会明白她话中深意。 但是为首的人来脸上有条刀疤,几乎纵横自己整个面部,看起来尤为的渗人,他听闻那嬷嬷的话,朗声笑起来:“谁派来的?老子从不听任何人指派,天王老子也不好使!” 声音浑厚有力,隔着很远的距离都传到了禾曦的耳中,她只觉得这人的声音熟悉,却也一时想不来这次执行任务的是谁。 那嬷嬷神色一遍,眉头微微的蹙起,她挤眉弄眼的跟着那刀疤男道:“那你可知道这马车里面坐的是谁?” 那刀疤男却无视这嬷嬷的暗示,只是不屑的道:“我管你是谁,来啊,兄弟们,动手!” 另一个嬷嬷开始尖叫起来,拉着她身边的默默,急道:“我们可能是真的碰上山匪了,这可怎么办啊,皇后娘娘交代的差事——” “还惦记着差事,现在我们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说一定呢。”那嬷嬷眼神狠厉,朝着禾曦的马车的方向大声的叫喊道:“小姐,小心啊——” 那刀疤男子神色顿时变的有些微妙起来,冷冷的瞟了一眼那两个嬷嬷。 她们喊道是小姐,不是小主,就算是不想暴露自己宫妃的身份,也该唤一声夫人才是,此时称呼小姐,无异于就是告诉这些人,后面马车中有一个妙龄的女子。 禾曦自然在马车中也听见了呼喊声,但是她一动不动,连带着马车内的几人,也没有声响,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惊声尖叫。 那嬷嬷见状,心中一喜,便生了一计来,她拉过身边的嬷嬷,小声道:“想来是那药起了作用,真是天助我也,我们这样——” 待到她在这嬷嬷耳边说完的时候,那边,刀疤男的手下,已经经禾曦的马车搜了一个便,但是并未找到印象中的金银珠宝,只发现了几个昏迷不醒,女眷。 那嬷嬷见到禾曦四人被拎着出来,禾曦手上的水袋从腰间滑落下来,已经是空的了,她越发的而确定,几人正是中了迷药。 她哭喊着扑到了“禾曦”的身上,大声的喊道:“小姐,你们快点放开我们小姐,有什什冲着我来,求你们放了我们家小姐。” 她涕泗横流,端的是一副忠仆护主的样子,可是又有几个忠仆能当着几人的面指认自家主子呢? 刀疤男子抬起脚,一脚踢在了那嬷嬷的胸口处,顿时,那嬷嬷竟然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这一觉踢得极重,那嬷嬷疼的半天都没有爬起身子来,唇角也溢出了丝丝的血迹,她眼神中痛苦又惊恐。 另一位嬷嬷见状,早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了,只一味地不断叩头求饶。 那刀疤男,挥一挥手,其余的兄弟门,便将车队中,所有的马车中搜刮了一遍,却不想在那两个嬷嬷的马车中,翻出不少好东西。 刀疤脸的男子,将那些首饰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得意的道:“这一趟,总归是不亏,来,我们回寨子!” 却不想,还未等到众人离开,便听见一侧的官道上隐隐有马蹄声,那刀疤男子一怔,马上反应过来,高声喝到:“官兵来了!快撤!” 土匪们都骑上了身旁的快马,拍马而去,刀疤男子,一把将躺在地上的“莲心”拉上了马,也疾驰而去了。 一队的马蹄声远了,还有一队的马蹄声近了,众人回头望过去,便见到十几个穿着士兵衣服的人,冲了过来,这里早已经是一片狼藉,几名女眷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那驾车的内侍,早已经被吓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其中的一个嬷嬷受了重伤,另外一个颓然的跪坐在地上,身下一片腥臊的气息,竟然是被吓的小便失禁了。 其中一名官兵路过时,眼中都是难以掩饰的嫌弃,身负重伤的嬷嬷看着只被带走的莲心,心中有些不甘心,但是看见禾曦的脸,心中也明白了,风带起了禾曦脸上的面纱,只见到那白皙的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红肿,竟然隐隐有溃烂的痕迹,这样的容貌,怪不得来山贼都看不上,有官兵上来道:“你们都没事吧,最近这片不怎么太平,总会有山贼,不过好在这次我们及时到了,这次才没有酿下大祸。” 那嬷嬷冷哼一声,道:“光天化日下你们身为朝廷守兵,竟然容许山匪烧杀掳掠。还有没有王法了?”那几个人没有想到这个嬷嬷竟然这般的有火气,谁知道,这嬷嬷的火气全在被抢走的那些金银珠宝上,那可是之前下面的人孝敬上来的,就这般被抢走了,她连带着心肝都疼的好像是揪在一起了。 那边的人寻找到了“禾曦”的身边,原以为是出了人命,但是探了探鼻息,发现还有呼吸,而且呼吸均匀,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取了身边的一点水,滴在“禾曦”几人的脸上,几人才“悠悠转醒”,见到面前的几个陌生人,如意下意识的保护在禾曦的面前,认真的道:“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为首的那名官兵面色有些尴尬,看向身后的嬷嬷,那嬷嬷面色有些犹疑的走上前,谄媚的笑道:“小主不要担心,我们遇见了山匪,您被迷药迷晕了,好在这几位官兵赶到才将我们救下来。” 那几位官兵听这嬷嬷唤系那禾曦小主,神色一怔,马上反应过来,慌忙跪倒行礼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参见娘娘——” 莲心莞尔一笑,对着如意挥了挥手,示意如意先退下,自己道:“几位客气了,论起来,我们还要谢谢几位的救命之恩呢。” 那几位官兵见到面前女子如此的通情达理,心中难免生起好感来。 突然站在一旁的丑儿道:“我们要回京,却不想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不如劳烦几位送我们一程?” 那嬷嬷心中一凛,忙笑道:“丑儿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几位想必一定有公务在身,况且前方就是城池了,我们左右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的路程,就不牢几位了——” “护送娘娘是我们的荣幸,走吧——”却不想,那为首的官兵却朗声道。 不等那嬷嬷说话,莲心便问道:“莲心呢?” 那嬷嬷一怔,那官兵的脸色也不好,问道:“可是少了什么人?” 莲心点了点头道:“与我们一同的还有一个丫鬟,现在不见了,是不是——”她眉心微促,眸中隐隐带着担忧。 那嬷嬷却道:“小主,不是奴婢冷心,而是莲心姑娘犯了错,本就是回宫受罚的,那浣衣局是什么地方,脏活累活都要她来做,常年吃不饱穿不暖的,现在她被带走,没准还能做个压寨夫人,好歹还算是个主子,您就被在意了。” 莲心的神色有些微冷,她语气凉凉的道:“想不到嬷嬷做事情竟然这般妥帖,那我还是真的要替莲心姑娘谢谢嬷嬷了。嬷嬷也是奴才,是不是也想做个主子呢?” 那官兵见这两人之间风起暗涌,直觉的自己接了一个苦差事,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便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们一直在调查这波山匪,若是有了莲心姑娘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让我们老爷报进宫去。” 那嬷嬷也道:“就是,您看,您就还是好好的管好自己吧,若是今日您进宫迟了,怕是要受罚的。” 如意也拉了拉莲心的衣袖,示意差不过就可以收场了,因为“莲心”会死,永永远远的死在外面,没有了音信。 莲心眼眶微红的点了点头,由着如意和丑儿搀扶上了马车,并未说一句话。 另一边,禾曦被放在马背上,一路疾驰,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的骨头都要松散了开来,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速度才渐渐的停了下来,有人搀扶着禾曦下了马。 那人撕下了脸上的刀疤和胡子,正是之前禾曦在古陵中见到的王朗,他恭敬的对着禾曦拱了拱手的道:“小主,事情都准备好了。” 说罢挥了挥手,马上有下人,将方才从那车队中搜出来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禾曦找到了自己包袱,系在身上。 王朗恭敬的道:“小主,我们还找到了这个——” 说着从身后拿出了那嬷嬷的包袱,里面是一些首饰,王朗有些为难,毕竟其他的都是一些行李衣服,但是这些首饰却—— 禾曦自然是知晓他的意思的,她道:“留着吧,我们这次去蜀中,路上也要盘缠。” 王朗正色,应了一声是。 禾曦看了看天色,问道:“天色还早,我们不能在路上耽搁时辰,现在就赶路,对了有没有男子的衣服?” 王朗忙到:“有的,如意姑娘吩咐了——” 说完拿了一件玄色的长袍来,禾曦转身便到马车中换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伪装(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见到禾曦离开,王朗叫过来一个手下,吩咐道:“你去检查一下那些东西,能留下的尽量都留下,若是不能留下的,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销毁了,别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那手下应了一声,但是脚下却好像是生了根一样,钉在原地不能动弹,王朗有些纳闷的问道:“怎么了?腿断了?” 那属下忙道:“不是,小的只是有句话想要问统领——” 王朗心中惦念着蜀中的事情,拓跋玥感染时疫一事,也只是他们几个人知道,其余的人还都蒙在鼓里,为了不动摇军心,他们只能这般做。 那属下似乎没有感觉到王朗的不耐烦,又凑近了些许才认真的道:“属下只是好奇,就算是王爷需要帮助,我们去就行了,怎么让一个女人——” 在他们的眼中,无论禾曦只是一个女子,哪怕身份再高贵也好,也终究就是个女人,王朗狠狠的在那人的头上拍了一下,冷声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聒噪,像个娘们似的,婆婆妈妈的,还有主子的事情是你们能打探的?这是王爷的命令,自然有王爷自己的道理。” 那人一听见竟然是拓跋玥的意思,忙问道:“王爷有消息了?” 王朗硬着头皮嗯了一声,复又催促道:“好了,别打探那么多,赶紧去做事,别耽误了出发的时间。” 那人应了一声,连忙跑了下去,王朗转头看向禾曦马车的方向,正巧见到禾曦换好了男装从马车上下来,玄色的长袍将禾曦的身子衬的越发的消瘦了,长发被高高束起,露出了莹白袖长的脖颈,但是又被高高的衣领遮住了,王朗是个没怎么读过书的粗人,但是也尝尝听人说:公子人如玉,也无非便是这样了,突然间脑海中想起了另一个人的身影,眉间的一点朱砂痣,好像是火一样,就这样留在了他的心中,他好像是将这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想到这里,他不禁摇了摇自己的头,身上又是一阵恶寒,眼前的人是女扮男装,但是那位锦公子可是实打实的男子,自己怎么能—— 禾曦走到了王朗的面前,看着王朗一副郁闷的表情,不禁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王朗脸色一红,他有些尴尬的清咳一下,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要他说他对一个男人产生了感觉?正在王朗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方才跑下去的那个手下,跑了过来,道:“统领,东西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收拾好了,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说完话一抬头,便见到了女扮男装的禾曦,也忍不住的一怔,然后才又垂下头去,不敢再看,王朗一直注意着这手下的动作,见到他也是这幅表情,心中不免暗爽,原来并不是只有自己有这种感觉。 他心中的郁结散去,朗声道:“那我们就出发吧。” 禾曦点了点头,翻身上马,王朗被她娴熟的动作惊了一下,问道:“小主,已经给您备了马车——” 他指了指身后方才禾曦换衣服的那辆马车道。 禾曦头也不回,摇了摇头道:“马车太慢了。我们要尽快的赶到蜀中去,走吧。” 王朗见禾曦如此坚持,便点了点头,也跟着翻身上马,扬声道:“出发!” 此时人人已经换下了马贼山匪的衣服,换上了普通寻常的衣服,王朗架着马在前面,众人跟上,不多时,一个个身影就已经消失在树林中了。 禾曦半低着身子,手里紧紧的握着缰绳,她自小和沐承黏在一起玩耍,这马术也是不差的,身下的白马脚下生风,向前疾驰,带起的风,凛冽的打在脸上,有些生疼,禾曦紧抿着唇,眼睛坚定的看着前方,两侧的树不断的后退,王朗的马一直不远不近的在前面。 飞扬的马鬃在空中画出飘逸的弧线来,甚是好看,哒哒的马蹄声,接二连三的踏在脚下的吐地上,隐隐有雷霆万钧的气势,拓跋玥,你等我。 此时蜀中,城主府的书房中,一个人半斜着倚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嘴唇上,竟然没有一丝血色,饶是这样,他还是认真的批阅着手中的秘报。 突然门外想起敲门声,屋内的人微一仰脸,眼神依旧冰冷如昔。 “进来——”屋内的人开口,声音竟然嘶哑着,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便好像是气息不稳,清咳了起来。 门外的人,听见了屋内人的咳嗽声,连忙推门进来,便看见了伏在案几上那个痛苦的身影,他放下了手中的暗郁浓稠的药碗,走到了那人的身边:“王爷,王爷,您怎么样了?” 是的,眼前的人正是拓跋玥,他微微摆手道:“没事——” 但是话还没说完,便又咳嗽不止,撕心裂肺的样子看的月七一阵心疼,他忙端过了茶盏,想让拓跋玥饮一些,拓跋玥身子不断的颤抖着,好像是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 突然,拓跋玥喉中一阵腥甜,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溅到了面前的白纸上,星星点点,竟然像极了雪地里,盛开的冬梅,月七怔住了,他连忙冲着外面大喊:“先生,先生——” 随着声音,进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身上背着一个方正的箱子,他身着素衣,来不及将药箱放下去。便疾步到了拓跋玥的面前,手指颤抖着覆在拓跋的脉搏上,沉吟了片刻,才道:“王爷,老夫现在要用银针刺你的百会穴和肩井穴,会疼,您忍着点。” 拓跋玥点了点头,那老者从药箱中拿出了几根银针,朝着这两个穴位刺了下去,他手指轻颤,似乎也是十分的紧张,拓跋玥苍白的脸色却是越发的没了血色,他紧抿着唇,感觉痛意似乎是从骨髓中涌出来,缠在血液中在自己的身体各处游走,有像是一万只蚂蚁,在不断的啃食着自己的身躯,似乎是想要把自己啃食殆尽。 那老者,不端的调整着银针的位置,拓跋玥的气息却一点一点的平稳了下来。但是同样的,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被抽离出去,最后一针拔出去后,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月七眼疾手快的伸手接过了拓跋玥,口里急道:“王爷!” 那老者则道:“王爷只是累了,这样十分耗费王爷的精神,能坚持到现在我至今也只见过王爷一人。” 月七见这老者冷静的样子,也知道拓跋玥没事,这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他先搀扶着拓跋玥走到了床榻上,将薄衾仔细的盖在拓跋玥的身上,这才折返回身,正见到那老者盯着案上的那张白纸出神,但也只是片刻,便起身,走到月七方才放在桌子上的药碗,他端起药碗来,便倒进了一旁的花盆中。 月七快步上前,一把夺过了药碗有些愤怒的道:“先生这是做什么?” 那老者嘴角溢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他看了看月七,突然道:“这药,现在对王爷来说,已经没有用了,以后王爷也不用再喝了。” 月七不明白,问道:“为何?” 那老者叹息的摇了摇头,道:“王爷的病情已经恶化了,这药已经没有作用了。” 月七手上的药碗滑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后,便摔得四分五裂,好像是此时她的心情一样。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一定还有办法,先生,您想想,一定是有办法的!”月七突然猛地跪下来,丝毫不顾膝下方才破碎的瓷片,锋利的尖角刺进了皮肉中,但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疼。 那老者有些动容,但是终于还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了。 只留下了月七,一个人跪在地上,堂堂七尺男儿,此时竟然哭的像是一个孩子,只不过他的眼泪是无声的。 突然他好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月七——”身后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呼唤声,那声音好像是一根坚硬的枷锁,将月七的双脚狠狠地缚在了原地。 他手指紧紧的扣在门板上,深吸一气,硬生生的将眼底的晶莹逼退,这才转身,身后的人已经撑着从床榻上做起来,眼睛正看着地面上残损的瓷片。 又唤了一声:“月七——” 月七应了一声的,又解释一般的说道:“王爷,这药不小心被属下打碎了,属下再去熬一碗上来,王爷您就先休息吧。” 身后突然一阵静谧,半晌只听见拓跋玥轻叹一声道:“既然药已经无用,又何苦再熬?” 他听见了,方才他就已经将那老者的话听见了,月七不转过头,只是低着头说道:“这个药不行,属下就去寻另外的药,总会有可以的药——” “月七——”拓跋玥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王爷还是好好休息吧,您要保重,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为了我们的兄弟,为了贵妃娘娘,为了萧奈小姐,甚至,为了宫里的禾曦小主——”月七沉声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伪装(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么? 这些人一个个都在拓跋玥脑海中浮现,他突然觉得,若是明天他再也睁不开眼睛,那他最放心不下的是谁呢? 应该是禾曦吧,他唇角溢出一抹苦笑来,现在不知道禾曦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自己她此时此刻,定然是在怨恨自己吧,毕竟,他亲手将她送进宫,若是自己不在了,她便会一直在那个她怨恨的地方,终老了,看着自己的仇人,每日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却不能做什么。 萧奈呢?他从来不担心,毕竟身为萧氏一族的嫡长女,萧天也无论如何不会放任自己的女儿受到半点的伤害的。 “月七,若是我真的回不去了,你和禾青想办法,将禾曦带出来,当然,如果她愿意的话——”拓跋玥突然说道。 “这些事情,还是要王爷自己去做,禾曦小主的性格,王爷是知道的,况且,有些话,要王爷亲自交代。”说完月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月七离开,拓跋玥只知道寂静好像是无边的海水蔓延过来,一点一点的将自己吞噬,他无力的倚在窗棂上,半阖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一般。 只是这样沉默着,好像是时间都过的慢了些,连呼吸都慢了下去。 他嫌少能这样沉静下来,这些年,他在这条路上,快马奔驰,从来没有停下,也没有这般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内心。 他是真的向往那个位置么?若是真的向往,为何此时的自己没有丝毫的遗憾和惋惜,却有些轻松? 脑海中浮现出母亲那张美貌的却有些狰狞的脸,她抓着自己的手臂,护甲几乎嵌进了手臂中,他很痛,但是却只能忍着看着母亲。 她说道:“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登上那个位置!” 是啊,他一直走在母妃的希望里,母妃临死都想要让自己坐上那个位置,那是母妃临死之前的泣血之言,他应了,便要真的走下去。 深吸一气,他缓缓的躺了下去,昏昏睡去。 另一边,月七从书房出来,便径直朝着马厩走去,有小侍卫看见月七,忙问道:“月统领,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但是月七的脸上好像是被冬日的雪凝住了一般,道:“抽调几个人来,去马厩等我。” 那人见月七神色不虞,也不敢再问忙按照月七的吩咐下去了,月七到了马厩,挑选了几匹看着还算是健硕的马儿,牵了出来。 不多时,那人便已经将人带来了,月七每个人都分配了缰绳,又沉声道:“今日天一黑,你们便跟着我出城,我们去苗域。” 苗域,正是高远所在的地方,此话一说,马上就有人道:“可是,月统领,我们派去苗域的人,已经去了几波了,从来没有消息传回来,也没有人回来——这——”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要亲自去,刀山火海,我倒是要闯一下,就算是鬼门关,我也要闯进去!”月七坚定的道。 高远,是拓跋玥最后的希望,就算自己拼了这条命,也要将高远从苗域带回来。 见月七如此,有人小声的问道:“月统领,是不是王爷他——” 月七冷冷的扫视了那人一眼,众人何时见过月七这样的神色,顿时敛了声息,不敢再说。 准备了一番,夜色沉了下来的时候,便见到几个黑影,从城中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众人走的都是十分隐蔽的路径,就是要为了避开众人的眼线。 拓跋玥一直睡到了夜半,恍然惊醒,室内一片明亮,天上的月亮好像是一只眼睛一般,窥视着地上的众生疾苦,月光是冷的,那眼神也是冷的。 拓跋玥没了睡意,强行起身,走到了案几前,他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大毛的料子触在脖颈间带来了一阵暖意,他提起笔,又亲自点了灯,坐在案前,一点一点的描画起来。 他手腕翻转,那人的五官便一点一点的出现在了笔下,她微扬着唇角,好像是有些嘲讽的意味,然而这样的表情,却带了几分别样的俏皮和灵动。 另一边,城郊的一个小镇内,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人同样是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月色。 正是禾曦,他们现在才安置下来,人人都已经下去休息了,只留了几个值夜的,负责警戒。 其中便有王朗,王朗见禾曦站在窗前,走过来问道:“小主,怎么不回去休息?” 禾曦想勾起唇角,但是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她索性放弃了,真是沉声道:“我不困——” 王朗左右无事,也一屁股坐在禾曦的身旁道:“小主,你说,我们能平安进到蜀中么?” 禾曦知道他指的是蜀中已经被人隔离的事情,她眼睛中衬着漫天的星辰,肯定的点了点头道:“一定可以的。” 王朗侧目看了一眼禾曦,禾曦也学着王朗的样子,坐在了地上,不顾脏污。 “可是——”王朗想说什么,却被禾曦打断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这事情有多难,我们都要做,不是么?毕竟王爷和蜀中的百姓还等着我们呢。” 王朗突然开始敬佩起来禾曦来,他问道:“小主为何一定要亲自去呢?要知道,蜀中现在的情况,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在劫难逃。” 我已经在劫难逃了,禾曦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她自己也是一怔,对啊,她已经是在劫难逃了。 “王统领不也是么?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蜀中?”禾曦不答反问、 王朗摇了摇头道:“我们不一样,王爷是君,我是臣,君有难,臣自然躬身尽瘁死而后已。” 禾曦轻叹一声道:“那我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呢?我们自然也有要依附王爷的地方。好了,与其想这么多,还不如想想该怎么突破蜀中的防线,还不被人发现的好。” 禾曦的话一出,王朗便沉默了。 拓跋琛为了防止疫情扩散,先是疏散了一些人,分别的离开了蜀中,而且,又为了不让城中的人跑出来,在距离主城几十里的地方设下了层层严密的防守,曾经也有人试图离开,却不想被人当场射杀。 拓跋琛的狠厉,超乎别人的想象,但是这样的事情,却像是巨石一样沉入到海底,没有丝丝的来涟漪,人人都是自私的,那些距离蜀中不远的城池的人,见到这样惨绝人寰的行为,也没有人会站出来说话,因为一旦这些人,进到了自己的城中来,若是带了疫情,那么下面会死的,就是自己,自己的亲人,朋友。 在这个样的对比下,自然没有人组织,他们心安理得接受了这样的保护。 拓跋琛—— 禾曦唇角扬起微笑,说什么为民,他只是在利用人性,满足自己的私欲,他都不在乎蜀中的几千人,又怎么会在乎那些人的死活呢? 他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要将拓跋玥困死蜀中,这样,他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般想着,禾曦的指尖就越发的凉了,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禾曦和王朗对视了一眼,但是那声音只是响了一声,便沉寂了下去,好像是一个人被制服了。 王朗高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马上有个侍卫的声音传来:“禀告统领,我们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禾曦心中有些慌乱起来,她们此次的行动,极其的隐秘,怎么会有人注意道? 禾曦眸光微冷,若是拓跋琛的人发现了自己,不说她随身的这些人,就是现在在宫中的如意她们,也难逃一死。 但是当禾曦看见那人的时候,便松了一口气,这人并不是什么探子,而是一个小乞丐,大概十几岁的样子,许是有些饿了,便偷偷的溜进了这个院子里面偷吃东西。 他的头发全部都黏在一起,乱蓬蓬的,上面还有树叶草枝,粘在上面,脸上青肿了一块,想来是方才被这侍卫打的。 禾曦做了一个放人的手势,那侍卫看了看一旁的身旁的王朗,王朗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禾曦却不在意这些细节。 那小乞丐被放开了,连忙将手中的包子塞进了嘴里,好像是怕禾曦将他刚偷到的东西抢回去一般,他吃的急,一口还没有咽下去,马上就塞进去另外一口,却不想一下呛到了,剧烈的咳嗽起来,掉落了些许的包子屑,他也顾不得在脏,忙用手将东西拾起来,重新吃掉。 这样的行为,就连王朗看了都忍不住的皱眉道:“你慢点吃,我们也没说要抢你的。” 这话一出,那小乞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王朗道:“你真的不抢?” 他嘴里还有包子没有咽下去,说话也是含混不清的,但是隐约的能听见声音青涩,应该是少年。 他一边警惕的看着王朗几人,一边快速度的将自己的手中的包子吃光了,这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禾曦问道:“你是蜀中的人?” 那少年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尤为的明亮,他狐疑的看向禾曦道:“你怎么知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伪装(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小乞丐仰着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年轻公子,小乞丐之见到禾曦神色清明,眼神澄澈,丝毫没有一点一点看不起小乞丐的神情。 他这一路看过的白眼,已经数不清了,却几乎没有眼前这几个人这样子的。他有些好奇的看着禾曦道:“我的确是来自蜀中的,只不过,我已经离开蜀中很久了,听说蜀中现在爆发了疫情,听公子的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公子是要去蜀中做什么么?” 禾曦惊诧这孩子竟然如此的聪慧,便也随便扯了一个理由道:“我只是有个亲人在蜀中,蜀中爆发时疫,便失去了联络,我心中惦念,便想着过来看看。” 那小乞丐听见禾曦这般说,眼神不觉得暗淡了下去,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半晌他终于抬起头来道:“不可能的,公子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守卫森严,不可能越过这些守卫进去蜀中的。” 禾曦听他话中竟然隐隐有咬牙切齿的感觉,不由得有些好奇的问道:“哦?难不成是你试过?” 那小乞丐听见禾曦这般说,便有些戒备,要知道,现在要是想进蜀中,便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被官府的人知道了,会被压下去坐牢的。 禾曦见他神色,便觉得自己猜对了,她笑的愈发的温婉了,诚挚的道:“你放心,既然我们也想进蜀中,自然不会将你的事情说出去,况且就算是刚才你偷吃我们包子的事情,就足以将你扭送官府了。” 那小乞丐一听说这样,果然越发的心虚了,他将头垂在自己的胸前,手指也拽着自己的衣襟下摆,破碎的下摆垂着几根布条,早已经没有了原本的颜色,他就这样缠啊,绕啊,终于鼓足了勇气道:“好,我告诉你,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王朗有些气,他搬起脸来怒道:“你——” 禾曦微微挥手,止住了王朗的话,径直答道:“好,我答应你——” 那小乞丐心中越发的生疑了,不由得问道:“你连我要提什么要求都不知道,就敢答应我,一定是在诓骗我!” 他也有些恼怒,早知道,吃了包子就应该早点走的,何苦和这个人在这耽误时间,要知道,他今日还有事情要做呢。 “我发誓,绝对不是诓骗你——”禾曦竖起一根手指,郑重的回答道。 “若是你说谎呢?”那小乞丐不依不饶,流浪的这些日子,让他对人已经极难相信了。 “若是有违此誓,便不得好死。”禾曦张口便道。 王朗微微蹙眉,却也不组织,人敬神明,自然也是相信这世界上有报应一说,所以禾曦既然发誓,那便算是作数的。 小乞丐依旧不放心,但是禾曦已经发了毒誓,自己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她证明自己。 “好吧,那我就相信公子一次——”小乞丐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道:“我也有家人在蜀中,不只是我,只要是蜀中流落在外的难民,都有亲人在城内,只不过,大家想尽办法也没有办法绕进去。” 禾曦眸光一闪,问道:“你们试过?” 那小乞丐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其实,像我这样人很多,我们隐藏在这个城中的各个角落,每到了晚上,便会趁着没有那么多的眼线,偷偷的溜出来,想办法回去。” 这个消息让禾曦几人都大吃一惊,禾曦缓了缓心神道:“那既然如此,你说说,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那小乞丐看了看禾曦和王朗几人的穿着,道:“我看得出公子并非普通人,自然能相出办法来,绕过这些人,进到蜀中,我的条件很简单,公子将我带进蜀中。” 禾曦不由得一怔,她当时答应的时候,真的是没有想到这少年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来。 “虽然你的亲人,还在蜀中,但是或许——”禾曦知道这次的事情危险重重,然而眼前的少年确是那般的年轻,他的岁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不管,我一定要跟着公子回去,我妹妹她——我妹妹她还那么小,她不能没有哥哥,我也不能扔下她不管——”少年的眼眶就这样红了,禾曦触及那样星辰般的眸子,呼吸一滞。 那少年以为禾曦还是想要反悔,干脆不再求她,猛地起身,想要离去,但是他动作幅度大,一个小小的木偶人便掉落了下来,已经是斑驳的看不出原来上面的刻画了,只能看的出来是个人型。 禾曦下意识的弯腰想拾起来,手指还为触及到那个人偶,手却被一个力道用力的退开。 “滚开,你不配动它!”禾曦抬眼,便见到那少年的眼神,那是什么样子的眼神,像是一头饿狼,紧紧的护着自己食物,不让别人侵犯,他的眸中有愤怒,失望,暴怒,他觉得不过瘾,突然朝着禾曦扑过来,张口一口就咬在了禾曦的手腕上,王朗来不及阻止,禾曦只觉手腕一痛,然后便觉得一阵温热,低落在自己的手腕上,这个少年哭了,禾曦眼神悲悯的看着他,又似乎是透过他看着谁一样,她突然出声道:“我答应你就是了,只不过你也要答应我,若是事情发展成——我如果活着,我带你走,好不好?” 王朗摇了摇头,似乎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感觉到咬着自己手腕的力道一点一点的松了下去,禾曦好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道:“好了,不哭了,做哥哥的要坚强,你妹妹一定是在家等你呢。”少年含泪点了点头,低头看向了禾曦已经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的手腕,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我——” “好了,你不是说,你们有很多人么?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们?”禾曦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道:“现在天已经快要亮了,城中会有很过官兵在存查,因为之前我们的人偷偷的行动过一次,只不过被人发现了。现在这些人就十分警惕我们,白日里,我们贸然聚在一起,会被发现的。”他小声的道。 突然又补充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今天去给每一个人报信,我们约在一个地方,晚上公子来见见大家。好不好?”他的眼神中带了一点乞求的意味,又满含希望的看着禾曦。 禾曦点了点头道:“好,王朗,拿一些吃食给他。” “公子——”王朗虽然不知道禾曦在想什么,只不过在他看来,这些难民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自己都被人赶得流离失所了,还想着摆脱现在的困境? “嗯?”禾曦淡淡的瞥了一眼王朗,王朗无奈,只能对着那少年说:“好了,你跟我来吧。” 那少年一听见有吃食拿,高兴的对着禾曦道:“谢谢公子!” 谢完,便高高兴兴的下去和王朗拿吃食去了,这样折腾了许久,禾曦也有些疲惫,也起身回房睡了。 次日一早,禾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她起身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坐在铜镜前,脸上的易容伪装,也被自己清洗了下去,露出了原本的样貌来,长发散落在肩头,美眸如水,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连带着眉间的一点朱砂都显得愈发的妖冶。 不过现在就算是以真面目示人,也未必会有人能认出她就是宫妃。 但是这样的面容,也有些太过于引人注目了,她自自己的包袱中拿出了一个抹额戴在头上,又简单的将长发束在脑后,这才起身推门出去了。 却不想正巧遇见了王朗,王朗本是来找禾曦禀告事情的,正好看见禾曦出了门来,见到禾曦的一刹那,王朗手中的剑好像都握不稳了,自己面前的哪是昨天的小主,分明就是锦公子啊! 他站在原地迟迟不能动,脑中也是嗡鸣作响,做不出任何反应,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昨天的小主,之前的锦公子,还有宫中的禾曦,她们都是同一个人,怪不得自己对禾曦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现在仔细的想起来,她们微微抿唇蹙眉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就连说话的语气和声线也都是一样的。 他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事情是,自己终于不用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一个男人动了心啊,担忧的事情是,无论是锦公子,还会眼前的人,都是自己无法触及的人。 “王统领?这个时候过来,可是那个孩子有什么消息了?”禾曦伸手在王朗的眼前微微的晃了晃,问道。 王朗闻声,猛地回神,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 他朝着身后后退了一大步,躬身道:“启禀公子,是的,只不过这个消息并不太好——” “哦?发生了什么事情?”禾曦微微的蹙眉问道,丝毫没有发现王朗的失态和异常,她现在关心的,只是能不能安全的进入到蜀中,他们已经耽误了太长的时间了。 拓跋玥,怕是要等不了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伪装(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王朗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只是沉声的说道:“属下,今日暗中跟着那孩子,却不想,他刚到一个难民的住所,便被埋伏在那里的官兵捉了起来了。” “官兵?”禾曦奇道。 王朗沉沉点头道:“对,是官兵,而且原本住在那里的难民,也全部都不见了踪影,那孩子挣扎,属下听见有一个官兵说是因为有人招了供,让他们别在挣扎了,老老实实呆在大牢中。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跟着看了一下被押走的位置,就悄悄退了回来了。” 禾曦忍不住的蹙眉,招供,难道说的就是这些人想密谋进入蜀中的事情?她突然想起昨天那孩子说的话来,他说这些难民,每天都会趁着晚上去调查,许是昨天出了问题,这才被捉住了。 只不过那孩子在自己这里耽误了时间,这才幸免于难,却不想今日竟然中了埋伏。 禾曦手指紧了又紧,院子中只能听见几人微弱的呼吸声,她脑中快速的盘算着解决的办法。 这些难民的手中一定有着她们需要的信息和情报,既然如此,那便只能铤而走险了,禾曦冲着王朗摆了摆手,王朗刚迈了两步,就好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硬生生的立在了原地,好像是平空中突然生了根,让他动弹不得。 禾曦到了现在终于是看出了王朗的异常,她好看的眉头凝在一起,似远山一样,连绵起伏,透着一种迷离的雾气。 “王朗,你可是遇见了什么事情?”禾曦开门见山。 果然,她见到王朗神色一慌,但是只是刹那,便又隐了下去,王朗垂下头,结结巴巴的说到:“属下,属下知识有些不知所措罢了——” 禾曦看了看他,叹息一声道:“罢了,你先随我来,我有事情要与你商议。” 王朗几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跟着禾曦进了房间,禾曦自顾自的走到了案前,素手在桌面上一扶,便见到了一张素白的纸展露在两人面前,但是最好看的不是那纸,而是那手,那素手纤细莹白,相对于那纸张却好不逊色,但是禾曦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从一旁的笔架上执起一只笔,递给王朗道:“可还记得那大牢的地形?” 王朗看着禾曦道:“小主是想——” “你先画出来,我要精确到这每个地方的把手人数,你可能做到?”禾曦浅浅一笑,竟然有些发起挑战的意思来。 王朗提起笔来,只是几笔,便勾勒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来。 禾曦只是眸光微沉的在一旁看着,王朗能得到拓跋玥的信任,自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过目不忘便是其中之一。 禾曦定定的看着王朗笔下的动作,这处大牢距离闹市很远,想来也是为了避开百姓日常的活动范围,省得多发事端,但是让人奇怪的事情是,这大牢只有一个入口,同进同出,没有多余的门,许是正因为如此,这个门把守竟然格外的森严。 足足有四人把守,两外两内,每隔几个时辰就会有换岗,从不间隔。 待到所有的地图都画完整了,禾曦突然指着其中一处高墙一样的地方道:“这个后面是什么?” “后面?”王朗不明所以的重复了一句。 禾曦仔细的想了想,复又解释道:“我只是看着,这处的高墙似乎比别处要高很多,但是其他的墙下面却没有这么多的守卫,你看,别处都是五人一组,排列在,但是这个地方足足有七人,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王朗看向那地图,之前他竟然没有察觉,被禾曦这般一说,竟然真的有些解释不清,禾曦心中有个想法,她指着那处高墙道:“今晚,你带人去探查一下,若是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回来及时的禀告。” 王朗点了点头,拿着那图纸退了下去,一时间屋内便又只剩了禾曦,禾曦饶是现在心中再急,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轻举妄动。 此时宫中,莲心和如意等人被送到了秋露殿,这一路平安,如意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她道:“终于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只不过,不知道小主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丑儿收拾细软的手微微的顿了一下,若说这里面谁最担心禾曦,那便只能是丑儿了,莲心是个心细的,悄悄的拉扯了一下如意的衣袖,示意她还是少提禾曦的事情,如意只是快言快语,见丑儿的样子。也有些愧疚,她忙到:“不过,也不妨事,这次护送小主的人,可是王的左膀右臂,断然不会出差池的。” 说完,她干笑了两声,莲心轻叹了一口气,丑儿起身,抱着之前换下来的脏衣服,轻声道:“我先去洗衣服了——” 说着就迈步出了门,看着丑儿远去的背影,如意有些懊恼的跺了跺脚,莲心道:“如意姑娘,也无须自责,有些事情,就算是我们不说,丑儿姑娘也未必不会想,她是个细心的姑娘,又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怕是这几天也没有好好的安下心来。” 如意点头,闷声道:“其实,她跟着小主的时间最长,若说我们当中,谁最担心小主的,那只能是丑儿了,况且,我总觉得,丑儿和小主的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 莲心不是十分的了解禾曦,她只是隐卫中,负责给禾曦做替身的月卫罢了,她并不接话,一时间,气氛便沉凝了下来,如意也知道自己的话多了,转身对着莲心道:“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丑儿。” 说完,便起身,随着丑儿离开的方向走去了。 话说这边,丑儿走到了秋露殿的后院,一处水井旁,费力的提了井水上来,然后将衣服仍在木盆中,人才坐下,便觉得面上一松,一个银质的东西便自眼前滑落,掉进了水盆中,溅起了冰凉的水来。 丑儿慌忙的伸手去拿,突然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双素净的手来,拿起了那面具。 丑儿抬头,便见到了如意在自己的对面,正拿着帕子仔细的擦拭着面具上的水渍。 看着如意细腻柔和的侧脸,丑儿第一次觉的有些耀眼。 她别过脸去,用手捂住了,眼眶一点一点的浸出水来,如意神情专注的将面具擦拭干净,递给了丑儿,然后也不盯着她满是疤痕的脸看,似乎这样的面容在她的眼中与常人无疑一样。“丑儿,其实你长的很美——”如意看着面前破败的院子,突然道。 丑儿正在系带子的手一顿,复又苦笑道:“如意,什么时候,你也会取笑我了?” 如意摇了摇头,一脸正色的道:“我是认真的,我觉得,之前的你,一定很美。”丑儿脸色突然有些黯然,却不想如意又道:“但是,你知道么?丑儿,我真正羡慕你的,不是别的,是你真的有一个能全心全意,惦念着,信任的人。” 丑儿似乎不明白如意话中的意思,她向来是有些安静的,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如意。 如意转头看了看丑儿澄澈的眼眸,笑着解释道:“丑儿,虽然有些话,我说了你会伤心,但是我还是要说,小主此行,危险重重,你心中惦记着小主,我是能看出来的,但是我相信,小主一样也是担心我们的。”她微微的缓了缓声气,又道:“但是,或许,小主最在意的是你的安全。” 丑儿心头微震,去不知道说什么,如意笑容中有些坦荡,她笑道:“不过,我理解小主,你们身上有秘密,你看小主的眼神,和小主回应你的眼神,每个目光交错中,你们在互相扶持,互相鼓励,这样被人信任的感觉,应该是真的很好。” 如意在笑,但是笑容中却有着苦涩的意味,丑儿认真的看着如意,忽然正色道:“如意,小主同样信你,信莲心,只不过,有些事情,或许你们不知道才是对你们的保护。” 不管如意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话,丑儿还是继续说道:“那样的经历,对每一个经历的过人,都是惩罚,那样的伤痕,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失一点一点的淡化,反而会从内里开始溃烂,一点一点的像是业火一样焚烧着,我和小主,每日受着这样的煎熬,你知道么?如意,凌迟也无非是这样。” 丑儿忽然伸手解开自己面上的面具,看着如意,道:“如意,你只看见这样的我,却没有看见过小主的心,她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我们只能用这样的残躯去抵抗自己不被心中的恶魔吞噬。” 丑儿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流淌过那些红肿的疤痕,像是一只正在滴着泪水的红烛。 如意也看着丑儿,突然她道:“丑儿,禾曦的身份,是假的是不是?” 丑儿不答,只是重新戴上面具,低头道:“如意,若是有一日,小主想说,自然会告诉你,但是我希望你永远也不用知道,因为那样太痛苦了。” 说完,丑儿便抱着那木盆离去了。只剩下如意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原地。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伪装(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昭化寺内,三天已过,大皇子拓跋麟的脸已经完全的好了,兰若正哄着坐在榻上的小人儿玩耍,巧儿在一旁看着。经过了德太妃的教养,拓跋麟已经不再像是之前那般,非禾曦不可了,兰若原以为会是多难的事情,却不想比设想中轻松了许多。 拓跋麟垂着头,这个侧脸,便像极了拓跋琛,兰若看着,心中难免涌起五味杂陈的滋味来,这样一来,便失了神,拓跋麟正伸手要去够一旁的拨浪鼓,不相信打翻了皇后手中的粥水,淋淋洒洒的汁水顺着兰若的衣襟流淌了一身,巧儿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帮着兰若擦拭。 兰若神色一冷,刚想要训斥,却见到站在一旁的蕊枝姑姑正朝着这个方向张望,便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嗔怪的道:“麟儿怎么这般不小心,这燕窝粥可是很好的,现在被你踢翻了,可就没有了。” 拓跋麟却不以为意,将自己手中的拨浪鼓,摇的震天响,兰若只觉得好像全敲在自己的头上一样。 她揉了揉额头,感觉火气止不住的一点一点的在心底蔓延开来。 巧儿自然是十分的了解当兰若的,她忙扶了兰若一把道:“娘娘,您衣服脏了,奴婢服侍您先下去更换一下。” 兰若回头,之见到巧儿眼神朝着蕊枝的方向斜了斜,只能深吸一气,道:“好,蕊枝姑姑,麟儿就麻烦您了。” 蕊枝姑姑上前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道:“奴婢遵旨,真是辛苦娘娘了。” 兰若皮笑肉不笑的道:“麟儿乖巧可爱,本宫欢喜还来不及,哪里算得上是辛苦呢?” 蕊枝姑姑点了点头道:“有了皇后娘娘这句话,不知道德太妃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兰若听见这句话心情才稍微的缓和了下来,由着巧儿搀扶着下去换衣服了。 一时间殿内便只剩下拓跋麟和蕊枝姑姑两个人了,拓跋麟朝着门口的方向张望了一下,神秘的兮兮的道:“蕊枝姑姑,这样我就能回去了么?” 蕊枝姑姑有点心疼的摸了摸拓跋麟的小脑袋道:“蕊枝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 拓跋麟杨起了一个天真的笑意,点了点头,随后,他又苦下脸来问道:“蕊枝姑姑,麟儿能问你一个事情么?” 蕊枝姑姑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了,大皇子想问什么?” 拓跋麟低着头掰着自己的小手道:蕊枝姑姑,您说,我还能再见到母妃么?母妃是不是要离开麟儿了?” 蕊枝姑姑知道拓跋麟一直惦记着禾曦的事情,只不过也难为他了,才几岁的孩子,能忍到现在才问。 见到蕊枝姑姑半晌没有说话,拓跋麟愈发的心虚了,他现在还记得那天太妃奶奶的目光,冷的好像是冰一样,他眼眶微微的红了。 蕊枝回头便见到拓跋麟死死忍住泪水的样子,不由得心疼起来,但是她却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欺骗他,禾曦这次效仿先皇后,触怒了龙颜,没有死罪已经算是幸运了,若说以后拓跋麟想再见到禾曦,真的怕是要难于登天了。 她语重心长的道:“奴婢不想骗大皇子,只不过奴婢想说,这世上的一切事情都是你父皇说了算,你能不能见到禾曦小主,也一样,只不过现在是你父皇不让,若是有一天大皇子变成你父皇那样,便也没有人拦着您了。奴婢说的话,您记在心理就好了,万不可和任何人说,哪怕,哪怕是太妃也不可以,知不知道?”蕊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拓跋麟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蕊枝就这样在一个幼小的心灵中种下了一个小小的种子,至于能不能长成参天大树,便要看拓跋麟用什么样子的信念去滋养它。 兰若跟着巧儿去了里间,兰若退下了外面红色的锦缎凤服扔在地上,怒道:“真是个灾星,每天只知道给本宫找不痛快。” 巧儿连忙将那衣服拾起来,柔声的宽慰道:“娘娘息怒,大皇子年幼不懂事,再说,依照奴婢这几日的观察,这大皇子许是被德太妃娇惯坏了——” 兰若真低头将腰间的丝绦环上,听见了巧儿的话,问道:“你的意思是?” “慈母多败儿的道理想必娘娘一定听过,况且——”巧儿说着又朝着门外看了看,见到宫人都远远的服侍着呢,便放下心来,继续道:“况且德太妃一生无子,能有什么经验,再加上都是隔辈亲,现在大皇子已然是这般的做派,只要再大一些,想必有些习惯就改不过来了。” 兰若哦了一声,想了片刻,深觉得有理,她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直至将褶皱抚平了才道:“那按照你的意思,将拓跋麟送回到寿康宫是最好的?” 巧儿点了点头道:“奴婢正是此意,况且日后娘娘自然是有自己的皇子,只要我们的皇子出类拔萃,还担心陛下会不喜欢么?只要得了陛下的欢喜,那日后这太子之位——”巧儿适可而止的止住了话。 兰若眉眼中却全是舒朗的笑意,方才的郁闷和郁结也全都消散不见了。 “不枉本宫疼爱你,关键时刻,还是你想的周全——”兰若夸赞了巧儿几句,得了夸奖,巧儿自然喜不自禁,连忙对着兰若表衷心道:“能为皇后娘娘分忧,自然是巧儿的荣幸——” 兰若亲热的拍了拍巧儿的手,道:“巧儿,你今年已经有二十四了吧——” 巧儿的笑意在脸上一僵,她偷眼看向兰若,见到兰若的脸上只是沉静的笑意,并无任何情绪。 她笑着道:“奴婢十四就跟着娘娘了。今年也整整是第十年了,可不就二十四了么?”她语气轻松,但是余光却是一直不断的打量着兰若,兰若不以为意,看向了铜镜中,两人的容颜,本也就是差不多的年纪,只不过自己保养的好了一些,看起来倒是轻了几岁,但是岁月无情,该带走了却也是丝毫不荣情。 “最好的年纪全都浪费在本宫的身边了。”兰若轻轻的叹了一声。 巧儿忙道:“能服侍皇后娘娘,一直是奴婢的荣幸,娘娘万不可这么说——” 兰若见自己的一缕鬓发有些乱了,便在铜镜前坐下了,巧儿会意,连忙上前帮着她将发髻松了松,重新绾了,道:“娘娘,奴婢跟着你,就已经是恩典了,哪能委屈了?” 兰若看着巧儿娴熟的绾了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又道:“本宫想着,过了今年,本宫就寻了一个好人家,将你风风光光的嫁过去,怎么样?巧儿的手一抖,差点扯断了兰若的头发,兰若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巧儿猛地回神,慌忙的跪倒:“皇后娘娘,奴婢该死,是不是奴婢翻了什么错误,娘娘才想打发了奴婢?” 虽然巧儿这般说,但是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高大英俊的身影来,一身明黄色的龙纹长袍,头戴金冠,眸若星辰,唇角是俾睨天下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身影竟然像是藤蔓一样缠绕在自己的心上,肆意的疯长。 兰若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恐怕这世间的男子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这个人了吧。 似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又好像是少女的心事要被人发现了一般,巧儿连忙敛神。 不过好在兰若只是对着铜镜比对着花钿,并未见到巧儿微红的脸色。 兰若道:“正因为你服侍的周到,本宫才不愿意亏待了你,你无需多心,本宫身边的人,有头有脸的,自然会选一个同样的人,必然不会亏待了你。” 巧儿见到兰若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愈发的慌张了,她不断的对着兰若扣头道:“娘娘,奴婢愿意生生世世跟在娘娘的身边,还请娘娘不要赶走奴婢!” 一行晶莹顺着眼角滑落,兰若微微蹙眉,摆了摆手道:“好了,这民间有句老话叫做女大不中留,虽然你现在不同意,就怕到时候,本宫留也留不住呢。好了,左右不过也有一年的时间,还不急,本宫会帮你留意着,若是你自己有心仪的,大可以告诉本宫,本宫给你做主就是了。” 巧儿见兰若主意已定,自知多说无用,只能诺诺的谢了恩,帮着兰若将花钿压好发鬓,两人这才出去。 蕊枝姑姑正陪着拓跋玩耍,见了兰若换了新的妆容,知道是梳洗一新了,忙上前道:“启禀皇后娘娘,大皇子的病已经痊愈了,想来这段时间也辛苦娘娘了,今日我便将大皇子带回去了,您看——” 蕊枝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兰若的神色,兰若没有丝毫诧异吃惊,只是温和的笑着道:“蕊枝姑姑和本宫当真是心有灵犀,本宫也正想着,太妃宠爱大皇子,离宫这么久,怕是太妃也急了,那本宫便随着姑姑一同去拜见太妃好了。” 蕊枝姑姑点了点头,冲着身后的拓跋麟挥了挥手,拓跋麟会意,连忙从榻上爬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铤而走险(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德太妃此时正在佛堂中诵经,蕊枝等人到了,也不敢打扰,只能静静的候在外面,拓跋麟也懂事的一言不发候在外面。 直到一本经文颂完,德太妃才缓缓起身,最终在佛龛前面的香炉中进了三炷香,这才算是结束了。 蕊枝姑姑一把松开了拓跋麟的小手,拓跋麟迈着小短腿便朝着德太妃的方向跑去了,他个子还小小的,只是勉勉强强的捉住了德太妃的衣摆,轻声道:“太妃奶奶——” 奶声奶气的,德太妃早就知道她们守在一旁了,也不吃惊,只是俯下身子,拉着拓跋麟,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拓跋麟的小脸蛋,上面一点红痕都没有了,粉扑扑的,像是秋天刚刚熟透的苹果一样。 德太妃笑的一双美眸都眯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好——麟儿可是想念太妃奶奶了?” 拓跋麟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道:“想了——” 兰若站在一旁,听见这话,噗哧的一声的笑出声来,颇有些娇俏的说道:“大皇子还是跟太妃亲厚,在我院子中呆了这些时日,可不见如此活泼呢。” 她话说的巧妙,也没有丝毫的不满的情绪,倒是真的真心实意的打趣。 德太妃站起身来,一手牵着拓跋麟,一边道:“麟儿闹腾,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兰若心中一喜,要知道,德太妃可是从来不见和后宫中那个嫔妃这般亲近的,一时间也有些惶恐的道:“太妃哪里的话,要不是我不争气,加之教导不好后宫的姐妹们,大皇子也不必——” 不过她懂得欲言又止,虽然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但是这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想来她知道,德太妃也知道,彼此给个台阶下,这事也就轻巧的揭了过去。 德太妃一脸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复又道:“眼看着斋戒之日马上就要结束了,其实哀家知道,好多人,其实来昭化寺目的并非只是为了蜀中祈福,只不过,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我们大历好,皇家子嗣兴旺,才能国泰,才能民安。皇后你母仪天下,更是身为后宫之主,有些事情当为表率才是。” 兰若脸色有些尴尬,也有些娇羞,好像是德太妃的话刺在了心头,她诺诺的点头道:“臣妾知道了。谢太妃教诲——” 随后,又陪着德太妃闲话了一会儿,才告辞回去了。 却不想路过一处山石处,山石后面隐隐的传来了抽泣的声音,兰若止住了脚步,和巧儿互相对视了一眼,兰若从发间抽出了一个银质的鸾凤簪子,扔了过去,复又朗声道:“巧儿,本宫发上的簪子不见了,你来给本宫找找。” 巧儿高声的应了一声:“是,皇后娘娘。” 山石后的哭声戛然而止,兰若眸光微深,朝着山石走了过去,巧儿走在前面,好像是只顾着低头寻找簪子一样,一头撞在了一个的身上,那人转身欲走,却听见了兰若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隐隐的还带着几分威慑力:“奈儿怎么会在这里?” 萧奈见自己没有办法逃离,只能缓了缓声气,强迫着自己转身,道:“奈儿参见皇后娘娘。” 巧儿连忙行礼道:“萧小姐,对不起,奴婢只想着给皇后娘娘找簪子,没见到小姐,冲撞了小姐,还请小姐责罚。” 萧奈心中烦乱,摆了摆手道:“无事——” 巧儿抬头看向兰若,兰若微微的点了点头,巧儿这才道:“娘娘,这簪子染了泥土,奴婢先拿回去清理一下。” 得了兰若的应允,便快步的离开了,见到周围再也没有旁人,兰若放下了端庄的仪态,换上了一副和婉的笑意,上前两步拉着萧奈的手道:“奈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在这哭呢?你看看,这手都冰凉的,看的本宫着实是心疼。” 萧奈听着兰若的话,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中流过,悲伤的情绪越发疯长了,她的泪水止不住的掉落下来,声音哽咽的道:“皇后娘娘——奈儿——奈儿——” 正说着,萧奈突然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道:“奈儿请皇后娘娘能帮帮奈儿——” 兰若连忙把萧奈搀扶起来,柔声道:“你看看你,这个地方也没有旁人,怎么动不动的就行这么大的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倒是说说看,若是本宫能帮的,本宫一定帮你。” 得了皇后的承诺,萧奈的眼中迸发出强烈欢喜来,但是她没有看见兰若隐在眼底的算计和阴冷。 “奈儿,想请皇后娘娘下旨,能让宫中的太医去一趟蜀中——”萧奈张口便道。 兰若眉头一蹙,拉着萧奈的手,也一点一点的松了下来,她沉声道:“奈儿,本宫知道,你担心贤王殿下,只不过,这件事情,并非儿戏,陛下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随意的进出蜀中,虽然贤王殿下的生命很重要,但是天下万千黎明百姓的命更重要,若是将时疫带了出来,届时,就不是整个蜀中的事情了,就是整个大历的事情了。” 兰若神情严肃,萧奈却一直在摇头道:“不会的,皇后娘娘,只要将玥哥哥救出来,其他的人——其他的人——就留在蜀中好了——” 她要的只是拓跋玥能回来,至于蜀中那些人的死活,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兰若看了看萧奈,眼神中有着探寻和打量,萧奈死死的捉住了兰若的衣摆,像是捉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突然,兰若眸光微转,道:“虽然我不能帮你,但是你我同是女人,本宫了解你的心情,本宫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或许能救贤王殿下也说不一定呢。” 兰若的声音,低沉中带着蛊惑的意味,萧奈早已经六神无主了,否则也不会躲在这里哭泣,也不会求到了皇后的头上。 最开始,她还是相信禾曦的,只不过禾曦现在被遣送回宫,自己的人却找不到禾曦的消息,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这怎么能让她不急。 现在听说兰若有办法,她眼眸中燃起了希望的火光,问道:“皇后娘娘请说。只要能救玥哥哥,让奈儿做什么奈儿都愿意。” 兰若轻巧一笑道:“傻妹妹,你我都是女人,又能做什么呢?难道要我们亲自去蜀中将人救出来不成么?只不过,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兰若拉长了声音,俯身在萧奈的耳边说了一个名字,萧奈的方才还欣喜的神色一下子便僵住了,唇角还是弯的,但是眼睛中的笑意却似潮水一般退散而去,显得十分的诡异。 兰若关切的道:“这是你,也是贤王殿下最后的机会了,陛下心系万民,这个时候也只能选择大义灭亲,但是若是你们也选择,那贤王殿下当真是没有了活路了。” 萧奈张了张口道:“皇后娘娘说的是什么意思,奈儿不懂,萧氏虽然是南疆的望族,但是也只是比寻常的人家家境殷实了一些,至于娘娘说的那些守卫,兵马,奈儿不敢承认。” 似乎是在心中挣扎了许久,萧奈才道。 兰若却不以为意,只是扶了扶衣袖道:“本宫也是念在先帝的情谊,毕竟陛下现在只有贤王殿下这一个手足了,若是贤王殿下出了事情,那陛下当真成了孤家寡人了,本宫心疼陛下,你心疼贤王殿下,我们出发点都是一样的。” 萧奈似信非信的看了看兰若,恰巧见到了兰若眼角的晶莹,兰若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拿着帕子拭去了,讪讪的笑道:“好了,本宫也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了。有些事情,是个人的缘法,也是上天注定的,奈儿莫要强求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簪子上的流苏,随着她转身的动作,碰撞缠绕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好像是萧奈此时的心境,杂乱无章。 又在山石旁呆坐了许久,萧奈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起身回了院子,她身边的婢女见到萧奈红着眼睛回来,刚想要上前询问几句,却听见萧奈风风火火的道:“收拾东西,我们走——” 那婢女一怔,忙到:“可是斋戒还未结束,小姐现在离开,岂不是——” “什么时候还用你教我怎么做?皇后娘娘那里自然是有我去知会,做好你分内的事情。”萧奈冷冷的道。 那婢女瑟缩了一下,连忙收了下面的话,起身整理包裹了。 兰若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用着斋饭,巧儿在一旁轻手轻脚的给兰若布菜,这几日大皇子一直在皇后的院子中,好像是许久没有这般安静了,突然门外跑进来一个内侍道:“皇后娘娘,小的有要事要回禀。” 兰若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又放下了手中的银著道:“什么事情,说吧——” 那内侍有些为难,但是还是硬着头皮道:“方才,萧奈小姐派了人来,说是,府中有急事,不能等到斋戒结束了,这便已经回去了,若是来日有机会,再来给皇后娘娘请罪。” 第一百六十九章 铤而走险(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若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巧儿眉头紧皱,问道:“大胆,即便是离开了,也该亲自来娘娘面前告辞请罪,只是请了人来回禀一声,也未免太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了!” 那内侍猛地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却不想兰若却一点情绪都没有,她道:“无妨,今日她已经同本宫说过了,也是本宫允了的,好了,你下去当你的差吧,别在这跪着了。” 那小内侍如蒙大赦,赶紧谢了恩,抖着腿离开了。 巧儿忍了又忍,还是问道:“娘娘,这——”兰若拿起银匙舀了一勺红枣汤,仔细的品了,才道:“想要钓鱼,自然要方长线,总是将鱼饵拉扯在身边,又怎么能让敌人上钩呢?” 巧儿依旧不明白,但是见到兰若已经没有了想要说说下去的意思,便止住了话语,专注的替兰若布菜。 另一边,王朗已经调查好了禾曦吩咐的事情。 他赶回农院的时候,禾曦正在纸上写着什么,王朗每次见到禾曦这幅装扮,心中总是会漏掉半拍,他强制自己不去看禾曦的脸,拱手道:“属下已经查明了那高墙后面是什么了。” 禾曦从案几中抬头,微一扬脸问道:“是什么?” 王朗道:“是个小山谷。” 禾曦轻轻的哦了一声,尾音婉转,她眼神掠过了面前的纸张,拿起来道:“你将这封信,想办法送到那个孩子的手里。” 王朗有些为难的道:“小主,那只是个孩子,您就不怕——” 禾曦眸中自然有一种大气沉稳的端正,她道:“虽然是个孩子,但是小小年纪就敢筹谋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也只能信他,不是么?” 王朗叹了一口气,将那信笺收进了袖口中,又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禾曦缓缓起身,轻声的跟着王朗简单的吩咐了一些什么,王朗便听了命令下去了。 王朗走后,禾曦便带着人出了门,城中人心惶惶,到处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饶是平日里喧闹的集市,也都门可罗雀,逼不得已出来采买的人也都是行色匆匆,好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自己一样。更有甚者,无论男女,面上都围着丝巾,开门做生意的门店也好不到哪里去,门口屋内都袅袅的燃着艾草,终日不断。 最惬意的便是那些无家可归四处流浪的人了,空旷的街道上任由他们肆意走动,再也不会有人驱赶他们,也不会有人平把无故甩了脸子给他们看了。 或许这样对他们来说,便是最好不过了,他们或坐或卧,有的人就那样躺在弥漫的艾草烟气中,深吸着气,享受一生中难得的平静。 禾曦几人,均是一身修身的墨色长袍,加之禾曦明眸皓齿,星眸如尘,又未带面纱,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看他们的眼神,竟然像是看怪兽一般。 禾曦走到了一处铺子前,还未等说话,便听见了砰地一声剧烈的声响,那铺子的门竟然被掌柜的硬生生的关上了。 隐隐的听见了里面的人骂骂咧咧的道:“滚滚滚,爱去哪去哪,别在我这找晦气!” 身后月卫想上前理论,却被禾曦伸手拦住了,她缓缓的摇了摇头,道:“算了——” 这样的情况,滋生了每一个人心中的心中的魔鬼,他们眼中看不见,众生的悲悯,也看不见人世的疾苦,可是谁又能责怪他们是错的呢?禾曦转身便走,周围打算采买的人们,见到禾曦靠近了,都远远的后退了几步,神色戒备,禾曦不以为意,带着月卫绕过了几个巷子,便到了一处更偏僻的所在,虽说偏僻,却不如说,这里的人们全都十分的安宁,他们衣衫褴褛,或坐或卧,脏兮兮的手中拿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讨要过来的残羹冷炙,但是这样的时候,有的吃总比没有得的吃好,但是禾曦等人的出现,像是一个不速之客一样,人人都神色戒备的看着禾曦等人。禾曦转身对着身后的手下点了点头,随着禾曦的动作,马上上前一人,拿出了手里的包裹道:“这里面是一些银子和衣服,作为交换,我们要你们身上的衣服——” 话音一落,场中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近似对峙一般的僵持着,终于有人道:“你们是什么人,要我们身上的衣服做什么?” 显然,他们对禾曦等人还是十分的戒备的。 禾曦朗声道:“我自有我们的道理,这些银两,足以够你们每个人生活一段时间,再也不用四处讨要,还请诸位考虑清楚,我就在这里等着诸位的答案。”禾曦目光扫过了缩在墙角的一人,那人从禾曦等人进到巷子里面,一直到禾曦提出要交换衣服的时候,这人就好像是听不见一般,半阖着眼睛假寐着,禾曦收回了目光,后退几步,垂手等在一旁,果然,马上有心思活络的人,慢慢的动了,禾曦诚意十足,她将包裹打开放在巷子的正中,确保每一个人都能看见包裹里面的东西,有人确认里面放了银两后,脸上的喜色怎么也压不下去,但是让人惊奇的事情是,这些人,本应该是穷凶极恶的,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疯抢,禾曦仔细的打量着每个人脸上的神色,他们在犹豫,在迟疑。 终于墙角的人,睁开了双眸站了起来,那双眸子中满是犀利,他张口道:“要换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们换来做什么——” 声音竟然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割裂了一般,又好像是尖刀划在废铁上,发出的撕裂声,他的嗓子有伤。 禾曦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她浅浅一笑道:“无论我们做什么,我可以保证,这件事情定然不会牵连到你们,没有人知道我们来过这里,就算是我们离开了,也没有人知道,至于原因,还恕我没办法告知,见谅。”禾曦进退有度,突然那人似乎暴怒一般,大声的骂道:“疯子,都是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小雨也是,你们都是,你们这样做会没命的你知不知道!”禾曦眉头微微一蹙,这个人知道他们的意图,方才还兴奋的人群,那种喜悦却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人群的后面走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婆,眼中含着热泪道:“孩子,听大娘的一句劝,别回去了,官府不让,再说回去了又能解决什么呢?”人群中立马有声音响应起来:“就是,别回去了,小雨那孩子和他的同乡已经被捉起来了,你们无异于自投罗网啊。”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显然禾曦的意图已经被他们识破,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他们的意图了。 禾曦唇畔扬起笑意,对着那大娘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又道:“大娘,你说的话,我都懂,但是落叶归根,那里——”她突然顿住,复又郑重的道:“那里有我重要的人,我必须回去。” 说罢,竟然一掀衣摆,就这样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她冲着那人道:“今日只要先生一句话,我们就能得偿所愿,还请先生成全。” 那男子,似乎不解的看着禾曦,沉声道:“当真有那般重要?”禾曦颔首,那人微微的闭了眼睛,似有不耐,冲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马上就有人上前,他吩咐了什么,禾曦只见到众人有序的在包裹中领了衣服和银两,绕过了巷子后面,换衣服去了。禾曦对着那人拱手道:“谢先生——”那人似乎并不领情,只是冷哼一声,骂道:“都是痴儿——”禾曦笑而不语,等到收集好了衣服,这才告辞离开,返回到宅子的时候,王朗才从那牢房的方向回来,见到禾曦手上提的包裹,有些好奇的道:“这是——”禾曦对着房间的方向微一仰脸,示意进去说,王朗回神,也知道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跟着禾曦进了房间。 虚掩上门窗,禾曦才将包裹打开来,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王朗只是皱眉道:“这是什么?” 禾曦道:“让我们的人穿上这些,伪装成乞丐,我们今晚子时,就进蜀中!” 禾曦的手指在面前的地图上轻轻的划过,又倏地缩了回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王朗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另一边,王朗买通了狱卒,只说是小乞丐的朋友,想给小乞丐传个话,那狱卒斗大的字也不识几个,但是王朗出手阔绰,那人也不疑有他,便趁着送饭的功夫,溜了进去。 小雨此时在牢中早已经是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牢房的四角,零零散散的坐着十几个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出奇的平静。 不,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绝望来的贴切。 那狱卒走到了小雨的面前,小雨是这些犯人里面年纪最小的,个子也是小小的,十分的好辨认。 他走上去,用手里的刀柄敲了敲那铁制的牢门,道:“你,过来——” 第一百七十章 铤而走险(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牢里的人因着这一下,纷纷的骚动起来,马上有人站起来,将小雨拉过来护在身后,面上陪着笑意道:“这位大哥,有什么事情你同我说,这孩子小,不懂事。” 那狱卒有些不耐烦的道:“滚滚滚,老子就是来找他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见这狱卒的态度,年轻男子越发的断定小雨定然是得罪了他,死活不肯让开。 那狱卒虽然收了王朗的钱,但是他只负责送信,并没有说要善待他们,思及此,那人隔着牢门的缝隙,一把拉过年轻男子的衣襟,手上用力,一下子便将那男子拉直近前,苍白白皙的面庞狠狠的撞在铁门上,那狱卒恨声道:“老子都告诉你不要多管闲事,没那么多的时间陪你们玩!” 说完,眼神扫过了小雨,小雨瑟瑟的上前,求饶道:“大哥,我跟你走,求求你放了文生哥——” 那年轻男子名叫文生,他同这里的人不同,他不是逃难出来的,而是想进京赶考,谋得功名的,却不想,蜀中爆发疫情,他甚至来不及考试,便快马加鞭的折返回来,也被困在这里了。 那狱卒见到小雨眼眶都红了,忍不住的啐了一口道:“真他妈的倒霉,这差事可真的不好干。” 说罢他四处环顾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注意到这里,便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早已经揉捏的不像样子的纸团,扔在了小雨的脚下,冷哼一声道:“这是你一个朋友给你的——” 小雨一愣,复又想起什么来,眼中似乎燃起了火焰来,但是又怕被人看出什么来,强忍着不表露出来,但是终究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城府不深,那狱卒见到小雨脸上的喜色,不屑的骂道:“还有人愿意和你这个穷鬼做朋友,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造了孽。” 复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捉着的宋文生,略嫌晦气的松了手。 他走后,小雨才敢拾起地上的纸团,他年纪还小,认识的字也有限,只能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了宋文生,宋文生拿过来仔细端祥,见那自己刚劲中竟然透露着几分娟秀的味道,竟然一时间分不清是男子还是女子的字迹,那上面明明白白的交代了,今晚子时,会有一拨人进蜀中,若是小雨等人,想要一同前往,便需要里应外合,若是反悔,那只能让他们留在牢中。 宋文生仔细的看了几遍,将信的内容牢记于心,这才将信揉成团,扔进嘴里,咀嚼了片刻咽了下去。 他问道:“小雨,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遇到的贵人么?”小雨点了点头,又忙问道问道:“文生哥,他是不是说要救我们出去啊?”众人一听有机会出去,都喜形于色,但是宋文生却一盆凉水浇在了众人的头上,他摇头道:“并不是,他只是在过问我们的意见,若是我们想回蜀中,他便救我们,若是我们不想后面的话,宋文生并没有再说下去,但是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小雨高兴地道:“回啊,怎么不回,文生哥,那信的上面有没有说,让我们怎么做?” 与小雨的兴奋和激动不同,牢中的其他的人,神色中有些犹豫起来,小雨见到众人反应,恍然大悟的道:“你们反悔了是不是?” 他不可置信的朝着后面退了两步,背脊撞在铁门上,撞得铜锁一阵响动,有狱卒听见声音朝着这边看过来,见到并无异常,也懒得动,坐在原地喝酒打牌,宋文生见到小雨这个样子,有些心疼。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将小雨拉过来,嘴里柔声的道:“小雨,没有人会反悔,我们都是生在蜀中,长在蜀中的,我们的家人,朋友现在都在蜀中受难,有机会回去,与他们一起面对,自然是我们的心愿,只不过,这人可信么?” 这是宋文生的顾虑,也同时是那些人的顾虑,他们连连点头,小雨垂着头,看不见脸上的神色,他坚定的道:“无论可不可信,这次我都要信他这一次,文生哥,我妹妹还在家等我,她等了太久了,等不起了,我必须信他。” 有人叹息一声,这其中不乏和小雨是同村的,自然心疼这两个孩子,只不过他有话想说,他想说,或许小雪已经不在了,但是每次看见小雨抿着唇,倔强的样子,那话梗在喉咙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我也信——带我一个——”有人自人群中,站出来,沉声道。 “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好怕的。”有人啐了一声,狠狠的道。 人人符合,宋文生回看了四周,竟然每个人都表了态,他也释然一笑道:“好,既然如此,我们便搏一搏——”小雨这才破涕为笑。 宋文生将人聚集在一起,将禾曦信上的内容一五一十的说了,又给每个人分配了任务,众人听的极为的认真,小雨也一样,见到宋文生没有给自己分配任务,有些急道:“文生哥,那我呢?” 宋文生让人各自准备了,这才把小雨拉到了一边,小声的说了什么,却不想刚一说完,便见到小雨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连连道:“不行,这可不行,文生哥,我不能这么做。” 他神色坚定,宋文生笑了笑:“文生哥知道你在想什么,只不过,小雨,这个事情只有你能做,也只有你做不会被别人怀疑,你知道不知道?” 小雨还是想要摇头,宋文生正了正脸色,严肃的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只是一点牺牲,小雨,你听我说,若是能顺利的回到蜀中,让我付出再大的代价,我都愿意。” 小雨怔愣了片刻,似乎终于狠下心来,点了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距离子时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了,牢房外面的树林中,隐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 他们的呼吸轻而缓,有人沉声的问道:“小主,难道真的要带着他们一起么?” 禾曦转回首,面上的泥土几乎要将禾曦原本的容貌遮住了,身上的衣服也散发着难为的问道,但是禾曦确是丝毫的不介意,她定定点头:“我答应了,那个孩子,况且,有他们,我们的胜算才会更大。” 王朗见到禾曦笃定,知道再说无用,便也只能静观其变,距离与禾曦约定的子时越来越近了。 牢房中,众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 宋文生和小雨一人坐在牢房的一角,他看了看外面的更漏,张了张嘴巴,唤了一声小雨的名字,只不过并未发出声音,小雨脸上带着一点犹疑,眼眶微红,他突然从地面上跳起来,朝着宋文生扑了过去,众人不明所以,来不及反应,便见到了小雨像是一个暴怒的小狮子一样压在宋文生的身上,他扬起拳头来,高高举起,然而却停留在半空中迟迟不肯落下,他的手在抖,宋文生一双眸子就那样直直的看着小雨,眼神温和,带着鼓励,一行泪便不由自主的滑落了下来,小雨闭上眼睛,不忍看,一拳就打在了宋文生的脸上,宋文生被打的偏过头去,嘴角溢出丝丝鲜血来,众人一下子慌乱了,七手八脚的将小雨从宋文生的身上拉了下来。 小雨不情愿,小小的身子扭着劲儿,一时间,牢中的众人竟然拿他没有办法,小雨一拳一拳打的十分的用力,别看他年纪小,力气却丝毫不输给宋文生这个读书人,小雨骂道:“你不就是仗着自己多读了几年书,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的,我告诉你,我就是有娘生,没娘养又怎么样,你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管我!” 小雨声音哽咽中带着嘶哑,像极了一只暴怒的小兽。吵闹的声音大了,值夜的狱卒骂骂咧咧的起身道:“吵什么,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然而,牢中的人只顾着劝架,拉架,没有人注意道这两个狱卒。 小雨终于被人拉扯下去了,但是他还在挣扎,尖叫着,震得人脑袋都要炸开了。 那两个狱卒,见到情势不对,连忙打开了牢门,铜锁的声音一响起来,抱着小雨的人只觉得小雨动作一顿,随后,小雨的手,悄无声息的拍了拍自己的手背,他心中依然有个猜测,看向躺在地上,稍显狼狈的宋文生,果然见到宋文生,对着自己缓缓的点头,这一切,都是一个计谋。 他轻咳一声,正巧此时更漏滴嗒的响了几声,众人都心头一凛,想起之前宋文生交代给每一个人的事情。 那两个狱卒早已经打开了门,提着鞭子进来了,脚才踏进来,便一鞭子甩出去,狠狠的抽到了小雨的身上,顿时,小雨的身上便绽开了一个血痕来,那鞭子是特质的,专门为了刑讯逼供,上面涂抹了辣椒水和盐水,这一鞭子下去,小雨便觉得疼的几乎要晕厥过去。 “吵什么吵?吵着爷爷们睡觉了知不知道?”那狱卒见到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这才趾高气昂的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铤而走险(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见到起到争执的两个人,那狱卒微微一怔,有些幸灾乐祸的道:“呦,这不是——” 然而话还未说完,便听见了牢门不知道被何人关上了,锁链发出沉重的声音,竟然像是来自地狱黄泉的召唤。两个狱卒惊慌的回头,却感觉自己手上一空,手中提着的鞭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抽走了。 紧接着那冰凉的触感,带着血腥的气味,便环绕上了自己的脖颈,只是刹那间,两个狱卒就没了声息。 他们或许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这些难民的手中。 见到两个狱卒没有了气息,身后的人都纷纷的倒退了几步,有人一屁股跌倒在地上,不断的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小雨在这个时候却显得十分的镇定,他捂着受伤的手臂,颤抖的道:“他们是罪有应得,杀害了我们那么多乡亲,就算今天我们不杀他们,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被他们杀了的。” 伤口的阵痛,让小雨缓了几次,才将话说完整了,宋文生从地上起身,也道:“小雨说的对,大家按照计划行事——”众人也来不及自责,赶紧脱下了那两个狱卒的衣服,又找了两个身形差不多的人换上,然后将两人伪装成正在睡觉的样子。 众人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让假扮狱卒的那两个人出去了。 宋文生缓了缓气息,心底好像是有什么在不断的翻涌着,好像要撕裂他的心脏,从心中窜出来一般。 那两人一路出去,找到了那狱卒们之前私藏在库房中的酒,撒在了牢房中,然后用墙壁上的火把一把点燃了。 这些人喝的本就是极为浓烈的酒,遇上了火,马上窜起长高的火焰来,每个牢房中都有供犯人休息的稻草,火势一路畅通无阻,只是顷刻间,整个牢房中就浓烟滚滚,伸手看不见五指了,被关押在此处的人,并非只有这十几个难民,自然还有其他人,见走了水,全都慌乱起来,冲过来,想打开牢门,然而众人发现牢门并没有锁上,这个发现让众人十分的欣喜,因为在他们睡觉的时候,小雨和宋文生早就偷偷的将所有人的牢门全部打开了。 火势大了,人人都想往出跑,只有宋文生带着几个人守在牢房的一角,尽量伏低了身子,不让自己吸入太多的浓烟,然而浓烟还是将这些人,弄得灰头土脸的,分不清样貌了。 外面看守的人,显然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还不等到进了牢房,便见到了几个身穿囚服的人,跑了出来。 刹那间院中乱成了一锅粥一样,捉人的捉人,取水的取水,禾曦远远的看着,隐在夜色中的浓烟,笑道:“事成了,我们走!” 王朗对着身后的人做了一个手势,众人便都朝着那牢房的方向走去。 负责今晚值夜的狱卒统领,正忙着指挥人去灭火,突然跑进来一个看门的小兵,气喘吁吁的道:“不——不好了——不知道从哪来了几个难民,正朝着这个方向过来呢——” 按统领不满,骂道:“不就是几个难民么?看不见现在的情况么?拦在外面就是了——” 说完,便带着人冲进了牢房中,只留下一脸错愕的看门狱卒,其实他还想说,这几个难民武功高强,早已经进来了。 他咬了咬牙,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去,既然是让拦住,那他便是豁了这条命,也要完成任务。 王朗几人已经到了那高墙的位置了,准备好了绳梯,王朗一个纵身,便跃上丈高的围墙,将绳梯固定了,这才下来。 原本看守这高墙的人都被叫去灭火了。 禾曦伸手攀附上那绳梯,对着王朗道:“剩下的人,你负责带出来,我们先走。” 王朗点头,随后点了几个人,跟着他混进了牢房中,留下一半的人手保护禾曦。 禾曦也不拖沓,当机立断,攀着绳梯一步一步的攀上高高的围墙,她强行的抑制住自己手指的颤抖,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往下看,终于,手指触碰到围墙的顶端,已经有人备好了另外的一个绳梯,禾曦半转身,爬了下去。 下去总是要比上来的时候容易的很多,脚下一实,便知道已经到了地面了。 禾曦几乎是同时松手,整个人跌了下去,之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只觉得双腿都在轻轻的打着摆子,她深吸一气,从地上爬起来,自己的人,也不断的顺着绳梯爬了过来了。 禾曦带着现行过来的人,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但是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那云梯的方向。 不多时,之见到有人借着绳梯的力道跃上了城墙,手肘上还夹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正是只前的那个小乞丐。 王朗,像是一只灵巧的大猩猩一样,半蹲在高墙上,不断的接着下面带上来人,让他们顺着绳梯爬下来,小雨在最前面,但是他好承受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每一步都爬的十分的缓慢,但是上面的人也不催促,有条不紊的一点一点的顺着趴下来。 好几次,小雨都差点松了手,都是上面的人拉住了,禾曦在远处看着,眼神也警惕的盯着四周看,突然,她见道那高墙上爬上来一个人,身上的衣服是狱卒的,借着微弱的光亮,隐约的能看见是之前拦着他们的守门人,禾曦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指着那个方向沉声道:“别伤了性命。” 跟在禾曦身后的人,手中正拿着一个做工别致的弩箭,只有寸长,精巧的弩箭嵌在机关内,只漏出了一个寒光闪闪的箭尖来。 听见了禾曦的话,他的手微微的动了动,箭矢的所指的方向也偏了偏,在那人动的同时,箭矢也如闪电般急射出去,刺伤了那人的脚踝。 那人没有防备,一时吃痛,身子一歪,便从高墙上跌落下去,这个时候,那些难民也已经被王朗接了出来,因为之前一直隐藏在牢房中,等着狱卒们都进去救火的时候,之前假扮的两个人主动提议,让这几个人帮忙,那首领也是忙昏了头,竟然答应了。 就这样,宋文生和小雨等人,便堂而皇之的离开了牢房,相反,那些最开始跑出去的罪犯们,早已经被人看守了起来。 王朗的动作十分的快,等到那些人发现有几个人从牢房中逃跑,想要追上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王朗一只手拉住了最后一个攀上来的月卫,另一只手,当机立断砍断了绳梯。 那些狱卒们没了法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朗等人消失在高墙的后面。 有狱卒上前请示道:“统领,这件事情要不要禀告大人。” 听见这句那统领一巴掌狠狠的打在那人的头上,怒声道:“你要是不想活命了,别拉着老子,我告诉你们,今天的事情,要是你们谁说出去一个字,别说我不客气!” 那狱卒连忙点头,想了想又道:“那统领,这平白无故的少了几个人,倒时候我们怎么交代?” 那统领狭长的眼睛微微的眯了眯,阴森森的道:“就说,在这场大火中送了命,不是发现了几具犯人的尸首么,拿出去交差好了。” 说完,他又恼火的回头看了看那高墙,怒声道:“真是不知死活,既然你们这么着急去死,我便成全了你们。” 王朗带着小雨等人和禾曦等人集合,见到禾曦的样子,小雨一时间竟然没认出来,他张口结舌的道“:“公子,你们——你们怎么穿成了这个样子?” 禾曦哭笑道:“无非就是掩人耳目罢了。” 宋文生见到禾曦当前说话,有觉得,大家分明穿的都是破败的的衣服,但是禾曦周身的气度,却全然不同于别人,一身风华气度,竟然让人忽略了她身上的狼狈。 他上前两步,抱拳拱手道:“在下宋文生,蜀中人世,谢谢公子相助。” 禾曦虚扶起来他,道:“你们也帮了我们,还请不必多礼。”宋文生见到禾曦贪图不凡,也知道身份尊贵,他识趣的没有问下去。 禾曦看了看宋文生的脸,红肿的已经快要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了,她心下了然,却有有些疑惑的问道:“我信中所说,只是争吵便可——宋公子这——” 宋文生倒是不以为意,自己伸手摸了一下自嘲的笑了一下道:“我担心,那样起不到效果,便擅自改了计划,只要最后的结果是我们想要的,过程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不是么?” 禾曦饶有兴致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又看了看小雨,只见他脸上还好,只是手臂上有道长长的血痕,皮肉外翻着,这孩子方才几次支撑不住,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 她看向王朗,王朗会意,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了一个瓷瓶来,交给了一旁的中年女子。那女子也来不及细想了,从自己的裙摆上,扯下了一块看起来干净的,仔细的包扎了。 期间,小雨一直紧咬着嘴唇不吭一声。 第一百七十二章 相遇(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中年女子显然也是为人母的年纪了,看着小雨这个样子,难免心疼,她不忍的背对着众人摸了摸眼泪。 人人从最开始从牢房中逃出的兴奋中抽离出来,一时间找不到方向,也都沉寂了下来,最终还是宋文生当前说话了:“这位公子,您信中所说,您有办法带领我们会到蜀中去,请问方便告知在下和乡亲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么?” 他举止间丝毫没有冒犯的意思,进退有礼,不卑不亢,禾曦心中不免有些看好他,便也道:“我们的人探查到,越过了这座山,便是蜀中的边境了。”众人听闻进蜀中有希望了,脸上都浮现出喜悦的神色来,宋文生突然跪倒在地,抱拳道:“公子的大恩大德,文生无以为报,若是日后公子有用到文生的地方,文生定当涌泉相报!” 紧接着,宋文生便俯下身子,叩头,然而头还未触及冰冷的地面,便觉得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自己,他微微蹙眉,朝着那手看过去,纤细白皙,在月光下显得越发的莹白,然而,那手也只是搀扶了自己一下,便倏地一下,缩了回去,像是受惊的小白兔一样。 禾曦轻咳一声道:“只是举手之劳,若是今日没有你们帮我们分担注意力,我们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顺利出来,整个城池,只有这里守卫最为薄弱了。再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宋公子,莫要折煞了在下。” 宋文生有些疑惑起来,眼前的公子,明明一举一动都是男子的做派,但是刚才自己的感觉,他晃了晃头,暗骂自己多疑,复又拜手算作是感恩了。 另一边小雨也已经包扎好了伤口,上来道:“公子,既然知道了路线,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他现在当真是恨不得张一双翅膀能飞回去才好,所以语气中都是急促,禾曦看向了周围的人,折腾了一夜,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疲惫的神色,想来都是归心似箭的,禾曦点了点头,派了两个人先在前方探路,剩下的人,则慢慢在后面走,山路崎岖,又是晚上,偶尔月光被一片乌云遮挡了,众人便要减慢速度,因着脚下就是深谷,若是不小心跌下去,便是粉身碎骨,人人也都知道轻重缓急,走的十分的小心,一路上,竟然也十分的顺利,并未发生任何的意外,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脚下踩着石子的声音,还有石子滚落山谷的声音,似乎是有一种执念,在牵着每一个人朝前走着,牵着禾曦在咬牙坚持着。 一夜便这样过去了,东方渐渐的泛起了鱼肚白来,喷薄的红日似乎是冲破枷锁的猎鹰,从地平线下缓缓的飞升,应得天边的云霞似火一样绚烂。 这样的景色,却没有一个人能停下来欣赏,只有打在身上,阳光浅浅的温度,提醒着众人,黑夜的过去,和光明的到来,但是这光线到底有多少能直射进自己的内心,禾曦不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禾曦派出去在前方探路的人,脸色有些苍白的回来了,低声在禾曦的耳边说着什么,禾曦咬了咬唇,脸色也十分的难看,宋文生就站在禾曦的身边,见状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禾曦有些疲惫的缓缓的闭了眸子,复又睁开,眼中满是挣扎的意味,她看向了宋文生道:“宋公子,我们的人说,前方是——前方是——抛尸谷。” 宋文生头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似乎不明白禾曦话中的意思,甚至抛尸谷这几个字,他都不明白是哪些字。 禾曦眼中有着深深的哀痛,似乎现在她开始明白,为何从她们离开了那城池,没有人追上来,应该说是没有人敢追上来,前方就是一个死亡的的山谷,禾曦不自觉的紧了紧手中的包袱,咬了咬牙,道:“继续走吧,总归是要过去的,别说是抛尸谷,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过去。” 宋文生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走下去,但是看着乡亲们还有小雨期盼的眼神,他却怎么也停不住脚步。 人群的气氛愈发的凝重了,似乎每一步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只是越往前走,众人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小雨终于忍不住的道:“这是什么味道啊,怎么这么臭啊——” “就是啊,这味道怎么好像是烂肉的问道?”有人附和道。 宋文生心头猛地一震,似乎知道了之前禾曦说的是什么意思了,绕过了眼前的一个缓坡,便是登临了山顶了,众人也都看见了那些味道的来源。 这处原本就是一个小山谷,此时站在山顶,也能清楚的看见脚下的东西,太阳渐渐的散发着灼人的温度,那股浓烈恶臭几乎熏得人无法呼吸,然而没有一个人掩住口鼻。他们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山下横七竖八,堆列着死人,男的女的,大人孩子,甚至还有包裹着被子的婴儿,唯一相同的事情是,他们全都没了声息,靠近山谷出口的人,身躯尚且完整,但是越往里面,有些人竟然已经开始腐烂了,甚至手脚都不完整了,似乎是被山中的野兽,叼走了。 队伍中的女人们,有人掩着嘴巴哭起来,这些人,足足堆满了小半个山谷,这曾经也是他们的亲人,他们的乡亲们,甚至可能他们还在路上盘谈过,然而现在他们之中隔着一个满是死气的山谷,遥遥相望,永远也回不去了。 宋文生终究是个书生,他后退了几步,背脊装在身后坚硬的岩石上,牵着身上的伤口一阵阵的疼。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难怪蜀中会有疫情——”他喃喃自语着,手指都跟着微微的颤抖着,禾曦明白他的意思,蜀中之前大涝,肯定死了不少的人,焚尸在那样的阴雨连绵的天气里,肯定存在一定的困难,许绍就想起了这样的办法,这处山谷,地处偏僻,最适合处理尸体,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些尸体,潮湿暴晒之后便引发了疫情。 “公子,我们——”王朗经历丰富,他开口劝解,便是因为若是现在他们下去,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感染疫情。 禾曦环顾了四周,见到有人的脸上已经出现了迟疑的神色,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们都是相信自己的亲人还在世上,所以才想着要赶回来的,但是,若是他们在这里感染了疫情,若是自己的亲人无事,他们回去,必然会给他们带来灾祸。 禾曦略一思索便道:“难道就没有别的路了么?” 王朗看了看周围的地势道:“想来肯定还有,只不过我们面前是最近的,要不我们在这里停下来,派人另外找出路。” 禾曦紧紧蹙着眉头,看着周围连绵的山峰,心中已有打算,她朗声道:“乡亲们,大家也看见了前面,疫情肆虐,我们不能不防,我会留下我的侍卫,让他们帮你们找路,一定将你们带回去。” 小雨反应的最为迅速,他问道:“我么?那公子你呢?” 禾曦摸了摸他的头道:“我还有急事,耽误不得,今日便要从这山谷出去了。” 王朗上前一步道:“小——公子!我们找路,最多也就一两天,您要是现在出去,万一感染了疫情——” 禾曦挥手打断他的话道:“王朗,你知道的,我等不起——” 王朗见禾曦这样,饶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不仅红了眼眶,紧抿着嘴唇,下去分配任务了。 宋文生猛地拉了禾曦一把,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这疫情是怎么来的么?就是脚底下那些死尸,你今天从这走出去,必然会染上疫情——你——” “我知道,谢谢宋公子关心。但是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禾曦简单的道,此时王朗也已经派遣好了人,折返回来,他沉声道:“公子,我们一共带进来十个人,我留下八人负责他们的安全,我和另一人,护送您出山谷。” 禾曦点了点头,又对着宋文生拱手,后会有期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了。 禾曦眸光坚定的转身,朝着山谷去了,步子才迈出几步,便听见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急匆匆的朝着自己的方向赶来。 禾曦抬眼望去,便见到小雨跟了上来,气喘吁吁的道:“公子——公子——你等等我,我也要和你一起走。” 禾曦第一次对着小雨板起脸来,近乎严厉的道:“回去。” 小雨倔强的昂着头,对着禾曦重复道:“我要和您一起从山谷出去。” 禾曦见他如此,心中越发的恼火了。她对着王朗使了一个眼色,道:“送他回去,我们走。” 她不想小雨跟着,她知道前面的危险是什么,她愿意冒这样的危险,但是不代表她可以让小雨来冒这样的危险,她眼眸似乎是结了冰。 第一百七十三章 相遇(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王朗上前两步,一下子便将小雨夹起来,朝着他们来的方向走。 小雨哪里肯,双脚不断的在空中扑腾着,拼了命的挣扎着。但是王朗的手臂就好像是铁钳一样,死死的钳住了小雨,任由他怎么扭动身子,都不能动弹分毫。 小雨急了,大声的道:“公子,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人,要去见,但是小雨同样是有重要的人,若是小雨回去晚了,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尚且稚嫩的声音,几乎叫的破了音,禾曦止住了脚步,她胸膛不断的起伏着,蓦地转身,额上的抹额在空中划过柔美的弧线来。 她几步走到了小雨的身边,王朗见她过来,便将小雨方下来,禾曦气急,一把抓起小雨的衣襟,逼视着他的眼睛道:“既然你有重要的人,你就要好好的去见她,你知道从这走,意味着什么么?” 小雨丝毫不畏惧禾曦的目光,勇敢而无畏的迎上去道:“公子,我也等不了了,我妹妹年纪那么小,或许她早已经——”小雨一把甩开禾曦的手腕,垂着头,闷声道:“总之,我一定要跟着你们出去,公子,你这么急,你说若是这是你和那人最后一次见面,你希望谁会活下去?” 禾曦一下子顿住了,她没有想到小小年纪的小雨竟然问出这样的话来。 她心中思忖着,似乎根本就不是想得到禾曦的答案一般,小雨嗫嚅的道:“我想过了,若是她还是好的,我病了,我也放心了,无怨无悔,若是她——那我病了也是一种解脱,公子,我求求你了,你便带我走吧。” 禾曦脑海中还在回想着方才这个孩子问自己的话,自己是怎么想的?拓跋玥病了,若是自己能救她,自然是好的,若是自己没有办法救她,她还会回去么? 她不知道,她深吸一气,冷冷的道:“王朗,走吧,别耽误了时间。” 小雨神色一喜,马上跟了上去,王朗依旧是有些不赞同,但是他和禾曦终究一个是主一个是仆,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晌午的太阳几乎是要将人融化了一般,眼前蒸蒸的热气,几乎将前方的路都晒得扭曲了起来,禾曦等人,面上都带着布巾,但是越是往下走,那股腐烂的气息便越是浓郁,几人只能尽量的屏住呼吸,让自己少吸食一些。 众人脚步也不敢停,突然小雨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一般,脚下生了根一样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禾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到那是一处低洼的坑,只不过那坑也被尸体堆满了,小雨便一直盯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小小的身影,准确的说,是个小小的尸体,样子四五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已经缝补了多次的破旧的小衣裳,是女娃娃们最喜欢的粉色,只不过,早已经经历了风雨,退了原本的颜色。 禾曦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王朗同样发现了异常,他想拉过小雨,但是却被小雨一把甩开了,他冲上前,抱着那具小小的女尸,那尸体早就已经开始腐烂了,被小雨这般用力的一拽,手臂竟然都断了,仔细一看,原来是那手臂压在其他的尸体的下面。 森森的白骨,甚至还留着乌黑的脓水,脸上也已经看不见了原本的样貌。 小雨,伸手,从那女尸的脖颈处摘下了一个红绳,红绳的一段,拴着一个小石子,只不过这小石子好像是别人打磨过一般,圆润光滑。 小雨将那石子用力的攥在手里,讷讷的道:“小雪,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你看看哥哥。” 是的,他怀中那个小小的女尸,正是小雪。 禾曦远远的看着,她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将小雨带下来,他本应该留在山顶,和那些人,等着找到出路,等着平安的回到蜀中,哪怕找不到小雪,至少还有一个念想,然而现在事实就这样赤裸裸的摆在面前,谁都没有办法逃避,小雨轻轻的抚摸着小雪的脸颊,浓浓的粘液擦的他满手都是,他一边哭着,一边道:“对不起,小雪,对不起,都是哥哥把你弄脏了,哥哥这就给你擦干。” 他当真一点一点细心的帮着小雪擦拭起来脸颊,但是那脓水还是不断的从小雪的脸上滑落了下来,小雨似乎有些急躁了,擦拭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小雪脸上的腐肉一点一点的被剥落了下来,禾曦突然见到那些浓黑脓水浸透了小雨手臂上绑着伤口的布条。 她眉心一簇,对着王朗道:“去把他们分开。” 王朗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想要将小雨和那具女尸拉扯开来,但是小雨却好像是疯了一般反抗着王朗的拉扯,动作大了,竟然将原本绑在手臂伤口上的布带子扯了下来,禾曦忙上前两步,拉过了小雨的手,怒声的道:“你给我起来,跟我走!” 小雨此时怀中抱着小雪,加之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禾曦即便用了力气也不能拉动他分毫,他大喊道:“跟你去哪里?小雪已经不在了,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禾曦抿了抿嘴唇,竟然伸手将小雪硬生生的从小雨的怀中拉扯了出来,小雨想抢回来,却又好像是弄疼了小雪一样,松了手,禾曦手触摸上小雪已经腐烂的手臂,她轻声的道:“小雨,你看看,小雪已经不在了,她不想看见她的哥哥为了她这样,你好好看看——” 然而,小雨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一般,只是盯着小雪的方向,喃喃的道:“求求你,把小雪还给我好不好,公子,我求求你,我不想往下走了,我只是想留在这里,留下小雪的身边。” 他近乎恳求的道,禾曦却对小雨道:“既然我答应了你把你带回去,就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要把你带回去。” 小雨死命的摇头,他认定的事情,倒是很难让人说服,就像是最初他想回来,就算是火烧大牢,就算是受尽艰险,他还是想回来的,最终也终于走到了这里,就犹如此时的他不想在走下去了,那么就算是禾曦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为所动一样。 禾曦看了看天色,几人在这里已经耽误了不少的时间了,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了,禾曦对着王朗使了一个眼色,王朗会意,以手为刀,砍在小雨的后颈,小雨径直便晕了过去。 禾曦看了看王朗,沉声道:“有刀么?”王朗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从腰间取出了一把精致的短匕首,递给禾曦,禾曦将面上的布巾取下,又用匕首在自己干净的衣摆上划了一刀,放在一侧。 跟随王朗的月卫不懂禾曦所做为何,看向王朗,却见到王朗也只是不说话的看着禾曦。 禾曦也来不及解释,咬了咬牙,将那匕首仔细擦拭了,又挽起了小雨的衣袖,只见到伤口上现在已经一片狼藉,又重新挣裂浸出的血迹,也有小雪身上滴落的脓水,交织混合在一起,散发着腥臭难闻的血腥气。 禾曦眸光微微一狠厉,便朝着那伤口刺去,她的刀刃划开了小雨的伤口,便见到伤口上,流出了鲜红的血液来,禾曦将伤口周围沾染了脓水的地方全部都削去了,伤口汩汩的留着鲜血,禾曦做好了这一切,便伸手朝着王朗的方向,王朗赶紧递上去,随身带的止血药。 包扎好后,禾曦才觉出指尖的微颤来。 额头上也满是汗水,看了看前路,还有半天的路程,禾曦道:“你们两个分别的背着他,我们天黑前一定要出谷。” 两人均点头应是,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到小雨头一歪,眼睛微动,似乎马上就要醒过来,但是只是说了两个字,还是晕了过去——小雪。 他心中还是惦念着小雪,不愿意把小雪一个人留在这里,禾曦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半晌她才道:“我们会帮你安置小雪的,你睡吧。” 小雨似乎得到了承诺,便安稳的睡去了。 空气越发的炙热凝滞起来,禾曦感觉透不过气,王朗看着禾曦,突然道:“小主你体弱,不如我们轮流背着你和这孩子——” 话音未落,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原本黝黑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起来,禾曦摇了摇头,道:“我没事,走吧。” 她偏头看了一眼小雪,此时的她像是一个破布袋一样,被丢弃在一旁,手指上还缠绕着之前小雨从她颈间摘下来的红绳。 禾曦转身便走,不欲再多看一眼,若是她能找到治疗疫情的办法,她会回来帮着小雨安置小雪的,只不过现在不行,只要他们多停留一秒,拓跋玥便会距离鬼门关又近一步,对不起,小雨,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 这般想着,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好像是身后小雪正盯着自己,质问自己,为何不带她出了这处牢笼一般。 禾曦几人加快了脚程,小雨本就是个少年,带着他,也不算是吃力。 第一百七十四章 相遇(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加上这孩子现在晕着,也没有什么挣扎的迹象,并未在路上耽误太多的功夫。 但是几人要避让着山谷中的早已经散发着腐臭味道的尸首,要知道,这疫情有极为大的可能性是就是这些尸首引发的,又怎么能不让人小心谨慎呢? 直到傍晚时分,禾曦几人才算是走出了这满是死尸的山谷,这一路上,小雨都没有醒来的迹象,但是更让禾曦担忧的事情是,小雨竟然隐隐的还有些发起热来,她只觉得事情不好,几人停留都来不及,便朝着主城的方向赶去。 几人一连赶了几天的路,现在禾曦知道拓跋玥就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蜀中主城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蓦地涌起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禾曦的双腿渐渐的变得无力了起来,好像是附上了沉重的石头一样,每一步都要咬牙坚持着。 终于看见蜀中高高的城门,此时城门紧闭着,整个管道上,只有禾曦几个人,风带起了黄沙,竟然显得苍凉无比。 还未等到几人靠近,便见到同样面带白巾,身穿白袍的人,站在城墙上,大声的呵斥:“来者何人,不知蜀中已经戒严,一缕不准进出么?” 禾曦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已经干哑的好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还是王朗上前一步道:“我们是王爷的故人,听闻”贤王殿下在蜀中,前来帮衬。” 城墙上的人一怔,似乎正在揣摩事情的真假,又见到其中一人身上背了一个孩子,愈发的觉的事情的可疑,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朗声道:“可有信物?” 王朗一怔,转头看向了禾曦,只见到禾曦从腰间的摘下了一个碧玉色啊玄月的玉佩,王朗神色大变,竟然是碧月令,他知道这碧月令对整个月卫来说,意味着什么,王爷竟然将碧月令都给了她—— 禾曦高高的扬起了手中的碧月令,待到城墙上的人看清了禾曦手中的物事时,也怔住了。 他神色变得恭敬起来,先是低头对着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这才疾步的下了城门,亲自迎了出来,道:“属下不知主子驾到,有失远迎,还请主子责罚。” 在月卫看来,有碧月令的人,便是月卫的主子,一直以来,碧月令都在王爷的手中,只不过现在碧月令在禾曦这里出现了,他们自然要听禾曦的号令。 禾曦缓了缓声气道:“无妨,王爷现在如何了?” 她起身,跟着那月卫进了城,那月卫听闻禾曦问及拓跋玥,神色微变,沉声道:“怕是——怕是——” 后面的话他怎么也都说不出口,禾曦却觉得事情已经到了和严重的地步,不知道她带来的东西,还有没有作用了。 她侧头看向了王朗背上的小雨,吩咐道:“找个郎中,给这个孩子看看——”那月卫有些迟疑的道:“这孩子是——” 禾曦斜睨那月卫一眼,那月卫马上便止住了话。马上找人去给那孩子看病了。 另一边,城主府内,有人匆匆忙忙的冲进了后花园,书房外,有两个人站在廊下,一人头发花白,看着五十许人,另一人正是月卫,名唤陆然,是月七走之前,指派的负责王爷安全的,那小侍卫拱手道:“陆大哥,先生,王爷可是在里面?” 老者捋了捋胡须道:“王爷刚服了药,怕是已经歇下了,你这般风风火火的,为了何事?”拓跋玥的身子已经要坚持不住了,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昏睡的,听闻先生说王爷已经睡下了,那侍卫脸上急色愈甚,陆然见了,低声的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侍卫急道:“方才官道上来了几人,说是王爷的故人——” 陆然倒是有些震惊的道:“王爷的故人?可是高先生?” 他脸上涌起一脸的喜色,难道是月七带着高先生回来了?但是那侍卫却摇了摇头道:“不是,那人手中有碧月令——” 突然,门自内被打开了,拓跋玥脸色苍白的出现在门后,他眸子中一片猩红,问道:“你说是谁?”门口的众人马上跪倒在地,沉声道:“王爷——” 然而,拓跋玥似乎听不见一般,只是重复道:“你方才说的人是谁?” 那侍卫看了看陆然,复又垂首道:“属下,属下不知,只是见那人手中有碧月令,这才想来通报王爷。”拓跋玥手指都在微微的颤抖,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闷声咳嗽起来,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他手指死死的指着门口的方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道道:“将人给我——给我——赶出去——”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低婉清冷的声音道:“王爷是想要将我赶走么?” 拓跋玥下意识的抬头,只见到门口立着一人,一身玄色的长袍,束起的长发也有些杂乱了,面色苍白,眼神却依旧明亮如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花了眼,拓跋玥只觉得禾曦眼中此时汪着一抹清泉一样,院内的众人都没有了声息,禾曦想杨起嘴角,但是努了努力,却依旧没有办法,她只能无奈的摇头,复又问道:“王爷是想要赶我走么?” 拓跋玥紧了紧手指,因着病情身子消瘦,原本就骨节分明的手指,现如今变得越发的修长了,甚至这样攥紧了拳头,都觉得把掌心咯的生疼。 “你——不该来的——”拓跋玥只是沉声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禾曦却觉得心头火起,院子中的众人见到两位主子有话说,便都识趣的退了下去,只留下那老者和陆然守候在书房外。 书房内,拓跋玥坐在软塌上,身下是厚厚毛毯,原本外面也不是什么寒冷的气温,甚至还带着夏日的灼热,但是拓跋玥的身侧却燃了一个炭盆,红碳在火盆中噼啪作响,时不时的蹦出了一个火花,拓跋玥执起一旁的银钳子,拨弄着火盆中的碳,禾曦看着他苍白皮肤下隐隐的透露出的暗青色的血管,沉声道:“为何不告诉我们,又为何切断了所有消息?” 拓跋玥轻笑一声道:“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有什么区别么?知道了与不知道,或者说知道了我最后的死讯——” 话未说完,便觉得手上的东西被猛地打落了,银钳子掉落在地上,发出脆响,他竟觉的讽刺,他盯着那炭火盆轻声道:“禾曦,你不该来的,你看看我,现在连个银钳子都拿不住,我——” 突然他觉得手上一阵温热,抬起头来,却见道禾曦眼中的泪水,她紧紧的抿着唇,哽咽的道:“拓跋玥,你这个人心中只有自己,蜀中有难,你只身来了,染了时疫,你也不发一言,你知不知道,拓跋琛此时就坐在京城的龙椅上笑看眼前的一切!” 拓跋玥身子后仰躺倒在软塌上,他沉声道:“禾曦,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我患的又是什么?” 是时疫啊——拓跋玥在心中补充,不是他想要放弃希望,只是,他手下最好的大夫都没有办法想出救治的办法。 禾曦豁然起身,一言不发的朝着外面走去,拓跋玥一动不动的躺在软塌上,听着门口的响动。 他盯着帐顶那些内敛繁复的花纹出神,禾曦她对自己是失望的吧,她都有勇气到这里来,但是自己却没有勇气活下去么? 思及此,拓跋玥的唇角却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他内心隐隐有些欢喜,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欢喜从何而来。 服过药之后的倦意一点一点的袭来,他缓缓的睡了过去。 禾曦怒气冲冲的出了书房,廊下远远的立着陆然和那位老者,禾曦上前恭敬的道:“请问,月七在么?” 陆然抱歉拱手道:“回公子的话,月七带着人去了苗域,寻高先生了,指派了属下负责王爷的安全。” 禾曦点了点头,又转身对着身旁的白发老者道:“想必这位便是负责给王爷诊治的先生了。” 那老者微微的屈身,以示敬意,道:“老夫无能,不能治好王爷的病,老夫——” 禾曦微微摆手,对着老者道:“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老者见到禾曦眉宇间隐隐有坚定的神色,虽不明所以,但是既然是王爷的故人,自然是要听从的。 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便走到了廊下,这是一处精美的后花园,院中的花草虽然算不上奇花异草,但是也算得上是精心修葺过的,团团锦簇,似乎也只有它们能不受这样的影响,兀自盛放着,只不过观赏的人,却早已经不在了。 禾曦轻声问道:“先生可知道,百年前,有一国名为姑苏?” 那老者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不敢确定的道:“老夫倒是曾经在书中见过,只不过,小国而已,也已经灭亡了百年,不知道公子突然提及,是因为——” 禾曦看向远处道:“姑苏亡国,是因为一场疫情,虽然疫情被治好了,但是因为损失惨重,伤了根本,这才给虎狼之国,有机可乘。” 那老者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眼中迸发出喜色来:“公子可是找到了救治的办法?” 禾曦点头,将自己手上的《姑苏国志》交给了那老者,那老者几乎手指颤抖着翻看着,待到看见那药方后。 第一百七十五章 相遇(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眼里的光就好像被人用一盆冷水倏地浇灭了一般。 “实不相瞒,这里面的药材,虽然珍贵,但是也并不难寻,除了一味药——”他话音未落,便见到禾曦从包裹中拿出一物来,仔细的用布袋包裹好了,递给了那老者道:“先生说的可是这个?” 那老者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双手接过,打开来看,喜色瞬间攀上了眉梢,他高声道:“鬼子?当真是鬼子?公子竟然能寻到鬼子?”他不可置信的将那东西放在鼻子下方轻轻地嗅了一下,确定无误后,才兴奋的道:“有救了,有救了,王爷有救了,老夫这就去研制药方。” 禾曦展臂拦住了老者的去路,缓声道:“先生,不知道,这药,能否够救治城中的百姓?” 那老者脚步一顿,沉声道:“或许可以,也或许——”两人都沉寂了下来,最终,禾曦颓然的放下了手臂,那老者那着药材下去准备了,至留下禾曦站在原地,她手指紧握成拳,心中在不断的挣扎着,就在这个时候,王朗快步的过来,沉声道:“小主,不好了,那个孩子开始发热了。” 禾曦转身,王朗看见了她细弱的肩膀似乎轻微的抖动了一下,但是很快,那种担忧便被禾曦死命的压制了下去,王朗心中也知道这一路她是怎么坚持过来的,明明是女子,但是那种坚韧的性格却丝毫不输给男子,第一次,他对女子生出了一种敬佩的感情来。 禾曦深吸一气,垂首道:“走吧,我们去看看——” 禾曦抬脚便朝着外面走去,绕过了两个亭台楼阁,便到了一处小小的别院中,负责看守的人,见到禾曦,均都纷纷恭敬的行礼,想必已经有人已经知会过了。 但是见到禾曦想要往着小雨的房间去,马上有人阻拦道:“公子不可,那孩子应该是感染了疫症,公子——” 禾曦见到小雨的房间进进出出的人和自己那天在城楼上看见的人一样,全部都穿着白色的长袍,手上戴着的也是特别制作的手套,禾曦无所谓的摇了摇头道:“无事,我带着这个孩子一路过来的,要是有疫情,或许我早就已经有了。” 那人看了看王朗,王朗见到禾曦坚持,便对着那人点了点头,看守的人见到王朗也如此,便也不好阻拦,放她进去了。 屋子中用艾草燃着淡淡的烟气,禾曦见到床上躺着一人,正是小雨,他已经醒了,睁着大大的眼睛,似乎有些失神,听见了声响,歪了歪头,见是禾曦,眼神钝痛,转过了头去,声音嘶哑的道:“你出去——” 禾曦有些无奈的止住了脚步,不再靠近一步,他在怪自己,怪自己,怪自己硬生生的把他和他妹妹拆散了,小雨见禾曦只是停下了,抿了抿唇,眼神中浮现出了一丝丝挣扎和痛苦来,终于,以一种近似乎是看敌人一样的神色看着禾曦道:“你出去吧,我不想看见你——” 禾曦只是问他:“为什么?就因为我把你从那山谷里面带出来么?” 小雨闷声的道:“是——你让我做了一个不仁不义的哥哥,我之前没有保护好他,现在我还把小雪一个人扔在那里,她一定很害怕——” 小雨说着,声音中有些嘶哑,甚至开始呜呜的哭了起来,他是沉浸在了自己的痛苦中,他用力的捶着自己的头,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但是他好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像是个行尸走肉一般,禾曦也不阻拦,只是定定的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小雪还在,她希望你怎么样,一定是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 她似乎是沉浸在了回忆中,幽幽地道:“我也有亲人,有哥哥,我知道他们的想法,无论什么苦难,他们都想要自己承受,对于我,他们唯一的愿景便是我能好好的活下去,开开心心幸福的活下去。我的哥哥定然也是这样想的——”她声音缥缈的好像是随时都要飘走的云翳一般。 床上的少年却是一言不发,一时间,屋内竟然好像轻的连烟尘都有了声音。 “我累了,公子回去吧——”少年语气中满是疲惫,似乎真的累极了一般,禾曦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却没有看见少年转过头,对着她的背影轻轻的道:谢谢。 是的,在小雨的心中,禾曦是个好人,只不过,方才他都听见了那些人的话,自己高烧不退,应该是感染了疫情,自己已经拖累了公子,他知道,公子带着自己出来,是为了自己好,也是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只不过,他现在得了疫情,便不能再祸害别人了,他心中甚至有些松懈了下来,是不是小雪在等着自己,这样他们便能团聚了。 想到这里,小小的少年便不由自主的笑了。 禾曦回到书房的时候,陆然告诉她拓跋玥已经睡下了,他睡的极沉,本来十分警醒的人,甚至连自己推门都好无察觉。 禾曦走到塌边,见到拓跋玥微微的蹙着眉头,似乎睡的十分不安稳,哪怕是在梦里,都承受着什么难言的痛苦一般。 禾曦心中在抽痛着,她不得不承认,拓跋玥对于自己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她愿意冒着风险来见他一面,哪怕不是为了救他,哪怕只是他的最后一面,曾经,她以为自己只是不想失去一个强而有力的合作伙伴,但是现在,或许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慢慢的变了质,变了原本的模样。 她拿了一个小小的绣墩,坐在拓跋玥的塌前,伸出手指来,想要将他眉心的褶皱抚平了,一下一下,好像永远也不回腻,也不会烦一样。 在他身边,禾曦便永远都觉得安心,终日来的疲累一下子便涌了上来,她半靠在软塌边便睡着了。 另一边,南疆萧府。 管家正快步的从门外进来,径直去了萧天的书房。 萧天看过去也就是四十许人,眉眼中隐隐还有一丝丝的狠厉,作为萧氏一族的族长,身上自带一种威仪的气场。 见到管家跑的额上都浸出了汗水,不免有些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般急急忙忙的。” 管家自怀中拿出了一个信件,道:“老爷,小姐从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急报。” 萧天翻阅书页的手一顿,疑惑的道:“奈儿?奈儿不是正在什么昭化寺和皇后娘娘祈福呢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管家却只是摇头表示不知,他沉声道:“小姐只是派了人加急送回来的,想来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萧天坐直了,将那信拆了来,前前后后的仔细看了一遍,这才冷声道:“怎么会这样?” 萧天好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倚在靠背上,管家嫌少见到萧天这般的反应,忙问道:“老爷,可是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天眸光沉沉,看着手上的信件道:“拓跋玥染了时疫,现在被困在蜀中——” 拓跋玥去蜀中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只是感染时疫一事,却是萧天第一次知道的。 “那老爷的意思,可是要派人去——”管家自以为拓跋玥算的上是萧天培养出来的,想当初,拓跋玥来的时候,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小皇子,这么多年要是没有萧家帮衬着,或许早就被这些看起来是名门望族的家族们,生吞活剥了。 “龙困浅滩尚有的救,只不过要是一只濒死之龙,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萧天长叹一声,语气中有满满的都是不甘,难道他们萧氏一族,便注定要没落下去么? 管家没有想到萧天竟然会这般决绝,他有些迟疑的道:“可是,小姐 那里——” 他是看着萧奈还有拓跋玥长大的,两人青梅竹马,萧奈更是对待拓跋玥一心一意,想来这次的信件,也是因为想让萧天出手帮助拓跋玥。 “这是萧氏一族的决定,怎么能容许她胡闹,你马上派人快马进京,将她给我带回来!”萧天将那封信,揉捏成一团,扔在了一旁的纸篓中。 管家沉沉的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门外似乎有人影一闪,只不过只是瞬间便没有了踪迹,也没有人注意到。 此时京城中的贤王府,萧奈简直是坐立难安,有谋士做在一旁,眸光有些迟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终于一人站起来道:“小姐,我们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讲。” 萧奈此时正心烦,便不耐烦的道:“有什么话,吞吞吐吐的,还不快说!” 那谋士被呵斥,却丝毫没有一丝不满,他们本就是萧天手下的人,被派往跟着拓跋玥,一来是为了帮助他出谋划策,二来则是监督之意,也正是如此,拓跋玥的一举一动几乎都是在萧天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他拱了拱手道:“属下以为,小姐现在应该回南疆——” “什么?你说什么?”萧奈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重复了一遍,那谋士又重复道:“属下认为,既然小姐给了族长去信,想必用不了多久,族长就会派人来接小姐回南疆,小姐还是提前准备为好。” 萧奈猛的一拍桌子,大声的道:“放肆,玥哥哥现在身陷蜀中,你们竟然做起了这样的打算,不怕玥哥哥回来要了你们狗命!” 第一百七十六章 命悬一线(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谋士猛地跪倒在地,但是神色确实不卑不亢的道:“就算是小姐今日再怎么责骂属下,属下也要说,族长向来铁面无私,这件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小姐还是早做打算的好。”萧奈只是冷哼一声道:“父亲不会的,玥哥哥唤父亲一声舅父,父亲不可能看着玥哥哥这般无动于衷的。” 萧奈冷冷的道。那谋士却摇头表示不认可,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侍卫道:“小姐,南疆有人来了。”萧奈的眼睛猛地睁圆了,不由得反问道:“可知道是谁?”那下人先是定定的看了跪在地上的谋士一眼,小声地道:“是——是表少爷——” 说完,他便再也不敢说下去了,萧奈紧紧的蹙着眉头,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个时候一个声音自门外传进来道:“都说大历都城风景宜人,鸟语花香,现在看来,还当真是个让人心驰神往的地方,怪不得表妹乐不思蜀呢。” 这声音轻浮绵软,萧奈脸上马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来,她微微抿唇,转身朝着上首走去,坐定才一脸强颜欢笑的道:“萧何,你来做什么?” 只见到下首站着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长身玉立,宽肩窄腰,但是那一双桃花眼去给人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此时他正色眯眯的看着坐在上首的萧奈,萧奈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消散了。 萧何一伸手,便从背后抽出一柄纸扇来,细细展开来,不急不缓的慢慢的摇着,那扇面上的美人出浴图便好像是活了一般,栩栩如生,可见到执笔者出神入化的画工。 萧奈只是瞥了一眼,便别开了脸,不愿意再看,这萧何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幅死样子,但是她终究是还未出阁的姑娘,不禁脸色微红的道:“萧何,你有事快说,我还有事情要忙?”萧何啪的一声收回纸扇,笑着道:“的确,奈儿有事情要忙,既然奈儿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多说了,你赶紧收拾了东西,我们今晚就离开京城。” 果然事情像那谋士所说,萧何此次来,是为了带萧奈回南疆的,萧奈脸色骤变,笑意牵强的道:“表哥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奈儿不知,奈儿还有事情,表哥这几天大可以在京城四处游玩观赏一番,既然表哥也喜欢京城的风光,奈儿便进一下地主之谊。” 萧何朗声笑道,他微眯了那双桃花眼,但是谁也看不见萧何眼中的冷漠:“奈儿怕是没有听见我的话,既然如此,那奈儿便看看叔父的信好了。” 说完,他眼神示意自己的随从将包裹里面的信递了上去,萧奈脸色越发的难看了,那欣赏的笔记刚劲有力,正是萧天的自己,萧天是萧氏一族的族长,向来是铁面无私,就算是萧奈这个亲生的女儿,在他的面前也不敢轻易的造次,却不想这次除了派了萧何来,还亲自写了书信,但是她还是不信,自己的父亲就会这样放弃拓跋玥,她手指轻颤着展开了萧天的信,一字不漏的读了一遍,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萧天已经暗中派人去蜀中相助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当今皇帝对拓跋玥下了杀心,那么拓跋玥身在蜀中,鞭长莫及,那么身为萧氏一族嫡长女的萧奈,便会成为他的棋子,甚至是人质。 为了确保所有的事情万无一失,只好让萧奈先回南疆。萧奈之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眼中带笑的读完了一整封信,这才漏出了自从得知拓跋玥染了时疫来的第一个笑容,萧奈笑道:“父亲向来秉承君子之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表哥,我这便命下人去收拾东西,只不过连夜出城,怕引起怀疑,不如我们明日光明正大的出城如何?” 萧何眉宇间的笑意便从来都没有消散过,他缓缓站起身来,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奈儿了。” 萧奈点了点头,让管家把人带下去,安排客房了。待到萧何走后,那谋士才道:“小姐,怎么这么轻易便答应了表公子?” 萧奈将手里的信件交给了那谋士,那谋士一目十行的看罢,眼神中倒是流露出一些狐疑来,但是转念一想,便将所有的神情都掩藏了下去。 此时蜀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虽然禾曦带来了药方和药材,但是若是想真的配置成功,还是极难的,一连两日,都没有丝毫的进展,禾曦眼看着拓跋玥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之前的药对拓跋玥已经起不到丝毫的作用了,禾曦带来的东西便是最后的希望,小雨也开始昏睡了,但是他昏睡的时间短,只不过无论什么时候,他依旧不愿意见禾曦。 王朗对这个孩子倒是有一些怜惜,同样的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禾曦再一次被拒之门外的时候,王朗怒了,原本黝黑的脸上好像是凝聚了乌云一般,起身便要冲进去。 却被禾曦一把拦住了,王朗道:“小主,这孩子这般不懂事,我定要好好的教训他。”在王朗看来,小雨一路跟着过来,他早已经把这个孩子看成了自己弟弟一般的存在了,弟弟不懂事,当哥哥的一定要教训他才对。 禾曦目光中却满是了然的神色,淡淡的道:“罢了,现在正是多事之秋,等到所有的事情解决了,我们的事情也便能解决了。” 她转身毫不留恋的走远了,王朗看向了小雨的屋子,去见到窗口一闪而过的小脑袋。 他蹙了蹙眉,想起禾曦的话,也只能忍着了。 禾曦回到了拓跋玥的书房,此时陆然正服侍着拓跋玥用饭,拓跋玥原本星辰般的眸子死死的闭着,嘴唇乌青,脸色泛着灰败的颜色,禾曦走上前,伸出手道:“我来吧。” 陆然早就听见了禾曦的脚步声,闻言,起身将手里的杯盏交给了禾曦,那清亮剔透的碗中,是一碗熬得极为烂熟的粥,并不浓稠,稻米的香气袅袅的随着热气散发着。 陆然起身告退,又带上了房门,禾曦轻轻的舀了一勺放在唇畔吹凉了,才递到了拓跋玥的唇畔,用手指轻轻的把这他的下颌,将粥喂进去,但是拓跋玥此时没有意识,汁水顺着棱角分明的唇角滑落下来,显得十分的狼狈,禾曦却习以为尝的道:“今天我去看小雨了,你知道么?这个孩子胆子大的很,聪明伶俐,还有一个妹妹,但是不幸的是,她在这场瘟疫中去世了,只留下孤零零的一个人,就算是这样,他还想着不把病气过给我,每次都假装对我发脾气——” 禾曦说着唇角便扬起了一抹微笑来,轻柔缱绻,但是拓跋玥看不见,此时的他或许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愿意醒来一样,禾曦却好像丝毫不在意他能不能听见自己说话一般,只是自顾自的低语,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又舀了一勺喂了下去,这次要比上次的好了很多,至少大半都被咽了下去,她突然觉得喉咙中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火辣辣的疼着,疼的她眼眶都不禁的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小雪我见到了,是十分可爱的小姑娘,看的出来,他很爱他的妹妹。只不过,老天就是这么爱捉弄人,来不及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是不是?” 说着,一滴泪水从眼中滴下,直接滴到了拓跋玥苍白的手上,禾曦警觉过来,转身便想寻了帕子将那泪水擦干净,但是她却没有注意到,那苍白的指尖,下意识的收紧了一下,等到禾曦寻到了帕子,仔细的将那滴泪拭去的时候,眼前的人已经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拓跋玥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见了禾曦正专心致志的帮着自己才是手上的水渍,那认真的模样,好像自己手中拿着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又虔诚。 眉目间少了很多平时对自己的张牙舞爪和戒备警惕,变得温和宁静起来,拓跋琛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就这样看着,好像要将眼前的人深深的印进了心里一样。禾曦仔细的擦拭着拓跋玥的手腕,只见到他虎口处有一个深可见骨的伤疤,竟是当年自己咬了他的那一口,她指尖有些颤抖,似乎想要触摸,但是手指还未触及,便见到手的主人将手掌一翻,将那疤痕压在手下,禾曦恍然惊醒一般,看向了拓跋玥。 抬眸便撞见了一双温润的眸子中,那眼眸中的温柔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那宠溺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禾曦不由得有些痴了,她就这样定定的盯着拓跋玥,却也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他的面前,拓跋玥突然抬起手,将手敷在禾曦的眼眸上,浅淡的道:“禾曦,别这样看着我——” 禾曦似乎不懂,隔着拓跋玥的手掌,眨了眨眼睛。 第一百七十七章 命悬一线(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隔着拓跋玥的手掌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好像是羽毛一样轻扫在拓跋玥的掌心上,激起了心底的一片片涟漪。禾曦轻笑一声,伸出手来,拉下拓跋玥的手,双手交叠处的温度,有着灼人的滚烫,她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又端起了一旁的碗道:“你醒了,便不用我这般费力气了。” 说完又舀了一勺,吹凉了,递了过去。拓跋玥凑上前去,将那口粥含在嘴里,禾曦问道:“还吃的惯么?” 拓跋玥点了点头道:“米香可口,味道纯正。” 禾曦的银匙好像是不小心撞到了碗壁上发出了一声脆响,禾曦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又舀了一勺,就这样,直到喝了大半碗,拓跋玥才摆了摆手,神色间又隐隐有些倦怠,禾曦也不强求,只是将碗勺收拾了,打算送出去。 却不想听见拓跋玥清浅的声音道:“能陪我说说话么?”禾曦心中又是酸涩,背对着拓跋玥调整了表情,这才转身道:“难得有你想跟我说话的时候,而不是发号施令。” 禾曦的语气轻松,拓跋玥也跟着笑了笑,他指着桌面上一本半展开的名册道:“将那本名册拿给我。” 禾曦虽然不解其意,但是还是顺从的起身,将东西拿过来,交给了拓跋玥,拓跋玥半倚在床栏上,将书本摊开放在膝盖上,手指半屈着,指着其中的一行道:“这几个人,分别是礼部侍郎,户部侍郎,刑部侍郎,其中,户部侍郎是我们的人,而另外的两部,都是身处要职,只不过,他们两个身家比较清白,我们暂时也没有找到什么能一举扳倒他们的把柄。”说完,又将手挪向了另一处,却不想那书上却落下一个纤细莹白的手指,禾曦道:“你给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拓跋玥似乎是能想到她会这般发问,他将她的手轻轻的推开,然后苦笑道:“禾曦,你知道我下一次醒过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些事,交代给你,我也放心。” 禾曦听闻他这般说,手掌不自觉的蜷成拳头,她闷声道:“拓跋玥,你——” 突然一阵温热,禾曦只见到拓跋玥反手将禾曦的手拉住,握在掌心,虽然没有用力,但是禾曦还是觉得好像有一种力道透过了两人相互交握的手心,传递出来。 “禾曦,你听我说,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经历万险,带来了能救治时疫的药方我也知道,只不过,我们终究是要准备完全不是么?万一——” 说着拓跋玥将目光放在了那本名册上,轻柔的道:“这本名册,你需要记着,禾曦,我若是完成不了的事,你替我完成可好?” 禾曦下意识的想要将手抽离出来,但是看着拓跋玥的眸光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行那两个字,这两个字好像是一根刺一样,梗在她的喉咙中,让她没有办法咽下去,也没有办法吐出来,她就这样和拓跋玥僵持着,半晌她才道:“拓跋玥,你的事情,你要自己去完成,你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着,她便仓皇的起身,逃离一般的冲出了书房。 陆然守在廊下,见到禾曦眼眶红红的冲了出去,心中纳罕,复又听到房内轻唤一声:“陆然,进来。” 正是拓跋玥的声音,陆然也来不及探寻禾曦到底怎么了,便忙不迭的进了书房。书房的榻上,拓跋玥披了披风,手上正拿着一本书,见到陆然进来,拓跋玥若无其事的将那本书合起来,放在一边,道:“月七走了多久了?” 陆然算了算日子,恭敬的回答道:“月侍卫已经走了半个月了——” “可有消息传回来?”拓跋玥言简意赅,陆然仔细的想了道:“还没有,算着路程,应该是才到苗域地界,估计还没有见到高先生,见到高先生,自然会有消息传回来。” 拓跋玥点了点头,富又说道:“他见不到高远的,苗域伸出天险,又加之谷外瘴气弥漫,想硬闯进去,见到高远,简直是难如登天。”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让拓跋玥咳嗽了起来,陆然忙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拓跋玥的手里,拓跋玥却在握着茶杯的同时,也紧紧的攥住了陆然的手,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陆然拉向了自己,凑在陆然的耳边说:“若是我真的有什么事情,你和王朗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禾曦送出去,知不知道?” 陆然微微有些诧异,但是见到拓跋玥原本清明的眸子中此时红的好像要滴出血来,他连连点头道:“属下知道了——属下一定——” 话未说完,便觉得自己手上的力道一松,拓跋玥竟然像是一片飘零的黄叶一般,仰面躺倒在床上,陆然神色大惊。手上的茶盏也洒落了一被子,他大声的朝着外面喊道:“来人啊,快来人,王爷晕倒了。” 禾曦从书房急匆匆的出来,便径直来到了那老者的药房中,自从得了鬼子和药方,那老者便一直在房中研制,见到禾曦进来,手里还端着半碗粥,便问道:“小主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禾曦深吸一气,问道:“先生,你之前跟我说,这个疫症最后会怎么样?” 那老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答道:“从最开始的高烧不退到昏睡不醒,伴随着五识尽失,最终会在睡梦中死去。” 禾曦深吸一气,转而问道:“那现在先生的药进展如何?” 那老者将桌上药盅中的药倒了出来,道:“之前的几次效果都不好,这次是我精心调配过的,还没有找到人试验,这不好说。” 禾曦蹙着眉头,还未等到她说话,便听到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声响,一个人未来的及通报,竟然擅自就闯了进来,见到禾曦和老者都到,心中一喜,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先生,大事不好了,王爷——王爷他——” 禾曦想起方才老者说的五识尽丧后的结果,不由得颤着声音:“王爷怎么了?” 那人狠狠的咽了咽口水,大声的道:“王爷晕过去了——” 啪得一声,禾曦身形不稳,径直撞到了身后的桌椅,方才她端过来的粥碗,被她长长的广袖转到,滑落在地。 精致的瓷器碎了一地,就连那粥碗中的生姜,都沾染了地上的污秽,显得十分的狼狈了。 那老者看过去,终于明白了禾曦方才问话的意义,他颤抖的道:“王爷,是不是失去味觉了?” 禾曦点了点头,不为别的,就因为熟悉拓跋玥的人,都知道拓跋玥不吃姜,但是这碗姜粥他却没有尝出来,显然是已经失去了味觉了,那老者提起手旁的药箱,几乎是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禾曦快步跟上,却又好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身从一旁的桌子上,将方才从药盅中倒出来的药碗和老者放在木匣中的鬼子全部带了出去。 她脚步虚浮,几乎每一步都踩在云端一般,软绵绵的,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两人一前一后被请到了书房,此时整个偏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调了重兵把守了,那老者先进了书房,众位将领让出了一条路来,老者几乎是扑在了拓跋玥的塌前,手指颤颤微微的把住了拓跋玥的手腕。 只觉的,那手腕原本的肌肤,已经泛着青灰色了,脉搏微弱的跳动着,几乎下一秒,就好像是要停止了一般,老者又掀开了拓跋玥的衣襟,只觉得,胸膛前的骨头好像一座座山峰一样林立着,胸膛的起伏已经微不可见了。 老者颓然的瘫软在地上,痛声道:“是老奴无能啊,王爷——” 陆然一把拉起了地上的老者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不治了?你哭什么哭?” 那老者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王爷已经坚持了那么久了,现在终于是解脱的时候了。” 此话一出,无异于是判了拓跋玥的死刑,一时间,在书房中的众人,人人都脸色巨变,禾曦一脚踏进了门槛,便听到了这样的话,她大声的道:“不可能,还有办法——” 说着她将手上的药,伸了出来。那老者见到禾曦将药碗带来了,眼中有那么一瞬间是燃起了火焰的,但是下一秒,便熄灭殆尽了。 他道:“先不过这次的药有没有研制成功,便是成功了,对于现在的王爷来说,这药,也是毫无用处的。”禾曦攥着药碗的手指,因着用力都有些泛白了。 她沉声道:“不试,怎么知道到底行不行?” 说着竟然绕开了人群,走到了拓跋玥的塌边。 她低眸看向了拓跋玥,手边还放着之前他指给自己看的名册,她取了汤匙一点一点的将药汁喂进了拓跋玥的嘴里,但是现在的拓跋玥早就已经失去了意识,药汁顺着唇角滑落下来。竟然没有一滴喝了进去。 禾曦焦急的道:“求求你,拓跋玥,你不能这样残忍,你的将士还等着你回去,你母妃的嘱托你还没有完成,拓跋玥,我求求你——” 饶是禾曦再怎么请求,拓跋玥都好像已经听不见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命悬一线(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却似乎疯魔了一般,竟然一仰头将那药含在口中,然后低头俯身凑上前去,吻住了拓跋玥的唇,她用舌尖轻轻的抵住他的唇,将药汁一点一点的渡了进去,虽然那药汁还是洒了一大半,但是好在有一部分,已经被喂了进去,在场的众人,虽然都十分的震惊,但是还是感慨居多, 禾曦就这样将一碗药汁全部都渡了进去,但是拓跋玥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那老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禾曦好像一下子失去力气一般,瘫软在地上,陆然跪在地上,颤声道:“王爷——” 但是回应他的是满室的近乎沉静的呼吸声,禾曦呆呆的坐在地上,她忽然想到沐王府满门斩首的那天,她好像也是这般冷,好像也是这般安静。 她无力的将脸埋在拓跋玥冰冷的手心中,滚烫的泪不自禁的滑落了下来,她做不到,原来从最开始到现在,她一点都没有改变,从前,她护不住沐王府,现在她又护不住拓跋玥,原本她以为她可以的,但是老天却和自己开了这样的一个玩笑。 她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乞求拓跋玥能给自己一个温暖的回应,但是冰冷,还是冰冷,漫无边际的冰冷。 隐隐的她好像是听见了有人在唤自己:小主,小主—— 她蒙然抬头只见到王朗一脸悲痛的看着禾曦,禾曦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快速的拭去了眼角的晶莹,冷声道:“你们先下去,我想再陪王爷一会儿。” 这其中,除却近身的王朗,其余人都不知道禾曦的女子身份,便由着她去了,王朗似乎有话要说,但是看着禾曦似乎被泉水浸透过的眼眸,他只觉得声音全部都梗在喉咙里面,没有办法发音。 万语千言,终究只化作了一声叹息,对于拓跋玥的离去,众人似乎并不慌乱,显然,拓跋玥已经做好了安排,木门被最后出去的王朗关上了,发出了吱呀难听的声音,本就不明亮的室内,一下子变的暗沉了下来,禾曦道:“你安排好了一切,想必也安排好了我吧——可是拓跋玥,我是怎么安排的呢?” 她伸手将那本书拿了过来,上面依旧是之前他指给自己的一夜,她伸手拿过,突然,却从那书的夹层中掉落出来一封信来。 掉在雪白的薄衾上,禾曦亲启几个字,便显得触目惊心,禾曦怔在原地,手臂好像是坠了千斤重的石头一般,怎么都抬不起来,去拾起那被子上的信。 身体似乎是脱了力一般,跌坐在床边,本就藏在袖中的鬼子却一下子掉落了下来,禾曦怔忪的眼神,刹那间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对,她还有鬼子,她将那封信收进了怀中,又将鬼子从地上拾起来,四处换股,见到了墙壁上挂着的一柄宝剑,她快步走了过去,将剑抽出,寒光四射,即便是她一个女子,也能看出这剑必然是稀世珍品。 她将鬼子放在桌面上,有宝剑小心翼翼的切了一块,径直放在口中咀嚼起来,苦涩的味道瞬间就蔓延了口中,她微微蹙眉,但是动作却丝毫的不受到影响,她曾经担心那黑衣男子,用假的东西诓骗自己,特别去查了那鬼子的典籍,因着这药十分罕见,几乎没有人研究过,所以有关它的记录简直是少之又少,但是还是让禾曦找了了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曾有人说,鬼子药效极为猛烈,平时入药,也需要控制计量,少了没有作用,多了,却又难免药效过猛,伤及人的性命。 既然方才的药对拓跋玥已经没有了作用了,那便只能这么试试。 苦涩的药汁已经顺着禾曦的喉咙滑下去了,她只觉得似乎有一股火,顺着喉咙蔓延了下去,她竟然有些痛苦起来,但是她强忍着不适,走到了拓跋玥的身边,他的呼吸淡的近乎没有了。 禾曦如法炮制,吻了上去,然而禾曦却感觉到拓跋玥的薄唇,已然没有任何温度了,她将口中的鬼子一点一点的送进了他的口中,但是这不同于汁液,拓跋玥竟然咽不下去,禾曦心中焦急取过了桌上的清水,扶着拓跋玥的头一点一点的让他吞咽下去。 等到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做完了,禾曦才觉得身上湿滑黏腻的,汗水涔涔而下,她心跳开始加快,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禾曦知道,这是鬼子的作用,她跌跌撞撞的将拓跋玥搀扶着躺在榻上,自己脚步虚浮,甚至连站着都站不稳了,只能看见面前有无数的东西在旋转,如同坠身万花筒一般,那幔帐上象征着吉祥的祥云图文,也好像是鲜活了一般。 她用力的捶了捶自己的头,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越是如此,越是无济于事。 不知道是不是禾曦的错觉,她觉得躺在榻上的拓跋玥竟然动了一下,她来不及顾忌自己的身体状况,几乎是扑到在拓跋玥的床前,道:“拓跋玥,拓跋玥——” 但是她的声音在自己听来,好像是缥缈在空气中的青烟一样,没有办法捕捉。 她看见拓跋玥睁开了眼睛,但是那双眼睛中却不是自己熟知的清朗和明镜,姜然泛着淡淡的赤红色,禾曦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她拉着拓跋玥的手道:“你怎么了?” 但是下一秒她只觉得自手上传来滚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灼烧起来来一般,连带着她心底的那股灼热的感觉都牵动了起来。 拓跋玥似乎忍着极大的痛楚,眉头皱的死死的,禾曦心中越发的焦急,连声问道:“拓跋玥你怎么样?求求你说说话——” 此时的禾曦脸颊因着药效涨红着,一双眼睛也泛着晶莹,明亮动人。拓跋玥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扯着,要将他撕碎一般,每一个关节都好像要炸裂开来一般。 热浪一阵一阵的袭来,让他渴望清凉,他不断的挥舞着手臂,好像是要逃离梦魇中的火海一般,这个时候,好像是有人在自己的耳边喊着什么,他费力朝前方看去,但是除却看见的一片血雾,却又什么都看不见,声音也好像是隔着云端,听不真切,自己像是被抛弃在无人之境一般,他凭借着听觉,朝着前方探去,指尖触及到一片清凉,他心中一阵欢喜,然而贪婪似乎像是心底不断滋生蔓延的野兽一般,朝着他涌来,不够,他要的不够,他想要更多,他不断的朝着前方摸索着。 将那清亮一把拉近了自己的怀中。 禾曦整个人僵在拓跋玥的怀里,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拓跋玥竟然像是疯了一样,不断将自己拉近。 他的体温,灼人的滚烫,两人撕扯间,禾曦的抹额,已经不知道掉落在什么地方了。 她静静的蜷缩在拓跋玥的怀中,似乎她每动一下,便会激怒他一样,然而下一秒,一个湿热的吻,便停留在了她的额上,那个吻慢慢的吻了下来,一点一点的剥夺着禾曦的理智,心中的燥热似乎已经将她所有的理智焚烧了。 “禾曦——禾曦——”拓跋玥的声音轻而浅,像是蛊惑人心的魔咒,每唤一声,禾曦的心便软了一分,化成了一汪清泉,柔柔的环绕着两人。 “罢了——”心中叹息一声,若是此时他们能忘记彼此的身份,能忘记彼此的责任,那便让他们放纵一次吧。 或许是药效的原因,或许是她就是想要放纵自己,不自觉的攀上了拓跋玥的脖颈,她郑重其事的凑近了,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接触,但是这是第一次,禾曦带了情爱,带着心跳的亲吻。 感觉的到自己怀中人儿的回应,拓跋玥越发加深了这个吻。月光悄然升起将一切隐秘的情愫的都掩盖了下去。 禾曦清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伸手便能触及身边人的体温,呼吸正常了,他的手正紧紧的揽住自己的肩膀,禾曦自嘲的笑了一下,那样的疯狂,那样的放纵,禾曦回想起来,便觉得脸颊阵阵的发红,她轻手轻脚的起身,光滑的背部,留下了点点的红痕,那是他们之间的回忆,禾曦将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浑身酸痛,桌上还躺着那半截鬼子,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办法,只是因为那老者不敢加重计量罢了。 一切兜兜转转,最终回到了圆点,禾曦也不知道作何反应才好,将衣服穿好,躺在床上的拓跋玥却依旧没有醒过来,禾曦将那半截鬼子也收好,然后坐在拓跋玥的床榻边,看着他渐渐好转的面色,心中不知道是喜是忧,拓跋玥,你我醒来,该如何的面对对方呢?又该如何继续走我们接下来的路?你会为了今日的事情后悔么? 这些话,全部都藏在禾曦的心底说不出口,她似乎已经做了决定,起身出去,门外,竟然没有一人,原本应该守在书房外的陆然也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七十九章 起死(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紧了紧衣襟,朝着那老者的药房走去,此时整个别院内静悄悄的,这场时疫,生灵涂炭,甚至连夜枭都不愿意再在此处逗留,像是被天地遗弃的孤城,只有他们几个人在努力的挣扎着。 夜风骤起,禾曦脚步不禁加快了,她走到了那药房的门前,里面还亮着昏黄的灯,禾曦手指微屈,叩响了木门,里面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禾曦轻推开木门,微弱的烛光透着门缝照在禾曦的脸上,她不自觉的微微的眯了眯,那老者见到是禾曦,神色微变,禾曦不明所以,伸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才知道抹额竟然忘在了书房内,想起书房中的拓跋玥,禾曦不自觉的微低了头,那老者原就认为禾曦长的过于阴柔,现如今,除了抹额,愈发显得脸色娇媚。 当真是蛊惑人心,禾曦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将手中的半截鬼子交到了那老者的手中道:“先生之前用鬼子计量过少,不得成效。王爷已经无事,剩下的还请先生熬成药,分了下去——” 禾曦这话说的极为清晰,那老者猛地站起身道:“什么?” 他竟一时惊异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半张着嘴巴,显得十分的滑稽可笑,禾曦又重复了一遍道:“王爷已经无视,剩下的事情便有劳先生了——” 她声音越来越轻,她本就虚弱,加之之前折腾了一番,脚下虚浮无力,说完这句,便好像是放下了所有的心事,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那老者上前搀扶她,她却好像排斥一般,侧身躲了过去,感激的道:“我只是有些心力憔悴,休息一下,便无大碍,谢谢先生了。” 说完,竟然像是逃离一般的转身离去。 她一路走的踉跄,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小雨的院子。 有人守着这里,这处院子,不只是小雨一人,甚至还有其他的,得了疫症,却还没有踏进鬼门关的可怜人。 那人见禾曦脚步不稳,拱手上前道:“公子,夜深了,这里危险,还请公子回去吧。” 禾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道:“无妨,你先退下吧,我去看看那个孩子便走。” 那人闻言只好让开了身子,请了禾曦进去,将禾曦送到了小雨的门前,自己又折返了回去。 禾曦身子极为疲惫,她寻找了一个石阶,便做了下来,隐约能听见屋内悉悉索索的声音,禾曦半倚着冰冷的墙壁,轻声道:“你这孩子,从最开始生了病就躲着我,嘴上说着是讨厌我,恨我,但是其实你是怕将病气过给我吧——” 她仰头,看着天上稀薄的星子,一闪一闪的透着微光,像是一双双悲悯的眼睛一样。 屋内细细索索的声音顿了一下,半晌,窗子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少年苍白的身影从窗前一闪而过,但是他也只是藏在了窗户的后面,并不敢看月光下的禾曦。 他迟疑了一下,才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公子——” 透过窗纸,他甚至能看出禾曦半倚在墙壁上的身形,他突然道:“今日我听说——听说——那座院子的主人,染了时疫过世了——” 他甚至还伸出手来指了指拓跋玥的别院的方向,复又想起禾曦那个角度根本看不见,索性便放了下来。 “他没事——他——我终于护住了他——小雨,你也会没事,从明天开始,蜀中的人都会没事的。你再也不用躲着我了,也不用担心将病气过给我了,只不过,小雪的事情,我很抱歉——”禾曦声音轻缓,小雨直觉,她在哭,那种压抑了好久的低落,担心,甚至还有绵软的,数不尽的悲伤。 “小雪的事情,不怪公子的——”两人沉静了许久,小雨才沉声道。 少年的声音因着疫症,带了一些虚弱,但是也十分的清冷,这是他第一次说起小雪,第一次知道了小雪的死讯后,说起小雪。 他也学着禾曦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背靠在墙上,他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怪过公子,相反,我很羡慕公子,你为了你心中重要的人,不惜一切代价,闯了进来,还带着我们那么多的拖油瓶。” 小雨缓了缓声气,继续道:“后来,我遇见了——遇见了小雪,其实那个时候,我是想要就留在那个山谷的,直到你将我带出来,我体会着小雪体会过的一切,病痛折磨,那一刻,我便觉得,我若是那样死了,当真是个窝囊废——” 禾曦接口道:“你不会死,若是我们能早点来,小雪还有别人,或许都不用死——” “可是天意如此,我们也违背不了——接下来,我要替小雪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看看这个世间。”小雨深吸一口气,嘴角的笑意也变得有几分释然了起来。 禾曦点了点头道:“会的,我们活着的人,都是要替死去的亲人,做一些什么才是。” 她仰脸看向了天际,小的时候她爱哭闹,沐承便哄自己说,天上有许许多多的人,正在看着她的笑话,看着她哭鼻子。那个时候她不懂,便拉着沐承问东问西,她记着沐承语重心长的对自己说,每一个离去的人,都会化作天上的星辰,看着地上他们关心在乎的人。 沐承还煞有介事的指着其中的一颗道:“或许那颗便是祖父,祖母也说不一定,等到我们要是没了,我们也会化成星星看着锦儿的。” 禾曦看着,数着,心中喃喃的道:“哥哥,你现在也在看着锦儿么?” 小雨见到禾曦半晌没有说话,大着胆子从窗户里面探出头,之间到禾曦正盯着天上的星辰出神,他突然看见禾曦怀中有一封信,想到今天的种种,突然问道:“公子,你是要离开了么?” 小孩子对于分别的事情,十分的敏感。 禾曦被他问的一怔,但是只是瞬间,便笑着道:“对啊,我要去该去的地方了。” 刚才还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小雨,一下子便急了,急声道:“公子要去哪里,我也要跟着公子,我的命,是公子救的,我愿意当牛做马,服侍在公子的身边。” 少年明亮的眼眸,映衬着星辰显得明亮夺目,禾曦站起身,道:“对不起,我不能带着你,既然你想替小雪看看这大千世界,便不能跟我走,我的人生——不适合你——” 小雨却涌起了一种倔强来,他死命的摇头道:“我不管,只要公子走一步,我便跟着公子——” 禾曦原本也只是来歇歇脚,却不想惹了他来,她缓了缓语气,板着脸道:“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好好的养病,若是日后有缘,我们自然会想见的。” 小雨神色怔怔的看着禾曦,小声的道:“真的么?” 禾曦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摸他的发顶,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却又想起什么一般,止住了脚步,禾曦纤细的手指蜷起来,在他额头上一弹,他吃痛,扁了扁嘴巴,禾曦道:“自然是真的。” 小雨揉着被禾曦敲痛的额头,突然问道:“可是,那个对于你来说,十分重要的人怎么办?” 禾曦脸色一红,好在在夜色的掩映下,并不显得突兀,她冷声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既然我已经知道他无事了,便无需再做过多的停留了。好了,夜深了,你去休息吧,今日全当是我来跟你告别了。” 禾曦浅笑着道,小雨似乎想说什么,复又将所有的话,咽了下去,只是气鼓鼓的转身回了榻上。 禾曦只当他是小孩子的脾气秉性,也不多在意,转身便离去了。 路过拓跋玥书房的时候,隐隐的看见了微亮的灯光,老者和陆然的身影出现在拓跋玥的塌前,看着那老者脸上的惊喜和惊讶,禾曦便知道,他已经没事了。 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别院,王朗守在外面,禾曦轻声道:“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就回京城。” 王朗已经知道了拓跋玥脱离了险情,也知道禾曦完成了任务必然是要回去的。 朗声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如此,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蜀中难得的天气清爽起来,没有了往日炎热,禾曦最后一次去看了拓跋玥,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在昏睡着,但是那老者说,因为之前的身体消耗了太多的本元,必然会休息一段时间,并无大碍,禾曦这才定了心。 禾曦道:“我今日便会带人离开,我的事情,还请两位保密。” 那老者倒是十分的欣赏禾曦,虽然他不知道禾曦的身份,但是王爷做事,向来是滴水不漏。想来也是王爷的得力部下。 况且,禾曦对于王爷,乃至整个蜀中来讲,都有救命之恩,那老者俯身跪倒道:“还请公子受老夫一拜——” 禾曦将老者搀扶起来,禾曦道:“我也只是提供了东西来,剩下的事情,还就要委托先生和陆然侍卫了。” 两人纷纷点头,此时王朗站在门口道:“公子,准备好了。” 第一百八十章 起死(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近乎决绝的看了一眼尚在熟睡中的拓跋玥,转身。 拓跋玥,昨日的事情便当你我都是做了一场旖旎的梦,梦醒了,我依旧是被困深宫的弃妇,你依旧是逍遥闲散的王爷吧。 走到了府门前,王朗道:“公子不和小雨道个别?” 禾曦摇了摇头:“我已经同他道过别了,走吧。” 转身再看一眼悬在朱红色大门上的黑漆匾额,琉璃赤金色的城主府几个大字,禾曦轻蔑的笑,这座城,在拓跋琛的眼睛里,怕是就是他的安身之所在,他要这个城池作为埋葬拓跋玥的坟墓。 复又想起留在宫中的丑儿和如意,脚下的步伐越发的沉重了。 因着蜀中已经传出消息,疫症有了治疗的药物,附近的城池也纷纷的得到消息,禾曦依旧伴做一个翩翩公子的样子,之前费尽心机的到了蜀中,此时倒是能光明正大的从蜀中离开了。 官道上,一辆马车奔的极快,但是这样行色匆匆的人太多,就这样和禾曦的马车擦身而过,谁也没有注意到马车中的人。 禾曦掀开了帘子看向了外面,只见到原本门可罗雀的官道上,现在也开始熙熙攘攘了起来,好像一个濒死的人,终于活了过来。 前方传来了一阵哭泣的声音,禾曦望过去,竟然是宋文生等人,他们多用了几天,绕过那死亡谷,从别的出口走了出来,不过好在迎接他们的消息还算是可喜的。 宋文生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凭着感觉看过来,便见到禾曦的身影在马车后一闪而过,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是下一秒,官道上奔驰的马车到底哪一辆是自己看见的,也无从得知了。 索性,他掀起长袍跪在地上,哪怕是自己的错觉,宋文生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但是于禾曦,他愿意。 朝堂上,拓跋琛脸上无惊无喜的坐在上首,听着百官奏报,手指的关节都微微的泛着白色,却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隐在了宽大的龙袍的下面。 他面上一丝笑意都没有,反而是开口沉沉的问道:“爱卿的消息可是属实?” 那官员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深了,似乎完全没有在意道上首拓跋琛隐隐的气压道:“臣所陈述一切均为事实,蜀中却是得了一剂神药,疫情已经解除了,实在是天佑我大历啊。” 兰丞相兰之礼看着拓跋琛的样子忍不住的出列道:“臣以为应该再做观察,毕竟这疫情不比一般的病症,若是复发,必然会生灵涂炭。” 那官员看似好像还欲再辩解,便听到上首那个满是威仪的声音道:“丞相说的在理,就算是七弟深陷蜀中,但是朕还是不能不为了万民着想。那边再观察些时日。” 此话一出,朝中的文武百官,便议论纷纷,兰之礼却好像意料之中一般,当先跪倒道:“陛下心系万民,是乃大历之福啊。” 兰之礼微微侧首看了看身旁的几个人,这几人均是丞相的党羽,自然为丞相马首是瞻,这其中还有新晋升为户部侍郎的赵彦成,而原户部侍郎张敏元因着举报有功,被提升为尚书一职,接任被革职流放的许绍。 赵彦成道:“陛下仁爱——” 下面的人均都互相对视了一眼,便纷纷的跪倒行礼,恭维声此起彼伏。 下了朝,兰之礼当先出了太和殿的门,随后跟着文武百官,他脚步稍慢了几步,便听见了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正是赵彦成。 赵彦成虽然丧失了爱女,但是赵家还有儿子,只要香火不断,他的荣华富贵,他的地位便有人会继承。 他一脸谄媚的笑着凑上前道:“丞相大人,过几日是小人犬子的生辰,现在蜀中有难,不易铺张浪费,小人也只是设了家宴,只不过,丞相大人于我恩重如山,不知道丞相大人能不能给小人一个薄面?” 兰之礼正想着方才拓跋琛的反应,又听见赵彦成的邀请,一时间只是觉的思绪烦乱不堪,便道:“这个是自然,只不过你也知道最近蜀中的事情,陛下颇为忧心,若是倒时我抽不出空,也会让内人去的,你便安心好了。” 赵彦成的笑意有那么一瞬间是僵在脸上的,但是只是片刻的功夫,便恢复如常,躬身送走了兰之礼,赵彦成的心中才想起了那个窈窕的身影来,脸上涌现出复杂的情绪。 拓跋琛从太和殿离开,福清小心的跟在一旁服侍着,路过养心殿的时候,拓跋琛却迟迟不进去,福清会意,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可是要去皇后的宫中坐坐?” 拓跋琛微微摇头,他叹了一口气道:“你看今日朝堂之上,我们的丞相大人,振臂一呼,几乎是百官应和——” 他唇角隐着淡而凉的笑意,福清在心中盘算着,陛下这是依旧对丞相不满,而这宫中,皇后和惠妃均出自丞相府,许淑妃虽然同样是妃位,但是许绍被革了职,许淑妃又一心只在安胎,性情也变的胆小怯懦,在往下便都是位份低的妃嫔了,陛下也没有几个十分的宠爱的。 这般想着,福清突然想起一人来,他道:“奴才倒是有个好去处——” 拓跋琛回头,见到福清的脸上带着笑意,一副得意的样子,便道:“你倒是说来朕听听,你能有什么好主意?” 福清也不卖关子,凑近了些,道:“这天气也越发的多变了,奴才听闻,储秀宫的白才人手艺精湛,早已经给陛下备了秋装,陛下不如——” 福清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觑着拓跋琛,拓跋琛似乎经过了福清的提醒才想起这个人来,他缓缓的点头道:“说起来,朕倒是真的许久没有去储秀宫了,今日便过去看看吧。” 福清连忙应了一声,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候在廊下的小太监,那小太监是服侍的久了的老人,自然是知道福清的意思,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从小径跑着先去储秀宫传旨去了。 福清搀扶着拓跋琛上了轿撵,一路朝着储秀宫走去,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打在人的身上,已然进入了夏末了,原本的天气也没有那般炎热,拓跋琛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角。 福清见了,不禁想起现在一个人来,但是那人犯的错,饶是他也不敢再在陛下面前多为她辩解一句。 储秀宫的位置距离宫门最近,这般乘着轿撵走过来,也需要半个时辰,也难怪,住在这里的妃嫔都是一些不受宠的。 到了储秀宫后,白芷早就简单的梳了妆带着一众宫人候在殿外了,见了拓跋琛,众人纷纷跪下行礼。 拓跋琛下了轿撵,先扶起了白芷,又道:“不必多礼,朕只是心里念着你,便过来看看,可是一切都好?” 白芷鼻子一酸,眼眶便有些红了,拓跋琛待她,真的算不上好,加之,自从禾曦被软禁了,这日子便越发的苦闷,人都是这样,若是日子一直是苦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这般被人关心了一句,哪怕并非走心,那源自内心的寂静孤清便蔓延了开来,白芷生怕自己惹了拓跋琛的不悦,忙敛了神色道:“臣妾一切都好,只是惦记着陛下在前朝,不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过好在还有皇后娘娘和众位姐姐能照顾,臣妾也便是心安了。” 拓跋琛低头看白芷,白芷的睫毛像是两把小小的羽扇,垂着,颤抖着如同薄翼,白芷的容貌算不上等,但是清雅俊丽,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拓跋琛牵着她的手,进了储秀宫,储秀宫内一应的事物全都像是自己印象中的一样,简约却也古朴。 白芷让宝珠斟了茶水,呈了上来,拓跋琛盯着宝珠看了看,白芷会意道:“这是宝珠,还是——是臣妾亲自挑选的。” 她本想说是禾曦帮着挑选的,但是又想到禾曦现如今的处境,也不觉得忍住了话语,生怕给禾曦和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拓跋琛似乎没有注意到白芷话语中的迟疑,只是端了茶水放在唇畔轻抿了一口,只是普通的绿茶,他爱喝碧螺春,但是这满宫中,除了自己的养心殿,便是皇后宫中有。 他仔细的咂摸了这茶水的味道,道:“碧螺春口感甜润,绿茶虽然不及,但是喝惯了那样的茶水,这样的绿茶,也别有一番风味啊。” 白芷轻柔的一笑,也不做声,像是一棵安静的植物一样,不声不响候在拓跋琛的身边。 拓跋琛难得这样的放松,深吸一气,起身环顾四周,突然旁边的桌子旁,见到一副卷轴,这卷轴他是认识的,甚至还印着自己的印章,他不记得,自己有给储秀宫赐过御笔,心下好奇,刚想拿出来看,便听见白芷有些惊慌的声音道:“陛下——” 随后,便见到白芷走上前,挽着拓跋琛的手臂道:“陛下,臣妾从内务府寻了上好的料子,给陛下做了秋装,陛下试下可是合身?” 第一百八十一章 马脚(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嗯了一声,竟然真的收回了手,跟着白芷进了寝殿,白芷示意了一眼宝珠,宝珠会意,连忙趁着拓跋琛进去换衣服的间隙,将那卷轴拿出来,送去了库房了。 白芷将已经做好的衣服拿了出来,选用的是皇帝才能用的明黄色,配以暗色的祥云龙纹,针脚细腻,平整舒适,看的出来是用足了心思的,衣长肩宽,竟然没有一样不是舒服熨帖的,丝毫不比宫中的司衣做出来的差。 白芷正半伏着身子将丝绦环绕上拓跋琛的腰间,只听见了拓跋琛的声音道:“你近日可有去秋露殿?” 白芷的手一滑,原本系的很好的丝绦,打了个结,又松散了下来,白芷指尖轻颤,忙俯身跪倒道:“臣妾不敢,曦才人是罪妃,况且陛下还有旨意,臣妾不敢逾距。”她声音颤抖的,好像是雪野里被寒风肆虐的花。 拓跋琛却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道:“你不需要这般害怕,朕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只不过朕方才看见了你案几上那副画卷,一时有感罢了。” 拓跋琛轻叹一声,自顾自的丝绦系好,缀在腰间的一块莹白的美玉温如同春水。 白芷仔细的打量着拓跋琛的神色,只见到他神色淡淡的,似乎是什么心事,她斟酌片刻道:“其实曦姐姐也是可怜——” 拓跋琛轻轻的哦了一声,白芷见他并未动怒,便大着胆子说道:“其实,许淑妃一事,臣妾一直相信曦姐姐是清白的——先不说姐姐自己已经有了大皇子养在身边,真的没有理由去加害许淑妃腹中的孩子——” 她小心翼翼的说着,又好像是生怕那一个词语说错了,都会招来杀身之祸一般。 拓跋琛轻抚着袖口的纹路,眼睛中隐隐有波光涌动道:“但是她效仿先皇后的妆容样貌,不敬先皇后,朕没有赐她的死罪,便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仁慈了不是么?” 白芷低垂下眉眼,这件事情,她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虽然她也想不通,为何禾曦会这样做,但是在她看来,禾曦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无论做什么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思及此,她便轻叹一声道:“或许,曦姐姐也是走投无路了,陛下,身在这后宫中,您是我们的夫君,更是我们的庇佑,有了您的宠爱,我们才能在这后宫中安稳度日,若是没有——” 拓跋琛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芷轻笑一声,那笑容中有了然,有无奈:“左右不过是一些人使得手段罢了,怕污了陛下的耳朵,臣妾只是相信,若非真的是逼不得已,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室内一时间便沉寂了下来,拓跋琛不由得想起那天的场景,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神色,当真是像极了沐锦。 他恍然闭上了双眸,似乎是想要将禾曦的样子从自己的脑海中挥去。 白芷见到拓跋琛的反应,便也不再说话,只是安心的服侍着拓跋琛用膳。 拓跋琛晚上便宿在了储秀宫。 未央宫内,兰若将手中的一个黄符折好,塞进了想囊中,对着巧儿道:“将这个挂在床榻上,找个隐蔽的地方,别被看见了。” 巧儿脸上带着喜色道:“奴婢知道了。” 兰若瞧了一眼巧儿,狐疑的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这般开心?捡到宝了不成?” 巧儿神色娇嗔的道:“娘娘惯会拿奴婢寻开心,奴婢这不是为了娘娘高兴么,有了这个,想必娘娘也快了。” 一边说着,巧儿一边还拿着眼睛觑着兰若的小腹,兰若下意识的捂住了,神色中也慢慢的都是期待。她道:“若是真的如此,那便是最好不过了,只不过,本宫听说陛下今日去了储秀宫——” 巧儿一边将那锦袋寻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系了,一边道:“奴婢也听说了,只不过,左右就是一个小小的储秀宫,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我看那白才人,除了做一些下人才会做的缝缝补补的功夫,没有什么长处,不足为惧,陛下去了储秀宫也总比去露华宫和冰泉宫要好。” 兰若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说起这个,巧儿愈发的高兴了,将自己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好像是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她道:“奴婢今天可是听说,惠妃娘娘亲自打发了人去养心殿,给陛下送药膳,但是却扑了空,气的回去摔了好多东西呢。” 兰若理了理鬓发道:“兰馨的性子向来是如此,在家的时候也就是这样,到了宫中,有着本宫和兰氏一族的庇护,却也不知道收敛,早晚要祸及自身。” 巧儿撇了撇嘴道:“祸及自身奴婢倒是不担心,就是担心她给娘娘找不必要的麻烦——” 兰若笑意中倒是带了一点轻狂道:“本宫是大历的皇后,只要我秉持公正,就算是兰馨犯了再大的事情,陛下也不可能找了借口殃及于本宫。”巧儿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道:“陛下心疼娘娘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娘娘呢——” 正说着,有小宫女端来了上好的燕窝,候在了门外。 巧儿笑意越发的深了道:“您看看,这宠爱可是说来就来了。娘娘从昭化寺回来,陛下便叮嘱了,说娘娘体虚,这燕窝最是补血养气,便嘱咐了小厨房日日送来,日日睡前喝着。娘娘,这孩子,可不是只有您一个人盼着的。” 兰若心中甜蜜,笑骂道:“你名字叫巧儿,这张嘴可是也活灵活现耳朵,巧舌如簧的很——说着,便要去点巧儿的头,巧儿闪身躲开了,主仆二人倒是很少有这样笑闹的时间。 嬉笑作罢,兰若突然道:“我听说,今日蜀中来了急报,可是贤王殿下出了什么事情?” 巧儿脸上还是笑意,端来了清水给兰若漱口,听见兰若的话,便道:“那倒没有,只是恰恰相反,许是上天有眼,不忍我大历生灵涂炭,这蜀中的疫情啊,找到了可以救治的药物了。” 兰若一不小心被烫手的铜吊子烫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忙缩了回来,巧儿注意道,连忙上前,轻轻的吹着气,沉声道:“娘娘怎么这般不当心,您稍等,奴婢去取了烫伤药来。” 说着便要起身,兰若却一把拉住了巧儿,力道之大,竟然将巧儿拉的一个踉跄。 “娘娘——”巧儿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兰若,怎么突然间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贤王殿下呢?”兰若语气轻飘飘的道。 “贤王爷——贤王爷他——”巧儿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继续说下去,只能不断的嗫嚅着,这样的兰若让她怕急了,她早就收敛了方才的情绪,细弱的肩膀也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兰若见巧儿这样,心中越发的恼火,她沉声道:“说——到底怎么样了?” 巧儿道:“贤王殿下,也有惊无险,正在蜀中处理灾后事宜,想来不出半个月,便能回京了。” 兰若有些颓然的坐在软塌上,手指也从巧儿的手臂上滑落了下来,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让拓跋玥去蜀中的主意,是自己说的,现如今,拓跋玥平安归来,带着美名,那陛下他—— 后面的事情她不敢再想,突然她想起一个人来,忙道:“明日宫门一开,你便出宫一趟,帮我回丞相府走一趟。” 见到了兰若的神色,巧儿也正色的点了点头。 这一夜,宫内的人各怀心事,浓郁的夜色也挡不住每个人心中的阴暗。 然而只有秋露殿内,得到消息的丑儿和如意,喜极而泣,如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你看我,这明明是好事啊,怎么还哭起来了——” 丑儿也抽噎着道:“小主做到了,这下我们也能安心了——” 莲心坐在软塌上,依旧是“禾曦”的样子,她道:“想来小主知道你们两个人这样也会十分的感动的。” 几人朝夕相处的时间长了,关系也亲近了许多,这当中,因着如意和莲心一样,都是王爷身边的人,就越发的亲近了。 她道:“你还不是一样?我们终日这样提心吊胆,终于小主要回来了,你也就能回府了。” 莲心翻书的手一顿,莲心的身份,因着这次的事情,不得不抛弃了,她不能再留在宫里,不知道为什么,莲心竟然生出了一丝丝的不舍,这点情绪,不知道是因为和她们的相处太过于安逸,还是因为他—— 那个男人多少个夜晚,自己代替禾曦—— 她深吸一气,将心底涌现的情绪压了下去,她是月卫,不能有感情,不能有任何的软弱。 沉浸在喜悦中的丑儿和如意,竟然没有发现莲心的异常。但是喜悦还没有持续多久,事情便生出了一些变故。 白芷竟然来了秋露殿,甚至带来了一些崭新的秋装和被子,如意和丑儿心中都隐隐有些疑惑。 此时的白芷正端坐在院中的石桌前饮茶,如意恭敬的行礼道:“才人,真是不巧,我们小主因着天气多变,有些染了风寒。” 第一百八十二章 马脚(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白芷手中捧着温热的茶盏,听着这句话,不由得脸上挂了一些关心的神色道:“可严重,是否需要叫太医?” 如意眸光微闪道:“并不严重,只需要简单的休息便好了,只不过——才人没有陛下的旨意,擅自前来,不怕惹了祸事么?” 这句话虽然看起来是关心,却是试探,白芷自然也懂,她用手指摩挲着杯盏粗糙的杯壁,这秋露殿,连杯盏用的都是这样粗糙的瓷器,下人们都不用的东西扔过来,给她们用。 白芷道:“昨日,陛下歇在了我的宫中,我今日来,虽然没有陛下的旨意,但是口谕也算数的不是么?” 白芷站起身,指着身后宝珠抱着的东西道:“既然曦姐姐病了,那我便不进去打扰了,还请如意姑娘能替我传句话,姐姐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万事稍安勿躁才是。”如意自宝珠的手中接过了那些东西,谢过了白芷,又亲自送了白芷出去,这才满是心事的折返回来。 丑儿和莲心一直躲在殿内,见到如意抱着许多东西回来,丑儿忙道:“这是怎么回事?白才人怎么会来?” 如意的脸色隐隐的带着担忧的道:“说是陛下的口谕——” 之前,哪怕是皇后等人回了宫,也并没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对于现在的几个人来说,这样的结果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但是若是拓跋琛现在有意关心“禾曦”,那事情便另当别论了。果然,白芷走后不久,她去了秋露殿的事情便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各个宫中了。 最先知道的人是兰馨,她还在为了昨日送药膳的事情生气,今日又听说了白芷竟然去了秋露殿,越发的感觉气闷。 她冷冷的道:“还真的以为自己得了宠不成?陛下只不过是过去宿了一晚,今天就敢大张旗鼓的公然违背圣意。” 玲珑略一沉思便道:“奴婢倒是以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陛下昨日去了储秀宫,今日她就敢大张旗鼓的去秋露殿,这其中未必没有陛下的意思——” 兰馨眉心紧蹙,诧异道:“你是说陛下?可是若是陛下的旨意,为何没有圣旨下?哪怕是赏赐,也应该是陛下亲自赏赐的才算数啊。” 玲珑道:“娘娘,这您还不懂么?陛下虽然允许了白才人去看望她,但是也不代表,就真的是想给她脸面。” 兰馨听玲珑所说十分的有礼,便点了点头,算做是认可了,她叹息一声道:“早知道,本宫就应该想了法子,把白芷那贱人也处置了,真是姑息养奸,留到了现在,竟然让她在陛下面前给禾曦求了情。” 玲珑见她眼神阴森,便道:“依奴婢看,这件事情稍安勿躁即可,毕竟这后宫内,也并非只有娘娘,我们坐收渔翁之利便好了。” 兰馨眸光一闪问道:“你说的是皇后?” 不错,这后宫中若说忌惮禾曦的,远远不止她一个人,兰若可是也是十分的忌惮禾曦的,至少在与禾曦的几次交手,她从来讨到丝毫的便宜。 兰馨心中忽然生出一计来,她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去参见我们的皇后姐姐——” 玲珑见到自家娘娘想通了,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殿外小太监通报的声音传了进来:“惠妃娘娘,蕊才人求见。” “蕊才人?”兰馨疑惑的看向身侧的玲珑。玲珑回忆道:“就是在昭化寺,跟在柳才人身边的那个,看着是个极为有心计的人,她来作什么?”听着玲珑这般形容,兰馨也有了些印象,她扬起嘴角,摆了摆手道:“不管是谁,既然她愿意来,来者便都是客,多一人总比少一人强不是么?” 复又转首对着门口的小太监道:“快传进来吧。” 话音刚落,便见到守门的小太监领进来一个身着粉裳的女子,容貌清秀,只不过脸上谄媚的笑意,破坏了她原本的美感,兰馨将眼底的不屑藏起来,换上一副亲热的面容道:“蕊妹妹怎么这么突然想起来来本宫宫中?” 蕊才人笑道:“臣妾只是想着给惠妃姐姐送样东西,还请姐姐不要嫌弃才是。” 兰馨饶有兴趣的道:“什么东西指派下人们来一趟就好了,何苦劳烦妹妹呢。” 蕊才人连连摇头,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荷包来,她双手呈过来道:“这是臣妾在昭化寺求得平安福,想着借花献佛,便送给惠妃姐姐了,还请姐姐不要嫌弃才是。” 兰馨怔楞了一下,但是还是接了过来,对蕊才人道:“妹妹有心了,既然是妹妹的心意,本宫便收下了。” 说着,她伸手接过递给了玲珑,然后才亲亲热热的挽着蕊才人的手臂道:“正巧,本宫想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要是妹妹闲暇,不如和本宫一同前去如何?” 蕊才人笑意更浓,连连颔首表示同意,今日她来便是为了求得庇护的,正是因为昭化寺之行,才让她有几乎能接触到兰馨,或许这宫中人人去了昭化寺都为求子,只有她知道,在这宫中,安身立命才是根本,倘若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莫说是有了皇子,到时候两人的命运是什么样子的,也是没有办法掌控的。 思及此处,她脸上的笑意确是越发的温婉了,跟着兰馨一前一后的到了未央宫,之见到守在殿外的并不是皇后的贴身宫女巧儿,兰馨好奇的道:“巧儿怎么不在?” 那小宫女一时之间语塞,好在这个时候,兰若颇有些慵懒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是妹妹啊,进来吧。” 兰馨带着蕊才人进了内殿,之见到兰若正半躺在软塌上,手中闲闲的翻看着诗词,她身上只是穿了常服,但是发髻却梳的整整齐齐的,面上带了一些慵懒,她本就是艳丽的美人,平日里需要端庄,时间久了,却也像是那墙上挂的美人一样,不像是个真人了,好像是带了一个虚假的面具一般。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兰馨和蕊才人纷纷俯身行礼。 兰若没有想到兰馨竟然还带了别的人来,由着身旁的宫女搀扶着起身道:“免礼——” 蕊才人十分的有眼色,忙上前两步帮忙,兰馨心中越发的不屑了啊,问道:“怎么不见姐姐身边的巧儿呢?” 兰若不以为意,轻轻的瞥了一眼蕊才人道:“我只是让她帮我做些事情罢了。” 她言语斟酌,显然是不想让蕊才人听出什么来,蕊才人也只当不知道,搀扶着兰若坐在了铜镜前,兰馨自顾自的坐在案几旁,取了桌上的蜜桔剥着吃了。 兰若都是认识蕊才人的,她道:“从前你们不常在宫中走动,本宫也嫌少见到你们,却不想这次在昭化寺才知道,原来妹妹是这样的一个可心人。” 蕊才人面色一红,道:“臣妾原也是想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只不过担心粗手笨脚的,惹了娘娘不开心。” 兰若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道:“我看着妹妹冰雪聪明的,不如——” 兰若的目光扫过了妆奁上的首饰盒,示意宫女端到了自己的面前才道:“不如妹妹帮我挑一只簪子如何?” 蕊才人神色有些微僵,半晌才强颜欢笑道:“臣妾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要是闹了笑话,或是不得娘娘的心意,还请娘娘恕罪。” 见兰若点了点头,她这才敢将目光投放在那妆奁中,只见到里面珠光点翠,琉璃玛瑙珍珠,应有尽有,都是她没看过的,不由得也有些羡慕,兰若看着她眼中艳羡的神色,却也不点明,似乎是明白了兰馨眼底的不屑是从何处而来。 最终,蕊才人挑了一只珠光宝气的缀满了红宝石的花簪递给了兰若道:“都说人比花娇,皇后娘娘便是这花中魁首,着簪子上满是红宝石,最为尊贵,衬皇后娘娘最是合适不过了。”兰若脸上的笑意不减,让她亲自将簪子帮自己簪好了。 兰馨剥了半个蜜桔,吃过后才不耐烦的道:“今日不知姐姐有没有听说一个事情——” 兰若做回了上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才道:“哦?能让妹妹亲自跑一趟的,是什么事情?” 兰馨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汁液,道:“看来姐姐是真的不知道,今日白才人可是去了秋露殿,听说还送去了不少的东西呢。” 兰若眸光微变,却并没有什么差异的情绪,她笑了一下道:“本宫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妹妹亲自跑一趟,左右不过是陛下怜惜曦才人罢了。” 兰馨只觉得事情跟她自己想想的并不一样,她突然斜睨了一眼一旁的蕊才人,蕊才人马上会意,讷讷的开口道:“这曦才人之前效仿先皇后,本是死罪,陛下就算是当时顾念昭化寺是佛门重地,不想要重罚,但是没有理由回了宫中还这般放纵,把皇后娘娘置于——” 蕊才人状似无心,但是却每一句话都是对着兰若说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马脚(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即便这样,蕊才人还是把话说到了一半,便止住了话语,似乎是才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一般。 兰馨心中窃喜,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蕊才人虽然样貌平平,加之眼界不高,但是这反应却是极其灵活的。 但是后面的话蕊才人不敢说,倒是不代表兰馨不敢说,她看着自己指尖尖锐的银质护甲,又瞟了皇后手上的,拔高了声调道:“本宫也觉得蕊才人的话在理,不是妹妹胡乱猜测,怕是陛下对当年的——” 啪的一声,兰若狠狠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将兰馨的话打断了,蕊才人原没有想到兰馨竟然敢这般说,惊得慌忙和一众宫人跪伏在地,连声道:“皇后娘娘息怒啊——” 满殿的宫人都秉着呼吸,唯独兰馨好像是无事人一样,端坐在椅子上,毫无畏惧的看着兰若,声音依旧清丽柔婉,她笑着道:“呦,姐姐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难道还真的被妹妹说中了不成,陛下对当年的沐锦还有情谊在?” “本宫是陛下的结发,沐锦是罪臣之女,沐王府通敌叛国,她不配——”兰若每一字似乎都是从牙齿中挤出来的一般,兰馨的笑的越发的放肆了,她挥了挥手,对着宫人们说:“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和皇后姐姐单独说几句话。” 这句话,对于现在的宫人来说,无异于是恩赏,纷纷的如蒙大赦一般行礼退下,蕊才人也跟着退到了廊下,垂首而立。 见到宫内众人全部都出去了,兰馨才慢悠悠的起身道:“姐姐,当年的事情,真相到底是如何,你知,我知,兰府知,陛下也知,这男人啊,最开始还是憎恨,但是后面日子久了就会一点一点的滋生出愧疚来,转而便是怀念。禾曦就是最好的例子。或许早个几年,陛下便会当场打杀了她,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兰若浑身都在颤抖,鬓发上方才蕊才人亲自挑选的红宝石的簪子,因着兰若身体的弧度,流苏也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响。 兰馨什么时候见过兰若这般的失态,心中难免升起一种快意来,她轻叹一声,又道:“不如姐姐趁着现在她还未翻身,便以绝后患,若是日后真的等她苏醒过来,怕是就不好对付了。” 她重新走回到椅子前坐下,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娇媚柔婉,兰若有些怨毒的盯着兰馨的脸道:“你别以为你心中打的什么算盘本宫不知道——” 兰馨一怔,但是马上反应了过来,道:“我能有什么算盘,还不是为了我们兰家着想罢了。” 兰若笑意越发的深了,她道:“说到底,你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兰家,想必你心中还是有数的。这件事情本宫知道,现在本宫累了,还请慢走。” 兰若说着便端起了茶盏,兰馨也不介意她这样对自己,左右目的也已经达到了,盈盈起身,行礼,转身便离去了。蕊才人见到兰馨满面春风的走出来,一脸的狐疑,她本以为今日兰馨至少会受罚的,却不想竟然这般轻飘飘的便揭了过去。 兰馨心情甚好,拉着蕊才人亲亲热热的道:“左右本宫今日也无事,听说御花园的兰花开了,你随着本宫一同去吧。”蕊才人点了点,这才跟着兰馨走了下去。刚出了未央宫的正门,便见到了巧儿脸色十分难看的回来了。 她昨日应了皇后的嘱咐,今日出宫送信,谁知道刚进了丞相府,便遇见正要出门的兰博,兰博是府里的少爷,虽然她现在是皇后身边的人,但是尊卑有别,她还是退开了半步,躬身行礼道:“奴婢参见大公子。” 兰博却笑着欺身上前,食指轻佻起巧儿的下颌道:“这不是我姐姐身边的巧儿的么?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巧儿借着侧脸动作躲过了兰博,脸上还是带着恭敬道:“回禀大公子,奴婢安只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给丞相送信的。” 兰博好整以暇的哦了一声,那声音轻佻,让巧儿不适的皱了皱眉,兰博却不以为意的道:“本公子还以为巧儿是思念相府,特别回来看看的,要我说,宫中有什么好的,巧儿你也要到了出宫的年纪,不如我到时候求了姐姐,将你给我好不好?” 巧儿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奴婢身份卑贱,配不上公子龙凤之姿,还请公子莫要拿奴婢说笑了。” 兰博哪里会那么容易放过巧儿,他手指在巧儿的脸上不断的游弋着,轻声道:“身份卑贱,自然有卑贱的位置留给你,难道你还想要做本公子的正妻不成?” 巧儿感受着兰博指尖上的温度,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一阵阵的战栗。她只觉得恶心,兰博这个人,外表看着是个风流俊秀的人物,但是背地里却是一个喜欢玩弄女人的花花公子,为了此事,兰之礼将他扔进了军营企图磨炼他的心性,但是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要不在兰之礼的面前,他便会凶相毕露,巧儿想不到自己要是落在他的手上会是什么样子的后果。 她俏丽的脸上一阵灰败的神色,兰博见了倒是十分的享受,他看了看时辰,道:“好了,本公子要去任上了,父亲在书房,你自去吧。” 巧儿想不到他竟然这般放过了自己,连忙俯身道:“奴婢恭送大公子——” 兰博走后,巧儿才好像是劫后余生一般,看着兰博的背影,巧儿紧紧的抿了唇,转身欲走,却不想,迎面走来一人,径直来到了巧儿的面前,迎面便甩了一个巴掌,巧儿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怒目的看向来人,冷声道:“大夫人,奴婢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掌奴婢的嘴?” 她本是皇后身边的得力宫女,在宫中从来都是趾高气昂的,无论是下人奴才,哪怕是地位分的主子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欺辱。 大夫人却一脸愤怒的道:“你勾引主子,这样的贱婢,莫说我打了你,就算是我今天杀了你,也只需要派人回宫跟皇后娘娘通禀一声便可。” 勾引主子?这几个字传入到了巧儿的耳中,她惊觉过来,怪不得方才兰博走的那样急,原来是看见了大夫人,巧儿忍了气,沉声道:“想必是大夫人误会了,奴婢只是恰巧遇见了大公子,大公子问了奴婢几句宫中的事宜,至于大夫人所说的勾引主子,奴婢是宁愿死也不愿意承认的。” 大夫人冷笑一声,语带嘲讽的道:“真的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这句话,摆明了就是在嘲讽兰若了,巧儿脸色微变,一旁的丫鬟,轻声道:“大夫人——时辰不早了,别让其他的夫人久等了。” 大夫人点了点头,眼波沉沉的看向了巧儿,警告道:“别以为你是皇后身边的丫鬟,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皇后娘娘见了我,还要称呼我一声母亲呢,我警告你,最好离博儿远一点,若是我发现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莫说我不给你留情面。” 巧儿再是泥人的软弱性子,被大夫人三番五次的嘲讽,也忍不住的道:“奴婢自会遵守自己的本分,只不过大夫人最好也奉劝大公子,奴婢就算是老死在宫中,也不会出宫的,还请大公子莫要难为奴婢。” 这句话,无异于就是在打了大夫人的脸了,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兰博纠缠巧儿,大夫人脸色越发的难看,却又自持身份,不愿意和巧儿做过多的纠缠,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本就是前来送信的,却不想,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巧儿越想心中越是烦闷,只想着将差事办完,便回宫去。 这般想着,便快步的去了丞相大人的书房,果然如同兰博所言,丞相大人正在书房中,身边还服侍着一名女子,这女子身姿窈窕,年岁竟然和自己差不多,只不过,确是梳着妇人的发髻,她就这样站着,这是一副美丽的景象,巧儿不由得看的有些痴了,兰之礼见到巧儿,放下了手中笔,那女子忙递上了帕子,给他净手,兰之礼擦了手,又轻轻的在那女子的手上拍了拍,动作暧昧自然,那女子也娇羞的低下了头,她十分的有眼色,对着兰之礼柔柔的道:“妾身见巧儿姑娘似有话说,便先告退了,若是有事,老爷派人唤妾身一声便可了。” 兰之礼十分欣赏她这般懂事的模样,点了点头,那女子便一脸恭顺的退了出去,走到了巧儿的身边,她还冲着巧儿淡淡的点了点头,近了,巧儿才觉得这女子面容十分的熟悉,但是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她走后,兰之礼才道:“皇后娘娘派你回府,可是有什么事情?” 巧儿自怀中拿出了一封信来,恭敬的递上去,道:“娘娘说,丞相大人便会知晓事情的关键所在。” 第一百八十四章 马脚(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之礼狐疑的拿过了那封信,展了开来,细细读去,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浮现出一点点的裂痕,他道:“你回却禀报皇后娘娘,便说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会着手去办,让娘娘放心。” 巧儿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奴婢便放心了,必然会将丞相的话带到,还请丞相大人放心便可。” 说着,兰之礼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样东西,交给了巧儿:“我们的人发现了一些事情,但是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再查下去线索便断了,娘娘在宫中与此人接触甚多,或许会有线索。” 巧儿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人?” 兰丞相高深莫测的道::“沐王府旧人——” 巧儿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她将东西仔细的收好了,这才出了书房,却不想方才离开的那名女子,真站在书房的外面,见到巧儿出来,她柔柔一笑,声音低婉的道:“巧儿莫不是不认识我了?” 放才她便直接唤了自己的名字,这是第二次,巧儿难免不会认为她是认识自己的。 她环顾四周,见到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也敢抬起眼睛来大方的打量着她,见巧儿狐疑的神色,那女子却笑得愈发的娇媚了。 忽然巧儿见到她微微的侧脸,在她右侧的眼角,有一颗精致小巧的泪痣,巧儿恍然反应了过来,她一脸的不可置信,是的,她们是认识的,只不过,对于她,巧儿从未注意过,因为她太过于寻常了,也太过于卑微了,原来她只不过是府上的一个厨娘,整日灰头土脸的跟灶台打交道,只不过现在看她这一身装扮,哪里还有当年那样的影子。 见巧儿神色,这女子便知道巧儿是认出了自己,她伸手理了理鬓发,发上的玉簪趁着她的面容越发的融合,她道:“巧儿姑娘贵人多忘事,急不得妾身也是应该的。” 守在书房外的小厮,这个时候走上前,恭敬的道:“吴姨娘,老爷唤您进去服侍呢。” 果然如同巧儿的猜测,现在的吴翠莲并非当年的吴翠莲了,她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柔声道:“奴婢方才不知姨娘身份,失礼了。” 吴翠莲却走了两步上前,亲亲热热的将巧儿扶了起来,轻声道:“我们原本也都是同样的人,居于人下,现如今,巧儿姑娘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若真的论其身份来,妾身也未必比巧儿姑娘高,巧儿姑娘无需多礼。” 巧儿知道她对自己这般客气,是因为皇后娘娘,并非是真的因为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越发的酸涩起来,吴翠莲看了看书房的方向,轻声道:“大人还在书房等着妾身服侍,妾身便先告辞了。” 巧儿与她躬身见了礼,等着她现行离开,这才转身。 一路上,巧儿都在回想自己遇见的这些事情,一直到了宫中,她才觉得整个人依旧沉浸在思绪中。 进了未央殿,守门的小宫女见到巧儿回来,上前道:“巧儿姐姐回来了?” 巧儿深吸一气,点了点头,那小宫女连忙低声道:“巧儿姐姐,今日惠妃娘娘和蕊才人来了,说了一些事情,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这会儿子娘娘正在气头上,姐姐小心些。” 她本是好意,想着巧儿能承了自己的心意,却不想,巧儿此时心中正烦闷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冷声道:“你们是怎么服侍娘娘的,我才走,就惹了娘娘不高兴,叫我日后如何放心的下?” 见她又端起了主子的架子,那小宫女只能诺诺称是,不敢反驳,心中的闷气,发泄了一同,总算是畅快了些,巧儿这才轻手轻脚的进了殿,待到巧儿走远了,那小宫女才不屑的瞥了瞥嘴,小声的嘀咕道:“再怎么得宠也不过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下人,有什么好得意的,还不是一辈服侍别人的命,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却不想巧儿并未走远,竟然将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面。” 她心中恼怒,本欲想上前理论,却又怕事情闹得大的,惹了皇后不高兴,只能紧了紧手指,忍了气闷,想着日后再找她算账。 进了内殿,皇后正半躺在软塌上,莹白的脂粉衬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半阖着眼睛,若听见这几个字,便觉得头痛,但是还是拿起了那封信,翻看了起来。 兰若越是看下去,越觉得心惊,她手指渐渐的泛白,怪不得,她会觉得这人这般的奇怪,难道真的是她不成? 巧儿并不知道信上的内容,见到皇后的脸色难看的很,她试探性的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若转头看向巧儿,紧咬了下唇道:“巧儿,去秋露殿。” 此时,御花园内,兰馨和蕊才人证坐在凉亭内,兰馨从一旁的花丛中掐了一朵兰花放在手中把玩,蕊才人笑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听见了巧儿轻微细碎的声响,缓缓的转头,问道:“事情可是办妥了?” 巧儿轻轻的嗯了一声,她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兰若的面前,帮着兰若揉捏着肩膀,柔声的道:“奴婢听说娘娘今日动了火气?”见兰若一声不响,只是微微的蹙了眉,巧儿便知道她的火气已经消下去不少了。 她便大着胆子劝解道:“娘娘何必同她生气,娘娘如此,正是重了她的下怀。” 兰若感觉肩膀上的力道不轻不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道:“本宫又何尝不知道她心中的算盘,只不过她说的话却也在理,不得不让本宫忧心。” 巧儿方才只是听说了皇后动了怒,却不知道皇后是因为何事动了怒,见皇后主动提起,便问道:“到底是为了何事?” 兰若心中有些烦忧,却也不想再说,只是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问道:“父亲可与你说了别的?” 巧儿忙点头,自怀中拿出了一个东西交给了兰若,道:“丞相大人说事关沐王府的旧人,他查不到更多的线索,想问娘娘有没有发现什么。” 又是沐王府,兰道:“娘娘的封号是惠,陛下自然是认为娘娘蕙质兰心,和这兰花最为相配呢。” 兰馨知晓她是在恭维自己,也笑着说到:“左右不过是一朵兰花罢了,能有什么稀奇的,我倒是不想像这兰花,虽然清雅宜人,却也素净的很,若真的说最喜欢的花,自然属牡丹了。那才真的是国色天香呢。” 蕊才人心中一惊,看向了兰馨,只见到兰馨正把玩着手中的兰花,似乎这话只是说说罢了,她干笑了两声道:“那是自然,是臣妾眼拙了。” 兰馨笑而不语,玲珑远远的快步进来,走到了兰馨的身边,俯下身子说了什么,兰馨脸上的笑意越发的得意了,她轻叹一声,将那多兰花扔在了地上,缓缓起身,无情的践踏在上面,方才还在枝头孤高绽放的花朵,此时却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兰馨扬了扬脸,对着蕊才人道:“皇后娘娘去了秋露殿,你说我们应该去哪里呢?” 蕊才人见兰馨一瞬不顺的盯着自己,一时间答不出话来,她只能诺诺的低下头道:“臣妾不知——还请娘娘指点——” 兰馨越发的得意了,笑道:“什么指点不指点的,本宫逗你玩的,好了,本宫乏了,这便回宫了,你若是喜欢这兰花,自己在御花园中慢慢的赏着吧。” 蕊才人听闻,连忙起身行礼,送走了兰馨。 另一边,如意还未从白芷前来的震惊中抽离出来,便听闻皇后娘娘也到了。 三人心中皆惊,最后,还是莲心最先镇定下来,她道:“我们并未违逆陛下的旨意,若是真的找我们的麻烦,反而显得皇后娘娘难以容人,她不会这般做,我们只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意点头道:“事到如今,便也只能如此了。” 三人接了驾,兰若看着秋露殿中的摆设,果然像是秋后的雨露一样,清寒中透着凄凉,她由着巧儿搀扶着坐了下来,如意三人站在一旁,等着她开口。 巧儿也不知道皇后此行的意思,只能垂手侍奉在一侧。 兰若盯着丑儿看了半晌,状似无意的道:“今日,未央宫中内务府自江南寻来了一些上好的丝绢,但是本宫看着,纱织不如之前见到的江南丝绢细密,便想着找个人问问,思来想去,便也想到了你这里,左右闲着无事,过来讨教一二。”她话语轻巧。 莲心想要答话,但是未等到她张口,兰若却话锋一转看向丑儿道:“丑儿,这件事情想必你知道会比你的主子多,你倒是说说看——” 兰若这样的做法着实是十分的突兀,几人一时反应不及,有些诧异的看向丑儿,丑儿最先是镇定了神色,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虽说都是江南的丝织品,但是不同的地区,所产的丝织也是不同的,娘娘说的今日内务府送来的,奴婢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该是桑绢丝,特点确实如同娘娘所说,虽然看着纱织疏密,但是透气性却也更好,制作也难。” 第一百八十五章 马脚(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丑儿临危不乱,早在她在禾府的时候,早就将江南地区的东西学的通透了。 兰若眸光沉沉,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丑儿的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水来,但是表面上却波澜不惊。 巧儿思及此处,已然知道了兰若的用意,兰丞相说有沐王府旧人在宫中,皇后就跑到秋露殿来质问丑儿,这被怀疑的人到底是谁,也不言而喻了。 从巧儿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见到丑儿精致的面具上折射出的奕奕的光彩,并看不出其他。 兰若又道:“丑儿,你祖籍是哪里的。” 丑儿手上的汗水越发的细密了,看来兰若是怀疑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来百般质问,丑儿道:“奴婢祖籍江南,从小便跟在小主身边服侍的。” 兰若哦了一声,看向了莲心,莲心点了点头,似是感动又似是感激的道:“丑儿说的不错,她自小服侍在我身边,也正因为丑儿,臣妾才能从那场大火中保全自己的容貌,但是丑儿她却——” 丑儿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丑儿自小孤苦无依,还是老爷夫人收留奴婢,奴婢自然要护着小姐。” 兰若纤细的手不断的摩挲着手下的沉木椅子,眼角带着笑意的道:“好了,本宫也就是那么随口一问,不是来看你们上演主仆情深的戏码的——” 莲心脸上的笑意一僵,饶是她也能察觉出这其中的蹊跷来,但是她向来是极为聪慧的,忙试了试眼角的泪痕道:“你看臣妾,想起往事来,就这般把持不住,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兰若缓缓的起身,状似疲惫一般的扶了扶额道:“本宫也就是没事来看看,听闻陛下口谕,让白才人送来了些许的东西,看来,陛下也不生你气了,只不过身处这后宫中,什么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还希望你在心中能有界定,若是再有类似的事情,就算是陛下偏袒你,本宫为了皇室的体统,也饶不了你。” 兰若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莲心,莲心连忙跪倒在地,顺势伏在地上,沉声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兰若垂眸看了看伏在地上的莲心,唇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意,裙裾一摆,犹如绿柳扶风,便转身离开了。 兰若走后,莲心几人久久的坐在地上,冰冷的青石板的地板透着坚定渗出了丝丝的凉意来,丑儿神色复杂,如意最先反应过来,沉声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丑儿声音里面透着虚无,好像是缥缈在地上的云烟:“她在怀疑我的身份——” 是了,皇后只是在怀疑丑儿的身份,若非如此,今日皇后的矛头便会指向莲心,而不是自己这个小婢女。 “身份?丑儿,你是不是和小主有事情瞒着我们?”莲心也急了,抓着丑儿的手臂,力道大了些,丑儿不自觉的皱眉,疼痛感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扯回来。 莲心和如意都是拓跋玥派来的人,当时为了防止人多嘴杂,禾曦和丑儿的真实身份,只有拓跋玥和高远二人知道,就算是萧奈,也是在禾曦入宫前,才见过的。 思及此,丑儿勉强的笑了笑道:“自然是怀疑我不是禾府的人,不过好在她没有怀疑小主的身份,至于我——” 话音还未落,便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几人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几人连忙站起身,便见到了去而复返的巧儿出现在了门外,脸上带着笑意,高声道:“丑儿姑娘,娘娘方才走了,还念叨着江南的事情,思来想去,还是想请丑儿姑娘去未央宫待上几日,为皇后娘娘解惑。”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如意忙上前道:“这怎么可以,小主身边不能没有人服侍,皇后娘娘想寻了江南人士,跟内务府知会一声便可,丑儿她——” 她本是情急,说话便急躁了许多,方才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巧儿,刹那间便沉下了脸色,怒斥道:“大胆,皇后娘娘想怎么做,难道还要你一个小宫女指指点点不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说着扬起了手便朝着如意的脸上招呼去了,然而手腕停在半空中,她垂眸看去,只见到一只红痕交错的手钳制着自己。 “巧儿姐姐消消气,如意没有那个意思。既然皇后娘娘看的上奴婢,奴婢去了三两日也不算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不过奴婢有些事情要同如意交代,劳烦姐姐能不能稍等片刻?” 她笑态可掬,巧儿料定这么短的时间,也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便一把挥开了丑儿的手道:“既然如此,那便应了你,我在门外等你,半个时辰后,回未央宫。” 丑儿点了点头,算做是感谢了。 关上了门,如意便急吼吼的拉着丑儿的手急切的道:“皇后既然是怀疑你的身份,此去便怕是不太平,万万不能去——” 丑儿呆愣愣的坐在床榻上,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来,安抚的道:“她也只是怀疑而已,所以今日才来试探,若是我不给她任何的蛛丝马迹,就算她是皇后娘娘,也不能拿我怎么办,放心好了,想必这几天,小主便要回来了,我们不能生起任何的事端。” 如意似乎是感知到了丑儿话语中的轻描淡写,她死命的摇头,眼眶都红了道:“不行,我去请求皇后娘娘,左右她说的只是想找一个江南人士,我祖籍也是江南,我去,你留下等着小主——” 说着便要出门,丑儿忙站起身,拉住了如意的手,她鼻尖有些酸涩,强忍着泪意,佯装着轻松的说道:“如意,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但是这件事情,终究是要我一个人过,你们谁都帮不上忙。” 莲心站在一旁,突然道:“要不,我去求陛下,陛下一定会听的,或者丑儿,还有地图,你从密室走,走的远远的——” 丑儿忙道:“万万不可,眼看着小主就回来了,若是此时出事,会坏了小主和王爷的大事,再说,你的伪装,这青天白日里去见陛下,不排除被识破的可能,这些都不行。” 如意心中越发的着急了,她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么?” 眼中的泪水却是再也忍不住了,扑簌簌的落了下来,丑儿伸手帮着如意拂去了,轻声道:“好了,你们放心,我会保全自己,小主回来,若是我还没有回来,小主自然会有办法。” 门外,巧儿已经在不耐烦的催促了,丑儿手脚麻利的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服,想了想,又从自己的腰间扯下了一个荷包放在了妆奁旁。 那荷包是之前她自己亲自绣的,上面绣的是四季时节的花朵,只不过只绣了夏冬两季,她借此来时时警醒自己,莫要在这纷乱的争斗中,迷失了本心。 出门时,丑儿突然转回身,道:“如意,小主交给你照顾了。你——万事要精心些——” 巧儿以为她只是不放心如意一个人,并未多想,但是如意却是听清了丑儿话中的近乎诀别的意思。 她见到丑儿死死的盯着自己,咬紧了唇,用力的点了点头,如意看着丑儿远去的背影,好像很多年后回想起来,依旧记忆犹新,那般的清冷孤高,像极了冬季不畏寒霜的腊梅。 待到两人走后,如意才急匆匆的回屋,莲心看着如意伏在案几上,写着什么,便道:“下面我们要怎么做?” 如意头也不抬,笔下的速度已经不减,许是写的快了些,竟然有些凌乱,她道:“等,等小主回来,王爷现在不在京中,没有人能帮着我们,我马上出去送信,想着小主也就这几天便可回京,希望丑儿会没有事情。” 禾曦接到了宫中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了,看到如意的字迹,禾曦只是觉得好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停止了流动一般,王朗嫌少见到禾曦这般失态的模样,他道:“公子,可是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禾曦的指尖在轻轻的颤抖,她强自忍了镇定,道:“距离京城还有多久?” 王朗算了算时日,道:“想来还是有两天的路程——” 禾曦摇了摇头道:“太久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要赶路,争取在明天傍晚前到昭化寺。” 王朗一怔,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但是她见到禾曦转身自马车中取出了披风,系在肩上,道:“给我们找上两匹快马——” 王朗似乎是明白了禾曦的用意,骑马的速度要比马车快上很多,若是从现在开始不眠不休的疾驰,想来在明日傍晚前,能到昭化寺也说不一定。 说着,便让人下去备了快马,禾曦翻身上马,动作潇洒利落,双腿狠狠的夹了马腹,骏马嘶鸣一声,抬起了前蹄,疾驰而去。 从最开始,禾曦没有说一个字,京城中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王朗内心隐隐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囚禁(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另一边,蜀中,高远看着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的拓跋玥,手指轻轻的点在他的手腕上,之前负责拓跋玥病情的老者一脸急色的站在一边道:“高先生,属下医术不精,并不明白,按理说,已经过去七日了,就算是之前折损了太多的本元,现在也应该是恢复的七七八八才是啊。” 高远却紧紧的皱着眉头,问道:“鬼子的药效强劲,服用之人会有发热,兴奋等类似情欲之药的作用,王爷那时是——” 那老者和陆然全都神色大震,两人皆摇头表示不知,老者来的时候,拓跋玥的病情已经稳定了,难道是——可是那位公子。 想到这里,他脸色不禁红了一下,他试探的问道:“那这药效,若是不——会怎么样?” 高远其实也不知道,毕竟,鬼子这味药,就算是他,也并未见过,知道的也不过是从古籍中知晓的。 正说着,有一人从帘子背后进了来,她身着一身素色的衣衫,长发如瀑,脸上有些许的憔悴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高远的话,让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了起来。 听见响动,高远和那老者均都起身行礼道:“萧小姐——” 不错,来人正是萧奈,原本她被萧何带着回南疆,但是中途萧天得到消息,拓跋玥的疫情已经解了,便顺水推舟,让萧何将萧奈送道了蜀中。 算起时日来,竟然还比高远还早了两日。萧奈勉强的牵起了唇角笑着道:“既然玥哥哥没事,之前的事情,便不要言说了——只不过要是有幸能见到那位公子,奈儿一定要好好感谢才是。” 陆然和老者之前受了禾曦的嘱托,自然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谈,只是说是一个身份尊贵的公子。 原本萧奈也不想要了解这人的身份,但是既然高远说了那药的作用,萧奈眉头一转,看向那老者和陆然道:“你们二人先退下去,我有话要单独同高先生说——” 萧奈是主子,那老者原本是萧氏的人,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待到两人走后,萧奈突然朝着高远的方向跪了下去,高远惊异的起身,忙伸手去搀扶,道:“小姐这是做什么?” 但是萧奈却不愿意起身,仰起脸来,面颊红若桃花,眼眸却闪着晶莹的泪光,她道:“我原本以为这件事情,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但是终究是瞒不过高先生,那药——那鬼子确是有这样的疗效,我见到玥哥哥——他——所以——” 后面的话已经语无伦次了,但是高远还是从这样的信息中拼凑出了一个真相来。 他脸色十分的难看,看着萧奈,沉声道:“这件事情,王爷知道么?” 萧奈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不过声音无限哀婉的道:“我倒是希望玥哥哥能不记得,我不希望玥哥哥因为这件事情——对我——” 她的语气极为娇羞甚至带着一些决绝,高远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了——” 萧奈眼眸一转,又道:“还有一件事情,希望高先生能替我保守秘密,这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哪怕是高先生可怜我——” 高远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她的话,萧奈这才起身,坐在了拓跋玥的身边,伸手抚上了拓跋玥有些消瘦的脸庞道:“哪怕玥哥哥一辈子不醒过来,我也会这样守着他——” 高远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然浮现出禾曦的身影来。 他努力的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将头脑中的影像赶出去,他微微的转身,走了出去。 瑞安正候在门外,他拉长了脖子正朝着里面看,见到了高远出来,吐了吐舌头道:“师父,到了要喝药的时间了。” 高远点了点头,随着瑞安回了房间,只是稍微动了一下,便一身的汗水,室内药箱弥漫,想来瑞安已经准备好了药浴,高远看见桌上的浓黑的药碗,又接过了瑞安递过来匕首,挽起了袖子。 瑞安不忍的别过头去,那手臂上,竟然纵横着全是刀伤,有的已经结痂了,有的皮肉还外翻着,高远面不改色的划了一刀,鲜血顿时涌了出来,然而那血液的颜色,却不是寻常的红色,而是黑色的,他将那黑色的血液滴在药碗中,看着两者融合在一起,眉宇中闪过一丝暴戾来,但是只是片刻,又隐了下去,他仰头将那碗药喝了下去,瑞安听见了转过身,又从身后拿出了止血药,均匀的洒在伤口处,道:“师父,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应该早日回苗域才是。” 高远看着那药粉洒上去,血便止住了,他道:“现在王爷还在昏睡不醒,况且,这次回来,我还想回京去看看禾曦的伤势,她的腿疾我终究是放心不下,好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放心好了,服饰我沐浴吧。” 说着三下五除二的将手臂上的绷带缠紧了,这才起身朝着里间走去,越是靠近了里间,草药的气氛越是浓郁,瑞安帮着高远褪去了身上的长袍,只见到高远的后背上,竟然浮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花纹来,像是蛇一样,瑞安早已经见惯了,高远将自己的身子浸泡在水中,他脸色隐隐的透着苍白,才下去,额头便沁出了汗水来,似乎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高远死死的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叫出声,他不断的喘着粗气,只见到原本像是图腾一样的花纹,竟然动了。 像是一个活物一样,慢慢的在身上游走着,颜色极为的艳丽,似乎要滴下血来,终于,高远忍过了一波疼痛,劫后余生一般的深吸一气,平静了下来,然而他浑身好像是都脱了力一般,瑞安站在一旁看着,道:“老主子未免太过于狠心了——” 高远缓缓的阖眸,并不言语,似乎没有听见瑞安的话,狠心么?高远的唇角溢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来,他又何曾善心过,在他的眼中,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没有用的时候,便弃之如敝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水下的双拳紧紧的握在了一起,若是有一日,他定要他们付出代价来。 另一边,萧奈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拓跋玥,有黑衣人进来,萧奈看了看沉睡中的拓跋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帮他掖好了被子,这才绕到了一旁的屋子中,那人恭敬的跪倒,轻声道:“查清楚了,小姐,确是有一人曾经来过蜀中,是男子的身份,只不过,他身边跟着的,是王朗。” 王朗,萧奈眉头紧锁,王朗是拓跋玥留在京城的人,若是王朗跟着,这人必然是曾经在京城出现过,但是她在贤王府待了那么久,并未见过此人,她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道:“这样,你先回去,将此事跟父亲说了,我要知道那人的身份,必要的时候——” 她做了一个杀人灭口的手势,是的,她不能让这个人活在世上,拓跋玥用药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只有这个人知道,而她既然已经跟高远说了,必然是要将事情做得彻底了,贤王妃的位置,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那人领了命令,便退了下去。 次日,高远才起床,便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是瑞安,瑞安急匆匆的道:“师父,您去看看,王爷醒了。” 高远连忙起身,朝着拓跋玥的屋子去了。此时,院子中已经围了一圈的人,以拓跋玥身边的谋士居多,这些人,从高远来,便好像是不存在一样,不知道在做什么,但是现在听闻拓跋玥醒了,一个个便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见到高远来了,每个人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尴尬的情绪,有人道:“真是天佑我们大历啊。” 高远不理会这些人,只是径直朝着屋内走去了,萧奈正一脸急色的等着高远,见到高远来了,忙道:“高先生来了,玥哥哥醒了,只不过——” 高远看着拓跋玥正端坐在一旁的床榻上,眼神清明,只不过神色中,带着一点疑惑,似乎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 见到了高远,拓跋玥道:“你怎么从苗域回来了?” 高远自在的坐在拓跋玥的身边,帮着拓跋玥把了把脉,自然的道:“听闻蜀中有难,便回来了,你感觉怎么样?” 拓跋玥点了点头,道:“身体感觉好多了,只不过,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 高远的指尖轻轻的颤抖了一下,他下意识的看向了萧奈,萧奈看向他的目光中,有一丝乞求的意思在里面。 高远别过脸来,又问道:“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拓跋玥仔细的回忆了一下,道:“我只记得我感染了时疫,后面的事情便记不清了,只记得我整日在睡着,看见了什么人,什么事,我都记不清了。” 那老者喃喃的道:“难道是鬼子的药效太强了,损坏了记忆不成?”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囚禁(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高远收回了手,沉声道:“也不排斥这样的可能,毕竟还从来没有人生服用过鬼子,不过好在没有出什么大的问题。” 他起身,又替拓跋玥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了,这才放心。 跟在月七身边的陆然,紧紧的皱着眉头,他突然道:“那王爷可是记的那位公子?” 拓跋玥疑惑的转头,看向了陆然,神色中满是陌生,他道:“你是谁?你口中的公子又是谁?” 月七见到拓跋玥竟然将陆然都忘记了,想来当真是忘记了许多的事情,他侧过头来,对着陆然使了个眼色,陆然会意,便不再说话。 萧奈闻言,心中窃喜,但是这个陆然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暗中记下,娇滴滴的上前道:“既然不记得了,便不去想了,玥哥哥你身体才好,不要因为这些琐事烦恼了。” 拓跋玥似乎真的有些疲惫,他缓缓的点头,算是赞同了萧奈的话。 高远开了调理身子的方子,萧奈一直守在拓跋玥的身边,拓跋玥道:“蜀中乱成了如此,你怎么这般冒失的就过来了?” 萧奈脸色一红,看向了拓跋玥,面容娇羞的道:“奈儿担心玥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奈儿都要同玥哥哥在一起。” 她只字不提萧天派了萧何去京中一事,拓跋玥伸手不自觉的抚摸上手腕上的疤痕,萧奈看见了,心中一紧,复又佯装无事的起身,问道:“高先生,玥哥哥的记忆有可能恢复么?” 高远笔下不停的道:“不好说,鬼子这味药,极少有人见过,或许我回苗域有解决的办法也说不一定——” “你要回苗域么?”拓跋玥淡淡的出声。 高远将手下的墨汁轻轻的吹干,点了点头,将方子递给了月七,才道:“事情还没有解决,况且,我与那人有了约定,最多半个月,必须折返回去,只不过,我想先回京一趟,禾曦的腿疾,我放心不下。” 萧奈神色隐隐这些不悦,她道:“想来高先生就算是回去,也未必能见到禾曦小姐了——” 她眉宇间满是嘲讽,高远皱眉道:“小姐此话何意?” 萧奈道:“就在半个月前,后宫中的妃嫔们前去昭化寺为了蜀中祈福,我也随着一同去了,禾曦为了争宠,竟然效仿了先皇后的妆容,惹怒了陛下,斋戒还未结束,便被送了回去。”说到这里,她脸上嘲讽的神色越发的明显了。 但是拓跋玥和高远都齐齐变色,禾曦要做什么?拓跋玥似乎怎么也想不通禾曦这么做的意义,只不过他知道的是,禾曦这般,定然会被惩罚。 想到这里,他抬头道:“吩咐下去,我们即日启程回京。” 萧奈一怔,忙道:“万万不可,玥哥哥,你身体现在还不好,怎么能舟车劳顿呢?” 拓跋玥道:“即便我现在不回去,早晚拓跋琛也会下令让我们回去,再说,京中事宜也需回去处理。” 月七见到拓跋玥主意已定,便退了下去,萧奈神色不虞,高远倒是十分的镇定,他本就打算先去京城的,只不过现在要同拓跋玥一起回去。 萧奈劝阻不及,也只能作罢。 拓跋玥的身体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但是因着尚未恢复完全,时常会感觉到困倦。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傍晚了,屋子中暗沉沉的,隐约能感觉到室外昏黄的天色,拓跋玥突然觉的这样的场景十分的熟悉,也是这样的傍晚,好像是有人伏在自己的塌边哭泣,在控诉自己什么,但是他听不清,他想要努力的去回想,但是越是这样,那个身影便越是模糊。 突然,隔壁传来了一阵争吵的声音,他缓缓的起身,只听见两个女子的声音。正是萧奈和她身边的婢女。 只听见那婢女道:“小姐,这件事情瞒不住的,若是日后王爷不娶了您,您要怎么办呢?” 拓跋玥凤眸微眯,似乎不解为何两人会说起这个来,她们许是没有想到拓跋玥已经醒了,萧奈有些恼怒的道:“我把玥哥哥当做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件事情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但是既然玥哥哥不记得了,这便更好,我希望——希望玥哥哥能真心实意的娶了我,而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萧奈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伴随着抽泣的声音,拓跋玥似乎更加不明白为何两人会这般说。 “可是小姐——就算是王爷真心实意的娶了您,这女子的贞操,您又如何像王爷解释?”小丫鬟明显的急切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些许,拓跋玥敲击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的一顿。 “我知道,你不必多说了,既然我选择用自己的身子给玥哥哥做解药,若是玥哥哥娶了我,我自然会实话相告,但是若是玥哥哥没有这份心意,我也不悔。后半辈子,我宁可落发为尼,也不会再寻旁人了。”萧奈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但是拓跋玥的心中却涌起了惊涛骇浪,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 他只是觉得自己忘记了十分重要的事情,难道就是这件事情么? 隔壁的声音已经弱了下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拓跋玥看过去,只见到帘子被人打了起来,萧奈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她双目微红,看见了拓跋玥正端坐在桌子旁,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道:“玥哥哥,你什么时候醒的?” 拓跋玥缓缓的笑了一声,道:“也只是刚醒,这段时间,倒是辛苦你了。” 萧奈闻言脸色一红,垂下头去,手指不自觉的缠绕上了衣摆上的带子,轻道:“奈儿不辛苦,只要玥哥哥没事,奈儿便心甘情愿。” 这话语中的深意,拓跋玥确是听懂了,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奈,他突然开口道:“奈儿,我——” 萧奈似乎有什么感知一般,忙道:“玥哥哥,我突然想起来,我东西还没有收拾,这便回去收拾——” 这样的借口,拙劣的一眼便叫人能看穿,几乎不等到拓跋玥说话,萧奈便狼狈的冲了出去。 却正巧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高远。 高远还未说话,便见到萧奈跑远了。 他打起帘子进来,室内昏暗,只见到拓跋玥正坐在桌前,整个人的身上笼罩着一层阴影,看不清神色。 高远见了礼,但是拓跋玥好像是石化了的雕塑,一动不动,半晌才开口道:“高远,我服用的药物,是否有——其他的作用?” 高远一怔,他联想起方才萧奈的神色,又看了看拓跋玥,叹息一声道:“王爷都知道了?” 拓跋玥嗯了一声,那一声极淡,淡的高远几乎都听不清,他道:“鬼子药效刚猛,需要别的药物做调和,若是生服,便会有——有催情香的作用。” 拓跋玥紧紧的盯着自己虎口处的伤疤,心中竟然隐隐有些悲凉的意味,那伤疤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不说话,高远也不说话,寂静似乎是要将两个人都吞没了,良久,久到高远以为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拓跋玥才开口道:“回京吧。” 另一边,禾曦身边只带了王朗,快马加鞭的朝着昭化寺赶去。路上,两人硬生生的累死了一匹马,才终于在傍晚到了昭化寺。 看着昭化寺的几个大字,透着悲天悯人的气息,她翻身下马,但是由于路上几乎没有休息过,机会一个歪斜便像是一片树叶一样,从马背上跌落,最终还是王朗眼疾手快,扶住了禾曦。 似乎意识到自己动作的不妥,王朗等到禾曦站稳了,才猛地缩回手道:“属下得罪了。” 禾曦摇了摇头,她强撑着身子,走过去拍打昭化寺的大门,很快,沉重的木门从内打开了,发出了苍老的声音,见到禾曦和王朗两人,均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只当做是远路而来的香客,他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这个时间已经闭寺了,若是施主想要进香,明日再来。” 说着便要关上门,王朗上前一把扶住了那木门,看似轻轻的一扶,那和尚竟然动不了分毫。 那和尚显然有些不悦,道:“这位施主是什么意思?” 禾曦对着他道:“小师父,实不相瞒,今日来,并非为了进香,实则是为了见方丈一面。还请小师父能帮我传个话,便说蜀中来人,请方丈帮忙。” 说着,禾曦从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正是那半册的《姑苏国志》,小和尚见状,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这《姑苏国志》本就是藏经楼的藏书,他也未见过,但是又见到了禾曦这般认真,只是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便去通传一声,还请施主在此等候。” 禾曦谢过了那小和尚,便跌坐在冰凉的石阶上。 只是片刻的功夫,便见到了慧觉带着妙心匆忙而来,见到禾曦的时候,先是一怔,复又反应过来,他急道:“施主怎会?” 第一百八十八章 囚禁(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上前一步,当先跪倒,沉声道:“方丈,事出紧急,还请方丈帮忙——” 妙心从慧觉的身后探出头来,禾曦只是做了男子的装扮,并未过多的掩饰,守门的和尚因着不常和禾曦接触,并不认识,但是妙心却不同了,他狐疑的看着禾曦,若是当时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女施主不是犯了错,被提前送回了宫中,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师父,只见到慧觉的脸上也有着浓浓的疑惑,慧觉让开了半个身子道:“施主里面说吧——” 禾曦跟着慧觉一路回了禅房,慧觉嘱咐妙心道:“我和施主有要事商谈,不要让人来打扰我们——” 妙心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慧觉这才关上了禅门,他转回身看着屋内的两人,道:“不知道这位施主是——” 禾曦道:“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方丈无需多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情,还请方丈能行个方便——” 慧觉道:“施主与我也算是有些交情,有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做到了,定然不会推脱。” 禾曦见慧觉如此痛快,便也不再卖关子了,开门见山的道:“我想回宫,借方丈的密室一用。” 慧觉一怔,沉沉的看了禾曦的半晌,沉声道:“也罢,既然你在秋露殿发现了,也算是缘分,施主做事自然是有施主的理由,施主随着老衲来吧。” 说着便转身出去了,王朗赶紧跟了上去,但是在藏经楼的门前,慧觉却站定了身子,看向了王朗道:“并非是老衲多疑,只不过这件事情,若是泄露出去,事关我整个昭化寺的生死存亡,还请施主能谅解。” 王朗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禾曦微微的摆手道:“你放心,你也只能送到这里,京郊那边你也离开了许久了,定然是有事情需要你回去处理,想必不久他就回来了,放心好了。” 王朗皱着眉,最终还是依了禾曦,慧觉并不知道禾曦和王朗口中的他是谁,但是慧觉却知道禾曦的身份必然是不简单的。 慧觉带着禾曦进了藏书阁,妙慧看着两人的背影,皱了皱眉,他总是有一种错觉,便是眼前的这个女子会给整个昭化寺带来不幸,从最开始的焕颜丹被盗,他轻叹一声便转过了身,对着王朗道:“施主,夜已经深了,我带着施主去禅房休息吧。” 王朗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多说无益,他点了点头,便同妙慧离开了。 藏经楼内,慧觉道:“老衲已经听闻了蜀中时疫已解,想必是施主的功德。” 禾曦似乎有些排斥说起蜀中的事情,她不自觉的紧了紧手指,道:“方丈过谦了。” 慧觉只觉得这次的禾曦和之前有所不同,他别过了脸,道:“施主,你的心乱了。” 这是他之前从未感觉到的,他初见禾曦,禾曦沉着冷静勇敢,即便是面对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她也能沉稳谋算,但是此时的禾曦,却好像被什么事情困扰着。 禾曦心中一动,半晌才缓缓的笑了出来,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方丈的眼睛。” 她垂下眼眸,任由着墙壁上微弱的灯火在自己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她笑道:“我也想心无旁骛,只不过,人在世间,由着许多的身不由己。” 慧觉偏过头看禾曦,只见到禾曦的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他道:“施主倒是像极了我从前认识的一个故人,只不过,她从来都是恬静的,就算是遭遇变故,她仍旧是那般模样,我曾经想过,或许我从来不是超脱世俗的人,我们被囿于世俗,却想努力挣脱——但是我想将那人曾经告诉我的话告诉施主,这人世间没有一条路是注定正确的,佛祖尚且拈花参悟,何况我们肉体凡胎,心中所信便是道。” 禾曦蓦地睁大了眼睛,慧觉的话,似乎勾起了记忆中深远的回忆。那人也是这般同自己说的,那还是禾曦幼时,因着偷跑出去玩被罚禁闭,沐王妃来看她,她心中委屈便问道:“娘,爹爹每次都说我做错了,但是锦儿不认为自己错了,这世上难道只有爹娘认为的对错,便没有锦儿认为的对错么?” 那是的沐王妃也是这般语重声长的轻抚着禾曦脑袋道:“锦儿有自己的主意想法,自然是好,只要锦儿坚信,那便是对的。” 她笑着,笑红了眼眶,她轻声道:“这位施主,当真是释然。”她似乎是受到了鼓励一般,眼神定了定,脚步也变得沉稳了,两人说着便到了顶层的密室,原本摆在密室转角处的冰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排位,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吾妹之墓。 无名无姓,只能任由着一层关系维系着,禾曦自一旁的案几上拿了香,恭敬的燃了,这才对着慧觉行了个礼道:“谢谢方丈成全。” 慧觉只是半阖了眼睛,像是庙宇里面供奉的慈悲的菩萨一般,他道:“施主且去吧。” 看着禾曦的身影转过了密道的门,慧觉便坐在牌位前的蒲团上打坐,他宣了一声佛号,便如同入了定一般。 禾曦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听见了前方隐约的水滴的声音,还是熟悉的潮湿苔藓的味道,断定应该是要到了。 这个时候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双腿,变得异常的沉重,好像是绑了千斤重的石头一样。 她轻车熟路的从一旁石壁旁取下了火把,三短一长的敲击着石门。 正在寝殿内的如意和莲心二人,正焦急的商议着对策,丑儿已经被带走三天了,这三天,如意几乎夜不能寐,突然一阵轻微的响动从密室的方向传来。 两人均是一喜,如意看了看外面,确定安全后这才转身将密室的门打开了。 果然,密室的门后面,是神色倦怠的禾曦,她搀扶着墙壁,似乎站不稳一般,殿内的烛火直射进昏暗的密室中,禾曦侧了侧脸,等到眼睛适应了,这才抬头看去,丑儿没在。 她心中有些凉意道:“皇后有没有再派人来?” 如意摇了摇头道:“没有,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过来过,奴婢也想着派人打探一下,但是问的人都说,丑儿自从进了未央宫,便没有出来过。” 她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了,禾曦咬了咬唇道:“替我更衣,莲心从密室离开吧。” 莲心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禾曦,但是终究还只是叹了一口气,她点了点头,先是帮着禾曦更换了宫装,又绾了发髻,这才离开。 禾曦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容颜有些憔悴,她道:“如意,去未央宫。” 如意现在只想要知道丑儿的下落,也顾不得陛下的旨意了。 此时,未央宫内,兰若正半卧在美人榻上,巧儿自殿外匆匆的走进来,对着一旁的人,使了使眼色,宫人们都十分有眼色的退下了,兰若方下了手中的书卷,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 巧儿的脸色有些难看的道:“娘娘,那丑奴——” 兰若动作一顿,似有些期待也有些担忧的道:“可是招了?” 然而巧儿却摇了摇头道:“没有,她一口咬定了自己就是江南人士,并不认识夏冬,也不认识什么沐王府。” 听见了她并未招供,兰若竟然有些松了一口气,她缓缓的道:“既然招供,来做什么?继续审下去,直到招了为止——” 巧儿咬了咬牙齿,想说什么,却听见了殿外小太监的声音尖细的传了进来:“小主,娘娘已经歇下了,再说,这未央宫可不是宫中御花园,您戴罪之身,没有陛下和娘娘的召见,这般怕是不合适吧——” 巧儿回头,兰若摆手道:“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巧儿应了一声便往走去。 阶下,站着禾曦和如意,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了禾曦,巧儿竟然有些心虚,她道:“曦小主怎么来了?” “我的婢女被皇后娘娘请来,现在已经三天了,就算是皇后娘娘想问什么,也应该问过了,能否让我将人带回去?”禾曦僵直着身子问道。 巧儿面上闪过一丝什么,兰若也走了出来,见到了禾曦,怒意写在脸上道:“大胆,陛下命你禁足,现无诏竟敢擅自离开秋露殿,来人,给本宫拿下。” 禾曦朝着内殿看去,并未看见丑儿的身影,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道:“皇后娘娘,臣妾并非有意为之,只不过臣妾担心丑儿,还请皇后娘娘能将丑儿还给臣妾。” 说着她直直的跪下,冰冷的石阶,让原本有酸肿的双腿感觉到阵阵的刺痛,兰若道:“那个丫头,手脚不干净,偷拿了本宫的首饰,本宫已经罚了,你又当如何?” 禾曦胸膛起伏着,她强压着怒气道:“宫中有慎刑司,宫人犯法,自有慎刑司决断,娘娘私下用刑,陛下可是知道?” 她语气中的尖锐,似乎是激怒了兰若。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囚禁(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若怒极反笑,道:“滥用私刑?你有什么证据说本宫滥用私刑?莫说是本宫没用,就算是用了,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巧儿,给她点教训——”巧儿闻言上前,周围的宫人会意,马上上前,将如意和禾曦牵制住了,如意想护在禾曦的身边,但是身后的力道让她动弹不得,她急道:“皇后娘娘,宫中调派宫人,虽有主子的口谕,但是也应该由内务府指派,您这般不合规矩,您——” 话音未落,脸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耳光,那嬷嬷怒声道:“大胆的贱婢,你当自己是什么身份,皇后娘娘面前也敢放肆?” 那嬷嬷的力道极大,如意的脸刹那间便肿了起来,她死命的挣扎着,另一边,巧儿也走到了禾曦的面前道:“小主,得罪了。” 说着猛地一巴掌打在了禾曦的脸上,禾曦偏过头,死死的盯着兰若,那目光的阴冷让兰若有刹那间的错觉,似乎自己认识她一般,禾曦一字一顿的道:“皇后娘娘,您也打了臣妾,能不能将丑儿还给臣妾?” 兰若哪里见过禾曦这般卑微的样子,她心中舒畅,突然道:“那要看本宫心情如何了,巧儿,继续——” 巧儿闻言,抿了抿唇,扬手便又是两个耳光,禾曦只觉得头中嗡鸣,口中也是腥甜,她一声不吭,对着兰若道:“还请皇后娘娘放了丑儿——” 兰若突然有些犹豫了,禾曦的身份她是早就查过的,但是丑儿只是个婢女,谁也没有注意过,父亲所说的,曾经在南疆有人见过丑儿,这才引起了她的怀疑,但是禾曦如今这般维护,若真的是沐王府的人,她为何这般不顾后果? 巧儿见兰若并未说话,便扬起手来,又是狠狠的几个巴掌,禾曦忍着,丑儿现在还在兰若的手中,自从她这次回来,没有一刻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养心殿内,福清看见了小太监匆匆而来,他低声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陛下在批阅奏折,若是打扰了,看我不罚你?” 那小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福总管,奴才是储秀宫的,有件事情要劳烦公公说一声。” 说着他凑近了,在福清的耳边说了,福清脸色大变,道:“可是真的?” 那小太监道:“奴才哪敢拿这件事情说谎啊,我们小主说,只有公公能救曦小主了——” 福清摆了摆手,沉思半晌,许是方才他的声音有些大了,内殿的拓跋琛听见了,扬声道:“什么人在外面?” 福清脸色变了变,对着那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会意,退了下去,福清理了理袖口,转身进殿。 他垂手侍立在一旁,并不说话,拓跋琛见到他远远的站着,便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福清讪讪的笑道:“吵着陛下了么?奴才该死,只不过是几个小太监乱嚼舌根,奴才已经训斥过了。” 拓跋琛放下了手中的笔,冷了冷声音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敢诓骗朕了?” 福清连忙跪在,连声道:“奴才不敢。”拓跋琛道:“不敢就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福清偷眼看了看拓跋琛的神色道:“方才几个人说,未央宫出了事情,曦小主去要人了——” 拓跋琛眉头一皱,道:“怎么又是她——” 语气中有些抱怨,又带了一些无奈,听见拓跋琛这样说,福清的心中便松了一口气,他道:“左右也不过什么大事,只不过曦小主现在还在禁足,没有陛下的旨意,擅自离开秋露殿,怕是皇后娘娘不会轻易的放过。” 拓跋琛斜睨了福清一眼,福清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知道拓跋琛向来疑心颇重,他话锋一转道:“只不过听说起因是那个带着面具的丑奴。” 拓跋琛揉了揉眼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都跟朕说了。” 福清应了一声,便一五一十的说了,言罢,便像是个旁观者一样,垂首不语了。 拓跋琛狐疑道:“皇后怎么突然会对什么江南感兴趣?再说了,若是真的想知道,召了内阁学士便可,一个宫女能知道什么?” 因着蜀中的事情,拓跋琛本就对皇后有些不满,在他看来,拓跋玥能有现如今的成就,半数都是要归功于当时兰若出的主意的。 福清不敢接话,生怕自己漏了一点的情绪来,拓跋琛站起身来道:“走吧,去未央宫看看,这后宫整日乌烟瘴气的,朕的天下又如何安定?” 福清高声道:“摆驾未央宫——”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之前给福清送消息的小太监却并未回储秀宫,而是饶了几个圈子,从小径到了一处宫殿的后面。 闪身进了去,正是许晴儿的冰泉宫。 殿内,许晴儿正点着烛火,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 绿萝走过来,将蜡烛朝着远处挪了挪,道:“小主,小心这蜡烛的烟气熏了眼睛。” 自从许晴儿败落,绿萝整个人也没有了之前那般发扬跋扈的气质,反而变得沉稳了。 许晴儿回神道:“李玉可是回来了?”正说着,便听见了窗下,一个小太监的声音道:“娘娘——” 绿萝道:“娘娘正念叨呢,这不就回来了——”说着起身便开了门,李玉闪身进来,恭敬的跪在了许晴儿的面前道:“娘娘交给奴才的事情,奴才已经办好了,方才奴才听说,陛下已经去了未央宫了。” 许晴儿点了点头,道:“你做的极好,下去吧。” 李玉点了点头,但是却不动,绿萝见状,问道:“怎么,你还想跟娘娘讨赏不成?” 李玉忙摇头道:“奴才不敢,只不过奴才有一事不明,到是想请娘娘指点——” 许晴儿放松下来,情绪也亲和了许多,她道:“你是想问,为何我让你说你是储秀宫的人?” 李玉点头算是默认,许晴儿轻叹一声站起了身,绿萝忙上前搀扶了,她的肚子已经高高的隆起了,像是平地上的小山丘一样。 许晴儿道:“这后宫之中,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我让你去,是因为曾经本宫犯的错,但是让你说你是储秀宫的人,也是为了自保。” 李玉仔细的想了想,恍然大悟,他俯下身子道:“奴才受教了,谢娘娘指点。” 许晴儿嘴角扬起了一个笑容道:“好了,下去吧。” 绿萝搀扶着许晴儿走向了床榻,她道:“可是小主,为何不让曦才人知道,至少她能领了这份情谊也说不一定。” 许晴儿看着绿萝,重复道:“情谊?”这个字眼在唇齿中打了个转,只觉得苦涩无比。 她似是对着绿萝说,又似是在自言自语的道:“我们之间,哪里还有情谊可言,绿萝,若是禾曦姐姐现在正当宠,你觉得皇后娘娘敢扣留她身边的大宫女么?” 绿萝不在说话了。 夜色总是能掩盖许多,禾曦伏在了未央宫的地面上,只是重复着一句话:“还请皇后娘娘将丑儿还给臣妾。” 饶是一直在掌掴禾曦的巧儿,不免也有些动容,这后宫中,捧高踩低的她见得惯了,奴婢于主子来说,更像是一枚棋子,在必要的时候,便会舍弃掉以求保全自己。 禾曦这样的,她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后退了一步,牵制着如意的婆子手一松,如意便冲了上去,抱住了禾曦,她手指轻轻的降禾曦唇角的血迹擦拭掉,哭泣到:“小主,你怎么样,小主?” 兰若也缓缓的起身,禾曦一把推开了如意的搀扶,强撑着身子直起身来道:“皇后娘娘,打您也打了,罚您也罚了,可否将丑儿还给我?” 自始至终,她都只是在重复这样的一句话,兰若有些不耐烦,突然,她对着巧儿道:“既然,曦才人这般想要见到那个贱婢,巧儿,把人带上来,让他们主仆二人见见,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人作伴。” 巧儿似乎有些犹豫,兰若见到巧儿一动不动,催促道:“怎么回事,难道本宫的话你也不听了?” 巧儿神色为难的道:“启禀娘娘,只是——只是——” 她嗫嚅着,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对着兰若道:“娘娘,我们的人下手重了些,人怕是——” 兰若一怔,她也没有料想到这些,但是只是片刻的功夫,她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好歹给曦才人看看,带上来吧。” 巧儿传了令下去,不多时,便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锁链的声音,冰冷的锁链摩擦在粗糙的青石板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禾曦回头,便见到了几个人架着一人走了过来,她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住了,头脑一片空白,她不敢相信那是丑儿。甚至说,她不觉得那是一个人。 因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原本粉色的宫裳都已经被鲜血浸红了,赤着脚,但是脚上的皮肉外翻着,被人拖拽过来,留下长长的血迹。 第一百九十章 离别(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铁链的声音不断鞭打在禾曦的心头,禾曦只感觉自己手指微微的颤抖着,她向上看去,只见到丑儿的琵琶骨上各穿着两条长长的锁链,随着那几个人粗暴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甚至还有鲜血流出。 流到了衣襟上,铁链上,和之前的血迹混合着,刺痛着禾曦和如意的眼睛。 “丑——丑儿——”如意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禾曦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丑儿,是她的丑儿,沐锦的夏冬。 她恍然站起身来,一旁的嬷嬷见了,恶狠狠的在她的膝弯处踢了一脚,怒声道:“皇后娘娘没叫起,竟然起身,你眼睛中还有没有我们的皇后娘娘了?” 禾曦腿一弯,猛地跪倒在地,膝盖撞击的疼痛却永远也压不过心中的钝痛,她近似执拗一般的起身,跪倒,起身,跪倒,只为了一步步朝着丑儿走过去。 那几个人走到了禾曦的面前,看向了兰若,兰若轻轻点头,算是应允,那几个小太监便会意一般,将丑儿放下了。 丑儿失去了支撑,整个人便摊倒在了禾曦的怀中,她鬓发蓬乱,脸上也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禾曦颤抖着抚上了丑儿的脸,轻声道:“丑儿——丑儿——我来了,让你受苦了,我来带你走——我们走——” “走?你自己枉顾宫规,当本宫这未央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人——” “陛下驾到——” 兰若的话被打断了,她神情一变,看向了巧儿,巧儿摇头表示不知道,就在这么个功夫,拓跋琛已经进殿了。 兰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拓跋琛余光在禾曦的身上逡巡了一下,便状似无意的将兰若搀扶起来,做到了椅子上。 兰若目光柔和的道:“陛下怎么来了?” 拓跋琛端起了手中的茶盏,只觉得触手温凉,便又放下了,沉声道:“朕本以为皇后宫中的茶盏永远都是热的,却不想也有这般茶凉的时候。” 兰若脸上的笑意一僵,拓跋琛在责怪自己。 她慌忙跪倒,道:“是臣妾的失职,巧儿,还不速速换了热茶来?”拓跋琛摆了摆手道:“罢了,朕来你这,也不是为了喝茶的,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拓跋琛慵懒的抬手,指了指禾曦的方向,兰若转眸看去,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她复又转头,无限委屈的道:“陛下,这丫头手脚不干净,偷拿了宫中的东西,却又不说藏在了哪,臣妾——” 她正说着,却见到禾曦将丑儿交给了一旁的如意,缓缓的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兰若走了过来,拓跋琛不悦的皱眉,看向了一旁的福清,福清会意,连忙上到前来,伸手拦住了禾曦,嘴里面劝道:“小主,陛下和皇后面前,万不可无礼。” 禾曦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容,问道:“无礼?难道在你们心中,礼数就是俯首帖耳,任由你们摆布么?还是说礼数就是冤枉无辜之人,屈打成招?” 她看向兰若的眼神似乎是要将兰若就在这里生吞活剥了一般。兰若想反驳,却见到拓跋琛正定定的看着禾曦,她不由得缓了声气,用更加柔婉的语气道:“陛下,臣妾是皇后,本就是后宫的表率,后宫第一次出了这样龌龊腌臜的事情,本就应该严惩,以儆效尤。防止下一个丑奴出现才是。” 禾曦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圆润的指甲嵌进了手心中,她道:“那么,丑儿偷盗了什么?可有人证?物证?还是说人证物证都没有,娘娘想直接屈打成招不成!” 她每一说一个字,都似乎是在泣血,兰若不说话了,她没有想到拓跋琛会插手这件事情,原以为丑儿定然耐不住刑罚,说出自己的身份,这样一来,不只是她,就算是禾曦哪怕是和沐王府没有关系,但就包庇丑奴的事情,也足够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小主——小主,您看丑儿——”如意惊慌失措的叫了起来,禾曦回身,便见到了躺在她怀里的丑儿,口中不断的涌着鲜血,身体好像是痉挛一般抽搐了起来。 禾曦扑了过去,手指触碰到那温热的鲜血,禾曦道:“丑儿,丑儿——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对,陆川,陛下,陛下,求求您,请陆太医来看看——” 禾曦对着拓跋琛道,拓跋琛看着禾曦眼中的晶莹,又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禾曦,他对着福清摆了摆手,福清马上小跑着下去了。 禾曦感觉到有人在拉着自己的裙摆,她转头见到丑儿正吃力的似乎想要将自己拉起来,禾曦牵起了丑儿的手,顾不上她手上的鲜血污渍,像是小时候一样,将脸埋在丑儿的手心,闷声道:“你放心,陆太医是国医圣手,有她在,一定能护你周全的,丑儿,你坚持住,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你一定要坚持住。” 丑儿嘴唇嗫嚅着,声音极其的低,好像那声音从唇齿间发出来便被风吹散了一般。 禾曦凑近了些许,听见丑儿断断续续的道:“小——小主——你终于回来了,我——我怕是——怕是坚持——不住了——咳咳咳——” 说着,丑儿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好像是短短的几句话,就要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一般。 禾曦忙帮着丑儿抚着胸口,就在这个时候,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陆川来了。陆川一进到未央宫,便见到了一身狼狈的禾曦,他眉头紧蹙,匆忙的对着上方的帝后行了礼,便走到了禾曦的身边,禾曦抱着丑儿仰起脸来,她与陆川目光交错的一瞬间,陆川竟然看清了她眼中的脆弱,她张了张嘴无声的唤到:“陆伯伯——” 但是声音极低,没有人听见她的话,陆川蹲下来,看见了丑儿琵琶骨上锁着的铁链,不由得变了脸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向来是医者仁心,宫中的手段他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见过,只不过这般恶毒的还是第一次见到。丑儿的呼吸已经微弱了,陆川拉过丑儿的手腕,手指搭了上去,只觉得脉搏已经趋近于无了,他沉吟了片刻,叹息一声道:“曦才人,丑儿姑娘她——”后面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好像是只要说出这个真相来,就会在禾曦身上划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一样。禾曦对陆川的话恍若未闻,她只是紧紧的抓着丑儿的手,如意早已经泣不成声,丑儿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她任由着禾曦拉着自己,见到禾曦哭泣,她有些费力的抬起手来,好像是要帮着禾曦拭去脸上的泪痕一般,但是身上的力气在一点一滴的抽离,她无奈的笑了笑,道:“小姐,别哭——丑儿——没照顾好你——对不起——” 禾曦死命的摇头道:“丑儿,是我回来晚了,是我,都是我——”突然她好像是想起什么,道:“对了,有个人能救你,我——” “小主!您冷静一点!“一双手用力的捉住了禾曦的手腕,是陆川,他自然知道禾曦口中的人是谁,只不过她若是今日说出来,便会因此丧命的。 “陆伯伯——”禾曦下意识的唤到。 陆川神情大阵,她声音极快,饶是在禾曦身边的陆川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下意识的看向了禾曦,但是禾曦已经不再看自己了。她正垂着头,拓跋琛沉声道:“好了,福清送曦才人回秋露殿吧。”兰若一怔,急道:“陛下,曦才人公然违背您的旨意,难道就这么放过?以后——”她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拓跋琛冷声道:“皇后到是公私分明的很,只不过朕记得宫中进制滥用私刑,更何况是穿琵琶骨这样阴狠的招数,皇后当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况且,曦才人有朕的口谕,并不算是抗旨,皇后还有什么话要说?”兰若死死的抿了抿下唇,不甘心的看向了禾曦的方向,正巧和禾曦目光对视,她只见到禾曦眼神中似乎是猝了寒冰一般。 回了秋露殿,禾曦让如意备了热水,便让如意退下了。如意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应了一声,无声退下。 禾曦挽起了衣袖,拧了干净的帕子,取下了丑儿脸上的面具,丑儿轻咳一声,禾曦柔声道:“我们擦干净就好了——”她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丑儿却扬起了一个笑脸来,任由着禾曦帮自己擦拭,禾曦擦拭的很仔细,手指轻抚上丑儿面颊上褶皱的伤疤,丑儿道:“是不是——是不是很丑——” 禾曦摇头,温柔的道:“不丑,丑儿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得,你说这样便能提醒你,记住曾经发生的事情,但是在我眼中,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夏冬。”丑儿有些担忧的道:“皇后怀疑了我的身份——小主——小主一定要小心——”禾曦用力的点头,泪水止不住的滑落下来,似乎是想起,丑儿不想看见自己哭泣,忙起身借着换帕子的间隙,转过身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离别(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突然,她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声响,是面具跌落的声音,禾曦背脊僵住了,她缓缓的转头,丑儿的手已经无力的垂落在床边,她颤抖的唤了一声:“丑——丑儿——”但是没有人回应她,她一步一步的朝着丑儿走去,跪在床边,床上的人已经没了声息,她将脸埋在丑儿的掌心中,终是痛哭出声。 “丑儿,我们说好了,以后我要带你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简简单单的生活的,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阿爹阿娘都走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喃喃的道。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疼痛一点一点的将她包裹在其中,她想挣脱,想逃离,但是越是如此,那绳索便好像是缠的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禾曦就这样感受着,丑儿渐渐冰冷的体温,外面是漆黑寂静的夜,将所有的悲伤都笼罩在夜色下。 候在门外的如意,听见里面的声响,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失去力气一般,跌坐在石阶上,突然眼前出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拓跋琛负手站在门前,听着里面的声音,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如意擦了眼泪,跪在地上,拓跋琛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他轻轻推开了门,见到禾曦半跪在地上,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寻求着庇护一样,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她道:“臣妾想一个人静静——陛下可以离开么?” 拓跋琛脚步一顿,从未有人敢这般对他说话,他有些不满的皱眉,他道:“只不过是一个宫女——” “哈哈哈哈——”禾曦突然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已然带着嘲讽,她眸光沉沉的转头,身后是丑儿冰冷的身体,而自己眼前是当今的天子。 在天子眼中,这样的下人,自然像是草芥一般。 “陛下,您知道为何皇后娘娘下了如此重的手么?”她轻柔的问道,拓跋琛不知道禾曦想说什么,只是皱眉看着她,禾曦道:“因为她怀疑丑儿是沐王府的人——” 此话一出,拓跋琛蓦地睁大了眼睛,他原本只以为,丑儿只是后宫中争宠的牺牲品,却不想竟然是以为这个原因。 他怒声道:“大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禾曦却丝毫不畏惧,只是道:“臣妾自然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丑儿跟我说,这都是丞相告诉皇后的,丞相大人还真的是为国为民啊。” 拓跋琛目光沉沉看着禾曦,没有感情的,像是只是在看一个疯子一般,终于他无奈的叹道:“罢了,明日你便搬回灵秀宫吧。” 说完,也不管禾曦的反应,转身便离开了。 门外的如意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然而禾曦却好似在意料之中一眼,她太过于了解拓跋琛了,他企图用这样换取自己息事宁人。 禾曦看着拓跋琛的背影,她觉得她错了,从一开始,她只是想抽离出来,看着他们你挣我夺,但是世事就是这般无常,老天跟着你开了一个有一个的玩笑,似乎对于折磨禾曦十分的热衷。 如意甚至不敢看躺在床上的丑儿,禾曦已经帮她换好了衣服,她神色平和的好像是睡着了一般,如意心中酸涩难忍。 突然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跪倒在地:“从今日起,奴婢就是小主的左右手,小主要报仇,奴婢便是您手中的刀。刀山火海,奴婢代替丑儿帮您渡过去。” 如意想起之前丑儿离开时对自己说的话——替我照顾好小主,丑儿,你放心,我一定替你照顾好小主。 她眸光沉静,从现在开始,她的主子便是禾曦。 禾曦低头看着如意,摇了摇头:“不会,我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丑儿,永远都不会——” 如意仰起脸来看着禾曦,只见到她目光坚定的不知道再看什么地方,这句话似乎是在对自己说,又好像是对这如意说的一般。 一夜之间,宫中的风向便变了,人人都知道禾曦被接回了灵秀宫,但是身边再也没有那个带着面具的宫女了。 但是没有人在意这个,在他们的眼中,一个宫女而已,并不能掀起来什么风浪来,相比于一个小宫女,他们更在意的是禾曦。 拓跋玥接到消息的时候,人还在蜀中,萧奈坐在一旁,听见了月七禀报的消息,不屑的道:“自己的人都护不住,玥哥哥真的能指望她帮上你什么么?” 拓跋玥皱眉,似乎不懂,禾曦为什么会让这件事情发生一般,丑儿对于禾曦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许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高远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建议道:“不如我们现在回京?” 萧奈眸光一转,反驳道:“不行,玥哥哥的伤势还没有完全的好,这个时候,怎么能舟车劳顿呢?你——”“月七,准备车马,即日回京吧。”拓跋玥挥了挥手,打断了萧奈的话,月七应了一声退下。萧奈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也反驳不得,只能暗自咬牙默不作声。 然而就在当晚,便出了事情。 因着明日要启程回京,这一晚,萧奈便睡的特别早,然而,直到三更的时候,隐约的听见了外面有兵器碰撞的声音,她心中一凛,忙披着衣服起身,小声的唤了自己的婢女两声,突然,一个人窜出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萧奈大惊失色,想要呼救,但是用尽了力气,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那人在萧奈的脸上摸了一把,淫笑道:“小妮子长的倒是不错,拓跋玥真是好福气,只是不知道,要是我占了你的身子,被他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萧奈瞳孔猛地睁大,死命的挣扎着,那人似乎十分喜欢她反抗的样子,半眯着眼睛凑近了她修长的脖颈,嗅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叹息。 萧奈能感觉到那人温热的鼻息,她绝望的睁大了眼睛,泪水不断的涌了出来,呜咽的声音,似乎越发的激起了那人的兴趣,手便灵活的钻进了萧奈的衣服中。 感觉到那双手触碰到自己的肌肤,萧奈不断的颤抖着,她呜呜的求饶着,似乎是希望他能放过自己。 突然,那人在萧奈的耳边道:“想让我放过你么?”萧奈来不及细想,便连连点头,那人轻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萧奈不断的颤像是寒风中,瑟缩的树叶一样。那人蛊惑的道:“其实很简单的,我给你一个东西,你把那东西放在拓跋玥的食物中,我就放过你。” 萧奈眼睛中写满了抗拒,她用力的摇头,只不过那黑衣人好像是知道萧奈会是这般的反应,轻笑一声,便将萧奈抱起,一把扔在了床上。“救——”萧奈还来不及叫嚷,便被人扔进了一颗药丸在嘴中。她眼神惊恐,那黑衣人欺身而上,压制住了萧奈的手脚,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嘘——既然你不愿意,我们便只能做一场露水夫妻了,你放心我会很温柔的对你的,而且,这药也会让你更享受。”萧奈只觉得身子越来越热,脸色也不禁的涨红了,她紧紧的咬着嘴唇,似乎是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那人只是欣赏着她的窘态,他惋惜的道:“真是可惜了,我突然有个打算,你说,让拓跋玥来欣赏我们云雨如何?一定很精彩。” 萧奈彻底的慌了,她眼中蓄满了泪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的一生便毁了,那人似乎十分满意萧奈的反应,他蛊惑的道:“如何,要是不愿意,可以考虑一下我刚才的话——” 萧奈眼神挣扎了一下,终是闭了眼睛,忍着身体的不适,点了点头。然而那黑衣人好像是知道萧奈的想法一样,缓缓的道:“如果你想要欺骗我,我劝你最好还是放下你的念头,我能悄无声息的来到你房中,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骗没骗我?”萧奈脸色一变,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会欺骗他。 那人这才放下心来,送来了萧奈,此时的萧奈脸色酡红,眼神也有些迷离了,那人好像还想要捉弄一下她,并不给她解药,而是看着她风情万种的模样。萧奈心中又羞又囧,道:“给我解药——”然而声音却是娇媚的,黑衣人呼吸一滞,眸光渐深,染上了一层情欲,他从萧奈的中衣里,拉出一件红色的物事,萧奈只觉的身子一凉,自己的贴身小衣竟然被人抽走了,那人将小衣凑在了自己鼻尖,闻着上面的幽香,手指摸索着,道:“作为交换,这个我便保留了,至于若是你敢骗我,自然是知道后果的。” 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两个药盒,扔在萧奈的身上,道:“红色的是解药,另一个是你需要给拓跋玥的。” 萧奈迫不及到的将那红色的解药吞了下去,黑衣人轻轻笑了笑,便好像是鬼魅一般,从窗子离去了。 萧奈惊魂未定,她攥紧了那锦盒,锦盒尖锐的棱角咯的她手心生疼,但是她却毫无察觉。 第一百九十二章 蛊毒(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门外隐隐的传来喧嚣的脚步声,听着声音倒是离自己的房间越来越近了,萧奈手忙脚乱的将那几个盒子都收起来,放进了妆奁中。 复又整理了衣衫,门口突然传来婢女的声音:“小姐,您睡了么?” 萧奈定了定神,扬声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那么吵?” 那婢女听见萧奈语气中除了有些许的骄横,却再没有什么异常,便放下心来,她道:“听说是有了刺客——” 萧奈心中早已经慌乱如麻,手心里面也慢慢的沁了出来,她道:“那——那刺客可是捉住了?” 婢女摇头道:“并没有,只不过这些人好像没有目的似的,王爷也在排查了,还让奴婢来确认小姐的安全,王爷对小姐还真的是上心呢。” 平日里萧奈最爱听这样的话,但是今日听来确是十分的刺耳,萧奈冷声道:“好了,我困了,你下去吧。” 那婢女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得罪了萧奈,无缘无故被训斥了一顿,难眠有些委屈,但是敢怒不敢言,只能诺诺的退了下去。 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但是萧奈却毫无睡意,她打开了那黑衣人留下的锦盒,只是看了一眼,便尖叫了一声,那里面哪是什么药粉,而是一条活生生的虫子,全身赤红色,正不断的扭曲蠕动着自己的身体。 由着萧奈的动作,那锦盒跌落在地上,虫子也随着掉出来,萧奈忍不住的干呕起来,但是那虫子却好像是离不开锦盒一样,哪怕是被摔了出来,还是会重新爬回去。 那婢女还未走远,听见了萧奈房中的声音,连忙折返回来,急声道:“小姐?小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奈心中一惊,连忙将那锦盒收了,道:“没事,你下去吧。” 那婢女心中有些狐疑,但是既然萧奈已经这般说了,便只能退了下去。 次日一早,众人都收拾整齐了打算回京,拓跋玥见到萧奈脸色极差,便道:“这是怎么了?” 萧奈抬头看着拓跋玥,眼眶微微的有些红了,她心中十分的纠结,挣扎了半晌,还是说道:“无事,只不过是有些舍不得这里。” 高远和拓跋玥神色都变了一下,萧奈复又掩了掩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道:“这里对于奈儿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日后,奈儿要在这里建一座大宅子,玥哥哥说好不好?” “好。”拓跋玥的声音自萧奈的身边传来,透着一股说不清的轻淼,他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因着拓跋玥的身子并没有完全的好转,所以方便照顾,高远便同萧奈和拓跋玥乘坐一辆马车,不过好在马车十分的宽敞,并不会显得拥挤,只不过即便如此,萧奈还是紧紧的贴着拓跋玥,马车内气氛十分的沉闷,高远只是低着头,尽量不去看眼前的两人。 倒是瑞安年纪还小,耐不住这样枯燥无聊的环境,他掰着手指,道:“师父,你说我们这次回京能待多久呢?” 高远摸了摸瑞安的头道:“你喜欢在京城待着么?” 瑞安抿着唇角,看样子当真是在思考,片刻他道:“其实也算不上有多喜欢,但是相比于苗域,还是京城好一些。” 萧奈斜眼看了看高远,突然她道:“我听说苗域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虫子,是不是这样的?” 瑞安点了点头道:“是的,我自己从来不敢出门,就怕被什么虫子咬了,便回不来了,师父,等到事情处理好了,我们回南疆好不好?” 他适中都是小孩子心性,高远对待瑞安从来都是宽厚的,他点了点头道:“好,等到事情处理好了,我们就回南疆住一段时间。” 两人几乎是完全忽略了萧奈,但是萧奈好像是一点都不在意一般,她又继续问道:“那高先生可是知道,有一种虫子细细长长的,还是赤红色的——” 高远一怔,问道:“萧奈小姐说的可是蛊虫?” 萧奈脸色有些讪讪的,余光看了拓跋玥一眼,只见到他正闭目靠在马车旁休息,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边的声音,她清了清喉咙,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蛊虫不蛊虫的,只是听着下人们闲聊,听着怪害怕的,就随口问一下。” 高远依旧有些疑惑,萧奈平日里对待他们可是没有这般亲近,又怎么会问这样的话题。 他摇了摇头道:“这世间的蛊虫有千千万万种,除了一些养蛊之人的的本命蛊之外,大多都是一些害人的东西,苗域这样的人也不少,只不过小姐说的那种虫子,倒是有很多种,在没有看见那蛊虫之前,在下也不好下断论。 萧奈眼神中有些失望,显然是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萧奈不说话了,瑞安又叽叽喳喳的拉着高远说话,突然,瑞安道:“我好像许久都没有看见禾曦姑娘了。” 因着禾曦现在已经入了宫,再叫小姐便有些不妥,他们又不是朝堂中人,唤小主也有些不伦不类的,索性瑞安就直接换了个自己喜欢的称呼。 说起禾曦来,高远的眉宇间流露出了温柔,但是也隐隐的担忧,瑞安并不知道宫内发生的事情,高远道:“这次回去,便会见到了,只不过,瑞安,若是你见到了,一定不要胡乱说话,丑儿她——她去世了。” “什么?你说丑儿姐姐——”瑞安尖叫出声,小少年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道:“师父——你——你是骗我的吧——丑儿姐姐她——” 瑞安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高远点了点头,爱怜的摸了摸瑞安的小脑袋,柔声道:“禾曦姑娘一定很伤心,若是你见了,定不要乱说话,再惹得她伤心了知不知道?” 高远认真而温柔的交代着,他似乎能感觉道禾曦的痛苦一般,他不忍看她落泪,看她皱眉,不忍世间任何不美好的东西惊扰了她,但是偏偏她所经历的,都是那最残忍的生死离别。 高远蜷起掌心来,若是自己可以,是不是就可以保护她? 几人各怀心事,突然马车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拓跋玥伸手护住了萧奈,萧奈心中甜蜜,脸色便有些微红。 但是拓跋玥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便缩回了手,他扬声道:“月七,怎么回事?” 听着脚步声近了,月七已然走到了马车外,他沉声道:“回禀王爷,有个孩子在外面,说是要见您。” “孩子?”拓跋玥不悦的皱眉,似乎是在回忆自己有没有认识一个什么孩子。 跟在月七身后的陆然道:“回禀王爷,这孩子是当时难民中的一个,家人和妹妹都因为时疫去世了,他就想跟着我们。” “真是胡闹,把我们当成什么了?给了点银两打发了,我们还要赶路呢。”萧奈没有好气的道,倒是颇有一番女主人的姿态了。 月七看了看拓跋玥的神色,见到他并未反驳,这也算是默许了,便退了下去。 马车陆陆续续的动了起来,走了半个时辰,月七打马过来道:“王爷,已经半个时辰了,那孩子一直偷偷跟在我们马车后面——” 拓跋玥微微皱眉,倒是瑞安有些心疼的道:“这么远的路,让我走半个时辰累也是要累死了。” 拓跋玥半阖着眼睛道:“不用管,到时候自然会知难而退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众人找了一个客栈休息,瑞安趁着众人不注意,问道:“月七大哥,那个孩子跟来了么?” 月七点了一下瑞安的脑袋道:“你小小的年纪,装什么老成?什么孩子?没大没小的,看样子好像比你还大呢。” 瑞安顽皮的吐了吐舌头,不依不饶的道:“那他跟来了没有?” 月七有些惋惜的道:“没有,这件事情你别管了,赶紧进去休息。” 话音刚落,便听见客栈的小二尖锐的声音喊道:“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们这里是客栈,你真当这是自己家啊?说来就来?滚滚滚,赶紧滚——” 瑞安皱了皱眉,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之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站在门口,身上脸上都是污渍,脚上竟然没有穿鞋子,脚上全是血泡,有的正淋漓的往外面流着鲜血。 瑞安拽了拽月七的衣袖道:“月七大哥,你看,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月七狐疑的转身,见到那少年,眉宇间说不清是担忧还是欣慰,他走到了门前,那店小二见到月七过来,忙躬身道:“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客官,这人没脸没皮,我马上将他赶走,一定不影响您和几位贵人休息。” 月七摆了摆手,从腰间的荷包中拿出了一点碎银子道:“给他一个房间,再弄一身干净的衣服鞋子,送过去。” 那店小二神色有些尴尬,倒是没有想到这两人还是认识的,不过好在月七并没有怪罪自己。 他收了银子,喜笑颜开的道:“好嘞,小的一定把事情办好。” 第一百九十三章 蛊毒(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少年脸色有些羞愧的道:“这位大哥,能不能让我见见你们主子?” 月七见到他这般执拗,便冷了冷神色道:“你先下去整理一番,就算是要见主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那少年神色一喜,应了一声,便跟着店小二下去了。 瑞安眼珠一转,道:“我要回房间了。”说完撒腿便走了,月七有些无奈的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小孩子想什么便做什么。 瑞安一路小跑,一头冲进了屋子中,高远正坐在案几前写什么,见到瑞安进来便在自己随身的包裹里面翻找什么,不免的有些好奇的道:“瑞安——” 瑞安头也不回的道:“怎么了?师父?” 高远见到他这个样子,难免语气严厉了一些道:“瑞安,我看你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 瑞安被训斥了,难眠有些收敛了,不情不愿的挪到了高远的身边,但是眼睛却不断的望着包裹的方向瞟去,高远皱了皱眉,重新拿起笔来,道:“说吧,是怎么回事?” 瑞安手指紧紧的缠在了一起,偷眼看了看高远,小声的道:“师父,我只是想要一些金疮药。” “哦?是谁受伤了么,你找这个做什么?”高远笔下不停,继续的问道。 瑞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师父,你记的今天月七侍卫说的那个孩子么?方才我在客栈的门口瞧见他了,看样子比我大了一些,只不过柔柔弱弱的,还有些消瘦——” “说重点——”高远打断了瑞安的长篇大论道。 瑞安也不急躁,道:“月七给了他一间房,加上衣服,我看见他的脚应该是走了太多的路,已经受伤了,便想着那点药给他。” 高远笔下一顿,叹息一声道:“瑞安,你小小年纪,心地善良,这些为师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是你既然是我的徒弟,便要知道高氏的规矩。” 瑞安收起了嬉笑玩闹的态度,有些认真的道:“师父,高氏一族的规矩是不管无关自身的事情,但是什么事情是有关于自身的,什么事情是无关于自身的?瑞安不懂。” 高远放下了手中的笔,认真的看了看瑞安,瑞安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正是因为如此,有些事情,他从来都是让他自己去琢磨思考的,而这个孩子也没有让自己失望过,只不过这件事情,他也是心疼那个孩子的,只不过最终做主的人是拓跋玥,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资格说话。 他拍了拍瑞安的肩膀道:“那你认为,什么事情是有关于自身的,什么事情是无关于自身的?” 瑞安神色郑重的回答道:“我今日看见了那个哥哥,我便想帮助他,若是不帮助他,我便会愧疚,我就是认为这是关乎自身的。” 他眸光定定的看着高远,淡色的眼眸中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个,高远仔细的辨别着他眼中的神色,他知道,那是善良,与纯净。 瑞安见到高远久久不说话,以为是他想要反驳自己,便有些焦急的道:“那师父,瑞安想问您,禾曦姑娘不也是无关乎于自身的,但是您还是会为了她的腿疾费心不是么?” 瑞安伸手指着案几上的药方,正是方才高远写的。 高远眼眸中闪过了什么,他叹息一声道:“禾曦她——罢了,药在药匣中,去吧。” 瑞安高兴的奔到了药匣的旁边,拿出了一个金色的小瓶子,谢过了高远便出了房间。 看着瑞安的背影,他不知道要怎么跟瑞安解释,在他这里,禾曦不是关乎自身,她是他的劫,是他身上永远的标记。 摇了摇头,起身便走到了窗前,虽然已经到了夏末,但是空气还是有些烦闷的,推开了窗子,正好看见了瑞安小小的身影,走到了自己对面的房间中。 他唇角带了一丝和缓的笑意,这个孩子,跟在他的身边,倒是少了不少的乐趣,要是能遇见同龄的朋友,也算是挺好的选择。 突然,他看见院子中进来几个人,那几人都是一身劲装打扮,为首的黑衣男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扬起脸来,看向了高远的方向,高远只是在心中赞叹了一声,好敏锐的洞察力,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点了头算是认识了,高远便关上了窗子。 为首的黑衣人,对着身边的人道:“告诉公子就说没有人怀疑我们,可以进来了。” 那黑衣人诺诺的点头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另一边,瑞安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前,与屋内的少年,两人面面相觑。 瑞安只觉得自己尴尬极了,就这样急匆匆的闯了进来,他手中的药瓶几乎都要被他捏碎了。 他不说话,少年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最终还是瑞安鼓足了勇气道:“我——我们今天在客栈的门前见过——我——我看你脚上有伤口,不及时处理,怕是要发炎的,这就给你送药来了。” 他好像是倒豆子一般,将话一口气说完了,心中好像才有一块石头落了地,这个时候,他才敢认真的去打量眼前的少年。 少年眉目如画,倒是生得有些俊俏,像极了话本子里面说的那种公子,只不过他面黄肌瘦的,和那些公子倒是天差地别,又听说只是一个平民,瑞安仔细的打量着他,那少年想来也是从未见这样看人的,难免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道:“那谢谢你了,吧东西放下吧,我自己来就好了。” 瑞安见到他说话了,便咧嘴一笑道:“反正我也没事,我看有些伤口,你处理起来可能有些困难,还是我来吧,我跟着师父这些小伤还是会处理的。” 说着,瑞安便自自顾自的搬了一个椅子坐在了少年的对面,那少年似乎是想要推脱,但是瑞安却正色道:“我告诉你,这个药膏可是很珍贵的,还是我来吧,要是浪费了,师父可是要骂我的。” 那少年明显是被瑞安唬住了,他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瑞安扬起了一个计谋得逞的笑意来。 借着烛火的光亮,从自己的身上拿出了银针一点一点的将那水泡全部都挑破了,挤出了里面的血水,上好了药,这才算是完事。 那少年疼的脸色都有些苍白了。 瑞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好了,大功告成,不是我自夸,我师父的药可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药了,保证你明天开始,就能跑能跳的了。” 但是显然这少年的心情却没有瑞安这般轻松,他小声的说了一声谢谢,便又沉默了下去,瑞安凑近了一些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少年神色一怔,道:“我叫雨雪。” 瑞安大大方方的道:“我叫瑞安,名字是师傅给我起了,取了福瑞安康的意思。” 是的,眼前的人正是小雨,他病好之后从城主府离开后,先是和宋文生等人重新回了那死亡谷,将小雪和那些惨死的村民们埋葬在了一起,又恰巧听闻王爷要离开。 他便在队伍的后面跟了出来。 瑞安见到他又不说话了,便道:“我听见月七大哥说,你一路从蜀中跟着过来的,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呢?” 小雨,不,现在是雨雪了。 他笑了笑道:“我想要找一个人——” 瑞安问道:“什么人?是亲人么?”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月七今天已经说了,雨雪的身边应该没有什么亲人了才是。 雨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算是吧,只不过,我们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说着他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手臂,哪里是一道长长的疤痕,正是这道疤痕,将他从死亡的边界线处拉了回来。 “那你的亲人,是在我们的队伍中么?”瑞安又问道。他心中现在满是疑惑。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只要我跟着你们,总有一天,我会再遇见他的。我的命是他给的,我一定要报答他。”瑞安扁了扁嘴巴,只是听见了雨雪口中一口一个他,是男是女,名字也都不知道,这要是寻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一样。 他也有些疲累的做在了一旁,苦思冥想了半晌,好像也找不到什么安慰鼓励的话,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中。 这个时候,门外想起了敲门声,瑞安问道:“谁?” 那人显然是早就已经知道了瑞安在这里。 他道:“高先生叫你们前去用晚饭。” 这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瑞安的肚子便咕噜噜的叫了,他忙不迭的站起身,拉着雨雪道:“走吧,师父叫我们了。” 雨雪有些慌乱的道:“我还是不去了,毕竟——” 但是话未说完,便听见了瑞安道:“有什么毕竟不毕竟的,师父说的是我们,又不是我,走吧,走吧。” 说着,便硬是拉着雨雪出了门,雨雪脚上有伤,两人走的慢了些,到了前厅,便看见了众人早就已经坐了下来了,高远的身边倒是空了两个位置,明显就是给两人预留出来的。 瑞安有些得意的撞了一下雨雪,炫耀自己说的是没错的。 雨雪想笑,但是那笑容到了唇角,便再一次的隐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蛊毒(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雨雪还是顺从的坐在了高远的身边,瑞安递过来一双筷子,他接了过来,点头示意,算作是感谢。 他偷眼看了一眼拓跋玥的位置,发觉拓跋玥正端坐在桌前,即便眼前的东西都是寻常的农家小菜,但是他吃的动作也是极为优雅的,通神的气派都透着皇室子弟的华贵。他又看向了陪坐在拓跋玥身边的萧奈,只见到她眉宇间自带了一种凌厉的气势,唇角抿成了一个刻薄的弧度。 突然自己的碗里多了一些菜,他转头,便见到高远沉静的眸色,高远道:“瑞安性子闹腾,要是有吵闹到你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些。” 雨雪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碗,羞窘的道:“不是的,瑞安的性格——很——很可爱。” 瑞安有些开心的扬起了笑脸,但是奈于拓跋玥还在,也不敢太过于放肆。 这个时候,有几个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前厅,人还未进到门内,便高声呼喝道:“掌柜的,来点上好的女儿红和下酒菜。” 掌柜的先是看了看拓跋玥等人,见到他们只是低头安静的吃菜,并没有对这几个人有过多的关注,他连忙从柜台后走出来,迎了出去,满脸的堆笑道:“几位客官,这边请。” 店小二听见了声音也从侧室走了出来,这些人一身的江湖气息,高远状似不经意的抬头,倒是看见了那几人身上佩戴的宝剑,熠熠闪着寒芒,正是之前自己在窗前看见的那几个人。 他们吃酒划拳,倒是好不同痛快,反倒是哭了这边吃饭的几个人,雨雪倒还算是好的,他本就出身贫寒,这样的场景,他见得多了,瑞安却没有这样的习惯,高远喜静,尤其是吃饭的时候,除非必要,并不会说太多的话。 他有点心不在焉的用筷子戳着自己碗中的饭粒,听着身后几人侃侃而谈,不过他们的话着实是没有什么能听的,左右不过是行走江湖的那些事,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突然道:“我跟你们说,前几日,兄弟得了一件东西。” 那几人看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全部都催促着他别卖关子,赶紧说到底是得了什么宝贝。 瑞安是孩子心性,终于听见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赶忙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什么,就连看起来年长沉稳的雨雪,吃饭的动作也放缓了,只有其余的几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自顾自的吃着。 那人被同伴催促,显然得意极了,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来,扔在桌子上。 听见了声响,瑞安想回头,高远却言简意赅的道:“吃饭。” 瑞安哦了一声,便僵硬的回转了身子,身后一片寂静,但是片刻的功夫,便爆发了一阵大笑声,只听见一人嘲讽的道:“哥几个还当你是的得了一个多么宝贝的东西,别告诉我们你所谓神神秘秘的东西,就是一件女人的小衣——” 这几个字一出口,那几个人笑的更加的大声了,瑞安尚未成年,但是也知道,小衣是贴身穿的,不免有些红了脸色,庆幸方才师父及时的制止了自己。 一时间,众人的脸色各异,萧奈的脸色却更加的苍白了。 她拿着汤匙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一些汤汁溅了出来,被侍立一旁的婢女看见了,忙拿着帕子拭去了。 一边,那人一直被同伴嘲讽着,但是他好像是丝毫不在意一般,等到众人笑的都差不多了,他才道:“是女人的小衣不错,只不过这小衣的主人可是非同寻常的。” 马上有人接口道:“一件小衣,能有什么寻常的,也不是用金银绣的,还能有什么不同?” 那人将那小衣放在手中,仔细的摸索着上面的牡丹花纹,萧奈不经意的看过去,只见到那小衣的一角,绣了一个小小的柰字,这是女儿家的秘密,会喜欢在自己的私有物上,绣上自己的闺名,但是也就是因为这个习惯,才让萧奈这般在意,那人转头对着萧奈笑了一下。 拓跋玥察觉到自己身边的萧奈气息紊乱,也转过头去,萧奈大惊,猛地起身,因着动作大,带翻了桌面上的茶盏,淋漓的茶水,顺着裙摆蜿蜒下一片片的水渍,显得十分的狼狈,拓跋玥皱眉,萧奈道:“玥哥哥,我——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便先行回房了。” 另一桌的人也已经收敛了嬉笑,那人早就已经将那件小衣重新收起来了,闲闲的道:“好了,赶紧吃饭,我们明日还要赶路呢。” 显然这人在几人之中,算的上是地位比较大的,虽然方才几人嘲讽笑闹,但是听见他发话了,也有闭上了嘴巴。 萧奈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她借着余光,不断的打量着那人,不是那晚的人。 无论是从身形,说话的语气,带给人的感觉,都与那晚的人迥然不同,拓跋玥关心道:“你先回去吧,晚些时候,我让高先生给你看看。” 萧奈点了点头,她早就没有了心思再待下去了,匆匆的对着众人行了礼,便离开了。 她步履匆匆的回了房间,却不想因着走的急了,并未注意到眼前的人,迎头撞了上去。 那人笑意盈盈的问道:“小姐,可是还好?” 这个声音,让萧奈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她抬头看去,只见到眼前的人,一身宝蓝色的长衫,头束玉冠,手中的折扇上画着美人图,一双挑花眼更是生的风流极了。 萧奈猛的朝着身后退了两步,这个人她认识,这样的感觉,这样的——轻佻。 想起这个字来,萧奈便心头一惊,她强制着自己不去看眼前的人,只是沉声道:“对不起,冒犯了。” 说着绕过了那人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却不想那人却道:“小姐可是要小心些才是——” 在外人听来,明明只是好心的提醒,但是在萧奈听来,确是别有一番深意了,她头也不回,以一种逃离的姿态离开了那个地方,萧奈身后的婢女赶紧跟了上去,她只觉得一切的事情都太过于奇怪了。 萧奈一路回了自己的房间,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就关上了门,她只觉的自己的心跳似乎都要跳出来了,那人竟然跟了上来,那就证明,自己当真是被人监视着,这般想着,萧奈不由得抱紧了自己的肩膀,瑟缩成了一团,他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妆奁。 晚间,拓跋玥正在自己房中看书,忽听得门被人敲响了,他扬声道:“进来。” 透过了摇曳的烛影,便见到了萧奈提着食盒进来了。拓跋玥皱眉道:“今日高远说你忧思过重,休息不好,怎么不在自己房间休养?”萧奈若无其事的将食盒放在了案几上,柔声道:“左右我也睡不着,想起我们在南疆的时候,玥哥哥很喜欢喝的乳鸽汤,便尝试着做了,不知道好不好吃,玥哥哥要不要尝尝?” 说着,她站起了身,从食盒中拿出了一个汤盅来,打开了盖子,鲜浓的汤汁便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带着乳鸽的鲜香。 “玥哥哥尝尝看?有没有府上的嬷嬷做的好吃?”萧奈笑道娇俏,亲自盛了一碗,递到了拓跋玥的面前。 拓跋玥接过了,无意间触碰到了萧奈的指尖,只觉得凉的很。 拓跋玥道:“怎么指尖这般凉?”萧奈神色有些不自然,道:“可能是天气冷的,一是不适应罢了,玥哥哥,这汤要趁热才好喝。” 拓跋玥有些疑惑,若说寒冷,南疆可是要比京都冷上很多,萧奈从小便生长在南疆,理应更加习惯才是。 他放下了手中的碗道:“奈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萧奈脸色大变,一下子跪倒哭诉道:“对不起,玥哥哥,我也是——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 她早已经慌乱的语无论次了,拓跋玥看着她苦苦哀求的样子,他竟然第一次开始痛恨自己。 他抿了唇,将萧奈拉起来,揽进了怀中道:“这件事情,不怪你,是我不好,都是我——你放心,我做下的事情,我自然会负责任。” 萧奈一怔,她原以为,是自己在汤盅中放蛊虫的事情被拓跋玥知道了,但是拓跋玥说的难道是—— 她心思百转千回,试探的道:“玥哥哥,你——你在说什么?” 拓跋玥道:“那日你和婢女的话我都听见了,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这句话无异于就是一枚定心丸,萧奈终是放下心来,在拓跋玥看不见的角度,她扬起了一抹笑意来。 两人相互依偎着,半晌萧奈才满面绯红的从拓跋玥的怀中退了出来,拓跋玥看着桌上已经凉掉的汤,端起来,便喝了下去。 萧奈脸上的表情,确是说不出的复杂,生怕拓跋玥看出什么,便佯装娇羞的低头,借着垂落的鬓发遮住了自己的神色。 两人又回想了许多南疆的事情,萧奈这才依依不舍的从拓跋玥的房中离开。 第一百九十五章 赐婚(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满怀心事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褪了长衫,缩进了被子中,只觉得身下有些异样,她伸手摸过去,摸到了一个丝滑的东西,拿出来,正是自己的那件小衣。 想来那人也知道萧奈完成了任务,将东西还给了自己,萧奈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禾曦便得知了从太和殿传下来的旨意,三日后,为了贤王殿下接风洗尘。 禾曦唤了如意进来服侍,便问道:“皇后娘娘的病如何了?” 原来那日拓跋琛看见了皇后动用了锁琵琶骨这样阴狠毒辣的私刑,加之为了安抚禾曦,便下旨让禾曦回了灵秀宫,又封了贵人的位份,皇后自然是不悦的,便病倒了。 如意淡淡的回答道:“听下人们说,这些时日,皇后娘娘水米未进,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来陆川陆太医都请去了,但是看来看去,也只是说是心病,让皇后娘娘好好休养。” 禾曦眸光凝在了案几上放的瓷瓶,里面疏疏斜斜的插着荷叶,阳光温柔的打在上面,倒是显得越发的青翠欲滴了。 禾曦道:“既然皇后是因着我的事情病的,那么我更应该去未央宫探望,如意,准备一些上好的枸杞玉露膏,我们去皇后宫中看看。” 如意看着禾曦冰冷的神色,有些担忧,从重新回到灵秀宫开始,禾曦再也没有笑过,总是一副冰冷的模样,好像丑儿的离开,将禾曦生命中最后一份温暖全部都带走了一般。 命令了下人准备了枸杞雨露膏,禾曦这才带着如意,朝着未央宫走去。 此时宫殿内,巧儿正端着一盘糕点,递到了兰若的面前,劝道:“娘娘,您好歹也吃上一点,这样下去,您的身子怕是要支撑不住的。” 兰若正闭目躺着,似乎听不见巧儿的话一般。 忽然听得外面传来太监的传报声:“启禀皇后娘娘,曦贵人来了。” 巧儿听见了禾曦的名字,便觉得心中有气,她怒道:“娘娘身体不好,不见客——” 但是一个清冷的声音却传了进来道:“想不到我们的皇后娘娘竟然这般脆弱,陛下只不过是升了我的位份,皇后娘娘未免也太不是大体了。” 正是禾曦,她没有得到通传便进了内殿,就算是躺在软塌上的兰若,也有些不悦,她勉强的撑起了身子,眸中写满了嫉妒和恨意,禾曦在寝殿的中央站定,看着皇后的眼睛。 恨么?就因为自己得了恩宠,还是因为皇帝为了自己打了她的脸面? 可是他们又怎么能同丑儿比?想到这里,禾曦的眼神却是越发的讽刺了。 她毫不畏惧的同兰若对视着。 兰若哪里受得了禾曦这样的挑衅,她怒斥道:“放肆,禾曦,你不要以为这次的事情,陛下姑息了你,你便可以为所欲为,本宫现在还是大历的皇后,做镇这后宫,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这样的话?” 禾曦神色依旧冷清的好像是冬日里的皑皑白雪,她道:“的确,您现在还是皇后,不止这样,就算是整个朝堂上,丞相大人也是说一不二的吧。” 兰若一怔,似乎想不到为何禾曦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她早已经被禾曦激怒,失去了理智一样的道:“既然你知道,本宫劝你莫要以卵击石——” “是么?”一个明朗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是拓跋琛,兰若神色大变,她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一时间便有些惊慌的看向了信步走进殿中的拓跋琛。 她身子虚弱,但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由着巧儿的搀扶下软塌,几乎是跌倒一般,半跪在地上,禾曦却好像是事先早就知道一样,柔柔的转身,屈膝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皇帝见到禾曦身上已然透露出些许的清冷,道:“你才回宫,怎么到了皇后这里?” 禾曦微微低头,恭敬的道:“只不过听闻皇后娘娘因着臣妾的事情病倒了,臣妾便前来探望。” 拓跋琛倒是哦了一声,狐疑的问道:“丑儿——难道你不恨皇后?” 兰若听闻拓跋琛这般说,按在地上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起来,从最开始,拓跋琛便没有看见过自己,甚至连一句免礼都十分的吝啬。 她心中一阵一阵的钝痛,那种感觉,便好像是有万千的蚂蚁在一点一点的啃食着自己骨肉一般,疼痛难忍。 禾曦看着拓跋琛的眼睛,那一眼中似乎蕴含了太多的不可说,拓跋琛只听见了禾曦清浅的声音道:“陛下可是要听实话?” 拓跋琛似乎没有想到禾曦竟然会这般问自己,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禾曦转头,看向了兰若的方向,淡淡的道:“恨,丑儿虽然是我的婢女,但是她更像是我的亲人,我的手足姐妹,试问,这个时间能有几个人,被砍去了手脚能不呼痛,能对刽子手报以善意的?” 她淡淡的说着,似乎只是陈述着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一样。 拓跋琛倒是没有想到禾曦竟然会这般回应自己,他想过禾曦的答案,最好的答案,便是不恨,既能体现自己的大度,也不会在宫中树敌。 但是她并没有,她将自己的心坦诚的剖析开来,一点一点的展现给拓跋琛看,让他看见残忍的事情真相,让他看见鲜血淋漓的痛苦和仇恨。 但是就是这样,拓跋琛才能看见禾曦的真诚,他复又问道:“那你为何还来看望皇后?” 禾曦道:“因为臣妾没有办法,臣妾无可奈何,因为陛下想让臣妾偃旗息鼓,因为臣妾不能为了一个婢女反而不为了我禾府上上下下着想,更因为,丞相府是我永远都没有办法直视的高门大户。” 禾曦一字一顿的说着,拓跋琛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方才自己在殿外听见的话,他神色冷了冷道:“这是后宫,不是朝堂,况且,就算是朝堂,这天下终究是拓跋家的。” 禾曦不说话了,拓跋琛似乎也失去了想要继续交谈下去的欲望,禾曦福了福身子道:“既然陛下来了未央宫,想必是来找皇后娘娘的,臣妾便不打扰了,先行告退了。” 拓跋琛只是觉得一阵的心烦,摆了摆手,算是默许了,禾曦朝着殿外走了两步,转身道:“臣妾送来了枸杞雨露膏,算是臣妾的一番心意,若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信不过臣妾,便可找了太医来检验。这本是我江南的特产,还请皇后笑纳。” 言罢,便转身离去。 只留下殿内的拓跋琛和兰若,没有皇帝的旨意,巧儿也不敢搀扶着兰若起身,似乎是地上传来的凉意,兰若微微的颤抖了起来,喉咙中一阵腥甜,竟然慢慢的咳嗽起来,拓跋琛见了,叹息一声道:“巧儿,扶你们娘娘起来吧。” 巧儿连忙起身,将兰若搀扶到了一旁的软塌上。 兰若眼眸中蓄满了盈盈的泪光,她哽咽的道:“陛下既然心中怪了臣妾,又何必再来臣妾的宫中?” 拓跋琛看着兰若,半晌才道:“兰若,你何时变成了这样?” 兰若心中大恸,问道:“臣妾变成了什么样子?” 拓跋琛缓缓的闭了闭眼睛道:“从锦儿死后,你便不放过任何一个与她相似的人,甚至是有关联的人,之前朕宠幸的萍儿是,现如今的丑儿,锁琵琶骨这样阴狠的刑罚,你既然都想的出来,你是皇后啊,这凤座你坐着,便是要母仪天下,贤良淑德,这四个字,你担得起也得担着,担不起,也得担着,可是你看看你——” 拓跋琛这次是真的对兰若有些失望了,他想要的是一个安定的后宫,他是天下的帝王,要是连自己的后宫都不能很好安定下来,又何论平天下? 兰若没有想到拓跋琛会突然说起沐锦来,她眼中的泪水,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了,她深吸一气,强忍着怒气道:“陛下现在是在怪臣妾么?怪臣妾心狠手辣?没有德行能坐在这凤座上?那么谁有能力坐在这里,是禾曦么?”拓跋琛不满的皱起了眉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可理喻?” 兰若笑的愈发的讽刺了,她道:“臣妾不可理喻?是不是陛下觉得臣妾越来越像是沐锦了?刁钻蛮横,不讲道理?” 拓跋琛似乎是不想同兰若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口舌,只是负手而立,兰若却大有不吐不快的势头,她捂着胸口,那里好像是有火焰在灼烧一般的疼痛。 她道:“臣妾这般做,是因为臣妾爱你,臣妾爱你爱到不容许任何一件有威胁的事情,威胁到您。丑儿那个丫头,若当真是当年的夏冬又如何?她进宫为何?难道陛下想着就不害怕么?” 拓跋琛的手紧紧的蜷缩在一起,他冷声道:“不可能,当年的那场大火,没有人能从那场大火中活下来。” “陛下,你是在害怕什么?”突然,兰若沉声道。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赐婚(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这句话像是彻底激怒了拓跋琛一样,他眼神中的温度渐渐的沉溺了下去,逐渐变得冰冷了起来,他几乎没有一丝丝感情的道:“朕怕?是朕会怕还是你会怕?” 兰若表情有刹那间的僵凝,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拓跋琛,她想不到这样的话会是从拓跋琛的口中说出来的,她惨然一笑,问道:“陛下,您这是怪臣妾么?” 拓跋琛却转过身去,似乎连再看一眼兰若都不愿意一般道:“皇后还是不要多想了,巧儿,皇后身子差,你就好好的服侍你们娘娘休息吧,过几日的接风宴,便由惠妃代替打理吧。” 巧儿不敢说什么,只能欠身小声的应了一声是,兰若看着皇帝背影,走出了未央宫,终是止不住,一口血便喷了出来,拓跋琛听见了巧儿惊慌失措的呼叫声,但是他脚下的步伐,却没有一刻停顿,决绝又无情。 兰若身子软软的倒下来了,胸前的衣襟上全是猩红的血点子,巧儿眼眶都急红了,不断的抽噎哭泣着,兰若却摆摆手,眼神看着外面天际,有些放空的道:“巧儿,你说本宫是不是错了?” 巧儿忙摇头道:“娘娘,您没错,您没错,您先歇歇,奴婢已经派人去唤魏太医了。” 兰若却依旧好像是听不见巧儿的话一般,自顾自的说道:“本宫怀疑丑儿是夏冬,宁可错杀,也不放过,难道本宫错了么?这件事情我又岂止是为了自己着想?当年沐王府的事情,若是真的被捅出来,怕是陛下的皇位都坐不稳。” 说着她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巧儿看着兰若的样子,似是有些不忍心的道:“皇后娘娘,奴婢倒是有句话,不知呢能否当说——” 她偷眼看了看兰若,兰若摆了摆手,沉声道:“这个时候了,有什么该不该说的。” 巧儿得了应允,便沉声道:“娘娘,您现在坐着皇后的位置,好多事情,便不能像之前一般任性,您和陛下的一举一动,都被天下人看在眼里,陛下这样,怕也是为了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再说这件事情,当真是闹得有些大。” 巧儿说的自然是锁了琵琶骨这样的刑罚,兰若叹息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说起来本宫就生气,本宫哪里会想到,那禾曦敢不顾旨意,来未央宫要人——” 巧儿见到兰若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不少,便继续道:“至于娘娘担心的事情,奴婢倒是认为——” “认为什么?”兰若接口道。 巧儿斟酌了片刻还是说道:“奴婢倒是认为,沐王府的事情不足为虑,先不说陛下不能放任沐王府的余孽,会动摇陛下的皇位,就算是当年参与进来的人,还有我们老爷,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这个时候,娘娘只需要隐匿在众人的背后就好了,与其调查那年的事情,娘娘不如想着怎么打压那个曦贵人。” 说起禾曦,兰若情绪愈发的气闷了,她叹了一声道:“这次用了她婢女的一条贱命,便给她唤了一个贵妃的位置,当真是便宜她了。” 一旁的巧儿,听见了兰若的话有些怔住了,婢女的一条贱命么?这样的话,像是一根刺直接刺进了她的心上,所有的话好像都被这根刺堵在了喉咙中,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就这般折磨着她。 兰若却丝毫没有在意过巧儿的异常,与其说没在意,还不如说是没关注,她继续道:“现在这个时候,本宫做什么都会惹得陛下不喜。” 巧儿眼眸一转,刚要说什么,便听得门外的小宫女来报:“皇后娘娘,魏太医来了。” 兰若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道:“请进来吧。” 魏忠良快步的被宫女引进了内殿,方一进殿,便见到了兰若脸色苍白的躺在软塌上,他拱手恭敬的道:“臣魏忠良参见皇后娘娘。” 巧儿上前一步道:“魏太医可算是来了,快给娘娘瞧瞧。” 魏忠良应声上千,给皇后把了脉象,半晌才道:“皇后娘娘,您这是思虑过重所致,需要好好调养才是。少动怒,少生气才是。” 皇后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双手掐了掐眉心,道:“本宫也想这样,可是这后宫中的事情,哪里有一件事情,是让本宫省心的。” 她叹息一声,魏忠良皱了皱眉头,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还请娘娘屏退左右才是。” 巧儿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听话的跟着众人退了下去,一时间整个场内便只剩下了兰若和魏忠良了,兰若懒懒的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般神神秘秘的。”魏忠良看了一眼兰若,语重心长的道:“皇后娘娘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如此下去,怕是难以怀上皇子啊。”兰若下意识的皱眉,手指轻颤的抚上了自己的腹部,沉声道:“ 本宫的身子——”她欲言又止,眉宇间难掩几分落寞。魏忠良叹了一口气,他自沐锦死后,便一直效忠于皇后,不,准确的说,他一直都是皇后的人,看着皇后这样,他心中也难免担忧,作为一个太医,他太知道子嗣对于这个深墙大院中来说,意味着什么了,皇子,便是每个妃嫔的未来。 若是没有皇子,莫说是妃嫔,就算是皇后,能不能笑道最后也不好说的。 他沉吟了半晌,终于咬了咬牙齿道:“娘娘,之前奴才得了一个消息,事关——事关惠妃娘娘的。” 兰若哦了一声道:“兰馨?她怎么了?” 魏忠良眼中都是担忧的神色,他道:“奴才听到太医院的一个院判说,惠妃她有孕了——” “什么?”兰若惊得坐起身子,因着起的快了些,整个人一阵眩晕,她勉强的拉住了一旁床榻边上的幔帐,猩红色的幔帐在她的手中呈现出扭曲的形态来,她手指不断的收紧,精致的流苏也被她拉扯着根根断落了下来。她心中狂跳,心脏似乎都要从口中蹦出来一样,她又一次的问道:“你再说一遍,兰馨怎么了?”魏忠良不敢看兰若的眼睛,只能沉声道:“惠妃娘娘,她有孕了。” 兰若的脸上一阵的苦笑,她喃喃的道:“为何她没说呢?”是啊,兰馨的性子,若是真的有孕了,怕是整个皇宫现在都知道了,可是为何她没说呢?魏忠良并不答话,只是沉沉的看着兰若的眼睛,只是刹那,兰若便明白了,兰馨是在防着自己,何时,兰馨也有了这样的谨慎? 或许从兰馨第一次入宫开始,便知道了自己的责任,就是为了丞相府,为了帮助皇后巩固地位,这其中,皇子可是不可或缺的砝码。 现在棋子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打算,那么事情便不一样l了。 兰若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她问道:“这件事情可是确定了么?”魏忠良点了点头道:“基本上算是确定了,这件事情,是那个院判酒后之言,被奴才听见了,这才记了下来,只不过那院判也说了,惠妃让他不要声张,想来也是想瞒着宫中的众人。”兰若只觉得手心慢慢的沁出了冷汗来,魏忠良劝到:“不过想来这件事情,对于皇后娘娘来说,也算是好事吧,毕竟,惠妃娘娘的孩子,到时候定是要寄养在娘娘 膝下的。”兰若却冷笑出声道:“养在本宫膝下,兰馨可是和李金贵不同,这个孩子,倒时候会不会和本宫亲近还不好说,就算是认了本宫,可是惠妃仍旧是他的生母,这层关系可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割断的。”魏忠良似乎并不明白皇后的意思,他试探的问道:“那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不留?”他伸手做了一个杀的手势,兰若重新靠回到身后的软枕上,沉声道:“不留?这件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虽然看着不留才是上策,但是本宫自有本宫的打算。” 兰若眸中精光乍现,她深深的看了一眼魏忠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魏忠良只觉得阵阵寒意攀上了自己的背脊,他道:“那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兰若抬起手来,看着自己染着豆蔻的十指道:“今日,你给本宫诊出来的是喜脉。”魏忠良脸色一白,问道:“皇后娘娘——这——”兰若唇畔的笑意越发的浓郁了,她斜斜的看了一眼魏忠良道:“怎么,本宫的话是不够清楚么?”明明殿内只有两个人,但是魏 忠良还是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娘娘,您这是铤而走险啊,若是其中有什么差池,那就是万劫不复啊。”兰若却丝毫不为所动的道:“万劫不复?没有皇子,本宫照样还是万劫不复,想必你也知道了,那个贱人已经被封了贵妃。” 魏忠良跪倒在地上,沉声道:“那奴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次日,皇后有了身孕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后宫,此时露华宫,玲珑端了一碗浓黑的药来,递给了兰馨,兰馨仰头喝了,又赶紧拿了蜜饯放入口中。换了声气,这才道:“听说皇后有孕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赐婚(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玲珑点了点头,复又有些迟疑的道:“娘娘不觉得这件事情太过于巧合了么?” 兰馨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沉声道:“你是说本宫的消息被传了出去?” 玲珑斟酌了片刻道:“可是,那太医可是丞相大人派来的,没有理由做事这般没有分寸。” 兰馨十分的烦躁,最终,她还是叹息了一声道:“皇后定然是有什么幺蛾子,本宫不信这件事情就有这么巧合,玲珑,以后宫中上上下下的事情都精心着些,别给那些有些人钻了空子,知道么?”玲珑赶紧应了一声,突然殿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高声道:“惠妃娘娘,内务府孙公公到了。” 兰馨坐直了身子,扬声道:“请进来吧。”孙翔被带着进了来,面上表情恭敬和顺的好像是被刻画上去的一般,进了殿,他恭敬的俯下身子来,行礼道:“奴才内务府孙翔,参见惠妃娘娘。”兰馨赶紧让玲珑将孙翔扶了起来,柔声道:“孙公公怎么这般多 礼?往日里你来我宫中,可是没有这般客套呢。” 孙翔见到兰馨这般和婉,不由得也放松了身子,道:“平日里来娘娘的宫中,无非就是送送陛下的赏赐之物,现如今,奴才可是来与娘娘商讨接风宴事宜的,怎么能马虎呢?” 说起这件事情,兰馨便有些喜不自禁,毕竟这原本皇后办的差事,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只能说明,陛下对待自己,是不一样的。 她心情甚好,掩着唇畔笑道:“这般说来,倒是本宫不细心了,还好公公是个明白人,公公在宫中资历老,这次的事情,还要多多仰仗公共指点才是。” 孙翔倒是简单的和兰新客套了几句,两人便步入了正题,兰馨贵为丞相府的小姐,大夫人也明着暗着交过了她不少的事情,哪怕是宫宴,处理起来也并不是十分的吃力,只不过是在座位的排序上有些费脑筋,她道:“陛下身边必然是皇后和太妃,接着便应该是贤王,只不过——” 孙翔见到兰馨犹豫,有些不解的问道:“娘娘是有什么顾忌么?”兰馨讪讪的笑道,说:“公公这便有所不知了,陛下曾经许诺了贤王府的那位小姐,若是日后贤王殿下安然回京,怕是会赐婚呢。” 说着,她便轻笑起来,脸上都是欣慰的神色。孙翔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见到他们之前的座位排序,倒是真有些不可事宜,他拱手道:“还是娘娘思虑深远,倒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这就去改。” 兰馨又确认了一下手上的东西,确认无误后,这才点了点头,让孙翔退下去了。 待到孙祥走后,兰馨才疲惫的半倚在身后的椅子上,娇嗔的道:“这可真的不是人干的事情,本宫的腰都要断了。” 玲珑站在一旁轻笑,奉承着道:“我看娘娘这身做派,越发的像是皇后娘娘了。” 兰馨听见这句话,心中难免有些得意的道:“莫要胡说,要是被别人听见了,别说本宫不护着你。” 玲珑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奴婢也只是敢在娘娘的面前说说罢了,当着其余人的面,奴婢啊,就是个没嘴的葫芦,打死都不会给娘娘热麻烦的。” 兰馨点了点头,她也并非真的怪罪了玲珑,只是逗趣解闷子罢了。两人又闲话了不少,兰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道:“你到时候给母亲传个信,就说让母亲在接风宴过后,在宫中逗留一下,本宫有些事情请教母亲。”玲珑点了点头,兰馨这才放心了,伸出手来道:“好了,本宫想去御花园走走。” 玲珑马上搀扶着,两人一前一后的朝着御花园走去,却不想御花园的凉亭中,早早的就有人坐在那里了,一身素白色的薄纱,趁着身姿不盈一握,好像是随风的烟云,缥缈的神秘的,兰馨浅笑一声便走上前道:“我当是谁,这么有闲情雅致,原来是熹贵人,怎么?是不是被困在那冷宫中太久了,甚是思念这御花园繁花锦簇的样子啊?” 禾曦听见了兰馨的声音,柔柔的起身行礼,复又道:“臣妾只是看着这满池子的荷花都要开了,趁着未开,便来看看。”兰馨径直走到了凉亭中,在禾曦的身边坐定了,才道:“没有想到曦贵人的喜好都与别人的喜好不同,人人都爱荷花的清雅高洁,偏偏是妹妹喜欢这光秃秃的荷叶,本宫是该说你与众不同呢?还是说你特立独行呢?” 禾曦只是捧着手中的茶水,道:“娘娘喜欢怎么评价臣妾都是可以的,喜欢荷花也罢,喜欢绿叶也罢,左右不是个人的选择而已,娘娘何必这样上纲上线呢?” 兰馨冷笑连连,看着身旁站着的如意,突然道:“那是自然,本宫也不想要评判什么,只不过曦贵人倒是好手段,只用了一个人的性命,便换来了今日的风光,这份冷静,便是本宫无法企及的。” 果然,她见到了禾曦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痕,终于不再是泥胎木偶一般的神色了。 她心中有些得意,等着看禾曦在自己面前失态,但是出乎她意料的事情是,禾曦只是微微的垂下了头,一滴泪水从眼中滑落而出,兰馨一怔,她从未见过禾曦什么时候示过弱,现在这般的反应,当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禾曦并没有继续让那种情绪蔓延开来,只是沉声道:“皇后娘娘因着一件小事,便能下此狠手,我人微言轻,又有什么办法,不过好在娘娘你是皇后娘娘胞妹,就算是再得宠,皇后娘娘也不会对您怎么样。至于我们——” 她话音渐渐的低沉了下去,好像是认命了一般,看着满池子的荷花道:“自己是荷花还是荷叶,臣妾心中自然清楚,还有一句话,臣妾倒是想提醒惠妃娘娘,一切小心罢了。”说着无限悲痛的起身,甚至眼角还噙着泪水,自顾自的走出了凉亭外,如意忙上前几步,对着兰馨微微屈膝道:“惠妃娘娘,我们小主还沉浸在伤痛中,若是有什么话,得罪了娘娘,还请娘娘担待着一些。”说着,便追着禾曦的脚步出了御花园。 留下了怔忪的兰馨和玲珑。 半晌,兰馨才疑惑的道:“玲珑,方才本宫没有听错吧,她说什么?” 玲珑摇了摇头道:“娘娘并没有听错,曦贵人劝娘娘小心些。” 兰馨看着案几上,禾曦留下的半盏茶,那茶水的热气已经有些稀薄了,颜色也深了些许,颇有些悲戚,她冷笑道:“看来,这满宫中,都知道本宫的好姐姐并非真的能容下本宫——” 玲珑上前一步轻声道:“奴婢倒是觉得曦贵人的话有一些道理,原本在丞相府的时候,我们便同她不睦,陛下又这般宠爱娘娘,许是曦贵人听到了什么风声也说不一定,总归,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兰馨并未回应玲珑的话,她现在只能尽量的保护自己腹中的孩子。 两日后,拓跋玥进京,让人震惊的事情是,原本应该在贤王府的萧奈,却出现在了随行的队伍中,有人跟着拓跋琛禀告这件事情的时候,拓跋琛有些奇道:“萧奈?她难道去了蜀中?” 那禀告的侍卫有些犹豫的道:“属下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便去查了,在前段时间,的确是有一伙人,突破了关卡,进了蜀中,那时候,人人都以为进去便是送死,也并未当回事,想必这行人,便是萧奈小姐的人了。” 拓跋琛起身,负手站在窗前,沉声道:“哼,朕让人驻守的地界,竟然这般轻松的就让人闯了过去,百年大家,看来还是不容小觑的。” 那侍卫便不敢再往下接话了,福清见拓跋琛久久不语,便对着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连忙退了下去。 福清看着拓跋琛道:“陛下,那您之前说的,给贤王殿下赐婚一事——” 拓跋琛转回身,眸光有些沉寂的道:“当时朕并未认为,他能从蜀中安全的回来,现如今不尽回来了,还带着如此大的功绩回来了,那么接下来全天下都在看着朕的做法,他已经贵为了王爷,难道还要朕给他封王不成?” 福清看出了拓跋琛的不耐,他讪讪的住了嘴,拓跋琛心中越发的恼怒,半晌,他缓缓的吐了一口气道:“叫魏忠良来见朕。” 福清恭敬的应了一声,便起身退了下去。 魏忠良来的时候,拓跋琛正坐在上首看奏折,魏忠良行了礼,但是并未见到拓跋琛抬头,半晌才听见拓跋琛道:“起身吧。” 魏忠良心思活络,见到拓跋琛神色有些严肃,不由的有些担忧起来,他道:“陛下可是为了皇后娘娘的凤体召臣来?” 拓跋琛嗤笑一声道:“怎么,朕召你除了问及皇后的身子,便不能有其他的事情了?还是说你的眼中只有皇后腹中的龙嗣?” 第一百九十八章 赐婚(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魏忠良赶紧道:“臣冤枉,臣只是有些担忧罢了,皇后娘娘身子本就虚弱,这次能怀得龙嗣,实在是上天的眷顾,臣一向是负责皇后娘娘的身子,臣便有些——” “好了,朕只不过是问了你一句,你就有十句话在那等着朕?难道这满宫上下,还有朕担心皇后的身体么?”拓跋琛有些不耐的道。 魏忠良讪讪的比了嘴巴,拓跋琛看着他,突然道:“朕记得,你有个女儿,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了吧。” 魏忠良一顿,他心中越发的没底了,他不知道皇帝这话中是有什么意思,只能有些求助的看向了一旁的福清,福清也一头雾水,并不知道拓跋琛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 见到福清脸上的迟疑,魏忠良心中便有些慌乱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回陛下的话,臣的小女的确尚未婚嫁,只不过小女生性顽劣,又被内子宠溺的有些娇纵,臣也实在是有些头痛。” 他佯装成一幅为难的神色,好像当真是为了自己女儿的婚事而着急烦恼一样,却不想拓跋琛朗声笑道:“哎,魏太医真的是自谦了,这京城中,谁人不知道魏太医的长女才德兼备,贤良淑德,加上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怕是这魏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吧。” 魏忠良尴尬的笑了两声,道:“都是些谣传,陛下可不能当真。” 说着,抬头去看着拓跋琛,只见他神色沉沉,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手指不断的摸索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来,他脑海中不断的会想起来这满京城贵族子弟来,与红袖匹配的几家,无非是丞相府的公子兰博,还有贤王殿下,对了,还有新晋的赵彦成的公子。 一时间殿内众人心思各异,拓跋琛道:“好了,你先下去吧,好生照顾着皇后的身体。” 魏忠良如蒙大赦的俯身行了个礼,这才转身离去。 从养心殿出来,他看了看天色,距离的宫门落锁还有一段时间,领路的小太监道:“魏太医是要回府么?” 魏忠良摇了摇头道:“先不急,我有些担心皇后娘娘的身子,想去未央宫给皇后娘娘请脉。” 那下太监不疑有他,便领着魏忠良去了未央宫,皇后的宫中,因着怀孕的消息传遍了各宫,人人都送来了,好多的礼品,皇帝也赏赐下不少的好东西,魏忠良到的时候,兰若正坐在上首,身上只是着了一件简简单单的常服,脸上未施粉黛,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恬淡娴静的气质,巧儿看见了赶紧让下人退下了,自己也十分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她已经知道皇后怀孕一事,是两人的计谋,兰若倒是道:“巧儿,你留下来伺候吧。” 巧儿脚步一顿,应声留了下来,魏忠良现在也没有心思管这些琐事,恭敬的跪倒在了兰若的身边,道:“臣有话说。” 兰若捏着一旁盘子中的蜜饯,慢悠悠的道:“说吧,没事,你也不会到本宫这里来,本宫听闻陛下今日唤了你,可是问了本宫的事情?”魏忠良点了点头,复又有些为难的道:“还有一事,臣有些担忧。” 兰若哦了一声,道:“什么事情?”魏忠良倒是有些迟疑,这件事情说到底,毕竟还是自己的家事,就算是皇帝真的想要赐婚,自己也不能多说半句不从。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咬牙道:“臣今日来,是为了臣的私事,希望皇后娘娘能帮帮臣。” 兰若看向了巧儿,巧儿心领会神,上前两步,搀扶起来魏忠良道:“魏太医这是做什么?既然太医衷心为了我们娘娘,太医的事情,娘娘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魏忠良有些感动的看向了皇后道:“今日陛下突然问及了小女的婚事,臣实在是不明白陛下的意思,这才斗胆来皇后娘娘这里,请求指点。” 兰若道是没有想到魏忠良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她沉吟了片刻道:“现在京中的世家子弟,未婚配的只有那么几家,陛下难道是想要次婚不成?” 魏忠良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这点奴才不知道,只不过看着陛下的意思,向来是想要插手小女的婚事了,只不过——” 他有些犹豫的看向了皇后,饶是他再怎么贪恋权贵,但是对于自己的女儿,他还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幸福的,这想必是每个父亲的期望,但是恰恰相反的是,这几个未婚配的人中,除了兰博,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让魏忠良满意的,但是毕竟这其中,还有贤王殿下,饶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兰若眼眸沉沉,她道:“本宫还未听父亲说到要给兰博娶亲的事情,倒是其他的几位人选,贤王殿下,已经内定了皇妃,难道是陛下想给赵彦成之子谋个亲事不成?” 一听到是赵彦成的儿子,魏忠良脸色难看,沉声道:“还请皇后娘娘能帮帮老臣,那赵公子整日在烟花柳巷中流连忘返,臣实在是不想将小女嫁与这样的人。” 兰若叹息一声,和缓的道:“魏太医的心情,本宫倒是了解,况且魏小姐才貌双绝,若是真的配给了赵公子,本宫也是惋惜的很,只不过,陛下应该是有陛下的打算,本宫只能说尽力而为——” 魏忠良的眉头依旧皱的死死的,见他这般反应,兰若又道:“本宫知道你心中所想,配给贤王殿下,最多不过是个侧妃,但是若是配给兰博,以魏太医在朝中的声望,和本宫的助力,必然是我丞相府的正妻,魏太医要不要考虑一下?” 听见兰博的名字,巧儿的脸色白了又白,她有些犹豫的看向了兰若,兰博是什么样的德行,整个相府都是知道的,现在皇后娘娘竟然想让魏太医的女儿嫁进丞相府,无外乎就是想将那魏小姐往火坑里面推。 她有些于心不忍,但是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是她不能插手的,魏忠良显然是被兰若的话所到打动了,侧妃,说的再好听,也只是一个妾而已,但是正妻,尤其是丞相府的正妻,却截然不同,想到这里,魏忠良便斩钉截铁的道:“那还劳烦娘娘给丞相大人通个信,臣在府中,摆好酒宴,恭候丞相大人的到来。” 巧儿心中不知道是不是对那魏小姐有些惋惜,只觉得心中有些悲凉,她缓缓的垂下头来,魏忠良得了皇后的承诺,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魏忠良走后,巧儿自顾自的帮着兰若准备沐浴用的东西,殿内寂静无声,兰若斜眼看了巧儿一眼,道:“巧儿,你在想什么?” 巧儿手下一抖,些许的热水漾了出来,烫红了手背,她死命的咬牙忍住,才没有呼痛,她调整了一下心事,柔声道:“奴婢没有想什么,奴婢只是有些开心,毕竟丞相府有喜事了。” 兰若嗤笑一声道:“喜事?怕是祸事才对,陛下这个时候召见了魏忠良,你当真以为陛下是为了几个世家子弟关心?” 巧儿不明所以,问道:“那娘娘今日所言——” 兰若叹息一声,走下凤座,缓缓的道:“之前本宫放了萧奈出京,本以为南疆萧氏会出兵帮助拓跋玥,到时候无论是陛下还是满朝的文武,都会足够的理由惩戒萧氏,借此,砍掉他的一只手臂,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萧氏一族竟然如此沉得住气。” 巧儿道:“或许萧氏一族根本没有能力派兵相助贤王殿下也说不一定呢?” 兰若却摇头道:“凡事并不能只看表面,萧氏一点是不简单的,现在陛下问了这件事,明显就是想在贤王的婚事上做手脚,若是现在本宫让父亲求了这门亲事,就怕给整个丞相府招来无妄之灾。” 巧儿并不了解这些家国天下的大事,但是有一点,她还是知道的,那就是那魏小姐不用嫁给兰博了,她忍不住的为了那素未谋面的魏小姐感觉到高兴。 她沉吟了片刻道:“那这件事情,若是魏太医知道了啊,会不会对娘娘不利?” 毕竟兰若有一个惊天的秘密掌握在魏忠良的手中。兰若不屑的撇了撇嘴巴,冷笑道:“左右不过是一个太医,再说这件事情,我们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泄露了这件事情,他也得不到好处,魏忠良是个聪明的人,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才对。” 巧儿并不说话了,便安安静静的服侍着兰若沐浴更衣。 此是,养心殿外,禾曦一袭素色长裙站在殿外,笑意恭敬和煦的对着福清道:“我让御膳房的嬷嬷炖了参汤,给陛下送过来。” 她自从上次的事情,便清减了不少,整个人显得愈发的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福清叹息一声,有些欣慰的道:“小主早该这样,奴才这就去通禀了。” 禾曦听见了福清的话,心中一痛,她知道福清的意思,她一直以为,自己只需要拿到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知足了,但是她忘记了,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只有让自己强大,才能保护身边的人周全。 第一百九十九章 赐婚(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福清只是片刻的功夫就从养心殿出来了,他脸上带着喜色道:“小主快进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禾曦沉稳的点了点头,这才带着如意进了内殿,殿内燃着帝王家才能专有的龙涎香,香气浓郁,带着沉静的感觉,让人不自觉的为人沉迷。 “朕还以为,你这一辈子都是要在灵秀宫中同朕还有皇后置气呢。”上方,传来了拓跋琛调侃的笑语,禾曦稳住了脚步,缓缓福身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拓跋琛低头看了一眼禾曦,只见她眉眼恬静,已然没有了之前的怨毒和狠厉,心中微松,对着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禾曦转身接过了如意手中的燕窝,亲自端着上前,放在了皇帝的案几上,她乖巧的垂首立在一旁,之见到皇帝案几上,放着一页纸,竟然写的都是一些女子的名字,这排在第一位的便是魏红袖,已经用了朱红色的丹砂笔标注了。 只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 拓跋琛自顾自的拿过那燕窝轻啜了一口,感叹道:“这可是御膳房做的?”禾曦恭敬的答道:“是臣妾的小厨房做的,里面加了一点嫩姜,陛下可是喜欢?” 拓跋琛又仔细的尝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嗯,到真的是别出心裁,味道也不错。” 禾曦得了夸奖,也没有丝毫的喜悦和得意,像是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面上的恭敬和温顺,也像是面具一样,带在了脸上。 拓跋琛起身,拉着禾曦的手走到了案前,指着桌上的人问道:“你可知道这些人都是谁么?” 禾曦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臣妾并不知道——” 即便她认识这些人,这些人都是京城中适婚的大家闺秀们,年纪都在十六七岁的样子,算下来,要比她还小上几岁而已,原本她还是沐锦的时候,也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但是魏红袖这个人她还是知道的,小小年纪便已经才艺卓群,曾经听闻母亲夸赞她,长大后,一定会让京城世家的公子们趋之若鹜的。 现在她出现在皇帝的名册上,难道是—— 正想着,她便听见拓跋琛道:“这些人,都是朕给贤王选的王妃,不知道爱妃意下如何?” 禾曦呼吸一滞,她原以为皇帝要在后宫中填一些人数来制衡,却不想是给拓跋玥选的,原本看着这些还没有什么,但是听见了拓跋琛这般说,她竟然觉得这些字,变得有些刺眼起来。 她强制自己别过脸去,轻声道:“陛下选的人,必然都是极好的,只不过陛下方才说选妃,可是正妃?” 拓跋琛道:“这自然是正妃,这些人里面可都是我京城世家中才貌双绝的女子,这样的身份,配了正妃,丝毫也不委屈贤王。” 禾曦沉吟了片刻道:“可是,臣妾听说,南疆萧氏之女,萧奈可是与贤王殿下情投意合,青梅竹马,陛下是不是——” 果然,禾曦见到了拓跋琛的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去,好像是夕阳落山后收起了最后一抹光辉。借着便陷入了黑暗和沉静之中。 “萧氏顶多算是一个百年的世家,况且,贤王的母亲曾经畏罪自杀,虽然父皇没有对她过多的评价,但是终究是罪妃,萧氏一族没有因此获罪,已经算的上是对萧氏一族的恩典了,他们家的女儿还配不上我们的贤王。”拓跋琛冷冷的道。 禾曦讪讪的闭上了嘴巴,看着纸上的人选问道:“那这个魏红袖小姐,便是陛下为贤王殿下选的正妃了?” 拓跋琛嗯了一声,禾曦斟酌着道:“红袖添香,倒是一个好名字。” 拓跋琛的神色缓了缓,这才叹息了一声道:“朕一直以为你聪慧,才会与你说这些,贤王此次回京,朕定然还要有所奖赏的,但是也只能赏赐这些了。” 禾曦点了点头,算作是承认了。 福清突然走了过来,垂首立在门前,拓跋琛瞥了一眼,扬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福清看了看禾曦,见到拓跋琛并没有什么反应,便恭敬的道:“陛下,今天魏太医从养心殿出去后,去了皇后娘娘的未央宫,说是给皇后娘娘请脉。只是——” 拓跋琛一边打量着案前的纸张,一边道:“只是什么?” 福清忙道:“只是明明今早,魏太医已经给娘娘请过脉了,晚间又去——”后面的话福清便没有再说下去,他也只是负责传递消息而已,至于决断上的事情,只能交给上位者。 拓跋琛冷冷一笑道:“这个魏忠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禾曦微微的垂下了头,魏忠良怕是想不到拓跋琛是要给贤王选正妃吧,毕竟,京城中,众人都以为,萧奈一定是贤王妃的不二人选,如此一来,魏忠良的反应便可以理解了。 她笑着道:“不过,若是魏太医知道了陛下的亏苦心,想必就不会这般草木皆兵了。” 拓跋琛似有不耐,将桌上的纸扔在了一边,道:“罢了罢了,都是一些庸臣。” 禾曦见到拓跋琛的不耐烦,也不安慰,只是安静的陪在一边。 晚间,禾曦回到了灵秀宫,她伏在案前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如意道:“你把这封信,想办法送给梁伯。” 如意点了点头,快步的走了下去。 禾曦把玩着手中的狼毫,暗忖道:兰若,魏忠良一定是想要你帮忙的吧,可是以兰若的聪慧,又如何不会察觉到拓跋琛的意图,不过没关系,我帮你一把好了。 此时,京郊外的军营中,兰博带着兵操练过后便坐在一旁休息,见到几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的还看向自己这边,显然讨论的话题是与自己有关的。 兰博几步上前,朗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那几个人也都是京城中将军武将的儿子,平日里对兰博也是颇为讨好的,听见兰博问自己,其中一个人便大胆的道:“兰公子,我们是为了您打抱不平啊——” 兰博蹙眉,不明所以,他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那人看了看周围,见到没有人,就悄声的道:“您当然不知道了,这件事情,或许丞相大人都不知道。” 兰博见到那人迟迟说不到重点,不免的有些不耐烦的道:“快别卖关子了。” 那人被训斥,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悦,他道:“您可知道魏太医的女儿,魏红袖?” 兰博听见了魏红袖的名字不由得一怔,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个姿容绝佳的女子来,他轻咳一声道:“魏小姐这京中谁人不知?赶紧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那人尴尬的笑了笑道:“我可是听说了一个秘密,贤王这次治理时疫有功,听说,陛下有意要将魏小姐赐给贤王殿下做侧妃呢。” 兰博的眉头一皱,有些惋惜的道:“依照魏小姐的才貌,只是做了侧妃着实是有些可惜的。” 那人见到兰博这般,也跟着义愤填膺起来,他道:“最可惜的不是这个,我还听我父亲说了另一个事情,那就是其实魏小姐本来是应该许给兰公子您的,自古英雄配美人,那拓跋玥不过是仗着自己皇室子弟的身份,竟然干得出,这样横刀夺爱的事情,真是——” 兰博眉心皱的更紧了,道:“你说什么?”那人偷眼看了兰博的表情,声音嗫嚅的道:“我说——这魏小姐原来是应该许配给您的,魏太医还因此去找了皇后娘娘,但是——”兰博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意道:“但是什么?” 那人咽了咽口水,道:“但是有消息说,皇后也认为魏小姐应该许配给贤王殿下——” 兰博眸中闪过了一丝不悦,世人便都是这样,若说最开始,兰博与魏红袖便无缘,那或许他只是惋惜而已,但是现在听说,原本魏红袖有机会嫁与自己,这感受便全然不同了。 那人觉得自己怕是说错了话,又补充道:“兰公子,您不必生气,或许这就是缘分,天定的事情,皇后娘娘也没有办法不是?” 哪知道听见这人这么说,兰博的笑意越发的薄凉了,他嗤笑一声道:“你们人人都以为,我有个皇后姐姐,定然是十分的羡慕的,却没有人知道,这个姐姐,聊胜于无罢了。” 那人可不敢接这样的话,说到底,他并非皇亲国戚,祸从口出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兰博也不指望着这些人能说出什么来,他起身道:“今日,我便回府了,你跟将军说一声。” 那人点了点头,目送着兰博走了出去。 丞相府内,兰博一路怒气冲冲的进了府,管家见了,忙到:“公子今日回来的倒是早。”兰博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父亲呢?”管家心中一凛,连忙打起了精神道:“老爷去了赵大人府上,怕是要晚饭的时候才能回来。” 第二百章 侧妃(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博转身欲走,突然止住脚步。 问道:“那母亲可是在府内?” 管家忙回道:“回公子的话,大夫人在的,今早大夫人还念叨您了,说您已经好久没去她院子里了。” 正说着呢,兰博便匆匆离去,只剩下管家尴尬的站在原地。 兰博一路到了大夫人的院子,只见到丞相夫人正合着婢女在一起逗弄一只小猫,那小猫通体是银白色的,看着十分的可爱,被一众宫人婢子围着,显然是有些惊恐的喵喵的叫着。 兰博不满的皱了皱眉,有小丫鬟看见了兰博,赶紧伶俐的喊了一声:“公子来了——” 兰博点了点头,大夫人有些爱怜的将那猫抱在了怀里,问道:“博儿来了?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早,营房中没有事情么?” 兰博扫视了一样周遭的下人们,大夫人会意,敛去了脸上的笑意,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与博儿有话要说——” 大夫人身边服侍的婢女马上就带人退了下去,大夫人先行起身,朝着屋内走去,兰博跟着进了房内。 大夫人还未等坐稳,便见到兰博一撩衣摆跪了下来,大夫人大惊失色,赶紧将兰博搀扶起来道:“娘的心肝,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了委屈了?收了委屈跟娘说,娘倒是要看看是谁敢欺负我儿!” 兰博摇了摇头道:“儿子并没有受委屈,只是想让娘帮儿子提亲。” “提亲?对谁?”大夫人脸上的心疼还没有退去,又听见了提亲的话,一时间便有着怔忪,她有些迟疑的看向了兰博,自己的儿子,私下中什么做派她是知道的,虽然对外的名声还算是不错,那还不是自己和丞相两人帮着隐瞒,兰之礼将他送到军营中也不是没有这层的原因的。 大夫人可是担心,他看上了那个青楼中的下贱女子,若是这样,她可不能同意。 “魏太医之女,魏红袖。”兰博言简意赅的道出了魏红袖的名字,这个名字大夫人可是不陌生,换个夸张的说法,这魏红袖可是在京城各家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虽然看不起魏忠良那副小人嘴脸,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魏红袖被他教导的很好。 听见了魏红袖的名字,大夫人这心却放下了一大半,她拉着兰博起身,嗔怪道:“娘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我们博儿也长大了,其实娘已经在给你寻觅正妻的合适人选了,这魏红袖自然也是个好的,怎么?博儿这次来就是因为这个?” 兰博点了点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兰博从大夫人的院子中出来,脸上满是得意,大夫人身边的小丫鬟看见了兰博,俏生生的道:“奴婢恭送公子。” 声音娇俏可人,兰博不自禁的多看了她几眼,那婢女似乎是有察觉,微微的垂下了头,不胜娇羞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很享受这种感觉的兰博,今日却觉的厌恶,他微微的蹙眉别开了眼睛,跟在他身边的小厮,跑了过来,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 他脸色一喜道:“可是当真?” 那小厮连连点头道:“公子放心,我的话您还不信么?我们的人可是亲眼看见了,魏小姐出了府,朝着郊外去了。” 兰博脸上浮现出一种势在必得的笑意来,兰若,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得到最好的么?我偏要得给你看,你以为自己的如意算盘打的精准,我偏不如你的意。 他对着那小厮道:“走,我们也去城郊。” 突然,一声微弱喵喵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兰博低头,便看见了之前大夫人抱在怀里的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徘徊在自己的脚边,这小猫眼睛大大的,像是一汪泉水一般湛蓝澄澈。 那婢女见到兰博盯着一只猫出神,忙上前将那猫抱在自己的怀里,道:“这猫是赵大人送来的,说是一个人在西凉寻来的,品种名贵,夫人喜欢,老爷便命人收下了。” 兰博伸出了手来,道:“给我看看——” 那婢女脸色一喜,忙伸出手,将那猫递给了兰博,小猫看着只有几个月大,身子还轻盈的,许是有些认生,有些惊恐的喵喵的叫着。 兰博将那猫提在手里,仔细打量着,果然长的可爱,他突然想起什么,嘴角牵起一个残忍的弧度来,他将那猫抱在怀里道:“告诉母亲,就说我喜欢这猫,我带走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带着猫出了院子,那婢女脸上为难,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的进了房中,大夫人正由着婢女服侍着梳洗打扮,她指着妆奁上的遗传翡翠玛瑙的镯子道:“换成羊脂白玉的,听说魏夫人是个喜欢清雅的人,妆容尽量请雅点,听见没有?” 那婢女看着忙活的间隙上前道:“大夫人,那猫儿被公子带走了。” 大夫人先是一怔,后又不以为意得道:“左右不过是一只猫,带走就带走了,博儿喜欢什么,都是可以拿走的。” 那丫鬟听见了大夫人的话,脸色不禁红了一下,怕被大夫人瞧见,连忙垂下了头,应了一声是。 另一边,兰博带着那猫儿,直接去了马厩,那小厮见兰博怀里还抱着一只猫问道:“公子是想要将这猫送给魏小姐?” 兰博鄙夷的看了看那小厮,冷声道:“我自有用处,到时候,你做事机灵点。” 那小厮忙低头跟着兰博出了府。 现在已然是夏末了,天气也渐渐的变得凉爽了起来,魏红袖坐在马车中,丫鬟墨香一边掀开帘子朝着外面张望着,一边道:“小姐早就应该出来走走了,整日闷在房中读书写字,小姐不闷,奴婢都闷了。” 魏红袖浅浅一笑,腮边两个浅浅的梨涡漾着温柔嗔道:“你这丫头,下次你自己出来便好了,省着陪着我这个没趣的人。” 墨香吐了吐舌头,又道:“小姐,你听说了么?这七皇子可是要回京了,现在都有消息说,陛下这次要给七皇子指婚呢——” 才一会儿的功夫,墨香就忍不住的开始闲聊起最近京城中被众人作为谈资的事情了,魏红袖也是听过拓跋玥的事迹的,她点了点头道:“这次贤王立了大功,自然是要嘉奖的,只不过这人选怕是早就已经定下来了。” 墨香疑惑的道:“小姐说的是谁?” 魏红袖斜睨了她一眼,魏红袖长的并非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但是身上的那股清冷的书卷气质,衬的她像是一朵出了淤泥的荷花一样,只可远观。 这般娇嗔的模样,就算是从小服侍在她身边的墨香,也觉的美不胜收。 “我还以为你这耳朵是长在街上的,什么事情都能听见,怎么单单这件事情不知道?”魏红袖打趣到。 墨香拉着魏红袖的衣摆摇来摇去的道:“我的小姐,您就不要再打趣奴婢了,快说说——” 魏红袖沉了沉眸子道:“左右不过是时常陪在贤王殿下身边的那位小姐,听说是贤王殿下母族中的人,从小青梅竹马,这次贤王殿下应召回京,都是将她带在身边的。” 突然马车停顿了一下,墨香先扶稳了魏红袖,又扬声问了问驾车的小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小厮忙到:“小姐,对面来了一位公子,说是有要事请小姐帮忙。” 魏红袖微微的蹙眉,墨香大着胆子道:“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们小姐帮忙,真是奇怪。” 反观魏红袖,却微微的蹙了蹙眉道:“墨香,我们下去看看,若是真的能帮上什么忙也是好的。” 墨香嘟了嘟嘴巴,便跟着魏红袖下了马车,之见到对面站着两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眼眸炯炯,一看便知道是好马,那马的主人自然也不简单的。 魏红袖心中有了决断,盈盈的半俯下身子道:“可是这位公子有事?” 兰博看着魏红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好像那素手翻覆间不经意的拨弄着自己的心弦,他自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来,急道:“在下兰博,听闻小姐自小跟着魏太医钻研医术,这猫儿方才受了伤,不知道小姐可是有办法救治?” 魏红袖朝着他怀中看去,只见到一只通体银白色的小猫正羸弱的蜷缩在哪里,右腿上真咕咕的留着鲜血,将光亮洁白的皮毛都染红了。 兰博将那猫儿递给了魏红袖,许是动作有些大了,牵动了那猫儿的伤口,它弱弱的抬起头来,有些畏惧又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便好像是没有力气一般,又躺了下去。 魏红袖不由得开始皱眉,她转回身对着墨香道:“墨香,去拿了止血药来。” 她俯下身子,从怀中抽出了一条素绢铺在地上,将那猫儿放在上面,才放上去,那血迹便浸透了绢帕,魏红袖道:“怎么会伤的这般严重。” 那小厮机灵的道:“这猫儿乱跑,中了农户下的夹子,这才伤了,好在遇见了小姐的车架,不然——” 第二百零一章 侧妃(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此时,墨香已经拿了止血的药粉来了,魏红袖抬头看了一眼兰博,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麻烦公子帮我按住这猫儿的头,这药粉撒上去会有些痛。” 兰博马上俯下身子来,按照魏红袖的说法,轻轻的护住了猫儿的头,魏红袖微微的一怔,唇角便不自觉的扬起了一个笑意来,她动作轻缓的将那药粉撒在了猫儿右腿上,果不其然,药粉带来的疼痛让那猫儿焦躁不安起来,它不断的挣扎着,甚至回头,一口咬在了兰博的手上。 魏红袖惊呼:“兰公子,你——” 兰博吃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复又笑道:“无事,不疼。” 疼痛感渐渐的消失了,猫儿的情绪也渐渐的稳定了下来,魏红袖松了一口气,拿过了墨香递过来的纱布,简单的将伤口包扎了。 那猫儿喵喵的叫着,只不过显然方才已经耗费了太多了力气了,兰博爱怜的摸了摸那猫咪的头,魏红袖看着兰博眼中的温柔,道:“公子将手给我可以么?” 兰博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弯了弯眼角道:“有劳小姐了。” 魏红袖又亲自给兰博包好了伤口,将那瓶伤药给了兰博道:“这个药粉公子先带着回去,每天给这猫儿换一便,几日伤口便会愈合了。” 兰博并不接那药,他眸光沉沉的道:“在下有一事想请小姐帮忙,不知道小姐愿不愿意。” 魏红袖下意识的问道:“公子请说。” 兰博摸着那猫儿的小脑袋轻声道:“我一个大男人,并没有女子精心,况且我平日里要去军营,怕手下的人照顾不经心,能否先将这猫儿放在小姐那里,过后必有重谢!” 墨香有些急了,道:“小姐——” 她有些不想让魏红袖答应兰博,毕竟魏红袖还是闺中女子,这般和外男有太多的牵扯,难免京中会传出来一些风言风语的。 墨香知道,魏红袖又如何不知道,只不过她的视线落在了那猫儿的身上,它的呼吸浅浅的,她摸了摸那猫儿的小鼻尖,那猫儿似乎极为通人性,知道魏红袖救了自己,竟然伸出小舌头来,轻轻的舔舐了一下魏红袖的指尖。 魏红袖突然道:“好,我答应公子,若是这猫儿好转了些,我便派人去丞相府送信。” 兰博达到了心中的目的,便彬彬有礼的拱手道:“在下谢过小姐。” 至此,两人互相见了礼,便告辞了,兰博一直和那小厮站在原地看着魏红袖的车马转回了城,那小厮笑着道:“还是公子深谋远虑,只是用了一个猫儿便捕获了魏小姐的芳心。” 兰博狠狠的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道:“就你机灵,我告诉你,这件事情谁都不要说,听见没有,小心你的狗命。” 那小厮连连点头,兰博心情甚好,也不愿意和他过多的计较,两人翻身上马,便回了府。 另一边,大夫人已经到了魏府,魏夫人早就得了自己的相公魏忠良的嘱托,听见下人回禀说丞相府大夫人来了,魏夫人喜不自禁的道:“快,快请去花厅,小姐呢?把红袖给我叫过来。” 魏夫人身边的婢女笑道:“夫人这是怎么了?您忘记了?小姐今日早晨便出了门,去郊外散心去了,还是您亲自应允的呢。” 魏夫人一怔,想着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自真的是昏了头,她道:“那你赶紧去管家那,派几个小厮将人寻回来,就说是家中来了贵客,让她速速回府。” 那婢女虽然不解,只不过是来了一个夫人罢了,虽然丞相在朝中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丞相夫人却逊色了很多,甚至也算不上是诰命夫人,京城中,单论夫人的地位,也不算是顶尖的,怎么夫人这般重视呢? 魏夫人见她不动,便连连催促道:“还等什么?快去啊。” 那婢女回神,忙应了一声,快步的走了出去,魏夫人对着铜镜理了理本就没有丝毫凌乱的鬓发,又连忙扶着婢女的手出了门去。 到了花厅,便见到了大夫人已经坐在那里了,见到了魏夫人,郑氏忙起身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今日贸然来访。” 魏夫人亲亲热热的上前拉着郑氏的手道:“丞相夫人说的是哪里的话,您愿意屈尊降贵来我们府上,可算是屏蔽生辉呢。” 郑氏被恭维着,笑意也发了几分的真心,两人在花厅中坐定了,下人们奉上了糕点和茶水,郑氏端起了杯盏,清浅的抿了一口笑道:“魏太医不愧是医术高超的太医,连府中的茶水都是这种强身健体的补茶。” 魏夫人浅浅的一笑,郑氏借着闲聊的功夫,仔细的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虽然已经是三十许人了,眉梢眼角也留下了许多岁月的痕迹,但是更多的,是流年沉淀出来的那种风韵和美感,可想到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美人。 魏夫人见到郑氏打量着自己,竟然像是一个小女儿一般,脸色微微的红了,她笑道:“难懂妾身的脸上可是开了花不成?丞相夫人这般打量妾身?” 郑氏柔和一笑道:“可不是长了花么,我在想啊,这娘亲都长的貌美如花,魏小姐便应该是倾国倾城之姿了吧。” 魏夫人笑的越发的开怀了,任谁也会爱听这样的话,但是嘴上却还是谦虚的道:“小女丞相夫人也是见过的,不过是蒲柳之姿,怎比得上宫里面的两位娘娘,天姿凤华,就连府上的公子,也是龙凤之姿,风流俊秀的翩翩公子呢。” 郑氏虽然不愿意她提及兰若,但是也知道自己此番来的目的,见到魏夫人这般说,她心中已经有了念头,便接口道:“博儿生性顽劣,被他父亲送去了军营,本想着先立业在成家,但是——” 郑氏欲言又止,看向了魏夫人,果然见到魏夫人脸上微微的有了急切的神色来,她道:“兰公子文韬武略,这立业是迟早的事情,再说,有丞相大人在,还怕仕途不够光明么?至于这成家嘛,要是有合适的——” 魏夫人说到这里,也变得有些讪讪的,自古的女子都十分的自持,从来没有见到过哪家夫人四处去推荐自己的女儿的,她不免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若不是陛下突然想这样,也不至于让他们夫妻二人慌了手脚。 郑氏听见了魏夫人的话心中微定,神色也显得越发倨傲起来,她原以为,这魏红袖名声在外,应该是少不了上门提亲的人才对,看来,情况也并非像是自己想的那般。 这样想着,郑氏便打定了主意,现在就应该给魏夫人一个下马威,省得日后,魏红袖真的嫁进了丞相府再出什么幺蛾子。 想到这里,郑氏便慢悠悠的道:“话虽然是这个理,可是他父亲却好像并不这么想,你也知道之礼那个人呢,哎——” 她摆出了一份颇为苦恼的样子,魏夫人脸上的喜色却好像潮水一样,一丝丝的退了下去,她心中已然有些不悦了,若是丞相夫人没有提亲的意思,那今日来是做什么的? 若是放在平日里,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应了这门亲事,但是现在,她心中无限的愁苦,说不出来,只能憋闷在心中。 郑氏看着魏夫人的样子,便油然而生出一种优越感,她道:“不过,我倒是认为魏夫人说的在理,不知道魏夫人有没有兴趣,将魏小姐嫁与小儿呢?” 魏夫人的心情变好像六月的天气一样,阴晴难定,她笑着道:“这是红袖的福气。” 正说着,便见到了外面的小丫鬟匆匆进来道:“夫人,小姐回来了。” 魏夫人已经没有了之间的兴奋与激动,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复杂的情绪,倒是郑氏的心情大好,她道:“这般巧,既然回来了,便叫进来,见见如何?” 那小丫鬟迟疑的看向了魏夫人,魏夫人点了点头,道:“去把小姐叫进来吧。” 魏红袖带着墨香进了花厅,见到了丞相夫人,心中便不由得想起了兰博的样子,她路落落大方的俯身行礼的道:“红袖拜见娘亲,丞相夫人。” 郑氏满意的看着魏红袖,她礼数周全,连一丝错缝都没有,她笑道:“快起来,让我看看——哎呦,这般标志的人儿,真的是我们相府的福气了。” 魏红袖不知道她话中的意思,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娘亲,只见到魏夫人有些微微的失神,她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被郑氏握住的手,恭敬的道:“丞相夫人过谦了,红袖只不过是一介普通女子,哪经得起丞相夫人的称赞呢。” 郑氏笑着扶了扶手道:“经得起,经得起,红袖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莫要这般客气了。” 说着,又看魏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她笑道:“好了,既然见到了,我这心也放下了,我府中还有事情,过几日我便请媒人送了庚帖过来,还请魏夫人准备准备,今儿个便不打扰了,告辞。” 第二百零二章 侧妃(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魏夫人满怀心事的送走了郑氏,回了花厅,便见到自己的女儿,一脸心事的坐在那里出神,魏夫人叹了一口气道:“红袖,你在想什么?” 魏红袖回神,见到了魏夫人,脸色一红,便道:“没事,娘我只是——” 魏红袖偷眼看了看魏夫人,见到魏夫人脸上有些挣扎,心中不解,也放下了小女儿的姿态问道:“娘,你怎么了?” 魏夫人坐在了红袖的身边,伸手拉过了魏红袖道:“娘在想,娘和你爹的决定对不对,红袖,现在娘给你选择,你是去贤王府做侧妃还是嫁与那丞相公子做嫡妻呢?” 魏红袖眉头紧锁,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桩再寻常不过提亲,毕竟,自从她及笄后,这样的事情便屡见不鲜,但是现在她娘又说出了这样的话,难免让她有些震惊,她道:“娘的意思是?贤王殿下——” 魏夫人轻叹一声,拉着魏红袖的手道:“你父亲得到消息,贤王此次回京怕是要被赐婚的,这侧妃说出来好听,但是左右不过是皇家的妾,娘——娘舍不得你啊,红袖——” 魏夫人拈起帕子来,拭了拭眼花,叹息道。 魏红袖突然站起身,这样的举动倒是吓了魏夫人一跳,魏红袖眉梢眼角都是娇羞,她微微的福了福身子,轻快的道:“娘,红袖和您一样的想法,虽然贤王殿下这次算是立了功,但是丞相公子——他人也不差,女儿愿意。” 魏夫人见到魏红袖这般,也放下了心来,她连连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那明日娘便准备了庚帖。” 饶是魏红袖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是被魏夫人这般当面说出来,难免有些害羞,她娇嗔的道:“娘——女儿不和你说了。” 说着,一跺脚,便跑远了。 魏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的背影,心中有些唏嘘,却又生出了一些担忧来,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的小厮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她柔柔的起身,走到门前迎接,魏忠良步履匆匆的道:“夫人,听说今日丞相夫人来了?” 魏夫人点了点头,接过了魏忠良身上的药箱,道:“老爷的消息还是灵通的,这丞相夫人才走没一会儿呢。” 魏忠良脸上堆满了笑意,魏夫人看了看,颇有些犹豫的道:“只是——” 魏忠良心中一沉,以为事情有了变故,便道:“只是什么?” 魏夫人幽幽的叹息了一声,便将今日郑氏在府中的所作所为全部都说了一遍,复又担忧的道:“丞相夫人的做派,妾身担心,红袖嫁过去会——” “糊涂,人家是丞相,我只是一个太医而已,就算是比较得了圣心,但是官级位次摆在那里的,说句不好听的,算是高攀了,况且,红袖现在除了嫁给丞相家的公子,便再无选择了,难道你以为这京城中还有谁敢跟贤王殿下抢人不成?”魏忠良怒声道。 魏夫人平白被训斥了一番,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诺诺的收了声,这件事情,便算是尘埃落定了,两家的速度极快,一天的功夫便交换了庚帖和信物。 大历新和十五年七月末,拓跋玥折返会京,拓跋琛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出城迎接,以示嘉奖和重视,京城中的百姓们,夹道欢迎,人人都称赞贤王殿下宅心仁厚,为了万民能置自己于水火之中。 拓跋琛坐在轿撵中,听着百姓的议论,脸色陈凝,看不清楚喜怒,他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之见到,赵彦成正跟在兰之礼的旁边,正说着什么,他便对一旁的福清道:“福清,你说赵彦成这个人怎么样?” 福清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笑着道:“倒是个虚心请教的人呢。” 拓跋琛嘴角勾起了一个冰冷的笑意,却不在说话了,远远的,拓跋玥的人已经到了,能听见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轮碾过官道的声音,已经能看见依稀的人影了,近了,原本欢天喜地的百官们,渐渐的变得躁动了起来。 因为只有两辆马车,除了驾车的随从,竟然连一队侍卫都没有,拓跋琛的脸色渐渐的变得复杂起来,就连围观的百姓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马车慢悠悠的在城门外停了下来,月七掀开了帘子,搀扶着拓跋玥出来,拓跋玥依旧身姿挺拔,只不过消瘦了很多,宽大的衣摆穿在身上显的空荡荡的。 随后萧奈和高远等人也跟在拓跋玥的后面,拓跋玥跪倒在拓跋琛的面前,道:“臣弟不辱使命,解了蜀中危难,现来向陛下复命。” 拓跋琛两步上前,将拓跋玥搀扶了起来,感动的道:“贤王殿下为了我大历百姓,能做到这般地步,当真是大历的骄傲。” 他复又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高远和萧奈,歉意的笑道:“萧奈小姐在京中,朕没有好好照看,这一路怕是吃了不少的苦吧?” 萧奈想起之前拓跋琛许诺了自己的事情,脸色一红,柔声道:“回陛下的话,奈儿不辛苦。” 说着,还深情的看了一眼拓跋玥,高远却皱了皱眉,他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眼,并未发现自己想见的人,复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本就是宫妃,怎么会跟着陛下出城呢。 另一边,兄弟两人互相寒暄了一下,拓跋琛便笑道:“朕已经在宫中备下了酒宴,就为了给贤王接风洗尘,犒劳我大历的功臣!” 拓跋玥道:“陛下严重了,实属我分内之事。” 突然,拓跋玥眸光在人群中闪过,之见到一个身姿强壮的人站在原地朝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正是王朗,他和禾曦离开的时候,拓跋玥还没有清醒,终究是放心不下,听闻王爷回京了,就乔装出来看一下而已。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是,竟然看见了跟在拓跋玥身边的萧奈,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禾曦的影子来。见到了拓跋玥自己也算是放心了,为了不引起注意,他趁着没人的间隙便离开了。 萧奈时时看着拓跋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拓跋玥和萧奈先回到了贤王府换过了衣服,这才进了宫。 太和殿内,众人早就已经落座了,都在等着拓跋玥和萧奈,皇后一脸笑意的坐在拓跋琛的身边对着兰馨道:“这次的宫宴还是要感谢妹妹,本宫自从有孕后就越发的懒散了。” 拓跋琛伸手附上了兰若的手道:“你是皇后,加上现在有了身孕,金贵些本是应该的,有事情也不比亲力亲为的,让她们帮帮你,也是应该的。” 皇帝的右边,德太妃,她旁边已经摆了小桌子,拓跋麟像模像样跪坐在案几前,紧抿着嘴唇,表情沉稳,但是终究还是小孩子,就算是忍耐的再好,还是能看见他时不时的朝着禾曦的方向看去。 但是禾曦却浅浅饮着茶水,好像并没有看见拓跋麟的目光一样,拓跋麟有些委屈的收回了视线,不断的拉扯着自己衣摆。 突然,外面小太监高声道:“贤王殿下到——” 众人纷纷的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禾曦只觉得手指轻轻的一颤,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盏,看了过去。 因着只是宫宴,众人也并未着官服,拓跋玥也只是穿了一身红衣,只不过,现在这身红衣,却显得他整个人有些凌厉起来,像是出鞘的剑,闪着寒芒。 他的身后跟着萧奈,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萧奈也着了一件薄红色的绣着金线的花路宮裙,丝绦系在腰间,显得腰肢不盈一握。 只一眼,禾曦便收回了视线,他好好的回来了。 因着高远本就是白丁的身份,并没有资格来宫宴,所以,禾曦也没有看见他,看着拓跋玥和萧奈纷纷落座,众人这才收回了放在两人身上的目光。 拓跋琛道:“贤王和萧小姐当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啊,方才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神仙眷侣呢。” 他脸上的笑意颇深,好像是无心之说,但是阶下坐着的众人,哪有一个是愚笨之辈,明显是听出了别样的意味,尤其是魏忠良,十分庆幸自己的决定,他有些感激的看向了兰若,看见魏忠良的神情,兰若微微蹙眉,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好像是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她借着端茶盏的动作,朝着台下看去,只见到郑氏脸上也洋溢着喜色,而蒋氏依旧是之前自己见惯的样子,唯唯诺诺的,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杯盏。 她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她转眸,便看见了兰博,他脸上的神色倒是和郑氏相差无几,但是唯一不同的是,兰博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挑衅的意味,他见到兰若看向自己,竟然扬了扬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见到兰若出神,兰馨道:“皇后娘娘是对臣妾的安排有哪里不满意么?”兰若回神,浅浅笑道:“哪有,好了,既然众人都到了,那便开始吧。” 第二百零三章 侧妃(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馨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暗恼,明明这场宫宴是自己忙前忙后的,但是之前听见了拓跋琛的意思,不但自己没有得到嘉奖,反而变成了理所当然,现在她又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将自己的努力全部都剥夺了,让她怎么能不气。 她身边的玲珑似乎是注意到了兰馨的反应,她接着布菜的动作稍微靠近了兰馨小声的提醒道:“娘娘莫要动怒,小心身子才是——” 兰馨回神,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长舒了一口气,她点了点头,玲珑放下了心来,执起银著来,夹了一些补气血的菜品,放在了兰馨的碗中,兰馨看着那上面,漂浮着的,淡淡的油渍,皱了皱眉,她强压着胃中的酸意,道:“玲珑,拿下去。” 她每一个字好像都是从牙齿中挤出来的,玲珑会意,忙端的远了些,又趁着众人欣赏歌舞的时候,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荷包来,将里面的酸杏子倒出了两颗,快速的放进了兰馨的碗中,道:“娘娘吃一点,压压。” 看着那橙黄的杏子,兰馨眸中一亮,赞许的看了看玲珑道:“还是你机灵,这样的点子也想的出来,看来本宫得好好地赏你。” 玲珑笑道:“那奴婢就要先谢过了娘娘的赏赐了。” 兰馨含了一颗酸杏子在口中,不自觉的朝着兰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到巧儿也给兰若布菜,但是相比于自己现在不喜荤腥,兰若倒是没有特别的反应,一口一口,吃着还算是顺口的样子。 她有些疑惑的皱眉,之前她可是问过了自己宫里的嬷嬷,都说孕吐是比较正常的反应,为何兰若,却没有表现的丝毫的不适呢? 正想着,玲珑在兰馨的耳边道:“娘娘,来了。” 兰馨回神,朝着场中看过去,只见到殿中的歌舞已经接近了尾声了,但是这个时候,却见到一个个身着薄纱的美人们,将其中一人围在中间,展臂,宽大的袖袍竟然围起了一个状似城墙一样的屏障,她们随着乐师的弹奏,不断的扭动着身躯。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几人竟然齐齐蹲下身子来,这个时候众人才看清了那中间的人,原本是覆着面纱的,但是此时不仅面纱不见了,就连身上的衣服都变了,原本是和众人一样的淡蓝色啊纱裙,但是此时,已然变成了七彩的霓裳羽衣。 裙摆行动间,宛如天上的彩虹一般,只见她身姿水蛇一般,乐曲也由琴曲变成了萧,古萧自带一种浑然天成的苍 桑,她舞动的极为缓慢,但是每一个动作,就像是那九天玄女一般,摄人心魄,原本心不在焉的拓跋琛都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手指一下一下的跟着打着拍子,兰若皱眉,看向了兰馨,之见到兰馨一脸满意的看着场中的那名舞女,她转眸看过去,便见到了那舞女神色间有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妩媚神色,明明是下贱的身份,但在她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任何的自卑。 她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兰馨早就安排好的,她想要做什么? 萧声渐渐的沉寂了下来,殿内的舞女也渐渐的稳住了身型,她最后做了一个姿势定格而成,瞬间,整个殿内便响起了击掌声。 兰若也笑着道:“这舞好看的紧,叫什么名字?” 那舞女不卑不亢,上前一步,稳了稳气息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舞名唤九天,是奴婢自创的。” 这话一出,殿内的众人愈发的觉得有趣起来,拓跋琛玩味的道:“哦?怪不得朕没有见过这样的舞蹈,可是讲的敦煌神女的故事?” 那舞女眼前一亮,蓦地抬头,眼底的欣喜却怎么都掩饰不住,略带崇拜的看着拓跋琛道:“陛下英明,正是敦煌神女的故事——” 兰若神色有些讪讪的道:“臣妾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敦煌神女的事情,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拓跋琛盯着下面的舞女道:“你来说给皇后听听看——” 那舞女丝毫不畏惧,娇俏的道:“敦煌神女本为山鹿之女,传说上古有帝王取了鹿女为妃,但鹿女诞下莲花,但莲花化为了十个孩子为另一位帝王所得,此人带着十个孩子攻打鹿女之国,但鹿女与十子相认,并让十子报以养育之恩,鹿女大义感动二帝,从此两国和睦相邻,永世交好的故事。” 她谈吐清晰明了,短短的几句话,便将故事讲述的清楚明白,殿内的众人也都被这样的故事吸引了。 兰若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她缓了缓声气道:“左右不过是个传说的故事罢了,虽然美好,却荒诞,但是能看出来惠妃用心了,本宫以茶代酒敬惠妃一杯。” 兰馨笑笑道:“谢皇后娘娘嘉奖。” 拓跋琛拍手称赞,对着福清道:“福清,有赏。” 下面的舞女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欣喜的神色,跪在地上的女子抬眼看了一眼拓跋琛,两人目光交错,有什么东西在暗暗的涌动,她似羞似怯的别过了脸去,跟着众人一同谢了恩,便退了下去。 众人已经酒酣,拓跋琛突然起身道:“朕有话说。” 人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收了声音,看着上首的拓跋琛,拓跋琛举着酒杯,冲着拓跋玥的方向道:“此次,蜀中之难,真的对亏了贤王,要不是贤王坚持着留在蜀中想办法,想必疫情也不可能这么快解除。” 禾曦眸光微深,眼底都是嘲弄的神色,明明是他想将贤王困死蜀中,此时却给他扣了一个这么高的帽子,若是贤王不承认,便证明他被人称赞的宅心仁厚也不过如此,若是他承认了,便一辈子都不能怨恨拓跋琛。这就是拓跋琛,为何曾经,禾曦会认为他是一个仁厚的人呢? 紧接着,拓跋琛又道:“有功有赏,有过有罚,既然贤王立了大功,朕一定要赏赐的,贤弟觉得如何?” 拓跋玥拱手道:“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拓跋琛朗声笑道:“好——贤王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还未有正妃和侧妃,今日,朕便将你的终身大事定了,如何?” 拓跋玥深吸一气,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不自觉的看向了禾曦,但是让他失望的事情是,禾曦并没有看他,而是垂着头,鬓发散乱在耳畔,掩住了她的神色。 “既然不说话,朕便当你默认了,好,朕早就有了人选,萧奈小姐与贤弟青梅竹马,又是萧贵妃的族人,这亲上加亲的事情,朕还是喜闻乐见的,这样,朕赐萧奈为侧妃给你,至于这正妃的人选嘛——”拓跋琛环视了四周,看向了魏忠良。 笑道:“朕听闻魏太医的嫡女,魏小姐才貌出众,也到了适婚的年——”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突然席位中,站出了一位老臣来,拓跋琛冷到:“王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 那王大人看着魏忠良和丞相道:“这婚事陛下怕是要另寻他人了,因为,魏小姐已经有了婚配——” “什么?你说什么?”拓跋琛怒声道。 这话一出,几乎满殿的文武百官都屏住了呼吸,兰若陡然惊醒,她似乎终于明白了魏忠良脸上的感激,郑氏脸上的满意,甚至于说兰博面上的挑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下首的人中,最害怕的莫过于郑氏了,婚事是她去提的,甚至于只顾及了兰博的感受,并没有来得及跟兰之礼说。 她转头看向了兰博,却见到兰博一副早就知道了的神情,见到她的异常,兰之礼沉声道:“你怎么了?” 郑氏嗫嚅着道:“我——我——” 但是她的话却被跪在正殿的王大人打断了,他朗声道:“陛下,魏小姐已经许配给了丞相府的兰公子,若是臣得到的消息无误的话,已经换了庚帖和信物,只待选择一个好日子了。” 大殿中越发的安静了,兰之礼眉头紧锁,看着郑氏低声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郑氏早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紧紧的攥着兰之礼的袖子道:“老爷,老爷我——对不起,我不知道——老爷——” “你——愚蠢!”兰之礼似乎是想要怒斥她,但是念在这样的场合,便只能压下了心中的火气,他两步上前,看了一眼坐在作为上的魏忠良,魏忠良会意,跟着一同离开了座位。 兰之礼道:“回禀陛下的话,确有此事,魏小姐自从及笄便一直是京中各家儿媳的人选,提亲之人也不胜枚举,臣也是念在小儿适婚,才让内子去提亲,并不知道陛下有意将魏小姐许配给贤王殿下做正妃。” 正妃两个字狠狠的敲击在魏忠良的心头上,他现在早就已经悔不当初了,若是早知道是正妃之位,他又何必冒着这般大的风险。 见到魏忠良久久不说话,兰之礼又道:“只不过是换了庚帖,臣愿意退婚,成人之美——” 第二百零四章 侧妃(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父亲——”兰若的声音从上首传来,里面还带着些许的急切之意来,兰之礼却不为所动,侧头看向了一旁的魏忠良,然而魏忠良好像并没有理解他的以退为进,他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指着兰之礼道:“丞相大人,虽然小女并非国色天香,但是您这般侮辱小女,老夫也万万不能容忍,先来提亲的是您的夫人,现在哪有说退婚就退婚的道理。” 他声泪俱下,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禾曦端着手里的茶盏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宇间有些玩味,兰若,没有想到吧,你的好弟弟和好娘亲竟然意识不到这一层,只觉得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应该是他们的,现如今你又该如何处置呢? 没错,消息是禾曦让梁伯想办法透露给兰博身边的人,兰博的这个人,对女人,尤其是美人,有着不一样的而执着。 殿中,魏忠良和兰之礼已经吵了起来,兰之礼咬牙切齿的道:“魏太医,你冷静一点,这件事情,终究在陛下决断,你我二人全听陛下处置如何?” 但是其实魏忠良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兰之礼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无论如何,拓跋琛都会顾忌兰之礼的颜面和建议,但是自己却不行,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他自然不会给兰之礼这样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突然转身跪倒在地,冲着拓跋琛道:“还请陛下为了老臣做主,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然定下的婚事,岂是说能反悔就反悔的,丞相大人这般,当真是想要逼死小女啊。” 拓跋琛原本的愤怒,已经转化成为了无奈,他有些迟疑的看向了拓跋玥,只见到拓跋玥正端着酒杯,看着杯中清冽的清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若适时的道:“两位先不急,陛下也不好决断,只不过这件事情既然是给贤王选妃,是不是还要问问贤王的意思?” 兰若轻轻的拉了拉拓跋琛的袖口,拓跋琛会意,便轻咳一声道:“七弟打算怎么办?” 他改了口,从贤王,变成了七弟,拓跋玥回神,从酒杯中抬起头来,看向了跪在殿内的两人,余光看见了萧奈双手紧紧的拉着衣摆,眼眶红红的,大颗大颗的泪水凝聚在眼眸中,但是她强忍着不让它掉落,无限的惹人怜爱。 萧奈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得了一个侧妃的位置,侧妃,说到底就是妾,日后有了正妃,她要对她俯首帖耳,这样子想来,让萧奈的内心好像是刀绞一般的疼痛。 拓跋琛叹息一声道:“两位不要在争斗了,既然是早有婚约,本王也不便夺人之美,此时,便当是个玩笑,本王的王妃——” 说着,拓跋玥便沉吟了一下,人人都以为他是在心中早有人选,就连拓跋琛都道:“若是七弟有了人选,说出来,朕亲赐予你如何?” 拓跋玥突然笑了一下,那笑容里面有数不尽的苍凉和悲楚,他道:“还没有,若是有了人选,臣弟必然马上告诉陛下,届时还请陛下成全。” 一场闹剧便这样过去了,殿内又响起了歌舞的声音,但是人人都已经没有心思再继续的欣赏下去,整个接风宴,便草草的散了。 外面已经是圆月高悬了,不知道为什么,禾曦竟然想起了之前的宫宴上,同样夜色,同样的一身红衣的人,只不过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心翼翼,博取拓跋琛关注的人,就连赵如雪都是费劲了心思在众人面前展露风头。 那时的拓跋玥和自己—— 禾曦深吸一气,转过身去,不再想着这些琐事,她甚至都没有在殿内做停留,径直回了灵秀宫,太和殿喧嚣的声音被她一点一点的抛诸脑后,心中却没有了难得的安静。 脚步一深一浅的朝着前面走着,宫人们见到了她也都纷纷的行礼,对这个能从冷宫中都平安脱身的女人,人人都不敢怠慢,但是谁也不知道,禾曦是付出了多少的代价,才完成了这一切。 如意沉默着跟在禾曦的后面,她能感受道禾曦心中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她也觉得心中好像是并没有那般的轻松。 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臆想之中的人——拓跋玥。 禾曦抬眼,定定的看着他,突然道:“你的身体还好么?”她神色自然,拓跋玥微微的皱眉,似乎是极为不习惯禾曦这般稔熟的客套话。 拓跋玥看着她,道:“看来,你在宫里过的不错。” 客气,疏离,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还带着嘲讽,她昂起头看他,他的半张脸都隐在了夜色中,看不真切,禾曦突然扬唇一笑道:“嗯,的确。” 如意不知道为何两人见面竟然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拓跋玥道:“魏家和兰家的婚事有你的手笔吧。” 禾曦道:“怎么?难道王爷是来兴师问罪的么?还是说王爷早就属意了魏小姐,怪我多此一举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油然从心底生出了一种火气来,有些话想也没想便说了出来,拓跋玥突然笑了,眼睛弯成了弦月的形状,甚至是眸子中都好像是沉溺了星辰大海一般,他看起来似有些高兴,他道:“你这是怎么了?就算是今日我选了正妃又有什么关系?” 他声音中透着玩味,似乎是在有意来激怒禾曦一样,但是禾曦却没有察觉,她垂首道:“一切全凭王爷的喜好,若是王爷想,区区一个魏小姐?” 说着,禾曦好像是再也没有了耐心一般,抬脚便朝着自己的寝殿走去。 拓跋玥看着禾曦此时的状态,不免有些放下心来,他一路上总是担心丑儿的死会给禾曦打击,但是终究是他小瞧了禾曦,她能马上从悲痛中抽离出来,在敌人的软肋上狠狠的痛击一下。 禾曦的脚步有些慌乱,似乎是在努力的逃避什么,拓跋玥远远的看了禾曦的背影,转身离去。 只要见到她还安好,他便心安。 此时未央宫中,却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兰之礼带着郑氏和兰博,站在兰若的面前,兰馨也坐在了下首。 兰若的脸上满是冰霜,好像是随时都会炸裂开来一般,兰馨看着几人都站着,便道:“姐姐就算是因为今日的事情动怒,也不该让父亲母亲站着,百善孝为先,身为皇后娘娘应该以身作则才是。” 兰若已经是气急了,她斜睨了兰馨一眼道:“你住口,何时本宫宫中轮得到你说话?” 这便是在拿皇后的身份来压兰馨了,兰馨脸上的笑意一僵,她没有想兰若当着这些人的面前,都不愿意给自己留丝毫的脸面。 兰博本就因为之前兰若阻止魏红袖嫁与自己的事情有些记恨,现在见到兰若竟然对自己的姐姐也这般呵斥,终究是少年的心性,他上前一步,高声道:“既然,皇后娘娘不愿意赐座,那有什么事情,便快说吧,免得宫门落了锁,我们不好出宫。” 兰若一把抚开了巧儿搀扶着自己的手,几步便到了阶下,扬起手来,狠狠的朝着兰博扇了一个耳光,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殿内,兰馨倒抽了一口凉气,和郑氏两个人一左一右马上上前,护着兰博,郑氏怒道:“皇后娘娘——博儿做错了什么事情,你竟然敢打他?” 兰之礼沉着脸,显然他也不满意兰若的做法,兰若环顾了四周,蒋氏由着婢女翡翠搀扶着站到了一边,脸色苍白的好像是受到了惊吓,反观剩下的几人,人人的脸上都是不满和愤怒。 她反问道:“做错了什么?别告诉本宫,他事先不知道魏红袖是陛下看好了给贤王殿下选的正妃!” 兰之礼和郑氏都是微微蹙眉,尤其是郑氏,她原以为,只是兰博喜欢了魏红袖很久,才提出来让自己去提亲的,难道是—— 她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兰博虽然不畏惧郑氏,但是对于兰之礼,他还是有些惧怕的,他心中暗恼兰若多管闲事,不免的高声道:“是又如何?你身为兰家人,竟然处处向着外人,不过是个女子,魏忠良找到你,你竟然不敢做承诺,你看,你就是心中没有我们兰氏一族!” 兰若见到他到了此时竟然还不知悔改,她手指轻颤,怒声道:“本宫是大历的皇后,嫁与了拓跋家,便是拓跋家的人,整个天下都是拓跋家的,你现在是在跟天子争东西,难道你不想活了不成!” “好哇,我就知道,你的心不是向着博儿的,老爷你也看见了,我们兰家可就博儿这一个儿子,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再说,还是魏忠良有意在先,她竟然就要将我儿置于死地,是不是下一个,你就要把我拖出去斩了啊——”郑氏捂着胸口,悲痛的说道。 兰馨也止不住的跟着掉眼泪,母子几人哭成一处,整个未央宫显得嘈杂不堪,兰若只觉得脑中翁然作响,兰之礼也有些不耐烦的道:“好了,都闭嘴。” 第二百零五章 平乱(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几人被呵斥了,就连郑氏也忘记了哭泣,兰若有些嘲讽的笑道:“怎么?难道父亲也认为兰博做的没错?” 显然兰之礼十分的不喜欢兰若的语气,他沉声道:“你是皇后,要走皇后的仪态,若是被陛下看见了,成何体统,况且你现在还怀有身孕,不易动怒。” 表面上,说的都是无关痛痒的话,但是没有一句话是在说兰博的,兰之礼虽然不满兰博这样的做法,但是娶了魏红袖,他心中也还算是满意。 兰若似乎是看清楚了兰之礼心中所想,便沉声道:“怎么,父亲也想护着他?你可知道,陛下已经对兰氏忌惮了,难道你们是真的想要步沐王府的后尘不成?” 兰之礼揉了揉发酸的额角,怒声道:“够了,沐王府变成那副样子,是因为沐氏一族不懂得变通,所以才自己种下了恶果,我不是沐王爷,你也不是沐锦,但是有一句话你母亲说的对,就算是你嫁进了拓跋氏一族,但是你终究是姓兰的,你骨血里留着的兰氏血脉终究是没有办法抹去的。” 这便是在埋怨兰若没有充分的为了兰家着想了,兰若没有想到,现在连兰之礼都变成了这幅样子,她后退了一步,有些嘲讽的看着几人,自己的生身母亲,蒋氏,远远的站着,她不争不抢,甚至连帮着自己说一句话都没有。 好像是自己并非是她亲生的一般。 “好,好,当真是好,是我自作多情了,既然父亲心中自有沟壑,那便由着父亲所想,只不过本宫最后提醒你们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高处不胜寒,还请父亲时时警醒,巧儿,送客。”兰若似乎终于对这些人失望了。 她长裙一甩,转身走上了凤座,心中早已经一片悲凉,这个位置,她用尽了心思和手段,才爬了上来,断然不会就这样断送在自己的母族手上。 郑氏心中高兴,兰博虽然挨了一巴掌,但是好在父亲并不会再怪罪自己了,几人各怀心思的离开了未央宫,巧儿将几人送到了宫门口,突然见到宫门外进来了一辆朱红色的马车,守门的禁卫拦住了冷声道:“什么人?不知道晚间宫内不允许车马行走么?” 那驾车的小太监连忙下了马车,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来,在那人面前一晃,那人一怔,忙俯身行礼道:“属下不知道是陛下派公公出宫,还请公公见谅。” 那小太监笑了笑道:“无妨,不知者无罪,再说了,这的确是有些不合时宜,不过,轿撵就在前方了,我们不会坏了规矩的,这位小哥放心好了。” 那小太监极为好说话,巧儿原本也没有注意到那边的情况,只不过当他看见了那小太监从马车内搀扶出了一名女子的时候,便觉得事情好像是没有那般简单。 宫门已经在眼前了,巧儿对着几人附身道:“奴婢也就送到这里了,主子们慢走。” 郑氏冷哼一声,她讨厌兰若,连带着兰若身边的巧儿也百般看不上眼,但是兰博却不同,兰博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都走远了,凑近了些许,趁着夜色,暧昧的道:“你放心,我姐姐的那个性子,你留在她身边也是要吃不少的苦,现在我已经有了嫡妻,过些时日,我便跟母亲求了你来,让你脱离了这皇宫。” 说着他竟然伸出手来,想朝着巧儿的脸上摸一把,却被巧儿闪身躲开了,巧儿匆匆的行了礼道:“公子莫拿奴婢开玩笑了,娘娘还等着奴婢回去侍奉,便先行告退了。” 说着,便提起裙摆逃也似的离开了,兰博眼中的笑意更深,恶狠狠的在地上啐了一口骂道:“若是真的落到了我的手里,看我怎么折磨你——” 说着,便朝着丞相府的马车去了。 巧儿回来的时候,之前被拦住的马车已经不在了,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确定那马车中是个女子,可是什么人会这般晚了,宫门都要落锁了才进宫呢? 巧儿快步的回了未央宫,想着把这件事情告诉皇后娘娘。 另一边,养心殿内,福清端上了一杯清茶道:“陛下今日宴会上饮了些酒,喝点清茶醒醒酒吧。” 拓跋琛端过了茶盏,轻叹一声道:“还是你贴心啊——” 福清听着拓跋琛话中有话,便道:“老奴倒是认为,今日的事情皇后娘娘并不知情的,就连丞相大人,好像都不知情。” 拓跋琛轻哼一声道:“表面上的东西,看看就好,莫要深信,朕倒是不认为事情就有这般巧合,那日魏太医去了未央宫,后面兰家和魏家就结成了亲事,他们或许当真以为朕在这养心殿内,是个瞎子不成?” 福清见到拓跋琛火气未消,有道:“今日听闻宫宴散了,皇后娘娘将丞相等人召进了未央宫,兰博公子出来的时候,脸颊上还有巴掌印呢。” 福清一边说着,一遍试探性的看向了拓跋琛,拓跋琛却微闭着眼睛道:“皇后向来都是聪明的,若今日在太和殿,是做戏的话,那他们终究是要把戏做成全套的。” 福清点了点头,便不在说话了,拓跋琛看了看时辰道:“人到了么?” 正说着,福清耳尖便听见了远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笑着道:“陛下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不,人就来了?” 拓跋琛神色一喜,坐直了身子,眼中不再是疲惫的酒意,显然已经醒了酒,他扬了扬手道:“去把人请进来吧。” 说着,福清应了一声,便朝着外面走去了。 片刻的功夫,便领进了一个身姿曼妙的丽人,黑色的披风下,隐隐都看见水绿色的裙摆,随着脚步的动作,漾起了水花的波纹一般,身上带了雪莲冷香,给人一种青莲般的淡雅气质。 她走到了殿中,摘下了头上戴着的兜帽,唇角微微的扬起,俯身拜倒:“民女殊妙,参见陛下。” 这人正是今日在殿中献舞的女子,虽然退下了那身七彩的羽裳,但是此时看起来,却仍旧气质端庄淑丽,拓跋琛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杂宝藏经·莲华夫人缘》中曾提到王见是女端正殊妙,语仙人曰,'与我此女。可是这两个字?” 殊妙宛然一笑道:“民女见过无数博学广识之人,单陛下能解了民女名中深意,民女钦佩。” 拓跋琛郎声笑道:“哦?那寻常人作何解释?” 殊妙似有有些不屑的道:“人人都说,殊妙乃犹绝妙之意,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有陛下能说出来源,殊妙又如何不敬佩?” 拓跋琛站起身来,走到了殊妙的身边,亲手搀扶着殊妙起身。两人周身氛围暧昧,福清极为有眼色,对着殿内服侍的内侍宫女们使了个眼色,众人便纷纷的退下了,一直退到了廊下,不知道是不是拓跋琛说起了什么,殊妙黄莺出谷一般的笑声便穿过了层层的红瓦楼脊传了出来,给外面浓郁的夜色都染上了情欲的色彩一般。 福清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原地,突然看见了远处,有人提着宫灯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他示意小太监站在这里候着,自己亲自去查看了。 走进了些,才看清来人是皇后和巧儿,皇后已经换了一件常服,鬓发上也没有那么多的装饰之物,她见到了福清,勉强的笑了一下道:“陛下可是歇下了?” 福清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养心殿的方向,里面灯火通明,他转回身道:“陛下还未休息,只不过现在陛下可能没有时间接见娘娘。” 兰若有些疑惑的哦了一声问道:“那陛下是招了宫里面哪个妹妹侍寝了?” 福清摇头道:“没有,只不过今日献舞的殊妙姑娘,得了陛下的喜爱,陛下亲自派人将她接进宫来了。” 兰若脸色白了白,巧儿说的果然没错,说是看见了陛下派人接了一名女子进宫,她脑海中不禁想起了今日那身段妖娆的女子,不由得有些脸色难看。 她勉强的勾起唇角笑道:“看来本宫来的还真的不是时候,不过,本宫倒是有事情非做不可,公公若是有机会,还劳烦公公能进去通禀一声。” 说着绕过了福清,走到了养心殿的宫门前,直直的跪了下去,福清被兰若的动作吓到了,忙跪下道:“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 兰若身子挺的笔直道:“兰府犯了过错,本宫身为皇后,纵容舍弟,有推辞不下的罪过,自然要前来请罪。” 福清一听是为了今日的事情,忙到:“皇后娘娘,陛下这不是没有怪罪娘娘,贤王殿下也宽宏大量,您还是起来吧,您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这般跪着,怕是要伤身子的。” 兰若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对着福清道:“福公公尽管去服侍陛下吧,本宫心中有数,若是陛下方便了,还请公公能通报一声,也算是帮了本宫的忙了。” 福清见到兰若打定了注意,只好起身,朝着廊下走去。 第二百零六章 平乱(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小太监见到福清回来,有些好奇的问道:“福公公,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跪在那里了?” 福清斜睨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道:“要想活命,就好说话,多做事,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你的那张嘴上。” 那小太监被训斥了一番,有些讪讪的住了嘴,他是福清身边的人,自然也知道福清是为了自己好,在宫内当差,行事若是有丝毫的差池,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福清的话,也不全然都是危言耸听的。 殿内的声音渐渐的沉寂了下去,好像是风浪后的宁静,福清屏息站着,时不时的看向了跪在远处的兰若,之见到她背脊挺着笔直。 突然,他眼前一阵恍惚,好像是看见了另外的一个女子,同样的一身凤服,跪在雪地里,同样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他只觉的那件事情好像发生在了昨天一样,只不过唯一不同的事情是,原来在内殿的人是兰若,现在跪在外面的人是兰若,终究没有想到,时间好像是一个轮回一般。 突然,殿内拓跋琛的声音传了过来:“福清——” 福清忙将自己的视线从兰若的身上收了回来,恭敬的应了一声道:“奴才在。” “让人备了些热水进来。”拓跋琛的声音中还带着情欲过后的喑哑。福清应了一声,对着身边的小太监试了一个眼色,那小太监会意,忙跑了下去。 福清则推开了门进了去,室内的龙涎香显得愈发的浓郁了,甚至有些闷热来,他低垂着头,走到了拓跋琛的身边,服侍着他穿好了中衣。 拓跋琛回头,看向了龙塌上,背对着自己睡着一个美人,明黄色的薄衾盖在身上,微微的露出了香肩,在昏黄的烛火下泛着莹润如玉的光泽。 他心满意足的眯了眯凤眸,对着福清道:“明个一早,你去彤使处走一趟,还有,让内务府的人,把懿月宫收拾出来。让妙夫人住进去。” 福清知道这是在给殊妙名分了,他连连点头道:“奴才知道了,一定将陛下交代的事情办好。”拓跋琛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福清的目光不断的朝着殿外飘,拓跋琛有些狐疑的道:“可是谁在外面?” 福清轻咳一声,有些为难的小声道:“回陛下的话,是皇后娘娘,已经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了,说是来替丞相府请罪的。” 说着福清忍不住的抬眼看向了拓跋琛,果然见到他面上方才还擒着的笑意,一下子沉寂了下去,冷声道:“真是胡闹,自己怀着身孕,也不知道小心点。” 福清忙解释道:“奴才已经劝过了,但是皇后娘娘好像是铁了心想要给丞相府求情的,陛下要不要出去看看?” 此时身后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原来是殊妙醒了过来,她初承雨露,面上还带着娇媚的酡红,眼神迷离,她问道:“陛下——” 福清忙转回了身,拓跋琛两步上前坐在床榻旁,取了中衣给殊妙披上,殊妙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未着寸缕,脸色一红,忙拉紧了拓跋琛递过来的中衣,垂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拓跋琛见她这般,不禁想起方才她千娇百媚的模样,心中不免的生起了无限的怜惜之意来,他声音中透着温柔道:“你累着了,在朕这好好休息,朕已经让人准备了宫殿给你,明日便可搬过去了。” 殊妙越发的抬不起头来,只能闷着头,点了点头,好在这个时候,有宫女适时送进了热水,拓跋琛道:“”朕有些要事要处理,先让下人们服侍你沐浴。” 殊妙依旧是乖巧的点头,依依不舍的目送拓跋琛走出了殿门,进来服侍的婢女中,有个眼睛圆圆的,看着十分的机灵,她笑道:“小主可真的是好福气,奴婢服侍了这么久,还没有见到除了皇后娘娘,哪位小主有如此的殊荣呢。” 殊妙正从榻上走下来,身子一软,差点跌倒了,还是那婢女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笑着道:“小主小心些。” 殊妙本也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不习惯别人伺候,她强自站定了身子,问道:“谢谢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那小丫鬟忙道:“奴婢叫春桃。”殊妙仔细的打量着她,半晌才笑道:“倒是个喜庆的名字,对了,你方才说,除了皇后娘娘有这样的殊荣,旁人便没有了,指的是什么?” 春桃见到殊妙一脸懵懂的样子,自然知道她出身不高,有些宫里面的规矩,还是不熟悉的,便耐心的道:“这个小主就不知道了,这养心殿可不是谁说能住,便能住的,满宫上下,也只有皇后娘娘能在养心殿留宿,其余侍寝的小主,不是在自己的宫殿,哪怕是在养心殿,也是不能留宿的。” 春桃滔滔不绝的道,殊妙听着连连的点头,春桃殷勤的在树苗的身边忙前忙后的,殊妙将身子浸泡在柔柔的温水中,她不禁舒服的叹息了一声,另一边,拓跋琛跟着福清两人出了养心殿的门,果然见到了兰若就跪在了地上,见到了拓跋琛前来,兰若柔柔的拜倒在地沉声道:“陛下——” 许是夜间有些寒冷了,她的声音微微的颤抖着,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 拓跋琛伸手将兰若搀扶了起来道:“怎么跪在这里?自己身怀有孕,怎么能这般任性?” 兰若半倚在拓跋琛的怀中,沉声道:“陛下,并非是臣妾任性,而是兰府做错了事情,臣妾——臣妾——” 说着,她竟然抽泣起来,拓跋琛轻叹一声,道:“就算是兰府犯了错,来跟朕承认错误的也应该是兰之礼,而不是皇后你啊。” 兰若听到了这里,不免的一阵心惊,果然拓跋琛是在心中给兰府记上了一过了。 她叹息一声道:“这件事情,臣妾也有责任,是臣妾一直宠溺博儿,加之博儿到了适婚的年纪,这终身大事迟迟未定,陛下也没有明旨,这才阴差阳错,多了贤王殿下的心中所爱,臣妾当真是过意不去,所以,这才来跟陛下请罪的。” 拓跋琛将兰若从自己的怀中抽离了开来,沉声道:“那魏小姐也并非是贤王殿下的心中所爱,皇后不必介怀了,说到底,也是一件好事,莫要因为朕的原因,坏了这喜气。好了,朕知道你的心思,放心好了,朕也不是那般昏庸的人,这孰是孰非,朕心中自有定论。” 兰若似乎十分感动,重新依偎进了皇帝的胸前,却闻见了衣服上,一股淡淡的幽香,并非是皇帝平时喜欢熏得龙涎香,而是一种冷香,她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个妙龄女子来,她心中有些酸涩,对着拓跋琛道:“既然陛下不怪罪臣妾了,陛下想必也要早些休息——臣妾——臣妾便先行回去了。” 她声音顿了顿,拓跋琛似乎听不出她话语中的酸涩之意一样,对着一旁的福清道:“福清,你送皇后娘娘回宫,路上仔细着些,然后回来再禀告了朕。” 福清看了看兰若,之见她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忙应了一声,走上前恭敬的道:“皇后娘娘,请吧。”兰若点了点头,对着拓跋琛深施一礼,便转身离去,但是还未走几步,便双脚一软,直直的跌了下去,还是一旁的巧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兰若,她惊声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但是兰若确是脸色苍白的躺在巧儿的怀中,一动不动,拓跋琛眸光冷了冷,道:“去请魏忠良过来吧。”福清赶紧跑了出去,拓跋琛则一把将兰若抱起,朝着自己的养心殿走去,但是刚到了殿门口,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脚下一顿,转身便朝着偏殿走去了。 巧儿神色有些迟疑的看了看整殿的方向,咬了咬牙,也没有说什么,跟着拓跋琛朝着偏殿走去了。 不多时,魏忠良便被提着药箱快步走进来,见到了拓跋琛,魏忠良神色便有些心虚,他跪倒在地,沉声道:“罪臣魏忠良参见陛下。” 拓跋琛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先给皇后娘娘诊断,你的事,后面朕再找你算账。” 魏忠良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肩膀,诺诺的起身,帮兰若诊了脉,兰若双眸紧闭,好像是忍着什么痛苦一般,魏忠良的将手指压在了皇后的脉上,但是脉象平和,并没有任何虚浮躁动的迹象。 他不禁皱了皱眉,他并不知道皇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最终还是巧儿机灵,她状似六神无主的问道:“皇后娘娘方才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是不是伤了身子?魏太医,您倒是说话啊——” 这话听着实在催促,实则是在提醒,魏忠良高深莫测的捋了捋胡子沉声道:“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倒是没有大碍,只不过,跪了那么久,必然是有损身子的,加之皇后娘娘之前一直体弱,又有些气血攻心,才会这样。” 第二百零七章 平乱(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听见了气血攻心的几个字,拓跋琛的神色难免有些内疚,他道:“可是能开药?” 魏忠良摇了摇头道:“服药实在不是明智之举,皇后娘娘腹中胎儿月份尚小,此时服药,难免不会伤及胎儿,只不过,要是仔细着控制着计量,也不会出大事的。” 似是听见了魏忠良的话,兰若悠悠转醒,方睁开了眸子,晶莹的泪滴便滑落了下来,拓跋琛连忙上前,握住了兰若的手,兰若眼神中满是倔强的神色,她道:“不要,陛下,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知道的,臣妾不要服药,臣妾求求您,陛下——” 她双手死死的拉着拓跋琛的手,苦苦哀求,眼中的泪水,好像是断了线雨幕一般,拓跋琛轻叹一声道:“魏太医不是说了,控制着计量,是没有问题的么?” 但是,兰若却死命的摇头,丝毫不让的道:“不要,臣妾不要,陛下,臣妾进宫三年来,只有现在腹中这一个孩子,就算是让臣妾去死,臣妾也要为陛下留下这个孩子,还请陛下看在臣妾这些年相伴左右的情分上——” 她情绪似乎有些激动,拓跋琛只能柔声的哄到:“好了,好了,你是皇后,日后会同朕有许许多多的孩子,不只是这个孩子,日后我们的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朕会好好的保护他们,你放心好了。” 兰若似乎是得到了拓跋琛的承诺,显得有些平静了下来,魏忠良适时的道:“陛下,皇后娘娘,其实这件事情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皇后娘娘虽然说身子比较弱,但是既然能成功的坏又子嗣,便说明也没有大的问题,只不过皇后娘娘应该放宽心,这急火攻心才是此次事情的病源所在啊。” 听了魏忠良的话,兰若怔了一下,下意识的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淡淡的道:“本宫知道了,有劳魏太医了。” 突然,拓跋琛的手覆在了兰若的手上,兰若好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不能触及的东西,猛地将手缩了回来,复又反应过来,讪讪的道:“陛下——” 拓跋琛却不以为意,将手缩了回来,道:“无事,你只是太累了,今日便宿在养心殿吧,这样折腾,身子也受不了。” 说着,拓跋琛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后的福清,福清会意,趁着众人不注意退了出去。 此时,养心殿内,春桃已经服侍好了殊妙沐浴,正给殊妙梳着鬓发,殊妙的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春桃嘴巴极为伶俐,她道:“奴婢还是第一次看见身段这般好看的女子呢,照着奴婢的话,小主日后必然是陛下的心头好呢。” 突然,门口想起了一阵脚步声,春桃道:“必然是陛下回来了。” 殊妙忙起身,整理了身上的衣裙,走到了门前,春桃将门打开,但是却也只见到了福清出现在门的后面,殊妙的笑意僵在了唇角,春桃娇呼一声道:“怎的是福公公?陛下呢?” 说完,才觉得自己失了分寸,口不择言,忙住了嘴,殊妙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恭敬的道:“福公公,陛下还未处理完事情么?” 福清脸色有些为难的道:“回殊妙姑娘的话,陛下他——” 看着殊妙有些期待的眼神,福清不禁有些开不了口,但是又想着偏殿的那位,便只能硬着头皮道:“怕是今日,殊妙姑娘不能宿在养心殿了,皇后娘娘,身子不适,现在正在偏殿休息——” 这话中的意思便已经是十分明了了,殊妙的脸色红了一阵,又渐渐的泛起了苍白来,她勉强的牵起了唇角笑道:“我知道福公公的意思了,我这就收拾东西离开。” 说着,她便立刻转身,拿了散落在屏风上自己来时穿的衣服,眼中的泪水,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春桃看着殊妙的背影,赶紧上前帮忙,当看见了殊妙的泪水,春桃忍不住的安慰道:“小主——” “春桃——什么都别说了,谢谢你。”殊妙大声的打断了春桃的话,她生怕春桃说出了什么样子的话来,将她最后的一丝尊严彻底的打破了。 福清听着殊妙声音中的哽咽,也有些不忍,他道:“殊妙姑娘,今晚就委屈您了,陛下已经给您准备了宫殿,明日——” “明日?那陛下可说了,今日让我去哪里?宿在宫中,还是现在出宫去?”殊妙心中有气,语气也不由得有些嘲讽起来,但是这句话,便让福清怔住了。 是啊,现在宫门落了锁,再说这个时候送殊妙出宫去,也太晚了些,但是若说不送出宫,宫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地方适合殊妙呆的,殊妙日后肯定是要留在宫中的,若是今晚的事情处理不好,这日后殊妙还如何在宫中立足? 不过福清终究是宫里的老人,见惯了大风大浪,办事也稳妥,否则,拓跋琛也不能什么都不吩咐,就放心让福清过来。 他只是在脑中思索了片刻,道:“陛下自然是有安排的,姑娘消消火气,跟着奴才来吧。” 殊妙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语气,毕竟日后是要留在这后宫的,得罪了福清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不过,好在福清好像是没有记恨自己,依旧是那般恭敬的神色,殊妙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全凭公公做主。” 福清见到她这般快的就沉下了自己的心绪,也有些赞赏,他冲着身后的春桃道:“殊妙姑娘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今天,你便跟着殊妙姑娘好了,姑娘,您随着老奴来吧。” 春桃点了点头,从殊妙的手里接过了殊妙的东西,就快着步子跟着福清出了养心殿。 殊妙身上穿着来时穿着的宽大的披风斗篷,大大的兜帽将她小小的身形隐在其中,走在夜色里,也没有人看的见她的容貌。 福清带着殊妙绕过了御花园,又穿过了几个无人的小径,这才到了一处宫殿外,殊妙抬起头来,借着微弱的月光,便见到了那宫殿的匾额上,写着几个字:灵秀宫。 福清转过身,对着殊妙道:“姑娘在此处稍等片刻,老奴前去通禀一声。” 殊妙恭顺的点了点头,然后便一言不发的安安静静的站在了原地。 福清走了过去,门口守门的小太监,见到了福清,马上恭敬的上前道:“福公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 福清摇了摇头道:“并没有,而是我找贵人有事相商,能否帮我通报一声?” 那小太监其实早就注意到了福清是带着两个人过来的,只不过那两人站着远了些,月色又有些昏暗,看不清样貌,只不过看着身形像是女子的模样。 加之福清此时来,明知道禾曦已经睡下了,必然是因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道:“福公公稍等片刻,奴才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说着便转身进了内殿,此时,禾曦早就已经睡下了,忽然听闻有人敲门,她睡意本就不深,听见到声响便悠悠转醒,如意从脚踏上起身,柔声道:“小主先别起,奴婢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禾曦点了点头,如意披了件衣服起身,扬声对外面道:“什么事?不知道小主歇下了么?” 门外的小太监忙到:“如意姑娘,福公公漏夜前来,说是找小主有事,小的怕耽误了要事,只能前来通传。”如意微微的皱眉,身后禾曦已经起身了,对着如意道:“福公公并非是行事莽撞的人,既然他来了,必然是有事,请进来吧。” 如意点头,道:“去将福公公请进前厅去吧。” 小太监得了命令,应了一声,便跑远了。 福清正等在宫门前,见到人出来,问道:“怎么样?”那小太监忙道:“小主说了,让福公公进去说。” 福清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这一局算是赌对了,他走到了殊妙的身边道:“姑娘随着老奴进去吧。” 许是见到殊妙有些迟疑,福清道:“曦贵人为人宽厚,姑娘莫怕,今天的事情,只有曦贵人能帮着姑娘了。” 殊妙点了点头,深吸一气,便跟着福清进了前厅,殊妙从未来过灵秀宫,不由得仔细的打量起来整座宫殿的装饰起来,殿内燃着幽幽的沉香,墙上挂着的也是古人的字画,倒是不像是一个后妃的宫殿。 正想着,忽闻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她连忙跟着福清跪倒了下来,脚步声轻缓但是沉稳的朝着上座走去,片刻的功夫,脚步声渐定,她便听见了一个柔婉的女声自头顶传来。 “福公公不必多礼,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么?”禾曦淡淡的道。 殊妙抬头,便见到了禾曦的目光像是轻柔的羽毛,从自己的面上淡淡的扫过,先是震惊了一下,紧接着,便好像是这殿内的沉水香一样,沉寂了下去。 殊妙知道,禾曦认出了她,她似乎丝毫不奇怪为何白天献舞的舞女会出现在宫里一样。 第二百零八章 平乱(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福清回头看了殊妙一眼,殊妙会意,摘下了遮着大半张脸颊的兜帽,对着禾曦柔柔的拜倒道:“民女殊妙,参见曦贵人。” 如意闪过了一丝诧异,显然是认出了殊妙便是今日进宫献舞之人,她眸光中带着一些探寻,看向了禾曦,但禾曦好像是并不诧异,只是淡然一笑道:“殊妙姑娘不必多礼,此时也没有外人,快起身吧。” 福清见禾曦态度如此,微微悬着的心便放下心来,笑着道:“小主,殊妙姑娘今日进宫,陛下已经赏赐了懿月宫给殊妙姑娘住,只不过今日实在不太方便,老奴只能想到贵人这里了。” 禾曦向来对福清十分敬重,见到福清这般说,心中便已经了然,她颔首道:“正好,这灵秀宫我一个人也闷得慌,有殊妙姑娘作伴,也是一桩美事。” 殊妙心中生出了些许的感激,毕竟禾曦也算是为她解了围,福清也放心了,他感激的道:“皇后娘娘和陛下还等着奴才回去服侍,就不打扰贵人和殊妙姑娘了,奴才先告退。” 禾曦点了点头,对着如意道:“如意,去送送福公公。” 如意应了一声,便同福清一同出了殿门,因着晚间禾曦不喜欢身边有那么多的人服侍,便也只留下了如意一人,现在如意走了,整个殿内便只剩下了殊妙和春桃了。 殊妙不知道为何,方才还觉得禾曦平易近人,此时竟然生出了些许的压迫感来,听着脚步声渐进,殊妙直觉一阵威压朝着自己压了过来。 她紧紧的攥紧了自己的掌心,强制的让自己镇定了下来,抬头看向了禾曦。 禾曦走到了殊妙的面前,一眼便看见了殊妙颈间暧昧的红痕,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走到了殊妙的面前,宽厚的笑着道:“一会儿,我会让如意帮你准备一间屋子,你就放心休息,明日对着外人,就说我极为喜欢殊妙姑娘的舞姿,请姑娘在我宫中宿了一夜。” 这样一来,算是完全将所有的责任拦在了自己的身上,给了殊妙极大的尊荣,殊妙再次拜倒道:“殊妙谢曦贵人仗义相助之恩,日后若是有机会,必然会报答。” 禾曦这次却没有搀扶她起来,只是定定的看着殊妙的头顶,轻声道:“殊妙姑娘也不必如此,我今日帮你,也并非全为怜惜,而是你我日后同在宫中,有诸多的不易,而我也深知这背后的辛劳,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也算是举手之劳,况且看似是帮了你,也算是成全了我在陛下面前的美名,殊妙姑娘无需这般介怀。” 禾曦将话说的极为通透,就连一旁的春桃都不禁有些好奇的偷眼看着禾曦,她身在宫中,自然知道这位小主的事情,能从冷宫安然无恙的出来,还晋升了位份的,这后宫中怕是没有谁能做到,早先在下人中便有说法,此女绝对不如表面看着那般宽和简单。 现在看来,当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殊妙自然也是没有想到,禾曦会这般说,一时间也接不下去禾曦的话,有些呆愣的怔在了原地。 还是春桃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搀扶了殊妙起身。 几人相顾无言。 另一边福清回了养心殿,皇后已经在养心殿歇下了,反倒是陛下正坐在案前批阅奏章,但是面前的案几却是久久都没有翻动一页,见了福清回来,赶紧放下了手中的笔。 福清自然是知道拓跋琛的意思的,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事情已经办妥了,现在殊妙姑娘在曦贵人处,陛下放心好了。” 听闻禾曦的名字,拓跋琛还真的是送了一口气,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此事你做的极好,朕自会好好赏你。” 福清先是谢过了拓跋琛,便识趣的退到了廊下站着,了却了心头的担忧,拓跋琛这才回了寝殿休息着。 然而这一夜,不管是谁,都显得十分的难熬和漫长,贤王府内,从宫宴回来后,萧奈便一直闷闷不乐,平日里极为喜欢粘着拓跋玥的她,也反常的径直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心中似喜似悲,喜的是,自己无论如何,终究是嫁给了拓跋玥,然而悲的是,只是个侧妃而已。 婢女见到她将瓶中插得花枝一点一点的揉捏成了细碎的烂泥,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便上前劝解道:“小姐,王爷去了京郊,怕是几日之后才会回来,临走的时候,嘱咐小姐好好休息呢。” 萧奈只是呆愣的点了点头,但是眸中的不甘心,好像是星火一样,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她的理智,那婢女见到萧奈如此,又劝到:“小姐,奴婢多一句嘴,这件事情,您应该高兴才是。” 萧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问道:“你说什么?有什么高兴的?” 那婢女见到萧奈终于愿意搭理自己了,忙高兴的道:“就是,您应该高兴,虽然只是个侧妃,但是现在不是没有正妃么?况且我们王爷不是说了,以后要是有心仪的人选,必然会告诉陛下,可是,您可是和王爷青梅竹马的,奴婢看,王爷除了心仪你,便再也没有正眼看过旁人了,也就是说,或许王爷永远也不会有正妃也不一定呢。” 她见到萧奈的表情有一丝微微的松动,又道:“再退一万步讲,您要是先生下了小王爷,那到时候,母凭子贵,升为王妃也是不一定的,这侧妃是陛下的意思,就算是我们王爷再发对,也不能驳了陛下的颜面,反而,小姐现在这般愁眉苦脸的,让王爷看见了,还以为小姐不愿意嫁呢,小姐该谅解王爷才是呢。” 后面这句话本就是打趣萧奈的,却不想萧奈当了真,她忙到:“怎么会,我对玥哥哥的感情,就算是旁人不知道,你还会不知道么?玥哥哥也一定不会误会的。” 那婢女见到萧奈有些情急了,忙顺从的安抚到:“好——我的好小姐,就算是贤王殿下知道小姐并非是因为不愿意嫁,可是没有几个男人愿意看女人苦着脸的,您说是不是?” 萧奈听着她的话,便不自觉的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转头看向了铜镜,借着昏暗的烛光,果然见到自己的眉眼都垂着,唇角抿着一个刻薄的弧度,看起来,十分的刁蛮,她似乎是对这样的自己感觉到陌生,忙别过脸去,整理了自己的神色,有些慌张的道:“不行,我要去找玥哥哥。” 她想告诉他,她不是不想嫁,她想通了,就算是个侧妃的位置,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什么样子的名分她都不在意。 她甚至有好多话想对拓跋玥说,她站起身,便朝着门口走去,那婢女并没有想到萧奈做了如此突然的决定,忙道:“小姐,这天色已经晚了,您就算是想去,也要明天再去啊。” 哪知道,现在的萧奈,已经完全听不进去这婢女的话了,她摇了摇头道:“不行,我就要现在过去,去帮我准备衣服。” 那婢女见到萧奈竟然这般执拗,只能顺从的按照萧奈的吩咐下去准备东西了。 月七作为拓跋玥的贴身侍卫,自然是跟着拓跋玥去了京郊古陵,现在留在府中的人正是陆然,见到了萧奈带着婢女出来,陆然忙应了上去道:“萧小姐,您可是要出府?” 萧奈点了点头道:“是的,我要去京郊古陵,现在你就给我备马车。” 陆然有些迟疑,他犹豫的道:“可是,现在天色已晚,再说王爷也不知道小姐的打算,您看看是不是等着明日天亮,待到属下禀告了王爷之后,再送小姐过去?” 听见陆然这般说,萧奈满脸的不悦,她斜睨了陆然一眼道:“难道本小姐做什么事情,还要你个侍卫安排不成?” 陆然听了,忙后退了半步道:“属下不敢,属下并无这个意思,只不过——”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废话?赶紧去备了车马就是。”见到陆然还想要再劝,萧奈的婢女便忍不住的上前,怒声的呵斥道。 陆然有些无奈,只能下去备了马车,为了保证萧奈的安全,陆然决定亲自驾车送萧奈去京郊。 坐在马车内,萧奈才算是冷静了下来,想起了拓跋玥,萧奈不禁有些忐忑起来,她看向了婢女,道:“你帮我看看,我头发乱没乱?” 那婢女道:“放心吧,我的小姐,无论什么样,您在王爷心中都是最美的。”说着,好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从怀中拿出了一件物事来,精致的骨瓷上印着点点的梅花,触感温润,萧奈一见,便心生欢喜的道:“这是什么?” 那婢女仔细的将盒子的盖子打开来,凑过去道:“小姐闻闻看?” 萧奈凑近了些许,轻嗅了一下,只觉得一股淡雅的香气铺面而来,但是淡雅中还带着丝丝的娇媚的感觉,好似雪莲盛开在雪山之巅,美则美矣,更多的是高贵。 见她眼中的欣喜和喜爱的神色更甚,婢女满道:“这可是京中近日十分盛行的冷香,各家小姐夫人们,都十分的喜爱,奴婢恰巧得了一盒,想留着给小姐,这不就派上了用场么?” 萧奈眉眼中闪过了赞许之意,她又忍不住的轻嗅了几下道:“你有心了——” 那婢女得了嘉奖,自然十分的得意,见到萧奈现在就想着要往手腕上涂抹,她忙道:“小姐,这距离京郊还有一段路程呢,等快到了,奴婢在给小姐涂抹上,保证让王爷见到您,就挪不开眼睛。” 第二百零九章 平乱(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萧奈无限娇羞的看了自己的婢女一眼,娇嗔的道:“你休要胡说,若是再说,小心我打你的嘴。” 虽然嘴上说着,但是还是将那东西一把塞进了那婢女的手里,佯装生气的别过了身子,那婢女吐了吐舌头,知道萧奈害羞了,便也不再打趣自己的主子了。 两人又说说笑笑,聊起了南疆的事情,突然萧奈有些为难的道:“父亲想必现在还不知道陛下的旨意,若是知道了,必然会心生不满。” 她脸上的笑意此时便生出了无限的哀愁来,突然马车停了下来,陆然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来道:“小姐,到了。” 萧奈忙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急急忙忙的拉着自己的婢女下了马车,但是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东西自那婢女的袖中滑落,滚到了马车的座位下面。 陆然伸手搀扶着萧奈下了马车,道:“属下在此处等着小姐,自会有人送小姐进去见王爷。” 说着,指了指站在陵墓口一个长相普通的男子,虽说样貌平平,又只是做了寻常百姓的打扮,但是呼吸沉稳,步伐有力,显然也是内力深厚的人。 他见到了萧奈,恭敬的拱了拱手,萧奈也点了点头道:“也好。” 说着,便转身跟着那男子从一处陵墓的入口处走了进去,陆然见到萧奈的背影消失在了陵墓的入口处,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 要知道,他是多么不愿意带着萧奈在这个时间出来的,毕竟陛下今日下了圣旨,封了萧奈做了侧妃,若是有了正妃还算是好的,但偏偏魏小姐出了那般的事情,现在可算是京中一半人的视线都在萧奈的身上,若是今日萧奈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他陆然就算是万死,都难辞其咎。 这般想着,突然一旁的树林中有一阵的响动,陆然警觉的将手按在剑柄上,连呼吸都放慢了许多。 脚步声和说笑声渐渐的近了,那几人走出了树林,便见到了王府的马车停在了路边,与此同时,陆然也看清了来人,这人并不是别人,正是王朗。 他放松了手上的动作,笑着对着王朗拱了拱手道:“原来是王统领,真是别来无恙啊。” 他与王朗曾经在蜀中也相处了一段时日,也算是熟悉,王朗见到是陆然,也朗声笑道:“我还当是谁,今天月侍卫来的时候我还念叨着,什么时候能见你一面,我们还有一顿酒没喝呢。” 王朗直爽的性子让气氛一下子变的轻松了起来,陆然清浅一笑道:“王统领竟然还记着这件事情,好,什么时候,若是统领有时间,可到京中一叙如何?” 王朗笑道越发的开怀了,他大咧咧的冲着自己身边的人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回去,将探查的消息禀告了王爷,我同陆兄弟说两句话便回去。” 他手下的几位看随从,点了点头,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可谓是训练有素了。 见到其余人等都离开了,王朗才上前拍了拍陆然的肩膀道:“我们离开蜀中的时候,王爷还没有完全清醒,好在后来听说高先生回来了,这才算是放下心来了,但是就是这样,王爷回京那天,我还是耐不住性子,偷偷的去看了一眼呢。” 王朗滔滔不绝的说着,陆然只是弯着唇角听着,十分有耐心的样子,等到王朗说的差不多了,陆然才道:“对了,你记不记得那个孩子?就你和锦公子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王朗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他一把拉着陆然的手道:“那个孩子,我记得,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不可能啊,小主明明都说,服用了药便会没事的。” 王朗其实对小雨,不对,现在应该叫他雨雪了,有一种复杂的情绪,他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有些烦这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但是后来看他经历了妹妹惨死之后,更多的便是心疼,自然而然的带着一些怜惜之意。 陆然眉头一蹙,重复道:“小主?” 这个称呼,只有称呼宫里面位份低的妃嫔们,才会这般说的,那王朗口中的小主又是指谁? 王朗神色一滞,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他道:“没什么,不是小主?什么小主?你怕是听错了,对了,你还没有跟我说,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陆然有些狐疑的看着王朗,说实话,王朗的确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他这个人,只是一个武夫,早就习惯了将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 陆然察觉到了,王朗定然是有事情瞒着自己,而且这件事情,可能还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锦公子有关,不过既然王朗不愿意说,陆然便也不强求,他便假装看不见王朗神色的自然。自顾自的道:“王兄,想多了,那个孩子服了药已经好了,而且,现在就在月卫中,之前,我们离开蜀中的时候,他跟了上来,说是要跟着王爷,足足的跟了好几天,王爷才松了口。” 王朗听说雨雪没事,这才将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陆然看着王朗不由的有些好笑起来,他又道:“那孩子还说,以后想见见锦公子呢。” 王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憋了过去,他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已经引起了陆然的怀疑了,这个时候,他便傻呵呵的笑了两声道:“那可要看他的造化了,锦公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见到的。” 两人说了许多,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陵墓的入口处,站着一个人,面上的神情难看好像是山雨欲来一般。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奈,她现在的心情可算的上是惊涛骇浪,或许陆然不知道王朗口中的小主是谁,但是她萧奈却是知道的,那个人,像是一根刺一样,一直插在自己的心上,就算是化成了灰烬,萧奈也会记得那人的样子。 是禾曦,原来之前到了蜀中的人是她,还是王朗带过去的,但是既然陆然不知道,便说明禾曦隐藏了身份,但是谁也想不到,玥哥哥竟然因为鬼子的药效太过于猛烈,忘记了禾曦曾经去过,还是说,禾曦从来就没想过让拓跋玥知道事情的真相呢? 不可能,萧奈摇了摇头,王朗是玥哥哥的人,就算是那个时候玥哥哥选择割断了消息,他手下的人也不可能随意听禾曦的调派,难道玥哥哥将所有关于禾曦去蜀中的事情全忘了不成? 这个问题好像是挥之不去的乌云一样,盘旋在萧奈的心中,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唯一能确定的事情是,鬼子是禾曦送过去的,而且算上时间的话,应该就是在她进入蜀中前一两天,禾曦才离开,但是那个时候拓跋玥便已经昏睡不醒了。 那自己谋划的事情—— 想到这里,萧奈的手心便沁出了层层的细汗来,好像是自己的枕边放着一个随时会致自己于死地的毒药。 若是,禾曦跟拓跋玥说起蜀中的事情,又或许拓跋玥自己想起来—— 萧奈不敢再接着想下去了,一旁的婢女见到萧奈的神色越发的难看,便轻声道:“小姐?我们不去马车上拿东西了么?” 这句话将萧奈惊醒,她神色慌张的看了婢女一眼道:“啊,对,我们这就去拿了过来。” 说着,便步履有些慌乱的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了,就在那婢女开口说话的时候,王朗和陆然便已经发现了萧奈的存在,两人的脸色有些许难看,他们竟然都没有发现萧奈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一旁,又听见了多少两人的谈话。 王朗拱手道:“属下参见萧小姐。” 萧奈浅浅一笑,将所有的心绪都沉了下去,无意的道:“真是巧了,王统领怎么在这?是在和陆侍卫叙旧么?真是没有想到你们还有交情。” 陆然垂下了眼眸,客气又疏离的道:“算不上交情,只不过是同效忠于王爷,有过一面之缘罢了。王统领担心王爷的病情,随意的问了属下几句罢了。” 萧奈点了点头,复又转头对着陆然道:“我们想起了好像是掉了一个瓷瓶在这附近,还请二位帮忙找找如何?” 那婢女也忙道:“对,马车里面也找找,我走的时候好像是感觉到掉在马车里面了。” 陆然和王朗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各自寻找了起来,看着两人的身影,萧奈愈发的狐疑了,陆然为何瞒着自己,不愿意承认自己和王朗熟悉,而且,看王朗的样子,想必也好像是在帮着禾曦隐瞒着什么一样? 禾曦,你为何要这般做? 突然,陆然在马车的座位下面找到了一样东西,他双手呈到了萧奈的面前,那婢女忙欣喜的上前道:“对的,就是这个东西,果然是掉落在了马车上。” 萧奈伸手拿过了,笑道:“有劳陆侍卫了。” 说着便转身带着自己的婢女施施然的离开了,王朗看着萧奈远走的背影,总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是做错了太多的事情。 第二百一十章 平乱(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王朗看了看陆然,也没有了和他叙旧的心思,只是沉声道:“等到有机会,带着小雨那孩子来看看我。” 陆然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另一边,萧奈由着婢女在自己的颈间和手腕处涂抹了一些那香粉,幽幽的暗香传来,但是萧奈此时却提不起精神来。 婢女小心翼翼的觑着萧奈的神色,小声道:“小姐,您怎么了?” 萧奈连忙回神,摇了摇头道:“哦,没事,好了么?” 那婢女点了点头道:“好了,小姐我们进去吧。” 萧奈深吸一气,将涌上心头的无限思绪,强行压了下去,换上了一副温婉的笑意来,拓跋玥已经知道了萧奈来的消息,早就让月七等在石室的门前了,见了萧奈,月七上前道:“王爷在里面议事,嘱咐了让小姐去耳室等着。” 萧奈探头看了看,隐约的能听见石室内嘈杂的人声,好像是在争执什么一般,萧奈狐疑的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月七的脸上带了一些担忧,但是听闻萧奈问起,只是含混的说道:“左右不过是一些军中琐碎的事情,小姐不要跟着担心了,一切还有王爷呢,您先去耳室休息吧,属下已经准备了热茶。” 萧奈见打探不到什么,便也只能作罢,足足半个时辰过后,拓跋玥才从石室出来,萧奈听见脚步声忙迎了上去,透过拓跋玥的肩膀,她看见了王朗也一脸无奈的从石室内走了出来。 萧奈心跳如鼓擂,她柔声道:“方才我听见你们在里面争吵,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拓跋玥显然是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眼角,道:“只是关于蜀中的事情罢了,无事——” 蜀中两个字又一次像是重锤一样,敲在了萧奈的心头,她现在只是觉得整个石室好像空气都变得沉闷了起来,她脸色讪讪,许是察觉到了萧奈的失态,拓跋玥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萧奈忙低头掩饰下眼角的心虚,道:“许是没有休息好,有些疲惫。” 拓跋琛冲着守在外面的婢女微微的扬了扬脸,道:“今日便不要回府了,这耳室我叫人简单的收整一下,明日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说罢,竟起身想要出去,萧奈手中一空,心里好像是也塌下去一角,她猛地起身,从背后抱住了拓跋玥。 萧奈的头顶只到了拓跋玥的肩膀,这般抱着,越发显得她有些娇小了。 萧奈能感觉到拓跋玥的身子僵住了,背脊挺得笔直,她颤抖着声音道:“玥哥哥,你会离开我么?” 拓跋玥眸光渐深,原本如星子般璀璨的光芒,好像是沉入了无边深海一样,一点一点的失了光泽,暗淡了下去。 他缓缓的低头,看着环在自己身前的那双手,似乎是叹息了一声道:“奈儿,你我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又有陛下的赐婚,自然是不会离开你的。” 萧奈嘴角扬起了一抹苦笑,拓跋玥说了许多,唯独没有说他爱自己,她不甘心的追问道:“那玥哥哥,你爱我么?” 拓跋玥的呼吸一滞,他伸手将萧奈环在自己腰身的手拉开,转身看向了萧奈道:“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但是你,我甚至是任何人,都不要相信爱,这是这世间最没用的东西。” 萧奈不住的摇头,泪水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她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么?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的母妃曾经也相信那个男人是爱自己的,可是最终的结果,是只能用一段白绫来结束他们可笑又可悲的爱情。这样的爱情,他拓跋玥不屑。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转身,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吧。 淡漠,疏离。 萧奈一下子跌倒在座位上,那婢女垂着头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淡不可闻,一时间,整个耳室内好像是只能听见萧奈的抽噎声,一声一声,鞭打在人的身上。 拓跋玥出了门,正好见到王朗站在门前,拓跋玥叹息一声道:“情况怎么样?” 王朗摇了摇头道:“我已经试图说服另外的几名将领了,但是他们还是固执己见,认为,这个时候是收复蜀中的好机会。” “糊涂,难道他们眼中只有那片土地,连上面的百姓都不顾了?”拓跋玥显然是已经有些气急了。 王朗神色有些为难的道:“可是,贤王殿下,基本上支持收复蜀中的,都是萧氏一派,或许您可以跟萧族长说说看?毕竟,蜀中才遭逢大难,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这个时候再添战乱,怕是真的要民不聊生了。” 王朗深有感触的道,拓跋玥察觉到了王朗的语气,那种叹息好像是曾经亲眼见过一般,他皱眉道:“你去过蜀中么?” 王朗猛地回过神,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借口,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道:“是属下告诉我那个统领的。” 拓跋玥回头,正是陆然,王朗松了一口气,心中感谢陆然能请及时给自己解围,两人都是自己的心腹,拓跋玥自然是不疑有他,他道:“陆然,我写封信,你帮我送回南疆,送到萧天的手里。” 陆然抱拳领命,王朗则道:“希望,萧族长能出面,只不过,殿下,这些人——” “好了,这些事情我自有主张,你们也先下去吧。对了,将整理出来的竹简,挑选一些,送进宫。”拓跋琛对着王朗吩咐道。 王朗也知道自己多言了,毕竟,或许拓跋玥更应该知道萧天对他的牵制和影响。 只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拓跋玥刚去南疆的时候,毕竟还是个年幼的皇子,算得上是萧天一手扶持了他,只不过萧天的野心貌似还没有那般简单,王朗一直以为自己愚笨,但是这也恰恰说明了,自己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拓跋玥不可能不知道。 等到拓跋玥离开了,陆然才道:“这次有我帮你,下次可就不一定了,蜀中的事情,以后不要再说了,既然答应了锦公子,便要帮他保守秘密才是。” 王朗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次日一早,众人依照规矩去了未央宫请安,因着皇后现在有了孕,这原本每日一次的请安,也变成了三日一次。 禾曦才走到小径上,便见到了几个身着淡粉淡蓝色的宫装倩影从御花园的方向转了过来,身着淡粉色的,正是之前在昭化寺百般刁难自己的蕊才人了,只不过她身边的,却再也不是柳才人,想起那人来,禾曦不禁有些惋惜,被人推出来做了替死鬼,也只能恨自己识人不清罢了。 一旁身着淡蓝色绣着水纹花案的人,正是白芷,两人同是才人的身份,宫殿也是比邻的,自然是顺路的,见到了禾曦,白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来,她快着步子朝着禾曦的方向走来。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禾曦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便也知道,她已经从丑儿的事情中抽离了出来,至少,没有将自己的伤口摆在明面上,她知道禾曦是个聪敏的人,她先是对着禾曦见了一个礼道:“臣妾参见曦贵人,曦贵人万福金安。” 蕊才人跟在后面,面上却是百般的不愿,显然是十分的不喜见到禾曦的,但是现如今的禾曦,可不是她能甩脸子就甩脸子的那个不受宠的才人了。 只能将嫉妒埋在心里,不情不愿的也跟着福了福身子道:“臣妾参见曦贵人。” 但是万福金安几个字,她却如何能说出口。 禾曦也不与她计较,亲自搀扶起白芷道:“你我平日里也没有这么多的规矩,这算是第一次,以后还是遵循平日里的习惯便好了。” 白芷见到禾曦还有心思说这些,心中越发的放心了,她柔声道:“姐姐现在升了位份,妹妹见姐姐行礼,是理所应当的,姐姐无需介怀。” 两人几乎是同时将蕊才人忽略了一般,她像是一根在荒野里的一颗野草,单她一个,孤零零的扎在那里,碍眼也尴尬,她不由得清咳了一声,道:“话可不要说的太早,按照曦贵人的行事作风,说不上什么时候,见到咱们,也要给咱们行礼呢。” 禾曦冷冷的瞟了她一眼,如意忙上前呵斥道:“大胆,贵人面前也敢这般放肆?怕是真的将尊卑不放在眼里了。” 蕊才人脸色难看,也暗恼自己一时没忍住,竟然逞了口舌之快,禾曦却混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算了,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只不过,倒是有句话,想要跟蕊才人说说,有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要是在旁人的面前说,怕是要失了脸面,再说了,在这后宫中,还是想想如何能分得陛下更多的宠爱,莫要让新人掩了锋芒,你说是不是?” 禾曦盈盈的望着蕊才人,明明句句话都是劝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蕊才人就是觉得好像每一句话都好像是带了针尖一样,刺在了自己的身上。 第二百一十一章 暗助(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未等到蕊才人反应过来,禾曦已经带着白芷走远了,只剩下她一脸愤懑的站在原地。 白芷仔细的咂摸着禾曦方才的话,有些迟疑的问道:“方才姐姐说新人——可是陛下——” 她眉眼间倒是有些担忧起来,禾曦知晓她心中所想,叹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做好自己罢了。” 白芷心中已经有了底,便点了点头跟着禾曦进了未央宫,紧接着,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惠妃,淑妃,甚至一些位份极低,陛下没有宠幸过,叫不上名字的人,也都来了。 兰馨道:“今个这是怎么了?这人来的这般齐,可是姐姐有什么话要吩咐?” 然而这话说着,她眼底却没有一丝狐疑,而是笑意,许晴儿幽幽的道:“惠妃娘娘又何必假装不知呢?这满宫里,若说是别人不知道,惠妃娘娘也应该是知道怎么回事才是啊。” 兰馨皱了皱眉,她冷了冷神色,有些嘲讽的道:“许淑妃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本宫可就不知道了。难道说,许淑妃是得了什么消息不成?” 然而许晴儿却好像再也不想同兰馨争辩一般,端起了参茶,自顾自的饮着,神色恬淡。 同样一脸恬淡的人还有禾曦,白芷坐在禾曦的下首,见到了一大早,淑妃和惠妃便针锋相对起来,便知道今天必然是要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果不其然,兰若懒懒的坐在上首,今日她故意着着正式的凤服,理了云鬓,簪了凤簪,她微微抬手,怒斥道:“大早晨的,便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许淑妃,你还有孕,太医总和本宫说,这有孕的女子,当要保持心情舒畅,这日后生出来的皇子公主,才会爱笑,活泼,你也要当心才是啊。” 许晴儿面上竟然没有丝毫的神色,只是垂下了眼帘,恭敬的道:“臣妾知晓了,必然谨遵皇后娘娘的教诲。” 兰馨倒是有些不屑的撇了嘴巴,兰若看在眼里也不愿意理会,她看着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才道:“今日倒是本宫叫你们来的,是为了一件事情,宫里新添了一位姐妹,陛下已经赐住了懿月宫。” 此话一出,下首的众人们纷纷议论起来,兰馨语气凉凉的道:“原是因着这件事情,倒是不知道这位妹妹是何出身呢?” 禾曦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斜睨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兰馨,见她神色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记恨,不由得心中叹了一声愚蠢,这样的伎俩,自己能看出来,自然兰若也是能看出来的,果不其然,兰若道:“惠妃妹妹倒是好像会对妙夫人十分的感兴趣啊。” 兰馨脸色沉了沉,笑道:“哦?妙夫人,这个封号倒是十分的可人,就是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如同名字一样,微妙可人呢?” 兰若似乎失去了耐性,不愿意再同兰馨打哑谜,只是开门见山的道:“要是说起来,这妙夫人倒是应该感谢妹妹才是,毕竟要是没有妹妹安排了那段精妙绝伦的歌舞,陛下也不能找到心头好,不是么?”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也都大致了有了一个猜测,白芷看了禾曦一眼,倒是不知道禾曦为何这般淡定,难道早就得到了消息? 兰馨冷哼一声道:“左右不过是个舞女罢了,陛下喜欢,给了名分,就真的当自己是飞上枝头的锦雀了?还不是插着彩翎子的野鸡。” 她似乎十分的瞧不起殊妙的舞女出身,兰若道:“无论什么样的身份,现在都是姐妹了,你还是莫要说这些话,伤了姐妹间的情分,本宫现在不能时时的侍奉陛下,多几位妹妹也应当的,算是替本宫分忧了。还有你们,也要想办法多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啊。” 人人应是,下面马上有人谄媚的道:“就算是娘娘不能侍奉陛下,陛下待娘娘可算的上是宠爱有加的,昨日听闻,娘娘还宿在了养心殿,足以见得陛下可是看重娘娘的。” 兰若脸色有些微红,嗔道:“陛下只是看在本宫皇后的身份罢了,好了,你们——” 但是话音刚落,便听见了兰馨满是嘲弄的声音:“哦?原来皇后娘娘昨夜宿在了养心殿啊,可是本宫怎么听说昨天宿在养心殿的可是他人呢?” 饶是兰若再怎么压抑自己心中的气闷,奈何兰馨步步紧逼,她沉声道:“哦?本宫倒是怎么不知道妹妹何时对着这宫内的一应事物,全都了若指掌了?还是说,这妙夫人与妹妹本就相识,所以妹妹才这般清楚?” 兰馨却丝毫没有乱了自己的阵脚,朝着禾曦的方向看了看,扬唇一笑道:“姐姐可莫要血口喷人才是,你我姐妹,认识的人都差不多,莫要因着一个出身卑微的舞姬,坏了姐妹的情谊啊。” 说到这里,兰若便看向了禾曦道:“禾曦可是认识这妙夫人?” 禾曦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恭敬的道:“认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就连白芷都诧异的看向了禾曦。兰馨娇笑一声,道:“有些人默默无闻的在背后做推手,看着我们你挣我夺,这宫里真正有心机的人是谁,怕是不用本宫说了。” 禾曦不慌不忙,清浅一笑的道:“惠妃娘娘想多了,只不过是臣妾对妙夫人的舞姿十分的感兴趣,便想着讨教一二,却不想聊的晚了些,便留妙夫人宿在我宫里了。”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这里面怕是不止是禾曦,好多人应该都对妙夫人的舞姿感兴趣,怕是能学得一二,能取悦陛下也是好的。 你看,人人都是这样,一边嫌弃舞姬的身份卑微,却有想去做卑微的事情讨好男人,人人都是口不对心罢了。 这句话,倒是说的兰若和兰馨再也没有什么话应对了,突然,许晴儿道:“只不过,今日妙夫人没来,倒是不知道是不是和好相与的。” 兰若正了正神色道:“无论是不是好相与的,你们都应该谨记宫规,莫要给陛下和本宫多添烦忧,可是记住了?” 众妃忙道:“臣妾定然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兰若又像模像样的寻到了众人一番,这才让大家各自回去了。 禾曦走到了殿外,白芷凑近了问道:“怪不得,今日姐姐说了那样的一番话,只不过姐姐这般,怕皇后娘娘心中已经有了疑虑了。” 禾曦看了她一眼道:“这妙夫人可不是我安排进宫的,我家中只是一个小小的商户,可没有这样的能力,再说,此次宫宴可是惠妃娘娘一手督办的,你认为惠妃娘娘会允许?” 白芷不解的道:“那昨天夜里——” 禾曦浅浅一笑道:“左右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皇后要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声望和地位,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能委屈新人了。” 见到禾曦语焉不详,白芷也知道下面的话便不便多问了,只柔柔的福了福身子道:“总之,姐姐现在可是满宫里面的眼睛都盯着姐姐呢,姐姐可是要小心啊。” 禾曦自是知晓她的意思,她看了看白芷道:“你也是,如今,你同我走的这般近,怕是也会招人记恨。” 白芷却道:“这宫里,要是真的没人惦记,才是最可悲的,我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禾曦知道白芷一向是有心机的,便也不在多说,白芷告辞后,如意道:“小主可是回宫么?” 禾曦抬头看了看天色,是夏末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却不毒辣,光晕洒下来,镀在身上暖洋洋的。 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她道:“我们去寿康宫看看吧,自从回了宫,还没有见过德太妃呢。” 如意点了点头,便跟着禾曦朝着寿康宫走去了,刚到了寿康宫,便听见了从宫殿内有郎朗的读书声传了出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明明是躲藏的音,却念成了宝藏的藏音。 禾曦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笑意,朗声道:“是躲藏的藏——” 小小的人儿听见了声音,一抬头,便见到了禾曦一脸笑意站在门前,蕊枝姑姑忙上前道:“参见曦贵人。” 拓跋麟也起身,像模像样的跪在地上,沉声道:“麟儿参见曦娘娘。” 已经几个月了,拓跋麟却好像是长进了不少,吐字也清晰了不少,禾曦又是欣慰又是心疼的道:“都起来吧,德太妃可是在宫中?” 蕊枝姑姑点了点头道:“才用过了早膳,便让奴婢带着大皇子出来晨读了。” 禾曦点了点头道:“也好,麟儿现在还没有到开蒙的年纪,不过,皇家的孩子,一般在开蒙前都会多多少少的背一些东西,不过一般都从三字经开始,却不想德太妃另辟蹊径,竟然让麟儿背千字文。” 蕊枝姑姑笑道:“这个曦贵人怕是不知道了,三字经啊,大皇子已经会背了。” 禾曦一怔道:“当真?” 蕊枝姑姑脸上的皱纹都要皱成了一朵菊花了,她道:“自然是真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暗助(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禾曦,轻声道:“曦娘娘,你是不信麟儿么?” 听见他说话,已然带了一些生疏,禾曦的心中不知道是喜是忧,蕊枝姑姑叹息了一声道:“小主,进去吧,德太妃在里面等您呢。” 说着便在前头带着禾曦朝着寿康宫走,拓跋麟收起了书本,自己抱着跟在后面,见到蕊枝姑姑不注意,拓跋麟突然小心翼翼的拉着禾曦。 小小脸紧绷着,似乎是有点紧张,也似乎是有些试探。 禾曦垂下头来,看着拓跋麟如此,只觉得心中软软的一片,她伸出手,将拓跋麟的小手握住,拓跋麟这才露出了自禾曦进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蕊枝姑姑走在前面,侧过头,见到两人如此,叹息一声,倒是有些欣慰。 到了宫门口,蕊枝姑姑便朝着里面禀告道:“德太妃,曦贵人来看您了。” 依旧是熟悉的寿康宫,德太妃安静的半卧在美人榻上,宫女正用木质的小锤子帮着德太妃敲腿,听见了蕊枝姑姑的声音,便一个个都站起来,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可见,平日里,德太妃是个喜静之人。 蕊枝姑姑上前将德太妃搀扶起来,又在腰后放了一个西番莲的软枕。 这才让禾曦进来,禾曦走了几步,突然手中一空,便觉得拓跋麟竟然将手抽出来了,她似有不解,但是也并未停留,一直走到了德太妃的面前,俯下身子行礼。 德太妃半眯着眼睛,将拓跋麟的小动作都收进了眼底,她轻叹一声道:“起身吧,你才被解了禁足,哀家还跟蕊枝念叨着,你该是缓过来了。” 禾曦神色微动,她知道德太妃再说丑儿的事情,这宫里,人人都以为,只要时间够长,便可以忘记的事情,但是他们都错了,能重新面对,并不是因为自己忘记了那样的伤痛,而是将那样的伤痛埋在心里,等着合适的一天,重新剖开,用仇人的鲜血,来愈合它。 禾曦神色不动的道:“让太妃担心了。” 德太妃无所谓的挥了挥手道:“其实最担心你的人不是哀家,是麟儿。” 此时的拓跋麟已经被蕊枝带到了一边玩耍,似乎是听见了德太妃叫自己的名字,忙朝着这个位置张望。 禾曦似有不解的问道:“麟儿?” 德太妃叹息一声,朝着禾曦伸出手来,禾曦马上上前搀扶着德太妃的手臂,两人朝着偏殿的方向走去,这偏殿,原禾曦也是见过的,里面摆放的都是一些古玩字画,但是现在,却多出了一张小小的桌子,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些纸张,上面是一些简单的字迹,看到出来,写的人,手腕的力道不足,只能勉强拿笔而已。 禾曦一眼便知道是麟儿写的,她想不到,麟儿小小年纪竟然开始学写字了。 她拿起一张来,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这些字,写的着实是难看,甚至有的字根本认不出来是字。 但是禾曦还是拿出来,仔仔细细的端详着,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比划来,她有些感动的跪倒在地,沉声道:“太妃一片良苦用心,臣妾先替麟儿谢谢您。” 德太妃同样的拿起了桌上的纸道:“是不是你也以为是哀家逼迫麟儿学的?恰恰相反,这些都是麟儿自己想要学的,甚至于哀家都没有强迫他。” 禾曦怔怔的抬头,似有不解,德太妃知道她不解,便道:“你那一夜大闹未央宫要人,其实哀家是知道的,但是哀家并没有管,哀家也管不了,当时来人回禀的时候,麟儿就在旁边,他只是问了哀家一句话,丑儿是不是会死,哀家当时心疼他,就对他说,在这后宫中,有些事情,就算是哀家也无能为力,不能插手的。” 禾曦接着问道:“然后呢?” 德太妃的眼中不知道是悲凉还是欣慰,她回忆道:“然后麟儿就又问我,那是不是等到他长大了,像是父皇那样,就能保护想保护的人了。哀家回答他是,从那日开始,他就开始用功的读书写字,平日里喜爱玩耍的东西,也都不碰一下。” 禾曦看着桌子上叠放的整整齐齐的纸张,只觉得眼角酸胀的难受,她垂着头不说话,德太妃居高临下的看着禾曦,半晌才道:“哀家老了,对待有些事情,未必有那般上心了,既然你遭逢了这件事情,想必自己也想通了许多的事情,麟儿已经开蒙了,想必过个一年左右,陛下就会请太傅教导了,哀家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管教他了,过几日,哀家跟皇帝说说,将麟儿送回到你那里去吧。” 禾曦刚想要说话,德太妃便又打断了她道:“哀家知道你心中所想,左右不过担心你身边的那些明枪暗箭,会伤及麟儿,哀家也心疼,不过,这皇家的孩子,早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此事哀家主意已定,况且,现在皇后宫中也有了消息,想必有些目光,便不会再过多停留在你们母子身上。” 德太妃缓缓的道,不亏是宫中的太妃,将一切的事情都打算的清楚明了,但是唯独没有考虑道,禾曦并没有争宠的心。 突然,门边传来了一阵响动,禾曦下意识的看过去,便见到了拓跋麟小小的身子,隐在帘幕的后面,神色间带着期待和兴奋,显然是已经将德太妃的话听在了耳中,禾曦似是不忍,便道:“一切全凭太妃说的做。” 果然,喜悦的神色在拓跋麟的面上一点一点的蔓延开来,像是阴霾的天际突然有阳光划开云层一般,明朗明艳,禾曦也忍不住的跟着笑弯了唇角。 是夜,福清来灵秀宫中传旨意,说是陛下晚些时候会过来看看,让禾曦准备一下,莲心已经送出宫去了,一时间,未央宫中,也没有人能代替她的位置,如意有些慌乱的道:“小主,这可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您侍寝不成?” 禾曦正对着铜镜,理着鬓发,听见了这样的话,突然噗哧一声的笑了出来,她转身看着如意道:“难道你来替着我侍寝?” 这句话一出口,便见到如意整个脸色都涨红了,她嗫嚅的看向了禾曦道:“奴婢——奴婢——” 她本处子之身,哪里会想到禾曦竟然拿她来开玩笑,急的跺了跺脚道:“小主,您还真的是不急,还有心思拿着奴婢玩笑。” 见到如意害羞,禾曦也见好就收,重新转回身,摘下了手上的银质护甲,和鬓发上的压鬓,道:“今晚,陛下,不会留在灵秀宫。明日,你再去月卫中寻了合适的人便可。” 如意不明所以,还未开口,便听见了殿外响起此起彼伏的请安声,想来是拓跋琛来了。 禾曦慢悠悠的起身,走到了宫门前,俯身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拓跋琛将她搀扶了起来道:“朕好久没来你这边了,没想到还是原来的样子。” 禾曦清浅一笑道:“左右不过是一些没有生气的物事,该摆在那里,放在那里,都是可以规定的,但是许多人却不同了。” 拓跋琛神色一怔,知晓她还在生气,便揽着她坐下来,道:“皇后那里,朕也已经替你说过了,也解了你的禁足,你还想要朕如何做呢?” 禾曦微一侧身,道:“那臣妾还是要谢过陛下了。” 虽然面上恭敬,但是语气却是带着赌气的意味,拓跋琛有些无奈的道:“这满宫里,怕是只有你一个人敢同朕这样说话,也只有你才是最真实的。” 禾曦垂眸,紧紧的抿着唇,拓跋琛见她不说话,这才将她拉了过来道:“好了,你也是个大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的脾气?你这样,岂不是要带坏了麟儿?” 禾曦似是疑惑的问道:“麟儿现在在寿康宫,臣妾可没有办法带坏大皇子。” 拓跋琛沉沉一笑,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水,递给了禾曦道:“今日,德太妃闹了头风,朕去了寿康宫看过了,她老人家跟朕提起这件事来,说是寿康宫太过于沉闷,麟儿年纪小,正是喜欢玩闹的时候,连带着麟儿性子也安静了许多。她老人家担心,说还是让麟儿回到你这来。” 拓跋琛看向了禾曦,显然是想问过她的意思,但是那探寻的目光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曦似是疑惑的道:“今日臣妾还去了寿康宫给德太妃请安,却不见太妃跟臣妾说起这事,况且臣妾今日也见了麟儿,三字经也已经会诵了,这——” 见她这般,拓跋琛忙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不要担心,朕没说的德太妃将麟儿教养的不好,只不过太妃的年纪当真是大了,蕊枝姑姑既要照看麟儿,又要顾着太妃,难免有所疏忽,太妃许是见到今日麟儿和你还不生分,这才有此打算。” 禾曦看向了拓跋琛道:“当时,是臣妾职责有失,陛下还愿意将大皇子送过来?”拓跋琛叹道:“那日的事情,朕也知道是委屈你了,若非如此,你又怎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 第二百一十三章 暗助(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依偎进了拓跋琛的怀中,问道:“陛下是不是一向都是明察秋毫呢?” 拓跋琛的手指,缠上了禾曦的青丝,道:“朕只罚该罚之人,不过有时候,事情需要权衡,但是朕对你保证,日后比不再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禾曦闭上了眼睛,一行晶莹的泪水自眼角滑落,她耳边是拓跋琛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禾曦很想用尖锐的匕首划开他的心脏好好的看看,拓跋琛这样的人,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心呢?他根本不配有心。 禾曦从他的怀中退出来,拭了拭眼角的泪水,道:“既然如此,臣妾明日,便去将麟儿接回来。”拓跋琛点了点头道:“也好,早些接回来,太妃也能好好休息。” 禾曦顺从的点了点头,突然道:“陛下,明日,臣妾想请您来灵秀宫陪着麟儿一起用晚膳如何?” 拓跋琛爽快的道:“好,这就算是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了,朕必然回来,今日我们还是——” 话音刚落,便见到了福清一脸急色的进来了,立在了门边,禾曦直了直身子,拓跋琛被扰了性质,不悦的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福清垂着头,先是看了禾曦一眼,有些为难的道:“陛下,懿月宫的福禄刚来了,说是妙夫人出事了。”拓跋琛一惊,忙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急切,讪讪的咳了一声,福清道:“福禄说,好像是用坏了东西,腹痛不止。” 拓跋琛问道:“可是请了太医了?” 福清忙到:“已经请了的,只是妙夫人一直念叨着陛下,福禄和一众宫人没办法,这才大着胆子来灵秀宫通传。” 禾曦一直微垂着脸,拓跋琛似乎是有些犹豫,还未等到拓跋琛开口,禾曦便道:“陛下,妙夫人今日第一天入宫,便遇见这样的事情,想必也是慌乱了,陛下还是去看看吧,也可安心。” 拓跋琛不知不觉的松了一口气道:“也好,朕答应了你,明日过来,今晚,你便先歇下吧,明日麟儿回来,还有的忙。” 禾曦无限温婉的点了点头,起身将拓跋琛送出了宫门。 看着拓跋琛匆匆而去的背影,如意有些奇道:“小主,您怎么知道陛下今日不会留宿灵秀宫的?” 禾曦将方才拓跋琛饮过的茶水,尽数倒在了一旁的一盆金桔树的盆中,一边道:“你觉得妙夫人此人,如何?” 如意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是个清丽温婉的人儿,舞姿也妙,只不过终究是身份卑微的舞姬。为人奴婢倒是一时之间看不出来,不过想来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禾曦轻轻叹息一声道:“兰馨虽然愚笨,郑氏也不算是聪慧,但是既然是她们选的用来扳倒皇后的人选,自然不会是安分守己的。” 如意神色大惊,问道:“您是说,这妙夫人——” 禾曦笑道:“不只是我,就是兰若,心中也是明白的,所以为何那晚兰若会亲自去养心殿请罪,逼了福清带着殊妙来我宫中?” 如意听着禾曦的话,似有不解的问道:“可是小主,若是妙夫人是惠妃的人,昨日应该去惠妃的宫中,怎么会小主这。” 禾曦嘲讽的道:“在她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之前,你当真以为兰馨会管她?殊妙这个人不简单,单是昨日在我面前,没有丝毫的忸怩,便就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舞姬。” 如意有些焕然大悟的道:“那今日的事情,难道是惠妃娘娘指使的?” 禾曦有些困倦的掩了掩唇角道:“无论是谁,于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想一箭双雕?兰馨未免胃口太大了些。对了,梁伯可是有消息传来?” 如意点头,虽然殿中无人,但是她还是小心翼翼的敷在禾曦的耳边道:“梁伯已经到了蛮夷边境了,只等着小主的下一步吩咐了。” 禾曦点了点头,道:“想必明日便会出结果了,好了,我累了,今日便歇下吧。明日寻了合适的人过来。” 如意点了点头,服侍着禾曦更了衣,便吹熄了灯火。 整个灵秀宫便陷入了一片安宁之中。 然而懿月宫,却灯火通明的,拓跋琛下了轿撵,便快步的朝着宫殿内走去,沿路的宫女太监都跪了一地,几名太医正一脸焦急的候在殿外,见到了拓跋琛,忙跪倒道:“臣参见陛下。” 拓跋琛朝着里面看去,只见到里面隐隐有个人影,他道:“妙夫人身体如何?”那太医似是有些为难,互相对视了一眼道:“陛下,这——” 拓跋琛见他们说话吞吞吐吐的,便有些不满的道:“这什么这?难道不会说话了不成?” 被拓跋琛这般训斥了,那几名太医越发的恐慌,忙磕头请罪,最终还是一个看起来,地位较高的太医硬着头皮道:“回陛下的话,并非是妙夫人身体不佳,而是老臣几人还未有机会给妙夫人诊断啊。” 拓跋琛一怔,似是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就在这个时候,里面传来了一阵细弱的哭泣声,如悲如诉,惹人怜爱,拓跋琛打了帘子进去,正见到春桃正苦心劝着道:“小主,您还是让太医瞧瞧,或许没事也说不一定,您这般,陛下若是看见了,怕是要心疼的——” 殊妙却不断的抽泣着,颤抖着声音道:“春桃,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陛下看见了,怕是都要嫌弃,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便又嘤嘤的抽泣了起来,春桃有些焦急,一转头,便见到拓跋琛正朝着床榻的方向走来,都怪她一心劝解殊妙,并未注意到拓跋琛的到来,她想要俯身行礼,便见到了拓跋琛挥了挥手,她十分有眼色的退到了一边,殊妙依旧沉浸在悲痛中,拓跋琛上前柔声道:“这是怎么了?既然病了,怎么不给太医瞧瞧?” 殊妙一听见拓跋琛的声音,第一反应竟然是背过身去,她连声道:“陛下,臣妾容颜有损,不能面圣,只能这样还请陛下恕罪。” 拓跋琛疑惑的看向了春桃道:“怎么回事?福禄跟朕说是腹痛,如何又损了容颜?” 春桃忙跪倒道:“回陛下的话,起初的确是腹部绞痛,但是只是半盏茶的功夫,小主便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是——” “是什么?”拓跋琛怒道。 春桃吓的跪在地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饶是这样,也没有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殊妙似是有些不忍,抽泣着转身道:“陛下,莫要难为春桃了。” 此时拓跋琛才见到殊妙原本娇嫩的皮肤上,竟然起了细密的水泡,连带着唇角也有,有些已经窥破了,朝着外面留着黄色的液体,拓跋琛别过了脸,似是不忍再看,殊妙见拓跋琛的反应,眸光便暗了下去,手忙脚乱的将面纱戴在脸上,饶是如此,也挡不住,暴露在外面的水泡。 她摸着眼角的泪道:“臣妾污了圣颜,臣妾该死。” 拓跋琛道:“怎么这般严重,春桃,唤了太医进来。” 春桃应了一声,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殊妙这个时候,却不阻止了,垂着头,只顾着哭泣,殿外想起纷杂的脚步声,是春桃将太医请进来了,拓跋琛起身,让太医给殊妙仔细的诊了脉,又看了看殊妙脸上的伤势,沉吟了片刻道:“启禀陛下,妙夫人这是中毒了。” 殊妙呼吸一滞,忙看向拓跋琛,越发的委屈的唤了一声:“陛下——” 拓跋琛皱着眉头道:“中毒?中了什么毒?” 那太医跪在地上恭敬的道:“小主面上起了水泡,有溃破的迹象,但是脉搏却沉稳有力,只是体温过高,应该是种了一种名叫毒鱼藤的草药的毒性,若是臣没有说错的话,小主之前该是腹痛不止,而后才出现了这水泡和红疹的。” 春桃站在一边连连点头,这症状,正和之前她说的一样,拓跋琛道:“毒鱼藤?怎么听得这般熟悉?” 福清忙上前道:陛下,这毒鱼藤有杀虫之效,每到了夏季,内务府都会往各宫分发一下,用来驱避蚊虫的。” 拓跋琛了然的点了点头,那太医也道:“却是有这种功效,而且这毒鱼藤,也可治炎症和红肿,只不过,万万不可服用,小主现在的情况,应该就是误服了毒鱼藤。” 拓跋琛问道:“那可是有办法治疗?” 那太医点了点头道:“这简单,治疗这种,只需以毒攻毒便可,将毒鱼藤的叶子,研碎了煮水,每日用此水清洗患处,便可。” 听着倒是不复杂,几人便都松了一口气,殊妙问道:“那几日可好?” 太医恭敬的答道:“小主需饮食清淡,注意休息,不出三日,毒性便可解了,切记,不可抓挠脸上的伤口,防止留疤。” 一听见留疤二字,殊妙便是一慌。 拓跋琛道:“有劳太医了——”说着春桃便跟着太医去太医院拿毒鱼藤,等到殿内的人都散去了,拓跋琛的脸色才沉了下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暗助(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福清——”拓跋琛沉沉的唤了一声,福清马上上前道:“奴才在——” 拓跋琛冷冷的道:“昨日负责洒扫懿月宫的是谁?” 福清简单的回想了一下,便道:“回陛下的话,这懿月宫是内务府着人打点的。懿月宫的下人们,除了春桃姑娘是陛下亲自赏赐给妙夫人的,其余的人,也都是内务府按照份利拨过来的。” 听见福清这般说,殊妙哭的越发的哀泣了,她道:“陛下,这件事情,原是臣妾不懂得宫里面的规矩,但是臣妾实在是不觉得这件事情是个巧合,还请陛下能为臣妾做主。” 拓跋琛本想靠近些安慰殊妙,但是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想起了她面上的红肿,止住了身子,复又轻咳一声,柔声道:“这件事情,朕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你且安心,福清,现在内务府管事的是谁?” 福清忙躬身道:“回禀陛下,原来那李忠出了那档子事情,被处死了,现在接手的人,是李忠手下的名叫孙翔的,也是个老人。” 拓跋琛冷哼一声道:“老人?即是老人,便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去把孙翔给朕叫来,朕有话要问他。” 殊妙敛了敛神色,隐去了眼底的光芒,她有些怯懦的问道:“听闻,陛下今日去了曦姐姐那里,臣妾这里闹了病症,陛下漏液前来,莫不是委屈了姐姐?” 拓跋琛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好整以暇的哦了一声,抬起眼眸来,定定的看着殊妙,殊妙直觉自己浑身的不自在,讪讪的侧头道:“陛下,怎么这般看臣妾?” 拓跋琛闻言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杯中的茶水,朗声道:“朕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同禾曦这般亲近了?或者说,难道朕今日来你宫中,不是你心中期望的?” 殊妙浑身一凛,她偷眼看着拓跋琛,却并未见到他脸上有任何的不悦,这样似指责又似玩笑的话,到是真真的让人难看。 她略一沉吟,便有些娇羞的垂下了眼帘道:“陛下,若是可以,臣妾自然是希望您日日待在臣妾的宫中,只不过既然入了这后宫,嫁给了帝王,臣妾便知晓雨露均沾的规矩,只不过——” “不过什么?”拓跋琛似乎是十分的好奇殊妙的答案。 殊妙清浅一笑道:“只不过,饶是臣妾再怎么告诫自己,陛下应该是整个后宫的陛下,是整个天下的陛下,但是私心却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让陛下多关注臣妾一些。” 殊妙这般落落大方,倒是承认了自己今日算是有意请拓跋琛过来的,见拓跋琛脸色一沉,殊妙又道:“只不过,陛下,臣妾心中却是慌乱,深处这无亲无故的后宫,臣妾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陛下,尤其,若是臣妾毁了容颜,陛下便不会再来臣妾的宫中,臣妾这就算是打算再见陛下一面了。”说着,似乎又触及了伤心事,哽咽的哭了起来,拓跋琛原本心中的火气和猜疑,便被这样打消了。 其实后宫中存了这样心思的人并不在少数,但是又有几个人愿意承认,自己就是为了得到自己的宠爱和关注呢? 他柔声道:“好了,太医不是说,洗洗就会痊愈的么?怎么又胡思乱想起来了?不过今日好在这是曦贵人,她素来宽厚大度,不愿与你计较,若是他人,怕是你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殊妙虽然是低头哭泣着,但是眼中的算计却丝毫不减,她道:“臣妾知道了,曦姐姐是个好性子的,那日也多亏了曦姐姐的帮衬,才不至于闹出笑话来,陛下放心,臣妾届时自当去姐姐那里赔礼。” 拓跋琛说起了禾曦,不禁眼角带着笑意的道:“赔礼到不必了,显得你们生份了,若是无事,倒是可以去灵秀宫走走,朕也时常喜欢去那,心安。” 殊妙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个时候福清在外面回禀道:“启禀陛下,孙翔到了。” 拓跋琛马上敛了笑意,沉了声音道:“带进来吧。” 孙翔快步的跟着福清进了内殿,见到了拓跋琛和殊妙,忙一脸惶恐的跪倒在地沉声道:“罪奴孙翔参见陛下,妙夫人,万福金安。” 拓跋琛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声音轻灵,但是在这样的夜里,在这样安静的殿内,却显得有些诡异。 拓跋琛道:“孙翔,你何罪之有啊?” 孙翔反应极快,马上回答道:“回禀陛下,奴才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妙夫人因为误食了毒鱼藤,损了容颜,奴才身为内务府总管,有不查之责,故而有罪。” 拓跋琛嗤笑一声又道:“只是不查之责么?” 孙翔额头上的冷汗细细密密的沁了出来,他只能伏在地上高声道:“奴才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拓跋琛道:“朕道是听闻,你同未央宫道是走的极近?” 孙翔心中越发的空落了,他摒了气息,努力镇定了自己才道:“皇后娘娘统领六宫,这宫中的大小事宜,并非全部都是由奴才做主的,所以,奴才时常会去请命。” 这番话,算是滴水不漏,就算是拓跋琛想要拿这件事情难为他,也说不过去,拓跋琛笑了笑,相比于之前那个好色,但是只会趋炎附势,溜须拍马的李忠来说,这个孙翔,倒是个聪明的。 拓跋琛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他拍了拍手道:“好,朕也相信你,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只不过,现在朕给你两日的时间,找到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交于妙夫人处置,可有难度?” 孙翔没有想到楚拓跋琛竟然就这般轻轻的揭过了,忙叩首道:“奴才领命,定然给陛下,还有妙夫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拓跋琛挥了挥手道:“好了,下去吧。” 殊妙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现在看见拓跋琛竟然就这样,将孙翔放走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旁的春桃看见了,忙到:“小主可是又腹痛?奴婢给小主倒一杯参茶吧。” 拓跋琛回神,看了看殊妙,果真见她神色有些许的古怪,他关切的问道:“可要叫太医再回来看看?” 殊妙开口,委屈的道:“陛下——” 春桃这个时候却适时的端上来一碗参汤道:“小主,茶来了,奴婢知道小主难受,喝了这参茶,就会好很多了。” 殊妙看了春桃一眼,便见到了春桃深深的回望了自己一眼,后又退了下去。 殊妙在心中长叹一气,道:“陛下,不用麻烦了,许是毒素尚未清除干净,太医不是说了,并无大碍嘛,臣妾休息一下便好了。” 拓跋琛点了点头,站起身道:“这样也好,今日已经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这几日给皇后的请安便免了吧,什么时候好了,再去也是可以的。” 殊妙直起身子,柔柔的拜了一下,算是行礼送走了拓跋琛。 看着拓跋琛走远了,殊妙才好像是送了一口气一般,对着春桃说:“去将铜镜取来。” 春桃忙取了来,递到了殊妙的手中,殊妙小心翼翼的摘下了面纱,露出了里面有些狰狞恐怖的脸颊来。 春桃看了也一阵的心疼,她道:“小主这次受苦了。”殊妙放下了铜镜,阴冷的道:“皇后对我下如此的狠手,我却不能以牙还牙,当真是气死我了。” 春桃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小主都知道这是皇后娘娘做得,陛下又怎么会不知道?陛下今日的做法,便是想将这事情掩下去,您以后侍奉陛下,要时刻的知道陛下的心意才是啊。” 殊妙自然知道春桃说的有道理,但是一想到,皇后接二连三的给自己难看,她就觉得五脏六武好像是被火灼烧的一般难受。 她冷哼一声道:“终有一日,我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春桃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次日一清早,禾曦用过了早膳,便去了皇后的宫中请安,今日的人,便没有那日的人多,就连许晴儿,都因为身体不便利,请了假,并没有来。 倒是兰馨早早的就到了,见到了禾曦带着如意进来,便冷笑道:“呦,今日曦贵人怎么看起来整个人精神抖擞的,难不成是有什么喜事么?” 禾曦只是笑笑,并不说话只是给皇后请了一个万安,便安静的做在了座位上。 兰若好像是心情甚好的样子,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禾曦道:“还真的不是惠妃乱说,本宫瞧着,曦贵人今日好像也十分的不一样呢,难道真的像是惠妃说的,这人逢喜事精神爽么?” 未等到禾曦说话,便听见了一个奸细的声音自耳边响了起来,禾曦偏过头去,看见了一身花团锦簇的蕊才人,她娇笑了两声。 便道:“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可真的是明察秋毫呢,这曦贵人,当真是有喜事了呢。” 兰馨哦了一声问道:“怎么?蕊才人知道?” 禾曦见到不用自己说了,也就坐直了身子,看着他们唱戏。 第二百一十五章 暗助(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见到禾曦不言语,蕊才人更加来劲了,她轻咳一声道:“臣妾也只是恰好知道罢了,也算不上什么秘密,想必曦贵人也不会介意臣妾把这件事情同大家分享吧。” 禾曦轻轻笑道:“自然是不介意。” 蕊才人笑的一双美眸都弯了起来,她道:“我就说嘛,曦贵人不会这般小气的。” 兰若娇嗔的看了她一眼道:“罢了,有什么好事就快说吧,莫要卖关子了。” 蕊才人见好就收的道:“是,皇后娘娘,臣妾听说,德太妃可是跟陛下说了要把大皇子送回到曦贵人的宫中呢,陛下也允了,见今日曦贵人这神采奕奕的样子,怕是就是要去接大皇子吧。” 此话一出,马上有几个人面色就变了,倒是兰馨和兰若没有什么反应,兰馨只是浅浅一笑道:“怪不得,今日淑妃没来,想来是也不愿意看见曾经的仇人,现在母子团聚,而自己,像是个病秧子一样,整日用药吊着吧。” “够了,惠妃,你少说几句。”许是兰馨的话太过于过分了,在众人的面前,兰若又不得不管教她。 禾曦却柔声道:“皇后娘娘,您让惠妃把话说了,借着这个机会,臣妾也想要澄清一下,毕竟,这日后,麟儿在我宫中,臣妾也不想听见旁人的风言风语,就算是臣妾没什么,也会影响到麟儿的。” 兰若微微蹙眉,从前的禾曦总是不争不抢的性子,但是自从丑儿死后,这性子就好现像是转变了,尤似野兽开始长出了尖牙一样。 兰馨冷笑一声道:“哎呦,这还怕是说不得你了,如何?难道本宫说的不是事实么?当日给许淑妃下药的不是你?推搡许淑妃的人也不是你么?” 禾曦微微的眯了眼睛,沉声道:“是非曲直,可不是惠妃一张嘴便说的清楚地,当日陛下罚我,只不过因为我无力自清,不过有些事情,我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不能说陛下不能查明不是么?” 兰若神色有些微微的触动,她道:“曦贵人,你是什么意思?” 禾曦转头看向了兰若道:“皇后娘娘,臣妾什么意思,想必娘娘也清楚,若是当日的事情,当真是和臣妾有摆脱不了的关系,陛下何苦又将臣妾解了禁足,升了位份,把麟儿送回来,皇后娘娘,您说是吧。” 兰若看了巧儿一眼,两人都有些狐疑,难道皇帝真的查到了什么么? 这般想着,兰若的神色便越发的不安,她讪讪的笑道:“当日的事情的确是有诸多的蹊跷的,陛下这般做,自然是有陛下的道理,惠妃,你便少说几句,这件事情,日后宫中不准议论了。听见了没有。” 兰馨拉长了语调道:“妹妹谨遵姐姐教诲,日后必不再提及这件事情,倒是姐姐现在怀有身孕,怕是要小心些,有些人有这样的前车之鉴,说不定,还会继续犯错也是不一定的,好了,本宫也乏了,今日就不扰了诸位姐妹的兴致了,现行告退。” 说着,轻盈起身,由着玲珑搀扶着她出了未央宫。 禾曦也起身道:“臣妾还要去寿康宫一趟,想必德太妃这会儿正等着呢,臣妾也先告退了。” 兰若也没有了什么精神,遂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们都退下去吧,本宫也乏了,这些日子天气转凉,各位妹妹可都注意着些,莫要染了病气才是。” 众人起身道:“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告退。” 团粉淡蓝色的的宫装丽人们,一个个都走出了未央宫,其中禾曦走在最前头,蕊才人大声的道:“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狐媚的手段迷惑的陛下,才免了罪责,这样的人,真是担心大皇子被带坏了啊。” 禾曦知道她最近一向是跟在兰馨的身后,摇尾乞怜,现在兰馨不在,自己方才在殿内又给了兰馨难看,这会儿她必然是想讨回一点便宜,拿回去邀功,这般想着,禾曦便正色道:“蕊才人,这是在说谁?” 蕊才人凉凉的看了一眼禾曦道:“曦贵人,臣妾说的谁,谁心中自是有掂量的,还是说,曦贵人觉得臣妾说的人是曦贵人您么?那可真的是不巧啊,臣妾无心的。如意微微的蹙眉道:“蕊才人,我们小主并不想与才人逞凶斗勇,大家都是宫里的嫔妃,伺候陛下,自当和睦,蕊才人莫要如此刻薄才是。” 蕊才人听闻如意的话,气焰不弱反涨道:“如意是吧,我也没说你,你跟着恼羞成怒个什么劲啊。” 禾曦这个时候看见转角处,一抹明黄色的下摆一闪,她心中了然,沉声道:“虽然我不知道蕊才人口中的狐媚惑主的人是谁,不过我却知道,我们的陛下,可并非那种昏庸无道的人,还是说,蕊才人以为,我们的陛下是那种会沉溺于美色的人?” 蕊才人一怔,刚想要开口解释,便听得身后福清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蕊才人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她脸色刹那间褪成雪色,颤抖的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身后的禾曦自然也跟着行了礼,只不过跟蕊才人比起来,禾曦算是落落大方,拓跋琛上前两步道:“怎的这会儿还在这里,没去寿康宫么?” 禾曦借着拓跋琛的力道柔柔起身,恭顺的说到:“回陛下的话,臣妾正想去呢,这不遇见了蕊才人,便留下来说几句话。” 蕊才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道:“是的,是臣妾耽误了贵人接大皇子,臣妾罪该万死。” 拓跋琛斜睨了她一眼道:“你罪该万死的地方并不是因为这个,难道朕在你的眼中便是商纣王那样的昏庸?还是说曦贵人是那火锅的妖妃妲己不成?” 蕊才人吓得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她道:“臣妾不敢,陛下,您冤枉臣妾了,曦贵人断章取义,曲解了臣妾的意思,臣妾只是——只是担心——” “好了,还不滚下去,等着朕赏你板子不成?”见到蕊才人一副嗫嚅的样子,拓跋琛便心烦,怒吼一声,蕊才人吓得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福清赶忙服了一把,沉声道:“小主,还是不要在这里,惹陛下生气了,奴才送送您。” 蕊才人忙回神,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行了礼,逃离似的离开了。 禾曦掩着唇轻笑一声,拓跋琛转身道:“怎么,朕帮你出了气,你便这般高兴?” 禾曦眼睛亮晶晶的道:“其实,蕊才人不坏,只不过是嘴巴上不饶人,臣妾也是气不过她拿麟儿说事,陛下可是觉得臣妾小气了?” 禾曦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好像是汪了一汪清泉在眼中。 拓跋琛看的有些痴了,他宠溺的在禾曦小巧的鼻尖上轻轻的刮了一下,道:“不,朕倒是觉得你这是真性情,总比那些躲在人背后放冷箭的好。好了,去接麟儿吧,莫要让太妃等急了。” 禾曦点了点头,道:“臣妾遵旨,这便先告退了,陛下记着昨天答应了臣妾的事情。” 拓跋琛朗声道:“朕既然开了金口,便不会食言,你先去吧。” 禾曦俯身拜倒,行了礼,才离开了。 如意见到禾曦步伐轻快,好像是十分高兴的样子,不由得问道:“陛下今日真是奇怪,往日里,陛下可是十分讨厌宫妃斗嘴的。今日又怎会帮小主?” 禾曦道:“那有什么喜好,左右不过是因为心情的喜怒罢了。” 如意哦了一声,见周围没人,又道:“那小主可是知道陛下因何事高兴?”禾曦眼眸沉沉的道:“这个我虽然不知,但是我却知道,无论什么事,都持续不了多久了,马上,他就笑不出来了。” 后面的话,禾曦说的极快又极低,如意根本没有听清,转眼间,软轿已经到了寿康宫的门口,看门的小太监见是禾曦,忙不迭的请了进去。 殿内,德太妃正拉着拓跋麟的小手说着什么,拓跋麟仰着小脸,听的也认真,蕊枝姑姑一脸爱怜的站在旁边,帮拓跋麟整理着,他的东西,大包小包的慢慢的一桌子,见到禾曦来了,德太妃这才送开了手,笑道:“哀家猜着你也快到了,果然,这不马上就来了。” 禾曦行了礼,德太妃道:“好了好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礼数,我们娘几个今天就好好说说话,也不用那些虚礼了,蕊枝——” 德太妃微一扬声音,蕊枝会意,便上前道:“小主,这些东西都是大皇子用惯得,这千字文,大皇子已经诵到了第五页,这——” 蕊枝一一的将桌上的东西指给了禾曦看,禾曦没有丝毫不耐烦,认认真真的听着,有不懂的地方,也会开口询问,德太妃满意的看着两人。 等到蕊枝说完了,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德太妃笑道:“你看看你,像个老婆子一样虽然这般说着,但是言语中却满满的都是不舍。蕊枝姑姑笑道:“奴婢可不就是个老婆子么?娘娘难道忘记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暗助(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德太妃缓缓的笑了笑,复又看了看一旁的拓跋麟,依旧是满心不舍的道:“麟儿,来,到太妃奶奶这里来。” 禾曦松开了拓跋麟的手,拓跋麟便快步的走到了德太妃的面前,轻轻唤了一声——太妃奶奶。 德太妃的手抚上拓跋麟的小脸蛋,眉眼慈祥的道:“你这个坏小子,真的是个没心没肺的,今日能跟你母妃回去了,你看这小脸喜的,可怜了哀家这个老婆子喽。” 拓跋麟忙道:“太妃奶奶,麟儿会时常来看您的,再说了,您一点都不老。” 德太妃来深吸一气,缓缓的压下了心中的不舍道:“好了好了,你要是想来就来,不想来啊,哀家还图个清静,走吧,走吧。” 禾曦本是想带着拓跋麟在寿康宫多逗留半天,但是见到德太妃开了口,想来是不想让情绪继续吞噬自己,她便上前,拉着拓跋麟跪下了,沉声道:“禾曦谢过德太妃大恩,日后,有机会,定然会报答德太妃的。” 德太妃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眼角,也不看两人,只是挥了挥手,蕊枝有些心疼的看了看禾曦道:“小主,奴婢送你出去吧。” 禾曦带着拓跋麟起身,拓跋麟乖巧的道:“太妃奶奶再见。” 听着脚步声渐渐的远了,德太妃才有些急慌的起身,似乎是想要追出去,但是随后又颓然的坐了回去,一旁的小宫女看了,机灵的问道:“太妃娘娘,后院的桂花要开了,您要不要移步过去看看?” 德太妃叹息一声道:“也好,去看看吧。” 另一边,拓跋麟跟着禾曦做着轿撵,一路朝着灵秀宫走去,身后跟着一群小太监们,背上背着,手里拿着的,大包小包的,都是德太妃准备给拓跋麟的东西。 突然,如意道:“小主,前面是许淑妃,您——” 禾曦摆了摆手,示意轿撵停下来,又唤了一个小太监道:“你先将东西送回灵秀宫,着人收整好了。” 那小太监领了命,而禾曦则牵着拓跋麟下了轿撵,带着如意朝着前面走去。 一旁的凉亭处,比邻着池水,有一宫装丽人坐在那里,虽是八月,但是也早早的披上了厚实的围毛披风。 衬的一张有些莹润的脸越发的贵气,禾曦牵着拓跋麟在来凉亭外站定,朗声道:“臣妾参见淑妃娘娘。” 绿萝朝着禾曦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家的娘娘,见许晴儿转眸,这才提了声音道:“小主还是进来坐吧。” 如意打起了凉亭上纱帘,侧了身子让禾曦进去,后又仔细的放下,防止有风泄了进来。 许晴儿看了看禾曦,又在拓跋麟的小脸上转了一圈,道:“今日便听说了禾曦姐姐要将大皇子接回来,晴儿也是为了姐姐高兴,特别在这里等着姐姐。” 禾曦笑了一声,早就习惯了许晴儿这般的称呼,两人现如今的情况,或许也只有这个称呼能证明,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两人当真是为了对方好的。 “淑妃娘娘这是何苦,您身子不好,皇后娘娘的安都免了,现在又跑到这里来,就不怕有人在皇后面前说什么?”禾曦淡淡的道。 “想必今日惠妃定然是在姐姐面前说了什么吧,妹妹若是不来,岂不是让姐姐误信了旁人的话?”许晴儿脸上的神色说不清楚是嘲讽,还是什么。 禾曦终于还是轻叹了一声道:“麟儿的事情,我并未怪过你,你又是何苦,况且现在兜兜转转,麟儿也回到了我的身边,过去的事——” “我放不下——”许晴儿突然开口,她声音微微的有些拔高,带着一丝丝歇斯底里的急切。 许是知道自己失了态,她脸色一红,深吸一气,才缓缓的道:“姐姐虽然原谅了晴儿,但是晴儿永远都原谅不了自己,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若是当时我按照你说的做,结果当如何,但若是那天姐姐真的触怒了陛下,结果又当如何,这些事情像是梦魇一样,萦绕在我心头,驱之不散,我告诫自己,事情已经是定局,便不该去执着,但是姐姐,你可知道,那种或许你有过机会,但是却失之交臂的滋味么?” 禾曦只是沉静着不说话,这样的感觉,她又如何不知?若是她不知,当时就不会那般豁出去了想帮许晴儿。许晴儿见她沉吟,只以为她是不愿意与自己多说,眼睛里面闪过一些晶莹,忙又拭去了,她苦笑一声道:“你看我在麟儿面前,说这些做什么?” 她将自己面前的糕点朝着拓跋麟的方向推了一下,拓跋麟看了看禾曦,十分乖巧的不动,许晴儿也不介意,只是满眼爱怜的道:“大皇子生性乖巧,若是日后我的孩子也有麟儿一般乖巧就好了。” 禾曦伸手摸了摸拓跋麟的发顶,沉声道:“麟儿这性子固然好,但是淑妃娘娘古灵精怪,想必孩子也必然是个聪慧活泼的。”这话便显得有些亲昵了,但是这样的话,在两人听来,也带着一些疏离的情绪来。许晴儿不适仪态的笑了笑道:“一切全凭借姐姐吉言。”禾曦终是叹息了一声,她不是不知道许晴儿心中在想什么,但是原谅她的自私,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再允许她任性犯错了,日后的每一步,她都要走的沉稳扎实,这样,她才能保护自己身后的人。 她转过脸来,见到如意站在凉亭外,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许晴儿见状,识趣的道:“今日大皇子回宫,想必姐姐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了。” 说着由着绿萝搀扶着起身,禾曦忙站起来想要行礼,许晴儿道:“罢了,只有我们,姐姐无需这般。” 她幽幽转身,只是留给了禾曦一个背影,小小的拓跋麟见到许晴儿走后,脸色这才沉了下来,摔摔打打的有些不愿意,禾曦倒是很少见到拓跋麟这个样子,蹲下了身子,与拓跋麟平视着,问道:“麟儿这是怎么了?” 拓跋麟小嘴噘的老高,道:“麟儿不喜欢淑娘娘——”禾曦倒是没有想到拓跋麟会这般说,忙问道:“为何?麟儿为何不喜欢淑娘娘?” 拓跋麟往着禾曦的怀中缩了缩,沉声道:“因为淑娘娘,麟儿才被送到了太妃奶奶的宫中,不能与母亲亲近,所以,麟儿不喜欢淑娘娘。” 禾曦不禁摇头苦笑,她替拓跋麟理了理衣领,郑重其事的道:“麟儿,你要记住,这世间,总有很多人,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甚至要为了自身的利益,去伤害其他人,淑娘娘,她也有苦衷。” 拓跋麟歪着小脑袋不解的问道:“可是,错就是错了,麟儿做错了事情,太妃奶奶会惩罚麟儿,不论麟儿有什么样的理由。” 禾曦有些恍惚,不禁在心中苦笑,原来事情就是这般简单,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哪怕有诸多的理由,她轻柔的道:“麟儿说的对,太妃奶奶将麟儿教的极好。” 拓跋麟得了表扬,得意的点了点头,禾曦看了看天色,道:“晚上你父皇要来一同用膳,我们先回去拓跋麟对拓跋琛更多的是敬畏,但是既然禾曦这般说,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去了。 到了晚膳的期间,拓跋琛却迟迟没有来灵秀宫,禾曦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时间,道:“将菜端到小厨房热一下,如意,你去养心殿问问福公公,可是陛下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如意点了点头,便下去了。 如意一路疾走,人还未到养心殿,便见到了拓跋琛的御撵从御花园转了过来,她忙俯身跪倒。 福清眼尖看见了如意道:“可是小主打发了姑娘过来的。” 如意看了一眼拓跋琛道:“回公公的话,正是,小主说让奴婢看看陛下是不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 拓跋琛的神色十分的疲惫,他揉了揉额角,道:“走吧,别让你们小主和麟儿久等。” 御撵一路过了御花园,便到了灵秀宫,拓跋琛进殿的时候,见到禾曦正看着拓跋麟写字,如意想唤禾曦,但是被拓跋琛阻止了,福清也摇了摇头,如意会意,轻声的对着一旁的小宫女道:“去传膳吧。” 紧接着,便和福清一样候在了门外。 拓跋琛走到了拓跋麟的见他握笔像模像样的,也简单的会写一些比划比较简单的字,便笑着道:“之前先皇便说朕学字早,没想到麟儿到了朕这个年纪,也有朕当年的风采啊。” 禾曦回神,忙俯身行礼,拓跋麟也放下了手中的笔,跟着跪了下去。 拓跋琛将两人搀扶起来,问拓跋麟:“麟儿回来,开不开心?” 拓跋麟用力的点了点头道:“麟儿开心,只不过——” 说着又垂下了头,一脸愧疚的神色。 拓跋琛哦了一声道:“只不过什么?” 拓跋麟眉头紧蹙,似乎有些纠结的道:“可是麟儿想到太妃奶奶现在一个人在用膳,就没那么开心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兰博(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朗声笑道:“麟儿这般知恩,真是个好孩子。”拓跋麟不知所以,看向了禾曦,禾曦也不解释,只是道:“时间差不多了,该用膳了。”正说着,已经有宫人陆陆续续的上了菜肴,至不过是寻常的菜,并不丰盛,但是却荤素搭配,显得十分的温馨。 禾曦给拓跋麟和拓跋琛布了菜,这才说道:“臣妾以为,今日陛下不来。” 拓跋琛深吸一气,放下了手中的银著,看着拓跋麟将小嘴塞得满满的,显然是已经饿着了,便道:“却是有些事耽搁了,朕既答应了你,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食言呢。” 禾曦只是垂着头笑道:“能让陛下耽误的,想必也是十分重要的大事,陛下只管派了福公公来通传一声就是了。” 拓跋琛重重的叹息了一声,道:“左右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啊,不如来你这,放松一下,或许事情有转机也说不一定呢?” 禾曦哦了一声道:“陛下既然这般说,便是认为臣妾有主意了?” 拓跋琛道:“上次蜀中的为难,便是你出主意。” 禾曦轻笑:“不过是凑巧罢了,臣妾哪有这样的才华,不过既然陛下想说,哪怕臣妾帮不上忙,陛下心里也能好受些不是?”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蛮境你可知道?” 禾曦点了点头道:“父亲同我说过,过了江南,一直朝着南方走,在大历的把边境,有一个小国,因着地处偏僻,物资贫瘠,人人都唤它蛮荒之国。陛下说的可是那里?” 拓跋琛颔首道:“的确如此,你父亲说的不错,确是这样,只不过,还有一点他不知道,正因为物资贫瘠,他们的国人生来便喜欢生杀掠夺,这么多年,一只骚扰我们的边境。” 显然说到这件事情,拓跋琛不免有些头痛。 禾曦却不解的问道:“这蛮荒虽然小而贫,但是也是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怎么现如今陛下倒是烦恼了起来?” 拓跋琛道:“本也不足为据,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些人今日来,动作频频,加上有人暗中提供了上好的战马给他们,他们的胆子越发的大了,已经占据了我们的两个城池了。” “怎会这样,陛下可是查到了是何人提供的战马?”禾曦紧紧蹙眉,似是在认真的思考。 拓跋琛摇了摇头道:“西凉和漠北甚至我们大历也都有盛产战马的地区,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几国,才能成为三大国,呈鼎立之势。若是真的查起来,简直是难上加难。” “可是陛下,边境城池被夺,事关乎我大历颜面,况且又是那样一些散兵游勇,不能坐视不管啊。”禾曦沉声道。 拓跋琛倒是颇有些无奈的道:“朕又何尝不知?只不过现在朝中,并无人可派。” 禾曦略一思索便道:“陛下也说说了,只不过是一些散兵游勇,或许都不用云麾和归德两位将军。” 拓跋琛道:“朱镇远和宋轶,都不在朝中,况且,过段时间是德太妃寿辰,德太妃是西凉人,朕已经收到了西凉的国书,届时一定前来,西凉回来,漠北自然也会,这两方的边境,朕不得不派人镇守,所以,这两人是万万不可离开的。” 禾曦想了半天道:“臣妾突然想起一人来,就是不知道陛下——” 她沉吟了片刻,拓跋琛神色一喜问道:“何人?” 禾曦道:“陛下何不派丞相的公子前去?” 拓跋琛眉头一簇道:“兰博?万万不可,这兰博虽然现在在京中任职,但是并未有带兵出征的经历,况且,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朕该怎么和丞相还有皇后交代。” 他连连摆手,禾曦也不气馁的道:“这凡事都有第一次,况且这次在臣妾看来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禾曦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来,拓跋琛忍不住的道:“哦?这话是从何说起?” 禾曦却不答,反而是突然离开坐席,跪倒在地道:“陛下若是能恕臣妾失言之过,臣妾便敢说。” 拓跋琛忙将她搀扶起来,道:“你说便是,这是做什么?” 禾曦道:“陛下可是觉得要将丞相大人的公子一直留在京中?” 拓跋琛一怔,他看向了候在殿外的如意,如意马上会意,将已经用好了晚膳的拓跋麟带了下去,洗漱休息了。 等都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后,拓跋琛才道:“你可是要说什么?” 禾曦清浅一笑道:“有句话,臣妾知道不该说,或者说,哪怕是臣妾说了,陛下也会认为是臣妾记恨皇后娘娘故意抹黑。不过臣妾并不认为陛下是那种没有明断是非能力的帝王,臣妾的话,自然也说得。陛下可是有想过这满朝的文武,以谁为尊?” 拓跋琛脸色大变,他冷哼一声,沉声道:“自然是以朕为尊?难道还能以丞相为尊不成?” 禾曦似乎察觉不到拓跋琛的恼怒又问道:“可是,陛下可有想过,若是满朝文武真的以陛下为尊的话,为何魏太医在明知道陛下看中魏小姐,又去寻了皇后娘娘帮助?为何皇后娘娘明知道这些事,又放纵丞相大人提了亲?” 她眸光闪闪的逼视着拓跋琛,一时间拓跋琛竟然反驳不得,这件事情,他自然是恼怒的,否则为何会有妙夫人的存在,她的存在,只不过是想提醒皇后自己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十分生气了。 禾曦又道:“陛下宽厚仁慈,贤王殿下也——也另有所爱,不愿意追究,但是并不代表,陛下就能放任这件事情发展下去。” 拓跋琛道:“这朕自然知道,只不过,和蛮荒之事有什么关系?” 禾曦转头道:“这便是臣妾之前问过陛下的,陛下可当真是想要丞相公子留在京中,丞相大人既然将兰公子送进了军中,自然不会甘心只在军中做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武将吧。” “你的话,朕自然是明白的,只不过——”拓跋琛眉头紧蹙,似乎仍旧是有些顾虑。 禾曦道:“陛下,若是此战,能证明兰公子并无领兵的能力,日后,一切便有了依托不是么?在臣妾看来,宋,朱两位将军已然是我大历的中流砥柱,兰公子嘛,依靠着丞相大人的功荫,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比什么都重要不是么?” 拓跋琛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水道:“可是,你也说了,只不过是一些散兵游勇,若是胜利归来,又当如何?” 禾曦似乎早就想到了这里,她狡黠一笑道:“陛下,胜利一定是要胜利的,这件事情事关我们大历的颜面,只不过即便是胜仗,也有功过一说,兰公子第一次出兵,陛下必然要关心,哪怕派名副将,跟着也是好的。” 拓跋琛猛地回神道:“你的意思是说——” 禾曦笑道:“当然,这只是臣妾的想法,战场上军情瞬息万变,若是遭遇了不测,那便更是臣妾的罪过,还望陛下能慎重的考虑才是。” 拓跋琛轻咳一声,不测两个字好像是一个蛊惑的字眼,不断的拉着他朝着那个漩涡的方向走近。 突然,拓跋琛道:“这件事,朕自然会有决断,好了,朕还要回去处理国事,你好好休息便是。” 禾曦看着拓跋琛急匆匆的背影,心中涌起了一丝不屑,她俯身拜倒:“臣妾恭送陛下。” 拓跋琛走后,如意从偏殿出来,道:“小主,王爷来信了。” 禾曦神色一怔,片刻才回神道:“给我吧,麟儿可是睡下了?” 如意点了点头道:“奴婢亲眼看见大皇子睡下的,这才回来。” 禾曦展开了信件,之见到上面写了一句话:腿疾,陆府别院。 禾曦轻笑一声,指尖划过凌厉的笔锋,倒是像极了他的性子。 她叹息一声,将纸凑近了烛焰。 拓跋琛连夜着急了留守在京中的副将,从中挑选了两名得力的,一个叫王琦,一个叫徐同,这二人,分别隶属于朱镇远和宋轶的麾下,也算是战功赫赫,听闻陛下想让自己辅佐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黄毛小子,都有些不愿意。 当即,王琦便道:“陛下,蛮荒之难,实在是不足为惧,就算是陛下信不过臣,也该信得过徐副将才是,何苦将兰公子拉扯进来,这是战场,可不是什么儿戏。” 他们都是粗人,大多都是没读过书的,凭借着一身的本事和一枪孤勇才闯到今天的这个的位置。 拓跋琛也不与他们计较,道:“放肆,难道你们生下来就是会打仗的?什么事情还没有个第一次,兰博已经在军中历练了一段时间了,朕问过那兵营的人了,也算是个有谋略的,这次也算是跟着你们见识一下,万万不可给朕惹是生非,虽然明面上是他做主帅,但是实则,你们要帮衬着,可是明白?” 拓跋琛这话已然是有了挑拨的意思了,那两人就算还想要拒绝,但是拓跋琛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兰博(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出了养心殿,看着福清走远了些,王琦这才叹息道:“陛下真是糊涂啊——” 这句话,惊得徐同连忙回头看,见到周围没人,这才小声的道:“王琦,你是不想活了,竟然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哦告诉你,你不想活了,我还想呢,你可莫要连累我。” 见到徐同这般大惊小怪的样子,王琦摆了摆手道:“我敢说,自然是看过了,放心吧,没人看见我们,不过说实话,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徐同微微的蹙眉,他没有王琦那般的莽撞,更没有王琦那般只看得见事情的表象,王琦认为兰博是来捣乱的,但是在他看来,这其中的牵扯并没有这般简单。 他叹息一声道:“王琦,我告诉你,陛下此举必有深意,你想想,之前兰公子抢了王爷的正妃,陛下都没说什么,现在陛下又送兰公子去蛮荒之地,显然是想将这个功名送到兰公子的头上,只有有功,才能堵住众人的嘴。你可莫要惹是生非。” 王琦摇头晃脑不耐烦的道:“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的辅佐兰公子,必然会将这功劳拱手想让的。” 徐同见到王琦语气嘲讽,甚至带着一些不满,便知道王琦并没有将自己的话听到了心里,不觉的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希望这次不要出什么乱子才行啊。 拓跋琛坐在养心殿内,正伏案写着什么,福清问道:“陛下,怎么选了这两个人?” 拓跋琛哦了一声,抬起头来,显然心情甚好的道:“这两人怎么了?” 福清偷眼看了看拓跋琛的神色,见他并无不喜,这才大着胆子道:“这徐同也就罢了,算的上是个人才,但是这王琦,虽然能力出众,但是奴才却听说——” 拓跋琛笔下不停,道:“听说他惯喜欢在军中寻性滋事?” 福清一怔问道:“既然陛下知道又何必——” 拓跋琛似乎是十分的有耐心,他看了看自己写好的东西,心情甚好的道:“那你觉得朱振远如何?” 福清听见了朱镇远的名字,肃然起敬的的道:“朱将军忠心耿耿,更是为了我们大历征战沙场,让敌人闻风丧胆,自然是功臣。”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但是王琦身为朱将军的副将,多少次这样的事情,朱将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可知道为何?” 福清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便道:“这个——奴才不知——” 拓跋琛笑道越发的开怀了道:“你要是都知道,还会问朕?不过,朕却不想说,好了,你帮着朕跑一趟丞相府,去传个旨。” 福清马上上前,见到拓跋琛的案上,放着正是命令兰博带兵出征的圣旨,再看看现在的天色,距离上朝还有几个时辰,天色还没有大亮,这个时候让他去传旨,显然是为了防止夜长梦多。 这般想着,他连忙将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卷了,躬身退了下去。 拓跋琛则看了看时辰,问道一旁的小太监道:“妙夫人那怎么样了?” 小太监忙道:“听说,今日太医又去了,好像是好了一些了。” 拓跋琛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那便好,跟着朕去懿月宫吧。” 小太监忙唤了轿撵,随着拓跋琛朝着懿月宫走去。 另一边,福清借着夜色,一路疾驰,因着天色尚早,这原本喧嚣热闹的街道,也没有什么行人,只有一辆乌黑暗沉的马车行驶在街道上。 不多时,便道了丞相府,福清示意小太监去叫门。 那小太监上前,尖着嗓子叫喊道:“开门,陛下有旨。” 在门房值夜的小厮,原本被这样的惊雷般砸门声吵得不耐烦,但是闻着这一句,马上满脑子的瞌睡都消散到了九天外,他衣服都来不及穿,只是着了中衣,踩着鞋子,便小跑着出来了。 打开府门,果然见到了一身内侍服装的几人,那小厮忙躬身行礼道:“奴才参见公公,不知道公公深夜前来是为了——” 福清耐心的道:“陛下有旨,还请丞相府上诸位前领旨那小厮连连应是,忙道:“奴才这就通传,还请公公稍等片刻。” 见福清转了头,这才小跑着走了下去。 此时,兰之礼正在吴翠莲处歇息,听见了门外下人的声音,便都纷纷起身,吴翠莲睡意朦胧,自带了一些软糯的娇嗔道:“这是发生什么侍寝了?” 兰之礼随手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了一件中衣,给吴翠莲披上,遮住了裸露在外面的香肩道:“听说是陛下来了旨意。” 吴翠莲马上清醒了大半,忙起身,服侍着兰之礼穿好了衣服,自己也收拾妥当,这才挽着兰之礼出去了,前厅内,大夫人郑氏,和二夫人蒋氏,已经在了。 见到了兰之礼,纷纷起身行礼,蒋氏还好,倒是郑氏,看着吴翠莲挽在兰之礼臂弯的手,那目光,便好像是淬了毒一样,很不得冲上前去,将那手臂折了,吴翠莲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悄无声息的松开了兰之礼的手臂,一脸乖巧顺从的走在身后。 兰之礼粗粗的在众人中扫了一眼,问道:“博儿呢?” 蒋氏一脸的事不关己,看向了郑氏,郑氏此时却有些尴尬的道:“博儿,博儿他——许是军营中有事情耽搁了,留宿在军中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眼睛觑着兰之礼,果不其然,兰之礼根本不相信郑氏的话,他恶狠狠的看向郑氏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什么德行,这几天才出了事情,他竟然就敢这般行事,怕是被魏忠良知道了,少不了他去闹。” 郑氏也知道兰博这样的确是不对的,但是兰博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哪里会听自己的话。 况且,她是真的心疼兰博整日和一些个大男人,风吹日晒的,吃了不少的苦头。 蒋氏适时的插口道:“老爷,外面福公公可是等着呢,我们还是先去领旨吧。” 兰之礼斜了郑氏一眼,脸了神色,当下朝着外面走去,妻妾众人忙跟着上去了。 到了正厅,果然见到福清立在廊下,看着众人道:“奴才参见丞相大人,丞相夫人。” 兰之礼忙伸手搀扶起了福清道:“福公公,辛苦,这么晚还来传旨,可是陛下有什么急事?” 福清目光在众人的身上幽幽的一荡,并未看见兰博的身影,便道:“这兰公子怎么不在?” 兰之礼一怔,心中有些复杂的感觉,忙道:“博儿今日宿在军中,许是有事,我们——” 福清一脸恭敬的,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若是旁的事情,老奴也就不为难丞相大人,只不过今日这圣旨上的内容,是关乎兰公子的,怕是要麻烦丞相大人,将兰公子训回来。” 郑氏脸色一变,上前两步,讪笑道:“什么事情,不能跟我们说,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去寻博儿,此是怕是——” 她神色慌张的看向了兰之礼,然而兰之礼似乎不明白郑氏的意思,扬声道:“管家,去寻了少爷回来,就说陛下有旨,让他给我回来接旨。” 他每一个字都说的清楚明白,管家自是心领神会,忙点头道:“奴才知道了,这就去找公子回来。” 兰之礼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想来,博儿回来还有一段时间,公公车马劳顿,不防饮一杯清茶,提提神如何?” 福清也不客气,随着兰之礼的客气就坐了下来,兰之礼让下人上了上好的茶水,福清轻啜一口,赞叹到:“这是上好的六安瓜片,闻着味道,怕是今年年初的第一波罢。用这样好的茶水来款待奴才,奴才也是受不起的。” 兰之礼笑了笑,道:“公公这是代替着陛下来的,我敬重公公,也算是敬重陛下,一个道理,只不过,我实在是惭愧,陛下的这旨意,怕是才下的,这样的夜,陛下也不就寝,劳心劳力,可是为了小儿的婚事?” 他一脸探寻的看向了福清,福清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道:“陛下夜不能寐的,也并非是此事,而是另有其因。” 兰之礼见福清说话滴水不漏,也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 一时屋内的众人,也没有了声响,不多时,管家便回来了,他脸色有些难看的在兰之礼的耳边说了什么,兰之礼额角青筋隐隐暴起,郑氏见状,直觉的事情不好,忙道:“博儿可是回来了?” 兰之礼见到福清看向自己,道:“带着公子下去换衣服,这般邋遢,怎能接旨?” 郑氏适时地道:“妾身跟着去看看吧。” 兰之礼点了点头,郑氏忙扶着婢女的手退了下去,倒是蒋氏进退有礼的对着福清道:“公公便等片刻,想来是军中有什么大事,您也知道,将士们不拘小节。” 福清点了点头,道:“二夫人所言极是,不妨事,老奴再等片刻就是了。” 另一边,出了正厅,郑氏忙问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兰博(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管家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道:“奴才——奴才在万花楼找到的公子,可是公子他,公子他——” 见他吞吞吐吐,郑氏愈发的焦急了,不顾仪态的抓着管家的袖子,沉声道:“博儿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博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管家忙摇头道:“夫人安心,公子并没有出事,而是宿醉未醒,奴才悄悄的将公子带了回来,但是公子现在这个样子,可怎么去接旨啊。” 郑氏听闻兰博没事,忙松了一口气,道:“可是让人备了醒酒汤?” 管家点头,郑氏这才道:“那便可以了,随我去看公子。” 到了兰博自己的院子,只见到兰博身边的小厮,正一脸畏惧的站在门前,郑氏快步走了过去,扬起手来,狠狠的一巴掌,便打在了那小厮的脸上。 她怒声道:“狗奴才,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带着公子去那下作的地方,今天有外人在府内,不便处置你,要是有下次,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那小厮忙跪倒,看样子似乎是想为了自己辩解,但是看见郑氏那飞扬跋扈的脸庞和眉宇间隐隐透出的戾气,不免沉声道:“奴才知道了。” 大夫人身边的婢女忙端着一碗浓黑的药碗来,道:“大夫人,醒酒汤来了。” 大夫人指着里屋道:“快去服侍着公子喝了,再用温湿的帕子给公子净脸,务必让公子醒过来。” 那婢女忙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人便进了屋子,郑氏不放心,也跟着进了去,那婢女凑近了兰博,只见他脸颊涨红,呼吸沉重,一身的酒气。 甚至那一身酒气中,还掺杂着阵阵的脂粉香气,十分的浓郁,两者混合在一起,刺鼻难闻。 饶是郑氏,也忍不住的蹙眉,对着身边的人道:“去寻了干净的衣服,给博儿换了。” 马上有人应声下去了,管家在一旁小声的提醒道:“夫人,老爷让您快一些。” 郑氏一计眼风扫了过去,怒道:“我知道了。” 这个时候,那碗浓稠的醒酒汤已经饮进去了大半了,只见到兰博的神志渐渐的清晰了起来,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柔软无骨的手搀扶着,细嫩光滑,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他一把捉住了那人的手,朝着嘴边凑去,婢女惊叫一声,忙将手缩了回来,大夫人满是不满的道:“放肆,叫喊什么?” 那婢女也是被吓到,忙起身退到了一边,郑氏上前,柔声道:“博儿,可是醒了?醒了就看看娘?” 兰博见到郑氏的脸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有再多旖旎的心思都烟消云散了,他蹙了蹙眉,问道:“母亲?我怎么会在这里?” 郑氏见到他清醒了,满脸的慈爱道:“是你父亲让管家带你回来的,宫人来人传旨,点名了,要你接旨,我和你父亲也是没有办法,既然醒了,赶紧洗漱一下,随着娘去前面。” 兰博直觉的酒精的作用让他头痛欲裂,他蹙着眉,点了点头,算作是应下了。 郑氏满意的点头,看了一眼方才那失态的婢女,一脸的不悦,道:“看什么?还不去给公子更衣?” 那婢女脸色越发的苍白了,忙垂着头上前去帮忙了。 郑氏带着兰博去到前厅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只见到兰之礼一脸沉凝的坐在一旁,兰博马上行礼道:“儿子参见父亲。” 兰之礼嗯了一声,又对着福清恭敬的道:“公公久等了,这便宣旨吧。” 福清点了点头,站起身,从身后的小太监的手上,拿过了那明黄色的卷轴,清了清嗓子道:“兰博接旨——” 人人都跪下,福清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府公子兰博,朕听闻在营中骁勇善战,现朱镇远,宋轶驻守边关,无暇顾及蛮荒之乱,才导致尔等胆大包天,竟敢犯我边境,略我城池,现命兰博为主将,徐同王琦为副将,带兵三万人,绞杀蛮荒逆贼,收复凉城。钦此。” 众人全都怔住了,只有兰博,一脸的兴奋,他醉意已经完全的消散了,高声道:“兰博接旨——” 福清高兴的将手中的圣旨交到了兰博的手上,嘱咐道:“陛下可是十分看重兰公子,公子莫要让陛下失望才是。” 转头又见到兰之礼和郑氏脸上的茫然,笑着宽慰道:“丞相大人其实也不必担心,这蛮荒之人,左右不过是一些游散的人,人数又不多,此次出战,必然十分的轻松,便可可凯旋而归。” 兰之礼这才回神,勉强的笑了笑道:“博儿身为大历人,自然有责任保家卫国,只是,陛下怎会无缘无故的想起他来?” 福清笑了笑,一脸深意的道:“这是陛下给丞相府,和皇后娘娘的恩宠,丞相只管接着便可,无需顾虑其他,好了,奴才出来也有些时候了,要回去给陛下复命了,这就先告辞了。” 兰之礼忙让管家送了福清离开,自己则将兰博叫到了自己的书房中。 郑氏不放心,也跟着过去了,书房内,郑氏还未等到两人说话,便先行哭了起来。 她声音抽噎的道:“老爷,这件事情,难道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么?博儿哪里能上阵杀敌,妾身可是听说了,这蛮荒的人一个个身长八尺,力大无穷,若是博儿有个三长两短,您让我可怎么办啊——” 兰之礼眉头紧蹙,但是还未等到他说话,便见到兰博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道:“母亲,今日您可是听见了陛下如何夸我的?陛下可是称赞我骁勇善战,既然如此,儿子我又怎么会怕那些区区的莽汉呢?” 听着兰博的话,郑氏哭的愈发的厉害了,在她看来,陛下这道升值,无异于就是让兰博去送死,她不管兰博怎么说,只是不断的对着兰之礼哭诉,兰之礼被她哭的心烦意乱,怒道:“好了,你当我真的不想周转?可是你看看陛下,这么晚就下了圣旨,直接将事情定了下来,显然就是为了防止我从中阻挠——” 郑氏见到事情无望,便开始数落起来兰若的不是了,她道:“现在皇后娘娘可是越发的不能帮衬着我们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见到她往府里一丝丝的消息。” 兰之礼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皇后娘娘未必知道,好了,我今天叫你们来,可不是听你来抱怨的,而是有几句话来嘱咐博儿的。” 郑氏见到自己的话没有被重视,难免心生不满,她扁了扁嘴巴,止住了话语,这个时候,便听见了兰博道:“母亲,这可是好事,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的能力被认可了,若是这次能凯旋而归,我可是我们大历朝最年轻的主将。” 兰博这般的意气风发,兰之礼看着倒是也欣慰,他道:“不愧是我兰之礼的儿子,只不过,有勇气是好事却不可骄傲自大,鲁莽行事。” 其实从他送兰博进军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早晚都会有这一日,只不过,没有想到来的这般快。 兰博满心的答应了道:“儿子一定小心行事,不会辜负了父亲还有陛下的期望,您在家等着儿子的好消息便是了。” 次日一早,兰之礼便带着兰博上朝听候册封,这个消息一出,人人便都十分惊异,甚至包括拓跋玥。 下了朝,他刚要离开,便听见了身后一声清朗的男音道:“七弟等等朕。” 拓跋玥转回身,便见到了拓跋琛正快步走来,他站定了身子,两人本就相差的不愿,几步,拓跋琛便到了拓跋玥的近前,道:“正好,朕要去灵秀宫,顺路,七弟便跟着朕走一会儿。” 拓跋玥恭敬的俯身道:“是臣弟的荣幸。” 拓跋琛显然心情甚好,拓跋玥鲜少见到他这般开心,便问道:“陛下好像是十分的开心?” 拓跋琛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有么?哈哈哈哈,这人嘛,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不开开心心的,你说对不对?” 拓跋玥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拓跋琛脸上的笑意,好像是带了冰锋一样,会刺伤自己,他深吸一气,将脸别到了一旁,正好见到御花园中,满塘的荷花都绽开了花苞,一个个透着粉嫩鹅黄的蕊心,但是这一切,都比不上,那塘边的人。 淡蓝色的裙裾,烟云一样的包裹着玲珑的身段,长发如墨,正半蹲着身子,伸着纤细的手臂,指着池塘中的荷花,说着什么。 拓跋琛顺着拓跋玥的视线方向看过去,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柔情了,他道:“朕还以为要去灵秀宫,却不想在这里遇见了,也罢,七弟一起来坐坐吧,赏荷听曲,也未免不是一件幸事。” 拓跋琛本想要拒绝,但是不知道为何,竟控制不住的道:“臣弟遵旨。” 禾曦正给拓跋麟讲着柳荷的故事,听见了脚步声,笑着转头,风扬起了发丝,那眉心的朱砂,竟然比池中的荷花更艳了几分,看的人心神荡漾。 第二百二十章 兰博(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但是此时的拓跋玥却觉得那抹朱砂,晃得自己眼睛生疼,忍不住的别过了脸去,让自己去看向那满池塘的荷花,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满池塘的荷花,含羞待放的,还是已经绽开的,都不及方才那一瞥。 正想着心事,两人已经走到了凉亭边,麟儿脆生生的道:“麟儿参见父皇,参见贤皇叔。” 禾曦也跟着跪倒道:“臣妾参见陛下,参见贤王殿下。” 拓跋琛先是扶起了禾曦,又拉起了拓跋麟,一手一个,三人相携,端的是和睦其美。 拓跋玥站在一边好像是十分的格格不入,拓跋琛笑道:“麟儿现在也越发的知礼了,知道参见你贤皇叔了?” 拓跋麟见拓跋琛笑的开怀,贤王的表情也一直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越发衬的如玉的面容冷淡疏离。 拓跋麟仔细的打量着拓跋玥的容貌,突然道:“麟儿是记得贤皇叔的。” 此话一出,拓跋琛的眉间微微的沉凝了下来,禾曦见状,只是将拓跋麟朝着怀中揽了一下,笑道:“麟儿的记忆力还算是不错的,方才臣妾还叫他背对联,只是教了几遍,他便记住了。” 拓跋玥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禾曦,只觉得禾曦心中的欣喜,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高兴。 拓跋琛压下方才自己心中的那一点复杂的心绪道:“哦?那麟儿,方才你母亲教了你什么?” 拓跋麟建道拓跋琛看向自己,摇头晃脑的道:“母亲教我: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他念完了,又有些疑惑的蹙着眉头问道:“可是父皇,儿臣不懂。” 拓跋琛见他如此聪慧的样子,问道:“麟儿不懂什么?” 拓跋麟道:“麟儿虽然懂的这山半句,但是下半句,一城山色半城湖,那是什么样子的?难道整个城都是在湖水里么?” 这般说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拓跋玥适时的道:“大皇子从小生长在宫中,虽然,皇宫高墙碧瓦加之假山园林天下一绝,但是总是少了该有的自然和肆意,大皇子不懂也在情理之中。” 拓跋琛点头道:“却是如此,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等到你到了年纪,可以自己开府了,便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拓跋麟似乎并不高兴,问道:“那儿臣是要离开父皇和母妃么?” 禾曦面上的笑容一滞,有些不自觉的看向了拓跋玥的方向,却见他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琉璃杯盏,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一般。 她心中有些微微的酸涩,收回了视线,耐心的道:“麟儿只是——只是不在皇宫内的,到时候麟儿还可以进宫看望母妃。” 拓跋麟大大的眼睛中马上蓄起了一汪泪水,道:“麟儿不要,不要离开母妃,也不要离开父皇,麟儿想永远和母妃和父皇在一起。” 禾曦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这个时候,掌心一暖,禾曦转头,便见到拓跋琛一脸温润的笑意,看着禾曦,也看着拓跋麟道:“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拓跋麟心满意足,如意见凉亭内空气凝滞,走道了一旁道:“奴婢带着大皇子在这四处玩玩如何?” 禾曦松了手道:“也好,麟儿好久就吵着要来玩,不过,如意你要仔细着些,莫要跌落到了这个池塘中。” 如意点头,牵着拓跋麟的手便下去了。 拓跋玥突然道:“皇兄天伦和睦,臣弟真是羡慕。” 禾曦握着杯盏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她垂下了眸子,只觉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阵阵发热。 拓跋琛朗笑一声道:“哎——七弟也不是已经有了侧妃,朕也已经让钦天监测算好日子了,顺便再通知一下奈儿的母族,你们的婚事啊,这便成了。” 拓跋玥仰起脸来,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折射着细碎的光晕,禾曦感觉自己甚至都看清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她看着他唇角的笑意,是那般自然,是那般的由衷,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心中其实是欢喜的吧,那样的青梅竹马,那样的两小无猜。 她应该是为了他高兴不是么? 拓跋玥道:“在蜀中,奈儿帮助了臣弟很多,也是因为奈儿,臣弟才能死里逃生,皇兄此番,也算是为了我报答奈儿了。” 禾曦眉头微微的蹙起,她看向了拓跋玥,见他神色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却不由自主的道:“这般说来,只是给了萧小姐一个侧妃的名分怕是委屈萧小姐了。” 拓跋玥微微的眯起了双眸,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道:“那依照曦贵人的意思,奈儿应该做本王的正妃么?” 拓跋玥将曦贵人几个字咬的极重,好像是在强调一些什么一样。 禾曦呼吸一滞,直觉的好像是被什么梗住了喉咙,半晌,她才微微的垂眸道:“臣妾只是一个宫妃,哪里管得了贤王府的事情,只不过,看贤王殿下和萧小姐两情相悦,着实有些可惜了。” 拓跋玥直觉的心中好像有野火在不断的燎燃着自己的心,他放在桌下的双手,紧了又紧,他唇畔溢出一丝了冷冷的笑意道:“可是在臣看来,曦贵人同陛下恩爱和睦,加之大皇子天真聪慧,也算是一对眷侣,可是,贵人不也是安守自己的身份,并没有逾越的心么?” 禾曦被他说得激起了心中的怒火,她明眸中似乎隐隐有火焰在跳动,拓跋琛似乎察觉不到两人之间的风起云涌,只是淡淡的笑道:“这世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有的事情,永远求而不得,但是有的事情,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会得偿所愿,好了,朕今天高兴,我们一同举杯,希望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话音刚落,便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和拓跋麟的哭声,那声音撕心裂肺,听的人心惊,禾曦仓皇的起身,裙裾不小心挂在了一旁的石椅上,拉了一下,她本就着急,重心不稳,差点就朝着一旁的空地上歪了歪,拖把琛站在她身后最远的地方,她身边又没有婢女,好在拓跋玥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臂,但是只是轻轻的扶了一把,便触电般的送开了,拱手道:“臣逾距了。” 禾曦现在没有心思顾忌这些,只是急道:“福公公,可知道前面是出了什么事情?” 福清忙上前搀扶着禾曦迈下台阶道:“小主慢着些,奴才已经打发人去瞧了,小主莫急,许是大皇子不小心磕碰了,再说有如意姑娘在身侧,怕是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禾曦也是这样告诉自己,只不过麟儿那哭声,着实让她心惊,也让她难以安心。 拓跋琛上前,拉着她的手道:“福清说的对,我们过去看看,男孩子,也不能总是娇惯着。” 几人一前一后的朝着那哭声的方向走去,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根本没有要停息的意思,间或听见拓跋麟的咳嗽声,看着禾曦焦急的神色,拓跋玥将眼底挣扎隐了下去。 很快,绕过了一丛蔷薇花树,便看见了后面的场景,兰馨脸上带着怒意,一张粉面涨的紫红,玲珑护在兰馨的身前,正指着如意和拓跋麟大声的骂着什么,如意将拓跋麟护在怀里,但是拓跋麟依旧哭个不停,小小的脸上,竟然清晰的印着两个巴掌印。 禾曦心头火起,快步的走上前,拓跋琛和拓跋玥也赶紧的跟了上来,拓跋琛道:“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了拓跋琛的声音,站在花墙后面的几人,慌忙跪倒,倒是兰馨一脸娇弱,甚至是下跪的动作都是轻盈的,小心翼翼的。 她娇滴滴的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复又看见了一旁的禾曦,眼中闪过妒意,却有被她适时地隐了下去。 如意见了禾曦来了,一脸的自责,禾曦赶紧看了看拓跋麟的小脸,见了禾曦,拓跋麟愈发的委屈了,双手环着禾曦的脖颈,抽噎不止。 禾曦低而快速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意同样低声道:“大皇子玩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惠妃娘娘,惠妃娘娘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了大皇子两个耳光,奴婢来不及阻止,这才让大皇子受了委屈。” 禾曦心中了然,她安抚似的拍了拍拓跋麟的背,又跪倒在地道:“不知道麟儿做错了什么事情,竟然惹得惠妃娘娘大动肝火,不惜自降身份,跟一个几岁的孩童计较?” 禾曦心中有气,说话自然也就带了一些火气,兰馨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哪能受得了禾曦这样的气,但是碍于拓跋琛再此,她突然拿起了帕子嘤嘤的啜泣起来,她道:“臣妾今日总是感觉心烦气躁,本想着来御花园散散心,但是没有想到大皇子竟然横冲直撞的冲了出来,一下子撞到在臣妾的身上。臣妾也并非是有心,一时气恼,便打了两下,但是臣妾也摔了跟头,曦贵人这般不依不饶,难道是想让本宫给个孩子道歉么?” 第二百二十一章 惠妃有孕(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如意听见了这句话,明显是有些气恼,她道:“惠妃娘娘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大皇子是撞了娘娘不假,但是娘娘并未跌倒,况且大皇子先跟娘娘道了歉,娘娘非但不依不饶,还打了大皇子两个耳光,怎么现在在您看来,竟然是这般颠倒黑白了?” 兰馨弱弱的看了一眼如意的方向沉声道:“方才只有我们几个人在场,自然是如意姑娘说什么是什么了,人人都看得见大皇子脸上的巴掌印,但是却没有人看见臣妾摔倒了,陛下,此事,到底要如何决断,便看陛下了。” 她一双水眸盈盈如春水,里面的依赖,信任不禁的让人心生怜惜。 拓跋琛轻咳一声,道:“好了,玲珑,先扶着你们娘娘起身吧,这般跪着,也不怕天气寒凉,伤了膝盖。” 禾曦顺着兰馨的动作,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道:“惠妃娘娘,若说方才麟儿将您撞倒了,为何您的衣服上不染一丝灰尘?而您方才只是在地上跪了一小会儿,裙裾处便有了一丝污渍?” 兰馨一怔,还是玲珑反应的迅速道:“身为宫中妃嫔,怎能不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这有了灰尘,自然是奴婢已经帮助拍打了下去,曦贵人何必在这个时候,鸡蛋里面挑骨头呢?” 兰馨心中不由得夸赞玲珑反应机敏,柔柔弱弱的道:“臣妾知道曦贵人护着大皇子,视如己出,但是也不能平白污蔑了臣妾,臣妾哪里是那般恶毒的人,陛下,您可是要相信臣妾啊。” 玲珑也道:“陛下,这曦贵人现在仗着自己教养了大皇子,便得意忘形,依照奴婢看,大皇子由着曦贵人这般教养下去,怕是会——”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在御花园内响起,是禾曦。 她扬着手,怒声道:“大胆的奴婢,平白的污蔑皇子,甚至还当着陛下的面,我告诉你,你可以随意的诋毁我,但是这大皇子可是昨日才回到我的宫里,从前都是德太妃教养的,难道你是在指桑骂槐,说德太妃的不是么?” 玲珑本来羞愤的神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如雪,她仓皇的跪倒在地,连声道:“陛下,奴婢没有,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只是,关心娘娘身体,一时间气闷的,口不择言。” 她不断地扣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拓跋琛皱眉,看向了禾曦坚定的样子,叹息一声道:“既然知道自己错了,今日便罚你在这跪上一个时辰,至于惠妃,御下不严,回宫思过去吧。” 虽然并不是很重的惩罚,但是拓跋琛摆明了是站在禾曦的这边。 兰馨哪里是这般容易认输的,她眸中好像闪过什么,突然一脸痛苦的捂着肚子缓缓的倚在一旁的花树旁道:“啊——我的肚子——好痛啊——玲珑,陛下——我好痛啊。” 她本就脸色有些苍白,现在这般失态,更是显得楚楚可怜,玲珑甚至来不及顾忌刚刚自己被罚跪的一事,忙起身搀扶住兰馨急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太医,快去叫太医啊——” 拓跋琛其实也没有十分的生气,见到兰馨这般,也于心不忍,福清有眼色的跑了下去请太医了,拓跋琛道:“把惠妃扶到最近的褚玉阁去。” 褚玉阁本是一个没有人居住的宫殿,又距离御花园极近,只是给妃嫔们歇脚的地方,现在看来,倒是褚玉阁最为合适。 拓跋玥一脸为难的站在原地,拓跋琛原本的好心情全都被破坏了,回头看了一眼拓跋玥道:“你送进宫来的竹简,朕已经看过了,十分的好,日后,你既然喜欢,便留在你自己府上吧,不比送给朕看了。” 拓跋玥拱手道:“臣弟知道了,既然陛下还有事,臣弟便先行告退。” 拓跋琛心系兰馨的病情,便摆了摆手,拓跋玥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禾曦,便步伐匆匆的离去了,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禾曦只觉得心中好像是有一根弦被人用力的拨弄了一下,差点断掉。 拓跋玥一路离开了皇宫,宫门口,月七正等着拓跋玥,此时已经早就过了下朝的时候,他见到各位大人都陆陆续续的从宫中出来,唯独不见自家王爷,又想起了今日是送了那书简进宫,难道是出了事情? 正想着,只见到一身红衣的男子,大步从宫道上走了过来,浑身的气势凌厉,好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剑,随时准备一下子刺穿敌人的心脏一般。 月七忙上前道:“王爷,可是顺利?” 但是拓跋玥并没有回答月七,他下颌紧绷着,翻身上马,双腿狠狠的夹了一下马腹,身下的白马吃痛,抬起前蹄,便疾驰而去。 留下了怔忪的月七,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前面已经见不到拓跋玥的身影了。 他赶紧拍马,朝着拓跋玥的方向追去,一路发现,拓跋玥的方向并不是回贤王府的,也不是去京郊的,而是出了城,朝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跑着,更像是漫无目的一般。 月七几乎是尽了全力跟在拓跋玥的身后,但是无论如何,依旧没有办法追赶上,拓跋玥身下的良驹。 终于,拓跋玥慢了下来,幽幽的停在了一个山谷外,这个时候,月七才发现,这个方向,竟然是前往蜀中的方向。 过了这个山谷,再行几日的路程,便会到了蜀中,月七拍马上前,拱手道:“王爷,您是怎么了?” 拓跋玥垂眸,看着自己攥着缰绳的手,指节分明,甚至透着一丝苍白,和隐隐的淡青色的血脉出神。 这句话,不只是月七问自己的,也是他想要问自己的,对啊,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蜀中的方向,问道:“月七,在我病重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月七不知道拓跋玥这般询问的意图,但是还是诚实的道:“您染了时疫,久治不愈,属下也是没有办法,才冒死想要闯一闯苗域,但是还未等到属下深入,便遇见了高先生,紧接着,属下带着高先生回来的时候,萧奈小姐便已经在了,军医说,疫症解了。” 拓跋玥抬头,看向远方的光晕,真的只是如此么?可是为何,他什么都记不住,为何今日说起蜀中之事时,禾曦是那样的一副表情。 他似有不甘心的道:“那,这段期间,她在宫内——” 月七皱了皱眉道:“听闻,小主在昭化寺惹怒了陛下,被送回宫中禁足,直到——直到丑儿出事,才出来。” 拓跋玥忽然想起一人来道:“听说,莲心被送回来了?” 月七点了点头道:“不错,只不过听说是触怒了陛下,被罚了去浣衣局,说起来也奇怪,她和小主一同回宫,甚至路上还遇见了山匪,许是小主安排,莲心趁乱逃了回来,又在外面躲着,等到风声过了,才敢回来。” 拓跋玥只觉得这其中有些事情太过于巧合,总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被隐瞒着。 但是想了许久,也理不出头绪,只好作罢。 宫里,禾曦先让如意带着大皇子回宫,自己则跟着拓跋琛一同去了褚玉阁。 褚玉阁内花香缭绕,这阁内因着没人居住,又身处御花园,饶是没有用什么熏香,也自然沾染了外面的香气,到时候越发显得清幽来。 禾曦先摸了一把,放在软塌上的被褥,松软的,看来宫人也是时常打扫,日日更换的。 玲珑将兰馨搀扶到了床榻上好生的躺着,自己又到了一杯参茶,道:“娘娘,喝些热茶,缓缓。” 但是兰馨却紧皱着眉头,不愿意碰那参茶,片刻的功夫,便见到福清带着陆川来了。 陆川才一进内阁,便见到了屋子里面的几人,他想要依次行礼,便听见了拓跋琛的声音道:“礼便免了,先去给惠妃看看吧。” 陆川忙起了身,走到了兰馨的旁边,兰馨气息有些紊乱,微喘着对着陆川道:“麻烦陆太医了。” 陆川恭敬的点头,拿了帕子垫在兰馨的手腕处,这才仔仔细细将手指搭在了兰馨的脉案处。 片刻的功夫,陆川收回了手,唇角带着笑意道:“娘娘最近,是否食欲不振,失眠多梦,心情烦躁?” 未等到兰馨说话,便听见玲珑奇道:“真是如此,太医,这是怎么回事?” 陆川笑了笑,突然拱手对着兰馨还有拓跋琛拱手道:“恭喜陛下,恭喜惠妃娘娘,娘娘这是有喜了。” 拓跋琛喜道:“可是当真?” 陆川点了点头道:“自然是当真的,而且,已经有一个月了,现在算来,竟然是和皇后娘娘的身孕差不了多久。” 兰馨微微的垂下眸子,她一脸娇羞的道:“陛下——” 拓跋琛正喜悦,听见了兰馨在唤自己,忙几步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朕在这,你可还是不舒服?正好陆川在这,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就都跟他说——” 第二百二十二章 惠妃有孕(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馨满面愧疚的依偎进了皇帝的怀中,轻声道:“陛下,臣妾想和曦贵人道个歉,毕竟,方才臣妾一时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打了大皇子,现在臣妾自己得知有孕,自然是有些感同身受,生怕了腹中的孩子有个闪失,大皇子虽不是曦贵人亲生,但是曦贵人一直视若己出,臣妾方才真的是——” 她越说声音越低,似乎是哽咽的说不出话,看得拓跋琛一阵心疼,拓跋琛将她紧紧的拥住,柔声的宽慰道:“这件事说白了,也算是一件小事,况且也是麟儿有错在先,现在是你无事,若是你和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怕就不是一句对不起能解决的了。” 禾曦坐在下首,看着,手中的冷汗慢慢的沁了出来,兰馨见皇帝这般说,心中高兴,借着攀附着皇帝肩膀的动作,不屑的看了禾曦一眼。 那眼神中满是挑衅,禾曦别过了脸,只做没看见,陆川转过了屏风,举起了一个药方道:“陛下,这是臣开的养胎的方子,所用之药都是温和的滋养之物,可以放心服用。” 兰馨一时得了势,自然是欢喜的,她笑道:“陆太医是太医院院使,本宫自然是信得过的。” 她捎了一个颜色给一旁的玲珑,玲珑会意,忙接过了。拓跋琛满意的看看,又看了看福清,福清起先一怔,复又马上醒悟过来。 他躬了躬身子,恭敬的道:“陛下,赵大人还在御书房等着您呢,您看需不需要奴才回了赵大人改日再来?” 兰馨好不容易得了关怀,现在要走,她可是百般的不愿意,只不过,饶是她用腹中的孩子做理由,也不能耽误了皇帝处理朝政。 她有些不悦的看了福清一眼,福清心头一凛,忙低下头去,只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拓跋琛拍了拍兰馨的手道:“你受了惊吓,还是好好休息,这么多人围着,左右也是吵闹的,朕今日去你宫里陪着你,现在你只管着调养便好,剩下的事情你便放心好了,一切都有朕呢。” 兰馨这才有开心了起来,她点了点头,半福了身子算是送了皇帝出去,皇帝走到了禾曦的面前,语气有些冷意的道:“你随朕来,大皇子教养不当,你别以为惠妃替你教训了,你就没事了。” 禾曦缓缓起身,应了一声:“是——陛下——” 随着站起身子,不看兰馨那幸灾乐祸的眼神,亦步亦趋的跟着拓跋琛的脚步出了褚玉阁。 到了褚玉阁外,很远的地方,拓跋琛才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福清,福清心中了然,忙退到了一旁远远的放风。 拓跋琛牵起了禾曦的手,柔声道:“这次的事情,你也看见了,不是朕不偏袒麟儿,只是惠妃现在身子不好,你便也只能受些委屈了。” 禾曦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看向了满池塘的荷花,笑道:“陛下知道臣妾和麟儿委屈就好,惠妃的性子,向来是如此的,臣妾自然不会不依不饶。” 拓跋琛这才有些放心道:“那便好,对了,朕已经下旨,派了兰博任主将,三日后出兵蛮荒。” 他今天一直都为着这件事情高兴,甚至能想起来,今日朝堂上,那些平日里以丞相大人马首是瞻的官员们,一个个脸上的精彩表情,拓跋琛就忍不住的开心。 禾曦知道,今日自己和麟儿能这般平安抽身,不得不说也有这其中的原因。 她心中的嘲讽之意愈深,面上却不表露,只是恭顺的道:“臣妾先行恭祝陛下得偿所愿,只不过——” 拓跋琛的笑声戛然而止,他问道:“只不过什么?” 禾曦微微眯了眼睛,问道:“只不过,陛下有没有想过,此举会让丞相大人有所不满?” 拓跋琛脸上的喜色逐渐被一种冷厉代替了,他一甩明黄色色的袖口,冷道:“他有所不满?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 拓跋琛嘴上这般说,早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兰氏早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依附感激之意了。 禾曦冷眼看着,拓跋琛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当一个人或者是一件事开始威胁到他的地位的时候,他便会放大这样的怀疑,刚愎自用。 兰若,你利用这一点,将沐王府推上了不归路,那么我也只好用同样的法子,让兰氏也尝尝这样的滋味。 指甲狠狠的嵌进了掌心中,禾曦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才止住颤抖,但是她的声音确是沉稳的:“无论陛下愿不愿意承认,丞相大人在朝中的影响都极深,您未经协商便让兰公子出征,若是再不给上一点甜头,怕是那些大臣们,会在私下里,乱嚼舌根的。” 拓跋琛攥紧了拳头,道:“那以你的意思是——” 禾曦眸光一转,道:“兰公子和魏小姐不是早就结了亲?大肆的封赏兰公子,不如封赏魏小姐——” “魏红袖?”拓跋琛疑惑的转头,看向禾曦。 禾曦道:“这魏小姐可是日后要嫁进丞相府的,但是虽说魏太医是太医院首屈一指的太医,但是终究官职上拿不台面,只不过是仗着皇后娘娘的宠爱,看起来才高人一等,所以这魏小姐算的上是高攀了。” 想到这里,拓跋琛便越想越气,这兰之礼,宁愿让自己的儿子娶这样身份的女子,也不愿意顺从自己的意思,着实的可恨。 他道:“若是赏赐了魏小姐,看着像是给了殊荣于魏兰两家,但是实际上,只有魏家得了利,对不对?” 禾曦点了点头道:“陛下英明,不过这也只是臣妾拙见,臣妾妇人之心,丞相大人,或许并不会像臣妾所说,这般斤斤计较呢。” 拓跋琛道:“这件事情,朕自有决断,你便不要多想,好了,你也回去吧,麟儿今日也挨了打,此刻指不定多委屈呢,你回宫去看看。” 禾曦也惦记着拓跋麟,她道:“臣妾知道了,这便先行告退了。” 拓跋琛见她走远了,才回了养心殿。 另一边,禾曦一路朝着灵秀宫走去,刚到了灵秀宫,便见到了如意有些慌张的站在宫门前,不断的张望着。 禾曦心中一紧,忙问道:“是不是麟儿出了什么事情?” 如意见到了禾曦回来,忙一把拉过了禾曦,道:“小主快进去看看,大皇子倒是没事,但是——但是——” 禾曦听说麟儿没事,算是松了一口气,又见到如意吞吞吐吐吐的样子,便道:“但是什么?” 如意警觉的看了看周围,小声道:“但是王爷来了,就在偏殿,奴婢已经把服侍的宫人都打发走了,小主去看看?” 听到这里,禾曦便知道,为何如意显得如此的惊慌,现在正是青天白日,就算是拓跋玥有什么要事,也该寻了人递了口信过来,而不是自己冒险前来,万一有个疏忽和差池,他们之间就算是前功尽弃了。 禾曦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如意吩咐道:“你仔细守着偏殿的门,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如意正色的点了点头,禾曦似有放心不下,嘱咐道:“还有大皇子也找人看好了,总之,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如意知道轻重,道:“小主放心吧。” 禾曦这才进了偏殿,许是如意怕被人发现,门窗都关的死死的,室内也昏沉沉的,一如禾曦压抑的心情,她转身便看见了拓跋玥坐在案几前,自斟自饮,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之前看见的那身看惯了的红色长袍,反而换了一件玄色的长衫。 禾曦抬头看他,倒是少了几分魅惑,但是那剑眉星眸依旧是熟悉的光彩,她道:“王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只听得拓跋玥嗤笑一声道:“如何?本王不能来?还是曦贵人担心,本王的行踪会被拓跋琛探查,连累了你?” 禾曦呼吸一滞,知晓他来便是找茬的,索性也不与他正面冲突,自己在他的身边坐下来,道:“那王爷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拓跋玥看着她淡漠疏离的眉眼,手指不自觉的上扬,似乎是想要触摸,禾曦心中早已经慌乱一片,她不自觉的闪躲了一下。 拓跋玥眸光一痛,瞳孔缩了缩,又讪讪的放下了手道:“怎么,没有吩咐本王便不能来么?” 禾曦嫌少见到他这般小孩子气,一时语滞,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我只是认为,这样若是有个闪失,我们——” “哦?不过,禾曦,你是真的为了我们的事情担忧,还是为了你们再续前缘?”拓跋玥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禾曦。 禾曦扬起脸来看着拓跋玥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你不要忘了你沐王府上下——”拓跋玥眸光近乎残忍的一字一顿。 禾曦猛地站起身来,道:“够了!贤王殿下,您交给的的事情,我都如实的办了,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和错处,若是你不信我,大可另寻一人,我不用你管——” 第二百二十三章 惠妃有孕(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玥似乎被激怒了,猛地站起身来,伸手一把拉过了禾曦,眸光赤红的道:“不用我管?禾曦,你可是认真的?” 禾曦也被激怒了火气,便冷冷的道:“认真的又如何?” 拓跋玥手上的力道不断的收紧,禾曦忍不住的蹙眉,她微微的挣扎,但是却是挣脱不开。 拓跋玥道:“禾曦,你告诉我,你禁足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将莲心打发了回来?莲心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自然是知道了,她不可能因为疏忽,犯下那样的错误。” 禾曦定定的看着拓跋玥,她心头有些微微惊异,想起今天在拓跋琛的面前,他曾说萧奈在蜀中一直照顾着他,他难道忘记了么? 见禾曦的目光有些怔楞,拓跋玥便觉得是自己猜中了,心中的火焰越发的高涨,他竟油然而生出一种不甘心的念头来。 他拉住了禾曦,将她朝着自己拉近了,低头便吻了上去,禾曦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这样的感觉,让她想起那样的午后,那样昏黄的光晕,和拓跋玥身上因着鬼子的药性,而灼人的温度,似乎就发生在昨天,她闭上了眼睛。 见她不挣扎,拓跋玥停下了动作,他将禾曦紧紧的揽在怀里,闷声的道:“不然,你随我出宫吧,哪怕不用你,我也一定可以拿回我们的东西。” 天知道,拓跋玥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样的话,禾曦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容,复又沉寂了下去,她用力的眨眼,让泪水沉寂回去。 她轻轻的推开了拓跋玥的身子,道:“随王爷出宫,王爷要如何对待我?侍妾,还是婢女?王爷,您已经有了侧妃,何必和臣妾在这纠缠不休?” 拓跋玥猛地回神,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回应禾曦的话,拓跋玥啊,拓跋玥,何时,你竟然会选择做这样冲动的事情? 他不知道,他只是知道,在郊外纵马时,站在那山谷前时,他满脑子都是禾曦和拓跋琛互相依偎的样子,这样的场景,似乎是被人深深的刻画在了脑海中,让他不能呼吸,没有办法思考,他想见她,这样的疯狂,逼得他又折返了回来。 但是现在,禾曦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一样,浇在了自己的头上,冰冷彻骨,也让人清明。 拓跋玥,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又把禾曦当做了什么? 他有些失神的站在那里,回想起来,自己竟然一次又一次的不受自己的控制,他是怎么了? 禾曦见他安静了下来,低低的道:“丑儿已经不在了,我没有退路,同样的,也请王爷谨记初心,我们都不是能选择自己命运的人,王爷,请回吧。” 说着,她侧过了身子,垂手而立,拓跋玥只是觉的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叫嚣,带她走,带她走。 拓跋玥似是有些不甘心,道:“其实——” “王爷——”禾曦厉声打断。声音中已经有些哽咽,她深吸一气,道:“王爷,请回吧,三日后,便是兰博出征的日子,我已经安排了梁伯守在蛮荒的边境了,剩下的事情,还要劳烦王爷了,王爷今日走出这个门,便不能回头了。” 拓跋玥见到禾曦这般,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朝着前面走了几步,问道:“当日,我在蜀中病重,你可做了打算?” 禾曦咬了咬下唇道:“若是王爷有个万一,我也会继续留在宫内,王爷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拓跋玥笑了笑,好像释然,又好像是自嘲,道:“本王知道了。兰博的事情,你放心好了,我会处理好的。”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禾曦,便转身离去。 见他玄色的身影转出了门,禾曦这才站不稳一般,扶住了身后的案几。 缓了半晌,才整理了衣襟走出了门,禾曦见到如意依旧站在原地,显然是不知道拓跋玥已经离开了,禾曦这才放心。 如意见禾曦一脸苍白的出来,朝着禾曦的身后看了看,禾曦微微的点头,如意才松了一口气,她上前两步,搀扶这禾曦道:“小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看着脸色有些不好?” 禾曦微微摇头,又好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道:“我去过蜀中一事,你万万不可对别人说起,可知道么?就算是王爷也不行——” 如意有些好奇的道:“怎么?难道王爷不知道小主去过蜀中?那小主带去的药——” 禾曦紧紧的掐着如意的手臂,道:“其他的事情你不要问,只记得,我一直呆在宫内,从未出过宫。可知道了?” 如意见禾曦神色郑重,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禾曦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拓跋玥曾说,高远已经回来,想要替自己看看腿疾,她心知高远的性子,便道:“你去找陆太医,便说,我近日腿疾好像是犯了,让他准备一下。” 如意退了下去,禾曦则转去了拓跋麟的寝殿,他今日挨了打,哭的累了,如意回来哄了一会,便让乳母哄着睡了,禾曦进到寝殿的时候,见到乳母要行礼,便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睡了多久了?” 乳母同样轻手轻脚的将禾曦搀扶到了床边,柔声道:“想来也快一个时辰了。” 乳母不敢问,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回了这一句,便安安静静的候在一边,禾曦看着拓跋麟的小脸,忽然有些恍惚。 她今日不是没看见,拓跋麟对待拓跋琛的态度,终究是父子血缘,天性使然,拓跋琛现在又十分喜爱拓跋麟,若是有一日—— 那麟儿该怎么办?她眸光沉沉,眼神复杂的看着床上的孩子。 乳母道:“小主,听说惠妃娘娘有孕了?” 禾曦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那乳母目光中有些担忧的道:“小主,现在宫内,皇后,淑妃,还有惠妃都先后有孕,我们大皇子虽然看着现在受宠,但是若是日后,这些孩子都先后降生,怕是陛下便会大皇子没那么关注了,依照奴婢的想法,小主也该想想法子才是。” 禾曦眉心一动道:“你的意思是?” 那乳母以为禾曦听见去了,忙小声的道:“陛下现在只有大皇子这一个皇子,小主又得了圣心,何不趁着这个时候,多给陛下添上几个皇子公主,或者,给大皇子谋个前程——” 禾曦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那乳母忙跪倒,禾曦自是知晓这宫人的心思,水涨船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无论他们是抱了什么样子的目的,但是总归是为了整个灵秀宫好的,禾曦却不这样想。 若是拓跋琛不再关注麟儿,那麟儿是否就会更安全,日后,若是真的有什么变故,自己也能保全他呢? 这个念头,在禾曦的头脑中疯长,她暗暗在心中下了决定,她摆了摆手道:“麟儿交由你们照拂,万不可出现什么差池,还有,麟儿正是贪玩的年纪,现在宫内有孕的妃嫔居多,出去玩耍时定要有人跟着,莫要冲撞了人。” 那乳母忙应下了。 如意回来,道:“奴婢已经同陆太医说了,陛下也同意了此事,只不过,陆太医说要准备几日,定在三日后出宫。” 禾曦点头,道:“你去给高先生送个信,就说在陆府的别院见。” 三日后,兰博带着将士出征,同时,拓跋琛在朝堂上为兰博践行,同时下旨,封魏忠良的嫡女魏红袖为郡主,同时定下九月初九的婚期,也就是一个月后,此举一出,朝中人人皆惊,就连魏忠良都没有反应过来。 拓跋琛道:“兰博,此番是你第一次上战场,万不可掉以轻心,朕可是要等着你凯旋归来呢。” 兰博甲胄加身,本就是年轻的才俊,这般看上去,越发的英气逼人,兰之礼心中淡淡的升起了一种骄傲来。 他道:“博儿,你定要谨记陛下的教诲,为了我大历争光。” 兰博单膝跪倒,沉声道:“臣一定谨记陛下的话,不收服凉城,誓不回还!” 他豪言壮语,满腔的热血,拓跋琛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笑到:“哎,只不过是小小的蛮荒之人,何足挂齿,朕可是为你定下了一个月之后的婚期,我们的安国君主,可是等着你呢。” 此话一出,百官恭贺,魏忠良只是觉得头脑昏沉沉的,整个人好像都漂浮在空中,找不大落脚的地点一样。 禾曦此时已经出了宫,她的马车低调的行在街道上,突然,一声高喝:“前方闲人等,快些避让——” 人群中一阵嘈杂的声音,如意忙扶住了禾曦,轻声道:“小主小心些——” 马车急急的停在了路边,停稳了,禾曦才掀起了车帘朝着外面看去,之听的一阵马蹄的声音想起,紧接着,便看见了一人身骑白马,由远处疾驰而来,身穿甲胄,满脸的高傲神色,正是兰博。 如意自然也见了,她低声道:“这兰公子,怎的这般张扬。” 禾曦放下了手中的帘子,浅浅一笑道:“现在他算得上是集万千注目于一身,天之骄子,十七岁的主帅,加上身为安国郡主的未婚妻,也该这般张扬。” 第二百二十四章 安国郡主(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如意看了看,有些不耐的道:“就是便宜了那魏忠良,指不定多得意呢。” 禾曦不以为意的笑笑道:“这人呐,只有在得意的时候,才会犯错,若是失意了,自然是要处处小心的。” 如意恍然道:“怪不得——” 禾曦笑道:“好了,我们走吧。” 前方驾车的小太监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军队,从另一条路上离开了。 到了陆府,果然见到陆川正候在门前,如意搀扶着禾曦下了马车,陆川上前道:“小主,高先生已经在里面候着了,您跟着我来吧。” 禾曦温和着笑意道:“有劳陆太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花厅,果然见到高远长身玉立,候在屋内,听见了声响,忙不迭的转回身,便见到禾曦跟在陆川的身后走了进来。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的目光,有多么温柔,两人目光交错,便相视一笑,像是许久未见的故友。 高远看向了陆川道:“我有事要同小主说,还请陆太医通融一下。” 陆川倒是十分的痛快,拱手道:“那我便先告退了,若是有事,唤我一声便可。”禾曦有些惊诧,陆川和高远之间的从容和自然。 带到陆川离开,禾曦才道:“我倒是好奇,高先生用了什么法子,让陆太医这般听你的话?” 高远神秘一笑道:“你一向聪慧,何不自己猜猜看?” 禾曦侧眸看了看隔壁,道:“陆川是医学圣手,但是更是出了名的医痴,第一次见你,我便看着他眼中的敬佩,难道——” 高远摇头轻笑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这几日,我都住在别院,只不过是探讨了一下相关的事情。” 禾曦脸上的笑意忍不住的沉了沉,微微蹙眉道:“之前王爷说你回了苗域?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远眸光微闪,别过了脸去,道:“只不过是每年的约定罢了,只不过今年出现了一些小问题,并无大碍。” 禾曦见他不愿说,也不强求,高远将那药箱提在手里,走了过来道:“我过些日子还是要离开,只不过你的腿疾,我倒是放心不下,手伸出来。” 禾曦乖巧的伸出了手,高远在禾曦纤细的手腕上垫了帕子,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手搭了上去,但是才一触即禾曦的脉案,高远便忍不住的皱眉,禾曦不明所以,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高远不答,只是皱着眉,神色间也多了一份疑惑。半晌,在他确定之后,才道:“你可是服用了什么东西?” 禾曦一时想不起,茫然摇头问道:“并没有。” 高远奇怪的道:“那便有些奇怪了,我走之前,也是看过的,你的脉象虽然看着沉稳,但是实则内虚,但是现如今,你的脉象已经看不出丝毫的内虚体寒之症,我看过陆川给你开的药方,并没有能起到如此神奇作用的药物。” 禾曦虽然云里雾里,半晌才道:“那你的意思是,我的腿疾——” 高远眉眼舒展开来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真是奇迹若是你真的没有服用过什么药物,那也算是苍天眷顾,就像是王爷一样。” 说起拓跋玥,禾曦恍然醒悟,若说曾经服用过什么,那么只有鬼子了。 禾曦隐下了眉宇间的震惊,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我听说,王爷是被一味奇药所救?” 高远一边收着药箱,一边道:“是啊,那药叫鬼子,只不过王爷服用的量过多,也算是伤了身子。” 禾曦一惊,忙问道:“伤了身子?我怎么不知道?” 高远见她这般惊诧,只以为她是担心则乱,便安抚道:“是啊,王爷丢失了一段记忆,他记不起来,在他病重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了,甚至,连送药的人是谁,也记不清了,其实我暗中问过,只说是一位公子。想来真的是苍天庇佑。” 禾曦手心微凉,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不记得自己了,她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或许有些事情,早就已经是命中注定了。 禾曦忽然道:“那——有可能——想起来么?” 禾曦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双手是紧紧的蜷缩着的,好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恢复一点力气。 高远摇了摇头道:“鬼子这味药,从来也只是存在于古书中,从未见过,至于能不能想起来,看天意造化了。” 他见到禾曦一直低垂着眼帘,道:“虽然从脉象看,已经好转了,但是还是要小心调养,而且,我总觉得你的脉象有些怪,不过,我过几天又要离开,没有办法按时给你看诊,你回去也莫要说自己的腿疾好了,让陆川时刻帮你看着。” 禾曦吸了吸鼻子,道:“好了,我在宫中,自然会一切小心的,明明是你,怎么像是老婆婆一样?” 高远深深的看了一眼禾曦,有些话却说不出口,若是能选择,他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想护着她。思及此,他不禁紧紧的攥着手中的药箱带子,若是有一日,他能达到那个位置,是不是就有能力在她的左右了。 两人深思各异,谁也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蹊跷,唤了陆川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恢复如常,按照高远的计划,并未说出禾曦腿疾已好一事,自然还是要按照之前的办法,带着禾曦去药浴的。 足足折腾到了下午,才算是完事,只不过,省去了针灸的流程,陆川显然是十分信任高远的,并未问及原因。 从陆川别院出来,天空已经微微的泛起了昏黄,上了马车,如意便道:“直接回宫吧。” 驾车的小太监应了一声,一抖缰绳,马车便慢悠悠的走远了,陆川送走了禾曦,转身回去,见到高远在收拾东西,忙不迭的问道:“高先生可是要走?” 高远笑道:“怎么?陆太医是舍不得我么?” 这几日两人时常探讨医术,虽说多半以高远说,陆川听为主,但是高远也十分的尽兴,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了些许。 陆川脸色有些羞赧的道:“与高先生一起,老夫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实在是——” 高远眸光微动,道:“左右不过是探讨而已,哪里算的上是教学,只不过,若是陆太医当真感激我,我倒是有一事相求。” 陆川马上道:“不知道高先生又何吩咐?只要陆川能做到的,定然不负高先生所托。” 高远扬了扬唇道:“我曾受曦小主父亲的恩惠,也答应了要照料小主,只不过我一身白衣,实则无法实现,若是陆太医方便,能否帮我帮衬一二?” 陆川没有想到高远这般郑重其事,只是为了这个,他道:“臣本就是陛下钦点,照看小主腿疾的,高先生且放心,我定然尽力。” 高远却是沉沉的盯着陆川的眼睛道:“我所谓的帮衬,并非如此,虽然我不是宫中之人,但是我也知道,宫中诸多的明枪暗箭,若是陆太医答应——” 高远的目的十分的明他要为了禾曦找一个帮手。陆川的为人他也算是有所了解,这样的人,若是真的答应了自己,必然会信守承诺。 陆川显然是有些犹豫了,他深知自己若是应下了,必然会卷入后宫的纷争中,高远也不急,只是耐心的等着陆川的回答。 似乎知道陆川心中的犹豫,高远才若无其事的道:“我倒是听说这魏太医的女儿,被封了安国郡主,魏太医又深得皇后的倚重。” 陆川的神色终是变了,他叹息一声道:“老夫一把年纪了,实则也不想争名夺利,只是,奈何手下的门生,全部都要在太医院过活,那魏忠良,若是真的是个赤诚之人,我也不用如此担忧,怕就怕——” 他眉心紧锁,半晌终于道:“也罢,我答应高先生。” 高远心中一松,道:“那我便在这里谢过陆太医了。” 另一边,禾曦的马车一路滚滚朝着宫门的方向驶去,但是在行至最热闹的集市时,却听闻前面一阵喧嚣。 马车也缓缓的停下了,禾曦问道:“怎么停下了?” 那小太监回到:“回小主的话,好像是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路都被堵住了,我们的马车过不去。” 禾曦唯一皱眉,如意道:“那我们绕路吧,天色已经晚了,尽早回宫才是。” 那小太监刚要调转马头,便听见了人群中一个响亮的声音道:“安国郡主又如何?就算是皇帝来了,今日也要说个明白,这女子是我婆娘,你们插手别人的家室,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禾曦眉头一簇,道:“停下。” 禾曦问如意道:“你可听到了什么?” 如意道:“小主没听错,好像就是魏小姐,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要奴婢下去看一下?” 禾曦眸光沉沉,她思索片刻道:“我们一起下去,我对这个魏小姐,倒是好奇的很。” 如意取了面纱,仔细的给禾曦带好了,这才扶着禾曦下了马车。 第二百二十五章 安国郡主(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驾车的小太监很是机灵,早就看好了安全人少的地方,带着禾曦和如意绕到了人群的后面。 越靠近了,便越能听见人群中的熙攘和喧嚣的声音,禾曦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到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有几个人,正在高声呼喝的人,是个浑身酒气的男子,面颊微红,一双眸子阴狠毒辣。 在他的对面,站着一个碧衣美人,身边的婢女也是一身的书香气质,十分的养眼,在她们的身后,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女子,皮肤黝黑,但是能看得出来,面容尚算清秀,此时正瑟缩成一团,躲在那婢女的身后。 那男子依旧在叫嚣着:“我说安国郡主,要是您识相的话,赶紧把那个婆娘给我交出来,要不咱们就见官,我有理走遍天下。” 禾曦见他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站在对面的魏红袖也面露难色,她一张粉面涨的通红,显然面对这样的地痞流氓,再多的圣贤道理,也是说不通的。 她声音轻缓的道:“这位大哥,这姑娘只不过是她父亲输给你的,尚未成婚,你怎能这般——” 她话音未落,便被那醉汉打断了道:“输给老子就是老子的了,你现在护着她,难道还能护着她一辈子?早晚都是老子的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才好。” 那女子听见男子的话,神色明显的慌张了起来,她一把拉住了魏红袖的裙摆,跪在地上,不断的求饶道:“小姐,求求您救救我吧,无论做牛做马,我一定好好的报答您,求求您了。” 她像是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双手紧攥着,不肯松懈半分。魏红袖眼中流露出不忍来,她看向了墨香道:“去马车内取了银两来。” 墨香点头,一头钻进了马车,旁边有人看不下去,劝到:“这位小姐,我劝您,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了,你不知道王老汉那人,嗜赌如命,就算是你今天帮着这丫头,指不定哪天就又将她输出去了。哎——” 那女子听见了旁边人的话,不禁悲从中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魏红袖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此时的墨香也已经拿了银两出来。 魏红袖将那荷包死死的攥在手心里,咬了咬牙齿,还是道:“今日,我和这姑娘有缘,不能见死不救。” 她扬声道:“这姑娘的父亲欠了你多少钱?我来替他还上。” 那男子哎呦一声,一听说有银两拿,这酒也醒了大半,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有些不甘心的看向了坐在地上的少女,但是或许又想到了王老汉的为人,诚如那人所说,王老汉嗜赌成性,这可是众人皆知的,自己到时候再使上一点手段,他这女儿最后还是得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思及此处,他便心中笃定了些,面上也流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来,却不想,这神色全部被禾曦看在眼里,她暗暗垂眸,在心中思索片刻,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只是她看着魏红袖这般,心中难免有些不忍,这样的女子,也算是心地纯良了,只不过,日后要嫁入丞相府,怕是少不了要受些委屈,她轻叹一声。 那男子也已经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张褶皱的纸条,在魏红袖的面前扬了扬道:“这就是她的卖身契,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王老汉欠我十两银子,因没钱,将女儿无偿许配给我做夫人。看看,这上面还有他的手印,怕是不能抵赖的。” 魏红袖看了一眼,果真见到那上面的字诚如这男子所说,她从荷包中拿出了十两银子来,道:“今日我将银两给了你,你便不能再纠缠这位姑娘!” 那男子看见钱,眼睛都直了,忙点头道:“安国郡主放心,钱货两清,自然不会再做纠缠。” 魏红袖有些放心,正欲将银两交于那男子手上,却不想一双素白纤细的手,伸了出来,将那银两接了过去,道:“慢着——” 眼看着到手的鸭子要飞了,那男子忍不住的恼羞成怒,伸手便要抢,禾曦身形一转,后退一步,动作轻盈,便躲过了,她将那银两拿在手中仔细的端详着,魏红袖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位小姐,为何要阻碍我?” 她声音本就轻柔,饶是禾曦坏了她的事情,说起话来,也没有怒斥和埋怨的意思。 禾曦看了她一眼道:“小姐,可是知道,这并非是救她,而是害了她?” 魏红袖一片好心,却被说成了害人,心中已然有些不悦了,她笑意变得清淡了许多,道:“这位夫人,怕是对红袖有什么误解?” 禾曦淡淡的笑了笑道:“我同小姐素未相识,何来误解一说,只不过方才那大娘说得对,你能帮她这一次,难道还能帮她下一次么?” 魏红袖的脸上微微的红了,显然她也是知道,这般做,并不能以绝后患,她也不恼,反而客气的道:“难道夫人有办法?” 禾曦并不答,扫了一眼人群中,发现在人群的后面,有个面容猥琐的老汉,站在后面,脸上的神色和围观的人不同,有些急切。 禾曦转头对着如意使了一个眼色,如意会意,和那小太监一起,快速的钻到了人群里,那人眼见着两人朝着自己过来了,心中有鬼,转身欲跑。 这个时候禾曦便高声道:“劳烦诸位帮我捉住这个卖女儿的人,今日我们今日便要好好说道说道。” 这其中有认识王老汉的,心中对他的做法也是着实不喜,七手八脚的便将王老汉压了下来,那姑娘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被这般对待,于心不忍的道:“夫人,我父亲他——” 禾曦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道:“今日你便做个决断,是继续要认下这个父亲,由着他日后像是卖货物一样将你卖来卖去,还是就此断了你们的父女情分?” 那女子哭声一怔,看向了禾曦,就连魏红袖都觉得禾曦的想法离经叛道,她睁大了眼睛道:“这怎么可以?” 此时那王老汉已经被人拉到了这边,听见了禾曦这般说,忙到:“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那是我女儿,我生她养她,你竟然让她和我断绝关系?” 禾曦轻蔑的一笑道:“可是,你不也是把她卖了?” 王老汉嗫嚅的道:“不算是卖,我只是将她许了人,丫头大了,总是要许人的不是——” 但是这句话声音低的好像是蚊蝇一般,禾曦定定的看着他道:“天底下有哪个父亲,能眼睁睁的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面推?” 身后那醉酒的男人也听出了禾曦话语中的讽刺,几步上前嚷嚷道:“我说你这人是哪来的,我告诉你,方才我是给安国郡主的面子,要是你再这样纠缠不休,别说我反悔,这银子我也不要了,今天我还非要带着这个臭娘们走不可。” 魏红袖有些急了,想上前两步说话,被禾曦轻轻的拉着一下衣摆,道:“魏小姐且看着便是。” 禾曦走上前,对着那女子问道:“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告诉我,你到底愿不愿意,和你这个父亲断绝关系,若是愿意,今日我和安国郡主在这里,无论如何也都能帮了你,若是你不愿意,我们便帮了你这一次,日后如何,便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禾曦便闭上了嘴巴,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那女子紧紧的抿着下唇,她看向了一旁的王老汉,人群似乎都静了下来,都等着她的回答。 终于,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沉声道:“一切全凭夫人做主。”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竟然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似乎这个决定,正是大家多期待的,但是有一个人却没有这么淡定了,这个人便是王老汉,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精瘦的身体似乎是想要冲过来,那小太监怕他冲撞了禾曦,便一把揽住。 王老汉心有不甘,大声的骂道:“你个赔钱货,老子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这么大,你竟然敢不认老子,老子今天——今天就要打死你——” 那女子眼泪流的更凶了,她坐在地上满脸悲戚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生我养我的不是你,是我娘,我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管过我?只是知道赌,无休无止,我娘都被你气的一病不起,要不是你,我娘也不用那么早就抛下我,你一个人对我非打即骂,我早就不要活了——” 她声泪俱下,每一个字都犹如泣血之言,听的魏红袖也跟着擦拭泪水。 王老汉见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在大家的面前数落自己,面上无光,骂道:“她是短命鬼,跟老子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这些年,要不是你们败坏了我的手气,我早就大富大贵了。” 那女子见到自己的父亲还沉浸在幻影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已经破灭了,她郑重的跪倒在禾曦和魏红袖的面前,道:“请两位贵人帮我——”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安国郡主(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魏红袖见状,显然也已经没有了主意,她下意识的看了禾曦,似乎是想看看禾曦要怎么做。 禾曦走到了王老汉的面前,道:“好,既然你卖女儿,那么你的女儿我们卖了,自此之后,你和女儿之间,便再无半点关系,从此就是陌路,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你看如何?” 王老汉一听到她们要买,加上她和魏红袖的衣着都十分的华贵,便道:“要买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出多少钱?” 众人无人不对王老汉的行为嗤之以鼻,但是王老汉,却是丝毫不介意的。 他只关心的,是禾曦等人能出多少的银两,禾曦见他贪得无厌的嘴脸,嘴角擒着一抹笑意道:“五两银子。” 王老汉好像是没有听清楚一般,沉声道:“你说什么?” 禾曦淡淡的道:“我说,五两银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只有五两银子。” 围观的人有些不淡定了,原本以为禾曦有什么办法的人,都笑了起来,要知道,这王老汉卖闺女,可是卖了十两,怎么到了禾曦这边,五两银子怎么买的下来。 果不其然,王老汉冷哼一声,道:“我说这位夫人,你怕是没有看清那白纸黑字上的字,我卖给他还卖了十两,卖你五两?难道就因为你们身份尊贵,便要强压我们一头么?” 禾曦淡淡的转眸,道:“那是你卖给他的价格,我们会同他另算,这五两银子是另外给你的,而且你也不用还他的十两,如何?” 这般一说,王老汉便动心了,他仔细的寻思了半晌,道:“好,就这么定了,你先把银子给我,我就和这件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 禾曦转回身从魏红袖的手中拿了五两银子,交给了王老汉,他一接到银子,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忙不迭的钻出了人群,朝着最近的一个赌坊去了,自始至终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自己的亲生女儿一眼。 反倒是那醉汉,骂骂咧咧的道:“我不管你要不要买他的女儿,总之,欠我的钱,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 禾曦走了两步,上前伸出手道:“给你也可以,只不过,我要先看过了卖身契才行。” 那醉汉,有些防备的看了看禾曦,但是见她身形娇小,想来也不会怎么样,便将那卖身契递了过来道:“给你看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话音未落,便见到了禾曦双手一扯,便将那卖身契撕个粉碎,那醉汉急了,刚要动手,但是触及到禾曦的眼神,不知为何,竟然硬生生的后退了半步。 她笑道:“既然那人已经不是这位姑娘的父亲了,这上面的签字画押,都算不得数了,只不过——要我给你钱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十两怕是不行,只有五两,你要是不要?” 那醉汉方才见过禾曦怎么对王老汉,现在又轮到自己,他哪里肯从,他怒道:“报官,我要报官,我倒是要看看,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禾曦丝毫不畏惧的看着他,突然凑近了些许,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报官也可以啊,那就让大人好好查查,你是怎么在赌坊内出老千,诱骗他人的,或者你不承认也可以,但是那些曾经欠了你钱的人呢?他们可是输的一无所有,你说,会不会带着你同归于尽什么的呢?” 禾曦的声音淡而轻,弱的好像是微风,但是却听的这醉汉一身冷汗都冒了出来。 禾曦见他反应,便知道是被自己猜中了。 她后退半步,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人,道:“好了,你好好考虑,要是报官也可以,不过不用劳烦官爷再跑过来了,我和安国郡主自行陪你去。” 那人脸色越发的难看,原本的如意计划,被打破了,让他如何不恼,他只恨自己倒霉,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娘,不情愿的伸出手来道:“把银子给我,这事就算是了了。” 魏红袖心中一喜,忙走上前去,将银子放在了那人的手里,那人灰溜溜的跑掉了。 众人见没有热闹看,便也都三三两两的散去了,魏红袖心中高兴,忙上前道:“夫人是怎么做到的?” 禾曦笑了笑道:“只不过是攻心为上罢了。”地上那女子终于回过神来,她喜极而泣,伏在地上不断的口头道:“谢谢夫人,谢谢郡主,我就算是做牛做马都愿意报答两位的恩情。” 魏红袖看了禾曦一眼,忙俯身拉起了她,柔声细语的道:“你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好了,从今天开始,你便是自由身了,你自行去吧,想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这些银两给你。” 看着魏红袖的样子,禾曦道:“你真的以为,她那个父亲真的会就这样放过她么?” 魏红袖疑惑的道:“不是已经答应了他,给了他银两就不再纠缠这位姑娘了么?” 禾曦笑了笑,也不知道是笑自己的悲观,还是笑魏红袖的天真,她道:“那样的人,要是心中当真能有承诺二字,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倒是有一事相求,这位姑娘,怕是要安国郡主带回魏府了。” 这点对于魏红袖来说,倒不是难事,但是她终究是要问过那女子的意思,她转回头看向那女子,只见她眉眼中染上了喜色。便知道她是愿意的。 她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你身在魏府,也不怕他来闹,这样,你拿着这个东西,去魏府,直接找管家,便说是我说的,让管家给你安排一个差事。” 说着她从自己的腰间摘下了一个小巧的玉环,交到了那女子的手中,那女子不胜感激,又是跪在地上拜了又拜,才跟着家丁离去了。 魏红袖看着禾曦半晌,突然俯身,禾曦察觉,忙不迭的伸手拦住了道:“安国郡主如此,让我如何受得起?” 魏红袖道:“夫人自然是受得起的,今日夫人不单单是对那姑娘有恩,也对红袖有恩,若是今日没有夫人,想必红袖当真是好心办了坏事,要害了她了。” 禾曦微微摇头,语重心长的道:“此事也怪不得小姐,小姐心地纯良,那些人一个个都是无耻下流之辈,你又如何能斗得过他们,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有可能有一丝的希望。” 魏红袖略一思索,便知道禾曦有提点的意思,她感激的道:“红袖受教了,为了表示感谢,这附近有一家酒楼,不知道夫人可否尚个脸面?” 禾曦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已经耽误了宫中的晚膳了,她点了点头,如意凑近了道:“小主——” 禾曦轻声道:“在宫门落锁前回去也无妨——” 魏红袖听见了声音回头道:“夫人说什么?” 禾曦淡淡摇头,魏红袖也不在意,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高耸林立的楼阁道:“那便是那家酒楼了,也近的很。” 禾曦自然是客随主便,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那酒楼走去。 近了,越发的觉得着酒楼装修别致,而且十分的寂静,竟然也没有那种喧嚣,奇怪的是,生意确实极好,大堂中,也不似寻常的酒楼设了散座,而是有一个大大的台子,离地许有一人高,负责传菜的小二也都不大声的喧哗,只是安安静静的端着托盘,上面的珍馐也是别致多样,禾曦仔细的观察着,心中暗暗点头。 魏红袖见到禾曦显然一副从未来过的样子,便低声道:“这家酒楼算的上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这掌柜的经营有道,经营方式也另辟蹊径,深受京中的达官贵人们赏识呢。” 如意不解的道:“看着倒是不像是一个酒楼,倒像是一个十分风雅的场所呢。” 魏红袖淡淡一笑,指了指几人面前的大台子道了:“的确是这样的,每天晚上,便会有京城中的乐师和舞姬,在这上面表演才艺,但并非那些靡靡之音,反而极为风流雅致呢。” 又指了指二层的围栏处,只见到除了一个个鳞次栉比的雅间,那围栏出也设置了精致舒适的雅致,看来是专门为了给贵人们赏歌舞的。 禾曦由衷的道:“果然别出心裁,掌柜的也是个妙人。”魏红袖见她喜欢,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正说着话,便看见一个小二恭敬的走了过来,轻声道:“魏小姐,您来了,楼上梅字号的雅间还空着,您看——” 他语气稔熟,显然是早就熟识了,魏红袖十分有礼数的点了点头道:“也好。”那小二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才走在前面带路。上得二层,才发现,这个楼层是按照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名字来分配的,里面装饰包括熏香,都是按照这规律配置的,推开了雅间的门,一股沉静的墨竹的香气便迎面而来,清雅宜人,连带着心情都跟着舒畅了 许多,魏红袖点了几样特色的菜肴,那小二便离开了,禾曦见到这屋内也无其他的人,便伸手摘下了自己敷在面上的纱巾。 第二百二十七章 异心(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魏红袖仔细的看着,那面纱下的面孔,莹白如玉的面容,一双眸子如同春水一般,潋滟着光彩。 她不由的看的痴了。 半晌,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才道:“不好意思,我——” 禾曦丝毫不在意,端过了茶盏,轻抿了一口,长吸一口气道:“安国郡主,率真可爱,我很是喜欢。” 魏红袖见她一举一动都得体,便道:“夫人已经知道了红袖的身份,倒是,红袖,总是夫人夫人的唤着,不知道——”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看着禾曦,禾曦正了正身子,道:“安国郡主以为我是什么样的身份?”魏红袖略一沉吟道:“我见夫人举止得体,落落大方,隐隐有高门之风,只不过,这京中世家的小姐夫人,我虽不能说完全识得,但是却也接触了许多,倒是不知道有夫人这般的人。请恕红袖愚笨。”如意见禾曦有意表明,便笑着接口道:“魏小姐观察细致入微,实在是让人佩服,不过猜不出也不是魏小姐的错处,我们小主不常出宫,宫宴上也未见过,这不认识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魏红袖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她离座起身,作势要行礼道:“红袖不知道是宫里面的贵人,失了礼数,还请贵人见谅。” 禾曦嗔道:“郡主现在身份不一般,况且我也只是贵人的身份,哪里能受郡主的礼,郡主还是起吧。” 魏红袖见禾曦这般自然,也放松了许多,苦笑道:“现在人人都说我是郡主,不过我父亲只是个太医,我这个郡主实在是——” 禾曦见她面露难堪,便知道其中的缘由,左右不过是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而已。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认真的道:“郡主何必妄自菲薄呢?远了说,若是按照陛下的意思,你现在也算是贤王妃,这身份,怕是比郡主还要高贵,虽然你现在和兰公子许了终身,但是兰公子是丞相大人唯一的儿子,现在又颇受到陛下的器重,日后必然也会加官进爵,到时候,一品夫人的地位,也是要比郡主的身份高的。” 听她的一番话,魏红袖只觉得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好像是松动了许多,她终于能透过一口气了,她自嘲一笑道:“红袖一直自诩自己是个淡泊之人,却不想,终还是囿于自身,还要劳烦贵人来开导我。” 禾曦看着魏红袖这般,便道:“郡主安心便是,只不过,有一句话还请恕禾曦直言——” 魏红袖忙道:“贵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禾曦心中存了不忍的惋惜道:“郡主,日后必然是要嫁进丞相府的,只不过,怕是郡主要改改自己的性子,生性纯良是好,但是或许并不适合后宅,魏夫人听说也是个温柔的女子,但是丞相府局势错综复杂,我听闻,这两位夫人便有不合,日后你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魏红袖不由得想起今天的事情相比于禾曦的手腕,自己着实是有些稚嫩,甚至可以说是无知。 她并非是妄自尊大之人,也知道禾曦是为了自己好,便道:“多谢贵人的提点,红袖谨记在心。” 两人闲话了片刻,小二便送了菜肴进来,简单的用过了,禾曦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宫了,今日和郡主相谈甚欢,希望日后有机会,郡主能去我得灵秀宫坐坐。” 魏红袖点了点头,亲自将禾曦送了出去,两人在门口拜别,魏红袖看着禾曦转身上了马车,这才道:“去把我们的马车也叫过来吧,回府。”墨香忙不迭的使了下人去,却不想,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娇丽的声音:“魏小姐请留步——” 魏红袖一怔,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到了一身鹅黄色的妙龄少女,站在自己的身后,眉眼中透着天真,却隐隐带有敌意。 魏红袖疑惑的道:“小姐可是再唤我?” 那女子扬唇轻笑道:“这满京城还有几个魏小姐,就算是有,风头也未必有魏小姐这般盛,不对,或许我更应该叫您安国郡主——” 她的声音拉长,魏红袖不喜欢她这般阴阳怪气,她忍了忍心中的火气,道:“红袖不认识小姐,小姐若是有什么指教,还请尽管说,若是没有,还恕红袖不奉陪了。” 那女子眉宇间闪过了一丝不悦,但是被极力的压下去了道:“安国郡主何必这般着急呢,我还真的不知道,郡主竟然和曦贵人认识——” 她的目光扫向了一旁的街道。魏红袖皱了皱眉道:“我们是偶然相识,小姐到底要说什么?” 萧奈见魏红袖这般,越发的气闷了,尤其是想起她还差点被皇帝赐给玥哥哥做正妃,便越发的看她不顺眼,她冷冷的道:“魏小姐现在和宫中宠妃走的这般近,不知道皇后娘娘知不知道,不知道丞相夫人知不知道,你说,要是我不小心说了出去,会不会魏小姐还没进门,就被自己的婆婆所不喜呢?” 墨香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这位小姐,我们小姐也说了,只是偶然想见,何来的这位小姐口中所谓的交好?再说,小姐又是什么身份,竟然对别人的家事指手画脚?” 萧萘看着墨香,冷言冷语的道:“果然这郡主身边的丫鬟就是不一样,说话都硬气了不少,只不过你们的郡主,父亲却是个太医,我什么身份?只不过是贤王的侧妃而已,自然是没有资格,对你们指手画脚,要是魏小姐不喜,我不说了便是,只不过,我还是想要提醒魏小姐一句,方才的那位,你还是少接触为好,毕竟,日后,你可是要嫁给兰公子的。” 魏红袖不愿意再和她纠缠不休,只应下了道:“谢谢萧小姐提醒,若是没事,红袖告辞了。” 说着唤了一声墨香,便上了马车。 另一边,禾曦有些困倦的靠在马车上,如意知晓她疲惫,拿了一个软枕放在她的腰后,道:“小主靠一下吧——” 禾曦点了点头,转头便看见如意一直盯着自己看,不免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如意小声的道:“奴婢有一事不明,则魏小姐日后是要嫁给兰公子的,您何必这样?” 禾曦深吸一气,知晓因着丑儿的事情,如意对着皇后也满心的仇恨,便道:“无论如何,她本就是命苦的女子,魏忠良那般,就算是不嫁给兰博,也少不了被家世所累,我说与不说,也改变不了什么,无外乎图个心安罢了,若是当真能在这纷扰的世事中保全自己,也算的上自己的造化了。” 如意点了点头,两人便在无话,只沐浴着从窗棂透进来的金黄色的光晕,听着碌碌的车轮声,回了皇宫。 方一回了寝殿,便听得下人来报道:“小主,白才人来了。” 禾曦点了点头,由着如意换上了宫装,一边对着那下人道:“让她进来吧。” 如意小心翼翼将一直靛蓝点绛的翠羽簪在禾曦的鬓发上,轻声道:“白才人也算是有心。” 禾曦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淡然的道:“这满宫内,或许最真实的人便是她了。” 其实打从最开始,她是不喜欢白芷的,只是觉得这人心机太过于明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算计和谋略,但是恰恰是这样的人,偏偏能在众人都疏远禾曦的时候,还不顾旁人的眼光,依旧像是往常一样。 在丑儿出事后,禾曦便更加认为,其实白才人,才算是自己应该交好的,因为这样的人,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禾曦甚至相信,若是有一天,她再次从云端坠下,也累不到她半分。这般想着,心中便轻叹一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禾曦回首,便见到了白芷由着宝珠搀扶着,走了进来。 禾曦起身相迎,将白芷引到了一旁的案几旁坐下。 白芷笑道:“听闻姐姐今日出宫了?” 禾曦点了点头道:“近些天只觉得腿疾有些难忍,便请了旨,去了陆太医的别院。” 白芷清浅一笑道:“这陆太医不愧是医术圣手,别人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到了他那里,便迎刃而解了,况且,陛下宠爱姐姐,特意让陆太医帮着看诊,这可是宫里独一份的恩宠,就连皇后娘娘,用的都是魏太医呢。” 禾曦拨弄着一旁花瓶里面的花枝道:“虽说陆太医得了恩宠,但是也并非是陛下专属,惠妃娘娘有孕,也是陆太医诊出来的,方子也是陆太医开的,况且,现在最得恩宠的难道不是魏太医么?” 白芷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支吾了半晌,才道:“虽然魏小姐被封了安国郡主,说到底也只是个名号,这太医院院使的位置,不还是陆太医坐着。” 禾曦听出了她意有所指,便问道:“你可是听说了什么?”她抬起头看向了白芷,今日她明知道自己才回宫,便忙不迭的过来了,又平白无故的说上了这一番话,想来也不是随口说说而已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异心(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白芷见到她这般问,便知道了她已然是洞悉了自己来的理由,便对着一旁服侍自己的宝珠点了点头。 宝珠会意,忙上前道:“回小主话,果真是有事情的,不过这件事情是奴婢听说的,今日我家小主用过了晚膳便不舒坦,奴婢想去太医院拿一些健胃消食的药丸回来,却不想听见了几个太医议论,说是陆太医的院使位置,怕是不保了。” 禾曦心中已然有些惊异,但是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她问道:“哦?那几个人可是说了是因为什么?” 宝珠点了点头道:“奴婢都听见了,说是因为魏太医本来医术就不逊于陆太医,现在自己的女儿又嫁给了丞相的公子,现在又封了安国郡主,想来是陛下在暗示什么呢。” 禾曦眸光微闪,看向了白芷道:“只是因为这件事?” 白芷点了点头道:“臣妾也只是想着陆太医平日里照顾姐姐多一些,况且现在陆太医身为院使,他为人刚正,在他的带领下,这些个太医虽然背地里有趋炎附势的人,但是风气也还算是正,若是魏忠良做了院使,怕是日后我们——” 她欲言又止,手里的帕子也不断的搅动着,好像是有些紧张和忐忑。 禾曦只当是看不见,点了点头附和道:“你说的也在理,这件事情,若是有机会,我自会提点陆太医,不过,你巴巴的跑来一趟,只是为了这个么?” 白芷紧紧的咬了咬下唇,好像是有些纠结,宝珠的脸上也有些着急,宝珠轻轻的推了推白芷的手臂道:“小主,您来都来了,何不跟曦贵人说说?” 禾曦也不做声,只是定定的看着白芷,白芷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其实左右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臣妾最近有些嗜睡困倦,加上——加上月事没来,便想着——但是臣妾在这宫内没有人脉,不敢擅自去请太医来看——” 禾曦看着白芷羞红的脸道:“这样的情况大约多久了。” 白芷如实的道:“许是有了六七天了,本也不甚在意,陛下鲜少歇在我那里,有些事情,本也没有抱有太大的期望,只不过,前几天听闻惠妃娘娘也有了身孕,皇后也有了身孕,便想着,是不是那昭化寺真的这般灵验,加之自己这个样子,便想着找个人来瞧瞧,但是臣妾实在是怕——” 至于怕什么,她并没有说,但是禾曦还是知道的,她缓缓的开口道:“现如今,宫内有孕的人也不算少,而且都高位的人,若是你真的有孕了,想必也不会被针对,他们就算是为了自己腹中的孩子积福,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白芷其实也是这般想的,加上她位份低微,就算是产下了皇子,身份也肯定不能和皇后和惠妃的孩子比。 禾曦这般宽慰过后,她便悄悄的松了一口气,道:“谢谢姐姐提点,姐姐说的对,若是真说是针对,那么大皇子——” 她微微的蹙眉,看向了禾曦,见到禾曦的脸上并未有不悦,便道:“臣妾听闻前几天,惠妃大了大皇子。” 禾曦道:“麟儿淘气,惠妃便惩罚了,陛下也知道这个事情,也就算过去了。” 白芷见到禾曦不愿多说,便识趣的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道:“姐姐看顾大皇子,日后必要多费些心思了。皇后和惠妃,若是真的诞下皇子——” 禾曦唇角挽起一个清浅的笑道:“左右不过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倒是不急。” 禾曦看了看白芷道:“明日,陆太医会来给本宫送药,你早些过来,我让陆太医给你也瞧瞧。” 白芷喜不自禁,忙俯身谢过了禾曦,这才欢天喜地的离开了。白芷走后,如意好奇的道:“难道这昭化寺真的这般灵验,怎么后宫一个个都有了身孕?” 禾曦只是抚着手腕上的镯子不说话,她心中想的更多的是,今日高远说的,拓跋玥并不知道自己去过蜀中,那老者和陆然,也讲信用,王朗更不必说,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即然是答应了她的,自然会信守承诺。 如此一来,这件事情,当真是滴水不漏,但是为何禾曦总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空落落的,好像是无依无靠一般。她一连饮了两杯茶水,才将自己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压了下去。 是夜,整个京都都陷入了一片安静祥和之中,只有魏府灯火通明,丝竹乐器之声缠绵悠扬的回荡在半空中,久久不能散去,魏忠良坐在主位上,看着厅中不算扭动腰肢的舞女们,手轻轻的随着乐曲声打着拍子,一曲终了,那些舞女们俯身退下,魏忠良笑道:“好,当真是好,这锦绣阁的乐师和舞姬,当真是这京中第一。” 下面坐着几个三十上下的男子,听见了魏忠良的话,忙附和道:“的确,况且,这锦绣阁的人可不是说能请来就请来的,魏公能请到,足以说明您现在的身份。” 魏忠良心中得意,但是面上却有惋惜的道:“左右不过是借了丞相大人的光,我能有什么身份,只不过是太医院的一个太医罢了。” 下面马上有人不忿的道:“在我看来,依照魏公的能耐就算是做了院使,也不足为过的。”魏忠良脸色沉寂了下来,冷声道:“陆太医名声在外,又是陛下身边的人,做院使?哼,说起来容易——” 他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杯盏,用力重重的放在了案几上,气氛刹那间便有些冷了下来。说话的那人见魏忠良如此,忙到:“魏公莫急,依照属下的想法,魏公的出头之日来了。” 魏忠良一怔,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环视了四周正在服侍的下人们,魏忠良会意,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待到厅内众人都退下了,只剩下几个心腹之人,那人才低声说了什么。 魏忠良听后脸色大变,道:“这可是死罪——” 那人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魏公,您想想,要不是这样,如何能扳倒那陆川?属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只不过是仗着当年沐王府的势力爬了上去,后来沐王府满府被降罪,他竟然还好好的,真是命大。” 提及沐王府,魏忠良的神色便有些闪烁起来,他轻咳一声道:“过去的事情,倒是不要再提了,只不过这件事情,我还要好好的考虑一下,毕竟——” 那人也没想着要魏忠良立马答应了,他忙点头,举起了手件事情,我还要好好的考虑一下,毕竟——” 那人也没想着要魏忠良立马答应了,他忙点头,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道:“无论如何,属下先敬魏公能得偿所愿。” 几人把酒言欢了片刻,便也各自散去了。 魏府的西侧,魏红袖坐在房中,膝盖上趴着一只乖巧可爱的猫儿,它不谙世事的睡着,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声,魏红袖的手指,一下两下顺着它细软的绒毛,墨香听着前面的乐曲声渐渐的淡了下去,便道:“小姐,已经晚了,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魏红袖却好像是丝毫没有听见一半,盯着那猫儿出神,自顾自的道:“墨香,你说此时,他到了哪里呢?” 墨香知道自家小姐口中的他是谁,便也坐下来,双手托腮道:“奴婢想着,那蛮荒之地,在北方,而我们在南方,兰公子要是想过去,估计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到不了的。” 魏红袖有些担忧的蹙眉,墨香突然狡黠一笑,煞有介事的道:“哎呀,这来来去去便有一个月之久,加上平定战乱,若是不能在大婚之前赶回来。怕是要极坏我们小姐了。” 她语气夸张,魏红袖自是听出了她的打趣之意,扬手作势要打她道:“你这个嘴坏的丫头,看我不打你——” 她微微的动了动身子,惊动了怀中正熟睡的猫儿,那猫儿不悦,一个飞身,便从魏红袖的腿上调了下来,然后从一旁半开的窗子中跳了出去。 魏红袖有些焦急的道:“哎呀,墨香,你怎么没有关好窗子?”墨香道:“奴婢本想着今晚天闷,便打开了透透气,谁知道这小祖宗会跑出去,奴婢这就去将它寻回来。” 魏红袖难免着急,这猫儿是兰博的,自己负责照看,更多的,是她借以思念兰博的念想,那日匆匆一别,虽然并未见面,但是他好像是生了根一样,稳稳的扎在了自己的心里,现在那猫儿跑了,让她如何能不着急。 她忙起身,从一旁的屏风上拿下来一个披风,胡乱的系在身上,道:“我们一起出去找,发现了也要小点声,莫要惊跑了它。” 墨香点了点头,提上了灯笼,便跟着魏红袖出了门,两人悄悄的一边巡视着,一放慢了脚步,生怕一个不下心就吓到了那猫儿。突然,墨香捉住了魏红袖的袖子,轻声道:“小姐,你听,是不是那猫儿的叫声?” 第二百二十九章 异心(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魏红袖凝神听去,果真听到了一声一声轻微的猫叫声从灌木丛的地方传了过来,魏红袖心中一喜,忙到:“墨香,我们过去看看。” 墨香点了点头,便提着灯笼和魏红袖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突然,前面闪过了一个黑影,魏红袖反应迅速,一下子变吹灭了灯笼。 墨香不明所以,刚要说话,便被魏红袖堵住了口鼻,将她拉到了树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月光昏沉,加上这花园中草木茂盛,两人躲在这,也不易被察觉。 那黑影,显然也没有想到这样深沉的夜色,竟然还有人没睡,躲在这里,他走到了一人的身边,先是行了一礼,道:“魏公,之前你交给我们公子的蛊虫,现在已经给拓跋玥下了,只不过,为何现在迟迟没有动静?” 听闻的拓跋玥三个字,魏红袖不由得惊得长大了嘴巴,还不得到她消化掉自己刚听到的话,便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道:“一般的蛊毒都是有潜伏期的,公子未免太过焦急了些,再说了,我可是听说了了,拓跋玥身边跟着一个银发男子,来头不简单,医术十分的高超诡谲,若是被他发现了,一切便都前功尽弃了。” 那黑衣人唔了一声,道:“那大概多久会见效?” 魏忠良思索片刻道:“这蛊虫看人体质,它只是会慢慢的蚕食人的精元,也正因为如此,才不易被发现,或者说,被发现的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所以老夫才选了这个给公子,若说时间嘛,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便会有异症显露了,你且回去禀报,请公子不要急。” 那黑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此时的魏红袖浑身颤抖,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得知了什么惊天的秘密。更多的是诧异和恐慌,那个在自己眼中治病救人,悬壶济世的父亲,竟然参与到了这件事情当中去,她似乎失去了力气一般,身子一歪,碰到了那树干斜伸出来的枝丫上,惊动了一旁说话的两人,那黑衣人怒声道:“谁在哪里——” 他声音有些大,魏红袖和墨香惊得站在原地,动也不会动了,突然,从灌木丛中窜出了一个银白色的小猫,绕到了那两人的脚下,喵喵的叫着。 魏忠良脸色缓和了些许,将那猫儿抱在怀里,轻声道:“这是小女养的猫,许是自己偷跑了出来,不妨事,我这魏府,虽然算不上固若金汤,但是也算是安全,你放心好了。” 那黑衣人似乎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那树的方向,道:“也好,这件事情,公子可是交代了,不许别人知道,要是你泄露出去,别说丞相大人要了你的性命。” 魏忠良忙道:“劳烦你回去回禀一声,我魏某衷心一片,当年能帮着大人除了沐氏,现在就可以帮着大人,除了贤王殿下,况且我们现如今的关系,魏某自然该知道怎么办——” 那黑衣人看了看魏忠良邀功讨好的样子,不由得有些不屑,他嗯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魏忠良长叹一口气,抱着猫儿,也转身离去了,夜晚,又一次恢复了宁静,连夜虫的声响都听不见了,但是魏红袖却觉得烦躁的很,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钻出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自己脑海中拉扯着,叫嚣着,她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一下子瘫倒在地。 墨香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慌忙的将魏红袖拉扯起来,急声道:“小姐,怎么样,您怎么样?”魏红袖却好像是听不见墨香的话,只是呆呆愣愣的坐在原地。 墨香眉头紧蹙,狠了狠心,用力用手在魏红袖的虎口处掐了一下,疼痛瞬间击破了昏沉,直击头顶,魏红袖脑中清明了些许,她转头看向墨香道:“墨香,这不是梦是不是?” 墨香看着魏红袖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免的心疼的道:“小姐,外面天凉,猫儿已经被老爷抱走了,我们还是先回屋吧,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好不好?” 说着,她半拉半拽的将魏红袖往卧房的方向拉扯去。 回了卧房,墨香点了一点昏暗的烛火,端了过来道:“小姐,您喝杯热茶吧,压压惊。” 魏红袖双手捧着热茶,不断的颤抖着道:“墨香,方才你听见了么?父亲给人下蛊,还是那般阴狠恶毒的蛊毒,墨香——” “小姐——”墨香连忙喊住了魏红袖,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她轻叹一口气,劝道:“小姐,老爷身在朝中,本就有一些身不由己,老爷这般做,一定是有他的苦衷的,小姐还是不要介怀才是。” 魏红袖的双眸通红,哑着嗓子道:“我又如何能不介怀,墨香,你知道我听到父亲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么?那便是治病救人,我时常为此感到骄傲,可是现在——现在——” 她的声音梗住了,似是再也忍不住,一行热泪,便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道:“可是现在——他竟为了功名利禄放弃了自己的初心,墨香,你听见他们的话了么?沐王府,对,他们说沐王府,父亲说——” 想到这里,魏红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她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三四年前的大案,沐王府几百人的性命,甚至那身在皇宫,坐在风座上的女子,似乎不断地在自己的脑海中闪现着,墨香则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沉声道:“小姐,其他的事情你可以说,但是这件事情,您就算是死也不能透露一个字,那可是要杀头,要灭九族的啊。” 魏红袖缓缓的阖眸,无助的道:“墨香,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墨香将魏红袖搀扶到了床榻旁道:“小姐,您今日累了,好好的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我们明日在好好的商议好不好?” 魏红袖缩进了宽大的锦被中,手指触及锦被上,针脚细密的绸缎,没有了往日的丝滑,直觉的冷,彻骨的冷,似乎是冷到了心里,她蜷起自己的身子,想借此给予自己慰藉,但是毫无用处。 挣扎着,便也沉沉的睡下了,梦里,她恍惚的梦见了血光一片,哀声四起,有人哭喊着,求饶着,有人狞笑着,她一个个看过去,都是陌生的面孔,但是相同的是,他们身上都有着一个又一个鲜血淋漓的血窟窿,汩汩的朝着外面流着血,他们慢慢的朝着自己走过来,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她尖叫着不断地后退,但是双足却怎么样都动不了,她满心的绝望,她想哭喊,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红袖——红袖——你醒醒,你看看娘——”一连几声急促的呼唤,将魏红袖从梦魇中拉了出来,她好像是劫后余生一般,又好像是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床边的魏夫人。 魏夫人见到自己的女儿醒了,差点喜极而泣,早晨,墨香匆匆的跑过来,说魏红袖梦魇,如何也叫不醒,魏忠良早就去上朝了,魏夫人也顾不得用早膳,就急匆匆的赶过来,看见的便是魏红袖紧闭着双眼,粉面憋红着,不断的说着什么,就是没有丝毫要醒的意思,这可吓坏了魏夫人,一连叫了几声,都不见魏红袖有什么回应,只命人打了冷水来,在魏红袖的额头上点了一点,这才将魏红袖唤醒了。 魏红袖只是觉得身子好像是沉的坠了几百斤的石头一样,她看了看墨香,只见到墨香一脸的急色,她道:“母亲?” 一出口才察觉,自己的声音竟然已经哑到了如此的地步,魏夫人心疼的道:“我的好孩子,快别说话了,你发了热,娘已经让人下去熬药了。” 魏红袖不想让自己的母亲担心,便乖巧的点了点头,魏夫人斜睨了墨香一眼道:“你们是怎么服侍小姐的,竟然让小姐着了凉?” 其实墨香和魏红袖都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两人心照不宣的互相看了一眼,墨香先行跪倒道:“是奴婢不好,还请夫人责罚奴婢。” 魏红袖则适时的拉住了魏夫人的衣袖道:“娘,这不怪墨香,是我自己体弱,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总是要病一场的。” 魏夫人其实也知道,摆了摆手让墨香起身,这才道:“等着你父亲回来,好好给你看一下——” 说完,无限爱怜的帮着魏红袖理了理鬓发,道:“我的好女儿,你说你现在这样,到时候让娘如何放心的下。” 许是提及了伤心事,魏夫人不免悲从中来,魏红袖听见了父亲的名字,眸中闪过了一丝畏惧,忙又低下头去,轻声道:“娘,父亲他——” 魏夫人只顾着悲伤,并未注意到女儿的异常,便道:“你说什么?” 看着魏夫人红肿的双眼,魏红袖有些无奈的闭上了双眸道:“没什么,娘,女儿还是有些困,我想再睡一会儿,等着父亲回来,再给女儿看看可好?” 魏夫人忙和墨香一起将魏红袖扶着躺下,这才离开了屋子。 第二百三十章 患病(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却不想魏忠良一直到了晌午才慢悠悠的从宫里出来,魏夫人瞧见了,忙上前道:“老爷可算是回来了——” 魏忠良脸色沉沉的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他见到自己夫人这般慌急,便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夫人眼眶红红的,道:“是红袖,今早起来发了热,我按照方子煎了药,但是却也一直不见好,现在还昏沉沉的睡着,竟然连烧都没有推下去,还起来呕吐了两次,老爷快去看看吧。” 听闻自己的爱女病了,魏忠良忙不迭的去了魏红袖的屋子,此时的魏红袖看起来,病的越发的重了,一张脸惨白着,两颊上还隐隐有潮红,魏忠良将手搭在了魏红袖的手腕上,沉吟了片刻道:“脉象虚浮无力,兼具燥热呕吐之症,脸色苍白,面颊却燥红,并非是一般的风寒,墨香——” 他微扬了声音,唤了一声墨香,墨香连忙跪倒道:“老爷,奴婢在。” 魏忠良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了一下,道:“小姐今日可是受到了惊吓?” 刹那间,墨香脸色惨白,让她如何说昨日的事情,魏夫人时常跟在魏忠良的身边,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一些药理,听见自己的丈夫这般问,便知道这魏红袖的病因了,她不免的有些恼怒的道:“我原以为,只是不小心着了风寒,却不想是因为这个,墨香,你给我如实招来——” 墨香伏在地上,此时魏红袖昏睡着,她咬了咬下唇,深深的伏在地上道:“老爷,夫人,昨天夜里,奴婢没关好窗子,让那猫儿跑了出去,小姐心急,想出去找,但是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奴婢便拦下了,奴婢想着,左右这府上有人守着,加上人人都知道那是小姐的猫儿,看见了,也不会伤它,便没在意,却不想让小姐图如此的挂心,这才染了病,都是奴婢的错,还请老爷夫人责罚。” 魏夫人心疼自己的女儿,道:“这几件事情,你怎么刚才不说?” 墨香似乎是有些委屈的道:“回禀夫人的话,奴婢并没有觉得是因为这件事情,这才没说,现在老爷说了,奴婢才想起来。” 魏忠良点了点头,道:“原来不过是因为一个猫儿,那猫儿我昨天看见了,抱去给管家了,晚些时候,你去管家那里抱回来就是了。 然后自顾自的坐在了案几旁边,写了一个药方给墨香,让她去煎药了。 见到魏夫人坐在床边垂泪,魏忠良便走过去安慰道:“好了,也不是什么大病,红袖懂事,见到你这般又该心疼了。” 魏夫人闻言忙拭去了眼泪,跟着魏忠良离开了。见到魏忠良离开,墨香才松了一口气。 魏忠良携着魏夫人回了房,魏夫人已然平静了许多,她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魏忠良的异常来,她问道:“你今日回来的有些晚,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忠良点了点头道:“许淑妃病了——” 是的,许晴儿病了,而且毫无征兆。 禾曦去探望她时,只见到她缩在厚厚的锦被中,虽然天气有些转凉了,但是那被子可是冬季才会换上的棉被,十分的厚重,但是即便是这样,许晴儿好像还是十分的耐不住冷,将门窗关的严严实实的,又在距离自己床榻十分近的地方,燃了一个炭盆。 禾曦方一进殿,编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带着一些让人困倦的气息。 她走进了几步,到了案前便停了下来,不肯靠近一步。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绿萝问道:“淑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绿萝显然是有些着急,一张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她声音哽咽的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早起来,娘娘便喊着冷,奴婢以为是天凉了,娘娘现在身子重,耐不住,便从内务府拿了崭新的棉被来,但是娘娘还是觉得冷。奴婢试过了体温,一切都正常,便去找了太医——” 禾曦哦了一声,道:“哦?唤的是哪位太医,太医又怎么说?”绿萝道:“请的是魏太医,魏太医看过了,只是说娘娘染了风寒,但是因为现在娘娘身子弱,不能用药,恐怕伤及胎儿,便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捂出汗,便好了。” 禾曦蹙眉道:“这可怎么行?对了,宫里有酒么?” 绿萝不知道禾曦要做什么,但是还是点了点头道:“倒是有一些,不过不多,娘娘有了身子,便不沾酒了。” 禾曦点了点头道:“也行,有多少拿多少过来。” 绿萝吩咐人下去准备了,不多时,便见到小太监抱了两个小坛子走了进来。 禾曦道:“淑妃娘娘虚火旺,现在这般捂着也发不出来汗,我家乡倒是有个说法,用这酒才擦拭全身,可以清热去火,幼时我母亲也这样帮我擦过,你们试试看?” 绿萝猛地想起来,道:“对啊,奴婢怎么把这个事情忘记了,好在小主提醒,奴婢这就去做。” 说着便唤了几个小宫女抱着酒坛子进去了,放下了朱罗帐,细细索索一阵,想来是在帮着许晴儿更衣,不多时,便觉得殿内一阵酒香弥漫开来。 禾曦原本也会饮一些酒,但是不知道为何,这清冽的酒香,在她问起来,竟然感觉有些排斥,她用手扶了扶胸口,如意见到,适时的问道:“小主可是身体不舒服?” 禾曦摇了摇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许是这屋内太过于闷热了,我有些心慌。” 如意轻轻的拿着帕子给禾曦扇着风道:“也的确,真的是有些热,奴婢也受不住,也不知道这魏太医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禾曦眸光沉沉的道:“主要的,不是他怎么想的,而是想他背后的人是怎么想的,现如今,宫里又子嗣的人越来越多,这许淑妃的孩子,怕是便不稀奇了。” 如意恍然,刚想要问禾曦是什么意思,便见道绿萝已经端着个金盆,出来了,那金盆中全是清酒,潋滟的泛着微光。 禾曦似乎是再也忍不住,起身快步的跑出了殿外,那酒气被外面的风一吹便散了,禾曦也舒适的深吸了几口气,扶着门廊不断的深呼吸着。 绿萝和如意全都跟了过来,如意还是第一次见到禾曦这般,忙不迭的道:“小主,小主还好吧——” 禾曦回身,见到了绿萝也跟着出来了,绿萝虽然从前讨厌禾曦,但是现在因着许晴儿圣宠不在,便也有了些收敛,她颇为关切的问道:“小主这是怎么了?” 禾曦勉强的笑了笑道:“无事,给你们娘娘可是都弄好了?” 绿萝点了点头道:“都弄好了,我们娘娘说身上舒坦些了,现在已经躺下睡了。” 禾曦放心的点了点头道:“舒坦些就好了,我宫中还有事,便不再进去打扰了。” 绿萝微微的屈膝,道:“奴婢恭送曦贵人。” 禾曦搀扶着如意的手一路回了灵秀宫,如意笑盈盈的道:“还是头一回见到小主这般,要不是奴婢知道,怕是寻常人以为小主这是害喜了呢。” 禾曦猛地止住了脚步,看向了如意道:“你说什么?” 如意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怯怯的重复道:“奴婢——奴婢说,要不是奴婢知道小主您——” 禾曦只觉心中涌起了浪花来,她忙道:“不是这句,是下一句。” 如意见到禾曦有些急切,便重复道:“奴婢说——要是寻常人——怕是以为——以为小主害喜了呢。” 她将一句话重复完,便看见禾曦脸色刹那间有些雪白。 她不懂,只是一句话而已,怎么会引起禾曦这般强烈的反应。 禾曦眉头紧紧的蹙在了一起,手指只觉得一阵一阵的无力,脑中嗡鸣作响,正在这个时候,便听见了一个清丽的声音唤她:“曦姐姐,正巧,臣妾要去您宫中呢。” 禾曦回神,循着声音看过去,只是见到白芷身着了一身月白色的宫纱翩然而至。 许是走的有些急了,她的脸颊微微的泛着红色道:“臣妾参见曦贵人。” 禾曦敛了脸上的面容,道:“你来了?正好,我才要回宫。” 白芷看了看禾曦道:“姐姐这是去了冰泉宫?” 禾曦点了点头道:“早晨如意见到绿萝慌慌张张的往外跑,怕是有什么事情,便去看看。” 白芷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禾曦清浅一笑道:“只是染了风寒,好了,我们进去说吧。” 两人见了内殿,便见到白芷一脸担忧的抚着自己的小腹,禾曦对着如意示意,让她派人请陆太医,自己则斟了一杯茶,抱在手中,缓缓的啜饮着。 白芷幽幽地道:“姐姐,你说,这许淑妃的孩子可能平安的生下来?” 禾曦微微的蹙眉道:“如何不能平安的生下来?” 白芷有些急切的道:“姐姐,您怎么就不明白,之前宫中只有大皇子,但是大皇子养在您这,陛下和德太妃护着,没有人能抢走,但是许淑妃——” 第二百三十一章 患病(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许淑妃如何?”禾曦不紧不慢的道,手指不断的敲击着桌面,显然是在沉思着什么。 白芷见殿内服侍的都是心腹之人,便大着胆子道:“姐姐,您想,许淑妃是四妃之一,这孩子生下来,定然是身份尊贵的,大皇子能平安,无外乎是因为李金贵——” “妹妹失言了——”禾曦冷冷的斥责道。 她可以容许白芷说任何的事情,唯独不可以说麟儿,白芷瑟缩了一下,看了看禾曦,知道自己的话触及了她的忌讳,忙止住了。 禾曦见她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不由得定了定神色道:“许淑妃母家没落,虽然留着一个四妃的位子,但是说白了,也终究只是一个空壳子罢了,就算是生下了皇子,没有母族的支持,也无济于事罢了,想比,倒是惠妃的胎——” 白芷摇了摇头道:“说到底,惠妃娘娘和皇后总是同胞姐妹,就算是再有不合,为了利益,也不会互相残杀不是?” 禾曦犹如老僧入定一般,半眯着眼睛道:“此事也未必,我们且看着便是。” 正说着,门外的小太监回禀道:“小主,陆太医来了。” 禾曦见到白芷的手微微的有些颤抖,往前挪了半个身子,又顿住了。 禾曦只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并不问及原因,或者她也不需要问及原因,左右不过是心中有所期盼罢了。 陆川进了内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见到白芷也在,明显的愣了一下道:“臣参见白才人。” 白芷忙到:“我也只是恰巧来看姐姐,不碍事吧。” 陆川忙到:“不碍事,不碍事,今日臣来只是来给小主送药而已。并不妨事的。” 白芷眼神殷殷切切的瞟向了上首的禾曦,禾曦眼神有些复杂的道:“倒是辛苦陆太医了,今日也是凑巧,白才人也在这里,她跟我念叨说是头晕体罚,食欲不振,陆太医可是方便给她瞧瞧?” 陆川看了看禾曦,复又拱手道:“自然是方便的。” 陆川转身看向了白芷轻声道:“小主,将手给我——” 白芷忙将手臂放在桌子上,殷切的看着陆川,禾曦倒是不急,只是淡定的看着陆川把脉。 陆川探了片刻便收回了手道:“小主无事,现在进了八月,已然进了秋天,这春困秋乏,小主不比担心,至于食欲不振,许是有些消化不良,多饮一些菊花茶,降火也是好的。” 白芷似是有些不甘心的道:“可是——可是我——这个月的——” 她有些羞于启齿,但是又心情焦急,陆川开始还有些混沌,但是他也并非是愚笨之人,转瞬便明白了,他不由得正色道:“小主,您许是思虑过重,这才导致时间不准,并非是有喜了。” 这句话,一下子便将白芷从天堂打下了地狱,她神色还是保持着方才的急色,但是眼中却好像是没有了什么光彩一样。犹如一潭死水一样沉寂了下去。 陆川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宫里的女子们,有哪一个不是想要为了陛下生下个一子半女的,就算是不为了恩宠,也为了后半辈子的依靠。 这样的念想,莫说是自己面前的女子,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也是有的。 禾曦轻咳一声道:“妹妹还年轻,身子也没有问题,想来该有的早晚也会有的。妹妹还是不要太过于执着与此了吧。” 白芷忙地下头去,一滴泪水顺着眼角飞快的落下,低落在了她月白色的锦纱宫装上,氤氲开来,显露着那花纹愈发的清晰了。 她闷声道:“让姐姐见笑了,原我也没有十分的执着于此,但是这人一旦有了念想——哎——罢了——谢谢陆太医了。” 禾曦趁着机会道:“不过,起先我也觉得白才人是有了身孕才会如此,想来是看错了,只不过,什么样的症状,才是怀孕了呢?”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手指都是抖得,只不过是隐在了宽大的袖袍中,无人得见。 陆川道:“这困乏嗜睡,食欲不振说到底,也算是症状之一,但是,除却这些,喜酸喜辣,轻微的高热,加之脾气暴躁,都算。” 他仔细的回答了,禾曦点了点头,道:“今日的事情,还请陆太医不要说出去。” 陆川道:“这是自然。” 白芷只是觉得坐立难安,她缓缓起身道:“想必姐姐还有事情和陆太医说,臣妾先告退了。” 禾曦知晓她因着这件事情,坏了心情,便扬了扬手,让如意将她们送出去。 陆川见大白芷走后,才道:“小主今日这是——” 禾曦苦笑道:“是她央着我,我想着这太医院,也就陆太医稳妥,便让她过来了。” 陆川见禾曦对自己也不隐瞒,便道:“小主心善。” 禾曦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他,往常他来看诊,都是说一些场面上的客套话,何时也会多问一嘴了? 禾曦隐隐觉出了什么,便问道:“陆太医好像是和往常不怎么一样?” 陆川道:“自然是不一样,从前,只当小主是主子,现在当小主是小主。” 这话已然是十分的明朗了,禾曦心中一喜,若是有陆川在宫内帮衬着,许多的事情必然要方便了许多,她隐隐的觉得应该是高远和他说了什么。 她缓缓的露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笑意来,道:“不过,无论如何,有件事情,我倒是要跟你说——” 陆川微微的蹙眉道:“什么事情?” 禾曦道:“白才人前几日来跟我说,让你提防着魏忠良,尤其是最近宫内,怀孕的妃嫔甚多,要小心才是。” 陆川有些不信的道:“魏忠良虽然为人不好,但是十几年了,都没有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来——” “那是从前,从前他只是皇后身边得宠的太医,但是现在,他是丞相的亲家,是安国郡主的父亲,有些人啊,一单有了一些东西的加持,这性子可就大不一样了。”禾曦淡淡的道。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是,魏忠良早就不一样了,只是他们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 陆川也知道,能让禾曦亲自来跟自己提醒的,自然是不同寻常的。 他应下了,又嘱咐了禾曦一些简单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但是未等到陆川遇见了什么事情,冰泉宫便出了事情。 这日,禾曦正在殿内交着拓跋麟背书写字。 拓跋麟一字一字的跟着读着,三四遍,虽然那字还认不全,但是也勉勉强强的能顺下来了。 禾曦一脸的欣慰,窗外的阳光洒下来,好像有一双温柔的小手,不断地轻抚上了禾曦的心,软软的,带着一丝丝静谧的美好。 禾曦正想着,看着拓跋麟抬起头来道:“母亲,为什么好久都没有见到父皇了?” 禾曦缓回神道:“怎么,你是想你父皇了么?” 拓跋麟似乎有些犹豫,但是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道:“嗯,虽然父皇很严厉,麟儿有时怕怕的,但是麟儿还是想念父皇。” 禾曦拿起自己的帕子,将他不小心滴在身上的墨汁擦了擦道:“你父皇忙于国事,况且,麟儿,日后,这宫里面,你要有很多的弟弟妹妹出生,或许你父皇便不会那般关注你了,但是你要学会适应知道么?” 拓跋麟的小脸沉了下来道:“母亲,是不是因为我得生母是个身份卑微的宫女,我才不被父皇喜欢——” 禾曦听后脸色大变,之前白芷在自己的面前提及此事的时候,她都会呵斥,更何况现在这话竟然传到了麟儿的耳中,让她如何能安定下来? 她缓了缓声气,柔声道:“是谁跟你这么说的?” 拓跋麟有些畏惧的看了看禾曦,他从小便生性敏感,仿佛那察言观色的能力,就是天生的,他怯懦的看了一眼禾曦,见到她面下隐隐的铁青,便知道自己可能是说错了话。 他道:“母亲,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禾曦心疼的拉过了他道:“说错话的不是你,是说出这话的人,告诉母亲,是谁跟你这么说的?” 拓跋麟垂下了小脸,道:“不是谁跟着我说的,是我偶然间听道嬷嬷跟着一个宫女说,皇帝现在有了嫡亲的孩子,就会不喜欢我——” 说着,他不禁有些委屈,开始落下泪来,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中不断有泪水掉下来,禾曦忙拉过来哄道:“好孩子,没事,她们都是乱说的,来,你看——” 说着,她将拓跋麟抱在自己的怀里,伸手拿了立在笔架上的一个狼毫笔,舔饱了笔,手腕翻覆间,一个“麟”字便出现在了纸上。 拓跋麟小声的哭泣着道:“我认识这个字,这事我的名字。” 禾曦点了点头道:“的确是你的名字,那你可知道,这个名字母亲取得时候,在想什么?” 拓跋麟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禾曦盯着那个字轻柔的道:“麒麟乃是祥瑞之召,况且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要做好你自己,便好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患病(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轻柔的语句好像是一剂良药,让拓跋麟的心也跟着沉静了下来,拓跋麟郑重其事的点头道:“母亲,我知道了,不管父皇喜不喜欢我,会不会时常来看我,我只要做好自己就好了。” 禾曦满心欣慰的,将拓跋麟揽在怀里,但是她眸光沉沉啊,似乎是想让如意唤了大皇子的乳母过来,但是还未等到开口,便见到如意急匆匆的进来。 还未等到禾曦问话,便听见如意急道:“小主,大事不好了,淑妃娘娘出事了。” 禾曦眸光一沉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意一脸的担忧道:“早晨奴婢在宫外晒被子,就看见绿萝急匆匆的往出跑,我好奇便问了一嘴,绿萝说——说——” 禾曦有些急道:“说了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如意气息都不匀的道:“说,淑妃娘娘本来昨天都见了好,但是今天又发起热来,甚至是更严重,已经昏迷不醒了。” 禾曦猛地做起来,她低头看见了有些惊恐的麟儿,让如意将乳母带了过来。 那乳母进来,禾曦便吩咐道:“你带着大皇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跑出来,听见了没有?” 那乳母嬷嬷显然也听见了隔壁的喧嚷声,知道许是淑妃出了事情,她忙俯身道:“奴婢谨记小主的话,小主你便放心吧。” 禾曦冷冷的看着她,并没有马上将麟儿交给那乳母,而是冷冷的道:“你们这些人,带着大皇子,可是要小心谨慎些,要是再让我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话,在这宫里面四处传言,我不管你是谁,一律打发出宫去。” 那乳母身子一软,差点扑倒在地,显然是没少说这样的话,她忙到:“奴婢知道了。” 禾曦现在无暇处置他们,只能将麟儿先给了他们,然后跟着如意走了出去。 冰泉宫内,已然有许多人,都候在那边了,皇帝皇后加上惠妃和几个位份不高的,也都过来了。 禾曦轻轻的俯身依次见了礼,皇帝皇后倒还好,好像是十分挂念许淑妃的胎儿,道是惠妃,见到禾曦过来,懒洋洋的道:“呦,我说这曦贵人可是真的沉得住气,就住在这隔壁,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能等到这个时候才来。” 皇后凉凉的看了一眼两人,她和惠妃都是有孕的,吃的多了些,道是显得原本的棱角,没有那么分明了,她拨弄着手指上的金护甲问道:“也的确,曦贵人这次道是沉稳了。” 她说这次,便是影射上次的事情,果不其然,她看见了拓跋琛的眉头紧紧的皱了一下,看向了禾曦。 禾曦蜷紧了手指道:“臣妾实在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只是臣妾以为,上次的事情,是臣妾轻信于人,才给自己惹了祸事,这次,自然是明哲保身为要。” 见她神色坦荡,拓跋琛的疑心便消减了不少,却不想兰馨接口道:“曦才人当真是十分的狠心呢,为了自己名声,竟然连皇嗣都不顾及。” 禾曦转头道:“先不说淑妃娘娘身边,宫婢太监是我殿内的两倍,若是真的出了事情,也有太医在一旁诊治,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还是说惠妃您来了,可是帮着张罗了什么?” 兰馨被她的话一噎,差点找不到回嘴的话,她的脸上娇媚的神色渐渐的转化成了愤怒,但是转瞬竟然又有一种胸有成竹的样子来。 她扬了扬声音道:“有些人,嘴上是这般说的,到底背后做了些什么,谁也说不准呢。” 禾曦只觉得兰馨今日倒是有些奇怪,皇后也只是安静着,不阻止,也不帮衬,好像是一株安静的水仙花一样,禾曦懒得和兰馨呈口舌之快,便道:“陛下,淑妃的病情怎么样了?” 皇帝显然是有些厌烦了兰馨的咄咄逼人,对于禾曦也淡了几分的情绪,只是沉声道:“太医正在里面看,等等再说。” 正说着,马上就有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见了禾曦,先是怔了一下,随即道:“陛下,淑妃娘娘已经醒了,只不过——” 皇后显然是有些急切,朝着前面凑了一下,问道:“只不过什么?” 那太医看着十分的眼生,并不是寻常见的,只见他眼神朝着禾曦的方向飘了一下道:“只不过,淑妃娘娘胎像不稳,加之之前淑妃娘娘身子不好,总之是万分危急啊。” 皇后好似是终于看清了那太医的异常,便道:“太医,可是曦贵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怎么盯着她看?” 那太医忙道:“臣的确是发现了一些异常,淑妃娘娘的病情是寒热之症,虽说现在怀胎四五个月,的确是要小心用药,但是却没说不能用药,可我却听说,昨天曦贵人让淑妃娘娘身边的人,用酒给淑妃擦拭身子?” 他看向了禾曦。禾曦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便道:“的确,只不过是昨日魏太医说,淑妃不能用药,只能用发汗的方法,我来的时候,见到淑妃脸都憋红了,又想起了偏方子,便让绿萝试了。” 她条理清楚的说着,那太医却不赞同的摇头道:“曦贵人,您这可是差点害了淑妃娘娘啊。”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尤其是拓跋琛道:“此话怎讲?朕也的确听说,这民间有这样的法子,可是从未听过这法子有不妥的,怎么?难道淑妃病重,和这法子还有关系不成?” 那太医点了点头道:“陛下有所不知,虽然说着法子也是对的,但是用在淑妃娘娘的身上怕是就不对了,先前奴才也说了,这病源于寒热,自然是体中有股邪火无处发泄,魏太医的法子是让那股子邪火发出来,但是曦贵人的法子,却是让那股子邪火压下去,但是治标不治本,才导致今天淑妃娘娘的病情来势汹汹啊。” 兰馨适时的接口道:“还真的让本宫给说准了,我说曦贵人,你这次倒是高明,要不是太医在这里,怕是我们都会以为你是真心实意的对淑妃好呢。” 禾曦一时也觉得通体冰冷,她对这太医所说之话闻所未闻,她连忙跪倒在地道:“臣妾昨天只是见到淑妃娘娘憋闷难受,才出了主意——” 正说着,便听到福清走到了外面沉声道:“陛下,陆太医来了。” 拓跋琛眉头微促:“他怎么来了?不过来了也好,让他进来也给淑妃瞧瞧。” 福清带着陆川进了内殿,一进殿,陆川便见到了禾曦跪在地上,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她,只是对着上首的几人行了礼。 才道:“今日,臣按照惯例,去给惠妃娘娘请脉,却不想娘娘不在宫内,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淑妃娘娘病了,都来了这儿,奴才也心系陛下皇嗣,便自作主张的来了,还请陛下赎罪才是。” 拓跋琛摆了摆手道:“无事,来都来了。” 惠妃脸色有些不怎么好看,凉凉的看了一眼陆川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对本宫的事情有这般上心,此时倒是巴巴的跑到这里来了。” 陆川也不闹,只是沉声道:“奴才只是关心娘娘的身体,平日诊脉,都安然无恙,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急切的了。” 惠妃知道用这样的理由,可是说不过他的,便扭过脸去对着皇后道:“姐姐,你看,这么多人围在这里,闹哄哄的,不如赶紧处置了,各自散去便好了。” 兰若点了点头看向了拓跋琛道:“陛下,您看这个事情,曦贵人虽说可能是无心,但是这事情,毕竟和她有关,我们——” 拓跋琛深深的看了一眼禾曦,想起什么,便问道:“陆川,这用清酒这热寒之症,用清酒擦拭身体,可是会将火气压下去?” 拓跋琛的话问的十分的有技巧,他并没有说,禾曦因何事被怀疑,只是问了事情的对错,为的也就是这件事情的真相罢了。 但是这话一出,一旁的那个太医便双腿一软,差点跪坐在地上,他有些担忧的偷偷的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惠妃,被惠妃的眼神狠狠的一瞪,便收回了目光。 陆川听闻皇帝问过之后,便道:“这用酒散热,也算是民间的土方子了,正对的上这寒热之症,并无不妥。” 禾曦心中恍然划过了一丝光亮,她跪在地上,朗声问道:“可是不说寒热是邪火内侵所致,用酒降热,只会把邪火压下去?” 问及这样的事情,陆川难免认真起来,他皱了皱眉头道:“是谁同小主说出这样荒谬的话来?邪火内侵是不错,但是这泻火的办法也有很多,您说的便是其中一种,何来压制一说?” 见他确定了,禾曦才朝着拓跋琛深施一礼道:“陛下,陆太医是医学圣手,陆太医都这般说,想来之前的定论,定然是有人想要故意冤枉臣妾——” 说着,禾曦适时的哽咽了一下,一行清泪便流了下来,不胜哀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难过之事。 第二百三十三章 患病(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她本就长相娇丽,又这般默默垂泪,真真像是应了那句梨花带雨一般,看的人心中一软,皇后不满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兰馨,复又安慰道:“怪只怪这太医医术不精,竟然差点让妹妹蒙受不白之冤。” 兰馨也适时的道:“可不是么——妹妹也是心急淑妃的事情,都怪这个狗奴才!” 她娇哼一声,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太医,那太医忙匍匐在地,一路膝行到拓跋琛的面前,哭诉道:“陛下,老臣——都怪老臣学艺不精,差点害了曦贵人,是老臣的错,老臣的错。” 说着,他扬起手来,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的扇在自己的脸上,只是片刻的功夫,那整张脸便红肿了起来。 禾曦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众人,拓跋琛深吸一气道:“身为太医,医术有失,这满宫内,从此谁还敢让你看病?” 那太医一把年纪了,早就吓得泣不成声了,皇后看着于心不忍的道:“陛下,也并非是所有的人都像是陆太医一样博学多才,难免有些疏漏的地方——” 皇帝见到皇后如此,冷声道:“怎么,若是今日陆川没来,皇后打算如何处置曦贵人呢?” 皇后一顿,脸上的神色也有一些僵硬了,巧儿在一旁插嘴道:“陛下,皇后娘娘不是那个意思,娘娘心思纯良,也是不忍心因着这件事情,就处罚任何一个人。” 兰若默默的低头,心中赞叹巧儿反应机敏,也的确,禾曦的事情,她也并未说什么处置。 借着巧儿的话,她也幽幽的道:“陛下,臣妾知道你心疼曦贵人,臣妾又何尝不心疼淑妃妹妹,臣妾现在和淑妃妹妹一样,腹中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说着,她满脸爱怜宠溺的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拓跋琛听他这般说,心中不由得一软,道:“好了,今天的事情这么过去了,你,罚俸一年,陆川,你安排他做些别的事情,以后不要让他出现在朕的面前。” 陆川身为太医院的院使,自然是有这个权利的,陆川应下了。 惠妃担心那太医露出什么来,忙道:“还不快滚下去,在这碍眼。” 那太医忙不迭的退下了,惠妃松了一口气,福清也十分有眼色的,将禾曦搀扶了起来。 拓跋琛只是看了看禾曦,并未说什么安慰的话,反而对陆川道:“你去看看淑妃吧。” 陆川点头,兰馨经过了方才的事情,也安静了不少,没有那般咄咄逼人了。 不多时,陆川出来了,道:“娘娘确实是寒热,臣会开一些温和的药物,只不过剂量会减半,确保胎儿万无一失,要是娘娘还是觉得体热难耐,便依照之前曦贵人的法子,用酒擦擦身子便可。” 绿萝点了点头,拓跋琛环视了一周道:“好了,吵闹了许久,你们两个都是有身子的人,早些回去休息吧,曦贵人留下,和朕一起进去看看淑妃。” 皇后和惠妃同一众妃嫔柔柔起身,告了辞。 等到众人走后,拓跋琛才走到了禾曦的面前,伸手拉住了禾曦的手道:“委屈你了。” 禾曦心中有些嘲讽的笑意,还未漫上心头,便被她压了下去,她道:“臣妾有什么委屈的,陛下不是罚了该罚之人,为臣妾做了主,臣妾已经知足了。” 拓跋琛似乎是十分喜爱禾曦这般知进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朕便知道你能懂得朕的意思,好了,跟着朕一同去看看淑妃吧。” 绿萝替两人打起帘子来,淑妃已经幽幽转醒了,正半倚在床栏旁,只是一张脸还是苍白中透着微红,显然是高热未退,见到禾曦随着拓跋琛进来,便唤了一声:“陛下——” 那声音中有无限的低婉和幽怨,拓跋琛坐在她旁边,禾曦立在一旁,看着她有些干涸的嘴唇。 拓跋琛伸手摸了许晴儿隐在被子下面,隆起的腹部道:“朕让陆太医看过了,说是只要按时服药,便没事了,有朕在,你放心。” 许晴儿原本有些红润的脸色,变得越发的红润了,她道:“有陛下在,臣妾便心安。” 说着,虚弱的靠在了拓跋的怀里,又看了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禾曦道:“这次的事情,当真是要谢谢姐姐,方才我听绿萝说了,无论别人怎么说,我信姐姐。” 禾曦淡淡的笑了一下道:“臣妾也只不过是出了主意而已,不过,也怪臣妾粗心。好在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若是真的是因为我,那我可就难辞其咎了。” 她声音淡漠疏离,许晴儿仍旧是有些感激,道:“就算是姐姐无心,也是为了晴儿好,陛下,你也要相信姐姐才是。” 拓跋琛爱怜的摸了摸许晴儿垂落在鬓间的碎发道:“朕自然是相信的,好了,你现在病着,要好好休息,朕还有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许晴儿点了点头,便让绿萝送两人出了宫,禾曦跟在拓跋琛的身后,亦步亦趋的朝着灵秀宫走去,在灵秀宫的门前,两人止住了脚步,拓跋琛转回身道:“本来想要去看看麟儿,但是想起,半个月后便有使臣进京,户部和礼部因着这件事情,每日都有折子上奏——” “陛下只管着去忙国事好了,这灵秀宫有臣妾在,陛下放心才是。”禾曦淡淡的道。 拓跋琛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冰泉宫,道:“淑妃性子没有你沉稳,早先你们之间许是有些误会,不过现在好像是已经解除了,朕见你们二人,也算是交好,往后这冰泉宫有什么事情,还要你帮衬着一些。” 禾曦顺从的点了点头道:“臣妾知道了,臣妾一定留意着,尽我所能。” 拓跋琛这才放心了,由着福清搀扶着上了轿撵,离开了。 如意上前两步道:“小主,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禾曦眸光沉沉的苦笑一声道:“没想到,她现在也起了这样的心思,他什么意思不重要,重要的事情是,淑妃的目的达到了。” 如意不解,禾曦却好像是有些疲惫的叹了一口气道:“好了,我们回宫吧。” 两人回了宫,见到了负责洒扫的小宫女正在殿内忙忙碌碌的,身姿窈窕,背影清秀。 禾曦看了一眼,便道:“这是谁?怎么我从未见过?” 那宫女听见了禾曦的声音,忙跪倒在地道:“回曦贵人的话,奴婢是内务府新拨过来的,孙公公说,皇后娘娘说了,大皇子大了,身边只有乳母嬷嬷,怕是照顾不过来,特别拨了另外一个姐姐过来服侍。 禾曦皱眉,看向了如意道:“怎么内务府拨人过来,我却不知道?” 如意马上道:“回小主的话,是今早过来的,还没来得及告诉您,淑妃娘娘那边便出了事情。” 那小丫鬟也还算是机灵,忙道:“奴婢知道小主还不知道,这便等着小主,给小主请安。” 禾曦看着她一脸的娇媚神色,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名叫子衿,与奴婢一同拨过来的,是臣妾的双胞妹妹,名唤子佩。” 禾曦将这两人的名字缓缓的读来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还真的是个好名字,那你妹妹呢?” 子衿笑了笑道:“子佩跟着乳母嬷嬷带着大皇子去后面玩耍了,大皇子活泼好动,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待不住,着实是可爱的紧。” 如意见到她一双嘴巴灵巧的跟那刚从笼子里面放出的鸟儿一般,便道:“好了,你去把子佩一起叫过来吧,给小主请了安。” 子衿应了一声便起身,朝着后面去了。 如意扶着禾曦坐下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禾曦道:“不管她是什么意思,这两个人,必须要提防着,麟儿现在在我身边,难免一些人心生不喜,原来在德太妃处,她们不敢造次,好不容易来了我这里,怕是指不定想着法子找事情做呢。” 如意道:“不如我们寻了一个错处,将她们赶出去便是了。” 禾曦摇了摇头道:“罢了,有些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比让她们隐在暗处要安全的多,这两个人——我留着,或许还有用处呢。” 说着,她浅浅的笑了笑,她想起方才那女子满脸的野心,这样的人,若是用的好了,必然是一把双刃剑。 正想着,只听得,门外想起了孩童清脆的笑声,清悦入耳:“母亲——” 正是拓跋麟,他开心的迈着小步子,朝着禾曦扑了过来,禾曦心中的阴翳刹那间如同被烈阳撕裂的乌云,消散无踪。 她拿出帕子给拓跋麟擦拭了一下拓跋额头的细汗道:“怎么跑的这样急,快坐下歇歇。” 拓跋麟摇了摇头,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了一朵开的正艳的荷花来,双手捧着递到了禾曦的面前道:“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这个给母亲。” 第二百三十四章 阴谋(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唇角的笑还是笑,但是那笑却好像是敷了一层冰霜,带着凛人的寒气,她接过了花苞,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对着拓跋麟道:“好香,麟儿有心了,不过,这荷花是谁摘得?” 拓跋麟见禾曦喜欢,自是满心欢喜的道:“是麟儿自己亲自摘得,子佩姐姐说了,要自己摘才显得麟儿有心意。” 禾曦垂眸,果然见他绣着金鲤的小鞋子上,有着点点的水渍,如意在一旁忍不住的皱眉,看向了殿内站着的乳母和两名妙龄女子。 禾曦拉过了拓跋麟道:“你对着母亲表心意是好事,只不过水边危险,你还小,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下次可不许再去了,听见了么?” 拓跋麟依偎在禾曦怀里道:“麟儿知道了。” 禾曦转头对着如意道:“如意,大皇子的鞋子湿了,你带着他下去换一双,免得着了风寒。” 如意忙不迭的应了,便带着拓跋麟下去了,乳母见了,忙道:“奴婢也跟着去。” 禾曦方一转眸,整个脸色便沉了下来道:“不必了,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说着,她重新拿起了拓跋麟交给自己的那株荷花,放在手心里把玩,念道:“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当真是好诗啊。” 子衿用肩膀轻轻的撞了子佩的肩膀一下,子佩一脸得意的上前道:“是奴婢交给大皇子的,奴婢听闻曦贵人人比花娇,十分受到陛下的怜爱,见到了御花园中的荷花,便想起了这诗交给了大皇子,奴婢才疏学浅,让曦贵人见笑了。” 禾曦的笑意渐渐的沉了下去,亲自将那荷花放在了院中的陶缸中,那陶缸中盛满了清水,本来是用于放走水的,但是为了好看,寻常也会养一些花草和锦鲤在其中,雅致美观,还可祈求祥和。 那荷花轻飘飘的浮在水中,好看的紧,子佩见禾曦喜欢,便越发的得意了,但是那得意还没有在脸上停留多久,便听见了禾曦的声音道:“你的确是才疏学浅——”子佩一怔,随即脸色便不好看起来,她道:“是,奴婢——” 禾曦从她面前走过,坐在主座上,道:“你可知道这首诗是写谁的?” 子佩不明所以的跪倒在地,子衿见自己的妹妹这样被打压,也跪下帮着说话道:“只是一句夸赞小主的诗,小主怕是多想了。” 禾曦看着跪在地上犹如一对双生花的子衿和子佩,不由得有些好奇,皇后留着这两人,到底是干什么用的,难道只是为了分自己的宠爱的? 她冷了神色道:“这诗是不错,只不过夸赞西施的,只不过你们怕是忘记了,西施祸国,你们将我比作西施,还真的是抬举我了。” 子佩听闻这话,吓得脸都白了,她也只是随意想起了这样的诗词,本是想讨好奉承禾曦的,哪里会想到这背后的典故,她忙俯身跪倒,叩首载叩首,一张小脸因着惊惧露出了几分的苍白,却越发的显得娇弱可怜,让人心生不忍,子衿心疼妹妹,也跟着求情,声音中已然带了哭腔:“小主,子佩她不是故意的,我们姐妹读书少,不知这其中的典故,还请小主能饶了她的无心之失。” 禾曦只是看着来两人哭嚎,无动于衷,那嬷嬷有些于心不忍的道:“小主,依照奴婢的意思,子佩姑娘——” 禾曦冷冷的看了一眼道:“你觉得如何?你是大皇子的乳母,平日里我都是将大皇子交由你看管,我临走的时候说什么来着?告诫你不要带着大皇子出门,省得冲撞了别人,你不紧带出去了,还让大皇子亲自去摘荷花,我问你,要是大皇子不小心落了水,这个责任,你是担得起,还是担不起呢?” 那嬷嬷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给子佩求上情,反而是惹火烧身,她一直自持是大皇子的乳母,虽说没有哺育过大皇子,但是大的衣食起居,大多都是她来安排的,自然就生出了几分自己与旁人不同的观念来。 却不想,禾曦丝毫不给她面子,尤其是在这两个以后还要在大皇子身边服侍的丫头的面前,不免面子上有挂不住,但是禾曦说的是对的,是她疏忽了,想到这里,又想起早晨禾曦告诫自己的那番话,冷汗不禁涔涔而下,跪倒在地上道:“奴婢知错,日后奴婢照看大皇,定然加倍的小心,这样的事情,不会再犯了。” 子衿子佩二人,见状也符合道:“小主,奴婢们日后照顾大皇子,也必然小心,谨遵小主的教诲。” 禾曦摆了摆手,似乎是有些疲惫的道:“好了,念在你们都是初犯,便饶了你们这次,要事还有下次,定然严惩不贷,嬷嬷,你是服侍大皇子的老人了,定要小心,这两个丫头在你手下,要是犯了错,可是也要巡查你的责任的,可知道了?” 那嬷嬷见禾曦免了责罚,心中万分感激,又听见她的这般嘱咐,越发的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加上近日为了这两个丫头说话,被小主斥责,这心中百般焦急,只是想着日后一定要好好的看着这两个丫头,不要给自己惹了祸事。 想到这里,便忙不迭的躬身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谨记小主教导。”说着,便千恩万谢的下去了。子衿和子佩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道:“谢过小主。” 禾曦轻轻的嗯了一声。两人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殿外,发现嬷嬷正站在殿外看着等着两人,还未等到她们说话,那嬷嬷便冷冷的道:“小主的话你们也听见了,以后将那些小聪明小心思都藏起来,别被我看见了,要不然,少不了你们的苦头吃。” 子佩早在屋子里面受了一肚子气,现在又被这般无缘无故的呵斥了一番,便越发的委屈,刚想说话,只觉得子衿在一旁狠狠的拉了自己一把道:“嬷嬷说的是,是我们思虑不周,以后我们会多加小心的,不过,我嫩姐妹初来乍到,以后还是要嬷嬷多多的帮衬才是。” 说着,她从自己的袖口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耳坠,那耳坠虽然看着小,但是啊上面却缀着一个精巧的红宝石,也算得上是贵重的东西了。” 那嬷嬷捏在手里,冰凉一片,倒是十分的满意,点了点头道:“好了,我也不是有意的难为你们,这不都是为了大皇子么,快回去收整一下吧,收拾好了,来大皇子的房中寻我就好了。” 子衿和子佩忙不迭的谢过了,这才恭送了那嬷嬷走远了。 子衿拉着子佩到了宫女的房间,子佩见到周围没人,才气的一屁股坐在床铺上,怒声道:“姐姐,我只不过是想讨好一下她,你看她那副样子,还真的当自己是这宫里的主子了不成?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依我看,皇后娘娘都没有她的架子大。” 子衿忙冷了神色道:“子佩,你没错,只不过,今天无论我们做什么,她总是会找一些错处给我们的。” 子佩尚在愤怒之中,听见子衿这般说,不由得狐疑道:“为何?” 子衿笑了笑,那笑容中带了三分的明艳,七分的娇媚,惠妃也是娇媚的,但是惠妃的娇媚,却更像是绽放的桃花,但是她们却像是那路边,不知名的野花,媚的带了一丝丝的野性。 她道:“我今日跟她说,我们是皇后娘娘让内务府拨来的。” 只一句,子佩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心中的委屈和愁苦便一下子如同烟云一般消散了,她道:“还是姐姐高明。” 子衿拉过了子佩的手道:“现在不比往常,我们伺候大皇子,她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我们定要好好的保全自己才是。” 子佩点了点头,姐妹二人收整好了这才相携着,去了大皇子的寝殿。 因着之前子衿给了乳母嬷嬷好处,那嬷嬷倒是没有再为难的两人,和颜悦色的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另一边,如意方从大皇子的寝殿出来,便见到了陆川急匆匆的赶来,她忙笑着问道:“陆太医不是去给惠妃娘娘诊脉了?怎么又折返回来了?” 陆川看了看来往的宫人,便扬声道:“臣前几日给小主送药,想起来还有一味药没送过来,今日想起,特来补上。” 如意一怔,忙请了陆太医进来,禾曦正盯着那陶缸中的荷花出神,便见到了如意带着陆川入内,如意道:“陆太医说有一味药上次忘记给小主了,这次补上。” 禾曦会意,这是陆川有话要同自己讲,她点了点头,对着如意道:“你去外面看着,别让人来打扰。” 如意应了一声,便虚掩了门,站在了廊下,殿内,禾曦请了陆川坐下,便道“”:“陆太医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要事?” 陆川拱手,道:“臣有一事要同小主说,今日臣给淑妃娘娘看诊,发现了淑妃娘娘的病,有些异常。” 禾曦不由的正色道:“哦?什么异常?” 第二百三十五章 阴谋(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陆川道:“淑妃娘娘的病,虽然看着像是热寒之症引起的,但是臣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症状,臣查看过了淑妃娘娘的舌苔,若是热寒之症,舌苔应该是赤红色,但是淑妃娘娘的舌苔,是白色,而且隐隐还带着青色。” 禾曦问道:“那依照陆太医的意思,这是什么引起的?” 陆川神色肯定的道:“是中毒。” 禾曦刹那间觉得手脚冰凉,她不由得拉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道:“中毒?” 陆川点了点头道:“是中毒,但是臣没来得及细查并不知道淑妃娘娘所中何毒,所以,臣给淑妃娘娘开的药方中混了一味半边莲,有解毒之效,但是却不能对症下药,这药效怕是会有所降低。” 禾曦眸光沉沉的道:“淑妃娘娘从怀孕以来,除了之前许绍出事,再也没有过被人算计陷害的事情,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了事?”陆川道:“以前是以前,现在宫内有孕的嫔妃,一个接着一个,谁都想平安生下皇子。” 禾曦脸色沉了下来,便道:“这些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好了,陆太医,我知道了,我会找机会告诉许淑妃,若是她愿意,我会想办法让您过去看看的。” 陆川点了点头,有些不放心的道:“小主可先要保全自己。” 禾曦嗯了一声,道:“陆太医在本宫这也不宜久留,对了,我让如意送您出去。” 说罢,便唤了如意,等到送走了陆川,如意进了内殿,便见到禾曦手中正捧着一盏茶,只不过那茶盏凉了,禾曦都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如意轻轻的接过来,道:“小主,这茶都凉了,喝了小心闹肚子。” 禾曦看了看道:“陆太医可走了?” 如意点头道:“走了,小主放心,没有人注意到异常。” 禾曦却缓缓地摇头道:“我想的不是这个,如意,你说,这宫内谁最不愿意让许淑妃的孩子出生?” 如意一怔,见到禾曦脸上认真的神色,便知道禾曦不是开玩笑,便也正色道:“依照奴婢看,皇后,惠妃,都有可能。” 禾曦点了点头道:“是啊,两人都是有孕的,谁都想早点生下位高权重的皇子。” 如意思虑片刻,突然道:“还有一人——” 禾曦道:“是谁?” 如意有些踟蹰的道:“白才人——” 禾曦手指微微的一顿,道:“白芷?” 如意道:“正是,小主还记不记得,曾经,在白才人的身边,有一个伺候白才人的宫女,最后查出来是许淑妃安排的,奴婢以为——” 禾曦却不赞同的道:“可是,那次赏花宴,可是白芷拿了那珍珠来,找到我,让我提醒许淑妃。还有许淑妃父亲的事情——” 她这般说着,语速却慢慢的缓了下来,是了,赏花宴的珍珠是她送去给许晴儿的,但是结果呢?转头许晴儿就和皇后联手,陷害她谋害皇子。 而许绍的事情,自己奔走,也暗示过许晴儿,但是许晴儿却选择相信丞相府,而不信自己,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和白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又想到那日她欢天喜地的,以为自己怀了皇嗣的样子,难道是她,错以为自己怀了皇嗣,便想着对许淑妃下手? 禾曦一颗心,缓缓的沉了下去,又沉了下去,好似是坠落了深渊一样。 若是真的是白芷,那她可真的是太可怕了。 可是这件事情,说到底,也没有证据,尚且不说许晴儿母家是不是没落了,便是她四妃之一的身份,也轮不到被一个才人算计的程度。 禾曦摇头,试图让自己的思绪清明一些道:“这件事情,先不要泄露出去,没有证据,也不能胡乱猜测。晚上你安排一下,我要偷偷的去一趟冰泉宫。” 如意点了点头,便下去安排了。 夜色悄悄的降临了,因着妙夫人的病已经好了,拓跋琛便一连几日都宿在她的懿月宫,一时间,风头无两,今日也不例外。 不过禾曦也乐得如此,她趁着夜色,从角门处出去,冰泉宫内,绿萝正等在后门接应。 见了禾曦,绿萝脸上的神色倒是有些复杂,她不喜欢禾曦,一直都不喜欢,否则也不能在许晴儿的面前,说那么多禾曦的不好。 但是自从许绍被贬为庶民,许晴儿的位份,虽然保留着,可是这宫里众人的态度,可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同了,原本那些阿谀奉承的宫人们,在没人的地方也会冷嘲热讽,翻上几个白眼。 绿萝听了很多次,从最开始的火冒三丈,到最后的习以为常,她算是尝尽了受人奚落的滋味。 但是禾曦,这个曾经被自己家娘娘害的差点在冷宫出不来的人,竟然在这个时候选择帮助,如何能不让她动容,这般想着,绿萝一下子跪倒在地,以头触地道:“奴婢从前不懂事,多有的得罪,还好小主不计前嫌,奴婢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说着,俯身叩首,再叩首,额头撞在冰冷的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禾曦看了看她道:“好了,从前你也是为了自己的主子,没有什么对与错的,起来吧。” 但是绿萝还是扣完了三个响头才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道:“奴婢已经将闲杂的人支出去了,小主放心便好。” 禾曦满意的点了点头,随着她一路到了许晴儿的寝殿,寝殿内,许晴儿正卧在穿床榻上,下午的时候,绿萝按照陆川的吩咐,帮着她擦拭了身子,又服了药,精神好了一些。 禾曦见了她,心中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先是行了礼道:“参见淑妃娘娘——” 许晴儿一双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因着病气,还是心中难过,她淡淡的道:“姐姐深夜前来,想必是有要事,便不用多礼了。” 禾曦见她这幅样子,心中叹息一声,便开门见山的道:“今日陆太医找到臣妾,说娘娘的病并非是染了风寒,而是可能中了毒。” 许晴儿一笑,似乎这件事情在她料想之中一样,她喃喃的道:“果然是这样,我就说,我已经这般小心了,天气稍微寒凉,便马上加了衣服,怎么会突然染了风寒。” 禾曦倒是一怔,确是没有想到许晴儿竟然早就知道,她不由得问道:“那为何娘娘不告诉陛下?” 许晴儿苦笑一声道:“陛下?告诉了又如何,难道姐姐认为,那人会没有后手么?” 她说着,看了看禾曦,又是浅笑道:“姐姐,难道不好奇那背后的人是谁?” 见禾曦不答,她也不急,只是自顾自的道:“应该是皇后娘娘了,她有了身孕,这个孩子,她从前不动,是因为想要等着本宫生下来,她便可养在自己的身下,本宫好歹是四妃之一,不同于李金贵只是个疯疯癫癫的宫女,这样的孩子,身份上说得过去,本宫没有母族的支撑,自然是皇后娘娘最好的选择。可是——” 可是现在皇后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么许晴儿这个孩子便从最好的选择,变成了最大的威胁。 但是禾曦总是觉的这件事情,隐隐的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只觉得,好像是有千丝万缕将自己缠绕起来,慢慢的收紧,箍住,让他没有办法呼吸。 她垂下眼帘,对许晴儿的想法既不赞同,也不反驳,她道:“既然娘娘已经察觉了,那倒是显得臣妾多此一举了。” 许晴儿却轻笑一声,那声音在空荡的室内,显得空旷又轻灵,像是一个幽魂一般,禾曦不由得看向了许晴儿,只觉得她虽然眉眼还是熟悉的样子,但是那样的神情,却还是陌生的。 许晴儿见她不住的盯着自己看,忽然道:“陆太医倒是对姐姐十分的亲厚呢。” 禾曦今日来,既然说出了陆川的事情,便做好了准备她会这般问,也不遮掩便道:“陆太医为人耿直,加上为了治疗腿疾,倒是有些交情。” 许晴儿似是探寻的看着禾曦,企图在她的脸上找出什么破绽来,但是禾曦眉目如画,说起这事情来也是波澜不惊。 许晴儿收回了目光道:“姐姐放心,妹妹此时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必然不会多管闲事的,倒是劳烦姐姐帮个忙,让陆太医来我宫中看看,本宫倒是想要看看,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在背后捣鬼。” 禾曦注意到她放在锦被上的双手,缓缓的蜷起,和许晴儿眼中的狠厉,这样的狠厉,在禾曦的印象中,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许晴儿终究还是被这座深幽的皇宫,所浸染了。 禾曦回到灵秀宫的时候,才觉得手心全都是潮湿的,如意见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道:“小主这是怎么了?” 禾曦勉强的笑笑道:“无事,可能是今日有些累了,你明日想办法去给陆川送个信,就说淑妃同意他去看看,好了,夜深了,你也去睡吧。” 如意点了点头,服侍着禾曦躺下,吹熄了烛火,便回了偏殿。 禾曦思绪纷乱,但是也止不住身体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倦怠,慢慢的沉睡了过去。 第二百三十六章 阴谋(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过了几日,陆川借口给禾曦送药的机会,偷偷的去了冰泉宫内查看。 最后在给许淑妃燃的熏香中查出来了蓖麻,只是用量不多,查到了来源,许晴儿也没有声张,只是让绿萝自己的查看,这才对陆川道:“陆太医,这件事情还请您也不要声张。” 陆川对于除却禾曦之外的事情,倒是没有那般的介意,他点了点头,道:“臣之前给娘娘开的药方中,道是有一些清除毒素的药,且药性温和,并不会伤及娘娘腹中的胎儿,娘娘放心服用便是。” 许晴儿点了点头,应下了,见到再无其他的事情,她便让绿萝将陆川从角门送了出去。 到了冰泉宫,便见到禾曦正等着他,他道:“小主,臣已经查到了,是许淑妃宫中的熏香出了问题。” 禾曦似乎是有些不在意的道:“这各宫的熏香,都是内务府统一发放的,对了,如意,现在内务府的主事太监是谁?” 如意在一旁道:“回小主的话,是原来李公公的手下,名叫孙翔的。” 禾曦眼眸微眯道:“陆太医,淑妃娘娘可是有说这件事情她要怎么处置?” 陆川点了点头道:“淑妃娘娘让臣不要声张,怕是想要息事宁人。” 禾曦看着自己殿内的赤金的浮雕的香炉道:“确实是应该这样,她现在在宫内处境艰难,揪出了这个,保不准背后那人便会想出别的法子,不如将原本在暗处的,放在明处提防着。” 陆川原本不解,经由禾曦一说,便也知晓了其中的轻重,道:“臣知晓了,臣也会守口如瓶,还请小主放心。” 禾曦微微的笑了笑,有些颇为亲切的道:“陆太医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辛苦陆太医了,要照看我的腿疾,还有惠妃娘娘的胎,以后,我这里没事,便不用总跑了,倒是惠妃那你多的当心些,免得被人构陷。” 陆川一一应下了,也就离开了。 待到如意回来,禾曦才道:“如意,服侍我更衣,我们去未央宫。” 如意一怔,问道:“小主是想——” 禾曦对着铜镜,将头发散了下来,如墨如瀑一般的青丝,在空中划出了柔美的弧线,又顺滑乖巧的垂落了。 她笑道:“当然是给我们的皇后娘娘庆贺了。” 如意给禾曦绾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又选了一件不出挑却有精致的宫装,收拾妥当之后,主仆二人才朝着未央宫去了。另一边,照顾拓跋麟的子衿,见禾曦出去了,便回到了大皇子的寝殿,突然,她一脸憋红的捂着肚子道:“哎呦,好痛啊,疼死我了。” 那嬷嬷看了她一眼,手下不慌不忙的道:“你这是怎么了?” 子衿似羞似怯的道:“奴婢——奴婢——可能是吃坏了东西,嬷嬷,奴婢先下去一趟。” 那嬷嬷见她这个样子,便道:“下去吧,快去快回。” 子衿千恩万谢的出去了,但是她是先回了自己的屋子,在里呆了半晌,才又匆匆忙忙的去了后面的角门处。 这处本就偏僻,没有人来人往,加上她行事小心,倒是没有人发现。 她偷偷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严实的东西,压在了一个石头的下面,仔仔细细的藏好了,确定没有人发现,这才放心的回去了。 这边,禾曦一路朝着皇后的未央宫走去,路上,倒是遇见了一个熟人,说是熟人,只不过是因为两人倒是比旁人多了一层交情。 这人便是妙夫人,自从殊妙得了圣宠,除却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见过了一两面,倒是再也没有好好的说过话了。 殊妙十分的知礼,几步走到了禾曦的身旁,柔柔的拜倒了下去道:“臣妾参见曦贵人。” 禾曦伸手将她搀扶起来道:“不比多礼了,今日看你,这是大好了?” 殊妙听她问及自己的病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些娇怯怯的道:“已经完全好了,陛下一连着几天唤了太医日日来诊脉,倒是好的很快的。” 禾曦点了点头道:“也是好事,有陛下这般做,这帮奴才们便也知道小心伺候了,断然不会再出现这样粗心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殊妙的神色便微妙了起来,杨起的唇角也带了几分的牵强,她似乎是不敢去看禾曦的眼睛道:“是啊,陛下处置了几个负责整修懿月宫的奴才,算是给了臣妾交代。” 禾曦似笑非笑的道:“这般就好,对了,我要去皇后娘娘宫中,可是同路?” 殊妙恭顺的点了点头道:“正巧,臣妾也想要去娘娘宫中贺喜呢。” 禾曦笑意越发的明媚了,道:“可不是,今天就听说蛮荒边境的事情,兰公子这次算是立了大功了。” 殊妙叹息一声,倒是看不出来有多高兴的样子,反而有些哀婉的道:“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有福气,出身在丞相府邸,现在弟弟又这般争气,当真是满门的荣华。” 她语气中有无限的憧憬和向往,禾曦知道她在自怨自艾,便道:“出身是没有办法选择的,像我们这般,没有家世的,怕是在这宫里,便只能靠自己了。” 听闻禾曦劝解,殊妙似乎才想起来,她的家世也不好,只是善贾之女,但是却能抚养大皇子,加之被贬了秋露殿那样的地方,都能全身而退,可见这人并非简单的,这般想着,不由得提高了一些警惕的心思。 禾曦似乎并不知道她的心思,柔和的道:“好了,想必现在皇后娘娘宫内也去了不少的人,我们也赶快过去吧。” 殊妙点了点头,扶了侍女的手,跟着禾曦一前一后的去了未央宫。未央宫内,果真如同禾曦所料,早就熙熙攘攘的挤满了前来恭贺的妃嫔,屋内莺声燕语,环佩叮当,倒是热闹的很。 兰馨见到禾曦和殊妙一同前来,神色微微的闪过了什么,便重新垂下头去,吃着自己盘中的酸杏子。这样的酸杏子除了她面前有一盘,皇后的手边也摆了一盘。 禾曦和殊妙见了礼,兰若神色懒懒的赐了座,两人依次坐下后,兰若道:“妙夫人的病可是好了?陛下每次来到本宫这,都要念叨着呢。” 殊妙诚惶诚恐的起身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已经完全好了,牢娘娘费心了。”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丝毫不介意,那晚她差点就留宿养心殿的事情。 禾曦只是品着手中的香茗,看着兰馨和兰若面上的得意的神色,心中却觉得讽刺。这样的荣耀,不知道你们享受道什么时候呢? 待到皇后问过话之后,兰馨才道:“这妙夫人倒是大好了,只不过这许淑妃却病着,听说还是那样反反复复的。曦贵人许淑妃住在一处,不知道,这许淑妃的病可是有好转?” 禾曦从容的放下了手中的杯盏道:“臣妾也是那日去看了一眼,而后便再也没去过了,听说的消息倒是和惠妃娘娘差不多。” 她神色有些闪躲和寂寥,看在众人眼中,便觉得有些了然,那日的事情,虽然在场的人不多,但是宫内哪有什么秘密可言,人人都知道,这曦贵人给许淑妃出主意,差点害了许淑妃,虽然后来被澄清了,但是这一来,许淑妃无异于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任谁身处禾曦的位置,也不会再愿意和冰泉宫有什么瓜葛。 兰若也颇为惋惜的感叹了一声道:“淑妃妹妹也是可怜,只是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倒了,当真是天有不测。” 禾曦抬头,便见到兰若有些惋惜的神色 。她定定的在兰若的面上停留了片刻,一时间,竟然分不清那张美艳的容貌背后,到底是有什么样子的谋算。禾曦道:“淑妃娘娘若是知道皇后娘娘这般关心,想必也心生感激,只不过倒是没有办法前来恭贺蛮荒之喜便是了。” 听闻禾曦提及兰博的事情,兰若的喜悦神色也情不自禁的漫上了眉梢道:“陛下今日在朝堂上,倒是嘉奖了博儿,只不过,他年纪尚轻,这战场上的实战经验,可不能同两位身经百战的副将,他能有这样的成就,和两位副将可是脱不了干系的。” 蕊才人忙道:“皇后娘娘真是谦虚,臣妾可是都听说了,兰公子一路上意气勃发,这好多决断,都是公子做的,而那两位副将,有能力可未必有谋略,这一切,还都是兰公子的功劳,这次要是凯旋回京,封个少年将军,也不是不可能的。” 兰若笑着扶了扶鬓边的珠钗道:“本宫倒是不想让博儿有太高的起点,他年纪尚轻,经过了事,更应该沉淀下来。” 禾曦也不言语,跟着众人又在未央宫坐了片刻,待到皇后神色有些倦怠,都起身一一告辞了,禾曦也随着众人一路出了未央宫。 她跟在众人的身后,还未走出宫门,便见到福清脚步匆匆的从养心殿的方向过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阴谋(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福清见到了禾曦神色便是一喜,但是他并未走到近前,而是站在未央宫的城墙下,恭顺的垂着手,兰馨见了,有些狐疑的道:“福清,你怎么来了?” 福清俯身道:“回惠妃娘娘的话,奴才奉了陛下的旨意,来召曦贵人觐见。” 兰馨秀美的眉头一簇,转头看向了禾曦,见到禾曦正踏出未央宫高高的门槛道:“陛下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福清神色有些为难的道:“这个奴才不知道。” 兰馨冷哼一声道:“行吧,本宫见你的这嘴巴也是也葫芦做的,你衷心,但是只要是对陛下一个人衷心便好,若是被本宫知道了,你有旁的心思,必然会为了陛下肃清身边的隐患。” 福清忙跪在地上道:“奴才谨记惠妃娘娘的话。” 兰馨一甩袖子,扬声道:“玲珑,我们回宫。” 玲珑马上上前,搀扶着兰馨走远了,福清一直跪在地上,直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双月色的绣鞋,随即感觉到手臂上一个轻缓的力道拖着自己道:“福公公快起来。” 福清抬头,果然见到了禾曦温婉的笑意,他苦笑道:“小主,奴才可算是找到您了,陛下找您,您跟着奴才去一趟养心殿吧。” 禾曦似乎并不吃惊,只是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福清看着她面上温婉的神色,突然心生不忍的道:“小主,陛下——陛下心情不佳,您一会儿可是要万分小心——” 禾曦了然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谢公公提点。” 说着,便随着福清一路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方一进了养心殿,便觉得一种冷凝的气氛席卷而来,禾曦镇定的跪倒在地,沉声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拓跋琛坐在上首,并不唤她起来,而是冷冷的道:“听闻你才从皇后的宫里过来,怎么样,皇后宫中可是很热闹吧。” 禾曦扬唇一笑道:“是很热闹,宫中的姐妹都去了皇后宫中道喜。” 拓跋琛的声音越发的冷了,道:“道喜?也对,兰博一路势如破竹,给了兰府无上的荣誉,是应该道喜啊。” 禾曦不答,她知道拓跋琛必然还有下一句话,她静静的等着,果不其然,便听见了拓跋琛道:“可是,禾曦啊,朕为何却高兴不起来,你说万福金安,可是朕为何感觉道如此不安呢?” 禾曦笑道:“陛下,何不再等一些时日呢?” 拓跋琛一怔,看向了禾曦,道:“你说什么?” 禾曦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拓跋琛道:“臣妾的意思,陛下稍安勿躁,有些事情,并不能看前面的结果难道不是么?” 拓跋琛狐疑,但是神色却缓和了不少,并不像是那般冷凝了,他道:“难道你的意思是?” 禾曦却不再答了,有些事情,说多错多,与其如此,不如等看结果。 拓跋琛从上首走下来道:“上次陆川说你的腿疾还未痊愈,怎么这么不心疼自己,长久的跪着,对你的旧疾没有好处。” 禾曦借着拓跋琛的力道起身,道:“臣妾知道陛下心中担忧,只不过,有些事情,急不来。” 拓跋琛深吸一气道:“朕也知道,但是你也知道朕的担忧,若是——” 禾曦抬头,眸光中闪闪的光晕道:“陛下难道没听过,骄兵必败的道理么?” 拓跋琛眉头微促,禾曦继续道:“陛下,臣妾听闻,您只是在朝堂上夸赞了兰公子?”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是?” 禾曦道:“陛下,兰公子势如破竹,自然是该赏,而且要大加奖赏,昭告天下。” 拓跋琛似是有些不赞同的道:“这——难道不是更加让兰氏——” 禾曦将手轻轻的按在拓跋琛的手上,沉静的道:“陛下,捧得越高,摔得越疼的道理,您应该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断了这条线难道不是么?” 拓跋琛眸光暗沉,他颇有深意的看了看禾曦道:“朕道是第一次知道,你倒是深谋远虑。” 禾曦佯装娇羞到垂下脸去,道:“臣妾也只是想着为了陛下分忧。” 拓跋琛原本阴沉的心情刹那间如同阴云散开,透出了明媚的光亮来。 他将禾曦揽在自己的胸前,道:“是朕心急了,今晚,朕到你那去。” 禾曦将脸依靠在拓跋琛的胸前,姿势暧昧,然而神色确是疏离而清冷的。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心,掌中的疼痛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这般屈辱的活着。 突然,她觉得胃中一酸,一股恶心的感觉便涌了上来,她一把推来了拓跋琛,伏在案几旁干呕起来,拓跋琛先是不悦,但是见禾曦这般,不由得有些担忧的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禾曦心中依然慌乱了一片,她硬撑着,直起身子道:“臣妾该死,陛下面前失态,还请陛下责罚。” 拓跋琛却心疼的拉着她的手道:“失态是小,身体才是重要的,朕叫陆川来给你看看吧。” 禾曦一把捉住了拓跋琛的手臂道:“无事,臣妾这两天着了凉,胃中寒凉,陆太医已经开了药,过几天便好了。” 拓跋琛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禾曦早就没了心思待在这里,她匆匆起身,离开了养心殿,一路上,禾曦都脸色难看的一路急走,却不想在御花园的转角处撞到一个人,那人惊呼一声,禾曦身子也朝着后面倒去。 如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禾曦,对面的人,也被自己的婢女接住了,两人站稳了,才看清了对方是谁,这人正是蕊才人,她原本开口想骂,但是见是禾曦,便又将到了嘴边的咽了下去,她不情不愿的俯身道:“臣妾参见曦贵人。” 禾曦道:“你没事吧。” 蕊才人道:“臣妾没事,只不过曦贵人这是怎么了?臣妾可是听闻,您被陛下叫去了养心殿,这是怎么了,匆匆忙忙的。” 她目光不断地在禾曦的面上探寻着,好像想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一般,禾曦却道:“蕊才人无事便好,告辞。” “哎——你——”蕊才人还未说什么话,便见到禾曦绕过了她快步的离开了。 她不悦的撇了撇嘴巴道:“得意什么?不就是陛下最近宠爱她么?早晚有一天,我要收拾她。” 她身旁的婢女马上道:“可不是,她只不过是因着抚养大皇子才被陛下看中了几分,这宫里要说是得宠的,还是惠妃娘娘,有了惠妃娘囊这棵大树,小主又何愁没有出路?” 蕊才人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好了,别为了这样的人坏了心情,走吧。” 说着,两人也离开了。 如意察觉到了禾曦的异常道:“小主,您是怎么了?是不是陛下说了什么事情?” 禾曦心中好像是压了一个沉重的石头一般,有一个答案便呼之欲出,但是她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敢去相信。 她强自镇定的道:“无事,今晚陛下要过来,你准备一下,还有,我——我晚上要出宫一趟。” 如意道:“出宫?小主要去哪里?” 禾曦眸光沉沉的道:“我要去见高远。” 如意有些惊异的道:“高先生?小主难道不知道,高先生已经离京了么?” 禾曦颓然的往后退了一步道:“离京?什么时候的事情?” 如意歪着头想了想道:“应该是今日便离开了,想来是有事,小主可是身体不适?” 禾曦似乎听不见了如意的声音,半晌才疲惫的道:“无事,我只是——罢了,先回宫吧。” 另一边,蕊才人到了露华宫,兰馨见她来了,道:“你怎么来了?” 蕊才人笑道:“臣妾是来给惠妃娘娘道喜的。” 兰馨慵懒的道:“本宫有什么喜事?” 蕊才人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玲珑,那是一对上好的翡翠手镯,窝在手里,通体冰凉,便知道是好东西。 但是以兰馨的出身,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饶是让蕊才人送出去肉痛的东西,在她看来也是稀松平常的,她拿在手里把玩着。 蕊才人道:“娘娘可是大喜,兰公子的事情,依照臣妾看,怕是这宫里的人都恭贺错了人,皇后娘娘是什么身份,只不过是庶女,您与兰公子才是一母同胞的,这兰公子得了恩典,最与有荣焉的,自然是您了。” 兰馨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道:“这满宫里面的明白人啊,应该只有你一个了,你也算是有心了。” 得了兰馨的赞赏,蕊才人心中很是得意,她道:“有些人,或许也不是不明白,只是碍于皇后娘娘的威望,不敢罢了,这个宫中,或许只有臣妾,愿意说真话了。” 兰馨见蕊才人这般邀功的样子,心中生出了些许的不满和厌烦,她将那镯子递给了玲珑道:“可是,这说到底,也没有什么好骄傲的,毕竟是自己的母族得宠,但是在这神宫里,自己得宠才是最紧要的不是,你看灵秀宫的那位,虽然家世没有,但是陛下可是宠爱的紧呢。” 第二百三十八章 前功尽弃(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馨这话带了酸意,蕊才人忙道:“臣妾可不这么想,您知道我方才来的路上看见谁了么?” 兰馨斜了她一眼,还未说话,便听见了蕊才人道:“臣妾看见了曦贵人从养心殿的方向回来。” 兰馨冷哼一声道:“本宫知道,还没出未央宫呢,陛下就派了福清去寻她,真是一脸狐媚子相。” 蕊才人却有些幸灾乐祸的道:“但是,臣妾见到她时,却见到她神色不虞,步履匆匆的,路上还和臣妾撞到了,好想是有些失神的样子,看来,应该是受到了陛下的训斥。” 兰馨听闻这里,便直起身来道:“此事可是当真?” 蕊才人肯定的点头点头道:“自然是当真的,臣妾哪里敢用这样的事情诓骗娘娘啊,看来,有些事,未必像是娘娘想的那般啊。” 正说着,有小太监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的,玲珑皱了皱眉道:“大胆,娘娘在殿内,你做什么这般慌慌张张的?” 那小太监一下子跪倒在地道:“娘娘,好消息——好消息啊——” 兰馨道:“有什么好消息?” 那小太监喜滋滋的道:“刚从陛下的养心殿传出来的旨意,因着少爷有功,陛下特赏了好多的东西去了丞相府,还承诺,只要少爷这次凯旋而归,便可升为校尉。” 兰馨猛地起身道:“消息可是当真?” 那小太监道:“自然是真的,想必这个时候圣旨都已经到了兰府了——” 玲珑笑道:“这可真的是好消息,起先还以为,陛下只是夸赞了少爷,却不想这赏赐马上就下来了。” 兰馨笑道:“想必这个时候,父亲母亲肯定高兴坏了,玲珑,你去库房,选一些上好的东西,送回去,便说是本宫的心意。” 玲珑笑着应了,马上便下去办了,蕊才人面上也带着笑意道:“您看,臣妾说什么来着?看来,臣妾送的这礼品还是轻了。” 兰馨现在心情甚好,她嗔怪的看了蕊才人一眼道:“就你会说话。” 兰博受了封赏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宫廷内外,兰府也跟着风头无两,几日后,圣旨便传到了凉城。 此时,兰博等人,正驻扎在凉城内,徐同和王琦接到圣旨的时候,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神色复杂,倒是兰博,满心的骄傲。 这个时候,一个中年的男子,突然站起身来,对着兰博行礼道:“属下提前恭祝主将加官进爵。” 兰博朗声一笑,眼底都是张狂和自信,他亲自将那人搀扶起来道:“这都要感谢梁先生,若死无梁先生相助,想必我也不能势如破竹,顺势拿下凉城。” 那中年男子,面上带着一个银质的面具,半边脸都被遮住了,只能看出棱角分明的脸颊。 他道:“属下只是给了主将建议,至于能收服凉城,还是您的功劳,否则,陛下也不至于嘉奖至此。” 正说着,王琦想说什么,却被徐同一把拉住了,徐同抢先道:“主将,属下要去城上巡查,先告辞了。” 兰博看了看两人,挥了挥手道:“去吧。” 王琦满脸的不忿,被徐同硬拉着退了下去。 见到两人出去,兰博才冷哼一声,梁启看了看门口消失的两人,微微的垂眸道:“主帅的这个两个手下,好似有些不服气?” 兰博道:“哼,只不过是两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罢了,之前,硬攻凉城,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想的是徐徐图之,前怕狼,后怕虎,这般的畏畏缩缩的,现在凉城打下来了,陛下的嘉赏也到了,现在他们觉得我名不副实,自然是不开心的。” 梁启眼底闪过了一丝暗沉,状似无意的道:“两位副将都是将军手下得力的人,想的事情难免周全些,只不过,因地制宜,蛮荒的人生来鲁莽,行事直接,若是我们一味的缩手缩脚,难免不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兰博听见了梁启这般说,竟然好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的道:“梁先生说的对。” 两人相谈甚欢,但是城楼上,徐同却紧紧的皱眉,好像是在担忧着什么事情一样,王琦道:“方才你拉着我做什么?” 徐同叹息一声道:“我不拉着你,指不定你要说出什么话来呢。” 王琦冷哼一声道:“我说了又怎么样?不对还不能让说了不成?我受不了,陛下只能看见结果,却看不见过程,徐同,我问你,是,我们是把凉城夺回来了,但是代价是什么?啊?代价是那些兄弟们的鲜血和生命。” 王琦的声音猛地提高了许多,惹得城门上驻守的人纷纷的侧首,徐同将他拉到了一边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又何尝不心疼那些兄弟?我们都是并肩战斗过的,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们能说什么呢?又或者说,你认为,我们说的话,他能听进去不成?” 王琦满心的不满道:“那怎么样?难道任由着他这样胡作非为下去?” 徐同叹息一声道:“其实,我最担忧的,不是兰博,而是他身边的那个梁先生,我总觉得,这人奇怪的很,我能看出来他是有谋略的,可是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沦落到被敌人俘虏的地步?” 是的,梁启是兰博从蛮荒之地的人手中救出来的,因着梁启有些才干,被兰博留在身边做谋士。 见到徐同怀疑梁启的身份,王琦也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有些怀疑,你说,这蛮荒的人能是势如破竹的连攻下我们的两座城池,和这人有无关系?” 徐同摇了摇头道:“这个还说不清,但是这人不得不防,至于兰博,你还记得陛下曾经说过的话么?” 王琦一怔道:“你的意思是?” 徐同神色郑重的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陛下让我们辅佐他,但是这些兄弟们,怕是更会听我们的。想必你也不愿意再让我们的人去送死了。” 王琦木讷的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有将士从城楼下跑上来,跪在地上道:“王副将,徐副将,主将有请,还请两位速速去大帐内。”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徐同道:“好了,我们知道了,你先下去,我们马上便过去。” 那将士领命退下了,徐同不放心的嘱咐王琦道:“一会儿,无论说什么,你都不要说话,一切有我。” 王琦不耐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快过去看看他们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两人到了内账,便见到了兰博案几上铺着一张行军图,神色喜悦,见到了两人,招手道:“你们快来,我和梁先生想了一个办法收回另外一座城池。” 徐同皱眉,和王琦一同上前,只见到兰博指着那座城池道:“现在我们只有这一座城池收复,之要收复了这个城池,便可将蛮荒的流寇们,彻彻底底的赶出我大历。” 徐同道:“话虽如此,可是这城池不比凉城,它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我们强行攻打,必定会损兵折将,一时不差,便会前功尽弃。” 兰博不悦的冷哼一声道:“当日我攻打凉城时,你们也是这般说,现在不还是在凉城中商议这件事情?” 徐同有些为难的道:“虽然凉城攻打了下来,但是我们的损失也十分的严重,若是当日——” 他话音未落,便听见了兰博冷声道:“够了,哪场战役能不损兵折将?为了我大历,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王琦之前还听从徐同的话,不想和兰博争辩,但是当他见到兰博这幅嘴脸,心中的怒气确是再也忍不住了,他怒声道:“兰公子,我王琦是个粗人,不懂得你们的那些大道理,但是我也是沙场上,莫怕滚打下来的,有件事情,我不得不说,这些兄弟们,也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有的人甚至有家室,你这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还做什么将领!” 徐同心中暗恼,他冷喝一声:“王琦,你说什么浑话呢?” 兰博却将手中的东西重重的扔在桌子上,一步步的走到了王琦的身边道:“那依你的意思,我是不配做这个主将了?” 王琦气急,怒道:“总之,硬攻,我是不同意的。” 兰博又道:“那要是我命令你去呢?” 王琦丝毫不畏惧的将自己头上的盔帽摘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道:“那便恕属下不能领命。” 兰博笑道:“好,十分的好,陛下命我做主帅,你们为副将,我的命令你不听,便是公然违背军规,徐同——” 徐同马上上前道:“主将,王琦他性子直,他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这件事情,的确是应该从长计议才是。” 兰博看着徐同道:“徐同,我知道你和王琦有交情,但是你也看见了,他这是公然违抗军令,若是我今日不处置了他,日后该如何和将士们交代?或者说,你们都有一学一,不将我放在眼里么?”他声音阴沉,徐同只是一脸为难的看了看王琦,道:“属下不敢。” 第二百三十九章 前功尽弃(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博的笑意越发的阴测测的了,他冷声道:“不敢?我看你们不只是敢,而是想要取而代之吧。来啊,把人给我带上来——” 他高声的呼喝了一声,徐同不明所以,马上,就有人带着一个穿着侍卫服侍的人上前。 王琦看了看那人,确定自己不认识,便道:“不知道主帅这是什么意思?” 兰博看也不看王琦,只是对着那人道:“你把你听的事情再说一遍给两位副将说,别到时候说我冤枉了他们。” 那人低垂着头,道:“属下今日负责巡防城门,在城楼上,听见了——听见了——” 徐同的脸色有些微微的变动,那人似乎有些畏惧的看了一眼徐同和王琦,但是最终还是道:“属下听见了两位副将再说,陛下的表彰名不副实,还说,还说——” 兰博道:“还说了什么?” 那人伏着身子道:“下面的话,属下实在是说不出口,若是非说不可,还请主将能饶恕属下的不敬之罪。” 徐同只是觉得心中的不安越发的重了。 果不其然,兰博幽幽地道:“好,便饶了你的罪过,不过你可是要将方才你听见的话,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一个字都不能落下,听见了么?” 那人眼底闪过了一丝什么,看了看徐同和王琦的方向,接着道:“属下听见两位副将,说,兰博是个根本没有上过战场的毛头小子,这次的突袭,根本就是瞎猫撞见死耗子,还说——” 他眼神瑟缩的看了一眼兰博,似乎下面的话越发大逆不道一般,他咬了咬牙道:“还说要是有机会一定会——会——取而代之。” “你胡说——”突然身边一声暴喝,王琦猛地站起来,几步便走到了那侍卫的面前,一把揪着那人的衣领,便硬生生的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兰博想起身,但是他身边的梁启却清咳了一声道,兰博会意,便坐稳了,厉声喝到:“王琦,你要做什么?” 王琦是个直性子,道:“兰博,这样的人说的话,你都相信?我告诉你,我王琦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话我都喜欢直说,但是刚才他说的那些,我敢对天地立誓,我从来都没有说过。” 徐同马上站起来道:“王琦,你放开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相信主帅会查明真相,还给我们清白的。” 他定定的看着王琦,但是王琦此时情绪激动,哪里还听得进去徐同的话,他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的松懈,道:“徐同,你看看现在,你还相信他会相信我们不成?” 徐同只觉得心中跟着着急,他只是沉声的唤了一声:“王琦——” 王琦抓在手上的那人,看着徐同,眸光微闪,突然大声的道:“王副将,您难道是想要杀人灭口不成?枉我还认为你是个忠心耿耿的,我才帮着您隐瞒了一些,您可是还说了这要朱将军来,怕是你们早就凯旋回京了。还说大历离不了朱将军——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已经被王琦狠命的一踢,整个人便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身子撞在了廊柱上,发出了一声闷哼,徐同心中微冷,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了转换的余地了。 若是只是说他或者王琦,以他的把握,可能还有几分的可能,能让王琦冷静下来,但是提及朱将军。 要知道,王琦可是朱将军曾经在死人堆里救回来的,对于王琦来说,朱镇远无外乎就是他的恩人。 这人影射了朱镇远,几乎就是触及了王琦的逆鳞,徐同看了看了站在上首的兰博和那个带着面具的梁先生,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一步一步算好的,到底是谁?难道是这个梁先生么? 可是,若是真的是他,他的目的又是为何,徐同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见到王琦动手,兰博才猛地起身高声道:“王琦,你想做什么?” 王琦额角青筋暴起,双手紧紧的攥着,他道:“我想做什么?兰主将,这人满嘴的谎言,自然是帮您除了他,说着,便一步一步的朝着那人走去。” 兰博眉头一簇道:“王琦,你莫要欺人太甚,胆敢在我面前杀人灭口,当真是反了不成?” 王琦却不以为意的道:“反?我王琦忠心耿耿,日月可昭,天地可鉴,又怎么能让这样的贼人平白的陷害,今天,我便要为了自己,为了朱将军,讨回来一个公道来。” 兰博冷笑一声,重复道:“衷心?我看,你的衷心只是对朱镇远吧,对我,怕是你真的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徐同清清楚楚的看清了兰博眼中杀意,凛然一震,他上前两步,跪倒在地高呼道:“兰主将,这件事情,事有蹊跷,这人只一个人,红口白牙,无凭无据便平白污蔑我们,不得不让人猜测他们的居心,还请主将详查。” 兰博却好像是听不见徐同的话,道:“来人,王琦,徐同,以下犯上,居心不良——马上拉下去——” “公子,大战在即,斩杀副将实为不妥,会影响军心,不如先行关押,待到凯旋之时——”梁启低声有快速的说到。 兰博心中微动,的确,凯旋之时,必然会京东朝野,自己只是先取得了一次的胜利,便被陛下如此的嘉奖,若是当真解了蛮荒之乱,就算是自己斩杀了副将又如何。 他感激的看了看梁启,道:“还是先生想的周全。” 说着,便讪讪的清咳一声道:“王琦和徐同,虽有重罪,但是念着大战在即,还是从轻判决吧,就赏他们十军棍,然后关押起来。” 王琦怒不可遏,他高声的骂道:“你这个混账——” 梁启看着王琦,不由得沉声道:“还等什么?难道要兰主将亲自动手么?将他们的嘴巴堵起来。” 几乎没有人敢质疑梁启的话,显然是都知道,梁启在兰博身边的地位。 马上,就有人寻了破布来,堵住了王琦和徐同的嘴巴,也将那些可能治他们于死地的话,也一并堵了回去。 兰博眼中的杀意更胜了,他毕竟是少年心性,任谁被这般的辱骂,也不会冷静处之,更何况是兰博这般从小便养尊处优的人。 王琦最开始还不断的挣扎着,但是这军棍可是和一般的刑罚不同,因着受罚的都是男子,那军棍也是用玄铁特意打造的。相当于一般杖刑的几倍。 几乎是几个军棍下去,便会皮开肉绽。 王琦和徐同都忍着痛意,那些泄愤的话,也都化作了闷声的声音,消散在了嘴里。 饶是王琦和徐同这般身子强健的人,十个军棍下去,整个人也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了一起,粘在了皮肤上,只要一动,便会牵连着皮肉,疼痛入了肌理一般。 十个军棍打下去,兰博的气也消了一点,道:“行了,把人压下去吧。” 那些人也不敢怠慢,忙将人带了下去,与其说带下去,不如说是被拖了下去,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暗红色的痕迹。 兰博坐在上首,心中难免有些得意的道:“可算是解决了这两个隐患,还是梁先生计谋高超。” 梁启看了看子墙角的那人,那人硬撑着爬了起来道:“先生,我做的如何?” 梁启点了点头道:“你很聪明。” 兰博也高兴,看着他道:“的确,你要不是说了最后一句话,怕是我们也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说着,从怀中逃出了一个荷包,啪得一声,甩在了那人的身旁道:“这个给你,一会儿我让军医,去给你看看,正好我身边少个侍卫,好些了,就过来当值吧。” 那人也忘记了身上的沉痛,忙不迭的将地上的东西拾了起来,银两的声音碰撞到了一起,那人眼中的贪婪更胜,他伏在地上,连连叩头,表示感激。 兰博挥了挥手道:“你也下去吧。” 等到帐中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兰博才起身,对着梁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先生,请。”两人来到了行军图前,看着地图上绵延起伏的山峦。 兰博指着其中的一处城池道:“只要再攻下这座,就算是弯成了陛下交下来的任务了。” 梁启眸光定定的看着那座城池道:“这城池三处环山,的确是易守难攻,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兰博忙问道:“什么办法?” 梁启的手点在了其中的一个方位道:“这里,是整个地势最低的地方,可作为一个突破口,只不过要是提前被对方察觉了,我们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兰博听闻,不由得有些怔忪的道:“这样,是不是太过于冒险了?” 梁启却笑了笑道:“我们要从这里突进去,但是我们却要想一个办法,让他们注意不到我们。” 兰博见到梁启这样,便知道他定然是有办法的,他忙到:“还请先生指教。” 梁启指着其中一处没有环山的方向,说了四个字:“声东击西。” 第二百四十章 戴罪立功(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博恍然大悟,一双眼睛中迸发出强烈的光彩来,他连连点头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 梁启从主帐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圆月高悬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转头看了看主营的方向,已然是一片黯淡了,想必兰博早已经歇下了。 他轻蔑的笑了一下,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但是只是片刻的功夫,又折返出来。 只不过,他离开的方向,正是关押着王琦和徐同的营帐。 帐外有重兵把守,见到了梁启,纷纷恭敬的行礼,其中便有之前负责掌刑的,那人一脸谄媚的上前道:“梁先生,可是主将让您来的?您放心,那两个人属下看着呢,受了伤,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梁启凉凉的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好,我知道了。主将惩罚他们,只是为了给那些存了坏心思的人看到,但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这个药,你们给送过去,按时上药,怕是后面也有用的到他们的地方。” 那人赶紧接过来道:“属下知道了,属下一定照办,还请先生放心。” 梁启满意的嗯了一声,又道:“这件事情不要声张,免得坏了主将的一番苦心,知道了么?” 那人忙点头道:“您放心好了。” 梁启便满意的转头离去了,接下来的几天,没有了徐同和王琦的阻止,一切都进行的十分的顺利。 兰博意气风发,只想着能一举夺下城池,梁启也跟着跑前跑后,出谋划策。 好像大家都已经忘记了还有两个副将被关押着,这天,王琦听得外面一阵喧嚣的声音,他探出头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守的人虽然不屑理会,但是又碍于那天梁启的一番话,也知道面前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便生硬的道:“今天,主将要调兵攻下另一座城池。” 徐同紧紧的皱眉,又看了看天色道:“怎么偏偏选了今天?” 那人抬头看了看天色,阴沉的有些可怕,怕是要下雨了,他不解的道:“几天怎么了?好了,我劝二位还是好生养伤吧,其余的事情,还是不要操心了,还真的当自己还是副将不成?” 王琦和徐同被堵得呼吸一滞,王琦刚想要发火,却被徐同拦住了,徐同对着他摇了摇头,又客气的对着那看守的人说:“要是可以的话,还请你能帮我跟兰主将传个话,就说这个天气,想来是要下雨了,一旦下雨,那山路必定湿滑,对行军极为不利,就算是要攻打,还请主将另选时间。” 那人对徐同的话显得十分的不耐烦,摆了摆手道:“好,有机会我一定说。” 说着便重重将门关上了,王琦用力的锤了一下地面,沉声道:“这个兰博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转头看向了徐同,只见到徐同眸光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狐疑的推了徐同一下道:“我说,你想什么呢。” 徐同道:“我担心的事情怕是要发生了。” 王琦也不禁正色道:“什么事情?” 徐同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兰博急功近利,只想着早日立功,不顾及人命,现在看来,怕是要硬攻了。” 王琦听着只觉得,心底冒着寒气,他不由得道:“那怎么办——” 他慌得起身,竟然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们身上的用的药都是梁启送来的,虽然药效奇佳,但是因着时间尚短,并没有完全的痊愈。 不过行动上倒是没有问题的,徐同见他龇牙咧嘴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的道:“好了,事已至此,我们也做不了什么,现在我反而还希望,他能是胜利呢。” 外面的喧嚣声大了,又小了下去,想来是已经带着人出发了了。 但是半个时辰之后,听得外面响起一阵打斗的声音,徐同和王琦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由得警觉了起来。 但是只是几声闷哼声音,便重新归于平静了,徐同屏住了呼吸道:“要小心,来人的武功不弱。” 王琦虽然平日里有些大大咧咧的,但是这个时候,他自然也认真的起来,他猜测的道:“难道是兰博派人来杀我们灭口的么?” 徐同皱着眉,他也这么想过,但是下一秒,他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兰博此时想必已经带兵离开了,根本没有理由这个时候对他们下手。 正想着,便见到一个一身黑衣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那人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只是一双眼睛,散发着摄人的寒光,他将一把钥匙扔在了两人的身前,什么话都不说,便转身离去了。 这样奇怪的行为,让徐同这个一向自诩聪明的人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由得上前一步,道:“喂,你是什么人?” 却不想那人脚步都不停,转瞬便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 忽然,外面想起了一阵慌乱的惊呼声:“不好了,敌军攻上来了——敌军攻城了——” 王琦骂了一声娘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同连忙捡起了地上的钥匙,一遍打开了门,一边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出去便知道了。” 等到两人出去的时候,只见到人人面上都带着慌乱和惊恐,有一些人从城门的方向跑过来。 王琦一把抓住了一个将士,问道:“慌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看着年纪不大,本就慌乱,又见到王琦这样,吓得差点哭出声音来,他结结巴巴的道:“今天——主将,主将带着两队人马去攻城,但是才走没多久,敌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竟然突袭了出来,他们——他们好多人,我们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徐同冷声道:“怎么带走了两队人?现在我们还有多少人?” 那人心如死灰的道:“主将说要声东击西,带走了大半的人马,现在我们只剩下一两千人,主将说了,这些人守城足够了。” 徐同只觉得手心冰凉,他道:“那敌军呢?” 那人道:“一万人,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后续的援军。” 王琦一把松开了那人,道:“怎么会这个样子,蛮荒的人一共才多少,怎么突然冲出来一万人?那那座城里面有多少人?” 徐同道:“我们上当了,来人,传我命令,全军带着粮草撤离,不得有误。” 那人一怔,看向了徐同,他并不认识徐同,因为两人身上脸盔甲都没穿,实在是没有办法辨别身份。 王琦狠狠一脚踹在那人身上道:“发什么呆,主将不在,我们就是最大的,快去。” 那人恍然回神,想起来最近营中疯传的,两位副将被关押的事情,想来就是这两人了,他好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道:“属下这就下去传令。” 王琦和徐同互相对视一眼,多年沙场上的经验,让两人十分的默契,径直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路上,能看见将士们有序的撤离,徐同便放下心来,道:“只要粮草不出事,我们总归是有机会的。” 两人登上了城墙,朝着下面看去,便见到了黑压压的骑兵已经逼到了城下。 突然,徐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衣,正是方才救自己和王琦出来的人。 他身骑枣红骏马,在大军之前,一个首领服侍的人,正半侧着身子跟着他说什么,显然地位也是十分的崇高的。 王琦也发现了,疑惑的道:“这人怎么在这里?他们有什么目的?” 徐同道:“不管是什么目的,我们先撤离,对了,叫人发出信号,剩下的,等到我们安全的撤出去再从头商议。” 王琦点了点头,便下去了,徐同也跟了下去。 此时,城门下,蛮荒部族的首领一脸得意的道:“梁先生大才,这样一来,我们算是断了他们的生路,就算是丢了那座城池又怎么样?只要凉城在我们手上,朝廷就没有办法给他们运送粮草,早晚都是要困死他们的。” 梁启将自己隐在面纱后面道:“这还要感谢首领戏做得好,让他们真的以为,我是俘虏,才会亲信于我。” 那首领放声大笑道:“都说中原人诡计多端,这次我算是见识了,哈哈哈哈。” 梁启唇角含着一抹嘲讽的笑意,他算了算时辰道:“首领,差不多了,我们该进城了。” 那首领眼中一喜,显然也是十分的相信梁启的话的,他高高的举起手中的短刀。朝着凉城的方向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 此时的徐同和王琦已经带人撤出了凉城,天空隐隐有着闷雷轰响,显然是要下雨了,徐同对着王琦点了点头,王琦坐在马上,手脚利落的对着天空拉向了信号。 另一边,兰博正带着人隐在那山上,另外的人马则对着城门的方向做着佯攻。 但是预料中的激烈的场面并没有发生,整座城池静悄悄的,好像是一座空城一般,兰博得了消息,不由得有些狐疑,他对着身边的人道:“把梁先生请过来。” 身边的人下去了,不出半盏茶的功夫,那人回来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道:“主——主将——大事不好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戴罪立功(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博怒声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道:“梁先生——他——他不见了——” 兰博只觉得好像是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只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样,他缓缓的将心底的火气压了下去,道:“你再说一遍,什么叫梁先生不见了?” 那人只觉得一股威威压自上首传来,让他没有办法抬起头来,只能跪在地上,以首触地,沉声道:“禀告主将,属下找遍了整个队伍,就是没有找到梁先生,也问过了,无人知道梁先生的去处。” 兰博心理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见到了一道红色的火光从天而起,在凉城的上方炸开了。 身边的人全都躁动了起来,有人上前道:“主帅,是我们的信号,凉城——凉城有危险——” 兰博一脚踹在那人的身上道:“本将看的见,不用你来提醒。” 众人都有些慌乱了,兰博心理沉了沉道:“来人,你先暗中回去探查,剩下的人,跟着我攻进城。” 见到兰博一意孤行,马上有人站出来道:“可是,主帅,我们的粮草都在凉城,若是凉城失守了,我们就是死路一条啊——” 显然他的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一时间人心惶惶,军心打乱,兰博脸颊两侧都不自觉的抖动了起来,若是有人离得近些,便能听见牙齿咬合在一起咯咯的声音,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了长剑,众人只觉得自己面前的寒光一闪,紧接着,方才还进言的人,就好像是一个破布条一样,软软的跌倒了下去。 脖颈间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山壁上的青苔,泛起了暗黑色的颜色。 轰隆隆的声音在头顶炸响,紧接着,雨水似乎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一倾而下,瞬间天地间激起了一片水雾一样,白茫茫的看不见山峦的轮廓。 那雨水又急又大,打在身上,竟然也有些疼痛起来,但是站在雨幕中的众人好像是毫无知觉一样,只能看着那血水顺着的山岩蜿蜒而下,像是一条小溪一样。 兰博脸色铁青的道:“从现在开始,谁要是再敢说那些扰乱军心的话,一律被当成奸细斩杀,听见了么?” 众人忙不迭的点头,兰博不再看凉城,一意孤行的道:“按照之前的计划,给我攻城。”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十分的无力。 但是行动十分的不顺,因着兰博带人选择的地方,地势陡峭,加上大雨,山壁湿滑,不断的有人失足掉下悬崖,短暂的惊呼声过后,便没有了声息,摔成了肉泥。 等到最后带人攻到城门前的时候,兰博带的五千人,竟然折损了近一半。 另一侧负责佯攻的队伍,早就打开了城门,当兰博看见了这座城池的时候,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这根本就是一座空城,没有一个守城的将领,他带着军队进了城,挥了挥手,叫人去城里打探。 这个城池不大,只是片刻的功夫,派出去的人便一脸颓色的回来道:“报告主帅,这城中什么都没有。” 兰博眼神不知道看着什么方向,问道:“那食物呢?” 下面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道:“什么都没有了,显然是被人带走了。” 兰博紧紧的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他强自镇定的道:“先找地方安置下来吧,剩下的事情,等到雨停了再作打算。” 有了之前的事情,现在几乎是没有人敢忤逆兰博的话,纷纷下去安顿了。 而另一边,徐同和王琦等人,也退回到了距离凉城不远的城池,大家好像是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等着这场雨停下来,停下来,才会找到机会。 但是天公不作美,这场雨下了整整七天,这七天里,凉城失守的消息,好像是阴云一样,环绕在朝堂上。 兰之礼带领着一众大臣跪在平滑冰冷的汉白玉的地面上,上首的拓跋琛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奏报,呼吸沉重,像是一头随时随地要发怒的狮子一般。 突然,拓跋琛嗤笑一声,这一声,竟然吓得众人一凛,只有一人神色自若,拓跋玥一身红衣,上前一步道:“陛下,现在不是还有徐同王琦两位副将,这两人臣弟听闻,随着两位大将军征战啥吵,打过无数次的胜仗,想必会有办法的。” 拓跋琛懒懒的朝着身后的一倚,道:“办法自然是有,那也要有人配合才是?你说是么,兰丞相?” 兰之礼膝行了两步,脸上已然呈现了一片灰败之色,他沉声道:“陛下,都怪小儿一意孤行,才酿此恶果,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想必他也会深深的反思了,还请陛下再给他一次机会。” 拓跋琛不断的拨弄着手上的扳指,拓跋玥看着,那熟悉的碧绿通透的颜色,嘲讽的一笑,随即别开了脸去,拓跋琛深吸一气,十分失望的道:“先前,朕还以为他是个可塑之才,但是骄兵必败的道理想必他是知道的,这般娇纵,可是大忌,不够他年轻,也罢了,要是能活着回来,再安稳几年吧,寻个文职,也是不错的。” 兰之礼心中一沉,拓跋琛的意思,是不打算让兰博再任军职了,他抬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心中纵然是满心的愤恨,也不能说出一个字来,怨只能怨兰博自己不争气,再此之前,明明是前途无量的。 拓跋琛将手中的奏报狠狠的摔在了案几上,扬声道:“好了,无事,就先下朝吧。” 众人诺了一声,便等到皇帝走后,躬身退了出去。 兰之礼一手撑着地想要起身,却觉得手肘有一个力道搀扶着自己,站起身来,他侧眸,便看见了赵彦成一脸谄媚的笑意。 他不禁的冷了冷脸道:“有劳赵大人了。” 赵彦成笑了笑道:“丞相大人不必担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自然能逢凶化吉,您还是宽心的好。” 一说起兰博的事情,兰之礼便决得心中烦闷的好,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道:“罢了,不管他了,赵大人可是有事?” 赵彦成四处看了看,见到了拓跋玥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便清咳了一声,然后对着拓跋玥行了一礼道:“参见贤王殿下。” 拓跋玥缓缓的点头,然后好像是没有注意到兰之礼和赵彦成之间的异常一样,便扬长而去,留下了一个潇洒俊逸的背影。 赵彦成盯着看了半晌,有些狐疑的道:“怎么看也不像是那样的人,难道是我想错了?” 兰之礼蹙眉问道:“什么样子的人?” 赵彦成凑近了些许道:“丞相大人,我近几天得了一个消息,是关乎国家社稷,便想着能禀告大人,只不过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您看——” 兰之礼道:“那去我府上吧。” 赵彦成忙不迭的点头,两人乘着一辆马车回了丞相府,却不想丞相府大夫人郑氏和二夫人蒋氏,竟然站在丞相府的门前,等着兰之礼下朝。 兰之礼下了马车,郑氏连忙迎了上去,一脸急色的道:“老爷,陛下怎么说?要不要派兵去救博儿?” 蒋氏站在郑氏的身后,兰博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兰博对她也算不上是尊重,故此她也并没有那般焦急。 倒是看见了兰之礼身后的赵彦成时,神色微微的一怔,她缓缓的垂下头去,不合赵彦成有目光上的交接。 倒是赵彦成,见了蒋氏,视线便好像是胶着在了她的身上,上次他们二人想见,还是在御花园,自此之后,她是丞相的夫人,他是朝堂上的官员,再没有了交集,却不想今日却在这里得以相见。 兰之礼被郑氏缠着,自然是看不到这两人之间的异常,他本就心烦,却又听见了郑氏这般不知所谓的问题,不耐烦的道:“这件事情,陛下已经有了打算,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要掺和这些事情。” 郑氏只是觉得心都要碎了,她声音中带哭腔道:“老爷,我怎么能不管呢,博儿可是我的心头肉啊,他也是兰氏的香火,这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的,可让我怎么办啊。” 说着,她竟然全然不顾及自己丞相夫人的身份,拉着兰之礼的衣摆,嘤嘤的哭泣了起来。 赵彦成却满心满眼都是站在自己对面的蒋氏。 兰之礼道:“够了,还不都是你平日里宠着他,才将他害成了这个地步,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事情才发展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 郑氏早已经哭的不能自已,她抽泣着道:“可是老爷,他还是个孩子不是么?就算是妾身的罪过,也不该让他来承受这些吧,让我去吧,让我去死也行啊——” 兰之礼见到郑氏的话越来越没有边际了,不由得心中烦躁起来,蒋氏适时地上前,温柔平和的道:“姐姐,您冷静一些,博儿是兰氏独子,就算是陛下,也不会不顾及的,老爷不是说了,陛下另有安排么?我们还是等等看好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戴罪立功(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沉浸在伤痛中的郑氏,哪里还听得进去蒋氏的话,但是在兰之礼的面前,歇斯底里的郑氏和沉着冷静的蒋氏,早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郑氏原本和蒋氏就不睦,此时听见了蒋氏这般说,自然是以为她想要看自己的笑话,越发的羞愤交加。 诸多情绪累积在一起,让她依然是失去了理智,她不管赵彦成是不是在场,竟然扬起手来,恶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蒋氏的脸上。 啪啪—— 两声脆响回荡在众人的耳中,郑氏指着蒋氏的鼻子骂道:“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我的儿子不会出事,我也不会让我儿子出事,你将你的那些花花心肠收起来。” 蒋氏只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若是往日,她必然会借着这样的机会,博取兰之礼的一些怜惜和心疼,但是此时此刻,她只是想要逃离这里,她—— 她被打的偏过了脸去,正巧落进了赵彦成的眼中,赵彦成几乎是掩饰不住的心疼,甚至还不自觉的上前一步,可是他越是这样,便让蒋氏越发的无地自容,她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如今这般的模样。 她忙别过脸去,不看他,兰之礼在自己的同僚面前失了颜面,沉声道:“你够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平日里,你在后宅飞扬跋扈也就算了,难道,现在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知道了么?偏要把家丑摊在外人面前才好看是不是?” 郑氏已经从方才的激动中回过神来,看了看站在兰之礼身后的赵彦成,满脸的不屑,这样的不屑,看在赵彦成的眼中,却十分的刺目。 她撇了撇嘴委屈的道:“老爷——” 兰之礼许是怕她又发什么疯,便道:“好了,夫人想必今天累了,带夫人回去吧。” 说着轻描淡写的看了郑氏身后的婢女,那婢女会意,忙上前搀扶着郑氏,恭敬的道:“是,老爷。” 郑氏还欲再说,却见到自己的婢女轻轻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冲着自己微微的摇头,她也见好就收,抽噎着,跟着自己的婢女离开了。 一时间便只剩下了蒋氏和兰之礼等人,兰之礼看了看蒋氏微微的红肿的脸颊,对着翡翠道:“请了郎中给二夫人开一点活血消肿的药物。” 翡翠也应了一声,兰之礼轻轻的嗯了一声,蒋氏眼中擒着泪水,但是却死命的没有让它掉落下来,她微微的俯身道:“既然老爷有客人,那妾身便先回去了。” 兰之礼摆了摆手道:“好了,下去吧。” 自从郑氏走后,蒋氏便再也没有看赵彦成一眼,她果断的转身离去,只是步伐稍微有些凌乱,足以看出她心内的慌乱。 兰之礼转身对着赵彦成道:“让你见笑了。” 赵彦成忙回神道:“夫人也是担心少爷,情急而已,算不得见笑。” 兰之礼倒是十分的欣赏赵彦成的识时务,引着他去了书房。 另一边,翡翠先是将失魂落魄的蒋氏送回了房中,倒了一杯热茶,又让下人准备了热鸡蛋,剥了皮,帮着她放在脸上仔细的滚过,轻声道:“二夫人,这夫人未免太过分了,当着老爷的面也敢这般——” 蒋氏知道她心中不忿,但是她现在心中想的却不是这些,她道:“罢了,早已经习惯了不是么?” 翡翠轻叹了一声,起身唤了一个丫鬟过来道:“你替二夫人揉着,我去请郎中。” 蒋氏却摆了摆手,阻止道:“不用那兴师动众,用鸡蛋揉揉就好了。” 翡翠见她神色疲惫,似是心不在焉,便觉得有些奇怪的道:“夫人,您是怎么了?” 蒋氏一回神,忙掩去了眼底的慌乱,推开了那丫鬟的手,然后道:“我只是有点累,好了,翡翠,你带着人都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翡翠点了点头,便将人带了下去。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便见到蒋氏从自己的妆奁中去了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的掩饰镯子,那是一个成色极差的镯子,甚至上面的一处,还有一个小小的裂痕,不仔细看,却看不出来,蒋氏抚摸着拿出缺口,却觉得好像是抚摸着自己心上的缺口一般,她的思绪不禁的飘远了,那个时候,妙龄的少女对着男子说:“彦成哥哥,等到你高中了,会娶我么?” 男子一身破旧的衣衫,已经被浆洗的发白了,握着少女的手,信誓旦旦的道:“自然会的,待到我高中,必然娶青青为妻,青青你可信我?” 少女神色坚定,但是再美好的誓言也抵不过岁月蹉跎,赵彦成连续几年不中,蒋氏的酒鬼父亲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最后竟然将蒋青青卖给了牙婆子,辗转中,最后被送进了丞相府做了丫鬟。 这一路,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命运的捉弄还是什么,现在他们再见时,已经是为人父母的年纪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中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想要破土而出呢? 蒋氏不敢再往下想了,忙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妆奁的最底层。 另一边,赵彦臣早就掩去了心中的想法,他站在兰之礼的书房中,恭敬的垂手而立道:“大人,我自从常州调任以来,不少的旧部也被调任分配,恰逢蜀中遭逢大难,很多人便被调去了蜀中,不过近日,蜀中倒是有个传闻。” 他有些紧张的看着兰之礼,兰之礼微微的蹙眉道:“什么传闻?” 赵彦成突然跪倒在地,沉声道:“此话大逆不道,还请丞相大人能原谅臣的大不敬之罪。” 兰之礼道:“你说吧,这不是在陛下面前,你告诉我,也是为了陛下好,我又怎么能治你罪过?” 赵彦成这才放心的道:“是因为蜀中近日来,民间流传着一个民谣,说的是假龙真无道,天降灾祸,真龙假出水,解于水火。” 短短的几句民谣,却让兰之礼不由得都变了脸色,他道:“大胆!” 赵彦成忙伏在地上求饶道:“臣也只是如实复述,这民谣也是近几日才愈演愈烈,臣一得到消息,便前来告诉大人了。” 兰之礼冷哼一声道:“假龙无道?人人都说陛下是真龙天子,何以叫假龙?再说,这真龙出水又如何说的?真是无望之词!” 赵彦成道:“可是,这也并非是空穴来风,您想想,这解了蜀中水火的人是谁?” 兰之礼眸光一凛,狐疑的道:“你是说贤王——” 赵彦成点头道:“就是贤王,您想,贤王在蜀中差点丢了性命,陛下回来,只是嘉奖了一番,赏赐了一个侧妃,再也没有别的动作了,可能就是贤王心中不平,有了不臣之心。” 兰之礼重新做回到了位置上,思绪翻涌的道:“可是,贤王一无兵权,二在朝中没有人脉,这个时候煽动舆论,岂不是越发的引起了陛下的忌惮?死路一条?” 赵彦成也纳闷,他想了半天也想不通,只能沉声道:“那这件事情,依照大人的想法,要不要告诉陛下?” 兰之礼摆了摆手道:“陛下近日为了蛮荒的事情,已经很是烦忧了,罢了,你告诉你的人,找到了这民谣的起源,悄悄的解决了便是。” 赵彦成会意,点了点头,见到提起了蛮荒的事情,便见到了大兰之礼一脸的忧愁,便知道,是为了兰博。 他忙到:“臣也只是为了这件事,臣现在就回府送信出去,不打扰大人了。” 兰之礼点了点头,让人将赵彦成送了出去。 是夜,兰府的后门,走出了一个黑衣人,一路快马,朝着蛮荒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的灵秀宫内,拓跋琛正一脸喜色的坐在拓跋麟的身边,看着拓跋麟练字,禾曦远远的站在一旁,替拓跋麟整理着书本。 拓跋麟练习了许久,抬头,便看见了拓跋琛的笑意,他倒是鲜少见到自己的父皇这般高兴,忍不住的问道:“父皇,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拓跋琛宠溺的点了点他的额头道:“自然是有喜事的,不过你还小,父皇说什么,你也是不懂的。” 拓跋麟不解的歪了歪头,睁大了眼睛,盯着拓跋琛看。 拓跋琛笑着,端起了手旁的香茗,抿了一口,对着远处的禾曦道:“麟儿跟在你身边久了,竟然有些像你了。” 禾曦唇畔的笑意浅浅的一漾道:“陛下,现在蛮荒之急未解,您便在臣妾宫中这般高兴,若是让人看见了,指不定要说臣妾如何魅惑君主呢。” 拓跋琛伸手朝着禾曦招了招手,禾曦走至了近前。 拓跋琛牵过了她的手道:“你也听说蛮荒的事情了?” 禾曦点了点头道:“自然是听说了,怕是不只是臣妾,这满宫里面的眼睛都是盯着这件事情的,前方胜了,要去皇后和惠妃娘娘宫中恭贺,这若是败了,自然也要小心,不要触及逆鳞。” 拓跋琛道:“恭贺?怕是日后也不会恭贺了吧,接下来,要是恭贺,也是恭贺朕——或者是恭贺你才是——” 禾曦不解道:“恭贺臣妾?” 拓跋琛笑意深深的道:“现在皇后,惠妃,淑妃都有了身孕,你——难道不担心麟儿一个人孤单么?” 禾曦脸色一红,猛的抽回了手,低下头道:“陛下,麟儿还在,您——”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戴罪立功(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见到她如此的局促,不由得开怀大笑,扬声唤到:“如意——” 如意正候在廊下,听得拓跋琛的召见,忙走过来道:“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拓跋琛也不看她,只是道:“将麟儿带下去吧,我和你们小主有话要说。”他加重了后面的几个字,倒是颇有些挑逗的意味在。 如意忙拉过了拓跋麟的手道:“是,陛下。” 她想了想,又对禾曦道:“小主可是有吩咐么?” 禾曦别过了脸,含羞带怯的模样,对着如意道:“添一盏灯吧——”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如意,如意点了点头,便赶紧下去了。拓跋琛将禾曦一把拉进了自己的怀中道:“怎么?你是觉的这殿中还不够亮么?” 两人呼吸相闻,禾曦只是觉得胃中翻涌,她忙压下了那种恶心的感觉,测过身子,无限的羞怯的道:“陛下——” 拓跋琛也不逗她了,一把将她抱起来,朝着床榻的地方走去,禾曦忙攀住了他的脖颈,她眼神瞟向了他身后,只见到如意已经匆匆的送了一盏灯进来,转身的时候,又在殿内的香炉中扔了一点什么,禾曦这才放下心来。 她自拓跋琛的怀中盈盈抬头,目光澄澈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 烛火幽暗,映着床幔上,流苏的暗影,一时间,禾曦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的男子,样貌竟然慢慢的变了,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那人一双凤眸中总是蕴着自己看不透的情绪,时而冷酷无情,时而温柔百转。 但是不变的,适中是他唇角的笑意,蛊惑又妖娆。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人竟然在自己心中留下了这样深刻的影子。 感觉到身下一沉,自己已经被放在了莲花百子的锦被上,拓跋琛声音喑哑的问道:“为何这样看着朕?” 禾曦道:“因为,臣妾要记着陛下的样子——” 对啊,要记住你的样子,哪怕是到了地狱,也要记住你的样子。 拓跋琛俯下身子,低低的道:“你无须记着朕的样子,因为,你会一直陪在朕的身边,忘记了,就转头看看朕就好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神色也越来越迷离,禾曦嫌恶的将他推得远了些,然后撑起身子,下了床,如意一直守在偏殿,身后带着一个女子,只不过并不是莲心了。 她上前,看见禾曦身上的衣服不乱分毫,才松了一口气道:“奴婢担心计量不够,又在香炉中填了些许,好在没事。” 禾曦点了点头,此时身后已经传来了一阵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禾曦蹙了蹙眉道:“走吧。” 如意忙不迭的点头,搀扶着禾曦去了偏殿,却不想,一个黑影从灵秀宫几个纵身,便离开了。 贤王府内,书房窗明几净,一个修长的身影映在窗棂上,手中笔走游龙,好像是在批阅什么一般。 突然月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回来,看了看守在门边的陆然,陆然让开半步道:“刚从蜀中送来的密保,王爷正在里面看呢。” 月七点了点头,复又问道:“雨雪那个孩子,怎么样?” 陆然笑了笑道:“王爷说,带在身边有些扎眼,送到禾青身边了,他身处暗阁,也有时间教导他。” 月七松了一口气道:“还是王爷思虑周全。” 陆然好奇的看了看他道:“你不是去给小主送信?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月七的脸色微微的变了一下,轻咳一声,道:“我先进去看看,你且守着这里。” 陆然见他神色,也识趣的不再问了,便让他进去了,月七轻手轻脚的站在门边,拓跋玥神情专注的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见他进来,便问道:“消息送到了么?”月七轻咳一声,看了看拓跋玥的神色,正想着要怎么回答,却见到拓跋玥抬起头来,直视着他道:“怎么了?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月七摇了摇头道:“无事,只是——”拓跋玥似有不满的道:“月七,什么时候你说话竟然吞吞吐吐的了?”月七叹息一声道:“只是陛下今日歇在了灵秀宫——属下——属下实在是不便——”月七原以为拓跋玥会说什么,却不想他只是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月七上前一步道:“王爷,那属下是不是明日——” “我让你下去,听不懂么?”拓跋玥的声音淡淡的,好像是一缕清风,轻则轻,却没有丝毫的感情,月七神色一凛,他诺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一时间,书房内便只剩下了拓跋玥一个人,没有人看见他慢慢收紧的手指,也没有看见他眸中的暗火,他就那样坐着,好像是一个入了定的老僧一般。 突然他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心口,为什么,这个地方在隐隐的抽痛着,好像是有人用力的攥着自己心脏,一点一点的收紧,硬生生的疼着,连带着他的呼吸都急促了,他伏在桌面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直候在外面的陆然,许是听见了屋内的不对劲,先是唤了两声:“王爷?王爷?” 但是室内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和月七互相对视一眼,都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也顾不得会不会被拓跋玥斥责,一把推开了房门,只见到拓跋玥已经伏在桌面上一动不动了。 两人刹那间慌了神,月七探了一下鼻息道:“还有呼吸,我把王爷扶回房间,你去请府医来。”陆然点头,转身便出去了,府医来的时候,萧奈也已经听闻了消息,忙不迭的赶过来。 见到拓跋玥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张俏脸上写满了担忧,她看向了陆然,不满的皱眉道:“你们是怎么服侍王爷的?怎么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陆然和月七也确实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跪在地上沉声道:“属下失职,还请小姐责罚。” 萧奈眸光一转,蓦地想起那日在京郊皇陵,陆然和王朗说的话,她轻咳一声道:“月七是王爷身边的近身侍卫,从来都是体贴入微的,倒是你——”她微扬了声音,看向了陆然。 陆然垂下头,一副听从处罚的样子。月七微微的皱眉,道:“小姐,陆然是我手下的人,属下敢保证,他定然是忠心耿耿的——” 萧奈冷笑一声,道:“忠心耿耿?月七,有时候,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有如何能保证这人一定是清白的?” 月七被萧奈的话堵得一滞,趁着这个机会,萧奈便道:“陆然侍奉王爷不周,拉下去,打五十板子。” 她语气轻描淡写的发落了陆然,月七有些急了,这五十板子,就算是陆然这样有武功在身的人,怕是也要在床上躺上个把月的。 他膝行上前,还未等说话,便听见陆然道:“属下有罪,谢谢小姐不杀之恩。” 正说着,已经有人上前将陆然拉了下去,给拓跋玥诊脉的府医,正是那位老者,他闻声看了看萧奈,正巧见到萧奈回头。 他神色一凛,手指都轻轻的抖了一下,萧奈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别过眼,一脸担忧的看向了拓跋玥道:“先生,玥哥哥怎么样?” 那老者稳了稳心神,道:“王爷脉象沉稳,许是劳累过度,注意休息即可。” 萧奈狐疑的道:“可是,即便是劳累,又怎么会晕倒呢?” 那老者也答不上来,只道:“许是之前王爷大病初愈,身体还没有完全痊愈,加之鬼子的作用,有些突发的状况,也不是不能解释的。” 得了答案,萧奈才微微的放了心,此时殿外,已经响起了噼啪的杖刑的声音,但是陆然也算是好汉,竟然一声都没有呼痛,萧奈瞥了一眼月七道:“你好好的照顾王爷,要是王爷再有个三长两短,就算你是王爷的近身侍卫,我也照样能惩罚你,可是知道了?” 此时的萧奈,俨然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态了,月七恭敬的点了点头。 萧奈带着婢女出了门,却并未直接回房间,而是走到了陆然的身边,见萧奈过来,马上有人道:“小姐,此处污秽,别污了您的衣裳。” 萧奈的唇角擒着一抹笑意,残忍又恶毒,隐在夜色中,却看不真切。 她慢条斯理的道:“陆侍卫有罪,我若是不严惩他,怕是会让人以为,人人都可怠慢王爷,怠慢主子,所以,为了以示严惩,不许他用药,若是被我发现了,一率同罪。” 此话一出,就连执行的人都有些不忍的道:“小姐,这五十板子下去,必然皮开肉绽,若是在不用药,好的慢也就不说了,要是伤口感染了,怕是要出人命的。” 萧奈浅浅一笑,明明是少女明艳天真的笑容,但是现在看起来,却十分的可怖诡异:“人命?贱命一条,主子要他生,他便生,要他死他便死,谁要是再敢说一句,或者是日后敢在王爷面前多嘴,下一个趴在这里的,就是他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戴罪立功(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她轻描淡写的扫了那人一眼,那人浑身一凛,再也不敢说一个字。 陆然微微的蹙眉,他只是觉得,萧奈好像是在针对自己,但是他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有做过得罪了他的事情。嘱咐完了这些,萧奈便带着婢女离开了,那婢女道:“小姐,这陆侍卫好歹也算是王爷身边的人,您就这样发落了,难道不怕王爷醒了——” 萧奈道:“那也要让他活到玥哥哥醒了,我早就想要解决了他,留着他,我总觉的,心中不安。” 那婢女眸光微闪,道:“小姐的意思是——” 萧奈唇角微微的挑起道:“你去找府医来,就说我身子有些不舒服,请先生给我看看——” 那婢女应了一声,将萧奈送回了房间,便又离开了。 府医被请到萧奈房间的时候,萧奈正悠哉的坐在案几前,拨弄着烛火,她道:“先生,可知道我找先生为何?” 老者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强自镇定道:“难道不是因为身体不适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偷眼看萧奈。却见到萧奈面色红润,哪里有一丝病气。 果不其然,萧奈听闻她这般说,噗哧一笑,道:“我还以为先生是个聪明人,却不想,一把年纪了,依旧如此愚钝。” 那老者,心中越发的慌乱了,他跪倒在地,沉声道:“属下——属下——确实愚钝,还请小姐明示。” 萧奈也不看他,只是拨弄着桌上的烛焰道:“听闻,你的妻子和女儿都在南疆?你女儿今年多大了?”老者道:“是,都在南疆,承蒙萧族长照顾,小女今年十六——” 萧奈缓缓起身道:“十六,真是个大好的年华,算起来,也是和我同岁,只不过,这有时候,两个差不多的人,命运也算是天差地别的,先生说是不是?” 那老者心中越发的没底,只能恭维道:“小姐说的是,小姐是明珠异宝,小女只是鱼目,怎可相提并论。” 萧奈却摇了摇头道:“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先生,这命运有时候有一半还是掌握在人的手里,虽然有时候,没有办法选择是福是贵,但是确是有办法选择是生是死的。” 那老者忙伏在地上高呼道:“小姐,属下一向是忠心耿耿——” “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今日我见陆侍卫便有些可疑,虽然他跟着王爷从蜀中回来,也算是立了功,可是谁又知道,这人心是否易变。玥哥哥重情义,有些事情只能我们做,先生觉得呢?” 那老者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了,他嗫嚅的道:“小姐的意思是?” 萧奈也不遮掩,直接道:“以先生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了一个人,还是很简单的吧,陆然照顾不周,杖刑后伤口感染,不治身亡,你觉得如何?” 那老者好像是身上的力道都被抽走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奈,怎么都想不到,这样的话,是从一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少女口中说出来的。 他不禁瑟瑟发抖起来,道:“小——小姐,属下能否知道——是为了什么。” 对,就算是陆然照顾不周,也不至于到了要送命的地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又或者这个原因什么时候成为了自己的催命符也说不一定。 萧奈道:“原因嘛,自然是他知道了他不该知道的事情,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您说是么?” 萧奈在笑,只不过那笑意中却满是森冷的寒意。 那老者道:“属下——属下知道了,只是请小姐能厚待属下的家人,属下——在这里谢过小姐了。”萧奈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先生放心好了。” 从萧奈的房间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月色惨淡,他抬头看了看那朦胧的月色,苦笑一声,便回了房间。 不多时,他又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先是寻了一人,将一封信交给了那人道:“许久没有给家里送信了,过几日便是我小女的生辰,我没有办法回去,只能这样了。” 那人显然是同老者相识的,他笑了笑道:“宋伯,您跟着王爷,宋大娘和芳妹妹也会理解的,再说了,每个月不都有家书么——等到我们回南疆,你们便可一家人团聚了。” 老者笑了笑,但是却笑出了眼泪道:“是啊,回去就好了,要是能回去就好了。好了,这信你帮我悄悄送回去。” 那人虽然不懂为何送个家书也要悄悄的,但是却也识趣的没有再问。 老者转身,却不是回了自己的院子,而是朝着侍卫的院子去了,值夜的人远远的看见了老者,恭敬的道:“先生,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老者朝着里面看了看道:“陆然还好么?” 那人一脸的不忍的小声道:“您不知道,这五十大板打下去,身后都快被打烂了,我看着那衣服都和皮肉粘在一起了,实在是可怜。”老者蹙眉道:“可是上药了?” 值夜的侍卫道:“您怕是不知道,小姐说了,不允许上药,被发现了也是要打板的。”老者垂下头道:“那我进去看看他吧。”那人显然是又些为难的道:“先生——这——” 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好了,现在夜深了,也没有人知道,我去去就回。” 那人显然是极为不忍的,叹了一口气道:“先生快一些。” 说罢,便让开了身子。老者笑着点了点头,进了屋子,一进到屋子里,便闻得一阵血腥气,陆然趴在床上,身后的衣服上的血显然是有些凝固了,他脸色涨红,显然是发了热。 老者叹息一声,小心翼翼的将他身上的衣服一点一点的掀了起来,陆然疼的惊醒,见到是他,道:“先生怎么来了?” 老者说:“我来看看你,你忍着点,我要给你上药,要先把这衣服剥下来。” 陆然紧抿着唇道:“先生可是受了命令?” 老者也不说话,陆然急道:“那先生还是回去吧,我不能连累了先生。” 老者叹息一声道:“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都是可怜人。” 他手上的动作极为迅速,一边说着,一边便将衣服从伤口上揭下来,陆然疼的龇牙咧嘴,不断的喘着粗气,老者笑了一下道:“陆然,你多大了?” 陆然勉强的笑了笑道:“先生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么?没事,我不怕疼,这点小伤——”老者却慈爱的一笑,自顾自的道:“有时候我看你们啊,总觉得像是我的孩子,我的女儿也和你这般大,有大好的年华,不像是我,一把年纪了,半只脚都迈进棺材的人了。” 陆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刚想开口问,却见到老者伸出一只手来,掌心中有一枚黑黝黝的药丸,他道:“内服外敷,保证你小子,不出几日,就活蹦乱跳的。” 陆然不疑有他,伸手接过,便扔进了嘴里,苦涩的味道马上充斥着鼻腔,他皱了皱眉,突然,一阵眩晕的感觉随之而来。 老者俯下身子,在他耳边道:“陆然,萧奈要杀你,记住,是萧奈。” 他张了张嘴巴,想问为什么,但是却觉得身上的力道一点一点的被人抽离,一丝力气也无。 次日一早,拓跋玥醒了过来,萧奈正服侍着她更衣,便见到了月七神色慌张的进来。 拓跋玥鲜少见到月七如此慌乱,不由得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月七看了看正在帮着拓跋玥整理衣衫的萧奈,垂下头道:“王爷,陆然和府医死了。”拓跋玥微微蹙眉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月七看了看萧奈,跪在地上道:“回王爷的话,陆然昨天被打了板子,晚上伤口感染而死,至于府医,好像是自己服了毒。” “受刑?”拓跋玥皱眉,萧奈却突然跪倒在地道:“玥哥哥,奈儿知错——”话音未落,她便哭泣了起来。 她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昨天奈儿以为是陆然照顾不周,才让玥哥哥突然晕倒,就一时冲动,让人打了陆侍卫五十大板,却不想——不想——” 她越想越是伤心,竟然哭的不能自已。 月七微微的皱眉,拓跋玥也似有些迟疑的看向了月七,月七暗暗的点头,拓跋玥道:“这件事情,怎可胡乱怪罪于人?” 他语气有些严厉,萧奈身边的婢女见状,忙不迭的跪倒在地沉声道:“王爷,小姐也是关心王爷,才动了怒,谁知道那陆侍卫竟然——竟然——” 拓跋玥面无表情的扫视了她一眼,那婢女心头一凛,话竟然都破碎的说不完整了。 拓跋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带着你们小姐下去吧,月七,你跟着我去看看。” 说完也不安抚萧奈,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直到拓跋玥走后,那婢女才小声的凑到萧奈的身边道:“小姐,我看王爷好像是有些生气了。” 萧奈眼角的泪水还没有干涸,但是神色却再也没有什么伤感了,她扶了婢女的手缓缓起身道:“玥哥哥只是一时生我的气,但是他们却永远的不能说话了,不是么?”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戴罪立功(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婢女浑然一凛,便也不再说话了。 拓跋玥和月七到了陆然的房间,仔细的查看了陆然的尸身,果然已经没了气息,拓跋玥皱了皱眉道:“我总觉得事有蹊跷,去把昨夜值夜的人叫来,我有话要问。” 月七领命退了下去,不多时,便带来了一人,那人神色慌张,见了拓跋玥忙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道:“王爷,王爷饶命,我都说,都说,昨夜——昨夜先生来过,说是给陆侍卫看伤,属下也是因为担忧陆侍卫伤势,才让他进来的,却不想——却不想——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他语无伦次,但是拓跋玥却听清了他话中的意思,陆然的死并非真的如同他们所说,是因为伤口感染,而极有可能,是因为府医,但是府医现在也死了,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正想着,一个侍卫在外回禀道:“王爷,在府医的房间搜出了一封遗书。” 拓跋玥道:“送进来吧。” 那人进来,恭敬的将手中的信交给了拓跋玥,拓跋玥看了一眼,便合上了道:“他说,陆然是他杀的,却并未说原因。” 月七奇怪的道:“先生为人宽厚,这是府上都知道的事情,至于陆然,属下还算是了解的,这二人之间并不会有什么过节,根本没有动机来杀他。” 拓跋玥深吸一气道:“这件事情,要查,但是要暗中去查,交给你去办,至于这两人,送出去葬了吧。” 月七领命,让人下去处理了。 拓跋玥却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语,他总是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却想不起来。 大雨又接连的下了两日,这两日,对于兰博来说,每一刻都十分的漫长,他们身上带着的行军粮早就已经吃没了,城中又没有多余的粮食,几千人,就被硬生生的困在这里。 他们饥寒交迫,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菜色,兰博从最开始的希望,到最后的绝望,仅仅用了七天。 每日众人只能靠着喝着雨水度日,有些人因着没有足够的粮食,竟然活生生的饿死了。围绕着整个队伍的,除了死亡,还有漫无边际的绝望,这种情况终于在第九天,被打破了。 这天终于迎来了晴天,先是凉城蛮荒人的粮草失火了,就在众人惊慌失措的时候,蛮荒部族的首领,又被人谋害了,群狼无首,人人自危,王琦和徐同就在这个时候,接到了秘报攻城,因着军心大乱,终于蛮荒的人只是抵抗了一下,便投了降,溃败而逃。凉城几乎是不攻自破,紧接着,徐同和王琦绞杀了剩余的残兵,解决好了一切事宜,才派人去接应了兰博的队伍。 短短的几日,曾经那个丰神俊美的少年,已经全然没有了当时的意气风发,反而像是一个饿狼一样,暴戾乖张。 又过了几日,休养生息过后,才班师回朝。 拓跋琛大肆奖赏了两位副将,但是身为主将的兰博,却灰溜溜的,一回到京城,便缩在家里养伤,整个朝堂上,对于皇帝只奖赏副将,不奖赏主将一事,只字不提,毕竟,人人都知道,因着兰博的失误,差一点害了几万人,自然没脸再给他求恩赏。 而且听闻,兰博回到府中,便病了,但是探望的人,几乎都没有,十分的冷清。 兰若和兰馨的日子也不好过,兰府这次算是吃了亏,但是却有苦说不出,毕竟这些事情都是兰博自己的错,兰馨接连几日,都不顾自己的身子,往兰若的未央宫跑,兰若终于不耐烦的道:“本宫能如何帮他说话?还不是他自己不争气?陛下就算是不再让他任军职,也是活该。” 兰馨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打算坐视不理么?” 兰若嗤笑一声道:“坐视不理?妹妹未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若说是宠爱,妹妹并不在本宫之下,为何妹妹不去找陛下求情,还不是怕陛下因为这次的事情牵连到自己么?” 兰馨脸色讪讪,的道:“妹妹的宠爱哪里比得上姐姐,姐姐是皇后,又是长女,出了事情,自然是要姐姐处理的。” 兰若脸色铁青,紧紧的攥着身下的扶手嘲讽道:“庶女而已,还是你这个嫡女想办法吧,巧儿,本宫累了,送惠妃出去。” 兰馨猛地站起身来,冷笑一声道:“好,既然姐姐如此狠心,若是日后姐姐出了什么事情,也休怪妹妹置之不理了。” 兰若早就受够了兰府上下的这般嘴脸,怒声道:“请便。” 兰馨怒气冲冲的朝着未央宫外面走去,玲珑跟在身边劝道:“娘娘慢点,您慢点——” 正说着,从转角处出来一人,两人差点撞到,正是禾曦,她止住了脚步见是兰馨,便俯身行礼道:“臣妾参见惠妃娘娘——” 兰馨惊魂未定,怒道:“曦贵人如今在宫里都横着走么?借着陛下的宠爱,这眼睛就长到头顶上去了?” 她火气甚重,禾曦却不以为意,笑道:“是臣妾的错,差点冲撞了娘娘,只不过,娘娘难道真的是因为臣妾动怒么?” 她一双美眸,水汪汪的,好像是能洞察人心一般,兰馨的神色越发的难看了,道:“你什么意思?” 禾曦淡淡的道:“臣妾什么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什么意思不是么?” 兰馨心中有事,不愿多留,便道:“本宫听不懂你话中的意思,看样子你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皇后心情不好,本宫提醒你一句,别自讨苦吃。” 她转身欲走,却听得禾曦道:“既然惠妃娘娘提点臣妾,臣妾也有一事要告诉娘娘,昨日陛下在臣妾宫中说,兰公子——” 禾曦的神色微妙起来,语气也是慢条斯理的,兰馨不由得止住了脚步,道:“博儿?陛下说博儿什么了?” 禾曦笑了一下道:“惠妃娘娘莫急,陛下并未动怒,只是说兰公子年轻气盛,不够沉着,不过倒是夸赞了皇后娘娘深明大义,能不因为兰公子是自己的弟弟,就百般包庇。” 说到这里,禾曦便止住了话语,但是见到兰馨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微微的俯身,道:“臣妾的话,惠妃娘娘信也好,不信也好,言尽于此,先告辞了。” 说完,她悠悠转身离去。徒留下兰馨站在原地,她紧紧的蜷着手指,玲珑道:“娘娘,这曦贵人的话,怕是不可信。” 兰馨冷冷道:“本宫知道不可信,但是本宫却也明白了,皇后的心意,玲珑,收拾一下,本宫要回丞相府看看。” 禾曦到了未央宫,见了巧儿,巧儿道:“曦贵人来的真不是时候,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 禾曦颇为关切的道:“可严重?” 巧儿道:“只是有些疲惫,小主还是改日再来吧。”禾曦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请姑娘告诉皇后娘娘一声,改日再来给娘娘请安,还请娘娘能保重凤体。” 巧儿缓缓的点头,目送着禾曦和如意主仆离开了未央宫,直到走到了御花园,如意才道:“小主让奴婢时刻注意着惠妃的动静,就是为了这事?” 禾曦寻了一处无人的凉亭,坐了下来道:“当然了。” 如意还是不解的道:“奴婢不懂,惠妃娘娘和皇后,再怎么算,也都是兰氏的人,我们的话她未必会信。” 禾曦却盯着池塘中渐渐开败了荷花道:“她不信,却总有人信的。” 如意道:“小主说的是——” 禾曦道:“人人都知道,这丞相府内有两位夫人,大夫人为丞相大人结发,可这二夫人,出身卑微,不过是借了皇后娘娘的光,平步青云,一招飞上了枝头,变成了凤凰,和大夫人平起平坐。如意,若你是大夫人,你可甘心?” 如意思索片刻道:“自然是不甘心的,听闻二夫人只是个洗脚的丫鬟,而大夫人,出身名门望族,和二夫人这般身份的人平起平坐,自然不甘心。” 禾曦点了点头,又道:“那若是不甘心,你又当如何?” 如意沉吟了半晌,也想不到,便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 禾曦手指敲着桌面,道:“自然是将二夫人唯一的依托扳倒,取而代之。而且她们已经这样做了——” 如意猛地回神道:“您是说,惠妃娘娘是为了——” 她慌忙的掩住了唇,她道:“可是丞相大人怎么会允许他们那般做?” 禾曦眯起了眼睛,抬起手来挡住了刺目的阳光道:“如何不会?一个不受宠的女儿,总归比不上一个受宠的女儿,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姓兰,至于是谁,他才不会在意。” 如意听她语气稔熟,不由得道:“小主好像对兰府十分的熟悉。” 禾曦浅浅一笑,并没有回答,熟悉,怎么能不熟悉呢?就算是化成了灰烬,她也能将兰氏一族每个人的样子记得清清楚楚。 那样的嘴脸,好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的刻在了她的骨血里,午夜梦回中,回荡的都是他们的笑声。 第二百四十六章 报复(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他头也不抬的吩咐道:“福清——” 福清忙上前恭敬的道:“陛下,您吩咐。” 拓跋琛将手中的奏折啪得一声合上了,放在桌子上,道:“你让内务府备些东西,送到露华宫,就说是朕的一片心意。” 福清迟疑了半晌,拓跋琛道:“怎么了?” 福清扬起了一个温顺的笑意道:“奴才只是想不通,陛下难道不生气么?” 拓跋琛显然心情甚好的道:“生气?朕生什么气?” 福清斟酌了片刻道:“兰公子决策失误,差点害的几万人全军覆没,陛下难道不因为这个生气?” 拓跋琛拍了拍手道:“你也不说是差点么,既然蛮荒之乱已解,朕也就满意了,至于过程如何,对于朕来说并不重要。” 换言之,那些因着兰博无知而丧命的那些人,在拓跋琛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福清想到这里,不禁瑟缩了一下,他忙不迭的退了下去道:“陛下高瞻远瞩,奴才实在是钦佩,这便去内务府安排,陛下放心好了。” 拓跋琛嗯了一声,未等到福清走出去,他想了想又道:“前礼部尚书公孙博现在可在京中?” 福清止住了脚步,道:“陛下怎么突然提起了礼部尚书?公孙大人不是早就——” 拓跋琛知道福清的意思,他踱步起身道:“朕知道,因着先帝在时,工兵二部接连出事,为了专权,先帝便取消了各部尚书一职,由侍郎代替,而选了自己身边可靠的人,认命六部尚书,但是现在赵彦成不堪重用,各部又如同一盘散沙。” 他负手而立,看着窗外的耸立的青松,缓缓的叹息了一声。 福清道:“奴才倒是听闻这公孙大人,自从辞官归隐之后,便喜欢游历,每年只有几个月是待在京城老宅的,不知道陛下的意思是——” 拓跋琛笑了笑道:“朕前几日去看麟儿,麟儿已经会熟读千字文了——” 福清心中会意,先帝在时的老臣们,公孙博真的是人如其民,博学广义,颇被先帝器重,但是也正是因为恃才傲物,最后才在先帝提出取消各部尚书时,愤而归隐。 而现在陛下这般,看来是想给大皇子开蒙了。他心理也高兴,陛下能这般看中那个孩子。 忙道:“奴才会派人去打听,要是公孙大人在,奴才一定让人请进宫来。” 拓跋琛道:“此事不急,你先去把差事办好吧。” 福清忙下去了,他亲自挑选了一些名贵的药材送到了露华宫,原本兰馨心中还是忐忑的,但是见到了皇帝竟然让福清送了东西来,心中也不免的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道:“陛下可是有说别的?” 福清摇了摇头恭敬的道:“陛下只是说了让奴才送了些东西过来,至于旁的,陛下并未多说。” 兰馨神色有些讪讪的道:“本宫知道了,你回去替本宫谢谢陛下。” 说完又让人将福清送了出去,兰馨看着那些珍贵的药材补品,笑意深深,玲珑道:“娘娘,您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兰馨深吸一气道:“什么意思?自然就是表面上的意思,虽然博儿这次犯了错,但是陛下还是念及他年幼,看来,陛还是关心我们兰府的。” 玲珑与有荣焉的道:“那是自然了,丞相大人是朝堂上的肱股之臣,再说了这次的少爷也并非全无功劳,陛下啊,只是做给外人看看的呢,其实私下里,还是看中我们府上的。” 兰馨面上的神色也缓和了起来,嗔怪的笑道:“就你知道的多,好了,赶紧收拾一下,我们早些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带回去。” 玲珑应了一声,忙不迭的跑了下去,兰馨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些东西,神色得意的在心中暗忖:兰若,我倒是要看看,没有了你的帮衬,兰府还能没落了不成? 晌午的时候,兰馨的轿撵已经到了丞相府的门前了,丞相府的众人,除了称病的兰博,其余的人都候在了门外。 一番见礼之后,郑氏才亲亲热热的走上前,她一脸关切的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您腹中的孩子还不足三月,便跑来跑去的,万一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兰馨许久未见郑氏,便撒着娇道:“女儿这不是想母亲和父亲了么,在宫内不方便见,只好女儿出宫来见了。” 见到自己的嫡女这般,兰之礼心中也漾起了一阵暖暖的笑意,他道:“现在这个时候,你回府,陛下那里——” 兰馨道:“父亲放心好了,女儿已经跟陛下请示过了,喏,陛下还让女儿带了好些赏赐过来。” 兰之礼眼神一亮道:“可是当真?” 兰馨笑道:“自然是当真的。” 郑氏借此机会道:“哎,你弟弟现在出现这样的事情,人人都避恐不及,生怕连累道自己,惹了陛下厌烦,就连皇后娘娘都明哲保身,至今也未派一个人来过问你弟弟的病情,倒是你,挺着肚子,还四处奔走,你个傻孩子啊。” 蒋氏站在众人的身后,看着几人说笑的模样,自己倒是像极了一个局外的人一样,现在听见了郑氏说起皇后来,又是满心的怨怼,不免的插嘴道:“皇后娘娘身在宫中,自然是要为了我们丞相府考虑,只有等到风头过去了——” “风头过去了?哼——本宫一连几日都去姐姐宫中请姐姐能出面为了兰府辩解一二,但是姐姐非但不理睬,还在陛下面前进言,打压兰府的势力,就连陛下都夸赞姐姐明事理呢。”兰馨冷冷的道。 蒋氏的脸色不由得变得难看了起来,就连兰之礼的神色都变得微妙了起来,他摆了摆手道:“有什么话,进去再说,现在人说眼杂,再说你弟弟还病着,你做姐姐既然来了,也去看看吧。” 兰馨原以为兰博只是借故称病,却不想是真的病了。 她看向了郑氏,之见到郑氏正摸着眼泪,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她忙点了点头,随着众人进了院子。 几人只是闲聊了片刻,兰馨便忙不迭的去了兰博的院子,兰博的院子是郑氏亲自着人打理的,除了丞相兰之礼的院子,兰博的院子算的上是丞相府最繁华的所在了,足以见得郑氏对兰博的宠爱。 蒋氏倒是识趣的没有跟上来,她寻了个借口回去了,兰之礼也担心兰馨拿着蒋氏出气,虽然对于蒋氏,他倒是没有过分的宠爱,但是毕竟是皇后的母亲,自然是要给有些颜面的。 兰馨到了兰博的院子,还未进屋,便闻到了一阵浓郁药味,她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郑氏道:“你进去就知道了,博儿现在身子虚,每天要喝着药才行,不过放心好了,这些药也都是补药,哪怕是气味,对腹中胎儿也没有坏处的。” 兰馨有些讪讪的放下手道:“女儿哪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现在对气味有些敏感罢了。” 说着,两人已经进了屋子里,兰馨惊恐的捂住了口鼻,她想不到,自己面前的人,竟然是兰博。 他身形枯槁的卧在床上,脸颊的颧骨全部都深深的突起了,手指指节分明,隐隐的透着青黑色的血管,一双眼睛又大又量,室内的昏沉,那双眸子隐在黑暗中,像是一批饿狼。 即便是现在盖着薄衾,也能看得出来,身形的消瘦,她终于明白了郑氏那般忧郁的原因了。 兰博转头看了看兰馨,轻轻的唤了一声:“姐姐——” 这声姐姐,差点害的兰馨落下泪来,那声音嘶哑,像是一个垂垂的老者,没有半点生机,她道:“怎么会这个样子——” 她满是心疼拉过了兰博的手,那骨节分明,咯的她的心都跟着抽搐了起来。 郑氏道:“请了太医过来看,说是之前饿坏了身子,需要慢慢的恢复,稍微吃点油腻的,胃便受不住,全部都吐出来了。只能用药调理着。” 正说着,突然,兰馨感觉道自己的手臂被人紧紧的捉住了,她低头看向了兰博,只见到兰博神情执拗的道:“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求求陛下,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不会这样了,姐姐,求求你,你帮帮我。或者让皇后娘娘帮帮我,现在只有你们能帮我了——” 他一连说了许多的话,一时间换不过气,竟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玲珑忙端了水来,兰馨让开了身子,看着郑氏亲自的将兰博搀扶起来,帮他顺气,喂水,也看着兰博一点一点的平静了下去。 只不顾他一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像是一个破旧的风箱,兰馨鼻子一酸,眼泪就滑落了下来,她哽咽的道:“你现在还想着皇后娘娘,她现在指不定想着怎么摆脱我们呢。” 郑氏红着眼眶,道:“馨儿,你就少说两句吧。她那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想当年的沐锦待她如同亲姐妹,她都能下的狠手,更何况是我们呢——” 第二百四十七章 报复(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博颓然的倒在了床上,有些失神的喃喃的道:“母亲,啊我不甘心——” 郑氏心疼的道:“母亲知道,母亲知道,好孩子,你现在只要好好的养身体就好了,你有你姐姐呢,咱们就算是不靠她,就算是靠你姐姐,也行的。” 说罢,她忙回头示意兰馨说话,兰馨会意道:“对,博儿,你不用担心,陛下其实还是心疼你的,我回来,陛下还让带了很多的补品,来给你调养身子。” 兰博却好像是一下子消耗了太多的心神,只是直直的盯着头顶的窗幔,说不出一句话来。 郑氏只觉得心都要揉碎了,她愤恨的道:“总有一天,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兰馨拉了拉郑氏的手道:“对,母亲,我们肯定要让她付出一些代价。” 郑氏虽然也同意,她道:“虽然话这般说,但是她毕竟是皇后,我们身在宫外,好多事情也插不上手,再说了,就算是你父亲知道了,也不能赞同我们,毕竟对外,我们还是一体的。” 兰馨却笑得阴测测的道:“母亲,女儿有一计,父亲一定会同意的,而且,就算她是皇后,也不能说出什么来。” 郑氏眼前一喜道:“什么办法?” 兰馨看了看有些精神不济的兰博,拉着刘氏的手便到了廊下,她小声的道:“母亲,现在博儿的这个样子,不到一个月便是他和魏小姐的大婚,这婚事必然是耽误不得,我们就算是为了博儿身体,不放冲个喜如何?” 郑氏马上道:“荒唐,你真的当那魏红袖是个普通人家的丫头呢,她现在不比之前了,可是陛下亲封的安国郡主,让她冲喜,就算是魏忠良和魏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兰馨安抚的拍了拍郑氏的手道:“母亲,谁说要让魏小姐来冲喜了?” 她扬了扬唇角,凑近了一些,低声的说了一个名字。然后道:“据我所知,博儿可是惦记她许久了,我们以这个名义,我看她如何拒绝?” 郑氏不由得拍手叫好道:“当真是不错,这样一来,也算是折断了她的一只手臂,届时,你在宫中,也有诸多的便利。” 母女两人相视一笑,却不想在门口的转角处,一个淡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步履匆忙的离开了。皇宫内,兰若得知了兰馨回府的消息,她心中不安的道:“陛下可是有说什么?” 巧儿道:“奴婢特意去打听了,陛下非但没说什么,甚至还让福公公从内务府挑了好些个上好的补品一同送过去呢。” 兰若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你明日也替本宫回府看看,顺便看看二夫人,怎么样。”巧儿点了点头,又道:“今日,曦贵人还来了未央宫,说是给皇后娘娘请安,被奴婢拦下了。” 兰若是真的有些不适,她点了点头道:“也好,这些日子,本宫是真的有些体乏,若是其他的妃嫔来了,你也一并阻了吧。” 巧儿看着兰若眼底泛着的淡淡的青色,心疼的道:“娘娘,再有三个月便是的德太妃的生辰了,最迟半个月后便要开始操办,依奴婢看,您还是好好的休息,到时候有的您劳累的。” 兰若扶着她的手起身,道:“说起这件事情,这次回去,你再给本宫带个口信,便说,德太妃生辰,是大事,加之两国来使,礼部张傲,是父亲的人,一定要小心行事。” 巧儿撇了撇嘴巴,道:“娘娘这般为了丞相府着想,却不想这次惠妃娘娘回去,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娘娘呢。” 兰若轻蔑的一笑道:“她呀,没有脑子,现在也就是借着腹中的孩子,四处张扬,由得她去说,本宫倒是不怕的,等到什么时候她能坐上本宫的这个位置,她的话才是有重量的。” 巧儿笑了笑,道:“也是,奴婢倒是真的想看看惠妃到时候知道自己生下来的是怪物,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兰若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道:“这话,你也就在本宫的面前说说,若是说出去,仔细你的舌头。” 巧儿吐了吐舌头道:“奴婢这不是想说出来让娘娘开心一下么?依照娘娘这么说,这惠妃娘娘不足为惧,这后宫中的人便没有再能让娘娘担心的了吧。” 兰若的脑海中恍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她微微摇头道:“并非如此,倒是有一人,对了,本宫之前交代你做的事情,你做的如何了?” 巧儿知道兰若所说的是何事,忙点了点头道:“娘娘放心好了,奴婢都已经安排了妥当。” 兰若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本宫倒是想看看,她还能风光多久。” 另一边,拓跋琛还想着为了拓跋琛寻找太傅一事,想来想去,又觉思念的紧,便放下了手中的御笔。 福清看了,笑了笑道:“陛下可是想去灵秀宫看看?” 拓跋琛笑道:“就你机灵,你怎么就知道朕想去灵秀宫?” 福清笑道:“奴才不才,也没有什么见识,但是见陛下的神情却是见多了,奴才方才看陛下唇角隐隐的带着笑意,便觉得陛下定然是在念着曦贵人。” 拓跋琛哼了一声道:“差事做的不怎么样,倒是这察言观色的功夫可是长进了不少——” 福清听的前一句,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他慌忙的跪倒道:“奴才该死,不知道,奴才可是哪里做的不好——” 拓跋琛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哪里做的不好?朕问你,朕前几日命你将新进贡的上品翡翠打造成玉佛,和镯子,玉佛送给德太妃,镯子各宫送去一对,你可是照办了?” 福清不解的道:“奴才已经交代了内务府去办了,算起来日子,这几天各宫应该已经接到了赏赐了,难道是内务府怠慢了哪宫的主子不成?” 拓跋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昨日殊妙还跟着朕哭诉,说朕偏心,朕叫来一问,原来是懿月宫没收到,朕如今看来,这内务府的奴才们,一个个真的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福清吓得冷汗涔涔,但是他抬眼,却见到拓跋琛的神色只是有些苦恼,却并未有如何的怒意,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这妙夫人虽然是圣宠一时,但是那也只是陛下觉得新鲜,妙夫人舞姬舞姬出身,身段窈窕多姿,但是这宫里何时缺过美人? 妙夫人又没有读过多少的书,不像是曦贵人通古论今,和陛下说的了风花雪月,谈得了家国大事,这样一相比较,自然就暗淡了不少。 加上新鲜劲一过,自然而然的就没有那么宠爱了。 思及此,福清心中也松了一口气道:“陛下,奴才一定下去好好查明了,不能饶了那些子没有眼色的奴才。” 果不其然,拓跋琛只是点了点头道:“行了,先去灵秀宫吧。” 福清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唤了轿撵来。 却不想到了灵秀宫,却没有见到禾曦,只有子衿和子佩带着大皇子在院子中玩耍。 见了拓跋琛,子衿和子佩纹丝不乱的俯身行礼,拓跋琛见到二人竟然是一对双生姐妹,不由得颇为好奇的道:“你们是谁,怎么朕之前从未见过你们。” 那嬷嬷未等到两姐妹说话,便上前一步道:“回禀陛下,这二人是内务府前些日子送来的,为了服侍大皇子的,这位是子衿,这位是子佩。” 子佩心中不满,自己的话被嬷嬷抢走了,但是陛下面前,也容不得他们失礼,倒是子衿,十分沉得住气,上前一步道:“奴婢子衿,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子佩回过神来,也有样学样的行了礼,拓跋琛道:“子衿子佩,道是颇为有诗意的名字,想必也识字吧?” 子衿恭顺的道:“回陛下的话,略知一二,和小主的学识比不了。” 拓跋琛笑了笑道:“也不错了,内务府这件事情做的还算是有心了,麟儿身边有你们两个,朕也放心了些。” 说着拉过了拓跋麟的手道:“莫要只是知道玩耍,要学的东西也不能落下知不知道?” 子佩终于找到了机会能插上话了,她道:“陛下,大皇子勤奋刻苦,前两日还问了奴婢关于古人的典故呢。” 拓跋琛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一阵幽香传来,禾曦的声音也随之而来道:“臣妾不知道陛下前来,还请陛下恕罪。” 拓跋琛满是笑意的回头,便见到了禾曦和如意站在身后,禾曦的手上拿了两朵开的正放的荷花。当真是人比花娇。 他伸手将她扶起来道:“是朕自己过来的,你可是从御花园回来?” 禾曦微微的点头道:“臣妾见到这满池的荷花要开败了,心中不忍,便挑了两朵开的比较好的,拿回来。” 她复又转头看向了院中的几人道:“陛下再说什么?这般开心?” 拓跋麟却突然挣脱了子衿的手,跑到了禾曦的身边,拉着禾曦的裙裾问道:“母亲可是觉得麟儿摘得荷花不好看?” 第二百四十八章 报复(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满是爱怜的摸了摸拓跋麟的小脑袋道:“就是因为麟儿的荷花太漂亮了,母亲喜欢,这才又摘了几朵。” 子衿闻言上前道:“小主这便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吧。” 拓跋琛闻言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子衿,子衿却好像是全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禾曦看在眼里,拓跋麟不懂便问道:“母亲,什么叫有花堪折直须折呢?” 禾曦道:“这便是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意思,你现在小,日后便懂了。” 拓跋麟极为乖巧,他点了点头,子衿姐妹和嬷嬷将拓跋麟带下去了。 拓跋琛携着禾曦朝着正殿的方向走去,果然见到那陶缸中飘着一朵荷花,正是之前拓跋麟摘回来的,拓跋琛点了点头道:“朕看这后宫中,只有你这有这雅致的景象。” 禾曦抚开了拓跋琛的手,接过了如意手中的荷花,将它们轻柔的放在水中,荷花入水,荡起了丝丝的涟漪,禾曦道:“也是因着麟儿有心,日后这宫里的孩子多了,自然处处都是别样的景致了。” 说起孩子的事情,拓跋琛不禁的叹了一口气道:“皇后和惠妃还未出三月,朕听说,这前三个月可是最危险的,淑妃的月份倒是大了,但是前些日子可不是一直身体不适?”禾曦看他紧蹙的眉头,自然是知道他是尤为担忧的。 突然,她神色一转,跪在了地上。 拓跋琛吓了一跳,忙道:“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的行了这么大的礼?” 禾曦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沉声道:“臣妾是想请陛下赎罪,臣妾有一事,隐瞒了陛下。” 拓跋琛哦了一声,神色沉凝了下来道:“什么事情?” 禾曦道:“前些日子,臣妾悄悄的去看了许淑妃,娘娘的病情一直是时好时坏,臣妾便起了疑心,便留意了一下,却不想在淑妃娘娘的宫内发现了这个东西——” 说着她对着如意使了一个眼色,如意会意,忙上前将之前陆川交于禾曦的蓖麻从妆台下面拿了出来。 拓跋琛打开了层层的包裹,见到了一个个椭圆状的蓖麻子,全株光滑,上被蜡粉,有光泽并有黑、白、棕色斑纹,看着遍不讨喜。 拓跋琛道:“这是什么东西?” 禾曦指着那些蓖麻子道:“这些东西是臣妾在淑妃宫中的香炉中发现的,臣妾自认也是喜香之人,却从未见过此物,便问了淑妃娘娘,却不想淑妃娘娘也不知,臣妾便跟淑妃娘娘讨要了来,细细研究。后来百思不得解,正巧那天陆太医给臣妾看诊,见到臣妾正在研究这个,便告诉了臣妾这东西的来历,此物名叫蓖麻子。” 拓跋琛哦了一声道:“可是我们经常听见的那个蓖麻?” 禾曦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如此,但是还有一事,陛下想必不知,那便是,这蓖麻虽然有消肿止痛的功效,但是那是太医们处理过的,这种未经处理的蓖麻子,又在香炉中受高温,是有毒的。” 这话一出,拓跋琛手一抖,便有一个蓖麻子咕噜噜的从掌心滚落,掉在他们脚下厚实紧密的毛毯上。 禾曦俯身将那它拾起来,重新放在案几上,拓跋琛道:“淑妃可是知道这个事情?” 禾曦摇头道:“臣妾没敢告诉淑妃,只是说着东西对胎儿不好,让淑妃娘娘别再用了,娘娘到是深以为然,后来臣妾去看过了,想着这背后的人知道了被发现了,也没有再放了。” 拓跋琛神色沉沉的道:“为何不对淑妃说实话,反而对朕说呢?” 他紧紧的盯着禾曦,几乎是不错过禾曦面上的任何一个表情,禾曦心中一紧,知道他是在怀疑自己,她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掌心诚挚的道:“臣妾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这般做的,就算是臣妾对淑妃娘娘说了,淑妃娘娘也未必会信臣妾,况且,淑妃娘娘现在身子不好,会对这件事情甚为忧心。” 拓跋琛见她说的十分的坦荡,好整以暇的问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朕一定会信你呢?” 禾曦突然抬头,定定的看着拓跋琛,一字一顿的道:“因为陛下答应过臣妾,会信臣妾的。” 有那么一瞬间,拓跋琛的神色竟然有些恍惚,这样的话,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话,另外一个人也说过,他突然有些动容,将禾曦从地上拉起来道:“朕说过信你,自然要信你的。这件事情,你处理的对。” 他拉着禾曦坐在了自己的身边道:“这件事情,不声张是对的,朕道是要好好的查查,是谁这般心思叵测,竟然想害朕的皇嗣,一旦查出来,一定严惩不怠。” 禾曦点了点头,她余光看向了殿角,之见到一摸淡粉色的裙角一闪而过。 若不是禾曦有心,怕是会当成飞花错过去了。禾曦浅浅淡淡的笑着,似乎丝毫不介意,有人听去了自己所说的话一般。 拓跋琛心中笃定了要暗中查明此事,也知道了禾曦也不会再知道更多,便岔开了话题道:“朕这些日子想着,给麟儿找一个开蒙的老师。” 禾曦仿佛是来了兴趣,不禁坐直了身子问道:“那陛下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不错,只不过这件事情还未定,那人现如今也不知道在不在京中。” 禾曦问道:“臣妾能否知道陛下所选之人是谁?” 拓跋琛道:“是前任的礼部尚书,名唤公孙博的,怎么?你认识?” 禾曦心中一颤,笑了笑道:“公孙先生的大名,谁人不知,只不过——” 她看了看拓跋琛欲言又止,拓跋琛见状,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禾曦摇头道:“不妥倒是没有,只是臣妾听我父亲说过,公孙大人可是自己辞官隐退的,这——” 说起这点,拓跋琛倒是有些惋惜的道:“父皇当年实行改革,倒是可惜了他的学识,只不过教养皇子乃是国之大事,想必他也能明事理。” 禾曦点头道:“若是如此,也算是麟儿的福气了。” 拓跋琛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皇家的孩子,自然是有福气的,此事你放心,朕已经让福清留意了。” 说着,他偏过头,竟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物件,正是许久之前,禾曦曾经弹过的鸾尾琴,他只觉得今日好像哪里都有些不对劲。 禾曦见他盯着那琴看,便道:“这琴是之前皇后娘娘赏赐给臣妾的,说是想起曾经臣妾曾经弹过,但是臣妾后来无意得知,这琴先皇后——” 她似是有些瑟缩的看了看拓跋琛,却只见到拓跋琛的面上有些伤感起来,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但是神色确是越发的怅然了,她道:“臣妾担心陛下怪罪臣妾,便收了起来,今日是想着教习麟儿学习音律,便让如意拿了出来,没想到陛下会突然前来,来不及收拾——” 拓跋琛摆了摆手道:“无事,一把琴而已,多少人用过,都是无妨的,正好今日凑巧,你再给朕弹一曲吧。” 禾曦诺了一声,站起身,走到案几前,调试了一下琴音,道:“陛下可是有什么想听的?” 拓跋琛道:“你看着来吧。” 说着他便半阖起来双眸,半卧在软塌上,禾曦看了看外面的天光,道:“已经入秋了,臣妾便弹奏一曲平沙落雁应景好了。” 说着,抬起手来,抚上了琴弦,泠泠之音从指尖下流淌而出,起承转合,一点一点勾勒出一幅秋雁南飞,秋高气爽的景象,旋律起而又伏,绵延不段,优美动听;基调静美,但静中有动。 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倒是显得恣意而闲适。 突然,镪的一声,琴弦猛地断了开来,一个高亢的尾音,十分突兀的划破了满室的氛围。 禾曦惊呼一声,缩回了手,鲜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鸾尾琴上,靛蓝色的鸾尾上晕了鲜红色的血迹,显得妖冶而诡异。 拓跋琛站起身,走到了禾曦的身边,道:“怎么样?让朕看看——” 禾曦下意识的缩回手,拓跋琛却还是将她的手拉了过来,看着上面的伤口,道:“怎么这般不小心?” 禾曦道:“是臣妾的错,想来是这琴放了太久了,琴弦要断了臣妾都不知道,只是污了圣听,臣妾该死。” 拓跋琛叹息一声,道:“断了就断了,让如意送药进来吧。” 如意闻言,便马上那着止血的药进了来,小心的为禾曦包扎着,拓跋琛则把目光放在了那把鸾尾琴上,之见到那琴弦竟然是直接从琴上断开的。 他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桐木,却见到那处并不平整的,那上面的红漆都与周围的颜色有些不同。 这琴原是沐承给沐锦的,沐锦十分的喜爱,连带着他对着琴也是十分的熟悉,他伸出手来,朝着那个位置按了按,却感觉到指尖下,那桐木好像是已经断裂开了。 他目光一闪,似是有寒星闪过。 第二百四十九章 报复(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他手指微微的用力,果然那桐木竟然断了开来,随之,一个黑色的,圆滚滚的东西便从中掉落出来。 他接过了握在掌心中,禾曦包扎好了之后,探过头来,见到那处裂痕道:“原来是这里断开了,真是可惜,都怪臣妾保养不当,这般好的琴,就这样毁了。” 她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惋惜,拓跋琛直起身来,将手背至身后,道:“的确是可惜了——” 他道:“算了,这琴也算是旧物了,福清,把琴带走吧,交给内务府去修。” 福清忙上前将琴抱了下去,拓跋琛道:“朕还有事,便先回养心殿了。” 复又转首嘱咐如意道:“注意你们小主手上的伤口,不要沾水,知道么?” 如意诺了一声,又搀扶着禾曦起身,福身恭送拓跋琛出去了。 拓跋琛一路板着脸,神色沉寂,福清抱着琴,跟在后面,拓跋琛道:“你去叫魏忠良来,朕有话要问他。” 福清连忙点头,小声道:“陛下,您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为何不清陆太医来?” 拓跋琛道:“陆川——算了,把魏忠良叫来。” 福清忙不迭的下去请了。 未等到福清回来,便见到了一个小太监拱手站在外面,看了看拓跋琛,道:“陛下,奴才有事情要回禀。” 拓跋琛心中正烦闷,便不耐烦的道:“什么事情说吧。” 那小太监心中一喜道:“回陛下的话,惠妃娘娘回宫了,说若是陛下得空,还请去一趟露华宫。” 拓跋琛道:“知道了,你去回禀一声,便说朕今晚过去。” 那小太监眼中一喜,欢天喜地的去了。 此时露华宫内,得了消息的兰馨,心中甜蜜,玲珑道:“陛下真的是宠爱娘娘,娘娘让人送了信,陛下就答应了娘娘过来。” 兰馨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攀上了眉少眼角,突然,一个小太监神色慌乱的跑进来,玲珑见状斥责道:“娘娘面前,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小太监忙道:“回禀娘娘,有消息送过来。” 兰馨敛了神色,对着周围的人道:“你们退下去吧,留玲珑一个人伺候就好了。” 直到众人都离开了,才道:“把东西给我看看——” 那小太监双手呈上一个小小的纸张,兰馨展开看了,神色骤变,她神色中有些慌乱,看向了那小太监道:“什么时候的得到的消息?” 那小太监忙道:“就是方才,奴才一得到消息,就送给娘娘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兰馨正了正神色道:“无事,你时刻留意着灵秀宫的动静,一旦有消息,马上来回本宫知道了么?” 那小太监忙点头道:“奴才知道了,奴才先退下了。” 兰馨点了点头,直到整个店内只剩下玲珑和她的时候,她才道:“玲珑,出事了。” 玲珑忙安抚的道:“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馨道:“冰泉宫的事情,被发现了。”玲珑不解的道:“怎么可能?若是被发现了,为何没有闹起来?” 兰馨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道:“本宫也不知道,你说,她们会不会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玲珑道:“不会的,娘娘,我们的人做事干净,而且,进来也没有动静了,许久之前的是事情了,就算是查,也查不到了。” 兰馨听闻,倒是有些微微的松了一口气道:“可是,陛下知道了,也毫无动作,这真的是奇怪的很。” 玲珑道:“许是陛下并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我们何不如借着这个机会——” “机会?”兰馨呆愣愣的重复道。 玲珑急切的道:“对,娘娘,您想,若说是谋害皇嗣,这宫中谁有嫌疑?” 兰馨道:“若说是嫌疑,皇后怀有龙嗣,想先于淑妃生下皇子,有可能,本宫也有可能,至于曦贵人因着大皇子,也有可能,只不过宫中的其他人,不是全无可能,只是我们几个嫌疑最大罢了。” 玲珑点了点头道:“您看,陛下必然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之前曦贵人被冤枉了一次,许淑妃对她又是信任的,剩下的那位,我们何不借此机会——” 兰馨心中豁然开朗,道:“既然都有嫌疑,我们就利用这个机会,让她不痛快。” 说着,她低声的对着玲珑吩咐了些什么,然后才道:“可是要注意计量,做做样子罢了,别真的伤到了本宫腹中的胎儿。” 玲珑会意的点了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注意的。” 另一边,魏忠良到了养心殿,便见到了拓跋琛正做在龙椅上,盯着一个东西出神,他恭敬的跪倒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拓跋琛摆了摆手道:“起来吧,朕今日唤你来,是为了一个事情,你且过来看看这个是什么东西?” 魏忠良不明所以,上前接过了拓跋琛递过来的东西,放在了手心,只见到那东西浑圆的一颗,凑近了还有异香,那香味淡淡的,十分的不易被发觉。 魏忠良将那东西碾碎了,取了一点,放在口中咂摸了两下,又吐了出来,神色大惊道:“陛下从何处得到此害人的东西?” 拓跋琛斜睨了他一眼道奥:“你便说这东西是何用处的,至于在哪得到的,不用你来管。” 魏忠良跪在地上道:“回陛下的话,这东西中含有麝香,但是麝香气息浓郁,且被人熟知,这人又用了藏红花的粉末混合在一起,就是为了能互相制约,但是这药性,可是丝毫不减,若是服用,女子终身难以有子嗣,若是只是接触,时间短了还好,若是长时间,怕是也是受孕困难的。” 他一字一度的说着,没说一句话,便见到了拓跋琛的神色沉了一分,魏忠良想了想道:“臣突然想起了一个事情,几个月之前许淑妃所中的药,对于药物的处理手法十分的相似,会不会是——”他看向了拓跋琛,明显是有言外之意。 拓跋琛冷笑一声,道:“好了,你下去吧,今天的事情,你该如何做,你应该知道了。” 魏忠良方才的话已经是冒险了,他不知道这东西出于何处,只能加以引导,他见拓跋琛神色难看,便道:“臣知道,还请陛下放心。” 说完看了看拓跋琛的手势,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福清一直站在殿角,见到魏忠良走了,拓跋琛才对福清道:“福清,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福清是还一直跟在拓跋琛身边的,自然是知道这东西是从那鸾尾的瑶琴中得来,也知道那琴本是皇后娘娘赐给禾曦的。 牵扯到这几个人,就算是福清再得宠再仗着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多说一句,他忙跪倒在地道:“奴才愚钝,不能妄自揣测。” 拓跋琛道:“你是不懂,还是不敢呢?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朕的皇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借着赐琴的名义,将这种恶毒的药物,送到妃嫔的宫内,若不是今日那琴弦断了,怕是要在灵秀宫留上几年。” 福清头都不敢抬,他闷声道:“陛下,这琴说到底也不是皇后娘娘的,也是皇后从别处得来的不是么?” 拓跋琛忽然想起一人,半晌,他才笑了笑,那种笑,是荒凉的,是悲怆的,甚至是带了一丝丝的怀念,他道:“不可能,你可知道这琴是何人赠与她的?是沐承送她的生辰礼,她可是十分的珍重,再说,她——心思纯良——” 只是说到了这里,他便不再多说,人就是这样的,有些谎言说的时间久了,便自顾自的只当做是真话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会不断的用过去的美好,来粉饰太平。 拓跋琛便是这样,他会想起沐锦,想起她的好,她的情谊,但是唯独,他不能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 福清不说话了,他可不敢将这样的脏水泼在现在的皇后身上,拓跋琛叹息一声,将那东西扔在了一旁的花盆中道:“你从内务府再派几个人到淑妃的宫中,服侍着,切记一定是信得过的,这个孩子,朕不许他出任何的事情,还有灵秀宫,让太医开一些调养身子的药,对了,陆川不是再给她医治腿疾么?就让陆川来调养吧。” 福清笑了笑道:“是,陆太医说了,小主的腿疾有了好转,现在都是半个月去一次。”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 是夜,拓跋琛依照之前答应了兰馨的话,到了露华宫。御膳房备了晚膳,十分丰盛的一桌,荤素都有,还有十分有营养的鲫鱼豆腐汤。他见到兰馨脸上有些丰盈的样子,便道:“现在孕吐可是好了许多?” 兰馨点了点头道:“拖了陛下的福气,馨儿腹中的孩子也是懂事的,知道了心疼自己的母妃,倒是不折腾臣妾了。” 玲珑在一旁布菜,见到兰馨贪吃了几口那汤,便出言劝到:“娘娘少些饮用,否则晚间又该——” “玲珑,本宫看你胆子越发的大了,什么话都敢说。”玲珑的话音未落,便被兰馨出言打断了。 第二百五十章 自保(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却疑惑的看向了兰馨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朕也不能知道的?” 兰馨浅浅的一笑,亲自给拓跋琛夹了一块鱼肉道:“也没什么事情,不过是玲珑她们大惊小怪罢了。” 玲珑却站出来道:“娘娘,这怎么能是奴婢们大惊小怪呢,您夜夜不能安睡,就算是睡着了,也梦魇连连,一连着几日都这样,您——”玲珑不管不顾的道。 兰馨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银著,道:“玲珑,本宫看当真是管不了你,是不是?不过是现在月份大了,身体有些不适也是正常的,姐姐都说这是正常的,怎么,没见到皇后娘娘身边的巧儿跟着陛下面前说三道四?” 兰馨语气严厉,拓跋琛却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哎——你现在有着身孕,别这么大的火气,玲珑也是为了你好,这样的症状可是找太医看过了?” 兰馨眸光一闪道:“还没有,只是那天去皇后姐姐的宫中,无意中提及此事,姐姐说她时常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还说从太医院拿了安神的香料来,臣妾已经挂在帐内了,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症状却不轻反重,可能与臣妾自己的身子有关吧。” 她柔柔的说着,拓跋琛却冷哼一声道:“人人都说这久病成医,却不想什么时候,道是有了久孕成医的说法了,皇后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后面的几个字,拓跋琛咬的极重,似乎十分不满一样,兰馨却朝着拓跋琛的怀中依偎饿了进去道:“姐姐是后宫之主,自然是要劳心劳力的,况且现在淑妃和臣妾也有了孕,姐姐自己也身怀龙嗣,还能这般关心臣妾,当真是让臣妾感动。” 拓跋琛的神色愈发的冷了下来,道:“话虽不错,就怕有时候太过于关心,反倒是别有用心。” 兰馨在拓跋琛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了一个得意的笑意,复又收敛了下去,佯装听不懂一样,只是乖巧的好像是猫儿一样。 玲珑也不多话了,安安静静的服侍着两人用膳,知道吃过了晚膳,拓跋琛才坐在案前看书,兰馨则安安静静的守在一旁,她嫌少和拓跋琛有这般闲适的时候,突然她轻叹一声道,闻得这声叹息,拓跋琛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 兰馨娇怯怯的道:“陛下,臣妾今日回了相府,看见了博儿,博儿他——” 说着,她便捻起了帕子,嘤嘤的啜泣了起来,拓跋琛忙将她拉进来自己的怀里,柔声的哄着道:“这又是怎么了?” 兰馨娇嗔的看了一眼拓跋琛,道:“陛下,臣妾知道博儿这次差点酿成大错,但是他还真的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臣妾原本也是气恼他辜负了陛下的信任的,本还想训斥他几句,但是今天臣妾一看见他的样子,臣妾这心里当真是心疼啊。” 拓跋琛的手轻轻的在兰馨的肩膀上拍了拍道:“怎么?病的很重么?” 兰馨点了点头道:“臣妾看着,那孩子骨瘦如柴,已经下不来床了,就连生活起居都要丫鬟亲自料理,臣妾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 显然这件事情也是出乎拓跋琛的意料的,他原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却不想兰博的性子这般执拗,竟然一病不起,他虽然想惩治一下兰博,却并未想要他的命,否则,他还哪里有命回到京都,这般想着,他便道:“可是找太医看了?” 兰馨点头道:“太医只是说是心病,只能心药医。可是总不能让他再上一次战场弥补过来。” 兰馨说的越发的难过,泪水便止也止不住,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拓跋琛身前的龙袍浸湿了一片水渍。 拓跋琛也混不介意,片刻的功夫,兰馨才道:“所以我和母亲想了一个办法——或许还有办法能让博儿好转一些。” 有办法解决对于现在的拓跋琛来说,自然是最好的,所以他问道:“想到了什么办法?” “冲喜,这是民间十分好用的办法,冲了喜,就能借着喜气除去病气,哪怕再不济,也能让博儿不想着这件事才是。”兰馨小声的道,似乎也会是怕拓跋琛不赞同。 果然不出她所料,拓跋琛皱了皱眉道:“冲喜?可是兰博的身上可是有婚约的,又是朕亲封的安国郡主,婚期已定,冲喜怕是行不通吧。” 兰馨忙道:“自然是不能让安国郡主来冲喜了,安国郡主是陛下亲封,身份尊贵,就算是给我们几个胆子,我们也不敢这么做啊,臣妾只是想着找个身份不那么尊贵的,最主要的是生辰八字和博儿吻合的。”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只不过,要先和魏府通个气,以防止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兰馨心中得意的道:“这个是自然的,臣妾一定处理得当,还请陛下放心便是。” 兰馨心中得意,晚间二人就寝时,拓跋琛果不其然便看见了兰馨挂在帐子上的一个荷包,上面针脚精致,绣着百子百福的吉祥图案,十分的讨喜,他取下来凑近了些许,能闻到一些松柏的气味,他微微的蹙眉,将那东西给了福清道:“这东西既然无用,便不要挂在这了,朕不喜这味道,还是拿下去吧。” 福清知晓皇帝心中的意思,拿着那荷包便下去了。 这一夜,兰馨倒是没有丝毫的梦魇惊悸的症状,次日一早,陛下去上了朝,兰馨亲自给郑氏写了一封信,然后交给了玲珑道:“你去将信送回去,让母亲酌情处理。” 玲珑点头,谁知刚走到宫门的时候,便见到了巧儿也换了常服,从未央宫的方向走了过来。玲珑突然产生了一种恶作剧的念头来,她亲热的对着巧儿招了招手道:“巧儿姑娘,等等我——” 巧儿闻言回头看过来,便见到了玲珑,小跑着,朝着自己来了,她站稳了脚步,道:“不知道玲珑姑娘可是有事唤我?” 玲珑看着她一身常服的样子道:“姑娘可是要出宫?” 巧儿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玲珑笑道:“你看这不就是巧了?我也要出宫,但是奈何最近我们娘娘身子不适,这样吧,你帮我把这个东西送去丞相府如何?” 说着她定定的看着巧儿,巧儿有些迟疑的道:“昨日听闻你和惠妃娘娘出宫回府?怎么今日还要送东西回去?” 玲珑笑道:“这不是公子病了,娘娘昨日又从宫中拿了好多的药材送回去。” 一听说兰博病了,巧儿心中不免的有些畅快起来,她道:“实在是抱歉了,玲珑姑娘,既然是惠妃娘娘的心意,自然应该姑娘亲力亲俄日才是,我还有事,便先离开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转身离去,气的玲珑站在原地直跺脚,一旁的小太监看了,忙恭维的上前道:“姑娘要是有事,奴才帮您去走一趟如何?” 玲珑居高临下的看了那太监一眼,不屑的道:“就你?” 说完,还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那小太监瞬间面红耳赤起来,看着玲珑走远的背影,忍不住的狠狠的啐了一口,旁边的太监见了,笑道:“我看你,真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这玲珑姑娘可是惠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你一个看门的太监,还想着染指人家?真是痴心妄想。” 那小太监却不以为意,看着玲珑的背影眼中冒出了一种淫邪的光来道:“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心动,不是么?我告诉你们,总有一天,我是要娶到她的,让她在老子身下求饶。” 这话说完,便引起了众人的哄堂大笑。 他们长年累月的守在这宫门前,来来往往的人见得最多,但是也最不起眼,时间久了,总会自己寻点乐子,谁也没有将这句玩笑话放在心上,同样的,包括说那话的太监。 这边,巧儿上了马车,一路朝着丞相府走去,行至一半,她轻轻的掀起了轿帘朝着身后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了载着玲珑的马车跟在了后面,突然,她余光一扫,竟然看见了蒋氏,神色慌张的走进了一家茶馆,那茶馆的二楼是一间间的雅间,窗户都是大开的,她看着翡翠走到了窗前,四处观望片刻才将那窗户关上了。 坐在马车内的巧儿蹙眉,因为她在翡翠关上窗子的那一刻,分明见到了门口闪过了一个藏蓝色的身影,虽然来不及看清那人的样貌,但是有一点,是她可以肯定的,那身影分明是个男子,这个插曲让巧儿坐立难安。 大历的民风虽然也算是开明,但是这已婚女子私会男子,就算是说出去,也是要被千夫所指的。 她手心慢慢的沁出了细密的汗水,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动的秘密一般。 她就那样呆愣愣的坐着,企图回忆起那男子样貌,但是越是如此,那脑海中的景象便越是模糊。 “巧儿姑娘——巧儿姑娘——”驾车的小太监一连唤了几声,巧儿才回过神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自保(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小太监见她回神,才笑着道:“姑娘,丞相府到了,您想什么想的这般出神,奴才换了您好几声,您都没理会奴才。” 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想巧儿却变了脸色怒道:“什么时候你也管我的事情了?管好你自己,少说一些话。” 那小太监被训斥,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诺诺的搀扶着巧儿下了马车,巧儿才站稳,便听得身后一个嘲讽的声音道:“果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这架子可比宫里小主们的架子都大。” 巧儿心中一紧,回头,便见到了玲珑,她讪笑道:“玲珑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奴才,我也只不过是提点他,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罢了。” 她话中有话,意有所指的看向了玲珑,玲珑却毫不介意的道:“既然是下人,又何必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呢?跟在凤凰身边,是狗依旧是狗。” 巧儿知道她这是在报复自己方才在宫门前没有给她足够的面子。 但是她现在关心的事情是,方才她们的马车离得极近,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蒋氏的事情。若是被她看见了,莫说是蒋氏,就连皇后娘娘也会被泼一身脏水,玲珑见着巧儿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得有些纳闷。 她冷哼一声,狠狠的撞了一下玲珑的肩膀,便率先进了门,巧儿也不气,紧接着跟着进了门,管家见到两人来了,忙不迭的请了进去,巧儿垂着眼帘佯装不知的道:“不知道二夫人在不在?皇后娘娘让我带了一些东西过来。” 管家讪讪的笑了笑道:“回姑娘的话,真是不巧,二夫人才出去。” 果然,巧儿捏紧了拳头,道:“那可真的是不巧,这样吧,我先把东西给你,你记得给二夫人。” 管家道:“我知道了,姑娘放心好了。” 巧儿思虑片刻,想让管家带个话,又担心被发现什么,只能将自己的想法隐了下去。 玲珑自从进了府,便径直去找了大夫人,巧儿则去了丞相大人的书房,简单的说过了皇后娘娘的关心,将东西送到了,巧儿便想离开。毕竟这个丞相府,对她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她久留的原因。 谁知刚走出书房不远,便见到了一个绿衣美人唤住自己道:“巧儿姑娘慢走——” 巧儿回头,便见到了吴翠莲神色慌张的走了过来,相比之前哪种小家子气,现在的吴翠莲看着十分的雍容华贵,哪怕是这般慌乱,也像是受了惊吓的娇花一般,巧儿掩去了眼底的艳羡之意,慢福了身子道:“吴姨娘可是唤我?” 吴翠莲几步走了过来,神迷兮兮的看了看周围,又让自己的婢女警戒着,拉着巧儿走到了一旁的树下道:“巧儿姑娘,我有话要跟你说。” 巧儿见她脸色因着急走都有些微红了,不免好奇的笑了笑道:“吴姨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慌张?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吴翠莲深吸一气道:“确实是出了事情,而且这事情确是和姑娘有关。” 巧儿的笑意挂不住了,她脸上的神色僵住了,道:“和我有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翠莲道:“姑娘,我长话短说,若是被人看见我同你说了这么久,怕是我自己也不好过。大夫人和惠妃娘娘想要给少爷冲喜,这冲喜的人就是你——” “你说什么?”巧儿似乎是听不懂吴翠莲的话一般,半晌才道:“怎么可能,就算是要冲喜,也轮不到我,我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话虽如此,但是她言语中,却带了一丝颤抖。 其实这一点吴翠莲也想不通,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我也不知,大夫人和惠妃娘娘会如何做,只是听到了这些,少爷他——哎——巧儿姑娘,我只是心疼你,真心不想让你真的嫁过来冲喜,少爷他——” 巧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禁白了又白,她由衷的道:“谢谢姨娘提醒,不过要是真的主子们打定了主意,我一个婢女又有什么用处呢?” 吴翠莲忙拉着巧儿的手道:“姑娘万万不可这么说,您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您回去告诉娘娘,娘娘一定护着您的。再不济,您还有自己不是么?嫁进来就是一个死,姑娘可是要慎重啊。” 吴翠莲说的真切,甚至眼中还带了泪光,巧儿虽然感动,但是更多的还是有些狐疑,她道:“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吴翠莲道:“姑娘可是要问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件事情?” 巧儿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复又看向了吴翠莲,似乎是在等着她的回答,吴翠莲垂下了脸,将自己的神色隐在了阴影中,她道:“实不相瞒,我本身的身份姑娘也知道,但是其实最开始,看上我的并非是老爷,而是少爷——” 这句话简直是晴天霹雳,巧儿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吴翠莲轻笑一声道:“虽然我和老爷之间差了十几岁,但是我宁愿如此,也不想嫁给那个禽兽,受他折磨。姑娘,我也是怜惜你,不怨你也如此。” 巧儿拉着吴翠莲的手,两人的手都是冰冷的,好像是在冷水里浸过一样。 她道:“吴姨娘,这件事情,无论最后发展成什么样子,我都记着姨娘的恩情。” 吴翠莲点了点头,看了看大夫人院子的方向,见到玲珑从院中出来,忙伸手推了一下巧儿的手道:“姑娘,我要走了,还请姑娘珍重。” 说完,便转身匆匆的走了。 玲珑远远的看见了,嗤笑一声,也不理睬两人,自顾自的转身出了门。 巧儿却好像是失了神一样,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宫中,皇后见她神色,便问道:“交代你的事情可是办好了?” 巧儿点了点头,突然,她跪倒在地,哭着道:“还请娘娘救救奴婢——” 兰若淡淡的道:“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起来说。” 巧儿心中越发的委屈,道:“娘娘,奴婢今日回府,听见了几个下人在议论,说是昨日大夫人和惠妃娘娘商议,要让奴婢去给少爷冲喜——还请娘娘救救奴婢,奴婢不想离开娘娘,想在娘娘身边伺候一辈子。” 兰若神色一顿,道:“你说什么?冲喜?” 巧儿哭的脸上的脂粉都有些湿腻腻的黏在了脸上,十分的狼狈,兰若摆了摆手道:“好了,你起来吧,她们或许也只是说说而已,你是本宫身边的婢女,就算是她们动了这样的心思,也是要过问本宫的意思——” 巧儿心中有些放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了皇后满不在乎的神色,不免又多了几分凄凉,她抽噎着起身,兰若看着她道:“退一万步讲,巧儿,若是真的嫁去了丞相府,大夫人的身边有你,本宫也放心。” 虽然是无心之言,但是却好像是惊天的炸雷一样在巧儿的头顶炸开,她脑海中不禁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吴姨娘的那句话:“再不济,姑娘还是有自己的。” 皇后见她呆愣愣的,噗呲一下笑了出来道:“好了,本宫与你开玩笑的,你看你,眼睛哭得跟桃儿似得,快下去收拾一下,省得被别人看见,以为本宫刻薄了你。” 巧儿忙道:“娘娘待奴婢很好——从未刻薄过奴婢——” 兰若道:“好了,下去吧。本宫睡一下,晚些时候再过来伺候吧。” 巧儿点了点头,便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走了出去。 她心中烦闷,便想着去御花园散散心,好在未央宫比邻御花园,转个角便是,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花色能赏,倒是没有什么主子在,不过也方便了她,能安安静静的坐一会儿。 她脑海中一片混乱,甚至已经忘记了今日遇见蒋氏的事情,她正发着呆,却听见了不远处有争执的声音,听声音好像是蕊才人和妙夫人的,她探头看过去,果然见到了褚玉阁门前,站着几个人,正是蕊才人和殊妙,殊妙脸上隐隐泛着铁青色,她道:“蕊才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是想歇歇脚,怎么就进不得这褚玉阁?” 蕊才人却满脸不屑的道:“妙夫人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这褚玉阁说是给妃嫔们歇脚的,但是妙夫人的身份,怕是平白无故的脏了这里,依我说,妹妹要是累了,找个廊柱靠一下或者是寻个石头做一下,也是好的。” 说完,她和她身边的婢女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掩着嘴巴窃窃的笑了起来。 她们声音不小,巧儿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殊妙身边的春桃受不了这样的欺辱道:“蕊才人这话说的便是笑话了,我们小主得陛下宠爱,莫说是褚玉阁,就连懿月宫这样的宫殿都给我们小主住,才人您呢?让奴婢想想,是叫什么来着?嘉瑜殿吧,啧啧,听着就是小家子气。” 蕊才人气急,道:“你——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道理,再说,嘉瑜殿又如何,曦贵人从前还住在合欢殿,现在不也贵为贵人,位份仅次于四妃之下不是么?” 第二百五十二章 自保(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殊妙见她提及禾曦,不由得道:“曦贵人母凭子贵,要我说,蕊才人有时间在这里和我争辩,不如想想怎么能为陛下生个一子半女的,也能晋晋位分不是?”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了春桃道:“小主,说起一儿半女哪有那么容易啊,再说了,陛下或许连去嘉瑜殿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吧。” 蕊才人听不得两人一唱一和的对自己的讽刺,她猛地抬起手来,朝着殊妙的脸上招呼过去,却听闻的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住手——” 是禾曦。 禾曦带着如意就站在两人的身后,却不知道两人站了多久,蕊才人和殊妙忙半福了身子,道:“参见曦贵人。” 禾曦道:“陛下最不喜欢妃嫔之间逞口舌之快,更何况动手,若是陛下知道了,莫说嘉瑜殿的路,就是嘉瑜殿还住不住人,都不一定了。” 蕊才人心中不悦,想起之前她多次出言讽刺禾曦,便硬着头皮道:“哼,曦贵人不自持身份,愿意站在一个舞姬那边,臣妾也不能说什么,只是贵人做事要有分寸,您被下人说三到四也就无妨了,莫不要连累了大皇子。” 禾曦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怨气,她笑道:“舞姬又如何?婢女又如何?孝文皇后窦氏民女出身,不也历经四朝?孝武皇后卫氏,歌女出身,出身只是一个起点,但是并不能代表什么不是么?就算是被你敬仰的我,也是商贾之女——” 蕊才人的脸上却是再也挂不住的难看,她牙齿咬得紧紧的,半晌才道:“曦贵人伶牙俐齿,怪不得陛下这般宠爱你——” 禾曦只是浅浅的笑着,蕊才人见到再也没有什么好处能讨到,便转身离开了,禾曦看着蕊才人远走的身影,同时,她也看见了,远远的站在廊下朝着这个方向张望的巧儿。 如意心中疑惑,便低声道:“小主,你说巧儿怎么不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着?” 禾曦摇了摇头道:“我们且不管她们。”言罢转回身来,对着殊妙笑着道:“妙夫人没事吧。” 殊妙道:“今日好在有曦贵人给臣妾解围,曦贵人帮助臣妾颇多,臣妾倒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报贵人了。” 禾曦摆了摆手,道:“只不过都是举手之劳而已,再说,这宫中我们交集甚多,若是日后我有什么事情,妙夫人能帮着我说上一两句,也算是回报了。” 殊妙笑意盈盈,看了看身后的褚玉阁,神色有些寂寥的道:“今日这蕊才人也就是仗着陛下对我的宠爱不复当初,这才敢当着我的面儿说三道四——” 禾曦听的她抱怨,也不搭话,只是看着满院子的绿荫葱葱道:“妙夫人,四季里什么花,最为雍容华贵?” 殊妙略一思索便道:“自然是牡丹,牡丹乃是花中魁首。” 禾曦点了点头,随后又道:“牡丹华贵,但是也有花期,不只是牡丹,就算是百花都有自己的花期,有些时候,别人都败了,你却开着,你便是珍贵的。” 她眼睛中漾着如同春水一样的光泽,看着殊妙都有些痴楞,禾曦挽着她的手道:“好了,有些事,急不来,还不如歇歇脚呢,没准就有新的发现呢——你说是不是?” 说着便扶着殊妙朝着褚玉阁的方向去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远处的巧儿脸上的兴奋和跃跃欲试,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虽然保养得还算是好,但是因着常年端茶倒水的缘故,骨节也有些粗大,看着自己的手,她就想起了皇后的手,带着金丝护甲,每次扶着都觉得好像握着剥了皮的煮鸡蛋,还有自己身上的这套宫女服,鞋子来不及换,沾染了一些泥土。 她突然开始厌恶自己,厌恶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肤,这般低贱的,随时都能被出卖的肌肤,惠妃娘娘想给皇后不痛快,想着要自己冲喜,皇后娘娘想让自己作为眼线留在大夫人身边,也想把自己卖了。 可是唯独,她们都没有问过她的意思,就因为她是一个奴婢,一个物件么? 她不甘心,是的,她要自保,吴翠莲说的对,她还有自己,曦贵人说的也对,那些人出身也不高,最后都能掌握自己和别人的命运,为什么她不行。想到这里,她已然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宫女匆匆跑了过来道:“巧儿姐姐,您怎么在这啊,皇后娘娘醒了,正寻你呢。” 巧儿忙回神,应了一声赶紧朝着未央宫的方向跑去了,到了未央宫,便见到了皇后已经由着人服侍着起了身,巧儿接过了一个婢女手中的梳子替她篦着头发,皇后的一头墨发像是一幅氤氲而开的水墨画一样。 皇后从铜镜中看着巧儿的神色,淡淡的道:“巧儿,你跟着本宫多久了?” 巧儿手一抖,不小心扯了皇后的头发,皇后吸了一口气,巧儿吓得忙跪倒在地,沉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兰若拾起了那篦子,看着上面的断发,沉声道:“你这是怎么了,做事心不在焉的?” 巧儿心中一虚,只是伏在地上不敢看皇后的眼神,生怕被皇后看见出什么,兰若叹息一声道:“可是为了今天的那件事情?你放心好了,本宫不会不管你的,快起来吧。” 巧儿从地上爬起来,道:“奴婢相信娘娘,奴婢跟着娘娘十几年了,从娘娘还是小小姐的时候就一直跟在娘娘的身边,奴婢相信娘娘一定会护着奴婢的。” 兰若对着铜镜比着不同颜色的花钿,最后选取了一个靛蓝色的翠羽的凤尾状的,她嗯了一声道:“对了,交代内务府的事情做对怎么样了?” 巧儿道:“奴婢已经跟孙翔说了,孙翔说还请娘娘放心,一定神不知鬼不觉的。” 兰若道:“那便好,还有,我们放在灵秀宫的人一定要小心,禾曦并不是什么愚笨的人。” 巧儿应了一声道:“娘娘放心好了。” 兰若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叹了一口道:“还有,让人看好了惠妃的胎,不可有闪失。” 巧儿看着她的小腹,心中有些慌乱,看着满殿内,只有自己一人,要是自己真的背叛了她,她还能让自己活命么? 想到这里,巧儿的后背不禁生出了涔涔的细汗,只觉得将后背的衣裳都浸湿了。 兰若却并未察觉,伸手拿过了手边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道:“本宫记得该是到了进贡秋茶的时候了。陛下虽然喜欢碧螺春,但是这秋茶中最好喝的还应该当属铁观音,你明儿个去一趟内务府,选一些回来,顺便请陛下过来。” 巧儿点了点头,道:“碧螺春味道浓郁,泡开后滋味鲜醇、回味甘厚,汤色嫩绿整齐,幼芽初展,芽大叶小,但是铁观音清香雅韵,冲泡后有天然的兰花香,滋味纯浓,香气馥郁持久,秋茶虽然要清淡许多,但是好在并不俗套,陛下也是极喜欢的。” 兰若点了点头道:“说起茶来,你就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得,说个不停,好了,等到陛下来了,就是你好好展现手艺的时候了。” 巧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娇怯怯的点了点头。 养心殿内,福清捧着一样东西快步的进了殿,将御前服侍的小太监支了出去,这才道:“陛下,奴才方才按照您的吩咐,去了一趟太医院,找了一个不起眼小太医看过了,说这东西正是用松柏的松脂浸过的,加上了一点沉香,说是有提神凝气的作用,虽然如此,但是孕妇却不宜使用。” 拓跋琛哦了一声道:“可说了为何?” 福清点了点头道:“那小太医说了,因着孕妇本就对气味敏感,身子也与寻常人有些许的不同,这东西只能干扰睡眠,却没有半分的好处。” 拓跋琛唇角的笑意淡的不能再淡了,他的面前放着几样东西,一个是禾曦给他蓖麻子,还有一个是从那鸾尾琴中得到的麝香丸,还有一个,就是从兰馨处拿到的松柏香。 这几样东西,排成一列在他的面前,福清道:“陛下,这宫内接二连三的出事,怕是有人在后面捣鬼。” 拓跋琛道:“你说,这人会是谁呢?” 福清道:“奴才不知——” 拓跋琛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道:“你不知,不代表朕不知,可是福清,你有没有感觉到奇怪,为何这些事情都闹到朕这里了,但是后宫却好像是一片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福清斟酌着用词道:“这些事情,除了淑妃娘娘是有了症状,其他的人都还没有任何的表现,没有闹大也是很正常的。” “没有症状么?惠妃也觉得不适了,可是却被人压下去了——”他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面,福清不敢再接话了,毕竟现在就算是他,也能看出来所有的证据,全部都指向了皇后。 拓跋琛也不难为他,他道:“福清,皇后身边的那个婢女,是叫巧儿是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 答应(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福清点了点头道:“回陛下的话,是叫巧儿的。” 拓跋琛神色沉沉,将一丝精光隐在了眼底。 次日,巧儿按照兰若的吩咐去了内务府,孙翔恭敬的道:“姑娘来的真是巧,昨日才送来的秋茶,正想着今日给各宫送去,您就来了——” 巧儿看着进进出出的宫人,十分忙碌的样子道:“怎么这般忙碌?” 孙翔哭着一张脸道:“今年的漕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多秋天送进来的东西都积压了下来,原本前些日子就该到的一些蔬果,今天才送过来,好多都已经坏了,这不得赶紧挑出来,人手也不够,哎——” 他抱怨了片刻,许是见到了巧儿脸上的不耐烦,忙止住了话道:“你看奴才,奴才马上将娘娘要的东西理好了,让巧儿姑娘带回去。” 说着,马上着人去办了,片刻的功夫,之见到小太监拿了两个锦盒茶叶过来,孙翔斥道:“怎么拿了两个过来?” 那小太监苦着脸道:“公公,之前养心殿来了旨意,说陛下也要,让送一包过去,但是您看看现在这真的抽不出人手,奴才想着未央宫就在养心殿的附近,便想——” 他意有所指的看着巧儿,巧儿心思百转千回,笑道:“也好,那便给我吧,我带过去便是了,对了,今年进宫的蔬果里面可是有石榴?” 孙翔见到巧儿肯帮忙,越发的恭敬了,忙感激的道:“自然是有的,不过我们要先整理一下,一旦收拾好了,马上就给未央宫送去。” 巧儿点了点头,从小太监的手上接过了那两个茶盒,便转身离去了。 一路上,巧儿走的又急有快,但是快到养心殿的时候,她不禁止住了脚步,有一种近乎胆怯的情绪在自己的心中蔓延,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裙,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这才步伐坚定的朝着养心店走去。 福清正站在殿外,见到了巧儿道:“这不是巧儿姑娘么,是来找陛下的?” 巧儿恭敬的道:“是的,奴婢从内务府过来,给陛下带了今年新进贡的秋茶。” 福清道:“内务府真的是越发的能偷懒了,这样的活也劳烦姑娘来。” 巧儿笑道:“公公误会了,只是奴婢看着内务府实在是忙不过来,这才想着给陛下送过来。福清笑了笑道:“那就辛苦巧儿姑娘了,姑娘等等,我去禀告一下。” 巧儿便顺从的等在外面,福清进去了没一会儿的功夫,便笑着出来道:“巧儿姑娘,陛下让你进去呢,说是正好你来了,也能尝尝姑娘的手艺。” 巧儿低垂下来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道:“奴婢遵旨。” 说着便跟着福清往里面走,到了殿内,果然见到了拓跋琛端坐在案前,巧儿只抬头看了一眼,便重新的垂下头去,那般丰神俊秀的男子,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俾睨天下的气势,而自己,只不过是那天地间一粒小小的尘埃,不断的在其中坠落。 她福了全礼道:“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拓跋琛瞥了她一眼,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女和往日有些许的不同,却又说不上来,本是让她进来问话的,但是现在却生出了一丝丝一样的情绪来。 他不禁缓和了声气道:“起来吧,福清说你从内务府带来了新进攻的秋茶?正好朕也想尝尝你泡的茶,这宫里,数你泡的茶最为特殊,皇后也是喜欢的,新茶配新人,最为合适不过了。” 巧儿装作不知拓跋琛话中的深意,从地上起来,恭敬的道:“奴婢遵旨。” 福清本是候在门旁的,听见了拓跋琛的这句话,不由得抬头细细的打量了拓跋琛一下,只见到他一双眸子,都凝在了巧儿的身上,心中便有了猜测,轻手轻脚的退到了廊下。 小太监见福清出来,道:“公公怎的不在御前伺候了?” 福清斜睨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等到你懂了,你也就能坐到我这个位置了。” 那小太监不明所以,伸长着脖子往里面看了看,福清笑骂道:“当心你的脑袋——” 那小太监忙缩了缩脖子,但是就在收回视线的时候,他见到了这样的一幅画面,巧儿在一旁的金盆中盥洗了手,那背影芊芊而立,似是一株纤弱的花儿一般。 殿内,巧儿先是用雕了瑞兽的铜壶煎了水,然后将研磨细的茶末放进了一旁的琉璃盏中。动作轻柔婉约,神色也恬静。 铜壶的水慢慢的沸了,氤氲的水汽弥漫开来,越发的显得巧儿一双眸子像是倒映着流光,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巧儿抬头看去,只见到拓跋琛的目光中带了赞赏和欣喜,她心中骤然慌了起来,似是有只小鹿在胡乱的撞着,她忙回避了开来,脸色也微微的红了。 她取了沸水,一点一点的浇在了那琉璃盏中,秋茶特有的浓郁香气便蔓延了开来,混着殿内袅袅的龙涎香,道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将那琉璃盏中的茶末调制成了膏状,紧接着,便是最为重要的点茶了。 只见到巧儿一手执起了茶筅,一手执壶朝着茶盏内点水,她点茶时,动作轻缓有节奏,落水精准,竟不破茶面,执着茶筅的手,手腕翻转间,轻轻的打击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泛起了汤花,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显然已经是熟能生巧了。 她双手执着琉璃盏,递到了拓跋琛的面前,柔声道:“请陛下品茶。” 拓跋琛的接过了那盏茶,凑近了,轻轻的嗅了一下,道:“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你这点茶的手艺,放眼宫中,怕是无出其右的了。” 巧儿道:“陛下谬赞了,奴婢只是献丑罢了,承蒙陛下和皇后娘娘不弃,奴婢已经心满意足了。” 拓跋琛闻言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看着巧儿道:“既然你今日来了,朕有些事情要问你。” 巧儿心中蓦地生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跪倒道:“奴婢一定如实回答。” 拓跋琛定定的看着她的身影道:“你是皇后身边的婢女,朕要问你的事情是,皇后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巧儿脸色蓦地白了,她以为陛下是知道了皇后假怀孕的事情,她忙跪倒在地,沉声道:“陛下——皇后娘娘她——” 见到了巧儿的慌乱,拓跋琛心中依然有了决断了,不知道为何,他心中有些失望,那点最后的希冀,都消散了,他心中蓦地开始烦躁起来,盯着巧儿纤细的不断颤抖的肩,他一把拉起了巧儿手臂,将她硬生生的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近乎有些暴怒的道:“你是不是担心自己说了什么回去皇后责罚你?朕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便不是皇后的人了。” 巧儿吃痛,嘤咛了一声,还未等回过神来,便撞进了一个怀中,她仓皇的抬头,鼻尖是帝王才能用的龙涎香的味道。 她心中羞赧又欢喜,已经听不得拓跋琛再说什么,心底只是有个声音再喊,巧儿,这是你重生的机会,捉住了它,你便不用再被旁人当做一个可以随意利用的物事了,她听见了自己声音缓缓的说:“奴婢愿意做陛下的人,一辈子都忠于陛下。”眼前女子的顺从让拓跋琛的眸中掺杂了一抹血色。未央宫内,兰若只觉得呼吸有些滞闷,她总觉得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她看了看外面,道:“巧儿怎么去了这么久?”一旁服侍的小宫女也狐疑的道:“就是,一早就去了内务府,算起来,也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莫不是路上出现了什么事情么?”正说着,一个小太监神色慌张的跑进来,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皇后脸色一沉的道:“什么事?” 那小太监道:“奴才方才遇见了养心殿的一个小公公,说是巧儿从内务府回来,径直去了养心殿,一直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皇后豁然起身,带翻了手边的茶盏,道:“大概多久了?” 那小太监吓得话都说的不利索了,道:“有——有两个时辰了,娘娘——” 还不等到他的话说完,只见到一方石榴红色的衣角从自己的面前飘过,兰若只觉得气血翻涌,但是她走到门前的时候,却蓦地停住了脚步,她在做什么? 就算是陛下宠幸了巧儿,自己又能怎么办?她现在唯一担心的事情是,巧儿会不会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她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她深吸一气,对着身边的人道:“去唤魏太医来,便说本宫动了胎气——” 那小太监反应极为迅速,马上就跑了下去。兰若则一步一步的走回了寝殿,巧儿,你敢背叛本宫,好,那我们倒是要看看,陛下能不能护得了你。 巧儿回到了未央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才进了未央宫的门,便见到了守门的小太监冷言冷语的道:“呦,这不是巧儿姑娘么,哎呦,不对,现在怕是要叫小主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答应(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巧儿脸色尴尬,她讪讪的笑道:“公公说的这是什么话。” 那看门小太监的眼神,让巧儿坐立难安,只觉得好像是有一道带着芒刺的光,在自己身上审视着,她也本不想回到未央宫来,但是拓跋琛的话在脑海中回荡:“巧儿,朕不能立马册封了你,毕竟你是皇后宫中的人,朕不论不顾及谁,也不能不顾家皇后的颜面,你且回去,朕会同皇后商议的。” 若说之前的巧儿像是一个被雨露浸润的娇花,但是此时的巧儿,却好像瞬间经历了冰霜摧残一般,她脸上的酡红褪了下去,变得犹如床边垂落的雪白的真丝幔帐,她轻声的道:“陛下,奴婢想服侍在您的身边,一步也不离开。” 拓跋琛由着福清服侍着穿衣,颇为清冷的转回头瞥了一眼道:“你放心,你现在是朕的人,皇后她会好好待你的。” 巧儿常年服侍人前,自然十分的会察言观色的,她瞥见了拓跋琛眉宇间一缕不耐烦,忙乖巧的道:“奴婢遵旨。” 她深吸一口气,不理会那小太监对自己的冷嘲热讽,道:“皇后娘娘可是在寝殿中?” 正说着,之见到一个宫女模样的女子从正殿出来,扬声道:“巧儿,娘娘唤你进去回话。” 巧儿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的茶饼,道:“是。” 她快步的进了内殿,现在已经是黄昏十分了,但是殿内却没有掌灯,只有夕阳的光晕从窗棂透进来,带着一抹昏黄。 殿内没有其他的宫人,竟然空的好像是无人之境一般,巧儿迈步往前进,每一步都能听见清脆的回想,一步一步,全都敲击在她的心上。 她每走一步,手心的汗都沁出来一层来,她呼吸渐渐的急促了起来,她刚站定身子,便听见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道:“巧儿,你在害怕么?” 巧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沉声道:“娘娘,巧儿知罪。” 坐在上首的兰若嗤笑一声,那声音清而短,但是不知道为何,巧儿却打了一个寒战,她有那么一刻,心中十分的后悔,自己做了今天的这个决定。 “你有罪?那好,你来说说,你错在什么地方?”兰若鬓间的缠金丝翡翠流苏垂在鬓边,熠熠生光。 “奴婢——奴婢——”巧儿嗫嚅着,说不下去了。 兰若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她从来没有想过,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的婢女会背叛自己。 但是现在还不是处置她的时候,她扬起了一个和婉的笑容,姗姗起身,走到了巧儿的身边,将她拉了起来。 巧儿瑟缩着后退了半步,小声道:“娘娘——” 声音中已然带了哭腔,兰若将满心的不屑全都隐在了眼底道:“巧儿,本宫知道你难为,博儿的性子,虽然大夫人帮着掩饰,但是本宫也是知道一二的,原本,本宫也想着有什么办法能一劳永逸。现在看来,这个办法也是不错的。” 巧儿没有想到兰若竟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暴怒,她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兰若轻轻的帮着拂去了,道:“你这傻姑娘,哭什么?” 巧儿心中有些愧疚,她哽咽的道:“娘娘不怪巧儿?” 兰若叹息一声道:“本宫怪你什么呢?本宫知道你也是难为罢了,巧儿,你跟在本宫身边十几年,你是什么样子的人,本宫再清楚不过了,好了,别哭了,本宫会同陛下商议,给你一个名分的。” 巧儿早就已经感激的说不出话来了,兰若轻抚着巧儿的脸颊,道:“好了,累了吧,本宫让人服侍你沐浴吧,你我主仆也就只有几天相处的时光了,日后便是姐妹了。” 巧儿见到兰若说的动情,自己心中越发的愧疚的道:“皇后娘娘,无论以后巧儿在哪里,是什么身份,始终都是娘娘身边的人,是娘娘的左膀右臂。” 兰若状似感动的落下泪来,道:“你这丫头,罢了,先下去休息吧。” 说罢,便唤了人进来,带着巧儿出去了。 一时间未央宫上下的宫人们,都知道了皇后娘娘非但没有惩罚巧儿,甚至还给了巧儿十足的颜面。 饶是之间对巧儿百般不屑的人,碍于皇后的此行,也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神色。 此时,养心殿内,福清站在阶下,帮着拓跋琛整理案几上散落的文书,拓跋琛神色带着一些慵懒,道:“可是打听到了?” 福清点了点头道:“回陛下的话,奴才已经派人打听了,皇后娘娘非但没有寻借口惩罚巧儿,也没有为难她,反而十分的看重呢。” 福清也觉得奇怪,他不相信皇后能大度到了如此的程度,自己身边的婢女爬上了皇帝的龙床上,她还能淡然处之。 拓跋琛阖上了眼眸,长叹一声,福清见他神色疲惫,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将文书收整好,这才走到了拓跋琛的身边,帮着拓跋琛捶着腿道:“陛下可是有烦心事?” 拓跋琛冷笑一声,眼眸重新张开了,但是那里面的冰冷却好像是层层凝住了,他道:“皇后可真的是后宫之主啊,即便朕这般做,仍能泰然处之,这其中,怕是印证了某写事情啊。” 是的,兰若是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些年,他宠幸过的女子,多少死在她的手上,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做理会,左右不过是一些卑贱的奴婢,这样性子的人,她又怎么能让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让她容忍至今的事情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巧儿知道她的一些秘密。 果然啊,果然—— 拓跋琛看着案几上,那些蓖麻子,麝香丸,眼眸中似是有些痛心,他爱兰若么?或许是爱的,她与他相识那么久,两人携手风雨,才登得现在的位置。 可是现在他们携手同行了这般久了,或许有些事情真的在一次次的风雨中,被冲散了,比如,他是大历的皇帝,这后宫,还是他的后宫。 福清看着拓跋琛的神色,斟酌了半晌才道:“还有一件事情,今天皇后娘娘好像是动了胎气,为此还传了魏太医,陛下——可是要过去看看?” 拓跋琛摇了摇头道:“既然请了太医,想必是没有什么大碍,罢了,朕累了,摆驾懿月宫吧。” 福清一怔,忙回过神来,小跑着下去了。 殊妙十分的高兴,这是这半个月来,皇帝第一次来自己的宫殿,她又是招呼宫人焚香,又是让婢女帮助自己梳妆,春桃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笑道:“小主快别忙活了,您这头发已经篦了三次了,再篦下去,怕是要断了。” 殊妙听闻,忙放下了手中的紫檀木雕刻的篦子,又从妆奁的抽屉中,拿出了一个珍珠的发簪来。 几颗大小一样,颗颗圆润的珍珠,簇拥在一起,中间缀着一枚红宝石,看起来像是红蕊白瓣的梅花一样,她道:“那这个呢?春桃,你说我带这个怎么样?陛下会不会喜欢?” “你带什么,朕都是喜欢的。”两人神色一喜,纷纷的看向了门口的方向,果然见到了拓跋琛带着福清迈步进殿。 想到自己方才的窘态被拓跋琛瞧见了,不由得脸色一红的道:“下人们越发的懒散了,陛下进来也不知道通报一声。” 拓跋琛笑道:“是朕不让他们通禀的,若不是这样,哪里还能见到爱妃如此诚挚的一面?” 殊妙的脸色越发的娇羞了,好像是一朵红云,春桃识趣的退了下去,拓跋琛走进了殊妙的身边,从她的手中拿过了那珍珠的发簪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珍珠和红宝石结合起来,当真别致,最适合你了。” 说罢,便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将发簪插了上去。 殊妙看着铜镜中的两人,在烛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暧昧,殊妙忙底下了头去,不敢再看。 却惹得拓跋琛一阵轻笑,空气渐渐的潮湿了,带着摄人的灼热。 拓跋琛沉沉的睡去,殊妙却怎么都睡不着,身上黏腻的感觉让她坐立难安,她轻手轻脚的起身,让婢女在偏殿准备了热水,打算简单的梳洗一下。 却不想,刚打开门,便见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在自己的面前一闪而过,朝着露华宫的方向去了。 殊妙怔在了原地,双脚好像是不能动弹了一般,死死的钉在地上,她声音颤抖的道:“春桃,你——你看清了么?” 身后没有声音,殊妙莫得回头,便见到了春桃死死的倚着后背的门板,脸色苍白的看着自己。 殊妙心中一凛,大声的道:“春桃,你怎么了?” 春桃却好像是看见了一个十分可怖的东西一样,嘴巴一张一合,却一直说不出什么话来。 殊妙心中烦闷,恼火的刚想要怒斥,却不想还未出声,便觉得一滴温热的东西低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不自觉的伸手摸上去,鼻尖嗅到了一丝丝腥甜的味道,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指尖。 竟然是血! 第二百五十五章 答应(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她手指颤抖着,看着指尖的一片猩红,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神情呆愣的缓缓抬头,只见到宫门上,一颗血琳琳的人头正随着夜风慢悠悠的飘荡着,这个角度,她甚至能看清那模糊的血肉和淋漓的鲜血。 一滴一滴,滴落在她的眼睛周围,她尖叫一声,晕厥了过去。 一时间整个懿月宫便已经乱做一团,拓跋琛被吵醒了,发现身边并没有人在,殿内守夜的宫女也不在了。 他微微的蹙眉,高声喊道:“福清——” 福清忙推门进来,神色有些慌乱的道:“陛下,出事了。” 拓跋琛披上了外袍,道:“出了什么事情?” 福清回道:“妙夫人在宫门口看见了一个人头,吓晕了现在正在偏殿呢,已经让人去找太医了。” 拓跋琛紧紧的蹙眉道:“人头?” 福清点了点头道:“是的,是个宫女的人头,陛下您过去看看?” 拓跋琛神色微冷的道:“自然要去看看,朕道是要看看谁这么大胆,竟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 正说着,一个仓皇的身影从门外跑进来,高声道:“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露华宫出事了。” 拓跋琛不悦的道:“惠妃又怎么了?” 那小太监几乎都要哭出来了道:“惠妃娘娘要就寝的时候,突然说见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还说那人——说那人特别像是——像是——故去的先皇后。” 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说完,便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福清见拓跋琛不悦,一脚踢了上去道:“大胆,什么话都敢往出说,不要命了不成?” 小太监早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只顾着跪在地上沉声道:“陛下,陛下,不是奴才乱说,是惠妃娘娘——惠妃娘娘她自己亲自说的,还有她身边的婢女,也说是先皇后啊。” 福清神色担忧的道:“陛下,您看看,您是先去——” 拓跋琛道:“先去露华宫,惠妃腹中有朕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孩子出事,还有,却未央宫传朕旨意,让皇后来懿月宫安抚妙夫人。” 福清忙点头应下了,安排了人下去,自己则跟着拓跋琛去了露华宫。 露华宫内,早就聚集了数十个太医,忙忙碌碌的进出,见到了拓跋琛,纷纷的跪下行礼。拓跋琛道:“惠妃娘娘怎么样?” 为首的太医道:“回陛下的话,惠妃娘娘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已经见红了——有小产的迹象。” 拓跋琛神色隐隐在暴怒的边缘,他扬声道:“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若是保不住惠妃和她腹中的孩子,你们都别想活了。” 众人纷纷求饶,拓跋琛扫视了一圈,冷声道:“陆川呢?” 为首的那名太医,眼神微转,道:“陛下,陆院使今日告假并不当值,但是臣有一件事要跟陛下禀告。” 拓跋琛微微点头示意他说下去,他伏在地上道:“臣方才为了惠妃娘娘诊脉,发现娘娘脉象虚浮,也正是如此,才导致受了惊吓,便有小产的迹象。而且这脉象,必然是已经许久了。” 拓跋琛道:“脉象虚浮?陆川为何从未同朕说起过?” 那太医道:“臣也好奇,陆太医医术我等望其项背,没理由这样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拓跋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好了,这件事情,朕心中有数,想想你们如何能护住惠妃的胎吧。” 那太医点了点头,带着数十名太医下去了。拓跋琛坐在椅子上,对着福清道:“你去将惠妃身边的玲珑带来,那宫人不是说,玲珑也看见了么?” 玲珑被带来的时候,浑身几乎是湿透的,秋夜的风带着一些寒凉,让她不自觉瑟瑟发抖,只不过,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发抖,便不得而知了。 玲珑神色惨白,见了拓跋琛甚至都忘记了行礼,只是不断的抱着肩膀嗫嚅着:“求求你,饶了我,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福清轻咳一声,高声道:“玲珑,见了陛下怎么不行礼?” 玲珑被这样高声呵斥,下意识的跪倒在地,但是神志却丝毫没有清醒过来,依旧呆愣愣的念叨着什么。 福清有些为难的道:“陛下,现在玲珑的样子,就算是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啊。” 拓跋琛也觉得福清的话在理,便摆了摆手道:“来人,带下去吧。” 谁知道还未等到下人的手触碰到玲珑,玲珑整个身子便颤抖了起来,不断的尖叫着:“不要——不要——不要碰我——” 随即看向了拓跋琛,眼神有刹那间的清明,跪在地上爬了几步高声的道:“陛下,陛下,救救奴婢,她要杀了我,要杀了我——” 拓跋琛问道:“谁要杀了你?”玲珑因着恐惧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然后大声的道:“是先皇后,是先皇后,先皇后不甘心,要回来寻仇了!” 拓跋琛的眉头皱的死死的,怒声道:“先皇后已经殁了多年,你休要胡言乱语!”玲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在四周环视了一圈,神秘兮兮的道:“我没有说谎,我没有,我看的真真的,就是先皇后,那眉眼,还留着血泪,一定是来找我们寻仇了,可是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不是皇后娘娘——分明不是我们的错。” 她神色惊恐,已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见她这样,拓跋琛心头火起,对着福清道:“找人堵住了她的嘴,带下去,别让她胡言乱语。” 见到了拓跋琛动怒,福清忙叫人将玲珑带了下去,有太医进来回禀道:“陛下,惠妃娘娘的胎稳住了,还有,陆太医听闻消息,从府内赶过来了。” 拓跋琛只是觉得好多事情都凑到了一起,头痛难忍,不耐烦的道:“去把魏忠良也请来。” 福清看了看拓跋琛的神色,显然是已经将之前那太医的话听进了心里去了。 他亲自出去,见到了陆川正朝着里面走,周围也没有人,便提醒道:“陆太医,惠妃娘娘的胎像不稳,陛下很生气。您小心些。” 陆川点了点头,以示感谢,福清还打算在说什么,但是见到有太医过来,便垂下头匆匆离开了。 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片惶恐中,不只是露华宫,包括懿月宫中,也已经乱做了一团,殊妙醒了,便吵着闹着要见陛下。 兰若赶到时,映入眼帘的便就是这样的场景,宫人们哄劝不住,殊妙身姿本就玲珑窈窕,身段水蛇一般,宫人也不敢大力的拉扯她,转眼就见到她奔到了石阶前,撞到了兰若的身上,兰若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踉跄,巧儿忙伸手扶住,恭敬的道:“娘娘小心些。” 兰若对着她点了点头,又正色看向了一片狼藉的寝殿,床幔帐围早就被拉扯了下来,散乱了一地,她本就受宠不久,这床幔的颜色还是紫红色的喜庆颜色,现在这样被人胡乱践踏着,早就失了颜色,众人见是皇后,纷纷跪倒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殊妙也回过神来,拉着兰若的裙摆泣不成声的道:“娘娘,娘娘救救臣妾,有贼人要害臣妾,臣妾要见陛下——” 她哭的声嘶力竭,一双手好像是无力一般的,滑下再攀上,再滑下再攀上,似乎是想要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兰若被她吵得头疼,只能柔下了声音道:“好了,陛下现在在惠妃那,惠妃宫中出了事情,陛下担心她腹中孩子。” 此话一出,殊妙哭的越发的无助悲戚了,她喃喃的道:“陛下不在,那我怎么办——” 兰若对着一旁的巧儿使了个眼色,巧儿会意,忙上前搀扶着殊妙起身,道:“夫人莫慌,这不皇后娘娘已经来了?您有什么话,跟娘娘说,有娘娘在这里,还有什么别的魑魅魍魉敢作祟不成?” 殊妙闻言,不禁也定了定神色,巧儿回头,没有见到春桃,便道:“春桃呢?”马上有小太监道:“回巧儿姑娘的话,春桃她病了,吓病了。” 一听说吓病了几个字,殊妙的身子便不觉得一抖,脸色也白了几分,巧儿心思玲珑,知道她定然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道:“你们都下去吧,一帮子人围在这,吵闹的很。” 兰若冷冷的看着巧儿发号施令,唇角的弧度,渐渐的冷了下来,寻常她不察觉,现在看来,适应的还真的是快。 殊妙抽抽搭搭的将自己看见的事情说了一遍,说起那白色身影的时候,巧儿不禁掩唇惊呼道:“皇后娘娘,奴婢听说,惠妃便是被一个白色的身影吓到的,难道——” 殊妙忙接口道:“一定就是臣妾看见的那个,臣妾看见她的时候,她就是朝着露华宫的方向去的,一定是的,皇后娘娘,这宫中一定是有鬼的。” 她神色激动,兰若道:“怎么可能,她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一定是有人捣鬼!” 兰若紧紧的捏着自己手,眼神中都是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接二连三的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 第二百五十六章 答应(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殊妙初出入宫,哪里懂得这些,她不顾身份的拉着兰若的手,手上的力道似乎要将兰若的手掌捏断一样,她依旧在喃喃自语的道:“皇后娘娘,您信我,信我啊——” 皇后被她吵到不耐烦,正巧有宫女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进来,见到了皇后,先俯下身子行礼道:“皇——皇后娘娘——这是太医开的安神药。” 兰若正愁着不能让殊妙安静下来,忙挥了挥手道:“快服侍你们小主服下。” 又转头安抚道:“你放心,既然本宫在这,一定要将这装神弄鬼之人查出来,你这般心惊,别伤了身子,快将太医开的药服下,好好睡一觉,明日就会好了。” 但是不知道为何,殊妙看见那不断靠近的宫女,眼中浮现的竟然是悬在梁上那颗人头,不知不觉中,竟然将两人的样貌重合了起来,她尖叫一声,起身后退,竟然撞翻了自己身后的桌椅。 桌面上上好的琉璃瓷器哗啦啦的摔了一地,兰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但是她是久处高位之人,率先定了神色,巧儿上前一步,挡住了四溅而来的茶汤,心有不悦的道:“小主这是在做什么?” 哪知道殊妙只是不断的后退着,喃喃的道:“不要害我,那玩意是害人的,喝了我就会死,你别过来,不是我把挂在门上的,不是我,你去找你的仇人,别来找我,别过来——啊——” 尖叫声似乎是撕磨着每一个人的耳膜,饶是兰若再镇定,此时也被殊妙这般神经兮兮的反常行为吓得有些毛骨悚然,她强自镇定的怒斥道:“放肆,本宫面前也敢大呼小叫,来人,把药给妙夫人灌下去。” 皇后身边的人闻言,上前几步,一左一右的牵制住了殊妙,奈何殊妙不愿意配合,死命的挣扎,大半的药汁都洒在了衣襟上,只饮下去了一小半,待到那碗中的药见了底,殊妙才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她已经近乎疯魔的状态了,不断的用手抠着自己喉咙,想要将那药汁吐出来。 因着春桃吓病了,那宫女只能上前去,想将殊妙搀扶起来,殊妙却神色呆滞的看着那女子的脸,突然跪在地上哭道:“夏冬姑娘,求求您饶了我——饶了我——” 兰若猛地站起身来,来到了殊妙的面前,一把将殊妙拉扯了起来,连声道:“什么夏冬,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然而殊妙不知道是刚服用的药起了药效,还是惊惧交加,竟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那宫女忙扶住了殊妙,朝着寝殿的里面走去了。 巧儿上前几步,搀扶住了兰若摇摇欲坠的身体,道:“娘娘,几人妙夫人服了药,已经歇下了,咱们也回宫吧,奴婢总觉的,现在懿月宫阴森森的,怪怕人的。” 兰若将方才殊妙呼出来的名字在心中确认了又确认了,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殊妙喊得的确是夏冬不错,可是就算是夏冬当年没有被火烧死,疑似夏冬的丑儿,也被自己处死了,难道真的是夏冬来寻仇了不成? 忽然,一阵夜风起,一旁的窗棂被大力的灌开,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兰若心头一凛,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去,之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自己的面前一闪而过,那速度快的,让兰若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不由得花容失色的喊道:“来人,来人,去给本宫去窗查查!” 巧儿声音颤抖的问:“娘娘,您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兰若不知为何,惊惧中蓦地涌起了一股愤怒的情绪,沐锦,夏冬是么?你们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现如今,就算是做了鬼,依旧斗不过我,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想做什么? 这般想着,她便快步的出了懿月宫的宫门,因着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宫人们足足在这院子里面又添了数十盏灯,把整个宫地照的明晃晃的,连角落里面看的一清二楚,这样看过去,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隐藏在这里。 搜查的侍卫也很快的过来回禀,说是已经将这宫内里里外外的搜查过了,根本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影,事情一度之间陷入了僵局,兰若沉思片刻道:“妙夫人吓晕的那个门,带本宫过去看看——” 巧儿已经不想再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但是皇后执意如此,她也不好说什么,双腿双脚跟灌了铅一样,走路都不利索了,走着走着,她忽然低头,这一看她差点晕死过去,只见到自己的脚上,不知道何时竟然被一只断手死死的握住,怪不得,走起路来有些吃力,那断手上还咕咕的留着鲜血,一路上拖拽出了长长的血迹,甚是恐怖。 她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好像是失去了反应的能力,皇后察觉到她没有跟上来,刚想转身训斥,一转头,便见到巧儿正站在自己的不远处,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脚踝,她顺着巧儿视线看过去,自然也是看见了那只断手,她顿时慌了神,指着侍卫的大声的道:“拿走,快拿走。” 侍卫们身在宫中,也并没有见过这般血腥的事情,但是皇后有命,哪里敢不从,瑟缩的过去了,拔出了佩剑来,将那断手挑开了,人死之后,手臂上的肌肉会慢慢的松弛无力,巧儿能拖着它走那么远,也是因为那断手手上的一个戒指,勾住了巧儿绣鞋上的银线,加之人死后,手指自然呈现弯曲的状态,看着便好像是捉住了巧儿的腿一样。 但是虽然事情解释的清楚,这断手从何处而来? 他们明明是已经将整个懿月宫搜了个遍,巧儿已经不会动了,她呆愣愣转头看向了兰若的方向,一下子哭出来道:“娘娘——” 兰若只觉得今日无论什么事情都透着古怪的意味,她挥手对着旁边的人道:“把巧儿送回去,其他的人跟着本宫过去看看。” 兰若打定了主意要一探究竟,那人头已经被人取了下来了,只有地面上点点的血迹证明着,它曾经高高的悬挂在自己头顶的门廊上,甚至,还有可能死不瞑目的紧紧的盯着下面的人的一举一动,一旁的太医还在围着讨论着,见到了兰若过来,忙过来道:“娘娘,这血腥气重,您腹中还有皇嗣,不宜靠近。” 兰若适时地站稳了脚,道:“本宫就在这里看看,可是查出了什么?” 那太医道:“现在只有一颗头,死因不明,现在只能查明的是,那头是被人用刀剑的利器砍掉的,力气极大,或者是有武功在身。” 兰若眼中一喜,道:“你是说这件事情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那太医知道皇后的意思,有些嗫嚅的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不排除这种可能,只不过——” 兰若斜睨了他一眼,之见到他神色中也有惧怕之意,便知道了他话中的深意,她摆了摆手道:“好了,这件事情,先查着,无论如何都不能散布出去,省得谣言四起,知道么?” 那太医忙应声退了下去,兰若由着宫人的搀扶,出了懿月宫,天边圆月已经高高的挂起了,渐渐的入了秋,连夜虫也畏惧秋凉,躲了起来,巧儿不在,跟在兰若身边的是个经年的老嬷嬷,她叹息一声道:“自从今年的秀女进宫,便不断的发生奇怪的事情,前有储秀宫闹鬼的事情,现在又出了人命,真是——哎——” 这句话倒是给了兰若一个提醒,她道:“当年,是因为先皇后身边的人捣鬼,为此,禾曦还求陛下放走了罪奴所的宫人,会不会是那些宫人——” 那嬷嬷道:“皇后娘娘贵人多忘事,那些宫人们,早就被放出去了,哪里还能进宫祸害人呢?” 突然她咦了一声,道:“老奴想起一人来,她还没有出宫。” 兰若眸光一亮道:“你是说,这宫里还留有先皇后宫中的旧人?” 那嬷嬷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若说是旁人,或许还未必知道,怕是这宫里面知道的人也就是老奴了。” 说完她附首在皇后的耳边说了什么,兰若的神色变得古怪了起来,喃喃的道:“怎么又跟她有关?” 说着,已经到了露华宫,看着同样灯火通明的露华宫,兰若心中不免的多了一些嘲讽,殊妙的宫中出了人命,而兰馨的宫内却只是看见了一个人影,陛下便急慌慌的到了露华宫来,生怕惠妃腹中的孩子有个闪失,她轻轻的扶住了自己的小腹,微微的隆起,但是在层层的华锦下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门口的小太监见了皇后,忙不迭迎上来行礼道:“皇后娘娘可是来寻陛下的?”兰若点了点头道:“惠妃可还好?” 那小太监连连点头道:“太医已经看过了,腹中的孩子算是稳住了,只不过只是身子有点虚弱罢了,陛下现在正在前厅,奴才带着娘娘过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谣言四起(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若跟着那小太监一路朝着前面走,却见到这露华宫内的宫人们,虽然神色有些许的惶恐,但是并未像是懿月宫那般,也对,这懿月宫并未出现那般可怖的事情,他们有什么怕的。到了正殿,正见到陆川正跪在拓跋琛的面前,神色倔强,眼神坚定的道:“陛下,臣用自己的医德发誓,并未对惠妃娘娘的病情有所隐瞒,惠妃娘娘深受惊吓,脉象虚弱也是可能的,并不能代表此前便是虚弱,臣祖辈三朝为了陛下排忧解难,臣肯请陛下相信臣。” 说起这件事情,拓跋琛也不由的有些动容起来,陆川说的对,其实他也不信陆川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只不过现在太医院其他的人众口一词,却呦不得不让人怀疑。 他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道:“好了,朕不是不信你,毕竟你是大历的国之圣手,若是你的话朕都信不过,怕是再无可信之人了。” 陆川闻言心中一喜,俯身谢过,但是心中却想起那天禾曦提醒自己的话,难道这一切是魏忠良搞得鬼么? 但是似乎又说不通,魏忠良一向是亲近兰氏的,加之现在魏忠良和兰府又结了亲,即便是想要陷害自己,也没有理由用惠妃腹中的孩子这般冒险。 正想着,便听见了一个柔柔的声音道:“臣妾见过陛下。”拓跋琛见到是兰若,叹息了一声,对着兰若招了招手道:“过来坐吧。” 兰若由着嬷嬷搀扶着坐在了拓跋琛的身边,拓跋琛见到了她身边没有巧儿便道:“怎的巧儿不在你身边伺候着?” 兰若虽然心中满心的酸涩还是道:“在懿月宫受了惊吓,臣妾让她先回去了。” 拓跋琛原本还有些怀疑皇后的所做作为,但是见她现在如此,不禁有些开始动摇起来,他有些怜惜的道:“你自己也有着身孕,朕让你去懿月宫,不过是去安抚一下妙夫人,怎的会受到惊吓?” 兰若听出了拓跋琛话语中的关切,不由得有些动容道:“臣妾也只是想为陛下分忧,臣妾问过了验尸的太医,说是是被利器砍断的头颅,看来,是有人想在这后宫掀起谣言了。” 拓跋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道:“可是玲珑说,她——看见了先皇后。” 这般说着,兰若不禁想起来自己在懿月宫看见的那个白色的身影,脸色不禁白了白,还有殊妙晕倒之前,说的那句话。 兰若总觉得事情有很多疑点,但是千万种可能,她唯独不想要承认是这样的可能,她道:“臣妾道是认为这件事情,和当初储秀宫的事情有些相似。” 拓跋琛一怔,似乎也回想起来,但是片刻又否定道:“当年的宫人都已经放出宫去了,怎么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兰若却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道:“臣妾查询,有一个人尚在宫中。” 拓跋琛不由得一怔道:“是谁? 兰若回首示意自己身旁的嬷嬷,那嬷嬷上前道:“回陛下的话,是原本掌管先皇后宫中小厨房的于嬷嬷,她家中无人,之前老奴也以为她被送出宫去了,只不过后来无意中在御膳房见了她,问了御膳房的公公们,才知道她是去领了食材,给曦贵人做膳食糕点的。” “什么?你说那人现在在灵秀宫?”拓跋琛不由得蹙眉,那嬷嬷点了点头道:“是的。”兰若适时的道:“陛下,那些刁奴为了先皇后,用的手法都是如出一辙的,除了装神弄鬼,再无其他的新意!” 显然兰若是有些怨毒的,每次只要一提及沐锦的事情,她便恨不得将沐锦的棺木都挖出来,挫骨扬灰。 拓跋琛显然是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怨毒,不由得道:“可是,一个年老的嬷嬷而已,又怎么能在各个宫中自由行走?如入无人之境?再说,她一个老人,怎么能扮成先皇后的样子? 拓跋琛从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狐疑,只是用了短短的一瞬,兰若开口还想要说什么,却见到拓跋琛无奈的点了点头道:“好了,朕知道了,皇后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对了,朕明日让内务府重新选了一个人送到你宫里去,巧儿,封为答应,明日便搬去嘉熙殿去吧。” 兰若从容起身,道:“臣妾遵旨,明日臣妾便会派人将巧儿送过去,望陛下看在巧儿是出自臣妾宫中,能善待她。”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朕会的。” 一夜,整个皇宫都是在惊恐中度过的,只有几个宫殿没有被波及,其中便有禾曦的灵秀宫,这日一早,皇帝下了早朝,便来了禾曦的宫中,见到了禾曦正喂着拓跋麟用膳,心中那些烦恼,便好像被一股暖风吹到了九霄云外一般。 禾曦起身行礼,他笑着道:“免礼吧。”说罢,坐在禾曦的身边,看着案几上摆放的几样精致的糕点道:“这糕点倒是做的新奇,朕怎么没在其他的宫中见到过?难道不是御膳房做的?” 说着他捻起了一块来,掰开了一点,细细的放在口中品尝着,那糕点是用红豆磨成细细的粉,加上了新鲜的桂花捣成的汁液,为了遮盖那花汁的涩涩的口感,又特意加入了一些鲜奶来作为调味,倒是比平日里,尝到的桂花糕要好吃许多。 这样的糕点,他曾经也吃过,只不过,那是许久之前了,久到他若是不经过兰若的提醒,就要忘记了那个味道一般,他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女子来,素白的手臂伸展过来,手心躺着一个小小的糕点,道:“陛下尝尝看,于嬷嬷新研制的,又甜又软,是锦儿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了。” 但是他是怎么回答的,他忘记了,只记得那双如同星子一般璀璨的眼眸慢慢暗淡下去的光彩,禾曦余光看了他神色,心中便有些不好的预感,她便笑着说道:“是臣妾宫中小厨房做的,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 拓跋琛动回忆中抽离出来,笑着道:“没想到你宫中竟然藏了这样的人才,叫出来让朕看看,朕也好让御膳房那些人学学。” 禾曦心中越发的不安起来,但是她知道自己此时不能露出丝毫的马脚来,她起身离开座位,跪在地上道:“臣妾有罪。” 拓跋琛哦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糕点看向了禾曦道:“你有什么罪过?” 禾曦以额触地,道:“臣妾当初为了罪奴所的宫人们求情,陛下宽厚仁慈,当时放了大批罪奴所的宫人出宫,但是臣妾却见到一个嬷嬷腿脚不便,问其说是没有家人,便做主留在臣妾的宫中,后发现其精通膳食,后臣妾又教养麟儿,便留下了。” 拓跋琛见禾曦这般坦荡,实则内心中已经打消了疑虑了,只不过面上仍是板着脸道:“可是你为何隐而不报?” 禾曦状似有些惊慌的道:“当时储秀宫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皇后娘娘因为这事甚是不喜,臣妾当时又身上有伤,臣妾担心再生事端,便瞒了下来。” 拓跋琛这才牵着她的手起身道:“罢了,不过是一个宫人罢了,不过朕还是要见见,这好东西可不能你一人独享啊。”说着,便示意如意下去传唤,如意偷眼看了看禾曦,禾曦微微的眨了眨眼睛,如意心中了然,便下去了。 不多时,于嬷嬷便带了上来,于嬷嬷腿脚不便,一路上十分的缓慢,但是她还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两人的面前,跪倒在地道:“老奴参见陛下,曦贵人。” 拓跋琛狐疑的道:“起来回话。” 于嬷嬷单手费力的撑着地想要站起来,如意见状,忙伸手扶住了她,拓跋琛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于嬷嬷站稳了脚才恭敬的答道:“回陛下的话,这是老奴的旧疾了,已经治不好了。如此残废之躯,污了陛下圣颜,老奴有罪。” 拓跋琛注意到,果然于嬷嬷的一只脚几乎没有挨到地面上,鞋子的磨损也没有,想来说的是真的了,禾曦叹息了一声道:“于嬷嬷当年为了维护一个小宫女,被当时的大太监李忠打断了一条腿,现在李忠自食恶果,也算是恶人有恶报了,只不过于嬷嬷的这条腿,也永远都没有办法复原了,臣妾当时也是见到她如此,想着即便出了宫,怕是也不好生活,便留了下来。” 拓跋琛拍了拍他的手,道:“朕知你性子。” “陛下和曦贵人一往情深,当真是让臣弟羡慕啊。”一个清冷的男声从殿外传进来,似是一把凌厉的钢刀,刺在了禾曦的心上,禾曦下意识的缩回了手,站起身,对着殿门前的一人施施然行礼道:“禾曦参见贤王殿下。” 拓跋玥逆着光站在门前,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他目光在禾曦的身上悠悠一荡道:“这是曦贵人的灵秀宫,自然是不必多礼了,看来本王来的不是时候啊。” 禾曦不知道为何,竟然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听着他言语中的讥诮。 第二百五十八章 谣言四起(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倒是拓跋琛松了一口气道:“七弟来了?” 拓跋玥轻轻的嗯了一声,那声音本听起来是无力的,但是砸在她的心上,却只想要她逃离。 许是察觉到了禾曦的异常,拓跋琛握了握她的手道:“怎么手指这般凉?可是身体不舒服?” 禾曦笑着摇头,深吸一气道:“回陛下的话,臣妾只是突然心中有些不安罢了,陛下怎么召了贤王殿下到了臣妾的宫中?” 拓跋玥自顾自的寻了一处坐了下来,道:“哦?看来曦贵人还不知道?” 那声音中有探寻和讽刺的意味,禾曦心中一动,仰起脸来便道:“那按照贤王殿下的意思,臣妾该知道些什么?” 片刻的功夫,禾曦也察觉道自己的不妥,轻咳一声,拓跋琛也察觉道了不妥,他帮着禾曦说话道:“昨天的事情,朕没有让多余的人知道,皇后那边,朕也让人封锁了消息,不知道也实属应该的。” 见到两人说话,禾曦只觉得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她道:“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拓跋玥道:“听闻昨夜先是妙夫人宫里面出了人命,紧接着,惠妃宫中又说看见了鬼影。” 禾曦微微的蹙眉,看着拓跋琛重复道:“鬼影?” 拓跋琛叹息一声点了点头道:“是啊,朕昨夜在惠妃的宫中陪了一夜,惠妃的胎像不稳,显然是被惊吓到了。” 禾曦心中疑虑更深,蓦地,她反应过来道:“陛下,让贤王殿下来,又要看看于嬷嬷,便是疑心臣妾了?” 拓跋琛轻咳一声,道:“并非是疑心,只不过这件事情,和当初那储秀宫的事情实在是有些相似,当时是你们二人调查的,今日朕也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调查取用的。” 于嬷嬷一听,马上跪倒在地道:“陛下明察,老奴昨夜一直在房中,根本没有作案的机会,再说,老奴一把年纪了,这条腿还是废的,怎么能去杀人呢,陛下明察,王爷明察啊。” 禾曦心中不忍,拓跋玥淡淡的瞥了禾曦面上的神色,这才转首对着拓跋琛道:“皇兄,起先,臣弟也以为和原罪奴府的事情有关,但是如今见到于嬷嬷这般,便打消了疑虑,且不说于嬷嬷年事已高,便是现如今于嬷嬷的这条腿,如何能在短时间内,从懿月宫到了露华宫呢?” 拓跋琛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如意道:“好了,朕也就是例行询问,如意,你带着于嬷嬷先下去吧。” 如意颔首,搀扶着一瘸一拐的于嬷嬷走了下去。 禾曦半晌不语,沉吟了片刻才道:“既然陛下,也信了臣妾,可否跟臣妾说说当时的情况。” 当时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拓跋琛还是在现场的,当说起那宫女的人头被悬挂在宫门前的时候,禾曦眉头一簇道:“陛下可是派人去查了那宫女的身世?” 拓跋琛一怔,复又疑惑的道:“你的意思是?” 禾曦当然是不相信是鬼影,尤其是先皇后的鬼影,而当时罪奴所的宫人们,只是想给先皇后讨个公道,但是此时罪奴所的人都被流放出去了,只有于嬷嬷一人,自然是没有办法完成这一系列的谋划的,那么有能力完成这一切的人,必然是知道先皇后冤屈的人,她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她俯身道:“陛下若是信得过臣妾,臣妾愿意协助皇后娘娘调查此事。” 拓跋琛叹息一声道:“这就是今日朕召了贤王进宫的原因,此事非同寻常,牵扯到——牵扯到往事,若是不处理妥当,必然会产生严重的后果,皇后现在又身怀龙嗣,不易操劳,惠妃又受了惊吓,朕放眼这满宫上下,只有你了。” 禾曦恍然,原来拓跋琛是想让自己和拓跋玥合作再一次调查这桩命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禾曦的心中却有些排斥和难过,她笑意变得牵强了,拓跋琛见状,不由得蹙了蹙眉道,他道:“皇兄信得过臣弟,臣弟必然不负皇兄所托。” 拓跋琛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正好,近些日子,因着德太妃生辰的事情,都忙做了一团,朕信你们。” 禾曦见到事情一定,只能俯身领命道:“臣妾必当不负陛下所托。” 拓跋琛满意的点了点头,恍然起身道:“好了,朕还要回去处理使臣的事宜,若是你们有什么需要,只管跟福清说福清自然会禀告于朕的。” 禾曦和拓跋玥齐齐起身道:“恭送陛下。” 待到拓跋琛离开了灵秀宫,福清才道:“陛下,您何必让王爷掺和进来呢?” 拓跋琛看了看灵秀宫门口上,鎏金的大字道:“因为朕不想让他掺和另外的事件中去。”福清不解的重复道:“另外的事情?” 拓跋琛笑了一声道:“朕前些日子得到了西凉的国书,此番德太妃生辰,西凉的摄政王会亲自前来,朕必须亲自迎接才是,至于他嘛,帮着朕处理一下后宫事宜便好了,对了,你空了替朕去一趟未央宫,送些安神凝气的香过去,就说是朕说的,这件事情,皇后不必管了,安心养胎,为朕诞下一个皇子才是好的。” 福清忙附身到:“陛下心疼娘娘,奴才一定办到。” 说着便一路跟着拓跋琛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了。而此时的灵秀宫内,两人相对而坐,禾曦不说话,拓跋玥也不说话,两人这般沉默的相对,空气中便流淌着十分难看的氛围,终于,禾曦忍不住的站起身来道:“既然王爷和我被委派了任务,便先去妙夫人宫中调查一下吧。” 她起身,却听见了拓跋玥的声音在她背后幽幽响起道:“为何不是你做的?” 禾曦一怔,茫然回头问道:“王爷说什么?” 拓跋玥从自己面前的茶盏中抬起头来重复道:“我说,为何不是你?” 见禾曦好似不解,拓跋玥才冷冷的笑道:“是啊,现在你恨不得早些为了他将这些事情分担了,不让他忧心是不是?” 禾曦不知道拓跋玥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冷冷的道:“看来王爷是误会臣妾了,臣妾只是想要找到背后利用沐锦身份的人,并非他意,若是王爷不想要查清,大可回您的王府去。” 禾曦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火气,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她一向是自诩镇定,但是那件事情之后,她对拓跋玥,便有了一种奇怪的情绪,让她不能在镇定的面对他和她之间的那种互相利用,达成目的关系。 她深吸一气,拓跋玥道:“不急,我们或许可以利用这件事情,将它闹大。众人皆知。” 禾曦转头看向他道:“王爷的意思是?” 拓跋玥还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但是说出的话,却让禾曦忍不住的红了眼眶,他道:“禾曦,或许沐王府的事情,可以沉冤昭雪了。” 禾曦手指微微颤抖着,她此时此刻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有一句话不断的在脑海中四处冲撞,沐王府可以沉冤昭雪了。 禾曦觉得,从她活下来的那一日,似乎每天都在期盼着这一天,但是当这一天真真切切的触手可及的时候,禾曦却不敢伸出手来,拥抱它。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胆怯,懦弱像是无尽的潮水一般涌上来将自己吞噬了。 拓跋玥丝毫不乱的道:“无论这件事情背后的人是谁,既然他想利用这件事情,将往事挑起来,我们便将计就计,朝堂上,我会安排人去做,至于后宫中,便要看你的了。” 禾曦微微的蹙眉道:“可是,现在朝堂中只有张敏元,是你手下能说的上话的,若是让他出面,难免不会让拓跋琛怀疑,不行,太过于冒险了。” 拓跋玥却十分邪魅的笑了笑道:“你放心,我自有打算。” 你放心,这三个字,好像是一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将禾曦所有的焦虑不安,细细柔柔的拖起来,安抚着,让她沉稳下来,她不自觉的笑了笑,如意送走了于嬷嬷后,便候在廊下,殿内没有一个人伺候。 她转回头看了一眼相对而站的两人,或许禾曦不知道,或许拓跋玥不知道,但是如意却能看出拓跋玥面上的宠溺神色,禾曦的那种信任,她从未见过这两人在别人的面前露出相同的情绪来,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情绪,许多年之后,禾曦才满是笑意的告诉她,那是同时处于深渊底层,对彼此的支撑和依赖,是惺惺相怜,是彼此心灵相拥的报团取暖。 皇宫闹鬼的事情,虽然皇帝严令不许大肆宣扬,但是这消息依旧像是掩不住的秋意一样,慢慢流走,殊妙已经渐渐的从惊吓中抽离了出来,只是身子还是不好,整个人也没有了往日的鲜活,更像是初秋枝头悬挂的孤零零的黄叶,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落,跌进尘埃中一般。那般的弱不禁风,娇弱无力,楚楚动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 谣言四起(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连带着陛下都更加怜爱了她几分,一个月中算下来去她的懿月宫的日子最多,但是即便是这样,好像依旧不能让她心安一般,禾曦和拓跋玥去查了几次,但是除了那颗头颅和那只断手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多余的线索了。 但是与此同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宫中竟然开始流传着一种说法,那便是先皇后是由心愿未了,这才不愿意投胎转世,而这心愿,便是自己是冤枉的,沐王府是被冤枉的。 这样的传言愈演愈烈,甚至连带着朝堂中也有了不一样的声音,这日,拓跋琛在朝堂上,正听着礼部汇报准备接见来使一事,却不想礼部侍郎叶尹平却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拓跋琛不满的道:“叶爱卿何时竟然连话都不会说了?” 叶尹平本就心慌,听见拓跋琛这般说,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道:“臣该死,臣——” 他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肩膀竟然也不断的瑟瑟发抖起来,不禁的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赵彦成,露出了求助的神色,赵彦成掌管六部,他轻咳一声出列道:“陛下,并非是叶大人不会说话,而是这件事情确是有些棘手,他曾上报于臣,臣原本想着先调查清楚再回禀陛下,但是这几日却丝毫没有线索,臣无奈,只能先禀告陛下,还请陛下和诸位同僚能一同想想办法,他神色恭谨。 拓跋玥却道:“哦?什么事情是赵大人都解决不了的?”语气中有浅浅的嘲弄。 赵彦成新官上任,本也是想着用这件事情证明自己的能力,却不想事情查到后面,竟然牵扯了旧案,就算是他在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也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不如在这样的场合中说出来,见这块烫手山芋呈上去,至于皇帝要交给谁,便不是他能控制的了,只不过拓跋玥那般的语气,却好像是质疑自己一般,不由得有些恼火的道:“贤王殿下,只用担心竹简有没有保存良好,将养自己的身子,自然是不懂臣的难处了。” 拓跋玥嗤笑一声,并不做回应,似乎对赵彦臣的嘲讽丝毫不在意一般,他闲适而立,拓跋琛却不满的皱眉,冷道:“怎么,赵大人难道是想在朝堂上,和贤王比一下功绩么?” 说到功绩二字,他蓦地一怔,不禁想起了蜀中现如今的情况,神色不禁冷了冷,见拓跋琛如此,赵彦成只觉得是自己惹恼了他,忙道:“陛下,叶大人负责准备迎接别国来使一事,但是却发现了这个东西。” 他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账册来,那是一本普通的载普通不过的账本,封面只是简单的油纸,拓跋琛看了看福清道:“拿给朕看看。” 福清忙点头,将那账本拿上来,随手翻看了一下,便面色大变,怒道:“这东西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赵彦成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叶尹平,叶尹平会意,忙道:“臣本想着接应来使,本该用到一些礼仪器具,而这些东西一向是户部张大人管理的,臣便去了户部,张大人让人带了臣去了库房,臣也是无意中看见,觉得必须要回禀便将东西偷偷的带出来送到了尚书大人那里。” 拓跋琛哦了一声看向了张敏元道:“朕记得,之前张爱卿就整理过户部的账册吧?” 张敏元淡定的出列,拱手行礼后才不慌不忙的道:“回陛下的话,臣的确是整理过户部的账册,这本账册,也确实是臣发现的,只不过当年涉事的人员,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臣无从查起,只好暂且搁置,却不想被叶大人发现了。” 张敏元回答的不卑不亢,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但是这样却让叶尹平和赵彦成十分的吃惊,原以为他会百般的阻挠,却不想竟然承认了。 拓跋琛冷冷的道:“是啊,沐王府当时里通外国,罪恶不赦。” 但是这账本中,却记载的沐王府每年的俸禄一大部分都捐献给了边远贫困的城池,现如今,这本账册重见天日,自然是让百官有所怀疑的。 拓跋琛手指紧紧的钳住了那本账册的边缘,以至于黄色的油纸都皱起了一丝丝的褶皱,随即,他将那本账册狠狠的丢在了自己面前的案几上,沉声道:“沐氏一族当年里通外国铁证如山,单凭这一点点的账目,便想证明什么么?” 赵彦成有些慌神,他最开始只是想着,都说这沐王府几代富贵,但是当年抄家的时候,却只抄出了一些寻常的东西,哪怕是银钱,也只是跟寻常官员家并无不同,之前朝中都有传言,只是说可能沐王府留有后手,所以他找到这份账目的时候才有所动摇,却不想仔细查去,当真只是扶贫积善,并无其他的用心。 而且为了查这件事情,他动用了朝中许多力量,现在得出这样的结果是谁都想不到的,这个时候有中正之臣站出来道:“老臣有句话想说。” 拓跋琛看去,只见到是一个前朝的老臣,先帝在世时,便已经在朝中,这批人,从来都是衷心辅佐当今天子的,历来,拓跋琛对他们还是颇为信任的,但是此时,拓跋琛却不想让他们也参与其中,他刚想要解雇推辞,却不想那老臣便双膝跪地道:“启禀陛下,当年的事情着实疑虑重重,现如今细细想来,若是沐王府真的有心里通外国,如何能将马脚暴露的那般明显?况且西凉和漠北这么多年来,一直与我们交好,沐王府出事,并无任何一方站出来维护,可见叛国一事疑虑重重,现如今,借着这本账簿,老臣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陛下能彻查当年的事情。” 此话一出,数十名老臣都躬身跪倒,拓跋玥站在前方冷冷的回望众人,他很想笑,但是心中却满是悲凉,若是可以,他很想让禾曦也看看,当年那些冷漠无情袖手旁观的人,现如今又是为何匍匐在地,请求陛下彻查的,无外乎是这么些年来,受不了良心的谴责罢了,当年的墙倒众人推,到现如今的幡然醒悟,他们背负的是沐王府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的鲜血和冤屈。 拓跋琛脸色阴沉的好像是一朵随时随地都要降下暴雨的乌云,他深吸一气道:“怎么?当年爱卿们不是一个个都上奏,说沐氏罪无可赦,现如今又是什么样子的道理?” 那些老臣们,皱纹横生的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拓跋玥突然轻笑一声道:“臣弟当年在南疆,听闻这件事,便觉得有些奇怪,原来这其中还有样的隐情,看来,赵大人还是细心的,依臣弟看,此事不得不查,但是如何查,让何人去查,才是最要紧的。” 他语气轻松,好像只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一般,但是于拓跋琛却不尽然,他将手覆在那本账册上,道:“一桩旧案了,就像是张爱卿所言,当年的人也都去了,也无从查起,不如——” 拓跋玥却不赞同的摇头道:“不对啊,赵大人不是说查到了这账目的去向么?虽然沐氏被诛了九族,但是那县城总归是在的吧,细细查去,总归是有线索的。” 拓跋琛恶狠狠的瞪了赵彦成一眼,赵彦成畏惧的瑟缩了一下,他现如今就算是再笨,也知道了拓跋琛的心意,他不想要将这件事情翻出来,但是自己今日的做法,几乎是将皇帝架在烈火上烹炒,逼他做出选择,这个认知,让他忍不住的双膝发软,他深觉自己此行的愚蠢,不由得看向了一旁的兰之礼,只见到兰之礼也是一味的低头沉思,似乎是在想如何能将这件事情压下去,果不其然,拓跋琛道:“丞相对此事如何看?” 兰之礼道:“臣认为,应该查,只不过现在时隔多年,加之来使马山进京,此事不宜声张,不如此事就交给赵大人去处理好了。” 拓跋琛微微的皱眉,但见到兰之礼坚定的眼神,语气也微微的缓和了些许道:“也好,赵彦成,这件事便交由你去办了,务必要办好,知道么?” 拓跋玥重重的咬了后面的几个字,赵彦成仿佛劫后余生一般,跪倒在地沉声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负所托。” 拓跋玥只是淡淡的笑着,好像对这个结果也十分的满意,拓跋琛没了心思继续听他们奏报,简单的吩咐了几句,便下了朝。 刚回到御书房,便听得外面的小太监回禀道:“陛下,丞相大人有事觐见。” 拓跋琛忙道:“快请进来。” 福清忙打开门,将兰之礼迎了进来,奉了茶水点心后,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殿内一时之间只有他们两人了,拓跋琛看着香炉中燃起的袅袅的龙涎香,沉声道:“你不是说当年的事情处理的十分干净么?” 他语气十分的冰冷,带着一丝畏惧和惊慌,兰之礼拱手道:“今日的事情的确是臣失察,只不过,臣以为,张敏元十分的可疑,他如何会有这样的账目?” “如何会有?沐王府抄家,所有物品,但凡贵重的都充入国库,有这样的账目夹杂着,也不奇怪,若说可以,不如说说那位赵大人?” 他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兰之礼,似乎是想从他的身上发现些什么一样。 第二百六十章 谣言四起(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之礼却丝毫没有一点点的怯懦,淡然的道:“这赵彦成从前不在京中任职,对待一些旧事自然不明就里,这次误打误撞,急功近利,给了那些老家伙们一个出口罢了。” 拓跋琛冷哼一声道:“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人还想要翻案不成?可别忘了,当年的事情,谁没有上奏参沐氏?现在站出来怕是真的活腻了。” 兰之礼道:“陛下安心,这次的事情交给赵彦成,臣一定会提点他如何做的。” 得了兰之礼的保证,拓跋琛才道:“丞相做事,朕放心,这件事情必须要速战速决。” 兰之礼了然的点了点头,复又柔婉下了语气道:“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现在怀有身孕,臣的夫人十分的惦念,想跟陛下请旨,进宫探望。” 自从鬼影的事件,惠妃便一直卧病在床,不见好转,思及此,拓跋琛有些无奈的道:“也好,让丞相夫人进宫,或许能宽慰馨儿一二,让她务必以腹中的孩子为主,莫要胡思乱想。” 兰之礼一怔,宫内的事情,虽有谣言,但是这谣言也仅仅是限于在宫中传播,至于宫外,自然是没有得到消息的。 见到拓跋琛眉头紧蹙,兰之礼道:“宫内——” 正说着,福清走上前来俯首在拓跋琛的耳边说了什么,拓跋琛神色紧绷起来,隐隐有怒火在眉心流窜,他看了看尚站在阶下的兰之礼道:“丞相先回去吧,夫人什么时候进宫,只需要知会一声便好了。” 兰之礼恭敬的拱手退了出去,走到门边的时候,正巧见到一身素衣的绝美女子,正婀娜的朝着养心殿的方向来了,身后跟着三五个宫人,见宫装发饰,应该是宫里的小主无疑了。 那人目不斜视,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仪,那样的威仪,不禁让兰之礼想起一人来。 正在他出神的片刻,那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跟前,落落大方的俯身福了一礼道:“参见丞相大人。” 她识得他,兰之礼有些怔忪的后退一步道:“小主如何识得老臣?” 禾曦浅笑一声,那样的声音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带着天真和娇蛮的道:“皇后娘娘样貌端庄,惠妃娘娘娇艳俏丽,若论样貌最为相似的,便是一双眸子了,和丞相大人简直如出一辙。” 兰之礼眯了眯眼睛道:“哦?小主当真是观察入微,单凭一双眼睛便能断人身份,着实是聪慧。” 禾曦垂眸看着自己绣着荷叶碧藕的鞋尖,道:“那也不及丞相大人深谋远虑,是陛下仰仗的肱股之臣,您的才能又怎是我一个小小女子能比的,我还有事,丞相大人仔细着前路。” 兰之礼只是觉得禾曦的话奇奇怪怪的,来不及多想,禾曦便带着人进了养心殿。如意跟在禾曦旁边,小声的道:“小主,这样做会不会冒险了一些?” 禾曦低语道:“前朝已经开始动作了,我们也要收网了——” 她扬起来一个明媚的笑意,转身便进了养心殿,福清候在门前,见到了禾曦,忙上前几步道:“小主,陛下有些动怒——” 他欲言又止,但是凌兮已然是明白了他的提点,了然的点了点头,带着那些人进去了。 拓跋琛见到了禾曦并没有往日的热切,倒是显得有几分的冷漠无情,他淡然道:“怎么,还是没有进展么?” 禾曦不慌不忙的先是行了礼,才道:“回陛下的话,现在的确是没有线索,不过近日臣妾在宫里听见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是先皇后的冤魂作祟,来找陛下和娘娘索命来了。” 拓跋琛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几乎每一个字都是从唇齿的缝隙中挤出来的,他死死的盯着禾曦道:“你说什么?” 禾曦抬眸看向拓跋琛道:“臣妾也只是听闻下人之间这般传的,臣妾已经沿着线索细细的查了,便找到了这几个人。” 她侧过身,只见到身后还跪着几个人,具是一脸惊恐的样子,见到拓跋琛看向自己,忙不断的叩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拓跋琛冷哼一声道:“饶命,怎么这个时候让朕饶命了?传播谣言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那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哭求着道:“陛下,我们,我们也不是有意的,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啊,曦贵人只是听见了我们议论,便将奴才们带来了,奴才们也冤枉啊。” 禾曦站在一旁,看着几个人道:“既然你们视听说的,便说说是听谁说的,又是何时听说的,一一道来,我不信找不到源头。” 那几个小太监忙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福清皱眉训斥道:“一个一个的说,陛下和小主面前,闹哄哄的成何体统?” 这般一训斥几人忙止住了喧闹,其中一个小太监道:“奴才是内务府的,前几日惠妃娘娘宫中的人来给惠妃娘娘拿今年新进贡的话梅,说是娘娘喜酸,闲谈中无意中说的。” 另外的一个人也好奇的道:“陛下——陛下——奴才也是——奴才也是听惠妃娘娘宫中的人说的。” 禾曦和拓跋琛互相对视了一眼,转向了第三个人道:“那你呢?” 那人却摇了摇头,显然是有些迟疑,拓跋琛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道“在朕的面前还想要耍一些小聪明不成?” 那人吓得浑身一抖,忙跪在地上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是听惠妃娘娘宫里的人说的,而是——而是未央宫的人说的,那日有人来御膳房嘱咐给皇后娘娘做膳食的宫人,说娘娘受了惊吓,近日来胃口不好,这段期间的膳食要以清淡为主,加上一些鱼虾即可。说着说着,就说出了先皇后的事情。” “惠妃?皇后?”拓跋琛神色有些疑惑,这两人在后宫中都身居高位,自然是知道厉害的,怎会放任宫人肆意在外宣扬,尤其是皇后——拓跋琛沉思着,突然禾曦道:“陛下,臣妾倒是以为这件事情,和皇后和惠妃娘娘并不干系,或者说并没有直接的干系。” 拓跋琛哦了一声道:“为何这般说。” 还未等到禾曦说话,便见到从殿门外一身而过一个身影,几乎是一阵旋风一般的冲了进来,福清来不及阻止,待到看清来人的时候,忙俯身道:“奴才参见贤王殿下。” 拓跋玥抱拳拱手道:“陛下,臣弟今日去了皇后娘娘宫中,找到了宫女其余的残躯。” “什么?”拓跋琛猛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拓跋玥道:“臣弟今日像是往常一样,去各宫巡视,正巧见到了一个宫女在未央宫后面的小池塘中喂食锦鲤,臣弟见那些锦鲤颜色艳丽,便忍不住的看了半晌,那小宫女却唉声叹气的说这些锦鲤这些日子不喜吃食,但是臣见到那锦鲤灵动活跃,并不像是有任何不妥,细看之下,只觉得河底好像是隐隐有什么影子,细看之下,才看清竟然是一具尸体——” 禾曦忍不住的倒退了半步,拓跋琛听的也十分的心惊,他起身道:“去皇后宫中看看。” 此时的皇后宫中,隐隐有啜泣的声音传来,拓跋琛迈步进殿,便见到了一身浅紫宮裙的巧儿正伏在皇后的塌边,见到了拓跋琛,忙起身行礼,皇后此时正单手抚着腹部,痛苦的呻吟着,魏忠良也已经候在一旁。 拓跋琛道:“怎么样?” 巧儿看了魏忠良一眼,魏忠良忙上前道:“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心悸,动了胎气,臣已经开了定神安胎的药了。” 兰若幽幽的睁开了眼睛,娇弱无力的朝着拓跋琛伸出手来,道:“陛下——” 拓跋琛忙上前,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朕在这,若儿,朕在这——” 这一声若儿,连带着将禾曦的思绪都拉回到了那个渺远的从前,她微微的垂眸,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却不想她的异常全部都落在了拓跋玥的眼中,那双紧握的拳似乎紧紧的箍着他的心脏,他只是觉得碍眼,兰若气若游丝的道:“陛下——臣妾——臣妾冤枉——” 那声音近乎乞求,话未说完,便低声的抽泣起来。 巧儿适时上前道:“娘娘,太医说不可再过度激动了,当心腹中的胎儿。” 兰若手指轻颤,半阖了眸子道:“陛下,定然是有人想要陷害臣妾,才将那——那人沉入未央宫的花塘,陛下定要为了臣妾做主才是。”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朕自会做主的,皇后放心。” 兰若依偎在拓跋琛的怀中,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似乎放松了下来,紧绷的身子也渐渐的缓和了许多,她道:“有了陛下这句话,臣妾便放心了——” 说着抬眼看了看站在殿中的拓跋玥和禾曦,语焉不详的道:“曦贵人和贤王殿下负责调查此事,臣妾也放心,后宫中无辜可怜宫人遇害,身为皇后,是臣妾的责任,但是奈何臣妾身子不济,只能劳烦他们了。” 拓跋琛捋了捋皇后因着紧张而汗湿的鬓发道:“这些便不由得你操心了,你只要安心养胎便好了。” 兰若虚弱的点了头。 第二百六十一章 谣言四起(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等到兰若情绪平复下去之后,才让宫人带着朝着后殿的花塘走去,兰若喜花,尤其喜欢睡莲,但是此时已经过了睡莲的花期了,残枝枯叶也早早的被除去了,只剩下一些漂浮在水面上的浮萍,如意突然道:“为何皇后娘娘的宫中会养睡莲呢?” 拓跋琛回头道:“如何不能养睡莲?” 禾曦慌不跌的垂下头去,低声斥责道:“如意,莫要胡说——” 如意忙神色慌乱的跪倒在地道:“是奴婢失言,是奴婢失言——” 拓跋玥道:“是不是关于睡莲的传言?” 拓跋琛听的一头雾水,拓跋玥没有什么忌讳,坦坦荡荡的道:“臣弟知道如意姑娘为何这般讶异,只是因为,睡莲在江南一带以至于南疆有个不好的说法——” 拓跋琛哦了一声道:“何种说法?” 拓跋玥走到了那花塘的旁边,仔细的看了一下,了然的点头,指着平静无波的水面道:“若是臣弟没有猜错的话,这花塘中所饮之水并非是活水吧。”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的确,皇宫中,只有御花园的那片池塘所饮是活水,而皇后宫中则是死水,也正因为是死水,十分适宜种睡莲。” 拓跋玥点了点头道:“南疆有说法,睡莲招阴灵,乃大凶之召。” 禾曦叹息一声道:“臣妾起先也不知道,如意口不择言,还请陛下见谅。” 拓跋琛负手而立,看向了一旁的花塘,道:“皇后喜欢睡莲,尤其是这极为珍贵的蓝睡莲,朕寻了好久,才寻得一些这样的品种,种在这后殿的花塘中,却不想——” 半晌,他叹了口气道:“罢了,先带朕去看看那宫女的尸首吧。” 几人朝着凉亭内走去,才靠近了一些,便闻见了一种腐臭的味道,现如今已经是秋季了,这味道尚且如此的大,显然是因为时间已经很久了。 几人迈步进了凉亭,只见到一个湿淋淋的女尸躺在地上,头颅已经不翼而飞,一只手也已经不见了,然后,剩下的躯体也残败不堪,留下了被鱼啃食的痕迹。 禾曦虽然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但是见到这样的场景,依旧心神一凛,胃中涌起一阵酸意,她强忍着,走到了一边无人的地方,干呕了几下。 心中的焦虑和烦躁越发的大了,如意跟过来,拿出了一个小瓶子来,放在禾曦鼻下晃了一下,清凉的薄荷香气让禾曦紧绷的神经微微的缓和了许多,她扶着胸口,喘息了几口,终于将那种恶心的感觉强行的压了下去。 她远远的看了看凉亭中的两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进去了。 半晌的功夫,拓跋玥和皇帝走出来,见到禾曦脸色有些苍白,拓跋玥无意的道:“曦贵人身子不适么?” 禾曦微微的避开他关切的目光道:“让贤王殿下见笑了。” 拓跋琛则上前拉着她的手道:“为难你了,若是真的不适,便回去歇息好了,让贤王来处理此事。” 禾曦微微摇头道:“贤王殿下随是陛下的弟弟,但是在后宫行走多有不便,臣妾既然受了陛下的嘱托,便不能添乱。” 几人站在了一处宽阔的地方,福清已经带了太医前去验尸了。 看着花塘中一个个耸立在水中的莲蓬,枯黄的根茎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让拓跋琛觉得那就是一只只从花塘下伸出的手,诡异而难看,又看向了那池塘中自由自在的锦鲤。 原本都是极为祥和的物事,但是一想到,这些锦鲤沉在水底的时候,竟然是以人肉为食,这般想着,拓跋琛便道:“来人,去内务府知会一声,让他们来把这花塘中的睡莲全部拔了,还有,将这花塘填了。” 那小太监一怔,结结巴巴的道:“陛下——这可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地方——这——” 拓跋琛心中越发的烦躁的道:“怎么,难道朕的话都没用了么?” 那小太监心中一慌乱,忙道:“不敢,不敢,奴才马上就去办。”说着,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这个时候,福清走过来,手中用白布包着一个东西,呈到了拓跋琛的面前道:“陛下——太医已经查证了,这尸体的确是那个死去的宫女,奴才们又在那宫女的身上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将那白布打开,见到那东西的时候,拓跋琛一怔道:“这是什么?” 那东西因着长时间泡在水里,已经开始镀上了一层锈迹,但是仍能分辨出是一枚小小的印章,禾曦上千两步,想伸手拿起来仔细观察,却被福清阻止道:“小主,这东西是从那尸体上搜出来的污秽之物,您身子金贵,碰不得。” 禾曦摇了摇头,亲生道:“无妨——” 随后接过了那白布,看了看,的确是一枚小小的印章不错,她轻轻擦拭了印章的底部,露出了原有的字迹来,之见到上面刻着一个繁复的符号,禾曦蹙眉道:“这好像是漠北的语言。” 拓跋玥上前,接过了那东西看了看道:“确是漠北的文字不错,这是【朔】字。”他又仔细的翻看着那印章,指着其中一处十分不起眼的位置道:“这是象征着漠北的狼纹。” 拓跋琛一言不发,他紧盯着那印章,似乎是认识,又似乎是不认识。 突然,又有人在凉亭处大呼起来:“有发现——” 福清看了看脸色沉静的几人,忙走过去,将东西拿了过来,这次拿过来的是一个被油纸裹挟的严实的纸包,油纸防水,又被人这样细细的裹挟了很多层,就算是被水泡了很多天,也没有损坏那里面的东西,福清一层层的展开来,只见到藏在里面的是一份十分详细的图纸。 这图纸上画的不是别的,正是方才发现的那枚印章。 图纸的右下角,盖着一人的名章——苏炳仁,当朝工部侍郎,苏炳仁。 这回几人都沉默了下来,检查好了的太医们,也都垂首立在一旁,拓跋玥笑了一声道:“原来我们的工部侍郎,竟然还私自伪造别过印鉴,不知是作何用?” 作何用?禾曦垂眸,自然是要置人于死地,当年从沐王府搜出了三样东西,大历的军事部署图,还有那些所谓通敌的信件,还有一个令牌,就是这三样东西,断送了沐氏一族。 这印章,是梁伯和图纸是梁伯费劲了几年的心血,才找到的可以证明沐王府清白的。 她深吸一气道:“福清,之前让你调查这女子的身份,可是查清楚了?” 福清看了看在场几人的神色,忙应了一声道:“回小主的话,这女子是新和十三年入宫,父亲是一名匠人,只不过,在她入宫的时候,已经去世了。而她之前一直在花房中,后被调到了懿月宫服侍。在出事之前,便一直在懿月宫中。” 拓跋玥正色道:“陛下,私制他国印鉴可是重罪,况且这件事情牵扯到了苏大人,便不单纯的是后宫的事情了,臣肯定陛下将案件交于大理寺卿。” 拓跋琛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东西出神,半晌才似乎有些疲惫的道:“就依照贤王所言吧,福清,去大理寺卿传旨,这件事情,务必调查清楚。” 福清诺了一声,拓跋琛深吸一气道:“朕乏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情,日后交于大理寺卿便好了。” 禾曦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暗暗的和拓跋玥对视一眼,齐声道:“遵旨。” 回到了灵秀宫,禾曦看过了拓跋麟,便对着如意道:“如意,本宫想一个人静静,没有重要的事情,别让人来打扰本宫。” 如意点头,便关上了殿门候在门外。 禾曦转身回了寝殿,走到了一副山水图前,将画轴轻轻的拿下来,轻轻的抽开了一个木板,露出了嵌在墙壁中的一个小小的暗格中来。 那暗格中,供奉着一个无字的灵位,禾曦跪在那灵位前,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道:“父亲,母亲,哥哥,夏冬,锦儿来看你们了,这一天,想必你们已经等得很久很久了吧,或许用不了多久,锦儿就能亲自将你们的名字刻在墓碑上,堂堂正正的刻上去。” 她说着,泪水已经止不住的流了下来。那不是悲伤,是喜悦,是一种释然的安心。 其实那宫女的尸首,最开始是拓跋玥在懿月宫发现的,是拓跋玥将那尸体上坠了石头沉在花塘的下面,她也不是什么匠人之女,只不过是皇后放在懿月宫一个眼线,但是她身上的东西,却是真的。 他们饶了这么一大圈,就是想要把事情闹大,让拓跋琛不得不将案件交于大理寺卿,将这桩旧案放在天下人的面前仔仔细细的审理。 至于为何是沉在皇后寝殿后的花塘,而不是御花园中,也自然是有他们的打算。 她安静的跪坐在地上,仰面看着自己面前的无字碑,哭着,笑着,期望着,相信着,等待着那天的到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行宫相处(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傍晚的时候,又传来了消息,内务府奉命将皇后后殿花塘中的睡莲除去,因着花塘下都是淤泥,且藕埋在很深的地方,倒是忙坏了一应宫人。 但是传来的消息却说从那片花塘中挖出了许多的“东西”,禾曦彼时正亲自喂着拓跋麟吃饭,听闻这件事情,她也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面前的膳食,拓跋麟道:“母亲,麟儿吃饱了。” 禾曦轻笑一声,招手换了乳母进来道:“那麟儿先跟嬷嬷下去做功课好不好?过些日子,怕是要有师傅给麟儿开蒙了呢。”拓跋麟十分的乖巧懂事,点了点头道:“麟儿一定会好好用功的。” 禾曦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发,细软的手感让她的心也跟软了又软,小孩子总是长的很快的,这才没多久的功夫,但是禾曦总觉得好像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变化,看着麟儿被带了下去。 如意才摆了摆手,让下人将桌上的残羹冷炙都撤了下去,如意拿了金盆盛了清水进来,服侍着禾曦净了手,才道:“如今,不知道皇后娘娘要慌张成什么样子呢?” 禾曦浅笑道:“从前她做下的许多事情,拓跋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如今,大理寺卿插手进来,我倒是想看看,他们要如何和文武百官交代,和天下人交代。” 如意看着周围无人,突然道:“小主——奴婢有一事不明,为何——” 禾曦见她迟疑便道:“是在疑惑为何我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把一个印鉴和一个图纸放在那宫女的身上?” 如意点了点头。 禾曦轻叹一声,如意跟在她身边许久了,或许她可以将许多事情都将给她听了,她起身带着如意走到了后殿,嘱咐她关上了门,然后将那幅画后面的无字灵位取了下来,问道:“你可知道,这供奉的是谁?” 如意看了看禾曦又看了看那牌位,猜测的道:“难道是丑儿——” 禾曦满是温柔的轻抚着那牌位上的每一寸木质的肌理,道:“不止,如意,这小小的一个牌位,承载着许多人的灵魂,我的父亲,沐王爷沐连城,母亲,沐王妃薛素素,兄长沐王府世子沐承,还有忠心耿耿的夏冬,还有几百人,他们的冤魂都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牌位中,无名无姓无供奉。” 禾曦慢慢的说着,一字一顿,丑儿,她不叫丑儿,她叫夏冬,那个为了自己舍身忘死永远都记得王爷王妃和世子的夏冬。 丑儿不适合她,她本是很美的,如意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惊呼掩在了唇角,她不是没有猜测过,任何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她知道禾曦并非是禾青的女儿,但是她也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是,禾曦竟然是沐王府的—— 她恍惚的道:“可是——可是您是怎么——怎么从皇宫中——” 她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好似一个巨大的真相在自己的面前掀开,自己甚至来不及看清其中的任何一个细节,那种震撼和应接不暇,在如意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禾曦缓缓的坐下了,对着如意道:“我当年确是一心求死,只不过,许是天意,一场大火,只是夺了我本来的样貌,并未夺走我的仇恨和记忆甚至是生命,我自然是要回来的。” 她再次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心中总是带着一种近似乎麻木的痛感,如意看着禾曦脸上的神色,她不知道,禾曦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能这般从容处之,怎么能面对着仇人笑语嫣然的,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跪倒在地,道:“小主既然如此信任奴婢,奴婢必定为了小主舍身忘死。” 禾曦摇头,再摇头道:“不,如意,你不能死,你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为了我们的以后活着,知道么?” 突然,门吱呀一声,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撞了一下,如意慌了神,忙跑出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禾曦垂眸盯着地面上一个浅浅的墨迹,出了出神。 她招呼一声如意道:“罢了,估计是风吹的,许久未带着麟儿去寿康宫了,怕是德太妃想念的紧。” 如意依旧有些不放心,但是看了又看,还是没有看见人影,只好作罢,另一边,偏殿内,麟儿正像模像样的端坐在案几旁写着大字,乳母嬷嬷陪在一旁,笑着道:“我们大皇子就是聪明,看看这字,写的可真的是好看。” 她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只是知道主子写的一定是好的,正说着,便见到子佩神色慌慌张张的抱着砚台进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砚台本该在手里好好的端着,此时却被她抱在怀里,蹭的宮裙的前襟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十分的狼狈。 那嬷嬷本就喜欢处处刁难子衿和子佩,子衿倒是圆滑聪慧,又懂的讨好,而子佩呢,性子娇蛮,这嬷嬷本就不喜欢,见她现在毛毛躁躁的,越发的生厌,没好气的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让你取个砚台也慌慌张张的,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送了你们过来。” 子衿和子佩是双生姐妹,自然是十分了解这个妹妹的,她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事情,她起身,嗔怪的道:“嬷嬷莫要生气,子佩毛手毛脚的,我带她下去换一身衣裳,她这般样子,若是被曦贵人看见,怕是要责罚的。” 那嬷嬷巴不得她们不在自己的跟前晃来晃去,便小声的道:“那还不赶紧下去,在这吵吵嚷嚷的,扰了大皇子写字。” 平时一向是有些娇蛮的子佩,也好像是丢了魂魄的木偶一样,任由着子衿将自己拉出了偏殿。两人来到了宫女居住的小屋,子衿悄声的掩上了房门,对着子佩道:“说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子佩好像是猛然从什么地方抽离出来道:“没——没事——”子衿有些不悦的道:“怎么,你连姐姐都瞒着?” 子佩慌里慌张的起身找衣服,她不喜子衿什么事情都以姐姐自居,事事都要压她一头,指教她如何做,她有些不耐的道:“妹妹没有想要瞒着姐姐什么,只不过是听说了从未央宫的花塘中挖出了许多的尸骸,一时觉的心慌才会如此,倒是姐姐,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妹妹呢?” 这句话,本也是子佩无意中说的,但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子衿的表情明显的变得有些复杂,她叹息一声坐下来道:“你我可是亲姐妹,莫要忘了,惠妃娘娘对我们的依赖和嘱托。” 子佩突然笑了一下,她手中提着一件崭新的团粉色绣着和荷叶纹的衣裙在身上比了比,道:“那是自然,好了,姐姐快些出去吧,妹妹要换衣服了。” 子衿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半晌,终于粲然一笑,转身离开了。 见她掩门出去了之后,子佩才快速的穿好了衣衫,取过了案上的笔墨,写了什么,然后也匆匆出门去了。 另一边,禾曦到了偏殿,见到了大皇子身边只有乳母嬷嬷,不由得问道:“子衿和子佩呢?” 拓跋麟见到了禾曦,忙不迭的站起身来,拉着禾曦的手道:“母亲,您看看麟儿写的字。” 禾曦随着他走到了案旁,便见到了那案上工整的打字,虽然有些比划力道不足,但是已经隐隐的带了一个笔锋了,禾曦赞叹道:“麟儿越发的进步了。” 那嬷嬷忙赔笑道:“可不是么?大皇子聪慧在奴婢看来堪比大人了,不像是有些人,一把年纪了,做事还毛手毛脚的。” 禾曦微微的蹙眉,不喜欢她在大皇子面前,说话阴阳怪气的,便道:“嬷嬷这是怎么了?” 那嬷嬷刚想狠狠的告子佩一状,还没等到开口,便听见了子衿娇俏的声音在身后想起来:“嬷嬷说的是子佩,奴婢已经教导过她了,还请嬷嬷就嘴下留情吧,别在小主面前告状了好不好?” 她半是撒娇,半是讨好,反倒让那乳母嬷嬷说不出话来,禾曦也不愿与他们多做纠缠,便道:“好了,日后大皇子面前,都多注意些。麟儿,去把这些日子练得字都拿过来,我们去看望太妃奶奶。” 麟儿乖巧的按照禾曦说的去做了,如意忙跟着过去收拾,突然听见了拓跋麟哎呀一声,如意忙道:“大皇子这是怎么了?” 拓跋麟方才还兴致勃勃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他扁着嘴巴道:“这是这些天我认为写的最好一幅字了,怎的弄污了——” 禾曦顺着看过去,果然见到洁白的纸上被蹭上了些许黑色的墨迹,她微微的蹙眉,那嬷嬷看着,又看了看方才自己从子佩那拿过来的砚台,便道:“哎呦——都怪子佩那丫头,也不将砚台擦好了再带过来,奴才今天发现大皇子用的砚台有些磨损了,便想着让子佩寻了一块新的来,谁知道这丫头竟然就这样拿过来了,也是奴婢思虑不周,染了大皇子的字,奴婢该死。” 第二百六十三章 行宫相处(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嘴角噙了一抹微笑道:“可是今日去拿的?” 乳母嬷嬷点了点头,禾曦心中了然,她装作无事的看了那一眼岸边的砚台,道:“如意,将这个砚台收起来吧,我记得之前陛下赏了一块端溪砚石所制的雕云纹石砚,石质细腻、幼嫩,发墨不损笔毫,呵一口气即可研墨,体重而轻,质刚而柔,摸之寂寞无纤响,可谓是群砚之首,本打算等着麟儿开蒙的时候送给他的,如今提前送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虽然现在拓跋麟还听不懂禾曦说的许多,但是知道这东西十分的珍贵,忙跪了下来,行了礼道:“麟儿谢谢母亲。” 禾曦牵其它,将那副被染了污渍的大字也收了起来道:“麟儿,你还小,你最好的字,永远都是下一幅,尽然这幅坏了,便不要再因为失去的扼腕叹息了,好不好?” 她语气柔和,声音像是一股清泉,汩汩的流淌着,柔柔的包裹着拓跋麟的周身,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麟儿知道了。” 当禾曦带着拓跋麟出了未央宫,禾曦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道:“如意,一会儿到了寿康宫,你不必进去了,我另外有事情吩咐你去做。” 如意点了点头,随着禾曦一路朝着寿康宫的方向去了。到了寿康宫的门口,正见到蕊枝姑姑站在门前,朝着外面张望着,见到了禾曦几人,明显的神色一喜道:“太妃真的是料事如神,算准了今日小主和大皇子回来,特意让奴婢来看看呢。” 禾曦也微微的讶异道:“太妃如何得知的?” 蕊枝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小主快进来吧,免得太妃等的急了。” 禾曦点了点头,转头对着如意道:“那你边去吧,办好了之后来此处寻我便是。” 如意诺了一声,待到如意离开之后,便朝着内务府的方向去了。 德太妃闲来无事,正坐在殿中,看着一局残棋出神,听得门外响起的嘈杂的脚步声,便知道自己猜的不错,果不其然,才一抬眼,便见到蕊枝引着禾曦和拓跋麟从层层的帷帐后面走了进来,待到她们行了礼,德太妃才道:“麟儿手里拿的是什么?” 拓跋麟走上前道:“回太妃奶奶的话,这是麟儿这段时间习得字,麟儿想拿给太妃奶奶看看。” 德太妃满脸的慈爱,对着拓跋麟招手道:“过来,太妃奶奶看看——” 拓跋麟沉稳恭敬的将字呈给了德太妃,德太妃一一的翻看过了,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母妃把你带的很好啊——” 禾曦听着德太妃的话,去有些意有所指,沉吟了片刻,才道:“臣妾才疏学浅,不过好在陛下前些日子说要给麟儿寻开蒙的师傅了。” 德太妃哦了一声道:“这么早就开蒙了么?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禾曦点了点头道:“陛下倒是踢了一下,说是中意前礼部尚书公孙博公孙大人。” 德太妃点了点头道:“哀家倒是听说过公孙博此人,才学出众,精通礼法,当年的事情着实是有些可惜,不过现在先帝也去了这么多年了,这些老臣们,就算是对先帝再有怨恨,也该散了。” 她唏嘘的道,公孙博的事情,似乎是勾起了德太妃许多的回忆,她道:“哀家听说,当年沐王府的事情出现了一些转机?” 禾曦点了点头道:“先前,宫中鬼影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臣妾和贤王殿下奉了陛下的命令调查此事,却牵扯了沐王府旧案,现如今已经转交给大理寺卿了。” 德太妃仔细的观察着禾曦的神色,突然悠悠的道:“你和贤王,倒是有些交情,当年麟儿的事情,便是贤王传信让哀家去保你。” 禾曦心头一震,只是片刻的功夫,禾曦便粲然一笑道:“德太妃怕是误会了,那时,贤王殿下也只是想着麟儿是陛下的长子,想着要寻一个合适的人选,至于为何要选臣妾,臣妾也不知道。” 德太妃只是轻笑了一下,并不做声,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残局道:“不知道你的棋艺如何,来陪着哀家看看吧。” 拓跋麟还处于喜欢玩闹的年纪,早就坐不住了,由着蕊枝带出去玩耍了,一时间,殿内便只剩下了禾曦和德太妃了。 禾曦顺从的坐了下来,抬眼看去,只见到棋盘上,黑白子错落有致,势均力敌,厮杀的十分的激烈但是下一步,却如何都没有办法进行下去,因为无论是黑子还是白子,只要动一下,便会露出十分大的破绽,全军覆没。 德太妃幽幽的道:“哀家今日闲来无事,便自己与自己对弈,走到了这一步,但是无论如何,哀家都没有办法分出胜负来。” 禾曦道:“从这棋盘上便可看出,太妃是心思细腻之人,只不过——” 德太妃好整以暇的道:“只不过什么?” 禾曦轻轻的笑道:“只不过太妃心思良善,随然细腻,在关键的时候却不能当机立断,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着,她拾起一旁的黑子,轻轻巧巧的落下了一子,旋即,黑子之前部署的阵列便全线瓦解,左侧的一翼几乎是送到了对方的口中,德太妃惊讶道:“这不是在送死?” 禾曦却胸有成竹的笑道:“是不是送死,太妃何不试试?” 德太妃狐疑的看了看那棋盘上,才发觉出些许的不同来,禾曦的这步棋,看着虽然像是断送了自己的一条臂膀,但是若是德太妃企图吞噬那条臂膀,便会深陷其中,但是若是自己不敢上前,她便可乘胜追击,落下下一子,逼迫于她,无论进退,都是死棋,她叹息一声道:“果然是妙,哀家当真是老了,这般浅显的道理都想不起来。” 禾曦摇了摇头道:“太妃不是想不起来,只是不愿这般想罢了。” 德太妃看着禾曦,突然道:“皇后宫中的事情,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她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而这话语中的另外一个人,自然指的就是拓跋玥,德太妃见禾曦不说话,便道:“无论你如何否认你们之间没有交情,哀家都不信,因为他曾拿着他母妃的信物派人来寻哀家。” 禾曦心头一怔,问道:“旧物?” 德太妃幽幽的起身道:“对啊,那是他母亲的一只发簪,他母妃当年用那只发簪为哀家解了围,哀家心存感激,那时的哀家自持是西凉长公主的身份,应允了她一个要求。但是一直到她香陨,哀家也没有等到。却不想很多年之后,他带着这旧物来求哀家,让哀家帮忙护住那个孩子。” 禾曦不说话了,她原以为,害的拓跋麟生母惨死,让拓跋麟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他,他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却不想他竟也默默的做了许多,但是为何他在自己质疑他时,从不为了自己分辨半句呢? 德太妃道:“哀家知道,丑儿的死,你必定不能够释怀,但是现如今皇后怀有身孕,事情又闹得这般大,哎——” 禾曦浅笑道:“太妃以为是臣妾有意陷害皇后娘娘?若说那鬼影的事情是臣妾做的,但是那满花塘的尸骨,还有未央宫凝聚不散的阴魂,可不是臣妾做的。” 德太妃叹息一声,她是喜欢禾曦的,因为与她相处起来,能让人不自觉的舒心,她道:“哀家是先帝的太妃,皇帝没有母妃,后宫中没有了太后,哀家的位次便是最为尊贵的,而哀家所有的荣光,除却先帝觊觎哀家的和西凉给的,便是现如今的皇帝给的。有些事,哪怕是为了先帝为了哀家自己,哀家也不能不管。” 禾曦心中有些发冷,她是感激德太妃的,至少在麟儿的事情上,德太妃是真的帮助了自己许多,她眼眸盯着那盘棋道:“太妃久居深宫,早已经和前尘割断了干系不是么?再说,这件事情,大理寺卿已经插手了,臣妾也再无回寰之力,还有臣妾不得不提一句,即便是太妃您的身份,也是不能插手朝政的。” 德太妃看向禾曦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终于她似乎是妥协了一般道:“哎——哀家老了——有些事情,并不懂你们的想法了。” 禾曦神色依旧恭敬的道:“太妃,无论您相不相信,鬼影的事情,与臣妾并不干系,花塘的事情,真相如何,最终大理寺会调查清楚的。” 德太妃并未回答禾曦的话,只是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道:“好了,哀家乏了,你先回去吧,麟儿今日便留在哀家宫里吧。” 禾曦顺从的起身,点了点头,跟拓跋麟交代了一下,便独自离开了。 方一走出寿康宫,便见到了如意匆匆回来,见到只有禾曦一人,下意识的问道:“小主,大皇子呢?” 禾曦道:“德太妃舍不得麟儿,便让他在这住一晚,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听的怎么样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行宫相处(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如意点了点头,覆在禾曦的耳边低声的说了什么,禾曦诧异的道:“竟然是她?” 如意道:“奴婢也没有想到,但是那小太监的确说,这两人本是露华宫的人,听说是惹了惠妃娘娘,被送了回来。后来因着大皇子身边缺人,便调派到了我们宫中。” 禾曦道:“得罪了兰馨竟然仅仅是被送回了内务府?还真的不是她的性格,惠妃最近的身体如何?” 如意道:“听说胎像一直不稳,陛下已经让太医全天守着,生怕有个万一呢。” 禾曦道:“那我们也应该去露华宫探望一下,以表关心了。” 而此时的露华宫内,两个身姿窈窕的身影相对而坐,面上满是惶惑和疑虑,殊妙道:“娘娘,现在事情越闹越大,连大理寺卿都牵扯进来了,会不会——” 兰馨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当时选人的时候,如何选了那样身份的一个人?还有,本宫不是让你将尸体藏在你自己的宫殿么?怎么藏到了皇后宫中去了?还沉了花塘?” 殊妙的神色中有掩饰不去的恐惧道:“惠妃娘娘,臣妾当时选人,也只是知道她是皇后的眼线,想着借此能除去一个眼中钉,却不曾想,她竟然是什么匠人之后。至于——” 她声音颤抖着,哽咽着,继续道:“至于为何那尸体会出现在皇后宫中,臣妾实属不知,当夜禁卫军没有搜出那尸体,臣妾还纳闷,后来便是贤王殿下喝曦贵人负责调查走访,臣妾怕露出马脚,只能称病不出,谁知道,再接下来,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心有戚戚,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明显是慌乱到了极致。 惠妃道:“难道这其中还有第三个人知道不成?” 殊妙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她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道:“娘娘,您说,是不是真的有——有鬼——” 兰馨却不以为意的冷哼一声道:“有鬼?那鬼影也是哦我们找人办的,再说,若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怕是本宫那亲爱的皇后姐姐,早活不到这个时候了。不过本宫也奇怪,这般恐吓,皇后的胎竟然没有丝毫的问题。” 殊妙却道:“臣妾听说,皇后因着巧儿的事情动了胎气,加上这次的事情,陛下可是十分的在意,连带着调查的事情,都委派了曦贵人,这般保养着,看来我们的计划要落空了。” 兰馨却笑得阴测测的道:“落空?本宫看可未必见得,难道你不知道,听说内务府填塘的时候挖出了许多的尸首,都是一些个宫女太监,也不知道这般滥杀无辜,她腹中的孩子会不会遭报应。” 殊妙马上奉承道:“就是,依照臣妾看,这整个宫中,当属娘娘腹中的皇子福泽最为深厚了。” 兰馨心中满意,正闲话间,便听得门外的玲珑送来了一封纸条,她懒懒的打开了看了,神色大震,显然是被那信中的内容震惊到了,她用了好久的时间才回过神来道:“玲珑,想办法送信过去,让她今晚来见我。” 玲珑点头出去了,才走出去不久,便见到了禾曦带着如意乘着轿撵过来了。 她恭敬的候在一边请安道:“奴婢参见曦小主。” 禾曦虚扶了她一把道:“怎么站在这里?你是惠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怎么不在娘娘身边服侍?” 玲珑眼眸微转道:“回小主的话,我们娘娘今日身子舒坦了些,太医也说没有之前那般凶险了,恰巧妙夫人前来探望,此时正在里头闲话呢?” 禾曦哦了一声道:“妙夫人,看来妙夫人也从那件事情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玲珑敷衍的笑了一下,引着禾曦朝着里面去了,兰馨见到了禾曦,神色不同于往日的不屑和高傲,反而带了几分探寻和狐疑,十分的古怪,禾曦虽有察觉,但并未露出声色来,她请了礼后道:“臣妾听闻惠妃娘娘身体渐好,特前来看看。不知道可是打扰了娘娘和妙夫人闲话?” 殊妙的神色有些慌乱的道:“曦贵人哪里的话,臣妾也是来探望的。” 禾曦见她神色慌张,便有些不解的道:“妙夫人怎么了?” 兰馨心中暗恼,道:“她胆子小,还想着之前的事情。”殊妙忙道:“是啊,臣妾想起之前的事情还有些害怕。” 禾曦却道:“难道妙夫人也会怕么?” 殊妙神色一怔,兰馨却坐直了身子,脸色有些沉了下来道:“你什么意思?” 禾曦看着两人,笑了一下道:“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现在都怀疑是有人谋杀,并非什么鬼怪之说,既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自然是不比害怕了,等到大理寺卿查到了真凶,一切便可水落石出了不是么?” 她语音不详,又意有所指,殊妙看了看惠妃,又看了看禾曦只觉得手中湿湿的,显然是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她不自觉的瑟缩了细弱的肩膀,颤颤的道:“是啊,没什么怕的,没什么怕的。” 禾曦站起身笑了笑道:“不过,在臣妾调查的这段时间,倒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不知道惠妃娘娘和和妙夫人有没有兴趣知道?” 惠妃冷冷的道:“什么事情?” 禾曦淡淡的道:“鬼影只是在妙夫人和惠妃娘娘宫中行走过,除了二位的宫中,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其余的地方了,然而这两个地方,无论是玲珑还是春桃,都是二位身边的大宫女,难免有些蹊跷,臣妾按照这个线索查了下去,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当夜巡视的侍卫,当时正行至两宫之间的甬道上,而妙夫人所说的,看着那鬼影朝着露华宫来了,但是臣妾盘问过,并未有人看见,而后来听说皇后娘娘也亲眼看见了,但是那个时候无论是露华宫还是懿月宫都是灯火通明了,来往的宫人太医们众多,也未有人瞧见,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所谓的鬼影,根本就是有人故意为之,而那人就藏在两位的宫中。” 惠妃怒的起身道:“禾曦!你莫要血口喷人,你这般说,可是有证据?” 禾曦道:“惠妃娘娘何必动怒呢?无论臣妾有没有证据,若说是真的像是臣妾所说,那必然会查到蛛丝马迹,至少那鬼影穿的白衣,若真的搜宫,还是能查到的不是么?” 兰馨手指蜷在长袖中不自觉的颤抖着,她突然展颜一笑道:“是么?若是曦贵人想查,只管来查便是了,只不过曦贵人若是不怕查,别被查出什么旁的事情来——” 禾曦心中已经有些笃定了,她淡然起身道:“惠妃娘娘真是说笑了,臣妾现在已经不接手此事了,此事关联重大,皇后娘娘为了此事动了胎气,况且陛下更是十分厌烦旁人拿着先皇后的事情做谋划,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臣妾既然将这烫手山芋甩了开来,便没有想过再去接了。好了,臣妾见到惠妃娘娘身子也算是好了许多,便先告辞了。” 说罢,还真的盈盈起身里去了,留下了不明所以的殊妙。 见到禾曦的身影渐渐的远了,殊妙有些慌张的道:“娘娘,大事不好了,看样子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情,这可如何是好?” 兰馨倒是从最开始的担忧,到了现在的从容,她满是从容的道:“放心好了,她什么都不会说的。” 殊妙还想要再问,却见道兰馨挥了挥手道:“这件事情,你便不要再管了,本宫自有打算,对了,待会儿,你让人将放在你那的衣服悄悄的送到本宫这来,本宫会安排人处置了,现在满宫的视线都在皇后的宫中,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的。” 殊妙心中越发的难安,总觉得,好像一定要出什么事情一样,但是现在的她除却依赖兰馨真的再无其他的办法了,也只能应了一声,起身告辞。 回到了灵秀宫中,禾曦将身边的人都摒退了,只留下了如意,吩咐道:“今晚你来守夜,再派人,在露华宫附近仔细的盯着,若是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先不要声张,若是有人焚烧什么东西,便已宫内夜晚禁止明火的说法,将人抓了。” 如意点了点头道:“小主,有一事奴婢心中一直觉得惴惴不安。” 禾曦看了她一眼道:“你这是怎么了?” 如意道:“小主,今日您与奴婢所说之事,奴婢一直觉得有人偷听,但是又找不到什么可疑之人,便觉得这整个灵秀宫中都是眼睛,在背后看着奴婢。奴婢——” 禾曦知道她是因着突然知道了这件事情,难以接受的同时,又觉得会被发现,有些惊惧。 便安抚道:“可是你不是也说了,这满宫里都是眼睛么?既然这样,你便愈发不能这般惶恐不安,如此让人瞧见,当真坐实了我们是有秘密的,至于那些眼睛嘛,我们依然已经知道了长在哪里,总比不知道长在哪里强不是么?” 如意知晓禾曦所言之事都是有道理的,便深吸一气,点了点头。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凤唳华庭》,;”,聊人生,寻知己~ 第二百六十五章 行宫相处(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晚膳时分,听闻陛下去了寿康宫中陪着太妃用了膳食,并未做任何停留。 而新晋为答应的巧儿,自从上次受到了宠幸后,便好像被皇帝遗忘了一般,人人都猜测着是因着皇后的事情,皇帝迁怒了她,甚至连她自己也觉得,是不是自己因着皇后的原因。这日,她正对着铜镜卸妆,见到自己的婢女夏梅端了一盆有些浑浊的水进来,掩着门边和窗边轻轻的点洒了,她心中疑惑便道:“夏梅,你这是做是做什么?” 夏梅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道:“小主不知道,最近宫中有些不干净的东西,这是奴婢偷偷找人在宫外的寺庙里求的驱邪的符咒,奴婢焚了符水,点洒在宫里,省得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巧儿不禁心中一阵后怕,她最近也听得一些风言风语,她不禁问道:“皇后娘娘最近怎么样?” 夏梅忙完了手里的活计,放下了手中的银盆,才道:“奴婢打听过了,只是说皇后娘娘需要静养,宫里的人不要去打扰,还有惠妃娘娘也病了,总之,宫里现在人心惶惶的,不过有一件事情,奴婢瞧着有些奇怪。” 巧儿坐直了身子道:“什么事情?” 夏梅神神秘秘的道:“奴婢看着虽然娘娘说需要静养,但是这未央宫却不消停,经常能看见人来人往,看着衣着服饰,有很多人都是内务府的,甚至还有一些人是外臣,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进出皇后娘娘的宫殿,都没有人拦着呢。” 巧儿越发的觉得奇怪了,她道:“内务府的也就算了,陛下怎可让外臣随意进出皇后娘娘的寝宫呢?” 夏梅虽然也疑惑,但是她思虑片刻道:“小主,依照奴婢的看法,此事您还是别管了,现在您已经离了皇后娘娘的宫中,也不必事事以皇后娘娘为先,您总是要为了您自己的前程,奔一下的,虽然您现在位份低,但是要是您有幸能诞下皇子,那岂不是——” 巧儿无限期许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道:“是啊,要是能诞下皇子,我这后半辈子也就算是有了依靠了,可是夏梅,你看看这嘉熙殿,冷冷清清,就连那门口树都是病恹恹的,没有一丝生气。” 夏梅见到她如此的心灰意冷,忙劝到:“小主可别这么说,现在是宫中出了事,陛下无心后宫,奴婢可都打探清楚了,陛下啊,不仅没来咱们宫里,也没去旁的小主娘娘的宫里,您啊,有的是的时间和机会,您跟在皇后娘娘身边这么多年,您对陛下的喜好习惯那是最了解不过的了,旁的小主娘娘可是没有您这样的能耐。” 夏梅的一番话,好像是一个小小的火种,倏地一下将巧儿眼眸中的火焰点了起来,是啊,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总不会太坏了不是。 另一边,拓跋琛从寿康宫回来,便一直闷闷不乐,福清轻手轻脚的跟在后面,也不敢说话,只是垂着头,闷声不语,拓跋琛的脚步声重重的摩擦在青石板的路上,踩到了初秋凋败的落叶上,发出吱呀的声音。 半晌他还是叹了一口气,福清看他神色已经缓和了些许,知道他方才的气恼已经消去了不少,才试探的问道:“陛下从德太妃的宫里出来就闷闷不乐,可是太妃说了什么?” 拓跋琛摇了摇头道:“太妃能说什么,这么多年,太妃只是安安稳稳的当着她的太妃,从未插手过朕和皇后的决断,唯一一次掺和还是因为麟儿,可是麟儿终究也是朕的孩子,太妃关心皇嗣,说到底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朕却不能拒绝——” 福清赞同的点头道:“是啊,太妃身份尊贵,但是这些年倒是在寿康宫中安稳度日,可是奴才不懂,太妃什么话,让陛下不能拒绝?” 拓跋琛揉了揉额角,道:“能有什么事情,现在后宫中最大的事情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皇后宫中发生的那些事——太妃说皇后统领东西六宫,虽然朕在查案子,但是不能不顾及皇后的颜面,还有皇后腹中的孩子。” 福清点了点头道:“太妃说的在理,最近宫中也开始有一些议论了。” 拓跋琛的目光渺远而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淡淡的道:“可是,朕又不得不查,毕竟——” 他心中突然一阵烦闷,放一转头,便见到了灵秀宫的宫门出现在自己的视线内,不知道何时,竟然走到了灵秀宫了,他深吸一气道:“跟朕去看看曦贵人吧。” 福清恭顺的跟在拓跋琛的身后,迈步入内,正巧见到禾曦捧着一卷书坐在窗下,夜风微微的扶起了她的鬓发,她微微的动了一下,正见到一袭明黄色的衣角从宫门前,一闪而过。 她起身行礼,拓跋琛将她扶起来道:“朕只是从太妃那回来,路过看看你。” 禾曦微微的笑了笑道:“陛下可是看见麟儿了?可是乖巧?” 拓跋琛有些宠溺的道:“乖巧,朕总说,甚至连太妃都说,麟儿被你教养的十分的好,岂有不乖巧的说法,反倒是麟儿渐渐的大了,朕同你相处的时间倒是少了许多。” 禾曦佯装娇羞的垂下脸去,目光借着转首的功夫在如意的面上轻轻的一荡,如意会意,悄无声息的下去准备了。 禾曦心中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坐下来对着拓跋琛道:“陛下说笑了,您可是总来臣妾宫中啊,哪怕是为了麟儿,您来的都频繁了许多。” 拓跋琛坐在她对面,端过了禾曦斟给自己的茶道:“可是嫌朕烦了?” 禾曦掩唇笑道:“陛下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臣妾怎么能嫌弃陛下呢?只不过臣妾没有嫌弃您烦,您好像是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呢——” 拓跋琛的手微微的一顿道:“哦?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禾曦柔声道:“可是太妃说了什么事情?” 见到禾曦一下子便猜到了原因,起初拓跋琛还是有些惊讶的,但是随即,他便醒悟过来,将杯子重重的落在桌面上道:“怎么?太妃也同你说了?” 禾曦一时摸不清拓跋琛脾气是因何而来,便小心的回答道:“回陛下的话,太妃只是说了自己的忧心,借着对臣妾的说说罢了,可是臣妾哪里有办法能解决太妃的忧愁呢?” 拓跋琛心中疑虑渐渐的松懈了下来,神色也柔和了许多,虽然他现在对禾曦也算是宠爱有加,但是这并不代表禾曦能越俎代庖,插手宫中的事情,宠爱并不是权利,若是仗着自己的宠爱,便生出了什么其他的心思,就算是自己再宠爱她,甚至她现在是大皇子的养母,他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但是听闻禾曦这般说,他心中的那点狐疑便被打消了,他深吸一气道:“你解决不了,朕也解决不了,案件要查,但是偏偏那事发地点又是在皇后宫中的后殿,朕又何尝不知道这样是委屈了皇后,但是若是因为这件事情,让皇后迁宫,对她来说何尝又不是一种委屈?” 禾曦的笑意渐渐的凉了下来,委屈?在她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她又何尝不觉得自己委屈?当她为了一己私欲,为了权势荣华背叛了那些对她好的人,她难道也觉得自己委屈? 她深吸一气,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些脱口而出的质问咽下去,她道:“迁宫确实是行不通,但是臣妾也听说了,最近宫中议论纷纷,臣妾倒是有一个办法,能两全其美。” 拓跋琛忙道:“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禾曦笑着道:“皇后娘娘虽然不能迁宫,这个案子,陛下又不能不查,那便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让皇后娘娘出宫——” “出宫?”拓跋琛不解的看向了禾曦。 禾曦知道拓跋琛并未理解自己的意思,便道:“臣妾近几日听着身边的小太监说,这行宫可是种了很多的红枫呢,秋季一到,漫山遍野的红枫好看极了——” 拓跋琛恍然大悟,他高兴的拍了一下桌子道:“对啊,朕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可以接着行宫赏景一事,将你们都送出宫去,这样一来,就算是大理寺再怎么调查,也不会畏手畏脚的了。” 禾曦缓缓的垂下头,眼中的不屑越发的藏不住了,只有借着垂眸,才遮掩的住。 他这般激动,还有另外的一个原因,那便是,这样一来,他也有足够的机会,能在那个宫女的身上动手脚,维护皇后也好,欺骗天下众人也好,但是拓跋琛,你或许没有想到,我们已经做足了准备,这次容不得你不将天下昭告众人了。 她再次扬起眼眸的时候,已然是一片清明了。 夜间,拓跋琛宿在了禾曦的宫中,次日,皇帝下旨,因着宫中最近有孕妃嫔众多,宫中有闹阴邪之事,未防万一,便决定暂行去往别宫,赏秋景,品秋茶。 此道圣旨一下,各个宫中便悲喜交加。 第二百六十六章 行宫相处(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喜的自然是巧儿和白芷这等平日里见不到陛下的低等位份的妃嫔,忧的是兰若和兰馨,兰馨因着自己有孕,不愿意舟车劳顿,更何况,别宫不比自己的露华宫,若是到时候被有心人害了,怕是得不偿失。 同样的兰若,却也不愿意,她不愿意离开未央宫的原因只是因为,现在无论是内务府还是大理寺,事情的调查进展几乎都是在她的面前的,若说是离开了皇宫,若是有个万一—— 想到这里,她神色难免有些难看起来。 一旁的小宫女原是在殿内伺候的,自从巧儿走后,便被调派到了皇后的近前服侍,但是皇后好像是总是不信任自己,什么话都不与自己多说,她本也不是十分笨的人,思忖了片刻才道:“娘娘可是不开心?” 皇后叹息一声,道:“本宫有什么不开心的?陛下如此为了本宫着想,本宫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那小宫女咬了咬下唇,道:“奴婢倒是以为,陛下此举,虽然明知是为了娘娘好,但是要是咱们离了未央宫,若是被别人动了手脚又该如何?” 兰若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想事情,竟然能想的这般通透,便饶有兴趣的道:“哦?那依你说,该如何做才好?” 那小丫鬟忙跪倒在地,心中都是激动和喜悦,皇后什么时候,这般看重过自己,若是这件事情成了,或许自己就能得到皇后的重用呢。 她深吸一气道:“皇后娘娘何不让丞相大人想想办法,按照丞相大人的权利,安排一个人进来,怕是根本没有什么难度吧。” 兰若的眉头一簇,随即好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她道:“好了,既然陛下已经下旨了,咱们也不能不从,下去准备吧。” 那小宫女一怔,心中的希冀落空,便讪讪的从地上爬起来,诺了一声,朝着外面走去了,方走到了门口,便听见了兰若的声音像是一缕轻轻悄悄的青烟一样,袅袅的飘了过来道:“从今天开始你便叫琉璃好了,取清透聪慧,但愿你以后跟在本宫的身边能八面玲珑些。” 琉璃,琉璃,那小宫女将两个字在口中细细咂摸,直觉的口齿中都生出了些许的美好来,她忙转身谢恩,然后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大历新和十五年九月,众妃依照圣命前往行宫赏秋,这日,人人都盛装,就连大腹便便的许晴儿,也精心装扮了一番,穿了件鹅黄色的用金线绣金菊的长长的宮裙,与其他的妃嫔不同,她的衣襟上已经带了些许的毛边,衣领也高高的竖起了,显得颈部越发的修长了。 她脸色有些苍白,禾曦只是寻常的衣衫,只不过她有些微冷,也加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其他的,倒是与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 她来的早了些,与白芷站在一处,麟儿被留在了德太妃的宫内,白芷看了看禾曦越发雍容的神态,不免的有些艳羡的道:“陛下对姐姐可是越发的宠爱了,为了姐姐能挪出时间来赏景,倒是将大皇子都送到了寿康宫去了。” 禾曦自动忽略了她话语中的酸意,道:“哪里是为了我,分明是最近公孙大人进京,陛下想着要带着麟儿见见师父,便留在了宫中。” 白芷哦了一声道:“可是前任户部尚书公孙博?” 禾曦点头道:“正是。” 白芷点了点头道:“陛下倒是有心了,公孙博的学识,大历可是人人皆知的,陛下能将他请来,教导大皇子,大皇子日后必然不凡,姐姐可真的算是有了依靠了。” 禾曦摇了摇头道:“又不是只是交麟儿一人,日后淑妃,惠妃和皇后娘娘的孩子出生,怕是都要公孙大人教导呢。” 两人正说着,便见到了许晴儿扶了绿萝的手走了过来,绿萝见了禾曦,先是恭敬的见了礼,然后打量了禾曦的穿着,才笑着道:“曦贵人和我们娘娘一样畏冷呢,再看看白才人,一身的衣衫,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是有些不同。” 绿萝本长了张巧嘴,从前心高气傲,不知收敛,倒是把那些巧舌如簧都用来挖苦人了,自然不讨喜,现在吃了苦头,自然而然的知道了轻重,现如今,倒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小丫鬟了,一句话,便将几人都逗笑了。 禾曦亲切的拉起了许晴儿的手道:“娘娘可是好些了?” 上次的事情,禾曦和许晴儿并未声张,所以便只有两人知道,许晴儿心中又感激禾曦,便比往日更加亲密了一些。 她缓缓的笑道:“自从姐姐让陆太医来看过之后,便好了许多了,现在也不孕吐了,胃口也好的不得了,姐姐看看我这一身的肉。” 禾曦细细的打量了去,之见到许晴儿体态渐渐的丰腴了起来,脸颊和下颌也渐渐的圆润了不少,皮肤也细腻光泽,便想起从前阿娘对着自己和哥哥念叨。 说是怀着哥哥的时候,几乎是寝食难安,但是怀自己的时候,皮肤也好了,胃口也好了,如此看来,许晴儿这一胎,怕是个女儿了。 不过是个公主也好,至少能不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忌惮,几人正闲话,便听见了身后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许晴儿和禾曦回头望去,便见到皇后,惠妃并着蕊才人,妙夫人,巧答应一众缓缓而来。 当真应了那句百花齐放了。 许晴儿带着几人见了礼,兰馨面上带着不耐烦,看了看禾曦,但是却不敢发作,禾曦却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兰馨却越想越气,回头狠狠地剜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玲珑,玲珑不禁瑟缩了身子,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用微微垂下的鬓发挡住了脸上的红肿。 如意眼中也带着笑意,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昨夜的事情,昨夜,等到皇帝和假的“禾曦”就寝之后,如意便按照禾曦的吩咐,悄悄的出了宫门,就在露华宫外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见到了玲珑手中抱着什么东西,急匆匆的朝着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去了。 如意连忙跟了上去,她故意拉开了些许的距离,等到玲珑以为周围没人,开始烧包裹中的东西的时候,如意才走上前去,道:“奴婢还以为是谁,深夜在御花园中纵明火,却不想是玲珑姑娘——呦,这是什么东西?奴婢看看——” 趁着玲珑还未回过神的时候,便见到了如意手速极快的将地上烧了些许的东西拿起来,对着微弱的月光打量了许久,才道:“这白色的衣服是谁的?怎么玲珑姑娘要在这里烧毁呢?” 玲珑心中畏惧,结结巴巴的道:“这是——这是我家里人带给我的孝服,我亲人去世了,我无法出宫,只能偷偷在宫中尽最后的孝道,头七已过,自然是要烧掉的,如意姑娘,求你念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别声张出去。” 如意却笑得阴测测的道:“哦?孝服?那如何有两件?还是尺寸不一样的两件?” 玲珑百口莫辩,嗫嚅着找不到借口,如意将那东西拿在手里道“奴婢倒是觉得,这东西倒是十分的像是之前的鬼影呢——玲珑姑娘您也见过,不知道你觉像是不像呢?” 玲珑彻底的说不出话来了,她身子瘫软了下来,如意却道:“姑娘放心,若是我有心想害你,此时便可大声的叫人了,姑娘起来吧。” 说着竟然亲自将玲珑扶了起来,玲珑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才想感谢,便听得如意道:“可是,我可是必须告诉我们的小主的,毕竟各为其主,你为了你的主子,我为了我的主子,姑娘说是不是?” 说罢,便带着东西离开了,玲珑回了露华宫,将事情告诉了兰馨,果不其然,兰馨勃然大怒,狠狠的扇了玲珑两个巴掌骂道:“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本宫留你还有什么用?” 玲珑跪在地上哭诉道:“娘娘,那曦贵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奴婢已经小心又小心了,那个地方又极其的隐蔽,何至于被如意轻而易举的发现?” 兰馨胸膛不断的起伏,她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个禾曦,她竟然这般要挟本宫,难道就不怕本宫将她的秘密——” 玲珑马上道:“娘娘不可,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贸然行动,必然会打草惊蛇,况且现在只有子佩的证词,根本说明不了什么的。不如等到我们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再将她打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届时,她再说什么,我们都可以说是她诬陷我们的。” 兰馨心中气恼,也知道玲珑说的是对的,只能忍下了。 现如今,两人再见面,却有些别样的情绪了。 兰若经过了这几天的事情,倒是有些消瘦,但是精神还算是好的,妆容端庄,更衬得她肤如凝脂,她笑道:“单看你们两个,本宫还以为这已经到了十一二月了呢。” 许晴儿恭谨的笑道:“臣妾前些日子重病,格外的畏冷些,至于曦贵人,出身江南,想来也是不习惯这京城的秋风呢。” 第二百六十七章 行宫相处(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馨认真的打量了一下禾曦的样貌,从前她极少这般细细打量她,现如今这般看来,无论是眉眼还是一举一动都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而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分明带着京城女子的自矜和高傲,带着一种活泼和聪慧,一个像是温润的水,一旦被寒冷凝结成了冰,便可带着伤人的锋利,但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女子,却并非是这样的,她身上永远的带着一种鱼死网破的果敢,和不切实际的执拗,天差地别的两人,又如何会是一个人呢? 她望着禾曦定定的出神,兰若最开始发现了她的异常,问道:“妹妹怎么了?” 兰馨讪讪的道:“哦,无事,臣妾只是有些疲惫,对了,怎么不见陛下?” 这句话,倒是问出了许多人心中所想,连带着许晴儿眼中也冒出了丝丝的希冀来,兰若的却微微垂眸,神色中有不容置疑的威严道:“陛下国事繁忙,便不同咱们一同去了,不过陛下嘱咐了本宫,带着姐妹们好好的赏玩,务必尽兴。” 蕊才人扯了扯自己精心打扮的衣裙上无限娇媚的流苏道:“咱们一介女子,这般抛头露面,陛下也不跟着咱们,算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她嘴上这般说,但是心中却有着自己的小算盘,陛下在宫里的时候,许多位份低的妃嫔们,甚至没有机会面见皇帝,得宠更是不必说了,然而,若是去了行宫中,自然会随性些,兰若回头瞥了一眼蕊才人,眼中都是精明和通透,她道:“蕊才人所想,陛下自然也想到了,故此,便让贤王殿下,一路随行,保护咱们周全。” 听见了拓跋玥的名字,禾曦的手悄悄的一紧,心跳都乱了几拍,甚至从内心深处,涌出了丝丝的甜和喜悦。 她竭力的掩饰着自己,不过好在众人对于外出行宫一事都十分的向往,人人的面上都喜笑颜开,她脸上的喜色便也不足为奇了。 辰时,宫门打开,众妃都坐在了自己的轿撵上,禾曦轻轻的掀起了轿帘的一角,朝外看过去,一眼便见到了骑在白马上的人,并不是那一身张狂放肆的红衣了,反而穿起了王爷才能穿的,绣着祥云的金色蟒纹,发冠上簪着羊脂白玉的玉簪,墨发垂落,在晨曦的微光中,禾曦只觉得那玉晃了眼睛,连带着心跳都微微的快了。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拓跋玥朝着禾曦轿撵的方向看过来,禾曦倏地放下了轿帘,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坐直了身子,微风吹拂起拓跋玥的发尾,他似乎心情甚好,月七清点了人数,回来禀告道:“王爷,人齐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他见拓跋玥心情甚好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奇怪,府上的谋士们,都不同意这桩差事,但是王爷还是欣然应允了,至于为何,月七的眸光朝着之前拓跋玥的方向看过去,王爷或许对着她真的有些不同。 队伍慢慢的动了,巧儿合着蕊才人一起,轿撵尚算宽敞,蕊才人虽然不耐,但是碍于巧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也难免有些忌惮,她陪着笑脸道:“巧答应近日可是去看过皇后娘娘了?” 巧儿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要静养,故而臣妾也没有去看过。” 蕊才人眸光微闪,笑着道:“你看我这个记性,当真是不好,说来也奇怪,今日看娘娘神色,并没有什么大碍,怎么到了都不许人探视的地步了?” 巧儿心中有些担忧和烦闷,蕊才人见她神色,便知道自己从巧儿的嘴里,打探不出来什么,自讨了个没趣,便也悻悻的住了嘴。 行宫在京郊的翠山上,距离京城并不远,也就半日的路程,整个殿宇依山而建,翠山上的树木大多是四季常青的,除却了常见的松柏,更有冬青楠木一类,好似是将山下的秋意硬生生的阻挡在了外面一般,坐在轿撵内的妃嫔们一个个新奇的四处张望着,琉璃守在皇后的身边,小心翼翼的给皇后垂着腿,皇后挪了挪身子,推开了她的手道:“到了行宫后,你去巧答应那传个话,就说本宫有事叫她。” 琉璃十分乖巧的点了一下头,这行宫,兰若也并不是第一次来,早就没了兴致,她半靠在摇晃的车壁上,半阖着美眸闭目养神,一同镇定的,还有禾曦,反倒是禾曦身边的如意,第一次进京看见这般景象,难眠好奇,禾曦为了让她看个够,便让开了半边身子,笑道:“不如,我让驾车的公公把车停下来,你下去和那些侍卫一起走好了。” 如意吐了吐舌头,突然看见了什么,神神秘秘的坐到了禾曦的身边来道:“小主,我看见王爷朝着咱们的方向看呢。” 禾曦呼吸一滞,没有想到如意会忽然提及拓跋玥,她脸上有些发烫,只觉得连带着马车内的空气都变得闷热了起来,她掀开了帘子想要透气,但是却撞见了拓跋玥的视线,两人目光相对,像是磁铁一般,紧密的胶黏在了一起。 她越发觉得热,手中的轿帘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如意看着,恍然叹息一声,禾曦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如意拉着禾曦的手,道:“小主,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禾曦缓缓的道:“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般瞻前顾后了?还是在我的面前——” 如意小心翼翼觑了禾曦一眼,道:“小主,您可是为了您的以后打算?” 禾曦状似不解的问道:“以后?” 如意点了点头,道:“对,小主,以后,先前奴婢不知道您为何不愿侍寝,现在奴婢知道了,若是日后王爷真的成了,或许您和王爷——” 如意算是看的通透的,小主和王爷之间,明明有情,但是碍于现在,但是若是日后——她的眼神中涌起了一丝丝的希冀来,禾曦却有些恍惚,半晌,才叹息一声道:“如意,此事日后也不必再说了,还有一点,若是日后你不能衷心于我,事成之后,我送你回到王爷的身边。” 此话一出,如意便有些慌了,她忙道:“小主,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早就跟小主保证过,从那时开始,奴婢的主子就是小主一个人,奴婢答应过丑儿的,小主莫要赶了奴婢——” 禾曦心中有些疲惫,拍了拍如意的手,便沉下声去了。 轿撵的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驾车的太监小声的道:“小主,到了,还请小主下轿。” 禾曦轻轻的嗯了一声,便扶着如意的手下了轿撵,自己的前方,兰若正和拓跋玥说着什么,见到众妃都走了下来,便笑着道:“此番,便是辛苦贤王殿下了。” 拓跋玥错过了兰若的肩膀深深的看了一眼禾曦,唇角微扬道:“皇后娘娘此话严重了,臣能为了陛下分忧,得陛下器重,是臣的荣幸,还请各位娘娘小主们进去吧。” 兰若四处看了一眼,见到周围十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森严,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对着身后的众妃道:“好了,今日都下去好好歇息吧。” 众人整齐划一的道:“臣妾遵旨。” 众人的到来,好似是将这座以苍翠著称的山,点缀了星星点点的芬芳和色彩。 禾曦一路垂着头,朝着前方走去,行宫分东西两苑,皇后带领着同为妃位的惠妃,淑妃住在东苑的三间殿宇内,而禾曦,则住在西苑的锦瑟阁内,阁内淡雅清幽,高高的墙垣上纵横盘错着绿藤,当中有一颗百年的楠木,冠盖苍翠,她走了两步,眼睛一亮,便见到在苍翠掩映下,竟然有个秋千架子,在后面。 她快走了两步,如意也见了,好奇的道:“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一个秋千呢。” 禾曦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她笑着道:“许是之前住在这里的妃嫔安置的,好了,如意,你去将我们带来的东西收拾一下。” 如意点了点头,退下了。一时间,院中便只剩下了禾曦一人,禾曦深吸一气道:“王爷这般,也不怕被人看见?” 树后传来了一声轻笑,轻而缓,带着摄人的蛊惑,一个玄色衣衫的男子从树后走出来,正是拓跋玥,他道:“整个行宫的守卫都是本王亲自安排的,本王自然知道什么时候是安全的。” 他就这样看着禾曦,深深的看着,好像是要将她印在自己的眸中,禾曦转身避过,若无其事的道:“王爷能放下朝中的事务,可见张敏元已经准备好了。” 拓跋玥走到了秋千的旁边,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冰冷铁索,道:“要不要试试?” 禾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到明白了拓跋玥用意的时候,还来不及拒绝,身子便一轻,她来不及惊呼,人便已经被抱到了那秋千上,身后的人笑声中带着一丝丝的恶作剧的意味,温热的呼吸在自己的耳畔,拓跋玥道:“握紧了——” 紧接着,禾曦只觉得自己后背被人用力的一推,秋千便被缓缓的荡了起来,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慢慢的离了地,轻飘飘的荡在半空中,她隐隐的听见了拓跋玥对自己说:“禾曦,你放心,这次,我们一定能还沐王府一个清白——” 第二百六十八章 旧案(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我们,他说的是我们,禾曦笑着笑着,隐隐的,有一丝凉意划过了她的脸颊,随即又被风吹散了。 突然,拓跋玥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禾曦在转回首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 悄无声息,好像他悄无声息的来,也好像是他悄无声息的准备了这个秋千一样。 她早就注意到了,这秋千上,木板上断面都是新的,必然是才做好不久的。 她心中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突然如意道:“小主,都收拾好了,奴婢备了热水。” 禾曦起身,看着因着惯性还在微微的晃动的秋千,轻笑一声道:“好。” 是夜,劳累了一天的众人,早早的就歇下了,禾曦看着如意眼底的阴影,也觉得心疼,便道:“行宫不比宫里,你也不必守夜了,去偏殿歇着吧。我再看会书——” 如意摇头道:“那怎么行,小主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奴婢要守着小主才是。” 禾曦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道:“这行宫的守卫可都是王爷的人,你还担心什么?快去吧,就算是以后要守,今天累了许久,先去睡吧。” 如意当真是有些累极了,便点了点头道:“那小主要是有什么吩咐,唤奴婢一声,奴婢就在偏殿。” 禾曦点了点头,她捧着手中的诗词细细的读去,恰巧读到了李商隐的诗,她声音轻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细长的手指划过了最后的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不由得有些出神,随即好似被触及了心事一般,缓缓的合上了书籍,走到窗边,秋夜的风有些冷,让她的神思越发的清明了些,漫天的繁星好像一双双人的眼睛,俯视众生怜悯而又无私。 天气变得很古怪,第二天开始便开始下雨,秋雨连绵不断,本来打算的赏枫也都取消了,禾曦还好,闲暇还去许晴儿的院子中坐坐,但是因着道路湿滑,兰馨担心腹中的孩子,几乎嫌少出门,这日,天气依旧阴沉的可怕,如意将外面的东西收了回来,又搬来了矮凳,和禾曦坐在门前,看着连绵的雨幕,不由得有些出神,如意道:“小主,您在看什么?” 禾曦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竟然会想起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坐在合欢殿的门口,看着想着——” 如意知道禾曦有心事,从到了这行宫,她便一直都有心事,她小声的道:“小主说的这是什么话,那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怎么被小主说来,竟然像是很多年前一样呢?” 禾曦摇头苦笑道:“这世间亘古不变的只有这天地万物了吧,至于人心却是最易变的,你看这雨和之前的雨有何区别么?” 如意一事语滞,突然看见一人从雨幕中走来,她神色一喜,道:“是王爷——” 禾曦沉沉一笑,起身行礼,拓跋玥一路急走,鞋底溅起的雨水,打在了袍角处,将红色的长袍氤氲出了一片暗红,他眉宇间都是喜色,禾曦见他如此,便道:“王爷今日怎么来了?” 拓跋玥对着如意挥了挥手,如意会意,忙躬身退了下去,拓跋玥从怀中拿出了一件东西来,交给了禾曦道:“禾青找到了这个东西。” 说着,他便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事物交给了禾曦,禾曦拿在手里,直觉的触感沉沉,她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之见到一枚青黑色的令牌躺在自己的手心,她眼底微微的发涨,道:“禾青是在何处寻得此物?” 拓跋玥道:“因着那枚印章,我们顺藤摸瓜,当真在苏炳仁的府上寻到了这个。” 禾曦手指在那令牌的纹路处细细的摸索着,道:“怪不得,这么多年,梁伯也只是能找到那印章,而这令牌的线索,却始终寻不到,原来是被苏炳仁放在自己的府上了。” 拓跋玥道:“苏炳仁这个老狐狸,想来是认为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令牌共有三块,这是其中的模板,还有一块,暂时寻不道下落,至于另外一块——” 他蓦地止住了话语,禾曦却轻轻浅浅的接到:“至于另外一块,自然是在沐王府,作为罪证,现在怕是被收在了大理寺了。” 禾曦紧紧的蜷缩着手指,指节慢慢的泛白,她深吸一气道:“苏炳仁是听命于拓跋琛的,他是不会让我们大张旗鼓的搜府的。不搜府,自然就没有办法将这东西大白于众。” 禾曦微微的蹙眉,她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些物证拿到朝堂上,与拓拔琛当面对质,但是她知道,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便越是不嫩着急,每一步都要稳,才能在最后,一击制胜。 手指突然被人攥在手心中,温热和清冷的两种触感,互相交叠触碰,禾曦抬头看向拓跋玥,拓跋玥慢慢的将手中的温度传给了禾曦,他轻声道:“不要急,现在张敏元,已经暗中将那些账册整理出来了,现在已经和着那些证据呈了上去,百官看着,就算是他想要否认,都是不行的。之前你父亲救助的那些难民们已经由着我们的组织者,签了万人书,送进了京城中,为你父亲和沐王府伸冤。” 禾曦感受着手上传来的阵阵的温度,她道:“谢谢你,拓跋玥。” 拓跋玥眉宇间一怔,复又有些躲避的道:“你我之间,何来感谢,这般做,也是为了我自己。” 禾曦似有千言万语的话,但是想到了他的身份,便止住了,她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道:“既然已经做到了这般,我们就再填一把火好了。” 大历新和十五年九月初,民间呈万人书于朝堂上,请求陛下重新调查沐王府旧案,与此同时,赵彦成调查的证据中,不知道为何混进了一份详细的沐王府几年的账目明细,其中除却了救助平民外,还有一项十分巨大的开支,便是军饷支出,但是让人震惊的事情是,这其中的受益人,便是拓跋琛,也就是说,沐王府一直在后面默默的支撑拓跋琛,而且拓跋琛是知情的,因为那些账目上,还有拓跋琛的私章。 这都是没有办法复刻的。 一时间,朝堂上皆惊,拓跋琛只是说了一句证据不足,有伪造嫌疑,便匆匆的下了朝。 当天便召集了兰之礼进了御书房。兰之礼才走进御书房中,便感觉道一阵劲风迎面而来,他躲避不急,狠狠的挨了一下,福清大气的都不敢出,将地上的东西拾起来,正是那本账册。 他看了看兰之礼,兰之礼眼神示意,福清会意,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兰之礼脚步沉沉的走向前去,俯身跪倒道:“臣参见陛下。” 拓跋琛的神色隐在黑暗中,好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一般,一双眸子赤红,他低声怒吼道:“陛下?不知道再过些时日,坐在这龙椅上的人还会不会是朕呢?” 兰之礼将那本账册放在了案几上,沉稳的道:“陛下莫急,只是一本账册而已,说明不了什么。沐连城是支持陛下,那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他是国丈,他的女儿是皇后,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便认为自己功高盖主,有了不臣之心,企图联合别国谋反,这难道不对么?” 拓跋琛的神色渐渐的沉稳了下来,他狐疑的道:“丞相的意思是?” 兰之礼神色不慌不忙的道:“沐连城当年被指控通敌叛国,并非是因为账册,而这账册,莫说是他沐连城,就是臣府上也有,又能说明什么?陛下可不要忘了,当年彻底扳倒沐连城的那几样东西,只要那几样证据不被查出问题,一个死人想要翻身,简直是白日做梦。” 拓跋琛缓了缓心神,他揉着酸痛的额角,跌坐在身后的软椅上,道:“这个赵彦成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没有告诉他怎么做的么?” 说到这事情,兰之礼皱了皱眉道:“臣来见陛下,也是为了此事,在臣进宫来之前,赵彦成找过臣,说这本账册他从未见过,也没有整理过。至于为何会出现在那些证据中,他也不知道。” 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了,拓跋琛道:“证据是他递上来的,在此之前,可是有什么人接触过?” 兰之礼摇了摇头道:“这个倒是要细细的查去,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拓跋琛深吸一气道:“你让赵彦成好好查查,这人既然这般处心积虑,必然是和当年的沐王府有关联的。” 兰之礼点了点头,复又道:“臣听闻,最近大理寺正在调查皇后宫中的事情——” 拓跋琛越发的烦恼了,他看了一眼兰之礼道:“后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让朕如何压得下去?数十条人命,看来,朕还真的是太纵容她了。” 兰之礼突然跪倒在地,沉声道:“陛下,且看在皇后娘娘和陛下幼年相知,又相伴多年的份上,现在又怀有皇子,还请陛下能顾忌旧情。” 第二百六十九章 旧案(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他道:“可是皇后此事——” 兰之礼突然抢先道:“陛下,这未央宫也并不是只是出过一任皇后,况且,臣见过那些尸身,因着河水的浸泡,早就查不出什么线索了,陛下何不保留皇后娘娘的颜面——” 拓跋琛的手微微一抖,看向了兰之礼,神色复杂,最终道:“朕会好好考虑的,你先下去吧。另外让赵彦成仔细查查身边的人是谁动了手脚。” 兰之礼颔首,俯身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福清垂首立在门外,秋风渐冷,他的手都没了温度,但是他还是呆愣愣的立在那里,好像是泥胎木偶一般,等到兰之礼走后,福清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半晌,才听得拓跋琛在内殿道:“福清——” 福清深吸一气,走进殿中,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阶下道:“陛下——” 拓跋琛看了看他,眼神有些狐疑的道:“福清,朕记着,从来都是你帮着朕整理御书房的吧。” 福清恭敬的道:“回陛下的话,奴才从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便跟着陛下了,知晓陛下的习惯,这些事情从不假手于人。” 拓跋琛神色微微的凝滞,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桌面上,浅花纹的白玉盏都叮铃作响道:“既然从不假手于人,你倒是给朕解释解释,为何你会将那账册放进朕的案几上?” 福清面色大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道:“陛下,奴才不知道什么账册啊,奴才冤枉啊,奴才大字都不识一个——奴才——奴才又怎么能拿什么账册呢——” 福清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似乎真的是十分的激动,他声音有些沙哑的道:“陛下,奴才冤枉,还请陛下明察——” 拓跋琛却不语,定定的盯着他看,半晌才道:“好了,起来吧,朕也就是试探你。” 福清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哭喊声硬生生的梗在喉咙里,显得有些滑稽,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拓跋琛,似乎不懂,方才还在盛怒中的皇帝,为何突然转了话锋。 拓跋琛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福清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奴才只是有些不明白——” 拓跋琛坐在软椅上,端起了手中的茶盏,轻抿了一口道:“其实朕是怀疑你的,不过这么多年了,朕也了解你,你不笨,若是真的是你做的,你大可假手于人,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 福清默不作声,拓跋琛半晌见他没有反应,才终于完全放下了怀疑,是的,方才的这句话,依旧是在试探福清,若是福清马上撇清自己的关系,亦或是,继续问下去,都是有嫌疑的,恰恰是这样,才能真正的证明他是清白的。 这个时候,殿外响起了小太监的回禀:“陛下,大理寺吴大人求见——” 拓跋琛扬声道:“传——” 福清识趣的站在殿内的一角,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此次未央宫一事,因着出了数条人命,不得不交于大理寺审理。 吴明凯阔步进殿,见了皇帝,躬身行礼道:“臣吴明凯参见陛下。” 拓跋琛正了正神色道:“吴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案件有了新的进展?” 吴明凯道:“是的,臣翻阅了内务府的名册,发现这些人都是新和十四年以及之后,被调往了未央宫的,惨死的人宫女十人,内侍二人,共十二人,均为溺死,但是因着尸体常年在水塘中浸泡,已经分辨不出身份了。” 拓跋琛轻轻的嗯了一声,忽然道:“既然不能确定身份,又如何得知,这些人都是十四年调往的未央宫?” 吴明凯道:“臣查询了人员名册,发现当年服侍先皇后的人,在先皇后殁了以后,都被送到了罪奴所,今年五月左右,才被陛下赦免,放出宫去。” 拓跋琛点了点头,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道:“话虽如此,可是也不断定时间,吴大人为人谨慎,断案明了,父皇在时,便是父皇仰仗的忠臣,朕相信吴大人必然能明察秋毫——” 吴明凯微微蹙眉,他不是愚笨之人,自然是听懂了皇帝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将先皇后在时,宫人的名册一并查了,但是时间久远,中间又有诸多变故,当真查下去,自然是十分的繁琐,加之许多宫人都已经被放出宫去了,寻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吴明凯咬了咬牙齿道:“臣尽力,还有另外一事,臣比对过,当年沐王府一案中的物证,那枚印章,就是当年那些书信上的印章,还有那图纸,臣也仔细的比对过,纸张所用纸是进贡的富阳纸,纸质细软,哪怕是这么多年,依旧保存良好,至于所用笔墨,都是上好的松烟墨,松烟墨是用松树枝熏出来的烟灰掺以动物骨胶捣制而成,配以麝香,冰片等防腐,而为了防水,会在最后图纸制成后,用油烟熏烤,锁住笔墨,据臣所知,只有工部,为了图纸保存,才会用这般方法,所以,这图纸必然是出自工部——而那笔记,正是出自苏大人之手。”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笔记可以仿冒,但是工艺却不行,看来,图纸出处却实是工部了,好了,朕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几日后,吴明凯又寻到了当年在工部任职的工匠,得了证词,但是那证词却只是说自己受了人贿赂,私自制作印章,苏炳仁并不知晓此事,而那上面的字迹,也是自己找了人仿造的。 苏炳仁一连几日跪在御书房的外面,力证自己清白。 朝堂中众人都觉得苏炳仁是被冤枉的,纷纷上书劝诫陛下,吴明凯却也再找不到能指正苏炳仁和此事有关联的证据。 最终,拓跋琛将那匠人处以死刑,苏炳仁则以御下不严之罪,罚俸三年。 事情传到了禾曦耳中的时候,她正与拓跋玥对弈,天气依旧阴雨连绵的,秋雨寒而冷,拓跋玥近几日好像已经习惯了一般,无事便来禾曦的院子中,对弈饮茶,禾曦从最开始的排斥,到最后的习以为常。 两人像是陈年的老友一般,连日子都显得恬淡舒适。 禾曦愈发的畏冷了,她缩在厚厚的披风下,手里抱着暖炉,拓跋玥却只着了单衣,不由得打趣道:“前几年怎么不觉得你如此畏冷,可是腿疾犯了?” 禾曦摇了摇头道:“理应不是,高先生走的时候,已经诊断过了,说是腿疾渐渐的好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许是这京都的秋季寒凉,受不住罢了。” 拓跋玥却道:“若说寒凉,南疆才算是苦寒之地,许是你的心寒了。京中传来消息,苏炳仁被罚俸三年,皇后的事情要从你入未央宫的时候查起,一时没有头绪。” 禾曦的唇角凉了下来,执起了手中的一子,轻巧的落于棋盘上道:“若是查不到,怕是要查到太后身上了,他便如此护着她,连一个死人的身上,都要泼脏水。” 拓跋玥细细的打量着禾曦的神色,突然道:“禾曦——你是否——” 禾曦从棋盘中抬起头来道:“是否什么?” 话音刚落,便见到一个月卫悄无声息的落进院中道:“王爷,淑妃娘娘朝着这边来了。” 拓跋玥生生将那些话咽了下去,他起身,道:“我先走了,苏炳仁的事情,我会去安排,这几日我会回京,你自己在这里,万事小心。” 禾曦点了点头,十分乖巧懂事的模样,他们之间嫌少有这般平心静气的相处,禾曦有时候觉得,这是这些年来,她过的最为舒心的日子,沐王府的旧案在一点一点的浮出水面,好像希望就在眼前,而自己,走出了那样的牢笼,呼吸着这山林中潮湿而又静谧的空气,不由得闭上的眼睛,禾曦缓缓的呼吸着,好像要将自己同这细雨融为一体,如意打了帘子出来,见到禾曦半卧在软塌上道:“小主,可是困倦了?” 禾曦神色有些倦怠的道:“许是天气冷了,总喜困倦,扶我起身。” 正说着,便见到许晴儿扶了绿萝的手匆匆而来,许晴儿神色不同于往日的和婉,绿萝一手撑着伞,饶是这样,许晴儿因着走的急了,半边身子也被细密的雨水淋湿了,禾曦起身站在廊下,将许晴儿迎进来道:“臣妾参见淑妃娘娘,不知道娘娘有何事,竟然冒雨前来。” 绿萝看了看许晴儿神色中有些许的不忍,许晴儿将禾曦搀扶起来,大大的眼睛肿蓄满了泪意,她见周围无人只有如意随侍在侧,也不卖关子,直接道:“禾曦姐姐,最近可是听说了京中的事情?” 禾曦眉头微微蹙起道:“淑妃娘娘怎么突然这般问?” 许晴儿道:“禾曦姐姐,我听闻最近工部侍郎苏炳仁卷入了沐氏旧案,可同样是御下不严,为何他就只被罚俸三年?” 她满眼都是不甘,丝毫不顾及身上已经半湿的衣衫,禾曦心中不忍,牵过了她的手道:“如意,拿件干爽的衣服来给淑妃娘娘换上。” 第二百七十章 旧案(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许晴儿还欲再说,禾曦拍了拍她的手道:“臣妾知道淑妃娘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再说了,娘娘身子重,也不能不顾及自己腹中的孩子啊。” 显然禾曦的话起了些许的作用,许晴儿由着她拉着自己进了房间中。 绿萝小声的道:“小主劝劝我们娘娘,我们娘娘现在只能听进去小主的话了。” 吱呀一声,门扉响动,只见到如意捧着一件团粉色绣着绿梅的长裙来,那是极其柔软的丝绒缎子,上面的用小小的珊瑚珠穿插点缀而成的梅花样式,精致小巧,十分的可爱。 禾曦接过来道:“这衣裳本是之前内务府送来的,我素来不喜粉色,道是淑妃娘娘极为适合了。” 许晴儿素来知晓禾曦的性子,只好随着绿萝转过屏风后更换了衣服,再转出来的时候,禾曦笑道:“果然最为适合淑妃娘娘的。” 许晴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道:“姐姐今日就算是再怎么搪塞,晴儿还是要说的。” 禾曦叹息一声道:“淑妃娘娘,后宫不得干政,再说,这朝堂上的事情,到底是谁将消息传到娘娘耳中的?您现在身怀有孕,这秋雨连绵的,娘娘沉不住气,若是有个闪失又该如何是好?” 许晴儿一怔,看向了绿萝,迟疑了片刻道:“这人本是父亲原本的同僚,父亲流放后,我曾悄悄的派人去探望过,父亲也说这人可靠。” 禾曦目光沉沉的道:“无论此人可靠与否,现在娘娘最重要的,是好好保护腹中的孩子。” 许晴儿却有些执拗,她眼神中的不甘心和愤怒渐渐的淡去了,转化为了一种希望,她突然拉着禾曦的手道:“姐姐,你说我父亲是不是可能——” 禾曦自然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心中不忍,但是还是道:“淑妃娘娘,还请恕臣妾多嘴,您只看到了后果,可是看到了为何同样是御下不严,苏大人和许大人的境遇却全然不同?” 许晴儿不解的看向她,禾曦缓缓起身,看着渺远的雨幕道:“苏炳仁的手下伪造印章,将沐王府置于烈火之上炙烤,罪名已定,若是此时翻案,打的可是陛下的脸,而许大人,当时水患一事,影响极大,若是轻罚不足以平民怒,娘娘可是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许晴儿身上最后的一丝力气,好像都随着禾曦的这句话,被抽掉了一般,她道:“这不公平,不公平,若是沐王府是被冤枉的,那可是——” 禾曦深吸一气,坚定的道:“至于沐王府是不是被冤枉的,这桩悬案能不能翻过来,那就是大理寺的事情了,并非是我们这些后宫女子能插手的。” 许晴儿呆愣了许久,半晌才苦笑一声,微微垂下脸来,一行晶莹的热泪,便自眼角滚落下来道:“当真是我痴心妄想了啊,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出现转机,姐姐,你知道我有多后悔么?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我都在后悔,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当时我听你的,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但是梦醒了,我依旧守着这样的一个身份,小心翼翼,可怜卑微。” 许晴儿走后,禾曦便觉得身子疲乏的很,跟如意知会一声,便缩在被子里沉沉睡去,她这一睡,便一直睡到了黄昏,再睁开眼时,室内昏沉沉的,依稀能看见桌椅的轮廓,她挣扎着起身,却觉得,手臂都绵软无力,额头也有些微微的发烫。 喉咙有些发痒,她轻轻的唤了一声如意,闻得内殿的响动,如意忙推门进来,细心的掩上了门道:“小主醒了?正巧雨停了,皇后娘娘说晚膳都去她院中用呢。” 禾曦点了点头,挣扎着起身,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如意忙扶住了她,道:“小主可是身子不舒服?” 禾曦摇了摇头道:“许是睡的昏沉,无事,扶我起身吧。” 如意只觉得奇怪,但是见到禾曦精神尚好,便也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服侍着禾曦起身洗漱。 两人到了皇后宫中的时候,只有惠妃一人在,见到了禾曦,兰馨道:“曦贵人来的倒是早。” 禾曦俯身先行了一礼道:“左右不过是就在锦瑟苑中,距离不远。” 兰若坐在上首,端着手中的参茶,轻轻的啜了一口道:“锦瑟苑虽在西边,但是这风水可是极佳的,人人都爱往那跑,本宫今日还听说,淑妃大着肚子,还去了你那,看来在淑妃的眼里,你倒是比本宫这个皇后更让她记挂啊。” 禾曦丝毫不奇怪皇后会知道这件事情,她神色不变的道:“皇后娘娘严重了,现下正是秋雨时节,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一直身子不适,需要静养,淑妃没办法,才去了臣妾的宫里小坐。” 兰馨轻嗤一声,但是却并未反驳她。 禾曦也不以为意,只是安静的坐着,直到众位妃嫔都来了,她偷眼看了许晴儿一眼,见到她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便放心了些许。 兰若笑着道:“本到了行宫,是为了赏秋,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天公不作美,今日本宫身子好了些,便将姐妹们都唤来,算作是小聚。” 蕊才人娇笑一声道:“皇后娘娘用心良苦,臣妾们自愧不如。” 她惯会阿谀奉承,众人也都见怪不怪的,皇后唇角的笑意好像是用刀子刻上去的,没有丝毫的波动,安抚了一番,便看向了许晴儿道:“再过些日子便是重阳节了,大历祖制,逢双祭祖,而今年是新和十五年,便不大肆庆贺了,只是简单的重阳宫宴即可。” 她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悠悠一荡道:“重阳敬老,咱们虽身在后宫,但是都是为人子女,百善孝为先,奈何出宫不易,不过本宫也已经同陛下请示了,重阳一过,便可让你们家人进宫探望。” 此话一出,人人都面露喜色,唯独一人,禾曦看过去,果然见到许晴儿袖口微微皱起的褶皱来。 禾曦道:“皇后娘娘当真是仁慈,能想到臣妾等人思家的辛苦。” 兰馨突然插嘴道:“是啊,皇后娘娘仁慈,否则,像是曦贵人家里这般无权无势的,想要进宫,怕是很难了。” 禾曦脑海中好像是闪过了一丝什么,快到让她捉不住,不知道为何,她甚至觉得这件事并非只是冲着许晴儿来的。 晚膳大多是些鱼虾之物,禾曦简单的用了一些,便早早的回了锦瑟苑中,人还未走到门口,便觉得胃中一阵翻涌,她忙用帕子掩住了唇,强行压了下去,如意见她如此,忙替她扶着胸口道:“小主,您没事吧。” 禾曦摆了摆手,笑着道:“无事——” 如意的眉头皱的越发的深了,她嗫嚅了半晌,才小声的道:“小主,您的样子怕是有孕了呢。” 几个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禾曦的头顶炸响,她脸色忽的惨白,道:“你说什么?” 如意小声的道:“小主——奴婢见您最近呕吐嗜睡,您总说是天气寒凉的原因,但是奴婢总觉得,这明明是有孕的症状,您——” 禾曦耳中嗡鸣作响,她有孕了,可是这个孩子—— 想到这里,她便不由得想到了在蜀中的那个夜晚,这是——这是她和拓跋玥的孩子,可是—— 她的手不自觉的覆上了自己的小腹,如意自然是知道禾曦从未侍寝,那这个孩子,她喃喃的道:“小主,在蜀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这种可能,只有那个时候,她和丑儿不在禾曦的身边。 禾曦沉声道:“如意,这件事情,你不要问了,你也不能说,我自有想法,回宫。” 说着,便步履匆忙的朝着锦绣苑走去,那匆忙中带着一丝慌乱和逃离。 是夜,禾曦将如意屏退了,房中便只留下了自己一人,她将窗棂微微的敞开了些许,似乎想接着微凉的夜风让自己清明一些。 她该怎么办? 她的手不自觉的附上了自己的小腹,这里面难道真的有一个小生命了么?那种感觉,好像是一个小小的种子被种在了自己的心底,渐渐地生根发芽,长成了一个参天大树。 窗外的风竟然也变得柔了下来,她突然下定了决心,她要将这个孩子留下来,她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个孩子便是可以同自己相依为命的依靠。 这个想法几乎是将她自己都吓到了,她可以好好的保护这个孩子么? 她慢慢的蜷起了手,似乎捉住了希望。 三日后,沐王府旧案又出现了转折。 原本已经逃过一劫的苏炳仁,为了庆祝自己的劫后余生,约了几个同僚一同去百花楼喝酒,这万花楼可是京城里面数一数二的风月场所,许多官员闲暇都会到这里听听小曲。 苏炳仁显然是万花楼的常客,老鸨子见他来了,一张老脸都要笑出花来了,忙请上了二楼的雅间,席间,同僚们不禁阿谀奉承道:“陛下对苏大人当真是厚爱啊,如此轻巧的揭了过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 旧案(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苏炳仁显然也是十分的得意,笑道:“陛下宽厚仁慈,岂能因为一个物证,便不分青红皂白的治本官的罪名?” 众人纷纷道是,酒酣之际,便有人道:“听闻万花楼的牡丹姑娘,可是才艺双绝,不少人愿掷千金买得美人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苏炳仁双颊微红,显然已经醉了,他晃着身子起身道:“自然是真的,今日老夫就给你们开开眼——” 说着,他一把捉住了一旁的龟奴道:“去——把牡丹姑娘给我叫来——” 那龟奴忙陪着笑脸道:“苏大人莫急,奴才这就去告诉妈妈,让妈妈把牡丹姑娘给您叫来。” 说完便忙不迭的下去传话了,但是众人等了许久,并没有等到绝艳倾城的牡丹姑娘,而是等到了老鸨,她身后带了几名穿着娇艳的女子,歉意的道:“苏大人,当真是不巧,今日牡丹姑娘不方便,您看看,妾身身后都是我们万花楼数一数二的姑娘,快过来,让苏大人看看——” 然而,还未等她的话音落下去,便见到苏炳仁猛地起身,推开了身下的椅子道:“叫牡丹来——” 那老鸨神色为难,只能讪讪的道:“苏大人,不是妾身不想叫牡丹来,只不过今日不知道大人来,牡丹她着实是不方便啊,妾身也得罪不起那人——” “哦?得罪不起?本官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和本官抢人?”他显然已经醉了,周围马上有人劝到:“苏兄,算了,今日不成便罢了。” 那老鸨感激的看向了那人,只见到是一位模样周正的中年男子,一身灰色的长袍,神色清明,倒是有一丝丝的清风朗月的气质。 哪知道,这句话,到好像是烈火浇油一般,苏炳仁的怒气顿时高涨起来,高声道:“你难道是看不起我不成?” 说完,便推开了自己面前的老鸨子,朝着牡丹的房间走去,他虽然是醉了,但是脚下却极快,老鸨子反应过来再追上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到他一脚便踢开了牡丹的房门,屋内传来了一阵女子的惊叫声—— 众人赶来的时候,正见到屋内的床上,两个衣衫不整的人,披着红纱的,显然便是传闻中的花魁牡丹,而她身边的人,众人也认识,不是别人,正是兰博。 苏炳仁看着兰博,突然笑出声道:“我还道是谁,原来是兰公子,兰公子过几日便是大婚了,现在竟然宿在花街柳巷,也不怕你那郡主的未婚妻知道?” 兰博不以为意,慢幽幽的起身,他脸色还有些许的病态的苍白,愈发显得唇色殷红,眼神阴鸷。 他冷冷的道:“本公子如何,怕是轮不到苏大人管教,倒是苏大人,一把年纪了,原来还有如此癖好,夜闯他人房间,坏了本公子的好事,怎么?还想要同本公子一处——” 苏炳仁被嘲讽,怒火攻心,怒道:“一处倒是不敢,兰公子的脾气现在京中谁人不知?一意孤行,轻轻松松便能断送几万人性命——” 兰博现在最忌讳的便是别人提起此事,脸色难看的盯着苏炳仁道:“比不上苏大人,得陛下宠爱。伪造印章,只是推了一个人出去当替罪羊,自己却在这里花天酒地。” 苏炳仁身后的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苏炳仁得意的道:“那又如何,最主要的事情是陛下信我,我告诉你,告诉你们——” 他转回身,对着身后的众人大声的道:“印章就是我让人治的又如何?不止是印章,还有当年的令牌,都是我让人制得,怎么样?你们去告发我啊,看看陛下信谁的话?” 兰博的神色变了,他没有想到苏炳仁竟然会这般说,原本他也只是想逞口舌之快,见到门口围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许多达官贵人,他便知事情不好,他压着声音道:“苏大人,既然您喜欢牡丹姑娘,今夜去陪您便是,这醉话还是不要说得好。” 苏炳仁却突然笑起来道:“谁说我醉了,我没醉——我告诉你们,你们肯定不知道,为何陛下不处置我吧,因为就是陛下指使我做的!哈哈哈哈,想不到吧——我们的陛下,忌惮沐王府,什么印章,什么令牌,什么证据,都是假的——假的——” 兰博大声的道:“苏大人醉了,快扶着苏大人休息!” 跟着一同前来的人,马上反应过来,连拉带拽的将苏炳仁的拉了出去,但是苏炳仁的嘴里依旧嚷嚷着假的,都是假的。 经过了这般一闹,兰博哪里还有心思在这里留宿,穿了衣裳,急急的回了府。 但是也只是片刻的功夫,方才还人心惶惶的万花楼便恢复了喧嚣热闹,靡靡的琴音混合着男男女女的调笑声,似乎想将人心底涌出的惊涛骇浪压制下去。 就在这样的喧嚣中,老鸨子关上了牡丹的房门,牡丹正对着镜子整理着身上薄纱,隐隐的露出了薄纱下,一道道青紫色的痕迹,老鸨子恭敬的垂首侍立一旁。 牡丹取了妆奁中的一盒药膏出来,轻轻的涂抹在伤口上,她神色淡而冷,甚至带着几分娇媚的神色,她开口道:“你做的很好,去给王爷送个信,便说事成了。” 那老鸨子诺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另一边,兰博回到府上,管家见到了兰博一身的酒气,忙道:“少爷回来了,可是要沐浴?去去酒气。” 兰博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道:“父亲呢?” 管家一怔,道:“老爷在吴姨娘的院子里。” 兰博迈步便朝着吴翠莲的院子去了,管家忙拦住道:“哎——少爷,您要不要先换身衣裳,您知道,老爷他——” 兰博心中焦急,一脚踹开管家道:“滚——别碍着我的事——” 管家吃痛,只好让开了半个身子。 当兰之礼见到兰博的时候,神色隐隐的带着怒意道:“大病初愈,便跑去喝酒,你真是要气死我——” 兰博面色微变,但是依旧忍下了难看道:“父亲,大事不好了,儿子今天在万花楼见到了苏炳仁,他借着酒劲说了许多的胡话——” 兰之礼心跳慢了半拍,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道:“说了什么?” 兰博略一迟疑便道:“他说——他说——当年沐王府的事情是陛下指使的,印章和令牌是他伪造的,所以陛下不会处置他——” 兰之礼勃然大怒道:“糊涂!不要命了么他!有多少人听见了——” 兰博神色有些畏惧,道:“在万花楼的人都听见了——” 兰之礼不由得后退了半步,随即换了管家过来道:“马上派人去苏炳仁府上,让他把东西交出来,另外,备车,我要进宫!” 管家见到兰之礼神色,便知道大事不好,忙下去交代了,兰之礼转身,复又想起什么,便道:“从今天开始,你便给我在府中思过,过几日便是你大婚了,别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 说罢,便换了朝服,匆匆出府了。 此时的吴明凯的府上,一个身着红衣的人,悄然到访。 养心殿内,拓跋琛正沉沉的睡着,突然,一阵大力的捶门声如有惊雷一般,将拓跋琛惊醒,只听得福清道:“陛下,丞相大人深夜入宫,说是有要事禀告。” 拓跋琛深吸一气,强压了怒气道:“深更半夜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福清马上道:“听闻事关苏大人,其余的,奴才便不得而知了——” 拓跋琛忙起身道:“传进来——” 福清将兰之礼带进养心殿的时候,拓跋琛甚至连外衫都来不及穿,只着了明黄色的中衣,兰之礼跪倒请安,直接道:“陛下,苏炳仁留不得了——” 拓跋琛强忍着怒意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之礼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拓跋琛眉宇间隐隐有雷霆之意,他道:“苏炳仁爱喝花酒,朕也是知道的,但是他素来谨慎,为何会突然这般?” 兰之礼神色难看道:“臣也不知为何苏大人犹如魔障一般,说出了那些话来。不过陛下放心,臣已经让人去苏大人府上,将另一件东西拿出来了。” 拓跋琛看了看福清道:“你去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让禁卫军把苏炳仁给朕带过来,对了堵了他的嘴,别让他胡言乱语——”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便见到福清脸色苍白的回来道:“陛下,苏大人他——他——” 拓跋琛道:“怎么了?” 福清缓了缓声气道:“陛下,咱们派出去的人回来回禀说,苏大人已经被大理寺收押了,至于苏大人府上,已经被抄了。” 兰之礼道:“可是搜出了东西?” 福清摇头道:“大理寺查案,一向有先斩后奏的权利,且案件详情,除却君王,旁人是没有权利过问的,我们自然问不出。” 拓跋琛紧紧的握着拳头道:“好哇,吴明凯消息倒是真的灵通,动作也这般快,来人,摆驾大理寺!” 第二百七十二章 旧案(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众人到了大理寺的时候,吴明凯带着人出来迎接。 拓跋琛道:“吴大人兢兢业业,夜深了,还捉人审案,当真是让朕感动。” 吴明凯面不改色的道:“臣接到报案,说苏大人在万花楼寻性滋事,又污蔑圣上,便连夜捉了人来,不过事实证明,臣并没有捉错人,苏大人已经招了,且臣在苏大人府上搜到了此物,又寻到了那工匠的家人,那家人也已经承认,是收了苏大人的银两,才替苏大人拦下罪状的,现在人证物证聚在,依臣之见,可以断案了。” 拓跋琛看着下人呈上来的令牌和图纸,心中狂跳不以,半晌后,他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道:“苏炳仁可是有提及别的?” 吴明凯摇头道:“没有。” 拓跋琛缓缓的阖眸,摆了摆手道:“既然吴大人已经查明,朕自然是信吴大人的,明日朕便下旨,苏炳仁欺君罔上,处以极刑。” 吴明凯俯身叩首道:“陛下英明——” 第二日,发现了苏炳仁死在了大理寺的监牢中,同时发现了他留下了一封血书,承认自己伪造证据,但是无人指使,又指出,当年沐王府搜到的军事图一事,并非是自己所为,所以,沐王府依旧不能洗刷清白。 此事,几乎是在整个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谁都想不到,本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竟然以这种方式,发生了翻转。 皇帝震怒,将苏炳仁的尸身悬挂于午门前,同时命大理寺重新彻查当年沐王府一案。 朝中人人都称颂拓跋琛英明。 但是民间却有另外一种说法,在悄悄的流传着,那便是,苏炳仁亲口说的,沐王府是因为被陛下忌惮,才被除掉的,什么通敌叛国,只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苏炳仁的死,只不过和那个工匠一样,是替罪羊罢了。 这样的说法,愈演愈烈,甚至被人编成了童谣,四处传唱: 南宋王,诛忠良,百万扬州哭断肠。 忠臣亡,昏君慌,奸臣请罪没衣裳。 几乎达到了人人传唱的地步,明着是说南宋时期,秦桧陷害岳飞的事情,但是暗中的深意,怕是人人皆知。 吴府上,一人正坐在案前,仔细的品着手中的香茗,吴明凯坐在对面,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俊美男子,道:“贤王殿下,为何让我将证词改了?” 是的,苏炳仁的确是承认了,但是他承认的事情是,是当今的陛下,拓跋琛指使自己捏造证据,陷害沐王府,但是拓跋玥却将吴明凯将供词改了。 拓跋玥捏着茶盏的手,轻轻的掀开了杯盏,见到浸泡在水中,慢慢舒展开的叶子,道:“人人喜茶而不喜清水,便是因为这茶有味道,有时候,太过清澈并不好,吴大人说呢?吴大人愧疚当年沐王府一案,本王亦是,忠德贤良之人本不该这样的下场。” 吴明凯眸光犀利的看着拓跋玥道:“王爷可真的和本官想的不一样,能先于丞相大人拿到证据,看来王爷早有戒备。” 拓跋玥起身道:“只是凑巧而已,本王还有事,便不做停留了。” 吴明凯也知道再问不出来,便起身拱手相送。 锦瑟苑中,禾曦正整理着书籍,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如意,便道:“如意,我放在床榻上的诗经帮我拿过来。”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动,她狐疑的转身,便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中,她从那双眸子的倒影中,见到了自己的笑意和欣喜,那样陌生。 “寻诗经做什么?” 他转身将那本诗经拿过来,却不想从扉页中滑落了一个信笺,拓跋玥欲拾起,却不想禾曦上前两步拾起来,道:“王爷怎么来了。” 拓跋玥眸光微闪,只见那信笺上,写着两个字——瑶瑾。 他沉声道:“珍怪琅玕,瑶瑾翕赩,皆为美玉。” 禾曦有些慌乱的将那纸塞进了书中道:“我胡乱写的罢了,让王爷见笑了。” 拓跋琛道:“过几日,你便要回宫了,今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禾曦有些好奇的道:“去什么地方?” 拓跋玥难得的和缓道:“自然是去了就知道了,去换身衣裳,我们现在就出发。” 如意站在一旁窃窃的笑,未等到禾曦反应过来,便上前拉着禾曦道:“小主,您这些时日也在这山中憋闷的久了,原以为此番出来能散心,却不想秋雨一连下了几日,好不容易今日天晴了,便去赏秋也是好的。” 禾曦被她拉倒了屏风的后面,拓跋琛测过身子听着屏风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强忍着心中的烦躁,走出了殿外。 禾曦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清爽的服装,发髻也绾了寻常民间女子一样的,只是簪了一柄通体剔透的白玉簪子,除此再无其他装饰,但是却越发美的让人心惊。 拓跋玥带着她从小路出了行宫,在行宫的偏门处,立着一匹白马,禾曦不由得奇道:“王爷既然已经打算带着我下山,为何只备了一匹马?” 拓跋玥的笑容好像是一抹清泉,柔而清冽,他突然凑上前,一把揽住了禾曦的腰,纵身跃起,轻巧的端坐于马上,禾曦掩唇惊呼,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护住腹部。 拓跋玥并没有动作轻柔的将她半拦在怀中道:“虽然你也略懂骑术,但是这山路崎岖,秋雨后又湿滑,还是这样安全些。” 两人靠的极近,禾曦甚至能感觉道他说话时,胸膛微微的震动,一抹红霞便顺着耳根沿路而上,越发衬的人如桃花。 拓跋玥似乎并不急,策马从一条小径慢悠悠的朝着山下走,禾曦一直僵着身子,但是马儿偶尔的颠簸,依旧让她时不时的撞进身后人的胸膛中。 渐渐的,禾曦便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翠山并非全是常青之树,在这苍翠的山林掩映中,有一处枫林,秋季的枫叶红的像火,艳的像霞,带着灼人眼眸的璀璨。 禾曦不由得有些痴了,她看着,不自觉的道:“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百花虽然艳丽,但是这不输于百花的娇美也实属难得。” 拓跋玥道:“是啊,我幼时来行宫时,便极为喜欢这片枫林,母妃也时常带着我来,那个时候我便在想,皇宫中网罗了天下奇珍,但是却不及这自然美景和风光。” 说着,他慢慢的驱动着马儿,朝着深处走去,似乎在寻找什么,忽然他眼中有些欣喜,拉住了缰绳,翻身下马,前去查看。 待到确定之后,才回过头来,看着禾曦,眼中有激动和喜悦。 禾曦有些怔忪,这样的拓跋玥是她未见过的,透过渺远的时光,她似乎看见了一个少年,站在树下,兴高采烈的对着自己亲近的人展示属于自己的宝藏。 不知道为何,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和拓跋玥离得这样近,近到她似乎一伸手,便能触碰到他的内心,她眼底有汹涌的泪意闪过,她忙仰起脸来,将即将滴落的汹涌逼退回去。 也将那绚丽的夕阳余晖收进了心里,金灿灿的光温柔的镀在了拓跋玥的身上,好像将拓跋玥身上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全部卸掉,只留下了那个少年,被母亲强留在人世的少年,和自己一样。 拓跋玥走到马前,将禾曦扶下马来,禾曦站稳了,拓跋玥却没有松开手,而是一直牵着,将她引到了一颗枫树前,他指着那树干道:“你看这是什么?” 禾曦细细看去,只见到那树干上,有几道深深地痕迹,虽然时光流转,但是依稀能辨别出上面的痕迹,她道:“是玥字。” 拓跋玥点了点头道:“母妃曾说,古老的南疆有个传说,一名男子和神女相恋,然而因着命运殊途,最终不得不分开,但是神女留下了种子给男子,男子种下,便长成了一株枫树,然后他日夜守在枫树下,慢慢的看着红枫的叶子慢慢的落下,当最后一片枫叶落下的时候,神女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自此一世一双人,恩爱两不疑,由此,便有个习俗,将自己的名字和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刻在枫树树干上,便可相守终生。” 禾曦的心中大为触动,她伸手触及了那个小小的玥字道:“于是你便刻了自己的名字在树上?” 手心忽然被人松开,她低头看去,只见到一抹精致的匕首,出现在自己手上,是她的匕首,在京郊古墓之时,他曾拿着这匕首护在自己的身前,现如今,他将自己的匕首放在自己的手心。 禾曦自然是知道什么意思,拓跋玥握住了禾曦的手,禾曦忽然笑了,笑的满足,她道:“拓跋玥,你曾经告诉我,自己的心只有放在自己的胸膛中才最为安全,为何现在自己却做不到了?” 拓跋玥坚定的道:“因为时机尚不成熟,然而现在,时机马上便要成熟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伤情(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却摇了摇头,蓦地送开了那匕首,匕首失了力道,掉落在厚厚的落叶上,毫无声响。 她后退了半步道:“王爷府上还有侧妃,而我是宫中的贵人,哪怕抛却一切,我依旧是罪后,是弃妃,《山海经》中记载,少昊出生时,有五色凤凰领百鸟集于庭前,此凤凰衔果核掷于少昊手中,大地震动,穷桑倒地,果核裂开,一颗流光异彩的神珠出现。众人大喜,寓为吉祥之兆,太白金星见其神珠皎如明月,亦是天赐君王之物,定名神珠为"玥",妾身卑贱——不配与之并列。” “禾曦,你并非卑贱——”拓跋玥神色中有些急切,似欲解释,禾曦却突然道:“王爷——如果你今日我来,只是为了此事,便就此罢了吧。” 她转身,带着决绝的神色和怆然,拓跋玥眸中有丝丝的裂痕,道:“是我唐突了,我总以为,你同我想的是一样的。” 禾曦手指紧紧的蜷缩着,丝毫不顾及掌心的疼痛。 见他默不作声,拓跋玥只是深吸一气,道:“哎——你的性子,罢了,我带你确实是另有其事。” 禾曦用力的抿着自己的唇,不让一丝丝的情绪外漏出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如此,自从她进宫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学会将那个自己掩埋了起来了,难道不是么? 为何现在一个小小的枫树便可动摇她的心神? 听着身后沉闷的脚步声,踩在了厚厚的落叶上,寂寂无声。 突然身子一轻,禾曦被人抱上了马,但是不同的事情是,拓跋玥却站在马下,见到禾曦坐稳了,才自顾自的走在前面,亲自帮着她牵马。 禾曦强迫自己看着那些逼人眼眸的红枫,也不愿看见他的背影。 这处枫林已然距离山下十分的近了,两人也只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山下。这处小镇位居在行宫的背面,嫌少有人到来,这里的百姓也安静祥和,并没有因为皇室的到来,显得兴奋激动。 拓跋玥找了一个地方,将马匹拴好,这才见禾曦搀扶下马。 他们停脚的地方正是一处酒楼,禾曦看向拓跋玥,拓跋玥会意道:“还不到时辰,先吃点东西。” 禾曦不懂他话语里面的不到时辰是什么意思,索性也不再问,只点了点头,跟着进了酒楼。马上有小二凑上前来,谄媚的道:“这位公子,当真是不好意思,这楼上的雅间已经没有了,倒是二楼有个靠窗的位置您看看——” 他笑的喜气,让人看着,心情都不觉得舒适了许多,禾曦温婉的道:“左右不过是一顿饭,在哪吃都无所谓,带路吧。” 那店小二没有想到禾曦这般好说话,忙道:“夫人当真是通情达理,这边请。” “我——”禾曦才欲解释,拓跋玥却上前一步道:“好了,带路吧。” 那店小二连连躬身,将两人引到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待到两人坐定后,才恭顺的道:“公子和夫人想吃些什么?” 禾曦半嗔半怒的瞪了一眼拓跋玥,拓跋玥看也不看的对着那小二道:“把你们这招牌菜都上来,权当我们尝个鲜。” 那小二喜形于色,爽快的道:“好嘞,你稍等好了。” 说完,便小跑下了楼,拓跋玥亲自斟了一杯茶水给禾曦道:“这小镇你可知道是哪里?” 禾曦接过了那茶水,温热的触感透过了层层的杯壁传递到手心,她摇了摇头,鬓间一串缀着珍珠的流苏,缓缓的敲打在漆黑如墨的秀发上,有一条不小心勾到了一缕头发,拓跋玥一痴,轻手轻脚的将那绺秀发捋顺了,才道:“曾经,这里贫瘠荒芜,原本他们的田地,都在翠山上,但是后面因着皇帝看上了翠山,建了行宫,自然不允许他们上山耕种,虽然当时朝廷是派发了很多银两,但是银两用过便没了,几代下来,原本的那些钱便不足以支撑这些人生活了。” 禾曦透过窗棂朝着下面看去,丝毫看不见拓跋玥口中那没落,不由得越发的好奇。 拓跋玥笑道:“现在你所见之景,自然是盛世太平,不过这盛世太平的背后,不是我们的陛下救助体恤,都要感谢沐王爷——” 禾曦一怔,下意识的问道:“因为我阿爹?” 拓跋玥指着远远的一出水塘道:“无意间,你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情,便暗中帮着这些人,之前我让张敏元准备的账册,便是从这里得到的。你父亲一生清明,怎么会自己记下那些账目,反倒这里的人,感念沐王爷恩德,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便要报答你父亲,但是——” “但是他们再也等不到了是不是?”禾曦的手握在杯壁上,渐渐的泛白。 拓跋玥看着禾曦那般反应,道:“真相总有一日要大白于众,那些指责谩骂,不白之冤,总有一日,会从沐王府姓氏上抹去的。” 禾曦垂着脸,心中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庆幸,悲伤的事情是,沐王爷一生光明磊落,善事无数,那个时候,却真得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庆幸的是,之前她父亲做的许多,总算是在经年之后,散发了点点的光亮,那是希望的光亮。 两人说话间,便有小二端着菜肴上来了,因着拓跋玥的吩咐,的确菜式精美,然而禾曦只是看了一眼,便变了脸色,她突然半俯下身子,干呕了几下。 那小小二忙想着上前搀扶,但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禾曦,便决定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将自己甩开,他丝毫不怀疑,要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眼前的这位夫人,怕是就不是将自己甩开这般简单了。 他惊魂未定,便见到了拓跋玥关切的轻抚着禾曦的背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好端端的,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连说了几句,明显能感觉出言语中的急切和忧愁,禾曦摆了摆手,还未说什么话,便觉得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她勉力的用手捂着腹部,借此抵抗这胃中阵阵的酸意。 店小二也慌了,他道:“公子,要不要小的去——去叫郎中?” 拓跋玥头也不回的道:“还等什么,还不去请?” 那店小二被拓跋玥如此呵斥,双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正巧,人群中走出一人来,年近五十上下,面色祥和,身子康健,后背上的背篓中放着一些草药。 那店小二一转头便见到了此人,他差点哭出声来道:“陈大夫,您在这太好了,您快去看看。” 陈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云淡风轻的道:“莫急,莫急,搞不好是喜事呢。” 说着,他便上前恭敬的道:“这位夫人,可是能给老夫看看脉象?” 禾曦不愿,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奈何她身上此时一阵一阵的没有力气,任由着拓跋玥将自己的手拉出来。 陈大夫将手指虚虚的搭在了禾曦的手腕上,片刻的功夫道:“恭喜夫人,恭喜公子,夫人啊,这是有喜了。” 拓跋玥的手下意识的松开了禾曦的手,似乎禾曦的手有一种灼人的温度一般。 倒是禾曦孱弱的道:“有劳大夫了。” 陈大夫又嘱咐道:“夫人的脉象,已经有近两月之久了,虽然脉象沉稳,胎儿也算是康健,但是夫人此前该是服用过什么大补之物,导致现在肝火旺,一些孕期的生理反应,便比其他的人强烈些,不过再过一两个月便会有所缓解了。” 说罢,陈大夫便起身,自顾自的离去了。 那店小二听着,知道是喜事,便高兴的上前道:“小的给公子和夫人道喜了,小的听说——” 话音未落,便见到拓跋玥扔出了一锭银子在他怀中,然后起身拦着禾曦的腰身,从二楼一跃而下,他脚尖轻点,几个纵身便没了踪迹。 禾曦有些惧怕的缩在他的怀中,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任由着凌厉的风,打在脸颊上,禾曦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知道,他们到了一处十分偏僻的地方,看着像是一个庙宇,但是却与寻常的庙宇大不相同。 没有栏杆台基,也没有悠然燃烧的香鼎,但是那门楣上却真的写着:聚炉相望,藉福泽以惠四方。 分明又是虔诚祈祷之意,然而此时的禾曦却无暇顾及许多,未等到她说话,便听见了拓跋玥站在她面前玉带嘲讽的声音:“怪不得,你不愿将你的名字同我一处,怪不得,你两个月前,突然将莲心打发回来——” 他转身看向了禾曦,禾曦也仰着脸,定定的看着他,他道:“我曾有个没有问出口的话,但是现在我想我也不用问了,答案是什么我自然知晓。” 蓦地他的神色变得狠厉了起来道:“这个孩子留不得。” 禾曦的神色出现了丝丝的裂痕,她微微的后退了半步道:“不——拓跋玥——我——” 拓跋玥眸中闪过沉痛的神色,他缓缓的阖上了眼睛道:“你我都知道我们要做什么,禾曦,这个孩子就算是留下,也不会有好下场,你——你听我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伤情(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不断的摇头道:“不可以,拓跋玥,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个孩子不行。” 拓跋玥紧紧的攥紧了拳头,原本俊秀的一张脸,刹那间惨白无比,他咬着牙道:“怎么不行?难道你还想留着他的孩子不成?禾曦我告诉你,当年的拓跋麟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若不是为了你——” “拓跋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个孩子,我不会让你动他分毫。我答应你,一旦事成,我便远走他乡,不会有人知道我和这个孩子的存在,你大可坐稳你的江山,至于我——”她话音未落,便觉得手臂一痛,她微微的蹙眉,看向拓跋玥。 拓跋玥眼神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沉声道:“怎么,你是想离开么?禾曦,你我曾经都深陷深渊中,现如今,你便想着抽身离开?还是说,这个孩子只是你的一个工具,两个月前,我身患时疫,命不久矣,你便这般识时务,用一个孩子来换取后半生的安稳么?” 禾曦深吸一气,她眼底的热意一点一点的攀附而上,她一字一顿的道:“对,拓跋玥,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为了自己的周全,为了报仇,什么都可以不要,贞洁对于我来说,早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了,拓跋玥,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怎么样?你到今天才认识我么?我若是但凡有选择,丑儿也不会死,她跟了我那么久,就连她最后临死前,都幻想着我能带她离开,拓跋玥,我没得选。” 拓跋玥似是站不稳一般,他蓦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后退了半步,缓缓的笑了,他突然捂住了胸口,好像那里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着,他呼吸急促起来,突然,隐在暗处的月七察觉不妥。 他带着人出现在了禾曦的面前,显然他一路上是跟着两人的,他看向禾曦的神色带了一丝无奈,对着身后的人道:“送王爷回京——” 马上几个黑衣人搀扶着拓跋玥离开了。 禾曦定了定神问道:“他——他是怎么了?” 月七神色复杂的道:“从蜀中回来后,便落下了病根,小主,你实在不应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禾曦不语的看着满院子的菩提树,缓缓的摇头。 月七轻叹一声,恭敬的道:“小主请随属下来吧。” 说罢,便推开了那掩映的木门,虽然那木门上斑驳的痕迹昭示着时光的流失,不过屋内却一尘不染,显然是主人十分的爱惜。 阳光丝丝的投进了那室内,禾曦站在门前,见到自己面前景象的刹那,心中的委屈,无奈,绝望便兜头兜脸的涌了上来,她喃喃的道:“这是——这是阿爹的雕像——” 月七点了点头道:“想必王爷已经告诉了小主这座小镇的渊源了,这里的人,为了感激沐王爷,便建了这祠堂,但是因着沐王爷的罪名,只能无名无姓的,被供奉在这里。王爷也是之前知道,想来是想带着小主看看。” 禾曦只觉得月七的声音缥缈而渺远,她想起了拓跋玥的脸颊,神秘的道:“今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想起了那个红枫树下,想许给自己承诺的男子,缓缓的笑了,她对着月七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月七看了看头顶上沐王爷的雕像,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禾曦站在那泥塑前,道:“阿爹,女儿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再见的时候,竟然是这番景象——” 她声音软糯,像极了从前在沐王府时,依偎在沐王爷身边撒娇的模样。 她细细的看着那雕像的眉眼,不知道是不是怕被人发现偷偷的供奉着“叛国贼”,那眉眼和沐王爷的模样并不十分的相像,但是禾曦依旧十分的满足,她一字一顿的诉说着自己这些年一步一步的走来。 诉说着自己对家人的想念,诉说着心中的迟疑和困惑,她沉寂了太久了,这些话,她只能对着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言说,但是她依旧十分的知足。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月七推门而入道:“小主,每天这个时辰,总会有村民来祭拜,咱们该离开了。” 禾曦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也好。” 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门口,深吸一气,将所有的情绪都深埋心底,转身离去。 回到行宫的时候,天色才暗淡了下来,如意见她回来,忙迎了出来道:“小主可回来了,淑妃娘娘让绿萝来请了小主一次了,奴婢说小主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但是见绿萝的神色,淑妃怕是有些不好。” 禾曦微微的蹙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道:“服侍我更衣,我们过去看看。” 另一边,月卫马不停蹄的将拓跋玥暗中送进了贤王府,萧奈得到消息马上赶了过来,见到脸色苍白半昏迷着的拓跋玥,心中不满的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玥哥哥这是怎么了?” 这几个月卫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面面相觑的跪在地上不敢发一言,倒是月七拱手道:“王爷想来是牵动了旧疾,属下已经去清了府医了。” 正说着,一名老者匆匆而来,自从陆然的事情之后,萧奈借着肃清拓跋玥身边叛徒的名义,倒是换了不少的人进来,这其中便有这名府医。 那府医见了礼,便跪在地上为了拓跋玥诊脉,半晌,他才皱着眉道:“虽然王爷的病情和上次一样,但是——” 萧奈忙问道:“但是什么?” 那府医忙恭敬的道:“但是,此次王爷的病情却十分的严重,已经损了元气,如此看来,却不像是旧疾——” 月七没有想到府医会这般说,便道:“之前您不说是时疫的旧疾和那药的后遗症,怎的还换了说法?” 那府医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老夫之前确实是这般说,只不过王爷的病情恶化的严重,原本无论是旧疾也好,后遗症也罢,随着身体的康复,总会减轻的,但是这次王爷的病情却损伤了元气,可不是旧疾能引起的。” 萧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道:“那——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府医沉沉的思虑了片刻道:“若是老夫没有猜错的话,王爷的症状似乎是中蛊了,中蛊之人,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只有发作的时候才会显现,而且,随着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身子便会一点一点的被掏空,最后被这蛊虫吸干精气而死。” 萧奈蓦地想起了那个黑衣人,和那个红色的虫子,她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道:“可——可有什么方法救治?” 府医沉沉摇头道:“老夫才疏学浅,医术不精,再说了,这情况只是像,也没有办法确诊,若是高先生在,或许还能查到王爷什么时候中的蛊,能让王爷中蛊的人,必然是能接触到王爷的人。” 萧奈的手沁出了丝丝的冷汗来,她下意识的道:“我听说,苗域瘴气毒虫十分的多,或许就是高远也说不一定呢——” 月七却摇头道:“未必,王爷病重的时候,高先生还在苗域没出来,我也不在王爷身边,想来是那个时候被人动的手脚,我现在就派人去苗域,看看能不能请高先生回来。” 萧奈却站起身道:“王爷身边,能接触到蛊虫又同王爷亲近的人,只有高远了,不行,不能让他回来,我去给我父亲写信,南疆人才济济,必然能找到方法的。” 她斜斜的睨了一眼那府医,他忙站起身到:“老夫觉得萧小姐说的极为有道理,此人出身苗域,又行踪不明,若是真的是他做的,此时请他回来无异于将王爷送到虎狼之口。” 月七虽然不信高远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见到萧奈和府医都如此,只能道:“那只能先去南疆寻有能之士了。” 那府医给拓跋玥开了药之后,便随着萧奈回了她自己的院子,那府医道:“小姐,为何你今日阻止月侍卫寻高先生回来?” 萧奈冷冷的道:“我南疆人才济济,为何让一个来历不明的苗域人身居高位?难道你们就甘心如此屈居人下?” 那府医似乎是怔了一下,萧奈又道:“一定能找到办法,你去给我父亲送信,让他无论如何找到能救治的人来,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让你去办。” 待到萧奈说完,那府医神色惊恐的道:“小姐,这事情若是被王爷知道了——” “这件事情只有你我知道,为何会被第三个人知晓?再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期间若是有个什么变故,延迟或者早产都是有可能,届时无论如何,还不是全凭你一张嘴?”萧奈眼神沉沉的看着那府医。 府医思忖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老夫知道了,一定按照小姐的吩咐,去准备。” 那府医走后,萧奈才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手心一片冰凉,她垂首,才知道不知道何时,帕子竟然已经被手心的冷汗浸湿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伤情(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从那之后,禾曦再也未见到拓跋玥的身影,但是她却为了另外的一件事情忧心不已,那便是许晴儿的胎像有些不稳。 那日,禾曦被许晴儿叫到了自己的院子,才见到她,许晴儿的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下来了道:“禾曦姐姐——我——我见红了。” 她小小的,像是一只幼兽在寻求一个强大的依靠,甚至心中慌乱的,连本宫的称呼也换成了我。 禾曦还是有些心疼的道:“莫慌,可是找太医看过了?” 绿萝急的跟什么似的,道:“我们娘娘不愿意看太医——” 许晴儿却紧紧的攥着禾曦的手道:“姐姐,他们,他们都是惠妃和皇后的人,他们不想让那个本宫的孩子出生,本宫不能让他们知道,姐姐,你帮帮我,帮帮我。” 禾曦的手被许晴儿捏出了红痕,她强忍着痛意,安抚道:“淑妃娘娘莫慌,你这样,对腹中孩儿更不好了。” 许晴儿六神无主,哪里还听的下禾曦的话,只是一味地道:“姐姐,无论如何,我腹中的孩子都不能有失,他不仅是我的希望,也是许家人的希望。” 禾曦只能安抚着道:“我知道,所以,你便更要安静下来。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萝道:“这几日,我们娘娘身上便不大好,前几日秋雨接连几场,娘娘听见了苏大人的事情,冒着雨去了您那,淋了雨回来病情便重了些,娘娘担心服药伤及腹中胎儿,便只用之前酒精降温,之前都是管用的,但是不知道为何,这次竟然不管用。直到今早,娘娘发热,奴婢服侍娘娘换衣服的时候就发现了中裤上有血迹——” 禾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问道:“之前的蓖麻子可是都去除了?” 绿萝连连点头道:“都去除了的,现在我们娘娘都不用熏香了,就怕有人再在暗中动手脚。” 说起这件事情,许晴儿便愈发的难过,她哽咽的道:“姐姐,你说陛下当真如此放纵那人么?我听养心殿服侍的人说了,那蓖麻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也找太医问过了,但是却什么动静都没有,甚至之前的皇后宫中出人命的事情,陛下也硬生生的压下去了。” 禾曦有些奇怪的道:“我倒是不知道,何时这宫中的事情,你知道的这般清楚?” 许晴儿倒是十分的坦荡的道:“姐姐,若是从前,不知便也不知道了,但是若是我腹中的孩子出生,我又如何不能事事小心,仔细的窥测?就算是姐姐,对大皇子不也如此?” 禾曦叹息一声,拉着她的手道:“即便是你不生病,整日里这般忧心劳力,怕是也会伤及身子的。可是有后续的症状?” 许晴儿摇了摇头道:“只是今早见了红,现在倒是还好。” 禾曦劝道:“无论如何,总是要叫太医看看的。如意,这次出行,带来的太医都有哪些?” 如意仔细的回忆的道:“陆太医要在京中照看陛下的身子,所以这次来的是魏太医,这一应的太医嘛,自然也是魏太医亲自挑选的。” 许晴儿连连摇头道:“姐姐,这魏忠良可是皇后的人,本宫早就调查过了。这些年,他一直跟丞相府暗中有往来,加之现在又是姻亲,不能让他知道——” 禾曦捉住了许晴儿话语中的什么,忙问道:“你说什么?这些年?” 许晴儿以为她是怀疑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忙解释道:“是的,当年我父亲还任尚书时,倒是担心我在宫中日后境遇,便想着寻个可靠的太医,日后料理我的身子,便查到了这些,哪怕是从前先皇后在时,魏忠良和兰府都是有瓜葛的。” 禾曦凤眸微眯,折射出精光来道:“哦?我怎么听说,这魏忠良和沐王府交好?” 许晴儿摇头道:“这些我倒是不知道了,只知道父亲同我说,若说真的可靠医术又好的,只有陆太医了,不过陆太医是陛下御用,若非姐姐能时常让陆太医给我诊断一二,怕是就算是我这个妃位,也没有什么资格和福气能劳烦陆太医诊断了。” 禾曦蹙眉道:“后日就是重阳节了,之前皇后娘娘不是说,陛下会来行宫与我们共度重阳么?届时陆太医必然跟着,到时候,寻了机会,让陆太医看看?” 许晴儿咬了咬牙齿道:“只能如此了——” 禾曦从许晴儿院中回来的时候,满心都是疑惑,如意道:“小主觉得,淑妃娘娘的身子可是巧合?” 禾曦摇了摇头道:“不会,淑妃向来是注重这个孩子,她身子也并非是一阵风便能吹病了,必然是有人在身后动手脚。” 如意道:“那可真的是皇后娘娘动的手?” 禾曦只觉得心中乱如麻,拓跋玥的事情,父亲的事情,现如今又加上了许晴儿的事情,便是铁打的人,也是分不出精力来的。 她深吸一气,看着这满院子的从苍翠,道:“未必,上次的事情,说白了,我们不也没有查到什么么?是不是皇后,只是个猜测,宫中不想让淑妃孩儿出生的人比比皆是。” 她仰起脸来,只觉得这种微凉的天气和这满院子的苍翠并不相宜,但是又有什么颜色能和这初秋相应呢? 红色,是的,那满眼的红枫树,便是最为相应的了,但是那抹红色,终究只是化成了心口的一颗朱砂痣,化不去,碰不得。 两日后,陛下亲临的京郊行宫,那日,也正好是兰博大婚。 皇帝和皇后惠妃亲自去观礼,魏红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在魏夫人的眼泪中迈上了花轿,魏夫人嫁女,心疼不已,当那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离开的时候,她好似没了力气一般,依靠在了魏忠良的怀中。 魏忠良亦只有一女,见到妻子这般,也不免伤感,但是他终究是男人,深吸一气道:“红袖出嫁,本是好事,别哭了,平白的哭伤了身子,又带了晦气。” 魏夫人不满的道:“人家成婚,新郎要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八抬大轿,到娘家来亲自迎娶,但是你看看那兰公子,人不来也就算了,这迎亲的队伍,也这般——” 魏忠良神色有些讪讪的,只能劝到:“许是兰公子的病情,不宜吹风吧,好了,还是回去吧,我还要去丞相府一趟。” 魏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的道:“身子不好?那当日大闹万花楼的是谁?兰丞相倒是好手段,竟然隐瞒了这么久,人人都以为兰公子是个温润如玉的俊雅公子,哪里知道背地里,竟然——” 她还欲再说,便被魏忠良打断了道:“够了,现在红袖已经出门,无论如何,兰博便是我魏府的女婿,自此兰魏便是一家,你这般可是丢了红袖的脸面,来人,送夫人回去。” 魏夫人从未被魏忠良这般呵斥,更何况是当着满院子下人的面前,她脸上羞愤,只是沉沉的道:“那日我说退婚,你不许,魏忠良,我告诉你,若是日后红袖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见到魏夫人愈发的变本加厉,她身边的侍女连忙小声的劝阻道:“夫人,您今天寅时不到便起身了,必然是累了,奴婢扶着您回去休息吧。” 魏忠良也不愿意和妇人纠缠,一甩衣袖,便也离开了。 而此时坐在花轿中的魏红袖,却满心的担忧和惶惑,这么多天,她不是不知道京城中的种种传言,但是她终究是不信,那样温润的人,对待一只猫儿都百般细心,对自己也恭敬有加,怎么会传出那样的事情? 与人争妓? 她想笑,却怎么都牵动不了唇角,甚至,连新婚的娇羞和喜悦都露不出来,她心中沉静的好像是一滩死水一样,一阵风吹过,她微微的侧目,透过了艳红色的盖头,她瞧见了街道两侧,看热闹的百姓,她恍然见到人群后那间酒楼,一个清冷的面容钻进了脑海中。 那日,她便是在此处,和那人对饮,她曾告诉过自己,丞相府不同于一般的明门望族,是权贵世家,她嫁与的人更是丞相府嫡子,无论如何,然后的前程和路都要自己铺就,难道这便是第一关么? 但是她又如何做的到置之不理? 她也是花一半的年纪,期盼着人能精心的采摘下,妥善的呵护保存,她也憧憬能同两情相悦的男子厮守终身,恩爱不移。 正胡思乱想间,陪嫁的墨香小声的道:“小姐,到了。” 果不其然,便听得震天的爆竹声在耳边炸响,随后有喜娘高声唱着什么,她都恍惚的好像听不清,只觉得有人踢了踢轿门,只记得有人执了自己的手,将一段细软的红绸交于自己的手上。 她跟着司礼的指令做着机械的动作,直到被喜气洋洋的人群簇拥着进了洞房时,她一生的转折点便才开始。 拓跋琛看着热热闹闹的宴厅道:“这民间的婚事,倒是热闹。” 他也只是由衷的感叹一句,却不想兰若倏地变了脸色,兰馨心思微转,知道了兰若是因为何事,便掩着唇娇声笑道:“可不是嘛——”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有孕(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馨语气故意顿了一下,复又道:“不过,宫中不比民间,就算是没有这般有趣的习俗,但是盛大庄重,却无论如何都是这些婚礼比不了的。妾身当年没能见到,也算是憾事。” 兰若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竭力的掩饰着眉宇间的气恼,笑的波澜不惊的道:“妹妹没见过,本宫却是见过的,的确是盛大无比。” 拓跋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两人的面上微微逡巡了片刻,才轻声道:“祖宗的规矩,历代皇帝只有第一任皇后能受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共牢而食,合卺而酳。这点上,朕确实是亏欠于你。” 兰若微微的垂眸道:“妾身陪伴陛下数载,如今也成陛下恩宠,怀有龙嗣,陛下也将封印同掌管后宫的事宜一并交于妾身,妾身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拓跋琛心中颇为感慨,从前,他的确宠爱她不错,那是因为从前的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沐王府,他觉得只有兰若是懂的他的,懂的那种别制衡的,被牵制的无奈。 但是随着沐王府的事情,沐锦的事情渐渐的沉寂了下去,那种相知便也淡了,加之后宫中,不断的涌进了新人,这种陈年的情谊,便越发的显的浅薄而无力了。 但是近日这种热闹的场景,便让拓跋琛不由得想起了沐锦来,当年的沐锦也是一身的凤冠霞帔,脚下踩着的是,并蒂莲花金凤展翅的锦靴,这样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 他突然觉得兴致阑珊,兰馨见到拓跋琛眼中闪过的一丝丝的不耐烦,便知道必然是想起了前尘往事,也讪讪的闭了嘴。 兰若心中饶是再委屈,只能合着那种不甘心,一并吞咽下去。 突然前方一阵骚动,是有人前来敬酒了,魏忠良和兰之礼并排而立,站在阶下,将手中酒樽高举过头顶朗盛道:“陛下和娘娘能前来观礼,是臣的荣幸,请陛下和娘娘饮了此酒,也算是同喜同贺。” 拓跋琛起身朗声道:“今日重阳,又是兰博的新婚之喜,自然是该好好的庆贺,兰博——” 他语气亲昵的唤了兰博一声,兰博身着一身红色锦袍,但是不知道为何,那锦袍在他身上,仍旧显得有些宽松。 他上前恭顺的道:“罪臣兰博参见陛下——” 兰馨看着心疼,刚想帮着说上两句,便见到兰之礼对着她微微的摇头,她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父亲和弟弟这般做的缘由。 果然,罪臣二字让拓跋琛神情一滞,随即他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沉声道:“今日是你大婚,何来罪臣之说?” 兰博却并没有因为拓跋琛的语气而有丝毫的改口,反而坦荡的道:“无论今日是何等的日子,臣所犯之事,是不可磨灭的,陛下不提是陛下仁慈,臣不能没有自知之明。” 拓跋琛见他神色恭谨,他还记得当日兰博那种骄傲和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但是此时,他身形消瘦,眉宇间也隐隐有些不得志的悲凉,不免动了些许的恻隐之心,他叹息一声举起了酒杯道:“朕未曾真的怪过你,况且,你于苏炳仁一事上有功,也算是功过相抵,朕见你的身子不好,日后好好养伤吧。” 提及苏炳仁,拓跋琛的语气也带了一些恨铁不成钢,兰之礼忙上前道:“好了,博儿,陛下不怪你了,你便别在这大喜的日子坏了陛下和娘娘们的兴致了。” 兰博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见到自己的父亲已经发话,便也讪讪的起身,敬了酒后,便退下招待其余的宾客了。 待到晌午,拓跋琛才带着皇后和惠妃一路去了行宫。 送走了拓跋琛,兰博见到身边都是亲信之人,便不满的小声道:“父亲,今日何不让儿子说个痛快?” 兰之礼有些恼怒的道:“并非是为父有心阻拦你,而是让你暂避锋芒,苏炳仁是陛下的亲信,虽然他自己做事不利索,但是这其中有你的误打误撞和推波助澜,难免陛下会记恨与你,不过好在,之前的事情,陛下看样子已经不计较了,你还有两位姐姐在宫中帮衬着你,只等着来日了。” 兰博冷哼一声道:“两位姐姐?父亲怕是没看见今日皇后娘娘的样子,惠妃还想着替儿子说说话,但是她呢?儿子之前想让她身边的巧儿冲喜,她转眼就将巧儿送到了陛下的身边——” 他越说越不满,声音也渐渐的大了,引得了许多临近的宾客注目,兰之礼脸色难看的低声斥责道:“闭嘴,巧答应现在也算是宫里的小主了,岂由得你说三道四?” 郑氏远远的看见两人好像在争执什么,忙走了过来道:“哎呀,老爷,今日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情偏要现在说?快去吧,几位大人还等着您呢。” 兰之礼叹息一声,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何不希望他建功立业,将兰氏的荣耀传承下去?如若不然,他也不会为了能为博取陛下的丝毫同情之意,让兰博那般说了。 另一边,拓跋琛饮了许多的酒,有些醉意,兰馨和兰若便与拓跋琛同乘一个轿撵,方便照顾皇帝的身子。 拓跋琛看着两旁缓缓倒退的树影道:“朕儿时跟着母后来行宫的时候,母后都极为欢喜,因为她说过,这翠山上的常青树,便取了四季常青,恩宠不衰的道理。” 兰馨适宜的道:“现如今我和皇后姐姐有幸同陛下一同赏此美景,也是幸事呢。” 拓跋琛眼神微眯,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若道:“陛下,今日在兰府,您的话是——” 拓跋琛道:“兰府?你是说朕对你弟弟的态度?”他醉意似乎清醒了不少,见到自己身边的两名女子都有些期盼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叹息一声道:“他也只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自此便不再提及一句,兰馨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似乎是得了一颗定心丸一般。 御驾到了行宫的时候,以许淑妃为首的一众妃嫔全都外出迎接,皇帝搀扶着皇后下了车,身后跟着惠妃,他朗声道:“都起来吧,今日重阳,且逢小年不大办,朕也便偷得浮生半日闲,同你们一同在行宫休息几日。” 下首的莺莺燕燕们,一个个都喜不自禁,拓跋琛走下来,搀扶着许淑妃的手道:“等了许久了吧,手怎的这般凉?脸色也不好看?” 许晴儿微微的垂首,半是娇羞的道:“臣妾的月份大了些,身子不便,倒是让陛下看笑话了。” 拓跋琛的手缓缓的抚上了她的腹部道:“如何算的上是看笑话,左右都是朕的孩子,朕心疼还来不及。” 禾曦垂首站在一旁,不知道为何,总觉的拓跋琛对许晴儿这般热络的态度说不上的怪异,兰馨笑着打趣道:“陛下可真的是偏心,淑妃等了一小会儿陛下就心疼的不得了,臣妾和皇后姐姐一路上照顾陛下,可没有换来陛下的怜惜呢。” 拓跋琛笑道:“说朕偏心,那是谁,倚着朕的肩头睡了一路?这话若是皇后说,朕还会愧疚,你嘛——” 他拉长了语调,兰馨脸上飞来两朵红云,显得愈发的娇俏,她嗔怪的跺了跺脚道:“陛下——” 还是兰若适时上前道:“好了,这里风大,陛下还是前往长乐宫吧。臣妾已经备好了醒酒的茶点。”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皇后有心了,那便一同去了吧。” 禾曦依照为位次走在后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不自觉地朝着身后看去,她身边的白芷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低声道:“姐姐在看什么?” 禾曦忙回神道:“无事,只不过是好奇,陛下此番前来,怎的没见到陆太医——” 白芷知道她的腿疾一向都是陆太医诊断的,只以为她是旧疾犯了。便小声的道:“妹妹听说,这贤王殿下病了,而且病得十分的重,没看都没来接驾么?陆太医便是去给贤王殿下看诊了。不过陆太医身为陛下御用,想来并不会离开太久,姐姐等等便是。” 他果然是病了,禾曦一颗心紧紧的揪起来了,若是真的说起来,还是同她有关系,她深吸一气,或许自己的不理会才是最好的结果。 天色渐渐的黑了,兰府庆贺新婚的宾客们渐渐的散了,只剩下族氏亲近交好之人,留下来闹洞房。 兰博已然是半醉了,郑氏见状,只是让人熬了醒酒汤喂了他喝下去,这才稍微清明了许多,蒋氏陪在郑氏的身侧,看见了几位大人家的女眷,聚在一起,说着吉祥的唱词,其中有一人,便是赵彦成的夫人,于氏。 郑氏见到蒋氏定定的看着那边,也不由的看去,今日兰博娶妻,她心情甚好,也少了平日里和蒋氏的针锋相对,问道:“妹妹在看什么?” 蒋氏忙收回目光笑道:“无事,今日博儿大婚,怎么请了赵夫人来?” 郑氏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唱贺词的夫人们大多都是儿女双全之人,这于氏原也符合,但是她的女儿赵如雪,却在几个月前于宫中暴毙,只剩下一位公子。 这样的人来念唱词,是有些不妥,郑氏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道:“管家呢?他是怎么办事的,去问问怎么回事。” 第二百七十七章 有孕(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馨满面愧疚的依偎进了皇帝的怀中,轻声道:“陛下,臣妾想和曦贵人道个歉,毕竟,方才臣妾一时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打了大皇子,现在臣妾自己得知有孕,自然是有些感同身受,生怕了腹中的孩子有个闪失,大皇子虽不是曦贵人亲生,但是曦贵人一直视若己出,臣妾方才真的是——” 她越说声音越低,似乎是哽咽的说不出话,看得拓跋琛一阵心疼,拓跋琛将她紧紧的拥住,柔声的宽慰道:“这件事说白了,也算是一件小事,况且也是麟儿有错在先,现在是你无事,若是你和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怕就不是一句对不起能解决的了。” 禾曦坐在下首,看着,手中的冷汗慢慢的沁了出来,兰馨见皇帝这般说,心中高兴,借着攀附着皇帝肩膀的动作,不屑的看了禾曦一眼。 那眼神中满是挑衅,禾曦别过了脸,只做没看见,陆川转过了屏风,举起了一个药方道:“陛下,这是臣开的养胎的方子,所用之药都是温和的滋养之物,可以放心服用。” 兰馨一时得了势,自然是欢喜的,她笑道:“陆太医是太医院院使,本宫自然是信得过的。” 她捎了一个颜色给一旁的玲珑,玲珑会意,忙接过了。拓跋琛满意的看看,又看了看福清,福清起先一怔,复又马上醒悟过来。 他躬了躬身子,恭敬的道:“陛下,赵大人还在御书房等着您呢,您看需不需要奴才回了赵大人改日再来?” 兰馨好不容易得了关怀,现在要走,她可是百般的不愿意,只不过,饶是她用腹中的孩子做理由,也不能耽误了皇帝处理朝政。 她有些不悦的看了福清一眼,福清心头一凛,忙低下头去,只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拓跋琛拍了拍兰馨的手道:“你受了惊吓,还是好好休息,这么多人围着,左右也是吵闹的,朕今日去你宫里陪着你,现在你只管着调养便好,剩下的事情你便放心好了,一切都有朕呢。” 兰馨这才有开心了起来,她点了点头,半福了身子算是送了皇帝出去,皇帝走到了禾曦的面前,语气有些冷意的道:“你随朕来,大皇子教养不当,你别以为惠妃替你教训了,你就没事了。” 禾曦缓缓起身,应了一声:“是——陛下——” 随着站起身子,不看兰馨那幸灾乐祸的眼神,亦步亦趋的跟着拓跋琛的脚步出了褚玉阁。 到了褚玉阁外,很远的地方,拓跋琛才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福清,福清心中了然,忙退到了一旁远远的放风。 拓跋琛牵起了禾曦的手,柔声道:“这次的事情,你也看见了,不是朕不偏袒麟儿,只是惠妃现在身子不好,你便也只能受些委屈了。” 禾曦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看向了满池塘的荷花,笑道:“陛下知道臣妾和麟儿委屈就好,惠妃的性子,向来是如此的,臣妾自然不会不依不饶。” 拓跋琛这才有些放心道:“那便好,对了,朕已经下旨,派了兰博任主将,三日后出兵蛮荒。” 他今天一直都为着这件事情高兴,甚至能想起来,今日朝堂上,那些平日里以丞相大人马首是瞻的官员们,一个个脸上的精彩表情,拓跋琛就忍不住的开心。 禾曦知道,今日自己和麟儿能这般平安抽身,不得不说也有这其中的原因。 她心中的嘲讽之意愈深,面上却不表露,只是恭顺的道:“臣妾先行恭祝陛下得偿所愿,只不过——” 拓跋琛的笑声戛然而止,他问道:“只不过什么?” 禾曦微微眯了眼睛,问道:“只不过,陛下有没有想过,此举会让丞相大人有所不满?” 拓跋琛脸上的喜色逐渐被一种冷厉代替了,他一甩明黄色色的袖口,冷道:“他有所不满?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 拓跋琛嘴上这般说,早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兰氏早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依附感激之意了。 禾曦冷眼看着,拓跋琛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当一个人或者是一件事开始威胁到他的地位的时候,他便会放大这样的怀疑,刚愎自用。 兰若,你利用这一点,将沐王府推上了不归路,那么我也只好用同样的法子,让兰氏也尝尝这样的滋味。 指甲狠狠的嵌进了掌心中,禾曦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才止住颤抖,但是她的声音确是沉稳的:“无论陛下愿不愿意承认,丞相大人在朝中的影响都极深,您未经协商便让兰公子出征,若是再不给上一点甜头,怕是那些大臣们,会在私下里,乱嚼舌根的。” 拓跋琛攥紧了拳头,道:“那以你的意思是——” 禾曦眸光一转,道:“兰公子和魏小姐不是早就结了亲?大肆的封赏兰公子,不如封赏魏小姐——” “魏红袖?”拓跋琛疑惑的转头,看向禾曦。 禾曦道:“这魏小姐可是日后要嫁进丞相府的,但是虽说魏太医是太医院首屈一指的太医,但是终究官职上拿不台面,只不过是仗着皇后娘娘的宠爱,看起来才高人一等,所以这魏小姐算的上是高攀了。” 想到这里,拓跋琛便越想越气,这兰之礼,宁愿让自己的儿子娶这样身份的女子,也不愿意顺从自己的意思,着实的可恨。 他道:“若是赏赐了魏小姐,看着像是给了殊荣于魏兰两家,但是实际上,只有魏家得了利,对不对?” 禾曦点了点头道:“陛下英明,不过这也只是臣妾拙见,臣妾妇人之心,丞相大人,或许并不会像臣妾所说,这般斤斤计较呢。” 拓跋琛道:“这件事情,朕自有决断,你便不要多想,好了,你也回去吧,麟儿今日也挨了打,此刻指不定多委屈呢,你回宫去看看。” 禾曦也惦记着拓跋麟,她道:“臣妾知道了,这便先行告退了。” 拓跋琛见她走远了,才回了养心殿。 另一边,禾曦一路朝着灵秀宫走去,刚到了灵秀宫,便见到了如意有些慌张的站在宫门前,不断的张望着。 禾曦心中一紧,忙问道:“是不是麟儿出了什么事情?” 如意见到了禾曦回来,忙一把拉过了禾曦,道:“小主快进去看看,大皇子倒是没事,但是——但是——” 禾曦听说麟儿没事,算是松了一口气,又见到如意吞吞吐吐吐的样子,便道:“但是什么?” 如意警觉的看了看周围,小声道:“但是王爷来了,就在偏殿,奴婢已经把服侍的宫人都打发走了,小主去看看?” 听到这里,禾曦便知道,为何如意显得如此的惊慌,现在正是青天白日,就算是拓跋玥有什么要事,也该寻了人递了口信过来,而不是自己冒险前来,万一有个疏忽和差池,他们之间就算是前功尽弃了。 禾曦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如意吩咐道:“你仔细守着偏殿的门,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如意正色的点了点头,禾曦似有放心不下,嘱咐道:“还有大皇子也找人看好了,总之,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如意知道轻重,道:“小主放心吧。” 禾曦这才进了偏殿,许是如意怕被人发现,门窗都关的死死的,室内也昏沉沉的,一如禾曦压抑的心情,她转身便看见了拓跋玥坐在案几前,自斟自饮,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之前看见的那身看惯了的红色长袍,反而换了一件玄色的长衫。 禾曦抬头看他,倒是少了几分魅惑,但是那剑眉星眸依旧是熟悉的光彩,她道:“王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只听得拓跋玥嗤笑一声道:“如何?本王不能来?还是曦贵人担心,本王的行踪会被拓跋琛探查,连累了你?” 禾曦呼吸一滞,知晓他来便是找茬的,索性也不与他正面冲突,自己在他的身边坐下来,道:“那王爷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拓跋玥看着她淡漠疏离的眉眼,手指不自觉的上扬,似乎是想要触摸,禾曦心中早已经慌乱一片,她不自觉的闪躲了一下。 拓跋玥眸光一痛,瞳孔缩了缩,又讪讪的放下了手道:“怎么,没有吩咐本王便不能来么?” 禾曦嫌少见到他这般小孩子气,一时语滞,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我只是认为,这样若是有个闪失,我们——” “哦?不过,禾曦,你是真的为了我们的事情担忧,还是为了你们再续前缘?”拓跋玥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禾曦。 禾曦扬起脸来看着拓跋玥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你不要忘了你沐王府上下——”拓跋玥眸光近乎残忍的一字一顿。 禾曦猛地站起身来,道:“够了!贤王殿下,您交给的的事情,我都如实的办了,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和错处,若是你不信我,大可另寻一人,我不用你管——” 第二百七十八章 有孕(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玥似乎被激怒了,猛地站起身来,伸手一把拉过了禾曦,眸光赤红的道:“不用我管?禾曦,你可是认真的?” 禾曦也被激怒了火气,便冷冷的道:“认真的又如何?” 拓跋玥手上的力道不断的收紧,禾曦忍不住的蹙眉,她微微的挣扎,但是却是挣脱不开。 拓跋玥道:“禾曦,你告诉我,你禁足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将莲心打发了回来?莲心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自然是知道了,她不可能因为疏忽,犯下那样的错误。” 禾曦定定的看着拓跋玥,她心头有些微微惊异,想起今天在拓跋琛的面前,他曾说萧奈在蜀中一直照顾着他,他难道忘记了么? 见禾曦的目光有些怔楞,拓跋玥便觉得是自己猜中了,心中的火焰越发的高涨,他竟油然而生出一种不甘心的念头来。 他拉住了禾曦,将她朝着自己拉近了,低头便吻了上去,禾曦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这样的感觉,让她想起那样的午后,那样昏黄的光晕,和拓跋玥身上因着鬼子的药性,而灼人的温度,似乎就发生在昨天,她闭上了眼睛。 见她不挣扎,拓跋玥停下了动作,他将禾曦紧紧的揽在怀里,闷声的道:“不然,你随我出宫吧,哪怕不用你,我也一定可以拿回我们的东西。” 天知道,拓跋玥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样的话,禾曦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容,复又沉寂了下去,她用力的眨眼,让泪水沉寂回去。 她轻轻的推开了拓跋玥的身子,道:“随王爷出宫,王爷要如何对待我?侍妾,还是婢女?王爷,您已经有了侧妃,何必和臣妾在这纠缠不休?” 拓跋玥猛地回神,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回应禾曦的话,拓跋玥啊,拓跋玥,何时,你竟然会选择做这样冲动的事情? 他不知道,他只是知道,在郊外纵马时,站在那山谷前时,他满脑子都是禾曦和拓跋琛互相依偎的样子,这样的场景,似乎是被人深深的刻画在了脑海中,让他不能呼吸,没有办法思考,他想见她,这样的疯狂,逼得他又折返了回来。 但是现在,禾曦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一样,浇在了自己的头上,冰冷彻骨,也让人清明。 拓跋玥,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又把禾曦当做了什么? 他有些失神的站在那里,回想起来,自己竟然一次又一次的不受自己的控制,他是怎么了? 禾曦见他安静了下来,低低的道:“丑儿已经不在了,我没有退路,同样的,也请王爷谨记初心,我们都不是能选择自己命运的人,王爷,请回吧。” 说着,她侧过了身子,垂手而立,拓跋玥只是觉的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叫嚣,带她走,带她走。 拓跋玥似是有些不甘心,道:“其实——” “王爷——”禾曦厉声打断。声音中已经有些哽咽,她深吸一气,道:“王爷,请回吧,三日后,便是兰博出征的日子,我已经安排了梁伯守在蛮荒的边境了,剩下的事情,还要劳烦王爷了,王爷今日走出这个门,便不能回头了。” 拓跋玥见到禾曦这般,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朝着前面走了几步,问道:“当日,我在蜀中病重,你可做了打算?” 禾曦咬了咬下唇道:“若是王爷有个万一,我也会继续留在宫内,王爷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拓跋玥笑了笑,好像释然,又好像是自嘲,道:“本王知道了。兰博的事情,你放心好了,我会处理好的。”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禾曦,便转身离去。 见他玄色的身影转出了门,禾曦这才站不稳一般,扶住了身后的案几。 缓了半晌,才整理了衣襟走出了门,禾曦见到如意依旧站在原地,显然是不知道拓跋玥已经离开了,禾曦这才放心。 如意见禾曦一脸苍白的出来,朝着禾曦的身后看了看,禾曦微微的点头,如意才松了一口气,她上前两步,搀扶这禾曦道:“小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看着脸色有些不好?” 禾曦微微摇头,又好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道:“我去过蜀中一事,你万万不可对别人说起,可知道么?就算是王爷也不行——” 如意有些好奇的道:“怎么?难道王爷不知道小主去过蜀中?那小主带去的药——” 禾曦紧紧的掐着如意的手臂,道:“其他的事情你不要问,只记得,我一直呆在宫内,从未出过宫。可知道了?” 如意见禾曦神色郑重,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禾曦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拓跋玥曾说,高远已经回来,想要替自己看看腿疾,她心知高远的性子,便道:“你去找陆太医,便说,我近日腿疾好像是犯了,让他准备一下。” 如意退了下去,禾曦则转去了拓跋麟的寝殿,他今日挨了打,哭的累了,如意回来哄了一会,便让乳母哄着睡了,禾曦进到寝殿的时候,见到乳母要行礼,便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睡了多久了?” 乳母同样轻手轻脚的将禾曦搀扶到了床边,柔声道:“想来也快一个时辰了。” 乳母不敢问,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回了这一句,便安安静静的候在一边,禾曦看着拓跋麟的小脸,忽然有些恍惚。 她今日不是没看见,拓跋麟对待拓跋琛的态度,终究是父子血缘,天性使然,拓跋琛现在又十分喜爱拓跋麟,若是有一日—— 那麟儿该怎么办?她眸光沉沉,眼神复杂的看着床上的孩子。 乳母道:“小主,听说惠妃娘娘有孕了?” 禾曦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那乳母目光中有些担忧的道:“小主,现在宫内,皇后,淑妃,还有惠妃都先后有孕,我们大皇子虽然看着现在受宠,但是若是日后,这些孩子都先后降生,怕是陛下便会大皇子没那么关注了,依照奴婢的想法,小主也该想想法子才是。” 禾曦眉心一动道:“你的意思是?” 那乳母以为禾曦听见去了,忙小声的道:“陛下现在只有大皇子这一个皇子,小主又得了圣心,何不趁着这个时候,多给陛下添上几个皇子公主,或者,给大皇子谋个前程——” 禾曦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那乳母忙跪倒,禾曦自是知晓这宫人的心思,水涨船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无论他们是抱了什么样子的目的,但是总归是为了整个灵秀宫好的,禾曦却不这样想。 若是拓跋琛不再关注麟儿,那麟儿是否就会更安全,日后,若是真的有什么变故,自己也能保全他呢? 这个念头,在禾曦的头脑中疯长,她暗暗在心中下了决定,她摆了摆手道:“麟儿交由你们照拂,万不可出现什么差池,还有,麟儿正是贪玩的年纪,现在宫内有孕的妃嫔居多,出去玩耍时定要有人跟着,莫要冲撞了人。” 那乳母忙应下了。 如意回来,道:“奴婢已经同陆太医说了,陛下也同意了此事,只不过,陆太医说要准备几日,定在三日后出宫。” 禾曦点头,道:“你去给高先生送个信,就说在陆府的别院见。” 三日后,兰博带着将士出征,同时,拓跋琛在朝堂上为兰博践行,同时下旨,封魏忠良的嫡女魏红袖为郡主,同时定下九月初九的婚期,也就是一个月后,此举一出,朝中人人皆惊,就连魏忠良都没有反应过来。 拓跋琛道:“兰博,此番是你第一次上战场,万不可掉以轻心,朕可是要等着你凯旋归来呢。” 兰博甲胄加身,本就是年轻的才俊,这般看上去,越发的英气逼人,兰之礼心中淡淡的升起了一种骄傲来。 他道:“博儿,你定要谨记陛下的教诲,为了我大历争光。” 兰博单膝跪倒,沉声道:“臣一定谨记陛下的话,不收服凉城,誓不回还!” 他豪言壮语,满腔的热血,拓跋琛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笑到:“哎,只不过是小小的蛮荒之人,何足挂齿,朕可是为你定下了一个月之后的婚期,我们的安国君主,可是等着你呢。” 此话一出,百官恭贺,魏忠良只是觉得头脑昏沉沉的,整个人好像都漂浮在空中,找不大落脚的地点一样。 禾曦此时已经出了宫,她的马车低调的行在街道上,突然,一声高喝:“前方闲人等,快些避让——” 人群中一阵嘈杂的声音,如意忙扶住了禾曦,轻声道:“小主小心些——” 马车急急的停在了路边,停稳了,禾曦才掀起了车帘朝着外面看去,之听的一阵马蹄的声音想起,紧接着,便看见了一人身骑白马,由远处疾驰而来,身穿甲胄,满脸的高傲神色,正是兰博。 如意自然也见了,她低声道:“这兰公子,怎的这般张扬。” 禾曦放下了手中的帘子,浅浅一笑道:“现在他算得上是集万千注目于一身,天之骄子,十七岁的主帅,加上身为安国郡主的未婚妻,也该这般张扬。” 第二百七十九章 有孕(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忙安抚道:“娘娘听臣妾说,您还年轻,孩子总归是会有的,不要因为这件事伤了身子——你听陆太医的话,陆太医是太医院院使,必然是有办法的。” 许晴儿根本就听不下去禾曦的话,她道:“不会有的,本宫到了今天的这个位置,就是因为腹中的孩子,若是陛下知道了,必然不会再姑息本宫,不会的,不会的。” 绿萝竟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了,她手足无措,猛的跪倒在道:“曦贵人,求求您,帮帮我们娘娘,求求您了,从前的事情也有奴婢的错,我们娘娘真心悔改了,小主看在原来你们姐妹的份上,帮我们娘娘这一回吧。” 如意看了看四周,忙将门窗都掩上了,禾曦深吸一气对着陆川道:“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了么?” 陆川叹息着摇头,许晴儿和绿萝哭成了一团,禾曦对着身边的如意道:“送陆太医先回去——对外不许声张——” 如意点了点头,将陆川请了出去。 许晴儿哭的已经没了力气了,禾曦坐下来,握着她满是冷汗的手道:“娘娘,陛下既然当时没有对你怎么样,自然不会现在再对你如何了——” 许晴儿像是一只小小的幼兽,寻求着庇护道:“姐姐,你说这是不是天意,你的孩子来了,我的孩子就没了,我欠你的,终究是要还给你了——” 她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去触碰禾曦的腹部,还是绿萝先反应过来,一把攥住了许晴儿的手道:“娘娘,不是的,害咱们的人不是曦贵人,也不是贵人腹中的孩子,是皇后,那药是皇后给的,那蓖麻子,奴婢查了,也是皇后安排的眼线放的,冤有头债有主,娘娘,咱们无论如何都要给小皇子报仇——” 许晴儿缓缓的念叨:“报仇?对,我儿子的命,是皇后害的,自然要让她腹中的孩子偿命——” 她深吸一气,抹去了眼中的泪水,似乎像是换了一个人。 禾曦道:“皇后在宫中多年,又如何是你我说能报复就报复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将孩子引产出来,才不伤及你的身子啊。” 许晴儿忽然一笑,只不过那笑意却带着几分的诡异,她神色慈爱的摸了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道:“姐姐,我已经没有希望了,恩宠不在,家世不在,现在唯一的希望也没了,我真的——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她深吸一气,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上门边,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艰难,她在门边站定,头也不回的对着禾曦说:“姐姐——若是我有幸,能让皇后付出代价,就算是跟你和丑儿道歉了——”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禾曦伸出手来,想说什么,但是话到了唇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如意折返回来的时候,正见到许晴儿离开。 她将禾曦搀扶着坐在软塌上轻声:“淑妃娘娘是想要做什么?奴婢怎么看着淑妃娘娘神色不对呢?” 禾曦摇了摇头道:“做什么,我都阻止不了她,自己脚下的路在何方,终究是要自己来决定的,旁人控制不得——” 如意惋惜的道:“淑妃娘娘当真是可怜,好不容易有了个念想,现在又是这般境地,可是奴婢总觉得奇怪,那蓖麻子发现的早,那个时候,陆太医也看过,并未发现不妥,怎么会发生的这般突然?” 禾曦经过她这般提醒,也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来,她略一思索了下道:“上次的事情闹的陛下都知道了,后来我听说,陛下可是派了专门的人,却负责了淑妃的胎,难道是这边出了问题?” 如意摇头道:“可是,又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呢?” 禾曦总觉得,真相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幔,只要掀开那一层薄纱,便能看清后方的真相。 她思来想去,总是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索性不再想,让如意服侍着自己睡下了。 皇帝一连在行宫呆了几日,除却第一日宿在皇后那里,其余的时间都住在锦瑟苑,人人都暗自揣测,怕是禾曦要宠冠后宫了,本因着大皇子,陛下对禾曦就十分的看重,此番更是有了孩子,自然更为恩宠。 几日,只要陛下去书房批阅奏折,这后宫的妃嫔们,一个个的都前来恭贺,但是左右都见不到许晴儿,就连禾曦派如意送去的燕窝都原封不动的被拒了回来。 禾曦心中越发的没底,总觉许晴儿似乎在谋划什么。 拓跋琛见到禾曦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问道:“怎么?可是因为淑妃的事情?” 禾曦心中一凛,忙看向了拓跋琛的方向,她以为拓跋琛是知道了什么,却见到拓跋琛淡淡的道:“朕听闻,自从听说你有孕,淑妃便不大高兴,整日将自己关在宫里,连皇后那边的安都不请了,朕看她真的是任性过了头——” 禾曦察觉到了拓跋琛眸中的不喜,忙道:“怕是宫人们乱嚼舌根,臣妾倒是听闻淑妃近些日子身子不适,加之她现在月份大了,天气又有些凉了,自然是少出门为好——” 拓跋琛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手上的玉扳指,禾曦微微的蹙眉,这个小动作,没当拓跋琛思索的时候,便时常会出现。 禾曦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蜜桔细细剥了,放在了拓跋琛面前的瓷盘中,橙黄色的果肉又无暇的白玉盘衬着,越发的显的晶莹剔透,色泽诱人。 日子像是流水一般,平缓而清淡,但是京中却不怎么太平,三日后,是魏红袖回门的日子,这天,魏红袖带着墨香合着一众侍卫回了魏府。 魏夫人担忧女儿,早早的就候在府门前了,魏忠良随着御驾住在了行宫,魏红袖方一下轿撵,便见到了自己的母亲,那双关切的目光。 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魏夫人见女儿落泪,心中揪成了一团,她上前扶住了行礼的魏红袖,心疼的道:“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墨香见着身后的丫鬟婆子们,正朝着这个方向看,便高声道:“夫人,小姐只是太高兴了。” 魏红袖也反应过来,勉力的笑道:“是啊,女儿思念父亲母亲,一时情切,让母亲挂心了。” 魏夫人如何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她余光看了一样身后的一众仆人,还有墨香的神色,便道:“好了,丞相大人已经来信了,说是兰公子身子不大好,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你父亲随着御驾去翠山行宫了,不过母亲准备了你爱吃的东西,进来吧。” 魏红袖随着魏夫人朝着里面走,身后的丫鬟婆子们马上跟了上来,魏夫人轻咳一声道:“对了,车上的是回门礼吧,劳烦你帮着我们管家轻点一下,还有将我们的回礼也顺带交代一下。” 那婆子一怔,刚想回嘴,便见到魏夫人脸色不虞的道:“怎么?” 她一想到出门前,大夫人的交代,忙收敛了神色道:“奴婢遵命。” 魏夫人领着魏红袖回了房间,让墨香候在门外,自己则领着魏红袖进了房间。 才进了屋子,魏红袖便跪倒在地道:“母亲救我——” 魏夫人脸色难看的道:“起来,跟母亲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红袖哭的不能自己,一边哭着,一边伸手去剥自己身上的衣服,初秋,天气冷了,魏夫人生怕女儿生病,刚想阻止,但是伸出去的手,却僵在了半空中。 只因为见到自己女儿肩头,那些纵横的伤痕,有的还渗着血丝,那是人咬的,还有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的青紫,魏红袖丝毫不顾廉耻,将身上的衣服都褪下,只着了小衣跪在地上哭到:“母亲,兰博他,他不是人,简直是畜生,新婚当夜,只因为女儿问了一句京中的谣言,他便毒打女儿,接下来的几天,他对女儿非打即骂,这些伤,都是他留在女儿身上的,母亲,求求你,救救女儿吧。” 魏夫人嘴唇颤抖着,嗫嚅着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也本是大家出身的女儿,与魏忠良也算是琴瑟和睦,如何接受的了这样惊世骇俗的事实,她道:“难道,大夫人不管么?她怎么能任由着自己的儿子这般——这般——” 魏红袖越发的绝望了,她抱紧了自己细弱的肩膀,颤声道:“女儿去求过她,但是她说,女儿不懂女德女诫,不懂如何讨好侍奉夫君,所以拨了那妇人给女儿。” 魏夫人手指不断的颤抖,她让自己的婢女寻了细软的毛毯来给魏红袖盖上,道:“欺人太甚,他们真的欺人太甚!难道真的当我们魏府无人不成?不行,我要给你父亲写信,一定要让你父亲为你讨个公道——” 魏红袖的眼里燃起了希望的光彩,她道:“现在只有母亲能救女儿了,若是母亲不救女儿,女儿当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魏夫人忙将女儿揽在怀里,柔声宽慰。 第二百八十章 晋升(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待到那些丫鬟婆子们,轻点过后,便都到了外面请安道:“少夫人,夫人今天出门前交代了,说是回门当天不能宿在娘家,不吉利——” 谁知道,话音才落,便听得一声门响,是魏夫人,她站在门前,神色不虞的道:“那你们夫人有没有说,回门之日,姑爷不跟着回门,不吉利呢?” 那婆子呼吸一滞,忙辩解道:“此前丞相大人已经给魏大人来过书信,这其中的原有,想必大人已经明白了解了,魏夫人又何必揪着不放?” 魏夫人心中愈发的恼怒起来,见到这婆子的样子,便可见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红袖是如何被欺负的。 她冷冷的道:“哦?你到成了丞相大人和丞相夫人的嘴了?既然是下人,便顺便也当一回本夫人的狗好了,你且回去告诉丞相夫人,便说我舍不得红袖,留宿几日。” 那婆子缓缓的抬头看向了魏夫人身后的魏红袖,只见到魏红袖瑟缩在婢女墨香的身边,眼角还挂着泪痕,楚楚可怜。 她心中暗恼,便扬声道:“奴才倒是可以回去传话,只不过,奴婢不在少夫人身边,少夫人可是要当心,莫胡乱说话才是——” 话音还未落,便见得魏夫人扬起手来,啪得一声,狠狠的一掌便打在了那婆子的脸上怒斥道:“红袖是你主子,难道这就是你跟主子说话的态度?还是说,你们丞相府便是这般教奴才规矩的。” 她实在是恨极了,她只有魏红袖这一个女儿,视若珍宝一样的小心呵护,魏红袖自然也十分的乖巧懂事,却不想这份名声却给她找来了祸患。 那婆子跪倒在地,沉声道:“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是想着提醒着少夫人,莫要忘记了府上的大夫人和公子,都是十分的喜爱少夫人的。嫁出去的女儿终究是泼出去的水,有时候,这水要流向何方,咱们也不能制衡难道不是么?魏夫人打了奴婢,若是不满奴婢还好说,若是不满丞相府,夫人打的可就是丞相府的脸了。” 她虽然态度恭谨了,但是说出的话却仍然十分的强硬,魏夫人心中虽然不满,却也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与她多做纠缠,只是摆手道:“你只管将今日的事情,全数告诉了大夫人,我倒是想看看大夫人欲待如何?” 站在身后的魏红袖似乎察觉道了自己母亲的意图,想上前说些什么,但是手臂却死死的被墨香拉住了,墨香冲着她微微的摇头,魏红袖心中委屈,转身回了房间。 此时的行宫中,魏忠良正在皇后的宫中为了兰若诊脉,兰若半阖着眼睛,感受着身下绵软的被褥道:“现在淑妃有孕,惠妃有孕,就来曦贵人都有了孕,唯独本宫,却坏了一个假胎,真是讽刺至极啊。” 魏忠良收回了手恭敬的道:“皇后娘娘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么?再说了,惠妃娘娘有孕,便是娘娘有孕,这都不打紧的,好在现在臣奉命照顾她和您的胎,届时出点什么事情,也方便动手啊。” 兰若缓缓的点头道:“若是一同生产还可以说是巧合,但是若是一同小产却怎么都说不过去,惠妃那里,你留着心思。” 魏忠良点了点头,兰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道:“淑妃的胎怎么样了?” 魏忠良摇头道:“自从上次淑妃风寒难愈,陛下便格外上心,给淑妃看诊的,都是陛下钦点的人,别说是臣了,就是陆川都不能探知。” 兰若深吸一气道:“看来陛下对这个孩子十分的看重啊,前面已经有个大皇子了,若是淑妃这一胎还是个皇子,那可真的是不妙了。” 魏忠良也一脸为难的样子,他见到兰若睁开了眼睛看自己,便有些担忧的道:“不过皇后娘娘也不必担心,左右不过是个小孩子,就算是能顺利出生,但是小孩子体弱,要是乳母们照顾不周,有个三长两短也是可能的。” 兰若缓缓的笑了,那笑意像是慢慢在水中荡漾开的涟漪,清淡却波澜顿生,她道:“那一切便全都靠你了。” 魏忠良忙跪倒道:“娘娘放心,只要娘娘知会,臣必然会完成娘娘所托,只不过——” 兰若就着琉璃的手坐起身道:“只不过什么?” 魏忠良脸上浮现出一些忧伤的色彩来,道:“只不过臣今日接到了家中的家书,说是红袖三日回门,但是——” 兰若一听见回门,便想到了那天,漫天漫地的都是喜庆的红色,扎在眼睛的深处,拔出不来,她怅然道:“是啊,三天已过,这三天发生的事情可真的是多啊。” 魏忠良道:“但是臣的夫人却说,兰公子对红袖算不上好,甚至还动手打了红袖,说是满身的伤痕,这——这——” 他重新跪倒在地道:“臣也着实是没有办法了,只得请了皇后娘娘为小女做主了。” 兰若却十分的淡然,她看着手指上纯金的护甲道:“当时,你来请求我,本宫可是并没有应允,不可说不是为了你们好,兰博的德行,大夫人和丞相都护着,你们不知道,但是我这个姐姐确实知道的,奈何你们孤注一掷——” 魏忠良心虚,几乎不敢直视兰若的眼睛,只是跪倒在地,怯怯的不敢发出声响来。 兰若道:“但是你既然是对本宫衷心,本宫日后也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若是依照你的意愿,你待如何?” 魏忠良显然是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会这般问自己,一时间也有些怔楞,他半晌道:“女子和离是大忌,日后红袖必然会被流言蜚语所扰,最好是——” 兰若不由得鄙夷的笑了笑,这个魏忠良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丞相府这个大树,皇后是皇后,兰丞相是兰丞相,说破了,终归是不同的。 她道:“既然魏太医思虑这般周全,不如告诉您的女儿,若是让他把力气发泄到别的人,别的地方上去,自然也就不会顾及道她了。到时候,她的日子便会好受很多,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后半生也有个依靠,不比每日受到如此的欺凌。” 她薄唇亲启,唇瓣上下翻动,已经将一个女子的一生定了下来,也并非是她深谋远虑,只不过,魏红袖的日子,是那样一眼看得到头的,绝望孤寂,若是想在这样的绝望孤寂中开出一朵花来,显然是难上加难。 魏忠良心中一喜,着实是个折中的好办法,他忙谢恩道:“谢娘娘提点。” 兰若又蛊惑的道:“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若是我们能让惠妃失宠,届时魏府有本宫撑腰,谁占得上风还说不准呢。” 魏忠良的心中好似射下一道光柱,直打在心尖上,漾起一阵一阵暖意。 陆川自从负责禾曦的胎,隔了几日便去请平安脉,禾曦每当到了请脉的日子,总是先让如意去淑妃的宫中,请许晴儿来小坐。 但是无论用什么样子的理由,许晴儿都直接拒绝了,久来久去,宫中便传言,淑妃不满曾经害过自己的曦贵人有孕,便用这样的行为划清界限。 就连拓跋琛都劝解禾曦:“古人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又何必纠结那些呢?现在你腹中的孩子才是最为重要的。” 禾曦最为不喜的,便是拓跋琛这种对许晴儿混不在意的态度,只好含糊的答应了,趁着拓跋琛的不在的时候,私下问陆川道:“若是淑妃迟迟不肯服药落胎又如何?” 陆川担忧的道:“胎死腹中,若是一般的情况,胎儿死亡后,半个月内便会自动小产,但是臣担忧的事情是,淑妃娘娘的月份大了,已经近六个月了,若是没有办法自动流产,这个孩子便会在她的腹中一点一点的腐烂,损及母体。” 禾曦强忍着不适,道:“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给她服了药——” 陆川道:“小主也莫要太过于忧心了,终究是淑妃娘娘自己的事情,若是淑妃娘娘自己不愿,咱们也没有办法。” 禾曦叹息一声,晚间,如意端来了御膳房的膳食对着禾曦道:“小主,这是御膳房送来的,说是之前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有孕时,孕吐也厉害,都是这般调养的,便如法炮制,小主尝尝?” 禾曦一眼望过去,之见到沉香木案几上摆放着酸辣凉拌鸡丝,青豆酸菜炒耗仔,酸豇豆炒肉末,酸梅小黄瓜,酸辣蒜蓉虾,全都看着让人口舌生津,但是不知道为何,禾曦就是提不起胃口来。 唯独看见了一道辣子鸡和麻辣豆花鱼才稍微感兴趣,让如意将那两道菜端到了近前来,吃了几口。 如意笑道:“奴婢常说,酸儿辣女,看来小主腹中可是个公主呢——” 禾曦手中的银著一顿道:“她不是公主,她——她只是我的女儿罢了。” 对的,她不是公主,她没有任何的身份,禾曦会带她离开,给她一个在平常不过的身份,看着她长大,嫁娶,然后自己孤独老去,这便是她的念想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晋升(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几日后,御驾回京。 禾曦因着有孕,被人搀扶着走在后方,她透过人群,便能瞧见,前面列队整齐的皇家仪仗队,有一人,身影单薄,跪在前方,那一袭红衣似乎是浸了鲜血一般。 她隐隐听着拓跋琛道:“贤王的病情如何了?” “臣弟的病已经无碍了,谢陛下关心,这些日子没有随侍在陛下身边,是臣弟的过错。”拓跋玥如同风情朗月一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沉稳镇定,不似那日的宠溺和愤怒。 禾曦只是停顿了片刻,便扶了如意的手让了软轿,皇帝和拓跋玥客套几句,便也上了御撵。 因着有皇帝在,众人越发的严阵以待了,脚步整齐划一,然而禾曦还是能从这齐整整的步伐中,辨别出不一样的声音来,那是拓跋玥的马儿,那马儿的马蹄铁是南疆的冷铁,声音要清脆许多。 一路上,她便是伴着这种声音昏昏欲睡,许是怀孕的原因,只要有时间,禾曦总是要闭目小憩的。 一路上到还算是顺利,倒是快到京城的时候,皇帝担心众妃嫔的身子,尤其是禾曦,有孕未满三月,若是车马劳顿,怕是会影响腹中的胎儿。便下令休息片刻。 福清笑着道:“陛下对曦贵人真的是宠爱呢。” 一旁的拓跋玥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手指下意识的捏紧了自己手中的水袋,但是只是片刻间,又缓缓的似是无力的松开了。 月七走上前小声道:“王爷,您身子还没有大好,今日本不该出府的。” 拓跋玥垂首道:“无妨,陛下回京,本王自然是要跟着御驾的,你且下去吧。不能出任何差错——” 月七有些急躁的道:“王爷——您分明就是为了——” “月七,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变的这般多话了?对本王的事情也开始指手画脚了?”拓跋玥的声音冷的似乎像是这山中九月的风,隐有刺骨的寒意。 月七脸色大变,忙拱手道:“属下不敢——” 见到拓跋玥走远,月七便叹息一声,王爷好像是变了,他有看向了禾曦的软轿,突然一声女子的尖叫声,从前方传来。 月七忙道:“警戒!” 然后自己快步的走向了声音的方向,前面的几个轿撵分别是拓跋琛的御撵,紧接着是皇后的凤撵,在往后便是妃嫔们的了。 而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从皇后的凤撵中传来的! 禾曦被这一声惊醒,她忙道:“是淑妃的声音,如意,快扶我下去——” 如意也有些急,但是见到禾曦如此,忙道:“小主小心些——” 禾曦哪里顾得这许多,脚才落到了地上,便提起裙摆朝着声音的方向疾步走去,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红衣身影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禾曦蓦地抬头,那眼神中的慌乱让拓跋玥的心跟着一软,他轻咳一声道:“曦贵人此时还是在自己的软轿内比较好,莫要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 禾曦看向自己的身后,果然听见了声音的妃子们,一个个都从轿撵上下来,但是无一人上前,只是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禾曦心中焦虑,道:“可是淑妃?淑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拓跋玥微微蹙眉道:“本王再说一句,小主不该管——如意,看好你们的主子——” 如意手微微的一抖,迟疑了片刻,才垂下头去道:“是。” 拓跋玥吩咐完,便带着人朝着凤撵的方向去了,禾曦的脚下好像是生了根,她隐隐的觉得事情不对劲,这几日的许晴儿太反常了,加之那晚她的反应,禾曦总觉得,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抬脚便欲走,只觉得手臂一紧,她蹙眉看向了如意,道:“你做什么?如意?” 如意神色有些迟疑的道:“小主,王爷说的对,您看看前面围的水泄不通的,且之前那些事情,宫里的人都认为您和淑妃娘娘结了怨,现在您过去,保不齐会破坏淑妃娘娘的计划——” 如意神色有些慌乱的看向了禾曦,禾曦只是紧紧的抿了唇,道:“什么都没有人命重要——” 她转身离去,如意无法,也只能赶紧跟了上去。 此时凤撵旁,兰若一脸惊讶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脚下的血,和暴怒的皇帝。 地上半卧着一个粉裳的美人,但是那美人的裙裾上满是黑红色的血迹,她捂着腹部不断的呻吟出声,显然是已经痛到了极点,但是她还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后喃喃的道:“皇后娘娘——您为何——为何要害臣妾和臣妾的孩子——” 兰若从最开始的惊惧终是反应了过来,扬声道:“是她,是她自己跌倒的,陛下,您信我,臣妾没有推她。” 因着兰馨的轿撵就在许晴儿的后方,停下来的时候,她是看见了许晴儿搀扶着绿萝的手往皇后的凤撵旁来的,她冷着眼看着这一幕。 拓跋琛怒吼道:“太医呢?太医都在哪里?难道都死了不成?” 怒吼一声后,以陆川为首的一众太医忙被放进来,跪倒在地。为许晴儿诊治,因着陆川在,又事关皇嗣,自然是陆川亲自诊脉—— 陆川的手还未碰到许晴儿的手腕,便见到许晴儿一把捉住了陆川的衣襟,她双目赤红,满是乞求的看着陆川,道:“陆太医,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本宫——” 陆川心中一动,许晴儿是知道自己腹中胎儿已经死了的,这般说,只不过是想让自己不说出那晚他诊断的真相,从而将水泼在皇后的身上—— 他有些迟疑了,身为医者,当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何如这万千百姓,然而此时,许晴儿却想要他助她说谎,这如何能不让他心生疑窦。 眼看着鲜血越流越多,陆川只好劝道:“娘娘,臣一定会治好您的凤体,您且放心——” 许晴儿如何不知道陆川为人,只是死死的看着他,眼神哀求又幽怨,陆川只得避开,细细的诊断。 他手指轻轻的颤抖着,摸着许晴儿几近于无的脉象,拓跋琛将许晴儿半抱在自己的怀中急道:“怎么样?淑妃腹中的孩子怎么样?” 陆川摇了摇头道:“陛下,孩子,保不住了,需要赶紧引产,否则会伤及淑妃性命——” 拓跋琛的眼眶都有些红了,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喊道:“不过是摔了一跤!如何会这般?你是神医,是太医院院使,如何你都没有办法?” 陆川不忍说出真相来,只是跪倒在地道:“臣无能,还请陛下准许臣为淑妃引产——” 许晴儿悲从中来,眼泪混着汗水都黏腻的粘在面颊上道:“陛——陛下——疼,晴儿好疼啊,皇后娘娘如此恶毒,若不是她,臣妾也不能——” 她痛的几次话都说不完整,只能不断的倒吸着凉气。 陆川见她面色隐隐发青,加之唇色发紫,便急道:“陛下——” 拓跋琛被催促着,只好沉声道:“带着淑妃去软轿上,无论如何,保下淑妃的性命。”他缓缓的送开了许晴儿的手,关于皇后,却只字不提。 许晴儿如何甘心,她死死的拉着拓跋琛的手不愿松开,吃力的道:“陛下——陛下难道就这般袒护皇后娘娘,将臣妾和臣妾腹中孩儿的性命都置之不顾么?” 兰馨微微蹙眉,也上前劝道:“淑妃还是先接受医治为好,其他的,陛下明察秋毫,若真的跟皇后娘娘有关,陛下也必然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兰若没有想到兰馨这个时候会落井下石,怒声道:“惠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晴儿终是没了力气,被人抬着走了,后面有太医上前道:“陛下,这仪仗队中可没有合适的接生嬷嬷,臣等又是男子,这可如何是好?” 拓跋琛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隐隐的在跳动,他强忍着杀人的冲动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你们是太医,现在跑来问朕!今日要是淑妃有个三长两短,朕都要你们陪葬!” 天子之怒,雷霆万钧,在众人的头顶炸开,一时间没有人敢于说话,忽听身后一个坚定柔弱的声音道:“我来,我来给淑妃娘娘接生——” 是禾曦。 拓跋琛见是她,神色一缓,福清忙躬身劝道:“小主,可行不得,这女人生孩子,污秽之气太重,您现在怀有身孕,别冲撞了腹中的孩子——” 拓跋琛显然也不想,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想自己的其他孩子也出事,便摆手道:“算了,你好好回轿撵上去吧。” 却不想禾曦直直跪倒在地道:“如何不吉?日后,我也是要走着一遭的,难道倒时候我还要嫌弃自己误会不成?陛下,淑妃娘娘情况凶险,她——她失去了一个孩子已经和可怜了,自己可不能也搭进去,臣妾请旨进去帮淑妃接生——” 她泪眼盈盈,皇帝看着感动又心疼,只好道:“也好,又陆川在,朕也放心。” 禾曦听到后,忙谢恩起身,朝着给许晴儿接生的轿撵走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 晋升(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待到禾曦走后,拓跋琛才正色道:“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馨的脸色惨白,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异中回过神来,她忙扶了琉璃的手,缓缓的跪了下去,鬓边簪的正是重阳那日,拓跋琛赏赐的那株嵌了七彩琉璃珠的凤簪微微的折射出潋滟的光彩来,她道:“陛下下令停下修整,臣妾却不想淑妃突然前来,说是有话要同臣妾说,臣妾也觉得奇怪,才请了安,淑妃便自己朝着后面倒去,然后诬陷臣妾——” 她声音哽住了,但是纤细洁白的颈,已经挺得笔直,似乎一柄刚硬却易折的匕首,兰馨的声音轻轻巧巧的传过来,她一手扶在腹部,站在了拓跋琛的身边道:“皇后姐姐这话,妹妹却不赞同呢,淑妃自从怀孕一来,便极其的小心,前些日子山中有雨,她可都是小心翼翼的闭门不出呢,又怎么会自己跌倒?” 兰若知晓兰馨一直在找机会落井下石,希望有机会便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她又怎么能随了兰馨的愿望,于是朗声道:“正是因为本宫知道她对这个孩子的看重,才好奇她为何会为了诬陷本宫从而做到如此——陛下——臣妾伴您身边已久臣妾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再清楚不过,陛下,臣妾冤枉。” 她一双眼睛满怀希冀的看着拓跋琛,神色恳求,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像是一个女人,只希望博得夫君的信任。 兰馨只是冷眼瞧着,将心底的喜色死死的压了下去,场中有一瞬间的死寂,半晌才听见拓跋琛的声音,近似冷酷的道:“就是因为朕清楚你的为人,皇后,你别忘了,为何朕让你们来行宫暂住,那是朕的孩子,你当真不该如此,此事,回宫后朕会好好的查,在此之前,皇后还是好好的待在自己的凤撵中吧,琉璃一个服侍在侧便可以了。” 兰若神色变了,这是要禁她的足,她高声道:“陛下——臣妾身为后宫之主,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便禁臣妾的足,臣妾冤枉。” “皇后,朕是天下之主,也是你的夫君,朕禁你的足,总比将你交给慎刑司好吧?” 拓跋琛的眼神中隐隐的透出了失望来,兰若触及,只觉得那失望似乎是一柄利刃划破了肌肤,渗出了了鲜红的血来,刺骨的疼痛。 她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眼底有汹涌的泪意,她想质问,想说什么,却终于碍于自己皇后的身份将一切不合时宜的举动全都压了下去,她礼数周全,拜倒道:“臣妾遵旨。” 四个字好像是一道沟壑,将她和那些昔日的恩情全部都划清了界限。 此时,许晴儿的软轿中,禾曦忍着泪,将许晴儿的衣衫一点一点的褪去,如意从轿撵外地进来一碗浓黑的难闻的汤药进来,道:“小主,这是陆太医送进来的催产药,说是能尽快的帮助淑妃娘娘引产的。” 禾曦接过来,那药碗温润的触感,让禾曦觉得自己好像是回过了神一般,她凑到了许晴儿的身边,拿了轿撵中一个小小的软枕,垫在了许晴儿的头下,道:“来,将这药喝了——” 许晴儿浑身疼的没有一丝力气,她道:“姐姐,我终于——终于能给我的孩子报仇了——” 禾曦捻起了银匙,道:“你实在不该如此冒险,若是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还有一句话,禾曦没有说,那就是,就算是她这般做了,皇帝也未必会把皇后怎么样,因着皇后腹中的孩子,也因为皇后的家世,但是,这个时候,只有让许晴儿以为她的谋划会成功,她才会有坚持下去的希望。 许晴儿微微的笑起来道:“原本,我是想让她儿子的性命添了我儿子的性命,可是,可是我等不起了,姐姐,我感觉他在一点一点的离我远去,我便只能——便只能——” 疼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禾曦将一碗药全都喂了进去,又取了一片参片放到了许晴儿的口中道:“你先别说话了,保存了力气,我们一起将这个难关过了,这样才能看见害你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许晴儿好似是得了些许的力气,点了点头道:“好——” 催产药的药效渐渐的起了作用,许晴儿只觉得好像是有人在剧烈的撕扯着自己的身体,阵痛从脊椎蔓延向上,她只能死死的攥着身下的板子,额头上的冷汗,也犹如落雨一般涔涔而下。 禾曦看着她身下不断流出的血迹,死死的忍住了眼泪,她死死的咬住了唇,强力的压抑着自己的颤抖,陆川的声音道:“小主,可是看见流血了?” 禾曦轻轻的嗯了一声,但是那声音极轻,她又担心陆川没有听清,又补充道:“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陆川沉声道:“待到片刻,小主便会看见有婴儿的头出来,小主需要帮助淑妃娘娘将腹中的孩子取出来——” 禾曦深吸一气道:“好——” 话音刚落,便见到有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慢慢的滑落了出来,而血液也渐渐的转为了紫黑色,禾曦伸出手去,只感觉那东西软软的带着余温,但是她知道,那温度只是鲜血的温度,而不是它自己的温度,生产还算是顺利,一个红彤彤的还未长成的婴儿很快便产了下来,接下来便是胎衣,禾曦按照陆川嘱咐的一一对比了,确定没有什么残留在母体才松了一口气,但是等到她看向许晴儿时,便呆住了,她伸手摸了摸许晴儿的肚子,只觉得依旧鼓鼓的,她心中觉出不好,朝着下面看去,只见到一只小小的,婴儿的脚慢慢的露了出来,但是滑落到了一个位置,便卡住了,还有一个! 许晴儿的腹中竟然还有一个! 是双生子! 禾曦看向了许晴儿,她已经没了力气,第一个孩子已经让她损失了太多的元气了,禾曦急了,忙唤到:“陆太医,还有一个,怎么办,淑妃的腹中还有一个孩子——” 陆川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这种情况,禾曦也有些慌神,催促道:“怎么办?孩子的脚先出来了——” 陆川道:“这可是难产的征兆啊,不过好在孩子月份小,发育的还不完全——” 禾曦凑近了许晴儿唤到:“娘娘,娘娘你还能听见我说话么?你再用用力气,马上就好了啊——” 但是回应她的,只有许晴儿微弱的呼吸,陆川在外面听的真切,他沉声道:“小主,淑妃娘娘的情况,怕是再没有力气了,只能加重催产药的计量了,只不过,这催产药伤身——” 话音未落,便听见禾曦问道:“可会伤及性命?” 陆川道:“不会——” 禾曦只觉得再无办法,只好道:“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淑妃的性命——” 她耳听着陆川吩咐人下去端催产药,借着这个间隙,她伏在许晴儿的耳畔的道:“娘娘,前面的痛楚您都受了,不差这一回了,要是现在放弃了,才真的算是前功尽弃了。” 许晴儿的手指微微的动了一下,但是下一刻,又恢复了宁静,禾曦越发的着急,高声问道:“药呢?药呢?怎么还没好?” 她声音中已然带了哭腔,如意忙回到:“已经加重了计量熬了,小主——” 正说着,有人端着滚烫的药汁进来,如意道:“这么烫,怎么喝的下去?” 那小太监苦着脸道:“刚熬制好的,奴才们也想了办法了,只得这样了。” 禾曦也顾不得许多,忙将药碗端了进来,她舀了一勺,吹凉了,凑到了许晴儿的唇边,捏着许晴儿的唇,将药喂进去,但是那药汁淋漓的从许晴儿的唇边滑落,竟然是一点都没有喝进去,禾曦泪一点一滴的滑了下来,道:“娘娘,你坚持住,你想想,你的父亲现在还流放在外,你是他全部的希望,你不能就这么倒下——” 许晴儿嘤咛一声,悠悠转醒,她看着禾曦,突然笑了道:“姐姐,你对我真好,但是——但是我坚持不住了——我——我怕是看不见皇后的下场了——不过我会等着——在黄泉路上等着她和我重逢——” 许晴儿的眼神渐渐的涣散了,禾曦死命的摇头,捉住她的手,将药碗举起来,将药汁尽数倒在口中,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的声响,绿萝情急,不顾阻拦钻了进来,如意担心绿萝坏事,也跟着进来,正好见到禾曦的动作,急道:“小主,这催产药中有大量的益母草,您现在怀有身孕,喝不得啊——” 禾曦却不管不顾,只能尽量的屏住自己的呼吸,将药一点一点的渡进了许晴儿的口中。随后,马上取了桌上的清水漱口。 禾曦道:“绿萝,拿了参片给你们小主含着。” 绿萝心中感动,忙按照禾曦的吩咐去做了。禾曦不知道漱了几次口,终是将口中的药味去了,才转身看向了许晴儿,催产药渐渐的起了作用,但是奈何许晴儿真的没有一丝力气,饶是含了参片,依旧无用。 绿萝慌了神,哭着道:“小主,怎么办?求求你救救我们娘娘——” 第二百八十三章 晋升(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她的声音在颤抖着,陆川在外面道:“小主,现在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只能将这个孩子剪碎了取出来——” 禾曦的心跟着颤了颤,道:“剪碎?” 陆川道:“淑妃娘娘怀得本身就应该是两个,但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一个孩子便早早的死去了,臣之前给淑妃娘娘诊过脉,那个时候便只有一个了,所以说这个是个胎儿,不如说是一个寄生体,小主——” 禾曦缓缓的阖上了眼睛,道:“如意,拿剪刀来——” 如意取了剪刀来,交到了她的手上,一把小巧的金剪刀,在禾曦的手上却好像是千斤重,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许晴儿的身边,一只手握住了那只小小的,还未发育好的脚,剪了下去。 胃中一阵翻涌,禾曦强忍着,绿萝和如意按照陆川的吩咐,一点一点的按压着许晴的腹部。 那孩子的骨头还是软软的,禾曦几乎都没有用力气,便剪了下来,她的手在颤抖,如意见到禾曦如此,道:“小主——” 禾曦紧咬着唇,雪白的贝齿几乎要将唇齿咬破,齿的边缘有淡淡的血色。 她从最开始的战栗,逐渐变得麻木了,手下的剪刀一下一下,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道自己手心的温热,是如意,如意满脸心疼的道:“没事了,没事了,小主,淑妃娘娘没事了。” 她抬眼看向了躺在一旁的淑妃,绿萝正帮着淑妃清理着身子,又盖上了厚厚的锦毛鼠的毯子,这才请了陆川进来。 陆川打了帘子,一阵微凉的风扑在了禾曦的面上,让她的深思有一瞬间的清明。陆川的手,搭在了许晴儿的脉上半晌,神色复杂的送了一口气。 他道:“体内的死胎倒是完全清除了,只不过,淑妃这次伤了元气,日后怕是——” 他并未将话说完,但是软轿内的几人都听的明白。这一碗碗的催产药喝下去,日后怕是难以有孕了,绿萝蓦地的哭了起来,她哽咽的道:“陆太医,若是仔细调理,是否还能——” 陆川为难的道:“那要看淑妃娘娘自己的身子了,若是恢复的好,也不是不可行的。” 这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好像是一束光,淡而弱,但是仍旧是硬生生的撕裂了眼前漫无边际的黑暗与绝望。 陆川转头看向了禾曦道:“方才臣听闻小主喝了那催产的药,还请小主让臣把个脉吧。” 禾曦此时直觉得身子的力道好像被抽干了一样,只能勉力抬起手来。 半晌,陆川道:“虽然小主没服下,但是那药渗进了肌理,还是会对小主的身子有损伤的,臣开一剂安胎药,小主且服下。” 禾曦的心头没有半点的喜悦,许晴儿没了孩子,她摆了摆手,示意陆川不用说了。她转身看向绿萝道:“好好服侍你们娘娘,若是你们娘娘醒了,好生宽慰着,顺便告诉我一声。” 绿萝忙点头,她看了看外面,外面安静如斯,只能听到轿撵内几个人的呼吸声,她终是忍不住了道:“陛下他——” 禾曦也觉得奇怪,拓跋琛竟然如此冷静,无论是从最开始,许晴儿的跌倒和小产,包括现在,他都冷静的近乎于冷酷。 她只好安慰绿萝道:“皇后出了事情,陛下必然是要处置皇后的事情,你便安心照顾淑妃娘娘好了。” 正说着,福清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道:“曦贵人,淑妃娘娘可是安好?” 禾曦对着绿萝点了点头,便起身由着如意搀扶着出了软轿。 未等站稳,便觉得一阵眩晕,她眼前黑了黑,恍然觉得一双沉稳有力的手扶了自己一把,她晃了晃头,顺着自己的手臂看上去,竟然是拓跋玥。 他眉宇间是淡淡的,见到禾曦无事,便恰到好处的松手道:“曦贵人没事吧。” 禾曦回礼,柔声道:“谢贤王殿下。” 福清站在原地,偷眼瞧着自己面前的两人, 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一个泥胎木偶一般,禾曦深吸一气,问道:“可知陛下为了何事?” 福清神色恭顺的道:“想来是为了皇后娘娘的事情,或许——也是因为关心淑妃娘娘的身子。” 禾曦神色冷了冷道:“皇后?” 福清点了点头道:“先前,淑妃娘娘指证皇后娘娘推了她,现如今淑妃娘娘这般,想来也无从对症,只好先找小主过去,看看淑妃可是有什么话交代了。” 禾曦点了点头,起身便跟着福清朝着皇帝的御驾去了。 陆川在软轿内交代了绿萝一些注意事项,也打了帘子出来,拓跋玥道:“陆太医留步——” 陆川好奇的看向了拓跋玥,恭敬的回礼道:“臣参见贤王殿下,不知贤王殿下有何吩咐?” 拓跋琛张了张嘴,但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他挥了挥手道:“无事,有劳陆太医了。” 陆川微微的蹙眉,不知道拓跋玥因何这般反常。 带陆川走后,拓跋玥才有些愣神的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细软缎料的触感,他知道禾曦喝了那药,他想问陆川,禾曦的身子如何了,还有她腹中的孩子,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想,要是万一她的孩子没保住,是不是他们之间便有了另外的一层希望? 但是下个瞬间,他便苦笑的摇头,拓跋玥啊,拓跋玥,你到底在贪恋什么? 另一边,禾曦跟着福清到了皇帝的御撵外,福清轻声道:“陛下,曦贵人到了。” 半晌,听得轿撵内沉沉的声音道:“进来吧——” 禾曦扶了福清的手上了软轿。 此时的拓跋琛正歪在一盘的绣着紫金龙的靠背上,眉宇间都是深深的疲惫,拓跋琛见到她来问道:“你没事吧。” 他问的是——你没事吧,竟然只字不提许晴儿,禾曦紧了紧手中的帕子道:“臣妾没事,只是淑妃娘娘腹中——” 她未说完,便被拓跋琛伸手打断了,他沉声道:“朕知道了,已经有下人回禀了,禾曦啊——” 他突然唤她的名字,眉宇间的疲惫之态便好似潮水般涌了上来,禾曦却丝毫不为所动,她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恭顺温婉的样子道:“臣妾在呢。” 拓跋琛瞥眼看她,忽然道:“淑妃可是跟你说了什么?” 禾曦的手微微的颤抖着,那未成形婴儿绵软的触感好像还残留在掌心一般,她忽然抬眸看向了拓跋琛,眼中有盈盈的泪意闪过,她道:“淑妃娘娘一直在说,是皇后娘娘害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陛下,臣妾——” 她的声音蓦地梗住了,一种悲伤便涌上来,她带了十足的难过道:“臣妾看着那个孩子在臣妾的手中,他那么小,身子软软的,但是除了淑妃娘娘的血,臣妾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温度,陛下,稚子何辜?还有那个孩子,臣妾一点一点的将他——将他——” 她似乎是说不下去了,那样的场景,一遍一遍,好像是噩梦一样,挥之不去,她的掌心忽的被人拉住,拓跋琛道:“禾曦,你怀着身孕,不要如此激动——” 禾曦蓦地抽出了手腕,抬眸定定的看中拓跋琛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拓跋琛抽回了手道:“淑妃没了孩子,朕自然是心痛的,毕竟那也是朕的孩子,可是此事尚未查明,单凭淑妃和她身边婢女的证词,不足以说明什么,况且,皇后现在也怀有身孕——” 禾曦唇角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她便是偏要将她所有的不屑和嘲弄都给拓跋琛看,她一字一顿的道:“那如何当时臣妾,便有了罪过?” 拓跋琛一怔,恍然想起,之前的事情,他竟一时无言,便有些恼怒的道:“你如何能和皇后相提并论,皇后乃是后宫之主,兹事体大——” 禾曦心中恍然一动,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心中划过,快的她几乎抓不住,拓跋琛冷了冷声音道:“你今日累了,先下去休息吧,一切等回宫之后再说。” 禾曦恭敬俯身,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去。福清垂首侍奉在外面,见到禾曦出来,伸手将禾曦搀扶下来,见周围没人,便在禾曦耳边道:“小主这个时候不该激怒陛下——” 禾曦却不言语,只是冷着脸,福清见劝说无果,只是叹息一声,将禾曦送回了自己的软轿,回京的仪仗队只是在原地歇整了几个时辰,便启程回京。 到了宫中的时候,已经是晚膳十分了,路上出了这等的事情,各自都十分识趣的回宫了。 禾曦又看过了许晴儿,她依旧是昏睡着,尚未醒过来,她心中的担忧更甚,满怀心事的回了灵秀宫,子衿和子佩迎了出来,脸上笑盈盈的道:“奴婢恭喜小主,贺喜小主有孕。” 禾曦神色淡淡的,如意见状,忙道:“小主累了,去备了热水吧。” 子衿和子佩互相对视一眼,收了脸上的喜色,躬身退了下去。 殿内只剩下了禾曦和如意。 第二百八十四章 晋升(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如意服侍着禾曦换上了一袭水色绣七彩云锦的常服,又替她拢了发髻,这才轻声道:“小主今日何必激怒陛下?” 禾曦缓缓睁眸,眼中的寒光直逼近人的眼睛中,她道:“如意,我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 她的手指摸索着桌面山,那一盏细瓷茶盏,冰冷的触感让她的指尖都觉得有些滑腻腻的,如意不解的问道:“不对?小主觉得哪里不对?” 禾曦总觉得有什么就在眼前,伸手便可触及,但是总是无法找到那扇门,洞悉所有真相的门,如意见她困扰,便问道:“小主说不对的事情,可是淑妃娘娘的事情?” 禾曦缓缓的点头道:“淑妃腹中的孩子,算的上是陛下的第一个身份尊贵的孩子,就算是因着许绍的事情,陛下也不应该如此冷淡才是。” 如意道:“的确不该如此,况且,听闻许大人最近在地方颇有建树,深得民心。” 禾曦霍的起身,拉着如意的手道:“你说什么?” 如意被禾曦吓了一跳,忙道:“小主您现在有着身孕,万不可毛毛躁躁的,奴婢说,许大人最近在地方颇有建树,深得民心呢,原先奴婢还想着若是淑妃娘娘诞下皇子,许大人又立了功,怕是便可调任回京了。毕竟也只是个御下不严的罪过,当时也只是为了平那些民愤罢了。” 禾曦问道:“许绍有建树,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如意回想了片刻道:“大约是许淑妃风寒那时,奴婢也是偶尔听到了绿萝说起,才知道的。” 禾曦只觉得手在微微的颤抖着,后背一阵阵的浸出寒意来,她道:“你让梁伯查一下,许绍现在的情况,务必越快越好——” 如意不解,刚想问,便听到内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子衿站在门边道:“小主,热水备好了,可是现在便沐浴?” 禾曦不动声色的在如意的手背上拍了拍,如意会意便退了出去。 此时,露华宫内,兰馨一脸高兴的摆弄着陛下在行宫赏赐的东西,玲珑也着高兴,她道:“娘娘,您说皇后娘娘怎么这般沉不住气呢?” 兰馨纤细如葱的手指微微的一顿,道:“哦?怎么说?” 玲珑道:“就算是皇后娘娘想除掉淑妃和她腹中的孩子,也不应该众目睽睽之下在路上动手,回了宫,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不是有的是?” 兰馨神色沉沉的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淑妃自己摔的?” 她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面前的锦盒中,缓缓起身,玲珑马上随侍道:“或许不只是臣妾这般想,陛下现在也并未做任何的表率,想来也是由此怀疑。” 兰馨脸上的喜色微微的淡了下去,玲珑见了,忙道:“无论事情怎么样,这淑妃娘娘的孩子没了,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之前咱们放的蓖麻子,没能让她小产,却不想出了这样的事情,当真是天意,命中注定,娘娘腹中的皇子,是陛下第一个身份尊贵的孩子,大皇子连给咱们皇子提鞋都不配。” 兰馨的手覆上了自己的小腹,脸上浮出些许的喜色和得意来,但是只是片刻,又失落的道:“话虽如此,但是本宫更想除掉的是那个凤座上的人,本宫在曦贵人的鸾尾琴中放麝香丸,在自己的账内挂药包,却不想都不能懂她分毫,陛下竟然硬生生的压了下去,还有那花塘的事情,本宫不信陛下还能护她到何时——” 她眸光渐渐的狠厉了下来,她俯首在玲珑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玲珑神色微变,嗫嚅的道:“娘娘——这,若是让丞相大人知道了——” 兰馨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那便不让父亲知道。” 许晴儿一连昏睡了几日,终于慢慢的转醒了,而这段时间,皇后也只是被禁足在未央宫内,拓跋琛并未做任何的处置。 日子好像一下子慢了下来,大家都等着那一天,等着真相大白的一天。 许晴儿醒了第一句话便是问绿萝道:“绿萝,皇后怎么样了?” 绿萝眼中写满了迟疑,斟酌了半晌才道:“陛下说证据不足,无法定论。” 许晴儿原本苍白的脸色便越发的没了血色了,她恨恨的道:“绿萝,服侍本宫起身,本宫要去见陛下——” 绿萝忙到:“不可,娘娘,您小产过后伤了元气,太医说是要静养的——” “绿萝,服侍本宫更衣——”她神色坚定,一字一顿的道。 绿萝已然是带了哭腔,许晴儿道:“怎么,现在本宫都使唤不了你了?” 绿萝跪在地上,不断的叩头道:“娘娘,奴婢知道您不甘心,但是您不能这样糟蹋您自己的身子啊,您不心疼,奴婢也心疼啊,奴婢求您了,万万不可。” 许晴儿的眼中也擒着泪,但是更多的是恨意,她挣扎着起身道:“本宫自己来——” 她只是动了一下,便出了一身的汗,绿萝无法,只好将她搀扶起来。 养心殿外,福清得了消息,急匆匆的进来回禀道:“陛下,淑妃娘娘求见——” 拓跋琛放下了手中书卷,道:“她怎么来了?” 福清道:“淑妃娘娘说是有要事同陛下回禀。” 拓跋琛叹息一声道:“让她进来吧,外面风大。” 福清去请了许晴儿进殿,才一进殿,许晴儿便跪倒道:“臣妾参见陛下——”她未施妆容,愈发显得病弱无力,眼底甚至透着淡淡的青色。 拓跋琛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他柔声道:“你身子不好,动不动便跪的,绿萝,扶了你主子起来。” 许晴儿却不依道:“陛下,您若是不为臣妾做主,臣妾便不起——” 拓跋琛深吸一气,压下了心底的不满意道:“你尚在病中,如何能这般任性?” 许晴儿再次抬脸时,已经是满脸的泪痕了,她声音颤抖着道:“陛下,是因为什么臣妾才在病中的?为何皇后娘娘还能安安稳稳的在未央宫养胎,而臣妾的孩子,臣妾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臣妾肯请陛下还给臣妾一个道。” 福清最会察言观色,他见到拓跋琛神色不虞,便道:“淑妃娘娘,此事还有诸多疑点,您先起来,这样跪坏了身子可是得不偿失啊。” 许晴儿却是恍若未闻,只是定定的看着拓跋琛,正僵持着,有个小太监进来回禀道:“陛下,惠妃娘娘到了。” 拓跋琛不耐烦的道:“都来给朕添乱——” 正说着,便见到兰馨着了一身桃粉色的绣落梅的委地长裙进入。 她盈盈的施了一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拓跋琛的面上没了往日的温柔,道:“你怎么也来了?” 兰馨面色不变的道:“臣妾今日去探望许淑妃,却不想宫人们说淑妃来了陛下这里,臣妾觉得奇怪,便来看看。” 她美眸缓缓的扫过了许晴儿挺得笔直的身子,似是怜悯又似是爱怜的道:“淑妃身子不好,怎的跪在这里?” 拓跋琛不满的蹙眉,许晴儿道:“陛下若是一日不给臣妾一个答案,臣妾便一日跪在这里不起身。” 兰馨的眼眸一转,道:“哎——陛下,淑妃如此,臣妾请旨陛下能还给淑妃一个公道。” 拓跋琛看向她道:“哦?” 兰馨将自己的心事压下去,恭敬的道:“或许陛下以为皇后是臣妾的姐姐,但是无论是谁,谋害皇嗣,便时大历的罪人,臣妾不敢包庇。” 拓跋琛满含深意的看向了兰馨,似乎在权衡什么,半晌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道:“福清,去请了皇后来——” 福清应了一声,便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然而此时的灵秀宫内,禾曦才接到了如意送回来的消息,梁伯去查了许绍,自从被流放,他便安安稳稳的做了一处郡守,只不过,那郡县本是贫瘠之地,却不想许绍竟然寻了办法,改良地质,开垦荒田,今年才入秋的时候,那郡县便已经早早的得了硕果,他与附近城池洽谈商贸,竟然一举得成,人人称赞。 功绩虽不及征战沙场,扬名立万,但是却十分的得民心。 禾曦喃喃的道:“才入秋,许晴儿便是那时突然染了风寒,久治不愈。” 她忽然道:“可还有别的线索?” 如意摇头道:“只有这些了。” 禾曦道:“许绍虽然精通商贸,却并不精通农业,他如何能这么快提高粮食的产量,定然是有丰厚经验之人相助。” 如意道:“可是,许大人已经被流放至此,为何会有贵人还愿意助他?” 禾曦忽然问道:“苏炳仁已死,工部侍郎陛下可是有了人选?” 如意摇头。 禾曦道:“那便是了,原来咱们都想错了,怪不得,怪不得——” 她喃喃的道,眸中有淡淡的失落,原来他早就知道,怪不得不让自己插手这件事情。 福清到了未央宫的时候,兰若正穿着一身皇后凤服,暗红色云纹宫装上,用米粒大小的金珠子,密密麻麻的攒绣着九尾金凤,华彩耀人。 第二百八十五章 晋升(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若凤眉高高的扬起,道:“可是淑妃醒了?” 她依旧是那般倨傲的神色,纤细白皙的颈微微的后仰,露出了精致小巧的下颌,福清不敢再看,只是弱弱的点了点头,恭顺的道:“淑妃娘娘今日醒了便跪倒了养心殿,皇后娘娘还是不要耽误了。” 她扶了琉璃的手起身,一步一步的朝着养心殿走去。 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沉稳,连耳垂上缀着的流苏耳饰都没有乱了丝毫。 到了养心殿,她见了陛下重重的拜倒在地,扬声道:“臣妾参见陛下。”她目光不偏不倚的看向了拓跋琛,拓跋琛却不看她,只是指着下首同样跪着的许晴儿道:“淑妃今日要朕给她一个交代,不知道皇后作何感想?” 许晴儿早就已经跪不住了,整个人的力量都倚在绿萝的身上,但是自己却依旧倔强的不肯起身,见到兰若进来,一双眸子便像是猝了毒一样,黏在了她的身上。 兰若只是看了许晴儿一眼,便别过脸去道:“臣妾冤枉,臣妾当日并没有推搡许淑妃,又何来谋划皇嗣一说,明明是许淑妃自己站不稳,又或者说许淑妃另有他谋?试想,若是真的是臣妾动的手,臣妾何必众目睽睽之下,下此毒手?” 许晴儿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厉声道:“如何不会?皇后娘娘便是认准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好洗脱,才下此毒手的吧——” 兰若冷哼一声道:“淑妃,若是本宫真的容不下你,有的是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你真的以为,本宫会愚蠢到那种地步?” 她早已经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许晴儿。 许晴儿忽然笑道:“对啊,皇后娘娘有那么多的手段,只是不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娘娘会不会梦见花塘中那些死去的宫人,现在又添了臣妾的孩子,他们会不会来找您呢?” 见到了许晴儿说起花塘的事情,兰若的脸色变了变,她压低了声音道:“此事,尚未有定论,何时许淑妃比大理寺卿更能明察秋毫了?” 拓跋琛见到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不下,便道:“好了,只顾逞口舌之争,淑妃,你带病来请这朕给你做主,难道除了你和你的婢女,便再无人证了么?” 许晴儿一怔,她慌乱的低下头来,她怎么知道皇帝并不信自己,她张了张嘴,还是绿萝反应的及时,扬声道:“陛下,当时是在皇后娘娘的凤撵旁,周遭的人都是皇后娘娘的人,就算是看见了,他们也必然不会帮着我们说话的。” 兰若之前的担心,便少了几分,她道:“陛下,若是按照淑妃的说法,岂不是她身边的人的话也不可信?” 拓跋琛板着脸看着两人,场面一时间似乎陷入了僵局,忽然兰馨起身离席,微微屈膝道:“陛下,其实臣妾这里倒是有个人证——” 许晴儿和兰若同时看向了兰馨,似乎不知道这人证到底是对谁有利的。 拓跋琛没有想到连兰馨都牵扯进来了,他揉了揉酸痛的额角道:“你能有什么人证?” 兰馨柔柔的一笑道:“当日,有一人来找过臣妾,说是看见了当时的情形,但是他不敢告诉别人,只好来找了臣妾。” 她目光看向了兰若,神色间有些得意,兰若只觉得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大了,拓跋琛好整以暇的哦了一声道:“那人可是在宫里?” 兰馨点了点头道:“这人正是当日跟随御驾的禁卫军,陛下只管让福公公去传唤便可。” 是了,当时除了皇后和淑妃身边的人,也只有随侍的禁卫军有可能会看见发生了什么,事情好似是有了一些眉目,兰馨说了那人的样貌名字,福清便得了拓跋琛的应允亲自带人去传召了。 只是片刻的功夫,不只是那名叫黄岩的侍卫来了,一同前来的,竟然还有当时的侍卫首领。 两人见了拓跋琛忙跪下行礼。 拓跋琛抬了抬手,指着穿着普通侍卫服侍的人道:“是你说看见了?” 那侍卫神色有些畏惧的看了看他嗫嚅着道:“回陛下的话,确实是属下。” 他身边的侍卫首领也道:“臣能作证,当时他的确是护卫皇后娘娘凤驾的。”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那好,既然你看见了,便说说看,你当日到底看见了什么?” 那侍卫以额触地,沉声道:“属下当时正在巡查,听见了呵斥的声音,属下担心皇后娘娘安全,便朝着争执的方向去了,只见到淑妃和皇后正在争执,说什么禾曦,冷宫,滑胎什么的话,淑妃娘娘还说皇后娘娘袖手旁观,皇后娘娘气急,便一把推到了淑妃娘娘——属下当时见到淑妃娘娘流了血,心中一慌,便想上前,但是又听见了皇后娘娘说,好在周围都是自己人,不怕被人知道,便说是淑妃娘娘自己摔倒的,属下不傻,知道皇后娘娘是担心事情败露,若是那时出去,想来属下也活不久,便悄悄退下了。” 皇后和许晴儿都一脸震惊,只有兰馨神色如常,拓跋琛的眼睛中闪过了疑惑道:“怎的这其中还有禾曦的事情?” 他看向了殿内的众人,没有人给他答案,他冷声道:“可还听到了别的?” 那人摇了摇头,他看向了拓跋琛道:“属下知罪,没能及时救下淑妃娘娘。” “满口胡言——” 兰若脸色铁青的怒斥道:“本宫根本没有见过你,况且,既然你害怕本宫杀了你,为何又去找了惠妃?难道你不知道惠妃是本宫的妹妹么?” 那人低下头,显然是十分的畏惧眼前的女子。 兰馨道:“姐姐这话可说的不对了,虽然姐姐与馨儿是姐妹,但是咱们终究都先是陛下的臣民,后才是陛下的妃嫔,最后才是姐妹,难道不是么?” 虽然她这般说,拓跋琛显然还是十分的怀疑,便道:“皇后的话,你如何解释?” 黄岩神色依旧有些怯懦的道:“回陛下的话,属下是想找个依托,宫里,只有惠妃娘娘位份高,属下若是告诉了曦小主,且不说曦小主牵扯其中,只有惠妃娘娘独善其身,她适合,也有能力保属下一命。” 这话说的直白,却十分的让人信服,从没有任何事情,会比自己的性命要紧,人都是如此,互相寻找依靠。 许晴儿咬了咬牙齿,看向了兰馨,兰馨正巧也偏头看她,笑的意味深长。 她咬了咬唇,这人是兰馨找来的,是帮自己的,也是害自己的,她不断的在心中挣扎着,但是一想到那个根本没有机会来到人世的那个孩子,许晴儿眼中浮现出了狠厉来,绿萝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小主的想法,她是想鱼死网破,她小声道:“娘娘不可——” 奈何许晴儿已经被仇恨冲晕了头脑,她道:“陛下,他说的没错,臣妾之前不愿承认,但是现在臣妾想说,这个人说的都是对的,至于他口中有关于曦贵人和滑胎的事情,便是几个月前,臣妾父亲被革职之时,皇后娘娘找到臣妾,许诺臣妾只要臣妾诬陷曦贵人有意给臣妾下药,便可救臣妾父亲一命。但是结果陛下也知道,臣妾的父亲被革职流放到郡县——臣妾——” 她忽然一时气喘,绿萝忙帮她顺着心口,拓跋琛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兰若没有想到她竟然将此事都说出来了,她忙道:“真是满口胡言,是不是你和惠妃联合起来诬陷本宫?” 惠妃一脸无辜的道:“姐姐可真是冤枉妹妹了,要真的是妹妹和淑妃勾结,为何没了孩子的是淑妃,包括现在淑妃所说,可都和妹妹没有一点关系,妹妹也没有什么好处,这根本说不通啊。” 许晴儿见皇后否认,便道:“当日给臣妾送药的可是巧答应,若是陛下还是不信,大可去查问了巧答应,是不是进出臣妾的宫中。” 兰若神色微变,拓跋琛冷道:“好个皇后,身为皇后,竟然暗中陷害妃嫔,还谋害皇嗣,难道你当真以为你是丞相之女,朕便动你不得?” 他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身侧的紫檀木桌,声响震天。 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头顶滚过,兰若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道:“陛下——臣妾冤枉,是,臣妾是嫉妒禾曦,但是臣妾当时给淑妃的药,并不伤及身子。这件事情是臣妾做的,臣妾认,可是这次推搡淑妃的事情,是淑妃陷害臣妾,臣妾冤枉啊——” 她声音中带着几分的乞求。 拓跋琛微微蹙眉,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是看着慢殿中的眼睛,只得扬声道:“皇后失德,构陷妃嫔,谋害皇嗣——” 他声音顿了顿,看了看兰若消瘦的身影,又道;“但念及腹中尚有皇嗣,便禁足未央宫,直至诞下孩子,惠妃大义淑德,为命妇表率,晋升为皇贵妃,代掌凤印,协理六宫,曦贵人贤淑明丽,晋升为曦妃,至于淑妃嘛,记恨成性,心狠手辣,实在不配淑字,降为慎答应,搬出冰泉宫,去秋露殿吧。” 兰馨强力的压下心中的喜悦之情,屈膝谢恩,兰若早已经瘫软在地,艳红的宫裳委地,那金珠攒绣成的金凤似乎也失去了光彩一般,许晴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虽然将自己也赔了进去,但是她甘之如饴。 第二百八十六章 病逝(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她几乎是用尽了身上最后的一丝丝力气,对着拓跋琛拜了又拜,道:“臣妾谢陛下能还臣妾和臣妾的孩子一个公道。” 一语落,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晕倒在了绿萝的身上。 圣旨传进了灵秀宫的时候,禾曦正坐在殿内看着明明暗暗的烛火出神,负责传旨的是福清,他的神色越发的恭顺了,道:“娘娘如今也算是否极泰来了,今日慎答应将之前如何陷害娘娘的事情都说了,陛下心疼娘娘遭遇,不过好在娘娘身份又重了一分,怕是日后也没有人能为难您了?” 禾曦看着福清,道:“慎答应如何了?” 福清叹息一身道:“也是可怜见的,奴才方才来的时候,看见慎答应去了华服,脸色苍白着让绿萝搀扶着去了秋露殿呢。陛下的旨意,慎答应品行不端,不能再住在冰泉宫了。” 禾曦淡淡的重复道:“秋露殿——” 提起这个名字,她似乎便能想起那段日子来,那时的日子便十分的难熬了,况且现在京中已经入秋了,一日比一日凉,许晴儿又才小产完,如何受得住? 禾曦淡淡的道:“既然本宫现在已经是曦妃,便传了本宫的懿旨去,悄悄地送几床松软的被子去,莫要冻到了慎答应。” 福清不解的道:“娘娘,那是慎答应如此构陷与您,您又何必——” 禾曦摆了摆手道:本宫知道有些事并非她所愿。还要劳烦福公公了。” 福清摇了摇头道:“娘娘性子宽厚,奴才这便去办了,还请娘娘放心。” 说罢,留下了明黄色的圣旨后,便起身离去。 此时贤王府内,拓跋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道:“此事你办的甚好,这是你应得的。” 他一伸手,便将一个荷包扔给了他,那人接过,里面金灿灿的颜色几乎晃晕了人的眼睛,他神色恭谨的道:“属下不敢。” 拓跋玥笑道:“拿着吧,既然惠贵妃能找到你的头上,事成了,这赏赐自然是你的。” 黄岩抬头,看着上首的拓跋玥,神色中有说不出来的敬畏。 他是贤王的人,不只是他,那日御驾随侍的人,都是他的人,惠贵妃找到他,企图收买他做伪证的时候,拓跋玥便知道了,于是他便将计就计,顺手推了一把而已。 一个愚蠢的皇贵妃可比一个狠毒的皇后好对付多了,至少,禾曦在宫里,便会安全一些。 拓跋玥似乎有些疲惫,他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 黄岩收拾着自己面前的银两,恭敬的退了下去。 月七道:“宫中已经有了旨意,小主被封了曦妃,许绍的事情咱们的人也报了上去,想来,不久许绍便会重新被启用的。” 拓跋玥点了点头道:“希望如此。对了,当年沐王府一案中的行军图可是有了线索?” 月七摇头道:“查到的所有线索都断了,属下暗中找过朱将军,朱将军说这么详细的行军图,除了他和宋将军手上分别有一份,再就是陛下手里。想来——” 拓跋玥道:“看来,当年的事情他还真的是亲自插手了——” 月七为难的道:“那又如何是好?” 拓跋玥却不急不缓的道:“既然他亲自插手,这是他当年杀人的刀,以后也会是他自己的催命符。” 正说着,便听见外面管家的声音传进来道:“王爷,南疆来信了。” 拓跋玥的神色微微的变了变,他拿了信展开来看,只是片刻功夫,便将那信笺扔在一旁。 月七道:“萧天这半个月已经来了四无封书信了。” 拓跋玥的神色有些嘲弄的道:“他自然是慌得,有朝一日提在自己手中的木偶,不受他的摆布了,他自然是慌的。” 月七也有些气恼的道:“他一直自诩是王爷的舅父,便对咱们的事情指手画脚,这些年他明里暗里做了多少的事情,有句话属下不得不说,若是王爷日后真的能成大事,萧天必除。” 拓跋玥微微的皱眉道:“本王也知道,可是他终究是本王的舅父,虽然有些事情,他做的不对,但是毕竟本王年幼时,他也帮助过本王。只要他不过分,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他。” 月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道:“那您和萧奈小姐的婚事,打算——” 其实萧天多次来信,也只是为了这事而已。 拓跋玥的眼神微眯了起来,道:“此事以后再议——” 宫中的风向便好像一下子逆转了一样,皇后被禁足,惠贵妃协理六宫,原本就不甚得宠的巧答应,因着皇后的原因越发的过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了。 许晴儿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许绍的晋升,因着许绍的功绩,加之苏炳仁的工部侍郎之位空闲太久了,许绍临危受命,晋升为工部侍郎,虽然相较于之前的尚书一职还有差距,但是能重新在京中任职,已然是皇帝的恩赐了。 然而许晴儿却等不到这一日了。 这日,禾曦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晚膳甚至都来不及用,便带着如意匆匆赶往了秋露殿,秋露殿一如既往的凄冷孤清,她才进得殿内,便听得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声音好像是风中残烛一般,带了将死的气息,她眼中一热,听得声响,绿萝转首便瞧见了她,随即,绿萝对着床上的人道:“小姐,曦妃娘娘来了——” 她并没有唤小主,而是唤了小姐,那是从前还未进宫时,她们之主仆之间的称呼。禾曦听到一个细弱的声音道:“将禾曦姐姐请进来。” 那声音淡极了,禾曦只觉得一个错耳,怕是便同风声混淆了。 绿萝却听得真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嗯,奴婢这就去。” 她扬起了一个难看的笑意,对着许晴儿看了又看,眼中都是依赖和不舍,终究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起身走到了禾曦的面前,恭敬的行了礼道:“曦妃娘娘,谢谢您还愿意来看我们小主,我们小主在里面等您呢——您——您快进去吧,奴婢便候在外面——若是——若是有什么事情,您唤奴婢。” 她似乎是说不下去了,擦了擦眼角的泪,忙走了出去。 禾曦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许晴儿的床边,她形容枯槁的好似是被寒风吹过的娇花,她甚至连转身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她见到禾曦一身妃嫔才能穿的孔雀翎织锦道:“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禾曦差点落下泪来,她拉过许晴儿的手,那双手冰冷的,带着潮湿的汗水,瘦弱的几乎皮包骨头了,自从那日从养心殿出来,她便一病不起,禾曦偷偷找了太医来看,却都不见效,如今见到她这样,禾曦只觉得心都揪在了一起,她道:“总有一天,你也会好起来的,太医都跟我说了,只要你能安心养病,便会好的。” 许晴儿突然裂开苍白的唇瓣笑了一下,她眸中一下子蓄满了泪水,道:“姐姐最喜欢诓骗我了,晴儿的身子,晴儿自己知道,我怕是不行了,否则也不会让绿萝捎了信请姐姐来。” 禾曦正色道:“不会的,不要说那些丧气的话,你看,你给你腹中的孩子报了仇,现在你要好好的为自己活着,听见了么?” 许晴儿深吸一气,道:“是啊,我为我腹中的孩子报了仇,但是姐姐,晴儿没有姐姐坚强,当我住进这秋露殿的时候,我便在想,那几个月,姐姐是如何度过的,那些不能遮风挡雨的窗棂,那些馊掉的冰冷的饭菜。姐姐,谢谢你,到了现在还愿意来看我,若是有来生,不知道姐姐还愿不愿认识晴儿?” 她的眸光盈盈的看向了禾曦,带着乞求和试探,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寻找着来时的路。 禾曦连连点头,泪水滑落下来,她道:“愿意。” 许晴儿好像是一下子释然了,她眉宇间都松懈了下来,她看向了那些飘零的窗幔道:“姐姐,晴儿好高兴,真的好高兴,若是有来世,我一定不会再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会像是从前一样护在姐姐身前。” 她眼神渐渐的涣散了起来,神情确是满足的,她忽然小声的唱到:“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本是轻快的唱词,在她此时唱来,却带着一些幽怨和伤情。 她慢慢的哼唱着,道:“姐姐,那时咱们在储秀宫时,妹妹时常这样唱,你便对妹妹说,女子的爱情啊,是温婉和煦的,但是我偏偏喜爱这诗经中的浓烈,爱了,便去追求。那时的咱们,真的是好啊——” 禾曦似乎也想到了那时,她道:“你身上的那份果敢,一直都是我羡慕的,那时我便想着,你真的好像是曾经的我啊。” 许晴儿已经没有力气去思索,禾曦话中的深意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病逝(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许晴儿的手忽然失去了力道一般,从禾曦的手中滑落出去,禾曦下意识的握紧了,看向了许晴儿,之见到她唇角带着笑意,好像是累极了一般的,合上了双眸。 禾曦手指颤颤的伸出去,探了探她的鼻息,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心底涌出了无限的悲伤,许晴儿的一生好像是极为简单,曾经干净的如同一张纸一样她,在被这座宫殿浸染后,便挣扎其中,最终将自己都搭了进去,或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皇后并非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口中心心念念的那个良人,是如何近乎残忍的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她什么都不会知道了,就这样带着满足的笑意,离开了这腌臜的人世,但是为什么,禾曦的心会这样痛? 她似乎是回到了以前,自己火烧未央宫的夜晚,回到了丑儿去世的那个夜晚,她几乎痛的不能直起身来,她伏在那冰冷的被衾上,泪水一滴滴的滑落。 门被人大力的撞开,是绿萝,许是主仆间的心有灵犀,她缓缓的走到了许晴的床边,见到早已经没了声息的许晴儿,她径直跪倒在地唤到:“小姐——” 如意忍着泪水,看着面前的一切,禾曦伏在被子上一动不动,但是那不断颤抖的,细弱的肩膀却出卖了她。 许晴儿的死讯传到了养心殿的时候,拓跋琛正批阅奏折,福清请示道:“陛下,明日许大人便进京了,今日慎答应便去了,要如何处置?” 拓跋琛的神色淡淡的道:“一切按照规矩下葬吧,至于许绍,允许他前往悼念。” 他语气云淡风轻,好像死了的并非是自己的女人,而是外面的猫狗一样。 随即他好像是又想起什么一般,道:“曦妃和慎答应关系甚笃,传朕的旨意,曦妃便不用出席一个小小的答应的丧仪了,安心养胎便可。” 福清没有想到拓跋琛竟然绝情至此,只能躬身道:“是,奴才这就下去传旨。” 一阵风吹来,吹开了养心殿的窗户,卷起了案几上的书卷呼呼作响,拓跋琛放下了手中的笔,朝着未央宫的方向去了。 此时的未央宫死气沉沉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和热闹,服侍的宫人们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惹恼了主子,见到了皇帝来了,忙俯身行礼。 拓跋琛道:“皇后呢?” 有宫女出来回话道:“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已经在寝宫歇下了。” 拓跋琛轻声嗯了一声,起身便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未央宫一应陈设完全都如同之前一般无二,拓跋琛吱呀一声的推开了房门,殿内只是带了一盏昏黄的灯盏,兰若也并未像是宫人回禀的那般已经就寝了,反而端坐在案前,好像是等着什么人,见到了拓跋琛来了,她缓缓的展开了一个笑意道::“陛下来了?” 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拓跋琛站在门前道:“慎答应去了。” 兰若的手微微的一顿,看向了拓跋琛,忽然笑道:“怎么?陛下是良心不安了么?您让太医院的太医,在陆川开给慎答应的药中做了手脚,让她腹中的孩子胎死腹中。只不过,如今慎答应以死,怕是陛下所作的事情,便会随着慎答应的尸身永远的葬进皇陵吧。” 她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同时也给拓跋琛斟了一杯,她端起了酒杯来一饮而尽。 拓跋琛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她,也不阻止。 兰若看着他,忽然笑了,她笑的十分的用力,几乎都笑出了眼泪来,她道:“臣妾一直以为,所有的事情臣妾都计划的天衣无缝,却不想,还是被陛下你看穿了,哈哈,真是可笑,枉费臣妾吃了那么多酸的辣的,小心翼翼的隐藏着,原来在陛下这都是一个笑话,不过,臣妾想问,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臣妾有孕是假的?” 拓跋琛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道:“从一开始。” 兰若神色一怔,虽然从一开始,她便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听见他这般说,兰若心底的失落还是隐藏不住,她的泪意涌上来道:“陛下早就知道臣妾这辈子不能有孕是不是?” 她看向了拓跋琛,拓跋琛道:“若儿,朕是天子,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朕,你的身子一直不好,朕也希望能和你有个嫡子,但是无论朕如何希望,太医的话永远都在朕的心中回荡,你的病是天生的,根本没有办法医治,但是这么多年,朕还是顾及你的心情,假装不知道,所以朕让兰馨进宫,想着,若是她能诞下皇子,交由于抚养,也是好的。” 他缓了缓,似乎是不愿意看到兰若眸中的难堪,继续道:“后来,你说你有孕,紧接着,惠妃便也有孕了,朕便知道了你心中所想——”兰若抬头看向拓跋琛道:“那陛下为何不揭穿臣妾?”拓跋琛的手慢慢的握住了兰若的手道:“因为,这也是朕心中所想,只有咱们的孩子,有权继承朕的江山,是嫡子而非养子,所以当你提出让魏忠良负责你和惠妃的胎的时候,朕才会同意。” 一切的一切,全都在拓跋琛的掌握中,兰若心中忽然有些畏惧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心思如此的缜密,毒辣,那些他宠爱过的女人,甚至是自己的孩子,为了权利,他都能毫不在意的除掉.。 她手心沁出汗水来道:“可是,为何是臣妾?” 拓跋琛道:“若儿,因为只有你懂朕,你懂朕所有的情非得已,懂得劝诫兰之礼不要恃宠而骄,兰家有你,朕才能放心,而兰馨,只能成为我们制衡兰家的棋子,若儿,我知道你从小都在兰家经历过什么,只有咱们才是最为般配的一对。”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一如从前的那个晚上,他们背着沐锦,在他的府上欢好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同自己说的,只有自己懂他的情非得已和身不由己。她缓缓的抱住了拓跋琛,忽的哭出来道:“臣妾以为,臣妾与陛下之间的感情,早就已经变了,是臣妾糊涂了,臣妾辜负了陛下的情谊和期望。” 拓跋琛慢慢的抚着她的秀发柔声宽慰道:“是朕没有对你解释,才让你这般没有信心,若儿,你永远是朕心中的唯一,哪怕宫里的妃嫔再多,朕答应你,你永远都是唯一的皇后。你放心,等到兰馨临产,她只会生下怪胎,而你,会诞下朕的嫡子。届时,朕便解了你的禁足,恢复你的权柄,以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威胁你的地位了。” 他一字一顿,说的极其的认真。 兰若连连点头,满心的感动道:“若儿永远同陛下在一起。”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极长,拓跋琛的吻便这样落了下来,兰若含泪迎合,室内的烛火明明暗暗,暧昧非常,但是殿外的秋风却冷的好像直接能刺进人的心里。 禾曦带了一只白色的蜡烛坐在长窗的边上,如意见到,想要上前关上窗子,禾曦淡淡的道:“别,如意,本宫想送送她,既然本宫不能正大光明的送她,但是也想要这般看着她,祝福她。” 如意叹息一声,只好取了披风来给禾曦披上,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忽然眼前的烛火欢动了一下,禾曦感觉道自己身后人的呼吸,头也不回的道:“你来做什么?” 身后的人不动,只是看着禾曦的背影,轻声道:“你都知道了?” 禾曦垂眸道:“是,本宫知道了,王爷可是还有别的事情,若是王爷没事,便可离开了。” 她突然觉得,她真的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只能怪她自己,不能早一些察觉到不对劲,拓跋琛是什么人啊,当时处心积虑的除掉了沐王府,赵如雪死后忽然重用赵彦成,现在工部侍郎空职,他无人可用,只能调用的许绍,而宫里还有一个怀有身孕的许淑妃,他怎能放任外戚做大? 她眸光看向了渺远的天际,而流放不得志的许绍,此时若是有人能给他一个机会,他必然会对那人忠心耿耿,拓跋玥又怎能放弃这个唾手可得机会? 可是许晴儿呢?谁又为她着想过?她做错了什么?难道只是错在了她身为女子,便一辈子只能做一枚棋子么? 禾曦忽然有些许的疲惫,她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这个动作在拓跋玥看来,竟然如此的碍眼,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他转身道:“过几日禾青和禾夫人便会入宫,兰馨已然怀疑你的身份,她现在大权在握,况且,你又——你又怀有身孕,我要离京一段时间,你——你自己小心。” 禾曦微微的点头,身后许久没有了声响,禾曦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他是要回南疆吧,毕竟婚期已经近了,或许她还能看着他大婚,真好,真好啊—— 她再看一眼秋露殿的方向,便好像是释然一般,转身回了寝殿。 第二百八十八章 斩草除根(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贤王府内。 萧奈正仔细的挑选着面前的布料,都是大红色的料子,婢女拿起了一旁的绣着金线牡丹纹的缎子,凑到了萧奈的面前,道:“小姐,您看看这个,触感柔软,好不好看?” 萧奈正色的,将那匹锻料拿近了些许,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先留着。” 那婢女见到她如此认真,掩着唇痴痴的笑道:“奴婢还从未见过小姐这般郑重呢。” 萧奈被笑的似羞似怯的斜睨了那婢女一眼,道:“乱说什么呢?是不是找打?” 那婢女缩了缩头,小声的笑道:“可不是奴婢找打,而是小姐真的好事将近了,奴婢听说,老爷都急得不行,连发了几封加急的家书,让王爷回南疆去商议此事呢。” 萧奈心中的甜意好像要溢满了出来一般,她道:“父亲也未免太过于急切了,玥哥哥在京中事情众多——” 那婢女却暗暗的拉扯了萧奈一把,柔声道:“小姐——自从陛下赐婚已经有几月之久了,王爷也该早些准备迎娶您过门了。” 一番话说的萧奈面色越发的红润,如同那枝头被细雨浸润的桃花,那样好的年华,再美艳的脂粉都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她的手一寸寸的划过了细软的缎子,心中微微的荡起了涟漪。 此时,门外有管家的声音响起来:“小姐,先生求见。” 是拓跋玥身边的幕僚,萧奈忙道:“请进来。”那人对着萧奈施了一礼道:“小姐——” 萧奈点了点头道:“玥哥哥此次回南疆,一切事宜可是准备好了?” 那人斜眼见到案几上的哪一抹灼眼的红色,笑道:“自然是准备好了。只不过还有一事,谋士们尚争论不休——” 萧奈微微蹙眉问道:“是为了何事?” 那谋士四处看了一眼,萧奈会意,对着自己的婢女道:“去找京中最好的绣娘,将这些衣服每一件都做一套出来,让我来选。” 那婢女十分的有眼色,抱着料子退了下去,待到屋内只剩下两人,萧奈才道:“究竟是为了何事?” 那谋士十分的为难的道:“左右不过是为了宫里的那人——” 萧奈的神色微微的怔楞,道:“禾曦?她怎么了?” 禾曦这个名字,早已经被她巨大的喜悦吞噬淹没了,现在重新被提起来,她才发现,原来她从来没有一日真真正正的对她放下心来,犹如一根鱼刺梗在喉咙中,那谋士道:“现在那人怀有身孕,众人都担心她会叛变,坏了王的事,想着另寻一人送进宫里——” 萧奈前些日子好像是听说了禾曦有孕的事情,但是却未曾细想,她道:“倒是有这么一说,只不过,若是真的安排进去一人,也不是不可,全当做是有备无患,何人反对?” 那谋士看了看萧奈,有些畏惧的道:“是王爷,王爷说宫中有她一人足矣,且,王爷说他相信她定然不会背叛自己的。” 萧奈方才心中的甜意一点一滴的褪去,却只变成了一抹酸涩,她不喜拓跋琛对禾曦的这般态度,她沉吟了片刻道:“但是,凡事,自然是有备无患的好,此事咱们可以偷偷的。若是她不叛变还是好的,若是叛变嘛,咱们的人也能替咱们解决了她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说到后面,她的话语中已经隐隐有肃杀之意。 那谋士小声的道:“可是听闻她已经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若是真的叛变了,以当今皇帝的手段,怕是我们的人并不能得手。” 萧奈道:“你说什么?” 那谋士道:“我是说我们的人——” 萧奈却打断道:“不对,上一句,你说她——” 那谋士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对,只能重复道:“属下说她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萧奈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海中炸开了,两个月,两个月,两个月前,正是她深入蜀中,为了拓跋玥送药之时,难道——她不知道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或许是出于女子天生灵敏的直觉,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那谋士看着萧奈的神色变了又变,试探的问道:“小姐可是觉得有问题?” 萧奈忙脸了神色道:“不是——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古骨肉亲情,难舍难离,若是她真的怀有了孩子,叛变的可能性极大,咱们还是应该为了大局着想,这件事情,我会告知我父亲,你且退下吧。” 那人笑道:“想必萧族长定然能深谋远虑,有萧族长做镇,属下们就放心了。” 萧奈没了心思与他寒暄,只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 待他走后,萧奈忙写了封信秘密的送了出去。 禾青协同夫人罗氏是在九月末进宫的,露华宫内,惠贵妃捧着紫貂毛环绕的手炉窝在软塌上,看着禾曦道:“也就是曦妃有这样的福气,得陛下亲自下旨,能请的你的父亲母亲进宫。” 禾曦端坐在下首,只是对着惠贵妃微微颔首,又满脸喜悦的看向了殿中的禾青和罗氏,难掩亲昵的道:“臣妾本是江南人,臣妾远嫁,不比惠贵妃娘家便在京城,就算是这宫里,也有贵妃的姐姐。” 兰馨听得她主动提起来兰若,皮笑肉不笑的道:“只不过本宫的姐姐不争气,惹恼了陛下,咱们身为后宫的妃嫔,当以皇后的品德为表率,同时,也该以皇后的错处为警钟。” 禾曦点头称是,兰馨不满的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禾曦像是一个圆滚滚的皮球一样,让人找不到错处,也拿不住把柄,她勉力的压下自己心中的不慢道:“禾老爷真的是教养有方,能教导出曦妃这样的女子,深得陛下欢心,当真是用心了。” 禾青听的她话中句句有所指,看了一眼禾曦,彬彬有礼的道:“回惠贵妃的话,曦妃能得陛下欢心,是她的福气,说起来我,我和贱内也是沾了曦妃娘娘的光呢,这京城,自从先祖还乡之后,便嫌少来了——” 见他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罗氏也帮衬道:“可不是嘛,来的路上,臣妾还带了曦妃娘娘爱吃的桃酥,也不知道娘娘是不是还愿意吃——” 她殷切切的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来,细心的打开了,只见到里面包裹着巴掌大的炸得金黄酥脆的桃酥,白色的芝麻撒在上面,好像只看着,便能闻见香气一般。 禾曦一怔,看向了罗氏,那样的眼神,分明就是一个母亲对自己的挂念,她不由得鼻子一酸,眼眶便蓦地红了,道:“母亲还记着女儿爱吃桃酥?” 罗氏道:“记着,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记着呢——” 她见到禾曦的眼泪,自己也忍不住的拿了帕子掩了掩眼角的晶莹,分明便是一副亲人再见的感伤。禾青道:“贵妃娘娘面前,你哭哭啼啼的这是为了哪般?” 罗氏被禾青这么一说,便怯怯的,看着上首的兰馨,俯身请罪道:“是臣妾失仪,还请惠贵妃娘娘恕罪。” 兰馨探寻的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了片刻才道:“禾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天伦之乐,再见之喜,本宫羡慕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与你?想必你们一定有很多的话要说,陛下已经有了旨意,你们今日可在宫中留宿一夜,好好说说话。” 禾青和罗氏互相对视了一眼,那眸中的欢喜似乎是掩饰也掩饰不住,他们纷纷的谢了恩,便随着禾曦回了灵秀宫去了。 滴水不漏,没有一丝破绽。待到他们离开后,兰馨便若有所思的道:“玲珑,你如何看?” 玲珑看了看道:“奴婢看着,虽然曦妃的样貌和禾老爷的不怎么相像,但是却和禾夫人有些像,而且方才奴婢看着,禾夫人的那个眼神,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兰馨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道:“可是那日子佩分明送了消息回来,说是——” 她心中的想法开始动摇起来,玲珑也觉得事情有蹊跷,她猜测的道:“娘娘,依照奴婢的想法,这子佩的话也未必能全部都信,您想想,她原本就是皇后的人,咱们许了好处,才听从咱们的话,这样的人,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咬咱们一口。” 兰馨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只不过,子佩对先前的旧事,并不知情,便是本宫,知道的也甚少,若是子佩说的是假的,便是她授意的了。” 玲珑知道兰馨口中的她指的是现在被禁足在未央宫的皇后,她满脸的不屑道:“管她是谁的狗,现在主子都被关起来了,只剩下一帮子奴才能蹦跶多久,这后位,早晚都是娘娘您的。” 兰馨的眉梢微微的上挑着,扬起了一个得意的弧度来,她道:“现在,淑妃以死,皇后被禁足,宫里位份高且怀有身孕的,只有曦妃和本宫了,曦妃娘家又是低贱的商贾,不足为惧,倒是皇后腹中的那个孩子——” 第二百八十九章 斩草除根(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玲珑神色微变,她道:“难道,娘娘是想——此事可万万不可,淑妃才去了没多久,要是皇后又出了事,先不说您暂理后宫诸事,有督查不当之罪,便是陛下若是怀疑起来,最先怀疑的也是您啊。” 兰馨自然也想得到这一层,她深吸一气道:“此事不急,咱们后续再谋划也不迟。” 未央宫内,自从上次拓跋琛来了之后,便在无人探望过兰若。 她整日对着空旷的宫殿,原本她烦恼的那些喧嚣此时却十分的难得,她原本缠在小腹上的绑带早已经除掉了,既然拓跋琛已经知道了,这个宫里,她便再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自从那日过后,她不是不开心的,不是不幸福的,但是那幸福,好像是随着拓跋琛的离去,一点一点的抽离了,宫人们都在小声的传,今日陛下又赏赐了露华宫什么东西,明日又赏赐了灵秀宫什么东西,传来传去,左右不过是这两人最为得宠,兰若细细的算着,总觉得,这七个月的时间太过于漫长,若是这七个月中,陛下被兰馨说动了,或者,陛下觉得禾曦也懂自己,那是不是自己便会永永远远的这样孤寂下去了,一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的打了个寒噤,许是见到了她的异样,琉璃忙取了一件白虎皮的大氅来,搭在了皇后的肩头,小声的道:“娘娘,现在已经快十月了,天气多变,您可莫要着了凉——” 兰若紧了紧肩上的大氅,那细腻顺滑的触感,好像是能给她一丝丝的慰藉一般,她将脸贴在了那大氅的边缘,细细的摸索着,道:“宫里可是有什么消息么?” 琉璃道:“倒是也没有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先前陛下答应了让曦妃的家人进宫探望。” 兰若冷笑一声重复道:“家人?琉璃,你可有家人么?” 琉璃一怔,见到皇后面上的恨意,只得如实的回到:“奴婢自小便被买进宫做宫女了,没有家人。或许有吧,只不过奴婢只当做自己是孤儿了。” 兰若看着院子中那株梧桐渐渐的飘落的叶子道:“本宫又何尝不是?你知道为何陛下这般怜惜本宫么?” 琉璃摇头。 兰若看着她,若是此时跟在自己身边是巧儿,必然知晓自己的心事,但是她不介意和她倾诉,因为除了她,便只有这寒凉的秋风能伴着自己了,她喃喃的道:“因为,本宫同陛下一样,自小都是不得宠的孩子,本宫是庶女,而陛下呢,也并未先帝喜爱的皇子,我们从小都在深深的牢笼中挣扎,想摆脱自己的身世,站在万人仰望的巅峰。” 琉璃缓缓的帮着兰若捶着腿道:“娘娘的辛苦奴婢都看在眼里。” 兰若摇了摇头道:“本宫不怕辛苦,本宫怕的是,本宫的辛苦得不到回报。” 琉璃的手一顿,她颇为疑惑的道:“皇后娘娘,您已经贵为后宫之首了,还要什么回报呢?” 兰若看着这满殿的寂寞道:“就比如现在,本宫的辛苦,丝毫不比惠贵妃十分怀胎,所以,本宫要得到回报——得到那个孩子。” 她眸中的偏执和狠厉惊得琉璃出了一身冷汗,琉璃马上俯首道:“皇后娘娘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兰若一把抚开了琉璃的手道:“本宫近些日子有些头痛乏力,让魏忠良来给本宫瞧瞧。” 琉璃忙不迭的下去了,今日,正值魏忠良值夜,听得了未央宫的传唤,忙不迭的便直奔了未央宫去了,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见到三人正坐在凉亭处赏景,因着天气寒凉了,按亭子的四周也都垂下了厚厚的幔帐,魏忠良只见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脸被那幔帐遮住,看不真切,他只觉得那人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还未等到他上前看到明白,那领路的小太监便提醒道:“魏太医,皇后娘娘可是在等着呢。” 魏忠良回神,忙跟着内侍走远了,凉亭中的人似乎是有察觉,转头看出来。 却什么都没见到,禾曦见到她如此便问道:“母亲可是看见什么了?” 罗氏摇了摇头,道:“无事,只是觉得这秋意浓郁,忍不住的四处看看——” 禾青啜饮着杯盏中的热茶,低声道:“陛下这次召我们进宫,可是怀疑你的身份了?” 禾曦道:“若非说是怀疑,可能慧贵妃怀疑的更多吧,只不过,过了今日,想必她便不会再有疑虑了。” 她看向了罗氏,笑道:“只不过母亲怎么知道本宫喜欢桃酥?” 罗氏笑的一脸的和婉道:“臣妾哪里那么神通广大,自然是王爷告诉臣妾的。” 禾曦一怔,不着痕迹的低下头去,下意识的捂住了腹部,禾青见状,蹙眉问道:“这个孩子你当真要留着么?” 禾曦点头道:“自然,不过你们放心,这个孩子自始至终,都只和本宫一个人有关,本宫不会坏了王爷的事。” 拓跋玥身边的人中,禾青算的上是和禾曦接触最多的,对于禾曦的性子多少都有一些了解,他叹息一声道:“王爷的心性,若非是娘娘,换了旁人,便不会有选择的余地了,只不过娘娘也要坚守自己的诺言,否则,就算是我,到时候也护不得您。” 听得这话,禾曦道:“怎么?他已经决定了么?” 禾青嗯了一声道:“王爷前几日借着回南疆筹备婚事为由,已经请旨离京了。此次回去,便是部署了,想来很快便会有动作了。” 禾曦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因着紧张,急促了起来。 罗氏道:“娘娘放心,届时宫里必然也会有部署,王爷必然会保护娘娘安全的。” 禾曦点了点头,几人又闲话了片刻,便回了灵秀宫。灵秀宫内,拓跋麟正在后殿温书,听的声响,忙跑出来,对着禾曦像模像样的行礼道:“麟儿见过母妃,外祖母,外祖父——” 罗氏和禾青忙回礼道:“参见大皇子——” 拓跋麟却伸手阻挡了他们的礼数,道:“《孝经》中说,事亲者,居上不骄,为下不乱,在丑不争。虽然麟儿并非是母妃亲生,但是母妃对我视若己出,麟儿感念恩德,外祖父和外祖母是母妃的父母,麟儿自当敬重。” 他一脸的认真,完全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禾曦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头道:“可是公孙太傅教你的?” 拓跋麟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公孙太傅还教了儿子许多东西呢。” 禾青突然道:“那公孙太傅可是教了大皇子为君之道?” 禾曦刹那间变了脸色,道:“父亲!” 禾青却也只是定定的看着拓跋麟,眼神中带着鼓励,拓跋麟察觉道禾曦慢慢收紧的手指,有些畏惧的唤了一声:“母妃——” 那声音怯怯的,好似一头受了惊吓的小兽,禾曦忙回神,她俯下身子道:“没事,麟儿不怕,母妃只是有些不舒服,麟儿先跟着嬷嬷下去温书好不好?” 拓跋麟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他小小的手抚上了禾曦的额头道:“母妃是不是染了风寒?要不然让如意姑姑去唤了太医来给母妃看看吧——” 他懂事的样子,让罗氏都不禁有些动容,她看了看禾青,只见他神色越发的凝重了。 禾曦摇了摇头道:“母妃没事,母妃睡一觉便好了,母妃和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话要说——” 拓跋麟点了点头,拉了嬷嬷的手便朝着后殿走去,才走了两步,他便止了步子,看向了禾青道:“外祖父,麟儿不知何为为君之道,但是太傅教导麟儿,仁者爱人。” 他稚嫩的声音中带着坚定,禾青赞许的道:“你学的很好。” 拓跋麟灿然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待到他离开后,禾曦才道:“你是想知道什么?” 禾青道:“娘娘放心好了,既然大皇子宽厚仁德,日后必然会一如既往,只要不是心思叵测之人,便好。” 禾曦的心跟着沉了沉,她张了张嘴,却着实不知道说什么好。 夜色慢慢的降临了,夜色掩映下,魏忠良到了未央宫,琉璃开了角门的一角,将魏忠良请了进去。 待到魏忠良入内,琉璃才道:“皇后娘娘,魏太医到了——” 兰若正半卧在美人榻上,她起身道:“进来吧。” 魏忠良方一进来,见到皇后小腹平坦,便知道皇后是将缠绕的带子取了下来,他慌得双脚一软,忙跪倒道:“娘娘,您怎么?” 兰若摆了摆手道:“无妨,本宫已同陛下说清楚了。” 魏忠良一怔,半晌才试探性的道:“那陛下——” 兰若自然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沉声道:“要是陛下要怪罪,你怕便不会来这未央宫来给本宫看诊了。” 魏忠良又试探的道:“那惠贵妃的事情——” 兰若揉了一下额角,道:“自然是一切如常,本宫近日觉德头痛乏力,你过来给本宫瞧瞧——” 魏忠良这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道:“看来,陛下还是最为宠爱娘娘的。” 第二百九十章 斩草除根(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若却觉得头脑昏沉沉的,她无心理会魏忠良的奉承。魏忠良识趣的再不说话,只是上前道:“娘娘将手给臣。” 兰若伸出了手腕,魏忠良将手搭在了兰若的手腕处,仔细探查了片刻,眉宇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许是又担心皇后发现异常,忙微微敛了神色,一脸轻松的道:“皇后娘娘只是有些受寒了,并无大碍,娘娘的月信可是还准确?” 琉璃在一旁算了算道:“还是准的。” 魏忠良道:“那便好,前些日子,娘娘为了假装身孕一事,喝了不少的药物,那药物虽说计量少,但是终究还是会伤及元气,不过既然没有影响月信,便无妨,臣给娘娘开些滋补的药物,对外便说是安胎的,娘娘放心便可。” 兰若对魏忠良一向是信得过的,便道:“都由你做主便好了,惠贵妃的胎可是要仔细的看顾了,不要露出痕迹来。” 魏忠良连连点头道:“娘娘放心好了。” 兰若见他鬓间已然生了一些白发,便感慨道:“算起来,你在本宫身边已经有了几年了。” 魏忠良不曾想兰若会提及此事,也由衷叹道:“是啊,娘娘还不是皇后的时候,臣便为娘娘效忠了,现在沐氏以除,娘娘在后位已有三四年了——” 兰若点了点头道:“是啊,本宫的身子也一直是你调理的,说来也怪,陛下是如何得知本宫不能有孕的?”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轰隆隆的在魏忠良的心头滚过,他慌得跪倒在地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对娘娘忠心耿耿,一直尽心竭力调理娘娘的身子,娘娘不想陛下知道,臣便一个字都没有漏给陛下啊——” 兰若目光在魏忠良的身上一荡,轻声道:“当年,本宫不过许了你一个太医院院使的身份,你便肯背叛的沐氏,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医院的院使依旧是陆川,你可怨恨不平?” 魏忠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道:“臣相比于为沐王府做事时,地位已然提升了不少了,陆川身为陛下御用,臣自知比不得,并非娘娘的过错,且臣有耐心,能等下去。” 兰若见他说诚恳,便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也罢,这么多年你的辛苦,本宫也是看在眼里的,如若是有合适的机会,本宫必然会推你一把,你且放心。” 魏忠良忙跪倒谢恩,待到兰若再没了其他的吩咐,才悄悄的从角门离开了。 他从御花园中离开,一路上都仔细的观察着,见到没有巡查的侍卫,便快步朝着养心殿的方向去了。 福清见到魏忠良,有些疑惑的道:“陛下并未召见,且此时夜色已经深了,魏太医这是?” 秋夜寒冷,但是魏忠良的额头上却沁出细密的汗水,他低声道:“还请福公公进去帮我通禀一下,就说我有要事请奏。” 福清有些迟疑,他看了看已经吹熄了灯火的养心殿,有些为难的道:“什么事情,非要今日说不可?” 魏忠良有些急切了,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了些许道:“事关皇后娘娘,晚了可是要出大事的——到时候,咱们都担待不起。” 福清有些迟疑的看了看魏忠良,他嫌少见到魏忠良这般失态,并不像是作假,便不敢耽搁,沉声道:“魏太医稍等片刻——” 说罢,便起身朝着养心殿里间走去,他轻轻的叩了叩镶金紫檀的门扉,道:“陛下——” 拓跋琛本就没有睡熟,且方才魏忠良已然吵醒了他,此时福清再来叩门,他便睡意全无,坐起身子道:“何事喧嚣?” 福清推开了殿门,只是站在门口低声的道:“回陛下的话,魏太医深夜前来,说是有要事回禀,还说什么事关皇后娘娘——” 拓跋琛摆了摆手打断了福清的话道:“去带进来吧,朕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福清惊讶于皇帝竟然这般冷静,但是他并不敢将心思摆在脸上,只能垂了首退了出去。很快,魏忠良便被带进殿内。 拓跋琛摒退了殿内的众人,才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忠良脸色惨白的道:“陛下,大事不好了,臣这么多年,一直按照您的吩咐,给皇后娘娘的药膳中添加少量的藏红花,未防有孕,但是近日娘娘召见微臣,说是身子不适,臣给娘娘把了脉,只觉得脉象虚浮无力,隐隐有肾虚的迹象,但是臣又问了娘娘的月信,也是准确的,若是臣所料不错的话,娘娘怕是常年服用那药,身子怕是已经伤了,若是再服用下去,怕是会——会终身不孕,可是需要现在停药,施以补救?” 拓跋琛的手不自觉的覆上了自己手上的玉扳指,眸光沉沉的看了魏忠良一眼道:“皇后服药已经四年了吧。” 魏忠良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点头道:“在皇后娘娘还是兰妃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服用了——” 拓跋琛深吸一气道:“那朕问你,若是继续服用或者不用药调理,会怎么样?” 魏忠良沉声道:“若是继续服用,不只是不孕不育,还会身虚体乏,若是不服用,且不用药调理,体虚的症状会减轻,至于子嗣,便要看上天垂怜了——” 魏忠良的话说的十分的隐晦,但是拓跋琛还是懂了,他唇角忽的溢出了一抹笑意来,道:“也好,你便停了那药,也不用调理了,朕不需要一个出自兰氏的嫡子——” 魏忠良有些疑惑的道:“可是惠贵妃那里——” 拓跋琛缓缓的看了他一眼,道:“谁说惠贵妃生的一定是个皇子?麟儿便很好,没有母族依靠的皇子,便不会的那么早的便生出夺嫡的心思来。” 他深吸一气,魏忠良沉思片刻又道:“可是没有母族仪仗的皇子,若是他日继承皇位,也会举步维艰吧。” 拓跋琛笑的张狂而放肆的道:“母族?他们只会仗着身上流着一部分和天子一样的血脉便为所欲为,但是外戚却不会——你说是不是?” 魏忠良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几乎是将自己的衣衫全部都浸湿了,他摸不透皇帝的心思,甚至说根本不敢去猜天子的心思,他们的心中装着家国天下,权利斗争,唯独没有善意。 他不敢去看拓跋琛的眼睛,只能卑微的伏在地上,恨不得化成了一丝尘埃,随着夜风散去,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浓稠的好似墨汁一般。 他脚步虚浮的朝着太医院走去,才进了屋子,便觉得屋中有男人沉重的呼吸声,他厉喝一声:“何人在那里!” 黑暗中传来了一阵阴测测的笑声,那声音好像是砂砾沙沙的擦着地面,那人似男似女的声音响起:“魏公何必如此慌张——” 魏忠良脸色一变,道:“怎么是你?这可是太医院——隶属皇宫重地,你——” 那人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来,全身上下都被黑布包裹着,之露出一双眼睛,在月色下幽幽的闪着寒光,他的瞳孔细长,异于常人,就连那瞳孔的颜色,都是淡黄色的,像是一条毒蛇一样,魏忠良极为不喜欢这样的眼睛,只是觉得如芒在背,他别过脸去,沉声道:“这是皇宫,若是被侍卫捉到,便会被当成刺客乱刀砍死的。” 那人似乎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桀桀的笑道:“乱刀砍死?魏公不如猜猜看,到底是他们的刀快,还是我的蛊毒快?” 魏忠良不欲与他多做纠缠,便道:“说吧,你来寻我,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那人道:“的确,主子派我来,只是为了打听一个人——”魏忠良道:“何人,竟然要惊动你来?”那人冷哼一声道:“女人,一个女人,从南疆来女人。” 他每说一个字,语气便加重了一分,魏忠良道:“从南疆来的女人?可还有别的线索?” 那人摇头,明显中原话说的还没有那么利索,他道:“我们主子也只是查到了这些而已,只是说那杂种在南疆结识了一个女人。” 魏忠良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南疆来的女子,我倒是知道有一人来自南疆。” 那人哦了一声道:“既然这样,还请魏公能告知,若是事成,我们主子必有重谢。” 在拓跋玥回到南疆的同时,萧奈得到了萧天的密信,她展开来看,面色瞬间专为苍白,她将那信笺死死地捏在手里,一字一顿的道:“果然,禾曦这个贱人!” 她将那信笺放在烛火上燃尽,才恨声道:“去,叫谋士来——” 那婢女也不敢多问,应了一声,便跑出去了,不多时带进来一人,萧奈沉声吩咐了几句,那人虽然畏惧萧天和萧奈的身份,但是毕竟现在拓跋玥不在京中,萧奈又如此决断,他便小心翼翼的道:“小姐,此事需不需要先知会王爷一声?” 萧奈冷冷的看着他道:“未雨绸缪也是你说的,如何现在我有了合适的人选,你又退缩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斩草除根(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人越发的怯懦不敢言语,只是轻声道:“属下并非这个意思,人选倒是没有问题,只不过这后面的事情,您也知道,王爷向来看中那人,要是王爷回来发现——” 萧奈的神色越发的清冷了,她眸光中好像是猝了毒的利刃一般,一字一顿的道:“发现?她算计不过别人,死于宫中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眼中根本没有本小姐,没有我这个贤王侧妃?” 那人忙跪倒道:“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安排——” 萧奈见他如此,神色才稍微的缓和了一些。摆了摆手道:“你偷偷的打通了关系,至于人选,我届时自会送到你那边。” 那人哪里还敢再说一句话,忙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萧奈的手死死的钳住身下的椅子,沉声道:“禾曦,既然如此,你莫要怪我,我当真是留你不得了。” 兰馨明里暗里的派了不少的眼线盯着禾青夫妇,但是奈何横看竖看,就是看不出来任何的苗头,子佩在自己的房中愤愤的揪着帕子,气道:“不对啊,那日我分明听见了他们的话,怎么就查不出来丝毫的嫌疑呢?” 她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只恨禾曦狡猾,现在害的她都不被贵妃信任了,正纠结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快步的朝着外面走去,却不想人才道外面,便被禾曦拦住了,禾曦眉眼带笑的道:“子佩,你不在大皇子身边服侍,你这是要做什么去啊?” 子佩甚至来不及收起自己脸上的急色,她忙的跪倒在地沉声道:“奴婢——正要去大皇子身边服侍——” 禾曦却根本不想听她解释,绕过了她身侧,走进了她的屋子,如意跟在后面,关了门。 子佩吓得六神无主,结结巴巴的道:“娘娘——您这是——” 禾曦手指上的珐琅护甲敲在案几上脆落有声,她叹息一声道:“跪着做什么,起身本宫看看——” 子佩不知道禾曦喉咙中买的什么药,只得顺从的起身,垂着头不敢看她。 禾曦见她身姿窈窕,只不过这般瑟缩着肩膀,没白的坏了气质,只好幽幽地道:“之前子衿说,你们是皇后娘娘选来伺候大皇子的,本宫感念皇后的恩德,对你和子衿都客气有加,只不过,现在皇后娘娘被陛下禁足,子衿我瞧着,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反倒是你,好像无事一般——” 子佩心中像是揣了一个小兔子一般,胡乱的跳着,她怯怯的道:“虽然子佩和姐姐是孪生姐妹,但是子佩却和姐姐不同,子佩入了这灵秀宫,便是这灵秀宫的奴才,心中关心的,是灵秀宫的主位,至于旁人如何,哪怕是皇后娘娘,恩宠在不在,和奴婢都没有干系。” 她的话说的滴水不漏,也十分的讨巧,禾曦粲然一笑道:“原本,本宫以为你姐姐是个做事周全的,却不想真正有主意的人,是你——” 她的话听不出褒贬,似乎只是简单评说,但是子佩的心中却难掩得意,的确,无论是谁,从来看见的都是姐姐温婉识大体,而不是自己的聪慧机敏,但是惠贵妃却瞧见了自己的长处,收买了她,她便一心只想着为惠贵妃做事,她总有一天会证明,自己比子衿不知道好了多少。 思及此,她深吸一气,缓缓的道:“娘娘过誉了——” 禾曦淡淡的瞥见了她一眼,道:“如此,本宫便能放心将事情交于你办了。如意,把东西给她——” 如意应了一声,便将一旁小婢女手中的东西交到了子佩的手中,子佩打开来看,只见到那锦盒中,有一袭水烟长裙,并未有一阵的刺绣,裙底却用墨色浸染了山水图,辽阔壮丽,大气凛然,但是又是放在了极为柔软的水烟缎上,刚柔并济,别有一番风情,只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她看向了禾曦道:“娘娘的意思是——” 禾曦轻抚着腹部,虽然那里还是平坦一片的,但是她的目光柔和中隐隐带着忧虑道:“你也知道,本宫怀孕后不能侍寝,从前也就罢了,但是既然本宫今日一路爬到了这个位置,任何事情便要更加小心翼翼才是——” 她目光幽幽的在子佩身上一荡,让满含深意的眼神让子佩心中狂喜,她忙道:“娘娘深受陛下宠爱,怎么会有差池——” 禾曦状似惋惜的道:“年华易逝,且现在皇后娘娘被禁足,惠贵妃又怀有身孕,不能无人侍寝,本宫想推你一把——” 这话便已经说得十分的明了了,子佩脸色一红,怯怯的看向了禾曦道:“可是,奴婢出身卑贱——又才疏学浅,奴婢担心无法得到陛下的宠爱,无法为了娘娘分忧。” 禾曦灿然一下道:“这你便放心好了,宫中若论学识,没有几个比得过皇后和慧贵妃的,但是其余的人,却各有各的出彩,你自然也有你的。” 禾曦缓缓起身,走到了子佩的面前,手指慢慢的划过了子佩光滑的下颌,像是挑选货品一样,子佩只觉得那温良的手指好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自己的颈间游走,呼吸都急促了些许,禾曦呵气如兰,在她的耳边道:“因为你是奴婢,可以不用自持身份,其实,殊妙便很好,但是她太把自己当成一个主子了,有些办法,她已经不屑去用了,正是因为这样,才给了你机会,你只要记着,你是一个女子,而陛下是个男人,其余的你大可尽情去做——” 她的声音带着蛊惑,一点一点的勾起了子佩眼中的欲望和野心,她笑意一点一点的攀上了唇角,她娇媚的一笑道:“谢娘娘提点,奴婢定不是所望。” 禾曦让人将那一袭墨色山水烟罗裙留下,便离开了。只留下了内心狂喜的子佩,她站在铜镜前,将那衣裳对着自己比了有比,无限欢喜,自然也忘记了自己之前想办的事情。 另一边,禾青和罗氏要离宫了,禾曦因着陛下的恩准,一直做着软轿,将两人送出了宫门,却也不能再送,只能下了软轿来,与两人依依不舍一番,罗氏拉着禾曦的手,仔细的叮嘱着女子孕中的注意事项,像极了一个母亲,而禾青,恰到好处的带了一带担忧,至于到底是担忧什么,或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待到两人走后,有一个小太监乖觉的上前,殷勤的道:“曦妃娘娘,天气寒凉,奴才来给娘娘打帘子。” 禾曦看向他,道:“你叫什么?倒是机灵的很。” 那小太监笑的愈发的谄媚了,道:“奴才命叫福德——娘娘仔细着脚下。” 禾曦点了点头,扶着他的手,上了软轿。如意感激的一笑道:“有劳公公了。” 福德忙回礼道:“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如意轻轻俯身,跟着软轿走远了。福德看着禾曦走远后,眼中的笑意才一点一点的褪去了,然后从一旁没人注意的小径朝着露华宫的方向跑去了。 禾曦不知道为何,才上了软轿,便觉得身子沉沉的,昏昏欲睡。 她心中疑惑不已,她因着怀孕嗜睡的症状已经好了很多了,却不知道为何这般困乏,她觉得有些奇怪,忙唤了如意道:“如意——如意——” 如意听得禾曦有些焦急的声音,忙道:“停轿,停轿——娘娘,您怎么了?” 软轿停在了长街甬道边上,如意将脚步不稳的禾曦从软轿中搀扶出来,萧瑟的秋风伏在面上,禾曦才觉得好似清明了些许,但是还为等到说话,便听得一声尖锐的叫声自头顶传来。 如意下意识的看过去,只见到两只通体黝黑的野猫,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宫墙的上头,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下面的几人,那叫声尖锐难听,像是婴孩的哭声,让人不安,禾曦脚下无力,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如意的身上,那两只野猫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步步向着禾曦的方向逼近,如意对着周围的人吩咐道:“快将那野猫赶走,别让它扑了娘娘。” 抬轿撵的小太监听见如意这般说,马上抽出了一根轿杆,举起来便朝着那野猫打去,不知道是不是那小太监的动作激怒了出于发情期的野猫,还是什么原因,只见到那两道黑影蓦地窜起来,身姿灵活的绕过了攻击,然后身子一扭,便朝着禾曦的方向扑过来,禾曦脚下无力,根本动不了,旁边的宫人乱做一团,有人大声的叫着:“保护娘娘——” 如意的手死死的拉着禾曦,自己护在了禾曦的外面,但是人的动作哪里有那猫儿灵活,只是几个纵身,那猫儿便朝着禾曦扑了过来,正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素衣的宫装丽人出现在了禾曦的面前,用身子挡住了那猫儿,但是她自己也被那猫儿抓上了,她哎呦一声痛呼,便倒在了一旁的地上。 第二百九十二章 斩草除根(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猫儿落了地,失去了原本的优势,几人便合力将它捉住了。 禾曦看向倒在地上的宫装丽人,竟然是白芷。 她忙走上前,拉着白芷的手道:“你怎么样?” 白芷的一张俏脸,疼的冷汗都下来了,但她仍然咬着牙道:“臣妾没事,娘娘没事吧。” 禾曦拉过了她的手,那猫儿抓伤的地方,皮肉外翻着,还渗着淋漓的鲜血,她道:“快,赶紧去召太医来。” 白芷身边的宝珠早就吓得要哭出来了,听见了禾曦的吩咐,想也不想拔腿便朝着太医院跑去了。 白芷强忍着痛意道:“娘娘,臣妾没事,只不过是一些皮外伤罢了,不碍事的。” 她的笑意真诚又婉约,像是一朵白莲,禾曦叹息一声,四处看了看道:“这里离你的储秀宫近,本宫先送你回去——” 见到宝珠已经跑去叫太医了,只得唤了如意上前,搀扶着白芷一路朝着储秀宫走去。 很快,太医便来了,检查过后道:“无事,只是皮外伤,且伤口不深,只要小主按照微臣的交代,按时涂抹药物,也不必担心留疤。” 听见不会留疤,禾曦才彻彻底底的放下心来,道:“有劳太医了。” 待到太医走后,白芷才略显寂寥的道:“留不留疤又能有什么干系,左右也不会有人看见——” 宝珠在一旁忙啐了一口道:“呸呸呸,小主莫要说一些不吉利的话,要是真的留了疤,怕是陛下见了便——” 白芷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道:“陛下?宝珠,你还记得陛下的样子么?” 禾曦道:“陛下不时常来你的宫里么?” 白芷苦笑一声道:“实在不瞒娘娘,自从臣妾那日重阳夜宴上远远的看了一次,便再也没有见过陛下了。” 禾曦听得出她口中的幽怨,正不知道如何劝解,便见到她仰起脸来,释然的一笑道:“看我,说这些话做什么,反倒是娘娘,怎会平白无故的惹了那野畜生?” 禾曦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凑巧罢了,不过好在你路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白芷似有什么话要说,她嗫嚅了半晌,终于也只是道:“娘娘现在怀有身孕,虽说皇后娘娘被禁足,但是终究是皇后,她想做什么也不是不可能,您还是小心些为妙。” 禾曦点了点头,拍了拍她另外的一只手背道:“放心好了,本宫晓得,你今日受了惊吓,还是早点休息吧,本宫明日再来看你——” 白芷点了点头,让宝珠将禾曦送了出去,才到了门口,如意便一脸后怕的拍着胸口对宝珠道:“今日可真的是吓死我了,好在白才人出现的及时,要不然——” 她神色感激,宝珠也道:“可不是,我们小主今日给惠贵妃那请安回来,正巧路过,不过也因着我们住在储秀宫,旁边就是长街甬道,要是换做别的地方,怕是咱们真的是来不及呢。” 如意点了点头,再三感谢之后才随着禾曦的软轿离去了。 宝珠看着人走远了,才回到了殿内,白芷正捧着一卷书看着,见宝珠回来,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道:“可是将人送走了?” 宝珠点了点头道:“是,奴婢亲自送走的——” 她话音顿了顿,看向了白芷手上缠着的白色绷带,蹙着眉头道:“小主,这样做值得么?万一那猫儿抓到不是小主的手臂,而是脸,那您不就——” 白芷轻抚着手臂上的伤口道:“要是以后再也见不到陛下,我留着这容貌还有什么用?” 她复又笑道:“不过,曦妃聪慧,必然也是疑心了咱们为何出现的那般及时吧?” 宝珠点了点头道:“确实,方才如意还套我的话,奴婢说,咱们是给惠贵妃请安回来,才正巧遇见的,咱们的储秀宫旁边便是长街甬道,能撞见,也不稀奇。” 白芷点了点头道:“你回答的很好。虽然她现在不信,但是只要她查,一定会信我。” 宝珠躬身道:“小主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禾曦回到了灵秀宫,正巧遇见拓跋麟在院中玩耍,见到了禾曦,扔下了手中的玩意,便扑了过来,他身量已经到了禾曦的腰际,禾曦伸出手来拦住他,嬷嬷和子衿站在一旁,笑着嘱咐道:“大皇子可是小心些。” 拓跋麟从禾曦的怀中抬起头来,认真的道:“麟儿知道,嬷嬷是担心麟儿撞到了母妃肚子里面的弟弟,麟儿不会的,麟儿会疼爱弟弟的。” 禾曦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伸手去剐蹭他的小鼻子,谁知手还未凑到拓跋麟的身边,便见到拓跋麟的鼻翼动了动,道:“这是什么味道?” 他四处看了看,又凑近了禾曦的袖子,仔细的闻了一下才道:“母妃,您是换了熏香么?怎么这个味道麟儿从来都没有闻到过?” 禾曦和如意对视一眼,如意上前,拉过了禾曦的衣袖,在鼻尖轻轻的嗅了一下,的确闻到了一丝丝的草木的气息,自从禾曦怀孕后,她便已经不在用任何的熏香,现在衣服上出现了这样的味道,着实是奇怪。 拓跋麟见到几人面色沉沉,便问道:“是不是有人要害母妃和弟弟?” 禾曦心中一惊,道:“谁告诉你这些的?” 拓跋麟小声的道:“麟儿是听宫里的人说的,下人们还说,要不是母妃护着麟儿,麟儿也活不到这么大。不过母妃您放心,麟儿已经长大了,会好好的保护母妃和弟弟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禾曦心中欣慰,拉过了麟儿的手道:“麟儿,你还小,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便是保护好自己知道么?” 拓跋麟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道:“麟儿知道了。” 禾曦拉着他进了殿,让如意请了陆川来。 陆川到后,仔细的辨别了气味过后才确定道:“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草的汁液,名叫香薷,香味类似益母草,极为清淡,虽有发汗解热之用,但是效果不明显,太医院也已经渐渐的不用了。” 如意在一旁问道:“可是会引得猫儿?” 陆川道:“会,这气味猫儿十分的喜爱,且会让猫儿产生幻觉——” 如意忽然想起什么来道:“今日奴婢一直在娘娘身边服侍,这东西要不是出在咱们自己的宫里,便是被人后擦上去的,只不过——” 她忽的眸光一亮道:“那个小太监,那个叫福德的小太监——” 禾曦冷冷的笑道:“怪不得那般殷勤,如意,你去打听一下,他都和谁接触过?” 如意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此时的露华宫内,玲珑一脸疑惑的到了殿内,兰馨见她如此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玲珑道:“说来也奇怪,方才一个小太监来咱们宫中,说是拾到了奴婢的耳环,但是奴婢看了,那并不是奴婢的,他纠缠了许久,才离开。” 兰馨状似无意的道:“算了,无关紧要的人,听说今个曦妃在甬道上差点出事?” 玲珑说起这事情来,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道:“可不是,听说差点被野猫扑了,真是什么样的人,招的畜生都上不得台面。” 兰馨看着自己水葱似的手指,叹息一声道:“可不是,她福大命大,要是真的这个孩子没了,本宫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玲珑小心翼翼的道:“娘娘——你说咱们要不要——” 她做了一个手势,兰馨道:“不行,现在皇后禁足,宫里的人又这么几个,动手必然会被发现——” 半晌,她恨铁不成钢的道:“原以为殊妙是个有用得,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陛下新鲜了几日,便没了下文。” 玲珑道:“依照奴婢看,咱们陛下丰神俊美,博学多才,总不能天天看妙夫人唱曲跳舞的,总是要风雅一些,才站得稳。” 兰馨摆弄着手指道:“可不是嘛,咱们宫里面,出身下贱的不少了,连巧儿那样的,都爬上了龙床,一个个,都是下贱的胚子。” 玲珑也连连点头,随即问道:“那娘娘的意思可是在宫外寻一个?” 兰馨思忖了半晌,忽然道:“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这公孙博是不是有一女?” 玲珑点了点头道:“的确,只不过原本公孙博辞官,惹恼了先帝,内务府的人担心陛下忌讳,便没有将公孙小姐列在秀女之列。” 兰馨笑道:“可是,现在陛下不但重新启用了公孙博,而且太傅若是真的算下来,也算是正一品官,他的女儿也算的上是身份尊贵了,你去替本宫传个信,让父亲务必帮本宫一把。” 玲珑点了点头。 谁知道还不等公孙静怡入宫,灵秀宫的子佩,便被封了仪嫔。 兰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之后,玲珑道:“是子佩没错——” 兰馨恨声道:“她怎么会?” 玲珑道:“听说是曦妃自己提起来的,说是自己有孕在身,不能侍奉陛下,将自己身边的宫女送到陛下身边,替她侍奉左右,陛下当晚,便宠幸了子佩,次日,便被封了嫔。” 第二百九十三章 斩草除根(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馨冷笑连连的道:“她的速度道是快,本宫还以为选了一个什么人,选来选去竟然选了子佩。” 玲珑担忧的道:“娘娘,虽然子佩是咱们的人,但是那可是咱们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安排到灵秀宫的,现在子佩被封了嫔,必然是要搬出去的,届时咱们在灵秀宫,怕是没有能用的上的人了。” 兰馨倒是没有想到这些,她沉吟了片刻道:“这个不急,你再传信出去,让父亲动作快些。” 公孙静怡是在十月中旬,被送进了宫里的,她性子安静,才识过人,但是拓跋琛自从宠幸她一次后,却不怎么去她的昭华宫了,反倒是去仪嫔的合欢殿去的更多,表面上,众人都为了宫中新添了姐妹高兴,一团和气,但是背地里,一个个便犹如这秋日温度一样,一日冷过一日,尤其是白芷,子佩封嫔那日,她摔了一套上好的琉璃盏,宝珠愤愤的道:“这曦妃娘娘真的是不知好歹,有这样的机会,都不想着您,枉费了您这般为了她着想——” 白芷一计眼风扫过来,那目光怨毒,充满了愤恨,她气息不稳的道:“从来都是这样,不论我对她是否真心实意,她从来不肯看我一眼,哪怕是从前,许晴儿在的时候,还是现在的子佩,她都不肯帮我——” 她的手不断的颤抖着,忽的唇角闪过了一丝丝的怨毒道:“要是早知道今日这般,那日,我就应该多放几只野猫,让福德在她的袖子上多擦一些荆芥汁!” 宝珠见到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赶紧道:“小主,小主说话还是小心些,小心隔墙有耳——” 白芷的笑意变得讽刺了许多,她提高了声调道:“隔墙有耳?宝珠你听听?储秀宫现在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哪里会有什么人愿意听我的墙角?” 她忽然疯魔了一般,用力的去抓绑在自己手上的绷带。 宝珠忙去拦着,但是还未等到她的手触及白芷的手臂,手便僵在了半空中,那绷带下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是那伤口的周围却起了一片一片,细小的水泡,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白芷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异常,她慌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道:“宝珠,宝珠你快来看,我这是怎么了?” 她伸手想去拉扯宝珠,宝珠慌的跪倒在地,借此躲过了白芷的拉扯,道:“小主,小主您别慌,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 白芷气息不稳,只觉得身子也痒了起来,她急急的奔向了铜镜前,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衫,之见到皙白的颈部,竟然也起了片片的红痕,仔细看去,只见到那红痕中紧紧的簇着一团团的水泡,她尖叫一声跌倒在地,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外面的小太监听见了声响,忙进的殿内,看见满殿的狼藉,便惊呼道:“小主——小主——您这是怎么了?” 白芷好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忙伸手指着白芷道:“快去快去将小主扶起来,小主身子不适,我去叫太医——” 话音一落,她便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殿外奔去了。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只好上前将白芷扶起来。 宝珠带着太医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她怯怯的站在一旁,不敢上前,那太医仔细的查看了白芷的患处,道:“小主,这皮肤瘙痒且起了水泡,有溃烂之相,这是感染了啊。” 白芷慌了神,问道:“感染了?怎么会感染了?是不是那药的问题?” 那太医看了看白芷的药,道:“这药没问题,只是小主最近是不是接触了什么动物,尤其是野猫野狗什么的,这些东西的身上不干净,小主又有伤,极容易被感染的,这皮癣一旦发作起来,容易传染不说,还极其难好,又易复发——” 宝珠听到容易感染几个字,脚不自觉的朝着外面挪了挪,道:“那太医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那太医神色复杂的叹息一声道:“微臣只能开一些药物,内服外敷,还有殿内要消毒,用草木灰兑水,擦拭一遍。” 宝珠一一记下了,白芷却道:“太医——会不会留疤?” 那太医神色中带了一些怜悯的道:“会留疤,只不过,只要小主按照微臣的吩咐,仔细调养,疤痕也会渐渐的淡下去的——” 白芷好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颓然朝着后面倒去,那太医起身开了方子,宝珠见到白芷这般,想上前搀扶,思索再三,还是原地行了一个礼道:“小主,奴婢送太医出去——” 白芷哪里还能注意到宝珠的异常,脑海中不断的回荡着太医的话,她本就恩宠稀薄,若是在留了疤,日后——日后——,她不敢想,看着萧索的储秀宫,她想哭,但是摸了摸脸颊,却一滴泪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苍天会这样对自己,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好过一点,只是想爬的高一点,又有什么错。 她目光呆滞的看着那锦绣团簇的锦被,那是她亲自绣的,曾经她和她心爱的男子,也能在这繁花锦簇中相拥而眠,他也曾夸赞过自己心灵手巧,但是现在,她看着自己的手,手腕处,已经起了一片红痕了,瘙痒难耐,她恨不能砍去自己的双手,她突然恨恨的道:“禾曦,我为救你,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却对我没有丝毫的顾忌,当真是我瞎了眼——” 白芷自从这天便开始闭门不出了。 然而,并没有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左右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嫔罢了,禾曦觉得奇怪,派人去了几次,都被宝珠挡在了外面,只是说她们小主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如意道:“娘娘,奴婢觉得有些奇怪,去的人说了,白才人的宫里有特别重的草木灰的味道——” 禾曦疑惑的道:“草木灰?一般草木灰只是用来消毒去湿气的,现在才十月,怎么这么早就洒了草木灰?” 如意摇头表示不知,正说着,便听闻外面的小太监回禀道:“曦妃娘娘,静贵人和仪嫔来了——” 禾曦扬了扬手道:“请进来吧。” 公孙静怡和子佩相携而入,脸上都带了喜色。禾曦柔声道:“说什么了?这么开心?” 仪嫔十分的得宠,至于静贵人,因着身份尊贵,且位份也高,陛下对她虽算不上盛宠,却也怜惜,两人都十分的知足满意。 倒是子佩笑的如同刚出谷的黄鹂一般道:“臣妾方才在姐姐说,曦妃娘娘宫中连檐下挂的灯都是红色石榴图案的,真是喜气洋洋的,我们两个便来娘娘的宫中沾沾喜气。” 她笑起来全然没了之前的卑躬屈膝,倒是像是一朵完全盛开的花骨朵一般,娇艳夺目。 禾曦也顺着她的话道:“陛下现在总是喜欢宿在你的合欢殿,这喜气怕是不久也就降临到你的头上了。” 子佩似娇似怯的嗔道:“曦妃娘娘最喜欢拿着臣妾取笑,臣妾能得宠,还要依赖娘娘留在合欢殿的好福气,庇佑臣妾呢。” 禾曦笑的意味深长,子佩也心领神会,只不过这算是她们二人之间的秘密,事实证明,就算是天子,也真的未必喜欢事事风雅,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只有子佩知道她是如何的千娇百媚,才将拓跋琛勾的死死的。 这必然还要感谢禾曦的提点。 公孙静怡见到两人亲昵,也只是安静的笑着,道:“这点,臣妾便没有什么福气了。陛下偶尔垂爱,也算得上是恩赐了。” 子佩笑着道:“姐姐可不要这么说,妹妹可都是听说了,陛下时常和姐姐秉烛夜谈,谈古论今呢。” 禾曦道:“的确,公孙大人便才学渊博,想来从小的耳濡目染,这后宫中的姐妹怕是无出其右的。” 听禾曦说起自己的父亲,公孙静怡低下头,谦逊的道:“父亲为人耿直,还是陛下不弃,能做大皇子的师傅,想来也是缘分。” 说起麟儿来,禾曦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温婉了,正说着,门外想起了嬷嬷的声音道:“娘娘,大皇子从学堂回来了。” 子佩终于找到了能插嘴的地方了,她掩唇笑道:“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正说着,便见到拓跋麟迈步进来,见到了殿内的几人,不由得一怔,他依次的行了礼道:“麟儿见过母妃,静贵人,仪嫔。” 这是公孙静怡第一次见到拓跋麟,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之见到他的眉眼与拓跋琛十分的相似,便道:“原在家时,便总能听父亲夸赞大皇子聪慧,如今看来,到真真是个机敏聪慧的孩子。” 子佩道:“可不是嘛,从前的时候——” 她说着,忽然想起了现如今自己已经不是服侍大皇子的奴婢了,而是宫里的小主,不由得有些尴尬的止住了话,神色也变得讪讪的。 倒是公孙静怡,忽然见到大皇子深厚的子衿,样貌竟然同子佩一模一样,她转眸看了看,奇道:“这位是?” 第二百九十四章 暗度陈仓(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子佩的面上有些挂不住,方才的嬉笑欢愉都变得有些无味了起来。她清咳一声,子衿去却上前道:“回小主的话,奴婢子衿,是仪嫔的双胞姐姐——” 子佩的出身人人都是知道的,但是因着子佩备受恩宠,下人们谁还敢提起这件事情来,却没有想到今日在灵秀宫看见了子衿,这相当于在子佩的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子衿却十分的满意这样的结果。 禾曦将拓跋麟拉到了自己的身边,询问了功课,这才让子衿带着拓跋麟下去了,公孙静怡是十分会审时度势的人,她娇笑一声道:“要不怎么说,妹妹的福气大呢,一样的容貌,陛下却也只是喜欢妹妹而已。” 子佩脸色稍微缓和了不少,道:“姐姐过奖了。” 自此再无话。 要出灵秀宫时,正巧见到子衿候在门前,子佩是如何的了解子衿,她知道必然是在等自己,便对着公孙静怡微微的俯身道:“臣妾要同姐姐说说话。” 公孙静怡的眸光在两人身上幽幽一扫,颔首道:“那我便不打扰二位了。”言罢便带了身边的烟萝离开了。 待到走远了,烟萝才小声的道:“小主,奴婢看着,这子衿可是比仪嫔稳重多了,为何曦妃选了仪嫔?” 公孙静怡眸中再也没了之前的温顺和柔和,清冷中带了沉稳的道:“因为越是愚蠢的人,越好掣肘,小心到时候这个蠢货坏了咱们的事——” 烟萝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道:“奴婢会小心的。” 公孙静怡看了看宫门的方向,忽然道:“听闻,之前曦妃被猫儿袭击,是储秀宫的白才人救了她,可是为何我进宫这么久,从未见到她?” 烟萝早已经将宫内的事情打探的清楚了,她道:“奴婢听说,白才人病了,一直闭门不见客呢——” 公孙静怡眼眸微微的眯起来道:“哦?病了?可是为何连曦妃都没有提起她来?” 烟萝垂首道:“这个奴婢便不知了。” 公孙静怡看了看天色道:“左右也无事,咱们便会会这位白才人——” 此时灵秀宫内,子衿正一脸怒意的盯着自己面前的华裳女子,低声道:“妹妹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子佩蹙眉,她现在已经是宫里面的小主了,子衿依旧这般同自己说话,她神色不虞的讽刺道:“身份?忘记自己身份的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 子衿脸色涨红,她愤愤的道:“皇后娘娘现在还在禁足,你竟然——现在灵秀宫便只有我——你——” 她心中的愤怒像是一只野兽,似乎是想要冲破牢笼一般。然而子佩却毫不在意,但是皇后现在就算是她受宠也是得罪不得的,只得道:“妹妹这般做也是没有法子的,只有这样,妹妹在陛下面前才能说的上话不是?” 子衿深知她现如今所言不过是搪塞自己的话,但是又奈何不得,只得盼着皇后能早日解了禁足才好。 禾曦在殿内摆弄着一些珍珠玛瑙的玉簪子,如意满脸笑意的进来道:“娘娘,方才子衿和仪嫔站在墙根底下说了许久的话呢,看样子好像是有争执呢。” 禾曦收回了手,笑的纯良而又无害的道:“这两人啊,抱得都是同样的心思,子衿事事要强,自然看不得仪嫔现如今压了她一头,只不过,主始终是主,奴始终是奴,主次尊卑胜于亲情呢。” 如意笑道:“可不是,奴婢还听说,惠贵妃的人悄悄的去了合欢殿一趟,便再也没派人去过了,怕是已经不信她了。娘娘这一计,既除了身边的一个眼线,还调拨了子衿和子佩的关系,又卸了惠贵妃的一只胳膊,真是一石三鸟。” 禾曦道:“只不过,本宫总觉得有些不安,如意,咱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如意安抚似的道:“娘娘怕是过于担心了,皇后被禁足,惠贵妃又是个沉不住气的,咱们已经小心又小心了,必然不会出现差错的。” 禾曦道:“麟儿那里,也要多派几个聪明伶俐的,知道了么?” 如意点头。 拓跋玥快马加鞭,回到南疆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了,才到了南疆,便见到有人等在官道的旁边,早就有人在早早的等着了。 月七的神色有些复杂,他转头看向了拓跋玥道:“王爷——这——” 拓跋玥的眸中闪过凛冽的寒光,他薄薄的唇角微调起来道:“既然舅父这般热情,咱们也改早早的去问候了。” 那人见到了月七和拓跋玥的身影忙上前躬身道:“七皇子,族长算着你们今日便可抵达,让奴才在这候着。” 月七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道:“萧族长倒是估算的准确,消息也灵通。” 那人直做听不懂月七话中的深意,只是再次俯身道:“族长等着呢,七皇子是否现在就回萧府。” 拓跋玥点了点头到:“也罢,先回去看看吧。” 说着便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进了城,南疆的人大多都是认识拓跋玥的,只因他是此处的封王,百姓们跪了一地,口中齐齐高呼:“贤王殿下安康。” 安康,这是整个南疆的百姓对他最好的祈愿,这个少年从十几岁便长在了这片土地,现如今长身玉立,风雅英俊,又娶了当地望族的嫡女,一切的一切在他们看来都是再合适不过的。 拓跋玥笑着让众人免礼,质朴的人们递上了新鲜的鸡鸭,和肉类,女子则递上锦帕和花环,这是南疆的习俗,拓跋玥让月七和手下的人一一接了,又取了铜钱分发给众人,以示平安祥和的征兆。 那负责接风的小厮不由得感慨道:“七皇子这般受到百姓的爱戴,要是族长见到也定然十分欣慰才是——” 拓跋玥不动声色得道:“也多亏了舅父这些年的辅佐,才能有今日的本王,舅父的确费尽心力。” 哪人笑道:“王爷与南疆密不可分,王爷的母亲萧贵妃娘娘便出自南疆,王爷又是南疆的封王,现在王爷又要去了小姐,当真是亲上加亲了。” 拓跋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好了,带本王去见舅父吧。” 说着几人便朝着萧府走去。 远远的便见到了一个气派的,府邸出现在长街的尽头,黑漆的高门,漆金的匾额,两端的福瑞祥兽口中都衔着成人拳头大的金漆的球,气派十足。 拓跋玥只是看了一眼,便迈步进内。 然而到了前厅,却并未见到萧天,只有萧氏旁系的公子萧何候在那里,萧何此人为人阴沉不定,精于算计,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深得萧天的器重。 他俯身行礼道:“贤王殿下,叔父在祠堂给萧贵妃烧香,说是若是王爷回来了,直接去祠堂找他便是。” 拓跋玥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沉声道:“本王知道了。” 言罢,便大步朝着萧氏祠堂的方向去了,门外站着萧府的管家,见到了拓跋玥忙行礼,小声道:“王爷进去吧。” 拓跋玥微微颔首,便推门进去,祠堂内,氤氲着浓浓的檀香的气息,烟云缭绕,竟然犹如仙境一般。 潇天此时正跪坐在殿中的蒲团上,仰面看着上首的灵位,那是萧嫣儿的灵位,拓跋玥眼中难掩一抹忧伤,他从案上拿过了三支香来,点燃后,拜了三拜,沉声道:“母亲,儿子来看您了。” 萧天看着拓跋玥,叹息一声从蒲团上起身,踱步至拓跋玥的身边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我和你母亲也算是欣慰了,今日我来同你母亲说了你和奈儿的事情,想必你母亲定然也会欢喜的。” 拓跋玥看都不看萧天,只是沉声的道:“舅父,您连着三封书信,只为了催我回南疆,难道只是为了婚事么?当真不像是您会做的事情。” 萧天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道:“婚事固然是重要,但是其实我叫你回来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舅父知道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舅父现在就是给你送东风来了。” 拓跋玥微微的蹙眉,道:“舅父此为何意?” 萧天的眸光好似是鹰一般犀利,他似乎有一种胜券在握的得意,道:“玥儿,你跟着我来就是了。” 拓跋玥不知道为何,蓦地生出来一种不好的预感来,萧天带着拓跋玥去了萧府的后院,拓跋玥看着小小的后宅竟然有足足的数十人把守,好像是在警戒着什么。 走到了最后的一间屋子,萧天道:“今日怎么样?” 守门的侍卫十分恭敬的道:“两天没有给他吃饭了,想来也没什么力气了。”萧天神色得意的道:“仔细着些,留着他的命还有用呢。” 说着推开了门,进的屋内,拓跋玥跟进去,只看了那人一眼,拓跋玥便怔在了原地,那人身型还算是健壮,但是此时浑身是伤的跪倒在地,手上拴着拇指粗的枷锁,被吊在房梁上,任他如何都只能站或者立,手腕处已经乌青一片了。 正是梁启。 第二百九十五章 暗度陈仓(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玥的神色难看到了极点道:“舅父这是什么意思?” 萧天笑着道:“此人,便是舅父同你说的东风——只要把他交给兰之礼,你猜会发生什么?兰之礼必然以罪臣余孽的身份将他交给皇帝,皇帝小儿心慌,担心沐王府的余孽会反扑,必然会严刑拷打,届时我们只要戳穿他们的计谋,将这桩惊天悬案揭露出来,天下的人们便会对新帝抱有怨念,蜀中早已经有咱们的人,这个时候只要你朝中的人弹劾圣上无德,残害忠良,届时蜀中的人再立你未王,此事,便成了。届时南疆有精兵三十万,你在京中还有两万,里应外合,这天下便改了主人了。” 拓跋玥看着梁启,他无力的垂着头,除了方才抬起头来看了自己一眼后,便再也没有抬起过头来,好像是浑身没了力气,双手被那枷锁拉的笔直,仿若没有了这枷锁,他随时便可倒下一般。 他捏紧了手指,道:“舅父倒是全替本王盘算好了?” 萧天似笑非笑的道:“那你觉的如何?这人武功高强,我可是费劲了心机,才捉住的,这样的身份,自然应当好好利用才是——” 拓跋玥深吸一气问道:“舅父还知道什么?” 萧天一怔,随即大笑道:“我能知道什么?玥儿啊玥儿,你才来南疆的时候才这个点儿大,现如今也是能俾睨天下了,可是你不要忘了,你这一身的本事,可都是我教你的,你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是从我萧府出去的,这么多年,你要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但是就算是雏鹰,也有展翅离巢的一天,我也只是你的舅父,自问能找看好你到如今,也算是对你母亲有交代了,至于目的,我只是为了你母亲还了心愿而已,且世事多变,你身边有奈儿在,我也放心,终究是不能让别人害了你去。” 他话语顿了顿,神色中微微带了一些严厉,冷声道:“至于这个人,我知晓你与他熟识,之前在山上养伤的那名女子是沐王府后人吧——” 他语调漫长而又轻松,然而却见到梁启颈上青筋暴起,他挣扎着道:“你这狗贼,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莫要动我们小姐——” 萧天被人骂,也不动怒,只是嗤笑一声,语气中怜悯又傲慢的道:“成王败寇,也只不过是弃子罢了,还真的自诩高贵?” 梁启满面涨红的看着拓跋玥,拓跋玥蹙眉道:“他们是我找到的,至于要如何处置,我自然有打算——” 萧天见到拓跋玥开口,便正色道:“玥儿,我曾教过你,成大事者,不可心慈手软,既然你当初想把那女子送进宫,便证明你已经有了打算,为何到了现在还反悔了不成?” 拓跋玥看了看梁启,道:“为君者,当先为人。舅父无需再管,此事我已有自己的打算——月七——”他朗声唤到。月七本就守在门外,听得声音便走了进来,见到了梁启,也是一怔,拓跋玥死死的盯着萧天一字一顿的道:“将梁伯带走。” 萧天眉头皱紧,隐隐有怒气攒动着,他道:“拓跋玥,怎么,现在有了自己的亲信和势力,便不把舅父放在眼里了?来人——” 他似是怒极了,声音落地,便从暗中窜出来几名黑衣人,月七忙护在拓跋玥的身前,道:“族长,王爷并无意冒犯——” 拓跋玥却一把推开了月七,走到了萧天的面前,沉声道:“若是今日我依照舅父所言,是不是说,往后我登基后,一应事物,都要依照舅父所言呢?若是我不肯,你就这般让人威胁我?” 萧天额角的青筋隐隐的跳着,半晌才挥了挥手,让那些人退下了道,随即朗声笑道:“舅父只是试探你,果然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了,甚好,甚好啊,你们都退下去吧,没有眼色的东西——” 待到那些黑衣人退下后,这才道:“算了,你自然是有你的打算,人你想带走便带走吧,不过说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现在是舅甥,日后是翁婿,舅父也是为了你好,你不会记恨舅父吧。” 拓跋玥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后退了半步道:“玥儿自然不敢,玥儿此番回来,还有要事在身,便先离开了。” 萧天连连带头道:“去吧,去吧,记得抽空来舅父这商议你和奈儿的婚事,舅父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啊——” 拓跋玥也不回答,只是拱手,让月七带着梁启出门去了。 萧何同样候在外面,见到拓跋玥离去后,他进得屋内看着萧天道:“叔父为何放了梁启?” 萧天的面色沉了下来道:“我今日放也必须放,就算是不放,想必他用强也会带那人离开的。” 萧何似是不解的继续问道:“那既然叔父知道,为何还要带他来这里,直接将梁启送上京城,交给咱们的人好了?” 萧天斜睨了他一眼,沉声道:“送上京?” 他不屑的轻哼了一声道:“怎么,难道你还真的以为,这人能起多大的作用?真正能起到作用的人在宫里——” 萧何道:“难道叔父说的是那个女子?” 萧天点了点头,语气沉沉的道:“且今日我只是用了那女子身边的一个沐王府旧臣,他便如此,想来也不会让咱们动那女子的。” 萧何似乎是恍然大悟一般问道:“叔父是在试探他?” 萧天的面上有隐隐有些阴鸷道:“皇帝赐婚,奈儿只是个侧妃,就算是日后咱们扶持他登基,奈儿最多也只是个贵妃,而非是皇后,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那个女子的干系——她在皇帝的身边,这吹吹枕边风,便让奈儿元气大伤,我这着实是心疼啊——” 萧何道:“听闻还有了几个月的身孕,怕是真的留不得了——” 萧天心中惦记的却并不是这件事情,而是之前萧奈传信回来让他查的事情,他沉声道:“必然是留不得的,你传信回去,在玥儿回去之前,想办法将那人除去,对了,听闻大皇子养在她宫里?” 萧何连连点头道:“是的。是否一起除去?” 萧天笑道:“自然,皇帝没了子嗣,后继无人,也算是咱们的筹码。” 萧何却有些迟疑的道:“可是,这样一来,若是他知道——” 萧天不以为意的摇了摇手道:“无妨,若是咱们事成,便已经是定局,届时他还想借助着咱们的势力,必然不会如何的。就这么定了——” 萧何微微点头,便退了下去。 拓跋玥回了自己的府邸,请了人给梁启医治,待到梁启醒过来的时候,拓跋玥才道:“梁伯感觉是否好了点?” 梁启挣扎着起身,作势要行礼,月七忙上前道:“梁伯,你这是做什么?” 梁启正色的看着拓跋玥道:“贤王殿下可是记得自己曾经的承诺?” 拓跋玥正色道:“自然记得,曾经本王答应你,一旦事成,便放了你和禾曦——” 梁启眼眶蓦地红了道:“现如今丑儿已经不在了,小姐身边便只剩下我了,我一把年纪了,死活无妨,但是小姐若是出了事情,我真的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王爷王妃,还请王爷万事能慈悲。” 拓跋玥垂眸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梁启显然是牵动了内伤,一句话未说完,便用力的咳嗽了起来,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月七端了一盏热茶来,喂了梁启饮了几口,等到他平稳下了心神,才听见梁启有气无力的声音道:“我曾听见萧天和他手下的公子说,沐氏之人是打破僵局最好的刀,现在公子将我救出来,想必下一个他们的目标便是小姐了,还请——” 拓跋玥道:“不会的,本王不会让萧天动她的。” 他的语气郑重的,好像是在做着最为庄重的承诺一般,梁启一怔,随即放下心来道:“既然王爷这般说,梁启便谢过了——” 拓跋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十分了,他仰望着漫天的星晨,细碎的光晕一闪一闪的,他忽的想起了那人的眼睛,重回故土,却好似让他想起了好多的事情。 他第一次见她,第一次同她说话,或许人人都喜欢这样的禾曦,容貌倾城,朱砂摄心,然而他的心中,却永远都有一个身影挥之不去,眸中的恨意和胆怯,揉捏在一起,偏偏他一眼便看出了那隐藏在重重保护下的无助,他曾经以为,自己才是这天下最为可怜可悲的人,自己的母亲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自己背井离乡,寄人篱下,但是当他看见沐锦的时候,他才知道,她那看似细弱的肩膀到底承受了多少的悲痛。 月七跟在拓跋玥的身后,半晌才道:“王爷自从回了南疆,便会时常发呆——” 拓跋玥的目光却依旧幽幽的锁在自己头顶的那一片星空中,道:“是么?想来也是,只是因为有诸多不舍,这南疆,本王呆了十几年了,日后怕是不会再回了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暗度陈仓(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月七也感叹道:“是啊,此番咱们回来准备,只要一切妥当了,再来是另外一番景致了。” 拓跋玥并未理会,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便是,梁启的话提醒了他,是啊,他曾答应过他,事成,便放他们离开,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留在京城,留在南疆都是很好的选择,但是他忘记了,京城皇宫有她最深的痛楚,而南疆,那几年,想必也是她最为难忘的噩梦,自己又能如何自私? 他深吸一气,转身回房,对着月七道:“让月卫多多注意她的安危,若是萧天真的会动手,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的安危。” 月七点头。 宫里的日子,依旧是浑浊的,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是别用用意,或是为了陷害旁人,亦或是为了保全自己,日日如是,但是就是在这浑浊不堪的岁月中,白芷的病却是一点一点的好了起来,就连给白芷看病的太医都啧啧称奇的道:“这可真是奇迹,微臣还是第一次见到得了皮癣能好的这般利索,甚至连痕迹都没留下呢。” 宝珠笑道:“那是我们小主洪福齐天,得了菩萨庇佑,这才能好的这般快。” 白芷笑嗔道:“宝珠,说什么呢,还不是太医医术高明,快谢谢太医——” 宝珠懂事的从一旁的妆奁中,取了一些碎银子出来,塞进了那太医的手里道:“有劳太医了——” 那太医没出力,却平白得了赏赐,自然是满心欢喜的,又说了很多的吉祥话这才躬身退下了,白芷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光洁如雪的脸颊,十分的满意。 宝珠送走了太医,回来正巧见到这一幕,便笑道:“这静贵人的药真的好,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没办法的事情,静贵人竟然能医得好。” 白芷确定了没有留疤后,才满心后怕的道:“听闻,公孙大人辞官后,便喜欢四处游历,这世间见得多了,可是比京城中这些一个个坐井观天的青蛙们好多了。” 宝珠也啐了一口的道:“可不,若说这些太医中,应该只有陆太医和魏太医还稍微有些见识,但是那又不是咱们能请得动的——” 说起这件事情,白芷虽然神色无常,但是也隐隐有些恼怒的道:“我为了救曦妃,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却不想曦妃连这样的薄面都不愿意赏赐于我——” 宝珠点头道:“可不是,奴婢看着,这曦妃对谁可都是清清淡淡的,也太过于清高了些吧。” 正说着,听见了外面的小宫女禀报道:“小主,静贵人来了——” 白芷的脸上浮现出了几许笑意,道:“快请进来——” 自己则站起身迎了出去,正走到门口,便迎头撞上了来探望的公孙静怡,她忙半福了身子行了礼,公孙静怡面上都是和婉的好似暖阳的笑意道:“白才人何必如此多礼?这风大,你还病着,快快进去。” 白芷却不依,端端正正的行了礼才道:“臣妾这一礼,除却是拜见静贵人更多的是感谢,今日太医来瞧过了,说是已经完全好了,也没有留疤,臣妾谢姐姐赐药。” 说罢,她更是完全的俯下身去,以额触地道:“后宫女子容貌可贵,若是此次没有姐姐施以援手,臣妾怕是往后的路都断送了。” 公孙静怡轻叹了一声,忙将她搀扶起来道:“你这又是何苦,咱们都是后宫的姐妹,我早就听宫人说,才人最是亲厚,此次病重,也是为了曦妃娘娘,妹妹敬重姐姐这般有情有义之人。” 她看了看白芷,之见到白芷垂着头,将眼底的不甘和怨毒都隐了下去,她只做没看见继续道:“就算是这次我不管,曦妃娘娘也必然是会管的,今日我从灵秀宫回来的时候,还见到仪嫔陪着曦妃说这话。曦妃还指点她如何能讨陛下欢心呢——” 她状似无意,但是一字一句,却仍旧像是一个有力的大手,将白芷的心紧紧的箍住,不断的揉搓着。宝珠见状,忙插嘴道:“静贵人,吃些糕点吧。” 公孙静怡止住了话,纤细嫩白的手指捻起了案几上一块碧玉色的糕点,咦了一声道:“怎的才人这里还是夏季内务府供应的碧玉糕?难道没有送些新鲜的糕点来么?” 烟萝看了看也道:“对啊,奴婢记着,前几日内务府送来的糕点是杏仁酥,用晾干的杏仁,加上一些牛乳,烤制而成的,小主赏赐了奴婢一块,甜酥可口,真真是好吃呢。” 她说的眉飞色舞,倒是公孙静怡好像是才发现了白芷面上的窘迫道:“是我的疏忽了,才人病着,杏仁对伤口无益,还是少用一些为好。” 白芷感激的看了看她,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道:“姐姐这般为了我周全,妹妹实在是惭愧,说是杏仁性寒,于病情无益,但是说白了,终究不过是因为我不得宠,内务府的那帮奴才怠慢储秀宫罢了,连带着糕点,送来的,都是夏季各宫多出来,剩下的。” 她语有戚戚焉,公孙静怡一把拉过了她的手,眼眶红红的,像是一只乖巧无害的小兔子一般,她道:“才人又何必说这些伤心事,这后宫里面,左右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看那仪嫔,虽然位份不及我高,但是这一应用度,可不都先紧着她的合欢殿再才是我的昭华宫,可见,这陛下的恩宠才是最最重要的。” 白芷叹息一声道:“我又何尝不知道陛下的恩宠是最最重要的,可是我进宫已经有半年了,除了最开始,陛下还记得来我宫中坐坐,后面就干脆好像是忘了我一般。” 她说着,这泪水却是再也忍不住的弟弟滑落了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公孙静怡不动声色的送开了她的手道:“这便奇怪了,要说,这仪嫔也只是个奴婢,身份学识都不如才人,样貌,也不如才人端庄秀丽,天生一副狐媚相,也不知道陛下喜欢她什么——” 白芷的眸光微微的一闪道:“或许,就因为臣妾这般样貌的人被看的腻烦了,她那样的,才入得了陛下的法眼。” 公孙静怡语重心长的道:“只不过还是曦妃的办法有效,能让仪嫔这般笼络陛下的心思,才人生活的这般苦,若是能让曦妃娘娘指点一二,想必才人的日子也不会这般难熬了。” 白芷却并不接话,等到公孙静怡走后,白芷才愤愤的道:“禾曦宁愿扶持一个自己宫里面的狐媚子去魅惑陛下竟然也不愿意扶持我一把,当真是狠心啊。” 宝珠同样的不满的道:“那小主的意思是?” 白芷的手触摸上了软塌上针脚细密的刺绣,那原本是一对交颈而卧的鸳鸯,但是另一半却被软枕压住了,只留下孤零零的一只,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宝珠,却取了薄纱和针线来——” 因着她惯会这些女工手艺,宫里备下的也多,不多时,宝珠便寻齐了白芷想要的东西。 白芷照着自己的身材三下五除二便裁了一条长裙的样子,又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来一袭卷轴来,那卷轴用柔软的绸缎布仔细的包裹着,她小心的展开来看,正是之前拓跋琛亲自给禾曦画的美人图。 只不过上面有暗黄色的茶渍,浸泡的那画面上禾曦的面颊都有些看不真切了,正因为如此,有多少次,白芷都想着,这幅画上的人,能是自己。 她细细的摸索着那画上的笔墨,似乎一笔一划都能触碰到拓跋琛的温度,她目光中满是情谊,她如此看重,为何陛下就不能看看她呢?宝珠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便小声的问道:“小主,您拿这个东西做什么呀?” 白芷忽的扬唇浅笑,那笑再也不是隐忍的,反而是娇媚的,她道:“宝珠,这是咱们最后的希望了。” 此时的灵秀宫中,禾曦正伏在岸边读书,忽的她抬起头问如意道:“白才人如何了?” 如意有些好奇的道:“回娘娘的话,太医院说了,白才人的病已经完全好了。” 禾曦点了点头道:“好了便好,本宫还担心会留疤——如意看了看她的神色,道:“娘娘,按理说白才人替您赶走了那猫儿,可是为何您再去储秀宫探望,都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呢?” 禾曦握着笔的手连一丝颤抖都没有,手腕翻转,一句诗便跃然纸上,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如意伸头看了看笑道:“娘娘今年未到二十,又何来三十之说。” 禾曦偏头笑了笑:“我算得上是两世为人了,说三十算是少的,对了,你方才说咱们派去的人都被打发了回来?” 如意点了点头道:“娘娘,奴婢总觉得有些奇怪,听闻静贵人可是去过,那些人便将人放进去了,但是一听是咱们的人,便如何都不让进呢。” 禾曦手中的笔下意识的一顿,原本写的好好的一幅字,便这样污了。 她干脆收了笔道:“她身子已好,发生了何事,届时一问便知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暗度陈仓(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悄悄的变了,心中的不安越发的浓重了,她扶了如意的手朝着储秀宫的方向去了。 正巧遇见了从储秀宫离开的静贵人,静贵人恭敬的俯身行礼,轻声道:“曦妃娘娘,也是来探望白才人的?” 禾曦点了点头,搀扶了公孙静怡起身道:“你进宫没多久,怎的和白才人这般要好?” 公孙静怡神色不变,依旧是温婉贤淑的模样,她轻声道:“臣妾听闻白才人病了,恰好臣妾的父亲外出游历时曾带了药回来,便想着送过来看看,与人方便,便是与自己方便,曦妃娘娘说是不是?” 禾曦眉心微微的蹙起,道:“妹妹倒是通透,既然如此,见妹妹似乎有事,本宫便不打扰你了。” 公孙静怡微微屈膝,行了礼,才挽了烟萝的手走远了,看着公孙静怡的身影消失在了花廊转角处,禾曦才回过神来,如意和禾曦心意相通,见到禾曦如此,便问道:“娘娘可是觉得静贵人有些可疑?” 禾曦转回身,扶了如意的手马慢慢的朝着储秀宫的方向走去,她道:“虽然她说的话十分的在理,但是本宫总是觉得不对,白才人不受宠,她就算是给自己铺路,也不该找白才人才对,况且她的位份又高出白芷许多——” 如意也觉得奇怪,她低声道:“那奴婢会派人仔细的盯着昭华宫的。娘娘莫要因为这些事情忧心了。” 禾曦点了点头,说话间,两人便已经到了储秀宫,这次,看门的小太监显然是已经得了命令,见到禾曦亲自来了,忙不迭的将人请了进去。 白芷正仔细的串着细小的璎珞珠子,听闻下人的回禀,忙将手里的东西胡乱的塞到了宝珠的身上,压低了嗓子道:“去,拿到偏殿去。” 却没注意自己方才还未串好的珠子,有几个散落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着,白芷急忙忙的跪倒在地,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恭敬乖巧的模样。 忽然她看见了门口的地面上有一颗璎珞,小小的一颗,若是不仔细看,却也是根本看不清楚的,她身子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拾起来,但是下一秒,她的手便好像是僵住了一般。 胸膛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起伏着,在蠢蠢欲动着,她眸中的光亮渐渐的燃了起来,那是一种近似癫狂的嫉恨,像是乌云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理智。 吱呀一声,雕刻了合欢花的檀香木门被下人打开了,透进来一丝丝的微凉的冷风,禾曦只闻得殿内有浓郁的熏香的气息,混着室内的暖意扑面而来,让人觉得心口发闷,她见到白芷跪在地上扬声道:“臣妾参见曦妃娘娘——” 禾曦能看见她纤细白皙的颈,像是一朵低下柔枝的娇花,她迈步进来,忽的脚下一滑,好似踩到了什么,她身子不稳,差点滑倒,还是如意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白芷抬头正见到如此,秀美的眸子闪了闪,佯装慌乱的起身,谁知道人还未到禾曦的面前,好似自己也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直直的朝着禾曦的方向摔了过去,一旁的宫人们忙乱做了一团,如意几步上前护住了禾曦,好在白芷的方向距离禾曦还算是远,自己虽然摔了一个结实,但是却并未碰到禾曦一个衣角。 宝珠忙上前搀扶起白芷道:“小主——小主怎么样?” 白芷一脸痛苦的护着自己的腰肢,额间的冷汗都沁了出来,饶是这样,她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看着禾曦道:“曦妃娘娘可还好?有没有伤到腹中的孩子?” 禾曦让如意上前将白芷也搀扶了起来,稳了稳呼吸才道:“这句话本应该是我问你才是——你病才好,这般摔一下,身子可受得住?要不要唤了太医来?” 白芷借了禾曦的力道起身,还未等说话,便见到如意俯下身去,在她的脚边拾起了一颗小小的璎珞道:“这地上怎么会有璎珞呢?” 白芷微微垂下脸颊,偏过头来看向了宝珠,宝珠机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小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之前小主打翻了绣盒中针线珠子,让奴婢拾掇,奴婢已经很仔细了啊,奈何这璎珞实在太不起眼了,便疏忽了一两颗,差点酿成了大错——” 宝珠的话音刚落,白芷神色大变的道:“好在曦妃姐姐无事,要是今日曦妃姐姐有个三长两短,将你的性命填进去都不够,还不去叫人仔细查查,还有没有!” 宝珠慌忙的下去了,不多时便从院子中叫来了十几个丫鬟婆子,都挤在储秀宫不大的正殿中,宝珠道:“小主今日掉了几颗珠子在地上,让你们来找找,莫要遗漏了。” 众人纷纷称是,便都趴在地上仔细的搜寻了起来,如意微微的蹙眉,总觉得白芷这样太过于大张旗鼓了,但是又想到方才的惊险,也觉得这样做是好的,这样折腾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几乎将每一块砖块的缝隙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除却惹了祸事的两颗,仅仅找到了一颗,还是滚落到了案几的下方,白芷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道:“虽然麻烦了些,但是好在放心了,曦妃娘娘快请坐吧。” 禾曦由着如意搀扶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宝珠还十分细心的拿来了软枕,垫在禾曦的腰间,当真是无事不妥帖,无事不细致。 白芷歉意的笑笑道:“今日之事,本是臣妾的错,姐姐亲自来探望,臣妾却差点让姐姐摔了一跤——” 禾曦道:“从前派来的人,都被你打发了回去,便也只能亲自来看看——” 白芷神色一怔,似乎没想到禾曦会这般说,宝珠在一旁帮腔道:“这个曦妃娘娘便有不知了,小主之前怕过了病气给下人,让下人带回灵泉宫去,便都回绝了,至于静贵人,是因着静贵人说有法子医治小主的病,小主医病心切,这才破了例。” 禾曦看向了白芷,柔声道:“本来,都是因帮本宫,却不想你病的这般重,不过好在病情大好了。” 白芷紧紧的将手蜷在长袖下,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笑意越发的亲切可人了,她道:“还都是曦妃娘娘庇佑——” 禾曦伸出手来,如意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通体莹白的瓷瓶来,瓶身勾勒的是含苞待放的红梅,衬着那瓷瓶如同莹白的落雪,禾曦道:“这是之前陛下赏赐的冰肌膏,用去皮的杏仁,滑石,轻粉等研为细末,以古法蒸过后,加了少许的冰片,麝香还有蛋清调和而成,用来养颜在好不过了。” 白芷接过了那白瓷瓶打开,放在鼻前轻嗅了一下,只觉得有一种别样的清香迎面而来,让人心情舒畅,她含笑道:“这个方子臣妾也知道些许,传闻貌若天仙的杨贵妃便用此秘法保养,传闻使用后颜面红润悦泽,娇媚异常。陛下可真的是煞费苦心呢。” 她显然是爱不释手,用手指轻轻的蘸取了一些擦在手背上,轻轻推开,只觉得肌肤似是被露水浸润过后一样,能掐出水来一般,莹润有光泽。 禾曦见她喜欢便道:“你喜欢便好,不过你的病才好,能不能用这冰肌膏,最好是询问过太医之后才稳妥。” 白芷满心的欢喜,对着禾曦柔柔的一拜道:“谢姐姐的厚爱,臣妾都记在心里了。” 两人又闲话了片刻,禾曦才离开了。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正巧见到公孙静怡同妙夫人等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如意奇道:“这静贵人可真的是八面玲珑呢,奴婢看着,这宫里的人怕是没有她不交好的。” 禾曦眯了眯眼睛,道:“的确,公孙大人为人刚正耿直,却不想他的女儿这般玲珑心思。” 如意看着御花园中的几人,道:“娘娘可是也过去坐一会儿?” 禾曦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道:“这个时候,麟儿怕是已经快从上书房下课了,咱们去那吧。” 如意点了点头道:“也好,此处正好离上书房不远,咱们慢慢走,也来的及。” 当禾曦和如意道上书房的时候,拓跋麟并未下课,禾曦也不急,那小厮见到禾曦来了,忙想跪倒行礼,却见到禾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便无声的作了一揖,算作是请安了。 禾曦自顾自的坐在一旁的桌旁,听着房中孩童郎朗的读书声透过长窗飘了出来——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只是念了一句,便听得麟儿的声音带着困惑道:“师父,学生不懂,为何不忧、不惑、不惧。” 公孙博的朗声笑道:“大皇子天资聪慧,也有不懂的地方么?” 拓跋麟的声音坦荡且稚嫩,道:“母妃说,我还小,自然是有很多事情不懂得,还说哪怕是长大了,也要懂得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道理。” 公孙博哦了一声,复又道:“曦妃娘娘倒是一个十分明理之人,那大皇子可是知道何为仁者,知者,勇者?” 第二百九十八章 暗度陈仓(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麟点了点头,掰着手指认真的道:“学生记得,您说过,仁者内心仁厚宽和,可纳百川,知者内心懂取舍,可晓万物,勇者内心坚强刚毅,可敌万夫。” 公孙博点了点头,感叹道:“大皇子说的对,既然如此,便可知道,当你的内心做到了足够的宽厚,便可少了忧,不计得失,内心宁静,其次亦然。” 他说完,便好整以暇的看着拓跋麟,见到他的神色依旧充满了困惑,便笑道:“大皇子年纪尚幼。有些道理一时不懂也无妨,但是这些道理,你需时时刻刻记在心中,早晚有明晓的那一日。” 拓跋麟用力的点头,答道:“学生一定谨记老师教诲,时刻谨记在身。” 公孙博看了看天色,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今日的课便到这里吧,大皇子回去将《论语·宪问》抄写一遍,明日拿给我看。好了,大皇子且去吧。” 拓跋麟起身,对着公孙博深深俯首作揖,道:“老师辛苦,学生告退。” 待到他出了门,正见到禾曦站在门前,方才的那种沉稳和成熟刹那间便被天真无邪所替代,他快着步子冲到了禾曦的身边,轻轻的扑进了禾曦的怀中,撒着娇道:“母妃今日怎的来接麟儿了?” 禾曦宠溺的笑道:“母妃今日路过,想着你要下课了,便等了一会儿。” 子衿拎着小木箱跟了出来,见到了禾曦,忙俯身行礼,禾曦摆了摆手,正见到公孙博从房中走出,公孙博已然是六十高龄了,但是精神尚好,发须皆是花白的,倒显得他仙风道骨一般模样,禾曦忙屈膝行礼道:“见过公孙大人——” 公孙博极为重礼数,他拱手作揖回了礼这才道:“方才老臣同大皇子论学,大皇子还提起了娘娘,娘娘将大皇子教养的很好啊。” 禾曦却道:“都是一些妇道人家的见解,倒是公孙大人的话,让人醍醐灌顶,受教颇深。” 公孙博摆了摆手道:“曦妃娘娘的祖父,老臣也是听过的,也是江南的才子,娘娘虽是出身商贾,但是却也是书香门第,娘娘又何必自谦呢。” 禾曦微微笑道:“总归是女儿家,祖父和父亲也未教我许多君子之礼,想来还是羡慕静贵人。” 禾曦的眸光幽幽的在公孙博的面上掠过,轻的不能再轻了。 听见他提起了自己的女儿,公孙博饶是再如何,也难免生出几分宠溺的情绪道:“老夫虽交了小女很多,但是小女性子顽劣,怕是并未听见去多少,若是日后在宫中有个什么,老臣想与娘娘讨个薄面,能帮衬一二。” 禾曦垂眸道:“大人说的是什么话,静贵人机敏聪慧,长了一颗玲珑心,自然会在宫里平安顺遂,大人宽心。” 公孙博点了点头,对着禾曦又施一礼,算作是告辞。 待到公孙博走后,拓跋麟才扬起小脸来问道:“母妃方才是和老师再说静娘娘么?” 禾曦听他叫的亲切,便好奇的道:“从前你唤别人都是带着位份的,为何唤起静贵人,这般亲切?” 拓跋麟摇头晃脑的道:“静贵人是老师的女儿,时常会让她身边的烟萝姐姐送一些糕点吃食来给老师,老师总是说自己年纪大了,不喜甜腻,都给了麟儿——” 禾曦听的心中一跳,她问道:“大概多久了?” 拓跋麟不明所以的看向了禾曦,问道:“母妃——” 他见到禾曦的神色有些冷,便有些畏惧,还带了一些委屈,如意见状,忙俯下身子,拉过了拓跋麟道:“大皇子,娘娘的意思是,你吃过几次那个糕点?” 拓跋麟低着头,声音闷闷的道:“就昨日吃了一次——” 他大大的眼睛,擒着泪水,死死的咬着唇,不让它掉下来,似乎也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一般,但是声音却是哽咽的,出卖了自己,他道:“母妃,你不要生气好不好,麟儿——麟儿以后再也不偷吃了——” 他的小手试探性的拉过了禾曦的衣角,可怜巴巴的,像是离群的小兽,禾曦后悔自己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便缓和下了声线道:“麟儿,母妃不是生你的气,只是母妃担心,你是现在宫里唯一的皇子,多少双眼睛盯着,母妃怕你——” 她的话音止住了,她不想,不想将这个世间的那么腌臜的一面呈现在天真无邪的拓跋麟面前,她的泪一时忍不住,拓跋麟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写满了担忧,他伸出小手来,帮禾曦一点一点的擦去了泪水道:“母妃别哭,麟儿知道你都是为了麟儿好,麟儿一定好好的保护自己,不让母妃忧心。” 禾曦将拓跋麟揽在怀里,道:“好孩子,母妃的好孩子——” 禾曦缓和了情绪,看着后面提着书箱的子衿道:“从今日起,你来本宫身边服侍,如意,你跟着麟儿。” 子衿神色一喜,跟在禾曦的身边,意味着见到皇帝的机会更多,再不济,总能找到机会,总比每日对着一个老头子,听那些让她昏昏欲睡的圣贤道理来的好,她忙跪倒道:“奴婢遵命。” 倒是如意有些不赞同的道:“娘娘,您现在怀有身孕,身边怎么能少了奴婢伺候——” 禾曦自然是知晓她的担心的,她拍了拍她的手道:“且只是暂时的,这几日,本宫会亲自去内务府选几个伴读,陪在大皇子的身边。” 如意只好领了命,倒是子衿高兴不起来了,她原以为,自己这番可以成为禾曦身边的大宫女,却不想只是暂时的。” 此时,昭华宫内,烟萝正替着公孙静怡揉着肩膀,公孙静怡深吸一气道:“与她们闲话,笑的脸都酸了。” 烟萝笑道:“小主今日也不算白辛苦,至少,奴婢看着,曦妃已经注意到您了呢。” 公孙静怡舒服的叹息一声道:“我要是这般做,她还注意不到我,那可真的就是奇怪了。” 她纤细的手指端过了旁边的茶盏轻轻的啜饮了一口,继续道:“可还有旁的发现?” 烟萝手下不停的道:“听说,曦妃娘娘听说大皇子吃了咱们送过去糕点,直接将自己身边的婢女调派到了大皇子的身边呢。” 公孙静怡点了点道:“这样最好,明日,你且去上书房多送点东西,再让小厨房做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糕点,一起送过去。” 烟萝看了看公孙静怡的神色道:“小主这样做,要是万一被老爷知道了,那——” 公孙静怡闻言,脸色沉了下来道:“不管父亲理解不理解,我都是为了公孙家一族,当年父亲任性妄为,不愿服从先帝专权,就辞官,后来母亲病重,家里连一些名贵的药材都用不起,如若不是这样,母亲又怎么能早早的就去了,若是——若是父亲知道了,也定会理解我的。” 烟萝沉默不语。 次日,子衿便跟在了禾曦的身边去了露华宫请安,见到她身边不是往日见惯的如意,兰馨好奇的道:“怎的不见如意呢?” 禾曦淡淡的笑道:“臣妾送去麟儿身边了,服侍几日。” 兰馨微微的蹙眉,四下环顾了一下,除却脸色有些难看的仪嫔,其余人都有一种不明所以的疑惑。 兰馨清咳一声道:“既然现在本宫协理六宫诸事,有什么事情,曦妃大可和本宫言说,可是大皇子身边的人不得力?”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身边的子衿,子衿神色惶恐到了极点,她素来知道惠贵妃和皇后不合,现如今皇后被禁足了,那么自己,她的目光不断的在周围的人身上逡巡着,竟然找不到能为了自己说话的,唯独一个仪嫔,此时怕是巴不得自己被惠贵妃发配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一辈子不出来提醒众人她的身份。 禾曦斜睨了她一眼,慢悠悠的道:“也不必,子衿在灵秀宫时间长了,虽然是一直跟在大皇子身边,但是本宫的喜好她或多或少也知道许多,用顺手的人,便不劳惠贵妃操心了,只不过本宫倒是想跟惠贵妃求个恩典,麟儿需要几个伴读,还请惠贵妃能恩准臣妾去内务府挑选两个。” 兰馨找到了几乎,笑的明媚道:“曦妃现在怀有身孕,怎么还凡事亲力亲为?不过是几个奴才罢了,本宫让孙翔仔细的挑几个,送到灵秀宫紧着麟儿用,玲珑——” 说着,她便想要吩咐玲珑下去传令,然而禾曦的声音去斜刺里插了进来道:“贵妃娘娘,既然臣妾说了是求恩典,便是想贵妃能给臣妾一个薄面,若是贵妃娘娘不许,臣妾便去求了陛下,这人嘛,臣妾定然是要自己挑选的。” 她一双如同皓月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兰馨,竟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执着与坚定,兰馨只觉得自己的心思在这样的眸光下无处遁形,只得讪讪的笑了笑道:“是本宫会错了意,既然曦妃想自己选,那便自己去选吧,左右是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伺候的,还是自己顺眼最为要紧。” 第二百九十九章 暗度陈仓(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起身福了一礼,算是谢过了。 众人闲话了片刻,见到惠贵妃兴致缺缺的样子,便一个个都十分有眼色的退了下去,惠贵妃只道是孕中疲乏,需要休息,也不阻拦,放了众人离开。 待到所有人都走后,兰馨才一把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怒道:“她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本宫这里不成便想着去求陛下?本宫真的是给了她的脸面——” 玲珑对着殿内的人挥了挥手,服侍的宫人们如蒙大赦的一个个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只留玲珑和兰馨两人,玲珑半俯下身子给兰馨顺着胸口柔声劝到:“娘娘莫要动怒——” 兰馨冷哼一声道:“你看看她那副样子,自从她有了孕,这灵秀宫就跟个铜墙铁壁一样,什么人都塞不进去,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子佩那个贱婢现在一朝得宠,自己还顾着争宠,本宫费尽心机的这只手,算是断了。” 玲珑却微微的笑了笑,柔声道:“没有了子佩,不是还有子衿呢么?” 兰馨怔了一下,狐疑的看向了玲珑道:“子衿?她不是皇后的人?” 玲珑点了点头,随即道:“娘娘想,咱们都知道这子衿是皇后的人,曦妃那边又怎么能不知道?娘娘没看见,今日您说起大皇子身边的人不得力,子衿的那个样子,她现在失了靠山,指不定心中多后悔跟着皇后,您说,这个时候要是咱们抛下一根绳子,这落了水的人会不会捉住?” 兰馨依旧是有些焦虑的道:“虽然话是这般说,但是皇后也只是被禁足,万一她阴奉阳违,咱们岂不是引狼入室?” 玲珑笑道:“娘娘是聪慧的,奴婢蠢笨,娘娘必然有办法将错就错,这刀是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杀人——” 兰馨点了点头道:“此话说的极为有理,这样,你寻个机会,要是能见着子衿,你帮本宫带句话。” 她微微俯首,子玲珑的耳边说了什么,玲珑听后连连点头道:“娘娘英明。” 禾曦从露华宫离开后,便径直去了内务府,内务府的管事太监孙翔,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一早得了消息,便从宫人们中挑选了一些略读过书的宫女太监各十人出来,供禾曦挑选。 禾曦只是看了看,便对孙翔道:“这些人的名册取来给本宫——” 孙翔二话不说,忙让人下去准备了,手下的人手脚利落,不多时,便取来了那二十人的身份名册,禾曦扬声对孙翔道:“宫外有亲人的不要,进宫不满一年的不要,从前服侍过主位的不要,按照这个要求,筛选一遍——” 孙翔整个人怔在了原地,他有些为难的捧着名册道:“娘娘,这怕是不好找——” 禾曦却看也不看他道:“内务府这么多人,总归是有合适的,你且按照本宫说的做便可。” 孙翔的神态再也没有之前那般轻松了,他哆哆嗦嗦的翻着名册,按照禾曦的要求到还真的有两个人符合要求,正好一个宫女一个内侍,禾曦眯了眯凤眸,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儿一般,竟透着慵懒的意味,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俯身跪倒道:“奴婢叫采莲。” 另一个内侍道:“奴才叫福禄。” 禾曦点了点头转向了孙翔道:“就他们两个吧。” 孙翔满脸陪着笑道:“娘娘,据奴才所知,这采荷和福禄,仅仅是认识几个字,陪在大皇子身边——” 禾曦斜睨了孙翔一眼,道:“本宫随是选伴读,但是最主要的还是照顾大皇子的,这教导读文辨字,自然是有太傅的。” 孙翔哑口无言,只好对着身后的十几人挥了挥手道:“行了,既然娘娘心意已定,你们便先下去吧,采莲,福禄你们这就跟着曦妃娘娘去灵秀宫吧。” 采莲和福禄纷纷行礼道:“奴才——奴婢——遵命。” 看着禾曦走远的背影,孙翔这才挺直了腰板朝着一旁的偏屋走去。 屋内,一个宫装丽人正在饮茶,见了孙翔进来,忙起身福了一礼,问道:“事情怎么样?” 孙翔摇了摇头道:“这曦妃娘娘当真是厉害,只是几个条件便将咱们的人全部都筛了出去,选走了两个。” 巧儿的神色微微的一变,道:“这可如何是好?皇后娘娘现在身陷囹囵,只有咱们在外面,子衿现如今看着算是不能回到大皇子身边了。” 孙翔略一思索后才道:“有一句话还恕奴才直言,这大皇子根本不足为惧,他的生母左右不过是罪奴所的一个贱婢,就算是寄养在了曦妃娘娘的膝下,也改变不了这上不了台面的出身,奴才拙见,与其在大皇子身上费工夫,不如想象怎么在惠妃身边费工夫呢。” 巧儿微微蹙眉,这宫里的人都不知道皇后的秘密,她索性不提,起身道:“我要回去了。” 却不想才走出了半步,却被孙翔拉住了,孙翔的面上涎着笑意,道:“小主这么急是要做什么去?陛下也不会去嘉熙殿。不如您陪着奴才说说话,岂不美哉?” 巧儿的面色先是一白随即一红,她垂下头来,将自己眼底的厌恶全都隐了下去,道:“我出来很久了,夏梅等得急了,怕是会来寻我。” 她还想走,孙翔却依旧拦在门口,手更是直接抚上了巧儿的脸颊,百般柔情的道:“小主怕不是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内务府——没有我的命令,谁又敢来擅自打扰呢?” 巧儿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躲开了孙翔的手,孙翔的面色一变,逼近了一步道:“怎么,小主难道后悔了不成?” 巧儿讪讪的笑道:“孙公公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既然答应了同你对食,自然不会反悔,只不过今日着实是有些不便,不如——”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被孙翔逼到了墙角处了,孙翔的神色变的恶狠狠的,少了几丝讨好的意味,他道:“既然小主没有反悔,奴才可是等不及了呢——” 巧儿深吸一气,缓缓的阖上了眸子,她感觉道一股太监独有腥臊的气息,一点一点的朝着自己靠近,她手不自觉的攥紧了,压着胃里的翻江倒海。 思绪却飘向了远远的天际,和流云混在一起,任由着风将自己拉扯着,变成了碎片,从内务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夏梅已经站累了,自己寻了一处石阶坐着,百无聊赖的打着瞌睡,听闻了身后的脚步声,忙惊醒了,随后起身道:“小主可算是出来了,您这进去了足足有半日了。” 巧儿斜斜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察觉道自己主子情绪不佳,夏梅忙住了口,跟在巧儿的身后回了嘉熙殿。 夏梅觑着巧儿的神色道:“小主可是要传晚膳?” 巧儿忍着恶心的感觉道:“不了,我觉得有点乏了,夏梅你下去备了热水来。” 夏梅好奇的道:“现在还未就寝,小主便要沐浴了么?” 巧儿心中再也忍不住,扬手便给了夏梅一个耳光,她打的极为用力,夏梅一脸错愕,顾不得自己左耳嗡鸣作响,跪倒在地,哭诉道:“小主——奴婢错在了哪里,小主要这般惩罚奴婢?” 巧儿冷哼一声道:“错在哪里?我是主,你是仆,有些话你当问,有些话,你不当问,要是这点眼色都没有,还是滚回内务府去,我自会寻个聪明伶俐的。” 夏梅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那泪珠子都是无声的滚落,她捂着脸道:“是——奴婢谢谢小主提点,奴婢知道了——” 巧儿似乎在这种暴虐中寻到了一丝丝的快感,她道:“那你还不赶紧的滚下去?” 夏梅捂着脸退了下去,不多时,便送了热水进来,随后又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明显是学的乖巧了。 巧儿褪去了身上的宫裳,将自己浸在了热水中,她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这才觉得心神舒畅了许多,她扬起了手臂,见到上面淡紫色的掐痕,暧昧又粗暴,忽然便笑了,原来无论如何,自己都躲不过这样的命运。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悔恨,悔恨自己的自作聪明,她原以为,成了皇帝的女人,一切便会不同了,可是她错了,成了答应又如何?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是攥在皇后的手里。 自己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这样的日子,若是等到皇后复位,噩梦才会结束。 她深吸一气,不断的告诉自己道:现在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只要皇后觉得自己是衷心的,终有一天,她会重见光明,坦坦荡荡的走在阳光底下。 自己在后宫中的依靠也唯有这个了。 不知道是水汽还是什么,升腾上来,蒙了她的视线,她不由得想到:若是当时自己嫁与了兰博又是什么样的后果呢? 夜色,将后宫中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全部都掩映住了,又在那片黑暗中撒下一层皎洁的月光,让人沉醉其中挣扎不出。 第三百章 收网(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如意跟着麟儿去了上书房几日,每日静贵人都会送来吃食,甚至还夹带了小孩子喜欢的新鲜物件,但是那日拓跋麟见了禾曦那般,又如何敢再碰。 公孙博虽然为人刚正耿直,但是也是极为有眼色的,几次过后,见拓跋麟动也不动那些东西,如意的神色也是板着的,心中便已然知晓了大概,等到烟萝再来的时候,公孙博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道:“回去告诉静怡,莫要再送东西过来了。” 烟萝笑的和缓,道:“小主也是心疼老爷,小主不能时时过来,只能借此聊以慰藉了。” 公孙博微微的蹙眉,他狐疑的道:“静怡不会不知道我的意思,你且将原话全都告诉了她,是非如何,她自然会理解。回去吧——” 见老爷动了怒,烟萝也不敢再辩,只得讪讪的提了东西回去了。 到了昭华宫,公孙静音见到她这么快便回来了,便笑道:“可是父亲说让你再也别去了?” 烟萝有些垂头丧气的道:“小主为何知道还让奴婢去送吃食?” 公孙静怡的笑带了一丝丝的算计,她一字一顿的道:“我就是想让曦妃以为我有意接近大皇子,这样一来,她就会费尽心机的保护大皇子,自己便会露出破绽来——” 烟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后道:“可是,现在曦妃有孕,陛下对曦妃也十分的看重,若是咱们伸了手,万一查到了咱们头上岂不是——” 公孙静怡嗤笑一声道:“谁说我要亲自动手了?” 烟萝一怔,只听见公孙静怡笑语嫣然道:“战场上真正的主帅,不一定非要上阵杀敌,冲锋在前,稳坐军帐中,运筹帷幄才是大能,后宫中也是一样的。” 烟萝只觉得费解,自家的小主将这后宫比作战场,但是她却不赞同,战场上尚能光明正大,泾渭分明,但是后宫中去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今日与你相谈甚欢互诉衷肠之人,是不是明日背后插刀,给你致命一击的人,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满盘皆输。 时间一晃,半月便已经过去了,禾曦腹中的孩子已然四个月了,采莲和福禄熟悉了一段时日,也能独当一面了,如意便又回到了禾曦的身边伺候,看着禾曦正临窗而坐,便上前道:“娘娘,马上十一月了啊,这眼看着便要下雪了,您看不要着了凉——” 禾曦微微摇头道:“无事,陆太医都说了,有孕的女子易体热,这点寒气不碍事的。” 如意拗不过她,也只好将火盆搬到近了些,窗子半掩上,只留下一个缝隙能看清外面的景色,她半俯下身子,蹲在禾曦的身边柔声道:“陆太医先前说,这前三个月最危险,好在咱们熬过去了,这几个月,她们明里暗里的小动作可是有不少,好在咱们早有防备。” 禾曦一只手轻轻的覆上了自己的肚子,道:“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麟儿那里,你嘱咐了采莲和福禄,他们两个都是机灵的。” 如意点了点头道:“娘娘放心好了,奴婢心里都有数的。” 两人沉寂了片刻,还是如意主动提到:“王爷从南疆来信了,说是再过半个月,怕是他便会折返回京了,他们打算——打算在德太妃的寿宴上动手。” 禾曦却道:“德太妃寿宴,届时西凉和漠北的使臣都会在京中,为何会选在此时?” 如意摇了摇头道:“这个奴婢便不知了,这消息回来的也仓促,至于王爷为何会这般着急,怕是只有问过王爷才会知道了。” 禾曦沉吟了片刻道:“此时距离的德太妃的生辰只有一个月了,南疆有如此大的动作,陛下不可能不知道,咱们也应该收网了。” 如意暗暗的点了点头,禾曦看着窗外,只觉得外面难得的宁静,甚至都没有一丝风,好似压抑着,等着一个机会爆发出来。 合欢殿的仪嫔的盛宠在达到了一个顶点后,便渐渐出现了疲态,那些花样和功夫,起先还会觉得新鲜,让人欲罢不能,但是时间久了,也变成了寻常之物。 这般冷静下来,便会将这种手段所代表的低贱好鄙俗展现无遗,反倒是之前不怎么得宠的静贵人,自小饱读诗书,又随着父亲游历四方,见识广博,时常陪着皇帝谈天说地,拓跋琛也喜欢去她的宫里坐坐,而公孙静怡有时候无意中提起了储秀宫的白才人,拓跋琛偶尔想起,也还去储秀宫留宿两日,但是仅仅是这样的稀薄的恩宠,却让白芷觉得自己好似是经历了凛冬的花,渐渐的绽开了花枝,不胜欣喜,愈发的坚定了要与静贵人交好的心思。 兰若依旧被禁足,但是好似皇帝的愤怒,随着时间的流失和新人的抚慰,渐渐的平息了失去了淑妃和她腹中孩子的愤怒,加之德太妃寿诞将近,前朝后宫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兰氏一族张罗,便解了皇后的禁足,但是这协理六宫的凤印依旧在惠贵妃的手上,一时间后宫诸人也摸不清皇帝到底心意是什么样的。 倒是皇后,虽然被解除了禁足,但是为人依旧十分的低调,并不喜欢别人探望,又免去了宫妃们的晨昏定省,除了偶尔会见见嘉熙殿的巧答应,其余的人哪怕是到了未央宫的门口,也会被打发了回去。 对此,拓跋琛也不说什么,因为他有更让人忧心的事情。 那就是有探子来报,说是发现了贤王殿下的人和云麾将军朱镇远频繁接触。 听见这个密报的时候,拓跋琛硬生生的将自己面前价值千金的端砚摔了个粉碎,砚台中墨汁四溅,淋漓的洒在了精致的汉白玉铺砌的地面上,他出离的愤怒让他几乎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似乎自己一直在担心一直在防备的事情发生了,而自己却毫无招架之力一般,满殿的宫人都吓得瑟瑟发抖,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拓跋琛一字一顿的道:“从前朕要你们查,你们说查不出贤王有任何的可疑之处,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的,是不是要等着贤王大军杀进朕的寝宫,将刀架在朕的脖子上,你们才会发现?” 那探子如何敢说话,只能连连唤着陛下饶命,额头撞在汉白玉的地面上清脆有声,拓跋琛似乎累极了一般,无力的瘫坐在宽大华丽的龙椅上,掌心下,是金龙雕刻繁复的尖锐的角,顺着掌心的纹路,刺进了心底。 突然有人急晃晃的进来,福清轻斥道:“大胆,没有眼色的东西,这般慌慌张张,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那人还未走到殿中,便仓皇跪倒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兖州急报,百姓们不满新政税法,全都涌进京城了,都堵在大理寺前说是要讨说法呢——” 拓跋琛霍的起身道:“怎么会这样?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兖州的指挥史难道是死了不成?” 他指着进来回禀的那个宫人怒吼道:“现在兖州的指挥史是谁!” 那人几乎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诺诺的道:“是——是吏部侍郎张仪张大人之子,张承赐。” 拓跋琛直觉额头青筋隐隐的跳动着,道:“好一个张仪啊,礼部负责我大历官员审核考察,他倒好,把自己的儿子送去了兖州做指挥史,怕是真的以为天高皇帝远,朕管不了他了!去,叫张仪来——” 那宫人忙不迭的退了下去,拓跋琛看了看跪在地上探子,声音更冷的道:“你还跪在这么做什么?难道怎么做还要朕来教你不成?去给朕盯紧了,滚——” 那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养心殿。 一时间,方才还喧嚣纷扰的养心殿,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殿内服侍的众人越发的不敢多言了,恨不能此时的自己就化作养心殿的一抹灰尘,就连福清这样的老人都没了主意,不知道怎么做,才能避开圣上的怒火,拓跋琛好似疲惫急了,揉着自己的额角,忽然轻声道:“福清,你速去丞相府,请了丞相进宫来。” 福清忙俯身算是应了。 却不想才出了养心殿的殿门,便远远的见到了兰馨扶了玲珑的手缓缓的朝着养心殿的方向来了。 见了福清,兰馨清了清喉咙道:“陛下可是在养心殿?” 福清哪里有时间在这里耽误,忙行了礼沉声道:“奴才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可是要见陛下?”兰馨颔首道:“陛下许多时候没去本宫宫里了,本宫担心陛下劳心国事,不在意自己的身子,特来看看——” 福清陪着笑脸道:“贵妃娘娘一片苦心,想必陛下知道了一定十分感动,只不现在怕是不合适,陛下确实是为了国事烦忧,刚还发了好大的脾气,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奴才要去请丞相大人,娘娘您——” 兰馨蹙眉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这般严重?”福清只是急急道:“奴才还有事,真的不能耽误了,娘娘还是请回吧。” 说罢便匆匆而去。 第三百零一章 收网(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馨问不出个所以然有些急切,狠狠的跺脚道:“陛下已经半个月没来咱们宫里了,好不容易寻了机会过来,又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说着便想接着往养心殿的方向继续走去,却被玲珑一下子拉住了,玲珑道:“娘娘莫急,此事,依奴婢看,今日还真的不合适,您看那福公公,何时这般失礼?怕是真的出了大事了。” 兰馨微微蹙眉看向了玲珑道:“你的意思是——” 玲珑安抚道:“娘娘莫急,咱们都忍了这么久了,又何必在乎这一时,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咱们现在不知道,不是还有丞相大人呢么,方才福公公说是陛下要请了大人进宫,到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咱们拖个人问个清楚便好了。” 兰馨微微叹息一声道:“也罢,好不容易今天陛下没被那几个小妖精霸着,今日便又忙于国事——算了,回吧。”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露华宫去了,却不想才走到褚玉阁,兰馨便觉得腹中不适,她有些慌神道:“本宫腹痛,玲珑——玲珑——” 她高声的唤着玲珑,玲珑一时间也慌了神,她看着脸色苍白的兰馨,大声唤到:“娘娘——” 她正见到旁边路过了一名小宫女,根本来不急看是谁,一把拉过来道:“快去太医院请魏太医来褚玉阁,快去——” 那人也吓傻了,礼都来不及行,就提着去裙摆跑远了。 这边,兰馨被七手八脚的扶到了褚玉阁,玲珑又指挥着众人拿来了软枕,锦被,又升了炭火将屋子里面烤的暖洋洋的。 兰馨一脸紧张的半卧在软塌上,动也不敢动,生怕会伤及自己腹中的孩子。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见到魏忠良气喘吁吁的赶来了,还不等行礼,便被玲珑拉着进了里间催促道:“太医还是赶紧看看我们娘娘吧——” 魏忠良也不敢托大,慎重的诊了脉相,有问了方才的情形,片刻才失笑道:“贵妃娘娘放心,您这只是胎动,胎儿在腹中已经成型,偶尔动一下,会牵动母体,很正常,娘娘莫要担心——” 兰馨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她道:“那可是说,这孩子顽皮,是个男孩儿?” 魏忠良觑着她的神色,摇了摇头道:“无论是男孩儿女孩儿,都是会有这样的现象的,且现在孩子尚小,看不出男女,娘娘莫要担忧,您福泽深厚,必然会诞下一个皇子的——” 两人正说着话,兰馨腹中的孩子忽然有提了兰馨一脚,这次,兰馨确实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欣喜地看向了魏忠良道:“你看,他都在回应本宫,定然是想告诉本宫,你的话是对的。” 魏忠良只是笑,却并不言语,确定无事后,又嘱咐了一些接下来会发生的常见现象,叮嘱她莫要因为一些事情惊慌失神,反而会动了胎气。 待他走后,兰馨这才发现了殿中竟然还跪着一人,见到这人,两人都是心头一喜。 原来,方才玲珑随便抓了一人去请太医,却不想是灵秀宫的子衿,她本是奉了禾曦的命令去上书房给大皇子送东西的,却不想临时调派。 兰馨心中欢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清了清喉咙扬声道:“抬起脸来,本宫看看——” 子衿顺从的扬起了脸来,兰馨啧啧两声道:“有时候啊,本宫看着这张脸,总以为,是仪嫔,你们可真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只不过,你说本是双生姐妹,为何这境遇就差了这许多呢?” 子衿心中暗恼,却也发作不得,只是沉声道:“娘娘说的是,只不过这有些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就算是奴婢有心,也改变不得,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兰馨冷笑一声道:“看来你倒是看的开,可是本宫看来,你这可不是什么命中注定,而是跟错了主子——” 子衿柔柔拜倒,一脸无辜的道:“贵妃娘娘的话奴婢听不明白,奴婢跟着曦妃娘娘,曦妃娘娘抬举,那是奴婢的福分,娘娘不抬举,奴婢也不奢求——” 兰馨好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的更大声了道:“曦妃?子衿啊子衿,你可真的是当本宫是傻子不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皇后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 子衿手心一紧,果然,果然惠妃是知道的。 见到子衿这般沉默,玲珑便开口道:“娘娘何必管她?皇后现在自身难保,不过子衿姑娘,咱们都是当下人的,有一句话倒是想劝姑娘,这良禽择木而栖,你选了一棵看似最牢靠的大树,但是这树适不适合你,可还是两说呢,你想想巧儿是什么身份,那可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侍女,现在又得了什么好处?” 这句话,无异于是击败了子衿的最后的心理防线,是的,从子佩得宠开始,她便一直在动摇,为何受宠的不是自己,好不容易熬到了皇后被解了禁足,但是看着如今巧儿的处境,她又如何敢奢望,自己若是真的成了皇帝的女人,皇后会帮她。 见她久久不语,玲珑和兰馨便知道了她们戳到了子衿的痛楚,兰馨趁热打铁的道:“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你那个好妹妹,到底是听命于谁的?” 她笑中满含深意,子衿蓦地抬头看向了兰馨道:“您是说——子佩她——可是她怎么敢——” 兰馨一手抚上了自己的腹部,一手捻着帕子按了按额角,显得娇弱无力又尊贵无比。 兰馨扬了扬声音道:“有什么不敢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同为皇后做事,到最后,最后事成了,功劳平分,她又能捞到多少的好处?还不如靠自己谋取一点前程——” 子衿略一沉吟道:“奴婢以为,子佩得宠,是曦妃抬举——” 兰馨神色微微一变,但是只是刹那,便恢复如常,尤似起初那般高高在上的道:“单单一个曦妃,能成什么大事——不过你也看见了,现在陛下也不怎么去合欢殿了,你的机会来了——” 子衿神色一喜,但又想到了未央宫的皇后,忍不住的有些迟疑,兰馨的声音淡而轻,像是深海中蛊惑渔人的海妖,道:“若是你担心皇后,在本宫看来大可不必,只要本宫愿意护着你,她还动不得你分毫,毕竟,这兰氏可不止她一个女儿,这凤印现在也不在她的手中,你说是不是?” 子衿的心在狂跳着,兰馨也不急,只是耐心的等着,等着贪婪将子衿吞噬,果不其然,子衿只是思索了片刻,便道:“奴婢愿为娘娘效劳——” 兰馨十分满意她的识时务,便道:“好,本宫最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她垂眸看向了子衿手边的宣纸,道:“你是要去给大皇子送东西吧——快去吧,耽搁的够久了,回去可不好交差。” 子衿俯身行了礼,便满怀希冀的离开了。 却不想,子衿从褚玉阁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白芷和公孙静怡,两人正坐在凉亭中煮茶,见子衿离去,公孙静怡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不是曦妃娘娘身边的婢女么?” 白芷点了点头,她看见子衿的那张脸,便想起了受宠的子佩,不由得酸道:“是啊,这宫里,双生子可不多,这一个主子一个奴才的双生子更不多了。” 公孙静怡啜了一口茶道:“虽然说是主子,可是我却瞧着,要是没了陛下的宠爱,还不如从前做奴才的处境好呢。” 白芷眸光微闪,自嘲道:“那也要看是在谁的宫里,要是在我的宫里——” 话音未落,便见到公孙静怡一把按住了她的手道:“白才人可莫要妄自菲薄,我听说,陛下也会去你宫里,你这般,可是让那些整日见不到陛下的人怎么活?” 白芷被她的话逗得噗哧一下笑出声道:“那也是托了你的福。” 公孙静怡却不邀功,只是略有叹息的道:“我也只是心疼才人罢了,这宫里的女人们都不容易,没有家世,却能熬到曦妃那个位置的简直是少之又少,况且曦妃现在有了大皇子,又怀有身孕,自然有恃无恐,而咱们就不一样了,要是咱们再不互相扶持,怕是这往后的日子可是越发的难熬了。” 白芷道:“没想道贵人心思竟然这般通透——” 公孙静怡见她起了疑心,马上收起了神色,不再说下去,而是满脸歉意的道:“哎呀,你看我好端端的说这个事情做什么——没白的坏了咱们煮茶的性质——” 白芷见她并不继续说,也只是将心事埋在心里,各怀心思的聊了片刻,白芷便借口有事,告了辞。她走后,公孙静怡将杯子狠狠地摔在石桌上,道:“没想到是个这么谨慎的,我原以为借着她的手,能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她也想利用我不成?” 烟萝看了看周围的宫人,忙劝道:“小主快别说了,这到处都是耳朵和眼睛,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当真是要前功尽弃了。” 公孙静怡只好敛去脸上的神色,问道:“大人可是来信了?” 第三百零二章 收网(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烟萝点了点头道:“到了——” 公孙静怡的微微的蹙眉,叹息一声道:“算起来也差不多要到了,咱们也拖得太久了。” 她带着烟萝回了内殿,烟萝从妆奁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银簪子来,公孙静怡轻车熟路的轻轻的转动了一下那银簪子的一头,只听见一声十分清脆的咔哒声,那簪子竟然从中弯折开来。 里面被能工巧匠制成镂空的样式,一个小巧的纸条从中掉落出来,她拾起来看了半晌,才交给了烟萝,幽幽叹息一声道:“大人说,下个月,贤王便要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动手,可就难上加难了。” 烟萝急道:“那可如何是好?大人和小姐的性子,要是咱们完不成任务,怕是要出大事的。” 公孙静怡神色记恨的道:“本以为,储秀宫的那位能有点用,却不想全耽误了功夫,咱们指不上她了——” 她死死的咬着唇,眸光中不断的有什么在涌动着,忽而想起一人道:“看来只能利用惠贵妃了——” 烟萝道:“惠贵妃?那岂不是把咱们暴露了?” 公孙静怡道:“你当惠贵妃不想我掺和到这里面来么?你可别忘了,当时咱们进宫,虽说是的了大人的命令,但是更多的,可是惠贵妃帮的忙,她想在宫里找个帮手,咱们进宫也有些时日了,自然是看清了事理了。” 烟萝迟疑了片刻问道:“可是,咱们要用什么办法,才能——” 公孙静怡狠了狠心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最有效的办法,我来写封信,明日你便悄悄的递出去。成败在此一搏了——” 烟萝点了点头,半晌又好奇的道:“那储秀宫的那位——” 公孙静怡想了想道:“既然论成败,那便是有成有败,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这要事败了嘛,还是要给自己留条退路的。” 她低声吩咐了什么,烟萝听后神色一喜道:“小主当真是深谋远虑,奴婢佩服。” 因着皇后被解了禁足,后宫诸人先去了未央宫,却不想被琉璃打发出来道:“各位小主娘娘,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娘娘身子需要静养,便不见诸位了,且后宫事情,有惠贵妃打理,皇后娘娘也是放心的。” 后宫诸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事情有些奇怪,这皇后被禁足了许久,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却不急着争宠和夺权,反而自己过起了这般悠然闲适的日子。 蕊才人闻言,上前讨好的道:“咱们也只是想念皇后娘娘,想见上一见,也算是图个安心,琉璃姑娘便去通传一声,让皇后娘娘开个恩。” 但是琉璃却好像十分的不领情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为所动的道:“才人的心意,奴婢一定会传达到,只不过这见面怕是不可能了,还请才人莫要为难奴婢才是。” 蕊才人的神色怔了怔,她是极为懂的变通的人,惯会讨好卖乖,见状也不闹,自圆其说的道:“琉璃姑娘说的也对,左右不过是我多嘴了,既然皇后娘娘安康,咱们便是在这宫门口拜见,也是可以的。” 说着竟然率先的朝着皇后寝殿的方向福了福身子。其余的一妃嫔朝样学样,也行了礼,然后才去了露华宫。 却不想此时的露华宫中已然是有人在了,正是禾曦。 两人都有着身孕,坐在一起,一个赛一个的雍容富态,蕊才人满心的羡慕和记恨,只能强压着,表露不出来。 蕊才人道:“曦妃娘娘来的倒是早,倒显得咱们这些姐妹们懈怠了。” 禾曦捧着手里面的茶道:“你们不是懈怠了,而是勤快的过了头,皇后娘娘这才被解了禁足,你们就忙不迭的去请安,与你们比,本宫才是懈怠了呢。” 本也是寻常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何,被禾曦这般轻轻巧巧的一说,竟勾起了兰馨怒火,她语气有些凉意,冷哼一声道:“看来,蕊才人等人还真的是勤快,难道不知道陛下的旨意,皇后姐姐虽被禁足,但是因着身子弱,需要静养,闲杂人等无事不得去打扰,你们竟然明知故犯,不知道,你们是报了什么心思。” 方才禾曦的话还算是好,现如今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辩白了,只能大张着嘴,十分的滑稽。 正说着,听见外面宫人的传报,原是公孙静怡带着婢女前来了。 蕊才人可算是找到了能说口的地方,她满面委屈的道:“惠贵妃娘娘和曦妃娘娘可真的是冤枉臣妾了,虽然臣妾是去了未央宫,但是臣妾也是念着给惠贵妃娘娘请安的,不敢耽误了片刻,可是这静贵人——” 她无限冤屈的用帕子掩了掩眼角,好似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公孙静怡一脸的无辜,显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道:“臣妾只是想着父亲进宫,且家中母亲早逝,便担心下人照顾不周,想着去上书房看看,这才晚了一些。” 禾曦听她又去了上书房,不由得轻声道:“静贵人倒是十分喜欢去上书房啊——” 公孙静怡倒是坦荡的一笑道:“羔羊跪乳,乌鸦反哺,所言都是亲情天性,且百善孝为先,父亲教我知恩知礼,臣妾也自然是应该尽尽孝道——曦妃娘娘养育大皇子,想来必然也是理解的,是不是?” 禾曦知道她饱读诗书,能言善辩,便道:“公孙大人的为人,本宫也敬佩,倒是望静贵人能谨记公孙大人的教诲才是——” 公孙静怡只是温婉的笑了笑。 兰馨端起了茶盏来,轻啜了一下道:“好了,一个请安,也不是什么大事,且等着本宫这月份大了,怕是到后面便会剩下你们的晨昏定省。你们也不必每日都来本宫这拘束了。” 人人都道不敢。 禾曦的身孕也只是比兰馨小了一个月,但是肚子却和兰馨的差不多大,只是做了片刻,便决的腰肢酸软无力,兰馨自然也不好受,寻了个借口便打发了众人离开了。 人人都朝宫外走去,静贵人和白才人在一处,好像正说着什么,笑颜如花。 她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脸颊,然后哎呀一声道:“哎呀——我的耳坠不见了——” 白芷侧头看过去,果然见到那小小的耳垂上,空无一物,而另一只耳垂上,缀着一串莹白如玉的珍珠。 公孙静怡的神色有些焦急,她还未动,便已经红了眼眶,一旁的烟萝马上四下环顾了一下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这耳坠可是夫人留给小主的。小主很是喜欢呢。” 公孙静怡道:“这是母亲的遗物,我一定要找到,才人先走吧,我去跟惠贵妃知会一声——” 白芷热心的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要不要我帮你找找?” 公孙静怡显然是有些急了,鼻尖有隐隐的沁出了细腻的汗水来,她拉过了白芷的手轻声道:“才人可是使不得,现在惠妃娘娘由着身孕,今日还动了怒,咱们带了一大帮子人,喧嚣翻找,若是冲撞了娘娘,谁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我去和惠妃娘娘知会一声,让这露华宫的宫人们帮我注意些便是了。” 白芷没有想到,公孙静怡思虑这般周全,甚至连自己都考虑进去了,不由得愈发的信任和感动了。她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对。但是这东西想来也掉不到哪里,我再帮着你去上书房的方向找找,一有消息,马上就送回你宫里——” 公孙静怡扯出了一个笑意,道:“那便先辛苦才人了,要是真的寻到了,必有重谢。” 公孙静怡丢了耳坠的事情,并未大肆声张,所以,白芷离开的时候,几乎旁人都已经离开了。 烟萝扶了公孙静怡的手折返回去。 兰馨正半卧在软塌上,玲珑正给她垂着有些肿胀的双腿,听见了公孙静怡去而返,兰馨笑了笑道:“请进来吧。” 玲珑道:“静贵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兰馨笑意颇深的道:“这几日本宫听下面的宫人说,她每日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和各宫的嫔妃们闲话,加之,陛下的对她的宠爱也算是丰厚,想来是觉得自己站稳了脚跟,忙不迭过来邀功请赏了吧。” 玲珑眼中虽然有些许的鄙夷,但是还是笑道:“这静贵人可是真的沉得住气,一般的人都是先寻求靠山,再依靠这靠山给自己的好处,慢慢的稳固自己。” 兰馨笑道:“要是这样,那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本宫要的是个能帮衬本宫的,而不是让本宫帮衬的。”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静贵人便进来了。 她微微的俯身拜倒道:“回禀惠贵妃娘娘,臣妾今日掉了一只耳坠,不知道掉落何处了,还请娘娘能让宫人们帮着找找——” 她取下了耳边的另外一个,交到了玲珑的手上,兰馨只是看了一眼,便对着玲珑道:“去吧,你让下人们都看一遍,寻了另一只,要是真的掉在了咱们宫里,寻到了有赏。” 第三百零三章 收网(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玲珑道:“是——” 说着便拿着东西下去了,公孙静怡也偏头对着烟萝道:“烟萝,我的东西你认得最清楚了,你去跟着玲珑姑娘一起去寻吧。” 烟萝抬头看了看半卧在美人榻上的惠贵妃,忙点了点头,俯身叩首后,才起身跟着玲珑出去了。 兰馨看了看殿内服侍的其余的人柔声道:“你们也下去帮着寻寻看,本宫这里有静贵人照顾,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事情,下去吧。” 众人躬身离去,一时间,殿内便只剩下了静贵人和兰馨,兰馨摆了摆手道:“起来吧,来宫里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跟本宫单独说话吧。” 公孙静怡笑的云淡风轻,道:“惠妃娘娘怀有龙嗣,每日还要忙于后宫诸事,闲杂小事,不敢惊动娘娘。” 兰馨好整以暇的哦了一声道:“静贵人如此拎得清,怕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本宫说了?” 静贵人脸色似乎有些犹豫的道:“臣妾有一句话虽然贵妃听到会觉得冒犯,但是臣妾还是要问,那便是,贵妃娘娘腹中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 兰馨还以为她这般郑重是为了要说什么,却不想只是为了这件事情,便笑道:“不瞒你说,本宫也问过魏太医,魏太医说孩子太小了,根本看不出性别来,怎么难道你今日来是为了这件事?” 公孙静怡神色古怪的道:“这话便怪了,怎么曦妃四个月便能看出,娘娘五个月了,却看不出来呢?” 这话一出,就算是连兰馨都忍不住了起身问道:“什么?你是说曦妃腹中的孩子知道男女了?” 公孙静怡眼底闪过了一丝喜色,面上却不表露分毫,道:“臣妾也是今日才知道的,这话是出自大皇子的口,他闲暇时问了父亲兄友弟恭的道理,父亲笑他还是宫里唯一的孩子,怎么就开始想学兄友弟恭了。大皇子却说,自己的母妃几个月后便会给自己生个小弟弟,自然是要早些学的。” 兰馨微微提起的心有放下了,不以为意的道:“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可靠的消息,一个小孩子的话,咱们也就是听听罢了,臣妾也是这么和父亲说的,但是父亲告诉臣妾说,大皇子并非是那会撒谎的孩子,且之前大皇子可从没有说过一二的,突然这么说,必然是有蹊跷,臣妾的父亲问了问,那孩子说是陆太医诊出来的。” “陆川?”兰馨紧紧的蹙眉,显然是已经对公孙静怡的话信了几分了。 她微微的有些恼怒道:“上次本宫胎动,魏忠良来给本宫诊脉,本宫还特意问过,原来不是月份太小,而是他根本就诊不出来,技不如人便如此诓骗本宫,怪不得一辈子屈居人下,烂泥扶不上墙——” 她一连说了好多,才算是微微的解了内心的愤懑,公孙静怡也不接话,等到她发泄的差不多了,才柔声道:“娘娘,这魏太医如何,那是他自己的事情,眼下,咱们可得为了自己打算不是?” 兰馨怒气未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有什么主意不成?” 公孙静怡当真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沉着安静怡美怡人,她低声道:“臣妾愚见,这曦妃现如今如此得陛下看重,且养着大皇子,这要是再剩下一个皇子,怕是这风头要压不下去,不如咱们提前谋划——” 兰馨问道:“如何谋划?” 公孙静怡唇角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道:“衣食起居上咱们动不了手脚,她们防备的紧,那咱们就在他们没有办法防备的地方动手脚便是了。” 兰馨道:“没有防备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公孙静怡也不卖关子道:“刺客——” 兰馨几乎失声道:“你疯了不成?这是皇宫!还真的当是你那公孙府邸不成?本宫看你这些年随着你父亲游历,竟将那些下贱人的招数都拿到宫里来了。” 公孙静怡被如此羞辱,也不动怒,只是沉沉的道:“下贱不下贱臣妾不在意,臣妾在意的事情是奏不奏效。咱们也不是真的要杀人放火,只不过是吓唬她一下,要是这受了惊吓,孩子没了可是最好的,哪怕是吓出病来,生出来的孩子体弱,也不知道活得不活的久。” 兰馨的手都在微微发颤,半晌,她才回过神一般的道:“可是——可是——这皇宫终究不比外面,灵秀宫太监宫女,还要大皇子都在,任谁先看见了,喊一嗓子,便会惊动巡夜的侍卫。” 她前后一想,便连连摇头道:“不行,这般太冒险了。” 公孙静怡没有想到兰馨的胆子竟然这般小,她忙道:“娘娘,富贵险中求,虽说您现在身份恩宠都在,但是这只是暂时的,您想想,为何陛下只是解了皇后娘娘的禁足?那下一步呢,皇后娘娘若是诞育皇子,岂不是您手里的凤印也要交出去?” 兰馨如何受得住这样的激,狠狠的将自己手里的珍珠宝串摔了出去,那线禁不住这样的力道,竟然断了开来,哗啦啦的散落了一地。 公孙静怡却梗着脖子道:“娘娘既然帮臣妾进宫,想必是想让臣妾帮娘娘做事,为何到了如今娘娘还退缩了?如今娘娘就算是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了腹中的孩子想。” 这句话犹如一阵细如牛毛的银针,蓦地刺进了兰馨的心中,她只觉得扎心刺耳,但是却无法反驳,思忖了片刻,她似乎是下足了决心的道:“既然如此,你说说,此事有几成把握?” 公孙静怡松了一口气道:“回娘娘的话,九成。不过,还有一成需要娘娘帮衬——” 兰馨疑惑的转头,鬓发上的珠玉流苏轻灵作响,一如她此刻激荡起伏的心情一般,她道:“本宫如何帮衬?” 公孙静怡道:“娘娘方才所言的确不假,这灵秀宫人多眼杂,刺客未必进得去,自然需要咱们来谋划,大皇子那里臣妾我自然有办法,至于宫人那边——” 她略一沉吟,眸中的狠辣丝毫不掩饰的看向了兰馨一字一顿的道:“子衿怕是可以用上了。” 兰馨心中一空,好似被重锤狠狠的敲了一下,她似有些畏惧和愤怒的道:“你监视本宫?” 她畏惧的事情是,公孙静怡才进宫这些时日,竟然连自己宫里她都有眼线,至于愤怒,自然是恼羞成怒,她公孙静怡是什么身份,竟然敢偷窥自己宫里的事情。 公孙静怡道:“臣妾只是无意中在褚玉阁外面撞见了而已,子衿脸上的如释重负,臣妾想不知道都难。” 兰馨却犹自不信的道:“最好是这样,要是让本宫知道你有什么想法,定饶不了你。” 公孙静怡俯身称是,正说着,外面有宫人来禀告道:“找到了,小主,找到了,只不过并不是在咱们宫里找到的,是白才人,在来往上书房的路上找到的。” 兰馨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情,你最好做的干净点,好了,下去吧。” 公孙静怡微微俯身,退了下去。 外面,白才人正等着,手里拿的正是遗失的那只耳坠,公孙静怡满面感激的道:“这段路上草木众多,这都能被才人寻到,可见才人真的是下了功夫了,我真是要谢过才人了。” 白芷亲亲热热的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什么下不下功夫的,左右不过是稍微多了心而已,我看过了,没有损坏。” 公孙静怡再三谢过之后,才各自散去了。 昭华宫明亮如斯,一如它的名字,景候昭华,人祗允庆,美好如玉。 她将那枚珍珠耳坠放在日光下仔细的把玩观赏,好似看也看不够一样,烟萝从外面回来道:“小主,您让咱们送去给白才人的谢礼,奴婢已经亲自送过去了。” 公孙静怡漫步精心的道:“东西可是藏好了?” 烟萝点了点头道:“放心吧,小主,这东西奴婢亲自放在了那锦盒的夹层里面,用蜡封好了。但是只要只要过了几个时辰,那蜡承受不住重量,自然就会掉落,夹层板一掉,里面的东西也会跟着掉出来,只要有人搜,一定搜的出来——” 公孙静怡深吸一气,缓缓的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只等着看好戏了。” 夜间,到了晚膳的时间,禾曦等着拓跋麟回来用晚膳,但是左等右等,都不回来,禾曦便有些急了问道:“麟儿还没有下学么?” 如意掌了灯,走到了禾曦的身边小声的道:“奴婢去上书房问过了,说是今日大皇子说错了话,被公孙大人罚了抄书呢,抄不完,不许走呢。” 禾曦微微的蹙眉道:“麟儿向来是乖巧懂事,可知道是说了什么话?” 如意有些迟疑的看了看禾曦,低声道:“好像是说了关于自己生母的话,公孙大人也是为了大皇子好,陛下不喜李金贵,若是大皇子这悼念生母的话传到了皇帝耳朵里面,怕是要惹得陛下不悦,所以便让大皇子抄录《礼记·缁衣》呢。” 第三百零四章 收网(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叹息一声道:“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则民谨于言而慎于行。公孙大人也是为了麟儿好,罢了,你们去让小厨房送一些吃食到上书房,虽然老师的惩罚要做,但是这身子也是要要的。” 如意应了一声便让人下去准备了,又看了看案上的菜肴,道:“那娘娘也用膳吧。” 但是因着心理记挂着麟儿,禾曦也只是简单的用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由着婢女服侍着净了手漱了口,脸上便有些疲惫的神色。 如意见她如此,上前小声的劝慰道:“娘娘,大皇子那边,想来还要一两个时辰,不过有采莲和福禄在一旁伺候着,奴婢看着靠谱,您也宽心好了,大皇子大了,日后跟太傅论学,少不了有秉烛夜谈的时候,您也不能总这么惦记啊——” 禾曦心知她是在宽慰自己,便点了点头道:“也好,本宫歇息片刻,若是麟儿回来了,让他本宫这里请安。” 如意扶了禾曦的手朝着软塌上走去,不知道为何,今日禾曦觉得困倦异常,不多时,眼前的罗帐上的金丝嵌绣,便在视线中一点一点的模糊了开来。 如意看着禾曦睡熟了,才轻手轻脚的吹熄了软塌近处的一盏灯,夜色便沉了许多,好似无孔不入一样从窗棂门缝中挤进来,然后肆意的占领这精致华美的宫殿。 见到如意出来,子衿忙从转角处转了过来,急道:“如意姐姐——娘娘可是睡了?” 如意微微的蹙眉道:“娘娘小憩一会儿,什么事情,竟然慌慌张张的?” 子衿垂下头来,讲所有的思绪都隐在了阴影中,但是那声音却是急切紧张的,透着些许的颤意,她跺了跺脚道:“这可如何是好,方才上书房服侍的一个小太监来回禀,说是咱们大皇子吃了晚上后,突然开始呕吐不止,采莲和福禄已经去请了太医了——” 如意一听拓跋麟出了事情,便有些慌乱,她急道:“采莲和福禄怎么不回来禀报?” 子衿摇了摇头道:“许是也只是吃坏了东西,他们要在大皇子身边伺候,这便打发了上书房的人来,咱们还是禀告娘娘吧。” 如意一想到方才禾曦疲倦的样子,便有些心疼,她道:“上书房离咱们宫里不远,我先去看看,若是我半个时辰还没回来,你便进去叫醒娘娘,知道么?” 子衿连连点头道:“姐姐快去吧,采莲和福禄新来的,笨手笨脚的,别真的闯下了什么祸事。” 如意不敢耽误半分,提了宫灯,便匆匆的朝着上书房的方向去了。 昏黄的宫灯,映的一旁的灌木丛影影绰绰的,像是无数个想从黑暗中伸出来的手,要将人拉进去吞噬掉才好。 此时的灵秀宫内,子衿垂首恭敬的立在门前,有小宫女想进殿添熏香,被她拦住了,她慢条斯理的看着自己莹润的指甲道:“怎么做事的,不知道娘娘已经歇下了?” 那小宫女见到是子衿,虽然心中不屑,但是依旧有些畏惧她,她从前仗着自己是大皇子身边的便觉得处处高人一等,现在大皇子身边换了人,她又近不了娘娘的跟前,脾气秉性越发的大了。 她思及此处,忙不迭的福了福身子,乖巧的道:“回子衿姐姐的话,这香是晚膳前,娘娘亲自吩咐的,燃着静气凝神,最适合睡前燃了——” 子衿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道:“都说了适合睡前燃,现在娘娘已经歇下了,行了,赶紧下去吧,在这里吵吵嚷嚷,要是惊动了娘娘饶不了你——” 那宫女脸色涨的通红,但是又见到禾曦身边寻常跟着的如意不在,自己也不好和子衿在这里纠缠不清,便忍了气闷,转身离去了。 待到她走后,子衿看了看门前和院中立着的几个宫人,道:“好了,你们也远些伺候着,免得弄出了声响扰了娘娘休息。” 众人闻言,忙屈膝行礼,走的又远了些。 子衿看了看半掩着朱红色的大门,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如意走的极快,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已然到了上书房,此时此刻的上书房,与自己想象中并不一样,静谧的甚至能听清风拂过草叶的声音。 她心中愈发的困惑,上书房的小太监是认识他的,忙迎上前道:“如意姑娘,可是来看大皇子的?” 如意朝着里面看了看,并未看见有人进出,便急道:“大皇子可还好?” 小太监不知道为何如意这般说,挠了挠头,有些惶恐的道:“如意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曦妃娘娘嫌弃奴才照顾不周?” 正说着,便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回廊处转出,身后跟着提着食盒和书匣子的采莲和福禄。 拓跋麟小小的脸上虽然有些疲惫,但是并无病态,他一眼便见到了如意,快走了几步上前道:“如意姐姐怎么的来了,我知道了,定是母妃算着我要做完功课了,让你来接我的是不是?” 如意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走上前,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当真是没有丝毫的异常,拓跋麟脸上的笑意也有些僵住了,道:“如意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福禄圆圆的脸显得十分的讨喜,为人也机灵,他弓着身子上前,道:“如意姑娘,大皇子只是被罚了抄书,怎的这般紧张?” 没事——没事—— 如意起身,喃喃的道:“假的,大皇子没事,那便是——便是娘娘了——” 她心中一慌,急急转身,却也不忘叮嘱采莲和福禄道:“将大皇子送去寿康宫,路上无论遇见了谁,说了什么话,都不许让带走大皇子,一定要亲自交到太妃的手里。” 见到如意如此,采莲和福禄互相看了一眼,察觉到了事态的重要性,齐齐应是。 拓跋麟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他也从如意的话中分辨出了什么,他扯住了如意的裙角,问道:“是不是母妃宫里出事了?” 如意急的不行,哪里还顾得上大皇子,便安抚的道:“大皇子听话,明日让娘娘去接你,今日你先跟着采莲和福禄,记着姐姐的话。” 她说完,对着福禄和采莲捎了一个颜色,福禄和采莲会意,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拉开了大皇子,柔声的哄劝。 拓跋麟毕竟是个孩童,如何及的过两个成人的力道,如意扯下了自己的裙角,朝着灵秀宫奔去。 拓跋麟大声的哭喊着:“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大胆,我是皇子,你们放开我——” 福禄的脸都快皱成包子了,只能将拓跋麟抱在怀里,道:“我的大皇子,您是主子,但是娘娘也是主子,您听话,娘娘不会有事的,就算是有事,您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让娘娘安心吧——” 采莲胆子小,又如何经过这样的事情,一张笑脸煞白,只默默的跟在福禄的身边提着书匣子。 没有人掌灯,只能借助着微弱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寿康宫走去。 如意回了灵秀宫的时候,只觉得心跳都慢了一拍,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眼前看见的一切,她原本以为,皇宫的凶险在于暗中谋划,却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满地的残肢断臂,殷红的鲜血沿着青石板的缝隙,绘成了一幅幅诡异的图,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血腥气,但是依旧是安静的,灵秀宫像是一潭死水,这些人的离去也没有激起丝毫的涟漪。 如意的双腿如何也使不上力气,忽然一声惨叫袭来,是禾曦寝殿的方向—— 如意顾不得许多,若是禾曦出了事情,她不敢再想,慌乱中自己想到的,竟然是丑儿临终的嘱托,现在或许只有她能保护禾曦了。 她朝着叫喊的方向奔去,根本没在意在她身后,一个呆愣愣的的小小的身影,杵在月光下,眸中闪着惊恐和泪水。 如意绕过了满地的死尸,朝着寝殿的方向去了,越是接近,越能听见兵刃交接的声音,如意心中忽的一喜,对了,还有月卫,还有王爷的人,就算是有刺客,月卫也定然是能护得娘娘周全的。 她放轻了脚步,果然见到几个黑影缠斗着,手中的剑刃在月光下凛凛闪着寒光,让人汗毛炸立。 寝殿的门半开着,她隐在廊柱的后面,根本看不清殿内的方向,她心中焦急万分,正在她想着如何能避过那刺客的视线,悄悄溜进去的时候。 忽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自己身边窜出,哭喊道:“母妃——” 是拓跋麟—— 如意心中万念俱灰,她根本顾不及隐藏自己了,冲上前,想护着拓跋麟,屋中的禾曦也听见了拓跋麟的声音,心中一紧。 她的手臂被刺伤,但是好在月卫及时赶到,自己才没有丢了性命,她只能隐藏在门后,等着最佳的时机自救。 但是当拓跋麟的声音传来的时候,禾曦才觉得事情不好,麟儿怎么回来了,她醒了没发现如意,原以为是在麟儿的身边,怎么—— 第三百零五章 收网(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她忍着剧痛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起身,站在了门前。 那些奉命刺杀的黑衣人,见到禾曦竟然因着一个小孩子便自己走出来,心中一喜,想要攻进门去,怕是不易,但是若是禾曦出来,事情便好说了。 如意见到禾曦无事,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 拓跋麟见到了禾曦,马上便要哭了出来了,他奋力的朝着禾曦方向奔去。那月卫被拓跋麟分了心,竟一时间被那刺客寻到了破绽,硬生生的受了一剑,局势刹那间扭转。 也让那刺客找到了突杀出来的机会,一个人摆脱了牵制,提着剑便朝着禾曦的方向来了。 拓跋麟只是个几岁的孩子,他只想回到禾曦的身边,却不想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他低头看去,正见到一张惊恐的脸,嘴角还留着鲜血,颈间一道深深的刀痕深可见骨。 嘴巴大张着,似乎在诉说着临死前的痛苦,拓跋麟记得他,就在前几日,他还寻了宫外的小玩意儿给自己玩,此时却这般不清不楚的躺在地上,死死的盯着自己。 他顿时吓得哭泣都不会了,只是直直的盯着那人看。 禾曦觉得不好,忙唤了一声:“麟儿,过来母妃这边——” 但是拓跋麟好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了一般,只是呆愣愣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禾曦急了,便想过来抱拓跋麟,如意也朝着拓跋麟的方向赶过去。 但是转瞬那黑衣人已经到了禾曦的面前,禾曦本受了伤,手臂已经几乎抬不起来,那人一把捉住了禾曦的衣襟,竟然将她提了起来。 禾曦觉得颈间一紧,呼吸变得困难了起来,脸色一下子涨红,如意几乎失声道:“娘娘——” 一旁的月卫也受了重伤,渐渐不敌,禾曦心中大震,她用手去打那人的手,但是无论她如何挣扎,那双大手,好像是铁钳一样,任她如何挣扎,都错不了半分—— 因着禾曦被牵制,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意高声道:“你是何人,若是只是刺客,她只是一个后妃,若是你能放了她,定然重金酬谢——” 那人好似听见了什么好像的笑话一样,朗声笑道:“后妃,我们要的便是这个人的性命,若是你们识趣,我只要她一人性命,若是你们不识趣,便共赴黄泉好了——” 禾曦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无力了,如意几乎目眦尽裂,只觉得无助和绝望像是潮水一样一波一波的涌上来,将自己吞噬淹没。 最让她绝望的事情是,灵秀宫发生了这个大的事情,却好似无人发现一般。 突然一人从城墙外,纵身跃进,走到了那黑衣人面前沉声说了什么,那黑衣人神色微微一变,道:“速战速决,将今日看见的人全部做掉——啊——” 话未说完,便惨叫一声,手上的力道一松,禾曦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跌落了下来。 那人吃痛,朝着痛处看去,却见到了拓跋麟不知道何时跑过来,一口咬在了他的腿上,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不许——不许你欺负我母妃——坏人——坏人——不许你——” 他的手胡乱的拍打着,似乎是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将坏人赶出灵秀宫。 那人怒极,啐了一口骂道:“你个小畜生,真是活腻了——” 说罢,抬起脚来,便朝着拓跋麟踢去—— 一脚——两脚—— 每一脚都用了十成的力气,但是拓跋麟就是死死的抱着不松手,有血从口腔中溢出,但是他依旧不肯松手,禾曦缓过了气,见到这一幕,便觉得通体发寒,她拼了力气,保住了那人的另外一只腿,急道:“不要——求求你——不要——杀了我——杀了我——你放了他——” 如意忙上前,想去将拓跋麟拉回来,但是那黑衣人显然是已经被激怒了,他眼睛通红的一把抓起了拓跋麟,朝着后面扔出去—— 又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想朝着伏在地面的禾曦刺去。 但是才举起了剑,还未落下,便觉得胸口一痛,低头看去,只见到一个银光闪闪的箭矢穿透了自己的胸腔。 他不可置信的回头,见到灵秀宫的门口,亮起了的火把和宫灯,还有喧嚣的人声,是拓跋琛带着禁卫军来了。 如意下意识的看向了院中的月卫,却见他们早就不知道隐藏到了何处去了,只剩下几个黑衣人。 禾曦听的耳畔有很多人在喊着什么,有身影在晃动,但是她好像听不真切,她一点一点朝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爬去,衣裙破了,粗粝的地面擦破了掌心,肩膀上的伤口不断的渗着血液,沿路留下长长的血痕,但是她都不在意,自己像是一个泥胎木偶一眼,一点一点朝着他靠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禾曦到了拓跋麟的身边,她勉强的用手去触摸拓跋麟的小脸,毫无反应,她柔声的唤道:“麟儿——麟儿——” 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她将拓跋麟抱在怀里,手触摸到了拓跋麟的头,只觉的黏腻一片,她低头看去,见到他脑后一块坚硬的突起的石头,上面满是血迹,她在颤抖,突然一个明黄色的衣摆,出现在了禾曦的面前,她顺着那衣摆的向上看去,只见到拓跋琛赤红的双眼,他盯着脸色苍白的拓跋麟,怒吼道:“去请太医!请太医!” 禾曦看着灵秀宫内乱做一团,黑衣人被尽数绞杀,如意伏在自己的身后哀哀痛哭。 一切好像都变成了虚影,她觉得有些冷,不自禁的抱紧了拓跋麟,她伸手出,一点一点的帮着拓跋麟擦拭着脸上的血迹,道:“麟儿——你看你又弄得这么脏,母妃帮你擦干净——” 但是越是擦,拓跋麟的一张小脸上血迹便越多,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上全是鲜红的血,像是冬日展开的红梅,妖娆诡异。拓跋琛缓缓的蹲下身子,柔声道:“将麟儿给朕好不好?” 他似乎能看出禾曦的不对劲,声音也轻柔的异常,似乎是哄着受了惊吓的猫儿一般。 身后脚步声烦乱不堪,陆川匆匆而来,福清见他到了,忙引到了禾曦的身边,陆川看着浑身是血的禾曦,忙跪倒在地,拉过了拓跋麟垂落的手,仔细探寻了片刻,神色大恸,拓跋琛见他神色道:“麟儿怎么样?” 陆川俯身跪倒,颤声道:“大皇子——大皇子五脏被震裂,脑后——脑后又受重创——陛下——娘娘节哀——” 节哀的这两个字,像是一记闷雷,在众人头顶,隆隆滚过。拓跋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看向了禾曦,只见她只是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怀中的拓跋麟,失了魂魄一般,陆川道:“娘娘要节哀,您身上有伤,又怀有身孕,不宜——” 福清也忙劝到:“是啊,娘娘可是要保重您啊——” 他摸了摸眼泪,似是十分的不忍心。还是拓跋琛道:“福清——扶曦妃起来——” 福清忙上前,手还触及禾曦的手臂,便听见了禾曦冷冷的道:“别碰我——” 那声音极冷,似乎是蹙了终年不化的寒冰,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拓跋麟抱起来,但是手臂的伤,几次都让她几乎都抱不稳,她死死的咬着下唇,手臂上的伤口禁不住如此的撕裂,不断的沁出血来,她直直的盯着拓跋琛道:“还请陛下查清今日这些人的身份。” 说罢,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将一众人都甩在了身后。 宫人们面面相觑,只觉得禾曦冷漠过了头,走到了如意身边的时候,禾曦沉声道:“如意,事发时你去了哪里——” 如意早就哭的哑了,她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哭道:“奴婢——奴婢该死,奴婢受了有心人唆使,说是大皇子腹痛,奴婢想着先去上书房看看,却不想那贼人声东击西,奴婢该死——该死——” 她一巴掌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只是两巴掌下去,那张俏脸便肿了起来。 禾曦满是慈爱的看中拓跋麟的小脸道:“该死的不是你,是这幕后主使之人,无论是谁,本宫要他们给麟儿偿命——” 近乎于宣誓般的狠厉,她像是从地府爬上来的修罗,眉宇间的殷红朱砂,诡异的好似一朵彼岸花一般,福清一时不知道如何去做,便看向了拓跋琛,拓跋琛道:“将人送去慎刑司,请了仵作验尸,看看能不能查出线索,另外,着内务府办大皇子的丧仪,通传六宫,即日起,为大皇子守丧七日。至于曦妃——陆川,你留在这里,照看曦妃的身子,她腹中的孩子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若是保不住,你便提头来见吧。” 陆川忙跪下领旨,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拓跋琛看着禾曦进了内殿便再无声响,甚至连烛火都没点一盏,他叹息一声,脚下好像是生了根一样,半晌他终于是叹息了一声道:“如意,你照顾好你们主子,不要出了岔子——” 如意俯身称是。 第三百零六章 丧仪(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突然,灵秀宫的门口又是一阵喧嚣嘈杂的声响,拓跋琛不满的皱眉道:“何人在宫门前喧嚣?” 福清眯起眼睛朝着宫门前张望了片刻,才小声的道:“回陛下的话,好像是德太妃来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见到蕊枝姑姑搀扶了德太妃前来,身后跟着一帮艳色的身影,其中以惠贵妃为首,她的手死死的攥着玲珑,几乎要将玲珑的骨头都捏碎了。 她听着满院子宫人哀哀的痛哭声,不着痕迹的看向了一旁的公孙静怡,但是公孙静怡只是陪着蕊枝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德太妃,面上满是担忧,却无丝毫的心虚,她也不觉得定了定神。 德太妃鬓发上并未簪任何发饰,显然是已经歇下了又起来的,饶是保养得再好,此时也呈现出了一丝丝老态来,她步履已经有些蹒跚了,拓跋琛走到了她面前行了礼,道:“太妃怎么来了?” 德太妃一双眼睛急急的看向了院中的众人,问道:“都哭什么?麟儿呢?麟儿呢?哀家的麟儿呢!” 她连连发问,问的急了,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拓跋琛却一直默默无声,只是沉着脸立在了原地,德太妃一把推开了拓跋琛道:“既然皇帝不告诉哀家,哀家自己去看!” 说着,便扶了蕊枝的手朝着灵秀宫正殿的方向去了。兰馨眼睛四处打量了一番,忙上前扶住了拓跋琛道:“陛下——” 拓跋琛一把挥开了她的手,玲珑惊呼一声上前,道:“陛下——” 拓跋琛冷冷的看向了院中的人,忽的冷笑道:“没想到你们的消息还真的是灵通啊,灵秀宫才出了事情,你们一个个的便赶着来了——” 惠贵妃心中一慌,刚想开口,便见到公孙静怡柔柔弱弱的拜倒在地,哽咽的道:“回陛下的话,不是臣妾等接到了消息,而是听见了德太妃的人在找大皇子,便想着跟着帮忙寻找,去不想又知道了灵秀宫遭了刺客,这才赶过来的。” 德太妃身边的蕊枝姑姑道:“是啊,方才跑过来一个叫采莲的小宫女,说是大皇子走失了,请太妃帮忙寻找的——” 拓跋琛死死的皱眉,并不言语。 另一边,德太妃已经走到了门前,屋内静悄悄的,隐隐有血腥的气息,她越发的不安,忙对蕊枝道:“蕊枝——点灯——点灯——” 蕊枝忙让下人点了灯,却不想眼前的一幕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禾曦侧身坐在软塌旁,拓跋麟躺在软塌上,身上盖着一条锦被,上面绣的极为吉祥的麒麟图,他面色极为安详,好似睡着了一般,禾曦好像低声说着什么,众人都不自觉的侧耳听去,只听她喃喃的道:“麟儿,你怎么这么傻,你那么小,怎么能对付的了坏人呢?你是个好孩子——” 她的泪一点一点的滑落了下来,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能看见拓跋麟那张倔强的小脸,他不愿意有人欺负他的母妃,明明是个小孩子,却勇敢的像是一个英雄,她的心狠狠的被攥住了,不能呼吸,她摸着拓跋麟早已经凉透的手,终于是忍不住的痛哭出声,她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手掌,呜咽出声,像是一只困兽,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可怜可悲的母亲,为什么是麟儿,为什么他会在那个时候出现,是她错了,她不该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可以护得了他,可是错的明明是她,为什么要惩罚到了麟儿的身上? 他还那么小,小小的年纪便已经懂得圣贤道理,为什么是他啊——她很想问,问问上苍,为何要这般对自己,她的泪止不住的流下,扑簌簌的泪水落在锦被上,便消失不见了。 德太妃见状,已然是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她踉跄几步奔到了床前,只见到了一个冰冷冷,小小的身体。 这个孩子从前在自己膝下撒娇,背诗习字,却不想再见面便已经是天人永隔了,她的喉咙咯咯作响,终于是哭出了声音来,用手垂着自己的胸口哭道:“作孽啊——当真是作孽啊——怎么会这样啊——” 蕊枝忙扶住了德太妃,她满脸泪水的看着德太妃,劝道:“太妃,太妃您节哀啊,大皇子已经去了,您可要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啊——” 然而德太妃只是扑倒到了麟儿小小的身子上,几乎要晕厥过去。 忽的,她似乎是想起什么,起身,扬起手来,啪的一下打在了禾曦的脸颊上。 清脆的响声几乎让在场的众人都反应不过来,兰馨的眸中隐隐有些幸灾乐祸,如意从人群中冲出来,护在了禾曦的前面。 禾曦却一把推开了如意,跪倒在德太妃的面前道:“如意,你闪开,是我没护好麟儿,太妃打的对——” 德太妃见她如此,拿起了手中的龙头杖便打向了禾曦,她道:“你是麟儿的母妃,现在麟儿冰冷冷的躺在这里,你知错又有什么用!难道麟儿会活过来不成?哀家——哀家信你,能照顾好麟儿,才将麟儿送回来,你可做到了一个母妃应尽的责任?” 说着,又是一杖打在了禾曦的身上,这一下直接打在了手臂上,打在伤口上,禾曦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一歪便伏在地上,但是她只是勉力撑起了身子,咬牙道:“没有——” 德太妃举起了龙头杖便是要再打,蕊枝忙跪在禾曦的面前,哭道:“太妃,太妃息怒啊,奴婢知道您心疼大皇子,可是曦妃娘娘又怎么能不心疼,那也是她心尖上的肉啊——曦妃娘娘现在怀着身孕,这样下去是要出大事的啊——” 德太妃面色透着病色,怒道:“哀家看她就是因着腹中的这个孩子,疏忽了麟儿,若是早知今日,哀家便不会将麟儿送回来,只要是哀家在一日,便不会让麟儿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气息一阵不稳,怒声道:“蕊枝,你跟在哀家身边几十年,难道现在要护着她么?” 蕊枝脸色为难,可是她毕竟是德太妃的人,无论如何怜惜禾曦都不能违背自己的主子,陆七见状,忙跪倒在前,沉声道:“太妃娘娘,宫中闹了刺客,哪怕是男子都不能保证自己周全,又何况是曦妃娘娘一个弱女子,她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颈间也有伤痕,想来也是无计可施了——” 禾曦却起身,道:“蕊枝姑姑,陆太医,此事因我而起,那些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麟儿——麟儿他——是我没护好麟儿——” 她从自己的发间拔出了一柄银簪,狠狠的在颈间划出了一道伤口,德太妃吓得后退了半步,禾曦忍着痛意道:“不过,还请太妃留我一命,只要我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再来同太妃请罪,届时太妃是杀是罚,我都没有丝毫的怨言。” 她的手在颤抖着,以近乎恳切的姿态,她一条命而已,这个世间早就没有丝毫值得留恋的地方,但是她又如何能甘心。 德太妃忽然好像是老了几十岁,将龙头杖收了起来,无奈的摇头道:“罢了罢了,今生缘浅,做不成祖孙,只望麟儿若是在天有灵,还能听见的话,听太妃奶奶的一句话,以后莫要生在帝王家,寻了一个普通百姓的家里去吧,至少能健健康康的长大,蕊枝啊——哀家累了,扶哀家回宫吧——” 说罢,她甚至不敢再去看躺在软塌上的拓跋麟一眼。诸位妃子见到德太妃都离开了,便也纷纷的离开了。 灵秀宫好像是一下子又恢复了静谧,那种安静,不是静谧的,而是一种近乎于窒息的死寂。 有东西摔落的声音,是禾曦握在手上的那枚银簪。 强撑了许久的禾曦终于因着失血过多,晕厥了过去。拓跋琛直觉的心中愈发的烦闷,叮嘱了几句,便也回了养心殿去了。只留下了满目疮痍的如意等人。 众人出了灵秀宫,躬身送走了德太妃,兰馨便状似心有余悸的道:“好端端,这宫里怎的闹起了刺客,真是怪下人的,静贵人,你的昭华宫和本宫的露华宫离得不远,你陪着本宫走一路吧。” 静贵人知道她必然是有事情问自己,便顺从的俯身道:“臣妾领命——” 现在人人自危,没了大皇子,这可是大事,且德太妃方才的话更是坐实了大皇子的去世是因为后宫争宠,说白了,便是人人都有嫌疑,这般的人人自危,自然是无人注意到兰馨和公孙静怡之间的异常了。 便都纷纷的告辞散去,公孙静怡适时的上前扶了兰馨的手,身边陆陆续续的不断有禁卫军在搜查,看的兰馨一阵后怕,转过了御花园,人才少了许多,得了空,兰馨才气急败坏的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吓吓她,动了胎气便好了么?怎么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公孙静怡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恼恨,她原本的计划便是先除掉禾曦和她腹中的孩子,却不想出了岔子,她只能赔着笑意道:“娘娘急什么?即便是死了大皇子,对娘娘也只是利大于弊不是么?” 第三百零七章 丧仪(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馨眸光一闪,似有不解的道:“利大于弊?” 公孙静怡沉了沉气息,道:“自然,娘娘何不仔细想想,虽然她的孩子保住了,但是大皇子没了,若是不出所料的话,娘娘腹中的孩子可就是皇长子——”她的声音沉沉入耳,带着蛊惑的意味。 兰馨幽幽叹息一声道:“本宫何曾没这般想过,可是,若是今日是她没了孩子,也就罢了,左右一个商贾之女,没有家室,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但是如今不同了,没的可是皇子,本宫这心里可是不安的很呐——” 公孙静怡却低声道:“是皇子又怎么样,臣妾可都听说了,这大皇子的生母可是下等的贱婢,且精神又不好,痴痴傻傻的,要不是大皇子聪慧,又有德太妃帮衬,怕是入不了陛下的法眼,娘娘咱们就静观其变罢了,陛下于前朝英武决断,但是这后宫里面的弯弯绕绕,可未必比的上咱们——” 经由公孙静怡这般劝说,兰馨也微微的放心了许多,她沉吟了半晌道:“那个子衿——不会说出什么东西吧。” 公孙静怡笑的好像是四月的春风,和煦温暖,但是吐露出来的话,却十分的残忍:“一个死人,又能说出来什么东西呢——” 禾曦再次转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傍晚了,她下意识的抚向了床榻边,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冰冷冷的。 她缓缓的睁眼,便见到了满目的白绫,那白色像是寒冬的雪,浸入肌理,刺的眼睛生疼,她微微的张口,却又觉得喉咙一阵干痒,便用力的咳嗽了起来,却又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当真算得上是狼狈不堪。 她忽的笑起来,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 她想伸手去触摸挂在窗幔旁的白绫,但是那双手好像是灌了沉重的铅水一样,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分毫,她眼底的自嘲更甚,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如意端了白瓷碗盏进来,那净白的瓷面上,没有丝毫的点缀,却和满殿的素缟相得益彰。 如意走到了禾曦的身边,柔声道:“娘娘,您晕过去一天一夜了,水米未进,奴婢让小厨房备着甜粥,娘娘好歹迟一点,好不好?” 禾曦纯色苍白如雪,半靠在床上,虚弱的道:“如意,麟儿呢?” 如意的手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复又柔声道:“内务府一早送来了金棺,已经送去钦安殿了,后宫的人都要去诵经祈福,更是请了昭化寺的慧觉大师,前来超度——” 说罢,如意又沉吟了片刻道:“奴婢随着内务府钦点伤亡的时候,发现了子衿也死了。当日就是她告诉奴婢,大皇子腹痛呕吐,现如今这条线索也断了——” 禾曦手指逐渐的蜷了起来,将自己身上盖着的豆绿色绣着接天莲叶的薄衾捏出了道道的褶皱,她声音颤颤的道:“钦若徽范,但异道怎相安,这件事情不明不白,但是偏偏是那些腌臜的诡计,断了麟儿性命。” 禾曦骗头看向了如意,只觉得她心事重重,似乎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一般,便问道:“怎么?” 如意心中略一挣扎,便俯身叩倒沉声道:“娘娘,虽然子衿的事情没有着落,但是咱们的月卫却从那几人的用剑方式看出了些许的端倪——是——是南疆人的特征。”禾曦有些不解的问道:你说什么?” 如意哭着道:“娘娘,那月卫告诉奴婢说,南疆人用剑于旁人不同,且招式都是南疆人,他们不会认错的。” 禾曦颓然的松了一口气道:“南疆——好哇,南疆——” 她眸中似乎是有烈火在熊熊的燃起,一点一点的燃烧着她的理智,如意劝道:“娘娘,一定不是王爷,若是王爷想除去大皇子,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禾曦缓缓的摇头道:“如意,你忘了么?若是想杀麟儿,大可去上书房,来灵秀宫做什么,那些人的目标是本宫——是有人想要本宫的性命。” 如意惊呼的掩唇道:“既是南疆,有是容不下娘娘的,难道是——” 禾曦沉沉的道:“这事必然和她脱不了干系,但是皇宫禁地,守卫森严,要是无人在宫中接应,几乎是难于登天,必然有里应外外和之人,且这人必然身处要职,怎么本宫从来不知道?” 如意想不通其中的关键,只能缓缓的道:“娘娘若是想不通,等到王爷回来,想来还有几日,届时您一问便知。” 禾曦缓缓的道:“的确是有很多话要问问了。” 禾曦扶了如意的手到了钦安殿的时候,还未踏足,便听得殿内嘤嘤的哭泣声,只不过这些哭泣声,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假意,想必只有头顶的神明能看的真切了。禾曦缓缓的布上了台阶,步步惊心,似乎是走在刀刃上的人,一个不小心,身下便是万丈深渊。 近了,能听见梵音悠悠环绕在平面方形四角攒尖琉璃瓦顶之上,让人心生安宁,门口守着的小太监见了禾曦,忙迎上来请安,随即将禾曦引到了偏殿,才迈入殿门,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檀香气息,那小太监引着禾曦走到了金棺前,将一个火折子交由到了禾曦的手上,低声道:“还请娘娘替大皇子点一盏长明灯吧,长明灯不灭,大皇子在黄泉路上也能看清来路。” 他说着便摸了摸眼泪,她看向了一旁的位置,已经有六七盏在燃着了,见她如此,那小太监机灵的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过来看过了,娘娘身子弱,只差娘娘这一盏了。” 禾曦忽的脑中闪过了什么道:“你说皇后?” 那小太监连连点头道:“皇后娘娘是大皇子的母后,虽然一直闭宫不出,但是后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是一定要出来住持的。” 禾曦微微蹙眉,子衿是皇后的人,这她一早就知道的,所以她趁着子佩晋升仪嫔,便寻了借口,将子衿打发到了院子里头伺候,现如今发生了这件事,皇后又突然出来住持事宜,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禾曦将那长明灯点燃,心中默默的道:“麟儿,若是你路上走的慢一些,等着母妃给你一个公道。” 她从偏殿绕出,正巧殿中诵经声已经停了,小太监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娘娘,可以前去给大皇子祈福了。” 禾曦亦步亦趋的走到了钦安殿正殿,正看道慧觉站在殿中央,她微微的点头算作是请了安,慧觉见她神色怏怏。 心生不忍,或者在这个殿中,除了如意,便是慧觉了。 禾曦将自己抄录的经文洒在了熊熊燃烧的炭盆中,这些天,她几乎是流干了泪,她死死的盯着那跳动的火焰,半晌才起身对着慧觉道:“几次三番麻烦大师,大师辛苦——” 慧觉叹息一声道:“几月不见娘娘,再见却已经是物是人非,娘娘的事情贫僧听了,只想劝娘娘能节哀,逝者已逝,生者自当珍重。” 禾曦点了点头柔声道:“谢谢大师宽慰,不过这伤痛却能时时点醒本宫,要记挂着他们。” 慧觉对禾曦的性情还算是了解一二,他自知禾曦有自己坚信的原则,也不好再劝。只叹息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了一串佛珠来,交到了禾曦的面前道:“娘娘,这佛珠曾是贫僧妹妹去时,贫僧一直戴在身上的,现如今,贫僧能走出困顿,还望娘娘也可以。” 禾曦接过,只觉得触手温润,每一颗菩提子的纹路都被人摸索的光滑细腻,可见佩戴之人时时珍视,她的手细细的摸索过,才自嘲的笑了笑道:“大师意在度化,都说若用菩提子为数珠者,或用掏念,或但手持数诵一遍,其福无量。可那是大师造化深厚,本宫又有何功德,若是真有这功德,何至于本宫身边的人都是这般下场,罢了罢了,此物本宫无福,请大师收回吧。” 她将手中的菩提珠串交还给了慧觉,正在此时,福清匆匆而来,见了禾曦,忙行了一礼,又俯身冲着金棺的方向拜了拜,这才起身对着禾曦道:“陛下请娘娘去养心殿说话呢——” 说罢,他看了看周围服侍的宫人道:“听说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请娘娘过去看看呢。” 禾曦点了点头,冲着慧觉行了一礼便离开了——妙心一直跟着慧觉,见状凑到跟前,不解的道:“师父,我看着曦妃娘娘并不领情,您又何必呢?” 慧觉摇了摇头,将那串佛珠收进了怀中,轻声道:“为师平日里让你研读佛法,你可做到了?” 妙心扁了扁嘴巴道:“自然,妙心日日抄写经文,从未有一日懈怠。”慧觉摸了摸他圆溜溜的脑袋,和蔼的道:“既如此,你给为师背诵一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妙心虽然不懂慧觉的意图,但是还是乖巧的背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第三百零八章 丧仪(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慧觉挥手打断了妙心的话道:“这便是了,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佛渡世人,我辈也该如是啊——” 妙心看着禾曦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的道:“曦妃娘娘她——” 慧觉微微阖眸,叹道:“她过的辛苦,心中苦即便是我也——罢了,随缘吧。妙心,去将这佛珠供奉在大皇子的金棺前——” 妙心懵懂,但是也听话的去做了。另一边,禾曦到了养心殿,便见到宝珠正跪在养心殿外,不断的叩首,额头都撞破了,脸上泪水斑斑,不断的哭求着:“陛下,我们小主是冤枉的啊,陛下,您可是要明察啊——” 禾曦微微蹙眉,福清亲自扶了她的手道:“娘娘,进去吧,陛下等了多时了——” 禾曦点了点头,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路过宝珠的时候,忽的宝珠膝行到了禾曦的脚边,伸手拉住了禾曦的裙摆,哭求道:“曦妃娘娘——您帮帮我们小主,我们小主可是冤枉的,我们没有加害大皇子,那密信,奴婢真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定然是有人栽赃嫁祸,还请曦妃娘娘帮我们小主说说话——” 福清立时上前,拉开了宝珠的手,沉声道:“大胆,竟也敢冒犯娘娘,松手——” 他一把推开了宝珠,宝珠跌倒在地,痛哭不已。 禾曦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并未说话,便进了内殿,殿中跪着一人,一身素白的宫装逶迤在地,像是开绽的百合,那人也颤颤的,像是不禁风雨的蕊。 禾曦微微的屈膝,道:“见过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安。” 拓跋琛摆了摆手,颇有些心疼的道:“你身子弱,还是免礼吧。” 待到如意扶了禾曦坐下,拓跋琛才指着跪在殿中的白芷道:“皇后让人搜查六宫,寻觅刺客有无踪迹留下,却不想在储秀宫的库房中发现了了这个——” 他微微扬手,兰若身边的琉璃马上就呈上一样东西,是一张十分轻薄的纸来。 禾曦展开来看,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时间计划。 禾曦垂眉看着,又看了看跪倒在殿中哭的几欲昏厥的白芷,不发一言。 皇后似乎极为疲惫的道:“本宫按照那信上所言,一一查去,果然是白才人买通了你身边的一名叫做翠微的宫女,正是那宫女私下接应,刺客才能顺利找到你的寝殿。那翠微已经在慎刑司招了供,这是证词——且从那刺客的身上也翻找到了白才人的信。本宫已经让人比对过字迹了,正是出自白才人之手——” 她语气沉沉入耳,每一件证据拿出来,都是足以置白芷于死地的,白芷如何肯认,她大声的哭道:“臣妾冤枉,臣妾只是一个深宫妇人,如何认识刺客?臣妾也没有写过什么信,假的,都是假的,臣妾也不知道那信为何在臣妾的库房中,臣妾冤枉啊,陛下——” 她哭的声嘶力竭,每一个字好像都沁着血,兰若蹙眉道:“那难道翠微也是假的口供不成?” 说起翠微,白芷的脸色便一沉,半晌,她结结巴巴的道:“翠微——翠微她——她是我的人不错,不过我也只是收买了她,想着让她帮我留意曦妃姐姐的喜好,好讨好姐姐,我从来都敬重曦妃,这是满宫都知道的。” 她似乎不敢看禾曦的眼睛,有一种谎言被戳穿之后的尴尬和难看。 兰馨终是忍不住的道:“哦?打探?不如说是监视更为确切吧——” 白芷用力的摇头,死命的否认,兰若道:“既然如此,来人,将福德带上来吧——” 白芷的脸色立马如同身上的素衣一个颜色,马上,一个穿着下等太监服侍的人被带了进来,脸上青肿交加,衣服上也血迹斑斑,显然是被用了刑了,一进到养心殿,便跪倒在地,道:“陛下饶命,饶命啊——” 拓跋琛冷声道:“说吧,自己犯了什么罪过?” 福德抬起了自己肿的像是猪头一样的脸,哭诉道:“奴才该死啊——奴才之前在禾曦手腕上涂了小荆芥的汁液,那个时候,宫门甬道附近,经常会有野猫出没,这野猫十分喜欢这个味道,白才人——白才人便让奴才找机会在娘娘的衣袖上涂了这药,引得那猫儿冲撞娘娘——” 白芷喃喃的道:“不是的,不是的,陛下,不是的——” 拓跋琛似有不耐的道:“那你到说说看,哪里不对?” 他的声音满含怒意,带着丧子的暴戾,白芷不禁瑟缩了一下,便哭道:“臣妾——臣妾也只不过是想着若是臣妾救了曦妃娘娘,娘娘能看在这份救命之恩上,怜惜臣妾几分,在陛下面前提一下臣妾——” 她似有绝望的哭道:“陛下——从臣妾进宫几个月以来,臣妾便盼着您来,从前臣妾看得出来您宠爱曦妃,便送了屏风给她,果然,陛下喜欢,也来臣妾宫中坐坐,但是后来,曦妃获罪被送去了秋露殿,臣妾感念她曾经也算是帮过我,便经常送一些东西过去,在陛下面前说好话,这些陛下都是知道的啊——” 她哽咽的看了看禾曦,终于缓缓的笑了,只不过那笑意中满是苦涩的意味,她道:“果然,后来曦妃复宠,但是无论是陛下还是曦妃,都不好像是将我忘记了一般,曦妃宁远亲近曾经陷害过她的许淑妃,都不愿意看我一眼,臣妾如何能甘心啊——所以臣妾便想着,想着若是臣妾救了曦妃一面,是不是曦妃就愿意帮助臣妾了?” 兰馨捉住了她话语中的漏洞道:“你救了曦妃,这件事情,宫里的人都知道,但是后来听说你病了,不愿意见人,甚至连曦妃都拒之门外,这又是什么道理?且曦妃事后并未像你期望的一般,在陛下面前为你邀宠,是不是因为如此,你就心怀怨怼,引刺客进宫,企图杀人灭口?” 白芷积极否认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臣妾虽然心中不平,但是并未做下什么错事。” 拓跋琛却好似疲惫一般的闭上了眼睛,道:“从前朕还夸赞过你心灵手巧,蕙质兰心,却不曾想你是如此恶毒的女子,处心积虑,你真是让朕恶心,福清,将人带下去,鞭五十,夺去才人封号,贬为庶人——” 白芷惊声尖叫道:“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对您一片真心,虽说臣妾有错,但是罪不至死,陛下——” 禾曦忽然道:“陛下,麟儿丧仪期间,陛下请了昭化寺的大师来诵经超度,宫中实在不宜见血,五十鞭下去,一个男子或许都受不了,又何况是个女子,这跟活活打死没有区别,还请陛下能为麟儿积福——” 兰馨可是巴不得立即处死了白芷,将这个罪名定下,却不想禾曦横出来插了一脚,她便沉声道:“曦妃这话说的可是不对,大皇子可是养在你膝下的,照理说,恨不得处死白才人的应该是你才对啊,怎么还给她求情?不知道若是大皇子看见了自己的母妃姑息杀害自己的凶手,会不会瞑目呢?” 拓跋琛眉毛一皱,怒道:“还等什么,拉下去——” 禾曦急道:“陛下,此事还有蹊跷,想要惩罚凶手,但是也要是真正的凶手,随便拉出来一人定罪,臣妾也不愿意。” 拓跋琛见她激动地面上都浮现了些许的红晕,心便软了半分,她对麟儿的宠爱,自己是看在眼里的。 且现在大皇子又去了,她腹中的孩子可是自己十分看重的,想到这里,他便柔和下了声线,道:“这话如何说?” 禾曦也不畏惧,只是举着手中的书信道:“且不说皇后娘娘奉命搜查六宫,如何能搜到库房,若是此事当真是白才人做的,这等重要信件也该好生收起来,或者毁掉,且那些刺客武功高强,白才人区区一个低等位份的妃嫔,如何能避过层层的宫禁?最重要的事情是,那夜,支开如意的人另有其人——” 如意闻言,马上站出来跪倒在地道:“回禀陛下,当夜是子衿告诉奴婢,大皇子在上书房身子不适,奴婢才去看的。后来奴婢问过了,上书房那日根本没有人进出,可见是子衿说谎——” 兰馨好整以暇的哦了一声道:“照着你的意思是,那子衿嫌疑最大了,人呢?” 拓跋琛也看向了如意,如意脸色难看的道:“当日刺客杀了灵秀宫数十人,子衿便在其中。” 拓跋琛皱眉,道:“如若真的是她,她又如何会惨遭毒手?” 禾曦沉声道:“许是那幕后之人担心事情败露,便先除掉了她,毕竟无论从哪里看,她都是破绽最大的。但是,若说子衿知道的事情,或许有一人也知道的差不多——” 拓跋琛是何等聪明的人,他沉声道:“是仪嫔——” 兰馨有些慌乱的道:“陛下,就算是这此事有蹊跷,但是白才人企图陷害曦妃的事情她自己都承认了,决不能轻饶了去——” 第三百零九章 丧仪(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见到禾曦坚定的神色,便叹息一声道:“罢了,改成鞭三十,至于封号,改降为常在,罚俸一年,且禁足储秀宫,无诏不得进出——” 这已然是最大的宽限了,无论如何,总算是留住了一条命,禾曦再不说话,福清将人带下去,不多时便从殿外传来阵阵的哀痛声,和鞭子抽打在身上的沉闷的声响,渐渐的,女子的哭求声低了下去,转为无声。 禾曦在心中默默的数着,直到第三十鞭止,福清才进来复命道:“陛下,白答应已经晕过去了,您看——” 拓跋琛摆了摆手道:“将人送回去吧——” 兰馨似乎有些不放心的问道:“这三十鞭子下去,人可还是有命在的?” 福清点了点头道:“虽然气息尚弱,但是这命还是能保住的——”兰馨恨不得直接打死了才好,但是现在皇帝在侧,不便多言,便住了嘴。 子佩被带来的时候,见到宫人正抬了白芷出去,心中一紧,禾曦宫中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她忽然止住了脚步,对着那小太监道:“我想起来了,我来的路上好像是掉了一个镯子,那是陛下赏的,我要回去找找——” 说罢便转身,那小太监如何能让她走,一伸手便拦住了她的去路,看似恭敬,语气却是强硬的道:“哎——小主,现下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召见,您还管什么镯子不镯子的,我看您还是跟着奴才走吧,免得一会陛下怪罪下来,奴才也跟着吃亏。” 子佩见自己没有办法脱身,只好乖乖的跟着那小太监进了内殿。 养心殿燃着袅袅的龙涎香,让人心旷神怡,从前她是最喜欢闻这个味道的,但是现在这香气好像是凝成了一柄钢刀,悬在自己的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落下来。 她深吸一气,款步入内。 见了皇帝和皇后,柔柔拜倒道:“臣妾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兰馨见到拓跋琛不说话,便率先开口道:“仪嫔,可知道今日唤你来,所为何事?” 子佩紧张的眼珠子胡乱的转,微微垂首四下张望,半晌才颤颤的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臣妾不知——” 拓跋琛冷哼一声,他沉声道:“既然不知,那么朕便好好的提醒提醒你,你可是有个姐姐叫子衿的?” 子佩心中愈发的慌乱起来,忙俯身跪倒,哀哀求道:“是,子衿是臣妾的双生姐姐,从前臣妾与她都是曦妃娘娘宫中伺候的,可是姐姐犯了什么事?” 禾曦回头,对着子佩道:“子衿那晚谎称麟儿病了,支走了如意,才让刺客顺利进了灵秀宫,这算不算是犯了事?” 禾曦没说一字,子佩的心便收紧了一份,最后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喃喃的道:“这个,这个臣妾不知,姐姐从未跟我说过,自从我晋升为了仪嫔,姐姐便不愿意同臣妾来往了,臣妾,臣妾是真的不知晓啊——” 她砰砰的在地上磕着头,鬓发上簪的翡翠流苏都凌乱了起来,几缕挂在鬓发的珠花上,几缕又散乱在了耳后,显得十分的狼狈,有失体统。 哪里还有一点宠妃的样子,只是穿了一身华服的侍妾罢了,登不上大雅之堂。 拓跋琛狠狠地将一个茶盏掷在她面前,怒声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世间又有何人会知道?子佩啊,枉费朕对你那般宠溺,你却无时无刻不是在偏朕的,真是伤透人心啊——” 子佩哭的更凶了,她匍匐着上前抓住了皇帝的衣角,扬起脸来,哭道:“陛下,奴婢对您,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拓跋琛俯下了身子,近似乎蛊惑的一般用食指抬起了子佩的脸颊,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摸索过她流泪的脸庞,道:“那你告诉朕,子衿到底是为了谁做事?” 子佩的神色有些痴迷的看着拓跋琛,喃喃的道:“是——是皇后娘娘——” 兰馨心中暗喜的垂下了脸。 琉璃上前斥责道:“胡说!仪嫔娘娘,哪怕您现在是主位,奴婢也不得不说一句,皇后娘娘身子不好,早就不理后宫诸事了,你莫要红口白牙,便想污蔑我们娘娘。” 子佩觉得皇帝扶着自己的脸的力道渐渐的大了,忽的他一用力,便好似甩开了什么厌恶的东西一般,将自己甩开,她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 禾曦道:“皇后娘娘,这两人,是当初您从内务府送到臣妾宫里来的,也是为了给麟儿做伴读的——” 兰馨却只是柔婉的笑,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些人对自己的指正,她只是定定的看着拓跋琛道:“陛下可是信了这些人的话?” 拓跋琛脸色愈发的难看了起来,半晌才道:“朕听闻皇后禁足期间,几乎没有人去探望,皇后也闭宫思过,除了巧答应,便无人进出未央宫了,仪嫔,你可要想清楚再说。” 然而事已至此,子佩又如何能改口,现在改口,几乎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面跳,她只能硬着头皮道:“回陛下的话,姐姐之前的确是听命于娘娘,只不过后来,娘娘禁足,姐姐是否有自己的打算,臣妾也不清楚。” 兰馨沉沉的坐在上首,摆弄着自己手上牵着红色玛瑙的护甲,笑出了声来:“既然是本宫的人,那么你们倒是说说看,这曦妃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你们告诉给本宫的?” 子佩一怔,自己本不是听命于皇后的,至于给皇后传递的消息的,从来都是子衿,她还急功近利,每次都担心自己会抢了她的风头,从来都不告诉自己,现下皇后的问题,她又如何答的上来。 拓跋琛不耐,抬起一脚便踢在了子佩的心口处,他气急,这一脚也没有收力道,一声闷哼,子佩竟然被踹的吐了血。 兰馨担心子佩会说出什么攀扯自己的话来,忙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拓跋琛伸出手指着钦安殿的方向,咬牙切齿的道:“朕的儿子现在躺在冰冷冷的金棺中,你们却一个个的,勾心斗角,为了自己的利益,大肆在宫里安插自己的眼线,那么朕的身边有没有?嗯?你们认认看!” 他怒极,将一旁的百年梨木制成的案几掀翻,上面的茶盏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就算是兰若,也起身跪倒,连呼陛下息怒。 拓跋琛看向了她的眼神中,带了一丝丝的失望,兰馨心中还是有些触动的,她方要说话,便听得拓跋琛背过了身,道:“光凭仪嫔一面之词,难以断定真假,此事朕会好好彻查,皇后啊——你也去钦安殿看看麟儿吧——” 兰若点了点头,看了看禾曦,只见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样,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兰馨自然也不敢在留在殿内,也跟着退下去了,只有禾曦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坐在那里,无悲无喜。 禾曦知道幕后的真凶定然和南疆的那位脱不了干系,但是这宫里必然有内应,但是每个人又好像是都隐匿的非常好,她分不清,辨不明。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了一般,福清走进来道:“陛下,贤王殿下进宫了。” 拓跋琛冷哼一声,道:“请进来吧。” 一个玄色的身影疾步进来,似乎是没有想到禾曦会坐在这里,拓跋玥顿了一下,道:“臣弟参见陛下,参见曦妃娘娘——” 拓跋琛温和了语气道:“真是辛苦你了,赶回来,事情可是办好了?” 这显然是在问他筹备的婚事,禾曦只觉心中一阵阵的讽刺,拓跋玥声音清冷的道:“皇子新丧,臣自然要回京,至于其他的事情,延后再说——” 拓跋琛显然是累极了,道:“也罢,也罢——” 拓跋玥问道:“可是知道是何人所为?”禾曦忽的起身,盯着拓跋玥的眸子,道:“是有人联合宫外不明势力,进宫刺杀,贤王殿下可是有什么线索?” 拓跋玥看的见她眼神中的晶莹,拓跋琛有些不满的道:“曦妃——你僭越了——” 见拓跋玥迟迟不回答自己的话,禾曦便转过身,微微福了福,沉声道:“对不起,臣妾失言,臣妾自请去钦安殿守灵,还请陛下允准——” 拓跋琛知道禾曦的心情,幕后之人迟迟找不到,就算是他也是气恼的,他柔声道:“也好,只不过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切莫勉强。” 禾曦从拓跋玥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脚步几乎没有片刻的停留,拓跋玥面色隐隐带了悲色,却竭力的隐藏了下去。 禾曦扶了如意的手朝着钦安殿走去,如意小声的劝道:“娘娘,您可是怨怪了王爷?” 禾曦忽然有些累了,她缓了缓脚步,喃喃的道:“如意,若是王爷——王爷执意护着背后那人,你说本宫该如何?” 如意脸色难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禾曦,突然,前面想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第三百一十章 白芷之死(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人见到是禾曦,忙俯身行礼,禾曦走上前之见到两个小太监死死的压着一个宫女,那宫女的身上全是污秽的泥土,正是宝珠。 她问道:“大皇子丧仪期间,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在这里吵吵嚷嚷?” 为首的太监神色有些紧张,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颤声道:“曦妃娘娘——实在不是咱们对大皇子不敬,只是这贱婢不配合,这才起了争执——” 宝珠哭的几乎是没有力气了,她一张俏脸紫胀着,道:“娘娘,求求您帮帮我,我们小主才受了鞭刑,身边不能没人照顾,娘娘——求您开恩,求您帮帮奴婢——” 她的声音满是凄楚,为首的那名太监,闻言起身,一脚踹在了宝珠的肩头,又狠狠的啐了一口道:“没脸没皮的贱婢,你们小主企图残害皇嗣,陛下没打死她,也是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你还敢在娘娘面前狼哭鬼嚎?快,把她的嘴给我堵了,免得脏了娘娘的耳朵——” 马上有人上来,扯了一块脏兮兮的帕子,想塞进宝珠的口中,禾曦冷眼看着,道:“白答应的事情,陛下都没有定论,怎么你们就给定了罪名?本宫记得,陛下的旨意中,并没有要将她的婢女带走吧。” 为首的那名主事太监见禾曦想插手,便阴阳怪气的道:“陛下虽然没有下这样的旨意,但是事情尚未有定论,一切有嫌疑的人,都当入慎刑司盘问清楚,就算是闹到了皇后娘娘的面前,奴才也敢!” 禾曦见他竟然拿皇后压自己,显然是得了别人的受益,白芷是什么样子的人,她心中还算是有计量,她不敢兵行险招,但是为何,这觉得有一双大手,想要置她于死地呢? 或许她从白芷的身上真的能找到线索也不一定,思及此处,她便微微扬了扬脸,道:“既然你们不怕,本宫也不拍,咱们便去未央宫问问如何?”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为首的那名太监聪明伶俐,道:“要奴才说,曦妃娘娘这又是何苦,大皇子含冤,最应该着急的是您,不过若是您开口,不带走便不带走了,不过——” 他眸光微闪,闪过了一丝怨毒,紧接着道:“若是到时候查不出真凶,上面问下来,奴才可是要和盘托出的。” 这便是威胁了,禾曦心中越发的确定了,只是点了点头道:“如此,你们便退下吧——” 那人见禾曦如此固执,自己又喷了一鼻子灰,难眠懊恼,不情不愿的请了安离开了。 宝珠跪倒在地上,不断的叩头道:“奴婢谢谢曦妃娘娘——谢谢曦妃娘娘——” 禾曦也不看她,只是道:“赶紧回去伺候吧,不仅要伺候你们小主,也要看紧了你们宫里,别人只是棋差一招,下去吧。” 后面的这句话,惊得宝珠一身的冷汗,今日,差点她和自己的主子没了命,又如何敢不小心。 待到宝珠走后,一个低低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道:“你帮这宫女,是信她的主子是清白的?” 禾曦回头,只见到拓跋玥站在树下,枝桠在他的面颊上投下斑驳的点点光影,让她看不清拓跋玥的神色,不过他消瘦了,禾曦定定的看着他,沉声道:“是,贤王殿下也应该知道是何人对不对?” 月七跟在拓跋玥的身后,见状有些不忍,他忙解释道:“小主,王爷亲去调派兵马,却不想听到了这个消息,王爷也没有想到——” 禾曦忽的笑了起来,问道:“那王爷回来是悼念麟儿的么?王爷打算给麟儿什么交代呢?” 拓跋玥为难的唤到:“禾曦——我——” 禾曦眸中隐隐闪着泪光,她气息不稳,她竭力着忍着颤抖,问道:“南疆萧氏——对王爷大有助益,王爷现在动不得是不是?” 拓跋玥忍不住的上前一步,却有硬生生的止住了,他自诩定力过人,可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而此时,他却在她的泪水中,止步不前。 禾曦忽的笑了起来,她笑的用力,将泪水都笑了出来,她深吸一气,道:“我早该知道的,可是拓跋玥,麟儿才那么小,这几天我真的无时无刻的不再想,为什么那天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当年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要离我而去,拓跋玥,我后悔了——” 是的,她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动了心,但是这句话,她却没有说出口,早就该断清楚的。 她决然转身,将泪水和血水一同咽下,道:“南疆萧氏我动不了,但是后宫的这个人,我必定要查出来,若是你连带这个人都想包庇,咱们便——” 拓跋玥觉得心中一痛,他忙打断她的话道:“不会——我不会包庇这个人——我——” 禾曦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道:“好——” 随后再也不看拓跋玥,转身便朝着钦安殿去了,却没看见,拓跋玥渐渐低下去的身子,他捂着胸口,觉得那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撕咬,疼的没有办法呼吸,月七觉得不对,想起之前那几次,忙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塞进了拓跋玥的口中道:“王爷——王爷您怎么样?” 拓跋玥的眼前阵阵的发黑,但是他的视线依旧追随着禾曦的身影,见到她素雅的衣衫,像是一抹浮云,渐渐的消失在远方,他心中不安,只觉得她好像这次真的走远了,他嘴唇张张合合,不断着说着同一句话,那是一句人世间最为无力的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如此反复。 接下来的日子,禾曦除却吃饭睡觉,其余的时间都待在钦安殿,一坐便是一天,听着僧人们给麟儿超度,听着各种妃嫔们虚情假意的哭声,听着如意一次又一次传来的消息,礼部侍郎叶尹平因着一直在筹办德太妃的寿辰,因着大皇子薨逝,叶尹平便想着借此机会讨好德太妃,将一尊千手千眼观音像换成了玉麒麟,意在感怀逝去的拓跋麟,却不想德太妃见到,勃然大怒,竟气的一病在床,连召了几次太医,才稳定了病情。 这让拓跋琛十分恼火,直接废黜了他的侍郎之位,又原本辅佐他的盛元接替。 而吏部侍郎,张仪徇私枉法,卖官鬻爵的事情不断的发酵,竟到了最后无法收拾的地步,拓跋琛也只好将张仪处死,因着吏部关系官员的审核升迁,选用之人须得慎重再慎重,一时间没有合适的人选,拓跋琛便让许绍暂任,许绍原是尚书,在朝为官十几年,却也得心应手,但是这样一来,无外乎便是打了现任尚书赵彦成的脸,甚至有人私下讨论,说是赵彦成建树不如许绍,早晚是要被许绍替代的,这样的话说的多了,人人便也当了真,想与许绍交好的官员,便也渐渐的多了,但是许绍却不不骄不躁,除却上朝的时候,剩下的时间便闭门不出,谢绝了所有的来客,让人想交好都没有门路,此事传到了拓跋琛的耳朵里,自然更加赞许信任。 禾曦听着如意将前朝的事情一一汇报给自己听,她也不发表意见,只是安静的守着那金棺,喃喃的道:“如意,明日便是停灵日满的日子了,麟儿要入皇陵,本宫想安安静静的陪着他,这些事情,自然有人去做——无需咱们劳心了。” 如意知道她是在说贤王殿下,她沉吟了片刻又道:“贤王殿下——他以皇子新丧,不宜婚娶为由上书请求陛下延迟婚期。” 禾曦却满不在意,只是亲自整理着麟儿生前的衣裳用品。 如意见她如此,也不好再提,只能退下了。 次日,皇子出殡,满宫哀声四起,僧人诵经的声音和高低起伏的悲泣声,是拓跋麟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象征和证明,禾曦远远的看着丧仪队伍越走越远,缓缓的阖眸,麟儿,若是当真又来世,莫要再投身皇室。 此时的京都,已然临近了冬季了,空气都隐隐的发寒,陛下体恤几个怀了身孕的宫妃,一早就送了银屑炭,供她们取暖,大悲之后又大喜,这大喜便是德太妃的寿辰了。 许是想赶走拓跋麟离世带来的悲痛,皇帝极尽奢华的让内务府筹办,金银器具如流水一般送到了寿康宫中,供德太妃挑选,但是无论陛下如何的讨好,德太妃的神色都是恹恹的,好似提不起精神来。 蕊枝知道她在感怀大皇子,便劝道:“娘娘,您宽宽心,此次寿辰,西凉会来使臣,若是被人见到您如此,怕是会惹得西凉不满,与大历生了嫌隙啊——” 德太妃缓缓的笑了笑道:“蕊枝啊,哀家一把年纪了,老骨头一把,从前是皇兄送到大历的礼物,哀家就是那插在瓶中的花,只是个装饰罢了,没有哀家,自然还会有旁的花插在里面,总归这花瓶是碎不了的。” 可是虽然话这般说,但是德太妃的精神却也慢慢的好起来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白芷之死(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但是德太妃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精神还是相较于往常差了许多,禾曦几次拜见,都被蕊枝挡在了门外,蕊枝道:“娘娘的心意奴婢明白,只是太妃见了您,难免会想起什么来,但是其实太妃娘娘心中已经不怨恨娘娘了,您宽心吧。” 禾曦也知道许多的事情,于她们之间划下了深深沟壑,或许在这里宫里,待自己最为宽厚真诚的,便是德太妃了。 她心中有无限的凄楚,却都说不出,只好道:“既如此,请德太妃保重身子,在找到幕后真正的主使之人的时候,臣妾再来请罪。” 说罢便带着如意离开了。 蕊枝叹息一声回了内殿,正见到德太妃捧着书卷发呆,带着金质护甲的手停留在那一页,久久都没动一下。 听见了她的脚步声,才状似恍然回神一般道:“打发走了?” 蕊枝点了点头道:“打发走了,不过曦妃娘娘临走前,让奴婢给太妃带个话——”德太妃微微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蕊枝沉吟片刻道:“曦妃娘娘说,会找到幕后的主使之人,届时再来跟太妃娘娘请罪。” 德太妃深吸一气,终是放下了手中的书,不再言语了,蕊枝看不出她的喜怒,也不敢多说话,只能这般沉默相对。 另一边,禾曦才到了灵秀宫外,便见到花墙附近一个宫女左右徘徊,一脸焦急的样子,见到禾曦走近了,便好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迎了上来,禾曦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宝珠。她面色被寒风吹的有些泛红,连带着眼眶都红了。 她俯身跪倒,急道:“娘娘,我们小主——怕是——怕是不成了,想最后渐渐娘娘,还请娘娘移步。”禾曦一怔,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只不过是受了鞭刑,怎么回事呢?” 宝珠哭的好似要晕厥过去,道:“宫里的这些人惯会捧高踩低,见着我们小主这样,谁都不肯帮一把,就连太医只是当日陛下下旨才来过一次,期间奴婢去请太医,每次太医来看都是不情不愿的,说是小主的心事重,药没问题,可是小主的病一日重过一日,怕是——怕是不好了啊——” 如意见禾曦神色,忍不住的低声在禾曦的耳畔说:“娘娘,这白答应也算是算计过娘娘,说不定这次——” 她话音未落,便听见禾曦道:“可是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去看看,麟儿的事情咱们到了现在都没有头绪,或许她能知道些什么才对。”如意也觉得有道理,若是真的像是宝珠所说,想来也不会在为了自己谋划什么了。 禾曦道了储秀宫的时候,着实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虽说白芷原本也不受宠,但是从前的她,哪怕再不受宠,宫里也都是安静祥和的,和她身上温婉的气质如同一辙,但是此时的储秀宫,便如同明日黄花,处处都透着萧索。 迈进了殿内,便闻见了一股浓郁的草药的味道,又熏了特别浓重的檀香,两者混在一起,越发的让人喘不上气来,宝珠请了禾曦坐下,想给禾曦倒一盏茶,但是发现壶中空荡荡的,连一滴热水都没有,宝珠有些尴尬的道:“娘娘稍后,奴婢去烧了水来。”未等到禾曦说话,便听见了躺在榻上的白芷幽幽转醒,宝珠忙过去扶,但是白芷已经是病透的人,身上几乎没有一丝丝的力气,她见到禾曦来了,便自嘲的笑了笑道:“没想到曦妃娘娘还愿意见我——” 禾曦眸中隐隐有些触动,沉声道:“太医说你心思重,这才好不起来,就算是你要谋划什么,也该知道要先将身子养好才是——” 白芷嗤的一笑,但是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动作,都牵动的她一阵咳嗽,她竭力的忍住,闷咳了几声,这才道:“心思重?曦妃还真的信了那些人的话?左右不过是说给外人听,说给自己听的,反正我现在贱命一条,就算是真的死了,陛下也不会多看我一眼,为了这样的人劳心费力,又何必呢——”她虽嘴上这般说,但是终究是心有不甘。 她斜斜的看了一眼禾曦,忽然道:“曦妃娘娘这次来,也是有事情问我的吧,要不然,依照咱们的关系,怕是我是死是活,娘娘也不介意?”这句话全是嘲讽的意味了。禾曦也不恼,只是轻声道:“白芷,本宫从来都以为你是最会审时度势之人,什么对你有益,什么对你无益,你应该看的明白,如何会落的今日的这般下场?” 白芷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疼痛意味,她喃喃的道:“是啊,为何会落得今日的这般下场?曦妃娘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在此之前,我从未害过你,为何,你宁愿亲近曾经害过你的许淑妃,也不愿亲近我?”说起了这件事情,白芷似乎有些激动,这是她心中的隐痛。 禾曦偏头看向她,忽然道:“许淑妃的事情,有没有你的手笔?” 白芷忽的笑了一下,似乎是听见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她暗暗咬牙,沉声道:“若是,我说有我的手笔,娘娘是不是立马就转身离开,哪怕是我死了也不看我一眼?”她语气咄咄,直欲有逼人的怒气。 禾曦摇了摇头道:“你如此说,便不会是你,我方才说过了,你从来都知道什么事情对你是有益的,什么事情对你是无益的,白芷,你这一生,太精心算计了,但是许淑妃不同,她有苦衷,若是没有她父亲的事情,她永远都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但是你不同,只要能往上爬,你一定会选择于你最有益的办法,不是么?且她于我也算是有恩。”白芷身子颓然的倚进了身后宽大的鹅羽软枕中,鼻子一酸,泪水便止不住的涌出来了。 她深吸一气,有些释然的道:“是啊,我最开始送你屏风,借你的手除掉我身边的眼线,拿了惠贵妃的珍珠想借此挑拨淑妃和惠贵妃的关系,同时让淑妃疑心你,我让我父亲打探了消息,然后让你告诉淑妃,我知道你一定会帮她——”她的语气中,难以掩饰的羡慕,复又有些失望的道:“可是,许淑妃选择的皇后,将你推下深渊,我又暗中帮衬你,便想着你这般的女子,必然不会在秋露殿那个鬼地方呆的太久的,果不其然,你复了宠,但是你依旧亲昵淑妃,而我呢,依旧好像透明的一般,从来没有办法入了你的眼。” 禾曦道:“你看,这便是你的谋划。” 白芷道:“是啊,可是即便我再怎么谋划,我都没想过要害姐姐,哪怕是那猫儿,可曾伤了姐姐分毫?可是姐姐,为何你从不真心的帮我?哪怕提携子佩那个下贱的宫女,都不愿意帮一帮我?”她声音哽咽着,似乎是啼血的杜鹃,声声悲戚。 禾曦叹了一声,轻柔的帮她掖了掖被子,柔声道:“因为子佩是慧贵妃的人,而子衿,是皇后的人,只有这样,慧贵妃才会忌惮子佩,而子衿才会愈发的怨怼皇后。” 白芷一怔,显然她是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意的,她忽然觉得周身有些冷,道:“可是——可是静贵人同我说——” 说着,白芷便激动了起来,挣扎着起身,急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害我,枉我还以为她是真心实意帮我——我——” 禾曦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般大的反应,只能高声唤了宝珠进来,宝珠见状,忙上前劝道:“小主——您这是做什么啊?您这是在糟践自己的身子啊。”、 然而白芷好似丝毫不在意,手指狠狠的钳住了宝珠的手腕,那消瘦的手,指节都清晰可见,但是却在此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道。 白芷道:“宝珠,我知道了,扶我去库房,去库房——” 宝珠见她坚持,便哭着看向了禾曦,禾曦心中已有疑虑,也知道若是不随了她的心愿,便是她真的去了,也会不甘心的,看了看周围,只见到屏风上散着的衣服,还是之前的秋季的衣裳,已经洗的发白褪了色,但是此时已然是入了冬了,看来内务府的那帮人,连表面的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这般想着,她便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白芷仔仔细细的系上,又合着如意一起,帮她穿戴好了,才朝着库房的方向去了。 然而此时她的库房中,已然是一片凌乱了,被之前搜查的宫人们胡乱翻找,木箱锦盒扔了一地,一片狼藉,白芷一把推开了宝珠的手道:“去,去将昭华宫送来的东西都给我找出来——”说着自己也去自顾自的翻找着,她脚步虚浮,好几次,似乎站不稳一样。都是禾曦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即便是如此,她依旧不甘心一般,翻找着。 宝珠是储秀宫的大宫女,这各宫的赏赐,出入都要先经过了她的眼才行,找起来自然也是得心应手的,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便已经有好几样的东西都摆在了地上,从绫罗绸缎,首饰珠宝,一应俱全,要不是找出来这些,禾曦还真的不知道这白芷和静贵人关系如此要好。 第三百一十二章 白芷之死(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她眸光沉沉的扫过那些物品,忽的见到了旁边一个紫檀木的锦盒,样子有些奇怪。便拿起来看了一下,只见那锦盒的下面,有一块拇指深的空隙,那四周还有一些干透淡黄色痕迹。 禾曦细细的摸着,道:“是鱼鳔胶——” 宝珠也凑上来看了看道:“的确是鱼鳔胶,奴婢家中父兄是手艺人,所以奴婢多少也知道一些,不过,即便是用了鱼鳔胶,怎么涂抹的外面都是,宫里的工匠满,未免太过于粗心了。” 禾曦摇头,指着那痕迹道:“不对,不是涂抹到了外面,而是原本这处沾了东西。” 宝珠好奇的道;“可是这么点鱼鳔胶,即便是沾了东西,也会脱落的,有经验的匠人,都是用暗榫和鱼鳔胶结合的,防止脱落,这四周根本没有榫眼——”禾曦脑中闪过什么,忽而沉声道:“若是那人就想着要它脱落呢?这样便会有东西随着一起掉出来——” 白芷一把夺过了这东西,呼吸都有些急促的道:“这是哪里来的,宝珠,这是哪里来的?” 宝珠被她死死的抓着衣襟,有些慌乱的道:“这是——这是事发之前,静贵人送来的,小主帮静贵人寻到了耳坠,静贵人便送了东西过来,您也看过了,奴婢便将它放到了库房。” 白芷喃喃的道:“是她,一定是她,那封信一定是放在这里的。” 这般血气上涌,她已经已经病久的人,又如何受得住,她眼前一黑,便晕厥了过去。 禾曦忙让如意去请太医,然后自己和宝珠将人扶回了寝殿中,因着这次去的人是如意,太医院的人不敢得罪,很快,如意便领回来一名太医,那太医帮白芷诊了脉相,随后一脸惊恐的跪在地上道:“曦妃娘娘,小主的身子已经虚透了,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禾曦端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着他道:“本宫真的想不到,太医院竟然连小小的外伤都医治不好,亏得还一个个自诩悬壶济世,可是对得起这医者的名声!” 那太医慌得伏在地上直喊冤枉,禾曦心中一片凉薄,烦躁的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了。 宝珠端了药进来,扶着白芷起身,将药吹凉了喂下去,但是此时的白芷已然是油尽灯枯了,喂下去的药,大半全都洒了出来。 这个时候,如意回来摇了摇头道:“娘娘,并没有找到掉落下来的紫檀木,是不是咱们猜的不对?” 禾曦摇了摇头,方要说话,便听得那边宝珠声嘶力竭的喊道:“小主——小主——” 禾曦蓦地转头,便见到白芷已经将好不容易喂下去药全部都吐了出来,淋淋漓漓的吐了一身,颜色也渐渐的转为鲜红色,那是鲜血的颜色。如意反应的极快,道:“想来太医还未走远,奴婢去请。” 禾曦一遍帮着宝珠清理,一遍道:“快去。” 她的手才触及道白芷的身子,便觉得她身子止不住的抽搐着,牙齿咬得死死的,但是依旧有血液从口中不断的溢出,宝珠早就慌了神,哭得不能自已。禾曦见状,对着宝珠道:“快拿了软木来,你们小主这样,怕是会咬了自己的舌头。” 宝珠脚下发软,忙扑向一旁的妆奁,翻找着,禾曦觉得白芷忽的握住了自己的手,力道极大,她一双眼睛中透着红色的血丝,死死地盯着禾曦,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是身体的抽搐让她只能发出野兽一般的闷哼声。 禾曦心中有些触动,道:“你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来了,你放松——” 但是白芷却毫无反应,依旧死死地钳着禾曦的手腕,蓦地,禾曦反应过来道:“若是陷害你的人是静贵人,那她定然和刺客的事情有关联,哪怕是为了麟儿,本宫都饶不了她,你放心——本宫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的话音才落,禾曦便抓着自己手腕的力道一点一点的松了下去,白芷的眸光中闪过一抹笑意,她是信了禾曦的,从最开始,她便相信禾曦一定会在这个宫里活下去,因为她太聪明了,最主要的是,她的眼中没有情爱。 这是在这个皇宫中最难能可贵的,若不是她见过那样清冷的禾曦,或许自己也不会这般讨好利用。 或许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或许一直到了现在,白芷自己才想清楚,禾曦在她心中,好似是一缕温润的光,善良坦荡,像是跳脱于红尘外的谪仙,不沾染污秽,那是自己一生也达不到的,她没有办法不去计较算计,没有办法不权衡,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便更喜欢亲近禾曦,亲近那样的品格。 白芷,古籍中记载,多生河东川谷下泽、林下、溪旁、灌丛和山谷草地,依附而存,性喜阴,一如她的人一般,但是在她短暂的生命中,偏偏有一缕光,是她想追逐的,可是世间万事万物,或许有些事情早已经命中注定了吧。她眼神渐渐的涣散了起来,喃喃的道:“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那是屈原的《离骚》,她多想,自己便是那离骚中的白芷啊,她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手也无力的滑了下去,宝珠终于寻来了软木,但是见到白芷这个样子,手中的软木便脱了手,她用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白芷已然没了力气,只能一张一合着苍白的唇瓣,但是最终,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 她唇角微微上扬,一行清泪便自眼角滑落,手也无力的垂落下来,她也终究是去了—— 宝珠跌坐在地上,无声的流着泪,如意带着太医回来的时候,才推开门见到此情此景,便已然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太医走到了白芷的床前,试了试鼻息,然后面露难色的跪倒在地道:“娘娘——白答应她——已经去了。” 禾曦端坐在塌前,鬓间的珠翠在脸颊上投下了暗影,她声音淡淡的道:“本宫知道了。” 她深吸一气,站起身,宝珠抽噎的道:“曦妃娘娘——奴婢——奴婢——” 禾曦面无表情的道:“宝珠,替你们小主更衣梳洗,本宫去养心殿禀告陛下——还有,若是你还想为了你们小主讨回公道的话,今日发生的事情,便烂在肚子里。” 宝珠俯身叩首道:“奴婢知道了,就算是死,奴婢都不会透露出半个字——” 禾曦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算是走出来储秀宫。看都没看那太医一眼。那太医只好一直留在储秀宫,等着人来。 拓跋琛听闻了白芷的事情,仅仅是楞了一下,随即道:“既然人已经去了,让内务府操办了吧,对了,现在德太妃寿辰在即,不要大操大办了。”福清点了点头,下去吩咐了。禾曦似乎早就知道了皇帝会是这样的态度,他本就是生性凉薄之人,可怜白芷一声都想在他的身上博得半分的恩宠。 她微微的屈膝道:“陛下,白才人绣工卓绝,曾今她答应赠与臣妾一副美人图,臣妾想留下,已留念想。” 皇帝看了她一眼,奇道:“怎么?白氏牵扯到了麟儿的事情中,又算计过你,你还姑息她?”禾曦抬起头定定的瞧着拓拔琛道:“前一事至今还没有定论,至于后一件事情,她虽算计了臣妾,但是初心也确实是可怜,她对陛下一片真心,臣妾实在是怪她不得。还望陛下垂怜。” 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拓跋琛叹息一声从椅子上起身,拉着她的手道:“好了,左右不过是一件绣品罢了,你若是喜欢,朕让宫里的绣娘们,多绣几副,拿给你选一件你最喜欢的如何?何必留了她的东西,沾染晦气。” 禾曦却摇了摇头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幅图,是白答应从前所绣,那时臣妾初初入宫,陛下对臣妾便百般爱护,虽后面重重,但是在臣妾心中,那段时日,是最开心的。” 她满目的柔情,似乎要将拓跋琛都溺了下去,拓跋琛将她揽在怀里,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肚子,柔声道:“朕知道你伤心,但是逝者已去,你跟朕还有孩子,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至于白氏的事情,朕应了你便是。” 他挥了挥手,道:“马上传旨内务府,便说若是在白氏库房中寻得那美人图,便送到灵秀宫,不可怠慢。” 马上有宫人应声退了下去,拓跋琛爱怜的轻抚了禾曦的发髻,道:“好了,你也回宫吧,别累了自己。”禾曦十分乖顺的点了点头,从拓跋琛的怀里退出来后,轻轻俯身后,便转身离开了。 路上,如意不解的问道:“娘娘,那美人图臣妾看着咱们库房中也有一幅——” 禾曦混不在意,只是沉沉道:“根本没有什么美人图,本宫只不过是借由这个事情,让人找那日拿走紫檀木的人。” 第三百一十三章 白芷之死(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如意恍然道:“奴婢明白了,娘娘是想借故查出是谁拿走了那紫檀木,一旦陛下寻不到那刺绣,便会认定是当日搜查的人手脚不干净,可是娘娘,您怎能断定那木板没被丢了毁了呢?” 禾曦的看想自己的指尖,圆润莹泽,她道:“那锦匣本宫仔细的看过,所用是上好的小叶紫檀,入水不沉,香气宜人,但是巴掌大的一小块,便价值千金。” 她眸光沉沉,对着如意道:“你去储秀宫走一趟,毕竟那画卷是什么样子的,你该知道才是。” 如意马上知道了禾曦的意思,躬身行礼道:“娘娘放心,奴婢必定将差事办好。” 禾曦又道:“对了,宫里一旦闹起来,那人必然心慌,销毁又舍不得,只能是尽快出手,让梁伯的人盯着些,务必找到人。” 此时的露华宫内,兰馨听着底下的太医汇报,便道:“你可是听清了,曦妃当真是这么说的。” 那太医连连点头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当时臣就在殿内,曦妃娘娘的话,臣可是听的真真的,曦妃说什么冤枉,说什么调查真相,还特意叮嘱了宝珠,说要小心行事,娘娘,您说是不是您让臣给白答应下药的事情,暴露了啊。” 兰馨心中一慌乱,手中的茶盏查到都泼了出去,还是玲珑眼尖,伸手扶住了,低声道:“娘娘,这茶盏烫手,还是交给奴婢吧。” 公孙静怡坐在一旁,见到兰馨如此失态,忍不住的道:“贵妃娘娘何必如此担忧,且不说她只是一个被陛下厌弃的低位嫔妃,现在又死无对证了,就算是曦妃想要替她出头,又有什么机会呢?” 兰馨连连点头道:“对对对,静贵人所言极其的有道理,既如此,你也不必担心。” 那太医看了看兰馨的神色,又看了看静贵人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俯身叩首,再叩首,沉声道:“既然娘娘这般说,臣便也能放心了。” 兰馨虽是安抚了他,自己的心中却如同缠绕了些许的乱麻一般,紧紧的箍着她,喘不上来气。她无力的摆了摆手,让那太医退了下去。 公孙静怡不动声色的啜饮着茶盏中上好的碧螺春,啧啧有声的道:“这茶可是陛下最喜欢喝的,娘娘这般细心,怕是陛下知道了娘娘的这番心意,必然十分的感动。” 兰馨抬起头来,斜睨着她道:“静贵人倒是坐得住——” 公孙静怡纤细皙白的手指拂过那白瓷光滑的表面,笑道:“娘娘,事已至此,咱们才更应该站稳脚跟才是,现在陛下已然是信了那事是与白氏有关,就算是曦妃再如何怀疑,还能去陛下面前要求彻查不成?且德太妃寿诞在即,姐姐最重要的,是好生的筹备德太妃的生辰,而不是为了一个死人担惊受怕。” 似乎是公孙静怡的镇定起了作用,兰馨只觉得自己好似是挣扎在泥沼中拉住了绳索的路人,寻求到了依靠一般。 另一边,如意的差事办的还算是十分的顺利的,宝珠也算是机灵,见如意来说是寻什么美人画像的绣绢,便知道是由头,但是现在若是想为了自己的小主找回公道,怕是只能靠曦妃了。 所以她也很识趣的先是跟着内务府的人去了库房一趟,自然,并没有发现那副刺绣。 内务府的人神色也不好,一边还要料理白芷的丧仪,这另一边。还要替曦妃娘娘找什么美人绣。两边都不能耽搁,现在这美人绣找不到,自然也是十分的为难的。 如意蹙着眉头道:“怎么会没有呢?”她的目光稍稍的看了宝珠一眼,宝珠立马会意,也急切的道:“就是说,怎么能没有呢?我们小主可是费劲了心血的。你们可是好好找了?” 那内务府的管是太监,孙翔不满平白生出的这许多事情,便冷冷的道:“宝珠姑娘,咱们可是里里外外认认真真的都找过了,要是不信,您大可以自己来找找看。” 宝珠脸色涨红,道:“这明明就是在库房的,不如劳烦公公去各个寝殿里面找找看?”她脸上陪着笑意,孙翔虽然不悦,但是也知道曦妃不是他们能得罪的,只能派了几个人随着宝珠下去了,储秀宫并不大,不出半盏茶的功夫,这些人便空手而归。 如意冷声道:“好端端的东西,难道是自己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宝珠为难道:“小主被降了位份,这不少宫人都离开了,想来人多手杂,定然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人拿了去,这可如何是好?” 如意的笑容中清冷又带着高傲,分明就是一个宠妃婢女的模样,她慢悠悠的道:“我不管这东西去了哪里,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一下孙公公,这东西可是曦妃娘娘亲自跟陛下讨了的,这其中的分量,还请公公能好好的掂量掂量,既然是丢了,找回来便罢了,这找不回来,还请公公亲自去陛下面前回话吧。” 孙翔额头隐隐有汗水沁出来,又听见如意道:“对了,奴婢倒是奉劝公公一句,找的时候还是莫要大张旗鼓,一来绣品素绢乃是宫妃之物,就算是白氏不受宠,好歹也是皇帝的女人,这要是传扬了出去,白氏的清誉倒是不要紧,这陛下的颜面还是要顾忌的,二来,若是被那贼人知道了你们要找的东西,他心中畏惧,要是毁了,您在娘娘和陛下面前也不好交差,这个理儿您说是不是?” 她一双美眸,盈盈似水,孙翔忙道:“姑娘说的是,还要谢谢如意姑娘提醒,还劳烦姑娘能在曦妃娘娘面前美言几句,便说这绣绢,一旦咱们找到了,奴才亲自送到娘娘面前,还请娘娘能耐心等等。” 如意半福了身子道:“这个是自然,娘娘身边还要奴婢侍候,奴婢这便回去了,其余的而一切,便仰仗公公了。” 说完她便转身出了储秀宫,路过露华宫的时候,正见到一人匆匆从露华宫走出来,正是之前在储秀宫看见的那名太医,她微微俯身行礼,道:“太医可真是繁忙,出了储秀宫就入了露华宫,可是惠贵妃身子不适?” 那太医本就有些心事,现在如意捉了个现行,自己也知道避不过去,只好搪塞道:“我医术浅薄,且惠贵妃的龙胎一直都是魏太医负责的,哪里有我的事情,我也只不过是帮魏太医跑腿,送安胎药罢了——” 如意点了点头,神色倒是淡淡的,她的余光瞥向了宫门前的软轿,显然惠贵妃的宫里是有客人。她还想再问什么,那太医却随便扯了一个理由跑了。 她也惦记着宫内的事情,暗暗记下,便离开了,却不想赶到了灵秀宫的门口,便见到一个模样普通的小宫女跑了过来,低声说了什么,如意神色立马郑重了起来道:“可是属实?” 那小宫女连连点头道:“回姑娘的话,这可是那临江楼的掌柜的亲自说的,不过他们也说了,娘娘的吩咐,他们会完成,只不过这——” 如意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万事小心些。” 那宫女福了福身子,便离开了。 如意回到了寝殿中,便见到禾曦正坐在长窗前,看着外面萧瑟的秋景,如意心中一软,自从大皇子走后,禾曦便时常坐在这里,她走上前,取了件披盖在了禾曦的肩头。 她见到禾曦手中是一件小小的肚兜,这是从前白芷亲自绣给拓跋麟的。针脚细腻,是极为祥和喜庆的锦鲤图,见到如意回来了,禾曦忙将东西收了起来,深吸一气,勉强的打起了精神道:“事情可是办妥饿了?” 如意点了点头,复又道:“只不过临江楼递进来的消息,梁伯不见了。” 禾曦惊得豁然起身,那种下意识的急切和慌乱,让如意有些吃惊,但是当她看见了禾曦眸中深刻的担忧和恐惧时,便已经了然了半分,梁伯算的上是禾曦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对于丑儿和麟儿的死,她或许再也承受不住任何一个人的离开了吧。 如意深吸一气,道:“临江楼的人说,也不知道,这人便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他们也派人出去找了,却找不到任何的线索。” 禾曦一颗心好似被搅碎了一般,生生的撕裂感让她没有办法保持冷静,难道梁伯的身份已经被发现了?还是说,是兰府?她细细的想着,简直有太多的人想要她们的命了。但是为何只是动了梁伯,而不是临江楼? 忽然,她想到了一人,是了,必然是他们了,只有他们,不会动临江楼,也只有他们有能力将所有的线索掩盖掉,让他们查无可查。 她深吸一气,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愤怒全部都隐了下来,她强自镇定的道:“如意,安排一下,本宫要去临江楼。” 如意有些担忧的道:“娘娘这样是不是太过于冒险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白芷之死(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只是沉沉的道:“如意,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了,现在敌人再暗,咱们在明,自然是要将他们引出来。”她的话语中透着丝丝的狠厉,如意见她坚持,便也只好下去准备了。 孙翔在储秀宫里里外外找了三四遍,确定每一个缝隙都找了,也并未发现所谓的绣绢,便只好放弃了,宝珠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小声的道:“公公,您看这事情可如何是好?” 孙翔没有好气的道:“如何是好?我还想问你如何是好呢,真是晦气,现在有德太妃的寿辰要打点,你们还凑上来添乱,真真是找不痛快——”他这般骂了一通,见到宝珠只是垂着头,默默地擦眼泪,宝珠本长的也算是清秀,这般梨花带雨,倒是有几分小女儿的情态。 孙翔清咳一声,伸手拉过了宝珠道:“好了,我也不是说你,你们主子没了,我做了主,让你缓几个月,在另给你分配去处,若说你,也是个没福气的,摊上个这个么主子,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东西我让人下去找便是了。”宝珠感觉道孙翔的手不断的在自己手上摩挲着,便浑身打颤。 她强忍着恶心,紧张道:“谢公公体谅。” 孙翔见她乖顺,越发的欢喜和得意,他恋恋不舍的送开了宝珠的手,对着旁边的人沉声道:“却给从接触过储秀宫库房的人中仔细的去寻,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听见了么?”那些人忙齐声应是。 忽然有一人站出来问道:“此前,咱们内务府有一群人,曾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来搜过宫,那些人,是否也——” 孙翔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他刚想开口,便听见了宝珠道:“自然是要搜的,虽然说是皇后娘娘下旨,但是这人的行为如何,娘娘并不能控制,若是真的是他们所为,如若不搜,这东西没了,就是咱们的过错了,孙公公还会落得个办事不利的罪名——且——” 她眼珠一转,又道:“且这件事情陛下也是知道的,皇后娘娘处事一向是公平公正的,即便咱们的事情闹到了娘娘的面前,想必娘娘也会冰宫处置,不会包庇了贼人,若是咱们不搜,届时事情闹大了,陛下让人搜出来,那不是折了皇后娘娘的颜面么?” 孙翔见她所言有理有据,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道:“对,宝珠姑娘说的对,谁也不能例外,搜!” 众人领命下去了,孙翔清咳了一声道:“好了,你也下去休息吧,我还要去皇后娘娘那复命,虽说你说的对,但是皇后娘娘那,还是要知会一声的。” 宝珠客气且疏离的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孙翔不断地捻着手指上方才的触感,心中不由的荡漾起来,其实他和李忠是一个货色,不对,或者说,当太监的,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小小的爱好,且宫中也许了太监和宫女之间对食,早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秘密了。只不过李忠喜欢用强,而他,更懂得如何与人交换。 包括现已经是答应的巧儿,再或者是现如今的宝珠,只要她们有所求,便好像是鸡蛋有了裂缝,能让他叮一叮。到了未央宫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了,陛下因着劳累,早已经歇在了养心殿了。整个皇宫突然安静了下来,全然不见白日里面的花团锦簇,锦绣堆叠。没人的地方,甚至能透着刺骨的寒凉。 孙翔不禁加快了步伐,绕过了花廊,便是兰若的寝殿了,此时的兰若已经换下来宫服,仅着了一身水色锻料的寝衣,上面用金线累成的凤羽图案,在盈盈的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正由着琉璃替自己梳洗。 见了孙翔进来,她便沉声道:“白氏的事情可是料理好了?” 孙翔跪倒在地,沉声道:“回娘娘的话,已经料理好了,只不过有一事十分的棘手——”说着,便将那绣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当说到自己下令将那日搜宫的下人一并查了的时候,神色便有些局促和不安。 兰若一怔,随即缓缓的点头道:“也好,你这般做倒是少了后面的诸多麻烦。左右不过是一块素绢而已,若是他们仗着本宫的名义,干这等下作的事情,本宫也饶他不得——”孙翔见到皇后并没有因为此事怪罪自己,心中已然是松了一口气。 三日后,临江楼便传来了消息,说是他们在宫人时常出入的西角门,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宫人,跟着他之后,果然见到他去了京城的一间当铺。而他所典当的,正是那一小块小叶紫檀木。 如意听闻小宫女回禀,忙道:“娘娘当真是神机妙算,竟然想得到他会出宫当掉。” 禾曦点了点头道:“现如今,都说这储秀宫里面丢了东西,满宫的搜查,虽然未说丢的是什么东西,但是他毕竟心虚,或许他背后的主子也不知道他竟然敢藏私,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送出宫去。” 禾曦摆了摆手,那小宫女退下之后,禾曦才从妆奁下的暗层中拿出了那副美人绣,递给了如意道:“去吧,找个机会扔到御花园的花塘中去,别让人看见了。”想了想又道:“让临江楼的人查一下,这太监的身世,或者宫外有没有什么人——”如意一一记下后,这才离开。 次日,孙翔拿着清洗干净的绣绢到了灵秀宫,正遇见禾曦对镜梳妆,孙翔嘴巴极甜的道:“奴才拿到了这幅画卷的时候,还觉得这绣工精致,却不想现如今见了娘娘这般,才知道什么是只得其貌,不得其神。” 如意小心翼翼的给如意戴上了一副镂空翡翠追珍珠的耳坠,那翡翠的水头极好,映着阳光,竟然能在鬓边投下一抹水纹似的光晕,娇丽异常。禾曦转回身,示意如意将那绣绢拿到了自己的面前,又客气的道:“听闻这绣绢是在花塘里找到的?” 孙翔忙俯身道:“回曦妃娘娘的话,的确如此,是奴才无能,久寻不果,不过,想来也是那贼人心虚,将这绣绢抛下了花塘,这才得以寻到,只不过,奴才已经让浣衣局浆洗过了,且熏了娘娘最爱的香,这才敢送来。” 禾曦凑近了,果然有幽幽的香气袭来,她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倒是辛苦孙公公了。如意,赏。”她眸中都是赞许和满意,孙翔得意却有有些谦逊的道:“还是娘娘菩萨心肠,没有为难奴才们,陛下那里——”禾曦的手一点一点的摸索着那绣绢,柔声道:“你且放心好了,不过是早几天晚几天的又有什么关系,本宫也不会拿这件事情去烦陛下,公公且放心便是了。” 孙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另一边,如意早就取了金叶子来,悄悄的塞进了孙翔的袖口中,笑道:“有劳公公了,日后要是还有需要公公帮忙的,还请公公莫要嫌烦才是。” 孙翔将手缩进了袖子中暗暗一捏,便知道这金叶子着实厚重,心中不由得暗喜,面上却是愈发的恭敬的,好听的话说了一套又一套,禾曦一一听了,适时地道:“好了,想必德太妃寿辰在即,本宫也不好多留公公,如意,送送孙公公。” 孙翔忙俯身叩首再叩首,这才离去了。 待到两人离开之后,禾曦的神色才骤然冷了下来,这个孙翔,八面玲珑,她不是不知道孙翔是皇后的人,只不过这般圆滑世故,竟然一时间让她好不到把控的点。 不过现如今,最重要的自然是梁伯的事情,一直到了今天,临江楼依旧没有梁伯的消息,这让她如何还能冷静。 陆川是在孙翔走后不久回来的,他先是恭敬的行了礼,又道:“娘娘是要出宫?” 禾曦点了点头道:“是,有一件事情,对本宫很重要,还请陆太医能帮衬一二。”陆川虽然是在太医院,但是多多少少,对后宫内的消息也是知道一二的,他叹息一声道:“娘娘,您现在理应在宫里好好养胎才是——” “陆太医,无论如何,本宫一定要出宫,还请太医成全——”她从座上起身,冲着陆川便是一礼,陆川忙侧身避过,叹道:“娘娘——您胎像不稳,车马劳顿,怕是——”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禾曦声音颤抖的道:“陆伯伯不能帮锦儿一次么?”陆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好似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的道:“你——你说什么?” 禾曦径直跪了下去,抬起眼来定定的看着陆川,道:“陆伯伯,锦儿本不想告诉您,但是锦儿当真是没有办法了,梁伯现在下落不明,锦儿——只得能求助您了。” 陆川依旧是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的女子,这个自己见过了许多许多次的女子,竟然是当年的那个沐锦。 他一向自诩镇定,这一刻,却也不得不失了态。他竟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道:“娘娘莫要玩笑。” 第三百一十五章 抉择(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却定定的看着他神色坚定的道:“陆伯伯,您和我父亲情同手足,父亲常带我去你府上玩耍,您曾问我,愿嫁何人,当时我答,我愿意嫁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你还戏称天下最好的男子便是天子了,您可还记得?” 陆川双膝一软,跪倒在禾曦的面前,一双眼睛满含热泪,这样的话,确实是沐锦曾与自己说的,分毫不差,且当日只有他们几人,这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了禾曦的脸颊,不可置信的道:“孩子——孩子——真的是你么?” 禾曦点了点头,强忍着泪意道:“是我,陆伯伯,是我——本不想让陆伯伯卷进来,但是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梁伯半月前没了消息,我们的人找不到他,锦儿担心——” 陆川深吸一气,他纵然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终究将所有的疑惑都咽下去了,他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好,既然如此,臣便带着娘娘出宫——” 禾曦满心的欢喜,点了点头。 陆川果然是说到做到,立马就禀明了拓跋琛,只说禾曦天气寒凉,腿疾复发,怕贸然用药影响禾曦腹中孩子,只好用药泉辅以治疗。拓跋琛听闻,自然忙不迭的让去了。 路上,禾曦细细的将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楚,陆川先是感叹高远的医术高超,这般的改头换面的技巧,怕是他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的,他敬佩道:“从前,我和他见那一面的时候,便深知他这个人,虽然看着年少,但是医术高深,但是没想到这般的出神入化。” 禾曦见他又流露出一副医痴的神色,难免有些好笑道:“这么多年,陆伯伯倒是一点都没变。” 陆川一怔,半晌才叹息一声道:“我变不变倒是无所谓,倒是你这孩子,受了不少的苦,既然已经脱离苦海,又何苦再回到这虎狼之地啊。好几次你都深陷险境,若是我知道——我——”他的语气中渐渐有了自责之意。 禾曦忙拍了拍他的手道:“陆伯伯,就是担心您如此,锦儿才一直想瞒着您,我回来,是想让他为了沐王府上下一百多口人的惨死付出代价,但是陆伯伯,您满门清贵,从来不涉党争,衷心为主,手无实权,正是因为如此,哪怕是您曾和沐王府交好,也未波及,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陆川点了点道:“曾经,我也上书替沐王府求情,奈何陛下充耳不闻,那时我只以为,定然是奸佞之臣暗中作祟,却不想是皇帝自己自欺欺人啊。” 禾曦的眸光渐冷,她道:“他薄情寡义,信了兰之礼的话,异姓王容不得,便屠我满门,还冠以那样的罪名,但是纸终究保不住火,陆伯伯,你且等着,我会亲自用他的命祭我沐氏英灵。” 陆川心中大惊,这依然是忤逆的话了,他忙掩住了禾曦的口,小声道:“孩子,这话可不能对着旁人说,若是被有心人说了出去,你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禾曦见他如此谨慎的模样,只觉得好像是有暖意缓缓的在心底流动起来,那是一种久违的感动和温情,多久了?她好像记不得有多久了,有人这般关心自己,笨拙却满满的都是真心,她恍然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若是父亲在世,定然也会护着自己,不让自己受到丝毫的委屈吧。 车轮滚滚碾过青石板路,路上的喧嚣声渐渐的远了,周围安静了起来,禾曦掀开了帘子,只见到马车缓缓的停在了一个无人的暗巷中,不远处,有人恭敬的垂手而立。 陆川道:“既如此,娘娘万事小心,未时前后,臣会来接娘娘。” 禾曦微微屈膝,算作是谢过了,陆川重新放下了轿帘,催促着内侍离开了。 那人走到禾曦面前,低声道:“掌柜的已经在等娘娘了,娘娘且随我来。” 禾曦跟在后面,绕过了暗巷,便见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门,是临江后的暗门,从暗门进去,里面竟然四通八达,时不时有人形色匆匆,竟都是寻常百姓的模样,那人微微侧身解释道:“这些人都是咱们的眼线,都是来递消息的。” 禾曦问道:“可是城中各处都有?” 那人点了点头道:“是的,城中各处都有,比较重要的官员府邸人会多一些——娘娘可是想知道什么?” 禾曦眉心微微的一簇,道:“本宫想知道贤王府贤王殿下那位侧妃什么时候出府?” 那人点了点头,恭敬的道:“等属下带着娘娘去了掌柜的书房中,便去查,娘娘稍候。” 两人说话间,暗道便已经到了尽头了,那人轻轻的扭动了墙上的机关,便听着一阵轻微的响动,前方便透来光亮,禾曦微微的偏头,便见到了一间儒雅别致的书房,一位老者,正端坐在书桌旁,见了禾曦忙起身跪倒道:“属下参见娘娘——” 禾曦忙上前将人搀扶起来,道:“掌柜的不必多礼,今日本宫来也只是为了梁伯一事,可还是没有线索?” 那人取过了桌面上一片衣角道:“这是咱们的人在梁先生的房中搜到的,许是打斗的时候留下的,我见衣服上绣有暗纹,便留了下来,想着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禾曦将那布料接过来,仔细的打量着,是极为寻常的黑色的布料,并非十分名贵的料子,但是暗纹却十分的奇特,用丝线绣以圆环型,内嵌四方,且有简单的植物纹路,相交而成,十分的繁复。 禾曦心中越发的确定,她道:“这是南疆的东西,南疆的人信奉真主,他们的服侍上总是会有这样的花纹,于中原不同。” 那掌柜心中大震道:“南疆,那岂不是王爷?难道是王爷?” 正说着,忽然门被敲响了,是如意,她站在门外沉声道:“娘娘,咱们的人说,贤王府萧奈今日会来临江楼——” 禾曦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攀上唇角,她攥紧了手中的衣料道:“当真是巧,那咱们今日就新仇旧恨一起清算了吧,掌柜的,劳烦你了。” 那掌柜忙应声退了下去。 如意见到掌柜的出去了,便转身进来,见禾曦只是捧着茶水不说话,便道:“娘娘,您今日是想——” 禾曦轻轻的啜饮了一口茶水,苦涩的口感褪去后又泛起了丝丝的甘甜来。她缓缓的阖眸道:“许多事情或许并非她所作,但是她身后是整个南疆萧氏,萧氏如何庞大?就连我们的王爷想要顺利登基为帝,也不得不仰仗萧氏一族的帮忙。” 如意眉宇间的担忧越发的深了,她道:“那咱们若是贸然动了萧奈,怕是会惹恼了萧氏,届时——” 禾曦将茶盏重重的撂在了桌上,清脆的碰撞声好似一道惊雷,在如意的心头划过,禾曦声音微冷的道:“咱们已经得罪了他们了,他们此时恨不得对我除之而后快。” 正说着,掌柜的出现在了门口,恭敬的答道:“娘娘,人已经在雅间了,还请娘娘过去。” 禾曦豁然起身,裙摆划出了一个凌厉的弧线,好似是一柄精致小巧的剑,直欲刺人胸膛。 禾曦推开了雅间的门,只见到萧奈正低头合着侍女说着什么,满脸的娇羞之色,那婢女笑道:“王爷要是知道小姐这般用心,大老远的出府就是为了给王爷买临江楼最新出的糕点,必然会夸奖小姐宜室宜家的——” 萧奈却面有忧色的道:“可是玳瑁,你可是觉得,最近玥哥哥对我有些不一样了?”这名婢女是萧天特意从身边挑选的,聪慧伶俐,见到萧奈如此,玳瑁诸多的念头在心中一转,这才笑着道:“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莫不是因为王爷推迟了婚期,多想了?” 正说着,便听的门被人用力的踹开,一宫装妙人由外走进,正是禾曦。 萧奈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花容失色,她下意识的起身,躲到了玳瑁的身后,待到看清来人的时候,她一双圆月般的眸子里面好像是要喷出火来,道:“你怎么在这?” 禾曦示意如意将雅间的门关上,这才自顾自的坐在桌旁,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水,淡淡的道:“我来做什么,难道你心里不知道么?” 萧奈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心虚,道:“我——我怎么会知道——你不好好的待在宫里,若是被——” 她话音未落,便见到禾曦将一块墨青色的布料扔到了萧奈的面前,沉声道:“这是什么东西想必你也认识吧,咱们明日不说暗话,梁启人在哪里。” 萧奈脸色大变,起身便想往门外走去,却不想,如意挡在门前,一动不动。 萧奈大怒,呵斥道:“大胆,你是谁的奴才你不知道么?胆敢拦着我?给我滚开——不知死活的下贱东西——” 如意不卑不亢的道:“奴婢是王爷派到娘娘身边的,奴婢的主子自然是娘娘,小姐请回吧。” 第三百一十六章 抉择(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萧奈嗤笑一声回头道:“主子?你的主子也只不过是我们的奴才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给我滚开,玳瑁——” 玳瑁闻言上前,以手为刀,便劈向了如意,她动作利落,如意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个会功夫的,一时间也愣在了原地,还是禾曦最先反应过来,两步上前,一把拉住了萧奈。 萧奈猝不及防,一个不稳,便朝着后方褪去,忽然觉得颈间一凉,她微微的侧首,便瞥见了一抹寒光,竟然是一抹匕首,禾曦笑意森森的道:“若是你觉得你们小姐的命不重要,大可以动手看看——” 萧奈双腿发颤,忙叫到:“玳瑁不要,不要动手——” 玳瑁闻言,马上立在了一旁,道:“你胆敢冒犯我们小姐,就不怕王爷饶不了你?” 禾曦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了,道:“我只问一句,梁启在哪?” 萧奈从小养尊处优,如何受得住这般的胁迫,浑身软的没了力气,泪水几乎将脸上的妆都哭花了,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我只知道——知道是我父亲的人捉走了他,其余的,其余的跟我没有丝毫的关系,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禾曦心头一紧,果然是萧天,她屏住了呼吸,将萧奈捏的更紧了,道:“他是你父亲,你如何不知他的下落,那我再问你,他是死是活,若是有一句假话,今日你别想走出这个门。” 玳瑁见到禾曦眼中的凛冽之意,心中也渐渐的发冷,她趁着禾曦不注意,大叫起来:“杀人啦,救命啊,杀人了——” 但是诡异的事情是周遭一片死寂,掌柜的,早就将整个二楼全部都清空了,就担心有什么差错,见到玳瑁这般急切的呼声都没有丝毫的反应,萧奈的心便好像是坠了一颗沉重的石头一般,不断的沉进了深渊中一般。 她小声的道:“我——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的是,我父亲的计划是将梁启送到丞相府,我们再借此翻出旧案,推玥哥哥上位,真的,我真的只是知道这些,其余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了。禾曦,你冷静一些,我告诉你,就算是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对了,还有你腹中的孩子,你——你一定也不想他死对不对?” 禾曦听闻她说到孩子,神色越发的阴狠了起来道:“孩子?你们杀了我的另一个孩子,现在竟然还敢拿孩子说事?” 萧奈心中暗恼,也怨恨公孙静怡办事不利,她忽的说道:“不是的,那个孩子分明是你害死的,禾曦,你可知道我原本只是想杀了你腹中的孩子——玥哥哥的孩子——” 这句话,满屋子的众人皆惊,如意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竟然是王爷的,禾曦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沉沉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萧奈说起了此事,似乎也有些忘记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她苦笑一下道:“玥哥哥在蜀中感染时疫,是你去送的药材吧,那药材药性猛烈,你曾亲自喂了玥哥哥服用了,却不想那药效凶猛,你竟做下了那等下贱的事情,禾曦,你是皇帝的妃子,就算是日后玥哥哥登基,你在某种名义上,也是他的皇嫂,你腹中的孩子,就是个孽种,我不会让他生下来。至于梁启,你们本就是萧氏和玥哥哥手上的棋子,牺牲了梁启总比牺牲了你好,你说是不是?” 禾曦只觉得心跳如鼓,她勉力镇定了下来,问道:“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还有谁?” 萧奈忽的嗤笑一声道:“怎么?你还期盼玥哥哥会知道?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一天,这件事情我便会瞒得死死的,谁也别想知道。” 禾曦心中松了一口气,忽的又有满心的悲凉漫上了心头道:“竟为了这件事,你便可以如此的丧心病狂,萧奈,你简直是疯了。” 萧奈似乎也想清楚了,禾曦大仇未报,此时她并不敢真的对自己怎么样,如此一想,她便更加的有恃无恐。 忽的,门外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是掌柜的,只听见他高声道:“王爷——我这楼上有贵客,您——您别让小的难做啊——” 萧奈神色一喜,她忽然朝着那刀刃的方向凑了一下,那匕首锋利无比,只一下,便有一道深深的血痕,禾曦蹙眉道:“你做什么?” 还未等到萧奈回答,便听见了一声剧烈的声响,精致的红木雕花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了,是月七。 走在他身后的,是一脸阴沉的拓跋玥,当他见到屋内的情形时,眸中隐隐带了一点安心。那掌柜的手足无措的跟在拓跋玥身后,道:“娘娘——这——” 禾曦眸光微敛道:“掌柜的放心,这门本宫自然会赔给你,至于今天的事情——” 那掌柜的何等聪慧的人,已然知道禾曦是想要撇清关系,忙道:“小的不会说半个字出去,小的告退——” 拓跋玥深吸一气,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把刀放下?这般危险——” 禾曦却梗着纤细的脖颈,看向了拓跋玥道:“既然王爷来了,事情便更好说了,将梁伯安全送回来,本宫便放了她,否则——” 她话音未落,萧奈便嘤嘤的哭诉了起来,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哽咽着将头偏向了一边,将颈间的伤口展示给拓跋玥看,已然没了方才的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她柔柔的道:“玥哥哥,禾曦她平白无故跟我要人,可是我又如何知道什么梁启——她便——她便又说是父亲做的——玥哥哥——你告诉我这都是真的么?” 她娇弱的好似随时都要哭晕过去一般,拓跋玥却也不看她,只是盯着禾曦,伸出手道:“来,把匕首给我,梁伯我会安全将他送回来——” 他声音和缓的好似要滴下水来,萧奈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愤恨的情绪,但是借着垂眸的瞬间尽数掩去。 禾曦见拓跋玥神色,忽然道:“你知道梁伯在哪?对不对?你见过他对不对?拓跋玥,你说话!你说话!” 那一瞬间,她竟有些慌了,梁启是她的亲人,她已经失去了很多很多,真的不能也不想再失去了。 拓跋玥见她竟似个孩子一般,便觉得心中隐隐抽痛,他点了点头,却又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别过了脸去,道:“是——我在南疆见到他了,现在已经将他带回京城了,只不过他——他有伤在身,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行。” 禾曦忽的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总是安全了不是么?可是拓跋玥的愧疚却让她不安起来。 她手上的匕首丝毫不松懈,深吸一气道:“我想见见他——” 拓跋玥一怔,但是想到禾曦的性子,只能摆了摆手,让月七去带了梁启来。萧奈只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如何能不气,只是哭的更大声了,一声声玥哥哥,几乎叫的人肝肠寸断。 两方就这般僵持着,直到半个时辰后,月七带来了梁启。 梁启在南疆,被萧天囚禁折磨,身受重伤,虽然已经休养了半个月,但是面色依旧有些苍白,见到禾曦这般,他忙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禾曦鼻子一酸,唤了一声:“梁伯——” 梁启心里一软,便道:“老奴没事,让小姐担心了。” 说着,便俯身跪下了,方才还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常,但是这般一动,禾曦便看出了些许的不同,梁启的右手,无力的垂着,无论他做什么动作,那只手都只维持着一个状态。 她道:“梁——梁伯——你的手怎么了?” 梁启垂下了脸,拓跋玥沉声道:“他的手筋脉断了,虽续上了,但是日后怕是——怕是不能拿剑了。” 禾曦心中大恸,梁启从来都是父亲身边骁勇善战的,一套剑法出神入化,若不是如此,父亲也不会力保他下来,将自己交给他。 可是现如今—— 她眼眶逼得都有些赤红了,不可置信的盯着拓跋玥,一字一顿的道:“这便是你说的平安归来?” 梁启听得她话语中的哭腔,便有些心疼的道:“无事,虽然右手断了,不是还有左手么?也是一样的,还请小姐莫要因为此事和王爷伤了和气。” 这屋中,或许只有梁启,知道发生了什么,捉他的是萧天,但是救他的,却是拓跋玥,虽然他们都是一边的,但是从某种程度来讲,他的命还是拓跋玥救下来的。 萧奈听到梁启的话,便满心的不满,嘟囔着道:“不就是一个下人么?可真的是抬举他了——” 禾曦忽的冷笑起来,萧奈忽然预感大事不好,果不其然,只听得禾曦将匕首缓缓的放下来,一字一顿的道:“那本宫也把萧奈小姐,安全的送到王爷身边好了——” 忽的,她抬起了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朝着萧奈的手腕砍去,她是想断了她的一只手。 萧奈尖叫着想要闪躲,但是奈何禾曦的手竟然死死的抓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不要——”拓跋玥的声音紧张中透着担忧。 第三百一十七章 抉择(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叮的一声,是匕首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便听得如意和玳瑁变了调的声音同时叫喊道: “娘娘!” “小姐!” 紧接着是女子呼痛的尖叫声,和桌椅碰撞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十分的混乱不堪,禾曦便是在这混乱中被人推倒在地,是拓跋玥,他的手宽厚有力,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是那样的果断决绝。 她似是不可置信,又似乎是早有预料,好在梁启虽然有伤在身,但是他的动作依然是迅捷的,见到禾曦跌倒,忙欺身上前,一把将禾曦揽在怀里,这才扶住了她,没有让她跌倒。 耳边是萧奈的惨叫声,禾曦的水色裙裾上洒着淋漓的鲜血,看着便触目惊心。 地上,是两节断指,萧奈捂着伤处,痛的几乎要晕厥了过去,拓跋玥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的蹙着眉。 萧奈额上冷汗直冒,沉声道:“杀了她,玳瑁,杀了她,把她和她肚子里面的孽种,全给我杀了!” 玳瑁有些迟疑的看了拓跋玥一眼,弱弱的道:“小姐——这——您收了伤,依奴婢看,还是——还是先找郎中治疗为好——” 萧奈如何肯,她挣扎着起身,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玳瑁的脸上,沉声道:“放肆,我的命令你竟然敢不听,信不信我将你交给父亲处置——” 她眸子中的恨意似乎是要沁出血来,双目赤红一片,玳瑁身子瑟瑟发抖,下意识的起身朝着禾曦的方向走去。 拓跋玥如何能让玳瑁伤害禾曦,马上出言制止到:“够了!你们闹够了没有?” 萧奈被他的怒火惊得睁大了眼睛,她的眸中闪过了恨意,哽咽的道:“闹?玥哥哥,禾曦那个贱人断了我的两指,为何我不能要她性命,她只是一个棋子不是么?玥哥哥,现在万事俱备,根本不需要她了。” 拓跋玥微微的垂首,不肯抬头看向禾曦的方向,忽的听闻一声轻笑,是禾曦,她挣扎着站起来,俯视着萧奈,沉声道:“萧小姐可真的是金贵的很,你两根断指便想要了我和腹中孩子的性命?” 萧奈忍着锥心的疼痛,拼尽了全力喊道:“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多金贵?还有你身边的这些人,早晚,早晚有一天,我会让我父亲将你们一个个都处死,以泄我心头之恨!” 禾曦忽的看向了萧奈道:“你想我死,这我知道,可是你不该对麟儿和梁伯动手——” 拓跋玥似乎越发不能抬起头来,她终究是都知道了。 禾曦想笑,但是眼眶却红了,她只看向了拓跋玥道:“或许之前的事情王爷不知,但是过得这么久了,或许王爷也查清楚了,那么王爷,请问你想怎么处置你这个青梅竹马的表妹?” 不知道为什么,禾曦的心中忽然生起了一丝丝恶毒,但是那恶毒的背后,却是她连自己都欺骗不了的希望。 “玥哥哥——我没有——都是父亲,奈儿并不知情——”萧奈的声音似乎是一直流浪的猫儿,寻求着庇护,她朝着拓跋玥的怀中依偎了一下。 拓跋玥身型挺得笔直,像是个泥胎木偶一般,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道:“奈儿,她——她失去了爱子,这事与南疆有关,今日,便放过她吧。” 禾曦心中的希冀好像是一个跳跃着的晃动不休的火苗,忽的被一阵大风吹过,垂落了一地的狼藉。 她深吸一气,笑靥如花:“王爷英明果断,好,甚好,不过我这个人不识时务,这两根断指,是赔偿梁伯的一只手臂的,至于麟儿的事情,终有一日会有了断。告辞——” 萧奈如何能忍得了,她未受伤的另外一只手,死死的捉着拓跋玥的手腕道:“玥哥哥,我是你的侧妃,父亲若是知道她这般,早晚是要除去她的,不如我们——” 拓跋玥的一只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他将萧奈抱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转身,从腰间抽出匕首—— 梁启见到匕首的一瞬间,神色微变,上前一步走到了禾曦的面前道:“王爷,你要做什么?” 萧奈忍着痛,眼底都是快意,她扬声道:“玥哥哥,别手下留情,左右不过是一个在宫里的棋子罢了,咱们不要她,自然还有旁人。” 禾曦声色不动的道:“对,公孙静怡为人沉稳,比之我更适合做你们的棋子是不是?” 她看见萧奈神色惊诧,心中便已经知道自己算是猜对了,如意跪倒在地,膝行两步上前,抱住了拓跋玥的腿道:“王爷,不可啊,娘娘她,她也是难过,娘娘做错了事情,奴婢来替娘娘承担,您——您杀了我好了——娘娘她——” 禾曦看也不看拓跋玥,只是盯着如意道:“如意,起来。” 如意转回身,已然是哭成了泪人,她哽咽的道:“娘娘,您大仇未报,您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如意没用,如意护不了娘娘,只能这般了。” 禾曦眼中无波无澜,里面似乎是有一汪毫无生气的死水,她只是重复道:“如意,起来。” 如意伏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禾曦上前两步,手轻轻的抚上了拓跋玥的手掌,将他的手臂抬起来,那柄匕首,是她的,她本想赠与高远的。 却阴差阳错的落在了他的手里。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把匕首,他们才能在那烛龙的口下逃生,她好像还能记得那时候的拓跋玥对自己说的话,一言一行,他们从未那样的近,近到好似她只要伸出手,一推开门,便能看清他心中的乾坤天地,一草一木。 但是终于,世事无常。 拓跋玥只是看着她,感觉着她手指的颤抖,她一点一点的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那匕首的尖端嗤的一声没进了她肩膀中。 拓跋玥蹙眉,眸中闪过了伤痛的神色,他道:“禾曦,你这是做什么?” 禾曦道:“这是王爷要的交代,或许,我应该问王爷想做什么?也对,我是弃子,但是今日还请王爷能手下留情,不知道这样王爷满不满意?还是说王爷一定要我的性命?” 拓跋玥感觉到那湿热的血液沾染在他的指尖,他一生中,也算是杀人无数,唯独这一次,他竟然觉得那血液的温度,太过于灼人。 他似乎想缩回手,但是相比于这样,他似乎是更想将面前的女子揽在怀中,他想对她说,今日他的话不过是为了安抚萧奈,他想对她说,现在她身在皇宫中,他担心再发生上次的事情,他没有办法护她周全。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在她那样失望的眼神中,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一种诡异的直觉。 禾曦要离开他了。 禾曦缓缓的抽身而出,那血液顺着肩膀缓缓的滑落了下来,染红了衣襟,她勉力的站着,她看着那把匕首,将它从拓跋玥的手上拿下来,道:“这匕首,许是不适合王爷。” 面对这样决绝的禾曦,拓跋玥只能呆愣在原地。 他这一生,小心翼翼,寄人篱下,早就练就了一身波澜不惊的气魄,但是唯独在这个女子的面前,他所有的骄傲和坚强,都好像是不堪一击一般,她那样柔弱,但是每一个眼神,都好似利刃,一刀一刀的刮着他的心脏,沁出了血点子来。 天知道禾曦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走出了那间雅间的,整个临江楼空寂的好像是一座坟墓一般,她便是被埋葬在坟墓里面的人,一阵冷风吹开了走廊的窗棂。 精致的雕花木窗,打在旁白的墙壁上,砰砰作响,她只觉得脸颊上凉凉的,她伸手抹去,竟然是一片湿滑,原来是她的泪水,原来她还是一个正常的人,会哭会笑,会疼会痛。 可是,她也能感觉道,心中有什么一点一点的抽离而去,是心吧,若死心已死,情又如何动?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广袖垂落,将手中的匕首掩在袖中,却有点滴的猩红血迹,沿路留下。 耳边是如意柔声的劝阻:“娘娘,您要去哪里,您受了伤,还是让奴婢给您包扎一下吧,娘娘。” 禾曦脚下不停,似乎并没有将如意的话听进去。 她便是这样一步一步的出了临江楼,如意和梁启劝阻不住,禾曦心神恍惚,突然撞到了前方一个妆容素雅的妇人。 那人一回首,见到了禾曦,下意识的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是魏红袖。 禾曦只是觉得自己的头昏沉沉,身子也没了力气,她脚下一软,魏红袖连忙扶住了,这时便看见了禾曦衣襟上暗红色的血液。 一声清脆的声响,竟然是一柄闪着银光的,精致的匕首,那上面还有为干涸的血迹,魏红袖如何能不慌,她死死的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如意见状,心中慌乱不已,只能跪倒在地道:“劳烦安国郡主帮帮我们娘娘,我们娘娘肩上有伤——” 魏红袖从小耳濡目染,本就懂一些医术,她挥了挥手,叫了墨香上前道:“扶曦妃娘娘上车——” 第三百一十八章 抉择(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复又对着如意解释道:“看血液的颜色,并非是中毒,我车上有伤药,曦妃娘娘曾对我有恩,姑娘快请起来吧。” 说着,便矮了身子,也进了马车内。 她的车内,与寻常的女眷不同,自有一种淡而雅的草药的香气,她将禾曦扶着半躺在一旁,利落的褪下了她的衣襟。 便见到那深可见底的伤口,似一条血红的虫子,攀附在她的肩头,狰狞着张着血盆大口。 魏红袖叹息一声,让墨香从水袋中去了清水,动作轻柔的帮着禾曦清理着肩膀上的伤口。 禾曦闷哼一声,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但是她硬是没有叫喊出声,魏红袖神色专注,上了药后仔细的包扎了,才开口道:“娘娘性情坚韧,红袖佩服。” 禾曦自顾自的穿上了衣裳,又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髻,偶尔牵扯到了伤口,却也只是顿一下,并不呼痛,她靠在车壁上,深深的吸了一气,笑道:“今日谢谢安国郡主解围。” 魏红袖将那些伤药一点一点的收起来,道:“或许是缘分,上次娘娘帮安国解围,如此算是安国回报娘娘了,只不过,娘娘这伤势是——” 禾曦神色坦荡,将如意拿在手里的匕首握在手里,道:“是本宫自己的伤的,至于为何,不可说,还请安国郡主见谅。” 魏红袖忙道:“娘娘此话从何说起,本也就是红袖僭越了,窥探他人的事情,本不是名门淑女的做派,说起来也是惭愧——” 她微微的侧首,禾曦见到她露出的些许白皙的颈上竟然有一道清晰的紫色痕迹。 禾曦心中依然是明白了些许,兰博是什么人,她早就知道,还有郑氏那个爱子如命的母亲,魏红袖在相府的日子怕是并不好过。 她心中对魏红袖有些许的怜惜,便问道:“郡主今日怎么会在这里?” 魏红袖神色中有些落寞,还是墨香忍不住的道:“我们夫人,今日回魏府,回来的时候,路过临江楼,便想先用了膳再回去,却不想掌柜的告诉我们,今日这楼里有客人,今日已经不营业了,咱们要走的时候,便遇见了娘娘——” 魏红袖身为魏夫人的独女,陛下亲自册封安国郡主,竟然要想着在酒楼用晚膳,可想而知,她现如今的处境。 魏红袖终究还是女子,她垂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今日一早便出了相府,并未到婆婆房中敬茶立规矩,此时再回去,怕是一进府,便要去侍奉婆婆,这晚膳怕是吃不上了,便想着来临江楼买些小点心。” 禾曦蹙眉道:“你嫁进丞相府,也有一个多月了,本宫只是听过新媳妇要去婆婆房中立规矩,如何你现在还要立规矩?” 墨香一脸不满的道:“娘娘说的是,这满京城也没有这般的,再说我们夫人也不是那等乡野村姑,从前未出阁的时候,也是知书达理,名声在外的大家闺秀,如何到了相府,便横竖都是错的,白天在大夫人的房中立规矩,到了晚上,又——” “墨香,你何时话这般多了?”魏红袖脸色白了白,呵斥道。 墨香也自知道是说错了话,便悻悻的住了嘴,魏红袖想笑,但是如何也不能笑的出来,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确是满脸的苦笑。 许是知道自己的笑意有些难看,魏红袖便道:“真是不好意思,后宅里面的事情拿出来污了娘娘的耳朵。” 禾曦轻叹一声道:“你——你这样,你父亲母亲可是知道?” 不提还好,这一说,魏红袖的眼眶登时便红了,她忙低下头去,用帕子掩了掩眼角,道:“妾身家里只不过是太医,随得了皇后娘娘的器重,但是终究是臣子,如何能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家比?” 禾曦正色的道:“可是越是大家族,便更注重脸面,如何能苛责于你,你父亲母亲便是知道了,也要争上一争,如何能任由你如此?” 魏红袖被触及了伤心事,哽咽着道:“争?我不是没争过,我母亲也不是没争过,可是有什么用呢?我原以为我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从小父亲对我也疼爱有加,可是那都是在家族利益的后面的。可事到如今,争又有什么用?” 她深刻的记着重阳回门的那天,魏忠良得知自己所遭遇的事情是什么样冷淡的神色,还有那话,即便是现在想起来,她依旧觉得刺骨锥心的疼痛:“红袖,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其实不然,咱们这种官宦世家,联姻都是最为稳固的结交,你在婆家,最最重要的,是你的姓氏,日后哪怕是你死了,牌位上,写的也该是兰魏氏,只要这两个姓氏能紧紧的结合在一起,哪怕在难,也要忍着。” 那一刻的魏红袖才明白,她是魏府的掌上明珠,但是这明珠却是要让别人来采摘的,以此来巩固家族地位。 世上偏偏就有这样的家族,一切利益为先,不知怎的,她便想起了沐王府,若是自己的父亲母亲也能自私点,懂得保全,是不是所有的一切,便会不一样了? 魏红袖见到禾曦似乎有些心事,忙道:“您看看我,娘娘身上有伤,想必此时也十分的疲惫,我还同您说这些,真是不好意思。” 禾曦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摇了摇头道:“你可还记得,本宫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们说的话了么?” 魏红袖有些疑惑的偏头,似乎不解禾曦为何要这般说。 禾曦拉过了她的手,沉声道:“当日本宫说你生性纯良,怕是丞相府错综复杂,两位夫人更是势同水火,便是本宫在宫中,见皇后和惠贵妃相处,便能窥得一二,更何况你身处其中。你若想能安稳度日,必然需要一些手腕才是——” 魏红袖叹息了一声,道:“小小的一座后宅,夫君不疼爱,婆婆不喜欢,便是我有颠倒乾坤的手腕又当如何?” 禾曦眸中精光微闪,道:“你对兰公子,可是依旧心存眷恋?” 听见了兰博的名字,魏红袖只觉得呼吸一紧,竟然忍不住的微微颤抖了起来,墨香自小跟在魏红袖的身边,心中自然是心疼的。 她一下跪倒在地,哭道:“夫人,就算是您今天要打死奴婢,奴婢也必须要说,娘娘——您不知道,那兰博,他就是——就是禽兽——每次他都会打我们夫人,新婚当夜,奴婢听着夫人在房中的哭喊,想进去看看,但是却被他们家的人拦在外面,说——说是新婚之夜新娘子都会吃些苦头的,说奴婢是未出阁的姑娘不懂——” 此时的墨香,哪里还顾得上羞怯了。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 禾曦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女子,她水眸在魏红袖的面上一荡,又想起了她颈上的红痕,忍不住的道:“他——是不是打你了——” 魏红袖羞愤的满脸通红,点了点头道:“从前只觉得兰家公子谦逊有礼,且对待猫儿狗儿都满心的菩萨心肠,必然是值得托付的,却不想——不想——竟是这般的禽兽,不止如此,他还留恋烟花柳巷,只要吃醉了酒,便会打人骂人,言语污秽不堪,我同婆婆说说过,但是她却说是我不懂得侍奉夫君,这才每日要在她房中立规矩。” 她细弱的肩膀,颤抖着不能自持,似乎随时要被肩上的重担压得跨了下去,华丽的衣着下,掩藏的竟然是这般的不堪和腐朽。 主仆二人似乎是找到了倾诉的出口,无尽的苦楚和泪水,却也诉不尽自己所受到的屈辱,魏红袖自小精读诗书礼易,她抽噎的道:“只怪我当初识人不清,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既然这般,我又如何对他抱有情谊,我恨不能——恨不能他去死——” 她似乎是发了狠一般,咬牙切齿的道,涂着丹红豆蔻的指甲都嵌进了掌心中,掐出了一个个淡红色的月牙红痕。 禾曦沉吟片刻道:“若是你无意,怕是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魏红袖止住了哭泣的声音,下意识的问道:“娘娘说什么?” 禾曦目光灼灼,带着看透人心的睿智,沉声道:“你既对他再无半点情谊,何苦还要守着女德女诫,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郡主聪慧,自然懂的,刚则易折,柔则长存的道理。” 魏红袖的指尖轻轻的颤抖着,似乎是有什么大胆的念头在她的心中翻涌着,撞击着她所剩不多的理智,禾曦见她如此便知道她已然心中有了打算,便再加重一剂道:“凡事,能活下来才是最要紧的。” 这句话,无疑就是一剂重锤,敲打在魏红袖的心上,是啊,多少次,魏红袖都觉得自己可能要熬不过那样不堪又饱受折磨的夜了,一次又一次,一次能熬过来,可是下一次呢?若是自己熬不过来,依仗着郑氏和兰丞相的性子,他们又该如何的粉饰太平? 第三百一十九章 抉择(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不,她不甘心,心中已然定了主意,她郑重的道:“红袖今日谢娘娘提点,还是那句话,若是来日有机会,红袖自当报答娘娘——” 马车内空间狭小,但是魏红袖还是坚持着,俯身叩首,拜了又拜,这才由着墨香搀扶着起身,他们的马车正停在巷口,正说着话,外面有下人回禀道:“娘娘,您该去看诊了——” 魏红袖有些疑惑的看向了禾曦,那下人的声音波澜不惊,显然是不知道禾曦受伤一事,禾曦也不隐瞒道:“本宫这次出宫,是为了多年的腿疾,至于这肩上的伤——”她说着,便偏过了头,仔细的看去,神色隐隐有些决绝的道:“还请郡主能保守秘密——” 魏红袖感念方才禾曦的安慰和劝解,自然是应下了,但是也是因为如此,魏红袖对禾曦越发的好奇起来。在她严重,禾曦便是那远在天际,飘荡着的隐在幽幽雾气后的仙子一般,神秘又超凡脱俗。待到禾曦离开后,她便擦了擦眼泪道:“墨香,咱们也走吧——” 墨香下意识的问道:“夫人,咱们可是换一家酒楼用过晚膳之后再回去?” 魏红袖眸中隐隐的闪过一丝决绝,摇头道:“不,咱们去万花楼——选一个秀色可餐的妙人儿——”墨香惊住了,万花楼可是京城中出了名的风月场所,她们身为淑德女子,如何能踏足那样的地方,她才想开口劝阻,便听得魏红袖喃喃的道:“凡事,活着才是最为要紧的——” 另一边,禾曦上了马车,陆川早已经等在马车内了,他方才见到了兰府的马车,还担心禾曦会发生什么事情,果不其然,禾曦才一坐稳,他便一眼见到禾曦肩膀上的血迹,急道:“这是怎么弄的?” 禾曦将大氅掩了掩,将那伤口盖住了,勉力的笑道:“皮外小伤罢了,陆伯伯,您不用担心,方才安国郡主已经帮我包扎了,并无大碍——” 陆川如何不知道沐锦的脾气,见她如此,便知道自己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了,只得无奈的道:“你这孩子,这么些年,当真是变了许多,不过有一点,你就算是嫌弃陆伯伯唠叨,陆伯伯也要说,无论你做什么,最最重要的事情是要保全你自己才是,当年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不过若是你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必然拼死护住你。” 禾曦只是觉得心中有千丝万缕的细小的绒毛,缓缓地包裹着自己的心脏,柔柔的,软软的,她笑靥如花,道:“方才我还劝阻安国郡主凡事活着最要紧,又如何会轻贱了自己的性命,陆伯伯放心好了。” 忽的她好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对着陆川道:“陆伯伯,你说这人若是想金蝉脱壳,如何能做到天衣无缝?” “金蝉脱壳?”陆川狐疑的重复道,似乎是不解禾曦为何如此发问,但见到禾曦满怀希冀的眸光,陆川只好道:“那便是让人相信你死了,就如同你一般,当年梁启便是在混乱中,将你们带出宫,又送进去两个宫女的尸首,这才瞒天过海——” 禾曦蹙眉,问道:“可还有别的办法?” 陆川摇头道:“虽然传闻中也有易容一说,但是终究做不到天衣无缝,只有将尸身毁掉——对了,水——若是淹死之人,时间久了,容貌便会发胀腐烂,同样是看不清的,此法也可行——” 她倒是真的在帮着禾曦想办法,但是他那般直言不讳的描述,让禾曦忍不住的干呕了两下,陆川先是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孩子,我还真的当你变的沉稳了,却不想——” 禾曦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眉宇间的愁绪和难过也因着这样的氛围减缓了不少,如意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服侍着,忙凑趣道:“娘娘只是腹中的孩子,才会这般呢。” 车内传来了阵阵的笑语,一直这样到了宫门口,陆川才稳了稳心神,对着禾曦嘱咐道:“从今日开始,我便日日在太医院当值,若是你有什么事情,派了宫人来知会一声便可,想必你日后也有许多的事情要出宫处理,我一会儿便去御书房回话,说你腿疾复发,或许需要药泉治疗,以便日后作为借口。” 禾曦点了点头,道:“谢谢陆伯伯——” 陆川像是对待儿时的沐锦一样,抚了抚她的额头,笑道:“好孩子,说什么谢,去吧——” 说完便下了马车,拱手作揖,看着禾曦的马车离去,久久不能起身。 待到马车走出了自己的视线,他才直起了身子,眼中的坚定是从所未有的,他一声苦求医术,并未娶妻生子,未有一挚友,却满门抄斩,然而或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让这个孩子换了个身份活了过来,那从此,禾曦便是他的亲生女儿一般,也唯有此,才能对得起他和沐连城的八拜之交。 马车碌碌的碾过了宫门,禾曦只是闭目养神,如意见她似乎有些疲惫,便迟疑的道:“娘娘,您和王爷——” 禾曦神色不变,只是沉声道:“如意,当初让你选,现如今你可后悔了?” 如意神色郑重,道:“娘娘,如意自然是不后悔的,如意愿意跟在主子身边,那一辈子便是主子的人。” 禾曦深吸一气,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道:“既然如此,从今日开始,本宫便是本宫,王爷便是王爷,你晚些回去将人都打发回去吧,风雨将至,剩下的路,真的要咱们一步一步的自己走下去了。” 如意听得出禾曦话语中的深意,那些人,便是指拓跋玥安排的保护禾曦安全的人,可是现如今关系已经如此,这些人与其说是禾曦的保命符,或许也可以算得上是别人的眼线,打发了也是好的。 她点了点头,便从腰间拿出了一样东西,是一张小小的纸条道:“这是从临江楼出来的时候,掌柜的交给奴婢的,说是娘娘要查的那名小太监有了紧张,这便是那人的身家信息——” 禾曦将纸条拿过来,仔细的端详了,半晌才道:“竟然是京城人士,从小便进了宫?身家上看着也与宫里的几位没有干系,那便是为财了。果不其然,那纸条的下面,便记载着他出宫的记录,和出宫后的去处,大多是典当行,那块小叶紫檀木也是在这家典当出去的。” 禾曦轻笑道:“这家典当行的胆子倒是大,宫里的东西竟然也敢收,就不怕招来弥天大祸?” 如意小声的道:“奴婢听闻这间典当行好像是同丞相府有些瓜葛,所以生意向来吃得开,不只是他,宫里好些个人都会在这里典当,可真的算是什么都敢收呢。也是因为如此,咱们的人费了不少的力气才将那名太监从前典当的明细查了个清楚。” 如意指了指那纸的后面,果然,甚至都精确到了时间,禾曦细细的算了算,在麟儿出事的前一天,这人便曾典当了大量的首饰,想来便是那时便被人收买了。 禾曦细细的念道:“金累丝嵌宝梅花鬓钗,红玛瑙手镯,嵌红宝石花形金耳环,金累丝嵌宝石叶形耳坠,这个便有意思了,南海珠楠木紫毫笔——”她的声音绵软悠长,若说之前的这些东西,并不常见,就算是得宠的宫女的房中也能找出一二,但是这最后一样,却不一样了。 如意沉声道:“奴婢记着,这笔十分的金贵,是取了山兔背上一小部位的黑针尖毛做成,又何况是嵌了南海珠的楠木笔杆,怕是满宫里,也找不到这第二只了。” 禾曦摇了摇头道:“可惜,可惜了公孙大人一生才名,却被她毁了,这笔上也算是舔饱了人血,真是可惜了。” 如意道:“那娘娘想如何?她既然帮着萧奈害了大皇子,咱们可不能这般就算了。” 禾曦的手微微的蜷缩了起来,沉声道:“自然是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既然敢如此做,也该做好了他日所承受的因果。”到了灵秀宫时,已然是傍晚时分了,天边的云霞艳的如同燎原的野火一般,煞是好看,她便驻足许久,以至于身边出现了一个人都没有察觉。 直到拓跋琛的手敷在她手臂手,她才醒过神来,见到是皇帝,她缓缓俯身道:“臣妾不知陛下驾到,失了礼数。” 拓跋琛没了往日的从容和冷静,眼底有深深的青黑色,好似有阴云聚集,隐隐有雷霆万钧的前兆,他道:“无事,这样的美景,就算是朕也会忍不住的驻足观看的。” 禾曦听的出他语气中的唏嘘之意,便笑道:“是啊,尤其是晚霞,有一句俗语说的好,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这样子,近几日想来都是晴好的天气呢。” 拓跋琛微微的侧首,道:“是啊,过几日便是使臣来京之日,想来是昭示我大历和平安泰之意。” 第三百二十章 善恶终报(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转头看向了拓跋琛的侧脸,淡金色的光晕镀在脸上,泛着点点的金黄色,禾曦忽的笑起来,拓跋琛不解的回头看她,道:“你怎么突然笑起来了?” 禾曦认真的盯着他道:“臣妾只是觉得,一切好似终将尘埃落定了,陛下,臣妾心理欢喜——” 她的眸中隐隐带着一丝快意,一丝拓跋琛看不懂的快意,他似乎是有些接受不了禾曦这样凛冽的目光,只是长臂一揽,将禾曦拉近了些许,随即道:“你欢喜便好,朕还担心——也好,也好——” 禾曦乖顺的依偎在了拓跋琛的怀中,缓缓闭上了眼眸。 三日后,德太妃的生辰,因着德太妃西凉公主的身份,自然是无限的荣光的,禾曦是在寿宴上见到宁奕的,两人目光交错,宁奕看着上首禾曦惊异的目光,心中越发的得意。 他身边带了一名娇俏绮丽的女子,身上的一身鹅黄色的宫装,长发散于肩上,发顶带着一个精致的用兔绒编织的环带,上缀着一些小巧的银叶子,有些隐在发中,让人觉得俏丽可爱,她脸色有些苍白,倒是有点像是雪山之巅的雪莲,颤颤的惹人怜爱。 她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宁奕,好奇的道:“二哥哥在看什么?” 宁奕转回头,便瞧见了她满眼的好奇与天真,他的眸中满是宠溺,刮了她小巧而又精致的鼻子道:“说了多少次,叫我的名字,唤二哥哥成何体统?”江怜儿脸色一红,半是挽着他的手臂道:“二哥哥便告诉怜儿,怜儿可好奇了——” 宁奕见她如此,也十分的无奈,便朝着禾曦的方向喃喃的道:“不过是一个故人——” 江怜儿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道:“二哥哥说的可是眉间有朱砂痣那个姐姐?她长的可真是好看——” 她言语中有着羡慕和向往,宁奕看向她,眸中隐隐有些隐痛,却恰到好处的隐了下去,他低声道:“若是可以的话,你可同她亲近,她是个十分有趣的女子——” 禾曦觉得好似有人在看自己,顺着那视线看过去,便见到一个身着鹅黄的少女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身侧坐着满含笑意的宁奕。 禾曦礼貌性的点了点头,以作示意,喜的江怜儿忙扯着宁奕道:“那个仙子姐姐对我笑了,真是好看的紧——”随即又掰着手指,有些艳羡的道:“要是怜儿有仙子姐姐一半好看就好了——” 她显然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宁奕执起了她的手,认真的道:“我们的怜儿虽不够美艳,却是天底下最最可爱的女娃娃——” 江怜儿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她看了看端坐在上首,容貌端丽的妃嫔们叹息了一声道:“不过那姐姐美则美矣,但是好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 宁奕轻啜了一下手中的清茶,笑道:“怕是咱们将她的小秘密说出去。” 江怜儿一怔,刹那间反应了过来道:“这便是二哥哥说的那个有趣的妃子?那岂不是怜儿的救命恩人?” 宁奕点了点头,道:“只不过本王倒是十分的好奇,她舍命想救得那人,到底是谁?” 怜儿摇头晃脑的道:“能让一个女子舍了性命的,必然是十分重要的人,且她又是大历皇帝的妃子,那么这个人定然是皇帝了?” 是么?是皇帝么?宁奕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幽幽的一荡,正巧她正侧身同身侧的静贵人说着话,此时他才发现了隐在案几后面高高隆起的腹部。 正出神,便听得一声太监尖声的唱喝,是帝后并着德太妃到了,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之见到德太妃身着暗红色西番莲百寿纹祥瑞的宫装,脚下踩着百子祝寿的绣鞋。就连手腕上的金累丝羊脂玉镯子上的镂刻花纹,都是象征着吉祥长寿的不老松柏,极尽奢华,真真是十分的喜庆了。 而帝后二人陪在德太妃的身侧,皇帝是一身明黄色的绣着金龙的袍子,与寻常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倒是皇后,逶迤在地的正红色上是百鸟朝凤的纹样,加上皇后怀有身孕,内务府的人十分的有心,在衣摆袖口的地放一改寻常用惯了的牡丹纹样,反而用了小小的龙纹,明显是存了恭维和祈福的意思,但是因着大皇子新丧不久,禾曦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她暗暗的看向了拓跋玥的方向,却并未看见萧奈,想必是伤势未愈,并未出席。 因着德太妃的寿辰,便坐在主位上,他于皇后分作左右,琉璃小心翼翼的扶着皇后坐下,兰馨却没有那般惬意了,明明这寿宴的一切事宜,都是她劳心劳力操办的,但是此时被人敬仰的,万众瞩目的却是兰若,让她如何能咽下那口气? 玲珑许是看出了自家娘娘脸上的情绪,便借着端茶的功夫俯身低声道:“娘娘莫急,您将这寿宴办的精彩,那些使臣们不知道,但是满宫里和陛下却是知道的,这看起来是您吃了亏,若是您此时忍下了,陛下才会觉得娘识大体,懂进退,若是此时发作,那从前咱们费的功夫可就作废了啊。” 兰馨小口的饮了玲珑递过来的参茶,深吸一气才道:“你说的也对,不过本宫看着她就生气,明明月份没有本宫的大,整天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 玲珑知道她必然是要唠叨一会儿的,也就符合着她说了几句。 待到众人都坐稳了,众人才起身给德太妃祝寿请安。 德太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见了宁奕,心中更是欢喜,笑的如同一个喜气的老佛爷一般,她缓缓的开口道:“今日虽然是哀家的寿辰,但是也是两国来朝的大喜日子,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诸位担待——” 漠北的使臣一身草原上的装扮,浑身气势也肃杀威仪,闻言上前一步,朗声笑道:“都说大历礼仪之邦,如何有轻慢来使的事情,您老人家过谦了,耶律才祝太妃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行了一个漠北的礼数,德太妃点了点头道:“哀家谢谢耶律大人了。” 随即看向了西凉的使臣道:“哀家原以为会派使臣来,却不想是你来了。” 宁奕上前行了一礼,道:“此番是太后的意思,先帝已逝,太后甚是思念姑母,便让臣亲自前往,以示重视。” 德太妃乍一见到故土之人,又是熟识的人,越发的开怀了,连连说了几声好,便让他们坐下了。 福清躬身上前,涎着笑意道:“为了给太妃祝寿,特别选了西凉的歌女唱祝寿词,跳祝寿舞。” 拓跋琛满意的颔首道:“倒是有心了,去请吧。” 福清应了一声,随即便击掌两下,马上从殿外进来一应身着西凉舞蹈的歌女们,一个个面带薄纱,身着粉裳,像是一团团轻飘飘的烟雾,飘了进来,晃了人的眼睛。 西凉喜鼓乐,与大历的丝竹管弦之声不同,鼓声清脆,节奏欢快,间或隐隐有豪放的气息。倒是十分的符合西凉的民土风情,只听得那歌女幽幽开口齐声唱到:“一杯酒敬安人长生不老,二杯酒敬安人福寿安康,愿安人无疾病神灵保佑,今日里华堂会喜气盈盈。” 辅以欢快的鼓点,整个太和殿都显得喜气洋洋的。 江怜儿托腮,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殿中的歌舞,小声的道:“原以为这次会领悟大历的风情,却不想还是西凉的歌舞,着实是无趣的紧——” 宁奕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笑言道:“你是看腻了,但是这可不代表姑母看腻了,你看姑母多开心——” 江怜儿闻言转向了德太后方向,见她果然嘴角擒着笑意,不止如此,眼底似乎还有深沉的泪意在闪动着,那是一种眷恋和欣慰,她出嫁大历,已经有近三十年了,期间从未回过故土,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记不清那时的人和事了,但是现在,这熟悉的歌舞竟然将她整个人都拉近了回忆里,好像只是她生辰时,父皇给自己庆贺一般。 一切都恍如昨日啊,恍如昨日。 她的手随着那轻快的鼓点打着拍子,只见到一曲祝寿词唱完,那些击鼓之人竟然将板鼓全部都列成六列六排,然后一名歌女竟然赤脚上前,每走一步,便有清脆的沙沙声,定睛望去,雪白纤细的脚踝上,竟然缠了一样的银叶子,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清灵有声,德太妃眸中也闪过了疑惑的神色,只见那美人,身姿轻盈的翻身跃上了那鼓,足尖轻点鼓面,发出了咚的一声,紧接着她水袖一甩,准确的打在了其中的两个鼓面上,竟也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原来那水袖的顶端系了一个小小的镂空的金球,着实是心思灵巧。 随着她腰身慢转,竟然可以自舞自奏,看的众人啧啧称奇。 禾曦身旁的仪嫔瞥了瞥嘴巴道:“自己伴做歌女还当众献舞,莫不是怕旁人不知道自己舞女出身,还当着众多使臣的面,真是丢人丢大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善恶终报(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公孙静怡面色不动,看了看殿中板鼓上犹如蹁跹的蝴蝶一般的殊妙,和缓的道:“妙夫人也算是一片心意,怕是这一舞要将咱们的寿礼都比了下去了——” 禾曦眸光中隐隐含了一抹寒意,随即隐了下去,笑道:“咱们都是俗人,怕是想到的东西入不了德太妃的眼,但是静贵人却不同了,你心思细腻,定然是无需担心的。” 公孙静怡只是觉得她话中有话,但是在看去之时,已然见到她垂下了眼眸,好似那句话,只是一句简单的恭维一般。 但是不知道为何,她心中隐隐的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她的目光看向了拓跋玥的位置,萧奈并没有来。 加上最近她送出去的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这种不安的感觉逐渐的扩大,将她整个人拢在其中,手下一个不稳,酒水便洒出来些许,烟萝忙俯身问道:“小主,您怎么了?” 禾曦注意到了公孙静怡的是失态,也笑问道:“静贵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要小心了,端不稳酒杯,湿了的只是衣衫,可是若是端不正的是自己的心,怕是搭进去的就是身家性命了。” 公孙静怡讪讪的笑了笑,道:“臣妾实在不懂娘娘所言是何用意,臣妾衣衫污了,要下去更换,失陪了——” 说罢她便想起身,却被如意拦住了,如意皮笑肉不笑的道:“小主,马上便是进献寿礼的环节了,小主此时离席,怕是不好吧。” 公孙静怡,四处环望,果真见到殊妙已经一舞终了,跪在殿内清声道:“臣妾资质愚钝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礼物送给德太妃娘娘,只能斗胆借此机会祝寿,万望太妃娘娘不嫌臣妾舞姿鄙陋。” 德太妃倒是十分的满意这别出心裁的舞姿,又见她因着这舞,已然香汗淋漓,便有些怜惜的道:“你有心了,好了,快下去歇歇——” 语气已然是有些亲昵了,拓跋琛显然也是为了她的舞姿所震撼,便也柔声道:“太妃已经发话了,下去吧。春桃,扶你们夫人下去——” 殊妙满心的欢喜,总觉得这几个月的功夫没有白费,终究是得了皇帝的青睐,她顺从的下去了,兰若便借着殊妙的话道:“为着太妃的寿辰,臣妾们可是准备了许久,就为了给您一个惊喜,还请太妃过目。” 德太妃满面慈爱的道:“辛苦你们了,既如此,哀家便看看——” 福清闻言,忙下去准备了,不多时,便见到一众宫人鱼贯而入,手上呈着各式各样的金银玉器,还有新奇的玩意。 福清一一介绍道:“太妃娘娘,这尊南海观音是皇后娘娘备下的,所用之玉,听闻是产自南海的一块灵玉,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然便是菩萨神像了,经匠人简单的精修,又送到了昭化寺受香火供奉七七四十九日,才运回来的。” 说罢,他便指挥着两名宫人将下一个寿礼展开,那是一副精美的刺绣,他道:“太妃娘娘请看,这幅百寿图,所用是极品的江南织造的雪缎,用梅花汁浸染成了红色,又用九千九百九十九根金丝线,绣成百寿祥和的图案。” 说罢,他一挥手,让人将绣样翻转过来,背面竟然也有图样,远山纵横,水波潋滟,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翱翔于天际,有松柏临水自照,气息静谧祥和,一派和美的景象。 德太妃十分的喜欢,她连连点头,道:“好——好——都是有心了的——” 除了皇后和贵妃等人的寿礼,其余的人倒是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禾曦送的,是自己亲手抄录经文,以示祈福之意,德太妃对禾曦神色淡淡的,拓跋琛察觉,便道:“你身怀有孕,竟也亲力亲为,也是有心了。” 禾曦起身,微微的俯身行礼,算作是谢过了皇帝的夸赞。 江怜儿也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仙子姐姐的寿礼是最好的,那些佛像刺绣,只需命了下人去做,且我听说她们都是丞相之女,富可敌国,这点东西,怕是也是极为容易的——” 宁奕点了点头道:“是啊,对了,你给姑母准备了什么?” 江怜儿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亲手给太妃娘娘做了一件咱们西凉的衣服,就是不知道太妃娘娘喜不喜欢。” 宁奕语气温柔的道:“你方才也说了,自己亲力亲为的东西心意最浓,姑母必然是喜欢的。” 此时的殿内,已然介绍到了静贵人的寿礼了,带到掀开那寿礼上的红布时,连带着福清脸色都有些难看了起来,他双股颤颤,差点跪倒在地上。 拓跋琛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也朝着那东西望过去,只一眼,他便看出了端倪,德太妃脸上的笑意已经沉了下来,她正色道:“福清,将东西呈上来,哀家仔细看看这寿礼——” 福清不敢违背,只得颤抖着,亲自呈了上去,那是一个精致的烛台,入手沉甸甸的,显然是出金打造的,外形是金鸡报晓,但是奇怪的事情是,不知道是工匠粗心,还是人有意为之,那金鸡的尾巴却是秃的,并没有昂起的高高的尾翎。 但是那雄赳赳的鸡冠却是有的,两相结合,竟然有些诡异。 德太妃双手颤抖着,胸膛隐隐有些起伏,拓跋琛忙俯身过来,沉声道:“太妃,此事是静贵人之过,只不过现在两国来使均在殿内,还请太妃以大局为重。” 公孙静怡心中越发的不安起来,她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奈何福清将那东西护的死死的,待到德太妃看完,便又匆匆的盖上了红布拿了下去,德太妃的目光几近于逼视着静贵人道:“静贵人也有心了——” 但是这样的话,相比于之前的话,已然是有了几分森冷之意,就连胸无城府的江怜儿都奇怪的道:“太妃是不喜欢那名妃子送的东西么?” 宁奕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摇了摇头道:“虽然姑母出嫁时,我才几岁,但是时常听父王说姑母是十分温柔和顺之人,并不刻薄,想来是那妃子做错了。” 江怜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因着这个小插曲,德太妃和皇帝也没有了什么兴致,勉强的看完了后面的歌舞,德太妃才称自己疲乏了,回了寿康宫中暂歇,众人也十分有眼色的纷纷的告辞了。 皇后搀扶着德太妃行至静贵人身边,忽听见德太妃转首道:“静贵人今日送的烛台,哀家十分的喜欢,静贵人可愿意一同同哀家回宫坐坐?” 静贵人不明所以的看了看德太妃,并不敢说什么,只得诺诺称是。 众人一路送德太妃到了寿康宫,按照位次坐下之后,德太妃才摆了摆手道:“蕊枝,将东西拿上来吧——” 蕊枝狠狠地剜了静贵人一眼,随即见那纯金的烛台,一把扯去了上面的红布,朗声道:“静贵人,您看看,这可是您送给太妃娘娘的寿礼?” 公孙静怡闻言抬头,只一眼,身子便软了,她好似一片没了支撑的纸片,从位子上滑落下来,膝行到德太妃面前,满脸惊异的道:“怎么是这个样子的,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德太妃的声音凛冽带着质问:“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静贵人不知道?这金鸡报晓,本应是公鸡,可是你看看——” 她显然是气急了,将那烛台一把推落在地上,道:“这尾翎却是母鸡的,你这分明是在讽刺哀家牝鸡司晨,你这——你这——” 她怒火攻心,险些喘不上气来,蕊枝忙上前帮德太妃扶着胸口,兰若柔声劝道:“太妃莫气,臣妾倒是以为,这静贵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使臣面前如此,这打的可不只是太妃的脸,还有咱们大楚,甚至是西凉的脸呢。” 公孙静怡连连点头道:“是啊——太妃娘娘您要明察,定然是有人利用臣妾,想置臣妾于死地——” 她忽的想起之前在太和殿上,禾曦对自己说的话,她忙看向了端坐在一旁的禾曦,厉声道:“是你,一定是你,你害我——” 禾曦云淡风轻,眼中满是淡漠的神色,听闻她的指证,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不解的看向她道:“你说,本宫害你,可是本宫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本宫为何要害你?” 一句话,噎的公孙静怡说不出话来,她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些天,她联系不上宫外的人,定然是禾曦发现了什么,悄悄的断了自己的线人。 现在她独困宫中,孤立无援,要如何能自救? 她忽的看向了惠贵妃,当日的事情她也有插手的,求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这般想着,她便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跌坐在地上,嘤嘤哭诉道:“虽然曦妃姐姐说您与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但是臣妾知道,姐姐是记恨臣妾得宠,想除掉臣妾——” 第三百二十二章 善恶终报(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她表情怯懦的朝着禾曦的方向望了一眼,又柔柔的道:“先前,惠贵妃娘娘还提醒臣妾,却不想曦妃娘娘竟然在给太妃的寿礼上动手,着实是——着实是其心可诛啊——”这话虽然是替自己分辨的,却分明是想拉着惠贵妃下水,兰馨又如何分辨不出来,她呼吸一滞,没由来的攥紧了身下的椅子,但是她又不敢发作,毕竟当时的确是她同公孙静怡两人一同谋划,若是此时不帮她一下,怕是她也不怕鱼死网破,咬出更多的事情来。 这谋害皇嗣,引刺客入宫和得罪德太妃孰轻孰重,她还算是掂量的清楚的,这般想着,再抬头的时候,便见到众人都看着自己,包括禾曦在内,都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她讪讪的笑了笑道:“静贵人怕是会错了本宫的意,本宫也只是说着后宫是多事之地,妹妹这般得陛下宠爱,自己应当留些心思,别被人算计了,本宫可并未说其余的话,不过要说这寿礼之事,怕是真的有些蹊跷,静贵人饱读诗书,父亲现在是太傅,位同勋爵,怎会连公鸡和牝鸡都分不清呢?且在满朝文武面前拿出来,难道她不想要母家荣誉了么?” 她娓娓道来,似乎当真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的。 皇后见她如此也道:“况且这牝鸡司晨一比简直是可笑,这宫里谁人不知,太妃娘娘一心在寿康宫中颐养天年,连后宫的事情也甚少参与,更何况是政事了。” 德太妃的神色微微的缓和了下来,但是心中依旧有些许的不平,这样的不平静在福清送过来两个人之后,达到了顶峰。 就在众人都开始动摇了念头的时候,福清在外道:“回禀太妃娘娘,陛下知太妃娘娘动了真怒,陛下便让奴才找了这两人来,说是孰是孰非,一问便知,至于如何处置——”他的声音微微的一顿,随即带着几分冷意道:“陛下说了,此事不只是关乎太妃的尊荣,更是关系大历和西凉的百年交好,请太妃娘娘务必要严惩才是——不比留情面。” 这句话已然是给公孙静怡下了催命符,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的狂跳着,她惊慌的转首,便见到了蕊枝带着两人,一人是画师,另外一人是匠人,那画师的手中还拿着一幅画,一脸惶恐的走了进来,还未行至殿中,整个人便扑到在地上求饶道:“太妃娘娘恕罪——太妃娘娘恕罪,一切都是静贵人指使我们做的,这是静贵人给的草图,太妃娘娘请过目——” 说罢,那画师便将那卷轴呈上去,蕊枝接过来在,走到上首将那画轴一展,便见到了一副金鸡报晓的草图跃然纸上,虽十分的简略,也未上色,但是已然能看出全貌了,公孙静怡见到那公鸡的尾巴依旧是没了尾翎,便大声的喊道:“不是的,你说谎,你说谎,这根本不是我画的,我画的明明不是这样的,你拿给我看——拿给我看——” 这般叫嚷着,她便想要上前夺过那画轴,禾曦淡淡的道:“怎么,方才诬陷本宫不成,现在便想要毁了证据么?” 蕊枝如何能忍,忙对着左右的下人们道:“怎么,是不是在寿康宫没有吃饱饭啊?还不按住她!” 众人心中一凛,马上有几个太监上前,压住了挣扎不休的公孙静怡,禾曦只是冷眼瞧着,好似她只是好心提醒一句罢了。 那画师指着右下角一处小巧的花押印,一个用甲骨刻的静字,斜刺里还有一朵小小的精致的梅花道:“这是娘娘的花押,此物便是身份的象征,文人墨客们未防止有人模仿偷盗自己的字画,便会在自己的画上印下花押,且花押随身携带,仔细保管,不知道娘娘还有什么说的?” 蕊枝眼尖,便见到了公孙静怡的腰间系着一物,正是那画师所说的花押,她几步上前,一把扯下了那枚印鉴,在那花押的旁边也印上了一个,一摸一样,如出一辙。 德太妃将那印鉴掷到了公孙静怡的面前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这分明就是你的东西。” 那工匠颤声的道:“回太妃娘娘的话,因着画师送来的画样是他修缮过的,上面纹路繁复,奴才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用原先的笔试了几次都不成,最后还是静贵人送来了这紫毫笔,才软硬适中——”一边说着,他一边将那紫毫笔拿出来,呈了上去。 待到见到那紫毫笔的时候,公孙静怡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牝鸡司晨,什么寿礼,分明都是幌子,禾曦明明是查到了什么,她是故意的,对,她是故意的。 此时的她只觉得孤立无援,她竟笑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萧氏的人对她这般忌惮,她可当真是好谋算,能隐忍至今,让自己一步一步的走进来,她绝望的留着眼泪,竟似有些癫狂,她看向了禾曦,道:“曦妃娘娘,您这般聪明,以臣妾看来,这宫里的所有人怕是都是您手掌上的玩物,今日你借着德太妃的手除掉我,但是我死了,还会有旁人,日后你在这宫中,便会夜夜难安,只要有一个错漏之处,你便会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罢她便笑了起来,几乎笑的没了力气,整个人伏在地上,殿中众人再无任何的声音,仪嫔早就不满她总是一副自命清高,没说几句,便攀扯前人诗句,说一些自己听都听不懂的酸诗,便厌烦的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像是个疯狗一样的乱咬人,太妃娘娘,陛下可是说了,这人不能轻饶,还是早点大发了,省得坏了咱们的兴致。” 兰馨紧紧的蹙眉,似乎是想再说什么,但是触及到皇后拿冷若冰霜的表情,便将所所有的话都咽下去了,只做壁上观。 兰若却满心的心事一般,她不在乎公孙静怡的死活,她更在意的事情是,公孙静怡的那番话,若是她真的有如此心机,且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那可真的是太可怕了。 德太妃摆了摆手,道:“皇后以为如何?” 她毕竟不是太后,即便是身份尊贵的太妃,但是这大历的后宫中,还是帝后二人说的算的,兰若将目光从禾曦面上收回,俯身下去淡淡的道:“既然陛下已经应允了太妃全权处置此事,臣妾也不便插手,太妃您说如何便如何吧。” 这算是彻底撇清了关系,德太妃颔首道:“静贵人在哀家国人面前讽刺哀家,居心叵测,来人,拖去慎刑司关起来,等到使臣离京再处置——” 这也算是不想在自己的寿辰期间伤人性命,有损阴德。 福清早就候在了外面,动作利索的让人将的公孙静怡压了下去,为防止她胡言乱语,又让人堵了她的嘴。 吩咐好了一切,这才躬身进来,低声道:“太妃娘娘,陛下还让奴才转告太妃,说是使臣会在京中逗留几日,若是太妃想念国人,大可传进宫来,叙叙旧。” 德太妃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替哀家谢过皇帝,皇帝有心了。” 福清忙领了命便十分乖觉的告辞了,经由这公孙静怡一闹,众人哪里还有心思在这呆下去,便都起身离开了。 兰馨脚下一阵阵的发软,要不是玲珑搀扶着,怕是马上就要从台阶上摔下去了。 兰若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并不说破,只是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走远了。 琉璃跟在兰若的身侧道:“娘娘,今日看那静贵人的意思,好似惠贵妃也和她做过什么一般?” 兰若的手扶上了一旁松柏坚硬的针叶,刺的手指微痛,但是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淡淡的道:“本宫自然是知道的,她那个蠢性子,好不容易大权在握,不折腾点什么事情,便不是我认识的兰馨了。” 说着,好似又想到了什么一般道:“今日在太和殿上,本宫怎的没见到兰博夫妇?” 琉璃见到四处无人,才小声的道:“娘娘有所不知,公子病了——” 兰若哦了一声道:“病了?之前还说是大病初愈,已经好转了,为何又病了?” 问到此处,琉璃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红着脸,道:“公子——公子他不是那个病——是——是——” 她嗫嚅了半晌却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兰若沉了沉脸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琉璃见兰若不耐,只得硬着头皮道:“听闻是得了花柳——” 兰若手中的绢子惊得都握不住,掉落在了地上,琉璃忙拾起来想送进兰若的手中,但是兰若却下意识的闪躲,好似觉得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一般。 她听的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语调道:“怎么回事?大夫人不是一直都管得严么?再说,现下已经有了夫人,他那个夫人到底是如何做的?怎么会任由着自己夫君变成了这般样子也不作为?” 第三百二十三章 善恶终报(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琉璃蹙着眉头道:“奴婢听闻,公子对少夫人着实不怎么好,即便是有了少夫人,也喜欢寻花问柳,且越发的放纵,大夫人管不住,只得整天让少夫人去她房里立规矩,前些日子,少夫人有了身孕,大夫人不知道为何竟然让少夫人搬出了他们的院子,在一个小院子安置了下来,少夫人本着为人妻的本分,亲自纳了几个良妾,公子才算是收了心,但谁知道,这突然就病了,已经让魏太医去瞧了,说是可能治不好了,即便是能治好,怕是日后也难以有子嗣了。” 琉璃虽然神色复杂,心中却隐隐有些畅快,对于这样的男子,怕是是个女子都觉得厌恶吧。 兰若几乎站不稳,道:“兰博是兰氏唯一的男丁,若是兰氏无后,那——那——” 她几乎有些慌了神,拉住了琉璃的手道:“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琉璃摇了摇头道:“大夫人和老爷将这件事情瞒的紧,奴婢还是拖了从前在府中交好的姐妹才打探出来的,现在大夫人可是十分看重少夫人这一胎,只盼着一举得男,也不许少爷在靠近少夫人,至于那几个妾室,也都先后然后花柳病,被大夫人悄悄地打死了——” 兰若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隐隐觉的事情有些不对劲起来,兰博从前是春风得意的少年郎,但是现如今,竟然落得此等地步,难道真的是报应不成? 兰若稳了稳心神道:“这件事情,相信父亲和大夫人会有处理,你不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对了,母亲呢?” 琉璃听皇后问起蒋氏,语气愈发的恭顺了,道:“二夫人近来潜心礼佛,连带着大夫人对她的刁难也不怎么在意了,倒是过的顺遂。” 听了这诸多的消息,总算是有一个还算是满意的,她扶了琉璃的手朝着前面走去,道:“你去送信给母亲,便说让她多与魏氏亲近,这个孩子,若是个男孩,那便是兰府的未来,他的父亲如此的不堪,要与祖母多亲近,才会听话。” 琉璃点了点头应下了。 然而,此时的御书房内,却一片狼藉,杯盏瓷盘摔了一地,连带着案几上的奏折都未能幸免。 福清眼观鼻鼻观心的远远的站在檐下,神色宁静的好似寺庙中宝相庄严的泥菩萨。 只听得里面拓跋琛低吼的声音道:“你可是看清了?” 那人显然已经被皇帝的怒火所惊吓,忙跪倒在地,颤声道:“回陛下的话,是的——的确是看见了朱将军进了贤王府,并未走正门,而是后门——” 拓跋琛深吸一气道:“好哇,好哇,朕还没死呢,他们便这样私相授受,结党营私,那些个老臣还说贤王没有不臣之心,现在他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就敢如此?朕的是当朕瞎了不成?” 那人哪里还敢接话,即便是有想为了朱将军开脱的意思,也不敢说半个字。 拓跋琛只觉得有一腔怒火在胸膛中熊熊燃烧着,几乎将他的理智全部都燃尽了,他突然问道:"宋轶可是还在边关?” 那人点了点头道:“此番护送来使进京,是朱将军回来的,宋将军依旧驻守边境,防患未然。” 拓跋琛的眸中有着孤注一掷的孤勇,他看了看自己案几上雕刻的万里河版画,沉声道:“让人去送一封密诏给宋将军,这封密诏一定要亲自送到他手里,知道了么?” 那人虽不解,却只得应下了,但是下一刻,他便被皇帝的话惊住了,他听得皇帝淡漠的,几乎是残忍的声音道:“另外,暗中派人今夜刺杀贤王和朱镇远,不得有失。” 见到下方的人久久不语,拓跋琛不悦的道:“怎么?难道你要违逆朕的意思么?” 那人伏在地上根本不敢起身,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朱将军是三十万云麾军的主帅,咱们这样做,岂不是要寒了将士们的心么?况且——”他踟蹰半晌终是说道:“况且,贤王殿下也并未有任何谋逆的迹象,陛下三思啊——” 拓跋琛已然是下定了决心道:“有时候,这人的性命不要紧,皇权的稳固才是最要紧的,朕不许任何一丝有可能威胁到朕的皇位的存在。” 从前的沐氏也好,现在的兰氏也好,他都会想办法制衡,若是制衡不得,便只能除去。 那人见拓跋琛决心已定,只得道:“此事瞒不住,若是暴露出来,该如何圆场?” 拓跋琛嗤笑一声,手指轻轻的点着那桌面道:“漠北居心叵测,竟派了刺客隐匿在使臣的队伍中,意图谋害朕,朱将军和贤王护驾有功,不幸身亡。” 那人竟然想不到拓跋琛竟然将罪名按到了漠北使臣的头上,随即也想明白了,漠北近些年一直蠢蠢欲动,时不时的会教唆周边小国扰乱大历边境,大历早就有意除之,只不过一直寻不到合适的理由,若是能借此机会掀起争端,自然是两全其美,且云麾军主帅被杀,定然会引起将士们的愤慨,这样一来,气势高涨,必然所向披靡。 他都不得不感叹一句,太缜密了,简直是太过于缜密了,他将所有的事情全都算计到了。 他终于明白了,他眼前的这个帝王,寻常隐在宽和外表下的,杀伐暴虐和自私自利,那般视人命如草芥,将天下人握住掌中玩弄。 可是又能如何呢?除了遵命又能如何呢?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走出御书房的,只是觉得冷风拂过,才感觉道汗水浸透了衣衫。 待到他走后,福清才蹑手蹑脚的进了御书房,看见满地的狼藉,叹息一声道:“陛下,无论发生了何事,也该注意着身子。” 拓跋琛却好似没有听见一样,呆坐在椅子上,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福清忽的笑了一下道:“陛下嫌少这样,上次陛下这般,第二日,便有人上奏,沐王府通敌叛国,被人连夜抄了家——” 拓跋琛猛地回神,鹰一般的眼眸看向了福清:“你说什么?” 他的眼神中有深深的警惕,福清却只是认真的收拾着手里的东西,他的背是佝偻的,已经渐渐的呈现出了老态,他似乎是听不出拓跋琛话语中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道:“奴才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奴才侍奉陛下已经有十几年了,从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哦——不对,或者说从太后还未离世的时候,便侍奉在陛下身边了,看着您这么些年的不容易,有感而发罢了——时候不早了,陛下要不要安置了?” 拓跋琛现在满心的心事,如何还能安置了? 索性摆了摆手道:“今日便回养心殿吧。” 福清恭顺的让人下去准备了,自己则服侍着陛下上了轿撵,朝着养心殿的方向去了。 夜色,很快便降临了下来,禾曦看着天际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才对着如意道:“去收拾一下,咱们去慎刑司——” 如意早有准备,取了两件暗沉沉的大毛斗篷,连人各自穿上,才朝着慎刑司走去了。 外面的冷风呼呼的打在人的脸上,忽的觉得脸上一凉,禾曦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了如意小声的道:“竟是下雪了——” 禾曦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果然,有零星的雪花飘落在了手心中,转瞬间便化作了小小的水珠,痒痒的,凉凉的。 禾曦仰头,头顶的月亮已经被乌云遮去了大半,借着月光,便能看见雪花飘落的轨迹。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她终于又回到了这里了,只不过今年的雪真的好早,或许是父亲母亲在天有灵吧。 她深吸一气,感受着空气中湿冷的寒意,对着如意道:“咱们走吧——” 如意点了点头,拿起了宫灯,调了调亮度,便扶着禾曦去了。 慎刑司外,有宫人缩在墙角不断的打着瞌睡,见到有人来了,忙起身行礼,道:“不知道是哪个宫里面的主子?” 如意呵斥道:“这是曦妃娘娘,奉了太妃的命令来看静贵人,放我们进去——”那人起先还有些狐疑,毕竟看着曦妃高高隆起的腹部,便恭敬的道:“娘娘,并非是小的僭越,只不过这污秽腌臜的地方,您怀着龙嗣,不便进去,若是有什么吩咐或是有什么话,奴才进去便是,何苦劳烦娘娘呢——” 禾曦面容沉静,婉声道:“本宫与静贵人也算是姐妹一场,想亲自进去看看,劳烦公公通融——” 说罢,如意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叶子塞进了那守门太监的手里,那太监心中欢喜,便让开了身子,将两人请了进去。 此时已经是子时了,除了值夜的宫人,其余的人都去睡了,不过依旧能听见痛苦呻吟和哭喊的声音在昏暗的劳内回荡。 那些都是受到了刑罚的人,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让他们彻夜难眠。 烛火微微的摇晃着,禾曦注意到映在地上的影子都是暗红色,那是地面的颜色。 那长长的甬道,从前是什么颜色的呢?或许是青石板或许是汉白玉?无人得知,也不知道到底是被多少人的鲜血浸染了,才落得现在的这般的模样。 小太监躬身将禾曦请进了最里间的牢房,借着墙壁上的烛火,她见到有一个人伏在地面上,身形瘦小单薄,显然是女子。 第三百二十四章 善恶终报(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她伏在地上,衣襟上已然是污秽不堪,红黄一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周遭还有一股令人作呕腥臭的味道,如意忍不住的皱眉,但是禾曦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她在牢门外站稳了脚步,那小太监十分识趣的站在了一旁看守,也保持了距离,并不能听见她们的话。 公孙静怡听的清浅的脚步声,缓缓的转过头来,她身子受了鞭刑罚,已然是没了力气了,只能将头扭过来,便已这样一个诡异的姿势,与禾曦对视着,忽的,她笑了起来道:“还以为,曦妃娘娘费劲了这般心机,就是想要摘清自己,却不想你还是来了,怎么?难道不能亲眼看着我死,你很不甘么?”说着,她便开始狂笑起来。 那笑声涩哑难听,禾曦便定定的看着她道:“那人许应了你什么条件,让你这般丧心病狂?” 公孙静怡的笑声戛然而止,她蹙眉道:“你知道了?你知道我背后——” 禾曦嗤笑一声,走到了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轻声慢语的道:“公孙大人一声自命清高,从不结党营私,性子执拗,否则当年也不会一怒之下请辞归隐,这样的人,怎么会想着参与皇位之争。反倒是你背后的人,野心极大,不过他们最想要的是本宫的命,就是因为本宫碍了他南疆萧氏的路是不是?” 公孙静怡却不想到禾曦竟然知道的这般清楚,她艰难的爬起来,又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的看着禾曦道:“你是谁,你为何知道的那般清楚?” 她进宫,但是萧奈自然是没有同她说事情的原委,她喃喃的道:“那你为何——为何——” 她目光犹疑的看向了四周,神色戒备,禾曦一手扶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一边道:“本宫都知道自然是因为本宫是贤王殿下的人,你知道为何你出事至今,你身后的人对你不闻不问?虽然本宫不知道你为何会选择萧氏合作,不过本宫只能说你愚不可及,选错了人,即便认准了贤王能成大统,你也应该跟贤王站在一处不是么?” 公孙静怡彻底的失了气力,整个人呆愣的似乎是失去了提线的木偶偶,她不断的摇头道:“不会的,定然是你诈我,不会的,萧氏便是贤王的心腹,萧氏的意思便是贤王殿下的意思——” 她忽的掩面痛哭起来,道:“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贤王殿下——贤王殿下——” 她忽的挣扎起身,爬着到了牢门旁,枯槁的手紧紧的攥着那染着血迹的铁门,状似乞求的道:“我要见贤王殿下,我要见贤王殿下——” 从最开始,公孙静怡都骄傲的好似是一只孔雀一般,但是此时,她却将所有的冷静和自尊全部都抛却了,为了那个男子。 禾曦忽然明白过来,她勾起了唇角,但是眼底却无丝毫的笑意道:“萧氏当真如此好的计谋,你父亲身为太傅,位列三公,且公孙大人纯正耿直,算是纯臣,若是事发,丞相府必然受到牵连,尚书赵彦成丧女,唯独你这个太傅之女,身世清廉,地位尊贵,日后入宫,必然是她萧奈的劲敌——” 禾曦娓娓道来,公孙静怡本就是十分聪惠的人,但是她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人这般算计,她死命的摇头道:“不会的,我——我是为了公孙家——我——父亲曾教习大皇子,必然会被新皇忌惮,只有我这样,才能保住公孙一家,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她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底气越来越不足,可是即便她再怎么否认,事情的真相摆在这里,都不容许她不承认。 禾曦看着她这般,只觉的心中大快,她接着道:“现在,是你断送了公孙氏原本的荣耀,你身为罪妃,入不了皇陵,又害的公孙一族丢了满门的荣耀,自然公孙家也不会认你,恨不能唾弃你——” 她每说一个字,便好像在骆驼的身上压上一根稻草。 压弯了公孙静怡原本挺直的脊梁,她似乎痛到了极处,整个人蜷缩到了地上,想要寻求庇护一般,将头埋在膝盖中。 这个时候一直放风的小太监远远的唤到:“曦妃娘娘,有个小太监说是有要事找您——” 如意摆了摆手,将人放了进来,那小太监不顾满地的污秽,跪在地上道:“娘娘让奴才打听的事情奴才已经打听到了,太傅——哦,不对,公孙博已然被罢免流放,陛下因着现如今还有使臣在京,允许延后半月后才让他离开,现如今幽禁在公孙府上,近日,听闻公孙博请了公孙的族亲,开了家祠,在族谱上划去了公孙静怡的名字。” 说着他双手呈上了一页单薄的纸,透过微光,虽看不清那上面的字,但是尚能看见一个个鲜红的指印。 公孙静怡认得的,她认得的,那分明就是除名时,各家宗长签名画押的印记,一示两份,一份埋在家祠的门槛下,一份递到吏部,前者意为惩罚,整日被族人践踏,后者意为撇清,昭告天下从此她公孙静怡再也不是公孙家人。 禾曦将那一页薄薄的纸捏在指尖,似乎是在看着一样十分有趣的东西,她微微的仰脸,对着那如意道:“去,拿给静贵人好生看看——” 如意闻言接过,公孙静怡无法接受,她不愿意承认,一个原本备受宠爱的嫡女,才学过人,她本是公孙家的骄傲,此时却被人弃如敝履,她不断的偏过头,逃避道:“不——假的——假的——” 禾曦见她在这个时候还在自欺欺人,便婉声道:“如意,念给她听——” 如意眼底也涌着恨意,闻言便直起身子,朗声念道:“公孙氏有女静怡,不孝不悌,枉顾礼法,有愧教养之恩,令宗族蒙羞,上告始祖,削谱除名,不许入祠。亲笔者———公孙博,公证人——公孙尧、公孙宏……” 公孙静怡再也受不住,用力的堵住了自己的耳朵道:“别念了,别念了,求求你们——父亲——我错了,我错了,您别不要静怡——” 她声泪俱下,蓦地一口鲜血生生呕出,在地上溅出一朵妖冶的红花。 禾曦似乎看倦了,将那远远候着的小太监唤上来道:“静贵人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但是因着毕竟曾经是一场姐妹,让她死的体面点。” 说着便扶了如意的手往外走,路过铜炉时,亲自拾取了一块铅块扔在了吊炉中,发出了滋滋啦啦的声响。 那小太监会意,却又觉得脊背发凉,唤醒了一同守夜的同伴道:“快起来——有差事了——” 他那同伴睡的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道:“怎么了?” 那小太监冲着公孙静怡的牢房努了努嘴,小声的道:“方才有贵人前来,那边那位,怕是今晚要——” 他那同伴慌不迭的起身,四处环顾,并没有见到什么贵人,便好奇的道:“什么?今晚便——不是说现在使臣在京,不让闹得太大么?怎的——” 那小太监也摇了摇头道:“谁又知道了,许是太妃娘娘越想越气,咱们也只是做下人的,还是按照吩咐办事才要紧。” 说着他推了推那人道:“快起来干活吧,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那人也不敢怠慢了,忙起身穿外衣,又好奇的道:“虽说上面有命令,但是咱们怎么下手啊,若是轻了怕得罪德太妃,若是重了,万一传出去,陛下一个不高兴,咱们也跟着受牵连。” 那小太监忙低声道:“贵人办事,怎么会有纰漏——” 说着他斜眼看了看那铜炉上坐着的铜盆中,方才禾曦扔进去的铅块,已然化了大半,依旧嘶嘶的冒着白烟。 那人一怔道:“竟然是灌铅,要知道这滚热的铅水灌进去,虽说能烫坏五脏六腑,但是人还是死不了的,最后也肯定是因为灌进去的铅块凝结成块,活生生的坠死的——” 他这般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寒噤,复又看了看公孙静怡牢房的方向道:“只是可惜了,这般容貌品行——” 他忍不住的搓了搓手,忍不住的面露淫色,低声道:“要不然我们——” 这小太监不满的皱眉,啐道:“你个腌臜货,那玩意儿都没了,整日想着这些事情。” 谁知道那人只是嬉皮笑脸的道:“您着话说的可就是不对了,那命根子没了,不代表脑子没了是不是,且这人想来最后也会找个乱葬岗子扔了,谁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好哥哥,您就通融一下——”说着,便从腰间摸出来一颗浑圆的珠子来,看样子许是哪个宫里的主子赐的,那太监收了好处,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催促道:“你可快这点,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说完便又走到门口去了,他走的远了,依旧能听见牢房内女子的挣扎声,哭喊声,求饶声,层层叠叠的递过来,绝望无助。 第三百二十五章 善恶终报(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公孙静怡原以为之前那已经是惩罚了,却不想——不想禾曦竟然这般对自己—— 她眼神空洞的看着黑漆漆的屋顶,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太监,蓦地的笑出声音来,咯咯的声音像是夜枭,盘桓在暗夜中,灵魂似乎脱离了身体,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滚烫的铅水灌进喉咙中,尖锐的痛感将她的思绪拉扯了回来,她想呼痛,想求饶,但是嗓子已然烫坏了,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原来,那还不算完,被宗族除名,被阉人侮辱,被百般迫害,原来还不算完,她忽然开始惧怕起来,不知道后面等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她的泪水,混着血液从眼眶中涌出来,放过她吧,她愿意给那个孩子偿命,放过她吧—— 疼痛变成了麻木,她的意识也渐渐的涣散了,结束了么,终于结束了。在最后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公孙静怡竟然在想,那个女子,最后结局会如何呢? 但是她看不到了,也没有人去告诉她,她已然是孤魂一缕了,带着这样的遗憾,公孙静怡便屈辱的去了。 禾曦一直站在慎刑司外面,看着天上不断纷纷扬扬的落雪,眼中隐隐有泪意,喃喃的道:“麟儿,你看见了么?母妃帮你惩治了害死你的恶人,你好好的去吧,好孩子——” 雪似乎下的更大了,这场雪,能掩盖很多的阴谋和痕迹。 也同样的,适合隐匿行踪。 譬如,此时贤王府内,朱镇远正对着那副行军图思索着什么道:“之前贤王殿下便已经派人去我那里,我朱镇远是个粗人,但是也不笨,有一件事情,想问贤王殿下——” 拓跋玥坐在一旁,亲自给朱镇远斟了一杯酒,笑道:“朱将军此话便是客气了,有什么话,请朱将军但说无妨,拓跋玥定然知无不言——” 朱镇远轻咳一声,似乎是担心什么,低声道:“虽然我一直在边关,但是对于朝中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王爷可是想卷进旧案中?” 拓跋玥眸中似清水一般,他玩味的看向了朱镇远道:“那么朱将军呢?若是朱将军不想,此时也不会出现在我府上是不是?” 朱镇远有些尴尬的,端起了眼前的酒杯,猛地喝了一口,豪爽的气派一展无余,随即叹息一声道:“哎——我也有心,毕竟沐王爷祖上于我们家也有提携之恩,但是有句话我还是想说,咱们的陛下或许并不想彻查此案,您想,那苏炳添都已经砍了头,可是动这案子分毫了?大理寺卿吴明凯,虽然我们交往不深,但是我对他的为人还是有些了解的,最为中正,刚直不阿,他都查不出来的事情,想必其中必然是有蹊跷的,咱们这般贸贸然的掺和进来,怕是陛下也——” 正说着忽闻窗外有一阵轻微的响动声。 两人都是武功耳力极好之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知道事情不妥,拓跋玥扬声道:“月七——外面怎么回事?” 月七声音远远的传来道:“王爷,有刺客——” 随着那一声刺客,门被人砰的撞开了,几个黑衣人提着明晃晃的钢刀冲了进来,同时,屋内的拓跋玥和朱镇远也看清了院中的景象。 整个院子竟然被黑衣人围得水泄不通,高墙碧瓦上有弓箭手正对准着屋内的人,只等着他们一迈出房门,便将他们射成筛子。 月七已然退回了书房内,护在拓跋玥的身边。 拓跋玥不动声色的将那行军图收进袖中,道:“看来,本王的命还是很值钱的,值得你们这般兴师动众——” 他目光奕奕,似是隐藏在暗林中的兽王,等着捕食敌人。 朱镇远是个勇猛的人,从前也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丝毫不畏惧。只是有些好奇的道:“王爷,是你得罪了什么人不成?” 拓跋玥转首看他,见他一脸的无辜认真,便有些无奈,只是摇头道:“是谁想杀了你我,捉来几个活口一问便知——” 此时,朱镇远便有些敬佩眼前这个看似温润的王爷了,毕竟嫌少有人能面对这样的危险,坦然笑对。 他不由得拍了拍胸膛道:“王爷放心,有我朱镇远在,定然护得你安全——” 忽的一阵风起,站在门口的人已然冲杀了进来,下手狠辣犀利,刀刀冲着两人的要害,显然是想取两人项上人头。 朱镇远手边并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随意拎起了一个木椅,砸了出去,他力气也是极大的,被砸中的黑衣人久久不能起身,月七见状,心中直呼勇猛。 三人在屋内同黑衣人周旋,一时间,那几名黑衣人竟然奈何不了这几人。 远在高墙上的人觉出了事情的棘手,挥了挥手,便又有一队黑衣人冲了进去,屋内的动静越发的大了,然而依旧不见到将人逼迫出来。 为首的黑衣人显然是急了,他身侧一名属下道:“朱镇远征战沙场,并不好对付,且贤王身边那个侍卫也是个武功高强的,咱们只是胜在人多,再这样拖下去,外面的人就会发现,咱们的人也抵抗不了多久,且此处离驿站也不远,朱镇远若是叫援兵,也是易如反掌,不如我们用火油逼他们出来。” 所谓的用火油,不过是是在箭矢上涂上易燃的火油,点燃后射出去,房屋梁木多为易燃之物,若是屋内着了火,朱镇远和拓跋玥便不能再躲在屋里了,只要他们一出来,便是长了三头六臂,也躲不过四方箭矢。 但是办法是好的,这样,动静便闹得极大了,必然会惊动了守城的禁卫军,如此想来,无论如何都是行不通的。 但是眼看着后派进去的人已然没了动静,为首的人如何能不急? 正思索着,便听得贤王府外一阵喧哗,人声喧嚷,又有星星点点的火把逐渐亮起,为首之人蹙眉道:“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便听得有人前来回禀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惊动了禁卫军,人已经朝着这面过来了——” 为首的黑衣人道:“怎么来的这么快?” 他不甘心的看向了书房的方向,咬牙切齿的道:“看来我们的贤王殿下早就有了谋划了,好哇,一不做二不休,今日要是失败了,回去了也是死,不如搏一搏——去,你带人拖住那几个多管闲事的人,来人,备火油!” 天空中飘着细雪,但是仍旧不耽误火油的燃烧速度,不多时,便有浓烟滚滚,朱镇远,一边用手捂住了口鼻,费力的道:“这些刺客未免太放肆了,这火势一燃起来,皇宫都瞧得见,难道他们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了?” 拓跋玥笑容戏谑,朱镇远不懂,明明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怎么贤王殿下还笑的出来。 只听得拓跋玥语气淡淡的道:“这些人,便是把天子放在了眼里,天子的命令才不敢不从,朱将军,你以为为何挑今晚下手?” 朱镇远只觉得脑中嗡鸣作响,他不可置信的道:“王爷的意思是——是陛下——不可能,王爷是陛下的胞弟,我是镇国将军——手中三十万兵权,且忠心耿耿——陛下不可能——” 拓跋玥沉声道:“沐连城还是满门忠烈,位同国丈,朱将军,你骁勇善战,能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必然不会不懂得兵家谋略,沐王府的事情你不会心中无数,咱们的陛下故技重施,只不过不知道这次给咱们安上一个什么样的罪名,还是将这场刺杀扣在别人的头上?” 朱镇远脸色苍白,沉声道:“不会的,两国来使都在。” 但是下一刻,他便住了嘴,他似乎终于能明白,拓跋玥口中,将罪名扣给他人是什么意思了。 他有些颓然的后退了半步,喃喃的道:“枉我为了大历尽职尽忠,却落得如此下场——可笑,当真是可笑——” 拓跋玥慢声道:“也不是全无转圜的余地,只是不知道朱将军会不会配合——” 火势越发的大了,连带着驿馆中歇息的人都惊动了。 宁奕接到了人的禀报,问道:“你说贤王府?” 那人道:“的确是贤王府,属下没看错——” 宁奕不动声色的翻阅着手中的书,思忖了半晌才道:“约束好咱们的人,不许任何人出去,还有,为防万一,怜儿身边再加派些人手,不可有失——” 那人没有想到宁奕是这样一幅高高挂起的态度,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宁奕见到他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微微蹙眉道:“怎么?没听清本王的话?” 那人听出宁奕话中的冷意,忙跪倒在地沉声道:“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安排——” 宁奕却起身道:“罢了,本王终究是放心不下,亲自去怜儿那边吧。” 说罢也不管那人的神色,便出了房门。 然而此时漠北那边却蠢蠢欲动,那使臣听闻贤王府失火,且有打斗的声响,便派了人出去打探。 第三百二十六章 因果轮回(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但是一连派出了两拨人,都只是有去无回。 动静闹得极大,最终还是惊扰了朱镇远手下的人,连带着禁卫军,一起涌向了贤王府,那些黑衣人见事情再无转机,便逃离了。 一场声势浩大的暗杀,便这样无疾而终,朱镇远满身狼狈的站在贤王府门前,握着手中的东西,沉声道:“今日多谢贤王殿下点播,王爷交代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好。” 说着便带着人离开了贤王府,却并未直接回府,而是朝着大理寺去了。 那禁卫军中走出一人,竟是王朗,而那些身着禁卫军服侍的人,显然都是王朗的手下。待到朱镇远一走,王朗才凑到了拓跋玥的身边道:“王爷所料没错,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整个京城的禁卫军好像都聋了一般,竟没有丝毫的动静,咱们的人试着去求援,但是他们大门紧闭,无论说什么都叫不开门。” 是的,根本没有什么禁卫军,拓跋琛既然想要他的命,必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的,但是禁卫军能听他的旨意,朱镇远的那些守军可未必,主帅有难,哪怕是圣旨也未必镇得住。 且朱镇远又是暗中来贤王府,哪怕是出了事情,这些将士也不可能立马赶来。 所以拓跋玥便让王朗带着人假扮了禁卫军,就是为了逼得那些人狗急跳墙,贤王府失火,火势浩大,朱镇远的人又负责驿馆安全,出手帮衬也是有理有据,不会被人诟病。 最最重要的是,朱镇远愿意站出来。 行军图一事,真相只有朱镇远最清楚,当年是他将行军图给了拓跋琛的,却未曾想到拓跋琛用这东西害了沐王府。 朱镇远本也是怀疑的,但是眼看着牵连在此事中的苏炳添下场,他如何敢站出来将自己的猜测公之于众,更何况他怀疑的人还是当今圣上。 所以即便是拓跋玥的人找了他几次,他都只做不知,直到今日见到皇帝竟然对自己起了杀心。 人都是这样的,哪怕为了自保,他都会奋起反抗,他才会主动的去大理寺说明情况。 却不想拓跋琛只是疑心他和拓跋玥有勾结罢了。 这所有的一切,每一步棋都在拓跋玥的算计之中,丝毫不差。 拓跋玥负手而立,对着王朗道:“你们今日便出城准备吧。” 王朗神色中隐隐有些欢喜,随即又有些担心道:“王爷,咱们今日伴做禁卫军,若是被揭穿了,岂不是——” 拓跋玥却摇了摇头道:“不会,即便他知道你们是假的,也不会揭穿,毕竟满京城都是瞧着的,若是你们是假的,那真的禁卫军呢?他担心天下人揣度,是他下的命令,所以他只能承认你们的身份。” 王朗不禁佩服起来,却不想拓跋玥竟然连这层都已经谋算好了,他拱手道:“既然如此,属下今日便出城准备,以待来日——” 此时的养心殿内,拓跋琛将来人狠狠的踹翻在地,又不解气的钳住那人的脖子怒吼道:“这就是你们的交代?嗯?没动得了那两人一根头发不成,还闹出这样大的事情,为何还活着来见朕?啊?” 他怒极,一把拿起了挂在墙上的宝剑,砍下了那人的头颅。 鲜血几乎溅了他一身,暗红的血液,染红了明黄色的寝衣,他有些颓然的坐在软塌上。 下面的人早就吓得魂不守舍了,有人小声的道:“今日本可以成功的,是禁卫军突然插手,这才坏了事——” “禁卫军?禁卫军——”拓跋琛忽的怒极反笑,他笑的有些癫狂,让人生畏。 半晌后,他才恨铁不成钢的道:“朕既然想要了他的性命,如何不会做谋划?禁卫军?那分明是他的人,你们这些蠢货——废物——拖下去——都拖下去处死——” 马上有人进来,不顾地上几个黑衣人的辩驳,拉出去处置了。 拓跋琛对着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福清招了招手道:“福清,你来——” 福清双股颤颤,几乎是从角落爬着过来的,他伏在地面上不敢抬头,只是道:“奴——奴才——在这里——陛——陛下吩咐——” 拓跋琛坐在软塌上,神色有些灰败的道:“福清啊,你服侍在朕身边已经有十几年了,这件事情,你去做,务必做到隐秘,不被人发现,知道了么?” 福清根本不敢抬头,只死命的以额触地,诺诺称是。 京都的夜又重归于了平静,但是谁也不知道这平静下又是何等的惊涛骇浪,风云暗涌,而那飘飘洒洒的一场大雪,似乎也昭示着新的篇章的到来。 这一夜,禾曦睡的很安稳,梦里再也没有了哭喊声,也没了滔天的火光,她梦见了暖阳下,在马背上驰骋着的哥哥,站在树下相互依偎的阿爹阿娘,还有丑儿,她的手里紧紧的牵着麟儿,他们都在笑,对着她笑,那样的笑容,是禾曦记忆深处最美好的回忆。 都在这一晚,通通的涌现了出来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是清晨了。 听得账内的动静,如意掀开了绣着如意云纹的绛紫幔帐,道:“娘娘可醒了?” 禾曦点了点头,由着如意的搀扶起了身。 如意借着扶她起身的动作,在她耳边低声道:“今早,皇后娘娘派了很多人来,说是咱们宫中缺人手,日后留下来服侍娘娘的。” 她顿了顿,这才道:“王爷今早让人送信来,说是三日后便接娘娘离宫——咱们——” 禾曦却不懂声色的道:“那日,本宫已经将话说的十分的清楚了,不用理会。” 正说着,便听见了一个娇媚的声音传进来道:“娘娘可是起了?” 吱呀一声,门分两边被人推开,鱼贯进入了四名宫女,都是生面孔,显然是如意所说的那些人。 她们一个个面上虽然看着恭敬,但是眼底更多的确实探寻。 禾曦顺着大开的殿门瞧出去,便见到外面已然是银装素裹,白皑皑的几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如意见她们站在门前,便呵斥道:“娘娘身怀有孕,天气寒凉,你们敞着门,是何居心?” 为首的那名绿衣宫女,闻得如意的呵斥,面色有些微恼,却也不动声色的福了福身子道:“如意姑娘不知,虽说怀了孕,但是也并非是风吹不得,雨淋不得的,皇后娘娘月份比您还大了些,经常这般开着门窗,只说是屋内的气味浑浊呢——” 如意还欲再说,禾曦便按住了她的手道:“也好,能看看雪景也是好的。既然你们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便在殿内服侍吧——” 为首的绿裳宫女没想到禾曦竟然这般软弱,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生生的被卸了力道,却又发作不得,只得俯身领了命,随即合着其他几人一起,服侍禾曦更衣洗漱。 此时朝堂上,却并不太平,大理寺卿吴明凯协同朱镇远联合上奏,一是贤王被暗杀一事,另外一事便是那行军图的来历。 吴明凯跪在阶下,沉声道:“臣已然有了证据,这行军图是朱将军命人所制,呈于兵部,又交给了陛下,且只有一份,已由将军所证,正是那份。只是不知道原在宫中的东西,怎的会出现在沐王府?难道有人偷盗不成?” 拓跋琛眸光微敛,沉声道:“怎么,吴大人的意思是,是朕给了沐王府行军图,让他们通敌叛国不成?” 他声音中带着一丝丝的颤抖,吴明凯神色不变,严谨的道:“陛下,当年的罪证都一一推翻,唯独这份行军图,来历不明,不可定论,沐王府便真的是通敌叛国。” 拓跋琛呼吸一滞,他自然是知道吴明凯是什么样的为人的,软硬不吃,若是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哪怕是皇帝,他也敢上奏弹劾。 这般想着,他也不由得软了语气道:“当年,先皇后便是沐氏嫡女,若是真的是她拿给她父亲的,也并非是不可能的,此图的确是朕遗失的。” 吴明凯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拓跋琛竟然承认了,他急道:“那为何当年陛下——” 拓跋琛深吸一气,忧虑的道:“朕并不知道朝中是否还有敌国余党,这图是否被人拓本,两相结合,朕也只好说是他们的,这样便可迷惑旁人,哪怕真的有拓本,也让他们不可全信。” 拓跋玥不动声色的紧了紧手指,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吴明凯却急道:“便是丢失,也该有蛛丝马迹,陛下怎可不细细调查,便妄下断论,那沐氏一门一百余人,陛下难道视人命如草芥么?” 拓跋琛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似有风雨将来的阴郁。 他冷哼一声道:“怎么?吴大人这是想弹劾朕么?” 吴明凯神色不卑不亢,沉声道:“臣不敢,只不过事关陛下的清誉,臣不敢托大,还请陛下彻查当年的事情。” 正说着,便听得外面有人高声传报道:“禁卫军首领岳宁请旨面圣——” 第三百二十七章 因果轮回(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摆了摆手道:“进来吧——” 岳宁并非是一人来的,身后还带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只不过此人样貌衣着并非是中原人,见了皇帝也不下跪,还是岳宁狠狠的在他膝弯处踢了一脚,他才吃痛跪下。 岳宁诚惶诚恐的道:“回禀陛下,此人是昨夜臣在贤王府外擒住的,及其同伙十余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这便是暗指这些人同贤王遇刺一案有关系了,拓跋玥看着上首脸色恼怒的帝王,那样的震惊,愤怒,竟然可以以假乱真。 拓跋琛道:“可是查明了来历了?” 岳宁沉声道:“是漠北的人。” 此言一出,朝堂上众人皆惊,使臣刺杀大历王爷,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却不想被绑着的人,在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道:“呸,我们大人只是让我们看看情况,却不想被人构陷,我们人数有限,且人生地不熟,如何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怕是你们查不出来,推我们出来背黑锅——” 他中原话说的还不是特别的好,夹带着一些晦涩难懂的口音,但是他的话,众人还是听懂了。 然而谁也不敢接口,倒是拓跋玥道:“陛下,这漠北时常教唆小国扰我大历边境,也不能全然排除是他们的可能,只不过昨夜臣弟见到那些人,人数众多不说,装备也十分的精良,若是漠北真的有能耐在皇城里藏匿这些,不可不查,以保陛下和众位大人的安危——” 不明所以的那些人,一听说可能会有贼人危及自己的性命,自然十分的惧怕,纷纷表示,要彻查京中内外,防患于未然。 拓跋琛轻咳一声,看向了兰之礼,兰之礼会意,刚想上前一步,却不想被朱镇远抢了先,朱镇远道:“回禀陛下,若是真的是漠北使臣在背后作祟,便是臣的失职,臣负责护送使臣进京,却引狼入室,还请陛下能给臣这个机会,让臣能戴罪立功,查明真相。” 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且条理清楚,让拓跋琛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拓跋琛只觉得自己唇角都有些僵硬了,他深吸一气,沉声道:“也好,只不过朱将军身为主帅,调查此事未免大材小用,让岳宁从旁协助,务必将此事调查清楚——” 他淡淡的扫视了一眼岳宁,岳宁心头一凛,忙道:“臣遵旨——” 下了朝,拓跋琛便回到了御书房中,福清上前斟了一盏茶水,道:“陛下让奴才办的事情,奴才已经办好了,今日德太妃召了西凉摄政王宁奕和他身边的那个女子入宫,说是许久,皇后娘娘带着各宫的娘娘们,也都过去作陪了。” 拓跋琛呷了一口清茶,让那氤氲的芬芳压下方才心中的惊骇,这才道:“岳宁捉住了漠北的人,可是有西凉的人?” 福清沉声道:“今日奴才在太和殿外,听岳统领说,西凉的人大门紧闭,别说是侍卫了,连一只蚊子都没飞出来。” 拓跋琛冷哼一声道:“宁奕是摄政王,怎么是那愚钝的蛮子比得了的,但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让人担忧,福清,你去传朕的旨意,便说此时外面有刺客,且德太妃思乡情怯,让他们在宫里留几日——” 福清点了点头便让人去送消息了。 消息传到寿康宫的时候,除了宁奕和禾曦,其余众人神色都是惶惑的,德太妃蹙眉看向了宁奕,只见他淡然的品茶,似乎并不意外。 她心中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她对着传旨的小太监道:“你去回了皇帝,便说他的心意,哀家和西凉使臣都领了,全凭皇帝做主便是——” 还是兰若率先反应过来道:“咱们陛下心中当真恭敬太妃,竟这样细心,这本是臣妾的职责所在,却惊动了陛下,着实是惭愧——” 德太妃缓缓的笑了笑,然而那笑容中的亲近之意,却淡了几分,她道:“你和皇帝本夫妻一心,谁的心意不是心意,皇后这话便是客套了。” 兰馨最不愿意听的,便是用民间的夫妻来比喻帝后,因为一旦这般,便坐实了她们妾室的身份,她便娇笑一声道:“话虽这般说,但是咱们也都是陛下的臣子,这臣子不为了陛下分忧,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德太妃道:“说起臣子,现下最陛下身边最得力,便是兰丞相了,必然能为皇帝分忧解难。” 却不想一语成谶。 怜儿一脸天真的坐在一旁,时不时的歪头蹙眉,似乎听不懂她们话语中的刀光剑影,更多的时候,注意力是集中在禾曦的身上的。 众人说笑半晌,德太妃便以皇后几人都有孕,不宜太累为由,便将众人都打发回去了,众妃依次起身拜别,禾曦走在最后,她礼貌的冲着宁奕和江怜儿的方向点头示意,也离开了。 独独留了宁奕和江怜儿在留在这里。 宁奕依旧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倒是江怜儿目光追随着禾曦走远了,德太妃眉宇间有些凝重,好在这次来的,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便柔声道:“这次的事情,奕儿怎么看?” 宁奕放下了杯盏,看了一眼江怜儿,似乎是担心若是自己的话说的太过了,会吓到她,便缓了缓声气道:“变动也好,总之,知道侄儿在这里,必然姑母的周全——” 德太妃看了看自己手上,那个如意云纹的玉镯,忽的笑道:“什么周全不周全的,哀家虽然是西凉人,但是也终究是嫁给了先帝,现如今也一把年纪了,什么周全不周全的,倒是你们,你是西凉的摄政王,怜儿是我那太后嫂嫂的养女,西凉的郡主,你们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啊——” 德太妃神色似有凄恍,宁奕对着一旁服侍的蕊枝姑姑使了个眼色,蕊枝姑姑会意,起身对着江怜儿道:“郡主第一次来大历,想来也没有好好的看过玩过,便被束缚在这宫里了,不如跟着奴婢去库房偏殿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玩意是郡主喜欢的,选了一两件来——” 江怜儿娇憨可爱,性子也稳不住,听到蕊枝姑姑这般说,自然满心欢喜的跟着下去了。 待到江怜儿下去之后,宁奕才道:“昨夜贤王府失火,想必是有人有意为之,且动静这般大,近日却只是说了闹贼人,并没有掀起什么大的风浪,想必是大历皇帝有意压制,或者说是隐瞒——”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侄儿也见过那贤王殿下,端的是人中龙凤,虽然表面看着温和不羁,但是确是个十分有谋略的人,必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德太妃点了点头道:“先帝最后就剩下这么两个皇子,且当年萧贵妃惨死,七皇子被送到封地,这么多年不在跟前,谁也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样子,这两人虽然看着兄友弟恭,但是都是互相防范的,这次听说又牵扯了从前的旧案,怕是不能善终。” 宁奕气定神闲,安抚道:“昨日一得了消息,侄儿便让人锁了驿馆的门,倒是漠北那边派出去了两拨人,都没回来,想必是被这大历皇帝拖过去背黑锅了,他既已对漠北动了手,必然就会讨好西凉,太妃不比忧心了。” 德太妃确是不知道此事的,她神色颇为紧张,身子超前倾了倾道:“此事可是当真?” 宁奕点了点头道:“的确,我和怜儿出驿馆的时候,便察觉这驿馆的守卫多了一些,想必此时漠北的人也被控制起来了。” 德太妃微松了一口气,闲闲的靠在身后的大红锦缎绣西番莲的软枕上,道:“这样哀家便放心了——” 她目光斜睨向了偏殿,眼带探寻的道:“这丫头哀家记着从小病恹恹的,怎的现在看起来却好似康健了不少?” 宁奕笑了笑,目光也看向了偏殿,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低道:“我寻到了药,现下她的身子也已经没了大碍了。” 德太妃蹙眉,又问道:“这孩子也是可怜,虽然表面看着风光,实则不然,哀家那个皇嫂,哀家还是知道的,疑心极重,想来你将她带出来也不容易吧——” 这句话似乎是问道了宁奕的心中,他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不少,却又有些坚决的道:“太后姑母原对怜儿也算是和善的,但是自从宁珏的病重了,姑母对我便越发疑心,也多次警告怜儿不许痴心妄想,送去我府上的人,也都是她的心腹,此次,还是宁珏替怜儿求情,这才能出来——” 德太妃细细的打量着自己面前的男子,他已然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孩童了,依然是长身玉立,端然生姿的俊雅公子,这样不俗的人,难道真的甘心屈居人下?于是她幽幽地道:“此事,你是如何想的?” 宁奕神色大变,起身跪倒在地道:“太妃,我父王临终有遗言,新帝年幼,但是我不得有不臣之心,只能辅佐,虽现在宁珏病弱,但并非不治之症,我不敢有丝毫的想法。” 第三百二十八章 因果轮回(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德太妃摆了摆手,目光远远的瞟向了外面,宫人们早就被打发的远远的了,满宫里也只剩下他们姑侄两人,德太妃便诚恳的道:“你这孩子,哀家信你的话,但是哀家知道,皇嫂也不容易,孤儿寡母,幼子上位,又有年轻能干的摄政王,还有虎视眈眈的宗室子弟,难免会杯弓蛇影,不过好在你这孩子懂事,不过话虽如此,哀家还是想说,虽说这丫头心思纯良,但是终究是出身卑微,配不上你的身份,你姑母百般阻拦,虽说有拿捏你的成分,但是也有一部分原因在此,若是你真的喜欢,不如先娶了摄政王妃,再收了她,也安了你姑母的心。” 德太妃苦口婆心,但是宁奕却执拗的道:“不,太妃,宁奕这一生什么都可以不要,权势富贵都可以,唯独怜儿不行。” 德太妃看着他眼中的微光,摇头道:“罢了罢了,这也只是哀家的想法,哀家终是老了——” 却不想,偏殿的屏风后,有一个瘦弱的身影蹲在地上,眼眶中隐隐有泪光和不舍,随即江怜儿收敛了神色,起身对着身后的蕊枝姑姑扬起了一个天真可爱的笑脸道:“姑姑,我寻到了,是滚落到了这屏风的后面去了。” 蕊枝低头,只见到一颗圆润精致的南珠躺在她的手心中,便放下心来道:“寻到了便好——” 然而另一边,事情并未像是拓跋琛预料的那般,平复下去,朱镇远是个耿直的性子,即便拓跋琛已经将禁卫军统领岳宁派去监视他,可是他还是查出了这次的刺杀和漠北使臣没有关系,那些精良的武器,全都出自兵部,且数量庞大,又怎么会是漠北的人。 岳宁奈何不得朱镇远,只得暗中派人回宫禀报,拓跋琛直觉的头痛欲裂。 然而那些人已然被他处死了,没了能发泄怒火的地方,眼前的局面似乎是一场困局,如何都挣脱不开。 福清垂手侍立一旁,忽的低声道:“陛下,是否按照原先的计划——” 拓跋琛的目光中有些犹豫,要再做一次么?可是眼前的情景已经不容许他犹豫了,只能缓缓的点了头。 晚间,慎刑司的人将未央宫图团团围住,动静之大,几乎惊动了整个后宫的人,同时也惊动了才歇下的兰若。 琉璃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道:“娘娘,听声音是咱们宫外传来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兰若哪里有心思再睡,披衣起身,才站起身来,便听得门被人大力的撞开。 兰若下意识的转身,琉璃也赶紧从绣章屏风上取下了宽大的斗篷披在兰若的肩上,这才转头怒斥道:“大胆的贱婢,不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容你放肆——” 为首的,是个身形魁梧,长相刁钻的嬷嬷,她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兰若纤细的背影道:“皇后娘娘,老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的,您不想听听陛下说了什么么?” 兰若并不回身,强自镇定了语气道:“陛下有旨意,自然是让福清来传,你们这些人,夜闯未央宫,还不给本宫滚出去——” 那嬷嬷朗声笑了笑,阴阳怪气的道:“娘娘这般急着赶奴婢出去,是担心奴婢看见您那平坦的肚子吧——” 琉璃大惊失色,就连兰若的手都不自觉的颤了颤,琉璃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将那嬷嬷推搡出去,却不想,那嬷嬷力气十分的大,一巴掌便将琉璃打到在一旁,道:“你个大胆的贱婢,竟然敢联合着皇后欺君,真是活的不耐烦了,来人,将人都带下去,咱们的皇后娘娘身娇体贵,可小心些——” 周围立马想起了桌椅板凳倒地的声音,兰若最后一丝理智也被燃烧殆尽了,她忽的转身,急道:“不可能,不可能是陛下,陛下知道的,他答应本宫的,你们是谁派来的,是谁想害本宫——是谁?” 那嬷嬷一把拉住了极近癫狂的皇后,小声的道:“娘娘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看在您曾经是这六宫主子的份上,奴婢在多说几句,魏太医此时在养心殿外挨鞭子呢,您这如意算盘,可是要落空了,您说说,若不是陛下,就算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动您一根头发,您说是不是?” 兰若的脑中已然是嗡鸣作响,她甚至觉得自己听不清面前的人说的是什么,怎么会这样,她分明记得,她爱的那个男子,信誓旦旦的对自己说,日后要将兰馨的孩子给她抚养的,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未央宫上下的宫人们都哭成了一团,毕竟慎刑司那种地方,谁进去都是要脱一层皮的,更何况是欺君这样的大事,巧儿闻讯赶来时,慎刑司的人正拖着兰若等人往外走,兰若只着了中衣,脸上的泪水纵横,未涂胭脂的脸颊上显得有些苍白,巧儿见了忙道:“怎么回事?皇后娘娘的凤体,也是你们这些人能触碰的?” 那嬷嬷虽然对兰若疾言厉色,但是对巧儿还是心存了一丝尊敬的,不是她不识好歹,实在是这欺君是大罪,皇后几乎是没有能翻身的可能性的,但是巧儿不同,她依然是后宫中的妃嫔,即便再不受宠,也是他们的主子,这般想着,她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随即沉声道:“奴婢知道巧答应和皇后娘娘主仆情深,可是皇后娘娘犯得可是欺君之罪,巧答应还是不要管的好——” 说罢便带了人扬长而去,巧儿一张俏脸急的惨白,她并不是为了皇后的安危,而是为了自己,方才她看的真切,皇后只着了中衣,哪里还有怀胎五月的肚子,若是陛下真的因为这件事情,怪罪皇后,那么她—— 她越想越后怕,转身便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嘉熙殿,与嘉熙殿比邻的,是蕊才人的嘉瑜殿,她此时正站在宫门前,正见到巧儿冷着脸回来,不由得抬高了声音道:“呦,这不是巧答应么?听闻皇后欺君,怎的,巧答应是去疏通了不成?” 说罢她掩着唇笑道:“真以为自己封了个答应,便能攀上高枝了,还不是低贱的婢女,我要是你,此时就去养心殿外跪着,将皇后的那些事,都说出来,乞求陛下能宽厚处理,饶自己一命,毕竟主仆一体,别恩宠没分到,祸事倒是分了一半给自己——” 巧儿不愿搭理她,只做未闻,回了嘉熙殿。 殿内昏沉沉的,采光并不是很好,一如她此时的心情,她让婢女守着宫门,无论是谁都不许放进来,而自己则换上了宫女的衣服,现如今,皇后有难,唯独丞相能跟陛下求情了。 她从嘉熙殿的角门偷偷溜出去了,却不想在转角处,闪过了一个小小的碧色身影,若是不注意,只以为是风吹动了枝丫一般。 如意端着一个小巧的八角形上镂刻喜鹊绕梅纹型的手炉进来,炉身是福禄喜寿的吉祥图案,换过了禾曦手上早已温温的手炉,才轻声道:“娘娘——成了,咱们的人看见巧答应换了宫女的衣服出宫去了——” 禾曦神色冷淡,眼底却有嘲讽之意,道:“喜鹊登梅,真是个好兆头。” 之前皇后派来的那些宫女,此时一个个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皇后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起先兰馨还幸灾乐祸,渐渐的却觉察出了不对劲来。 她拉着玲珑的手道:“玲珑,你说这魏忠良可是太医,皇后的脉象也是他诊出来的,怎的现如今,说是假的便是假的呢?” 玲珑也觉得奇怪道:“对啊,且陛下却也只是打了几鞭子,皇后倒是发落到了慎刑司去了,着实是奇怪——” 兰馨百思不得其解,正揣度着圣意,便听见外面有小宫女跑进来道:“娘娘,福公公来了——” 兰馨心中一动,嗫嚅的道:“这个时候,福清怎的来了?快传——” 福清进来的时候,脸上涎着笑意,先是恭敬的行了礼,又躬身道:“惠贵妃娘娘,陛下请您去养心殿说话呢——” 兰馨脸色讪讪,道:“公公可知道是什么事情么?” 福清颇有深意的一笑,低声道:“娘娘不比担心,虽说皇后欺君,但是您腹中的孩子可是真真实实的长在您肚子里,陛下定然是想找人倾诉,娘娘且来吧。” 兰馨看了看玲珑,只得笑道:“容本宫更衣梳妆后,便同公公一同前往。” 福清也不急,垂手候在一旁,待到兰馨梳洗完毕后,又十分贴心的唤了软轿来,见福清这般,兰馨一颗提着的心,也微微的落了地,若是陛下当真为了姐姐的事情,怪罪于自己,福清必然也不会这般恭敬的对自己了。 又风冷冷的拂过了脸颊,兰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得来来往往的宫人都垂着脸,一副形色匆匆的样子。 她不由得问道:“公公,这宫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三百二十九章 因果轮回(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福清目光直视着前方,道:“无事,左右不过是皇后娘娘的事情,娘娘不必多心了。” 说着,又叮嘱抬轿的宫人注意着脚下。 软轿到养心殿后,已然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兰馨扶了福清的手,下了软轿,然而福清却只是将兰馨送到了养心殿的红漆雕花木门外,便止住了脚步道:“娘娘,陛下要亲自见您一个人——” 兰馨蹙眉,来带着一旁的玲珑都有些好奇,然而此时人已经到了这里了,无论如何,都不得不进去了。 那红漆的大门在兰馨的面前缓缓的打开了,明明她来养心殿已经很多次了,多到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唯独这一次,她看着那红色有些颤抖,那颜色红的像血,连带着那大门,都好似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一般。 她深吸一气,迈步而入。养心殿内随处可见的龙纹还有象征着权利的明黄色,朱红色,层层叠叠的引进了她的眼中。 她看见拓跋琛就坐在案几前,提笔正写着什么,笔势顿了顿,又满怀心事的放下了手中的笔。 兰馨走到他的身旁,微微屈膝道:“臣妾见过陛下——” 拓跋琛早就知道她来了,便头也不抬的摆了摆手,对着她道:“坐吧,朕叫你来,只是想让你陪着朕说说话——” 兰馨不明所以,她从拓跋琛的面上,看出了失望,痛苦,和难堪—— 这样复杂的神色凝聚在他的眉梢眼角,让她有些心疼,她走上前,伸手想去拂去拓跋琛微微拢起的眉心,道:“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拓跋琛自嘲的笑了笑,随手将那舔饱了墨汁的嵌金箔的笔扔在一旁,道:“烦心事?是啊,是烦心事啊——” 兰馨朝着那案几上的东西看去,登时神色大变,这不是别的,竟然是立储的圣旨,之见到上面写着:朕之嫡长子拓跋卓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其以册宝,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拓跋卓,这是个陌生的名字,皇帝无子,唯独有一子拓跋麟还夭折了,但是那嫡长子几个字,却是十分的分明的。 自古帝王家最重嫡庶,而只有皇后的孩子能被叫做嫡子。 那这个圣旨便是留给皇后的孩子的,兰馨方才还柔情百转的心,顿时跌落到了谷底。 她觉得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额头青筋直跳。 拓跋琛见到她这般样子,便道:“朕登基三年,一直无子,唯独一个麟儿,却是个宫女所出,后来你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有了身孕,朕真的很高兴,馨儿,你知道多少次,朕在梦里都被列祖列宗指责,没有出色的嫡长子是大忌,所以朕盼着盼着,终于盼到了,却不想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他猛地将那早已经拟好的圣旨扫落在地,那砚台里浓郁的墨汁全都撒在了上面,算是彻底的污了,看不清了。 兰馨早就已经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了,拓跋琛似乎对皇后抱有极大的不满和怒意道:“我原以为朕有了嫡子,却不想今日魏忠良说,是她知道了你有孕之事,才想到这个办法,届时让魏忠良做手脚,想狸猫换太子,她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 兰馨似乎没听懂皇帝话语中的意思,喃喃的道:“陛下说什么?” 拓跋琛似乎十分怜惜的将兰馨拉过来揽在自己的怀里,极尽温柔的道:“是朕的错,朕竟然被那个毒妇骗,朕知道她聪慧,知道她有手段有心机,但是朕却不知道,她竟然也如此的歹毒,自己的妹妹也不放过——” 兰馨似乎才反应了过来,气恼的道:“她竟然打的这样的主意,怪不得,怪不得臣妾一怀孕,她便有孕了——现在想想,真的是蹊跷——”似乎察觉到自己语气的不妥,她忙缓了缓声气,无限柔婉的哭诉道:“陛下,臣妾为您不平,姐姐她竟然利用您的信任和情谊,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魏忠良不招出那样的事情,岂不是臣妾和陛下这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了?” 她察觉到拓跋琛胸膛剧烈的起伏,便又添上了一句道:“陛下连立太子的诏书都拟好了,这不是打了陛下的脸么,姐姐也真的是——” 她面容姣好,这般梨花带雨的哭诉,看起来也是极美的,似乎是不忍她这般委屈,便亲自拿了帕子给她拭泪,拓跋琛叹息一声道:“可是终究是陪伴了朕这么多年,从前她犯了许多的错处朕都替她遮掩了过去,甚至当年她偷了朕的行军图给你父亲,害的沐王府被冤枉,也是因为她想做皇后,觉得先皇后挡了她的路——都怪朕,都怪朕——” 说着他竟然哽咽住了,眼眶也微微的红了,兰馨似乎是怀疑自己的耳朵道:“陛下说什么?您是说那行军图是——是姐姐——” 拓跋琛好似十分的愧疚一般,道:“沐王府当时自认为功高盖主,多次插手朕的决策,你父亲便想为朕肃清朝堂,奈何沐王府世代显贵,如何动得了,且朕对先皇后也不忍心,却不想她竟将朕御书房的中的行军图偷盗了出来,又假传朕的旨意,给你父亲,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这么多年,朕一直十分的愧疚,夜夜难眠,但是念及你父亲也是一心为了朕,这样的忠臣,朕如何舍得苛责?” 兰馨似乎明白过来道:“所以,即便全天下的人都说沐氏通敌叛国,但是您还是保留了先皇后的皇后之位,并未废除?”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但是终究纸包不住火,现如今沐氏一案已然被翻出来,若是朱镇远这般查下去,难眠不会查到你父亲的身上——” 一听说这样,兰馨便急了,道:“陛下,若说是错,都是兰若的错,她心思歹毒,贪图皇后之位,臣妾的父亲——他——他也是被蒙骗的,他是无辜的啊——” 兰馨的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她的手死死的攥着拓跋琛绣着团龙云纹的衣襟,苦苦哀求。 拓跋琛似乎极为不忍,道:“朕知道,可是这件事情终究是要有人站出来承担的啊。” 兰馨眼底闪过了一丝恨意,她咬牙切齿的道:“那便让她来承担,都是她的错,让她来承担,陛下,她已然是欺君之罪,入了慎刑司,便相当于昭告天下了,何苦为了一个死人惹得一身的麻烦呢?” 拓跋琛却摇头道:“你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当年朕为了护着她,将知道内情的人都处置了,即便是将她交出去,想必她也会为了自己辩驳证据不足——” 兰馨眸光一闪,随即冷冷的道:“不——陛下——您还有证人,臣妾便是您的证人,臣妾是她的妹妹,当年臣妾还在府上,尚未出阁,自然是知道实情的,只要臣妾愿意作证,旁人便会信了。” 拓跋琛似乎有些迟疑,他摆了摆手道:“此事容朕在想一想——” 兰馨却等不得,她一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兰若竟然打着自己腹中的孩子的主意,便觉得似是有一团火焰,不断的灼烧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她镇定的道:“陛下,这样的人您决不能再次姑息了,难道真的为了她,将整个丞相府搭进去么?陛下——” 她几乎声泪俱下,拓跋琛似乎十分的为难,最后,还是摆手道:“罢了,罢了,朕已经不再欠她的了——你写一封证词,让福清送去大理寺,让吴明凯决断吧——” 兰馨面露喜色,忙不迭的俯身拜了拜这才回了露华宫—— 此时,福清在外面回禀道:“陛下——有守门的太监捉住了想溜出宫的巧答应——” 拓跋琛面上已然没了方才的那种愧疚和纠结,听闻此事,宛然一笑道:“一同送去大理寺吧,对了,别让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福清神色一凛,忙道:“奴才知道了。” 此时的西华门,巧儿被死死的牵制着,整个人伏在冰冷的地上,她好生好气的道:“公公,我出宫的确有事,还请公公通融,等到我回来,公公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哪怕是想换个肥差,我也能同内务府的孙总管说说。” 却不想,那公公却冷眉冷眼的尖声道:“巧儿姑娘——哦——不对,是巧——答——应——您的承诺小的怎么敢要啊,从前您还是皇后身边的婢女的时候,便对奴才冷语相向的,看不起咱们,现在您也大小算是个主子,怎的说话这般客气了?” 巧儿蹙眉,费力的昂起头来,只觉得眼前这尖嘴猴腮的太监看着着实的眼熟,思忖半晌,才想起来,她曾经与玲珑斗嘴时,心中不快,倒是训斥过几次他,却不想这该死的阉人这般记仇,她忙赔了笑道:“咱们都是奴才出身,说什么主子不主子的话,从前是巧儿不懂事,现如今只要公公通融,日后便会有想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您——” 那太监似乎有些迟疑,毕竟守着宫门什么时候能熬出头,正想让手下的人松开巧儿,却见到一人匆匆而来,正是福清。 第二百三十章 因果轮回(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巧儿远远的瞧着,福清身上只有太监总管才能穿戴的点青色长衫,心中骤然冷了下去,她看向了方才拷问自己的太监,只见到他也一脸的茫然,显然不知道福清是从哪得到的消息,竟然来的这般快,但也不敢怠慢,忙上前躬身道:“公公怎的过来了,可是要出宫?” 福清冷冷的斜了伏在地上不肯抬头的巧儿道:“不知道巧答应乔装打扮成这幅样子,是要做什么去呀?难道是想叛出宫去不成?” 巧儿眼看着事情暴露,索性也不再隐瞒,便仰起脸来沉声道:“公公这话说的便是严重了,我不过想出宫看看家人,如何能和叛逃相提并论?” 福清也懒得和她多费唇舌,只是挥了挥手,马山有一个小太监从后面走上来,他手中俨然是端着一碗浓黑腥臭的药汁。 那守门的太监有些嫌恶的躲远了些,这才问道:“这——这是什么啊——福公公,虽说现如今初入宫门不易,却也不至于到了赐死的地步吧。” 福清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巧儿,扬声道:“陛下说皇后窃取行军图,栽赃陷害沐王府,这婢女自然也脱不了干系,一碗药毒哑了送去大理寺,随便画个押好了。” 说罢便不顾巧儿的反抗,将拿碗药硬生生的灌了下去。 巧儿只觉得喉咙中一阵火辣辣的痛感,别说是说话了,连呼吸都觉得疼痛难忍。 她忍受不住这种蚀骨的痛楚,便晕了过去,然而在晕倒前只听得福清说的最后一句,主子要想要脱罪,需要个替罪羊才行,好在这只替罪羊,现在还算是体面,面子上说的过去。 可是凭什么?这便是巧儿晕倒过去后的最后一个想法。 宫里沸沸扬扬的,宫外也并非全然安稳太平。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是贤王贤名在外,却被皇帝妒忌,皇帝便想派人暗杀贤王,一时间舆论四起,最先反抗的便是蜀中的人。 拓跋玥在蜀中十分的受爱戴,皆因那场疫情,蜀中听闻如此,民间竟自发阻止了上京的队伍连带着蜀中几万人的联名书,浩浩荡荡的朝着京城来了。 其中甚至有一些义愤填膺的人士,也一同前往,俨然是一只小小的军队。 朝臣纷纷上书,请陛下尽快的了解贤王府御赐一案,以平民心。 拓跋琛处处受到制衡,且这个时候朱镇远竟查到些线索与兰丞相有关。 事情便又生了波澜,拓跋琛也不包庇,当庭便下令,让兰之礼配合朱镇远和吴明凯调查。 兰之礼似乎早就知道了事情的走向,并不诧异,只是恭敬的领了命。 朝中愈发的人人自危,倒是兰府得了消息,郑氏哭晕过去了几次,魏红袖侍奉在一旁,端茶倒水,无一不尽心。 但是郑氏心中烦忧,如何能平心静气的与她相处,魏红袖方到了一杯清茶递到了郑氏面前,便被郑氏扬手打翻,魏红袖面上闪过了一丝怨怼的神色,倒是郑氏身边的老嬷嬷上前一步,将魏红袖搀扶起来,又柔声的劝道:“大夫人,少夫人现在怀有身孕,你您就算是担心老爷,也理应顾念少夫人腹中孩儿啊——” 郑氏恶狠狠的瞪着魏红袖,恨声骂道:“都是她这个扫把星进门,我们丞相府才变成这样的,先是害了博儿得了病,现如今老爷又出了事,都是你祸害的我们家——” 魏红袖低垂着脸,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经过了这几个月兰博母子的打骂,她早就学会了如何去应对才免受皮肉之苦。 郑氏虽然气恼,但是也不能不顾及方才那嬷嬷说的话,一口气憋闷在心理,便厌恶的挥手道:“快走,别在我眼前晃,看着便烦——” 魏红袖诺诺点头,福了身这才扶了墨香的手下去了。 才一走出门,墨香蓄在眼中的泪水,便再也忍不住的滑落了下来。 她看着魏红袖手上的伤口,那是方才破碎的茶盏划伤的,上面还有一簇簇小小的水泡。 她心疼的捧过魏红袖的手,轻轻的吹着,随后道:“大夫人真是欺人太甚,把什么事情都怪在了夫人的身上——” 魏红袖却不恼,脸上的神色冷漠又带着嘲讽道:“她这话说的不也是全错的,虽然那几个得了病的狐媚子便是咱们寻的,一早也知道她们有病,但是最后要怪,还是要怪他兰博自己,轻浮下流,咎由自取,现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他自己活该。” 说起这件事,或许她还想谢谢禾曦,当日若不是禾曦一语点醒了梦中人,她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在这偌大的丞相府中安身立命。 墨香虽然心中隐隐有些快意,但是更多的还是担忧,她小声的道:“可是夫人,您这身子,只是用了药才看起来像是有孕,这前几个月还能瞒住,后面可如何是好?” 魏红袖却深吸一气,偏过头看了看墨香,忽然问道:“墨香,你觉得这丞相府能支撑到何时?” 她说罢便微微的扬起唇角,依旧是端庄的笑意,但是那笑却好似是月光般,没有温度,是冷的。 墨香有些恍惚起来,从前的魏红袖温婉动人,笑起来更如春风拂面,四季花开,可是如今更多的是阴郁。 她不由得痴了痴,喃喃的道“夫人,您的意思是——” 然而魏红袖却如何都不在说下去了,只是笑,似乎很畅快一般,笑着走远了。 却无人见到她眼底的泪,她魏红袖因着一只猫儿,便认识了那个少年,自此以后的每一步,都似在尖刀利刃中行走,这一生,她当真是受够了。 调查的结果终于出来了,是丞相兰之礼伙同当时的兰妃,也就是兰若,盗取了皇帝放在御书房中的行军图,栽赃嫁祸给沐王府,兰之礼也承认有罪,且将当年的细节,伙同苏炳仁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于内,有皇后的亲妹妹,现如今的惠贵妃指正,皇后不禁欺君罔上,更是陷害忠良,供词和细节和兰之礼所供述一一吻合。 听闻皇帝大怒,下令处死兰氏一族,却有礼部侍郎叶尹平出面求情,兰之礼在任期间,也算是有建树,且惠贵妃大义灭亲,理应又所表率,又怀有皇嗣,请求轻判。 拓跋琛便又改判,兰之礼死罪,收回丞相官衔,家中银钱全部查抄上缴国库,贬为庶民,皇后罪孽深重,需在慎刑司受刑满四十九日,再剃发为尼,发落到圣安堂中礼佛,以赎罪孽。 本以为事情发展到了这里,便已经是尘埃落定了,但是却不想满京城的蜀中子弟依旧不满,蜀中人多读圣贤书,最是崇尚贤德之人,现如今他们的救命恩人如此被苛待,便有许多文人大肆批判帝王昏庸。 连带着民间传唱的民谣都是:奸佞妄言乱圣听,君庸臣溃妖孽行。忠臣良将徒无奈,待到霹雳震九重。 然而偏偏在这里时候,事情又有了转机,被关在大理寺的巧儿死前咬破手指,在自己的囚衣上写下皇帝和皇后的罪状,言明皇后虽有过错,但是幕后主使却是当今的圣上,随后便悬梁自尽了。 这便是以命死谏了。 消息一传出,蜀中的人便愈发的义愤填膺,整日聚集在宫门前理论想进宫面圣,人数众多,熙熙攘攘的几乎将整个西华门围的水泄不通,原本都是养尊处优的官员,如何见得了这般烦乱的局面,又担心刁民造反,索性一个个告假称病,不去上朝了,第二日整个太和殿上,便只有几个武官在了。 拓跋玥依旧是一身红衣,未有官服和绶带,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拓跋琛眼底泛着阴郁的青黑色,死死的盯着拓跋玥冷笑道:“贤王——哈哈哈——贤王,你可真的是朕的好弟弟啊——家国动乱,敌国蠢蠢欲动,这便是你希望看到的?” 拓跋玥却眼观鼻,鼻观心的道:“陛下说什么,臣弟不知,臣弟只知道,现如今是要将沐氏旧案完结,才能平息众怒——” 拓跋琛一噎,脸色铁青,正说着,便听见外面有小太监的声音慌张的传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安国郡主——安国郡主她——” 福清见到他这般没了规矩,忙斥责道:“大胆,陛下面前竟然这般没规矩,不要命了?” 那小太监本就慌乱,又被斥责,双腿一软,几乎是跌进了殿中,结结巴巴的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安国郡主跪在西华门外,说是要告发兰之礼和——和——” 他的舌头好像不受控制一般,身子也打起了摆子,拓跋琛的面上隐隐有雷霆之意。 他沉吟道:“和谁?快说,否则朕现在就让人乱棍打死你——” 那小太监闻言抖得越发的厉害了,声音几乎都连不起来道:“和——和陛下——说是陛下——陛下指使——指——” 啪的一声,有如意杯盏恶狠狠地从上首砸下来,朝臣们跪了一地,拓跋玥也神色淡漠的俯身跪倒,吴明凯道:“陛下,安国郡主是您亲封,位同从一品朝臣,不可忽视——” 拓跋琛呼吸急促,似是一只暴怒的雄狮,他一字一顿的道:“带进来,朕要看看她有何证据——”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因果轮回(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小太监去神色肃然的道:“陛下——陛下——安国郡主说——说她要在西华门前说,要陛下亲去西华门——” 福清忙斥责道:“放肆,她一个小小的太医之女,陛下赏了脸面,这才给了她尊贵的身份,现如今反而和一些刁民为难起了陛下——” 吴明凯却道:“臣倒是以为,此举也并非不可,现如今蜀中的那些文人整日在西华门吵嚷,禁卫军只敢驱赶,却不敢动手,但是赶了一波又来一波,这样下去,朝廷的威信何在?” 福清被打断了说话,也不敢再开口,毕竟是朝堂之上,他也只是个宦官而已,然而方才的那几句话,已然让拓跋琛对他更加的信任了。 听到了吴明凯的话,拓跋琛愈发的气恼,现如今他便好似那被人绑缚着手脚的提线木偶,十分的被动。 他沉吟半晌,便对福清使了一个眼色道:“也好,既然如此,这场闹剧也算是有个了断了,福清,你去慎刑司,提了那罪妇来,他们闹出的事情,也该他们跟天下人交代——” 福清心中一凛,便点了点头,道:“是——奴才遵命——” 拓跋琛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手上的玉扳指,那是先帝给他的,在他极度焦虑和紧张的时候,他便会不自觉的做出这样的动作来,福清显然知道了他的情绪,微微的垂了眸子,低声道:“陛下放心,奴才必然会办的妥当的,对了,是否带惠贵妃也前来——” 拓跋琛略一思索方道:“带来吧。” 福清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即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站在下首的拓跋玥,但是也只是瞬间,便别过了脸去,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话说这边福清出了太和殿,只是随便的使了一个小太监,让他前往露华宫,自己则急匆匆的赶往慎刑司,却不想路上正撞见了禾曦,之间她一身华服,衣襟上绣着的是层层叠叠的鸾尾花,绣娘的做工精细,连带着中心的花蕊都是用颗颗圆润的玉石点缀的,只是那鸾尾花却算的上是这宫里的禁物,并无其他的缘由,只因为先皇后沐锦喜欢,自从她死后,这满宫里无论再怎么受宠的妃嫔都是再也不敢用这等的刺绣的。 福清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只是垂手恭敬的站在一旁,恭敬的道:“奴才要去慎刑司,提审罪妇兰氏,不知道娘娘是不是有兴趣前往?” 禾曦好像第一次见福清一般,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福清也任由着她瞧着,神色没有丝毫的惊诧,忽的,禾曦笑了起来,似春风拂面,暖阳初绽,她慢悠悠的扶了扶袖口,道:“本宫自以为在这宫里都看的通透了,却不想宫里还有福公公这样的人物,公公的心机着实是让人佩服啊。” 福清面色不变,面上的笑意依旧像是禾曦熟悉的,恭顺而又温顺的道:“还请娘娘见谅,奴才也是奉了贤王殿下的命令,毕竟您在宫里也是需要退路的——” 禾曦有似乎是有些不解的道:“福公公现如今已得陛下重用,为何——” 福清眼中似乎有挥之不去的追思,他浅笑一下道:“娘娘只是见得现如今奴才的风光,却不想奴才也曾在那刀口上走过,原在奴才还是先帝身边的一个小近侍的时候,曾因不小心摔碎了一个茶盏,差点被处死,还是萧贵妃为了奴才说了几句话,奴才才能苟延残喘走到今日,却不想贵妃她——” 他眸中隐隐有恨意,禾曦从未见过这样的福清,原以为他是一潭死水,见惯了风波,自己能置身事外,却不想其实他的心中也是有一番大的波澜的,像是风雨欲来的海面,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酝波涛。 禾曦忽的觉得心中一动,她歪了歪头,鬓边的珠翠贴在面上,犹如这冬日的冰霜一般,寒冷刺骨,福清却也不再说了,只是弓着身子,伸出手浅声道:“先皇后娘娘,想必您也想去看看那罪妇,雪天路滑,奴才扶着您——” 果然,果然他是什么都知道的,拓跋琛能顺着自己的意思,走到今天这一步,禾曦原还以为是自己足够了解拓跋琛,却不想拓跋玥他早就埋好了关键的一步棋,她款款的笑意漫上唇角,也不否认,她仪态万千的扶了福清的手起身,这一刻的禾曦终于能做回自己,蒙了灰尘的明珠终于得以见到天日一般。 无需再委屈求全,也无需再小心翼翼,鞋子踩在了雪地上,吱吱作响,禾曦昂起头来,终于自己等到了这一日。 两人来到了慎刑司,见到守卫的人是平日里面的两倍还多,想来也是因着兰若的缘故,看门的太监见到了禾曦和福清忙俯身跪倒请安,福清清了清嗓子道:“我奉了陛下的旨意提罪妇兰氏前往西华门,还有牢公公带路了。” 那小太监哪里敢受福清这样的恭维,忙点头哈腰道不敢,然后无比恭敬的将两人请了进去,那日负责给公孙静怡和行刑的太监认出了禾曦,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但是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只是柔声道:“曦妃娘娘和福公公怎的来了?既是陛下有旨意,来传一声,奴才们将罪妇压过去便是了,怎的劳烦主子和公公来这腌臜的地方。” 他满脸的堆笑,又瞥见禾曦裙角处一朵开的正艳的鸾尾花,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大了,人人都知道这鸾尾花可是宫里的禁忌,现如今曦妃敢穿着这样的宫装来见曾经的皇后,怕是—— 他不自觉的朝着关押着兰若的牢房看去,心中叹息,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就算是曾经权柄滔天的皇后,又怎么样,一朝失宠,现如今也是在尘埃里苟延残喘的蛆虫罢了,正思量着,便听见了福清道:“陛下想问话,但是又担心这疯妇,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这才亲自指了曦妃娘娘和我来,我们要单独和兰氏说说话——” 那太监是何等乖觉之人,听闻福清这般说,忙将二人都引了过去,随即摒退了里间的嬷嬷和太监们。 禾曦站在那牢门前,看着端坐在榻上的兰若,饶是现在身陷囹圄,她依旧一身贵气,眉眼间是经年累月积累出的威仪,福清上前两步,低声道:“奴才知道娘娘有事情要同她说,只不过,娘娘长话短说,莫要误了贤王殿下的时机才是——” 禾曦点了点头,福清也不耽搁,几步退回到了门前,便立住不动了,想是一个入了定了老僧一般。 听的外面的响动,里面的兰若早就抬起了头来,她眼中满是不耐,冷哼一声道:“怎么,曦妃是来看本宫笑话的不成?” 禾曦轻转步子,进了内牢,昏暗潮湿的牢房内,起先兰若还看不清禾曦衣襟上的纹路,近了才看清,瞬间脸色惨白了起来,她勉力镇定下来,禾曦似乎十分喜欢她的神色,津津有味的看了许久,才在一旁破旧的桌椅前坐了下来。 虽然被关在这里,但是能看出慎刑司的人对她还是客气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连鬓发上,除了没有点缀,却也一丝不苟,她伸出手来碰了碰那桌上的茶壶,竟也是温热的,想是新添不久的新茶。 禾曦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一杯,捧在手心中,任由着氤氲的雾气飘在自己的面前,她柔声道:“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是来同你叙旧的。” 兰若下意识的问道:“叙旧?本宫与你有何旧可叙?”她的手不自觉的蜷紧了,好似有一个真相马上要呼之欲出,她似乎是在逃避一般,起身便想唤人进来。 禾曦忽的嗤笑一声,这一声若有似无的笑声在空寂的牢房中显得十分的入突兀,她定定的看着兰若道:“怎么?娘娘是察觉到了什么么?你我为何无旧可叙?闺中密友之情,后宫姐妹之情,哪一样,不能好生的叙一叙?” 她眸中的笑意好似是淬了火的利刃,一点一点的剜着兰若的理智,致使她踉跄了两步,撞在了身后的护栏上,一脸不可置信的道:“你说什么?你是谁?不可能——不可能——来人啊——有人要杀了本宫——快来人啊——” 兰若忽然声嘶力竭的高喊起来,全然没了方才的端庄和优雅,是了,这个世间,唯有禾曦能让她如此的失态。 但是任由她叫了半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进来,她眼中赤红,忽的转向了禾曦,道:“不可能,沐锦早死了,未央宫的那一场大火,没有人能逃出去,你定然是诓骗本宫,你大胆——本宫要告知陛下,你一而在再而三的冒充先皇后,定然让你死无全尸——” 她好似是捉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泪水止不住大颗大颗的滴了下来,嘴里喃喃的道:“对,陛下一定会治你得罪的——” 禾曦依旧端坐在桌前,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外面守着的福清道:“怎么,难道你以为他不知道么?” 第三百三十二章 因果轮回(七)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这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将兰若心中最后一丝丝的希望都击的粉碎,她似乎是失去了力气一般,用手死死的抓着牢门,才能不让自己跌坐在地上,她似乎也觉出了自己的狼狈,强自镇定着道:“沐锦,你进宫便是想报仇么?原本你有沐王府这么强大的靠山,都斗不过我,更别说现在一无所有了。你当真以为陛下他喜欢的是你?别做梦了,他心里的人一直都是我——都是我——”禾曦看着她不断提高的声线,似乎更像是说服自己一般,莞尔道:“是啊,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只不过,兰若,兰姐姐,这场梦,我醒了,你却依旧在梦里——” 兰若不解的看向了禾曦道:“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禾曦莹润如玉的指甲,剐蹭着质地粗糙的杯盏,发出沙沙的声音,禾曦却听得入迷,她柔声笑道:“他的心里从来都没有任何人,有的只是他自己和至高无上的皇位,难为你这么多年依旧看不清楚,真是可悲——” 她见到兰若眼中的晶莹,忽的有些错觉,饶是她多恨兰若,当年的事情兰家参与了多少,最后做决断的人都是拓跋琛,而此时的兰若和当初的自己,又有何等的分别。 她深吸一气,道:“今日,陛下让福公公和我来提你,魏红袖跪在西华门前状告兰府,你说,陛下此时提你去西华门是要做什么呢?” 兰若不断的摇头,似乎这样,便可以逃避一般,她口中喃喃的道:“不会的,她魏红袖只是太医之女,胆敢状告当朝丞相,她莫不是疯了,博儿必定会休了她的——”禾曦看着她,淡淡的开口道:“丞相府?现如今大历哪里还有丞相府,想来是兰姐姐不知,陛下彻查了当年的沐氏旧案,可全是你兰府在后作祟,对了,还有你亲妹妹惠贵妃的指正,现如今兰氏一族早已经被贬为庶民,哪里还有什么丞相府,但是安国郡主的名头还在,怕是你的弟弟现如今见到魏小姐,也要屈膝行礼呢。” 兰若将禾曦的每一个字都听在了耳中,随着每一个字音落下,便抽走了她最后一分力气,她犹自不可置信的道:“兰馨?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兰府也是她的依靠,她不会的——” 禾曦打断了她的话,道:“如何不会?陛下告诉她你是想偷梁换柱,换了她的儿子,她如何能放弃这个能将你置于死地的机会?” 又是陛下,兰若彻底的说不出话了,只觉得心中似乎是刀绞一般疼,她哭着道:“为什么,明明我才是最爱他的,可他为什么看不见我,从前我还觉得我们的心是彼此依偎的,但是自从你走后,便好像是有什么横在了我们中间,我无数次的告诉自己,是时间还不够多,只要久一点,再久一点,我们便能回到从前那般,可是他为何要放弃我,明明我才是对他最好的那个人——” 禾曦轻啜了一口茶水,道:“不过,也是感谢你这个好妹妹,她安插在我宫里的眼线,曾撞见我祭拜亡人,但是却蠢得只是试探了我的父母,便信了我的身份。还有当年宫里闹鬼的事情,也是你妹妹和殊妙的功劳,算下来,她倒是帮了我不少——” 兰若对兰馨早已就恨之入骨了,她忽的生起了一股怨恨来,恨声道:“愚蠢的东西——哈哈哈——” 她忽然笑了起来,那种近似癫狂的笑意,却让禾曦有些警觉起来,连带着一旁垂手而立的福清也觉得事情不妥,朝着牢房的方向走来。 但是兰若却并没有动,她只是笑着,半伏在地上,许是用的力气大了,笑的泪水都涌了出来,她木然的仰起脸来,似乎有些自嘲的对禾曦道:“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么?沐锦,你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沐王爷沐王妃伉俪情深,沐承又是个极为正直的君子,你自小便是长在阳光下的,但是我不同——我从小到大,什么东西都要靠着自己去争,即便是我替自己争到了现在,父亲母亲都不愿意承认我,但是他们又借着我的身份地位,有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你会这么幸福,每当我看见你的笑脸,我便止不住的颤抖,沐锦,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所以只要是你的,我都要抢过来——” 兰若的眼里都快意,道:“或许我父亲做梦也想不到,他最宠爱的女儿在关键时刻抛弃了自己的家族,将兰氏推上了绝路,而宠爱的儿子,也病痛缠身,哈哈哈哈哈——咎由自取——咎由自取!” 她再也没了指望,又好似是不甘心一般,指着禾曦道:“沐锦,难道你就甘心?要知道,当年的事情可是他一手促成的,你现在还愿意为了他生儿育女?难道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么?” 禾曦毫不在意的起身道:“这便是我自己的问题了,可是终究这次,他选择了我不是么?” 候在牢房外的福清闻言,看了看禾曦,只是片刻,便收回了目光道:“娘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去西华门了——” 禾曦点了点头,福清扬声对着外面唤了两声,马上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垂首进来,行了礼,便上前一左一右的架着兰若,任由兰若如何挣扎,都不松手。 福清扶着禾曦走在前头,见到押送的人距离两人还有几步子的距离,这才低声道:“娘娘为何说陛下知道您的身份?” 禾曦每一步都走的沉稳,闻言浅浅的笑道:“只有这样,她才会按照咱们想到去做,咱们的这个陛下,难道你还不了解?” 正说着,便见到前头御花园转角转出一个软轿来,上面的丽人玫红色锦纹锻绣的宫裳,云鬓高耸,上缀着五尾鸾凤,正是惠贵妃兰馨,禾曦松开了福清的手微微俯身行礼道:“臣妾参见惠贵妃娘娘——” 兰馨这些日子完全断了丞相府的消息,心中正烦闷,现如今又被陛下唤去作证,她便将满心的怨怼都发泄到了兰若的身上,在她的想法中,若非是兰若嫉妒沐锦,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当然她也天真的以为,只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兰若的身上,自己和兰氏一族,便可以安然无恙,这般想着,她心中便越发坚定起来。 她趾高气昂的道:“呦,本宫怎么不知道,怎的陛下还叫了曦妃前去么?” 那负责传旨的小太监,是深谙兰馨跋扈的性子的,他有些为难的搓了搓手,求助似的看向了一旁的福清,福清上前一步,拱手道:“贵妃娘娘息怒,这曦妃也是这宫里资历深的,或许能帮衬贵妃一二也是说不准的——” 听到这里,兰馨的神色才算是缓和了许多,兰若满脸嘲讽的道:“真是可笑,自以为是的蠢货——” 兰馨见惯了她趾高气昂的样子,从前她还是皇后,但是现如今,她只是阶下囚,却敢这般对自己说话,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再次被点燃了,玲珑见到她神色,便知道事态不好,快步上前,还未等到众人反应,便一巴掌打在了兰若的脸颊上。 这一巴掌打的极狠,只是片刻的功夫,便见到了兰若的左脸颊高高的肿起来,兰馨止了动作,重新靠回了软轿中,嗔笑道:“玲珑,本宫和她,好歹也是姐妹一场,算了,陛下想必正等着咱们呢,莫要跟着这些闲人浪费功夫了——” 玲珑得意洋洋的斜睨了兰若一眼,扬声道:“是,奴婢只是看不惯某些人,也不好好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还真的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不成,一个被陛下厌弃的女人,也敢跟我们娘娘这般说话,真是不知死活,等着一会儿陛下让你在天下人面前谢罪,你就知道,这后宫的路啊,你怕是走到了头了啊。” 兰若只觉得口中腥甜,她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血水,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她是想看看,等到所有的事情都摊开在兰馨面前的时候,她是何等的反应,兰若的目光有些怨毒的扫向了兰馨早已经隆起的腹部,那眼神不禁让兰馨想起来隐匿在草丛中的毒蛇,嘶嘶的吐着信子,阴湿寒冷,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方才的那种趾高气昂,早就荡然无存,她紧了紧风毛斗篷,暗暗道:“疯子——玲珑,咱们走吧,陛下还等着咱们呢——” 玲珑听命便随着软轿一同离开了,兰馨不再哭嚎挣扎,禾曦不禁回头望向她,她与自己一同长大,还记得哥哥沐承对自己说过,沐锦的美像是栀子花,细软白皙的,惹人怜爱,但是兰若的美却好似那妖娆的桃花,透着一种魅惑的娇气,而现在呢,明明才是几年的光景,她便再也没有了那种风华,像是石壁上久经风霜的壁画,失了光泽。 此时的兰若眼中透露着灰败和痴往,西华门离慎刑司不远,几人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也就到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因果轮回(八)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此时的西华门,早已经被层层的禁卫军围的森严,不为别的,只因为整个天下最尊贵却也最虚伪的男子,在这里。 禾曦掩去了眼底的嘲讽,合着福清一同入内。 西华门已经被打开了,一眼便能看见宫外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许多人身着青布衣衫,正是聚在京城不散的学字文人们,而跪在人群正中的,是一个神情倔强的女子,正是安国郡主,魏红袖。一旁的兰馨想来也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似乎是不知道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脸色惨白着,几乎是靠在玲珑的身上才能支撑着自己不跌倒。 禾曦上前微微行礼,拓跋琛蹙眉见她穿着,深觉不妥,但是现如今并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也只能没好气的道:“你怎么也跟来了?福清呢?” 禾曦似乎听不出他话语中的不满,看着拓跋玥看向自己的神色,微微扬唇,凑近了些许道:“陛下,臣妾是来助陛下一臂之力的。” 还未等道拓跋琛反应过来禾曦话中的深意,便听见了跪在西华门外的魏红袖朗声道:“陛下——臣女要揭发兰氏一族,残害忠良。” 拓跋琛蹙眉,道:“不是已经处置了?你还要揭发什么?” 听得处置二字,兰馨的身子晃了晃,脸色越发白了几分。 魏红袖只是高举着双手,上面是一叠叠书信,她头也不抬,只是盯着面前的青石板地面朗声道:“虽是处置了不错,但是臣女却有证据,兰氏和陛下达成协议,一己承担谋害忠良的罪名,维护陛下,换取兰氏一族性命。“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纷纷的议论了起来,拓跋琛的脸色好似都能滴下血来,牙齿咯咯作响,他紧紧的攥着拳头道:“大胆,你可知道,你现在说的是什么?” 魏红袖浑身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突然昂起脸来,高声道:“臣女所言句句属实,信件俱在,上面还有陛下的印鉴,大可请大理寺查验真伪,兰氏一族,恬不知耻,试图蒙蔽天下人,最该外丝,而不只是流放贬斥!” 早已经有人上前,将那信件取了,交到了大理寺卿吴明凯的手里了。 他翻阅了片刻,面色大变,又将手中的东西传阅给了在场的同僚们。 拓跋琛只觉得心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熊熊的烧着,手指上的那枚玉扳指,差点被他捏碎了,福清见状上前,凑近了些许道:“陛下,兰氏带来了。” 拓跋琛心中一动,不自觉的就松了一口气,他摆了摆手,朗声道:“既然你曾是兰家的人,便应该又兰家的人出来与你对峙才是——” 兰馨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近乎尖叫的道:“对,陛下,她说的都是假的,她撒谎,她就是——就是——” 她忽的怔住了,因为她真的不知道为何魏红袖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毕竟兰家也是她的夫家不是么? 这样想来她是真没有什么理由站出来如此对待兰家的不是么?拓跋琛横眉扫了兰馨一眼,那目光中的警告之意溢于言表,惊得兰馨霎时间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了。 拓跋琛走到了兰若的面前,轻声道:“若儿,你受苦了。” 站在兰若旁边的福清有些惊诧的看着满面柔情的拓跋琛,却是禾曦神色静的像是一汪水,波澜不惊。 兰若神色有一丝丝的动容,毕竟眼前的人是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男子,那是长在自己心头上的一颗朱砂痣,微微一动,便疼的不能自已。 即便心中再如何告诫自己,眼前人的负心薄幸,但是眼底的热意却是再也忍不住,未语,眼眶却先红了。 兰若强忍着眼底的酸涩,沉声道:“陛下可是还记得臣妾。” 她想甩开拓跋琛的手,但是那双手何其的有力,只听见拓跋琛眼中满是乞求和欲言又止,连带着竟然有些许的晶莹。兰若不禁的怔住了,她认识拓跋琛十数年,何曾见过他这般,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她兮微微的侧身,刚想说话,便听得人群中一阵骚动的声音传来,众人望过去,便见到从人群中冲出一个青蓝色长衫的中年男子,鬓发已然有些花白了,正是魏忠良。 他路几乎走走的不稳当了,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走到了魏红袖的面前,竟然扬起了手,一个响亮而又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的落在了魏红袖的面上。 魏红袖本就苍白的脸,霎时间涌上了一股血色,她竟也不哭,也不说话,只是跪着,好似被当中凌辱的人并不是自己一般。 “老爷——” 惊呼一声,一个身着墨色华服的女子冲了出来,正是性格软弱的魏夫人,她不顾自己官眷的身份,扑倒在魏红袖的身上,哭道:“老爷——红袖她只是一时想不开,红袖她——” 魏红袖轻轻抚开了魏夫人,沉声道:“母亲,女儿做的一切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话音未落,魏忠良便又是一记响亮的而过落了下来,他怒骂道:“孽障,我魏忠良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还不快跟陛下请罪!你同兰公子夫妻不睦,竟然捏造了这些子虚乌有的证据,想至兰公子于死地,我真是白白的生养你了——” 魏夫人察觉到了魏忠良话语中的深意,也醒悟的了过来,她忙膝行上前几步,跪倒在西华门前,不断地磕头道:“陛下——陛下赎罪啊——红袖她只是一时糊涂,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魏忠良声色俱厉的看着魏红袖,好似今日她在敢说一个字,他便可以硬生生的将她打死在这西华门外一样。 但是魏红袖是铁了心的人,她忽然笑了起来,有些嘲讽的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她缓缓的起身,站在魏忠良的面前,沉声道:“父亲,既然您说女儿有负于您的教诲,那您便说说,什么是忠义礼孝?” 魏忠良没有想到魏红袖竟然会这般同自己说话,伸手便要打去,魏夫人见状忙扑过去死死的拦住,哭道:“老爷,老爷,难道您真的要打死红袖么?红袖是委屈的啊,她吃了那么多的哭,如今只是一时糊涂了啊,我来劝她,她从小是最听话的。” 魏忠良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好似经历了时间流逝之后,石化的塑像一般,他怎么不心疼,魏红袖是他和魏夫人的独女,从小到大,从未重话苛责过,现如今当真这些人的面受了掌掴,就算是他自己,也再难以下手。 魏红袖见到自己父亲眼里的泪光,也不由得软了心,她才想说话,便听见魏忠良道:“女儿,你这么做,是想将我和你娘全都搭进去,将整个魏府全部都搭进去啊——” 魏红袖心中仅存的那一点点软弱,荡然无存,她嗤笑的看着魏忠良,忽而问道:“父亲,女儿这么做,是将魏府搭进去了,可是父亲您呢?您从小教诲我说仁义礼孝,女儿都谨记在心,仁者人人心德矣,心德就是良心,良心既是天理,乃推己及人意也。兰府这么多年到底做下多少事情,父亲难道真的不知?单说那——畜生——” 她忽然止住了话语,浑身不自觉的微微的颤抖了一下,那时一种恐惧,那是一种人长时间生活在压迫之下,自然而然会生成的习惯。 她深吸一气,强行带让自己镇定下来道:“父亲,在女儿生活在那虎狼之穴的时候,父亲可曾为了女儿想过半分?在女儿最需要您和母亲帮助的时候,您也是这般说,为了魏府不能得罪的当朝的丞相——” 她似乎是想起了那时的绝望,魏红袖近乎逼问的看向了魏忠良,然而此时的魏夫人早已就哭的不能自已,身子软的好像是一滩泥一样,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是他们对不起魏红袖,自从魏红袖回门之后,只要一闭上眼睛,她便好像能看见魏红袖身上那一道道伤痕,皮开肉绽,还有女儿那哭泣的双眼。 魏红袖绕过了魏忠良,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只听到魏红袖道:“父亲,您承认吧,那些都是借口,您在意的只有您自己,无论是魏府,是女儿,甚至是母亲,在您的眼里,都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您从来不在意我们。所以,您宁可送我回去被那个畜生折磨,也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女儿得罪了兰府,现如今,您的靠山倒了,您又要去投靠谁呢?陛下还是皇后娘娘?” 她的声音并不低,远在一旁的拓跋琛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只听得魏红袖薄唇轻启,道:“皇后娘娘现在自身难保,即便是现在她能保你日后官途顺遂,若是她知道她这么多年膝下无子,就是因为您做的手脚,您说她还会护着您么?” 魏忠良脸色铁青,魏红袖几乎不给魏忠良任何反驳的机会,只是淡淡的道:“可是若是陛下知道,您为了攀附兰府,不惜忤逆圣意,在明知道圣心的情况下,还让我母亲同兰府联姻,您觉得陛下也可是还护着你?” 第三百三十四章 因果轮回(九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兰若的眸子倏地睁大了,她原以为只是自己身子不好,却不想自己无法生儿育女,竟然是有缘由的,这般想着,她便忍不住的想上前去,质问魏忠良。 魏忠良一向是自诩身份的,现如今被自己的女儿当众这般斥责,如何能忍耐的住,在他的心中,即便自己再如何,也轮不到魏红袖来说,百善孝为先。 此时的魏忠良早就丧失了理智,他两步上前,拦住了魏红袖的去路,怒道:“你个孽障,我做了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和你娘?你以为你安国郡主的封号怎么来的?我要是能选择,我也不会给皇后娘娘下药,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他似乎在竭力的证明自己,并非是为了功名利禄能抛弃亲人的自私自利之辈。 然而他不知道的事情是,他的这些话全部都被众人听在了耳朵里,兰若只是觉得自己指尖的温度在一点一点的退去,连带这方才温暖干燥的拓跋琛双手,现在也显得有些滑腻腻的。 她慢慢的抽回了双手,拓跋琛只觉得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指着一旁的禁军,冷声道:“怎么,难道你们都是瞎了不成?”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手忙脚乱的上前去将魏忠良和魏夫人拉开,至于魏红袖,现在她可算是证人,无论如何,这些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都是动不得她的。 拓跋琛回神,便见到兰若垂着头,好像是在想什么一般,他心中不安的唤道:“若儿——你不要听魏忠良的话,定然是有人想利用你们逼迫朕——” 兰若头上并没有丝毫点缀,只有一屡屡的青丝墨发垂在胸前,她缓缓的点头,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不足以说明什么,她忽然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拓跋琛的眼睛道:“若儿信阿琛,只要阿琛说了,若儿都是信你的。” 阿琛,这是从前,拓跋琛还是皇子的时候,兰若私下叫他的,那个时候啊,拓跋琛看着兰若眸中炙热的目光,似乎一时间有些愧疚,他忙别过脸去,借故去看西华门外的情形。 然而他却没有看见兰若眼中的光,好似是凌晨的星光一样,一点一点的暗淡了下去,只余下天亮前,最后那抹让人沉寂的黑暗。 兰若深吸一气,忽然走到西华门前,对着魏红袖道:“方才咱们陛下说,既然是要对峙,便是要兰氏的人同魏小姐对峙,想必兰氏的人,没有人比本宫最合适了吧。” 魏红袖看着她,并不言语,兰若似乎也不想听见她的回答,只是扬声道:“本宫是大历的皇后,对于魏小姐今日所说的话——” 她声音顿了顿,忽的转身,身上有些污秽的衣衫,像是一尾白蝶,在空中盘旋飘荡。 她的目光越过了众人,最终落在了拓跋琛面上,她看见了拓跋琛眼中的惊恐和恨意,她忽然扬起了一抹绝美的笑意,近乎是尖叫的道“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们的陛下便是当年的主谋。” 拓跋琛上前一步,指着她道:“疯了,她疯了,福清——福清——您怎么办事的——” 他原以为,福清是自己身边信的过的人,这次的事情,最坏的结果,便是兰若不配合,但是他自然还是有办法的。 却不想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他一连唤了几声,都没有察觉到身后福清的回应,转头望去,便见到了福清从怀中拿出了一物来,举过了头顶,高声道:“先皇遗诏,众人接旨——” 那分明是一副明黄色的卷轴,在场的众人,不想竟出现了这样的变故,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吴明凯率先跪倒,口中高呼道“臣等接先皇遗诏——” 见到吴明凯这般,连带着西华门外的平民布衣们也都纷纷跪倒在地,高声跪拜。 拓跋琛几乎是目眦尽裂,他好似福清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可怖到几乎让他癫狂,他好似疯魔了一般,不断的挥舞者双手,喊道:“来人,福清犯上作乱,给朕拿下——” 但是场中竟然无一人敢动,福清快速的打开了手中的明黄色的圣旨,逐字念道:“朕深觉大限将至,朕膝下有七子,除却长子,三子,五子早夭,二子,六子却不得天佑,无法继承大统,唯独四子和七子心有沟壑,可成帝王之才,然四子暴戾无常,唯独七子,于南疆建树颇多,民心所向,故诏七子拓跋玥回京,继位太子,于朕百年后,继承皇位,切记,厉兵秣马,匡扶盛世。” 禾曦微微的蹙眉,她竟想不到拓跋玥竟然将事情谋划的这般周全,是啊,无论当今的皇帝再如何犯错,若是他起兵造反,这个皇位,终究是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的。 她微微的侧头,正见到拓跋玥低垂的眼眸中,有淡淡的感伤,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醒悟了过来,错了,她竟然错了。 这诏书—— 她抬头,便见到了福清的面上,隐隐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释然,他不仅仅是忠于萧贵妃,终于拓跋玥的,更是终于先帝的。 那当年父亲—— 她心中有一个又一个疑惑浮了上来,密密匝匝的,好像是织成了一张大网,将禾曦紧紧的包裹其中,无法呼吸。 拓跋琛依旧在大声的喊道:“假的,你也背叛朕,你们都是叛徒,朕就是父皇属意的皇子,父皇临终前,亲自传位于朕,父皇竟然说朕暴戾虚伪,不对,都是假的——” 他忽然好想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将手上的那个玉扳指摘了下来,莹润的色泽在日光下微微的泛着光晕,他高声的道:“这个是父皇赐给朕的,上面的君子仁德,才是父皇对朕的赞誉,你们都是假的——” 福清叹息一声,道:“陛下,先皇当初赐你这个玉扳指,便是觉得你暴戾,让你时时以此自醒悟,当年先帝病重之时,您的母后也就是太后娘娘,带着人将陛下的养心殿围的水泄不通,事后,这些人又无缘无故的消失了,所以当年养心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陛下想必是心知肚明吧。” 拓跋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仆,道:“朕这一生几乎从未信过任何的人,可是为什么是你?” 拓跋琛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丝的脆弱,他想不到的事情是,最后,竟然是自己的父亲安排了这样的一个人在自己的身边,在最关键的时候,恶狠狠的刺了自己一刀。 福清却不语,只是目视着前方,举着手中的圣旨道:“见圣旨如见先帝,当今新帝失德,残害忠良,弑父篡位,德行不端,放纵皇后兰氏残害宫人,人人有目共睹,贤王殿下,此事该如何处置?” 张敏元和许绍等人会意,忙膝行上前道:“贤王殿下,您贤名在外,还请您为了我朝,为了天下的苍生,临危受命——” 在西华门外的人多是原蜀中的人,一个戕害忠良的暴戾新帝,一个是不顾自身安危,解救黎民于水火的救命恩人,孰轻孰重,如何选择,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决断。 众人齐声高呼:“请贤王殿下秉承先帝遗诏,继承大统,惩奸除恶——” 呼声好似海浪一般,一层高过一层,漫过了兰馨的绝望,兰若的癫狂,魏红袖的欣慰。 禾曦并没有去看拓跋玥,她只是看向了拓跋琛,不想放过他每一个神情,震惊的,愤怒的,阴鸷的,她像是一只最终等着捕杀老鼠的猫儿一般,看着猎物在自己的面前惊慌失措。 场面一片混乱,忽的兰馨发出了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玲珑惊慌失措的声音:“娘娘——您怎么样?娘娘?来人啊——叫太医——叫太医——” 顺着喊声看过去,便见到疯癫的兰若,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兰馨的身边,竟然趁着兰馨不注意,一把将沉浸在震惊中毫无防备的兰馨狠狠的摔倒在地,兰馨重心一斜,竟然直直的跌倒了。 她痛苦的捂着腹部呻吟着,但是那呻吟声早就已经被兰若的狂笑声该过去了,她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捂着肚子,几乎是笑弯了腰,只见到她一边笑着,一边喘息着道:“你看看你现在的这幅样子,真的应该让兰之礼那个老家伙来看看,还有你娘那个贱人,哈哈哈哈——你可真的是愚蠢啊,自以为是,还不自知?我告诉你,没有兰府了,你方才一定听见了魏红袖的话吧,早都是罪人了,你引以为傲的丞相府嫡出小姐的身份,没了——没了——都没了——” 玲珑将兰馨抱在自己的怀里,无助的哭着,忽然她觉得掌心一片温热,是从兰馨的裙摆上传来的。 她低头看去,便见到了有暗红色的血液不知道何时竟然慢慢的浸透了兰馨的粉色宫裳,本就是娇俏艳丽的颜色,此时此刻,被鲜血浸染,竟像是展开的诡异的花朵,那宫裳纱线经纬制造繁密,顺着纹路,竟然漫开了一个妖冶的图案。 第三百三十五章 因果轮回(十)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是距离兰馨最近的,她几乎都能闻到,那血的腥气在自己的鼻尖萦绕不去,忽然她觉得有人在拉着自己的衣袖,她低头看去,竟然是兰馨,她满头是汗的艰难的道:“曦妃,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禾曦看着她身下不断浸出的血水,淡淡的道:“孩子?你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兰馨如何能死心,她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一把捉住了禾曦的手,近乎于哀求的道:“不——求求你——” 禾曦不动声色的抚开了她的手凑近了,用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救你?可是谁来救过我的麟儿?公孙静怡已经将事情全部都告诉我了,子衿是你的人,当夜是她支走了如意,也是她引了贼人入内——” 兰馨的面色是惶恐的,那种恐惧,甚至于高于疼痛带给她的,她的手在轻微的颤抖,原来她都知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能表现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她微微的侧头,看见站在一旁笑的脱了力的兰若,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那是曾经子佩对自己说的,子佩说听见了她同如意说——说—— 她瞳孔猛地缩紧了,手下也有了力道,她咬牙切齿的道:“你是——你是——” 禾曦也不否认,只是在笑,那笑意好似迎雪初展开的寒梅,带着凛凛的寒意。 兰馨觉得自己身体的温度随着腹中孩子的流失,也渐渐的散去了,她想求助,她看向了一旁的拓跋琛,那是她一生的依靠,但是此时呢,他呆愣的,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她只觉得视线一阵阵的模糊,耳中兰若那尖利的有如夜枭一样的笑声也慢慢的远了,兰若看着眼前的闹剧,心中早已经死寂,她只觉得痛快,她忽的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抽出了一柄长剑,一把刺进了自己的胸膛中,笑声戛然而止,显得突兀而又诡异,连带着沉浸在打击中的拓跋琛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蓦的回头,却也只能看见兰若缓缓跌倒的身影。 兰若跪倒在地,但是头却是死死的仰着,不肯垂下去,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一字一顿的道:“沐锦,我欠你的,也算是还清了,下辈子,我不想再认识你了,你也不要认识我了吧——” 她口中的喃喃自语,或许只有自己听的清楚,忽然她朝着禾曦露出了一个笑意,那样的笑,像极了她们初初相识时,禾曦忽然觉得心中好像是空了一角,她勉力的稳住自己的心神,或许她同兰若,到此便应该放下了。 她别过脸去,便见到拓跋玥双手从福清的手中接过了圣旨,随即走到了西华门前,有些人眼中已经隐隐有泪意了,他们不断的高呼着新皇万岁,拓跋玥十分诚恳的拱手道:“今日之事,还请在场的诸位能保守秘密,为了天下想和,为了边境安宁,都请诸位能谨言慎行。” 他双手抱拳,竟然深深的对着这些平民施了一礼,众人如何敢受,忙俯身下去,叩头不止,最后还是一人朗声道:“七皇子——哦不——陛下对蜀中对天下都有大恩,陛下如此宽厚,草民等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一时间人人附和,禾曦沉静的站在众人的身后,仿佛那热闹是不属于自己的,拓跋玥着实是聪明,今日的事情,说起来也算是大事了,从来皇权变更,没有几个不伴随着阴谋算计的,只不过,像是这般将皇城中的腐朽掰开了给天下百姓看,却也是第一次,这最难的,莫过于要堵住悠悠众口。 他拓跋玥这一招,以退为进,便是最好的办法,且今日能堵在西华门的,大多都是蜀中之人,心中纯正,且不畏权贵,拓跋玥又如此放低自己,自然人心所向。 大臣们也都欣慰贤王能当此大任。 至于禁军,早就被王朗等人控制了,一场硝烟,便这般无声无息的尘埃落定了。 拓跋琛被关在了宫中的密牢中,前朝有许绍,张敏元等人的坐镇,却也并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江怜儿等人在德太妃的寿康宫中收到消息的时候,江怜儿手中捏着的葡萄惊得落了地,咕噜噜的滚出了好远。 惹了一身的尘土,却也好似象征着一代旧势力的落幕。 倒是宁奕,气定神闲,好似早就在意料之中一般,从他们被软禁,他便也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来。 德太妃在殿中坐的久了,似是有些疲惫,长叹一声,捧着紫金缠丝饶雕花的手炉,缓缓起身,看着外面的天色道:“哀家累了,奕儿,想必不久,皇帝便会下旨放你们出宫去了,只不过现在外面必然有些乱,四皇子在位时,虽说暴戾苛政,但是却也有几个衷心护主的,想必外面正闹着呢,你们可小心些,别沾了这趟浑水——” 宁奕恭敬的起身,行礼道:“德太妃放心,臣心中有计较——只不过——” 德太妃只是斜睨了他一眼,便知她心中所想,幽幽地道:“你是有事要做,想将怜儿暂时留在哀家宫中吧——” 宁奕微微一怔,沉沉点头道:“臣的确是有事情需要去做,怜儿她不方便——” 江怜儿下意识的捉住了宁奕的手臂沉声道:“王爷可是要做什么事情?” 宁奕安抚似得拍了拍江怜儿的手道:“无事,你安心的待在这宫里,有德太妃护着你呢——” 见到两人这般浓情蜜意,德太妃笑了一声道:“怎的你就知道皇帝不会对哀家这个老婆子怎么样?” 宁奕胸有成竹的道:“这点臣还是放心的,新皇臣也是见过的,并非等闲之辈,且事情闹得这样大,后宫可是丝毫没乱,太妃这里,也是尘埃落定之后,才得了消息,这便足以说明,大历新皇还是有意安抚后宫,且我西凉使臣尚且还在京中,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敢在臣面前对太妃如何,外面却不同了,那些群龙无首的余党,早已经走投无路,臣带着怜儿多有掣肘,还劳烦太妃娘娘了——” 德太妃盯着他,忽然轻笑一声,摆了摆手道:“放心吧,把你这心尖上的人,放在哀家宫里,必然毫发无伤的等你将人接出宫去。” 江怜儿有些不愿,她只觉得这次的事情有些危险,但是德太妃已经说了话,加之她性子软,只是可怜兮兮的揪着宁奕的袖子不放。 宁奕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未等她说话,便道:“安心,过几日我便来接你——” 德太妃对着蕊枝姑姑使了一个眼色,蕊枝姑姑会意,上前拉过了江怜儿,道:“郡主别担心了,王爷做事向来有分寸,您就安心在咱们宫里呆着吧。” 正说着,便听见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正是福清手下的小太监,他躬身进来,见到了几人都在殿内,不慌不忙的请了安,这才开口道:“太妃娘娘,奴才奉了陛下的命令,请西凉使臣去御书房——” 德太妃摆了摆手,对宁奕道:“既然皇帝有旨,你且去看看,剩下的你放心好了。” 宁奕深施一礼,这才跟着那小太监出了寿康宫。 江怜儿的目光追随着宁奕的身影远去,看着她满是担心的神色,德太妃不禁叹了一口气。 江怜儿反应了过来,忙和蕊枝一左一右搀扶着德太妃朝着寝殿走去。 到了寝殿,蕊枝姑姑指挥着宫女又燃了几个炭盆,而自己则朝着香炉中填了一点薄荷叶,不让室内的空气太过于浑浊。 德太妃由着江怜儿扶着坐到了软塌上,这才开口道:“孩子,你也是跟着哀家那皇嫂长大的,如何这宫里的心机算计一点都没学到呢?” 江怜儿面色有些羞窘,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德太妃看着她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你不说,哀家也知道,哀家那皇嫂,膝下无女,自然对你宠爱有加,你——” 江怜儿垂下眸子道:“太后娘娘对怜儿恩重如山——” 德太妃摇了摇头道:“可是这恩情,可不是她可以随意利用的——” 江怜儿的手一抖,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德太妃见状叹息一声,她果然也是知道的。 蕊枝姑姑在一旁看不下去,便上前一步道:“太妃娘娘,您和郡主今天担惊受怕了一天了,还是早点歇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是一样的。” 见到德太妃缓缓阖眸,江怜儿便识趣的站起身,由着一旁的宫女带下去了。 室内一下子便陷入了沉寂中,只能听见德太妃清浅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德太妃才道:“蕊枝,你也不赞同哀家管这件事?” 蕊枝一边帮着德太妃用小木锤腿,一边恭敬的道:“不是奴婢想管,只不过摄政王殿下是何等人物,说句不该说的,若真的论起资历来,怕是不只是摄政王这么——” 第三百三十六章 离宫(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德太妃神色骤然一冷,沉声道:“蕊枝,这样的话,你只可以在哀家面前说说——” 蕊枝忙正色道:“奴婢知道,这些话奴婢也就是当着太妃您才能稍微说上一些,哪怕是郡主面前,老奴都不会透露半个字——” 德太妃缓和了神色才缓缓的开口道:“正是因为如此,哀家的那个皇嫂才处处忌惮奕儿,甚至不惜用怜儿来掣肘他,真的是——” 蕊枝有些惋惜的道:“恕奴才多嘴,郡主殿下心思纯正,王爷又身居要职,即便是太后那里点了头,日后也难以应付后宅那些事情,再加之郡主感念太后的养育之恩,不肯违逆太后的意思,这才闹成了现在的这般局面。” 德太妃带着护甲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软塌的黄梨木的扶手,道:“也是苦了这对孩子了,奕儿有孝心,哀家也不是无缘无故的想帮着他们,蕊枝,你猜奕儿是去做什么了?” 蕊枝摇头,表示不知。 德太妃道:“漠北本就在大历边境虎视眈眈,现如今,他国使臣又在我朝受此诬陷,这是个挑起战事的好机会啊——” 蕊枝依旧不解,明明是漠北和大历的关系,为何宁奕要插手。 德太妃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泪意,她用帕子掩了掩,道:“蕊枝啊,贤王若是登基,从先帝那边算起来,已然是三朝了,你说哀家这个太妃,还有多少的地位?” 蕊枝蹙眉道:“娘娘何出此言,您是西凉的长公主,先帝在时,对您都是敬爱的,即便是先皇登基,他——” 德太妃摆了摆手,沉声道:“蕊枝啊,自古两国交好,无外乎几点,互通商市或是联姻,联姻虽看着荣耀,却维系不久,西凉到了这一代,竟然没有公主能和亲的,只有哀家这个老婆子,宁奕这孩子,还是为了哀家,也是为了西凉,算是去卖给皇帝一个人情了。” 蕊枝似乎明白了许多,试探的问道:“难道这就是太妃想帮王爷的初衷?可是太后那里——” 德太妃笑的通透释然,她道:“哀家那个皇嫂,现在一心把持着朝政,为了幼帝拢权,若是真的有那一日,怕是她并不会管哀家的死活,那个时候,哀家在这后宫中,便当真是无依无靠无所仪仗了。” 蕊枝深吸一气,伏在德太妃的身边默不作声,她深深的明白,德太妃说的是对的,历来女子都是没有选择权利的,若是不为了自己挣一挣,怕是日后当真是如德太妃自己所言了。 另一边,宁奕跟着小太监朝着御书房走去,路上的宫人,一个个虽然看似镇定,但是眼神中透露的慌张和惊恐却怎么也掩饰不去。 天下一朝易主,放在谁身上也不能泰然处之。 他微微一笑,却不想转过褚玉阁,便见到里面走出一人,正是禾曦,禾曦是他,明显一怔,随即轻俯身子,道:“臣妾见过摄政王——” 宁奕见她和她身边的婢女,并不想是之前见到的那些人一样,便有些好奇的道:“曦妃果然是不同寻常,现如今这大历后宫中的妃嫔怕是各个都躲在自己的宫里想日后的出路,怎的唯独曦妃娘娘这般好兴致,来此处赏景?” 禾曦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试探,对于这个西凉的摄政王,她心中是戒备的,她缓缓的笑道:“臣妾只是一个女子,朝野动荡也好,风云变幻也罢,臣妾都做不得改变,且这御花园中的雪景,可遇不可求,若是无事,臣妾在自己宫里担忧也无用,若是有事,更无用不是么?” 宁奕凑近了许多,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曦妃当真有你自己说的那般随遇而安?本王倒是觉得全不尽然吧,否则当初你如何拼了命也要——” 禾曦脸色微变,忙正色道:“王爷慎言,就且看在——看在郡主的面子上。” 宁奕好似得逞一般的笑了笑,他不喜欢禾曦总是一副戴了面具一般的样子,他可是记得在昭化寺,禾曦为了那姑苏国志不顾一切的样子,现如今见她动怒,只觉得有趣,他直起身子来笑道:“好,不说——不说——哈哈哈——” 那小太监候在一旁,虽然觉得二人好像是相熟的样子,但是却也不敢开口去问,只得挑了个空隙,道:“王爷,别让陛下等急了——” 宁奕也不为难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禾曦,这才随着那小太监去了。 禾曦看着宁奕的身影,只觉得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意见她神色有异,便上前问道:“娘娘,西凉这王爷该不会把咱们的事情说出来吧。” 禾曦摇了摇头道:“这个人本宫看不透,如意,咱们的计划不能再拖了,你写信联系梁伯,今晚便行动——” 如意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即道:“娘娘,其实要是说起来,四皇子或许已经算的上是罪有应得了,您还何必——” 禾曦微微的垂下了眼眸,沉声道:“本宫还有事情没有弄清楚。” 如意也知再劝无用,便下去安排了,好在拓跋玥并未限制各宫中人员的走动,又加之禾曦的身份尊贵,所以也并没有人觉得奇怪。 宁奕到了御书房的时候,拓跋玥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神色淡然的行了一礼,随即道:“想不到前些日子,臣还与王爷称兄道弟,今日便于往日不同了。” 拓跋玥也不在意,只是让宫人斟了茶水,便屏退了众人独独留下了福清一个贴身服侍着。 宁奕足足在御书房中呆了两个时辰,才出了宫,径直去了驿站。 然而此时,夜色已经悄然而至了,拓跋玥揉了揉额角,随即道:“曦妃如何了?” 福清知道他定然是关心的,早就派人出去打探了,这便回道:“回陛下的话,曦妃并无异常,今日还去了褚玉阁赏雪景,方才还唤了下人,说是晚上请陛下去灵秀宫用晚膳呢。” 拓跋玥心中一动,复又道:“你派人去回话,就说朕晚些时候便过去——” 话音刚落,便听见了一个清丽的声音从殿外传进来道:“何必要晚些时候呢,臣妾自己准备了酒菜,特来庆贺陛下的登基之喜。” 随着声音,便见到了一个宫装丽人从转角绕出,福清马上俯身行礼,这个时候拓跋玥才发觉,原来禾曦竟然穿的是妃子的正服,一身淡紫色的长裙,裙摆委地,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孔雀,翎羽上几乎每一根羽毛都清清楚楚,长发高高的竖起,一顶金累丝的凤冠,上缀着一颗熠熠生光的南珠。 衬着眉心的朱砂痣,越发显得明艳动人,不可直视。 但是拓跋玥却觉得有些碍眼,这终究是别的男子给她的身份和荣耀,他别过了脸去,道:“你身子——” 他深吸一气,道:“你的身子重,怎的还亲自过来了?” 禾曦步履轻柔的走到了拓跋玥的面前,依照着礼数,施了一个全礼道:“之前是臣妾想的不周到,陛下初初登基,便出入妃子宫中,必然会引起争议,如今的一切来之不易,自然应该小心行事才是。” 拓跋玥看着禾曦的神色,忽然问道:“这些事日后便由着朕担心便是了,你——” 拓跋玥觉得平日里能言善道,心思缜密的自己,在这一刻,竟然有些语塞,其实他是想问,禾曦日后的打算,但是他又怕,又怕禾曦说出想要离开的话。 有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动,福清觉出了不同,虽然心中有些正茬,但是还是识趣的道:“陛下,既然曦妃娘娘今日在御书房用膳,奴才再去御膳房看看添一些什么。” 拓跋玥摆了摆手,一时间殿内便只剩下了禾曦主仆和拓跋玥了。 禾曦亲自将食盒中的菜品端了出来,道:“这些是臣妾亲自下厨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陛下的口味。陛下尝尝看?” 拓跋玥坐在案前,粗粗的扫视一眼,随即道:“朕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倒是也是会了这些?想来原来高远可是和朕抱怨过,你可是最爱去他房里蹭饭,热的瑞安都叫苦不迭呢——” 禾曦笑了笑,那笑意中倒是有几分感怀道:“人这一生,总是要学会一些东西的,不是么?” 拓跋玥听得她话中有话,便放下了手中的银著,道:“你可是有话?” 禾曦起身离席,半俯下身子道:“臣妾有最后一件事情要请陛下帮忙,臣妾想,想去看看拓跋琛。” 拓跋玥不满的蹙眉道:“为何——” 他眉宇间已经隐隐有一些怒意了,好似有暗火,在胸膛中灼烧着,几乎要燃尽他的理智。 禾曦道:“当年的事情,臣妾总觉得其中还有隐情。” 拓跋玥一怔问到:“你可是说遗诏一事?” 禾曦点了点头道:“我父兄为人正直忠诚,必然不会在明知道先帝有意传位与你,还帮助他上位的,这其中一定还有隐情,不弄清楚这件事情,臣妾不甘心——” 第三百三十七章 离宫(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玥心中的那种酸涩,好似平复了些许,亲自上前将禾曦扶了起来道:“若是真的为了这件事情,何必你亲自去,他的为人你也不是不知道,若时伤了你,得不偿失,朕派人去审便可了。” 禾曦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淡淡的道:“拓跋玥,你在害怕什么?” 拓跋玥似乎没有想到禾曦态度反转的如此之快,但是他心中却隐隐有丝丝的欢喜,好似这样的禾曦才是有血有肉的真真正正的人一般。 不过更多的,他心中却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般,视图掩饰自己的不安,他道:“我能怕什么,好,既然你想知道,朕让人带你去,不过你要答应朕,务必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禾曦知道这已经是拓跋玥最大的通融了,她点了点头道:“好,只要问出了我想知道的,我就离开。” 了解了心中的事情,两人便坐了下来,还当真像是老友一般,气氛祥和的有些诡异。 晚间,禾曦披了一件乌青色的大氅,由着如意仔细的为她系好了围帽,这才出了灵秀宫,却不想等在宫外的人竟然是福清。 想来现如今这宫里,也只有福清是拓跋玥最为信任的了,禾曦却没有想到,一时间有些迟疑,若是今晚陪着她去的人是福清的话—— 她和如意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均从彼此的严重看见了一种担忧,但是事已至此,这可算的上是她们最后的机会,想到这里,禾曦便蜷紧了手指道:“想不到竟然是福公公,那便有劳公公了——” 福清提高了手中随着寒风不断摇晃的宫灯,轻声细语的道:“娘娘言重了,雪天路滑,您脚下慢着些,奴才替您掌着灯。” 禾曦点了点头,跟随着如意的搀扶小心翼翼的朝着密牢的方向去了,谁也不知道。 谁知才走了两步,便见到禾曦脸色微变,扶着腹部,如意见状忙到:“娘娘——您怎么了?” 同样紧张的自然还是有福清的,他早就知道了禾曦的重要性,或者说眼前这个女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否则,他也不会动用自己作为她在这后宫中的退路。 禾曦有些吃力的道:“本宫有些腹痛——啊——” 说着她惊呼一声,她本就白皙,现如今被满地的莹白衬着,愈发的没了血色,如意觉得自己的手腕被禾曦捉着,紧了紧,心中微动,便道:“想来是今日劳累,不如咱们明日——明日在去吧,反正陛下已经应了娘娘——” 福清闻言忙道:“如意姑娘说的对,还请娘娘回宫,奴才这便去太医院请了陆太医来给娘娘诊脉——” 禾曦微微的喘着气,紧抿着唇摇了摇头道:“不行,这事今日必须要问清楚,如意,扶着本宫起来——” 福清只觉得为难,若是今日禾曦有个三长两短,陛下必然会怪罪自己的,又奈何今日的事情做的隐秘,不可声张,他也只是一个人来的,思来想去,他还是低声劝阻道:“娘娘,现如今那密牢有专门的人把守着,难道您还担心什么不成,现如今最要紧的,是您的身子啊——” 禾曦站稳了,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慢慢的道:“福公公不知,确实是有要紧的事非问不可,你看这样可行,你先去帮我请陆太医,在密牢外等我,为防万一,如意你去叫一个可靠的内侍来。” 福清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是一时间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 他下意识的想先回去禀报拓跋玥,但是这一来一回路上怕是要耽搁不少的功夫,若是真的有个意外,也来不及处置,却又只禾曦性子执拗,也只得盼着自己的脚程快一些,免得耽搁了功夫。 正说着,如意已经带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太监出来了,福清看了看,正是时常跟在禾曦身边服侍的内侍太监,心中也隐隐有些安心,知会了一声,自己便朝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 待到福清走后,禾曦才道:“此处离密牢也不远了,如意咱们要抓紧时间——” 那小太监垂着头道:“娘娘,奴才已经将东西都准备好了,梁先生也在宫外等您了。” 禾曦点了点头便带着人朝着密牢的方向去了,因着之前有过吩咐,禾曦很轻易的便进了去,她从未进过这里,原以为慎刑司便是这宫里最为残忍的地方,却不想这密牢的情况有过之而不及,守门的宫人显然是已经得了吩咐,并不多言,只是将禾曦请了进去。 禾曦只觉得口鼻被一股浓郁的腐臭的味道堵得连呼吸都滞了一下。 那太监显然察觉到了什么,只是笑着道:“娘娘别介意,凡是进了这密牢的,非死不得出了,且为了防止有人逃窜出去,自然是密封的,只留了细小的空洞,供空气流通的。” 禾曦点了点头,沿途路过几个牢房,昏暗的光下,依稀还能见到有人缩在潮湿的角落中,喃喃的嘀咕着什么,这里,是更深的绝望—— 没有光没有声音,日复一日的黑暗,会一点一点的将他们的神志消磨殆尽。 密牢狭长,走进里面了,才隐隐的听见了咒骂声,是拓跋琛。 那内侍走了两步,指着最角落的一个牢房道:“他自从进来便大吵大嚷,兄弟们嫌他烦,就把他关在这里,娘娘有话快说——” 如意忙躬身道:“有劳公公了,随既从腰间拿出了一片明晃晃的金叶子出来,谁知道那内侍眉头都不动一下,只是沉稳的道:“这差事是陛下准备的,小的在不远处候着——” 禾曦此时才知,为何非死不得出,这里面只是一个小太监竟然都不为银钱所动,她来不急细想了。 拓跋琛看见了她的身影,忙凑近了,见到当真是禾曦,惊喜的道:“禾曦,真的是你——你是不是来带朕出去的?” 禾曦定定的看着他,眼中蓄满了泪意,道:“陛下,皇后自尽了,惠贵妃也小产,去了——她们——她们——” 拓跋琛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却又强行压制住眼中的怒意,柔了声音道:“没事——只要你和孩子没事——朕就放心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禾曦垂下了脸,眼中的不屑越发的浓郁了,这便是自己曾经宁可舍弃了性命也要维护的男子,他的寡恩薄幸,在这一刻,竟丝毫也不掩饰。 见她不动声色,拓跋琛道:“快说啊,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禾曦深吸一气,道:“贤王现在并未登基,而是成了摄政王,等的就是臣妾腹中的这个孩子——” “他敢——他大逆不道——他——”拓跋琛几乎失去了理智一般大喊大叫道,丝毫没了往日的稳重。 禾曦泪盈于睫,道:“臣妾也是用了腹中孩子的性命做要挟,他才肯让臣妾见陛下最后一面,陛下,咱们该如何是好啊——” 她的声音在这空寂的密牢中显得有些颤抖,像极了落在细雨中的蝶。 拓跋琛道:“朕还有亲信,只要朕能出去,必然会降输完朕的一切从这个乱臣贼子的手中抢回来——” 禾曦擦了擦泪水,道:“对,陛下定然是有办法的,只要能出去——可是——” 正说着,只见到身旁的小太监道:“奴才有办法助陛下和娘娘一臂之力——” 禾曦似乎有些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宫人道:“你有何法子?” 那小太监指着密牢上的锁道:“奴才是孤儿,原未进宫的时候,尝尝吃不饱饭,便经常——经常偷盗——也是因为这件事,才被官府捉了,送进了宫里做苦役的——” 拓跋琛眼中一喜,根本不在意这漏洞百出的谎言,或许当一个人在黑暗中待得久了,当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光的时候,无论那光的后面是否隐藏了什么危险,都是顾不上的。 那小太监忙上前,也未曾见到他手如何动,那看似精巧的锁,咔嚓一声便打开了。 拓跋琛喜出望外,那小太监又道:“奴才原是服了苦役的,还是娘娘垂怜,才有了奴才今日不受打骂的日子,奴才愿意报答娘娘的恩情——” 未等到禾曦说话,便听见了拓跋琛语重心长的道:“难为你有这份心,你放心,这份恩情,就算是曦妃不记着,朕也是记着的。” 从密牢出来的时候正巧撞见了福清带着陆川候在外面,见到禾曦神色如常,福清的心中隐隐有些安心,倒是陆川不由得担心道:“娘娘现在感觉如何?” 拓跋琛现在见到福清便觉得心中有天雷滚过,恨不能将他拆股入腹,但是他知道,若是此时轻举妄动,怕是要前功尽弃了,他忙垂着头,做出了一副惶恐的样子,天色昏暗,在场的几人竟然也未发觉。 禾曦看着陆川关切的神色,不觉得歉意且愧疚的道:“有劳陆太医了,许是胎动,现下已经无事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离宫(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陆川朝着禾曦的身后看了看,有些严肃的道:“娘娘现如今身子不适,便应该好生歇着,不该来这种地方——” 旁人只觉得是医者佛心的嘱托,但是唯独禾曦知道他语中的深意,想起自己的计划,禾曦心中隐隐有些愧疚,便柔了声线道:“是,陆太医说的是,只不过是有心事未了——” 陆川眼中闪过一丝晶莹,他着实是心疼禾曦,此时却表现不得。 但是正是陆川这般正颜厉色,越发的让站在不远处的拓跋琛坚信,他是担忧禾曦腹中的孩子,只要他将拓跋玥企图把控幼子的意图公布于众,便会被世人唾弃。 福清和陆川一路护送着禾曦回来灵秀宫,确认身体无误之后,才离开。 福清也回了养心殿去复命了。 等到众人都走后,拓跋琛才从暗中走出来,阴沉着道:“放才朕一路过来,看宫里的禁卫似乎比往日多了许多,想来他也是有防备的,你可是有办法?” 禾曦看着他方才在一个内侍和太医面前,都谨小慎微,此时却趾高气昂的样子,不觉得有些嘲讽,再加之这一身太监的服侍,心中当真是快意—— 禾曦佯装柔弱的起身道:“臣妾知道一处密道,正是在秋露殿,只不过通往哪里臣妾并不知道,不如陛下先去躲上一阵,若是能走出去,必然是极好的,若是不行,想必密牢那边马上就会发现不对劲,届时宫中大乱,趁着这个机会出去也是好的。” 拓跋琛略一思索,便决得可行,他忙起身道:“事不宜迟,若是密牢那边发现了,怕是真的走不了。” 禾曦看着拓跋琛这般自私自利的样子,心中越发的不屑,但是他说的对,若是真的被拓跋玥发现了,当真走不了了。 这般想着,忙吩咐了如意去开角门,自己则带着拓跋琛一路从小路朝着秋露殿去了。 福清回了养心殿,果然见到养心殿内烛火通明,一个修长的身影映在朱漆雕花的长窗上。 他才靠近了殿门,便听见了拓跋玥的声音传来道:“事情办好了?” 福清恭敬的进殿,用银针挑了挑烛火,让火光照的更亮了一些,这才回道:“回陛下的话,办好了,奴才亲自将曦妃娘娘送回了灵秀宫。” 拓跋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案几上,蹙眉道:“她——可是有什么异常?” 福清想了片刻道:“异常?陛下是如何知道的?曦妃娘娘临行前,突然腹痛,但是依旧坚持去密牢,不过陛下放心,奴才已经请了陆太医,已经诊过脉了,并无大碍。” 可是不知道为何,拓跋玥总觉得今晚心中好似有些不安,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他揉了揉额角,福清见状,忙斟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哪知道拓跋玥手中一斜,竟然有些许的茶水泼洒出来,福清神色一慌,忙跪倒在地沉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未等到拓跋玥说话,便听到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小太监神色慌张的几乎是跌了进来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密牢来人——说——说四皇子不见了——” “你说什么?”拓跋玥倏地从椅子上站起,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了什么,他怒道:“看守的人呢?” 那小太监声音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道:“曦妃娘娘今日奉了陛下的旨意前去探望,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异常,但是自从娘娘走后,四皇子便不再高声咒骂,只是躺在石床上,看守的人觉得不对劲,这才打开了牢门进去查看,却不想——却不想躺在里面的并不是四皇子,而是个内侍——” 福清脸色倏地苍白了起来,他忙问道:“内侍——是不是面容清秀?” 那小太监知道的却也只有这么多了。 福清忙道:“陛下,曦妃娘娘原本只带了如意姑娘一人,但是后来腹痛,如意姑娘人手不够,特寻了一个信得过的内侍随性,想必那内侍——” “好,当真是极好,信得过的——”拓跋玥忽的笑了起来,但是那星子一般的眸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繁杂不明的情绪揉碎了点点的光晕洒在眸中,泛着寒意。 他阔步出去,福清不敢耽搁,也赶紧起身跟了出去。 然而到了门口的时候,已然见不到拓跋玥的身影了。 那小太监惊得合不拢嘴,福清喃喃的道:“出大事,这是出大事了——” 他从未见过拓跋玥这般样子,一时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办,只能先跟上去再说。 拓跋玥觉出了有风声在自己的耳边呼啸而过,他脚下不停,几个纵身,便跃出去丈远,但是叶落无声,竟然没有任何一个禁军,有发现他。 一路到了灵秀宫,才发现已经落了锁,熄了灯。 再寻常不过了,他轻车熟路的寻到了禾曦的寝殿,门口正有几个小宫女在守夜,见到了突然出现的拓跋玥,惊讶的合不拢嘴,未等开口询问,便见到拓跋玥推开了寝殿的门,众人面面相觑,这新帝夜闯妃嫔宫中,不让下人传报,更是直接冲进去,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宫里面的人向来惯会看旁人眼色的,此时新帝才登基,俗话说新官上任还有三把火,现如今更时明哲保身要紧。 许是都是这般想着,跪了满院子的宫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劝阻,福清追进来,便见到的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拓跋玥径直走到了寝殿内,一把掀开了楠木雕花大床上的帷幔,层层叠叠,伴随着幽幽的淡香,像极了禾曦的性子。 在拓跋玥掀开那帘子的一瞬间,他心中隐隐的还是有些期待的,期待着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情景,但是他失望了。 床榻上整洁一新,好像根本没有人睡过一般,但是这宫里的任何一处,都保留着禾曦尚且在时的样子,甚至连桌上还有一副写完的书卷,他走过去,只见到上面工整的写到: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竟是诗经中的一首,名曰《葛生》,是祭奠亡夫的悼词,亡夫,亡夫,那一刻,拓跋玥的心中似乎在隐隐作痛,呼吸也渐渐的有些不稳,月七站在门前,提醒道:“陛下,您当心身子——” 拓跋玥将案几上那页单薄的纸张一点一点的收进了掌心中,他沉声道:“月七,去,审问这院子里面的每一个人,问清楚曦妃的下落。” 月七点了点头,拓跋玥颓然的瘫倒在椅子上,内心的挫败感竟然似泉水一般,一浪一浪的涌了上来。她竟然终究还是选择了拓跋琛,她宁可和他死,也不愿意继续留下来,留在自己身边么? 另一边,禾曦知道依照拓跋玥的能耐,不久就会查到这里,所以她不得不加快了行动,拓跋琛见到她轻车熟路的带着自己来到了秋露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听说先祖当年为了良妃,大兴土木,原是为了这密道——” 禾曦并不说话,只是让如意带了火把,打开了机关的门,拓跋琛第一个闪身进去,丝毫不敢留在身后的禾曦,听的石门咬合的声音,拓跋琛这才回头,见到了禾曦,不由得蹙眉道:“朕带着你,有诸多不便,你还是暂且——” 禾曦却笑道:“这密道内错综复杂,臣妾只带着陛下找到出路,便会折返回来——” 见到禾曦如此识大体,拓跋琛神色才微微的缓和了些,如意脸上的鄙夷的神色,早已经不掩饰了,眼前的男子,失去了那尊贵无上的位子,此时竟然和市井之徒无意,那种自私自利,贪生怕死,急功近利,独断专政,没一点都那么的可悲可笑。 三人走在狭长的甬道中,禾曦听着水滴滴答的声音,和拓跋琛因为紧张而粗重的喘息声,她的眸子在黑暗中越发的显得明亮,像是在黑暗中行走的猫儿,她忽然淡淡的开口道:“陛下,事情的真相真的是福公公和贤王殿下说的那般么?” 拓跋琛的脚步一顿,转回头,只见到禾曦正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禾曦有些想奇怪,见到他不答,禾曦便又道:“他们说的都是对的是么?” 拓跋琛彻底被激怒了,他一把钳住了禾曦的脖子,怒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这般跟朕说话?朕劝你,最好安分守己,带着朕离开这里,否则——” 如意想上前,却被禾曦制止了,禾曦毫不示弱的盯着拓跋琛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怎么?陛下是还想处死我一次么?” 拓跋琛手中力道一松,道:“你说什么?” 禾曦恶狠狠的一把推开了拓跋琛,道:“拓跋琛,我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离宫(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琛有些怔住了,他想不到为何方才还千娇百媚,为了自己铤而走险的女子,此时却是满脸的嘲弄。 禾曦淡淡的道:“拓跋琛,踩着沐氏一族的白骨,这皇位坐的可是安稳?” 拓跋琛听见沐氏一族,心中已经明白了半分,他道:“原来你是为了沐王府来的,怎么,沐氏已经死绝了,你做什么都是无用的。” 禾曦听的他提及了沐氏,眼眶微微的红了,她忽的笑了一下,竟有一种凄艳的绝美,她道:“不,你错了,沐氏还有我,我原以为你是聪明的,想不到如此愚蠢,拓跋琛,难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么?” 拓跋琛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想起从禾曦进宫的一幕幕,两人相处的细节,一幕幕划过自己的眼前,他不可置信的喃喃的道:“不,不可能,那场大火,你的容貌,不可能,这不可能——” “有何不可能?你这昏君,当年老夫进宫的时候,小姐浑身已经——还有夏冬——”梁启的声音从一旁转角的甬道处传出,拓跋琛仓皇的看过去,狭长得甬道本就昏暗,梁启高大的身影子,好似一堵墙似的堵在了拓跋琛的身后,此时,拓跋琛才算是彻底的信了,这人他自然是认识的,梁启,沐连城手下的旧部,他原在沐府见过几面。 拓跋琛眸子微动,看向了禾曦,试探的道:“当年——当年都是兰若,是她联合了兰之礼,朕一时糊涂,锦儿,你是爱我的对不对?朕错了,朕给你道歉,只要你能原谅朕,朕重新让你登上皇后之位,为沐氏正名,修祠堂盖宗庙,受百姓香火,你看,你腹中还有我们的孩子,你定然也不希望,这个孩子一出生便没了父亲是不是?还有麟儿,那孩子乖巧玲珑,若是在天之灵,见到他父皇母妃如今这般,定然是会难过的啊——锦儿——” 他声音轻缓中带着蛊惑,三言两语之间便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禾曦却也只是冷着脸道:“拓跋琛,你当真是无耻至极,兰若虽是心怀叵测,但也算是真心待你,而你呢?你就是个畜生——” 她忽的扬起手来,一巴掌恶狠狠的打在了拓跋琛的左脸上,拓跋琛下意识的想要发怒,却硬生生的忍了下去,他擦了擦自己唇角的血痕,道:“打得好,只要锦儿能高兴,你让朕做什么朕都愿意,朕亏欠你的——” 禾曦见到他还在试图诓骗自己,不觉得恶心,她冷声道:“今日我是有事情要问你,当年我父亲可是知道先皇遗诏之事?” 拓跋琛没有想到禾曦竟然问的是这个问题,但是转念一想,便已经了然了,因为她一直觉得,沐王府满门忠勇,却被自己残害,但是若是沐王府最开始就是叛变先皇,站位新皇之人,那便再也不是什么忠良之家了。 想到这里,拓跋琛便摇了摇头道:“锦儿,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是如此天真?你父亲文韬武略,胸有大志,难道能被我骗了去?还不是因为你,即便是知道了先皇有意传位于老七,还不是暗中帮助我登上了皇位?现如今你亲手毁了他的谋划,难道就是为了所谓的复仇?” 禾曦的手已然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了,这是她最怕听到的答案,梁启见禾曦神色,便知道她心中所想,梁启急道:“小姐,莫要听他胡说,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小姐必然比老奴更清楚,即便是小姐嫁与了这畜生,老爷也不会违逆先皇,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禾曦骤然回神,是啊,自己的父亲是那样纯正的忠臣,如何会为了自己搭上一个家族人的性命? 拓跋琛见到禾曦眼中渐渐清明的神色,觉出自己的计划失败了,他趁着禾曦和梁启失神,身子一扭,便朝着一侧的甬道跑了过去,这密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若是让拓跋琛就这样逃出去,想要在拓跋玥发现之前,将人解决了。 这般想着,禾曦便对着梁启道:“梁伯——” 梁启忙拱手道:“小姐去前面的石室稍等,臣去去就回——” 禾曦点了点头,便携着如意朝着前方的石室等着了,这三面还墙,另外的一面,若是处发了机关,便会有一个石门落下,想来是怕路上有人追逐,用以救急的机关。 梁启的动作很快,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将拓跋琛捉了回来,拓跋琛左腿上有一个道血粼粼的伤口,他满脸痛苦和扭曲,梁启一把将拓跋琛扔在了禾曦的脚下,禾曦一把拔出了梁启的长剑,素手一挥,竟然硬生生,将拓跋玥的另外一只脚筋也挑断了。 惨叫声在密道内回荡,显得有些可怖。 此时外面,早就已经被月卫包围了,拓跋玥目光沉寂,月七将手中提着的宫女扔在地上,冷声斥责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女子早已经泣不成声的哭求道:“回禀陛下,奴婢的确是看着曦妃娘娘带着如意姑娘还有——还有一个小太监从角门出去,奴婢是担心——” 她结结巴巴,似乎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但是对上了拓跋琛冷如寒冰的目光时,忍不住的打了个激灵,她身子一软,跌倒在地,道:“奴婢——奴婢该死——奴婢是妙夫人的人,不过奴婢的确是看见了——看见了曦妃娘娘朝着秋露殿来了。这秋露殿地处荒僻,且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宫殿,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 拓跋琛看着这处荒僻的宫殿,他认识这里的,他尚且还记着,他尚且还记着,禾曦一个人痛哭无助的样子,为何她会来这里?难道是为了给丑儿一个交代不成? 他微微摆了摆手,月七会意,忙指挥着手下的人去搜查,秋露殿作为曾经宠妃的宫殿原也是十分的奢华的,就连未央宫也比它小了一些,但是因为常年无人打理,荒败破落,所以能住的却也只有主殿,拓跋玥焦急的等着,派出去的人一个个都回来了,月七神色也有些难看起来,因为他们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拓跋玥胸膛不断的起伏着,他看向了一旁匍匐在地的女子,那宫女浑身一凛,道:“陛下,奴婢不敢说谎,奴婢是亲眼看见曦妃娘娘到了这秋露殿方向来的,陛下——” 拓跋玥只觉得心绪烦乱,一时间竟也找不到头绪。 他缓缓起身,走到了主殿内,他心中隐隐有一种直觉,禾曦就在这里,可是她是在哪里呢? 密道内,拓跋琛早已经面无血色,他忽然懊恼,自己竟然如此愚蠢,现在的沐锦已然不是从前的沐锦了,她眼中那样的寒意,让他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现下他几乎已经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摸索着上前,似乎是想要拉住禾曦的衣裙,却被禾曦闪身而过,她将长剑架在拓跋琛的脖颈上,冰冷的触感让拓跋琛再也不敢动,他苦苦哀求道:“锦儿,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们还有孩子,锦儿难道你真的这么狠心么?我是真的爱你的。” 禾曦见他还在满口的谎言,便不耐烦的冷声道:“我最后问你一遍,我父亲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 拓跋琛已然失去了力气,他像是蛆虫一样,在蠕动残喘着,他咬了咬牙道:“是因为——因为他发现了先帝的意图,来同朕对峙,朕不得不那么做,但是锦儿,人死不能复生,我错了,锦儿,你饶了我,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禾曦的心中隐隐的有些欣慰起来,原来父亲并不是那样的人,她缓缓的笑了笑,复又睁开了满是寒光的双眸。 她将长剑扔在地上,拓跋琛见她如此,心中一松,以为她是听信了自己的话。 却不想禾曦下面的一句话,几乎让他如坠冰窟,只听见禾曦一字一顿的道:“梁伯,交给你了,东西可是准备好了?” 梁启点了点头,见到禾曦欲言又止,梁启便道:“小姐放心,这尸体是我派人从乱葬岗寻来的,咱们的人去的时候早就已经断气了。” 禾曦点了点头,然后站在了一旁,拓跋琛见到了梁启从一旁的转角拖出来两桶东西。 打开了,一股刺激的气味传来,竟然是火油,刹那间,拓跋琛便已经明白了禾曦的意图。 他想逃,但是双腿已然没了知觉,手臂用了几次力气,也只是徒劳无功。 他眼睁睁的看着梁启将那火油浇在了密室的周围,和自己的身上,再也不顾尊严了,不断的磕头求饶道:“锦儿,锦儿,我错了,我是畜生,我该死,只要你饶了我,只要你饶了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求求你了——” 整个密道内静极了,除了火油哗哗的声音,便是拓跋琛苦苦哀求的声音。 禾曦冷眼看着道:“拓跋琛,这些话,你下去对沐氏百余人的冤魂说吧,你求求他们,看看他们愿不愿意放过你?对了,你说孩子,既然你活不过今晚,我便也让你死个明白,从我再入宫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个孩子,自然也不是你的,你的孩子,是晴儿胎死腹中的,是慧贵妃早产的那个,而我腹中的,和你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第三百四十章 离宫(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她看着拓跋琛渐渐扭曲的脸,只觉得心中快意十分。 禾曦的话,无外乎是将一个男人最在意的事情,给戳破了,他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叫到:“贱人——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简直不知廉耻——你怎么不去死——不和你肚子里面的孽种一起去死——” 他高声的咒骂,梁启似乎是再也不愿听他这般的污言秽语,伸手便将手中的火折子擦燃,扔在了火油中。 瞬间便有一股热浪袭来,全数的咒骂声都化作痛苦的惨叫,熊熊的烈焰像是一个血红的幕布,遮在禾曦的眼前,许是腹中的孩子适应不了这灼人的温度,不安的动了起来,禾曦一手轻轻的扶了扶,似乎是感觉到了母亲的安抚,竟也十分听话的安静了下来,梁启又拖来了一具女尸,身上穿的戴的,跟如意的装扮一模一样,只不过—— 禾曦瞥了一眼,那女子的脸颊,平平无奇的面孔上,已然开始长出尸斑,足以见得,是死亡多日了。 梁启将两具女尸也抛进了烈焰中,这才道:“小姐,咱们走吧,若是迟了,这密道内的空气会稀薄,对您身子不好。” 禾曦点了点头,走在了前方,不知道为何,她忽然转回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定定的看了许久,张了张口,并未发出什么声音,但是跟在她身边的如意确是看清了,那是——再见—— 她在和那金碧辉煌的皇宫告别,是在和那个已经完成了自己大业的新皇道别,同样的,她也是和过去的自己道别,从现在开始,曾经的一切,都将化为过眼云烟,她或许再也不用梦魇,或许以后的每一天,都崭新的日子。 她知道,下次再在梦中与阿爹阿娘见面的时候,他们必然是笑着的。 她决然转身,主仆三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密道的深处。 此时的拓跋玥,隐隐听的凄厉的叫喊声,那声音极轻,好似透过了层层的墙壁,穿透了过来,他立起手掌,殿内所有人的动作马上停了下来,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但是那叫声却不见了。 拓跋玥却坚信,他的眸子在黑暗中,隐隐透着锐利,他看向了一旁挂着画的墙壁,斑驳的墙上隐隐有青绿色的痕迹,竟然是苔藓—— 他转眸看向了屋中其他的各处,虽说这秋露殿破败凄凉,也阴暗潮湿,但是屋中其他的各处,即便是那些常年无人打扫的角落,有的,也只是黑乎乎得霉迹,可是这处,却有隐隐的绿苔,说明这墙后面是空的,这绿苔也应该是从后面渗透过来的,这样想着,好似里面又想起了一声类似痛苦的尖叫声,那声音已然听不出男女了,拓跋玥心头猛跳,转回身去,四处寻找,想要找到机关,但是念头一起,便被他自己否定了,先不说这秋露殿他不熟悉,即便找到了,若是禾曦当真有什么危险,现在也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转,眸光坚定的道:“给朕砸开——” 月七也不敢懈怠,叫了数十个人,从殿中寻了石头榔头兵刃,蜂拥而上,拓跋玥看着那堵墙,拳头也不禁攥紧了,心中喃喃的道:“禾曦,等我,无论如何,你千万不能出事——” 却在此时,有一人从殿外冲进来,急声道:“陛下,大事不好了,贤王府——贤王府闹了刺客——小姐不见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轰然一声响,那堵墙被砸开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而后面的甬道,赫然显露了出来,但是伴随而出的,竟然是滚滚的浓烟。 拓跋玥心中一紧,想也不想便朝着那密道的方向去了,跪在他脚边的人见状,膝行两步上前,再次拱手高声道:“陛下,萧奈小姐被贼人掳去,时间久了,未免有性命之忧,还请陛下能亲去调查——” 拓跋琛回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道:“以你们南疆的势力,怕是这京中人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执掌,何必来寻朕?人丢了,你们自去找便是了。” 见到拓跋玥如此的冷酷,那男子神色也有些愤恨,一时情急,便脱口而出道:“陛下,萧小姐是您的妻子,现如今您不闻不问,难道是想背信弃义不成?” 福清神色一僵,他随是萧贵妃原来的心腹,但是却也只是萧贵妃在宫里时才相识的,对南疆的这些人,着实也没有什么好感,这些年,他一直知道七皇子处处受到南疆萧氏的牵制,但是却不想,事到如今,七皇子登基,这些人还敢如此。 便可想而知,这些人平时里,对拓跋玥也并没有多么的尊敬。 他想上前,却被拓跋玥制止了,他俯下身,凑近了些许,一字一顿的道:“你给朕听清楚了,以下的每一个字,你都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们的主子,他们在京中做的事情,每一件我都清清楚楚,人朕自然会派人去找,其余的事情,你们要懂得适可而止,否则,休要怪罪朕不念多年的情分——” 他的声音极冷,说完这句,便转身带着月七等人进了密道,那人浑身的力气好像都松了下来,他是萧天身边得力的助手,手上沾染的鲜血,已经不计其数了,但是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被眼前的男子震慑到了。 原本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好像在一夜之间,变得犀利冷酷,像是突然出鞘的利刃,又像是从沉睡中苏醒的雄狮,他忽然觉得,萧天错了,这么多年,他自以为筹谋的天衣无缝的计划,都被人识破了。 想到这里,他单手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连夜出了宫,跟着他的还有一队月卫。 拓跋玥带着众人进了密牢,越到里面,浓烟越重,众人只得撕下了一角衣袍,堵住了口鼻,才能勉强进入。 才转过了转角,便见到前方已然有火光了,月七蹙眉道:“这味道——是——是火油——” 的确,密道呈现半封闭状态,且四周都是石壁,又阴冷,有些地方还渗水,按理说怎么都不会引发火灾才是。 拓跋玥死死的盯着前方的火焰,火光将他的眸子都映的赤红一片,他不自觉的朝着前方走去,还是福清一把拉住了,跪在他面前道:“陛下不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陛下都万万不能拿自己性命冒险啊——” 身后,众人已经跪倒了一地,高声道:“陛下三思——” 月七也并不赞同的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先将火灭了,若是曦妃娘娘当真在——” 他话音未落,便见到拓跋玥转头看向了自己,那样的神色,月七还是第一次见,他不由得都浑身僵了一下,他再也不敢多言,只得垂头不语,下面的人早就拎了水进来,好在这密道狭窄,拓跋琛身处之地,是因为浇了火油,才勉强燃了起来,但是这密道,本就没有什么易燃之物,等到火油燃尽了,火势也渐渐的小了下来,拓跋玥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只听得月七来报道:“陛下,火势熄了,只不过——只不过——” 拓跋玥面无表情的看向了他道:“说下去——” 月七咬牙道:“只不过发现了两具烧焦的尸体,一男两女,女尸——其中一具女尸死前怀有身孕——” 他虽未明说,但是话中之意已然明了,失踪的人是四皇子和曦妃,又发现了这样的三具尸体,事情的结果如何,想来不言而喻了。 拓跋玥目视着前方,道:“将尸体抬上来——” 月七心中叹息,便挥手让人将焦黑的尸体抬上来,拓跋玥站在那具女尸的身旁,良久良久。 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尸体,好似要将尸体看穿一般,即便是烧焦了看不清样貌,但是身形依旧能看出,是个怀了身孕的女子—— 过了许久,才听得拓跋玥忽然笑道:“金蝉脱壳,故技重施——” 他竭力将眸中的沉痛掩埋了下去,抿唇道:“月七,带着人追,看看这密道到底通往哪里,她不会死,她那样的人,她不会死的。” 月七蹙眉,似乎是想要劝阻拓跋玥,但是却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 见到众人不动,拓跋玥便怒声道:“怎么,朕的话你们都当了耳旁风不成?难道要朕亲自教你们怎么做不成?” 余下的月卫面面相觑,只得领命下去了。 这一夜极为漫长,禾曦几人走了许久,才看见了眼前的一阵光亮。 是出口。 等在出口处的,正是昭化寺的慧觉方丈。 见到禾曦,慧觉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前尘事已了?” 禾曦恭敬的回了一个佛礼,才道:“方丈度化众生,小女佩服——” 慧觉抬起脸来,看着禾曦同沐王妃丝毫没有半分相像的脸庞,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他看着那密道道:“自古人世亲情最难割舍,且因果轮回,善恶终有报,贫僧也是出于私心——” 第三百四十一章 离宫(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又行了一礼,见到慧觉走到了那石室的里间,看着曾经的冰棺的位置,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他终于是叹了一口气,在墙壁上摸索了片刻,然后用力按下,只见到那墙壁上的石砖,蓦地深陷下了半寸,随之一阵轰鸣的声音从隧道深处传来,犹如一头困在黑暗中的困兽,但是只是片刻的功夫,便又重新恢复的平静。 做好了这一切,慧觉才出来,面上隐隐有些释然之色,他道:“施主,请吧。” 禾曦从昭化寺离开的时候,东方渐渐地泛起了鱼肚白,她掀起了车帘的一角。 清新的空气,带着自由的气息,她的唇角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如意嫌少见到她这般毫无防备和心事的样子,心情便也跟着轻松了起来,她凑近了些许,问道:“小姐,咱们以后要去哪里啊?” 禾曦转过头看向了如意,道:“你想去哪里呢?” 如意见她心情甚好,便兴致勃勃的道:“奴婢想去很多很多地方,人人都说,南面四季如春,北面四季分明,这天下有映红烟柳,有冰川河流,奴婢都没见过——” 禾曦有些宠溺的看向了如意,轻声道:“如意,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这些地方,咱们慢慢的看——” 如意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复又有些慎重的道:“不过,小姐,您现在已经有五个月了,梁伯要处理京中的事宜,怕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脱身,咱们还是选一个风景宜人的地方等着小主子生下来才好。” 禾曦也觉得如意的话是对的,便道:“也好,就按照你说的办好了。” 一辆普通的马车就这样,渐渐的走远,消失在了晨曦中。 然而此时的京城中,已然鸡飞狗跳了,乱成一团,萧奈儿的失踪,让远在南疆的萧天都坐不住了,当夜便从南疆连夜快马加鞭,赶到了京城。 而另一边,经历了被污蔑和软禁的漠北使臣,本打算送信回国,诉说屈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与宁奕秉烛而谈之后,便改了主意,次日还满心欢喜的去了太和殿恭贺新皇登基之喜,看起来其乐融融,一片祥和。 待到送走了漠北的人,宁奕便道:“本王答应陛下的事情,本王已经做到了,不知道陛下的承诺——” 拓跋玥点了点头,诚恳的道:“宁王爷放心,与西凉互市,百利而无一害,朕乐意之至,且德太妃本与朕的母妃有交情,虽然算不上深厚,但是她也曾帮助过朕,朕自然好生待她,宁王爷大可放心——” 宁奕朗然笑道:“自然是放心的的,想必陛下朝中想必有很多要事要处理,且德太妃寿辰已过,本王即日便启程回国,先跟陛下请辞——” 拓跋玥点了点头,正说着,便见到福清脸色苍白的进来,拓跋玥蹙眉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福清神色越发的难看了,但是却也只是垂着手,不言不语,宁奕会意,拱手道:“既然陛下还有要事,本王便告辞了,怜儿郡主尚在德太妃宫中,还请陛下准允臣前去和德太妃请辞——” 拓跋玥点了点头,宁奕才走出了养心殿,便听到殿内传来一阵杯盏破碎的声响,隐隐有福清惊恐的声音:“陛下,的确是塌了,昨夜您才从那离开不久,那密道便不知道为何竟然塌了,月侍卫带着人挖了一夜,却什么进展也没有,想必是经年失修,加上那场火,这即便是里面有人,也——” 拓跋玥狠狠的将手中的杯盏掷了出去道:“去挖,告诉他们,无论挖多久,一定要找到出口!” 福清知道不能在劝,只得领了命,退了下去。 宁奕心中虽然疑惑,但是他也并不想管这其中的闲事,招手唤过了一个内侍,便朝着寿康宫走去。 沿途,经常能见到有侍卫神色匆匆的走来走去。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见到有宫女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话。 宁奕本也不想探查,奈何那几个人旁若无人,甚至没有发现宁奕的身影,只是自顾自的道:“听说,昨夜陛下去了曦妃的宫里,然后又去了秋露殿,现如今秋露殿还被层层包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另外一个,显然是知道内情的,忙道:“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昨天我有个同乡,夜里当差,看见那些侍卫悄悄的从秋露殿抬了几个人,送去了慎刑司,用布盖着,看样子好像是人呢——” 有胆子小的宫女听到这里,已然有些怕了,忙小声的道:“秋露殿不是——不是冷宫么?怎的,怎的会有人呢?难道是良妃——” 知道内情的女子,连连啐了三口,又轻轻的朝着那小宫女的脑袋拍了一下道:“胡说八道,良妃死了多少年了,分明就是想要逃出宫的曦妃,被陛下捉住了,活活打死了——”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般,惊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小太监显然已经听到了这些,他悄悄的看了一眼宁奕,见他眉头紧蹙,便高声道:“大胆,竟然在此处偷懒,待到我禀告了福公公,看怎么罚你们。” 那几人蓦地见到有人来了,转回身,才见到了宁奕,宁奕身上还是西凉的服侍,一眼便能看出不同,她们惊得慌忙跪倒,连声告饶,那小太监脸色也不好看,但见到宁奕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心中便放心了些许。 斥责了几声,那些宫女们便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一路上,宁奕并没有打探什么,直到到了寿康宫,听闻他来接自己,江怜儿心中便止不住的雀跃。 见到她脸上的神色,德太妃心中便叹惋不已,抬眸便见到了宁奕大阔步的走进来,便挥手摒退了众人,这才问道:“事情可是办妥了?” 宁奕抱拳拱手道:“回太妃的话,办妥了,且这次是来同太妃辞行的。” 德太妃一怔,半晌才和缓的笑了,那笑容中长辈的慈爱,温煦如春风,她连连道:“也好,也好,此次大历有此变故,想来西凉那边也很急,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江怜儿站在一遍,用手把玩着坠在前襟衣角上一串琉璃的珠串,垂着首,看不清神色,宁奕斜睨了她一眼,便知道她必然是有些不舍德太妃了。 他便笑道:“是啊,现如今大历朝中百事待兴,我们也不便叨扰,且皇帝已经答应了西凉和大历的互市,想来日后有很多的机会来探望您——” 江怜儿听到了这里,忙不迭的问道:“是真的么?” 宁奕见到她眼底折射出的星子一般的微光,不由得心都跟着软了几分,便柔声道:“自然是真的。” 德太妃和蕊枝姑姑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倒是宁奕,安抚好了江怜儿,才开口问道:“我听闻昨夜宫中出了事情,曦妃不见了?” 德太妃久居寿康宫,原本因为拓跋麟,还同禾曦有些往来,后因为禾曦的原因,麟儿惨死,虽说后面禾曦处置了公孙静怡,自己心中也出了一口恶气,但是对于禾曦来说,德太妃的确是不怎么想接触,宫里的人也都是服侍她久了的,对她的脾气秉性也是清楚的,所以即便是得了什么消息,也从不在她面前浑说。 倒是宁奕提起来,德太妃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蕊枝姑姑。 蕊枝姑姑道:“的确如此,昨夜先是陛下闯了灵秀宫,后又调了月卫去了秋露殿,又有人看见从里面抬出了尸体,秋露殿又着了火,发生了坍塌,至于曦妃的事情,都是宫里的人的猜测,不过方才奴婢说的都是真的,至于为何会发生那件事情,奴婢也不知道,又不敢派人出去打听,怕被陛下知道,有所忌惮。” 德太妃蹙眉道:“曦妃去那做什么?秋露殿荒败了很多年了,且现如今是冬日里,有积雪压着,怎的会起了火呢?” 宁奕见到德太妃也不知道其中的关键,便也只能作罢。 江怜儿性子温纯,听闻禾曦出事了,便有些急切的道:“难不成是这皇帝——” 宁奕知道她的性子,见她口无遮拦,忙道:“怜儿,不可胡言,大历新皇是君子,不会如此,听见没有?” 江怜儿嫌少见到他这般疾言厉色,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脸色有些苍白,宁奕有些心疼,她大病初愈不久,他想着她从未出过西凉国,又恰逢有这个机会,便带她来了,最主要的事情的,他希望能带着江怜儿好好感谢她的救命恩人。 但是现在曦妃没了踪迹,又极有可能早已经命丧黄泉,一想到这里,他脑中便浮现出一双倔强清冷的眸子,他鲜少见到女子有那样犀利的眼神,若是男子,这般胆量计谋他必然引以为知己,只可惜。 正想着,便听见蕊枝姑姑道:“郡主,王爷的话没错,新皇是君子,且贤名在外,想当年,四皇子大权在握,蜀中疫情肆虐,他竟然派了新皇却蜀中赈灾,那时候又是夏季,听说七皇子也深染疫症,不过好在上天保佑,不止皇帝从鬼门关逃了出来,来带着蜀中的万千百姓,也都免了劫难啊——” 第三百四十二章 萧奈被俘(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宁奕脑中一闪,下意识的问道:“哦?自古但凡染了疫情的人,即便是华佗在世,也不能保证起死回生,想来是朝中那位命于天下的陆太医了?” 德太妃摇了摇头道:“若真是这样,怕是那些蜀中的子弟,要效忠的便不是咱们的新帝了,说来也是奇怪的,听闻那时新帝不好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了,来带着疫情,都解决了,速度之快,根本都没有给四皇子反应,好了好了——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了不提了,倒是你们,决定什么时候离京?” 宁奕看了看江怜儿,道:“听闻昭化寺有高僧,我想带着怜儿先去祈福,随后便要离京了。” 德太妃点了点头道:“也好,你们啊,虽是显贵的身份,但是在哀家看来,却是福薄的,去去也好,求个心安。” 宁奕点了点头,带着江怜儿跪在地上,拜了三拜,这才起身。 德太妃柔声道:“去吧,去吧——” 宁奕拉着江怜儿的手出了寿康宫,正午的阳光撒在莹白的雪面上,几乎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宁奕细心的给江怜儿系好了兜帽,才要走,便听得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回身便见到蕊枝姑姑追了出来,蕊枝姑姑凑上前,把一个样式有些陈旧,但是做工却精细的缠丝点翠玉镯亲自给江怜儿戴上了,柔声道:“郡主,这是太妃给您的,让您时时带着的。” 江怜儿一时反应不过来,举起了手腕来,看着那莹润的玉色在阳光下熠熠生光,好像是注入了一汪清澈甘甜的泉水,便知道是贵重的物件,她笑道:“真好看——还请姑姑帮我谢谢太妃娘娘。” 宁奕只是看了一眼,心中一动,他恳切的道:“有劳姑姑,太妃的恩情,宁奕记在心上——” 江怜儿有些不解的看向了宁奕,分明是赏赐给她的,为何宁奕会这般郑重。 蕊枝姑姑见到宁奕如此郑重,便道:“奴婢会传达到的,王爷慢走——” 说罢,便转身回了内殿。 宁奕牵起了江怜儿的手,道:“走吧,咱们回去了。” 江怜儿重重的点头,复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有些遗憾的道:“宁奕哥哥,曦妃娘娘她,可是我还没有好好感谢她呢——” 宁奕扶了扶她的发髻,一时间竟然语塞了,他不知其中缘由,却又有些惋惜,他看向了灵秀宫的方向,一个倔强的声音浮现在了耳旁:“我要救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禾曦啊禾曦,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已经救了回来,你呢? 若是你将人救回来了,在你有危险的时候,可是有人护着你? 此时,远在洛城的禾曦不由得大了一个喷嚏。 如意见状,忙道:“小姐?您这可是着了凉?现在正是冬日,您若是病了,怕是要累急腹中胎儿的啊,这可是怎么好——” 禾曦见到她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便觉得好笑,自从从宫里出来,如意便好像一下子变了许多,用她的话来说,从前在宫里面前簇后拥一大院子的宫女太监服侍,现如今禾曦的身边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自然要多承担一些。 禾曦劝了几次,却也无果,只能任由着她忙前忙后,不过如意的话是对的,虽然他们路上没有连夜赶路,但是却也没有停歇,白天赶路,晚上休息,虽然如意不说,但是她也能从如意眼底的青黑色察觉出她的疲惫。 就连她也担忧自己腹中的孩子,想着此处距离京城已经相隔了几座城池,若是真的出了事情,拓跋玥察觉到什么,想捉住她们,消息也该传来了,但是此时的洛城风平浪静,想来是真的信了她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禾曦便道:“那咱们便在这洛城逗留几日,我看着这城中过几日便是腊八节了,有大型的祭祖庙会,想来也是热闹,咱们看过之后在走。” 如意还从未见过民间的这种习俗,自然十分的感兴趣的。 与禾曦的悠闲不同,此时京中气氛凝重的好似风雨欲来,早在一天前,萧天便已经赶到了京城,调查萧奈的事情,但是萧奈却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丝毫的蛛丝马迹。 萧天几乎是命令拓跋玥调用京中禁军的力量,挨家挨户的搜查,一时间引起朝堂的不满。 但是拓跋玥却好似不在意一般,任由着萧天飞扬跋扈,奇怪的是,身为纯臣的张敏元几人,也都作壁上观。 朝中其余的人,包括尚书赵彦成在内,从前都是亲近兰之礼的额,现如今没有被连累,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如何又敢在新帝登基的时候站出来,反驳呢? 倒是吴明凯,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私下却觐见过,不知道拓跋玥同他说了什么,他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神色轻松,也在未提起过此事。 与朝堂上众人明哲保身想比,百姓间却渐渐的有谣言传出,但是那些谣言,却不是关于拓跋玥的,而是关于萧天的,人人都说,萧天要成为第二个兰之礼,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这样的消息传到了萧天的耳中时,已经形成了一种趋势了。 萧何从南疆便一直跟在萧天的身边,现如今见到萧天才来京城,便遇见了这样的非议,不由得有些气恼道:“叔父,您也看见了,这拓跋玥明显就是过河拆桥,现在翅膀硬了,就想摆脱咱们,现如今表妹下落不明,他却整日跟个无事人一样,要我说——” “要你说什么?”萧天的神色铁青着,萧奈是他的独女,他虽然宠爱,但是这般飞扬跋扈却也不是他的性格,他一生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现如今如此大胆,无外乎便是试探拓跋玥的态度。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会变成这样,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萧何的话让他心中的怒火愈发的盛,不由得冷冷的道:“奈儿现在可是有消息了?” 萧何见萧天神色不虞,也只得悻悻的住了口,他向来十分的惧怕萧天,听见萧天开口才悻悻的道:“还没有,不过咱们的人倒是查到了一个事情——” 萧天斜睨了他一眼,萧何不敢卖关子,忙道:“咱们的人查到,之前表妹好像是同兰家的人有过接触——” 萧天神色一怔,问道:“兰之礼?”萧何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兰博,而且不是在京中,是在从蜀中回来的路上。” 萧天眉头紧蹙问道:“兰博怎么会去蜀中?还查到了什么?难道是兰府的人打算挟持了奈儿求的一线生机?” 萧何忙回道:“最开始,侄儿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派去跟踪兰府的人回来禀报,说是兰府的一干人等,被看的死死地,还未到流放的地方,根本不可能会挟持表妹。” 萧天若有所思的道:“再去查,奈儿什么事情都会跟我说,唯独这件事情,咱们谁都不知道。其中必然有问题,你盯紧了去查,对了,最近收敛些——” 萧何领命退了下去,心中却隐隐有些不满,在萧何的心中,拓跋玥这个皇位,是萧氏一手扶持上去的,这么大的功劳,在他看来,封侯拜相,都是应得的。 然而屋内的萧天却不这样想,他已经意识到了拓跋玥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无依无靠的少年了,现如今,他大权在握,怕是再也没有什么能掌控他的了。 这般想着,忽的他的脑中闪过一个人来,那个奈儿与自己提了无数次的女子,不过,现如今她已经化为焦炭了。 除却萧奈一事,其余的事情却都有条不紊,然而越是平静下越容易掩藏惊涛骇浪。 月卫不眠不休的在秋露殿的密道中挖了几天,毫无所获,这密道年久失修,越是往深处挖,越难以辨别那里是坍塌的地方。 这条线索怕是断了,拓跋玥又召了陆川进宫验尸。 陆川是在慎刑司的停尸房中看见梁启的,他双眸通红,显然有哭过的痕迹,不由得心中发紧。 拓跋玥将消息封锁的极好,以至于他也是才知道禾曦出了事情。 昏暗的停尸房内,一袭明黄色的身影,站在角落中,福清亲声禀告道:“陛下,陆太医来了。” 拓跋玥深吸一气,冷声道:“请进来吧。” 陆川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他自诩看淡生死,但是他依旧接受不了这个噩耗。 他俯身叩拜,哽着声音道:“臣陆川参见陛下——” 拓跋玥摆了摆手,指着那具女尸道:“尸身已经损坏,不知道陆太医还可否能验出什么来。” 他始终不信,禾曦会死,陆川是他最后的希望。 陆川早就从福清口中知晓了拓跋玥的意图,他强忍着悲痛,掀开了那尸身上白布。 又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狠狠的撞了一下,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梁启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禾曦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才将他留在京中。果然陆川才检查了片刻,眼中便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萧奈被俘(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突然,梁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声道:“小姐一身身不由己,原以为了了此事,自此能解脱,却不想依旧选择了这条路,老奴该死啊——” 他一字一顿,均是泣血之言,惹得站在门后的福清都擦了擦眼泪。 陆川忽的心思一动,看向了拓跋玥,见他正盯着自己,有些心虚的垂下头来,佯装检查尸身,不过好在屋内烛光昏暗,拓跋玥又心事重重,看不真切。 陆川检查了良久,最终还是道:“陛下,虽说尸身被毁,但是从胎儿的大小来看,和曦妃娘娘十分的吻合,若是——若是还要继续下去,便也只能开膛破肚了——” 梁启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几乎哀求的道:“陛下,老奴什么都不求,只求小姐能平静的走完这一生,她已经这般,若是再——求陛下开恩啊,看在多年相识的份上——” 陆川只是紧抿着唇,不说话,自从陆川说出那句话开始,拓跋玥便一瞬不顺的盯着那具焦黑的尸体,沉寂了良久,才对着众人摆手道:“下去吧,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陆川心中松了一口气,合着福清一左一右,拉着痛哭不已的梁启出去了。 福清站在慎刑司的门前,低声劝慰道:“梁先生节哀,陛下和娘娘交好,必然会好生安葬的。” 陆川对着福清点了点头,道:“谢谢福公公了,我看来梁先生急火攻心,还是先随着我回家中去,想必曦妃娘娘也不愿意见到您如此啊——” 梁启点了点头,两人便缓缓的离开了。 此时慎刑司内,拓跋玥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动作,像是一个泥塑的人偶。 忽然他轻轻的笑了笑,伸出手去,轻抚着那尸体焦黑的面庞,眸中渐渐的柔和了下来,一滴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滑落了下来。 他缓缓的开口道:“想不到,你真的如此狠心啊——不对,你根本没有心——” 他动作轻缓,丝毫不在意那尸体上令人作呕的气味,喃喃的道:“你就是想让我一辈子都欠你的是不是?甚至连补偿的机会都不给我,以为这样便解脱了?不会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好好的补偿你,等着你感动的那一天,等着原谅我的那一天——” 拓跋玥的声音渐渐的哽咽,似乎是有一头困兽,囚禁在他的体内一般。 他的泪一滴一滴的没进了青石砖的地面上,他一直守着这具尸身,柔声低语的诉说着,他们从遇见走到如今,说那些自己从未说出口的话,福清等人根本不敢打扰,室内的烛火很快便燃尽了,陷入了黑暗之中。 直到夜深,福清不见拓跋玥从停尸房内出来,心中不免焦急,正打算提醒,便见到门内走出一人来,正是拓跋玥,福清松了一口气,但是那人影只是一晃,竟然晕了过去,福清大惊失色,忙换了下人七手八脚的将拓跋玥搀扶了起来,月七闻讯,赶过来,从怀中掏出了药丸来,给拓跋玥服下,但是与寻常不同的,拓跋玥并未清醒,月七也察觉不对,忙道:“福公公,您照看着陛下,我去请陆太医进宫。” 福清忙镇定了下来,沉声道:“月侍卫放心,陛下这里有我,陛下现在的情况,不易声张,只得委屈陛下在此处了。” 月七点了点头,便快步的出了宫了。 此时陆府内,梁启已经将事情全数的告知了陆川,陆川闻言,叹息道:“既然锦儿有自己的打算,当年我没有护住她,现在我就算是冒着欺君之罪的危险,也得护着她。” 梁启蓦地跪倒在地,陆川不想他这般反应,忙伸出手去搀扶,梁启却道:“小姐这些年的心酸,我都是看在眼里的,老王爷身边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唯独陆太医还顾忌旧情,若是陆太医日后有事,梁启就算是拼了命,也会报答陆太医的恩情。” 陆川见到禾曦身边还有这样忠诚的人,心中越发的放心,将梁启搀扶起来,才道:“只要以后你照顾好她,便是对我的报答了,快起吧——” 正说着,便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梁启忙起身,陆川引他走道内室,这才开了书房的门,正见到管家和月七站在门外,未等陆川发问,月七便一把拉住了陆川的手臂,往外走,陆川心知不好,问道:“可是宫里——” 月七看了看满院子的奴仆,也不言语道:“自然是有要事,太医到了宫里便知——” 陆川下意识的便想到了是不是拓跋玥发现了什么,但是月七在这里,他也不好嘱咐梁启什么,便只得对着管家道:“快去拿我的药箱——” 说着,甚至连朝服都来不及换,就被月七拉上了马车。 就连进宫都未走正门,而是从西华门进的,陆川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才过了西华门,见月七带自己去的方向也不是养心殿或者是御书房,便试探性的问道:“月侍卫,可是陛下——” 月七一边走,一边小心谨慎的观察着四周,月七见他神色中有些慌张,以为是自己吓着他了,便解释道:“陛下今日晕倒了,陛下才登基便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为了不节外生枝,这才这般小心,还请太医见谅。” 听到并非是因为验尸一事,陆川心中便有了几分底气,但是月七所言之事,也让他的心跟着提了起来,两人就这样到了慎刑司,福清不愧是宫里面的老人,这样的大事,整个慎刑司竟然密不透风,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其余众多值夜的宫人竟然也浑然不知。 陆川见到了拓跋玥,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离开也不过半日,然而此时的拓跋玥,面色却苍白如纸,唇色殷红的有些不正常。 他伸出手去查看了拓跋玥的脉搏,只觉得内里气血翻涌,脉象却虚浮无力,隐隐有虚亏的迹象。 他沉吟了片刻,又一一的检查了拓跋玥的舌苔,掌心,和颈脉,神色却是越发的凝重了起来。 他收回了手,见到月七站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见到陆川如此,忙上前问道:“太医,陛下的病情——” 陆川转回头,定定的看着月七道:“陛下,如此多久了——” 月七知道陆川在医学上造诣深远,便如实道:“从蜀中回来时,便是如此,若是气血不平,便会晕厥,从前府医诊断,只是说可能是药物所致,毕竟陛下也因着那药物,忘记了一些东西,想来是药性过猛——” 陆川挥手打断他道:“虽说药性过猛,但是那药我也有所耳闻,并不是什么不好的药物,陛下现如今的症状,分明是中了毒——” 月七神色大变,就连福清也不可置信的看着陆川道:“陆太医,这话可不能乱说,陛下的龙体关乎江山社稷啊——” 陆川沉声道:“正是因为关乎江山社稷,我才不得不说,陛下不仅仅是中了毒,陛下所中之毒,却并非中原的毒物,而是一种蛊毒——” 福清重复道:“蛊毒?难道就是传说中产自苗域,非苗域下蛊之人,不得解?” 陆川点了点头道:“苗域百年来,嫌少有人出来,对于蛊毒,现存的,也只是百年前一些古籍上的记载了,且有些地方,语焉不详,哪怕是我,也只是略知一二。若是我没有诊断错的话,这分明就是一种母子蛊,又叫生死蛊,母体和子体,同生共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月七道:“这——陛下这么多年,只认识高先生一人来自苗域,但是高先生的为人,莫说是陛下,便是我,也不会相信此事与高先生有关。” 陆川自然也是认识高远的,他点了点头道:“不过,虽然苗域中人嫌少与外界联系,却也并非全然不联系的,高先生便是其中一个例子。” 忽然陆川想到了什么,神色欣喜的道:“你大可以去找高先生,让他出面,或许这生死蛊还有的解。” 月七思来想去便也只有现下这一个办法,他拱手道:“我会派人去找高先生,但是现如今,还请陆太医能好生医治陛下。” 陆川拱手回礼道:“这是我分内之事——” 从皇宫回来的时候,已然是皓月高悬了,澄澈的月光撒在满京都轻奢华丽的飞檐琉璃上,更添了几分温柔之意。 回到了自己的书房,见到梁启并未离开,陆川知道他想问什么,便一五一十的将宫里的事情告知了,梁启沉思了片刻,道:“你是说,陛下此次发病是因为急火攻心?” 陆川点了点头,道:“福公公说,陛下从咱们走后,便一个人呆在那房间里,也不见人,也不说话,好不容易出来了,便晕倒了。” 梁启的手不自觉的蜷缩了起来,对于拓跋玥,他的情绪还是有些复杂的,毕竟,之前是他从萧天的手里将自己救出来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 萧奈被俘(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而且有些事情,旁人看不真切,不代表他看不真切,但是看真切了又如何,他摇了摇头,对着陆川道:“既然是中了蛊,可是能解?” 陆川叹息一声道:“中原会解蛊毒之人,凤毛麟角,月侍卫已然去寻了高先生了,至于陛下的病情,便也只能用药物延缓了。” 梁启直觉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忍,但是他面上却并未流露出来。 接下来的两天,拓跋玥照常上朝听政,下朝议事,若不是那日福清亲眼所见,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拓跋玥醒来之后,几人便将病情告知了拓跋玥,月七又请旨亲自去了南疆,又担心拓跋玥身边无人照顾,便将一直在自己身边做帮手的雨雪,调派到了养心殿。 雨雪到了养心殿的第一日,拓跋玥正福在案前作画,他乖顺的站在门外,安静的好似门口阶下的石狮子。 不知道站了多久,便听到拓跋玥的声音道:“你是叫雨雪吧。” 雨雪闻言转身,先是行了一礼,这才道:“是,属下叫雨雪。” 拓跋玥抬头看了看他,只觉得他明明一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眉宇间却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稳重。 只看了一眼,拓跋玥便垂下头去,道:“听闻你是为了能寻找一个人?” 雨雪抬起头,眸中坚定神色愈发的清晰可见,他用力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便是要寻找一恩人。” 拓跋玥头也不抬的问道:“若是你想寻找的人,已经不在了呢?” 这句话,声音有些轻,让人一个不注意,便错了过去,也不知道是在问雨雪,还是在问自己。 雨雪话语中带着几分稚气,道:“他不会不在,他那样的人,即便是在死人谷里,也能寻得一线希望,活下来,我相信,即便是他真的遇见了什么危机,定然也是会化险为夷的。” 拓跋玥的笔忽的停住了,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是啊,脱胎换骨,凤凰涅槃的痛苦她都坚持过来了,为何最终会选择如此呢? 这么多天,这么多天,没有一天他不是在思考这件事情,难道这人世间便再也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值得她在活下去么? 见到拓跋玥出神,雨雪便大着胆子问道:“难道陛下也在找什么人么?” 福清面色微变,方要呵斥,便听见拓跋玥道:“是啊,只不过,朕可能在于找不到她了。” 雨雪侧头看了看,拓跋玥却也没有说下去,只是自嘲一笑,随即将手中的画卷拿起来,雨雪只是轻轻的瞟了一眼,整个人便怔在了当地。 只见到那人一身月色长裙,临水自照,惹得水中的鱼儿都停下来观瞧。女子神色恬静,拓跋玥的画工出神,仿佛那女子身后的垂柳都随风飘荡。 但是最让雨雪震惊的,是那女子的容貌,赫然便是自己心中一直想找的人。 但是明明那人是男子,可是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他这般想着,竟然一时出神。 福清轻咳一声,以做提醒,拓跋玥却摆了摆手,对着福清道:“送下去吧。” 福清点了点头,亲自将那副画卷送到了灵秀宫。 灵秀宫的宫人,只留了几个,其余的人均都打发走了。 宫里的其余妃嫔,愿意出宫的,便放了出去,不愿意出宫的,便由内务府统一安排送去了行宫,度过余下的后半生,蕊才人和妙夫人便在这其中。 从知道消息开始,蕊才人便哭哭啼啼的不愿意,甚至偷偷跑到了养心殿,请求拓跋玥能让自己留在宫里,哪怕是做个洒扫的宫女,也是可以的。 但是却连拓跋玥的面都没见到,便被福清拦在了宫外,她只觉得再无希望,便也只得作罢。 妙夫人和蕊才人坐在前往行宫的马车上,衣着虽然朴素,但是毕竟仍是皇室中人,用料还是十分的奢华的。 只不过相较于自己得宠的时候,仍是不可同日而语。 殊妙静静的坐在车上,跟着她出来的,依旧是春桃,此时见到蕊才人满脸不悦,便也柔声劝道:“小主还是别这样了,相比于皇后和惠贵妃,咱们算是幸运的了,小主何必在这般自怨自艾的呢?” 蕊才人哭了半晌,见到妙夫人也不语,便斥责春桃道:“你懂什么?眼皮子浅的东西,说什么皇后和慧贵妃,那是她们自作自受,我们又做错了什么,你觉得满足,我可不满足,凭什么曦妃能留在宫里,咱们便不行?难道就是因为腹中怀了皇子,或者,不知廉耻勾引了陛下吧。” 殊妙听不下去了,虽说宫里谣言纷纷,有说曦妃逃出宫了,也有说曦妃委身于皇帝,但是无论哪种说法,都是不能确定的,唯一能确定的事情,便是,自从那天之后,她们再也没有见过禾曦。 现如今,见到蕊才人这般刻薄议论,殊妙便劝道:“才人说话,还是小心为好,陛下送咱们去行宫,好吃好喝的供着,也算是宽和了,若是才人还不知足,说不上哪一天,便和仪嫔一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说起子佩,蕊才人的神色便有些讪讪的,她道:“说我小心,还不如说你,和兰府有关系的,都接连出了事,妙夫人是怎么进宫的,想必心理可是比我还清楚吧。” 殊妙懒得与她多费唇舌,便也不再说话了,马车摇晃着,出了京城,就此,她们的人生,怕是就在这里,画上了休止符。 另一边,禾曦在洛城休息了几天,随着腊八的节气将近,城中也渐渐的开始热闹了起来,一清早,如意便端上了一份七宝五味粥上来,道:“小姐,这粥是奴婢用用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江豆、去皮枣泥等,开水煮熟,外用染红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白糖、红糖、琐琐葡萄,以作点染。这才熬了一碗,您快尝尝——” 禾曦执起了银匙,吃了一小口,果然软糯可口,她赞许的点了点头,用一旁的碗亲自盛了一碗推到了如意的面前道:“忙活了一早上,怕是早累了,和我一起吃点,晚一会儿咱们出去逛逛——” 如意本来想拒绝,在她的意识里,主仆人还是不能在一起用膳的,但是想起之前禾曦的嘱咐,便也遂了她的意愿。 出门时,身边有两个孔武有力的下人跟着,这是梁启亲自挑选的得力人手,因着眉间的朱砂太过于惹眼,她便用了胭脂细细的盖了,如意取了面纱,给她带了,这才放心的出了门。 好在今日洛城正举行着祭祀,很多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女眷,也都带着面纱出了门。 街上人声鼎沸,伴随着锣鼓唢呐吹吹打打的声音,越发的显得热闹,禾曦的唇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这样的日子充满了烟火气息,让她时时刻刻的觉得自己是生活在这个人世间的。 禾曦满心轻松,如意可是十分的紧张,是不是观察着四周,这街上人潮涌动,她生怕旁人一个不小心,冲撞了禾曦,禾曦却也只是笑她大惊小怪,不过最后也耐不住如意的劝说,寻了一处临街的茶楼,既能看见全街的景象,又免了危险。 店小二殷勤的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便识趣的不在打扰了。 禾曦看着祈福游行的队伍,从街头派到了街尾,一眼竟然望不到头,人人手里都提着彩灯彩纸,色彩斑斓。 忽然间,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处,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她偏头看向如意道:“如意,你看那里——” 如意顺着禾曦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到有一人和奇怪,一身黑衣,眸子中透露着阴狠,容貌也十分古怪,鼻梁高挺,一双眸子的颜色却是极为淡的颜色,显然不是中原人的长相。 他的身边还带了一名穿着粗布衣衫的女子,梳着一个妇人的发髻,但是脸上却同样的带着白纱,与那一身布衣格格不入。 如意纳罕道:“这带着白纱的,一般都是富人家的女眷,这平民女子,怎的也带了白纱,且看样子,这女子好像并不怎么愿意一般。” 只见到那女子不断的朝着四周打量,好似在寻找机会,那男子不知道低头说了什么,显然起到了威慑的作用,那女子倒是不怎么张望了,只不过依旧不愿意朝前走,那男子时不时的推搡一下,着实是奇怪。 禾曦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触摸着茶盏,眉头也紧紧的蹙着。 她问道:“如意,这队伍,是去哪的?” 未等到如意回答,那店小二正巧来添茶水,听闻禾曦如此发问,便知道她并不是本地人,便笑着接口道:“夫人这就不知了吧,每年的腊月二十八,咱们洛城举城祭祀祈福,咱们这城外,有一条河,附近的庄家农庄,春天都要靠着这条洛河浇灌庄家,所以每年都要出城,将手里的彩灯彩纸放在洛河河岸上,祈求明年能风调雨顺呢。” 禾曦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起来,这队伍是要出城的。 第三百四十五章 萧奈被俘(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这一路走来,她是知道的,临近年关,加之拓跋玥新登基不久,各个城池关防森严,好在梁启早有准备,她们才这么轻松的过来。 正当她沉思的时候,只见到那女子被推的一个踉跄,竟然摔了出去,她的手本缩在衣袖里看不真切,但是身子重心不稳,她下意识的伸手扶,禾曦这才瞧见,她的左手竟然断了两根手指。 禾曦在看去的时候,正对上一双眼睛,一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 是萧奈——她怎么会在这里? 显然,京中的消息也没有传到这,许是萧天也没有想到,在禁军布下的天罗地网中,这人竟然将萧奈带到了洛城。 就在禾曦看向萧奈的时候,也被萧奈瞧见了,虽然禾曦依旧带着面纱,但是萧奈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或许吧,即便是过去了多少年,即便是禾曦化成了灰,她还是能认出她来。 她心中忽的生出了一个念头来,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 那男子见萧奈又是如此,心中不悦,低声道:“起来——” 萧奈闻所未闻,只是不断的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衣襟上沾染的灰尘。 那男子眸中的狠厉愈深,他一字一顿,怒道:“别让我说第三遍,起来——” 他的发音十分的生硬,竟然平生而出一种阴鸷的感觉,让人不自觉的便萌生出一种寒意。 萧奈听他语气,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显然是有些畏惧。 但是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若是不拼死一搏,怕是真的会被他带去苗域那个鬼地方。 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的在心中咒骂,没有想到这人竟然这般小心谨慎,担心打尖住店会引起怀疑,所以他们一路走来,住的都是破旧的山庙,眼看着关防越来越严,萧奈原以为有了机会,却不想遇见了这祭祀,如果今日被带出了城,此后即便是自己的父亲想来寻自己,也找不到机会了。 这般想着,她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止住了自己的颤抖,然后扬起脸道:“我知道你的目的,但是我也告诉过你,你抓错人了,我和高远并不相熟,他只不过是我玥哥哥身边的一条狗。” 那人微微蹙眉,萧奈忙道:“我想你们想捉的,是另外的一个人——不如——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那男子似乎懒得和萧奈争辩,伸手便想去拉她,他惯知道这女子的狡猾,一路上她也不是没找过机会。 萧奈没有想到这苗域的人竟然这般固执,便也不卖关子,急道:“你要找来自南疆的人,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人,她在南疆被高远医治了两年,你要找的是她,而不是我——”萧奈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丝丝的急切,似乎担心眼前的男子不信,萧奈便指着不远处的茶楼道:“现在她就在那里,或许——或许你不用质问她,你只需要说高远有难,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那男子顺着萧奈的手指看过去,哪里还有人影。萧奈察觉到不对,忙看过去,原本还坐在窗前的禾曦已然不见了。 她起身,不可置信的摇头道:“她发现我了,她一定是发现我了,这个贱人,我要杀了她——要杀了她——” 一想起自己手上的断指,萧奈便觉得心头的怒火犹如一头猛兽要将自己撕裂了。 甚至于她都来不及细想,禾曦为何出现在这里。 这般想着,她便疯了一般朝着那茶馆跑去。 那男子猝不及防,萧奈身量娇小,一头钻进了人群中,他竟捉不住。 他咒骂一声,跟了上去。 然而萧奈并没有利用这个机会逃跑,而是冲到了那茶馆中,疯了似得捉住了一个店小二道:“刚才那个坐在二楼临窗位置的女子呢?她人呢?人呢?” 那店小二看着她眸中的癫狂,一时间也有些畏惧,结结巴巴的道:“那位夫人——夫人才离开不久——” 说着还指了指禾曦离开的方向,萧奈道:“她身边是不是跟了一个贱婢,眉目清秀——” 那店小二见她还要纠缠,便不想理会,刚想推开她,便见到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眼神阴鸷的男子,他接待的人数不胜数,自然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看着两人是一起的,只得如实道:“是跟着一个女子,叫如——” “叫如意是不是?”萧奈神色激动,那店小二忙点头道:“是,小的上茶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是叫如意的。” 身后的男子原以为萧奈也只是想要自己脱身,胡乱攀扯,却不想是真的认识。心中也便信了几分。 他将萧奈拉到了一旁道:“你认识——她?” 萧奈几乎要将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一字一顿的道:“认识,哪怕是挫骨扬灰,我都会认识她——” 那男子思忖了半晌,似乎有些动摇,萧奈斜眼看了看他,忽然道:“我是大历皇帝的女人,我失踪了,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现在又是年关,想必你也察觉到了,关防越来越严,否则你及你今日也不会想着借着这场祭祀出城,对不对?” 见到那男子不答,萧奈便又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给你个机会去试探那女子,若是我说的对,你放了我,捉了她,我还会帮你顺利回苗域,怎么样?” 那男子没有想到,萧奈竟然这般笃定,心中已然是信了大半了,许久,他才开口道:“我为何要信你?” 萧奈举起了自己的左手,道:“看见了么,这都是拜她所赐,我要她死,要她痛不欲生——” 禾曦一行人虽然低调,但是洛城不大,简单的打听了一下,便找到了禾曦所住的那间客栈。 但是早已经人去楼空,萧奈想不到禾曦竟然这般警觉,不由得心中恼恨,道:“咱们不能让这贱人跑了,想来她大着肚子,也走不远——” 萧奈说的不错,禾曦的确是没有走远,她只不过带着人从正门出去,又从后门进了罢了。 她不知道萧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难道她不应该是等着拓跋玥的册封礼么? 这般想着,便听得身后一阵阴沉的声音响起来道:“还真是个聪明的中原女人,我们差点被你骗了——” 禾曦蓦地回头,便见到身后正站着那苗域男子和萧奈。 那男子俯身从地上拾起来一个通体银色的小蛇,那小蛇只有拇指粗细,头顶有一处火焰形状的斑痕,此时正对着禾曦嘶嘶的吐着猩红的信子,显然,是它带着这两人寻到这里来的。 那男子从腰间取下来一个牛皮袋,将小蛇收了进去,才用僵硬的话语道:“这世间没有我的银焰蛇寻不道的人,你——跟我走——” 萧奈站在那男子的身后,一脸快意。 禾曦不懂声色的看了两人一眼,沉声道:“为何?” 那苗域男子没想到禾曦会这般问,下意识的想说什么,萧奈便忍不住的道:“高远要死了,想最后见你一面。” 禾曦的心头不自觉的跳了一下,她强自镇定,看向了那人,见他正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禾曦心中便已经有了决断道:“哦?是么?” 她眉宇间的冷意和疏离,真假难辨,若不是萧奈知道高远对她的在意,怕是现在也要被她骗了去。 想到这里,萧奈不由得恼怒了起来,为何他们一个个都好像对她着了魔一般,就连玥哥哥都变了。 她满脸都是嫉恨的神色,便对着身边的人道:“人你已经找到了,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也会做到。” 禾曦冷眼瞧着那人眼底游移不定,忽然道:“她是不是答应你,会把你安全的送出大厉?” 禾曦看着那人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道:“你可知道你挟持的人是谁?南疆萧氏的嫡长女,现如今陛下的侧妃,你当真以为,萧天会善罢甘休,或许你做这件事之前,需要打探一下萧天的为人——” 萧奈气急败坏的指着禾曦道:“禾曦,别以为你三言两语便想迷惑旁人,你这贱人——贱人——” 禾曦见她气急败坏,也不恼,只是定定的看着那人,幽深的眸子好似有暗流在其中涌动着,她不急不躁的道:“你若是不忌惮当今新帝和萧族长,想必这一路上,也不必如同见不得天日的蝼蚁一般,躲躲藏藏了吧。” 这一句话正说到了那人的心底,方才要放过萧奈的念头便彻底打消了。 禾曦心中一松,这人虽然来历不明,但是想也知道是和苗域有关,且又是千里迢迢来寻自己的,并非灭口,而是要作为人质押送回苗域,怕是是要挟持高远。 这般细细思量了一番,禾曦才笃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束手就擒,有了自己的这个把柄,无论高远想做什么都不成了。 且方才那人从腰间拿出的小银蛇,必然也是阴毒之物,与这种人交锋,必须要小心谨慎些,必须一击即中,免除后顾之忧。 第三百四十六章 绝处逢生(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且现在她不知这男子根底,梁启不在,最好能利用的人便是萧奈了。 她在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原以为终于可以摆脱了曾经的那些困扰,却不想兜兜转转,还是要了却了一些旧事。 萧奈见到那人神色,心中早已经慌乱一片。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摇头道:“不——不——我不会的,我一定会帮助你,你信我。” 那苗域的男子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萧奈,请斥一声,低声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语速极快,听起来又不是中原话,只听得那腰间的牛皮袋子一阵扭动,方才的那条名叫银焰的小蛇又钻了出来,这一次,它并没有吐着信子,朝着禾曦来,而是游到了萧奈的身边。 萧奈的脸色越发的惨白了,她喑哑暗咬怒道:“蒙耶格尔,你做什么?” 蒙耶格尔吹了一声口哨,那银焰似乎得了指令一般,顺着萧奈的脚踝便爬了上去,萧奈浑身都好像被冰雪冻住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她甚至能感觉到,银焰盘住自己脚踝的力道。 她心里畏惧极了,眼眶都红了,颤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蒙耶格尔得意的笑道:“这银焰可是和我心意相通的,我劝你还是小心些,若是惹恼了,要的你肠穿肚烂,可也没有人会心疼你。” 复又转回身看向了禾曦道:“你说的对,与其冒险,不如将你们都带回去。” 禾曦却不说话,萧奈见到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心中恼火,却因着有一条银焰在一旁虎视眈眈,只得忍耐了下去。 一行人,蒙耶格尔伴做奴仆,借用着禾曦的通关文贴,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离开了洛城。 一路上,禾曦依旧是一副游山玩水,观雪赏景的恣意模样,偶尔也会和蒙耶格尔闲谈几句。 蒙耶格尔只觉得她心思单纯,被绑架了都能如此没心没肺。 心中也松懈了下来,虽然萧奈见不得禾曦这般,但是她若是想脱身,或许还不得不借助禾曦的力量。 她小心翼翼的缩在马车的一角假寐,禾曦看着已经出了城,望出去都是无垠的皑皑白雪,看久了,便觉得眼睛有些酸痛,便放下了轿帘转回身,见蒙耶格尔正看着自己,眼神中的打量丝毫不掩饰。 她微微凝神,问道:“你叫蒙耶格尔?” 那男子只是冷哼一声,但是神色却也并非排斥的,禾曦继续问道:“看来,你们苗域的姓氏不同于我们中原,可是为何高先生却——” 听见禾曦提起了高远,蒙耶格尔神色愈发的不屑了,他好似禾曦提起了是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一般,用生硬的语气骂道:“也就你们中原人虚伪,喜欢这样的杂种,他不配有我们苗域人的姓氏——” 禾曦一怔,看着蒙耶格尔的神色,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那种不屑和鄙视,丝毫不隐藏。 禾曦脑中不由得想起了高远的样子,那一头银发,和文俊的眉眼,她原以为,必然是十分显赫的世家才能培养出那样的男子来。 却不想,高远的身世如何,经历如何,她都无从知晓,时至今日,她才发觉原来她和高远之间,竟然隔了千山万水一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不过既然能逼得人使了这样下作的手段,想来高远对他们的震慑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这般想着,禾曦的心中便放松了下来,或许是苗域对蒙耶格尔太过于信任,也或许是担心人太多太过于惹眼,竟然只是派了他一个人进京都,不过禾曦倒是听蒙耶格尔无意中说过,只要过了舜城,便会有人前来接应。 舜城已然快要出了大厉了,最好的时机便是这几天,许是蒙耶格尔也知道最关键的时候是这几天,所以看管的也是格外的紧,即便他去睡了,那条银焰蛇也会盯着她们,只要她们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那银焰蛇便会立起身子,不断地焦躁不安的吐着信子,一副随时要进攻的架势。 萧奈从最开始的气急败坏,渐渐的变得绝望,现在她期盼的就是拓跋玥,或者是自己父亲派出来的人能早日找到自己。 但是这个机会显然随着他们越走越远而变得越来越渺茫了。 她累极了,便躺在一旁的小床上睡了,但是禾曦却没有,她只是半倚在床榻上,目光看着窗外。 有风凛冽的刮过,带动着窗棂砰砰作响。 一旁萧奈的呼吸已经渐渐的均匀了,想来是睡熟了。 如意被蒙耶格尔关在了隔壁,而禾曦身边的人,其中一人,被禾曦留下了,只为了能给梁启通风报信,而另外一个人,被蒙耶格尔下了蛊,只要动用内力,便会遭到蛊虫的啃食,痛不欲生。 现在禾曦也只能靠自己了,她不止要逃跑,必须也要解决掉那银焰蛇,毕竟这蛇古怪的很,既然能寻到气味找到自己第一次,便会有下一次。 禾曦耐心的等着,窗棂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了一个缝隙来,有寒风卷着霜雪透了进来,萧奈嘟囔着一声,盖紧了被子,整个人朝着床榻里面缩去,禾曦随手扯过一旁椅子上放着的大氅,然后便一动不动的盯着那蛇。 室内的温度越来越低,禾曦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有一丝丝僵硬的痕迹了,萧奈虽然不满,但是这一路上,蒙耶格尔带着她住过破庙,想必于那样的环境,这客栈有床有被子,虽然冷了些,却也不是不能忍受。 禾曦算着时间差不多,便朝着那银焰看过去,之间都那条银焰,精神有些恹恹的,头上那火焰的痕迹也淡了许多,禾曦走下床,从长靴中摸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把精巧的匕首,手柄处还有红宝石借着月光闪着细碎的光晕。银焰似乎想阻止禾曦,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它看向禾曦的神色渐渐的变得畏惧了起来。 或者说,它是畏惧禾曦手中的那把匕首,好似那上面有什么东西,不断的震慑到它一般,它不自觉的俯低了头颅,只是尾巴不自觉的甩动着。 这是禾曦想也未想过的,她起先发现,蒙耶格尔只要在他醒着的时候,就会将那厚重的牛皮袋子贴身放着,将银焰收回去,即便是晚上让银焰看着他们的时候,也关紧了门窗,然后在屋内生一个炭火盆。 原以为是担心她们逃走,但是无意间,禾曦发觉,白日里银焰的精神好像不怎么好,只有钻进了牛皮袋子,才算是好一点。 她便知道了,即便是银焰再如何不同于野外的蛇,终究摆脱不了习性,怕冷。 正常的蛇类,冬日里是要冬眠的,虽然银焰没有,但是寒冷的天气终究是有些影响的。 但是至于为何银焰会有这样的反应,禾曦蹙眉看向了手中的匕首,忽的想起了什么。 这匕首,拓跋玥曾用它斩杀过烛龙。 怪不得,禾曦心中暗喜,见到银焰不动,便提着匕首,朝着银焰靠近了。 银焰俯的更低了,随着禾曦不断靠近,越发的觉得不安了。 它似乎是想逃,但是那匕首上的气息,让他畏惧。 禾曦屏住了呼吸,看准了银焰的七寸,手起刀落快速的刺了下去。 然而未等到那匕首触及到银焰,却被一双手从斜刺里伸出来拦住了。 禾曦心中一沉,以为是惊动了蒙耶格尔,抬起头便对上了一双晶亮的眸子。 竟然是陆然—— 他见禾曦认出了他,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银焰趁此机会,竟然飞速的朝着门口逃窜而去,陆然暗叫了一声不好,随即不知道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朝着那银焰洒了出去。 然而已经晚了,陆然当机立断道:“不好,我们要赶紧走——” 禾曦蹙眉,想到隔壁房间的如意,便执拗道:“不可,我若离开,如意必然有危险——”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个恼怒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外道:“离开?今日你们谁都别想离开,敢动银焰的主意,怕是我只能提着你们的人头回去复命了——” 蒙耶格尔阴测测的一字一顿的道,本就不顺利的中原话,此时越发的显得诡异古怪。 众人闹出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床上的萧奈。 屋内并未点灯,只有稀疏的月光,勉强的能看见眼前的景象,她看见禾曦身边站着一名男子,背影高挑,道是有些熟悉。 见到萧奈醒了,陆然微微蹙眉,扯下了一处袍角,系在面前,他现在还不想让萧奈认出自己。 禾曦也知道今日的事情不能善终了,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未等到陆然上前,蒙耶格尔便动了,只见到他双手合十,不知道嘴里念叨着什么,随即只见到他从腰间抽出一柄小铜刀,眼神一狠,硬生生的划开了一道血粼粼的伤口,有鲜血滴答滴答的掉落在地板上,陆然暗道:“不好,他要以血为引毒虫了——” 果不其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渐渐的弥散开来,腥甜难闻。 第三百四十七章 绝处逢生(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陆然一边护着禾曦后退,一边道:“不过小主放心,属下一定护小主安全。” 禾曦想问他,是谁派他来的,难道自己的计谋已经被拓跋玥识破了不成? 然而现在的情况,根本来不及让他们多说一句话,只见到蒙耶格尔的身上,衣襟袖口里面竟然都钻出了各种让人恶心的虫子。 它们争相恐后的朝着地上的那摊鲜血奔去,好似是要争夺什么美味一般。 其中一条银色的身影尤为迅速,正是那条银焰。 其他的毒虫见到了银焰,都不约而同的让开了一条道路,犹如帝王亲临一般。 陆然低声道:“想来这条银焰是他的本命蛊,是从小种在身上的,心意相通,若是方才我们伤了那银焰,怕是这人,拼了性命也要为了它报仇了。” 禾曦原也知道些许这苗域人的奇怪之处,却不想平日里看不出来,这人身上竟然藏匿了这么多的毒虫。 萧奈早已经受不住眼前这样惊恐的场景,尖叫一声便晕厥了过去。 陆然却也根本没有时间理会萧奈如何,现如今他只能尽全力保证禾曦的安全。 禾曦将手中的匕首交到了陆然的手上,沉声道:“那银焰怕这匕首上的气味。” 陆然接过,果然见到那银焰好似犹豫了一下,它身旁的毒虫也随着它的动作怔了一下。 蒙耶格尔眼神阴狠,一双眸子竟然也渐渐的泛起了金色,瞳孔缩成了一条线,像极了蛇的眼睛。 他双唇快速的翻动着,似在催促,那银焰忽然间像是疯了一般甩着尾巴,快速的冲了过来。 它身体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直冲着陆然的面门而来,其余的毒虫也一呼百应,像是潮水一般涌了上来,禾曦回身,正见到身后的炭盆,她顾不得许多,端起来便朝着那毒虫的方向泼洒而去。 顿时,一股烧焦的难闻的气味便传了过来,细细看去,许多毒虫已经被烧死了。 蒙耶格尔低吼一声,原本畏惧不前的毒虫,又好似得了什么命令一般,蜂拥而至,他们竟然硬生生的用身躯为自己的同伴铺了一条路出来。 另一边,那条银焰蛇,四处游动,他动作极快,竟然也将陆然牵制住了。 手边没有了趁手的工具,禾曦不断的被逼的后退,身子撞到了坚硬的案几,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被撞倒了,紧接着,一股浓烈的酒香便弥散了开来。 禾曦心中一喜,是酒。 她转回身,飞速的举起了身后的酒壶,摔向了之前那煤炭的地方。 这舜城不算是富有,客栈里提供的也只是一些粗制滥造的酒,这种酒通常浓度都极高,所以口感辛烈,却也易燃。 果然那酒沾到了火星,瞬间便燃了起来,腾起了青蓝色的火焰。 许多的毒虫来不及躲避,发出了痛苦的唧唧声。 火势越来越大,蒙耶格尔的神色越发的疯狂了,他一手执起了之前的那柄刀,且这确是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他是要取自己的心头血,另一边银焰速度也减缓了,好似陆然手中的匕首十分消耗他的体力,陆然也没有想到,仅仅是一尾小蛇,便缠的自己脱不开身。 他咬了咬牙,伸手从自己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东西,用力的掷出了窗外,随即炸开。 这一边,银焰蛇嗅到了蒙耶格尔心头血的味道,反身便折返到了蒙耶格尔的身边。 蒙耶格尔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看见银焰,竟也带着一些宠爱,对于养蛊虫的人来说,本命蛊甚要比自己的亲人还要亲,他们与自己同生共死,甚至不会背叛自己。 但是同样的,也需要养蛊人用心头血去喂养,在蒙耶格尔看来,这条银焰便如同自己的孩子,他低声道:“好孩子,去杀了他们——” 那条银焰蛇吮吸了不少的心头血,额间的红色印记越发的鲜艳了,当真像是一簇燃烧的火焰一般。 陆然趁着这个机会也到了禾曦的身边,那些毒虫大半已经被火烧死了,只有少许,还四散在周围,徘徊着不敢上前,蒙耶格尔这次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铜管,含在口中,一声尖利的啸声从他口中发出,银焰蛇瞬间支起上半身,冲着禾曦冲过来,速度是两人从未见过的迅速,禾曦只觉得还未来得及看清它如何动作,那银焰蛇已经到了跟前,她甚至能看见那猩红色的信子上粘稠的涎液。 陆然惊呼一声:“小主——”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入耳道:“用她的血驱散——” 声音简洁而有力,陆然只是怔了一下,瞬间反应了过来,见到禾曦正想着举起手臂来挡住那银焰,只得挥起了匕首朝着禾曦的手臂砍去。 那匕首削铁如泥,瞬间便有血液喷涌而出,有点滴溅到了那银焰的眼睛里。 禾曦猝不及防被陆然划了这一刀,后退了几步,正巧撞见了一个人,那人只是微微的扶了禾曦一下,便交给了陆然。 再看那条银焰,不断地在地上翻滚着,身躯都缠绕在一起,好像正受着什么样的痛楚一般。 “小姐——您怎么样——”如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个熟人,正是宁奕。 禾曦见是他便送了一口气。 那条银焰在地上滚了几下,便软软的不动了。 蒙耶格尔怒吼一声,大声的用苗域的话说了什么,宁奕只是看了看禾曦的伤势,确定只是皮外伤后,才道:“我要是你们的主子,便不会这么愚蠢。不过想来你也没有命回去了。” 他微一摆手,便见到了一柄长剑从背后没进了蒙耶格尔的身体里。 屋子里面的毒虫失去了宿主,一时间便也四散逃去。 陆然跪倒在地,沉声道:“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王爷责罚——” 禾曦蹙眉,陆然本是拓跋玥身边的人,何时竟然听从宁奕的指挥了? 宁奕看了看犹在昏迷状态下的萧奈,道:“此处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 如意扶了禾曦起来,看向了身后的萧奈,沉声道:“小姐——她——” 禾曦和萧奈之间的恩怨,一直很深。 禾曦蹙眉,宁奕饶有兴趣的看着禾曦,提醒道:“我若是你,我便不会动她,拓跋玥和南疆萧氏的人已经追到了这里了,若是你杀了她,怕是你的计划就败落了。” 禾曦深吸一气,对着如意道:“咱们走吧。” 宁奕带着禾曦到了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别院,虽然看似普通,但是禾曦注意到,这别院四周并无任何遮挡之物,就连热闹的客栈茶楼都没有,即便是如此,依旧有很多人轮流看守着,护卫着这内院中人的安全。 才进了院子,便见到江怜儿带着婢女匆匆迎了出来。 院中燃了火把,江怜儿身上淡粉的风毛斗篷被风拂起,像是一只蹁跹的粉蝶。 她见宁奕安全的将人带了回来,便送了一口气,她笑语盈盈的冲着禾曦行了一礼,道:“怜儿见过姐姐——” 她唤她姐姐,而不是宫里的称呼,想来宁奕已经将事情告诉她了。 禾曦想伸手去搀扶她,却不小心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她不自觉吸了一口凉气。 江怜儿忙道:“姐姐受伤了?珠儿快去拿伤药来——” 说着赶忙引着禾曦朝着自己的屋子去了。 才一进到屋子里,禾曦便觉得眼前被晃花了眼,只如同坠进了花丛中一般,外面是严冬寒月,这屋里暖阳如春,甚至瓶中还供着几朵腊梅,那般傲雪寒霜的花朵,在这样的环境中,都多了几分娇美,少了几分傲骨。 想来能将这梅花都养成这个样子的,除却眼前的女子再无旁人了吧。 江怜儿一边让珠儿服侍着禾曦坐下,一边又亲自端了温水来,给禾曦清理伤口。 如意忙阻拦道:“郡主,这些粗活,还是奴婢来吧。” 江怜儿道:“无事,这样的事情,你未必有我做的熟练,今天你也吓到了,好好歇着,一会儿上了药,让珠儿准备一些静气安神的汤水来,好生歇歇。 说着,便拿了小银剪子来,小心点将衣袖剪开,因着那伤口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这样掀开,又将伤口撕裂了,咕咕的流着血。 禾曦这次却也只是蹙眉,并未吭声。 江怜儿一脸认真,小心翼翼的用清水洗了,又撒上了止血愈合的药,才细细的包扎了。 禾曦还未如何,江怜儿却紧张出一头的汗水来。 珠儿笑道:“郡主方才还夸口说,自己熟练,怎的禾曦小姐未如何,您却紧张的跟什么似得。” 江怜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虎着脸对着珠儿道:“罚你去准备汤水,晚了便要打你的手板——” 珠儿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端着换下的脏污的衣服下去了。 江怜儿看了看禾曦,见到禾曦也看着自己,咬了咬唇,忽的起身,走到禾曦面前跪了下来。 禾曦一怔,忙道:“郡主这是做什么?” 江怜儿认真的道:“我这次来,是为了见一见姐姐的,宁奕哥哥说,我的这条命,是姐姐救下来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绝处逢生(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忙将江怜儿扶了起来,道:“你的命是摄政王殿下救回来的,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即便是没有我,以他的能力,想要找到焕颜丹是早晚的事情。” 江怜儿正色的道:“姐姐有所不知,怜儿本以为要坚持不下去了,如若不是我病重,宁奕哥哥也不会亲自犯险,我——” 说着她眼眶便红了红,禾曦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道:“都说吉人自有天相,必然是上天宽宥,今日我也算是欠了摄政王一个人情,若真的要算起来,咱们也算是扯平了。” 江怜儿性子直率,被禾曦三言两语的安慰了,便也不再提什么报不报恩的话了。 禾曦也喜欢这个少女的天真烂漫,也就陪着多说了几句。 直到珠儿端着汤药进来,江怜儿才有些困倦的掩着唇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随即不好意思的道:“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姐姐大可放心在我房中休息,有宁奕哥哥在,不会有事的。” 禾曦见她眼中隐隐有些泛红,想来也是累了,便饮了汤药,在一旁的软塌上歇息了。 珠儿和如意去了偏殿,吹吸了烛火,黑暗降落了下来,然而禾曦却一丝困倦也无,心事一重重的涌上来,对陆然出现的疑惑,对高远的担忧,还有拓跋玥—— 宁奕说,拓跋玥的人已经到了舜城了。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将心底那些杂念打消掉,忽然听见了江怜儿小声的问道:“姐姐,你睡了么?” 那声音轻而软,糯糯的,禾曦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回道:“还没有,郡主怎的也不睡?” 江怜儿犹豫了半晌,才道:“虽然宁奕哥哥不让我问,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姐姐为何要跑出来啊——” 她所说的跑出来,便是指禾曦用诈死的方式出宫。 禾曦知道她心无城府,便也认真的道:“因为,若是不离开,永远也没有办法开始新的生活。” 江怜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察觉到禾曦好像看不见,才嗯了一声。 禾曦被她逗得笑了一下,又嗔怪的道:“郡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不是十分的不理解?” 江怜儿的眸光在黑暗中暗了暗,神色也落寞了下来,她咬了咬下唇,贝齿在殷红的唇上留下了一个整齐的印记,她小声的道:“不是的,我理解,因为如果我也可以选择的话,我也想像姐姐一样,随心所欲的生活,可是我怕——” 她用手指一根一根的掰着数着道:“我担心母后伤心,担心陛下伤心,担心宁奕哥哥伤心。姐姐,你会担心么?” 担心旁人伤心么?禾曦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谁会伤心呢? 拓跋玥么?不会的,他那样懂的权衡的人,知道伤心定然是无用的,或许对他来说,自己的离开,对于他来说也是解脱吧。 她深深的吸气,只觉得心头压了一块巨石一般。 江怜儿听见禾曦久久未说话,只以为她是累极了,已经睡了,待到自己也睡意朦胧的时候,恍惚听见一个声音道:“不会,没有人会为了我伤心。” 江怜儿不懂,这个世间,怎么会没有人在意呢? 这一夜,禾曦睡的极其的不安稳,手臂上的伤口一直隐隐作痛,下半夜竟然慢慢的发起了高热来,起先如意还用湿帕子给禾曦擦拭着额头,但是情况并无一丝丝的好转。 禾曦现在怀有身孕,并不能用药,只好用这样的法子降温,不过好在江怜儿给禾曦的金疮药极好,伤口愈合的很快,也并没有因为发热,而引发伤口发炎。 只不过,禾曦发热的事情,是等到第二天,江怜儿才知道的,她一边埋怨着如意,怎的不知会自己,另一边,忙派珠儿去请了随行的太医。 因着她身子一向是不好,为防万一,宁奕便随行带了几名太医来。 禾曦只是觉得喉咙痛的几乎说不出来话,宁奕听见消息,也前来探视了,听见太医说,是伤风,需要静养,且每日用药酒擦拭身子,便也放下心来。 江怜儿有些自责的道:“都怪我,要不是昨日我托大,或许姐姐也不会如此——” 禾曦扶着江怜儿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想,宁奕见到两人竟然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情谊,不由得有些吃惊。 但是心中,更多的是欣慰,江怜儿自小体弱,加之身患顽疾,几乎鲜少与人交好。 宁奕看着禾曦道:“今日,拓跋玥的人和萧氏的人已经进了城,天还未亮,便找到了那间客栈——” 禾曦也不看宁奕,只是盯着被下人擦的光洁的地面,好似能看出一个洞来,谁来谁不来,对于她来说,有什么要紧的呢? 江怜儿见到禾曦这般神色,她虽然天真,心思却是细腻的,她问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还未等到禾曦回答,便听得宁奕笑道:“自然是心虚了,有些人金蝉脱壳,却不想那守着外壳的人,竟然追了上来——” 禾曦蹙眉,下意识的道:“左右不是来寻我的,既然王爷出手救我,便不会这般无聊到要将我交出去吧。” 她的声音不似平日里那般清脆悦耳,而是有些粗嘎难听,才说了几句,便一阵阵的发痒,足足的饮了半杯茶水,才将那咳嗽压了下去。 这般娇弱,倒是惹得江怜儿一阵心疼,她嗔怪的看了一眼宁奕,板着脸道:“宁奕哥哥怎的如此说话?” 宁奕见她虎着脸的可爱模样,心中越发的高兴了,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的开怀了。 禾曦知道他只是打趣,但是现在她对于拓跋玥的事情,真的难以做到十分的平静。 她知道最好的办法,便是离开,走的远远的,终有一天,她一定可以一个人生活的很好。 江怜儿一张粉面涨得通红,宁奕见状忙敛了神色,道:“好了,我既然帮了你,便不会这般做,怜儿喜欢你,你与她又有救命之恩,你只管在这里好生养病好了,不会有人知道你会在本王这里的。” 话音落了,才见到江怜儿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发髻上一串珍珠流苏的发饰,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摆的,煞是可爱。 禾曦只好谢过了,宁奕起身,他忽然想到宫里那个看似冰冷的帝王,终于忍不住的道:“这件事,本是你自己的事情,你的决定,我也不好插手,只不过,他——很伤心——” 禾曦依旧冷着脸,好像并未听见宁奕的话一般。 但是她渐渐收紧的双手,却出卖了她的想法,宁奕叹息一声,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江怜儿,心中无限叹惋。 待到宁奕走后,江怜儿才拉了拉禾曦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道:“姐姐,宁奕哥哥不是有意的,他为人很好的——” 禾曦看着江怜儿脸上认真的神色,她本是机灵聪慧的,但是牵扯到了宁奕,她便好似不会说话了一般。 禾曦勾了勾唇角,低声道:“我知道,只不过郡主,这个世间,每个人都不只有一面,摄政王在你面前,是举世无双的好人,但是在朝堂上,确是人人敬畏的权臣,就像是我,或许你觉的,我救了你一命,是个好人,但是在你见不到的地方,我也是手染鲜血的恶人。” 江怜儿歪了歪头,似懂非懂的道:“姐姐也杀过人,可是都是一些坏人?” 禾曦笑了笑道:“坏人么?或许有时候,站在他们的角度上,只觉得自己是迫不得已而已,但是对于我来说,那些事情确是不可原谅的。” 江怜儿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神色便沉了下来,禾曦察觉不对劲,便问道:“郡主怎么了?” 江怜儿吸了吸鼻子,道:“虽然姐姐的有些话,我听不懂,但是我知道,就比如说我的母后,我本是弃婴,是母后从江中捡了我,给了我关爱和身份宠爱,就比如说宁奕哥哥,他从小便对我十分的照顾,谁欺负我了,他就替我欺负回去,甚至有时候我在想,若是我有一个亲兄长,也未必这般对我,他们都是好人——但是母后却不喜欢宁奕哥哥——宁奕哥哥也不喜欢母后——” 她像是一个少女,在絮絮的说着自己的心事。 禾曦听得认真,对于西凉这个国家,她只是偶尔能听到德太妃说起来一些,但是对于西凉朝堂上的事情,却是知之不深的。 只知道,西凉有个年轻有为的摄政王,幼帝只有十二三的年纪,朝堂上的许多事情,都是摄政王宁奕和西凉的太后商议定夺的。 但是自古都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只是因为女子在大是大非上,有时并没有男子那般理智果断,也十分的容易感情用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西凉的朝臣,对于太后垂帘听政一事,非议颇多,加之宁奕文韬武略都是天人之姿,渐渐的,便有一些大臣,起了拥护摄政王登基的想法。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交易(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至此,太后和摄政王之间的关系便越发的僵持了。 而江怜儿身为太后的养女,却偏偏和摄政王宁奕两情相悦,事情便变得越发的复杂起来。 且偏偏江怜儿的性子,是个逆来顺受的,且她心中一直感念着西凉太后对自己的养育之恩,又如何能违逆自己母后的意思。 原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奈何宁奕偏又寻来的焕颜丹,现如今,江怜儿便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 听着江怜儿的描述,禾曦便觉得事情有些奇怪,见到江怜儿苦恼的皱着眉头,便柔声道:“好了,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总是会有转机的。” 珠儿站在一旁服侍着,听见了这句话,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禾曦只是当做瞧不见,两人又闲话了片刻,便有人回禀,说是给禾曦备下的客房已经准备好了,请禾曦现在就搬过去。 因着昨夜禾曦染了风寒,宁奕特地选了几个手脚利索的下人服侍着,又有太医随时候着。 到了新的客房,便见到宁奕正坐在案几前,品着茶水。 禾曦神色不变,只是站在门前,并不进去,宁奕也不急,两人互相僵持着,半晌后,才听见了宁奕叹息一声,将茶盏轻轻的放在了桌面上道:“我终于知道,为何大历的新帝一直不相信你是死在那场大火里面了,你这个人,执拗且聪明的很,想来已经知道我的意图了吧。” 禾曦神色冷漠,见到宁奕已经将话说的这般坦荡了,便也开门见山的道:“原以为摄政王善于玩弄权数,手段有多高明,左右不过也只是用感情迷惑人的招数,不过,想来王爷是找错了人,我并非是什么良善之人。” 宁奕勾唇一笑,薄唇抿起了一个胸有成竹的弧度,他的手指慢慢的沿着杯身,细细的描绘着上面的山水图案。 声音中也由着一些蛊惑的意味道:“不,你错了,我是想和你做交易——” 禾曦似乎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也来了些许的兴致,饶有趣味的哦了一声道:“交易?” 宁奕点了点头,起身道:“不错,今日那个萧小姐便回被送回京城,想来她回去便会知道你的死讯,也会看见大历的皇帝为了你做的一切,以你对她的了解,你猜她会如何做?” 禾曦眸光渐深,道:“彻底的除掉我——” 宁奕十分的欣赏禾曦的冷静和理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选中了禾曦,于是他又道:“还有那个苗域的人,他身后的人,若是等不到他回去复命,早晚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届时你有如何?” 禾曦不说话了,宁奕见到禾曦幽深的如同潭水一般的眸子,近似于蛊惑的声线道:“他会继续的派人追杀你,我虽然不知道苗域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手下的人,曾经探查道有许多苗域的人,暗中去了漠北。至于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凭借你的人,是差不到的。” 这一句话,像是一把钢刀,霎时间插进了禾曦的心中,高远是她现如今最为担心的人,高远与她,有救命之恩,有相交之谊。 说完了这些话,宁奕便住了口,他在等待禾曦的回答,他神色中有着十分的笃定,他知道,禾曦一定会答应。 果不其然,禾曦只是相通其中的关键,便开门见山的道:“什么条件?” 宁奕低声说了什么,禾曦有些震惊的道:“王爷就不怕我做不到?” 宁奕有些诧异的看着她道:“蜀中万千百姓的性命,都被你一双看似无力的手拉了回来,这件事情——” 禾曦银牙暗咬,原来他都知道,知道了自己拿了鬼子救了拓跋玥,知道自己在乎高远的安慰,知道自己想要摆脱错综缠绕的感情,这一桩桩,一件件竟然都被他算计在其中。 禾曦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无力,又有些畏惧起来,眼前的这个男子,到底还知道什么? 另一边,萧奈醒来的时候,便见到身旁已然没有了禾曦的身影,她尖叫着拍打掉自己身上的几个蛊虫,这才细细的打量起来周遭的环境。 座椅凌乱,地上黑乎乎的一片,是燃烧过的痕迹,加上一些被烧焦的虫子。 甚至还有一摊早就干涸了发黑的血迹,她脑中忽然想起了昨天夜里,自己晕倒前看见的那一幕。 蒙耶格尔呢?还有那条蛇,都去了哪里? 还有禾曦那个贱人,难道是被昨天夜里那个人救走了不成,想到了这里,她心中便满是怒火。 忽然门被人大力的撞开,有几个身着玄色骑装的人破门而入,见到萧奈的瞬间,都齐齐跪倒,扬声道:“属下来迟,还小姐怪罪。” 冷静下来的萧奈一下认出了那上面的标记,是拓跋玥的月卫,她心中欢喜,玥哥哥终于是来找自己了。 她昂起头来,沉声道:“玥哥哥怎么没有亲自来接我?” 话音未落,便听见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奈儿?奈儿?” 萧奈神色一喜,忙上前两步,果然是见到了聊天,她几乎喜极而泣的道:“父亲——父亲——” 萧天上前两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萧奈,忽然见到了她的手,瞬间脸色便阴沉了下来,他颤抖着将萧奈的手牵起来,道:“奈儿,这是——” 萧奈看了还跪在原地的月卫,冷声道:“你们下去吧,我和我父亲还有话要说——” 那些月卫闻言便退了下去。 萧奈满是委屈的道:“父亲,您终于来了——可是玥哥哥让您来的?” 萧天见到自己女儿这般,终是忍不下心来说拓跋玥的不是,只得转移了话题道:“奈儿,没事了,今日父亲便带着你回京都——” 萧奈神色中隐隐有一种欣喜,试探性的问道:“玥哥哥他——” 她被掳走的时候,还是京中正乱的时候,虽说人人都道陛下,但是她依旧是有些忐忑。 直到见到萧天点头,萧奈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太好了,我就知道玥哥哥一定可以的,父亲,咱们今日便回京吧。” 萧天神色沉稳,看了看萧奈,忽然奇怪的道:“奈儿,到底是谁绑架了你?” 萧奈眉心隐隐有些不安,看向了萧天,对于自己的这个女儿,萧天是再了解不过的了,如今受了委屈,肯咬碎了牙齿咽下去,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便是她有事瞒着自己,且这事情事关重大。 想到这里,萧天的神色便有些严厉起来,一双历经沧桑,深陷进眼眶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自己的这个女儿。 萧奈如何受的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父亲,父亲女儿错了,女儿也是没法子——” 萧天蹙眉,却岿然不动,听着萧奈将自己给拓跋玥下蛊,包括绑架自己的人来自南疆,怕是和那蛊虫有关,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萧天了。 至此,萧天才知道,为何萧奈愿意大事化小,不愿提及。 因为若是追查下去,牵扯出拓跋玥的事情,怕是别说是萧奈,整个南疆的萧氏,怕是都难逃劫难。 但是知道这件事的萧天,却并不任何的震惊。 萧奈哭了半晌,见到自己的父亲,正凝神想着什么,不由得道:“父亲——” 萧天忽的笑了起来,他亲自搀扶着萧奈起身,道:“好了,为父还以为多大的事情,不过是蛊虫而已,之前不是有个高先生,号称隐世神医,有他在,陛下定然无虞。” 萧奈有些踟蹰,半晌才道:“父亲,那苗域的怪人,这次来正是想找一个人去牵制高远的,这才误打误撞抓了女儿。” 这其中的细节,萧天却是不知道的,只是哦了一声,随即道:“什么时候你和高远还有了这样的交情?” 萧奈不屑的撇了撇嘴巴,厌恶的道:“他那样的怪人,女儿自然是不结交的,他们只不过捉错了人,只听说南疆有一名女子,和高远互为知己,这才误打误撞——” 萧天微一思索,便知道这人是谁,他冷哼一声道:“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不过怕是这个人除非他们去阴曹地府,才能捉到吧。” 萧奈不懂萧天话语中的深意,便问道:“父亲此话何意?” 萧天拍了拍萧奈的手道:“这些日子你不在京中,怕是不知,禾曦已经死了,虽然陛下没有昭告,但是的确是烧死了,听说是同四皇子一起呢。” 萧天的话犹如一计重锤重重的敲打在了萧奈的心头,她只觉得自己的断指处,隐隐有些疼痛起来,萧天见自己女儿神色古怪,便问道:“怎么?咱们除去了心头大患,难道你不开心?” 萧奈忽的笑了一下,那笑意中的仇恨之意,像是一道尖锐的钢刀,几乎要划破她竭力维持的镇定。 她一字一顿的道:“父亲,她没死——她怎么可能死——” 萧天不知道萧奈为何突然这般说,还不等到他说话,便见到萧奈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那两个断指处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加上这一路风餐露宿,上面又长了冻疮,有黄色的脓水和红肿,看着让人作呕。 第三百五十章 交易(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萧奈咬牙切齿的道:“死了?你们都被骗了!哈哈哈哈——她可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啊,以为金蝉脱壳,这笔账她就能躲过了?父亲,她现在一定就在舜城,咱们派人去找——” 然而话音未落,萧天便豁然起身道:“你说什么?” 萧奈被萧天的反应吓了一跳,忙道:“父亲,您怎么了?” 萧天没有想到禾曦竟然没死,那宫里—— 他深吸一气,沉声道:“现在不行,你也看见了,陛下的月卫来了不少,若是被他们知道了禾曦未死,传到陛下的耳朵里面——” 萧奈刹那间便反应了过来,但是她仍旧不甘心,咬牙切齿的道::“可是父亲,难道就让我这般放过她?我不甘心——” 萧天安抚似得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奈儿,此事不急,既然咱们已经知道了她还活着,总是会露出马脚的,只要避开了陛下的人,如何处置还不是你说了算?” 萧奈闻言,似乎都能想象到,禾曦伏在自己脚边,痛哭求饶的样子,如此想想便十分的痛快。 想到这里,她便耐着性子道:“那一切便要仰仗父亲了。” 当日,萧奈便被萧天接回了京城,但是萧天依旧留下了一小队人,暗中调查禾曦的踪迹。 然而在宁奕的帮助下,禾曦还是安然无恙的出了舜城。 另一边,萧奈回了京城,依旧住在了贤王府中。 本以为,拓跋玥处理了国事后,便会下旨册封萧奈进宫。 然而萧奈等了十几天,宫里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日,玳瑁从外面回来,萧奈便一把捉住了玳瑁问道:“如何?今日也没有消息么?” 玳瑁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随即有些踟蹰的道:“不过,奴婢倒是打探到了旁的事情——” 萧奈颓然的坐回到了座位中,背脊撞在椅背上都查不出麻木来,她摆了摆手道:“说吧。” 玳瑁得了准许,这才小心翼翼的道:“奴婢使了些银钱,托了宫里的人打探,说是陛下这些日子,下了朝,时常回去灵秀宫待上半日,且——且——” 萧奈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指,一字一顿的道:“说下去——” 玳瑁战战兢兢的道:“并且不许人跟进去服侍,就连福公公,每次都是在宫外候着。” 萧奈只觉得心头酸涩难忍,她强忍着眼底的泪意,道:“我等了这么久,他都不下旨,整日却在那个空荡荡的宫里,守着一个死人——”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右手上,看见那两个假指时,不由得怨念更深,派出去的人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她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自古妃嫔入宫,不可有缺,如今自己依然残缺,若是拓跋玥执意不要自己,也无可厚非,但是她不可以,她一想到,自己被抛弃的样子,便止不住的颤抖。 玳瑁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细心的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萧奈眸中闪过了一丝狠厉,她一把挥开了玳瑁,道:“我表哥呢——去寻了他来,就说我有事情与他商议。” 玳瑁及时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听见萧奈的话,忙回禀道:“萧公子约了几位大臣的公子,说是参加诗酒会了。” 萧奈神色中满含嘲讽的道:“这么快就想在京中站稳脚跟?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这京中的子弟,还不是看他姓萧,给他几分薄面,行了,去寻了他来吧。” 玳瑁知道此时此刻,再也不能得罪萧奈,赶紧下去寻萧何了。 而此时,宁奕的队伍已经离开了大历了。 她掀开了帘子的一角,看着宁奕带人在城门前查看文牒,心中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这一生,最远莫过于去了南疆,离开大历还是头一次。 人都是有这样的情思,身在其中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一旦要离开了,才有了一种归属感。 她忽然想起了远在大历宫中的德太妃,她是不是也时常想念自己的故土? 见到她发呆,江怜儿小心翼翼的凑近,问道:“姐姐不开心么?” 禾曦摇头道:“只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 江怜儿笑着挽着禾曦的手臂道:“姐姐不要担心,西凉的人热情好客,风景也不比大历差,姐姐一定会喜欢的,再说,若是姐姐想回来,随时都可以的。” 禾曦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样子,忍不住的朝着宁奕的方向看过去,他定然是废了不少的心思吧。 检查的还算是快,一会的功夫便感觉到马车缓缓的出了城门,禾曦不知道为何,伸手掀开了帘子回头看去,只见到前路是白雪皑皑的官道,而身后,是渐行渐远的大厉。 她看了良久,见到身后的城门远了,甚至都看不清那上面的字迹时,才坐回到了马车里面。 然而此时的城门处,一个面目清秀的男子,定定的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出神。 他身旁的同伴,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他肩上,笑道:“你这小子,看什么呢?” 齐霄的神色有些羞赧,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顶。 那人顺着齐霄的视线看了看,随即道:“怎么,是看上了马车里面的贵家小姐了?” 齐霄脑中闪过方才的惊鸿一瞥,那样的女子,肤白如雪,如墨的青丝,被风吹拂起来,但是最吸引他的,是那女子眼中的神色,那种深深的眷恋和复杂,像是一个深深的漩涡,吸引着他。 但是自己同伴的话,却是点醒了他,他叹息一声道:“你也说了,是贵家小姐,哪里是咱们这种人能痴心妄想的,再说了,你也别没事乱说话,平白的污了庞人的清誉。” 那男子一贯是知晓齐霄的性子的,也不介意,只是顺从的道:“得得得,我不说,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说着他仔细的关好了城门,明日便是除夕了,今一早,锡州便关了城门,只留下他们两个在这里看守,好在家家户户都准备着年节,也不出城,他们大多数的时间也就是坐在城门上,无聊闲话,打发时间。 齐霄,坐在倚在城楼上,眼睛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男子见齐霄如此,也见怪不怪,两人这般相对,也着实是无聊,刚想打趣几句,便听见了一阵喧嚷的声音从城楼下传来。 齐霄也回过神,和身边的男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均不明所以。 下面的吵嚷声越发的大了起来,期间还夹杂着怒骂声,和女子的哭诉声,因着临近年节,齐霄担心闹出什么乱子来,赶紧知会了一声,下去查看。 循着生意走到了一处喧闹的主街,此处张灯结彩,红艳的如同晚霞的彩纸窗花,将年节的气氛烘托的浓郁吉祥。 然而,前方却不合时宜想起了女子的咒骂声。 齐霄不敢再停留,赶紧上前,先是驱散了围观的人群,这才看见了其中的景象。 一个年纪看着十六七岁的少女,跪在地上,哭的几乎要晕厥了过去,她身后的站着一对怒目圆睁的中年夫妇,想来是她的父母,而站在他们对面的人,齐霄是认识的,是京城中流放到锡州的罪人——兰博。 此时他嘴角擒着一抹暴戾的微笑,看着人胆寒。 而最让人不寒而栗的,不是他蛇蝎一般的眼神,而是他身上,或大或小的脓疮。脸上,脖颈上,手臂上,即便他想尽了办法去遮盖,但是依旧有一些暴露在外面。 齐霄本不喜欢兰博,分明是获罪来此,行事依旧飞扬跋扈,于是便也冷下脸来,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少女的父母见到了齐霄一身守城将士的服饰,先是一怔,似乎在考虑齐霄能不能为了自己做主。 但是想到州府衙门官员不在,也只得退而求其次了,那中年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声道:“还请这位小哥能给我们做主,我家丫头今年才十七啊,还没议亲,就被这畜生——” 一个粗糙的庄稼汉子,说到这里,竟也说不下去了,只能强忍着,用恳切的目光看向了齐霄。 齐霄怒火中烧,看向了兰博,奈何此时的兰博犹如一块滚刀肉一般,看不碎剁不烂,毫无畏惧。 齐霄冷声道:“你可知道,欺男霸女,是什么罪名?” 兰博蔑视的看了一眼齐霄,笑嘻嘻的道:“什么罪?最大的罪过能大过死罪?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这一身的花柳病,即便是没有罪过,也说不上能活到哪一天,还不如,牡丹花下死——” 他唇角涎着一抹淫邪的微笑,意有所指,又俯下身,想去摸那女子的脸。 齐霄不想这兰博竟然如此厚颜无耻,一把拔出了手中的长剑,横在那女子的面前,冷声道:“要是你在往前伸一下,别说刀剑无眼,断了胳膊断了腿也不一定。” 兰博怔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这个不知死活的守门的将士竟然也敢对他这般,但是他还是有些畏惧齐霄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长剑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交易(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他尴尬的清咳一声,随后道:“你们哭什么?我又没说不负责任,你将女儿嫁给我,两全其美。” 话音未落,便见到那少女的母亲豁然起身,指着兰博的鼻子叫骂道:“你这畜生,自己已经是泥坑里面的烂泥了,还想拉着旁人一起,真是——真是——” 显然是怒到了极点,竟然一时间找不到话去咒骂眼前这个畜生。 正说着,一声女子的尖叫从斜刺里传出,未等到齐霄反应过来,一个身穿着灰布衣裳的女子,没头没脸的冲了过来,一把推开了站在一旁的齐霄,然后疯了似的扑向了兰博。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少女的母亲,见到郑2氏如此维护自己的儿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还真的当自己还是京城的官眷啊——怪不得皇帝陛下要将你们流放,我这就去官府告你们!” 郑氏转回身,满眼的不屑道:“也就是我们家道中落,要不然你女儿这般姿色的,就是来我们家提鞋,都是不配的——” 齐霄忍不住的蹙眉,他嫌少接触到这一家人,却不想原来的京中的高官显贵,竟然也如同市井泼妇一般。 兰博好似十分厌烦郑氏这样,转身欲走,却不想一把被那少女的母亲拉住了,她急道:“你不能就这样走了,这件事情还没有解决,你们别想走。”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有人看不过眼,拦着兰博不让走,齐霄看着那少女跪坐在地上哭泣,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他细心的上前,将那女子搀扶起来。 郑氏正巧见到,轻嗤一声道:“你看看你们家的女儿,当街便和别的男子拉拉扯扯,说不上是她先勾引的我儿子——” 齐霄没想到郑氏竟然反咬一口,他本也是轻狂的年纪,一时受不住这样泼辣的妇人,便也怒道:“事情未解决之前,谁也不许走,现在大人不在,不过你们身为罪犯,骚扰百姓良民,本就不对,现如今还强词夺理,不如先去牢里住上几天,反思一下自己到底错没错。” 一听说要抓了自己和兰博去牢里,郑氏哪里肯从,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呼天抢地起来道:“当今的皇帝就是想排除异己,逼了四皇子下位,残害忠良,现在又暗中知指使人想除了我们,我们不服——” 郑氏痛哭流涕,声音也是一声高过一声,还真的有几分控诉。 兰博不愿意和郑氏一起在这丢人,拨开人群便想离开,但是人群里也有人看不下去,拦着不让离去,一时间场面越发的混乱了。 正闹着,就听见一个厚重的男声道:“好了,在这闹什么?” 郑氏的声音戛然而止,许是停下来太过于急切了,喉咙还在咯咯作响。 她有些畏惧的看向了自己身后,就连兰博脸上的神色也有了些许的变化,明显收敛了许多。 还不等到任何的反应,便听见了一声响亮的耳光,兰博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郑氏挣扎着起身护在了兰博的面前,哭诉道:“老爷,您怎么能打博儿呢?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咱们兰家只有这么一颗独苗,馨儿生死未卜,兰若那个贱人也没了消息,老爷若是连博儿都护不住,怕是咱们兰家真的没指望了。” 兰之礼淡淡的扫了一眼字十几年的发妻,和自己的独子,心里虽有不忍,但是还是没有理会,径直走到了齐霄的面前,拱手道:“犬子混账,做出这样的事情,若是您真的想要将他下了狱,我也无话可说,但是若是这位姑娘想要和解,又什么要求只管提,但凡我们能做到的,我们必然会做到。” 齐霄看着这位曾经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即便落得这样的下场,也能如此镇定,心中不由得警戒了起来。 果不其然,兰之礼上前两步,不知道对着那少女的父母说了什么,只见到他们神色大变,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看了看齐霄,似乎是在做什么权衡一般。 齐霄听不见两人说什么,方想要上前劝阻,便见到那少女的父亲道:“也只能这样了——” 随即转回身对着齐霄拱手道:“对不起了小哥,这件事情就算是麻烦你了,我们不打算追究了——” 周围想起了阵阵的唏嘘声,齐霄似乎不知道为何这人会临时变卦,不过显然那少女和妇人,是不愿意的,那少女几乎哭的肝肠寸断,道:“父亲——难道你不想为了女儿做主了?” 那男子叹息一声,心疼的拉过了自己的女儿道:“父亲便是为了你好,才这般,先回去吧。” 说着带着自己的女儿走出了人群,周围的人见到了没有了热闹看,便也都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郑氏见到自己的儿子不用坐牢。自己的夫君又三言两语的将事情解决了,心中不由得有些得意,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冲着齐霄扬了扬脸,也转身走了。 周围有人议论纷纷,但是都是好奇,这兰之礼到底是说了什么,三言两语间便将事情解决了。 齐霄也纳闷,但是更多的,是对着一家人的不喜。 他并不管事,终日里也就是看看城门,检查一下来往的人和货物,但是即便是这样,也多多少少听说过这家人,曾经位极人臣,权势滔天,后获罪来此,因着锡州城位于大厉的边境,时常需要巩固城墙,许多被流放的便会安排道这里来做苦力,或者等到有了战事,让这些人去送死,争取旁人撤退的时间。 虽说齐霄也觉得是残忍的,但是他也并非是不明事理的,这些人但凡能流放到了这里,必然手上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这算是他们的偿还。 但是这一家人却不一样,从未在葺的队伍中看见他们,虽说也是同大家一样的粗茶淡饭,但是却没有怎么出过力。 齐霄不懂得官场里面的一些利益勾结,只觉得这个兰之礼不简单。 落得此等境地,竟也能求的安身立命之所。 齐霄的同伴见到齐霄久久未归,担心有人闹事,齐霄一人处理不过来,便下来寻他。 刚走到,便见到了齐霄正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城西的方向。 他一巴掌打在了齐霄的背上,道:“我说你小子,怎么跑到这里来偷懒了?” 齐霄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只是在想事情,走神了。” 那人神神秘秘的凑近了些许,戏谑的道:“是不是还记挂着那姑娘?” 齐霄见到他越说越离谱,笑骂一声推开他,便朝着城门的方向去了。 另一边,兰博和郑氏两人跟着兰之礼回了家,虽说是家,但是却也只是一个破败的小院子,甚至连曾经的丞相府的后厨都要比这个大上几倍,勉强能够这几个人居住。 才进了院子,便见到兰之礼止住了步子,负手而立。 郑氏察觉出了不妥,忙陪着小心上前柔声道:“老爷——” “跪下——”兰之礼的声音中带着冷意,让人听着发颤。 郑氏下意识的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兰之礼的脚边,然后回头示意兰博赶紧跪下。 兰博有些不情愿,但是碍于兰之礼平日里的威压,还是听话的跪了下去。兰之礼看了看垂首候在一旁的蒋氏,沉声道:“拿木棍来——” 蒋氏先是一怔,待到反应过来,赶紧去门边取了一个婴儿手臂粗细的木棍交到了兰之礼的手上。 郑氏跟了兰之礼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兰之礼的习性的,赶紧一把抱住了兰之礼的腿道:“老爷——你要做什么?老爷——不要啊——博儿身上带着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妾身也活不下去了,求求老爷开恩,咱们可就剩下这一个孩子了——” 兰之礼却抬起脚来,狠狠地揣在了郑氏的心窝,疼的她哎呦一声倒在地上,便痛苦的呻吟起来。 兰之礼看也不看郑氏一眼,只是朝着兰博的方向径自去了,见到兰之礼是动了真怒,兰博哪里还敢动一下,只得求助着看向了一旁的郑氏。 奈何郑氏现在起不了身,只得呜呜咽咽的哭着,蒋氏站在一旁无动于衷,兰之礼举起了手中的木棍,狠狠的打在了兰博的身上。 兰博虽早早就去了军营历练,但是因着官场失意,又身染顽疾,这身子也就大不如从前了,这一棍子下去,兰博只觉得被打的地方似乎被火灼烧一般,火辣辣的疼着,他强忍着喉咙口不断翻涌上来的腥甜,笑道:“父亲,何必这般恼羞成怒?” 兰之礼面无表情,手中的动作却是不停,一下一下的落下来,好似那棍棒下不是一具鲜活的生命,而是一个破布袋一样。 蒋氏起先还抱了看热闹的心态,渐渐的就连她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来,兰博的后背已然是血肉模糊了,但是兰之礼手下依旧不停,难道兰之礼这是铁了心打算将兰博打死了不成? 第三百五十二章 交易(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郑氏拖着虚弱无力的身子爬上前来,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拉住了兰之礼的手臂,她涕泗横流,哪里还有半分曾经的优雅气度,她哭着求道:“老爷,你不能再打了,你在打真的会打算他的——他虽然错了,但是——但是——” 她的话音未落,便见到兰之礼也不由得红了眼眶,眼中失望的神色渐渐的显露出来,蒋氏冷眼看着,忽然觉得,这段时间,他真的是老了,老了许多,眉宇间也渐渐的有了颓败的迹象了。 兰之礼一把将手中的木棍扔了出去,打在了木门上,发出剧烈的碰撞声,兰博吓得缩了缩脖子。 郑氏当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兰之礼,整个人像是挂在了兰之礼的手臂上一样,但是潜意识里她依旧紧紧的攥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都要嵌进了他的皮肉里。 兰之礼道:“我兰氏虽然落得此境地,但是只要命还在,便又办法,或许我不行,但是你可以,你不可以,你的孩子可以,兰氏一门不能就这样断送在你我父子手上,兰博,我要你记住,从前你被你母亲娇纵,但是从现在开始,兰氏只有你一个人了,若是你我找寻不到出路,死不能入兰氏祖坟,要生生世世跪在列祖列宗面前认罪。” 这是自从流放以来,兰之礼第一次吐露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真心。 郑氏见到他还是看重兰博的,心中便一松,只要不是放弃了自己的儿子,无论做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这般想着,便觉得眼前一黑,竟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兰之礼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蒋氏,沉声道:“扶进屋里吧,还有寻点伤药给博儿——” 语气冷淡的好像是冰天雪地里面的雕像。 蒋氏怔了怔,看见兰之礼远去的背影,心中却想起了另外的一个男子来。 他对自己说话的时候,温和中带着爱意,而现在呢? 蒋氏深吸一气,先是将郑氏扶起来,再去想搀扶兰博的时候,却被兰博一把挥开了,他厌弃的道:“我自己能走,看什么,还不去找伤药?” 蒋氏也不想与他计较,转身便出了门去,她去找了负责看守他们的守卫讨要金疮药,对着那侍卫淫邪的目光,蒋氏的脸颊不由得微微的羞恼,但是她知道,若是今日讨不到药,回去也会被那对母子为难。 这般想着,她只觉得似乎眼前的情况没有那么难熬,就连伸手却接过药物时,那守卫占便宜一般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划过,她都不觉得厌恶,只是麻木,无边无际的麻木,甚至麻木道,还能扬起脸来对着那人含笑道谢。 才回到破败的院落,便见到有一群穿着士兵服侍的将一个小小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兰之礼站在众人面前,伸手朝着里面指了指,似乎是在解释什么。 与他交涉的人,蒋氏见过,正是今日为了那少女出头的士兵,听说是叫齐霄的。 齐霄原本也打算就此了了,但是内心的纯粹,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任由兰之礼哄骗了无辜的人,所以即便是冒了叨扰府衙大人的风险,也将事情如实的禀报了。 好在指挥史大人也还算是明晓事理,但是苦主都不打算追究了,若是自己这个地方官员强行出头,便是坐实了郑氏当着众人所说的那番话。 所以,他便安排了几个人手,打算惩戒一下兰博,这才出现了蒋氏看见的这一幕。 兰之礼神色沉稳,恭敬的道:“犬子犯了错,回来罪臣已经动了家法,现在在屋子里面躺着,若是大人觉得不能出气,便进去将人拉出来,是下了大牢还是用刑,罪臣都没有异议,只求子大人能留下犬子性命——” 齐霄一怔,没有想到兰之礼竟然会这样做,若是此时他们再去拿人,便是落人口舌,齐霄定定的看着兰之礼,随即便一言不发的朝着兰博的屋子去了。 兰之礼只是站在原地候着,一副若是齐霄执意捉了兰博,他也不会说什么一样。 然而齐霄而已只是用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然后黑着脸带着人离开了。 蒋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有风起了,锡州苦寒,连带着那风好像都要比京都的凛冽些,打在脸上生疼,但是她毫无察觉一般,原来,原来所有的一切,他都是有谋算的,他终还是想方设法的护着那个孩子。 可是自己的孩子呢? 虽说她和兰若并不十分亲厚,但是那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如何能不心疼?不过,若是自己生下来的是个男孩,是不是也会如同兰博一样,即便自己再不堪,也会有一家人护着。 想到这里,她转身便想逃,可是天大地大,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你怎的站在那里?”兰之礼的声音恍然传来,惊得蒋氏差点将手里的药扔出去,她生怕兰之礼看出什么来,忙垂下头,眉目低垂的道:“没什么,看老爷方才在与官爷说话,便没打扰。” 见到她这幅柔婉的样子,兰之礼叹息一声,蒋氏这些年在丞相府受的委屈,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兰若有这样出身的母亲,他面上也无光,但是现如今,自己也是阶下囚,反倒生了几分怜惜的柔情来。 唤过了蒋氏,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院落,倒是没有看见一个人从围墙的拐角处闪身而过。 另一边,皇帝筹备年节宫宴,和祭祖的事情,宫里也忙的不可开交。 才短短几日,一切便恢复了祥和和宁静,好似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事情不存在一般,而拓跋琛的余党,许多都被拆分收编,还有一些被用各种各样的罪名处决了,朝中人人心中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换了掌权人,自然要换一些新鲜的血液,这是亘古以来,无可厚非,大家都好似约好了一般,谁也没有站出来质疑。 政事祥和,却也让一些人的心跟着浮躁了起来,皇帝身为贤王时,就没有正妃,唯独有一个侧妃,却未成亲行礼,且听说那侧妃身有缺陷,到底能不能入宫,还是另外的问题。 这样一来,新帝的后宫几乎就是空虚的,而京中适龄女子众多,许多官眷们便动了心思,来带着私下的交际都比往日里多了许多。 拓跋玥看着,却也装作没看见,整日听得福清和自己汇报,今日哪家大人举办了赏梅宴,哪家的小姐文采斐然,拔了头筹,哪家的小姐又舞动京城诸多等等。 而此时的西凉,禾曦也过的不怎么样,看着自己面前,山珍海味,不由得有些烦闷,她瞥了一眼摄政王府的管家,恭恭敬敬的垂首立在一旁,随时等候吩咐的样子,便觉得心中有些恼火。 她将手中的镂空雕花的银著放在精美得青花烧瓷碟中,发出了一声叮铃脆响,如意知晓禾曦的脾气,便上前道:“小姐,你可是没胃口?” 管家闻言上前,诚惶诚恐的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道:“奴才该死,不知道小姐的胃口,这便让厨房重新做——” 说着挥了挥手,马上便有下人鱼贯而入,二话不说,便将案几上十几碟珍馐菜肴全都端了下去,那管家笑着道:“西凉的菜色,口味偏甜,想来是小姐不喜欢,不过小姐莫急,王爷已经张贴了告示了,遍寻天下的大厨,想来很快便会有了消息——” 禾曦听着心烦,摆了摆手道:“我没胃口,告诉厨房,送些清粥小菜来便好了,至于王爷,可是下了朝?” 管家忙道:“还未曾下朝,不过算着时辰,想来还有一个时辰,便也回府了,届时,奴才亲自来请小姐——” 禾曦点了点头,便借口想休息,只留了如意在身边,将包括管家在内的下人都支了出去。 而此时的西凉皇宫内,摄政王宁奕一身玄色长袍,衬的他眉眼如画,长身玉立,他站在金砖台阶上,下方跪着白来名朝臣,身侧的龙椅上,做着一个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正是宁泓,当今西凉的国主。 他一张小脸上稚气未脱,但是却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和笃定,举手投足间已经隐隐有帝王之气,他听着下方官员的禀告后,才斟酌着道:“年关已致,众爱卿一年来辛苦了,因着父皇丧期不满三年,不能操办大型宫宴,不过朕依旧会有赏赐,以犒劳众爱卿的辛劳。” 众人纷纷下拜谢恩,此时有一人站出来,看着有五十上下的年纪,道:“陛下,老臣有事禀告,今年户部上表的案册中,发现南部的收成相较于去年有所降低,经臣查证,是受蝗虫所害,虽说及时挽救,但是损失已然造成,臣肯定陛下能下旨,免除南部明年的税收——” 宁泓方想开口,便听得身后层层明黄垂幔后有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道:“哀家记得,南部的收成,每年也只缴纳七成,只因为先康亲王于先帝有恩,且南部是康亲王的封地,这才有了这少于旁处的税收,这么多年下来,弥补了这次的灾害,怕是也绰绰有余了,如何还能减免这税收?”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交易(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官员神色微变,慌忙俯身叩拜道:“先帝仁慈,许诺先康亲王如此礼遇,不过,既是允诺便应该一视同仁,而不是施舍,既是一视同仁,遭受灾害,便理应按照规章,减免一年的税收——” 他不卑不亢,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宁泓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宁奕,宁奕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宁泓咬了咬唇,别过了脸去。 帐幔后,西凉太后一身暗红色绣牡丹图案的朝服,头上金冠上的南珠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越发的璀璨夺目。 她分明只有三十几岁的模样,却已经是太后了,那一身暗沉沉的颜色,威仪沉稳,但是却犹如一滩死水一般,没了生机和活力,面对这样的质问,她狭长的美目,微微的扬起,道:“那些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先康亲王与先帝有恩,先帝隆恩浩荡,已经够了,现如今继承康亲王爵位的是康王世子,年纪不过和鸿儿一般大,难道你们真的指望着,一个幼子,能感念先帝的皇恩?” 她留着的寸长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扶手,一旁躬身服侍的小太监,识趣的端过了一碗茶盏,小心翼翼的服侍着。 那官员似乎十分的不满太后的话,直了直身子,沉声道:“康王世子,虽说年纪尚幼,但是有老王妃在,且世子从小聪颖,想必不会不明事理,太后若是执意如此,怕是会让天下人以为,咱们欺负孤儿寡母,失了民心啊——” 此时的太后,正借着那内侍的手啜饮着茶水,听闻这番说辞,挥手便将那一盏茶水挥落在地,杯盏碎裂的声音,十分的刺耳,只听得太后声音冷冷的道:“欺负孤儿寡母?大人说这话,难道就不是在欺负哀家和皇帝么?” 那人也只是想借此机会,给南部求情,却不想触及到了太后的逆鳞,包括其余的人也都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连呼太后息怒。 宁奕冷眼看着,他似乎察觉到了一束目光透过了层层叠叠的帐帘,定在了自己的身上,带着灼人的温度,好像要将自己燃尽了一般。 他忽然听到宁泓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随即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道:“母后息怒,他们也并非是有意,且朕觉得他说的对,无论如何,不能让天下看咱们皇室的笑话,且康王世子,朕也是有所耳闻的,是个君子,母后——” 宁奕看着宁泓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丝的失落,便拱手道:“太后息怒,现如今马上就是年节了,且臣r听闻,曾经北部干旱的时候,康亲王也代表了南部,送去了许多的赈灾粮,算起来,也是为了朝廷解了燃眉之急,这次不如就按照户部谏议,不过考虑到长久以来,咱们优待南部,会使民心失和,还请陛下亲自休书一封,送给康王世子,想必这其中的关键,康王世子和老王妃定然会明白的。” 支持免税的大臣们,看见摄政王站出来为自己说话,一时间纷纷感激不已,纷纷附和道:“臣等附议摄政王之言——” 宁泓倒是十分的高兴,毕竟宁奕的这个建议,算是两全其美了,既保全了皇室的颜面,又不失民心,也少了后顾之忧。 但是太后可不这么想,她紧紧的攥着手下的梨花木的扶手,几乎是想将那扶手都化作了齑粉。 片刻的功夫,她才沉声道:“既然摄政王都这般说了,那哀家若是不应,便是与你们为敌了,好了,哀家乏了,朝堂上的事情,终究还是要皇帝说的算的。” 说着便起身,扶了内侍的手从偏殿的方向去了,一时间满朝的文武大臣,都没了主意。 宁奕有些无奈,宁泓清咳一声,对着户部的官员道:“你们且按照今年受损的程度,拟定减税的份额,至于其他的,朕自有分寸,好了,无事便都退下吧。” 待到满朝文武都离开后,宁泓才露出了几分疲惫的神色道:“皇兄,今日的事情还真的是难为你了。” 宁奕恭恭敬敬的拱手道:“臣做什么都不要紧,谁怎么看臣也都不要紧,主要是陛下,臣在陛下心中是什么样的,才是最要紧的。” 宁泓一张小脸上满是信任,又有些羞赧的道:“父皇曾经同朕说过,皇兄为人聪颖宽厚,是值得托付的人,但是母后她——” 宁奕心中软了软,语气中也多了几分亲昵和柔和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是在皇室也是一样的,先帝想方设法让臣辅佐陛下,和现如今太后这般仇视臣,也都是为了陛下,臣心中明白。” 宁泓点了点头道:“明白便好,若是母后真的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对,朕会阻止她的——” 他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似乎有些底气不足,宁奕看在眼里,却并不戳穿,只是点了点头,随即道:“送去康王府的信,陛下要放低姿态,多谈及对老王爷的思念,老王妃并非是不明事理的女流,这件事会成的。” 宁泓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 见到宁奕想离开,宁泓忽然叫住了他,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最近怎么不见皇兄去看郡主?” 宁奕缓缓的笑了笑道:“府中最近有些忙,若是得空,必然回去看看,若是陛下见到了郡主,还请陛下代臣向郡主问好。” 说着便拱手作揖,随即大踏步的离开了皇宫。 才出了宫门,便见到有人在张贴什么,他粗粗的扫视了一眼,心中轻快,翻身上马,便回了摄政王府。 此时的禾曦早就已经歇下了,现如今在摄政王府,鱼儿还没有上钩,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出了吃,便是睡。 然而今日才睡下,便听到管家来禀,说是王爷回来了,问问禾曦是否需要去见见,禾曦只是觉得身子乏累,如今她已然怀胎五个月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行动也多有不便,所以她便摆了摆手道:“算了,若是王爷有事寻我,你再来回禀吧。” 那管家也不觉得禾曦无礼,俨然已经是把禾曦当做女主人了,且这摄政王府,不只是管家这般想,就是那些下人,私底下也是议论纷纷,不过这就是宁奕和禾曦想要的结果。 谁知道,那管家还没走,便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声道:“即便是本王有事情,也是本王来寻你——” 管家闻言,诚惶诚恐的道:“是,是小的疏忽了,下次小的一定注意——” 禾曦见到宁奕来了,也不起身行礼,只是让如意找了一件大氅给自己披上,又抱了一个赤金的手炉,懒洋洋的缩在软塌上。 宁奕见到她这般慵懒的样子,不由的好笑,又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模样,对着她道:“或许,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了,鱼儿怕是要上钩了。” 禾曦好整以暇的哦了一声,随即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笑道:“怎的,这才几天啊,就忍耐不住了?” 宁奕端起了手边的茶盏,似乎想要轻啜一口,但是察觉这茶盏中是益气补身的参茶,便住了口。 禾曦笑盈盈的看着他道:“看来,王爷府上的人还是不够精细的,竟然连王爷喜欢喝得茶水都没有准备。” 宁奕清咳一声,将那茶盏推远了些许,这才道:“参茶与你有利,饮一些还是好的。” 禾曦也不难为他了,只是正色道:“怎么会这么快?” 宁奕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的意味,将今天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全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然后道:“除夕夜,虽然没有宫宴,但是第二日,官员的女眷都是要进宫去谢恩的。” 禾曦蹙眉道:“王爷是想让我主动去?” 宁奕摇了摇头,随即道:“不是本王想让你去,而是太后会下懿旨,自从咱们回来,她也明里暗里的派人来打探过,都被我挡了,这次,即便是你不在官眷的行列中,她也必然会下了懿旨,让你进宫。” 禾曦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宁奕看着她,似乎觉得有些事情难以开口,禾曦见状,笑道:“王爷向来坦荡,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让王爷这么为难?” 宁奕惊讶于禾曦的敏锐,不过转瞬便也明白过来,若是她不足以聪明,也不会在大历四皇子的身边安然无恙,也不会从大历皇宫中全身而退。 不过既然已经被禾曦看穿,他便也不再隐瞒什么,道:“本王不瞒你,太后对本王恨之入骨,既然你答应了与我交易,我也有义务让你明白这交易的危险之处,若是太后对你——本王在力所能及的地方,自然会帮助你,但是若是牵扯到了怜儿——” 禾曦的表情说不上是什么,有些羡慕,却又有些了然,眼前的这个男子,纵然权势滔天,也都不屑一顾,想必是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但是他是有软肋的,他的软肋便是江怜儿,若是可以,她想宁奕一定愿意用全部,去换能与江怜儿一生一世相携到老。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交易(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这样的爱情,这样的两心相许,她如何能不羡慕,但是那羡慕的最深处,却有深深的失落,她的手不自觉的扶住了高高隆起的腹部,笑道:“足够了。” 宁奕心中不由得有些敬佩,他有时候很想问,禾曦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是有些时候,即便再亲近的人,有些话也不能问。 禾曦便是这样的人,她的身上好似蒙了一层薄纱一般,即便是靠的再近,便越是看不清,但是宁奕知道,那层薄纱下,或许是鲜血淋漓,亦或是由刀疤箭刃铸造而成的盔甲,这些他都不得而知,现在他知道的,只是这样一个女子,是他和怜儿之间的希望。 次日,便是除夕年节,府里的人欢欢喜喜的,手中的大红灯笼几乎刺的禾曦的双眸都在生疼一般。 她忽然觉得心闷,摆了摆手,便让如意将门关上了,如意知道这些天禾曦总是有些不开心,她心中已然隐隐有了答案,但是却不能问,有些事情,只能任由着伤口慢慢的结痂,才会好起来。 她手里拿过放在针线笸箩里面的小银剪子,又从旁边桌子上拿了一叠厚厚的红纸。 细细的剪着,不一会的功夫,便见到一个憨态可掬的童子图案,出现在她的手中。 那童子还抱着一尾锦鲤,她偷偷的瞧了禾曦一眼,只见到禾曦正暗自出神,便将手上的窗纸递过去,笑道:“小姐,您看看好不好看——若是您以后生出个小公子,定然如同这小娃娃一样可爱。” 禾曦回神,伸手接过,随即笑道:“我还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手艺,想来日后咱们的日子也不会不好过——” 如意见到禾曦有了兴致,便凑趣道:“小姐,您看今日天气晴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禾曦摆了摆手,道:“你去吧,我乏得很,总觉得不喜欢外面的吵嚷。” 如意见到劝不动禾曦,便也不勉强,只是笑了笑,做回到了禾曦的身边,用剪刀剪着各式各样的窗花,她心灵手巧,手下的窗花剪得又快又好,什么团锦的牡丹,还有傲寒独立的花,但是禾曦手中只是捧着她最开始剪得那个童子的花样。 手指不自觉的触碰上了那童子的红红的里脸颊,想着未来自己孩子的模样。 想着想着,便止不住的缓缓的笑了起来,心中似乎有一种暖流,在微微的荡漾着,好似春日里飘在江心的小舟,惬意自由。 忽然,门口一阵响动,是有人敲门的声音,如意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着碧色衣裳的婢女,见了如意和禾曦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随即道:“小姐,宫里来了赏赐,王爷已经在前厅候着了,请小姐也去呢。” 如意歪了外头,疑惑的道:“宫里的赏赐,不是说要等到晚上各府晚宴的时候才会送来呢,如何现在就送来了?” 那碧衣婢女也摇头表示不知。 禾曦摆了摆手道:“如意,宫里自然是有宫里的意思,服侍我更衣吧。” 那婢女松了一口气,便垂手侍立在一旁,等着服侍,如意打开了箱子,取出了一见杏黄色的高领袄裙出来。 禾曦只是看了一眼,便扬声道:“如意,前些日子,王爷送的那件锦鼠的袄子呢?今个穿这个吧。” 如意答应了一声,便按照禾曦的要求,从一旁单独收起来的匣子中拿出了一件通体雪白的锦鼠袄裙来,抖落开来,便见到那衣襟袖口处暗暗有流光微动,是因着绣了金线的缘故。 连带着领口处的盘口。用的都是镶着金箔的红宝石,极尽奢华,且锦鼠本就难得,更何况是通体纯白,几乎没有一丝杂色的锦鼠,单单是这一一件衣裳,便是价值连城。 禾曦本就长得白皙,眉间的朱砂与那红宝石更是相应,让人挪不开眼睛。 如意亲自替她绾了发髻,鬓间除了用一对简约的珍珠发簪压鬓,却再无其他了。 带到进了前厅,禾曦才进了去,便听见周围有浅浅的惊讶声响,禾曦却不以为意,只是昂着脸,朝着宁奕走去。 宁奕看她神色淡漠,又看了看她今日的打扮,便有些好笑,这笑意挂在了唇边,在外人看来,便是宠溺了。 他上前两步,搀扶着禾曦走到殿前,传旨的太监,是西太后身边的李公公,他是跟在主子身边的,一双眼睛看过的奇珍异宝也不在少数,一眼便卡看出了那锦鼠袄裙的不同寻常来。 他脸上满是谦恭的笑意,对着宁奕道:“太后娘娘担心晚上需要赏赐的官员家眷比较多,宫人疏忽了摄政王殿下,便早早的打发了奴才出宫,亲自来送,且除却了历年份利里的赏赐,太后娘娘和郡主殿下都格外选了东西送过来。” 说起江怜儿的时候,那李公公还偷眼看了一眼禾曦,似乎是在揣摩什么。 但是禾曦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好像是摆在案几上的花瓶,好看却也安静。 他的目光在禾曦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停留了片刻,便收了回去。 宁奕拱手都:“有劳李公公了,还请李公公能替本王谢太后娘娘和郡主殿下的恩典。” 李公公直觉的自己的脸都笑僵了,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得道:“那奴才差事也已经办完了,对了,往年过了年节,官眷们都会进宫叩谢太后娘娘恩典的,今年殿下府上也有了主子,太后特别嘱咐了奴才来传达的,让姑娘明日一同前往宫中觐见呢。” 禾曦听见这句话是同自己说的,便礼貌上前,微微屈膝道:“臣妾遵旨——” 李公公看了又看,这才告辞离去。 宁奕挥手,管家忙让人将那几箱子赏赐下来的玩意,按照账册入库,禾曦看了看宁奕,扬声道:“慢着——” 她声音虽然轻,但是周围的下人还是不约而同的住了手,管家看了禾曦一眼,便上前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禾曦道:“听说郡主也送了东西?挑出来吧,其余的送去库房——” 管家的面色有些微微的迟疑,他下意识的看向了宁奕,只见到宁奕正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椅子上品茶,管家眼睛咕噜噜一转,便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指着其中一个箱子道:“来人,把郡主送的箱子抬进来,其余的送去库房。” 下面的人不敢违逆,连忙将放在最后的箱子抬了进来,禾曦走到了宁奕身边的位置坐下,挥手摒退了众人,才笑着道:“不打开看看郡主送了什么东西来么?” 宁奕听见禾曦提及江怜儿,眼神中便带了几分宠溺神色,他轻轻地啜饮了一口茶水,道:“她从来都是个无忧无虑的,每年送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禾曦懒洋洋的笑道:“想来,王爷暗室中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郡主送的了?” 宁奕也不答,倒是踱步到了那箱子前,亲自打开了,禾曦看着,只见到那里面竟然是一把弓弩,只不过与寻常的弓弩不同,那弓弩有一个木质的长长的把手,里面机关巧妙,竟然是一把机关弩。 禾曦曾经在拓跋玥那里见过一把,听说是极为珍贵的东西,想起了拓跋玥,禾曦摇了摇头,只是看着宁奕捧着那样东西爱不释手的样子。 李公公一行人回了宫,便赶紧去向西太后复命去了,彼时,江怜儿正陪着西太后闲话,见到李公公神色复杂的进来,便笑着道:“方才我还同母后念叨,说李公公快回来了,您瞧,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西太后保养得宜的面上闪过了一丝丝的担忧,但只是片刻,便隐匿了下去,随即道:“如何?” 李公公显然有些为难,看了看正在剥着金桔的江怜儿,有些犹豫,西太后将李公公的神色都看在眼里,请斥一声道:“有什么就直接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李公公忙跪倒在地,应了一声道:“奴才不敢,奴才按照您的旨意去送了东西,也见到了那名女子——” 江怜儿剥着金桔的手,微微的顿了顿,随即她将剥好的金桔放在了西太后手边的琉璃盏中,便笑道:“原来母后是去看那位小姐了——” 西太后见她神色如常,不由得有些疑惑,随即道:“来历不明的女子,随随便便的便进了摄政王府,哀家可不能坐视不理,若是别国派来的细作,那岂不是危害我西凉社稷?” 江怜儿笑了笑,却也不答话,只是看着李公公,似乎是在等他的回复。 李公公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将自己看见的一五一十的说了,西太后越听,神色愈是沉重。 待到李公公说完,西太后便将茶盏重重的撩在桌上,怒声道:“真是岂有此理,一个不干不净来历不明的女子,也能登堂入室,宁奕还这般娇纵她,那锦鼠皮可是今年新进贡的,陛下体恤他,赏了他一份,他竟然这般糟践——” 李公公见到西太后气急了,连忙上前替她扶着心口道:“太后娘娘莫急,随说是陛下赏赐的,但是怎么用,还是王爷说了算——” 第三百五十五章 交易(七)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江怜儿也一脸认真的符合道:“李公公说的对,母后,人人都说鲜花配美人,美人配英雄,那位姐姐回来的路上,我也见过两面,是个美人呢,怪不得宁奕哥哥这般宠爱——” 西太后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奈何许多话,她也不能当着江怜儿的面说,憋闷在心理,越发觉的呼吸不顺。 李公公乖觉,笑着对江怜儿道:“太后娘娘有些累了,郡主还是先回宫歇着,晚上还要陪着娘娘和陛下守岁呢。” 江怜儿不疑有他,看着西太后也没有挽留自己,便也乖巧的退下了。 待到众人都走了,李公公才柔声劝道:“太后娘娘何时这般沉不住气?” 西太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额角,沉声道:“不是哀家沉不住气,只是宁奕这个人,除了怜儿你何曾见过他对旁的女子这般好?单单是京中最近传的,万金寻赏厨子的事情,就够这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更何况是这样,李仁,这女子难道长的真这般倾国倾城?” 李公公笑了笑,道:“奴才在这宫里服侍这么多年,当然太后娘娘艳冠后宫,自然是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子比不了了,但是若说是其他的妃嫔,奴才的确觉得这女子倒是与众不同。” 西太后听李仁这般说,嗔笑道:“一把年纪了,还说什么艳冠六宫的话,也不怕被人家笑话。” 李仁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讨巧的道:“太后娘娘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牡丹花,旁的花再美再娇,也都上不了台面的。” 西太后被他哄得心情舒畅了不少,便也无奈的道:“这女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进摄政王府,虽然哀家不喜欢他,但是毕竟他身上也有皇室的血脉,一举一动也关乎着皇室的颜面,找了这么一个不懂规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日后怕是有的要闹了。” 李仁见西太后心情尚好,胆子也大了一些,问道:“既然娘娘不想这女子进摄政王府,何不将郡主——”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到西太后原本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李仁心头暗恼,自己得意忘形说错了话,慌忙跪倒,朝着自己的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随即道:“奴才该死,奴才多嘴了——” 西太后却没有发怒,只是定定的盯着窗前一株插屏道:“李仁,你说,若是怜儿嫁给了宁奕,会如何?” 李仁不自觉的缩了缩肩膀,一双眼睛也咕噜噜的转了起来,西太后被他服侍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是个心思灵活的滑头,便道:“你只管说便是,若是说谎诓骗哀家,别说哀家扒了你的舌头——” 李仁哎呦一声,伏在地上苦着脸道:“太后娘娘,您可饶了老奴吧,若说是从前,您问这话,奴才还答得上来,毕竟王爷曾经对郡主好那是有目共睹的,但是现如今,半路出了个程咬金,这还真的不好说——” 西太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下去吧,哀家乏了,想歇一歇——” 李仁应了一声,便起身将西太后扶到了软塌上,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明明是寒冬腊月,但是李仁的额头还是沁出了一丝细密的汗水来,他的目光朝着江怜儿的淑云殿看了看,惋惜的摇了摇头。 另一边,禾曦早就回了房间,由着如意将发髻都松散开来,如墨如瀑的长发少了玉簪的束缚,泼墨一般的倾泻下来,禾曦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肩膀,如意放下了簪子,双手轻轻的帮着如意捶肩,笑道:“小姐越发的疏懒了,从前珠花压鬓发簪玉坠,哪个都不少,也不见小姐喊累。” 禾曦寻了一个舒适的角度,歪了歪身子,这才半是撒娇的为了自己辩驳道:“从前也没有这么大的月份,好了,你别吵我了,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吩咐下去,今晚守夜便不用叫我了,用了晚膳,我就要歇下了。” 如意点了点头,见到禾曦眼中泛起了几点睡意,便也不打扰,由着禾曦缩在温柔暖和的羽被中沉沉睡去。 一年便这样过去了,有烟花在夜空炸开,宛若璀璨的繁星聚集再炸裂开来,一个落寞的身影站在窗前眺望着,那盛世下的璀璨,随即又湮灭了下去,显得夜空十分的寂寥。 福清站在拓跋玥的身后,半晌才道:“陛下,大家都等着呢,该过去了。” 拓跋玥的手不自觉的触上了那冷的案几,粗粝的质感,提醒着他,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物是人非,有些人,已经不在了。 他转回身,对着福清道:“多点几盏灯,要不看着怪冷清的。” 福清应了一声,这才跟在拓跋玥的身后朝着灯火通明的太和殿走去。 才走近,便听得歌舞莹然觥筹交错的声音,福清高声唱道:“陛下驾到——” 殿内的瞬间想起了众人起身的声音,齐齐拜倒,萧奈便是看着拓跋玥这般阔步进殿的。 算起来,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拓跋玥了,他好像瘦了,但是身上的气息也凌厉起来了,像是久经磨砺的宝剑,终于展露锋芒一般。 她几乎错不开眼睛,只能直直的盯着,一想到自己日后会陪在拓跋玥的身边,两颊便腾起了两朵红晕。 连起身都忘记了,还是一旁的玳瑁警觉,在拓跋玥唤起的时候,将萧奈搀扶了起来。 萧奈浑然不觉自己的失态,但是萧天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这些日子他和萧奈一直住在贤王府,本来非议很多,加上如今萧奈这样,周围已经隐隐有嗤笑的声音了,他脸色越发的难看,又想到了拓跋玥能有现在的地位,跟自己的支持脱不了干系,心中便越发的不平。 拓跋玥唤起了众人,眼神在殿中众人身上缓缓一扫,见到今日倒是来了许多的女眷,且各个装扮娇俏,他心中依然明白了些许。 他朗声道:“今日除夕,朕特备下宴席歌舞,没有君臣之分,普天同庆,愿天佑我大厉。” 众人举杯共贺,萧奈看着眼前的男子,早已经是九五至尊,方要站起身,余光便瞥见了一个身着桃红色衣衫的女子漫步到阶下,盈盈拜倒,轻声道:“臣女归德将军宋轶之女宋嫣然,愿献上剑舞一段,祈求大厉国泰民安——” 拓跋玥神色不动,看了看坐在下首的宋轶,朗声道:“宋将军苦守边关,好不容易回京和家人团聚,着实是辛苦,想不到女儿也是英姿飒爽,当为女中豪杰——” 宋轶闻言起身,他身形魁梧,一张面孔也是黝黑的,但是一双眸子却囧囧有神,看得出来是常年征战沙场的铁血汉子,但是此时看向自己女儿的神色,去带着温柔,他道:“小女顽劣,臣久在边关,让陛下见笑了——” 而此时,宋嫣然已然从内侍的手中取过了一柄长剑,那剑通体银白,连带着那剑尾的剑穗都是缠着银线,舞动间熠熠生光,犹如流星璀璨。 宋嫣然的身段极软,不同于寻常的舞蹈,那柔软中却带着丝丝的刚劲在其中,似绵里藏针,又似百炼钢成绕指柔一般,随是对立的,却让她十分巧妙的融为了一体。 剑身颤颤嗡鸣,合着管弦器乐的击奏声,出奇的融洽,脚尖轻抬,身姿犹如蹁跹的蝴蝶一般,随着乐曲的渐低,宋嫣然的剑势也缓缓的收了。 殿内众人连连喝好,众人心中女子多娇婉,嫌少有这般英气飒爽的,自然心中觉得出挑。 拓跋玥也击掌几下,笑道:“果然虎父无犬女,福清,看赏——” 哪知道宋嫣然跪倒在地,脸上还带着丝丝的红晕,她稳了稳气息,随即道:“臣女不要赏赐,能为大厉祈福,为了陛下祈福,是臣女的荣幸,不敢居功。” 萧奈越听越气恼,一股邪火窜上了心头,让她顾不得礼数,径自开口道:“宋小姐此言差矣,自古求神拜佛为祈福,剑舞我也见过,不过是博人观赏罢了,陛下的赏赐,也皆因宋小姐之舞跳的好,宋小姐何必推辞呢?岂不是驳了陛下的心意?” 宋嫣然脸色刹那间变得雪白,萧奈句句带刺,这便是说她与台上的戏子无异了,当众被羞辱,她又如何能忍? 宋轶更是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他自问苦守边疆,自己的妻女在京中本该被照拂,哪知道被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黄毛丫头当众奚落,简直是在打他归德将军府的脸面。 他蹭的起身,朗声道:“陛下,嫣然一片好意,却不想如此被人曲解。还请陛下明鉴——” 萧天虽然心中暗恼萧奈的冲动,但是若是他不闻不问,日后在京中便会越发的没了地位。 这般想着,他便清咳一声起身道:“小女顽劣,出言不当,还请将军见谅,不过,左右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事情,将军如此上纲上线可说不过去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西太后(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宋轶看着萧天的样子,便有些恼恨,他生平最讨厌的便是攀附权势之人,虽然听闻陛下原在南疆时,这人对他多有照拂,但是归根结底,也比不上他用性命拼搏出来的军功,这般想着,他也就不怕了,盯着萧天道:“此话差矣,陛下面前,可并非什么话都能说,我归德将军府一片赤诚之心,到了萧小姐这里,竟变成了邀功请赏的做作戏码,真是荒唐。” 萧奈见到宋轶这般说,柔柔起身,红着眼眶道:“奈儿心直口快,无心之举,怎的严重到将军要拿整个将军府来压我。” 萧奈这段时间本就忧心忡忡,身形也消瘦了许多,现如今看着倒是多了几分娇弱的样子,加之她无限凄婉的垂着头,眼眶微红,人人都觉得,宋轶未免欺人太甚,尚书赵彦成起身笑道:“左右不过是句玩笑话,既然萧小姐也认错了,咱们又何必失了礼数呢。” 宋轶一张脸铁青着,宋嫣然脸色也不好看,但是现在自己的父亲已然不占理了,若是自己再上去添一把火,怕是坐实了萧奈的话,她不比宋轶耿直,生来注定要在高门贵胄的后宅中讨生活的,即便自己出自将军府,也不能仪仗什么,萧奈的那点把戏,她还是看的真切的,略一思量,便想通了道:“都是小女思虑不周,让大家笑话了,父亲只是爱女心切,萧奈小姐莫要怪罪,臣女献舞,反倒惹得大家不快,是臣女的罪过,还请陛下恕罪。” 萧奈没有想到她这般进退有礼,四两拨千斤一般,便将话都圆了回去。 福清看着拓跋玥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心中暗道不好,忙对着赵彦成使了个眼色,赵彦成本欲打算打个圆场,见到福清如此,便讪讪的坐下了。 拓跋玥把玩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琉璃杯盏,醉人的梅花白趁着满殿的辉煌也潋滟生光,他忽的仰头一饮而尽,随即缓缓的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他声音低沉,抑扬顿挫间已然将王翰的凉州词中那悲怆的和豪迈之情展现的淋漓尽致。 太和殿内静寂无声,好似一片雪落下,都能听见声响一般。 拓跋玥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阶下的萧天,忽然问道:“舅父觉得这首凉州词如何?” 萧天蹙眉,只能答道:“洒脱中有悲凉悲壮。” 拓跋玥又问道:“为何悲凉悲壮?” 萧天已然知晓拓跋玥的用意,脸色渐渐的有些羞窘,他这是在借用这首凉州词警告自己,宋轶是镇守边关的功臣,是朝堂的肱股之臣,是他动不了的。 见他不答,拓跋玥也不强求,转头对着福清道:“朕记着,之前西域进贡了一批美酒,其中便有上好的葡萄酿,气味醇厚又不醉人,便以此作为赏赐吧。” 宋轶心中涌起了一阵暖意,忙俯身拜倒道:“臣谢陛下赏赐。” 宋嫣然也一阵欢喜,恭恭敬敬的谢了恩,退了下去。 拓跋玥这一举动,既打压了萧天的气焰,又安抚了旧臣的心,一举两得。 宫宴的后半段,不过就是曼妙的歌舞,直到夜深,放了烟火和祈福的孔明灯,这才算作是守了岁,众人早已经困顿了,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福清跟着拓跋玥去了灵秀宫,拓跋玥才迈进灵秀宫,神色便冷了下来,他止住了脚步,看了看守在门前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几乎要将头都埋进了地缝中,看了不敢看他。 拓跋玥冷笑一声道:“福清,将灵秀宫当值的人都送去慎刑司——” 福清不明所以,未等问及缘由,便见到寝殿床榻旁垂落的洒金石榴红的帷帐轻轻的动了动,从中伸出一只素白的手,只不过有两根手指上带着金丝的指套。 福清心中了然,恶狠狠的剜了一眼那立在门前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早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跪在地上不断地扣头。 帘帐内走出一人,福清只看了一眼,便赶紧出去了。 是萧奈,此时她只是着了一身月白色的中衣,将身形勾勒的清晰可见。 她满脸泪痕的看着拓跋玥,眼睛中有无限的幽怨,她问道:“玥哥哥难道就厌弃奈儿至此么?” 拓跋玥解下了身上明黄色的风毛大氅,扔了过去,别过脸去道:“穿上——” 简洁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萧奈直觉的掌中滑腻腻的,明明是寒冬的天气,却生出了一层有一层的冷汗来,几乎都要拿不住那大氅。 眼前的男子早就背过身去了,萧奈心下一横,将那大氅扔在一旁,随即又解下中衣,只着了贴身的小衣,那是娇嫩的粉红色,上面密匝匝的绣着缠绵交颈的鸳鸯,那针脚的粗粝让萧奈身上起了层层的战栗,她快步上前,一把从后面包住了拓跋玥,哭着道:“玥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要奈儿了?奈儿对你一心一意,将什么都给了你,你回头看看奈儿好不好?” 她声音中带着乞求,什么尊严她都不要了,在踏进这灵秀宫的那一刻开始,她才真真实实的感觉到自己要失去拓跋玥了。 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那个女人离开的时候的样子,萧奈甚至能想象到,禾曦临窗看书的样子,这让她嫉妒的发狂,若是禾曦已死还好,这样即便拓跋玥念着她想着她,随着时间的流逝,早晚有一天都会被岁月的长流抹平的。 但是——但是那个女人她分明没有死,还有她腹中的那个孩子,哪一个都像是悬在她头顶的铡刀,随时都会掉下来,要了她的性命。 而父亲暗中派出的人,竟然丝毫的线索都找不到,整个人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怨恨恼怒,所有的一切掺杂起来,几乎让她失去了理智。 拓跋玥低头,忽的瞥见了什么,眸光一闪,随即道:“朕记得,你说在蜀中时,鬼子的药效太过于强劲,朕失了理智,做了逾越礼法的事情,是不是?” 萧奈听不出他话语中的喜怒,只得瑟瑟的道:“不,是奈儿愿意的,玥哥哥,奈儿从未怨过你,只求您能让奈儿陪在你身边——” 拓跋玥眸色渐深,像是隐在丛林中等待捕捉猎物的豹子,他哦了一声,道:“奈儿,朕记得你从前最是天真不过,何事变成了这幅模样?” 萧奈的身子一颤,手几乎要滑落了下来,她艰难的扯出了一个微笑道:“玥哥哥,你在说什么?奈儿怎么听不懂啊,奈儿从未变过,奈儿还是从前的那个奈儿啊——” 拓跋玥用手拉开萧奈死死箍住的手臂,转过身,见到萧奈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竟然连半分怜惜都没了,他曾经对萧奈是好的,因为唯独萧奈对自己的好,是干净的。 萧天将自己当做筹码,博弈权利,但是萧奈不同,她从小怯怯的,躲在萧天的身后叫自己玥哥哥,加之眉宇间和母妃的相似,让他总是忍不住的怜惜她,但是当她做下第一件事情开始,那种好,便染了杂质,原来她想要的,和她父亲是一样的。 萧奈看着拓跋玥紧紧的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娇羞,身子软软的,想朝着他的怀中倒去,谁知道还未触及到拓跋玥的袍角,便听见拓跋玥用他最温柔的语气道:“奈儿,若是朕真的占了你的身子,你的守宫砂,为何还在?” 晴天霹雳一般,她下意识的将手臂缩回来,她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颓然坐在地上,冰冷的地面不断着刺激着她的感官,但是她好像浑然不觉一般。 拓跋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叹息一声道:“你父亲想方设法的想掌控朕,不惜一切代价,是想等着朕成为皇帝的那一天,将你封为皇后,做第二个兰之礼么?” 萧奈死命的摇头,泪水早已经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只能喃喃的道:“不是的,不是的——” 拓跋玥沉声道:“这么多年,他在朕身边安插了多少人?又背着朕做了多少事?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萧奈怕急了,她匍匐着向前,哭诉道:“父亲他不是的,他只是担心你,奈儿也担心你,玥哥哥,你不能如此无情,你是在南疆长大的啊,你身上还留着萧氏的血,我们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萧氏,为了姑姑和你啊——” 拓跋玥一把甩开了萧奈,忽的嘲讽的笑道:“为了母妃?为了朕?那朕问你,朕染了疫情的时候,生死未卜的时候,为何你是从南疆返回来的?” 萧奈没有想到,拓跋玥连这件事情都查到了,她眸中微闪,勉强笑道:“奈儿是回南疆寻药,奈儿——” 拓跋玥看着萧奈心虚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不是不知道萧奈曾经回过南疆,但是因着之前萧奈的说,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又发生了那件事,就连拓跋玥都信了,或许萧奈是回去找药方了,但是看见那守宫砂的瞬间,他便明白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西太后(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都是假的,她回去定然是有不可告人的打算,否则为何会毁了自己的清誉? 这样的猜测,现在终于得到了验证。 萧奈看着他冷淡的面容,忽然笑了,她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可是你如何处置我呢?我曾被赐婚与你,就算你我之间清清白白,我也是你的人,蜀中的那段记忆,没有了是不是?是不是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奈脸上的天真和无辜一丝丝的退了下去,好似被剥丝抽茧的虫卵一般,渐渐的露出了原本的丑陋面目。 拓跋玥看着她,道:“你知道?” 萧奈呵呵的笑了,点了点头,十分认真的道:“我知道的事情很多,只不过,我不知道从何说起,对了,我好像知道那鬼子是谁送来的,别说是高远,高远来时,你已经脱离了危险了——” 拓跋玥闪电般的出手,扼住了萧奈的脖颈,好似轻轻一动,便会要了她的性命一般。 萧奈丝毫不畏惧,在她决定撕破脸皮的时候,便什么都不怕了。 拓跋玥死死的盯着她道:“你知道是谁?” 萧奈费力的道:“下旨封妃——” 拓跋玥的手指渐渐的收紧,怒声道:“你不要得寸进尺,你若是说,你和萧天还有一线生机。” 萧奈已然癫狂了,她大口的喘着气,好似搁浅的鱼,她费力的道:“下旨——下旨封妃——我就说——” 拓跋玥忽的起身,有大量的空气涌进了胸腔中,萧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剧烈的咳嗽起来。 拓跋玥冷声道:“即便你不说,朕也会去查——” 萧奈有恃无恐的道:“有些事情,你能查到,但是有些事情,想必你用尽了手段也差不到。” 拓跋玥是了解萧奈的,若非真的是如她所说,她不会这般威胁自己。 拓跋玥的额头隐隐作痛,他总是觉得,自己忘记了特别重要的事情。 他猛地转身,门外守夜的人早就换了福清,见到拓跋玥满面怒气的走出来,还未等说话,便听见拓跋玥道:“萧氏嫡女萧奈,蕙心纨质,封为安妃。” 只单单的一句,再无其他,甚至连赐住的宫殿,都没有说,萧奈颓然的倒在地上,放声的笑了起来,安妃,他分明是在告诫自己安分守己,可是那又如何? 她环顾这周遭的一切,眼中的恨意一点一点浸润了双眸,她没由来的觉得一阵畅快,最终,还是她留在了这个皇宫里,是她得到了拓跋玥。 福清站在门前,看着近似癫狂的萧奈,忍不住的叹息了一声,从古至今,总有那么多女子想尽了办法走近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中,然后困顿一生。 而另一边,好不容易脱离了困顿的禾曦,却再次陷入了新的牢笼中。 她看着如意一件一件的挑选着进宫的衣衫,便笑道:“好了,只挑最华贵的便是了,太后娘娘想看见什么,咱们便让她看见什么就是了。” 如意将选出来的衣衫全都打量了一遍,这才道:“要说最华贵的,便是这件凤凰锦了,这上面的纹路可都是用发丝细的金线一针一针绣出来的呢。” 禾曦看了看,果然看着便贵重,便点了点头道:“那便这件吧。” 如意服侍着她更了衣,才用了几口清淡的小粥,便见到管家神色恭敬的进了院子,道:“小姐,进宫的时辰到了,奴才已经备了马车,请您进宫呢。” 禾曦微微颔首,扶了如意的手便出去了。 因着昨日的封赏,今日许多命妇官眷都等着进宫谢恩,远远的见到摄政王府的马车缓缓而来,众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大臣的夫人道:“这摄政王府怎的也来人了?” 有知晓内情的人,见状便小声道:“嘘,小点声,你怕是不知道,现在这京中都要传疯了,说是摄政王从外面领回来一个女子,如珠宝一样的宠着护着,她吃不惯咱们西凉的东西,还重金悬赏厨子进摄政王府给她做菜吃呢。” 那人显然是不知道这样的事情的,惊得几乎下巴都要掉了下来,忙道:“怎么会,摄政王不是对郡主——” 她话才说了一半,这才意识道,宫门前,怕是会有皇家的眼睛,这样的话,要是被西太后知道了,自己夫君的官怕是都要丢了。 忙止住了不言语,但是实在是耐不住好奇心,不断的朝着摄政王府的马车瞟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天仙能落进摄政王府去。 管家亲自护送禾曦到了宫门前,又扶了禾曦下了马车,才露了脸,禾曦便察觉道有十数道目光好像胶着在自己身上一般,她毫不在意,一手扶着腹部,一手扶着管家的手下了车。 周围人开始小声的议论了起来,禾曦自然是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她只是站着笔直,浑然不觉他们在议论自己一般。 场面正乱着,便听见了吱呀一声,宫门开了,西太后身边的李公公站在门前,笑着道:“太后娘娘请各位夫人小姐前往翊坤宫。” 人人都止住了议论,井然有序的跟着李公公朝着宫里去了。 禾曦打量了一下西凉的皇宫,与大历的不同,少了些许的雅致,但是色彩上是十分绚丽的,随处可见的繁复的花纹,却也是十分的精美的,西凉人信仰力量,所以那飞檐上,都是武士骑着骏马的雕塑。 禾曦一路走,一路细细观瞧,期间,李公公走在侧旁,看着她,那日,在摄政王府,也只是惊鸿一瞥,不敢多瞧,现下再看,只觉得她眸光澄澈,眼波流转间自带了一种清冷。 禾曦知晓李公公在打量自己,却也不在意,任由着他打量,倒是周围的有心人,早就看不下去了,有些人互相交好,此时不由的窃窃的笑道:“这人虽然长得美,但是却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这般没规矩,也不知道摄政王看上她什么了。” 她们声音不小,禾曦也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她神色淡淡的,好像被议论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李公公不由得有些吃惊,这女子的心性竟然如此沉稳,想来也不是好应付的,想到这里,便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众人很快到了翊坤宫的外面,早已经有人候在外面了,见众人过来,连忙行礼道:“太后娘娘和郡主都在里面等着了,快进去吧。” 众人鱼贯而入,按照位序依次跪下谢恩,禾曦身无诰命,加之又算不上是朝臣官眷,便识趣的走在最后面。 西太后从她放一进来,便已经注意到她了,一双美眸微缩,她不动声色的接受着众人的朝拜,轮到禾曦的时候,未等到禾曦跪倒,她便宽和的笑道:“慢着,你怀有身孕,不宜行此大礼了,李仁,拿个软枕来——” 李公公在一旁,忙应了一声上前在椅子上放了个软枕。禾曦也不在意,只是微微屈膝,却也没有拜下去,道:“民女谢太后娘娘怜爱——” 众人都落了座,这个时候,坐在太后身侧的,一身暗紫色藤萝花,层层叠叠蔓延至腰际,显得十分的雍容华贵,她年近三十左右,但是却保养得宜,举手投足间也满是威仪气度。 她言笑晏晏的开口道:“太后娘娘当真是天下女子的典范,对人也一视同仁。” 西太后缓缓的拨弄着手腕上的佛珠,笑道:“你可莫要恭维我了,什么典范不典范的,在坐的都是重臣家眷,你们的夫君在朝堂上为皇帝效力,哀家看重你们也是应当,这样君臣一心,我西凉才能不断富强才是啊。”她语气中难以掩饰的亲厚,并无在朝堂上那种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气势,好像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妇人。 然而此话一出,马上有人轻笑了一声,众人看过去,便见到一个粉面桃红,灿若桃花的女子正掩着唇,不断的拿眼觑着禾曦的方向。 西太后放下了手中的杯盏,问道:“太尉夫人何出此言?” 那女子道:“太后娘娘可真是抬举某些人了,臣妾的夫君位列太尉,为陛下尽忠,护卫西凉安危,其余的诸位夫人,夫君也都身居要职,只是不知道,这位妹妹,夫君是何人啊?” 她目光看向了禾曦,众人也都窃窃私语起来,这太尉夫人秦氏,向来是个口无遮拦,耿直傲慢的性子,但是奈何夫君是掌管军事的重臣,加上太后觉得她性子直率,也有些宠爱,这才越发的娇纵了。 现下说出这样的话,明显是在为难禾曦,但是却没有人替禾曦说话,场面一时静了下来,西太后都恍若未觉一般,那秦夫人见状,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只只的看着禾曦,眼神中的不屑愈发的明显起来。 禾曦手中捧着一盏茶,不动声色的道:“秦夫人这话说的便不对了,我虽无高官夫君,但是太后眼里只看得见官眷,看不得卑贱的贫民么?若是如此,民女便先告退了,免得污了贵人的眼睛。” 第三百五十八章 西太后(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说着她便要起身,众人没有想到,禾曦当着西太后的面也敢如此的放肆,那秦夫人更是这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性子耿直,方才也只不过是想着让禾曦难堪,如何能想到禾曦竟然想小题大做。 她求助似得看向了端坐在上首的西太后,只见她正摆弄着自己手上的护甲,好似没听见禾曦的话一般,禾曦也不急,只是半伏着身子,不等西太后发话,便不起身一般。 良久,江怜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西太后这才慢悠悠的道:“好了,你是摄政王府的贵客,不同于市井小民,秦夫人性子直爽,只不过是与你说笑,何必咄咄逼人呢,快坐下吧,你有着身子,这样要是传出去,还当是哀家仗势欺人呢。” 话里有话,但是禾曦只做是听不懂其中的深意,倒是欢天喜地的谢了恩,旋即起身道:“臣妾曾听闻王爷说过,太后您是再宽和不过的,对陛下也谆谆教诲,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当真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西太后脸色铁青,但是却发作不得,只得摆了摆手,道:“摄政王倒是什么都跟你了——” 禾曦笑语嫣然的道:“自然,王爷担心臣妾无知莽撞,不小心得罪了太后娘娘,这才说的多了些。” 西太后脸上的笑意淡淡的,深吸一气,道:“若是只是说的多了,还算是好的,若是做的多了,怕是就不好了。”禾曦脸上只是得体的笑意,却也不答话,西太后见她这般,只得让她重新坐回去。 秦夫人在禾曦这里吃了闷亏,心中已然悄悄的记恨上了。 但是其余的人却心中各自都有自己的算盘,不愿意开罪太后,但是这女子伶牙俐齿,若是为了讨好太后而去招惹,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一个个都装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禾曦不动声色的一一看过去,原来这些人早就已经知道了西太后和摄政王之间的嫌隙,那就说明朝堂上的大臣们也是了然的,那皇帝呢? 正想着,便听得外面的小太监回禀道:“太后娘娘,陛下来了——” 西太后听说宁泓来了,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关怀,道:“可是前朝散了?” 不等到小太监说话,便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急匆匆的进来,朗声道:“孩儿挂念母后,这散了便赶过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西太后满脸的慈爱,拉着宁泓坐下了,又嗔怪的道:“现在年节刚过,怎的也不给自己加一件衣服,这可是每年里最冷的时候。” 宁泓免了众人的礼,这才回道:“母后,孩儿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照顾好自己。” 西太后神色忽的一滞,脸上的笑意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她有些失落的送开了宁泓的手,道:“是啊,陛下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是母后关心则乱了。” 禾曦只是冷眼瞧着,忽的看见宁泓看向自己,忙垂下头来,然而已经晚了,宁泓笑着道:“你便是摄政王带回来的穆小姐吧。” 禾曦未防万一,添了穆姓,穆羲和。 听见宁泓这般问,便也不在躲避,仰起脸来柔柔笑道:“是臣女。” 宁泓在禾曦脸上逡巡了许久,才笑道:“可是大历人?” 禾曦怔了一下,随即道:“是。” 宁泓点了点头道:“你也不比拘谨,朕也没有别的意思,现如今西凉和大历已经互市,两国交好,是哪国人都是没关系的。” 在场的众人纷纷附和,秦夫人神色讪讪,但是在皇帝的面前,她可不敢放肆,所以也只得忍了气闷,好在宁泓只是在西太后这做了一会儿,便说还有奏折要批阅,起身离开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因着方才秦夫人的事情,让西太后给自己收拾了烂摊子,虽然太后平日里倒是对她有些宠爱,但是终究君臣有别,她陪着笑道:“陛下现如今也是能独当一面了,太后这些年倒是辛苦了。” 这句话,本不合时宜,但是却戳进了西太后的心窝里面,她叹息一声道:“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先帝突然薨逝,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好在你们的夫君各个都是忠心的,否则,但凭哀家一介女流,能堪什么大任呢——” 众人见到西太后如此,纷纷道不敢,秦夫人心中微微定了定,又道:“陛下现在已经十四岁了,算下来,明年也应该可以选妃了,太后娘娘可是有中意的人选?” 说着,她眼波微微一荡,笑道:“你看臣妾这记性,虽说陛下的事情要紧,可咱们郡主的事情也很要紧的呢,郡主长了陛下一岁,想来要是比陛下早日有婚事了——” 说着她斜眼看了坐在上首的江怜儿,西太后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即朗声道:“怜儿是哀家的女儿,哀家自然要为了她选一门好的夫婿,想来明年怜儿便及笄了,婚事还是需要早些定下来。” 江怜儿霎时间脸色惨白,有些慌乱无措的看向了禾曦的方向,但见到她不慌不忙的啜饮了一口茶水,不知道为什么,江怜儿没有来的安心了许多,但是这样的表现看在众人眼里却是别有一番意味了,人人都以为郡主歆慕摄政王,原来摄政王对郡主也是宠爱的,但是现如今出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来,摄政王百般疼爱,对郡主自然也就淡了,颇有些撇清关系的意味,现在论起郡主的婚事,郡主又是这般态度,如何能不让人多想? 西太后是最先发现了江怜儿的异常的,她神色愈发的难看,几乎要将禾曦和宁奕挫骨扬灰了,江怜儿虽然不是她亲生,但是她一生无女,且女儿又不涉及皇权争夺,自然是百般宠爱的,现在被一个这样的女子压了一头,即便她是太后,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随即道:“哀家已经看好了人选,届时便会同陛下商议的。” 禾曦微微的蹙眉,但是她垂着头,也没有人看的清她脸上的神色。 众人闲话了片刻,西太后便借口自己有些疲倦,被江怜儿搀扶下去歇息了,而众人则被宫女引去了偏殿。 放一进去,便觉得一阵暖意铺面而来,还夹杂着幽幽的花香,还是秦夫人先惊叹了一声道:“这莫不是太后娘娘的暖室?” 引路的小宫女脆生生的道:“本来这暖室在南边的朝霞殿,供养了许多奇珍花草,哪怕是在冬季,也会有专人伺候,不过因着今年入冬下了好几场大雪,陛下担心太后娘娘凤体安康,便让人将暖室搬到了偏殿来,以便太后娘娘时时刻刻都能观赏,太后娘娘还说了,请诸位夫人自便,等到晚膳时,自会有宫人来传唤。” 说完便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众人早已经被眼前的景色迷了眼,只见到各色奇花异草好似忽略了季节,忽略了时间一般,只知道争先恐后的盛放着。 禾曦只觉的花香混着暖意,让她呼吸有些滞闷,她本已经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体力也有些不支,如意便扶了禾曦在靠近门旁的椅子坐下了。 众人三三两两的结伴去赏花了,只有禾曦带着婢女坐在门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秦夫人早就注意到了她,她还想着禾曦方才在前殿让自己下不来台的事情,便走到了禾曦的面前笑道:“呦,怎么不见穆小姐前来一同赏花,怕不是见识浅薄,让咱们看笑话吧。” 禾曦不愿意理会,神色只是淡淡的道:“我对花草不甚感兴趣,秦夫人自便便是,不用管我。” 秦夫人见到禾曦没了方才在前殿的那种亲和,反倒显得有些孤高冷清,心中愈发的不喜了,冷哼一声,凑近了道:“别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成了凤凰,我告诉你,你这样的卑贱的女子,我可是见得多了,远的不说,单单是我府上,每年发落出去的别有用心的贱婢就十几人,你虽然与他们不同,但是骨子里透着狐媚子相——” 她看了看禾曦高高隆起的腹部,忽然道:“也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孽种,日后王爷容不容得下——” 如意听她说话越发的难听,心中不满,刚想上前,便被禾曦出手拦住了,禾曦的眼睛中有一种执拗和认真,她死死的盯着秦夫人,一字一顿的道:“秦夫人慎言,秦太尉身为朝中忠臣,手握兵权重任,陛下年幼,太后和王爷不合,朝堂上的局势瞬息万变,我若是你,必然小心谨慎,而不是像今日一样,放肆张狂,你是臣妇,当恪守本分,别给自己的夫君和家人带来无妄之灾。” 她话说的极轻极缓,但是每一个字却好似有千斤重一般,一下一下的压在了秦夫人的肩头上,让她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禾曦,一个民女,哪里来的这样的威仪和气势。 但是念头一转之间,便见到禾曦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眉宇间的狠厉全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屑,禾曦淡淡的道:“太后娘娘的这些花草,虽然照顾的精心,但是却开在了不合时宜的时节,等到明年春天,万物复苏之时,便是他们枯萎凋谢之时。花草开败尚有时节,人做事自然也是有时机的,秦夫人,你说是么?” 第三百五十九章 西太后(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秦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站在原地,不断嗫嚅着嘴唇道:“你——你——大胆——竟然敢说这样的话——我要告诉太后——” 另一边,已经有有心的人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了,有人正朝着这边走来,禾曦缓缓起身,一手挽着秦氏的手,一边轻声道:“太后娘娘英明决断,有些事情,还轮不到夫人来提醒,今日在前殿,若是太后娘娘真的想为难我,便会顺着你给的杆子爬上去了,但是太后并没有,你猜猜是因为什么?你说,要是你把这件太后想隐下去的事情抖出来,你说太后会如何想?” 禾曦的声音萦绕在秦夫人的耳边,好似蛊惑人心的女妖一般,秦夫人双腿一软,禾曦趁机扶住了,笑语道:“秦夫人小心——” 已经有人走到了近前,关切的道:“秦夫人,你怎么了?” 秦夫人脸色苍白,手脚绵软无力,她怕被人看出破绽来,强撑着道:“无事,只不过是被这香气熏得有些头晕罢了,还要多谢穆小姐扶了我一把。” 那人狐疑的看了看禾曦扶着秦夫人的手,又看了看两人的姿态,虽然心中纳闷,秦夫人态度的转变,但也只得笑着符合道:“可不是,乍进来觉得香气扑鼻,现在果真是太过浓郁了些——不如在这透透气——” 禾曦看着众人都各怀心思,却也不点破,只是微微屈膝道:“虽说气味太过浓郁,但是好歹都是奇花异草,不看看却也是暴殄天物了,先行一步了。” 说着便扶了如意的手离开了。 那人见到禾曦走后,才颇为好奇的道:“我说秦姐姐,这穆小姐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让你都改了态度?” 秦夫人犹自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她本是跋扈惯了的人,何曾有人跟自己说过这许多,就连自己的夫君,也未曾说过,原来她以为的宠爱,到如今,却好似一把悬在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但是这样的话,不能对外人说,也不可对外人说,现在被人问起,她也只是讪讪的道:“穆小姐性子直爽,先前倒是我误会她了,无事,我也去赏花了。” 那人心中疑虑越发的深了,但是也明白秦夫人是不想回答的,自己也不好深问,便也随着一同赏花去了。 整个暖室极大,重重帘幕好似将一年四季都隔了开来,有罕见的紫色川兰和睡莲,鹅黄色的桂花,还有正值时节的青梅,全都是稀有的品种, 秦夫人心不在焉的赏着花草,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帘幕后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而此时,西太后的寝殿内,上好的紫金香炉中燃着袅袅沉水香,香气让人心安,然而西太后却满脸沉郁的坐在楠木椅上,听着宫女的禀报。 待到那宫女回禀完,西太后才冷冷的道:“就说了几句话,秦夫人便丢了魂似得?看来,哀家还真的是小瞧了这个女子,秦夫人这样的人,她竟然三言两语便让她震慑住了。” 她的手细细的摸索着手炉上的镂空雕刻,沉声低语。 江怜儿半跪在一旁,帮着西太后垂着腿,小声的道:“母后为何这般不喜欢那位穆小姐?” 西太后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她,这个女儿她是知道的,胸无城府,最是单纯不过,西太后一把拉过了江怜儿的手,温和的道:“难道怜儿喜欢那个穆小姐?” 江怜儿颇为正色的点了点头道:“她长的极美,谈吐文雅,又十分的聪慧,怜儿羡慕也喜欢穆小姐这样的人。” 西太后微微的蹙眉,又道:“难道怜儿丝毫不讨厌?即便——” 她略一沉吟,终究还是说道:“即便摄政王这般宠爱她,怜儿心中也没有丝毫不满么?” 江怜儿神色倒是坦荡,却也有些黯然,她道:“怜儿知道母后不喜欢宁奕哥哥,但是怜儿自小和宁奕哥哥还有皇兄一同长大,怜儿想皇兄好,也希望宁奕哥哥好,只要是他们喜欢的,怜儿都会跟着喜欢的。” 她神色郑重且真挚,西太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轻抚着江怜儿的青丝道:“你虽未生在皇家,但是却是养在皇家的,真是难为你了。” 随即她好似真的有些困倦了一般,对着江怜儿道:“你也下去休息吧,哀家要歇息一会儿,晚上还有晚宴呢。” 江怜儿点了点头,径自离开了,然后西太后却全然没有睡意,直直的盯着帐顶一重又一重的绣花幔帐,那繁复的花纹,细密的堆叠在一起,好似一下子要蔓延到了自己心底去,惹得心里也跟着毛躁了起来。 立在一旁服侍西太后的,是她多年的心腹侍婢紫珂,见西太后这般,忙问道:“太后可是身体不适?” 西太后叹息一声,缓缓的道:“紫珂,你说哀家是不是错了?” 紫珂略一思索,便了然道:“太后可是说的是郡主的事情?” 西太后的目光幽幽的飘荡着,缓声道:“哀家这些年不是看不见宁奕对怜儿的用心,从前怜儿病痛缠身,哀家也不觉得什么,但是宁奕他既然寻得到那奇药,便能证明他手眼通天,皇帝年幼,哀家又如何不忌惮他,本以为用怜儿能牵制他许多,却不想斜刺里来了那穆羲和这样的女子,哀家真是——” 紫珂忙出言劝道:“太后的良苦用心,奴婢都明白,太后,您没错,现在摄政王权势滔天,朝堂上至少一半以上的朝臣都以摄政王马首是瞻,您也是为了陛下,哪怕是郡主,也没有怪您,不是么?” 西太后摇了摇头,不赞同的道:“怜儿心思纯粹,如何能想的到这些,再说,若是她知道,哀家是为了陛下,才以她作为筹码,这孩子怕是会伤心啊。” 紫珂却正色道:“太后娘娘也是为了江山社稷,郡主应该支持才是,依奴婢愚见,现如今王爷已经对郡主疏远了,可见这穆小姐当真不简单,既然如此,何不让郡主的婚事成为陛下的助力?” 西太后似是累极了,疲惫的阖上了双眸道:“你是说康亲王宁宇?” 紫珂点头道:“正是,老王爷去世,独独留下老王妃和世子,世子今年与陛下同岁,且因着丧期,并未议亲,但明年丧期一过,满了十五岁承袭了老王爷的爵位,老王妃必然会开始考虑世子的婚事,何不——” 紫珂颇有深意的看了看西太后,西太后蹙眉,半晌不语,紫珂神色中闪过了一抹焦急的神色道:“太后娘娘,之前康亲王封地一事,娘娘的言行怕是已经传到了老王妃那去了,康亲王颇有威望,陛下想坐稳皇位,必然要四方的支持,太后娘娘可莫要优柔寡断啊。” 西太后似是不悦,沉声道:“紫珂,哀家乏了,你下去吧。” 紫珂还欲再劝,但是她知道,此时只怕是说多错多。 紫珂才退至门口,便听到门外有一阵窸窣的响动,紫珂大步朝着门外走去,也只见到了一个有些慌张的背影,正是江怜儿。 紫珂蹙着眉头,看了看正在假寐的西太后,心中隐隐有了计较。 在说这边的江怜儿,只觉得脚下发软,一颗心在胸腔里跳着,好似随时都要蹦出来一般。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垂着头往外走,忽的撞到一个人,那人哎呦一声尖叫,江怜儿霍地抬头,脸上的不知所措全都写在了脸上。 被撞的人正是秦夫人,见到是江怜儿,她神色才缓和了许多,颇为关切的道:“郡主这是怎么了,这般慌张?” 江怜儿竟不知道说什么,一时语滞,禾曦站在众人的身后,知道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她缓步出列,笑道:“想来是太后娘娘将安排晚宴的事情,交给郡主了,我等也不急,郡主慢着些。” 秦夫人下意识的附和道:“就是——” 江怜儿见到了禾曦,心中便定了定,但是想到方才紫珂同西太后的话,心中便越发的慌乱,有些求助似得看向了禾曦道:“谢谢穆小姐提醒,还劳诸位稍等片刻,母后尚在休息,想来能和大家一同用晚宴的——” 说着,便越过了众人,待到走到禾曦身侧是时,江怜儿道:“我看穆小姐倒是性子沉稳,思虑周全,不如穆小姐和我走一遭?” 禾曦低眉顺眼的道:“是。” 便转身随着江怜儿去了,秦夫人见禾曦离开,撇了撇嘴巴,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众人去了正殿候着。江怜儿带着禾曦朝着翊坤宫的小厨房走去,路过一处假山的时候,江怜儿摆了摆手,对着自己身侧的婢女道:“我和穆小姐有话要说——” 禾曦不动声色的看了如意一眼,如意机敏,上前攀着那婢女的手臂,亲亲热热的笑道:“这位妹妹,咱们去那边看看雪景如何?” 那婢女只得随着如意去了,待到下人离开,江怜儿蓄在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落得下来。 第三百六十章 婚事(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有些心疼的她,忍不住用手擦去了她的泪水,道:“怎么了这是?” 江怜儿哭道:“姐姐,你要帮我,我不想嫁给宁宇,宁宇比我还小,跟陛下一样大——” 禾曦见她有些慌张,便柔声劝道:“慢慢说,谁说要将你嫁给宁宇了?宁宇又是谁?” 江怜儿稳了稳心神,将自己听见的一五一十的同禾曦说了一遍,禾曦耐心的听着,待到她说完,才柔声道:“亲王世子?先不急,此事我会回去同王爷细细商议,郡主在宫里也要沉稳,莫不可乱了手脚,否则王爷的一片苦心——” 江怜儿点了点头,随即不放心的道:“到时候母后——” 禾曦安抚似的在江怜儿的手臂上拍了拍,随即道:“西太后只不过是太过疑心了,王爷和太后一样,都是希望西凉国盛昌顺,太后会理解的。” 她想了想又道:“你方才说,提议让你嫁给康亲王世子的是太后身边的婢女?” 江怜儿点了点头道:“紫珂姑姑是母后的侍女,服侍母后十几年了。” 禾曦凤眸微眯,未等到说什么,便听见如意高声唤到:“奴婢参见紫珂姑姑——” 禾曦挑唇一笑,真是想什么什么就来了。 她快速的道:“快擦擦眼泪,别被看出异常来。” 江怜儿赶紧那帕子掩了掩眼角,随着禾曦一同朝着紫珂的方向去了。 紫珂见着如意和郡主身边的丫鬟闲话,两个主子却不在什么,有些纳闷,正要发问,便见到禾曦同江怜儿一同过来,虽说江怜儿已然拭了泪水,但是那双眼睛红的跟个小兔子一样,显然是哭过了。 紫珂心头一紧,看向禾曦的眼神就不那么友善了。 她一步上前,猝不及防的扬起手来,没头没脸的就朝着禾曦的脸上招呼去了。 江怜儿还没站稳,便被紫珂一把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好在如意机敏,上前一步,挡在了禾曦的身前,硬生生的挨了一巴掌,禾曦脸色刹那间便沉郁了下来,似乎是天际隐隐漫过来的乌云,压了下来。 紫珂心中得意,丝毫不畏惧的盯着禾曦开口道:“真是贱婢——” 禾曦先是检查了如意的脸颊,皙白的面容上五根指印清晰的印在上面,已经有些红肿了。 禾曦笑道:“你说谁是贱婢?” 紫珂扬声道:“穆小姐可不要多心,奴婢只是在说您身边的婢女,不好好在主子身边服侍,只知道拉着旁人说三道四,我们郡主金尊玉贵,要是不小心磕了碰了,受了委屈,便都是这贱婢的责任。” 江怜儿身边的宫女脸色白了白,一双圆圆的眼睛也沁出了泪水来。 禾曦心中明了这紫珂是以为自己欺负了江怜儿,这才跳出来抱不平。 江怜儿满脸的歉意,但是想着之前禾曦的嘱咐,也不能上前帮衬,只得捏着手里的帕子忍着。 禾曦笑着看着紫珂道:“我记的你,你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紫珂姑姑吧,您身为太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寻常训诫下人,也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不问缘由的么?还是说——” 她微微拉长了语调,漫不经心的在紫珂的身上扫视了一圈,正色道:“还是说你分明就是对我不满,借机生事?” 紫珂之前在正殿,便是见过了禾曦的伶牙俐齿的,太后都被她摆了一道,连秦夫人都着在她这了,便知道她的不简单,想到这里,紫珂便高声道:“大道理奴婢说不过您,奴婢也不想同您说,只不过奴婢侍奉太后娘娘,无论对错,都应该由太后娘娘来定夺,在其位谋其事,郡主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奴婢不能看着郡主受欺负。” 她的声音有些大,且此处靠近翊坤宫的小厨房,许多下人已经听见了动静,虽不敢围上来,但是也远远的看着热闹。 江怜儿见到紫珂越说越过分,便小心翼翼的在后面拉了拉紫珂的衣角,小声道:“紫珂姑姑,她没欺负我。” 紫珂却佯装没听到,只是继续道:“所以,即便是奴婢冒着得罪穆小姐,得罪王爷的危险,也不能容忍您这般在宫里任性妄为。” 禾曦看着她条理清晰,又善于辩解,心中已经了解了大概,且由着紫珂这般一闹,想来不等到她离宫,满宫便会有传言,说自己欺负了郡主吧。 禾曦忽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便也不再辩解,任由着紫珂带着江怜儿离开了。 待到众人走后,禾曦才心疼得拉过了如意的手道:“疼不疼?” 如意有些感动的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疼——” 话未说完,便见到禾曦指尖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她的脸,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禾曦嗔怪的道:“还说不疼,都肿起来了。” 如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道:“奴婢没事,主要是小姐没事,就算是让奴婢再挨一巴掌,奴婢也是愿意的。” 禾曦认真的道:“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伤需要赶紧上药,否则好的慢,咱们现在便出宫。” 如意惊得睁大了眸子,急道:“什么?现在便离宫?太后娘娘不是留了众人用晚宴?” 禾曦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了一丝促狭,道:“对,咱们现在便离宫,既然方才那个紫珂,这般竭力的抹黑咱们目中无人,连郡主都敢欺负,咱们就坐实了这个罪名,不能让你这巴掌白挨了。” 如意还是不解,但是她向来都是听禾曦的,也不多问了。 果然,等到晚宴的时候,众人便都知道禾曦将郡主气哭的消息,奈何江怜儿再如何辩解,人人也都只当江怜儿性子软糯,心地善良,不愿生事,加之禾曦只是托了一个小宫女来回禀,说自己身子不适,径直出了宫,更是坐实了这件事情的可信度。 整个晚宴上,众人都因为这个事情,不敢多说一句,生怕惹恼了正在起头上的西太后。 倒是西太后身边的紫珂,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 整个宴会便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下散了去。 另一边,禾曦出了宫,也没有直接回摄政王府,而是去了西凉城中最繁华的街道。 因着是初一,城中也正热闹,各式的红灯高高的悬挂着,十分的喜庆。 因着大历和西凉互市,市集上也能见到有着大历服饰的商贩。 禾曦一一看过去,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她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正是一群手里拿着糖人的小孩子,吵吵闹闹的跑过来,其中一个脚下不稳,一下子摔倒了,那是一个身着福字红衣的小女孩,发顶竖着两个圆圆的髻,上用红绳缚着两个铜铃,动起来叮铃作响,十分的可爱。 禾曦心中一软,亲自俯下身去将那个小女孩搀扶起来,道:“怎么样,摔疼了么?”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头顶的铜铃随着她的动作,叮铃铃的想了起来,禾曦不在意,只是拍了拍她身上的土,然后道:“好了,没伤着,便去玩吧,小心些。” 那小女孩显然那是有些怯怯的,小声的说了一声谢谢,就跑远了。 “我以为,你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却不想还有慈母心肠的时候。”一个打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禾曦笑着转身道:“王爷从宫里回来了?” 宁奕见她又换上了面具似得无懈可击的笑意,便无奈的道:“怎么,难道你以为你在宫里闹了一出,太后娘娘会怪罪我不成?” 忽然宁奕眸光一厉,朝着街角的方向望去,但是涌动的人潮中,却并未发现异常,禾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宁奕笑了笑道:“无事,许是我多心了。对了,今日在宫里发生了什么?” 禾曦道:“此处还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府再说。” 就在禾曦和宁奕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后,却没有注意到,在巷尾转角处,有两个灰布衣衫的男子鬼鬼祟祟的离开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街上打闹的孩童们,也各自回家了。 那个红女女孩也不例外,一个妇人牵着她的手,瞥见了女儿发髻上的铜铃铛道:“这铜铃铛是哪里来的?” 那小女孩吃着手中的糖人,含糊不清的道:“是个伯伯给我的,他说我——说我长的可爱——” 她声音带着天真稚嫩,那妇人心中一暖,伸手便去触碰那铜铃,只觉得手感有异,不觉得好奇的缩回手,只见到指尖上有粘稠的液体,凑近了还有一种腥气,不由得嗔怪道:“你看你,疯闹了一天,新衣裳都脏了,还有这铜铃也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快回去娘给你洗洗——” 那小女孩被母亲训斥了,不由得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的牵着母亲的手朝着家走去了。 而此时,大历皇城宫门前,一个浑身血迹的男子倒在宫门前,一头银发都被鲜血浸染,正是高远。 守门的侍卫不认识他,只以为是什么被人追杀的江湖人士,才想抬走,却被一人拦住道:“慢着——” 第三百六十一章 婚事(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侍卫神色一凛,转回头看见那人,连忙抱拳道:“王统领——” 王朗一身紫金铠甲,帽子上一束大红色簪缨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着,十分的威武。 他阔步上前,拨开高远散落的发丝,蹙眉道:“高先生?” 那侍卫见到王朗如此,试探性的问道:“统领认识此人?” 王朗来不及解释什么,伸手便探了探高远的鼻息,只觉得呼吸微弱,连脉搏也虚弱无力,他忙道:“将人抬着,跟我进宫。” 此时养心殿内,拓跋玥正看着内务府送来的花名册出神,忽然福清匆匆忙忙的进来道:“陛下,禁卫军首领王朗求见。” 拓跋玥头也不抬的在那花名册上写下了什么道:“带进来吧。” 王朗才一进殿,便跪倒在地,沉声道:“陛下,臣在宫门前巡防,发现了高先生浑身是伤的倒在那里。” 拓跋玥手中的笔一顿,下意识的问道:“什么?受伤?可是严重?现在人在哪里?” 福清忙上前道:“奴才已经将高先生安顿在偏殿了,已经着人去请陆太医了。” 陆川到的时候,拓跋玥已经在偏殿了,见到床上的人的时候,陆川明显下了一跳。 拓跋玥神色也阴沉的可怖,福清忙上前道:“太医快看看吧———” 陆川上前,只见到内侍正不断的替高远擦拭着身子,身上没有一个伤口,但是用过的汗巾上却殷红一片。 陆川凑近了一看,才察觉到那血竟然是从高远手臂上的毛孔中渗出来的。 陆川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忙替高远诊了脉,只觉得,那脉象虚弱无力,时快时慢。 忽然,高远动了动,嘴唇嗫嚅着什么,陆川离得最近,听的也真切,那是一个名字,是禾曦,高远重复着,只有禾曦二字。 陆川心中微酸,让人先熬了补血益气的药上来,让高远服下。 又研磨了一些止血的粉末,一点一点的擦拭在高远的皮肤上。 但是无论什么药物,都阻止不了高远的皮肤上渗出的血迹。 陆川从未经手过这样的事情,额头上都冒出了些许的冷汗来。 拓跋玥忽然道:“他是从苗域赶回来的,许是蛊虫也说不一定,和朕体内的一样?” 陆川被提醒了,忙道:“还请陛下将臣给您配置的药丸拿出来一些给高先生服用下看看。” 拓跋玥从怀中拿出一个乌黑的小瓷瓶递给了陆川,这药是陆川翻遍了古籍,才研制出来的,他到了几颗塞进了高远的口中,微微抬了抬高远的下巴,让药丸顺着喉咙滚下去,才轻声道:“微臣惭愧,找了许久,也只是研制出了能让陛下体内蛊虫沉睡的法子,却是治标不治本,原想着高先生会有办法,却不想高先生竟然也变成了这幅样子。” 拓跋玥道:“苗域蛊毒从不外传,典籍记载也少,陆太医不必如此自责。” 说话间,药效已经起了些许的作用,只见到手臂上已经停止了继续渗血,福清指挥着内侍帮高远擦拭身后,才带着众人退了下去。 殿内红烛高照,烛心跳动的火焰将拓跋玥欣长的身影映照在金砖琉璃的墙面上,像是一尊天神雕塑。 半晌,躺在床上的高远霍地睁开了双眼,他双眸赤红,满布血丝,显然是好几天没睡过。 他神色先是一怔,随即好似是明白了自己所在之处是哪里,他挣扎着起身,陆川忙上去制止道:“高先生不可,你现在身子——” 但是高远哪里在意这许多,一把甩开了陆川的搀扶,但是他是虚弱透了的人,即便是挣扎,力气也是极小的,这般推搡陆川,却将自己差点推倒。 高远呼吸有些急促,艰难的道:“拓跋玥——我——我问你——禾曦呢——” 他显然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句话说的完整。 拓跋玥只是站在他床边一尺远的地方,不言不语。 高远显然是气急了,手掌费力的撑着身子,然而身子一歪,竟然从床上跌落了下来,十分的狼狈。 陆川忙上前搀扶,高远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然而一双血红色的眸子却死死的盯着拓跋玥,等着他的答案。 拓跋玥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个他从未见过的高远,道:“她死了。” 他亲眼看见高远眼中的坚持和刚毅一点一点的破碎,化作了零星的水汽,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高远这么失态。 高远忽然疯了似的挣扎起来,方才止住的血迹,又顺着他的皮肤一点一点的渗出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浸透了新换好的月色中衣。 陆川忙劝道:“高先生,您冷静一些——” 高远却好似听不见一般,只是挣扎着,脖子上青筋暴起,像是一条青蛇隐在皮肤下方一般。 拓跋玥道:“陆川,你放开他——” 陆川虽然不愿,但是皇帝的命令他还是不能不听的。 他松开了高远,只见到高远踉跄几步便到了拓跋玥的身边,单手成拳,冲着拓跋玥挥去。 拓跋玥也不闪躲,一拳打在他的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道。高远却好像没有丝毫的察觉一般,一拳接着一拳,倒是手上不断渗出的血液染红了拓跋玥的脸和衣服。 一个人机械的挥着拳头,另外的一个人机械的承受着,陆川忽的有些动摇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见到有人冲了起来,身着粉紫色牡丹锦宮裙的萧奈便冲了进来,厉声道:“高远,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拓跋玥不悦的蹙眉,候在门口的福清忙跟进啦跪在地上道:“奴才该死,拦不住安妃娘娘——” 萧奈站在拓跋玥的身边,长眉入鬓,鬓发高耸入云,显然已经是一身宫妃的打扮了,她急道:“大胆福清,你在陛下身边服侍,竟然放任这样的人冒犯陛下,若是陛下损了龙体,你们可担待的起?” 福清和陆川忙跪倒在地,恭敬的道:“请安妃娘娘恕罪。” 高远呆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拓跋玥又看了看一身华服的萧奈,道:“安妃?哈哈哈哈,拓跋玥,你做事何必如此决绝?禾曦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待她?” 萧奈听见禾曦的名字心头便是一跳,她强忍着嫉恨之意,道:“她的死和陛下并不干系,是她自己引火自焚,一个人自己想寻死,旁人怎么拦得住?” 拓跋玥的神色沉沉,冷眼看了萧奈一眼道:“什么时候朕的养心殿,也是你说了算的了?” 萧奈神色一滞,才讪讪的道:“陛下,臣妾只是——一时心急,又逾越之处,还请陛下饶了臣妾这一次。” 她盈盈拜倒,身段弱柳扶风一般,不盛娇弱。 但是拓跋玥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看着高远道:“是朕的错。” 高远却摇头道:“不是,是我的错,拓跋玥,是我把她送到你身边的,是我的错,怪不得你。” 他举起了手狠狠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紧接着又是一巴掌。 他喃喃的道:“是我,给了她那样的容貌,若不是这样,你也不会想着送她进宫,帮你完成你的大业,是我的错——” 拓跋玥冷道:“进宫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沐氏一族的血海深仇,自然是要她自己报——” 萧奈神色大震,这一瞬,她终于明白了,为何拓跋玥那么相信,禾曦不会叛变,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做了这样的选择,因为这个曾经嫁为人妇的女子,都可以在拓跋玥的心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记,可想而知,拓跋玥对她的用心。 高远听得拓跋玥的话,极轻极淡的笑了,他道:“可是为什么呢,分明可以重新开始了,为什么呢——” 他似乎是有些怔楞,不由得想起了曾经他们在南疆的时光,他见到禾曦的第一面,见到拓跋玥的第一面,每一次疗伤,竟然一幕幕清的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猩红一片,他恍然间觉得这血不是自己的,而是禾曦的。 他想用手擦去,但是却擦,那血流的却越凶。 拓跋玥看不下去了,对着陆川道:“再给他服些药——” 陆川应了一声,谁知道还未触及高远的身子,便被高远挥手打断道:“我不要你的药,她现在在哪里,我要去看看她——” 福清看了看拓跋玥又看了看高远,才为难的道:“高先生,您现在有伤在身,小主的牌位被供奉在灵秀宫,依奴才愚见,您还是养好了伤,再去也不迟——” 高远神色淡淡的,颇有几分嘲讽的道:“养好了伤?这伤是养不好的,带我去吧。” 福清求助似的看向了拓跋玥,拓跋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远的神色已经有些淡漠而疏离了,他看了看拓跋玥,道:“这些小事就不劳陛下费心了。” 拓跋玥知晓高远的脾气,叹息一声,便挥手让人寻了一个机关椅来,由陆川推着高远朝着灵秀宫去了。 萧奈见到无人理会自己,也跟着去了。 门口看守的雨雪,见到高远如此,心中大惊,他还记得瑞安对自己的帮助,现在见他师父如此落魄,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婚事(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雨雪上前接过了机关椅,一行人朝着灵秀宫去了。 萧奈不是第一次来灵秀宫了,上一次,自己得了一个安妃的位份,现如今,灵秀宫一如往常,甚至连一侧的积雪都未曾比风吹动过。 高远几乎是要从机关椅上跌坐下来,那不敢相信,曾经那样鲜活的女子,此时竟变成了一块乌沉沉的牌位。 他定定的看了许久,才道:“我想陪着她说会话,然后我便会离开,还请陛下恩准。” 眼底都是悲凉的冷意和疏远,拓跋玥不语,转身出了正殿,福清小心翼翼的道:“高先生,您现在病着,且陛下他身子也——” 他似是想说什么,然而话音未落,便听见了拓跋玥沉声道:“福清——” 福清眼底一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便这样落了下来,他身形已然呈现出了一种老态,眉眼因着常年的低垂而生起了无数的细纹和褶皱,他哽咽道:“陛下,您的身子关系着江河万里,且萧贵妃将您托付给奴才,奴才不能看着您这样啊——” 拓跋玥看着远处天边的一抹红霞,那样烈,那样艳,像是那天秋露殿燃起的火,几乎带着灼人的温度,他微微摆手打断了福清的话,道:“福清,朕累了,服侍朕回养心殿吧。” 福清见他神色坚决,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在心中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起身离开。 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没有说出拓跋玥的病情来。 陆川等人候在殿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到拓跋玥才走出了灵秀宫的殿门,身子一晃,便晕了过去。 众人大惊失色,福清看了看灵秀宫的正殿,咬了咬牙齿道:“回养心殿,陆太医,有劳您了。” 而此时灵秀宫正殿内,已经有夕阳斑驳的余晖撒了进来,照在高远的肩上,像是有一双温柔细腻的手,轻抚着。 高远苦笑道:“从前,都是你这般来见我,现如今我落地如此,也让你看笑话了啊。” 他忽的想起无数的过往,那些几乎要沉进岁月尘埃里的情谊。 他缓缓的推着机关椅走到了香案旁,取了三炷香燃了,然后费力的撑起身子,插在了金漆的香炉中,缓缓的吟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沐锦,你看春天要到了,你吃了那么多的苦,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么?” 高远缓缓的攥紧了拳头,本就苍白的皮肤下隐隐有青黑色的血管暴起,半晌他缓缓的松开了手掌,那是一种无力和懊悔。 都怪他不够强大,都怪他在最关键的时刻没有能力护在她的身边,或许他早该想到的,虎视眈眈的萧氏一族,危机四伏的大历皇宫,可是沐锦只有自己,饶是拓跋玥有心相互,但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备受牵制? 他于萧天博弈多年,韬光养晦小心翼翼到这一步,定然不会因为一个女子断送了数十年的筹谋,他不怪拓跋玥,毕竟从一开始,拓跋玥只是把沐锦当做一颗棋子。他是知道的,不是么? 想到这里,他甚至觉得自己无颜在这里,他下意识的转动机关椅离开,确是在行至门前时,无限眷恋又似乎坚定地回望了一眼那殿宇。 当拓跋玥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夜半了,萧奈依旧是白日里的那身衣裳,显然是从未离开。 见到拓跋玥醒来,她忙凑上前道:“陛下醒了?” 拓跋玥却也不看她,只是淡淡的唤了一声福清,候在殿外的福清,闻言帘子进来,俯身道:“奴才在。” 拓跋玥撑起身子,只觉得胸口还有一些隐隐的作痛,似乎是有什么在自己的心口上啃噬啮咬着。 他强自忍住了,问道:“高远呢?” 福清垂眸道:“高先生于傍晚时已经离宫了,月侍卫前去护送了。” 拓跋玥点了点头,萧奈眸中隐隐有些心虚,强自镇定心神小声道:“陛下何不让高先生看?陆太医也说着陛下的身子是蛊毒所致,高先生是此方面的高手,若是他能看看,想必陛下也不用如此——” 她见到殿内无人理会她的话,就连福清都垂着头一副没听见的模样,萧奈一阵气恼,又补了一句道:“再说,高远本是陛下的臣子,天下人都是陛下的臣子,怎的偏生他这般桀骜不驯,因着一个女子便这般忤逆?” 福清听不下去了,道:“安妃娘娘,您累了一天了,还是早些会嘉瑜殿歇息吧。” 萧奈呼吸猛地一滞,她豁然起身,还未说话,便听得拓跋玥冷冷的道:“好一个天下人都是朕的臣子,先不说苗域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即便是属于我大历的,属于朕的南疆,现如今不是也掌控在你父亲手里?” 萧奈转身跪倒在地,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水来,她柔婉的道:“陛下,父亲也只是为了陛下,且在南疆民众的眼里,自然最最重要的是陛下,萧氏一族,也是因为陛下,因为萧贵妃,才有了些许的地位的。” 拓跋玥冷嗤一声,道:“好一个因为朕的母妃,这么多年了,你们竟然还当朕是三岁的幼童么?福清,你将近日京中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安妃听听。” 福清应了一声,随即道:“安妃娘娘定了封号进宫后,萧何公子一次在酒后妄言,说陛下是感念萧氏一族的恩情,所谓安字,有安邦定国之意,又说陛下定然会册立您为皇后,届时您的父亲便是国丈,位同丞相。” 萧奈越听,神色越是难看,她摇头否认道:“表哥醉酒胡说的,陛下,咱们从小长大的,他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他惯会夸大其词,可是并无坏心啊——” 拓跋玥缓缓的道:“是么?福清,你再说一些给安妃听——” 福清应了一声,随即道:“萧公子不只是那日醉酒胡说,这些日子,借着年节的由头,往朝中重臣的家中,都送了厚礼。” 萧奈神色讪讪的道:“也是为了——为了陛下笼络人心——” 拓跋玥看了看萧奈的神色,漫不经心的道:“既然是为了朕笼络朝中人心,为何是以你南疆萧氏的名义送去的?” 萧奈再也找不到由头,半晌才哭诉道:“奈儿只是一名女子,父亲这些事情从不与奈儿说,奈儿只以为他们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萧氏,为了陛下的母族,其余的,奈儿相信父亲——若是陛下不喜欢,奈儿告诉父亲便是,让他安安稳稳的回南疆去,颐养天年便好了。” 她抽噎着,当真是一副毫无所知的样子。 拓跋玥只觉得心中一阵气闷,他点了点头道:“你退下吧——” 萧奈心中松了一口气,哪里还敢再留下去,福了福身子便离开了。 待到她离开后,福清便道:“陛下既然如此不喜安妃娘娘和萧氏等人,为何不寻了由头除去了?” 拓跋玥叹息一声道:“朕还有些事情没有查清,朕总觉得朕身上的蛊毒与安妃有关,既然与安妃有关,那必然萧氏等人也是知情的,如此一来,朕必须留着他们。” 福清神色微变,他不可置信的道:“陛下是说是安妃——”拓跋玥蹙眉道:“朕不记着那时的事情了,是否是当时朕身边混进了拓跋琛的人,或者是兰之礼的人,朕都不得而知,朕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的神色微微有些恍惚,那种熟悉的痛感再一次席卷而来,他闷哼一声捂住了额头,他真的想知道,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嘉瑜殿,直到玳瑁为她脱去了身上的风帽披风,她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的问道:“玳瑁,陛下是不是查出了什么?” 玳瑁满脸的疑惑和不解,见到玳瑁如此神色,萧奈才恍然回神,那时伺候在自己身边的婢女已经被父亲替换了,现在的玳瑁,对当时的事情是全然无所知的。 她颓然的坐在身后的软椅中,玳瑁有些不放心的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萧奈缓缓的道:“无事,你下去吧——打了热水来,本宫要沐浴更衣。” 玳瑁见她不愿意与自己多言,便也不问了,按照萧奈的吩咐退了下去。 萧奈将自己浸在柔暖的水中,不断的回忆,还有谁是知情的呢? 陆然和宋府医已死,自己身边知情的婢女也处置了,还有谁呢? 忽然她想到一个人来,惊得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对了,带着禾曦进蜀中的那个人——王朗,现如今全然知情的人也只有王朗了。 可是现如今王朗身为禁卫军统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自己可以随便处置的侍卫了。 她的心里好像是住了一只野猫一般,有尖利的爪子在狠狠地抓挠着,焦躁不安。 她忽然看向了侍奉在一旁的玳瑁,眼中闪过一丝什么来。 玳瑁被她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畏惧,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娘娘,您怎么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婚事(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萧奈近似蛊惑的道:“玳瑁,你今年十八了吧。” 玳瑁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被水汽熏得还是什么,脸颊有些微微的泛红。 萧奈伸出如玉般的手朝着自己的肩上打着水道:“十八了,女子最好的年华,却要陪着本宫蹉跎在这深宫里,着实是有些可惜了。” 玳瑁忙道:“娘娘言重了,老爷将奴婢送到娘娘身边,便是要奴婢服侍娘娘的,这是奴婢的职责,且上次奴婢没有护好娘娘,娘娘和老爷也没怪罪奴婢,奴婢感念主子的宽厚。” 说起萧奈断指一事,玳瑁便有些畏惧,哪知道,萧奈只是缓缓一笑,没事人一般叹息道:“本宫现在这样的境地,你也知道陛下对本宫的态度,本宫也看开了,本宫愿意等,等陛下看见本宫的好,只是玳瑁,你对本宫的衷心,本宫会记着的,日后定然为你寻了好了归宿。” 玳瑁双颊一红,还不等说什么,便听见萧奈道:“不过你和本宫都是南疆的人,本宫也舍不得将你嫁进别人身边,会在南疆好好的选一个人的。” 玳瑁忍不住的好奇,下意识的问道:“南疆的人?” 萧奈掩着唇道:“自然,陛下起于南疆,自然是咱们南疆的人更可靠,对了,本宫觉得那禁卫军首领王朗便不错,武艺高强且为人衷心,是陛下看中的人。” 玳瑁脑中早已经乱做一团了,王朗她是见过几面的,虽说人看似粗鲁,但是为人彬彬有礼,自己进出宫门,偶尔也能见上一见,且她本身也会些功夫,自然对武艺高强的人多有敬佩,现在经由萧奈这么一说,自然心动。 她无限娇羞的道:“全凭娘娘做主,不过奴婢才十八,不急的。” 萧奈脸上的神色在氤氲的水汽中若隐若现,不急么? 不,她急,拓跋玥会查的越来越多,总有一天会查到王朗的头上,若是再知道禾曦那个贱人还活着,她不敢想下去了,只觉得现在这件事情要越早定下来越好。 而另一边,萧天看着朝中各个官员的回帖,心中难免有些得意,颇为赞许的看着萧何道:“这件事,你办的极好。” 萧何眼中一阵得意的道:“叔父,咱们这么做,难道不怕陛下——” 萧天沉声道:“咱们要的便是这个效果,虽说他现在已经忌惮了咱们,但是终究还是顾忌咱们的势力的,否则奈儿也不会被留在宫里,咱们便是要让他看看,他看重的这些重臣,是如何的趋附与咱们,即便是他想动萧氏,也要拔出萝卜带出泥,得不偿失啊。” 萧何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忽而又道:“奈儿从宫里送了信出来,让咱们安排的事情,可是要侄儿这就去办?” 萧天点头道:“自然,不过做的缜密些,不要让人看出漏洞来。” 萧何应了便退下了,萧天则看着那些回帖和账目,眼中的野心好似野火,要将这些东西灼烧了一般。 而此时的养心殿中,魏忠良正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眼前的人。 殿内的龙涎香淡淡的,萦绕在人的心头上,有安神静气之效。 拓跋玥正捧着一本书,看着,纸页翻动的声响,在魏忠良看来,都犹如惊雷一般。 他的额头浸出了细密的汗水来,脸色因着恐惧泛着异样的潮红。 拓跋玥只当看不见,半晌才若无其事的道:“朕只是觉得身子不适,让太医过来看看,你何必如此惊慌?” 魏忠良忙俯身道:“臣无能,不能解决陛下的病情,臣该死——” 拓跋玥道:“该死?不,你若是死了,怕是朕许多事情都不知道了,魏太医,现在四皇子已死,兰之礼也去了锡州,难道你还觉得,有些事情能瞒多久么?” 魏忠良的手不自觉的抖着,他用额头死死的触着地,好似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全身的力量一般。 他不能说,这是死罪,若是说了,自己的女儿妻子都是要被牵连其中的。 见到他沉默不语,福清上前一步道:“看来魏太医是有些记不清了,既是如此,奴才便提醒一下魏太医,陛下身子不适,陆太医去文渊阁寻典籍时,发现了魏太医借阅的记录,可是有此事?” 魏忠良呼吸有些粗重了,他道:“臣才疏学浅,医术上造诣也不如陆太医,时常会去文渊阁借阅医术典籍,不知道有何问题?” 拓跋玥见他依旧抵死不认,便道:“中原向来试蛊虫巫医之事为害人的邪术,且这一脉源自苗域,所以典籍也甚少,只有宫中的文渊阁内有零星的记载,魏太医借阅这些,可是要研习?”见道拓跋玥如此开门见山,魏忠良便觉得冷汗涔涔而下,不一会儿便湿了衣襟,说不通了,无论自己说什么都说不通了。 他心中已然一片死灰,带着绝望的怆然,伏倒在地,苦苦哀求道:“陛下——臣该死,臣也没有法子啊,四皇子在位时,他就是臣的主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没法子啊——” 魏忠良觉得上首的人久久没了动静,咬了咬牙齿,继续道:“当时您在蜀中名声大振,惹得四皇子的忌惮,便想着牵制您,但是您才有了这般功绩,若是回朝之后便暴毙,必然会引起民众议论,所以,兰之礼便要挟臣寻个法子,既要能害人还不能即可奏效,想过下毒的法子,但是慢性的毒药稍有不慎,便会被发现,臣无意间便发现了这个,所以便将法子告诉了兰之礼,至于如何解蛊,臣不是没问过,但是那人说这是不外传的秘术,并没有告知,至于当时兰之礼是怎么安排的人手,臣都是不知道的。” 拓跋玥蹙眉道:“这人可是出自苗域?可有其他的线索?” 魏忠良摇头道:“这人十分的神秘,他好像是知道臣在找什么,是他主动找到臣的,而且也没有什么交换的条件——” 他忽然想到什么,急切的道:“不对,他在找一个人,一个来自南疆的女子——” 拓跋玥好看的眉峰几乎没有松懈下来,道:“来自南疆的女子——” 魏忠良神色越发的怯懦了,他踟蹰了半晌才道:“是,来自南疆的女子,当时臣——臣告诉他臣知道只有一个女子来自南疆——” 他不敢抬头看拓跋玥,前段时间萧奈失踪的消息满城传的沸沸扬扬,也是从那时过后,魏忠良再也没有见过那人,想来是他下的手没错了,且当时他并没有站出来提供线索,他生怕拓跋玥怪罪,但是事已至此,魏忠良只得拼一下了,以求拓跋玥能看在自己坦诚的份上饶了自己一命。 拓跋玥想起了高远古怪的伤势,想到了高远对禾曦的在意,他隐隐觉得真相就在自己的眼前,只要伸出手去,便能戳破一般。 不对,那人想找的不是萧奈,是禾曦,魏忠良不知道,来自南疆的女子,不只是只有萧奈,这也是为什么,萧奈被发现的时候毫发无损,定然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抓错了人。 至于当初给自己下了蛊毒的人是不是萧奈,想必只有兰之礼知道了。 拓跋玥看着匍匐在地的魏忠良,沉声道:“谋害君上,可是死罪啊——” 魏忠良气都喘不匀了,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大口的喘息着,他忽的生出一种念想来,他死死的以额触地,高声道:“陛下,臣虽是死罪,但是臣还有用——” 福清冷哼一声,道:“魏太医,这么多年您做的事情可是不少,您效忠兰氏,想来当年沐王府的事情,您也没少出力吧,您还有什么脸求陛下宽恕?” 魏忠良咬了咬牙齿,道:“陛下,虽然臣才能不及陆川,但是既然陛下发现了蛊毒之事,且到现在也未解,想必必然是陆川也无能为力——” 他缓了缓继续道:“臣无能,但是臣认识那人,若是那人发现自己捉错了人,必然会折返回来在找臣,届时——届时陛下的蛊毒便可解了,若是臣死了,他必然觉得是事情败露了,不敢露面——” 他神色中好想拉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然而他根本不知道,他寄了所希望的这根稻草早就断了。 拓跋玥听到他无意中提及了禾曦的死,便有些疲惫了,他缓缓的道:“那人已死,他想找的人——也不在这人世了——” 魏忠良只觉得胸口一阵沉闷,他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坍塌崩坏。 他整个人颓软在地面上,再也直不起身来。 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道:“陛下,安国郡主求见——” 魏忠良眼中闪过一丝不堪,拓跋玥却也不理会,道:“请进来吧。” 半晌,只见到一身素服的女子款步而入,正是魏红袖,她本是娇艳的妙龄女子,但是这段失败的婚事和兰博的折磨,硬生生的,将她蹉跎成了岁月中暗淡无光的树影。 她身子纤细的好似一阵风便能吹倒了一般,但是面上却带着坚毅,她只是看了一眼魏忠良,便转回身俯身叩首,俯身再叩首。 第三百六十四章 婚事(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玥面上沉寂如水的道:“你怎么来了?” 魏红袖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可能嫁与他做正妃的,奈何世事弄人,如今她是罪臣之女,罪臣之妻,而他是大历的主人,是君王天子,云泥之别啊,她忽然有些迟疑,下面的话该不该说。 但是看见匍匐在自己身边的魏忠良,她咬了咬牙,还是痛声道:“陛下,妾身愿意替父受过,他所作的一切是为了我们全家,妾身身为臣子,不敢奢求陛下宽恕父亲的罪过,只求陛下能让臣女代父受过——” 她拜倒在地,满声都是恳求之意,魏忠良已然呆立在一旁了,他竟然不知道,何时开始,自己的女儿竟然这般有担当了。 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喃喃的道:“为什么?” 魏红袖看向他,眼中都是浓浓的眷恋和羁绊,那是源于血缘的情深,她绽开一个灿若桃花般的笑意:“因为你是我的父亲——” 魏忠良被这一句话打的重重的抬不起头来,他记得,他记得当魏红袖被兰博折辱,满身是伤回家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他还记得自己的妻子哭求着自己为了魏红袖做主时,自己是如何说的,他说,红袖已然嫁进兰府,若是此时他于兰府反目,必然是祸及魏府,是他啊,是他啊在亲生女儿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将她再一次推入火坑中。 而现如今自己引火烧身,又是她挺身而出,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的失败。 魏红袖最后看了一眼魏忠良忽然道:“父亲,你不必自责,这是女儿应当做的。” 说罢她转回头定定的看着明黄座椅上的皇帝,似是在等着答案。 拓跋玥一双眼眸明亮似星子,似乎能看透人心一般,他缓缓的道:“你生性并不算如此刚烈,为何会铤而走险?” 魏红袖丝毫不惧,扬起脸来,如实的道:“因为有人同臣女说过,刚则易折,柔则长存,凡事,活下来才是最要紧的。” 拓跋玥的心狂跳着,有一个念头呼之欲出,他沉声道:“谁告诉你的。” 魏红袖面上微动,半晌才郑重的道:“臣妾答应过那人不能说——” 见到她面上的悲戚,有那么一瞬间,拓跋玥明白了,也只有那人能说出来凡事,活下去是最要紧的吧,可是又是为什么,她自己反而选择了这条路呢? 殿内的众人见到皇帝久久不语,福清清咳一声,未等到他说什么,便听见拓跋玥道:“罢了,当年沐氏的事情,你罪孽滔天,但是妇孺无罪,本不该被你牵连,且安国郡主于揭穿四皇子一事有功,但是功过仍旧不能相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在翠山附近给沐老王爷一家修建了庙宇祠堂,你便用你后半生,却恕罪吧。” 魏忠良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福清机警,道:“等什么?还不快快谢恩?” 魏红袖早已经泪流满面,未等到俯身谢恩,便听见了拓跋玥的声音,像是在对自己说:“凡事,活着最要紧,你莫要辜负她的劝诫。” 魏红袖郑重其事的应了一声,那是度眼前的男子,也是对那个逝去女子最郑重的承诺。 就这样,魏府遣散了府上的奴仆,只有魏氏三口一同离开了京城。 魏红袖并未剥夺郡主封号,本可以安享富贵,但是她依旧坚定的和魏夫人和魏忠良在一起。 经由此事,魏忠良倒是看破了许多,权势富贵在最关键的时候都不能保全自己性命,反倒是家人能不顾一切的挺身而出,遮风挡雨。 他便也释然,心甘情愿的去沐氏祠堂恕罪。 太医院众人虽说十分好奇。但是各中缘由,或许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了。 反倒是陆川,经由两朝,却能安稳太医院院使一职,想来并不简单,所以众人对陆川也越发的敬重了。 拓跋玥又召了尚书赵彦成进了御书房,商谈了许久,赵彦成才满脸复杂的离开了皇宫。 而此时的安妃萧奈,却渐渐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天真,她原以为进了后宫,便能陪在拓跋玥的身边,但是她却不知道,这后宫中竟然这般大,还不如在王府的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有几分情分的,但是现如今,她是想见到拓跋玥一面也难。 她不是没想过办法,但是无论什么样的理由,递到了福清的面前都会被拒绝。 玳瑁思来想去便劝慰萧奈道:“娘娘,现如今还算好,宫里只你一人,若是来日陛下选秀,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进宫,到时候咱们的处境就艰难了。” 萧奈自然也是知道的,她没好气的将手上一个红宝石的戒指摘下来,恶狠狠地掼在地上,道:“本宫如何不知?可是因为那个贱人的事情,陛下心理是怪我了,你没看福清那个狗奴才,每次都说陛下为了国事繁忙,将本宫堵在养心殿的外面。” 玳瑁眼眸一转,心生一计,凑近了小声的道:“奴婢以为,现如今娘娘还是别去惹陛下了,陛下的性子,娘娘应该是知道的,单看他对萧贵妃的态度,便知道,其实陛下并非绝情的人,您又同陛下有少年时的情谊,青梅竹马,渐渐的陛下会好好待娘娘的。” 玳瑁言辞恳切,萧奈眼中浮现出了丝丝的希冀的神色,但是她语气中仍然是有些不确定的道:“会么?玳瑁,陛下真的会重新在看见我么?” 玳瑁将她掼在地上那枚戒指捡起来,那戒指虽然被扔了出去,但是厚重的地毯让它没有丝毫的损伤,依旧珠光宝气,完好无损。 玳瑁用绢子仔细的擦拭了,才柔声的道:“娘娘,日久见人心,您对陛下的在意,终有一天陛下会看见的,那人无论死没死,这辈子也都别想进宫了。与其和她争,不如赶紧的展站稳脚跟。” 萧奈指尖触摸上那冰凉的红宝石,温润的触感让她的神经也跟着舒缓了下来,她道:“玳瑁,你说本宫该如何做?” 次日,天气晴好,是年节后第一个大晴天,明艳的阳光镀在雪面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萧奈便是这个时候来到寿康宫的。 此时的蕊枝姑姑正指挥着下人将院内的积雪清扫干净,为防止雪化了路面湿滑。 萧奈神色恭谨的对着蕊枝福了福身子,道:“臣妾来拜见德太妃娘娘——” 蕊枝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萧奈一眼,见到她桃粉色的宫装像是一朵娇艳的桃花,随好看,却与这漫天的冰雪季节不合时宜,她收回了目光,笑道:“安妃娘娘稍等,太妃娘娘才用过早膳,此时正在抄录经文,奴婢这便去通禀。” 萧奈缓缓点头,看着寿康宫内宫人只顾着自己手上的活计,对自己的到来没有过多的关注,便知道德太妃处的规矩怕是很严格的,想道这里,她的身姿挺得越发的笔直了。 半晌,蕊枝恭敬的出来,站在门前打了帘子道:“安妃娘娘,太妃娘娘有请——” 萧奈扶了玳瑁的手款步入内,这是她第一次步入寿康宫,原以为这位尊贵的西凉长公主,先帝的皇妃,两任陛下尊敬有加的的德太妃,宫中必然是极尽奢华的,但是入目处,尽是一些寻常的物件,连那屋顶挂着的莲花纹的幔帐都有些陈旧了。 窗前摆着的供养梅枝的白瓶,都是再寻常的不过了。 她在心中暗暗比较,竟然连自己的嘉瑜殿的都不如。 转过了清水山色的屏风,她看见了的德太妃,只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常服,头上一个多福多寿图案的抹额外,再无其他的珠宝点缀了。 见到她进来,德太妃放下了手中的笔,旁边的小宫女适时上前,将德太妃方才的字拿起来放在一旁阴干。 萧奈望过去,只见到一旁早就有十数张了,上面密密的写着: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 是用来超度所用的往生咒。 德太妃见她神色,便率先开口问道:“安妃可知道,哀家所抄录的往生咒,是为了谁?” 萧奈福了福身子,道:“臣妾愚钝,不敢猜测太妃娘娘的心思,只不过这往生咒,用以超度亡魂,难道是为了四皇子和——” 她话音未落,便闻得德太妃轻笑一声道:“四皇子和哀家并无血脉亲情,虽说他在时,对哀家算是孝顺,但是皇权争夺,哀家自小便是见惯的,成王败寇,且四皇子并不算是无辜,死后陛下还能留他皇室子孙的名讳,也算是宽厚了。” 她缓了缓,随即面上有些黯然,道:“哀家是在想念麟儿——” 蕊枝神色微变,急道:“太妃娘娘——” 德太妃摆了摆手,制止了蕊枝想说的话,然后坦然道:“麟儿无错,即便他是四皇子的孩子,但稚子何辜,哀家连为他祈福都不成了么?” 她眼眶微微的红了些许,蕊枝知道拓跋麟是德太妃心头永久的痛,她叹息一声,便也不多言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婚事(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萧奈浑身一凛,她偷眼看了看德太妃,见她面上悲戚,对自己却并无很多的恼怒,想来是不知道自己是幕后之人。 她做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哽咽着说:“陛下宽厚,定然容的下一个孩子,只不过——麟儿无辜,臣妾听闻是因为曦妃——” 见她意有所指,德太妃便道:“另有其人,不过这件事,她也算是对哀家有交代了——” 萧奈神色一凛,她不知道禾曦到底说了多少,只得闭口不言。 还是蕊枝发现了萧奈的异常,关切的道:“安妃娘娘可是身体不适?” 玳瑁忙道:“回太妃娘娘的话,我们娘娘最近身子不适,许是天气多变,本今日不该来的,但是娘娘说进宫多日,还未曾拜见太妃娘娘,今日便急急的赶来了。” 萧奈暗赞玳瑁的机敏,只是用绢子掩了掩额角,一副不盛娇弱的模样。 德太妃哦了一声随时对着蕊枝道:“哀家记着,先前西凉送来了一些天山的雪莲来,晚些时候你取了一些来,让安妃带回去,滋补身子也是好的。” 萧奈忙谢了恩,又陪着德太妃说了许久的话,这才离开了。 待到她离开后,蕊枝才道:“太妃娘娘,您说这安妃是什么意思啊?” 德太妃继续抄录着手下的往生咒,眼皮都没抬一下的道:“能有什么意思,左右不过是想利用哀家在宫里站稳,以待来日罢了。” 蕊枝不解的道:“奴婢听闻这安妃出自萧氏,可是陛下的母族,且与陛下青梅竹马,难道还用咱们?” 德太妃神色不变,喃喃的道:”今日哀家提起麟儿的时候,她便说起了曦妃来,且她一个妃子,现在住在原来才人的嘉瑜殿,可知道陛下的心意了,随说陛下新登基,还顾不上后宫的事,但是现在这后宫里只她一个,可见皇帝是不上心的。” 蕊枝点了点头道:“所以她才巴巴的赶到这里来——” 德太妃轻蔑的笑了笑,似乎是在想什么,殿内静的几乎能听见炭盆里银炭噼啪爆出的细微的声响,半晌才听见了德太妃幽幽的道:“哀家老了,这后宫里面的事情,哀家也不想插手了,蕊枝,你拿着这卷佛经去养心殿,就说哀家想前往昭化寺小住,为亡人诵经。” 蕊枝蹙眉道:“太妃娘娘,这怕是不妥吧。” 德太妃却好像是什么都明了一般,道:“去吧,陛下会答应的。” 蕊枝只得拿了一卷太后亲自抄录的佛经,去了养心殿。 果不其然,拓跋玥也只是叮嘱待到雪化,便亲自送太妃前往昭化寺。其余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另一边萧奈听闻这个消息,摔碎了一对瓷瓶才算是作罢。 而赵彦成,已经于二月初,秘密前往锡州,奉命调查兰之礼和苗域的事情。 禾曦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倚在摄政王府的长窗前,把玩着一柄匕首。 看着对面的宁奕脸上玩味的笑意,她道:“王爷手眼通天,竟然连大历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宁奕伸手拿过了她手中的匕首,赞了一声随即道:“过奖——你怀有身孕,这等锋利的东西还是收起来为好——” 禾曦嗤笑一声,随即道:“我做过的危险的事情多了,何惧一把匕首,且这东西是我的,总不会伤了我便是。王爷看似心情不错,可是事情有了眉目?” 宁奕神色轻松的道:“上次你回来说太后有意将怜儿指婚给宁宇,我便着人去查了,太后并未派人去康王府,可见还未行动。” 禾曦将那匕首夺过来,啧啧两声,笑道:“若是太后都派了人,岂不是事情再无转圜,到时候你这个摄政王该如何?难道要当街抢亲不成?” 宁奕神色有一瞬间沉郁,半晌才道:“太后不会这么做的,若是真的给怜儿指了婚,她最后要挟我的筹码都没有了。” 禾曦脸上的笑意也去了一半,她认真的道:“宁奕,我问你,若是太后真的作出了什么事情,你会如何?” 宁奕看了看禾曦,忽而神色郑重的道:“我不会走到那一步,即便是倾尽全力——” 禾曦忽然明白了,江怜儿当真是他的命,于这西凉万里江山来说,江怜儿是更珍贵的东西,明明他举手可得的东西,但是为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他愿意费尽心机,只为了保护那个少女心中所有的美好,亲情爱情。 她深吸一气,随即挺了挺酸软的腰肢,道:“还有几个月了,看来咱们不能耽误时间了——” 宁奕见她神色有些辛苦,便关切的道:“近日你好像很累?” 禾曦揉了揉有些肿胀的腿,笑道:“许是月份大了,郎中已经看过了,并无大碍的。” 她顿了顿,忽然道:“大历的事情,谢谢你了。” 宁奕灿然一笑,只叮嘱了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梁启是在三日后,抵达西凉的,见禾曦一切如常,甚至还圆润了一圈,便也放下心来。 然而,此时的西凉皇宫内,西太后却愈发的不能安心了,康亲王封地送来了奏折,上面谢过了皇帝和摄政王对百姓的恩典,诸多言语,倒是夸赞宁奕的颇多。 西太后倒是和宁泓提及了康亲王世子的避重就轻,但是宁泓却道:“康亲王世子所言也合理,这法子本就是摄政王所想,母后莫要多心。” 紫珂在一旁冷眼看着,见到西太后的神色不虞,便出言劝道:“陛下,太后也是为了您着想,这康亲王可是几个封地中权柄最大的,现在他们说出这样的话,便是做给其他的封王看的,届时若是其他的封王也如此讨好摄政王,可如何是好啊——” 宁泓神色冷了又冷,看向紫珂的眼神便有些寒霜,他虽然还是少年,但是在高处久了,加之西太后的细心教养,端然便有几分的威仪,他沉声道:“什么时候,紫珂姑姑也能妄议朝政了?” 西太后本对紫珂的行为有些不满,但是紫珂终究是从小服侍她的,被自己的儿子这般斥责,她也于心不忍,摆了摆手道:“她说的也并非不对,行了,紫珂,你先下去吧。” 紫珂知道太后这是在维护自己,便也躬身退了下去。 宁泓倒是也不追究,看向西太后的神色诚挚的道:“母后,先不说老康亲王曾于父皇有恩,就是现在的康亲王世子,听闻也是俊秀的少年,老王妃也并非是那种不明轻重的女子,母后放心便是了。” 西天后因着方才宁泓对紫珂的斥责,尚自反应不过来,现在听到他提及康亲王世子,便想起之前紫珂的提议,她随是心中便是一动,听闻这宁宇也是个俊秀的少年,心中原有的那点顾忌便淡了许多。 她把玩着手中的白虎毛的围手,随即笑道:“哦?这宁宇当真这般优秀?可是婚配了?” 宁泓一顿,颇有些错愕的看向了自己的母后,西太后被他看得有些尴尬的清咳了一声,随即一脸叹惋之色道:“怜儿也大了,虽说你是弟弟,但是合该为了她的婚事考虑一下了。” 宁泓眸光微动,笑道:“母后从前不是说,想为了郡主寻一个青年才俊,最好是在朝为官的么?现如今如何舍得让她嫁到封地去?” 西太后摆了摆手道:“旁人若是不明白,哀家不信你不明白,怜儿对摄政王有意,那情谊哀家都是看在眼睛里的。可是天不遂人愿,你看那摄政王,现如今接了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子进府,色令智昏,这样的人,哀家如何放心将朝堂上的事务和怜儿交给他?届时被人说我堂堂西凉郡主,去给一个民间女子做小么?” 宁泓微皱的眉头松了些许,他垂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西太后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的等着,她的这个儿子她是知道的,虽说资历尚浅,但是却极有自己的主意,果不其然,在他沉吟片刻后才缓缓的道:“那世子和儿臣同岁,算起来也小了郡主一岁,是不是不大合适?” 西太后却不以为然的笑笑:“有什么不合适的?这件事,你便不要管了,哀家自有主张。” 宁泓知晓自己母后的性子,想来自己也劝不得,便借口又政务要处理,离开了。 而此时,宁奕也为了南边赋税的事在大殿等着宁泓,见宁泓匆匆而来,神色有些郁闷,宁奕便笑道:“陛下可是从太后宫里来的?” 宁泓没好气的做了下来,看着宁奕脸上欠揍的笑意,越发的恼恨了,道:“朕要是同你说一件事,怕是你笑都笑不出来了。” 宁奕好整以暇的哦了一声,随即道:“什么事情,竟然让陛下这般慌乱,不如说给臣听听。” 宁泓自顾自的到了一大杯的凉茶,牛饮了一通,这才松了一口气般,道:“母后意欲给怜儿郡主指婚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康亲王宁宇(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谁知他话音未落,便见到宁奕摇头笑道:“可是看中了康亲王世子宁宇?” 宁泓不禁讶然的睁大的了眼睛道:“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 宁奕道:“太后娘娘已经送了书信去南面了,请了老王妃和世子进京说是叙旧呢,想来不出一个月,草长莺飞,怕是二位也要进京了。” 宁泓见到他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不禁呆了呆,宁奕明明只是长了他四岁而已,但是即便是自己再怎么努力,他仍旧像是一个远远的走在自己前面的身影,望其项背,所说的境况,便如自己一般吧。 其实宁泓一点都不忌惮宁奕,甚至是羡慕,有很多次他都在想,若是自己身下的这个位子,是有能者居之,或许早就不属于自己了吧。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相信宁奕觊觎自己的皇位,若是他想,或许早就不是如今这样,但是自己的母后一直都是不理解的,宁泓也知道,母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她是不允许任何一个威胁存在的。 宁泓这般想着,下意识的问道:“皇兄,难道你对怜儿郡主真的没有一丝怜惜么?” 话一出口,宁泓便有些后悔了,他深觉的自己是不该过问宁奕这件事情的,但是话已出口,他只能心虚的看向了宁奕。 宁奕眸光炯炯的看向了宁泓,忽而灿然一笑道:“人人都说太后虽然对郡主亲厚,但是皇帝却并不是这样的,从未唤过皇姐。” 少年的面上神色微红,有些尴尬的偏转了头道:“怜儿郡主她——她——” 还未等到他找到合适的借口,便听见宁奕道:“只因为你担心若是怜儿对你太过于亲厚,便会越发的顾忌你是不是?” 宁泓的面上不禁变得有些羞窘了起来,他恍惚的想到,他和怜儿也不是没有亲近过,那还是孩提时,父皇尚在,自己也只是无忧无虑的皇子,江怜儿虽然长了他一岁,但是从小体弱多病,像是个一个瓷娃娃一般,好像不小心就要碰碎了一般。 但是宫里同龄的孩子也只有她了,所以他也总喜欢牵着这个矮了自己一头的姐姐四处玩耍。 但是他还记着,那是一个十分晴好的天气,他转回母后的寝殿想那些糕点的时候,无意间听见了父皇和母后的谈话。 父皇道:“朕没有公主,如今到了这个年纪,成器的孩子也只有鸿儿一个,以后没有人辅佐于他,朕心不安啊。” 母后却不以为意的笑笑说:“君王以德行治天下,只要鸿儿德行美好,自然会有贤能辅佐,陛下何必这般忧心?且鸿儿还小,陛下怎么想的这般长远?” 然而那时候的父皇,已经是病气入体了,殿内一阵沉寂,躲在角落的宁泓也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做,正踌躇间,便听得父皇说:“朕的皇妹便是嫁去了大历,两国联姻,这才维系了和平,但是漠北一直虎视眈眈,且他们胜在有强兵骏马,水草辽阔,不得不——” 他话音未落,便重重的咳嗽了起来,母后连忙用手帮着他顺着气,才安抚似的道:“陛下,您也说了,大历和咱们西凉交好,即便有个万一,长公主也不会坐视不管的不是么?” 殿内喘息声渐渐的缓了下来,宁泓听见父皇语重心长,甚至带了一丝丝的惋惜的道:“皇后啊,色衰而爱驰,这看似的和平,又能维系多久,好在,你还收养了怜儿——” 皇后的气息一滞,有些怔楞的重复道:“怜儿?” 父皇的声音甚至有些残忍的道:“对,怜儿这个孩子身世可怜,你身为皇后收养了她,便是她的恩人,知恩而图报,且现在你看鸿儿和怜儿关系那般要好,日后若是真的需要她牺牲儿女情长,远嫁他国,即便是为了鸿儿,她也是愿意的。” 再后面的话,宁泓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从偏殿取了一些糕点,怎么走出的宫殿,他都不记得了。 再醒回神的时候,已经是在花园里面了,江怜儿依旧维持着他走时候的样子,乖乖的坐在假山旁的石阶上,见到他回来,笑弯了一双水眸,稚声稚气的道:“你回来了?我刚才听一个宫女说,那边的花开的可好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说着便像是往常一样,伸手来拉扯宁泓,宁泓脑子里面忽的想起方才自己父皇和幕后的话,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定定的看着江怜儿的脸,全然都是天真和信任,朝着自己走来。 待到走到近前的时候,宁泓一把推开了江怜儿,力道之大,江怜儿一个不稳就朝着后面倒去,宁泓死死的忍住想拉住她的冲动,只是冷眼看着江怜儿跌倒,一双小手擦在僵硬的地面上行,破了皮,渗出了丝丝的血来。 宁泓从怀中将那糕点扔在江怜儿身旁,冷声道:“只知道吃,真是讨厌死了——” 说罢,浑然不理会江怜儿蓄了满眼的泪水,便跑远了,宫女哪里敢指责他的不是,只得柔声的哄了低声抽泣的江怜儿,然后将小女孩送回了西太后的宫里。 自此,两人便好像是不同轨迹的直线,越走越远,现在每次,江怜儿见到自己都是怯怯的,没了小时候的亲厚。 现在被宁奕戳穿,宁泓也只觉得无奈,他也不答,只是老成的叹息了一声道:“摄政王能看透朕,朕却看不透你,难道你真的对那名女子如此看重?” 宁奕定定的看着他,眼眸中有他读不懂的深意,但是那复杂也只是瞬间即逝,宁奕将手中的奏折放在案几上,避而不谈。 宁泓也只是叹息一声,便也识趣的再不谈了。 他接过了宁奕递过来的东西,略一翻找,神色便凝重了起来道:“边境动乱?漠北怎的会突然这般?” 宁奕摊了摊手道:“这次大历与西凉互市,对于漠北来说,算是一大威胁,且先前的大历皇帝曾诬陷过漠北的使臣,虽然当时我有从中调合,但是难免再生事端。” 宁泓面上隐隐有肃杀之气,他虽年纪尚轻,但是也并非是无知幼童,他接口道:“且大历这位皇帝手腕了得,漠北之前便已经吃过暗亏了,想来确是不敢在铤而走险了。” 他狠狠的拍了一下案几道:“真是岂有此理,欺我西凉无人不成?” 宁奕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道:“陛下意欲何为?” 宁泓的眸光有些坚定的道:“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宁奕笑道:“陛下英明。” 半晌他才沉沉的道:“若是太后娘娘见到陛下如此,想来,也不会忧心臣祸乱朝纲了。” 宁泓方才肃杀的气势荡然无存,还未等到说话,便见到宁奕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转身道:“既然陛下已经有了决断,臣便不打扰陛下了,先行告辞了。” 说罢幽幽转身离去了。 只留下呆滞的宁泓,他思来想去,才发现,自己不仅没探查宁奕的心意,反倒被他看穿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伪装。 他只得摇头苦笑,自己这个皇兄,当真是深不可测。 思及此处,不仅又有些惋惜,若是郡主能得他庇护,想来也一生无逾了。 但是,奈何世事无常。 这般想着,他不由得将目光落到了案几上的奏折上,那是康亲王府送来的。 宁奕回到府上,径直朝着禾曦的院子去了。 见下人们都轻手轻脚的在院中洒扫便问道:“小姐呢?” 马上有婢女上前,轻福一礼道:“小姐睡了,还未醒。” 宁奕蹙眉,看了看天色,疑惑道:“怎的歇下的这般早?” 那婢女摇头表示不知,他们是不能靠近禾曦身边的,原本禾曦身边就有个叫如意的丫鬟,后来又来了一个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他们这样的下人,自然越发不能近身了。 宁奕也知道禾曦的谨慎,或许并不是为了单纯的防范西太后。 他迈步进去,正见到如意托着腮坐在门前,好似在想着什么心事一般。 见到他来了,忙起身行礼,宁奕摆了摆手道:“你们主子歇下了?” 如意脸上担忧之色更甚,点了点头道:“我们小姐自从从宫里回来,便困乏的很,平日里也没有精神,请了郎中来看,只说是月份大了,母体难免疲惫,但是——” 她话音未落,便听得里面一阵响动,如意忙止住了话语,朝着里面道:“小姐?您可是醒了?” 室内一片寂静,半晌才听得一个有些虚弱的女声道:“进来吧。” 如意推门而入,宁奕也跟着进去了,但是为了避嫌,也只是候在屏风外面。 如意转过八宝帐帘的屏风,才看清了坐在榻上的禾曦。 她满头满脸的都是汗水,脸颊微红,连带着素色寝衣上,都有斑斑汗渍。 整个人好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脸颊泛着一样的红晕,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黑黝黝的,好像随时能将人吸进去一般。如意取了外衣披在她身上,这才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康亲王宁宇(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扶着纤细的手腕,眸中隐隐有疑惑之意道:“梦魇了,如意,拿杯水来。” 如意素来知道她多年的心结,见她如此,也只得先去倒了茶水来。 谁知禾曦才接过那盏茶,便觉得腹中一阵抽痛,似乎有人将钢针,狠狠地刺进她的肌理中,她手一个不稳,便将杯子扔了出去。 杯盏碎裂的声音,如意疾呼的声音,接连传出,宁奕也顾不得许多,一并吩咐了管家去宫里请了御医,一并迈进里间探望。 这一看连他都惊了一下,只见到禾曦正捂着肚子痛苦的呻吟着,汗水几乎要浸湿了衣襟,十指用力地紧紧的攥着身下的锦被,那上好的绸缎,滑腻的几乎把握不住。 第一次,第一次他在禾曦的眼中看见了恐惧,有泪一滴一滴的蓄进了眸中,她死忍着不让它落下,她雪白的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以此来抵抗从身体深处传来的颤抖。 疼,钻心彻骨的疼,禾曦只觉得这种疼痛,几乎要越过自己受过的高远的针灸。 如意早就哭的不成声了,她一声一声的唤着禾曦,却也做不了什么。 宁奕上前拉过了禾曦的手腕,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 这么多年,因着怜儿的病情,他也略懂一些医术,然而此时禾曦的脉象却出奇的异样。 并没有想象中的紊乱,反而沉稳有力,丝毫没有异样。 如意求助似的看着宁奕道:“王爷,我们小姐这是怎么了?” 宁奕的眉心几乎皱成了一条深不见底沟壑一般,禾曦好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但是即便是这样,她依旧缓慢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他眉头微促,但是也只能如实道:“我并不能看出什么问题,禾曦,你忍着些,太医马上就到了。” 禾曦哪里还有力气回应他,只能死命的忍着。 腹中的孩子也有些不安的动了动,禾曦神色越发的难看了,脸色白的好像是一张薄纸一般。 好在管家动作麻利,已然请了宫里的御医赶来了。 那御医行礼都来不及,就被宁奕拉到了床边,此时的禾曦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她强自镇定的等着那御医的论断,但是显然那御医把脉的结果和宁奕并无二致,分明一切都是正常的。 他哆哆嗦嗦的缩回手,伏在地上道:“王爷,臣无能,穆小姐这——这——” 话音未落,便听见如意惊慌失措的声音道:“小姐——小姐——” 宁奕看过去,便见到禾曦已然失去了意识,整个人晕死了过去。 下人们手忙脚乱的将禾曦扶正,那御医忙上前查看,奇怪的是,禾曦虽然晕倒了,但是无论是心跳还是脉搏,都越发的平静了,像是睡着了一般,之前紧皱的眉头,也松了开来。 那御医何曾见过这样的症状,只得先开了静气凝神的药,才走到了屏风后面,对着宁奕恭声道:“王爷,老臣行医数十年,当真是没见过这样的症状,这——” 宁奕道:“您是御医,也未曾见过?” 那人无奈的摇头,随即好像想起什么一般道:“这症状倒像是——像是——中了蛊——” 宁奕心中一沉,随即问道:“可是能查出什么时候中的蛊?” 那御医摇头,隐晦的道:“王爷,先不说臣还无法确定是不是蛊毒,即便是是,满西凉怕是都寻不到解蛊之人,更别说查出来是何时中的蛊了。” 宁奕知道再为难他也无用,只是留着他等着禾曦醒来,再诊断一番。 禾曦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之前那种疼痛已经消失了,但是浑身依旧好似被大石碾过一般,肌肉都泛着酸意。 好在精神还算是清明,就着如意的手喝了半碗参汤,才觉得舒坦了些。 见到宁奕的身影影影绰绰的映在屏风上,便披衣起身。 听的里面的声响,御医赶紧绕进来诊脉。 禾曦看宁奕面上难看,便知道情况有意,她不动声色的让御医诊了脉。 那御医仔仔细细的查了片刻,才忧心道:“奇怪,为何这脉象相比之前又虚了几分?” 说着,又反复校验,最后才确定的道:“小姐现在气血虚浮,极容易疲乏,需要好好歇息,孕期不易用药,不过温和滋补的东西可以适当服用,不过切记不可过量,虽然无害,但是若是胎儿过大,届时不好生产。” 禾曦透着病气的脸颊上隐隐有泛着红晕,点了点头。 那御医看着宁奕的眼色,便跟着如意下去开药方了。 下人们也极为有眼色,只留下了一个负责收拾的婢女,其余的人全都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禾曦盯着宁奕道:“方才那位御医也看不出问题是不是?” 宁奕见她已经知道,也不隐瞒,如实道:“许是蛊毒,但是至于什么时候中的蛊,还查不到——” 禾曦只觉得脑中似乎是有惊雷炸响,她下意识的用手扶住了自己的小腹,宁奕知晓她心中所想,便叹息一声道:“我会派人出去,找解蛊的办法,不过方才御医有说,你腹中胎儿暂时无恙——” 禾曦摇头,眸光扫过在屋内洒扫的婢女,那婢女不知道为何一慌,手下一抖,竟然将一个上好的琉璃盏碰到了地上,发出清灵的破碎声。 她脸色霎时惨白,跪在地上求饶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粗手笨脚,不是故意的。” 宁奕眼中不解,但是看向那婢女的神色已然有些不善。 他才要说话,便被禾曦打断道:“我和王爷有事情说,将东西收拾了,下去吧。” 那婢女如逢大赦,连连叩首这才离去。 待到走后,禾曦才道:“这人是西太后的人,我要借着她的口,替我传个话。” 宁奕蹙眉道:“我府上从来往来人等都严加盘查,如何会有她的人?” 禾曦道:“是我选的,我们越是无可击破,便越难以把握对方的动向,只有让她知道一些,我们想让她知道的,她才会按照我们设想的做。” 宁奕知晓,后宫中的明争暗斗,丝毫不逊色朝堂和战场,更是不见烽烟就可夺人性命,却不想禾曦竟然能反应这般快,他有些好奇,禾曦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禾曦见他只是定定的盯着自己看,便道:“王爷,或许我真的等不了那么久了,蛊毒的事情,劳烦王爷了,至于西太后,应该马上就会有动作了。” 宁奕点头,起身道:“我会先寻了名医来给你诊治,希望在你生产前,将蛊解了。” 禾曦微微颔首,待到宁奕走后,如意才从偏室进来,才走到禾曦的身边,才看见她早已经泪流满面,她呆呆的坐在那里,像是一个泥雕木偶一般,任由泪水在面上肆意流着。 如意心中跟着一阵阵的抽痛,她俯身半跪在禾曦的身前,将脸埋在禾曦的双膝间,哭出声来,她哽咽的道:“上天为何如此不公?小姐,咱们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为何会这样?为什么?” 她一句一句,似乎是在问自己,也似乎是在质问有眼无珠的上天。 禾曦深吸一气,看着如意发顶,随着她动作轻轻颤动的珠花,轻声道:“或许,是曾经上天太过于厚待我了,现如今才会这般。” 如意见她有些灰心,才想抬头劝,竟然撞进了禾曦一双坚定的眸子,那里面的执拗和坚持,让她想起了,曾经禾曦决定只身前往蜀中的时候,几乎是一摸一样的神色。 她躁动的心一下子便安定了下来,她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自己泪,又将禾曦面上的泪擦干,才苦笑道:“无事的,小姐,摄政王手眼通天,定然会找到解蛊的法子,再不济,还有高——” 她忽然想到之前那人的话,高远想来现在处境也是十分危险的,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她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缓缓的收紧了手指,握成了拳,不对,既然他们还对自己下手,便说明高远现在还未走到绝境,任人鱼肉的地步。 这般想着,她才微微的安心下来,对着如意道:“这蛊,怕是我们要去苗域才解得了,如意,你去找梁伯,便说我劳烦他走一趟,万事不可强求,自己的安危要紧。” 如意见她早已经恢复了镇定,不由得心中敬佩,从地上爬起来便匆匆出门。 是夜,从摄政王府,有一匹快马,连夜出城,隐在了夜色中。 而此时的西凉皇宫内,翊坤宫中,灯火通明,一个身着暗灰色衣裳的婢女,被人领了进来,正是之前禾曦打发出去的婢女。 她一见到西太后,便俯身拜倒。 西太后摆了摆手,对着她道:“你连夜送信进宫,说是有要事说,说说看吧。” 那婢女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神色,将今日宁奕召了太医进府,和禾曦腹痛之事说了。 西太后一惊,起身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婢女连连叩首,道:“太后娘娘,您就是给奴婢几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有半句欺瞒,只不过是不是蛊毒尚不清楚,不过太后娘娘要是不信,大可以召来那御医问清楚。” 第三百六十八章 康亲王宁宇(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殿内的烛火将西太后的身影映在金粉金漆的墙壁上,让人生出一种恍惚的感觉。 紫珂垂首立在一旁,蹙眉道:“你在摄政王府,也不算是得重用,那女人和摄政王哪个是简单的,如何单单让你听了去?” 西太后闻言,看向那婢女的神色也有些异样。 那婢女慌忙解释道:“并非是奴婢被单单留在房内的,而是奴婢跟管事的姐姐说,有一处灰尘没擦干净,这才留下了,太后娘娘,奴婢忠心耿耿,要是有半句虚言,便叫奴婢不得好死。” 紫珂和西太后见她发下如此重誓,也只当是事出突然,那两人来不及规避旁人。 西太后摆了摆手,将她唤起,然后嘱咐了太监李仁将她送出去,这才若有所思的对着紫珂道:“原以为捏不住他们的把柄,却不想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了——” 紫珂眉心凝在一起,试探性的道:“太后您的意思是?” 西太后道:“从前,宁奕在乎怜儿,怜儿病着,现在他又在乎这个女子,她又天可怜见的中了蛊毒,要是解蛊的法子掌握在咱们的手里,还怕他们翻出手心去么?” 紫珂若有所思的道:“太后娘娘何必这般费尽心机的牵制,依奴婢看,直接除去为好,斩草不除根,养虎为患终究不是办法。” 西太后由着她服侍着,卸去了头上的玛瑙钗,看着铜镜中已然生了华发的自己,纠结的道:“紫珂,哀家知道,你是个衷心的,可是现如今,鸿儿年幼,许多事情哀家不便插手,现如今那些大臣一个个都盯着哀家的错处,若是哀家急了,怕是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了,不过好在鸿儿马上大了——” 紫珂继续道:“娘娘,您不该这般妇人之仁,这朝中又不是除了摄政王再无可用之人,依奴婢看,这康亲王世子便不错,若是真的娶了怜儿郡主,那便驸马了,可比摄政王亲多了——” 紫珂说着,却没注意到,西太后已然沉下了的脸了,她挥手将妆奁前一盒润玉膏挥落,手腕金珠手环撞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紫珂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慌不迭的跪倒,却倔强的没有为了自己方才的话辩解。 西太后看着她这幅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她挥了挥手,想开口训斥,但是又耐不住内心的烦躁,只得将紫珂屏退了。 一旁的小宫女看着,也不敢多言,待到紫珂出了殿门,这才上前帮着西太后卸晚妆。紫珂行至门前,见守门的正是自己手下的阿珠,便使了个眼色,两人退至旁边的灌木旁,天色以晚,除了值夜的宫人便再无其他人来往了,且紫珂常这样交代宫人,便也无人起疑。 阿珠沉吟了半晌,最终还是小声的道:“姑姑何苦因着世子的事情几次三番的惹了太后娘娘,您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贴心人,若是因此失了太后的看重,岂不得不偿失。” 紫珂神色凝重,蹙眉半晌,似乎没听见阿珠的话一般,道:“明日,你跟着采买的太监出去一趟,给老王妃送个消息,就说事情未定死,请她老人家若是进京,小心行事。” 阿珠见劝说无效,便也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紫珂转头看向了西太后的寝殿,殿内烛火已然熄了大半,狭长的人影映在纱窗上,像是一双魔鬼的手,她的面上是冰冷和恨意,但是也只是转瞬即逝,又变成了那个往日里那个和蔼却干练的掌事姑姑。 半月后,康亲王老王妃携世子宁宇进京,宁奕亲自带人候在城门外接见。浩浩汤汤的仪仗队,足足拍了十里开外,宁奕微微蹙眉,却是不想这老王妃和宁泓竟然这么大的排场。 前方带路的人身形魁梧,胯下的骏马躁动不安的踱着蹄子。 宁奕只瞥了一眼,便别开眼去,下马行至队前朗声道:“宁奕恭迎老王妃,世子殿下。” 前头那人翻身下马,十分恭敬的行了礼,随即看向了身后的软轿。 半晌,才听得老王妃颇具威仪的声音从轿帘后传出:“辛苦摄政王殿下出城迎接,老身车马劳顿,风尘仆仆,还请王爷见谅。” 宁奕扬唇一笑,风流肆意,却也隐隐有些俾睨天下的气势,他侧了侧身,将康亲王府的一行人迎进了城里。 队伍浩浩荡荡的从宁奕的面前行过,步伐整齐划一,倒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晚宴安排在了第二日,禾曦倒是因着身体的原因并未出席,西太后佯装不知情的问道:“怎的不见那位穆小姐?” 宁奕进退有礼的笑道:“她月份大了,行动不便,臣便留她在府内了。” 西太后唇角闪过一丝嘲弄的笑意,但是转瞬便转为关切的意味道:“也是,眼看着也要八个月了吧,女子生产最为凶险,虽说八个月也未临产,但是还是小心些,摄政王年轻,府上也没有姬妾,想来也是没有经验,这样吧,晚些时候,哀家送几个年长的嬷嬷去你府里,时刻帮衬着些。” 宁泓微微蹙眉,他自是知道母后和宁奕之间的嫌隙的,母后这么做,分明就是光明正大的往摄政王府里面插人。 他刚想开口,便见到宁奕起身出列道:“谢太后娘娘——” 西太后许是也没有想到宁奕能答应的如此痛快,怔了一怔,倒是老王妃笑了笑,微微侧了侧身子,道:“太后姐姐真的是宽厚仁慈,算起来,宇儿同摄政王也算是堂兄弟,只是老身却不知道何时有了摄政王妃了?” 此话一出,殿内便想起了窃窃的笑声,像是细小的蚊蝇在耳边翁鸣作响。 坐在上首的江怜儿有些不忍,不安的扭了扭身子,紫珂见状,忙捧了一杯牛乳茶上前微微扬了扬声音道:“郡主,您尝尝这牛乳茶?可是世子从南面特意带过来的,甘甜可口呢——” 江怜儿现在哪里有心思尝什么牛乳茶,但是既然说了是宁宇带来的,也不好无礼,草草的抿了一口,淡淡的道:“甚好。” 随即便听闻宁奕波澜不惊的道:“回老王妃的话,还未曾立妃。” 只一句,便也不多言,任由着老王妃猜测。 老王妃面色一僵,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也是四两拨千斤一般,将自己下面得话噎了回去。 若是她再问下去,便显得自己多事了,宁宇看出了自己母亲的尴尬,适时出声道:“母亲,您还给太后娘娘备了礼,怎的忘了?” 老王妃恰到好处的拍了自己一下,道:”瞧老身这记性,老姐姐,前些日子,我在王府的库房中寻得一物,想来是当年先帝的遗物,王爷走到突然,想来也是没来的及告诉我们母子,不过好在保存完整,这次进京,我便带进来了,物归原主,聊做纪念罢了。“ 她对着一旁的侍女微微点头,随即便让人抬了一个陈旧的红漆楠木箱子上来,有几处红漆已然剥落了,就连锁着箱子的铜锁也有些锈迹斑斑,想来真的是有了些年岁了。 老王妃亲自从那袖中取出了钥匙打开,可见重视之意。 但是西太后只是看了一眼,整个人便惊得从凤座上站了起来,翦水秋瞳间隐隐有晶莹闪动。 宁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母后漏出如此神色,也不禁看向了呢木箱中的物件,是一个护心镜,赤金打造,与众不同的是,那上面雕刻的纹路竟是五爪雄鹰,那是西凉的太子才有资格佩戴的。 宁宇起身走到老王妃的身边,双手恭敬的将那护心镜捧出来,呈过头顶交到了西太后的面前,一声不吭。 宁泓见西太后隐在宽大袖袍中的手隐隐有些颤抖,试了几次,竟然都没有抬起来,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这东西应该是自己父皇的。 西太后自从西凉王薨逝,在人前便一直是雷厉风行,甚至有些偏执孤傲的样子,何时有过这样的脆弱,但是此刻,她脑中却什么都想不起了,只有多年前,与西凉皇未登基前的恩爱欢好,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候,纵马驰骋,肆意遨游,如今被捆锁深宫,四面钳制,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她的手缓缓的扶上了那带着岁月痕迹的赤金的镜面,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几乎是砍在那雄鹰的脖颈之上,她感慨道:“先帝曾经大的多次的同哀家提起,那次战役的凶险,他与康亲王,几乎孤立无援,最后还是老王爷孤注一掷,兵行险招才得以脱困,但是也因此二人都身受重伤。这块护心镜上的刀痕,便是那次留下的。” 听到西太后提及已经故去的夫君,老王妃也无限唏嘘,不禁红了眼眶,看向西太后的眼神也带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那是一种属于女人之间的理解和宽慰,她们有些相似的经历,也有着相似的心境和坚持。 两人对望,苦涩一笑,关系瞬间便拉近了些许。 第三百六十九章 康亲王宁宇(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宁奕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便别过脸去,半晌才道:“当年康亲王救驾有功,为此皇祖父甚至还亲自赐下了骁勇忠义金字牌匾,送去了王府,天下人无不歌颂老王爷的忠肝义胆。” 宁泓有些不解的看向了宁奕,似乎想不通宁奕话中的深意,但是宁奕也只是说完了这一句,便也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言,好似只是由衷的感叹了一句罢了。 倒是宁宇眉心隐隐闪过了阴郁,接着搀扶的老王妃回座而隐去了。 宴席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小插曲而又所影响,反而是西太后和老王妃之间的感情,由一开始的客气疏离,渐渐的变得亲热了起来,好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十分热络的攀谈。 宁奕坐在下首,看着这一切,他坐在那里,殿外的月光淡淡的撒在他的身上,那一身月华,好似自成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没有喧嚣,没有尔虞我诈,只有宁静祥和。 而江怜儿便是那一切的所在,宁奕看向旁人的神色都是冷凝的,唯独在看向江怜儿的时候,有只有她才能看懂的绵绵情意。 江怜儿也是在那样的神色中渐渐的勇敢起来的,宁奕忽然觉得有人盯着自己看,偏过头去,便见到了宁宇看似天真无邪的眼眸,他冲着宁奕微微的举杯示意,宁奕回敬,随即一饮而尽。 整个宴会在笑,在唱,歌舞升平,好似在用一种近似繁华的瑰丽掩饰着什么。 最终,西太后微醺,一双凤眸半眯着,她本是风韵犹存的年纪,又谈起了许多先帝和康亲王的事情,难掩伤怀,也露出了几分女人特有的柔情。 老王妃看向了一旁殷勤服侍的江怜儿,满眼羡意的道:“太后娘娘当真是好福气,都说女儿是娘亲的贴身小棉袄,郡主如此乖巧懂事,有这样的一个女儿在身边,当真是什么烦心事都没了啊。” 紫珂忙笑道:“可不是嘛,郡主可是太后娘娘的掌上明珠呢,也是咱们西凉的至宝。” 本是女人间的玩笑话,却也让江怜儿羞的红了脸,她嗔怪得看了紫珂一眼,随即认真的道:“母后对怜儿有恩,怜儿若是当真能为了母后排忧解难,那是怜儿应该做的。” 老王妃一把拉过了江怜儿的手,爱怜的轻扶了几下,连声道:“好,好,好,若是你父皇知道你现如今这般能干,也放心你来照顾你母后了。” 随即退下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亲自带在了江怜儿的手上,道:“我同老王爷成亲后便去了封地,一去几十年,从未回京,虽说每年也会送贡品回朝,但是终究差了点心意,这个镯子,郡主若是不嫌弃,便带着吧,全当是我这个老婆子对晚辈的一点心意。”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若是江怜儿不收,便是拂了她的面子,可若是收了,江怜儿不傻,这镯子的分量和意义,怕并不是见面礼这般简单。 正当她不知道如何办之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便接了过去。 几人不察,齐齐抬头看去,竟然是宁奕,老王妃面上隐隐有些怒意,眸中方才的平易近人全然不见了,只剩下了冷意,她道:“摄政王——” 宁奕见她要发怒,便也全当看不见,只是将那镯子举起来,凑着烛光看了又看,下首众人的说笑声也淡了下去,都时刻的关注着上方几人的动作。 这一看,自然也是看见了那镯子的奇特之处,看似只是简单的玉镯,但是透着这明亮的烛火,其中隐隐有水光流动,潋滟生光,而且随着宁奕转动角度,那水光竟也跟着变换着颜色。 有识得这东西的人,一眼便瞧出了名堂,下意识的道:“流光玉?” 随即他便好似说错了话一般,闭上了嘴巴,神色间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宁奕笑的坦荡,随即将那镯子交到了老王妃的手里,沉声道:“原来是流光玉,当年传闻先帝在沿海处寻得此玉,听闻这玉若是浸在海水中,连海水都会泛起七彩的波纹,便取名流光玉,只是此玉难得,自留了一块,另外的一块便赠给了老王爷,先帝的这块,被打造成了历代皇后凤冠上的明珠,而听闻老王爷那块,被打造成了玉镯,想来便是王妃手上的这个了。” 西太后饮了少许的醒酒茶,现在也恢复了些清明,眯着眼睛看去,还当真是流光玉,顿时酒就醒了大半。 看向老王妃的眼神中也带了一些探寻和不悦,这玉代表的意义是什么,想必这人不会不知,她如此轻易的将东西给了怜儿,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何,心中油然而生对宁奕的怨怼,老王妃是何等人,哪里会不知道此时的状况,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笑道:“你看看我,真是人老了,酒力也不如从前了,差点让郡主难做,还是摄政王明察秋毫。” 这时宁宇上前,将手中的一个嵌了红宝石的锦盒放在了老王妃的面前道:“母亲,您不胜酒力,怕是醉了,这才是您给郡主准备的见面礼不是么?” 老王妃连连点头,脸上隐隐有些歉意,好像刚才真的是自己的无心之失一样,她忙打开了宁宇递上来的锦盒道:“对,这鸽血石的镯子才是我准备的,想着郡主肤白胜雪,若是带着红色必然好看。” 说着亲自将那镯子戴在了江怜儿的皓腕上,只是这一次,江怜儿却没推脱,而西太后,也赠了一柄成色上好的玉如意给宁泓,你来我往,还真的有几分亲戚见面的意思。 然而,虽然这流光玉没赠成,但是下面的人却也多多少少的心中有了猜测,上首的两个女子,是何等人物,一个是垂帘听政,力压摄政王的当今太后,而另一位,是在势力错综复杂的封地,依旧稳拿民心的老王妃,她们可并非一般的深宫妇人。 哪怕是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带着目的的,所以自这日后,郡主和康亲王世子要被赐婚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了。 而宁奕,在这样的消息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且这都是后话了。 晚宴当日,西太后自这件事后,便再未饮一滴酒水。 而老王妃,也好似真的像是他啊自己说的那般,醉了酒,办了糊涂事,自己也再也没有与旁人推杯换盏。 直到结束,她带着宁宇离开,西太后便又编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 回宫的路上,西太后沉着脸,周围服侍的人好似隐隐都能感觉道主子的不悦,连脚步都放的十分的轻,生怕自己做的哪里不好,惹了太后的雷霆之怒。 夜风的清冷吹散了几分酒气,才走了几步,西太后便止住了脚步,对着一旁的侍女招手道:“哀家有些头晕,你来扶着哀家。” 那侍女看了看垂手立在西太后身边的紫珂,有些犹豫,但是又不敢违背了西太后的懿旨,便只能躬身上前,双手扶着西太后慢慢朝前走着。 紫珂的脸色映在夜灯明明灭灭的光影中,透着几分的诡异,她垂着头,眼眸中倒映着烛火的暗红,盯的久了,硬生生的盯出了泪水来,她吸了吸鼻子,西太后撇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提着灯笼的紫珂,掌灯的事情分明是末等侍女的事情,现在由着她做,却也一声不吭。 西太后蹙了蹙眉,挥了挥手,众人知她是想单独留下紫珂姑姑说话,便也都识趣的退了下去。 紫珂也不吭声,将手中的宫灯放在了青石板的路上,随即普通一声跪倒在地,仰起脸来看着西太后。 原本满腔的怀疑的愤怒,此时倒是被紫珂这样一来,弄的没了脾气,还未等到西太后说话,紫珂便哽咽的道:“娘娘可是疑了奴婢?” 西太后一怔,虽然她的的确确是对紫珂起了疑心,然而这怀疑现如今被她当面戳破,却有几分尴尬。 她索性转回身,看着不远处几盏盈盈的灯火,沉声道:“那你可是做过?” 紫珂膝行两步上前,重重一拜,额头触地有声,她扬声道:“娘娘——奴婢服侍了您几十年,何曾有过二心?” 西太后却也不语,只是抬起脸来,看着夜空,星子的微光明明灭灭,好似有的暗下去了,却再也亮不起来一般。 她叹息一声道:“紫珂,哀家许久未醉过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倒是当紫珂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是的,她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婢女,这样的场合,让太后醉了,是她的失责。 紫珂服侍西太后多年,自然是知道她的脾气秉性的,思及此处,她毫不犹豫的扬起了手,照着自己脸上便是狠狠的一巴掌。 直打的自己的耳中嗡鸣声阵阵,却也丝毫不敢放缓了手速,一下又一下,直到两侧的脸颊变得麻木了,掌心火辣辣的疼,也不敢停下。 半晌,才听见了西太后道:“好了——是埃及听她说起先帝的事情,你起来吧。” 紫珂的手恍然顿住,就这样硬生生的僵在了半空中,她眼中隐隐的透出了一丝丝的不甘来。 第三百七十章 康亲王宁宇(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自己已然做到了这种地步,西太后还是怀疑了她。 西太后深吸一气,语气中隐隐的带了一丝丝的疲惫,转回身来,亲自将紫珂搀扶起来,又亲自替紫珂整理了衣襟的褶皱,缓缓的道:“回去吧。” 言语中带着失望和复杂,紫珂原本干涸的眼眶瞬间涌出了泪水,西太后也有不由着她搀扶,自顾自的朝着前面走去。 步履中的缓慢,终究是带了岁月的痕迹啊,紫珂几乎将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她在西太后身后缓缓的跪倒,无声无息,不似之前的悲壮,却带了一丝孤注一掷。 她缓缓的开口道:“奴婢对不起太后娘娘,消息是我放出去的。” 西太后好似早就料到了一般,她脚步不停,好似紫珂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一般,紫珂见状忙道:“可是太后娘娘,难道您就不想知道奴婢为何给老王妃送消息么?” 西太后脚步微微的顿住了,她的声音混着夜风,带了冰冷的寒意道:“虽说怜儿是哀家的养女,但是终究算是王室中人,她的婚事和鸿儿的婚事一般,千丝万缕影响着前朝政事,想促成这桩婚事的人,不止你一个。” 紫珂悲伤欲绝,声音中的凄婉像是一个绝望的母亲,她扶着胸口死命的摇头,任由着泪水在脸上纵横,她道:“太后娘娘,奴婢自小便是孤儿,被买进府的时候才十岁,除了娘娘,奴婢在无其他的亲人了,什么前朝,什么政事,奴婢不懂——” 这点,西太后倒是知道的,若非是紫珂的身世简单,她也不会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其实她想过许多,但是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紫珂背叛自己的理由。 她沉声道:“那是为何?” 紫珂深深的吸气,随即道:“因为郡主,因为娘娘——” 西太后越发的不解,她转回身看着紫珂,见她早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倒是有些不忍的道:“为了哀家和郡主?” 紫珂好似能预见即将要发生什么,她索性一口气道:“娘娘子嗣艰难,虽然先帝对您宠爱有加,但是没有嫡子,无论您出身如何,这后位终究是不稳,便是这样,您才收留了同样是孤儿的郡主。可能是苍天庇佑,从那之后,娘娘便有了陛下——奴婢便一边照顾着娘娘,一边照顾着小郡主。” 说道这里,她倒是真的带了几分真心实意,她缓缓的伸出双手来,比着大小道:“郡主从小体弱多病,像个猫儿似的,哭声也弱的很,有时候乳母睡了,奴婢就坐在她的小床前,想着她虽然和奴婢都是孤儿,但是她比奴婢幸运,她有娘娘的宠爱,有先帝的宠爱。” 西太后不语的看着她,好似不忍打断她的话一般,紫珂继续道:“就这么看着看着,郡主会走了,会跑了,会小声的叫姑姑了。您不知道奴婢有多高兴。后来她渐渐的大了,奴婢能看出来摄政王对郡主的用意,但是奴婢不喜欢摄政王,他处心积虑,居心叵测。” 她眼中有恨意,那种感觉倒是像极了,一个恼羞成怒的母亲,西太后却从来不知道紫珂竟然对怜儿有这般的感情。 紫珂神情中有些执拗和癫狂,她看着西太后道:“郡主是娘娘掌心的宝,何曾被他如此辜负,奴婢便想着,定然要看着郡主嫁的好,过得幸福,才能平了奴婢心中的怨气啊——” 西太后接口道:“于是你便想促成和康亲王世子的这桩婚事?” 紫珂点头道:“是,康亲王世子,不,现如今已经是小王爷了,年少有为,奴婢打探过了,偌大的封地,都是小王爷如今在打理,百姓和乐,想来也是青年才俊——奴婢便想着——” 她踟蹰了一下,忽而苦笑一声道:“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跟娘娘提了几次,娘娘不愿,奴婢便动了老王妃这边的念头,奴婢去和老王妃说,您属意将郡主许配给小王爷,但是陛下碍于摄政王的势力,不敢点头,求老王妃想想办法——” 说完,她俯身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并不起身,道:“奴婢对不起娘娘,辜负了娘娘的厚爱——” 西太后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未等到她上前,便见到紫珂从地上起身,快步的朝着一旁的假山石上撞去。 西太后顿时变了脸色,疾声道:“紫珂,你要做什么?” 紫珂恍若未闻,只是朝着那假山上撞去,似乎是带了必死的决心一般,西太后见阻挡不住,连胜唤到:“来人,快来人——” 随行的宫人,虽然被西太后屏退了,却也并未走远,恰巧有一名小宫女就候在假山旁,见状忙用身子去挡,虽然减缓了一些力道,但是紫珂似是用尽了全力,她被撞得踉跄了两步,两人一起撞在了假山上,紫珂的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那小宫女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背上的疼痛,叫嚷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西太后被人搀扶着上前来,就着手里的宫灯瞧了瞧,忙高声道:“去叫太医,快,将人送回翊坤宫——” 马上又小太监上前,七手八脚的将紫珂半搀扶着朝着翊坤宫走去。 这时,才有人注意到那个坐在地上的小宫女,有认识的上前关切的道:“阿珠,你没事吧。” 阿珠摇了摇头,抿着嘴巴笑了笑道:“我没事,谢谢姐姐关心。” 眼看着一行人已经走远了,那宫女忙拉了阿珠一把,道:“我看你方才撞在了那假山石上,定然撞坏了,我扶你回去吧,一会儿太医过来,顺便给你瞧瞧。” 阿珠小声的道了谢,便缓缓的任由着那宫女搀着,慢慢的往回走。 那宫女看着阿珠不起眼的样子,笑道:“看着你平时不声不响的,这次的反应倒是蛮快的,也不知道紫珂姑姑和太后娘娘说了什么,竟然闹得这么大——” 阿珠反应呆呆的,好像是不知道她话中的意思,那宫女见到暗示不成,也知道阿珠素来的呆傻的性子,便也直接问道:“方才你的位置离太后娘娘和紫珂姑姑最近,可是听到了什么?” 阿珠吓得连连后提了两步,差点有跌倒了,她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主子让退下,阿珠不敢偷听——” 那宫女见到问不出什么来,便也放弃了,她叹息一声道:“若是这次紫珂姑姑没事,以后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阿珠去不答了,只是抿着嘴唇,十分本分的样子。 那宫女讨了个没趣,便也不再说话了,加快了步子,朝着翊坤宫走去了。 这件事情闹得倒是不小,甚至惊动了本来打算要就寝的皇帝和江怜儿。 两人都备了软轿赶来,见到了西太后没事,倒是紫珂撞破了额头,不由得有些疑惑,宁泓屏退了众人问道:“母后,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西太后看了看站在宁泓身后一脸关切的江怜儿,叹息了一声道:“无事,只是不小心撞了额头,太医已经进去瞧了,说是没有大碍,倒是惊动了皇帝和怜儿了。” 宁泓方才是看过紫珂额头的伤势的,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不小心撞到的,但是母后这般说,想必是并不想说,他也索性不再问,只是点了点头道:“无事便好。” 西太后见江怜儿还是有些担忧的朝着里间看,便沉声道:“怜儿,哀家不放心那些粗手笨脚的丫头,你进去帮着哀家盯着点,若是有个什么,马上来告诉哀家。” 江怜儿本就不放心,现在得了西太后的应允,忙应了一声起身离去。 待到江怜儿走后,宁泓才道:“母后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跟儿臣说么?” 西太后点了点头道:“今日,你对宁宇的印象如何?” 宁泓一怔,半晌才道:“看着倒是个俊秀的人物,谈吐不凡,举止得宜,进退有礼。” 西太后笑了笑道:“你倒是对他的赞誉颇高呢——” 宁泓道:“并非是赞誉,这小王爷本就美名在外,如今看来实在是名不虚传的。” 西太后缓缓起身,自己走到了铜镜前,轻缓的将头顶的钗环拿了下来,放在了妆奁旁,随即道:“若是将怜儿许配给宁宇,皇帝觉得如何?” 宁泓心中似乎是知晓西太后要说什么,丝毫不惊讶,只是笑了笑道:“母后若是真心想将郡主许配给小王爷,今日只管让郡主收下那流光玉的镯子便是了,何必现在再来问儿子呢?” 西太后脸上有些尴尬,她似乎十分不习惯去争取皇帝的意见,这么多年了,她像是一个盾牌一样,一直挡在宁泓的身前,帮他处理繁琐的政事,但是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宁泓长大了,且他比她想象中的成长的速度要更快,更优秀。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还是如何,千丝万缕的情绪最终也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她卸下了耳垂山沉重的红玛瑙的耳饰,笑道:“虽说怜儿的婚事是家事,但是更是国事,哀家想听听皇帝的意见。” 第三百七十一章西凉往事(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宁泓见西太后神色间满是郑重的神色,知晓她当真是动了这样的念头,便也正色答道:“母后,郡主的婚事理应由她自己做主,而非被当做政治联姻的工具。” 西太后忽的笑了起来,看向了宁泓道:“当年你的姑母西凉的长公主,为了西凉情愿远嫁他国,换来这么多年的和平,怜儿相比于她,算的上是幸运的了。” 宁泓忽然想起宁奕的脸来,那样云淡风轻的面容,反而有些羞恼了起来,这么多年与宁奕下来,宁泓只觉得自己是了解他的,却又是不了解的,他永远不明白宁奕那满是笑意的面容下隐藏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心事和算计,但是他能确定的是,怜儿对宁奕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 至少宁奕在看向怜儿的时候,眼中是澄澈的,带着一丝宠溺的,虽然那个女子美颜绝伦,又聪慧神秘,但是他仍旧不相信宁奕会始乱终弃。 西太后见他出神,忍不住的唤了一声道:“皇帝的意思是?” 宁泓回神,他素来是知道自己这个母亲的,既然她这么问了,便是已经打上了这样的主意,便深吸一气道:“朕想再看看宁宇的为人——” 西太后点了点头道:“也好,哀家也正好瞧瞧,对了,眼看着开春了,哀家会在宫中设春宴,请老王妃和宁宇时常进宫来,也算是让她们培养感情了。” 宁泓微微颔首,见到李仁神色匆匆的从外面进来,显然是没有想到宁泓也在,慌忙俯身行礼,随即有些局促的站在了殿门旁。 西太后蹙眉,这李仁也算的上是她身边的老人了,什么时候竟然这般喜怒形于色,宁泓也知道李仁有话要对西太后说,便寻了个借口起身告辞了。 宁泓才走,李仁便慌忙上前,低声道:“大事不好了,太后娘娘,秦夫人夜闯宫门,守门的太监不敢擅自做主,来回了奴才,想请太后娘娘您的意思呢。” 西太后这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着实有些心力憔悴了,于是便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去回了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竟然也敢夜闯宫门,哀家是宠她,但是也不能这般纵着她无法无天的——” 李仁亲退两难的站在那里,有些畏缩的道:“太后娘娘,奴才劝过了,但是秦夫人说了,说什么夜闯宫门也是死,回了秦府也是死,她宁愿死在太后娘娘您的面前,也不愿意回府上,受那贱蹄子的气。” 西太后蹙眉,疑惑的道:“什么贱蹄子,这秦太尉难道还纳了什么美妾不成?即便是纳了什么美人,这后宅里面的事情也值当闹到哀家面前来,真是不知所谓。” 李仁奉承的笑了笑道:“可不是嘛,奴才也是这般劝的,可是秦夫人说,这女子来历可是不凡,是小王爷送来的。” 西太后脸色一沉,转头问道:“小王爷?” 李仁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可不是嘛,奴才怕其中有误会,便着人打探了,这女子的的确确是小王爷带来的,而且不只是秦夫人,朝中几名大人的府上,都有份儿呢。” 西太后心头原本对宁宇的那点好感,又全然消散了,她冷哼一声,对着一旁的婢女摆了摆手,示意她服侍自己梳妆,狭长的凤眸扫了一眼李仁道:“去把秦夫人请过来吧,哀家却要看看,这南边来的美人到底有些什么能耐。” 李仁松了一口气,痛快的应了一声随即小跑着出去接秦夫人了,秦氏被带到西太后面前的时候,早就已经哭成了泪人,脸上精致的妆容也被泪水冲动斑驳一块,好像是庙宇里面供奉的油彩泥人,狼狈不堪。 有小宫女上前,递上了一方温热的帕子,小声的提醒道:“太后娘娘面前,夫人还是擦擦脸吧,免得失了仪态。” 这秦夫人见在一旁服侍的,并不是太后身边的紫珂,虽然怔楞了一下,但是她自己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粗粗的抹了一把脸,随即急切的道:“太后娘娘,您可要为了纯儿做主啊,那贱婢登堂入室——她——” 西太后见到她马上就要长篇大论,忙止住了她的话道:“过程哀家都知道了,不过哀家听李仁说,朝中各个大臣家里都收到了这样的姬妾?” 秦夫人有千万般委屈堵在胸口,抽噎的道:“可不是嘛,要说这寻常官员中送歌姬舞姬都算是寻常的事情,但是哪里有送人,直接送清白出身的女子的,这样的人并非是奴籍,没有办法发卖,若是留在府里,只能是做下人,或者是纳入房里,但是康亲王府送来的人,若是臣妾做主将这人入了奴籍,怕是要打老王妃的脸了,也只能收在房里了。” 她越想越不甘心,她最不甘心的事情是,这秦昊好像对这女子还十分的感兴趣,说看着知书达理的样子,打算留在书房服侍—— 秦氏在后宅浸淫了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这便是变相的收房了,她如何能忍,一怒之下便闹到了太后的面前。 或许谁也想不到,秦氏当真这般莽撞,将事情闹道了太后的面前。 西太后听闻这秦氏的话,却也不说话,只是不断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一双眼眸中精光乍现,半晌她才笑道:“既然是个知书达理的,哀家便舍下这老脸来,将人要过来吧,正巧最近紫珂病了,哀家身边少了一个服侍的人,哀家倒是想看看,这南边的山水养出来的女子倒是何等的人物。” 秦氏大喜,她原以为仗着西太后对自己的宠爱,顶多只是下一道口谕,敲打敲打的那贱女人,省的她爬到自己的头上来,却不想西太后直接将人要了过来,当真是一劳永逸。 李仁有些犹豫,他看了看西太后,随即道:“太后娘娘,这女子来历不明,直接接进了宫里,若是她——” 西太后轻蔑的一笑,神色孤傲冷清的道:“怎么,我西凉皇宫,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女子不成?” 李仁讷讷的不敢说话,只得缩了缩脖子,站在一旁。 秦氏的心忽高忽低,生怕西太后反悔又将这女子留在秦府了,见西太后如此忙恭维的笑道:“可不是,李公公多虑了,只是一个女子而已,太厚娘娘,奴婢这便回府准备,明天一早,奴婢便将人送进宫来。” 西太后微微颔首,让人将欢天喜地的秦氏送了回去,这才的有些疲惫的,让下人服侍着自己的睡下了。 而此时摄政王府,禾曦看着送进来的美人和嬷嬷,看向了一旁神色恭谨的管家道:“管家只管安排便是——” 那管家半弓着身子,沉声道:“王爷嘱咐了,这府里的事情,都要姑娘来安排,奴才不敢不从。” 禾曦知道宁奕的用心,便看了看那几个看似老实憨厚的嬷嬷道:“我离生产还有几个月,你们便先在府内住下,便住在西出的院子的里吧,若是有需要我会着人去唤你们的。” 其中为首的一个体态丰腴的嬷嬷马上笑道:“姑娘怕是第一次有孕不懂,这七八月份可是最为凶险的,若是身边没有个有经验的人服侍着,说不准什么时候,磕了碰了,便会小产呢,看姑娘身边的这位小姑娘,也是没生养过的,怕是什么都不懂吧。” 如意面上愠红,蹙眉道:“那依照嬷嬷的意思是?” 那嬷嬷得意的道:“依照奴婢的意思,姑娘可在我们当中选一人,跟在姑娘身边服侍,以防万一。” 说完,她还挺直了腰身,看样子是十分的自信禾曦会选自己,却不想禾曦只是安静的把玩着手中的瓷盏,纤细洁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细瓷的表面。 管家会意,忙上前站在了几个嬷嬷饿的面前,笑道:“几位嬷嬷随我来吧,王府已经收拾出了客房,这边请。” 那几人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后果,为首的田嬷嬷还想说什么,见禾曦根本不理睬,便也作罢了。反正她们要在这王府待上三两个月,可以不用操之过急。 待到几个嬷嬷走后,院中便只剩下了三四名美貌的婢女,禾曦看了一眼,见她们神色恭顺,一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四个人好像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一般。 禾曦将茶盏放在桌面上,轻声道:“可是有名字了?” 那几人齐声应是,其中一人道:“民女名叫书香,剩下的三位分别是民女的三位姊妹,书琴,书墨,书画。” 禾曦为微微诧异的抬头,哦了一声,随即便明白了过来,然后道:“竟然不是奴籍,那你们回去吧,摄政王府庙小,可是放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 书香微微一笑道:“姑娘这是何意,民女们既然被送了进来,王爷也收了,便说明王爷是知情的,难道姑娘要赶走民女们不成?” 禾曦嗤笑一声,见到院门口青衣身影一闪,随即有些无奈的道:“难道你们没听见方才管家的话?这摄政王府内的一应事物,可是都是我来管的,你们便是庆幸你们不是奴籍吧,若你们是奴籍,怕是今日便回连夜找了伢行将你们发卖了,行了,回吧。” 第三百七十二章 西凉往事(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书香见到禾曦竟然这般轻描淡写的想将他们姐妹四人打发了,脸上挂着的有些完美无瑕的笑意,也逐渐破碎了。 她眼眶微红的道:“姑娘——” 说罢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潸然而下,她身后的三人也忙跟着跪倒在地,嘤嘤哭泣着。 禾曦有些不悦的蹙眉,如意方才便不喜欢这几人的态度,现在上前一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要是传出去,还说了我们小姐欺负了你们,还不赶快起来?” 书香抬起头来,满眼乞求的道:“小姐,哪怕是您将我们入了奴籍,也总比将我们送回去的好啊,奴婢——奴婢求求您了,您便好心收留我们吧。” 禾曦却不以为意的伸手斟了一杯茶水,随即扬声道:“王爷可是看够了?” 书香等人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宁奕竟然也在。忙转身朝着门外的方向跪倒道:“参见王爷——” 宁奕看的意犹未尽,但是见到自己被戳穿了,也不恼怒,只是嘴角衔着一抹笑意,走到禾曦身边拿起了方才禾曦斟好的茶水,一饮而尽。 随即看向了坐在一旁的禾曦道:“今日感觉如何?” 禾曦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自从上次诊出了她可能是中了蛊毒后,几乎日日都有府医来检查身体,梁启也离开了西凉,暗中前往苗域了。 禾曦点了点头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随即她的眸子瞥向了跪在地上的四位美人,坦荡的道:“王爷可是想留着这四位妹妹,红袖添香?” 宁奕连连摆手,一副有些惧怕禾曦的样子道:“不敢,不敢,既然本王说了要将这府中的一切事宜交给你打点,便说话算数。” 随即他扬了扬眸子,对着书香四人道:“稍后,本王会备上一些厚礼,送去驿馆,你们也一同回去吧,至于缘由,本王自会说清楚。” 书香还想在说什么,一旁的婢女忙上前来做出了请的手势,书香脸色紫胀着,好像是受到了什么羞辱一般,半晌见宁奕只顾着和禾曦说话,却丝毫不看自己一眼,心中知晓事情怕是不成了,只得咬了咬牙,随着那婢女下去了。 院子中一下子静了下来,夜风起,吹着抽出嫩芽的树枝飒飒作响,禾曦深吸一气,道:“好香的味道——” 宁奕笑的有几分宠溺的道:“还不是怜儿,这次见你未进宫,担心你的身子,又念叨着你上次说宫里做的黄焖栗子鸡好吃,这次我才出宫,便看见她身边的婢女急忙忙的送了来,还用紫铜吊子暖着,想来现在吃正好。” 禾曦心中一暖,不禁莞尔一笑道:“想来这天底下,再也没有郡主这般心思纯正之人了。” 如意端了紫铜吊子进来,那香气越发的扑鼻了,禾曦起身,贪婪的吸了吸鼻子,随即扶了身旁婢女的手起身回屋。 才走了两步,见到宁奕还坐在一旁,促狭的眨了眨眼睛道:“不送——” 宁奕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半晌才无奈的举了一下自己茶盏中尚未喝完的半盏清茶。 禾曦便不再说话,笑道:“那王爷自便吧。” 说罢便自顾姿的转身回屋,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宁奕苦笑一声,将剩下的半盏清茶一饮而尽,也信步离开了,然而此时驿馆内,书香四人战战兢兢的跪倒在老王妃和小王爷的面前。 殿内只点了一盏烛火,老王妃不可置信的道:“你是说,是那个女子将你们打发出来的?” 书香重重点头道:“摄政王看似很看重她,连西太后送去的嬷嬷,她三言两语的便安置了,送奴婢们回来,也是她的决定。” 宁宇半倚在一旁的白狐软塌上,如墨的眸子里好像隐隐有波涛暗涌,长长的羽睫在眼底投下一抹淡淡的青色。 老王妃思虑半晌才轻叹一声道:“知道摄政王看重她,却不想她竟然这般跋扈,连我们的人也敢送回来,我倒是第一次听见。” 宁宇轻笑一声,随即阴沉沉的道:“母亲,孩儿看来,这或许并非是那女子的主意——” 老王妃哦了一声,有些疑惑的道:“你的意思难道是?” 宁宇缓缓的起身,分明是少年模样,但是那眸中的成熟和狠厉却和他的年纪十分的不符,他缓缓的踱步到了书香的身前。 书香忍不住的瑟缩了身子,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上一般,只有她知道,在外颇具贤名的老王妃和宽厚仁慈的小王爷,私下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人。 突然,觉得自己的下颌被人用力的抬起来,书香不敢反抗,只是顺着那力道缓缓的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人。 长眉,凤眸,薄唇。 眼神中的冷毅几乎要将她的神志都冻得僵硬了。 她想开口,宁宇却抬起了食指,放在她唇边,冰凉的触感让书香的身子越发的颤抖起来,四人中年纪最小的书画,终于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不断的叩首,哭求道:“小王爷,小王爷您饶了姐姐吧,是那个女子不想留我们,并非是姐姐的错,小王爷,求您开恩啊,小王爷——” 老王妃只是坐在上首神色宁静的啜饮着茶水,好似听不见书画的哭声一般,宁宇一字一顿的道:“书香,这些人里面,我最看重的便是你了,然而你看看,也是你最让我失望,你说该怎么办呢?” 书香的唇颤抖着,声音细碎如蚊蝇一般从她口中蹦出道:“王爷——我——” 随即,她神色惊恐的感觉道一双手攀附上了她的脖颈,像是一条毒蛇一般,凉丝丝的吐着信子。 咔嚓一声,是轻微的颈骨断裂的声音。 书香的眼神还保留着方才的那种恐惧,但是唇角却缓缓的溢出了丝丝的血迹,手臂软软的垂落在身侧。 宁宇松开了手,她的身子便好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力道一般,软软的倒了下去。 书画的哭成再也抑制不住,扑上前抱住书香没有丝毫生气的身体,叫喊道:“姐姐——姐姐——姐姐你醒醒啊——” 书墨和书琴吓得不知所措,只是一味的叩首请罪。 宁宇从腰间拿出了一发洁白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又将修长的十指,一根一根的擦拭干净,半晌才道:“你们都下去吧,康亲王府不养闲人,你们最好让本王看见你们的价值——” 一旁候着的下人,忙上前,将哭的几乎晕死过去的书画和书香拖了出去。 宁宇拱手道:“母亲,您大可不必为了此事忧心,孩儿明日便亲自去一趟摄政王府。” 老王妃点了点头,随即道:“也好,我明日要进宫,今日未将事情定下来,想必太后必然会对紫珂起疑,若是折了这颗棋子,着实是可惜。” 宁宇却不以为的道:“有什么可惜的,有些人,只要起到了她该起的作用,便足够了。” 老王妃缓缓的起身,道:“总归,明日我要进宫看看,宁奕那人不简单,你明日务必要小心,莫要被他看出马脚来。” 宁宇郑重的点头,想来也是十分的小心的。 这一夜,西凉城中歌舞升平,都多少人都醉倒在温柔乡里,倒是秦昊,看着得意洋洋的发妻,怒火中烧。 但是奈何这旨意是太后娘娘下的,自己也不敢反抗,只得硬生生的将胸中的这口气咽了下去。 他摔门而出,秦氏却不以为意,这么多年,她还不了解秦昊的脾气么,虽然是手握重兵的统帅,但是在家里,却是个怕女人的,又恰好遇见了秦氏这么个火爆的脾气,更是时时刻刻的陪着小心。 秦氏身边的婢女撞见了秦昊,行了一礼,见秦昊不理会,便端了由花朵浸泡的温水,服侍秦氏净手净面。 她看秦氏心情甚好,便小声的问道:“奴婢方才见到老爷气冲冲的出去了,夫人怎么也不拦着?” 秦氏眉眼上挑,哪里还有之前在翊坤宫中的狼狈,她笑道:“拦着?我就算是不拦着,他还能去了那贱人的院子不成?要知道,那可是太后娘娘想要的人,就算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她的声音并不低,院子内外的下人们都听得真切,都小声的笑了起来,那婢女小声的劝道:“夫人,你还是给老爷留些面子,总是这样,老爷越发的不爱来咱们的院子了。” 秦氏也暗恼自己只图一时之快,但是被一个婢女指了出来,她如何能甘心,伸出手指狠狠的戳在那婢女的额头,骂道:“什么时候你也开始能管起来主子的事情了?” 那婢女见到自己惹了秦氏的不快,忙小心的陪着不是。 另一边,秦昊从秦氏的院子离开,本想去书房看书,却不想一路上看见下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丝的探究。 他不由得想起了这么多年,自己在这府中,所受的一切,越想心中越是气恼。 想着想着,忽然听闻一阵缠绵的琴声从一旁的院子中传出来,正是今日那女子所住的院子。 秦昊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却也喜好风雅之事,听得琴音灵动,又想到今日那女子清秀的容貌,心中便好像是被羽毛轻轻的扫了一下。 第三百七十三章 西凉往事(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秦昊朝着那院子走了两步,又硬生生的止住了,想起了秦氏从宫里回来后所说的话。 叹息一声,转身离去,但是只是刹那间,那琴音便是一转,继而变的幽怨起来,如泣如诉,似乎是在控诉着自己的伤怀。 这样的柔肠百转如何能不打动人心,秦昊再也控制不住,似乎是受了蛊惑一般的朝着那院落去了。 秦氏不是没有听见这琴声,她虽然气恼,但是终究这女子是康亲王府送来的人,自己将她送进宫,已然是在某种程度上得罪了小王爷母子了,若是自己再惩罚了她,想来面子上也不好看。 想着明日她便会离开,心中便也松了松,却终究是放心不下,唤来了自己的婢女道:“你去寻老爷,便说公务繁重,请老爷早些歇息了。 那婢女应了一声,便小跑着出去了。 此时的秦昊,正站在那院子外面,看门的小厮,见他只是站着,并没有进去的打算,也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他们可是受了秦氏的命令的。 忽然那小厮瞧见了秦氏身边的婢女从正院的方向过来了,心里一松,这才敢上前道:“老爷,天色已经晚了,奴才看羽儿姑娘来寻您了,想必是夫人记挂着老爷——您——” 秦昊转回身,果然瞧见羽儿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与此同时,院内的琴声也戛然而止,似乎是听得外面的响动,但是院内的女子并没有做出反应。 小厮心中暗恼自己竟然轮到这样一个烫手的差事,若是今日自己无法阻拦秦昊,怕是明日自己就会被发卖了出去,想到秦氏素来的脾气,他不禁缩了缩脖子,讨好的笑道:“老爷,您——” 秦昊虽是个武将,但是也并不愚笨,自然看的出下人们心中所想,或者说这么多年,这整个太尉府,只知道秦夫人,而不知道他秦昊了。 心头的怒火好像是燎原的野火一般,倏地烧了起来,他眸子赤红,沉声道:“滚——” 那小厮尚来不及反应,便被秦昊一脚踢开,疼的他哎呦哎呦的直叫。 而羽儿见秦昊似乎是想要推开那院门,也顾不得许多,扬声道:“老爷,夫人叫奴婢来寻您——” 秦昊的手微微的颤抖着,似乎是想将羽儿的声音忽略掉。 羽儿见他动作未缓,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她眼眸微转,又道:“老爷,夫人说明日您还要进宫见太后娘娘——今日该早些歇息才是——” 她语气虽然有些许的急促,但是在进宫和太后两个字上微微停顿,果然,秦昊的手似乎是有些无力的垂了下来,他有些不甘心的看着那触手可及的门扉,内心的火也一点一点的熄灭了下去。 羽儿见他已然不再打院子里那女子的主意,也松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痛苦呻吟的小厮使了个眼色,两人便离开了。 夜色无声无息的包裹上来,秦昊叹息一声,才转身欲走,便听得院内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道:“秦太尉可是想听星儿再弹奏一曲?” 秦昊的脚似乎是受了蛊惑一般止住,他想拒绝,但是却听得自己的声音带着期待好惋惜的道:“好。” 半晌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原来方才,星儿也站在门后,秦昊忽然想,若是自己方才当真推门而入,是不是此时—— 然而再多旖旎的念头,都没了依托,他寻了一处空地,掀起衣袍坐下,而后便听得佳人的声音和着凄婉缠绵的声音响起:“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竟然是一曲缠绵悱恻的牡丹亭,曲中人的遗憾和忧思和着温婉的琴声几乎要将秦昊的心揉碎了。 一曲终了,两人均都无声,忽然秦昊似乎在心中做了决定,快步朝着那院门的方向走去,院内星儿的声音喑哑的道:“秦大人三思,若是您过了这道门,便是万劫不复了。” 秦昊神色有些急切的道:“我是太尉,手握重兵,难道我还要受一个后宫妇人掣肘不成?” 院内的人,似乎在沉思,没过多久,院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了,秦昊看见星儿一身淡薄的纱裙,身上连一件大氅都没有,连忙解下了自己的貂裘大氅给她披上,满是心疼的道:“怎的不多穿些?” 星儿抬起眼眸看向秦昊,眼底有晶莹闪过,她的眼眸极美,当真灿若星辰,她莞尔一笑,似乎连夜风都带了春意,她笑道:“秦大人,星儿谢谢您的爱护,若是可以,星儿愿意永远侍奉在大人身边,但是大人如此厚待星儿,星儿反而不能害了大人,夜深,大人请回吧。” 不知道为何,秦昊听见星儿这般说,忽而松了一口气,但是面上却道:“星儿,若是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明日我便进宫去见太后——” 星儿摇了摇头道:“夫人容不下星儿,太后娘娘也不想星儿陪在大人身边,星儿虽不是奴籍,但是身份卑微,不值得大人这样——” 秦昊见美人伤心,双手不自觉的便覆在星儿有些孱弱的肩上,星儿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和厌恶,但是语气却是哽咽的重复道:“大人请回吧。” 随即转身,将门关上。 而秦昊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扇门横在他和星儿之间,自己却没有勇气推开它,夜色又重归了宁静,若不是身上传来的寒津津的凉意,他甚至觉得自己在梦里一般。 掌心中甚至还留存着方才星儿的体温,他叹息一声,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回秦氏的院子去么,一想到星儿含着泪水的眼睛和秦氏那样飞扬跋扈的样子,他便心生厌烦。 独自回卧房,又难免有些孤寂,索性出府去找些乐子。 秦昊才离开了秦府,便马上有人去回禀了秦氏,羽儿有些担忧的道:“夫人,老爷这么晚出府,是不是该去派人去寻?” 秦氏轻笑道:“今日那贱人的院子他都不敢进,他还能做出什么大事不成?” 然而秦氏却不知道,便是今日的变故,像是在湖心投下了一枚小石子,看着寻常,却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秦昊一夜未归,与此同时,驿站内,小王爷宁宇的房间也是空了一夜的。 次日一早,秦氏便早早的带着星儿进了宫,星儿依旧是昨日的那身打扮,秦氏笑道:“你呀,算是有福气的,太后娘娘看中你了,你只要服侍好了太后娘娘,可在比在太尉府的前途要光明的多了。” 星儿只是眼观鼻鼻观心,面上并没有太多的喜色,只是本本分分的道:“星儿谢秦夫人——” 秦氏满脸的高傲,看了一眼旁边的羽儿道:“老爷可是回来了?” 羽儿看了看星儿,见她只是盯着自己的绣鞋,好似浑然不在意一般,便也只能沉声说道:“昨夜老爷在醉雨轩饮酒,清晨才回来,现在已经歇下了。” 醉雨轩,可是京城有名的秦楼楚馆,听闻里面的歌舞伎,各个才艺精湛,深受许多达官贵人的青睐。 秦氏哼了一声,嘲弄的道:“看来,昨夜老爷可是听了一夜的唱曲儿啊,只不过就是不知道这醉雨轩的歌姬们唱的曲有没有星儿姑娘唱的曲儿好听呢?” 星儿知道秦氏必然是因为昨夜的事情恼恨了自己,但是她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必和这等无知妇人再做纠缠,索性也就随她去了。 秦氏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整个人便有些不悦,刚想开口说什么,便见到侵晨回府的秦昊,穿了一身朝服进了院子。 然而他一改往日的绵软模样,行动间也带了一丝丝气势,秦氏只觉得这个自己相伴了数十年的男人,好像有了变化,那种变化是十分细微的,难以琢磨,却也让人不安。 她起身走到了秦昊的面前,陪着笑意道:“老爷怎的起来了?我听管家说,您今日早晨才——” 话未说完,便被秦昊挥手打断了,他冷冷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星儿,随即别开了眼睛道:“不是说今日要进宫见太后娘娘么,怎的还没走?” 秦氏被噎了一下,半晌才笑道:“正打算出门呢,老爷可是也要进宫?” 秦昊点了点头,冷淡中带着疏离,秦氏只以为是因着星儿的事情,不过星儿马上入了宫,即便是秦昊再怎么恼了自己,终究最后还是会像是原来一样原谅自己的。 入了宫,秦氏发现竟然老王妃也在,正陪着西太后说话,她面上有些尴尬,毕竟这星儿也是出自康亲王府。 然而老王妃表现的却十分的淡定和冷静,甚至看不出认识星儿。 秦氏偷眼看了看西太后,见西太后也并无异样,心中也微微的放下心来,秦氏人本就是火辣外向的性子,才一会儿的功夫,便逗得西太后和老王妃笑声连连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西凉往事(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星儿乖巧的站在一旁,秦氏瞅准了时机,吩咐道:“星儿,昨日你还你十分擅长茶道,不知道太后娘娘有没有什么兴趣品一品?” 西太后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老王妃,见她也一副有些好奇的模样,心中疑惑更深,她索性直接道:“这便是你的,康亲王府送来的女子了?” 秦氏柔柔的应了一声。西太后唇角是挑起的,但是那笑意却薄而凉,她对着老王妃道:“老王妃也是有心了,竟然送来这么个妙人进来,只是不知道,为何单单送去了各个大臣府上,哀家这宫里,却没有一人呢?” 老王妃似乎听不出她话语中的不悦和质问,端起了茶盏轻轻的啜了一口,才笑道:“我哪里知道这些,现如今王府的事情,都是宇儿在打理,想必这也是宇儿的主意,想来他也是知道,这王宫内,什么好东西没有,便也不自讨没趣了。” 她避而不谈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且西凉民风也算是开放,就真的送一些歌姬舞姬,也算不上大事,若是西太后继续上纲上线,反而会落得个苛待先帝旧臣的名头。 宁宇和老王妃想来也是知道这般,便也有恃无恐。 秦氏见到气氛有些尴尬,忙出言圆场道:“虽太后娘娘身边不缺伺候的人,但是听南面的茶里面是不加牛乳的,喝起来先是苦涩,后口中回甘,臣妾见识短浅,倒是十分的好奇呢。” 西太后挥了挥手,便着人下去准备了。 虽她不喜老王妃这样的做法,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星儿这泡茶的功夫,的确是极好的,待到一盏茶饮尽了,她才幽幽的道:“哀家身边却是没有这样的人,星儿,你便留在哀家身边吧。” 星儿乖巧的俯身跪倒道:“是。” 老王妃自始至终,都没有多言一句,当真如她所言一般,安排这些女子只是宁宇的主意,而宁宇虽承袭了他父亲的亲王之位,但是终究也只是个孩子,即便是做的事情欠缺考虑,也不无大错。 西太后昨夜本打算的婚事,竟然也犹豫了起来。 秦氏和老王妃只是坐了坐,便告辞离去了。 西太后有些疲惫的半倚在软塌上,一旁的婢女心翼翼的帮着她捶腿,但是力道总是不合时宜,西太后想起紫珂尚且在养伤,而新人用起来总共是不顺手的。 她才想什么,便听得星儿道:“太后娘娘,奴婢家中父亲原是郎中,自倒是学过一些推拿的手法,太后娘娘想不想试试?” 西太后不喜她这般讨巧,便蹙眉道:“你倒是适应的快,哀家听你并非奴籍,虽现在进了宫,但是也终究不算是奴婢。” 星儿神色恭顺,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道:“普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奴婢身份如何,是奴籍也好,非奴籍也罢,但是总归是陛下和娘娘的臣子和奴才,这一声奴婢到也不委屈了奴婢。” 西太后见她伶牙俐齿,又想起了方才老王妃的样子,不禁冷笑一声道:“不知所谓,来人,既然她这么想做事,带下去,掖庭或许有她的一席之地——” 掖庭是这西凉皇宫内,关押罪奴做苦役的地方,进去的人几乎非死不得出,一辈子老死累死病死在掖庭。 星儿面色露出了一丝恼怒,见到西太后起身,她自袖中滑落一物,双指微微曲起,朝着西太后脚便弹去,动作迅速,且她一直半伏着身子,谁也没看清她手上的动作。只听得一声惊呼,西太后竟踩到了一颗光润的石子,脚下不稳,朝着一旁栽去。 身旁的宫女手忙脚乱的去扶,人虽然扶住了,但是西太后却一脸痛楚的捂着自己的腰,额头浸出了丝丝的汗来。 李仁一边呼喝着宫女去找御医,自己则心翼翼的搀扶着太后,想将人扶到软塌上去,但是每动一下,西太后都觉得腰间好似针扎一般的疼。 正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星儿朗声道:“此时太后娘娘并不适宜挪动,只会加重病情。” 李仁斜睨了她一眼,对着旁边的太监道:“不是送去掖庭么,怎的还跪在这里碍眼?” 可是事出突然,谁还能想起一个不起眼的婢女来,但是此时见李公公一呵斥,几人也醒过神来,便想着上前去拉扯星儿。 哪知道星儿却死命挣扎,急道:“李公公,太后娘娘看样子是伤及了筋骨,若是不及时医治,怕是会加重病情,现在娘娘必然觉得腰间如针刺,甚至有麻痹的感觉,若是不及时正位关节,便会下肢无力,直到失去知觉,便再也不能行走了——” 李仁怒道:“大胆,竟然敢诅咒太后娘娘,还不带下去!” 西太后被她的心惊,抓住李仁手腕的掌心微微用力,费力的道:“慢着,你可有办法?” 声音气若游丝,只是几句话,便已经废了她些许的力气了。 星儿一把甩开了牵制自己的几人,道:“有,正骨后辅以针灸,一月便可痊愈。” 西太后点零头道:“李仁,让她试试——” 李仁无法,只得让星儿试试,却不想星儿只是看似在西太后腰间推拿了几下,听的轻微的关节复位的声响,太后面上的痛楚之色,便淡了些。 呼吸也逐渐的平稳了下来,而此时御医也来了,见太后已然无恙,简单的检查了一下,随即道:“好在处理的及时,若是再晚些,怕是真的酿成了大错了。” 西太后想起方才星儿的话,便道:“若是辅以针灸可行?” 那御医一怔,随即面上便有些惶恐的道:“可行倒是可行,只是这针灸术,本传自苗域,各国典籍上记载的也不慎详细,臣不敢冒险——” 西太后见他这样,心中便有了数,摆了摆手便让李仁将御医带下去开方子去了。 见星儿还立在原地,便道:“怎的还站在这里?” 有聪慧的太监上前道:“奴才斗胆,可是将星儿姑娘送去掖庭?” 西太后这番受了星儿的帮助,若是再将人送去掖庭,难免不过去,但是留在身边也不放心,思来想去便道:“紫珂身边没人服侍,送去紫珂身边吧。” 就这样,星儿被留在了翊坤宫,晚膳时分,皇帝和江怜儿都听见了消息,赶来探望。 西太后已经能由着人服侍着起身了,只不过腰后还是需要垫上厚厚的鹅羽软枕才行,见她无恙,宁泓又招来了御医仔细盘问,确定了每日只需要静养,便会痊愈,心中便安心不少。 西太后见宁泓似乎有些心事,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便道:“可是朝堂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怜儿正搅着一碗乌黑的浓郁的药汁,听闻这话,心中也隐隐难安,朝堂上必然关乎宁奕,且现在是多事之秋,这般想着,连药汁溅了些许在手腕上,也没醒过神。 宁泓叹息一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历和西凉年后便开始互市,这才几日,听闻大历边境的锡州,便有许多人中毒,且都是吃了西凉产的麦子——” 西太后闻言便有些急,想坐直了身子,却不心山了患处,疼的冷汗直冒,江怜儿忙凑上前,扶着她坐正,半晌道:“母后稍安勿躁,听陛下将话完。” 宁泓继续道:“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何内情,但是总归和漠北拖不了关系,不过母后不必心急,朕已经派人去大历交涉——” 西太后疼的只吸气,却忍着疼道:“此事不可草率,这次互市可算是大历和西凉的大事,当年你姑母远嫁联姻,也未换来如此机会,这次大历内权利变动,倒是有了时机,若是派去的人处理不当,极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宁泓自然也想到了此处,他点零头道:“的确,稍晚朕会同摄政王商议此事,务必挑选合适的人,母后便安心养病便是——” 西太后眸中微动,忽然道:“哀家有一合适的人选,既然当初这互市之事是摄政王同大历皇帝交涉的,出了事,自然要他去调节,才能显现出我西凉的诚意——” 江怜儿只是安静的听着,但是隐在袖子下不断蜷缩的手指,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宁泓显然也怔了一下,看向了西太后,却见她一双美眸中,精光涌动,看向自己的目光也隐隐带着威胁和逼迫之意,不由得有些为难的道:“此事,朕会同他商议,母后还是安心调养便是。” 宁泓嫌少有这般违逆自己意思的时候,西太后面色铁青,正见到江怜儿手上的药盏,一把夺过,挥手便掷在地上,里面乌黑的药汁溅在宁泓玄色的袍角上,随即隐匿不见了。 宁泓蹙眉,屋内的人早就呼啦啦的跪倒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西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恨铁不成钢的道:“商量商量,凡事都要与他商量,他是摄政王不错,但是你是皇帝,你才是这西凉江山的主人!” 第三百七十五章 西凉往事(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宁泓垂眸,少年长长的睫毛,带着不出的复杂情绪,他并不看西太后,只是沉声道:“母后的是。不过这么多年,母后一直忌惮摄政王,但是他并没有对朕和母后有何不敬不是么?” 西太后控制不住的冷笑出声,她的手臂在微微的颤抖,她指着摄政王府的方向道:“没有任何不敬?哀家问你,现如今朝中除司徒马玉,太尉秦昊,司空王翰,其余的文武百官里,有多少是听从你调派的?” 见宁泓不语,西太后又道:“马玉和王翰是你父皇在时的亲信,你继承王位后,又有多少人是真心辅佐与你的?鸿儿,这西凉江山是你父王留给你的,不是留给他宁奕的!” 许是起了故去的先皇,西太后的声音中有一丝丝的哽咽,宁泓原来也有些赌气,但是见西太后如此,神色也缓和了许多,语气便也软了一些道:“从前的事情,也都是咱们商议过后的,那些人虽听命行事,但是也并非是只听命于宁奕,且若是母后当真如此忌惮他,越是不能让他离京不是么?” 江怜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宁泓,想不到这样的话竟然是出自宁泓的口郑 但是让她更绝望和挣扎的,确实西太后接下来的话:“既然如此,便一举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好了,此次互市的事情交由他去办,办的好了,便是摄政王自持功绩,不满新帝,拥兵自立。若是办的不好,便是办事不利——” 江怜儿刹那间明白过来,若是互市的事情交由宁奕去办,此事事关西凉和大历的交好,凭借的宁奕的本事,他必然能办好,拥兵自立,这是什么样罪名。 西太后这是动了杀心—— 她扑通一声跪在西太后塌边,哀求道:“母后不要,他不会的,怜儿求求您——” 见西太后并不理会自己,便转头去求宁泓道:“陛下,您相信宁奕的对不对,他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啊,您是清楚的啊——” 然而回应自己的也是沉默,江怜儿想不到,事情最终会变成这个样子,西太后蹙眉,冷声吩咐道:“来人,将郡主带下去,另传哀家的懿旨,康亲王宁宇惊才风逸,雅人深致,哀家甚喜,现将郡主赐婚与尔,择吉日完婚。” 宁泓沉声道:“母后,之前您还——” 西太后一脸执拗,挥手打断了宁泓的话道:“那是之前,现如今哀家要除掉宁奕,朝中只有他们几缺然不成,康亲王是有力的臂膀——”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算计,看着江怜儿渐渐失神的眼眸,她终是不忍心,吩咐李仁道:“你亲自送郡主回去,期间没有哀家的旨意,不许出宫。” 李仁应了一声,将失了神的江怜儿从地上搀扶起来,柔声劝到:“郡主,奴才送您回宫。” 很快,宫里便传了两道旨意,一道送往驿站,一道送往摄政王府。 而此时的驿馆内,老王妃正虔诚的跪在一处牌位前,上书:忠勇亲王宁世成之位 身后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她并未回头,只是眷恋的看着那牌位上的一笔一划,身后的人渐渐走近了,跪倒在她身侧,从神龛下取出了三支香来,供奉在牌位前。 随即沉声道:“母亲,事成了。” 老王妃却不动声色,好似一座已经凝固的雕像,许久,久到宁宇以为母亲不会再同自己话了,老王妃才欣慰的道:“宇儿,你终于做到了,咱们走在今这一步,当真是谋划了许多年了。” 宁宇点头道:“是,孩儿知道母亲和父亲的艰辛,不过虽然赐婚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但是宁奕一日不离京,咱们的计划便有失败的可能性。” 老王妃有些爱怜的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儿子,他的眉眼像极了已经去世的老王爷,老王妃心中便是无限的感叹,她柔声道:“宇儿,不急,既然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便是西太后下了杀心,她这个人我还算是了解的,摄政这么多年,并非是是那种妇人之仁的女子。” 宁宇点零头,亲自将自己的母亲和蒲团上搀扶起来,随即冷笑道:“她和老皇帝都是这般忘恩负义之人,宁奕这么多年,可谓是为了西凉立下汗马功劳,但不别的,便是互市一事,那是老皇帝在位的时候都未促成的事情。” 老王妃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看着烛火映衬下康亲王的牌位,深吸一气道:“都家凉薄,从前我还不信,总以为先帝的一切都是你父亲用命换来的,为了防止他忌惮,你父亲甘愿安守封地,却不想做到这样的份上,他们还是不愿意放过我们一家子,你父亲死的不明不白,你父亲一死,朝中那些大臣们,就想着法子想收回我们的封地,虽封地守住了,可是赋税变更,咱们还是要仰人鼻息——” 宁宇紧紧的攥住了老王妃的手,眼中的恨意已然被泪水隐去了不少,他沉声道:“母亲,咱们这么多年的谋划,定然会成功的。” 老王妃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起身和宁宇朝着外面走去。 禾曦接到消息的时候,只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管家见她面色不善,只以为她是在担心宁奕,便安抚道:“姐莫慌,王爷也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想来不出半个月便可回来了,且王爷这般在意姐,定然在姐临产前回府,姐只要好生歇息便是了。” 禾曦摆了摆手,问道:“王爷可是回府了?” 管家摇头道:“还未曾回府,此次虽只是去锡州,但是毕竟那是大历的地界,陛下安排了秦太尉手下的兵马司调派了一部分人手给王爷,想来王爷是去挑选人手了,或许黑能回来。” 谁知道,禾曦还未等到宁奕回来,便见到了西太后身边的李仁。 李仁见她皮笑肉不笑的道:“穆姐,老王妃从南边带进来一些上好的蚕丝面料,太后娘娘看着极好,便赏了几匹下去,又想到您还有几个月便生产了,这桑蚕丝的面料若是给孩子裁制几件衣,想着也是极好的,只不过样式需要姐亲去挑选。” 禾曦只是坐着,好像并没有听见李仁的话一般,只是端坐着,沉默以对,然而思绪却在飞速的运转中,她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互市出了问题,虽派遣宁奕前去,本就有些题大做,而且事出紧急,现如今西太后又召她入宫,几乎不用细想,禾曦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李仁见她久久未回,便有些急促,但是现如今摄政王还未离京,只得耐着性子道:“太后娘娘还在宫里等着穆姐呢,姐随着奴才走一遭?” 禾曦皮笑肉不笑的道:“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还真的是关心臣子,只不过想来李公公也知道,我这些日子身子不适,怕是不能遂了太后娘娘的心愿了,至于这面料,若是太后娘娘赏赐,便是恩典,若是不赏,我也不会怨怼,王爷自然也是。” 李仁面色难看,从来都知道摄政王府的这位被摄政王宠的无法无,却不想竟公然违逆太后娘娘的旨意,难道摄政王当真有了逆反的心不成? 但是无论他是否要反,现如今也都由不得他了。 李仁眼眸中寒光微闪,对着一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对着身后摆了摆手,便有几名孔武有力的嬷嬷上前来劝道:“穆姐,这女人怀孕,到了后期,总是会有些疲累的,但是也需要常常走动,若是总是这般窝在府里,怕是最后生产的时候要遭罪的。” 如意见状上前,挡在了禾曦的面前随即呵斥道:“大胆的奴才,粗手笨脚的,若是伤着了我们姐,看你们如何和我们王爷交代,李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来摄政王府光明正大的绑人不成?” 李仁面色难看,他恨的牙齿直痒痒,正想着如何应对,便见到禾曦站起身来,道:“好,我随你们走。” 如意情急,顾不得许多,低声道:“姐——” 禾曦示意她噤声,随即用两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安心,我心中自然有数。” 是的,她是想通了,这是宁奕故意的,这摄政王府是什么地方?李仁能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进来却无人阻止,加之从来兢兢业业的管家,此刻也没了踪影,便明其实今的一切,都是宁奕事先安排好的。 他知道西太后要召她进宫,可是进宫又是为了什么呢? 忽然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笑容,真娇俏,带着少女的娇羞,江怜儿,对,必然是因为江怜儿。 诸多纷乱的思绪在头脑中交缠不休,她微微的摇头,让如意服侍着自己简单的更了衣,便顺从的跟随着李仁进了宫。 马车一路上行的极快,但是却十分的平稳,显然是顾忌到禾曦的身子,马车内垫上了厚实细密的毛毡,丝毫感觉不到颠簸。 第三百七十六章 软禁(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李仁脸色有些难看,只是一个劲的催促外面驾车的太监动作利索点,许是他的焦灼被禾曦看在眼里,他便解释道:“奴才出宫多时了,且太后娘娘那日伤了腰,不宜久等,穆姐见谅——” 禾曦却不揭穿,轻轻的嗯了一声,便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很快,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不多时,外面的太监便道:“李公公,到了。” 李仁轻声应了一声,随即冲着禾曦道:“穆姐,请吧——” 随即当先掀了车帘出去了,如意搀扶着禾曦下了马车,借着禾曦俯身的功夫,如意快速的道:“奴婢已经着人给梁先生留了消息了,若是三日咱们没有消息传出去,梁先生必然会察觉到,也会尽快的赶回来的。” 禾曦轻声嗯了一声,算作是应了,李仁见她们动作慢了,赶紧走过来催促道:“穆姐,快些吧,要是太后娘娘不高兴,奴才也得跟着受罪。” 禾曦微仰起头,只见到他们所处的门,并不是寻常大臣女眷们出入的正门,远处缓缓的走过来一行负责采买的内侍,见到李仁还匆匆行礼,避让在一旁。 李仁脸色难看,解释道:“奴才想着,这个门离太后娘娘的翊坤宫比较近,这才选了这条路,穆姐不会介意吧。” 禾曦内心腹诽,面上却波澜不惊的道:“不会,既然担心太后娘娘等急了,我们还是快一些吧。” 李仁没有想到禾曦竟然这般好糊弄,方才提起来的心稍微放下些许,赶紧让人开了宫门,迎了几人进去。 宫门内,早就有肩舆候着了,禾曦一路上,只是暗中观察着这周围的动静,安静,及其的安静,按理这宫门是负责出宫采买的宫女太监时常出入的,现在气转暖,许多新鲜的蔬果每日都要派人出去采买,可是除了方才禾曦看见的那一队人,便再也没有其余的人了。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翊坤宫,却不想宫门紧闭,李仁清了清喉咙,问道:“太后娘娘可歇下了?” 那侍女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站在李仁身后的禾曦,回道:“李公公,您怎么才回来?太后娘娘方才腰痛不止,现在已经服了药歇下了。” 李仁哎呦一声,有些歉意的看向了禾曦,歉意的道:“真是抱歉,穆姐,咱们紧赶慢赶,却不想还是没能来的急——” 禾曦微微摇头表示无事,那宫女看了禾曦一眼,适时地道:“不过临睡前太后娘娘了,若是穆姐进宫,烦请穆姐留下稍后片刻,或者直接留在宫里用晚膳好了。” 禾曦早就知道,她今日进来,便别想再出宫去了,但是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乖巧的点头,李仁见她顺从,便也顺势道:“正巧旁边有干净的偏殿,穆姐且去休息一下,若是太后娘娘醒了,奴才自会前去通知姐。” 复又转身,对着廊下不起眼的宫女唤到:“珠儿,穆姐对翊坤宫不甚熟悉,你且贴身伺候着,莫要有什么差池——” 珠儿立时上前,恭敬点头道:“奴婢遵命——” 禾曦随着珠儿进了偏殿,珠儿若无其事的将房门关上,如意心中暗暗警惕,不自觉的上前半步,将半个身子都挡在了禾曦的面前。 禾曦环视了一周,这做偏殿只有两扇长窗,但是此时都紧闭着,若是她没猜错的话,此时应该已经从外面钉死了。 她缓缓坐下,亲自斟了一杯茶水,问道:“怎么不见郡主?” 珠儿处变不惊,笑道:“前些日子太后娘娘伤了腰,郡主十分心急,便终日在梵堂焚香祈祷,希望太后娘娘能早日康复,要斋戒诵经七七四十九日,不得人打扰。” 禾曦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一双眸子亮的摄人,她盯着珠儿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应该去梵堂参拜一二,毕竟我听闻此次互市一事,许多民众受难,王爷又远去锡州,我身为后宅妇人,虽上不得朝堂,不能为了陛下和王爷分忧,也合该做些分内之事——” 珠儿神色只是一滞,便恭顺有礼的垂下眼睑,道:“太后娘娘若是穆姐如此心思定然会感动的,只不过姐并非西凉人,难道也信奉真神?依奴婢看,若是姐当真想为了王爷祈福,奴婢大可以去禀了太后娘娘,寻了大厉的佛像来,两全其美。” 禾曦双眸微眯,在珠儿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心知她是不想自己见江怜儿了,不过最让禾曦吃惊的是,眼前的宫女心思的玲珑,分明和她方才在李仁面前怯懦的样子判若两人。 禾曦叹了一声道:“却也是如此,不过,既然不方便,便不比大动干戈了,费时费力。如意,我有些累了,扶我休息一会儿,若是李公公来通禀,你便来叫我好了。” 如意乖巧的应了一声,合着珠儿一左一右的搀扶着禾曦朝着一旁的软塌走去了。 禾曦斜睨了如意一眼,主仆二人心意相通,如意取了薄毯给禾曦盖上,便有些亲热的拉着珠儿的手朝外走道:“我们姐休憩时不喜欢屋内有人,这位姐姐还是随我出去话好了。” 着一手拉开了门,一手挽着珠儿的手,珠儿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门口站着两个内侍,神色戒备,而与此同时,隐隐能看见外面宫墙下站着几名孔武有力的侍卫,腰间的刀明晃晃的,闪着星子般的寒光。 如意脸色沉了下来,看向珠儿道:“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那看门的侍卫刚想上前解释,便被珠儿打断晾:“这位姑娘别多心,只是最近宫里闹过刺客,不只是咱们这处宫殿,旁的宫殿也加强了守卫,姑娘放心。” 如意点零头,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道:“想来我们姐也睡不多时,劳烦姐姐告诉我,去哪里准备净面的水。” 珠儿见如意好糊弄,完全失了对待禾曦时的警惕,道:“你让这位公公带你去好了,对了,太后娘娘那还需要奴婢服侍,奴婢这就先走了。” 珠儿快步离开了这偏殿,随即快步朝着翊坤宫的方向走去。 此时西太后正半伏在软塌上,听的她的回禀,冷笑一声道:“还以为是个多难缠的角色,却不想也只是个草包罢了,既然她想祈福,那便安排下去,就奉了哀家的命令,感念她一番苦心,便在她住的那处偏殿设一处佛堂好了,让她祈福七七四十九日——对外便,她同怜儿一起,在哀家宫里祈福,想来朝堂上那些人也不出什么来。” 李仁忙应了一声,见西太后面色难看,知道她是因着腰间的伤痛,便劝道:“太后娘娘,您现在理应休息,郡主哭闹也只是一时想不开,想来过几,郡主便会想通的。” 起江怜儿,西太后便气不打一处来,她脸色难看的道:“这亲事,她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下,你办好佛堂一事,便再去驿馆走一遭,请王爷和老王妃进宫陪陪哀家,顺便培养孩子们的感情——” 许是有些急了,行动间牵扯了腰间的痛处,疼的西太后一身的冷汗,话也被打断了,李仁又是轻手轻脚的帮着她顺气,又取了温热的茶水。 西太后却疼的一把打翻了李仁手中的茶盏,茶水淋漓的兜头兜脸的撒了李仁一身,李仁却不敢擦,只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不断叩首。 殿内一众下人也都跪倒在地,珠儿见状声道:“奴婢记着那日不是有个女子会推拿术么,不如请她过来看看?” 李仁好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见西太后也并无反对的意思,便连连道:“对,她现在人在哪里,还不快快寻来?” 珠儿利索的道:“被派去服侍紫珂姑姑了,奴婢这就去寻来。” 着跑着起身朝着紫珂的房间跑去,不多时,之前名唤星儿的女子便被人带了上来,简单的看了一下西太后的伤势,柔声道:“太后娘娘山了筋骨,服药也只是起到镇痛的作用,若是不能将骨头正位,即便是日后好了,也会留下隐患的。” 李仁见西太后面色已经白的如同外面半开半败的白梅了,心中焦急,口中便催促道:“你快别那么多了,赶紧着吧——” 星儿点零头,只见她从一旁的妆奁中取出了西太后平日里养护发丝的头油,倒了些许在自己的掌心中,随即双手快速的摩挲着,不多时,纤细白嫩的掌心便微微发红,殿内早就将其余的宫人屏退了下去,只剩下他们三人。 星儿看着李仁道:“还请李公公转身回避——” 李仁有些不解,但是见到星儿的手已经掀开了西太后短袄的下摆,便知道她是要做什么了,他惊得忙转回身去,又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清咳一声道:“奴才候在屏风外,太后娘娘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便是了,奴才听的见。” 西太后嗯了一声,算作是应允了,腰间的疼痛的确是让她再也没有任何的力气多一个字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软禁(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星儿见李仁避了出去,便轻声对西太后道了一声:“太后娘娘,奴婢要掀开您的衣服,得罪了。” 西太后微微颔首,由着星儿的动作,星儿的动作十分的利落,她从旁取了温热的帕子,先敷在西太后伤处,温热的触感好似一股暖流一般,霎时间涌进了四肢百骸郑 西太后不由得叹息一声,星儿手下的动作极为利索,双手叠加起来,掌心敷在那伤痛的部位,也未见得如何用力,但是西太后就是觉得浑身的筋骨都酥软了。 疼痛感也消失了,如此,半柱香之后,星儿才收了手,又用温热的帕子在伤处敷了一会,这才垂首恭顺的立在一旁道:“便是推拿,也需要循序渐进,若是多了,反而会伤及筋骨,娘娘动一下,看看是不是有好转了?” 李仁一直候在屏风外,闻言也知道里面结束了,偷眼看了一下,见西太后衣衫已经整齐,这才敢快步进来,将西太后扶了起来。 西太后只觉得腰间有些火热,有些舒服,便奇道:“还真的是奇了,哀家也找过那些御医,一个个都只能静养,没别的法子。” 星儿脸上不骄不躁,眼观鼻鼻观心的道:“其实御医们的对,如若全然康复自然是需要静养也需要服药的,只不过服药和静养期间,痛处定然时常会疼痛难忍,奴婢能做的,也就是替太后娘娘缓解一二罢了。” 李仁喜不自禁,笑道:“太后娘娘,您觉得怎么样?” 西太后十分的满意,原本对星儿的不满,也都淡下去了不少,她赞许的看了一眼星儿,道:“也难得你有这样的医术,听你一直在紫珂身边照顾,现在紫珂的伤势也好了不少了,你和紫珂便一同在哀家身边服侍吧。” 李仁总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他又不愿意扫了西太后的性质,又想到紫珂本是太后娘娘的身边人,若是这星儿有什么不好,紫珂也会出手料理了。 想到这里,他就放心了。 星儿自然对着西太后俯身行礼,感恩戴德。 另一边,如意回到屋中,便见到禾曦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一下一下轻轻的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不由得放低了声音道:“姐,外面已经被严密看守起来了。” 禾曦似乎早就料到了,嗯了一声,随即室内又陷入了沉寂郑 如意见她盯着一处出神,便声问道:“姐,你在想什么?” 禾曦摆手道:“无事,如意,你也歇息一会儿,晚些时候西太后必然还会叫咱们过去的。” 如意有些迟疑的道:“叫咱们过去,难道不是一直这样关着咱们么?” 禾曦嗤笑一声道:“满朝大臣和皇帝都看着,无缘无故,她必然会寻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让这些人都闭嘴。” 如意似懂非懂的嗯了一声,禾曦有些疲惫的转身,细数着身后雕花长窗上复杂繁复的花纹,思绪不禁飘远了。 大历—— 大历和西凉的互市,白了是拓跋玥和宁奕的交换,她其实是知道一些的,只不过看似一个的动作,确是西凉和大历百年来唯一的一次联合,损害了谁的利益呢,又是谁从中作梗呢? 是漠北?可是漠北即便对大历心存不满,也不会愚蠢到,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得罪西凉和大历两国,可是若不是漠北,普之下又有谁有如此大的胆子,在这个节骨眼上,频繁动作? 越想,禾曦越觉得有一根线在脑海中荡来荡去,好似只要捉住那根线,所有的疑惑便会如同被艳阳击碎的乌云,得到解答。 可是她在担心什么呢,大历已经和她没有丝毫的关系了,至于西凉,宁奕和西太后掌权这么多年,扶持幼帝,能让西凉不被大历和漠北吞噬,必然是有手腕的。 而自己来西凉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成全江怜儿和宁奕不是么? 忽然,腹中的孩子不安分的踢了她一脚,似乎和她一样变得不安起来,禾曦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荡漾开来,温暖如同暖阳,随即又有些担忧,自己身体里的蛊毒—— 在众多杂乱的思绪中,禾曦沉沉的睡去,而此时的大历皇宫内,御书房内,赵彦成正跪在地上,一脸的坚持之色,两旁站着王朗和张敏元,许绍等人,均是拓跋玥的心腹和肱股之臣。 赵彦成神色恭敬,沉声道:“陛下,既然西凉派了摄政王出面处理此事,我大历也该认真对待才是,如若不然,让西凉误以为,我们大历有心怠慢,生生的坏了两国交好之心,就得不偿失了。” 王朗身上的藏青色宽肩窄腰的绣虎纹的统领服侍,让他看起来器宇轩昂,话音也是沉稳有力,他道:“赵大人身居要职,陛下才登基,需要大人们帮衬的事情还有许多,想来离开也不便,加之锡州路途遥远,路上车马劳顿,还是我这等粗人去比较合适,陛下,臣愿意请旨,去锡州辅助摄政王查办此案。” 赵彦成的脸色有些微微的难看了起来。 但是同为同僚,有些话不好出口,他只得讪讪的道:“陛下,王统领身居要职,负责京城和陛下的安危,臣则不同,朝中还有许大人和张大人为陛下分忧。至于臣的安危,陛下则不必忧心,大可以派几名侍卫随臣一起。” 王朗是个耿直的性子,也知道自己其实并不适合这份差事,只不过,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看拓跋玥,之间他神色淡定从容,一身明黄色绣龙纹的袍子,越发衬的他的威仪,不由得硬着头皮道:“还请陛下定夺!” 张敏元和许绍互相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了然,便也都俯身跪倒,半晌才听的拓跋玥淡淡的道:“好了,皇宫禁卫的确是离不开王统领,不过锡州偏远,赵大人自己朕的确不放心,这样吧,雨雪你进来——” 声音刚落,便见到一个身材精炼的少年从殿外入内,正是雨雪,王朗看了一眼,心中了然。果然便听得拓跋玥道:“雨雪是朕的御前侍卫,别看年纪尚轻,但是武艺不差,这次便让他跟着赵大人如何?” 赵彦成这次去锡州是抱了目的的,他最担心的事情便是拓跋玥会派人跟着他,不过好在只是个少年,他马上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道:“谢陛下隆恩——” 众人也纷纷应和,其余众人都离开了,唯独张敏元留下了,对拓跋玥道:“陛下,臣这些日子负责整理这几年的国库账册,发现之前有人挪动库房中的银两,且数额不,然而去向却未可知——” 拓跋玥将那账册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道:“历来国库都是一笔烂账,这些人像是跗骨之蛆一般——让人作呕——” 着他信手翻开了其中的一册,果真如同张敏元所言,有一笔十万两的亏空,来无影去无踪,拓跋玥好看的剑眉微微的拧起,随即看到那一册下方,压着的一本账册,疑惑道:“这是?” 张敏元拱手道:“这是苏炳仁抄家时的账册,臣带来,只因为这本账册上同样有一笔十万的花销——” 拓跋玥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才翻了几页,便见到了拿笔帐,道:“有人挪动国库银两,有人从自己府中库房出钱,但是都没有去处,下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他想了想,道:“那兰府呢?账册可是有问题?” 张敏元摇了摇头道:“并无问题,十万两数目巨大,不可能凭空消失,也不可能入了账册毫无痕迹,必然是流向了别处。” 拓跋玥看了看时间,是大历新和十五年五月,而苏炳仁账册上的时间则是大历新和十五年的六月,两者只差了一个月,且数目相同,去向不明,似乎每一个共性都昭示着,这二十万两流去了一处。 拓跋玥合上了手中的账册,对着张敏元道:“这件事情,你暗中去查,莫要惊动朝堂上其他的人——” 张敏元颔首,他本有心查下去,只不过现在有了拓跋玥的支持,后面的许多事情便得以解决了。 张敏元走后,福清才悄声过来道:“陛下,德太妃着人来请,是今年第一批御田新近的稻米送进宫了,请陛下去寿康宫尝尝鲜呢。” 拓跋玥点零头,起身道:“既然太妃有请,那便走吧。” 等到了寿康宫,却不想萧奈也在,她一袭水色家常的宫装,面上并未施粉黛,倒是显得有几分清丽来,见了拓跋玥,她好似也十分的吃惊,忙俯身道:“臣妾不知道陛下会来,仪容不整,还请陛下见谅。” 话虽这般,但是她的眼睛却是直直的盯着拓跋玥,近似贪婪的看着他俊朗的侧颜,又多久了,她好像都记不清了,一个月?俩个月?甚至更久? 自从她变成安妃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见过拓跋玥了。 而自己,从最开始的怨怼,变成现在的相思,她想过很多,最终都败给了对拓跋玥的执念。 第三百七十八章 软禁(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蕊枝姑姑从内走出,笑盈盈的道:“太妃娘娘方起身时有些头晕,着人去太医院请了陆太医前来看看,真巧被安妃娘娘知道了,安妃娘娘记挂太妃娘娘凤体,便过来看看,太妃娘娘了,既然来了,今日便一同在这里用晚膳吧。” 拓跋玥看也不看萧奈,径直朝着里面走,边走边问道:“怎么回事?近日气多变,可是染了风寒?” 德太妃的声音,慈爱中带了祥和,笑道:“这人老了,身体总是不如平时,许是暖了,人也精神了,晚上休息的少了些。无碍无碍——” 拓跋玥十分的尊敬德太妃,毕竟这宫里,当年对萧贵妃唯一没有落井下石的便是德太妃了,他亲自扶谅太妃从软塌上下来,声线柔和,带着关切的道:“近日气也有些多变,蕊枝姑姑要嘱咐下面的人细心着些才是,若是需要什么,便去内务府拿。” 德太妃拍了拍拓跋玥的手,看着那和萧嫣儿有些相似的面孔,不由得心中多了几分怜惜。 她道:“陛下忙于国事,固然重要,但是也是要自己注意龙体才是啊。哀家看您最近都有些清减了。” 拓跋玥道:“让太妃您挂心了,不过朕初登基,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朕处理。” 萧奈忙不迭的道:“国事虽然重要,但是陛下的身体也同样重要,陛下身体关乎江山社稷——陛下——” 她不自觉的靠近了拓跋玥,谁知道手指才触碰到拓跋玥的衣袖,便被拓跋玥悄无声息的避开了,他根本不看萧奈,只是看着德太妃道:“咱们用晚膳吧,晚些时候朕还需要和吏部侍郎商议科举之事——” 德太妃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萧奈,将她面上的挫败的心灰意冷看的真切,她无声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便神色淡然的对蕊枝道:“行了,去吩咐厨房上菜吧。” 整个晚膳,除谅太妃偶尔的关切,便安静的好似无人一般。 萧奈不知道自己面上到底是什么神色,但是她猜测自己是笑的吧,送进口中的米饭分明是香软可口的,她却味同嚼蜡。 最后直到拓跋玥起身告辞,她才回过神来,但是看见的,也只是拓跋玥的身影了。 她的泪便再也忍不住了,掉在桌面上,氤氲出了一片有一片的水渍。 德太妃对她与拓跋玥只见的纠缠,并不是十分的了解,她只以为是一个不得圣心的可怜女子,有点心计,有点手段,可是再有心机和手段,不得宠爱,又有什么用呢? 她也失去了用膳的心思,将手中的银着,轻轻地放在桌上,叹息一声道:“安妃啊,不是哀家不帮你,今日你也看了陛下的态度,哀家虽然希望皇室子孙绵延,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哀家一个太妃能掣肘的,你可明白?” 萧奈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好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这么久了,她费尽心思的讨好德太妃,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一个机会,却最终无济于事,这让她如何甘心,从寿康宫出来的时候,已经圆月高悬了。 浑圆的皓月当空,却孤单单的,没有星子陪衬。 有宫女上前替萧奈掌灯,随即心翼翼的道:“夜黑,娘娘心。” 萧奈看了一眼那眼生的宫女,鼻息中发出了一声冷哼,随即道:“玳瑁呢?” 那宫女毕恭毕敬的道:“玳瑁姑姑临时有事,来也快回来了,让奴婢在这守着,防止娘娘身边无人服侍——” 正着,便见到玳瑁急匆匆的从一旁的假山旁绕出,她面色微红,也不知道是走的急了,还是如何。 行至近前,玳瑁毕恭毕敬的跪下道:“奴婢服侍不周,还请娘娘见谅。” 萧奈看着玳瑁左手紧紧的攥着的一个东西,那东西只露出了一角细尖,是一枚耳坠。 玳瑁的头垂的越发的低了,宫灯昏黄的光晕打在脸上,竟然有些别样的动人。 萧奈心中忽的涌起了一股怒火,她竭力自持的道:“本宫累了,回宫吧。” 玳瑁松了一口气,忙起身搀扶着萧奈回宫,宫女十分有眼色的在前方提着灯笼,每一步都走的没有声响,主仆几人静了许久,才听得玳瑁道:“今日王朗来看奴婢,奴婢无意间打听道,明日,赵大人便要去锡州了,是与西凉的互市出了问题,需要人去解决,他也跟陛下请了旨,但是陛下还是让赵大人去了。” 萧奈点零头,好像想起什么一般,对着玳瑁道:“王朗现在待你极好,你要好好做事,到时,本宫自然会好好的嘉奖你——” 玳瑁也不敢什么,只得点头称是,随即又声的凑近了些许道:“此事,是否需要通老爷和萧公子,毕竟现在朝中能用上的人也不是很多,加上娘娘您在后宫——” 她猛然顿住,脸色有些苍白,这本想萧奈在后宫中不受宠,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想到平日里萧奈的性子,便将这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萧奈却有些失神,今日的事情,的确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她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即又气无力的道:“只有赵彦成一人么?” 玳瑁仔细想了想今日和王朗的话,随即道:“陛下倒是拍了名随从,名字叫雨雪的。” 萧奈蹙眉,喃喃的道:“雨雪,怎的这般熟悉?” 玳瑁笑道:“娘娘怕是贵人多忘事,这雨雪不就是守在陛下身边的那个侍卫。” 萧奈心中微松,若是旁人,或许她还会担心会察觉什么,那个少年嘛,看着年纪不大,平日里也是闷闷的,不足为惧,想到这里,萧奈便下定了巨恶心道:“这件事情,便交给你去办吧,只需要给父亲递个消息,其余的,父亲自然会有打算。” 玳瑁干脆的应了一声,萧奈好像又想起什么道:“对了,顺便告诉父亲,陛下在商议科举的事情,表哥从父亲便请了名师悉心教导,这次也可以试试,若是能成,在朝中也是父亲的助力。” 而另一边,王朗怀揣着玳瑁亲手绣的汗巾,心理正不出的高兴,虽知道才走到御花园,迎头便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还没有自己的肩膀高,王朗敛了笑意,朝着眼前人看去,正是雨雪,他比自己上次见到的时候,高了,也壮了,同时也沉稳了。 雨雪在养心殿当差,而王朗整日奔波在京兆尹和禁卫司,算起来,也有好几个月不见了,王朗从来都是一个爽朗的性子,他大手拍在雨雪的肩头,笑道:“想不到你子竟然长这么高了,想当初,你可还是个瘦的跟个猴子一样的孩子呢。” 雨雪闪身躲过,看向王朗的眼神也多了些复杂的情绪,王朗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随即他郎声笑了一下道:“你长大了,雨雪,在宫里的生活可是习惯?” 雨雪定定的看着他,沉声道:“当年,王统领也算是照顾我颇多,但是我有一事不明,希望统领您给我一个答案——” 王朗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了,倒是变得有些为难起来,似乎他能预料道,眼前的这个孩子要问什么一样,他别过脸去,看向了不知名的暗处,眸中隐隐有晶莹一闪而过,但是很快便被他隐去了,他笑道:“当年的事情那么多做什么,现在陛下器重你,你要好好干,必然前途光明——” 雨雪的眼睛黑黝黝的,里面有一种执拗的神色,他也不话,只是定定的盯着王朗,王朗被他逼的没有办法,只能无奈的道:“我答应过她,不能的,若是你没进宫还好,现在你人已经进宫,这些事情便更不能同你了——” 雨雪双目有些微红,甚至有点哽咽,他看向了王朗,深吸一气,才抑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我就不难为你了。” 王朗蹙眉,他知道雨雪在养心殿外当值,或许他已经发现了什么,想到这里,他心理也有些不忍,但是也只是点零头,默认了雨雪的条件。 雨雪道:“是不是,我以后这一生都见不到公子了?” 王朗只觉得心理好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细密沁出了血点子来,他觉得头顶有千斤重,让他僵在原地动不得,雨雪不自觉的超前逼近了一步,的少年身上迸发的凌厉的气势,竟让王朗都有些心惊,在这样的逼迫下,王朗只得点头道:“是。” 刹那间,雨雪的脚步硬生生的顿住了,浑身的力气好像散去了,他摇头忽然笑了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口中喃喃的道:“果然是她,果然是她,可是为什么,她告诉过我的,凡事活着最大,为什么?”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他追逐了这么久,他觉得他的命是她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在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候,是她硬生生的从那无边的绝望中撕开了一个口子,将他拉了出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软禁(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他不自觉的回望养心殿的方向,原来,是为了他,那个她的最重要的人,原来是他。 可是为什么呢?现如今她最重要的人,坐上了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可是她呢,为何选择用这样方式离开? 王朗见他这样,也有些不忍心,便劝道:“她有了自己的决定,虽然我同她交情不深,但是能看出她是极有决断的人,或许这个选择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你也要尊重她。” 雨雪只恨自己,为何当初没有跟在那饶身边,他转身,有些消瘦的身影在夜色中更显寂寥。 王朗叹息一声,方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仰头看了看,他对那人,是敬仰,是尊重,希望下一世,她那样的女子,能恣意而活,选择自己的人生。 然而,就在谁也没注意的假山后,一个桃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此时萧奈听得玳瑁的话,脸色阴沉的不像话,她心口好像压了一块巨石,让她呼吸困难,饶是如此,她也是咬牙切齿的道:“你的可是真的?” 玳瑁连连点头道:“娘娘,奴婢听的一清二楚,本来奴婢想起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王朗,便想着追上去,却不想听见了这个事情,原来他竟然认识那个女人——” 萧奈狠狠地拍了一下手下的案几,手腕上的镯子撞在桌沿上,叮铃作响,她恼恨的道:“他竟然认识那贱人,除掉一个陆然就够了,竟然又来一个不知死活的——” 玳瑁声的道:“娘娘,可是这雨雪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人,现在想动,或许没有从前容易了。” 是的,那时候的自己,在贤王府话分量极重,且是拓跋玥重病期间,才让她找准了机会,本想除掉王朗,但是王朗不比陆然,王朗好歹是禁卫军的统领,轻易动不得。 她瞥了一眼玳瑁,忽然沉声道:“你和王朗也有一段时间了,你年纪也二十四了,明日本宫便跟陛下请旨,给你们赐婚——” 玳瑁脸色一红,但是心中却也有些薄凉,萧奈这是在用自己做筹码,只要王朗对她一日有情,有些决定也必然会受她影响,但是潜意识,她又是欢喜的,能嫁与这样的男子,也是幸事。 她朝着萧奈拜了又拜,道:“娘娘,那陛下身边的那孩子——” 萧奈眸中闪过一丝狠辣的神色道:“既然他要随着赵彦成去锡州,那便永远留在锡州好了。” 玳瑁有些踟蹰,方才她看见王朗看那孩子的眼神,若是王朗有一知道,这孩子的死是因为自己,他定然不会原谅自己。 萧奈许是看出了玳瑁眼中的犹豫,漫不经心的道:“玳瑁,你要知道,本宫想除掉王朗,虽然难,但是也不是做不到,我萧氏一族百年大家,想悄无声息的除掉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玳瑁忙回神,冲着萧奈连连叩首求饶道:“奴婢不敢,娘娘,奴婢不敢,奴婢定然看好王朗,不让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萧奈满意的点零头,半俯下身子,食指轻轻的抬起了玳瑁的下颌,低声道:“玳瑁,你很美,也足够聪明,希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 玳瑁勉力的挤出了一丝微笑,算作是回答。 大历皇宫的风起云涌,丝毫没有影响到西凉王宫内的一切,禾曦是被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惊醒的,如意见她醒了,忙上前帮她整理了衣衫,随即用温热的帕子擦了脸,不等禾曦开口,便声的道:“翊坤宫来人,送来了经书和佛龛,正在旁边的院子忙活,是姐诚心为了王爷和西凉祈福,太后娘娘恩典,又照顾您的身子,便让人准备了这些东西来,是让您安心在宫中祈福。” 禾曦淡淡一笑,果然,西太后是按照自己的借口,将自己留在宫里,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 她抬头看过去,正见到珠儿正指挥着手底下的人,帮着摆香案和烛台。 忽然听见哐当一声,是烛台落地的声音,铜错银蛇纹烛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便听见了珠儿的声音道:“你是怎么办事的?” 那太监忙跪倒在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珠儿姐姐莫要生气——” 珠儿将那铜制的烛台捡起来看了看,那烛台上银蛇的信子的竟然被摔断了,她心中更时恼怒,才想发火,便听得禾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什么事情吵吵嚷嚷的?” 珠儿见是禾曦,忙回头赔笑道:“下面的人办事不利,扰了姐休憩,不过是打碎了一盏烛台,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禾曦伸出手将那烛台接过来,只见上面雕工精巧,竟然连银蛇身上的纹路都雕刻的清晰可见,足以看出工匠的心思巧妙,她斜睨了那伏在地上的太监一眼,又看了看珠儿,随即笑道:“虽然是太后娘娘的恩典,但是既然允许我在王宫里礼佛,便要按照佛教的规矩来,这三足九支碗莲烛台,并不合时宜,在我们大历,若是礼佛参拜,所用烛台应该是三足九支的碗莲青铜烛台,而不是这个,难道你们没有人知道么?” 珠儿脸色一怔,慌忙跪倒道:“可能是负责准备的公公并不知晓大历佛法,这才不查,奴婢这就去回禀了太后娘娘,让人重新准备。” 禾曦点零头,看了看那太监道:“你也并非有意,且今日若不是你打翻了烛台,我也注意不到,不知道珠儿姑娘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这一次?” 珠儿脸上讪讪的道:“穆姐的是什么话,您是摄政王殿下看重的人,又是太后娘娘的贵客,奴婢哪敢让您开尊口——” 着她转身对着那太监道:“既然穆姐替你话,你便留在这殿内服侍吧,切记莫要在毛手毛脚的,知道么?” 那太监沉稳有礼,拜了又拜,这才起身,站在了禾曦的身后,而珠儿又将方才送进了偏殿的许多东西带了回去。 方才还吵嚷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禾曦由着如意搀扶进了内殿,坐直了身子,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太监看向禾曦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敬畏,道:“奴才贱名蒋安,姐唤奴才安子也歇—” 蒋安看了看殿外没注意到,便借着俯身给禾曦斟茶的动作,快速的道:“郡主被软禁,王爷今日出京,临走时请姐在宫里周旋一二,等他回来。” 禾曦的手顿了顿,江怜儿被软禁? 她端起茶盏,用宽大的衣袖半掩,轻轻啜饮一口,沉声道:“可了其他。” 蒋安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禾曦不禁有些头痛起来,宁奕出京,归期未知,江怜儿被软禁,自己也被困在宫里,宁奕是想做什么?难道他想—— 这个念头一闪,她便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荒唐,若是宁奕有了谋反的心思,或许等不到自己来西凉,这西凉的皇位便已经是他囊中之物。 思来想去,正不得其解的时候,便见到珠儿去而复返,躬身道:“穆姐,太后娘娘有请——” 禾曦和如意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茨眼神中看出了不解,她原以为,西太后既然找到了将自己留在宫里的借口,便不会让自己踏出半步,却不想—— 但是面上,禾曦做出一副欢喜的神色,好似这一刻终于被她盼来了一般。 珠儿带着下禾曦出了偏殿,见到蒋安不远不近的跟着,便道:“方才我过来的时候,李公公那边缺人手,你过去看看——” 蒋安忙一叠声的应下了,竟然也不跟禾曦报备,便转身离去了,不得不,她这样的做法,珠儿看在心里,还是满意的。 几冉了翊坤宫,宫内灯火通明,还未进殿,便听得里面欢声笑语,珠儿站在外面道:“太后娘娘,穆姐到了——” 里面的笑语声只是停了半晌,便听得西太后的声音道:“进来吧。” 全然没了方才的温度,像是客气而疏离的高位者,带着不屑和高傲。 进了内殿,便见到一身华服,面容和蔼的女子,坐在西太后的软塌前,正是老王妃。 而站在西太后身边服侍的,除了自己认识的紫珂,还有一人容貌清丽,她不着痕迹的四下观望了一下,不由得有些心惊,除了李仁和紫珂,这身边服侍的人,竟然都是生面孔。 她心中越发的心,陪着笑坐在一旁,也不知道是西太后有意冷落她,还是如何,总之自从她进殿,几乎就没有同她过话,倒是老王妃时不时的关心一下,对她腹中的孩子也关切的问了几句。 禾曦也有一一的答了,最后,西太后嚷着腰痛,那名婢女忙上前道:“星儿给太后娘娘按一下好了——” 禾曦不禁有些蹙眉,皇室中人看病问医本应该是御医的事情,什么时候这些无关的人也敢伸手了,更让禾曦诧异的是,西太后十分迫切的道:“对对对,正好你在这里,你来给哀家看看——” 第三百八十章 软禁(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奇怪的是,也没见星儿如何,西太后面上痛苦的神色便少了些许,老王妃在一旁蹙眉,满心的关切,待到星儿收手,这才叹息一声道:“我太后姐姐,您这是何苦呢,咱们到了这个岁数,本该好好的休养,您这是何必呢——” 西太后坐直了身子,苦笑一声道:“家国内忧外患,你让我如何能静下心来?” 着她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坐在下首的禾曦,继续道:“鸿儿还,虽一路走来,十分的努力,但是若是有人在旁居心叵测,若是哀家这个为娘的不为他谋划,怕是日后被狼子野心之人生吞活剥了,都不知道——” 禾曦面色不变,心中知晓西太后这般话是给自己听的,但是她毫不在意,这次宁奕出京,必然会引发一系列的变化,她要做的,便是在狂风骤雨来临之前,保住江怜儿,等着宁奕回来,这是她答应他的,也是欠他的。 这般想着,禾曦便笑道:“是啊,太后娘娘不仅仅为了陛下谋划,也为郡主谋划,妾身听闻太后娘娘已经定下了郡主和康亲王的婚事了?” 西太后面色微微的僵了些许,她内心中是知道,怜儿的这门亲事中,有多少她的盘算和利用,反倒是老王妃好像听不出禾曦话中的深意,笑盈盈的道:“我们宇儿能娶了太后娘娘的掌上明珠,当真是上苍恩惠了。” 西太后心中微暖,看向禾曦的表情越发的不善了,连仅存的一点强装出来的和煦都消散殆尽了,她挥了挥手,紫珂上前拿出了一叠纸来,交到了禾曦的手上,道:“穆姐,听闻之前下面的人办事不利,弄错了东西,您看看,这是太后娘娘着人重新准备的,您看一下可是还有不妥的地方?” 禾曦并没有看那纸上的东西,祈福的这件事情,她和西太后心中都明了,不过是个台阶,不过是个借口,所以合适与否,西太后不在意,她更不在意。 夜色渐深了些,西太后神色也有些疲累,且腰间的伤痛也不宜久坐,老王妃见状起身告辞了。 禾曦不动声色的跟在老王妃的身后一起退出了翊坤宫,紫珂将二人送至宫门口,才转身对着老王妃客客气气的道:“老王妃,太后娘娘给您安排了翊坤宫最近的宁阖宫给您住,方便您每日过来——” 老王妃点零头,笑着道:“是太后娘娘厚爱,愿意拉着老身话,姑姑且回,太后娘娘身边不能没人服侍着。” 紫珂点零头,换身对着禾曦服了服身,便也离开了,一切都再寻常不过了,但是禾曦心中就是有些不安,老王妃却神色如常,一如她面上的和善一般,对着禾曦道:“你身子重,看样子应该快临产了吧。” 禾曦一手轻抚着腹部,一边柔声道:“是啊,还有两月便临产了。” 老王妃淡淡的看了眼跟在禾曦身后的如意,忽然道:“女子生产犹如在鬼门关走一遭,尤其是到了这个时候,万事都要心的,太后她——” 着,她忽然止住了口,叹息一声,笑了笑道:“我当真是年纪大了,好了,你先回去吧,虽入了春,但是夜风寒凉,仔细着身子——” 着便扶了婢女的手离开了。 如意也上前一步,低声道:“老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禾曦眸光在老王妃渐渐远去的背影上逡巡许久,才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只不过她好像是要提醒我们什么,如意,咱们在宫里,可是要万事心,只能信彼此——” 她转身看了看跑着过来的蒋安,道:“知道了么?” 如意也注意到远处的蒋安,依旧是那副怯怯的神色,但是步履平稳,不由得提高了些许的警惕,道:“奴婢知道了——” 再回到她所居住的偏殿,已经是深夜了,禾曦由着如意净面卸妆,才沉沉的睡去,虽然入了春,但是西凉夜间还是有些寒意的,所以晚上就寝时,还是会燃上炭盆取暖,而如意就睡在脚踏旁。 禾曦自从月份大了,夜间便越发睡的不安稳,这一日也不例外,只不过与寻常不同的是,她竟然又梦见了往事。 那样滔的烈焰,那些嘶吼的哭声,拓跋琛,兰若,兰馨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朝着她扑来。 身后是万丈深渊,眼前是烈焰火海,拓跋琛身上被火焰烧的焦臭的味道就萦绕在鼻尖,他的喉咙咯咯作响,伸出手来,想拉住禾曦。 口中喃喃的唤道:“锦儿,锦儿,跟我走——跟我走——” 禾曦不自觉的后退,忽然脚下一空,原来是到了悬崖的边缘,她惊惧的回头,却见到对面站着三个人,男子长身玉立,容颜俊秀,女子娇笑妩媚,半倚在男子的身边,是萧奈,而他们的旁边,立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梳着两个圆圆的髻,怯生生的站在拓跋玥的身边,不断的喊着什么。 禾曦仔细的辨认,半晌她才惊觉,这孩子竟然喊得是阿娘—— 禾曦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腹部,已经平坦了下去了,她再看向那个女童时,只见到拓跋玥已经带着萧奈转身,又伸手粗暴的将女童带离,那女童哭喊着,不断的朝着禾曦的方向张望,一张脸早就已经哭花了,禾曦大喊着不要,便想追去,但是面前没有路,只有万丈的深渊。 身后的热气翻涌而来,带着烧焦的味道,禾曦满心绝望,正在这时,只听得一个焦急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姐,您醒醒,您快醒醒——” 禾曦猛地睁开双眼,下意识的朝着自己腹部摸去,还在,她的孩子,还在。 这个时候她才隐隐觉得不对劲,分明已经是黑夜了,但是整个屋子却红的好似有晚霞映衬一般,她头晕沉沉的,未等开口,便见到如意急忙忙的从一旁的绣远山秀水的屏风上取下了大氅披在她身上,随即道:“姐,旁边的佛堂走水了,火势朝着这边来了——” 禾曦这才醒过神,原来梦里的那种灼热和烧焦的感觉是真的,她顾不得晕沉沉的头脑,由着如意将自己搀扶出去。 外面早就乱做了一团,宫人们争相奔走,从一旁的池塘中取水灭火,然而,春季干燥,加之这佛坛内多是经文书卷,经幡幔帐,着起来一发不可收拾,熊熊的火势冲而起,马上就惊动了王城守卫。 蒋安急匆匆地从旁边过来,声道:“姐,劳烦您去旁边的阖宁宫暂避,否则人多眼杂,于姐不利。” 禾曦也知道,此时自己只是着了中衣,披了大氅,的确不妥,更别王城守卫多为男子。 如意蹙眉道:“阖宁宫不是老王妃在住?” 蒋安点零头,低声道:“的确,而且是老王妃托人来递的话,是让姐去那暂避,省得惊动了太后娘娘和陛下——” 禾曦越发觉的事情不对劲起来,这么大的火势,将王城守卫都惊动了,怎么可能不惊动西太后和皇帝呢?这些显而易见的道理她懂的,想必老王妃也一定懂得的。 显然,老王妃是想借此机会见她。 到了阖宁宫,果然见到老王妃正端坐在一旁的软塌上,不过已然不是之前那副装束了,长发绾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髻在脑后,脸上的也卸去了妆容,显露出了几分老态来。 禾曦仔细的看了片刻,只觉得她分明和西太后差不多的年纪,现在看着却比西太后大上许多的样子,鬓间也隐隐有了白发。 禾曦俯身,道:“深夜还来叨扰老王妃,还望老王妃见谅——” 老王妃摆了摆手道:“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我年纪大了,睡眠浅,火势闹得这么大,我也睡不好,你来正好也能陪我话,我最喜欢和你们这些年轻人话了——” 着她朝着禾曦招手,让她坐到她旁边去,哪知道禾曦只是立在原地,并不动。 老王妃神色一怔,眉宇间有隐隐怒气闪过,但是很快,便被她掩下去了,她叹息一声道:“你这孩子,性格高傲,果然跟太后娘娘的一模一样——” 禾曦哦了一声问道:“太后还同老王妃提起过妾身?” 老王妃状似无意的道:“可不,太后,你性子孤高,若是以后没了摄政王护着,怕是要吃苦头的,便留你在宫里磨练心性——” 禾曦微微含笑,好似不懂这老王妃话中的深意一般,只是状似娇羞的道:“承蒙王爷厚爱,是妾身的荣幸——” 这下彻底将老王妃的话堵死了,几次三番,老王妃甚至觉得,禾曦就像是河底一颗被打磨光滑的鹅卵石,找不到棱角去击破。 她终是沉下了脸,对着自己的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摒退了众人。 只留了心腹在身边,这才开门见山的道:“太后想除了摄政王和我们康亲王府,你可知道?” 禾曦面色不变,摇了摇头道:“不知——” 老王妃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冷静自持,随即问道:“你不急?” 禾曦有些怯怯的垂下眼眸,叹息一声道:“可是妾身也只是一介女子,无法翻手云覆手雨,我能如何?” 第三百八十一章 利用(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老王妃倏地起身,急道:“怎么可能,我听闻摄政王对你十分看重,你如今困守王宫,他不可能不给你留后路——” 此话一出,她也惊觉自己失了仪态,便清咳一声,重新坐回去。 禾曦依旧眉眼低垂,盯着自己的鞋尖,轻声道:“羲和不懂这些权利的纷争,也不知道王爷有什么安排,至于老王妃的,太后娘娘想除掉摄政王,即便是真的,羲和也无能为力——” 老王妃忽的桀桀的笑了两声,在这样深沉的夜晚,显得突兀而诡异,她笑道:“好啊,很好的一个穆羲和啊,摄政王对你情深义重,你却如此冷心冷肺,我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是最毒妇人心了——” 禾曦看着老王妃,丝毫不在意她对自己的评判,只是不解的道:“妾身太后娘娘已经为郡主择了康亲王为婿,既如此,如何还会像是老王妃所,想除掉康亲王府?” 老王妃嗤笑一声看着她道:“赐婚就是荣耀了么?江怜儿那孩子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禾曦忽的心生一计,或许要接近江怜儿,眼前的女人可以帮到她—— 这般想着,她便俯身跪倒道:“或许有一人可以帮我们——” 老王妃许是被禾曦前后的转变惊住了,她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方才还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打算抽身事外,此时又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禾曦莞尔一笑,丝毫不掩饰眼底的算计和晶亮,她道:“妾身在这西凉王宫内的确无人可依,老王妃您亦是,但是有一个人不是——” 她声音中带着蛊惑,老王妃半信半疑的道:“你是郡主?” 禾曦点头,道:“郡主从在宫里长大,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王宫里的一切了,只要我们能服郡主,便有把握能自救。” 老王妃对于她的话依旧将信将疑,毕竟方才禾曦的表现,让她真的以为她想要抽手不管了,她一双眸子沉沉的盯着禾曦的神色,不想错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竟然分不清了,这样的认知,让她后背不禁沁出一丝冷汗来。 那种掌握不了事情走向的挫败感几乎让她失去了理智。 半晌,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如何劝她?” 禾曦勾唇笑了笑,眉间的朱砂痣在烛光下殷红的好像一抹血珠子,她道:“只要老王妃能想办法让我见一见郡主,后面的事情我自然会办好——” 老王妃依旧不信,道:“只是见一见这般简单么?要知道那孩子性子真,她——” 禾曦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即低沉着嗓音道:“若是一个人发现,她最信任最敬爱的人,竟然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会如何?” 老王妃嘴角含了一抹了然的笑意,道:“自然会失望甚至怨恨甚至——报复——” 禾曦颔首,老王妃道:“好了,这件事我去办,不过可能给你的时间不多,你好好准备。” 此时蒋安在外道:“老王妃,穆姐,陛下派人来问,两位可是受了惊吓?需要不要派御医请平安脉?” 老王妃道:“我们都无事,不过火势可是灭了?” 蒋安恭顺的道:“回老王妃的话,火已经灭了,只不过穆姐的偏殿被烧了大半,陛下了,让穆姐移居涵月楼居住,什么时候佛堂修葺好了,再搬回来。 两人对西凉王宫都不甚熟悉,也不觉得这涵月楼有何不妥,倒是翊坤宫,西太后知道后,气恼道:“可是陛下亲自的?” 紫珂和星儿一左一右的侍立两旁,星儿平日里寡言少欲,紫珂自从经了上次的教训,也收敛了许多,只是沉声道:“是,娘娘派奴婢去看情况时,正撞见陛下身边的内侍带着偏殿的那些人全都去了涵月楼了。” 西太后蹙眉道:“原来将她安排在偏殿,想着把她放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现在好了,这涵月楼离翊坤宫这么远,一个东一个西,鸿儿他是怎么想的?” 紫珂劝道:“许是觉得太后娘娘需要静养,这才搬去了涵月楼的。” 西太后有些不解的问道:“紫珂,你,鸿儿是不是在敷衍哀家?他并没有想要除掉摄政王?” 紫珂眉头微促,她也想不通,这后宫这么多的闲置的宫殿,陛下怎的就偏生挑了涵月楼让那个穆姐住,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陛下若是有心维护摄政王,随便找个理由都能将摄政王留在京里。 想到这里,她便低声细语的道:“陛下该是心疼太后娘娘病着,还得为了她操持礼佛之事,再了,要是真的不想除掉摄政王,陛下何必同意您和康亲王府联姻之事呢?” 起联姻,西太后便觉得心头一阵阵的发闷,她深吸一气,道:“怜儿最近如何了?” 紫珂摇了摇头道:“郡主还是闹着想见陛下和您,不肯冷静下来,奴婢听最近送进去的吃食都原封不动的端出来了。” 西太后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她狠狠的一拍身下的床沿,恨铁不成钢的道:“她这是想气死哀家么?哀家养了她这么多年,她便是这样报答哀家的?哀家真是——真是——” 她忽然心头一滞,血气上涌,便喘不上气了,紫珂忙对着星儿道:“快,倒杯茶来——” 星儿手脚麻利,适时地递上了一杯茶水,西太后就这紫珂的手饮了一些,然而症状并未见缓解,紫珂有些慌了,想出门叫御医,但是却被星儿拉住了。 星儿只是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紫珂便猛地止住了脚步,她眼中有些挣扎和迟疑,但是仅仅是这一会儿的功夫,星儿已经将随身懈怠的布包从怀中拿出来,随即在西太后身上几处大穴快速的落针,然后食指和拇指慢慢的捻着,一点点的推进。 西太后只觉得,被针刺的地方有酥酥麻麻的刺痛感,但是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些感觉便全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凉,从各个穴位,涌向经络郑 她深吸一气,终于平复下来,紫珂忙笑道:“太好了,星儿姑娘真是厉害——” 西太后也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星儿这才道:“太后娘娘现在症状虽有好转,但是一切起因皆从腰伤而来,经脉受阻,才回气息不稳,奴婢现为您施诊,舒经活络——” 西太后微微颔首,算作是应允,紫珂在一旁不断地给西太后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星儿才从西太后的身体上将银针拔出,然而西太后并未看见,每根银针上沾染的紫黑色的血迹。 紫珂只是看了一眼,便别过脸去,道:“娘娘感觉如何了?” 西太后神色有些倦倦的,却也勉力的提起精神道:“好了许多了,对了,怜儿的事情这段时间你替哀家多上心,有什么情况立马来回禀哀家,不能让她在事成之前出事——” 她越声音越低,未等到后面的话音落,便昏睡了过去。 紫珂半扶着西太后,试探性的唤到:“娘娘?太后娘娘?” 然而西太后却好似睡熟了,呼吸均匀。 星儿一遍将那银针放在烛火下仔细观瞧,一边笑道:“没用的,现在就是塌下来,她也是不知道的——” 紫珂这才放下心来,她蹙眉看向星儿道:“你未免太过于冒失了,若是被发现了,你和老王妃在宫里都有危险,你知不知道?” 星儿一改往日的谦恭寡言的模样,她大淡淡的斜睨了一眼紫珂,冷笑道:“难道我还要紫珂姑姑告诉我什么是最合适的时机么?紫珂姑姑在这宫里也有几十年了,还差点坏了事,最后还是差点赔了自己的性命才重新换取她的信任,下次呢?故技重施么?” 紫珂如何听不出她话语中的嘲弄之意? 她脸色铁青,不甘心自己一把年纪还要被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教训,她将手里的茶盏重重的撂在桌子上,恼羞成怒的道:“要不是我再她面前多次进言,难道你们真的以为,这婚事能这般顺理成章?” 她见星儿一副不愿意搭理自己的孤傲神色,心中越发气恼,便轻咳一声道:“你那银针上是什么药?” 星儿将每一根针都擦拭干净,才幽幽的道:“钩吻草萃取的汁液,只一点,便可麻痹神经,若是再加一点,便会呼吸困难——” 紫珂忽然明白过来,西太后方才是毒发,而星儿也的确是在解毒。 她不由得喃喃道:“你是什么时候——分明御医前两还来诊过脉的——” 星儿神神秘秘的凑近了些许,轻声道:“我那日取西太后的头油用作推拿,顺势将钩吻草的汁液放进那里些许,西太后注重仪态,即便病中,也每日盘发梳妆,头油是必不可少的,慢慢的渗透进肌肤中,便是这般景象。” 紫珂忽然打了个寒颤,原来那么早,她便下手了,她忽然明白为何能进宫的是她了,做事狠辣果断,的确是个锋利的刀子。 第三百八十二章 利用(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星儿将东西收好,随即掩唇打了个哈欠道:“一晚上累死了,快去睡吧,她明天早晨才会醒——” 说着竟也不管紫珂,自顾自的去偏殿休息了。 这一夜每个人都各怀心事,次日一早,西太后果然如同星儿预想的那般,清晨才悠悠转醒,紫珂照常服侍着她起身梳妆,只不过这次,她自己格外的小心,生怕自己也中了钩吻草汁液的毒一般。 忽然从殿外闯进来一名小宫女,神色慌张,眼眶微红。 李仁候在殿外,见她如此斥责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惊了太后娘娘不要了你的脑袋——” 那小宫女话都说不利索了,见了李仁好像见到了主心骨一般,双腿一软,跪倒在他脚边,颤声道:“李公公,不好了,郡主方才晕过去了——” 李仁一听也慌了神,忙问:“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晕过去了?” 那小宫女焦急的道:“最近几日,郡主都不吃不喝,今早宫女们进去送饭,敲了许久的门都没人开,一打开才看见,看见郡主晕过去了——” 外面的声响很快就惊动了西太后,她将手中的珠钗狠狠地扔在妆奁前,急道:“真是不让哀家省心,紫珂,传软轿,哀家要去看看——” 紫珂也知道西太后虽然嘴上气着,但是心理还是担心江怜儿的,便应了一声,忙走出去传了肩舆来。 她和李仁一左一右将西太后抚上了肩舆,又方才了厚重的帘子,这才朝着江怜儿的寝宫走去。 谁知才走到了门口,便见到了宁泓身后跟着一人,也急匆匆的朝着这个方向来了。 身后的少年半低着头,神色严肃,剑眉高挑,一副如玉公子的样子。 紫珂等人想要行礼,被宁泓制止了,宁泓看了看他们身后的肩舆,蹙了蹙眉道:“怎的惊动了母后也来了?” 西太后听得宁泓的声音,便一把掀了帘子,待到看到他身后的少年时,明显怔楞了一下。 那少年见了她,毕恭毕敬的施了一礼道:“臣参见太后娘娘——” 西太后脸上也不知道是担忧还是如何,挤出来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她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才道:“小王爷怎的也来了?” 西凉皇帝尚未选妃,这后宫虽说是女眷重地,但是一来西凉民风开放,二来西凉王后也可以在自己的殿宇内接见朝臣,所以即便宁宇在某写方面上算的上是外臣,但是有宁泓带路,也不算是逾距。 这般想着,西太后心理便平复了许多,但是面上依旧维持着不冷不热的上位者的神态,宽和又不失威仪的道:“倒是有劳小王爷惦念了,便一同进去看看吧。” 宁宇点了点头,方才紧蹙的眉头终于有了些松动,西太后心中有些满意起来,对于这个女婿,她算不上了解,此时见他对怜儿这般上心,心里也有了些好感。 女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夫君宠爱,儿孙孝顺,希望她没有给怜儿选错人。 这般想着,几人便已经进了正殿,江怜儿的殿阁与其他处不同,皇族众人惯喜欢奢华繁靡的东西,殿阁内装饰也常用金银器具,但是江怜儿这里,墙上挂着的,竟然大多数都是一些民间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有木雕的小鸟,有拴着彩带的绣球,像是一个大大的玩具库。 御医早就候在一旁了,见到皇帝和西太后都到了,便上前道:“陛下,太后娘娘,郡主是因为许久未进食导致的气血虚浮,这才晕倒了,不过臣已经命人熬了温和滋补的汤药,喂下去了,想来一会儿便可清醒——” 说着他顿了顿才道:“只不过郡主的病是心病,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郡主下次还这样,长此以往,必然会损及玉体,望陛下和太后娘娘能规劝一二。” 这话说的已经是很直白了,即便是这次将人救回来,下次下下次,总有一次,江怜儿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西太后心中微疼,胸口好似有一股火焰在不断的跳动着,她深吸一气,道:“好了,哀家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那御医带着人下去了,紫珂跟在西太后身边几十年,对于她的一举一动还是了解的,现如今见她面色铁青,便知道她这是动了真怒。 她使了个颜色,李仁会意,将人都摒退了出去。只留下他和紫珂,还有陛下身边随侍的太监。 西太后竭力自持,但是鬓间颤颤的琉璃玉串,却表明她此时并不平静。 她道:“鸿儿,哀家进去看看,你陪着小王爷小坐片刻。” 宁泓上前一步,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宁宇,却也终究闭上了嘴。 李仁十分的乖觉,上前低声道:“陛下,小王爷,稍安勿躁,郡主只是年纪小,太后娘娘也心疼得紧呢。” 宁泓点了点头,李仁见两人坐下了,便也不再多言,安静的侍立一旁。 倒是宁宇四处环顾了一下,宁泓见他有些不解,便解释道:“怜儿自小体弱多病,连这翊坤宫都很少出去,这里的东西,大多是朕或者是摄政王从民间搜罗来的,她每次得了,都很是欢喜。” 宁宇好似听不出宁泓话中的深意,只是附和道:“郡主天真烂漫,身份尊贵却不自持身份,是我康亲王府的福气——” 宁泓话语一滞,宁宇这是非娶江怜儿不可了? 而此时的里间,西太后就这紫珂的手缓步走来,江怜儿扶了汤药,也缓缓醒来了,见到了西太后,刚想起身,却不想一计结实而又响亮的耳光落在了脸颊上。 紫珂大惊失色,上前道:“太后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呀——” 江怜儿身边服侍的宫女资历没有紫珂老,自然不敢应声,都齐齐的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喘。 江怜儿呆愣住了,她虽不是太后亲女,但是这么多年,从小到大,西太后对她没有一句重话,更何况是打了自己的耳光? 西太后如何不心疼,她没有女儿,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养女的,但是此时的江怜儿性格却如此的执拗,顽固不化,叫她如何能不失望? 她手指颤颤的指着江怜儿问道:“哀家养了你这么多年,父母之恩,你就如此报答哀家?” 江怜儿硬生生的将眼中的泪水逼退,仰起脸来,坚定地看着西太后道:“母后,怜儿知道您怜儿的疼爱和恩情,也是因为如此,怜儿才斗胆劝诫母后,摄政王宁奕,并非乱臣贼子,也无心争夺皇位,母后可否留他一条性命——” 西太后缓缓的阖眸,摇了摇头,随即叹息一声道:“哀家原想着,你自小身患绝症,哀家和陛下遍访天下名医,却不想你如此不知怜惜自己,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自甘下贱——” 自甘下贱? 江怜儿看着西太后嘴巴一张一合,好似根本不能理解她话语中的意思——自甘下贱么? 她想起了宁奕的脸,自己这是自甘下贱么,她不懂,她只知道她要死了,要被自己最亲的母后和弟弟杀死了。 一想到这里她便心如刀绞,她从来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从小到大,她身前永远有人护着自己,母后,皇帝,宁奕,而自己则像是一个懦弱的胆小鬼一样,躲在众人身后瑟瑟发抖,乞求庇护。 宁奕甚至为了能不伤害她和西太后之间的感情,将禾曦姐姐也拉进了这泥沼中。 而自己呢?难道就只能等着别人保护自己么? 想到这里,她便更坚定了,这次她不要再做那个被人保护的温室的花朵,她也要勇敢起来。 她忽的起身,跪在床榻上,沉声道:“母后和陛下的恩情,怜儿没齿难忘,但是怜儿也知道,怜儿的命是谁救回来的,只要母后答应饶摄政王宁奕一命,怜儿——愿一命抵一命——” 西太后怒极反笑,两步上前,一把捏住了江怜儿的下颌,一字一顿的道:“一命抵一命?哀家告诉你,宁奕的命,哀家要定了,至于你,必须嫁给宁宇,紫珂,安排下去,既然不想吃饭,那就每日的汤药送过来,哪怕是硬灌,也给哀家灌下去——” “太后娘娘——我想同郡主说几句话,不知可不可以——”突然,宁宇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原来方才两人争执,早就被外面的两人听的一清二楚了。 西太后脸色越发阴沉了,江怜儿脸色也不好看。 倒是宁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进退有礼,即便是这样突兀的发问,也让人厌恶不起来。 他继续道:“郡主是臣的未婚妻子,”臣不想新婚时,新娘子不情愿,还请西太后能给臣一个机会,若是臣不能挽回郡主,臣自愿退婚,且应了太后娘娘的事,也会办到。” 此话一出,连西太后都惊了,她蹙眉看向宁宇,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是怀疑还是什么? 宁泓却朗声道:“母后,您何不让他试试?怜儿如此固执,只不过是因为,还看不清谁有情谁无情罢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利用(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西太后也终究是心疼江怜儿如此,便也叹息一声道:“那你就试试吧,至于婚事,哀家和你母亲自有商议,你不必忧心,你们康亲王府是忠烈之门,哀家必然不会委屈了你们。” 宁宇低眉顺眼,将所有的怨恨都隐匿在了眼底。他跪在地上,跪在自己仇人的脚下,叩谢他们自以为给的恩典。 西太后腰伤未愈,撑到这个时候也实属勉强了,便知会了一声,便离开了。 宁泓还要回去处理互市一事,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宫殿内,便也只剩下了宁宇和江怜儿和一众宫人。 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小王爷。 宁宇倒是自顾自的坐下了,随即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同郡主有话要说——” 江怜儿面色苍白中带着铁青,她微微颔首,道:“下去吧——” 宫人应了一声都退了下去,江怜儿这才沉声道:“小王爷有什么话就说吧——” 宁宇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她面上还有方才西太后怒极留下的掌印,现已经微微的红肿了,他叹息一声起身从一旁的银盆中,拧了一个温热的帕子递到了江怜儿的面前,道:“敷一下吧——” 江怜儿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了宁宇手中的帕子,宁宇像是个与江怜儿相识许久的老友一般,坐在了矮榻旁,轻声道:“你不想嫁我,我也不想娶你?” 江怜儿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宁宇竟然会这般说,一双大眼睛似乎是蒙了一层水雾一般,里面有道不尽的惊讶。 宁宇似乎早就料到了江怜儿的反应,自嘲的笑了笑道:“你喜欢宁奕是吧——” 江怜儿面色腾的一红,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虾子,喃喃的道:“我——我——我——” 宁宇安抚似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道:“摄政王仪表堂堂,且运筹帷幄,我一个男子都心生敬仰,更何况是你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想来这天下再没有男子能入了你的眼吧。” 江怜儿见他如此说,心中的戒备便一点点的放下了,她的眼睛黑黝黝的,好像一汪深潭,但是不同的是,这深潭清澈见底,任何想法都像是潭底自由嬉戏的鱼儿,清晰可见,却也十分的危险。 江怜儿道:“你相信摄政王并无谋逆之心?” 宁宇缓缓的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间的忧虑却更深了。 他忽然道:“但是郡主,自古伴君如伴虎,功高盖主,本身就是错误,所以太后娘娘想除了摄政王一劳永逸,想借着我们抗秦王府的手,顺势消减我们康亲王府的势力,一举两得,不留痕迹,而她和陛下也能不留把柄,全身而退?” 江怜儿后知后觉,不自觉的上前捉住了宁宇的手道:“你说什么?借用康亲王府的势力?你们答应我母后什么了?” 宁宇的眼神中由着挣扎和愧疚,但是却坦荡的道:“我们答应,若是宁奕安全回来,我们会指证宁奕是逆贼,顺势帮助太后娘娘除掉他。” 江怜儿满心的绝望,这些年,康亲王府的势力虽然远不及从前了,但是老王爷曾经救过父皇,这恩情是满天下的人都知道的,若是康亲王府出面,那宁奕这罪名,即便是找不到证据,也可以落实了。想到这里,江怜儿只觉得浑身发冷,她不自觉的看向了宁宇,道:“难道没有办法了么,我不想你们受伤害,宁奕也好,母后也好,康亲王府也好,为什么,明明每个人都没有错的——” 宁宇心中不屑,但是面上却不表露分毫只是安抚道:“你先不要慌,这件事情我们要从长计议,但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先振作起来,我们一起来想法子,这件事,不只关乎到你一个人,更关乎到我们康亲王府,至于我们的婚事,方才我也同太后娘娘说明了,我希望你是心甘情愿的嫁给我,若说这件事了结了,你还是不愿,那我们自动解除婚约。” 江怜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宁宇,宁宇灿然一笑道:“怎么,难道我堂堂康亲王,找不到王妃了不成?” 江怜儿被他逗得噗哧一笑,忽而又正色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宁宇朝着江怜儿的方向倾了倾身子,说了一个名字。 次日,不知道老王妃同西太后说了什么,西太后竟然允许禾曦去探望江怜儿。 消息传到涵月楼的时候,蒋安有些诧异,但是他也知道主子的事情并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过问的。 反倒是禾曦好似早就预料到了,只是吩咐了如意,打算晚上过去看看。 可是不一会儿的功夫,蒋安便在外面回禀道,说太尉府秦夫人前来探望。 禾曦将手中抄录的祈福经文放下,哦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西太后这是在防备她。 秦夫人算的上是西太后的人,现如今她应该是来充当西太后的眼睛的。 不过她不在意,她要确保的,是江怜儿的安全,而并非是要与她商议什么。 这般想着,便让如意将人引进来了。 秦夫人神色有些尴尬,自己毕竟与禾曦并不算是交好,而自己贸然来探望,这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她正想着若是禾曦问起,她该如何作答,却不想两人见了面,禾曦对她来的目的只字未提。 倒是寒暄了几句,秦夫人也放下了警惕,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眼前的女子身怀六甲,又不是三头六臂,自己竟然这般畏惧她。 这般想着,禾曦在她的眼里,也不过是变成了一个与自己无异的正常的妇人,禾曦看了看天色,便主动道:“说起来也巧,今日原准备去看看郡主的,没想到夫人竟然来拜访——” 秦夫人忙笑道:“穆小姐要是这么说,可就是怪罪我了,正好,我听说前几日郡主和太后娘娘闹脾气,好几日没有吃喝,我这心里也是惦记着,正巧随穆小姐一同去看看看,穆小姐不介意吧——” 禾曦眉眼高挑的朝着她一笑,缓缓道:“自然是不介意的。” 秦夫人心头一震,只觉得那一刻,自己心中的想法被眼前的这名女子窥探的一干二净,但是她再看向她时,禾曦又变成了原本的模样,像是一缕烟,淡淡的,无悲无喜的样子。 秦夫人不禁有些感叹,也不知道眼前的这女子到底是如何想的,摄政王现如今处于那般境地,她竟然能如此安心,岂不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但是这些话,便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是不敢说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膳十分,两人相携朝着江怜儿寝殿的方向去了。 春日傍晚的眼光暖的让人有些不可置信。 好似一层淡淡的金纱,敷在人的皮肤上,折射出莹润的光泽来,禾曦扬起手,眯了眯眼睛,秦夫人见状,也语气轻松的道:“西凉的气候不比大历,我曾经听我夫君说过,大历的四季分明,春暖夏炎,秋凉冬寒,每一个季节,都是风景如画,美不胜收,倒是西凉,冬季漫长,春季这一眨眼便过去了。” 禾曦偏过头看了看秦夫人,此时的她面上少了些许固有的娇蛮和放纵,倒是显得有几分真性情起来。 又听见她提起大历,便道:“哦,原来秦太尉竟然对大历这般熟悉——” 秦夫人见到有人说起她的夫君,心中有些甜蜜,有些得意,这满西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秦太尉十分宠溺秦夫人,甚至可以说是惧内,加之两人成亲几年,竟然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可见其夫妻二人的相处模式。所以,只要有人提起秦昊,秦夫人便是得意的。 她像是一个骄傲的孔雀,高昂着纤细袖长的颈,咯咯的笑道:“穆小姐怕是不知了,这西凉,可不是只有你来自大历的,我夫君身边有个将士,就来自大历,想来这些都是他同我夫君说的,若是有机会,真是想要亲眼看看那样的风光。” 大历的人来西凉做将士,且又是太尉如此重要的人的府上,想来这人若不是才智过人,便是武艺过人了。 两人正说着便已经到了宫门前,江怜儿早就迫不及待的候在门外了,虽然身边的宫人们,几次劝阻,觉得这不合规矩,但是江怜儿担心禾曦,担心她被西太后虐待,然而当她看见禾曦和秦夫人有说有笑的走过来时,还是有些震惊的。 秦夫人说的正开心,见了郡主,脸上也是压不住的笑意,打趣道:“郡主怎的亲自迎出来了?也不是是我这面子大,还是穆小姐的面子大——” 江怜儿和禾曦目光相对,彼此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关切和放心,便心知肚明两人都无事,禾曦便笑道:“自然是秦夫人面子大,我一个民女,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 江怜儿忙将两人迎了进去,本以为今日来的只有禾曦,却不想秦夫人也来了,而这秦夫人向来在母后面前都是得宠的,自然事事向着母后,若是自己同禾曦说些什么,向来也会被泄露出去, 第三百八十四章 利用(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想到这里,江怜儿好看的秀眉,便拧在了一起,禾曦恭顺的坐在江怜儿的身边,低声道:“郡主这是怎么了?可还是想着和小王爷的婚事?” 秦夫人立马打起了精神来,江怜儿刚想反驳,却不想禾曦眸光坚定地对着江怜儿道:“郡主的心事民女都懂,只不过再如何,郡主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让大家跟着担心——” 她将大家两个字,咬的极重,江怜儿知道,禾曦这是在提醒自己,若是自己这般,宁奕若是知道,会担心的。 想起宁奕,江怜儿眼眶便红了,但是她又担心这样会被秦夫人察觉,便忙垂下头去。 禾曦在心中叹息一声,江怜儿的性子,当真不适合在这皇宫中。 秦夫人看着两人,只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这么多年,她还是将江怜儿和宁奕的状态看在眼里的,眼前的穆小姐,也算的上是横刀夺爱了,两人现在这一副惺惺相惜的样子,也的确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室内霎时间陷入了一片沉寂中,半晌秦夫人才笑呵呵的道:“郡主还是放宽心吧,与其与太后娘娘赌气,不如趁着还未出嫁,好好的*膝下,若是下个月老王妃和康亲王回封地,想来你们的婚事也近了,民间的说法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若是日后想再回王宫,怕是不易了。” 禾曦偏头问道:“哦?这么快么?小王爷下个月便要回封地了?” 秦夫人点了点头道:“可不是,我也是今日听太后娘娘和老王妃说的。” 禾曦算了算时间,现在宁奕想必已经到了锡州了,难道,西太后便这般有信心,能在短时间之内除去宁奕? 她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小腹,忽而有些担心,现如今她已经怀胎八月,月份越大,便越危险,可能一个不甚,都要临产,只怕届时自顾不暇,更别说能护得江怜儿的周全了。 江怜儿见她蹙眉,只以为她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紧张起来,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话一出,她便后悔了,她忘记了秦夫人还在场,随即又加上了一句道:“还是你身子不适?” 秦夫人是个直爽的性子,想着原来郡主是担忧这穆小姐的身子,便也附和道:“对,虽然我没生养过,但是我是知道生孩子的艰辛的,若是你身子不适,咱们改日再来,郡主也会谅解的。” 她说的是咱们,想来日后她想单独见江怜儿就难了。 秦夫人身边一个贴身婢女羽儿上前凑趣道:“就是,穆小姐,我们老爷一直盼着我们夫人能生下来个小少爷,我们夫人也在准备着,日后要多多去叨扰您,沾沾喜气,也早点为府上填一个文武双全的小公子才是啊——” 秦夫人作势要打她的脸,羽儿娇笑的躲开了,秦夫人却掩不住的羡慕道:“他们男子说的轻松,如何知道女子生养的艰辛,你在这宫里也无人照顾,日后我有时间定然来看你,陪着你和郡主说说话——” 这话面子上说起来十分的好听,但是禾曦知道,这主仆二人,是联合好了的,寻一个合适的理由来给铺好后路的。 但是既然是送上门的,她没有理由拒绝。 她点了点头道:“谢秦夫人抬爱——” 几人简单的说了几句,禾曦便借口告辞,江怜儿也不愿意费精力和秦夫人周旋,便也没留下她们用膳,几人各怀心思,各自离开。 而秦夫人离开后,并未立即出宫,而是去了翊坤宫,想将今日的事情告诉太后娘娘。 但是却只看见了立在翊坤宫门前的星儿,星儿眉目淡然,好像并不认识秦夫人一般,毕恭毕敬的道:“秦夫人,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要是您有什么话,不如跟奴婢说,待到太后娘娘醒了,奴婢好去通传一声。” 秦夫人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她冷哼一声,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我要回禀太后娘娘的事情,也是能经了你一个卑贱婢子的口的?” 星儿却不以为意,好像完全听不懂秦夫人的冷嘲热讽一般。 依旧面无表情的道:“不管夫人信不信,奴婢候在这里是太后娘娘的旨意,或许太后娘娘就是认为,您的话经了奴婢的口正好呢?” 秦夫人怒极,杨起手来,便朝着星儿的脸上招呼过去。 羽儿吓得呆住了,刚想上前劝阻,便见到秦夫人的手硬生生的停在了距离星儿面颊半寸的地方落不下去了。 是星儿捉住了秦夫人的手腕,秦夫人恼恨到了极点,怒道:“大胆的贱婢——” 星儿迫近秦夫人,慢慢的道:“夫人,奴婢没有做错什么,且打狗还要看主人,原先我是太尉府上的,您对我打骂,我不敢有半句怨言,但是现如今,我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夫人还是收敛些的好——” 秦氏这么多年仗着太后娘娘的宠爱,在这宫里,便是李仁和紫珂对她都恭恭敬敬的,现在被这个狐媚子教训,她如何能忍得下去这口气?” 她死命的挣了挣手腕,然而方才还像是铁钳一般的手指,竟然松了力道,秦夫人心中大喜,抽出了自己的手,便打了下去,星儿不闪不躲,耳光清晰而响亮。 那声响连秦夫人自己都吓了一跳。 再抬头看去的时候,只见到星儿一手捂着脸颊,双目含泪,泪眼婆娑,满目委屈。 全然没了方才的气势和有恃无恐,秦夫人觉得奇怪,但是下一刻她便知道了原因。 因为一个男子从她的身后冲了上来,将她都撞了一个踉跄。 羽儿忙扶住了她,秦夫人看着那个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背影朝着星儿走去,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了自己的心尖上,几乎要将她的心都生生的撕裂了。 她颤声道:“老爷——” 秦昊的身子猛地一震,半晌才道:“我本有事要禀告太后娘娘,却不想见你在这翊坤宫撒泼,难道你真的当这翊坤宫是王府后花园不成?看不惯谁便非打即骂?” 秦夫人见秦昊半分颜面都不给自己留,便压着心中的委屈道:“是她先挑衅妾身的,妾身只不过——只不过——” 她嗫嚅了两下,便恍然大悟,眼前的星儿正抖着肩膀啜泣着,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而自己呢,气势凌人,甚至还打了她一巴掌,究竟是谁欺凌谁,一眼便知。 羽儿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角,试图让她少说几句,但是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果不其然,她听见自己那熟悉的,略带嘲讽的声音道:“老爷难道是心疼星儿姑娘了不成?可是老爷别忘了,这星儿姑娘现在可不是你后院里的那些狐媚子,任由着你收入房里,也不是我这个正妻能做主发卖的,现在她可是天后娘娘身边的人,而且这个决定,老爷也可是同意了的,现在才假惺惺的怜惜,不觉得自己太虚伪了么?” 秦昊脸色铁青,他不愿意再同秦氏拌嘴,便对着身边一个青衣侍卫道:“陆染,送夫人回府——” 一旁叫陆染的侍卫,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从眉间一直延伸到下颌,看着十分可怖,且他平时少言寡语,武艺又十分的得力,便十分得秦昊重视。 陆染应了一声,便走到秦夫人的面前,低沉着声音道:“夫人,请吧——” 秦夫人气的直跺脚,再也不看面前的两人,气鼓鼓的离开了。 待到秦夫人走后,秦昊压抑着语气中的热情对着星儿道:“还疼么?” 星儿破涕为笑,半是娇羞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随即有些着恼的道:“让老爷担心了,可能也是星儿不懂事,惹恼了夫人,这一巴掌,是星儿应该受的。” 秦昊心中因着星儿的一句老爷,变得愈发的柔软了起来。 正说着,紫珂从内走出来,正看见星儿含笑同秦昊说什么,她在宫里这么多年,看惯了多少妃子间争宠夺位,她看的真切,秦昊眼中的热切和联系,江怜儿眼中的欲迎还拒。 她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的暧昧,随即朗声道:“秦大人,太后娘娘在里面等您呢——” 秦昊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星儿,便入了内殿。紫珂走到了星儿身侧,微微俯身道:“我劝你收起那些个小心思,别坏了老王妃的事。” 星儿揉了揉有些*的脸,一把推开了紫珂,朝着前方走去。 对于星儿几次三番的冒犯,紫珂都是记在心里的,不过现如今西太后的情况,这星儿她还真的是动不得。 而此时的秦夫人,一路急走,裙摆打到了一旁的花树,惊落了一阵阵碎叶。 陆染却像是一个鬼影,悄无声息的跟着秦夫人,她快他便快,她慢他便慢,两人间一直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既不打扰,也不疏忽。 羽儿气喘吁吁的道:“夫人——夫人咱们歇歇脚吧——” 她一张小脸涨的和苹果一样,秦夫人回了神,才觉出胸闷来,隐隐作痛,寻了处石凳坐了下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 利用(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羽儿松了一口气,忙上前帮着秦夫人整理有些凌乱的鬓发,忽然她哎呦一声,秦夫人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羽儿有些焦急的道:“夫人,您簪在发上的白玉压鬓掉了——” 闻言伸手摸去,果然原本一对的,现如今只剩下了一只孤零零的。 她有些急了道:“这可是太后娘娘赏的,可是掉在了来路上?” 羽儿也慌了神,转身瞧见了垂首候在不远处的陆染,扬声道:“喂,你过来,方才你可是看见夫人的白玉压鬓了?” 陆染有些疑惑,秦夫人没好气的从鬓上将另外的一个摘下道:“就是和这个一对的,你方才可是见了?”陆染蹙眉仔细的想了想道:“方才在翊坤宫的时候,我见到夫人,夫人鬓上便只簪了这一个——” 羽儿恍然道:“哎呀,那定然是之前在郡主或者是涵月楼,这可如何是好?” 秦夫人瞪了羽儿一眼,没好气的道:“能怎么办,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若是丢了,便是大不敬,还不去找找?” 羽儿想了想,朝着陆染道:“我和夫人去郡主那,你沿着涵月楼的方向找找——” 说着,便扶了秦夫人起身朝着江怜儿寝殿的方向去了。 陆染没办法,只得就近拦住一名小内侍,问清了涵月楼的方向后,便朝着涵月楼去了。 却不想才走到了荷花池,便见到了一个女子邻水而坐,虽然是春天了,但是婢女还是细心的将凉亭的幔帐放下了—— 陆染不自觉的看过去,只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身后的小太监清咳一声,算作提醒,陆染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离去了。 而此时,凉亭内的人也抬起头来,朝着陆染的方向看去。 但是只瞧见一个深色衣衫的背影和一个内侍打扮的人,离开了。 禾曦只觉得那人有些熟悉,但是还未等到她想起那人是谁的时候,那身影已然不见了。 如意问道:“小姐,在看什么?” 禾曦摇了摇头道:“无事——” 蒋安是何等乖觉的人,见到禾曦自从看见方才那人,便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小声道:“看那人的样子,好像是太尉府的侍卫——” 如意有些不解的道:“什么时候太尉府的侍卫,能在西凉皇宫里面自由行走了?” 蒋安笑了笑道:“这个姑娘就不知道了,其实这现在啊,可不只是秦夫人得宠,秦太尉在前朝,也是十分得力的呢,所以,宫里的人多多少少对他们秦府的人都是敬畏的,方才那人要是奴才没看错的话,是秦太尉身边跟着的一个姓陆的侍卫——” 禾曦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道:“秦太尉原来不得宠么?” 提起了前朝的事情,蒋安便越发的小心了,他环顾四周,见到附近只有几名负责修剪花枝的婢女,便放心的道:“王爷离京后,秦太尉突然开始整顿军纪,听说现在已经处置了几个小统领了——” 禾曦眯起了眼睛,只注视着杯盏中上下浮动的叶片道:“都是王爷的人吧——” 蒋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不止,不过这件事做的隐秘,且已经是几天前了,也就是王爷离京的第二天,不过咱们得到的消息,也只有这些,再详细的便没有了——” 禾曦轻轻地敲击这桌面,道:“不止是王爷的人,看来这秦昊,是经过人授意了,只不过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是陛下还是太后呢?” 蒋安有些不解的道:“现在太后和陛下不是一边的么?” 禾曦却不言语了,她这几天一直在想,宁奕当真这般相信自己么? 认为自己能在他离开的时候,力挽狂澜,等到他回来? 即便是她自己,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而宁奕这样的人,真的愿意铤而走险么? 又是拿江怜儿冒险。 显然是不会的,不过既然不会,他必定有一个十分信任的人,这个人,必须有一定的权利,且这人,宁奕信的过,且在最关键的时候,不会舍弃江怜儿。 而自己,只是一个靶子,让与他对立的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这个人或许是宁泓,或许是西太后? 未可知,所有的一切都未可知,不过显然,这背后的人,出手的确狠辣,能让宁奕的人都这般忌惮,不敢贸然送出消息来,想必是有些手腕的。 禾曦正出神,垂眸见到杯中倒影,蒋安站在她身后,神色复杂,带着一丝探寻。 禾曦手指微颤,杯中便荡起了涟漪,蒋安的脸也破碎了开来。 禾曦微微弯起唇角,笑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蒋安忙和如意一左一右的搀扶着禾曦起身,却不想禾曦才站起身,便身子不稳,朝着身后栽去。 蒋安眼疾手快,赶在如意前面,扶住了禾曦。 禾曦感受着那手臂的力道,沉稳有力,根本不像是一个内侍的力道。 如意有些慌了神,从蒋安手中接过禾曦,一连声的道:“小姐,怎么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蒋安,你去找御医——” 禾曦忙摇了摇手,制止道:“不用,只是坐的太久了,回去休息一下便好了,不要惊动旁人——” 说罢,半是感激的看了看蒋安道:“谢谢——” 蒋安忙做出一副谦卑的样子,沉声道:“这是奴才应做的,王爷信任奴才,若是没有照顾好小姐,怕是王爷回来绕不了奴才——” 禾曦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这段小插曲谁也没注意,主仆几人便朝着涵月楼的方向去了。 而此时,陆染跟着那内侍太监寻了许久也无果,便回到了原地等候秦夫人和羽儿。 半晌的功夫,果然见到秦夫人和羽儿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看来是寻到了。 陆染上前一步,拱手道:“既然夫人找到了,小的这便送夫人回府——” 秦夫人没好气的斜了陆染一眼,但见到陆染一副*的,石头一样的脸,便也只得妥协,由着羽儿将那白玉压鬓带上,这才出了宫。 一路上,陆染都好像是有心事一般的远远的走在后面,羽儿扶着秦夫人,小心的道:“夫人,明日咱们还来宫里么?” 秦夫人有些苦恼的道:“许是该来的吧,你今日也不是没听见太后娘娘的话,那女子来自大历,谁知道是不是大历的细作,且她现在十分得摄政王器重,可是这西凉谁不知道这王爷和郡主之间的情谊,她这段时间总惦记着去陪郡主,怕是有什么居心。现在太后娘娘病着,咱们可得为娘娘分忧——” 陆染听着前面的主仆二人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不禁有些恍惚。 他下意识的上前两步道:“夫人,您说谁来自大历?” 秦夫人被打断了话,有些不悦的蹙了蹙眉,没好气的道:“你跟在老爷身边这么久,不知道摄政王大历之行带回来一名有孕的女子,金屋藏娇,现在被太后请进了宫里了,怎么,难不成你一个小小侍卫还想认识一下这王府女眷不成?” 谁知道陆染神色庄重,他内心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今天看见的那女子,定然是他们口中的人,而这人,自己应该是认识的。 秦夫人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有些不满的撇嘴道:“别挡路,不是要送我回去么,等什么呢。” 陆染被训斥,只得应了一声,匆忙的将二人请上了马车,然而他一路上,总是想着若是有机会,他定要确定一下。 而此时的翊坤宫中,秦昊将这几日奉命调查筛选出来的名册交到西太后的手上,西太后看着上面的名字,怒极,挥手将那名册掷到秦昊的面上,道:“秦昊,这就是你办的好事,这城防营是你的地盘,现在看来,竟然蛇鼠一窝,这么多眼线,怎么,你是瞎了不成?” 秦昊吓得跪倒在地,额上冷汗直冒,他不自觉的抬头看了看一旁的老王妃,却见她只是端着茶盏,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心中越发的乱了些,只得认命的伏在地上,沉声道:“太后娘娘恕罪,这件事,的确是臣失察,臣罪该万死,只不过,在处置臣之前臣希望能戴罪立功,想问娘娘这些人如何处置了?” 西太后揉了揉青筋暴起的额角,沉声道:“陛下那边怎么说的?” 秦昊道:“陛下认为现在摄政王不在朝中,若是我们将他的人都除去了,难免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便让臣将人都调任到不重要的地方,再做筹谋——” 西太后有些犹豫,却不想老王妃将手中的茶盏轻轻的放下,随即轻笑一声道:“鸿儿这孩子,和宇儿一样,做事还是太过于仁慈了——” 西太后转头看向了老王妃,不解的道:“你的意思是?” 老王妃正了正身子,慢慢的道:“曾经,宇儿还小,我们族里的那些旁系,便想着这爵位不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霸占了,几次三番的想过继给我一个孩子,但是实际上,他们都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时,我便问过宇儿,若是决定权在他,他会如何做——” 第三百八十六章 螳螂捕蝉(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西太后听的入神,下意识的问道:“他是如何回答的?” 西太后满是爱怜的叹息一声道:“宇儿同我说,这些都是同亲宗族,毕竟血脉至亲,便将人送回老家好了,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西太后心中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是个宅心仁厚的好孩子了——” 谁知道老王妃却嗤笑一声道:“可是,他的仁厚并没有换来旁人的感激,那些人见承袭无望,便打算痛下杀手,暗中在宇儿的饮食中下毒,好在发现的及时,没有让那些人得逞,可是若是——” 老王妃的语气顿了顿,似乎是有些后怕,西太后想起这些年,自己带着宁泓躲过的明刀暗箭,便有些心有戚戚,拍了拍老王妃的手,安抚道:“可是我们都走过来了——” 随即郑重的对着秦昊道:“好了,你下去吧,这些人,都除了吧,切记要除的干净,不留痕迹——” 秦昊点了点头,头也不抬的退了出去,被殿外的冷风一吹,秦昊才觉得背脊的衣襟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有女子清幽的气息出现在身侧,秦昊偏过头去,便见到星儿关切的目光,他心中一暖,扬起唇角道:“你怎么不在殿内服侍?” 星儿有些娇羞的垂下头道:“太后娘娘让我来送送大人——” 秦昊点头,他身边唯一跟着的陆染已经被他派去送秦氏回府了,现在也正好只剩下他一人,所以他便满心欢喜的和星儿并肩慢慢的朝着宫门去了—— 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秦昊就是觉得时光在指缝中飞快的流失,他手指蜷起,放下,再蜷起,再放下,却什么都捉不住。 他忽然有些难掩的冲动,看着周遭没人,一把将星儿拉了过来,星儿娇呼一声,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被秦昊揽在怀里,秦昊呼吸有些粗重,满眼迫切的看着星儿道:“星儿,你跟我出宫吧,我去求太后娘娘,让她老人家将你赐给我,不对,你本来就是我的,是秦府的——” 他情急的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倒是星儿,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带着一丝丝的委屈和迟疑,柔弱无骨的手掌慢慢的附上了秦昊宽厚有力的胸膛,樱唇亲启,柔声道:“大人,星儿知晓大人的心意,可是秦府没有星儿的位置,夫人她不会允许星儿留在大人身边——” 提起了秦夫人,秦昊眼中刚燃起的火焰便倏地一下,熄灭了。 好似被人兜头兜脸浇了一身冷水,神志也清醒了许多,星儿感觉到,他拦着自己的手臂上的力道一点一点的松了下去,心中不甘,她咬了咬牙齿,俯身将头靠在秦昊的怀里,哽咽的道:“星儿出身寒门,从未想过能被大人这个样的人看中,星儿此生足矣,至于星儿没有办法陪在大人身边,是星儿没福气,怪不得任何人,可是——可是——若是有机会,哪怕一次也好,星儿想——想永永远远的留在大人的身边,为奴未婢,星儿便知足了——” 她声音越发的轻柔低沉,呵气如兰,慢慢的抬头对上了秦昊的双眸,她看着秦昊眼中方才抽离出的理智,再一次被*所占据,她心中难掩得意,她的双手好似水蛇一般,慢慢的攀附上了秦昊的脖颈,殷红的如同樱桃的*微启,能看见可爱的贝齿,秦昊忍不住的双手颤抖,温香软玉在怀,加之,秦夫人在他面前,何曾这般做小伏低过,永远都是那样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像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女皇,而眼前的女子,温柔可人,像是一只依附自己柔软的藤蔓,将自己缠绕包裹其中。 秦昊看着星儿微微闭上的双眸,再也顾不得其他,双手将她抱起,闪身至假山后,此处是翊坤宫,西太后静养,并没有人经过,天为被地为床,秦昊轻车熟路的就能让眼前的女子为了自己臣服—— 那一刻,秦昊觉得自己一定是疯魔了,王宫重地,翊坤宫中竟然这般胆大妄为,若是被发现,祸乱宫闱的罪名怕是会株连九族的,但是他顾不得许多了,他迫切的想占有眼前的女子—— 星儿将手环在秦昊的脖颈上,汗水混着初春青草的香气,她高昂的面上带着得意,想起那个几次羞辱自己的女人,星儿满眼的恶毒,马上,只要事成,她就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而自己眼前的男子,终究会成为她的。 一曲唱词,即便曲调再如何跌宕起伏,也终有缓和终了的尾音。 两人整理了衣衫,星儿依恋一般的靠在秦昊怀里,低声道:“大人,星儿这辈子,就是大人的人了——” 秦昊郑重的道:“星儿,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定然会将你接出宫来,给你一个名分——” 星儿面上的神色僵了僵,但是半晌她才哀怨的道:“大人,星儿不要什么名分,只要能时时刻刻看见大人,大人平安,星儿便知足了,至于出宫,若是星儿的出现,会给大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星儿甘愿这样远远的看着——” 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趁着她香汗未消的粉腮,显得尤其动人,秦昊用手轻轻的拂去,抬起她的下颌,轻吻一下,道:“你放心,我定然接你出宫——” 说罢,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你该回去了,若是出来的久了,难免会让人疑心,星儿,信我——” 星儿满面娇羞好崇拜的用力点头道:“嗯——星儿信大人——” 两人自假山后出来,便像是一对正常不过的宫婢和外官一般,进退有礼。 但是视线相交时,还是有绵绵的情谊和如胶似漆的依恋。 待到宫门处,星儿止住了脚步,柔声道:“大人慢走——” 秦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转身离去了。 星儿伫立在门前许久,忽然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我花了那么多心思调教你,将你先送进太尉府,又送进宫,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星儿转头,正见到老王妃站在自己面前,星儿恭敬的俯身,面上平静似水,早已方才那副柔肠百转的小女儿的情态了。 她道:“星儿是王妃收养的,这条命都是王妃给的,自然要尽忠——” 老王妃缓缓的走近,不知道为什么,星儿感觉到一种压迫感,她有些心虚的侧了侧身子,但是下一刻,她便觉出不妥,她硬生生的顿住了自己的身形,以一种奇怪而且诡异的姿态面对着老王妃。 老王妃伸手慢慢的抚着星儿光润的面颊,轻笑道:“你怕什么,星儿?” 星儿只觉得一颗心,马上要挣脱了胸膛的禁锢从中跳出来了,她讪讪的笑了笑道:“星儿——星儿只是有些累,并没有怕——” 老王妃哦了一声,尾音好像是一把把尖锐的钢刀,一点一点逼近星儿的心脏,她想躲,却不敢,只得不断地压抑着自己的颤抖,强迫自己抬起头来,对着老王妃,试图让她看见自己的眼睛,老王妃却将她的脸松开,用帕子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指,近乎冷酷的道:“星儿,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在事情未成之前,我劝你还是不要坏了我和宇儿的事,否则,我饶不了你——” 星儿心中一惊,忙俯身道:“是,星儿谨记——” 老王妃蹙了蹙眉,看着方才秦昊离开的方向,道:“希望他办事得力些,否则,我也是不能留他的——” 星儿心中微惊,她忽然想起方才在翊坤宫内,她说起的那件事。 那件事,她只说了前半部分,却没有说下半部分。 那些人,投放的并不是毒药,只是不甘心的在宁宇的饮食中,加了巴豆粉,但是她和宁宇是如何做的? 星儿觉得那样的场景,一辈子都会印在自己的脑海中,那几个被剥了皮,血粼粼的人,挂在康亲王府内院的门梁上,让那些旁支的人参观,引以为戒,挂了七天七夜,直到那些尸身**散发了恶臭,老王妃才叫人将尸体清理了出去。 当然这事情,也只康亲王府内的人知道,没人会说出去,也没人敢说出去,生怕下一个被挂在那里的人,就是自己。 等星儿回神的时候,老王妃已经离开了,她几乎是身子一软,就跌在了粗粝的青石板的地上。 掌心下是打磨的光滑的鹅卵石,但是她依旧感觉好像硌着她掌心生疼。 当她撑着酸软的身子回到翊坤宫的时候,西太后已经睡下了。 只留了紫珂留守殿外,珠儿正在紫珂的身边小声的说着什么,见到星儿回来,忙住了嘴,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紫珂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星儿道:“怎么,还敢回来,我还当我们倾国倾城的星儿姑娘要随着秦大人出宫,去做秦夫人了呢。” 星儿恼羞成怒,心知那件事情已经被紫珂知晓了,但是她实在是没了力气和她争辩。 她脸色冷淡的绕过了紫珂,回了房间。 第三百八十七章 螳螂捕蝉(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西太后听的入神,下意识的问道:“他是如何回答的?” 西太后满是爱怜的叹息一声道:“宇儿同我说,这些都是同亲宗族,毕竟血脉至亲,便将人送回老家好了,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西太后心中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是个宅心仁厚的好孩子了——” 谁知道老王妃却嗤笑一声道:“可是,他的仁厚并没有换来旁人的感激,那些人见承袭无望,便打算痛下杀手,暗中在宇儿的饮食中下毒,好在发现的及时,没有让那些人得逞,可是若是——” 老王妃的语气顿了顿,似乎是有些后怕,西太后想起这 僵尸间互相吞噬,用其他僵尸的修为来增强自己,这种事在僵尸中很常见。 坠落倒地的它们依旧不曾放弃,它们挣扎着继续朝着距离他们最近的幸存者爬去。 听到原本算无遗策的司马也从口中说出“卧槽”两个字,三位统领后悔的泪流满面。 鱼哄仙见范厕生冲了过来,便立刻一声怪叫,然后一头就从这飞鹰塔的窗口翻了出来。 那一条剑光刷出,平铺半空,犹如波光粼粼的水面,面前皎洁的月光瞬间被衬得黯然失色。 为此,当刘佳宁他想清楚了这样一点之后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的刘佳宁他自己这边就需要来进一步的战斗努力才好了。 李察心中轻轻一叹,有些为上官金虹感到可惜——这对子母龙凤环并不是原来的那对子母龙凤环,而是上官明的。 包间的门纹丝不动,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刘佳宁反而被震的后退了好几步。 因为在很多人看来,人类捕杀动物,就好像牛要吃草、狼要吃肉一般,本就是天经地义没人会指责的事。 顿了顿,又道:“我天星宗能屹立于真星界,领袖正道数万年,俱是源于宗门祖师天行星神创下的星辰道。 此时已是洪武二十四年的晚秋了,京城今年秋天的雨水特别多中秋节后秋雨便接连不断地下,几乎很难遇到秋高气爽的日子,连晚稻也是在阴沉沉的天气中收割,今年的收成明显逊于往年。 饿死鬼的脸是什么样子的?媚笑起来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香香一脚踹过去把饿死鬼踢了个半死,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阎行庞德都是第一次见着了刘备,对张飞也是只闻其名,听着张飞责备的话,俱是脸上涨红,沉着头并不说话。徐晃却是一张脸平静无波,仿佛没听着张飞这话一般。 老树皮艰难的翻个身爬起来,看到几个异能者走过来,立刻做出气宇轩昂的样子,忍疼在花园里龙行虎步。 “鹰眼”六号和七号还没有任何讯息传到“台风眼”,尽管他们每天都会报到,但陈朝光简直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工作是什么。 店铺里人声喧杂,近百名欲买半价优惠糕饼的客人挤成一团,顾英在店铺内帮忙派货,忙得满头大汗,根本没有看见李维正过来。 李如川一长一接,将对方来势抵消,接着飞压、打入,开始了全面攻势。 陈四又哼了一声,几个广昌平的旧部在旁边听见却都暗暗感‘激’。 罗‘门’心事重重地来到枪械台前,魏汉的谈话让他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 罗浩辰笑得极为阴沉,云梦雪禁不住一个颤栗,脸色煞白的往后倒退脚步,她惹怒了猛兽,自然知道需要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 要是把孩子挤出事了,就是杀了她的孩子,她真想就杀了这些人。 变异兽大军瞬间恢复了所有的体力,那狂猛的冲击根本就不是数十只鬼将能够招架的,只是眨眼功夫,鬼将就损失了一半还多。 第三百八十八章 螳螂捕蝉(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才缓解的局势,瞬间又变得危及了起来。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让剩余的几匹马承受不住的朝前化了几步,可是少了最中心的力量,明显靠着这几人的力气是拉不住沉重的马车的。 伏在马车上的雨雪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暗暗咬牙,身子轻灵的翻转而下,借着力道进了马车内。 而此时的赵彦成早已经面无血色,见到雨雪进来面色沉重,便觉得事态不好,他颤颤巍巍的道:“想不到办法么?” 雨雪一边将方才那断掉的缰绳缠在赵彦成的身上,另一边绕在自己腰间,道:“拉不住这马车,咱们要想办法跳出去——” 雨雪回身将本就摇摇欲坠的车门一脚踹开,凛冽的风瞬间灌入,赵彦成已经失去了仅有的镇定,喃喃的道:“不可能,这么急,跳出去也是死——” 雨雪神情坚定,道:“跳出去,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留在马车里,必死无疑,赵大人,我是奉了陛下的命令护卫你到锡州的,请你相信我。”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眼前这个少年,赵彦成恍然生出一种感动,然而眼前的情况已经没有办法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做反应。 雨雪手里紧紧的拉着缰绳的一头,另一只手扶着车门,而赵彦成则双手攥紧了缚在身上的缰绳,随时准备着听从雨雪的指令。 连他都没注意到,自己此时竟然是全然相信眼前这个未满十八岁的少年,近了,在雨雪的这个位置,已经能渐渐的看见悬崖边了。 雨雪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估算着马车会坠落的方向,突然他看见了在悬崖的侧边,竟然有一颗斜斜生长的松树,他心中一喜,暗道上天垂怜。 近了,近了! 马车距离悬崖更近了,他甚至能差距到,悬崖下阴冷的风,和潮湿的气息。 突然,他简洁而快速的道:“跳——” 赵彦成几乎是下意识的跟着雨雪的动作,跳了出去,甚至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哐的一声,只听得马车撞到了一旁的岩石,车身一斜,便滚落了下去,随着几声撞击崖壁的声音后,便再无声响。 而此时的雨雪,带着赵彦成,正悬挂在一旁的松树的枝丫上,他双手指节泛白紧紧地攥着松树粗粝的枝丫,而赵彦成几乎整个人都是吊在雨雪的腰上的。 即便雨雪再如何,也终究是个少年,此时的他只觉得腰间好似要断了一般撕裂的疼着,但是他不敢松手,因为他知道,只要松手,等待着他们的,只有死亡。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竟然第一个想到的是禾曦,他忽然有些骄傲了起来,若是她还在的话,会不会表扬他,因为他再也不是那个轻易的想要放弃生命,那个会不断麻烦人的小雨了。 手渐渐的麻木了起来,忽然他察觉到了一股力道在引着自己向上,他仰头看去,只见到随行的几人已经跟过来了。 这松树想来已经是一颗古树了,那斜刺里生长的树枝,人站上去竟然也能稳稳的承受住。 很快,雨雪和赵彦成便被拉了上来,赵彦成尝试着站了几次都站不起来,只是觉得双手双脚都软绵绵的没有力道,反而倒是十分的关心雨雪,见到有人去查看雨雪的伤势,忙问道:“怎么样?伤势可是严重?” 负责检查伤势的人,正是今日与赵彦臣搭话的侍卫,他神色变了几变,半晌才深吸一气道:“赵大人放心,雨雪福大命大,只是肌肉有些许的拉伤,想来近期是不能动武了,不过他还年轻,不碍事,休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赵彦成松了一口气,随即道:“那便好——那便好——” 而此时,负责去调查的人已经回来了,那侍卫左手不自觉的摸向了腰间的长刀—— 赵彦成看向那人道:“可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那侍卫环顾了一下四周,摇了摇头道:“回大人的话,马车已经坠下了悬崖,毫无线索,至于方才发狂的马匹,属下在半山腰看见了尸体,看样子好像是失足冲下悬崖摔死的——” 赵彦成蹙眉道:“失足?摔死的——” 他眸光微闪,忽而道:“算了,既然没了线索,咱们便别在耽搁时间了,最好在今天天黑前能到驿馆,雨雪的伤势也得好好的找大夫看一下才是——” 众人没有想到赵彦臣丝毫没有要继续追查下去的意思,蹲在雨雪身边的那侍卫,也松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的事情是,这雨雪竟然这么幸运,在那样的情况下也能带着赵彦成全身而退,而此时的自己,不仅没有完成任务,竟然白送了一件这么大的功劳给他,若是这次他得到了赵彦成的信任,若是日后在想动手,怕是要难上加难了。 这般想着,他便转回身道:“属下该死,属下临行前分明检查过马车,没有丝毫的异样,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请大人责罚——” 赵彦成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主动提及,他不动声色的看了周围的几人一眼,脸上都是惊讶的神色,只有雨雪,眉头微蹙的半阖双眸,好像承受着痛苦一般。 他心中微动,但是面上却没有流露出半点神色来,他哦了一声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分明是马车先出了问题,这才惊动了马匹,才发生下面的事情吧——可是方才你又说,马车是你检查过没问题的,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那侍卫好似心中一惊,跪倒了情急道:“大人可是怀疑属下,属下——属下——” 他好似在回忆什么,忽然他面色一喜,道:“属下那时检查马车时,雨雪也看见了的,他还走过来和属下说话,属下说自己在检查马车,后面大家说要出发,属下便去牵自己的马匹了。” 此话一出,就连赵彦成都分明的感觉到了怪异,他看向了雨雪,此时的雨雪已经半坐起身子了,只不过腰腹明显是受了伤,只能半倚在一旁的石头上。 他见到众人都看向自己,道:“他说的不错,我的确是看见了他在检查车辕。” 没有为自己辩解么?赵彦成神色复杂,但是此时此刻,若是让他相信,雨雪便是估计设下陷阱的人,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因为他不信,这个方才沉稳机警,不顾自己性命也要救下自己的少年,会是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他赵彦成能安稳的在朝中走到现在这一步,甚至在兰之礼事败后,依旧能稳坐尚书一职,心性必然是不简单的。 他清咳一声,好似身体不适一般,面上也漏出了几分疲惫之色,道:“这件事情,疑点重重,只不过此处已经临近锡州了,破坏这次互市的人,必然会想尽办法阻止咱们,万事要诸多小心,这件事情,本官会慢慢的查下去,行了,先赶路吧。” 众人见到赵彦臣发了话,便只能听命,没了马车,赵彦成不得不上马,但是他骑术不精,不过好在雨雪的马儿温顺,一路上也没有发生什么问题。 然而,终究路上是耽搁了一些时间,等到了驿站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了。 不得已,赵彦臣只得派人去叫门,但是他身上的文书和证明身份的东西,早就随着马车一同滚落山崖了。 果不其然,守城的将士听闻赵彦成是陛下派来钦差大臣,却又拿不出什么东西,便不耐的将那人轰走了。随即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回到了门房中笑道:“现在的人真的是当人都是傻子么?还说什么自己是陛下派来的钦差,那钦差有他们这样子的?连个马车都没有,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他们要是钦差,老子还是天王老子呢——来,喝酒喝酒——” 一同饮酒作乐的将士,也都纷纷的附和,吵闹声不绝于耳,忽然方才出去那人,又听见了门外的叫门声,他啪的将手中的牌一甩,恶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真他妈的扫兴,又输了,敲敲敲,真是催命鬼一样,齐霄,反正你也不愿意跟我们这样的人同流合污,你去看门吧——” 周围的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看好戏的神色,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了墙角的士兵说话的,那人闻言也不恼怒,只是默默的提起了自己的刀,朝着门口的方向去了。 方才那人神色更加的不悦,骂道:“外面有个冒充朝廷命官的,身边有个整日做白日梦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只能在这边境守守城门吧,还想着加官进爵,我呸——” 此言一出,马上有人反驳道:“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人齐霄虽然不爱说话,但是那拳脚功夫,我可是见过的,别说是咱们几个,放眼整个锡州,想来也没有几个人能敌他,论能耐,只是做一个小小的守城将士,还真的是难为他了——” 那人被扫了面子,如何能忍,脸红脖子粗的争辩道:“拳脚功夫了得又有什么用,没有家世,没有背景,便只能做一只在下层混日子的虫子罢了,且他还有个老娘要照顾,这辈子,他也别想离开锡州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螳螂捕蝉(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人见他脸颊通红,显然是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了,便也不愿意与他争执,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将话题绕开了,继续打牌。 而另一边,齐霄出了门便听到城门下有人高呼,他探头出去,正见到一个中年男子,身形有些狼狈,身后还有几人,身着一样的服饰,甚至还带了一个受伤的少年。 齐霄恭敬的问道:“可是有文书?” 赵彦成沉声道:“我们路上遇见差错,文书和马车都掉落了悬崖,只不过我身上自然有能证明我身份的书信,若是你不放心让我们进城,大可先禀告了你们锡州的指挥史。” 齐霄见到他神色淡定,并无丝毫的心虚,其实心里已经信了大半,但是毕竟现在锡州处于多事之秋,若是贸然放身份不明的人进城,有个差池,也当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将士能承担的起的。 想到这里,齐霄便恭敬的拱手道:“您的话我会如实禀告指挥史大人,还请稍后——” 赵彦成原以为会多费些唇舌,但是没有想到的是,竟这般容易,自然十分同意的。 齐霄走后不久,锡州指挥史郭平便带着人匆匆赶来,甚至官帽都没来的急带好,他登上了城门,待到看清了赵彦成的长相的瞬间,便连忙下了城楼,让人将城门打开。 方才还在吃酒打牌的几人,没有想到赵彦成竟然真的是京城派来的高官,早就吓得丢了魂,郭平抖着胡子骂道:“当值的时候饮酒打牌,真是目无王法,看我日后怎么处置你们——” 那几人胆寒,伏在地上并不敢说话,齐霄也像是一根木头一样随着众人跪在原地,不出声,城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郭平忙疾步出城迎接,待到看到赵彦成身上的衣衫的时候,惊呼道:“尚书大人这是遇见什么事情了,这——” 赵彦成安抚似的摆了摆手道:“说来话长,郭大人,还是先安顿了我这几个手下,咱们在说吧。” 郭平见到赵彦成身后几个同样狼狈的侍卫,忙道:“对,对,对,来人,齐霄,将尚书大人身边的的兄弟们带下去安顿一下,不要怠慢了。” 说罢,便讨好似的凑近了些许道:“大人,西凉的那位王爷昨日已经到了,现在也在驿馆中,您看您是现在过去,还是去下官府上整顿片刻,明日再说?” 赵彦成停顿片刻,道:“直接去驿馆吧,我们路上已经耽搁了许久了,这件事,拖得越久越不好——” 郭平哪里敢反驳半句,连忙引着赵彦成朝着驿馆的方向去了。 现在已经是夜里了,整个锡州都已经宵禁了,路上看不见半分人影,赵彦成跟着郭平走了许久,才状似无意的开口问道:“锡州在你的治理下,看着可是民生富足的。” 郭平看了一眼赵彦成,见他神色只是打量着四周,他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水,道:“属下无能,这互市本是两国交好的事情,却在属下治理的地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属下愧对陛下的信任——” 赵彦成见他说起互市一事,便也正色道:“这件事,许是有人有心为知,郭大人不比太过于自责,只不过大人要详细的将事情再交代一遍。” 郭平叹息一声,随即道:“这件事,要是算起来,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年初的时候,陛下下旨西凉和大历可以互市,这锡州自然成了西凉和大历的交界点,下官也严格按照陛下的要求制定了一系列的文书,但是就是半月前,一队从西凉来的商人,带了一些苞谷,整整有两车那么多。这之前虽然有过往商客,但是大多都是前来试水的,毕竟两国民风不同,这第一次来便带了这么多货物的倒是第一次见到,下官也觉得奇怪,便详细的查看了他们的文书,都是对的上的。这才放了行。谁知道最后,就是这批货物出了事情,毒死了不少的百姓,而那几个商人,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赵彦成蹙眉,又听他说着苞谷毒死了不少人,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哦?那那些发配过来的犯人,若是有人毒死了,怕是也是要通报朝廷的,你可莫要忘记了——” 郭平没有听出赵彦成话语中的试探,坦诚的道:“大人说的这是什么玩笑话,那苞谷虽然只是粮食,但是好歹也算是新奇的物事,哪里是那些做苦役的人能买的起的——” 赵彦臣心中松了一口气,但是更多的,是有些心酸,他想起那女子,曾经光鲜的生活,和现如今被人当做牲畜一般的日子,两相对比下,心中愈发的难以忍受。 他强压下心中的心酸,对郭平道:“既然无事,那便最好了。” 郭平见他神色不虞,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那句话,惹恼了他,也直的闭口不言,生怕一不小心,赵彦成追究自己放才怠慢的罪名。 另一边,齐霄将那几名侍卫安排到了驿馆旁的一处民房中,那民房简单质朴,十分的不起眼,但是里面却干干净净的,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 齐霄才进了院子,便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可是霄儿回来了?” 随着声音转出,便见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六旬老人蹒跚而出,齐霄对着几人歉意的笑了笑,随即走上前搀扶着老人坐下,随即道:“娘,我带几个兄弟回来住一段时间——” 老人眯着眼睛看向了门口的方向,辨别了许久,也看不出到底几个人,她的眼睛已经几乎是看不见东西了。 她转头笑道:“好——好——你们呀,既然来了,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想住多久都成,我们霄儿平时麻烦你们了——” 几人面面相觑,齐霄忙将老人扶回了屋子里面,随即道:“娘,我和他们还有话要说,您好好休息——” 那老妇人忙点头,一边推着齐霄往外走,一边笑呵呵的道:“好,去吧,去吧,公事要紧——” 齐霄心中一酸,眼眶便红了,他忙垂下头却深吸一气,随即将门掩上了,来到几人的面前解释道:“实不相瞒,这驿馆是在是没有多余的房间能住的下几位了,只得委屈几位住在在下的家中,我娘她年纪大了,看不清东西,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几位兄弟海涵——” 那几人见到齐霄谈吐做事有条有理,且行为坦荡,便也不在意的笑笑道:“反倒是我们几人叨扰了兄弟,听方才郭大人唤你齐霄?我叫彭宇,请多指教——” 齐霄忙摆手笑了笑,他转头见到雨雪正被人搀扶着,忙道:“看我这脑子,这位小兄弟还受着伤,快扶到里间去吧,这巷尾有家药铺,我去看看请个郎中来——” 说着,便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彭宇看了看这小小的院子,叹息一声道:“只知道这锡州不算富足,却不想竟然贫瘠成这样,驿馆都没有休息的地方——” 他沉思片刻道:“这样,你们几个轮流在驿馆附近守着,尚书大人的安全是第一位的,若是出个差池,咱们回去都没有办法交差,我留下来照顾雨雪——” 话音刚落,坐在雨雪身侧的男子便开口道:“还是我留下照顾雨雪吧,你是咱们这里最冷静的,上次的事,说明已经有人盯上了咱们,你不在,我们都担心——” 彭宇踟蹰了半晌,见到周围的几人都看向了自己,明显神色都是赞同的,便也只能作罢,道:“也行,*,那便留你照顾雨雪吧,这孩子虽然伤的不重,但是他现在还小,若是恢复的不好,怕是日后会影响他习武,你务必要精心些。” 被唤做*的男子,便是那日恶意毁坏车辕的人,他见到彭宇松了口,心中暗喜,面上却十分郑重的道:“好,我一定仔细些——” 几人说着,便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原来是齐霄的娘,摸索着,手里还拿着茶壶。 彭宇忙上前接过,道:“大娘,您这是做什么?” 齐大娘笑道:“没事没事,别看我老婆子眼睛不好,这耳朵可是好使的很,我都听见了,你们是有个孩子受伤了是吧,放心吧,我来照顾。齐霄那小子从小到大,受的伤不计其数,都是我照顾好的。” *面色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有些阴沉,好在彭宇念到齐大娘眼睛不便,又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只对着*使了使眼色,道:“好,*,你要帮着大娘一些,别给她老人家添麻烦了——” *嗯了一声,这事便算是定了,他看了看天色,道:“我出去看看,想来齐霄也快回来了——” 彭宇颔首算是同意了,*才出了门,便听得躺在床上的雨雪,痛苦的呻吟了一声,齐大娘忙在床边坐下了,伸手在雨雪的身上摸索了几下,随即道:“腰受了伤,肋骨也断了一根,不过没事,在大娘这养一段时间,大娘保证让你变得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 第三百九十章 螳螂捕蝉(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雨雪抬头看着齐大娘,突然鼻子一酸,想起了自己早就已经不在世的亲人,忍不住的吸了吸鼻子。 彭宇几人,看着安置的都差不多了,便带着人离开了。 而此时的赵彦成,已经见到了宁奕。 这并非是赵彦成第一次见到宁奕,但是每一次,他都觉得宁奕像极了躲在暗处窥视猎物的豹子,神色慵懒,但是出手便是致命的伤害。 他深吸一气,勉强镇定住了自己的心神,恭声道:“下官来迟,还请王爷能见谅——” 宁奕则缓缓起身,亲手扶起了赵彦成道:“大人舟车劳顿,京都距离锡州本也路途遥远,这点时间并不碍事,且还未到咱们出手的时机——” 赵彦成一怔,看向了一旁的郭平,显然郭平也不能理解宁奕话中的深意,两人面面相觑,满头雾水的样子。 宁奕摆了摆手,他身边的贴身侍卫上前,对着郭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郭平会意,宁奕这是有事要单独同赵彦成商议,他心中并无半分不悦,虽说他是这锡州的指挥官,但是官阶摆在这,自己在这也的确是有些不合适的。 这般想着,他便安静的退了出去。 赵彦成清咳一声,不解的道:“还恕下官愚钝,不知王爷究竟有何用意,这毒粮一事,已然扩大,王爷说时机未到,难道要等到后果无法挽回才可以么?王爷等的又是什么?” 宁奕眸光微闪,看着赵彦成的神色越发的带着深意,他道:“这毒粮的去处,自然是需要大人去查,这件事,毕竟发生在大历境内,即便本王和大历的陛下有无交情,都无法插手大厉的国事,至于这运送毒粮的人,还请大人能不去调查——” 赵彦成闻言惊得站起身,脱口而出道:“什么?不查?若不是这些人,又怎会有这诸多无辜的百姓受难,王爷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历和西凉的交好,难道西凉的人命是人命,我大历的子民便是蝼蚁不成?” 赵彦成的反应似乎早就在宁奕的意料之中,他亲自给赵彦成斟了茶水,慢悠悠的道:“尚书大人何必动怒,稍安勿躁,这互市,可是本王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自然不会自己毁了这番心血,但是西凉的这几个人,本王有用,还请赵大人能见谅——” 赵彦成看向了宁奕,宁奕也看着他,两人对峙间,忽然赵彦成反应过来道:“王爷难道怀疑西凉有人——” 宁奕神色越发的冰冷了,他起身道:“今日赵大人累了,也该回去休息了——” 赵彦成知道自己有些逾距了,便也不再追问,由着下人带着回了郭平给他安排的住所,宁奕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坐下想饮茶,才觉出茶水已经凉了。 窗外传来几声咕咕的鸟叫声,宁奕沉声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长窗外闪进来,宁奕头也不回的问:“皇城内情况如何?” 那人拱手道:“穆小姐进了宫,咱们安插在巡防营的暗桩被人拔掉不少,剩下的人,为防万一,也都转到了暗处——蒋安去了穆小姐身边服侍,他传出消息来,康亲王宁宇,进宫陪伴郡主了——” 宁奕敲了敲桌面,蹙眉道:“他们的动作倒是迅速,陛下那里可是有什么动静?” 那黑衣人恭敬的道:“此前穆小姐住的偏殿失火,陛下做主,将穆小姐接去了涵月楼,太后娘娘病体未愈,倒是很少出宫。” 宁奕点了点头道:“让蒋安机灵些,小心点宫里的那些手腕——去吧,退下吧——” 谁知道,那人才离开房间,房外便传来了打斗声,声音越演越烈,宁奕蹙眉,打开房门,便见到一身风尘的梁启持剑站在院内。 周围躺着被他重创的侍卫,梁启面如寒霜,一柄长剑隐隐带着嗡鸣声,他见到宁奕,才想上前,方才那黑衣人便挡在了宁奕的身前,神色戒备。 眼前的人能以一敌十,宁奕带在身边的这些人算不上精卫,却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竟然被这个中年男子轻易的制服,可见其武功之高,并不可掉以轻心。 院内的响动很快便惊扰了一旁才就寝的赵彦成,经历了白日的事情,赵彦成心中便十分的不安,听到打斗声,便马上起身,出门便见到了彭宇候在门外。 见了自己的侍卫,赵彦成心中微松,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彭宇蹙眉看着一旁的高墙道:“好像是西凉摄政王的院子,应该是有人闯进去了——大人,咱们要不要——” 赵彦成有些犹豫,想起今日自己猜测西凉的内政,便有些不妥了,若是此时再带人去掺和一下,怕是会惹得那位不喜。 但是若是那人在自己的身边出了事情,自己也交代不清,这般想着,他便打定了主意道:“派人去通知郭指挥史,便说有人夜闯驿馆,你随我我去看看——” 彭宇点了点头,对着一旁做了个手势,马上有人却通信了。 而这边,宁奕将那黑衣人屏退后,站在梁启的面前道:“梁先生夜闯驿馆,莫不是忘了,这锡州可是大历的地界。” 梁启哪里顾得这许多,倏地提起长剑,指着宁奕道:“我们小姐呢?” 宁奕轻笑一声,随即道:“梁先生既然能找到本王这里,想必已经知道她的去处了,既然知道,又何出此言?” 梁启气恼的道:“三日前,我失去了小姐的消息,回了西凉皇城才知道她已经不在摄政王府了,而是在西凉皇宫,你别告诉我这一切你都不知道——” 宁奕的指尖轻轻的搭在梁启的剑尖上,认真冷静的,好像那只是一个对自己没有丝毫威胁的寻常物事一样。 梁启眸光冷淡,但眼底却有深深的顾虑。 宁奕一步步紧逼到他的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禾曦能在大历的皇宫里,避过拓跋玥和拓跋琛,全身而退,难道你真的对她没有信心?况且本王在宫里还有人手。” 梁启显然对宁奕的话信了半分,但是又觉得,西凉不比大历,在大历,终究是有一些势力可以利用的,但是在西凉,若是禾曦真的困在王宫内,即便是他,也没有办法将禾曦安全救出来,更何况禾曦现在身怀六甲? 宁奕显然是看出了梁启的担忧,他笑了笑道:“梁先生以为,之前我表现出对她的宠爱是为了什么?现在他们的目标是我,而禾曦在他们看来,是能很好牵制我的工具,你说若是你,你会伤害她么?” 梁启恍然,却有从心里觉得有些畏惧起来,宁奕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便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宁奕开始织下这天罗地网的? 正在院内的人僵持之中,外面响起了嘈杂的声响,还有赵彦成的声音道:“王爷,可是有刺客?” 宁奕看了看梁启,梁启自然是识得赵彦成的,为防止这人到时候去拓跋玥身边多嘴,还是避开为好,于是他对着宁奕道:“既然王爷承诺,在下随时听候王爷的指示_——”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道:“这毕竟是在锡州,在下多有不变,若是王爷有什么指示,大可派人去城外的十里亭告知便可。” 宁奕点头,梁启身型微闪,几个纵跃,身子便与夜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了。 宁奕示意着手下的人去开门,赵彦成见到大门敞开,院内一片狼藉,有几名侍卫面上还带着伤,便可以确定,是有人今夜闯进了驿馆了。 郭平这一晚上,几乎是没有怎么休息的,才歇下,便又被这个消息惊醒了,他连忙带人从指挥史府邸赶过来,正遇见了去请郎中的齐霄,郭平担心人手不够,加之齐霄的功夫极好,便也不管不顾的拉上了齐霄。 齐霄无奈,只得嘱咐了郎中后,才跟着郭平一路朝着驿馆的方向去了。 而当郭平等人来到了宁宇院子,却看见宁奕好像是无事人一般,郭平心中大石落地,好在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要是在他的地盘,这两人任何一个人出现问题,他都是负担不起的。 这般想着,他便对夜闯驿馆的人恨之入骨,也在心里祈祷,这两个人早些查清那毒粮的真相后,离开锡州。 这般想着,他面上的汗水便涔涔而下,他看了看赵彦成,赵彦成会意上前道:“王爷,这是——” 宁奕若无其事的看了周遭的破败的景象,笑了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手下的侍卫晚上操练,毁坏了贵地的东西,本王会按照原价的三倍赔偿,还请指挥史大人能不计较——” 这话一出,就连赵彦成都觉得不可思议,操练?大半夜的操练?而且这些人身上的伤势,虽说未伤及性命,但是却也是真真实实的外伤,自己人操练手下会这般没有轻重? 宁奕自然是知道他们不信的,但是他这么说的意思是,这件事他宁奕不想追究,也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的线索,至于他们自己想不想追究,那要看他们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黄雀在后(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见到宁奕这般说,郭平便难免有些为难了,他偷眼看了看赵彦成,赵彦成怎么会不知道宁奕话中的深意,只不过他更奇怪的是,宁奕并非是那种良善之人,他这般做,一定是来人他认识的。 但是认识的人为何要夜闯驿馆? 一个个疑问像是一张细密的网一般,赵彦成忽然觉得有些烦躁起来,忽然想起了此次的目的,那人自己还未见到,便已经生出了这诸多事端,也不知道能不能将人安全带走。 宁奕面上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场面僵持着,还是郭平道:“这锡州不比西凉的京都和大历的京城,守卫也没有那般森严,难免会有贼人趁虚而入,若是王爷和大人有什么发现,还请一定通知下官,下官一定义不容辞。” 宁奕颔首,赵彦成见到也查不出什么,面上也客套了两句,便也告辞离开了。 宁奕看着满院子的狼藉,轻笑一声道:“你们暗中去调查那几个商人,若是发现了踪迹,只需要回来禀告我即可。”说罢也回房休息了。 倒是赵彦成和郭平出了院子后,两人都各怀心事,郭平一路跟着赵彦成到了他的院子,才试探性的问道:“大人觉得今晚的事情——” 赵彦成略一思忖,道:“这件事情,不可不查,却也不可明察,多事之秋,这位摄政王心机深沉的很,虽说他也是来大历调查毒粮一事,但是终究不是我大历朝堂之人,也不可不防。且他不想我插手那几个商人的事情,我心中不安,你安排几个得力的人手,留意一下他们的人。” 郭平连连应是,也一夜除却了宁奕,几人都是未眠。 而在西凉王宫内,有一人却睡的深沉。 西凉王宫,翊坤宫内,因着小皇帝宁泓为了江怜儿求情,想解了江怜儿的禁足,不知为何,竟然惹怒了西太后。 如意小声的道:“蒋安打听到,西太后摔碎了一对夜光杯,将皇帝狠狠的斥责了一番后,竟然让身边的人将皇帝赶出了翊坤宫。” 禾曦停下了手中绣了一小半的麒麟童子的小衣,蹙眉道:“她怎的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我曾经听宁奕说起过,自从宁泓掌权之后,西太后便处处帮着他立威。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便他小小年纪,无论是在后宫还是在朝堂上,都没有人敢有半分的轻视。西太后此番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如意虽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但是也是觉得奇怪,便道:“蒋安说,这些日子的太后娘娘有些奇怪——” 禾曦心中电光火石般的一闪,忽然道:“奇怪?哪里奇怪?” 如意道:“好像是最近太后娘娘特别容易动怒,好几次,只是因为下人犯了一点小错误,就大发雷霆,甚至有一次,一个小宫女就因为递过去的茶水有些烫,西太后竟然下旨把人活活打死了。” 禾曦蹙眉,这西太后虽说强势,但是并非是暴戾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 她扬了扬手道:“走,如意,太后娘娘病体未愈,咱们理应去瞧瞧——” 如意有些迟疑的道:“小姐,这西太后本就对您并不好,若是她借题发挥,您——” 禾曦微微摇头道:“不会,只要宁奕一日在外,在宫里,咱们便是安全的。” 此时夜色已经渐渐的暗淡了下来,这涵月楼距离西太后的翊坤宫却有些距离,蒋安十分贴心的备了软轿,载着禾曦朝着翊坤宫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都静悄悄的,翊坤宫在一众宫殿内显的光华璀璨,颇有些众星拱月的气势,但是却也显得有些孤独,这些内侍的脚程极快,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软轿便已经停在了翊坤宫的门前了。 守门的小太监见到来人是禾曦,先是一怔,随即恭敬的道:“奴才给穆小姐请安——” 禾曦颔首,看着寂静如斯的翊坤宫道:“免礼,我也只是惦记着太后娘娘的病情,不知道此事太后娘娘可是方便?” 那小太监,上下左右打量了禾曦好久,许是不明白,西太后不喜欢这位穆小姐,几乎是满宫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这位穆小姐,非但不躲得远远的,反而自己凑上来。 禾曦只是嘴角擒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也不催促他,任由着他打量自己。 那内侍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了些许,走近了一步,小声道:“穆小姐不要怪奴才多嘴,太后娘娘近几日心情不好,小姐现在还有着身孕,若是有个什么,也让远在外面的王爷担心不是,若是小姐信小的的话,您先回去,若是有太后娘娘的召见,再来也不迟——” 禾曦后退半步笑道:“身为晚辈,不能在太后娘娘身边侍疾,已经是大不敬了,若是连最基本的探望都做不到,便是被王爷知道了,也是要斥责我不懂礼数的。” 她的笑容得体而淡漠,那内侍见到禾曦坚持,自己又不想进去触了太后娘娘的霉头,要知道今日太后娘娘可是连陛下都赶出宫了的。 正在他犹豫间,老王妃从翊坤宫内出来,禾曦眯了眯眼睛,眼前的这妇人可是着实不简单的,西太后从最开始的不满到戒备,再到最后的引为知己,也只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那内侍好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忙道:“老王妃,您可算是出来了,太后娘娘她——” 老王妃面容和善,笑道:“已经好多了,只不过今日气急了,有些累了,已经歇下了,我明日再来陪着她说话——” 说完看着禾曦笑道:“怎么?穆小姐是来看太后娘娘的?” 禾曦颔首,道:“是,不知道太后娘娘病体如何?” 老王妃面上的笑意和煦的如同三月的春风,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了些许的好感,但是禾曦却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能掉以轻心,比如宁奕,比如拓跋——拓跋玥—— 禾曦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想起了他,努力的将那人的身影从自己的脑中摒除出去,却不知道是不是腹中的孩子有所反应,竟然轻轻地踢了禾曦一脚。 禾曦猝不及防的轻叫了一声,自从禾曦中蛊之后,如意便整日都担心,见到禾曦如此,忙上前扶住禾曦问道:“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禾曦深吸了几口气,平稳了呼吸后,才安抚似的拍了拍如意的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倒是老王妃十分关切的道:“怎么样了?你这孩子,怎的这般不小心?” 说着将禾曦拉到了一旁,像是长辈对晚辈一样,谆谆教导道:“你月份越发的大了,我有感觉,陛下是想护着你的,要不然以太后娘娘的脾气,怎会允许将你安排在涵月楼,看来陛下也是相信摄政王的是不是?” 禾曦只是装作听不懂这老王妃话中的深意,疑惑的道:“陛下也相信王爷么?那是不是说王爷有陛下撑腰,定然会安全回京?” 老王妃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禾曦竟然会这般反问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是讪讪的笑道:“唉,我一个深宫妇人,和你一样困在这深宫里,哪里知道这些呢,我还以为陛下会安抚你,告诉你一些事情呢——”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陛下当真没有跟你说什么么?” 禾曦蹙眉,显然是在回忆一般,半晌才泄气般的道:“没有,自从那日偏殿走水,陛下前来探望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陛下的面,更别说有什么话传给我了。” 老王妃垂下了眉眼,将所有的算计都隐在暗光中,最后道:“也好,今日陛下只是帮着怜儿说了几句话,便惹了太后娘娘不喜,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狠狠的斥责了一番,若是知道陛下暗中帮着你和摄政王,怕是要更加的不悦了。” 禾曦不动声色,并不去接老王妃的话道:“若是真的如此,我也放心了许多了。不知道郡主和小王爷最近相处的如何?” 提起了江怜儿,老王妃面上的笑意越盛了,她欣慰的道:“宇儿那孩子来过,说两人还算是投缘,郡主也没有之前那般排斥这门婚事了。” 说着她一把拉过了禾曦的手道:“上次你跟我说,你能劝解郡主,我还不信,现在却也信了大半,这次可是要感谢你,若是康亲王府这次能全身而退,我便欠你一个人情——” 禾曦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笑道:“咱们都是各取所需罢了,老王妃却也不必太过在意。” 禾曦见到翊坤宫内里里外外都熄了灯,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见不到西太后了,便借口身体疲惫,回了涵月楼。 老王妃一脸的关切,直到禾曦的软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面上的笑容才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阴沉和狠厉,她道:“宇儿可是已经回去了?” 身边服侍的人好似早就习惯了老王妃这般判若两人的样子,恭顺的道:“小王爷半个时辰前已经回去了,想来现在已经在等着您了。” 老王妃点了点头,转身照着自己的院子去了,身影渐渐的隐匿在浓郁的夜色中,不知道是黑暗吞噬了她,还是她本来就是从那黑暗中走出来的。 第三百九十二章 黄雀在后(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宁宇见到老王妃回房,恭敬的唤了一声母亲,随即扶着老王妃进来内室,下人们很有眼色的候在门口,不进去打扰。 宁宇将老王妃搀扶坐下后,才道:“听说太后今日大发雷霆,可是咱们的药起作用了?” 老王妃笑了笑,点头道:“她现在全然信任紫珂和星儿,想要做些手脚并不难,只不过在她平日的茶水里,加了一味曼陀罗,分量极少,几乎尝不出味道来,这药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渐渐的,就会产生依赖,若是每日摄取不足,便会心烦意乱,气血翻涌——” 宁宇心中了然道:“那今日是——” 老王妃道:“今日紫珂没放那花粉,从早晨开始,西太后便有些坐立难安了,你又教唆了皇帝去给将江怜儿求情。” 宁宇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母亲,我同陛下提过,说郡主总是被禁足在宫里,会郁结于心,若是可以,我想让郡主带着我好好游历王都。” 老王妃点了点头道:“本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陛下这才回去翊坤宫说,只不过现在他们母子离心,想来近些日子,陛下也不会再来翊坤宫了。” 两人相视一笑,脸上都是运筹帷幄的自得。 禾曦回到了涵月楼,如意服侍着她卸了晚妆,瞧着禾曦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如意便担忧的道:“小姐,您在想什么?” 禾曦方想开口,便从铜镜内瞧见蒋安侍立在门口,禾曦心中一动,转身对着蒋安招手道:“你过来——” 蒋安小步上前,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禾曦从妆奁中,取出了一枚她从大历带过来的玉簪,晶莹通途的红玉髓雕刻的蔷薇花,上栖着一只金蝶,翅膀雕刻通透,嵌着轻薄的蚕丝,活灵活现,随着动作,双翼微颤,给人展翅欲飞的错觉。 禾曦将这金蝶玉簪放进了一个锦盒中,交到了蒋安的手上道:“你明日得空去一趟秦府,交给秦夫人,便说这东西,是为了上次她进宫陪我的谢礼。” 蒋安不明所以的看了看那玉簪,除了看着心思巧妙些,着实算不上金贵,尤其是制作那蔷薇花的红玉髓,更是没有琉璃红宝石等贵重。 禾曦却也不再解释,蒋安忙点头应是,随后躬身退出去了。 如意不解的道:“小姐这是为了什么?” 禾曦取了帕子轻轻的将唇上殷红的口脂擦掉,道:“我有些疑惑,或许这秦夫人可以一用。” 如意深吸一气,自从两人被关在这西凉皇宫内,便处处小心,受钳制,但是她也知道禾曦的不易,这一路走来,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的难,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更何况她没有同她经历那段最绝望无助的日子,忽然她好像明白了,禾曦身上有一种特质,这种特质让她被吸引,心甘情愿的为了她付出所有。 她抬眼看着禾曦,正见到禾曦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出神,她伸出手去触摸眉心的一点朱砂,如意忽然觉得眼底一酸,道:“天色不早了,小姐早些歇息吧。” 禾曦收回了目光,有什么在被她埋葬在眼底,她由着如意将自己搀扶上床,侧身躺下,双腿微微曲起,有人说,这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婴儿在母体内时,会议这样的方式自我防备。 但是她却是在保护另一个小生命,就在刚才,她忽然觉得镜子中的自己有那么一丝丝陌生,分明这张脸自己已经看了无数遍,但是就在如意问自己问题时,禾曦觉得自己面上的神色是那样的觉得让人陌生,那样浅淡的笑意,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能这般熟练的与人算计。 她听得如意在自己的脚踏上睡下了,室内只听得夜虫的唧唧声,半晌禾曦才轻轻的道:“如意,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像是水上浮萍?” 如意不解的抬头,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她的神色,如意认真的想了想道:“奴婢并不这样认为,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奴婢还只认为自己只是一把刀,但是后来,这把刀生出了血生出了肉,变得有了期待。” 期待么? 禾曦喃喃的重复了一句道:“那么如意,你现在的期待是什么?” 如意深吸一气,嘴角含着笑意道:“奴婢期待小主子的降生,期待能和小姐过安静的生活——” 禾曦的手下意识的扶住了自己的腹部,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临么,是啊,她也期待,可是她身上的蛊毒——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希望这个蛊毒对这个孩子没有伤害。 夜色渐渐的沉了下去,主仆二人再无其他的话语,相伴而眠。 另一边,秦府内,秦夫人脸色阴沉着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管家道:“你说什么?老爷今天没回府?” 管家额头冷汗直冒,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回夫人的话,老爷今日从宫里回来后,便去了同僚府上,说是商谈公务,现在的确没有回府。” 秦氏脸色凝重,羽儿在一旁小声的劝道:“夫人,或许老爷真的有要事在身呢,毕竟今天老爷在翊坤宫,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吩咐了什么。” 秦氏挺到羽儿的话,忽然想起了星儿,她心头突然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道:“老爷今日可同那贱人说话了?” 管家心中大骇,但是他并不知道秦氏口中所说的贱人是谁,他只能讷讷的道:“下人不知道夫人的意思,夫人只指——” 秦氏却好似越发的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一般,朝着四周看去道:“是谁跟着老爷进宫的?” 羽儿见她神色仓皇,便小声的道:“夫人,随着老爷进宫的只有那个陆染——” 秦氏凌厉的眉峰显得越发的凌厉和咄咄逼人,她暗暗咬牙道:“陆然,可是他不是送咱们出宫了么,那岂不是后来老爷身边再也没人跟着?” 羽儿点了点头,秦氏恶狠狠的瞪了跪在地上的管家,道:“去派人去寻老爷,就说我身体不适。” 管家连连点头,才想退出去,便见到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夫人,宫里来人了。” 秦夫人正在气头上,没好气的道:“哪个宫里?是找老爷还是找我的?若是找老爷的,传话下去,他不在秦府,至于在哪,让他们自己去寻。” 管家给那小厮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平白惹了秦夫人生气。 那小厮声音都有些发颤的道:“回夫人的话,是找您的,听说是宫里那位穆小姐派来的公公。” 秦夫人越发的疑惑了,此时的她心中正烦闷不已,更何况,她本就不喜禾曦,自然也不愿理会,便道:“你去将人打发了,就说我身体不适,不适合见客。” 那小厮犹豫着不肯走,秦夫人怒极道:“怎么?现在这秦府我还做不了主不成?” 说着,她斜斜的朝着管家飞了一个眼风,那管家哪里还愿意再去惹恼她,忙从地上起身道:“手底下的人不懂事,还请夫人不要怪罪,奴才这就下去把人打发了,也会派人去通知老爷的。” 秦夫人面上的怒气渐消,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色道:“这还差不多——羽儿,咱们回房——” 院中的众人见她不打算再追究,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小厮凑近了道:“管家,那位公公还在门房候着呢,这可如何是好?” 管家摇了摇头道:“你去那处寻老爷吧,就说夫人病了,想老爷回府探望,至于宫里的那位公公,我去见见——” 那小厮满脸为难的道:“要是被夫人知道了老爷去的是——怕是要将咱们这些知而不报的人打死啊——” 管家也是满脸的忧虑,其实自从那个姑娘被送进宫里之后,秦大人便经常宿在烟花柳巷,这西凉皇城里面的人都知道秦府有个跋扈厉害的秦夫人,且秦太尉位高权重,无人会愿意趟这趟浑水,而满府上下,都畏惧秦夫人的强势,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而已。 而这几天,秦昊一连着几日都没有回府,这才引起了秦夫人的怀疑和不满,好在他们找了理由搪塞过去了,否则定然会闹起来的。 那小厮忙不迭的从后门悄无声息的出去了,管家则朝着前院的门房去了。 而此时,候在门房处的并不是别人,而是蒋安,他站的笔直,目不斜视,神色不卑不亢,看着倒不像是宫里一个下等太监。 但是他们毕竟是宫里的人,管家还是很给面子的笑问道:“看着公公面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 蒋安淡淡笑道:“管家客气了,贱名蒋安,是涵月楼的宫人,今日是替我们小姐送东西来的。” 管家的笑意得体又疏离的道:“原来是穆小姐身边的,可真是稀客,但是今日真是不巧,我们夫人偶感风寒,现下正在房中歇息,恐怕是不便见公公——” 蒋安却也不急,只是将手中的木匣拿出来道:“无妨,只不过要劳烦管家给夫人带一样东西,顺便帮奴才传句话——就说,我们小姐感谢秦夫人之前进宫陪伴,但是我们小姐胎气不稳,怕是最近都没有精力见客,还请夫人见谅。”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片金叶子塞进了管家的手里,凑近了些许道:“这些话,还请管家能务必带到——” 弟三百九十三章 黄雀在后(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管家捏了捏手里的金叶子,分量极足,便也心安理得的接了笑道:“公公多礼了,宫里让传的话,奴才必然传到,夜深,公公小心些。” 蒋安点了点头,出了门乘了马车便离去了,等到管家将蒋安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秦夫人,秦夫人原以为是什么事情,却不想那穆羲和竟然是不想让自己进宫? 她冷冷的瞥了一眼那装在木匣中的玉簪,轻嗤一声道:“就这样的东西也好意思送出来,我妆奁里随随便便拿出来一样,都比这个贵重,羽儿,随便找个地方扔了。” 羽儿应了一声,伸手去接管家手里的木匣,却不想手才触碰到那木匣,秦夫人眸光一闪道:“等一下——东西拿过来我看看——” 羽儿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将东西拿过来递给了秦氏。 秦氏看后脸色变了变,清咳一声道:“行了,你先下去吧,老爷若是回来了,先来通禀我一声。” 管家应声退下,倒是羽儿不明所以的道:“夫人,这东西可是有什么不妥?” 秦氏伸手将那红玉髓的簪子拿起,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神色越发的郑重了,她并未说话,只是对着羽儿道:“你准备一下,咱们明日进宫——” 羽儿越发的不解道:“可是,这穆小姐可是特别派人来说,不想您进宫的,您又何必——” 秦夫人斜了羽儿一眼,冷声道:“你知道什么?还不赶紧按照我说的去做?” 羽儿不知又是那句话触怒了秦夫人,心头一凛,连忙退下了,秦夫人将那枚玉簪紧紧的攥在掌心中,红玉髓雕刻的蔷薇花瓣虽被打磨的圆润光滑,但是却也将她的手心某处咯的泛白。 只见到那玉簪的花叶处,不起眼的地方,被人刻上了两个字,星儿。 是的,星儿,这个名字好像是阴魂一般,挥散不去,她原以为,她只是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婢女,她原以为,将她送进宫,便免除了后患,但是,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按照她的想法进行。 这一夜,秦氏近乎都是半梦半醒间,梦里,她看见秦昊怀里拥着一个妖娆的美人朝着自己笑,那个笑容带着十足的挑衅的意味,秦氏分明能看见她眼中的不屑和野心。 而秦昊是那样的宠溺的看着她,扶着她小心翼翼的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秦夫人的双脚好像钉在了原地,一动不能动,近了,她才听清秦昊满心欢喜的道:“夫人,慢些,小心咱们的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 秦夫人低头看去,只见到星儿一手挽着秦昊的手臂,一手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像是一个凯旋而归的将军,秦夫人想张口,却觉得喉咙好像是被什么梗住了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渐行渐近,秦昊好像察觉不到她的存在一般,直直的撞上来,而星儿则笑的越发的开怀,甚至有些狰狞,突然秦夫人觉得自己身子一空,秦昊和星儿竟然从自己的身体中穿过。 她转身看去,只见到身后是满眼的喜庆,大红色囍字像是一柄柄的利刃,不断地剐蹭着她的胸口,她看着满堂的宾客,笑着恭贺道:“恭喜秦夫人秦太尉——” 秦夫人?那个贱人是秦夫人,那她又是谁?她想冲进去问清楚,但是身子一阵下沉,她尖叫着醒了过来,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了。 秦夫人从床上坐起,大口的喘息着,羽儿端了清水进来道:“夫人怎么了?” 秦夫人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焦躁,道:“服侍我起床梳妆,我要进宫——对了,老爷回来了么?” 羽儿神色有些怯怯的道:“回是回来了,但是昨晚老爷是宿在书房的,说是夫人病了就应该好生休息,不该漏液前来打扰——” 秦氏怒火中烧,又想起方才那个十分真实的梦境,难眠后背生出一股凉意来。匆匆地吃了早饭便进宫了。 她按照惯例,依旧是先到翊坤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然而她连翊坤宫的门都没进去,就被告知,今日太后身体不适,让众人不必打扰。 秦氏心中疑惑,见到出来传话的是个十分眼生的小宫女,秦夫人并不认识,便奇怪的道:“怎么是你来回话?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呢?紫珂姑姑和李公公呢?” 那小宫女道:“夫人有所不知,最近太后娘娘处罚了几波的太监和宫女了,现在身边根本没有人敢贴身服侍,所以李公公和紫珂姑姑都忙着照看太后娘娘,像传话这种小事,只得奴婢来了。” 秦夫人自然也是听说了太后斥责陛下一事,对这小宫女的话也已经信了大半,她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便劳烦你跟太后娘娘回禀一声,就说我来过了。” 说完才想转身,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转身道:“对了,有个宫女原是我府中出来的,不知道这被处置的人中——” 那小宫女忙安慰道:“夫人说的是星儿姐姐吧,她现在可是深得太后娘娘欢心的,夫人放心好了,说起来,星儿姐姐真是好命,不止夫人关心,连秦大人也十分的关心,有两位贵人帮衬着,星儿姐姐可是不愁没有前途的——” 她自顾自的说着,丝毫没在意到秦夫人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羽儿见状不好,清咳一声道:“夫人,咱们不是还要去探望郡主和穆小姐么,别误了时辰。” 说着算是半拖着脸色铁青的秦夫人离开了。 秦夫人气急,一把甩开了羽儿的手,转身便想要回翊坤宫去寻星儿。 羽儿急忙劝阻道:“夫人,您冷静一点,您没听那宫女说,太后娘娘已经处置了一批宫女太监了,之前还斥责了陛下,您现在过去闹,要是惹怒了太后娘娘,怕是您也要受苦的啊——” 秦夫人这才冷静了下来,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急道:“难道,难道我就任由着那小贱人?你方才也听说了,老爷也——我真是——真是——” 她气急,竟觉得心中万般委屈,忍不住的落下泪来,羽儿忙拿出绢子给秦夫人拭泪,一边道:“夫人莫急,再如何,她也只是个身份卑贱的人,即便是老爷喜欢,收进了府里,也只是个姨娘,到时候怎么处置,还不是夫人您说了算?” 秦夫人却忽然想起昨夜的那个梦,她喃喃的道;“不行,就算是我死了,也不能让她进秦府,走,我们去涵月楼——” 说着,恶狠狠的拭去了腮边的泪,快步朝着涵月楼的方向去了。 蒋安见到了秦夫人时,还是满面惊异的,但是瞬间,他的神色便恢复如常,像是往常一般,引着秦夫人入内,禾曦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秦夫人会来,桌上摆着两盏刚沏好的茶。 如意将茶点摆好后,便躬身离开,蒋安原想着侍奉左右,但见到如意都退出来了。也犹豫着跟着出来。 羽儿看了看秦夫人,秦夫人微微颔首,她这也才跟着如意一同出了内殿。 蒋安有些不解的看着如意道:“秦夫人怎的今日过来了?” 如意同样不解的看着蒋安道:“难道不是你告诉秦夫人今日过来的?” 蒋安见到如意神色并不想是装出来的,便也只能讪讪的道:“是啊,只不过秦夫人昨日只说是病了,我也只是好奇她今日便进宫了。” 羽儿站在一旁,尴尬的笑道:“夫人最近只是连夜梦魇,大夫也之说是好生调理,这今日便想着进宫陪穆小姐谈心罢了。” 不同于殿外几人的窃窃私语,殿内,禾曦只是幽幽的品着手中的香茗,神色淡然。 但是秦夫人却不同,禾曦越是一言不发,秦夫人便越是坐立难安,终于,她似乎是忍不住一般,将昨日禾曦送去秦府的红玉髓的簪子拿出来,道:“穆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禾曦伸手接过那玉簪笑道:“秦夫人,我们谈个交易如何?” 秦夫人冷笑一声,道:“穆小姐,我奉劝你还是收起那些伎俩和算计——” 禾曦却不急躁,只是将手放在那玉簪上,纤细柔白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上面星儿二字,道:“秦夫人如何不先听听我的条件,再做思考呢?” 秦夫人觉得那皙白的手指并不是放在玉簪上,而是紧紧的箍住了自己的咽喉,她声音不自觉的颤抖着道:“什么——什么意思——” 禾曦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的道:“我帮你解决了她,但是你要帮我调查一件事情——” 秦夫人仓皇的起身,不自觉的带翻了案几上的茶盏,淋漓的茶渍顺着她的衣襟蔓延而下,狼狈不堪。 她似浑然不觉般的道:“荒唐,简直是荒唐——” 禾曦定定的看着她,也不急好似在等着猎物投降一般继续引诱似的道:“前几日秦大人在翊坤宫,可是与这位星儿姑娘独处了一段时间,秦夫人想不想知道,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秦氏的手臂微微颤抖着,摇头道:“不——你怎么会知道——不可能——” 第三百九十四章 黄雀在后(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慢悠悠的扬眉道:“怎么会不知道?虽然事情发生在翊坤宫,但是秦夫人难道忘了我背后是谁了么?” 秦夫人倏地睁圆了双眸道:“摄政王——他不是——不是——” 禾曦却不以为意的道:“摄政王府还未倒,这些事情只要我留心,还是很好发现的,秦夫人你说是不是?” 秦夫人心中最后一道防线瞬间被击垮,她颓然的回到座位上,好像在刹那间就老了十岁一般,满眼掩不住的失望道:“他们——他们——” 才说了两句,便止不住的哽咽起来,都是真的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禾曦只是安静不说话,半晌秦夫人深吸一气,面上的悲戚渐渐的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狠厉,她深吸一气道:“既然说道交易,我要知道你开出的条件才行——” 禾曦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道:“你在乎的那位姑娘,我会送她回康亲王府,如何?” 秦夫人却有些恼怒的道:“这样送回去岂不是太便宜了她——我——” 禾曦道:“她是康亲王府的人——” 秦夫人恍然大悟,禾曦继续道:“这星儿我还有用,不过既然秦夫人不想让她进秦府,她去哪都是无所谓的不是么?” 秦夫人颔首,随即试探性的问道:“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禾曦语气清淡的道:“很简单,我想知道,秦大人到底是为谁做事——” 提起了秦昊,秦夫人脸色变了变,但是还是下意识的道:“我们老爷身为太尉,自然是听命于陛下和太后娘娘的,穆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禾曦早就知道秦夫人会是这样的态度,毕竟没有人能任由着别人质疑自己的夫君的衷心,换言之,若是查出秦昊并非完全效忠西凉皇室,那么就是诛九族的罪名。 禾曦也不强求,只是摊手道:“秦夫人还真的相信秦大人,就像是相信秦大人对你的忠贞是一样的,但是男人嘛,若是美人在怀,怕是会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也未可知,难道秦夫人不好奇么?” 秦夫人的心随着禾曦声调的起伏而不断地翻滚着,一丝丝怀疑从心里不间断的冒了出来,她手指颤抖着,下意识的问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禾曦一怔,她是谁么?她是沐锦,也是禾曦,自然也是穆羲和,可是她究竟是谁? 想到这里,她忽然笑了,笑的妩媚而又有些讽刺,她声音极低道:“我只是一把刀罢了——” 但是她的声音太低了,几乎没有人能听清,秦夫人只觉得她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忽然她想起一人来,或许那人能查出什么,她心中下定了决心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作为交换,我想知道,你要如何才能将那个贱人送走——” 禾曦双眸微眯,她缓缓的道:“这后宫里,最不缺的便是风流龌龊的事情,秦夫人说是不是?” 一个时辰后,禾曦和秦夫人相携出了涵月楼去往江怜儿处。 正巧遇见了宁宇,宁宇一身浅月色长衫,发带玉冠,眉眼如墨,且身姿纤长,明明比江怜儿小了一岁,但是眉眼中透露出的沉稳和淡然却让他看着更成熟。 反观江怜儿,见到禾曦时,满眼的欢喜和雀跃,还有深深的依赖,像是个孤军奋战的小兽找到了母兽一般。 禾曦心中一软,她忽然想到了沐承,原来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成长为可以让人托付的。 宁宇将两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笑道:“嫌少见到郡主这般开怀,想来是真的喜欢二位了。” 秦夫人一想到星儿会是康亲王府指使勾引秦昊的,心中便越发的不喜,对宁宇的态度也从最开始的热络变得疏离了起来,她淡淡的接口道:“小王爷即便是再解风情,也终究是男子,哪有咱们女人之间聊的来?小王爷说是不是?” 宁宇微微怔楞,他面上维持着得体的笑意道:“秦夫人说的是,是宁宇唐突了。” 江怜儿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心里总觉得宁宇为人坦诚善良,且秦氏向来为人耿直,脾气娇蛮,见到她出言为难宁宇,便小声道:“也不是,只不过是宫里没有年龄相仿的女子,且穆小姐来自大历,时常会讲一些大历的风土人请,我倒是十分的喜欢,宁宇,你别介意。” 宁宇眼中蓄起了温暖的笑意,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江怜儿的发顶,笑道:“怎么会呢,好了,我今日还有事情,要出宫一趟,回来给你带宫外你喜欢吃的奶酥如何?” 江怜儿用力的点了点头,笑道:“好——” 宁宇对着二人拱了拱手,便带着下人离开了。 禾曦微微的蹙眉,什么时候这宁宇竟然这般得江怜儿的信任了,忽然她心中有些幸灾落祸,不知道宁奕要是看见眼前的这幅场景,会是什么表情呢? 而远在锡州的宁奕,忽然打了一个喷嚏,身边的婢女忙将窗子掩上了一半,道:“近几日天气有些寒凉,王爷可是要当心些才是——” 宁奕轻声嗯了一声,随即将手中的书信扔在一旁的炭火盆里,那几个商人有消息了。 而此时的西凉皇宫内,江怜儿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禾曦和秦夫人道:“这怎么可能?秦大人他——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霍乱宫闱要是被母后知道了,怕是——” 她不安的看了看秦夫人,随即住了口。 秦夫人也不觉得面上无光了,旋即起身跪在地上,求道:“还请郡主能帮帮妾身,虽说妾身平日里骄横,但是若是他喜欢,我也不能阻拦,但是谁都可以,唯独这星儿不成,先不说她是不是康亲王府安排进来的,便是她的身份,也是没有资格进秦府的,若是破了例,有心人知道是我们老爷糊涂,无心人还以为是太后娘娘和陛下——” 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嘤嘤的哭泣着,禾曦淡定的坐在一旁喝茶,江怜儿本就心软,加之秦夫人的哭诉,愈发的觉的事情棘手。 她下意识求助性的看向了禾曦,禾曦心中叹息一声,将茶盏轻轻的放在案几上,道:“星儿本就是康亲王府的人,且她精通推拿的技巧,郡主若是日后嫁到康亲王府,太后娘娘必然会准备婢女算是陪嫁,这人选嘛,自然会听从郡主的意见。” 江怜儿手一抖,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为什么禾曦要说自己会嫁给宁宇?之前分明是缓兵之计啊,禾曦见江怜儿果然没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深意,便补充道:“自然,若是这星儿在郡主宫里,犯了什么错处,自然是郡主处置。” 江怜儿这才明白,翊坤宫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插手,就算是星儿犯了错,以西太后对星儿的宠爱,未必会严惩,但是若是她的陪嫁婢女,那便不同了,就算是西太后有心想要维护,却也不能完全不顾及她的意思。 她有些犹豫的看着禾曦,似乎是不懂为何禾曦会冒然插手太尉府的事情,但是若是这个星儿真的像是这二人所说的如此狐媚,自然也是不能留在宫里的。 她见秦氏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心中不忍,叹息一声,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柔声道:“秦夫人,我答应你便是了,只不过此事不宜声张,且也未必会成事,我听说我母后现在十分喜欢这婢女,我只能尽力而为。” 秦夫人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道:“太后娘娘那么心疼你,只是一个婢女而已,太后娘娘一定会听郡主的话的。” 秦夫人出宫时,已然是天黑了,临走的时候,她依旧是去了翊坤宫,还是早晨的那番说辞,她也不强求,却不想转过宫道的时候,余光竟然看见老王妃从翊坤宫离开。 而送老王妃出门的正是化成灰她都认识的星儿,她下意识的将身子隐在高大的松树后,见到老王妃并未及时离开,而是交代了星儿一些什么,星儿神色恭敬,连连点头。 这愈发的印证了禾曦的话,待到老王妃离开,秦夫人才慢慢的从树后走出,快步离开了。 而另一边,禾曦扶着如意的手,慢慢的朝着涵月楼的方向去,蒋安跟在后面,忽然蒋安笑道:“小姐真是神机妙算,奴才都没见到秦夫人,但是秦夫人只看见了小姐送去的簪子,便自己前来见面了。” 禾曦不动声色,笑了笑道:“还是你的话传的好,要不然,一个普通的簪子罢了,能有什么玄机?” 蒋安语气微顿,偷眼见到禾曦神色恬静,正四处看着周围的景色,便也放心道:“奴才也只是按照小姐的吩咐,说你有要事请秦夫人进宫一见,请秦夫人务必赏脸。” 随即他又补充道:“只不过看着那管家的样子,似是有些不喜,奴才还塞了一枚金叶子给他,也不知道这话他有没有带到,秦夫人今日——今日可是提及了?” 禾曦轻轻的摇头,状似不在意一般的道:“并没有,对了,既然是你办差事,怎的能让你自己贴钱,如意,回了涵月楼你从咱们的行囊中,拿出两枚金叶子补给蒋公公。” 如意应了一声是,蒋安则躬身谢过,主仆三人便再也无话,一路走远。 第三百九十五章 黄雀在后(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秦氏回了太尉府,果不其然,秦昊并未回府。 管家战战兢兢的生怕秦氏借机发难,却不想秦氏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回了自己的院子,管家虽然好奇,却也松了一口气。 秦氏一路回了房间,便关上门翻找了一番,却一无所获,她坐在椅子上,忽然有些心酸,她才意识到,原来秦昊已经许久没有回她房中了,手指划过一旁的床榻,忽然想起什么,从柜子中找出了一条崭新的被褥,扬声道:“羽儿,进来——” 羽儿闻声而入,见到秦氏怀里抱着被褥,不由得蹙眉道:“夫人,您这是?” 秦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这几日隐隐有些回寒了,我记着老爷书房里面的被褥都是薄的,你同我走一趟,将这被褥换下来。” 羽儿心中疑惑,自家夫人从宫里回来,便奇奇怪怪的,老爷不在府里,她不但不发脾气,甚至还关心起他来。 正在羽儿发呆的时候,秦氏已经抱着东西出门了,羽儿回神忙跟了上去,将东西接过,一同朝着秦昊的书房去了。 秦昊的书房距离秦夫人的院子并不远,只半盏茶的时间,秦夫人便到了书房外,看守的侍卫见到来人是她,先是面面相觑,随即跪地请安。秦夫人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些人,推门便想进入。 还是一个小厮反应极快,展臂拦道:“夫人,老爷不在府里,书房里没人的——” 羽儿不满的蹙眉道:“老爷在不在府里,难道夫人不知道?我们要进去给老爷换被褥,胆敢拦着夫人,真是目无主上——” 那小厮一脸的为难,随即眼眸一转,伸手想接过羽儿手里的东西,笑道:“这些粗活,哪里用的着夫人和羽儿姑娘动手,交给我们就行了。” 羽儿闪身避过,秦夫人双眸越发的阴冷,她冷哼一声道:“怎么,这秦府还有我不能随意进出的地方?是你们老爷给你们的命令,还是你们眼里就没有我这个夫人?” 那小厮惊得忙跪倒在地,忙道不敢。 秦夫人一把推来了书房的门,带着羽儿便进去了,那小厮见到秦夫人进去,才有些慌了神,一把拉过旁边的人道:“快去寻老爷——” 秦昊被人寻回府的时候,正见到秦夫人从书房出来,秦夫人面色如常,见到秦昊赶回来,斜睨了一眼站在门前的小厮,微微的笑了笑道:“老爷怎的回来了?可是公务处理好了?” 秦昊讪讪的笑了笑,道:“夫人不是身体不适,怎的会来我书房?” 秦夫人上前挽着秦昊的手嗔怪道:“妾身身子不适,老爷都不说回来瞧瞧,倒是妾身来了书房,老爷便巴巴的赶了回来,若不是妾身进去过,怕是以为老爷金屋藏娇呢——” 秦昊只觉得后背冒着丝丝的凉气,他不着痕迹的抽出了自己的手,道:“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身子可是好些了?这天气我看要寒凉了,夫人还是好好的在房内休息才是。” 秦夫人有些期盼的看着秦昊道:“那老爷晚上可是要回房歇息?” 秦昊轻咳一声,道:“我还有些公务,这样,你先回房,晚上我让小厨房备一些你爱吃的菜,去陪你吃晚饭。” 秦夫人点了点头,顺从的送开了秦昊的手,由着羽儿的搀扶出了院子。 她一直走,几乎连头都没有回,但是羽儿却能感觉到,秦夫人微微颤抖的手,羽儿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道:“夫人——” 秦夫人几乎是呵斥道:“闭嘴,这件事,你谁也不准说,虽然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但是你要是说漏了嘴,我留不得你,可知道?” 羽儿忙点头,低下头去,将眼底的畏惧和慌乱都掩了下去,随即轻声问道:“那咱们,该如何是好?” 秦夫人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四周,见到周围负责洒扫的下人都不着痕迹的朝着这边观望,见她看过去,便别过视线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秦夫人扶着羽儿的手慢慢的走着,随即羽儿听见她轻声道:“明日进宫再说。” 但是她并未等到进宫的时候,因为次日一早,她打开房门,便见到门口几个身着甲胄的侍从站在门前,问过话才知道,原来秦昊“担心”秦夫人病情,让秦夫人留在自己房中休息,不可踏出半步,而秦夫人身边的婢女羽儿,因为服侍不周,已经被关进了柴房了,一夜之间,秦府便好像是变了风向一般,谁能想到,想来惧内的秦昊,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连秦夫人都没有想到,她怒极,将屋内能砸的东西都扔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厉声道:“去,你们去把秦昊找来,我倒是想问问他,我可是做错了什么?竟然敢软禁我,就不怕——就不怕我进宫将他的所作所为告知太后娘娘——” 那侍从面不改色,道:“老爷吩咐了,若是夫人砸了东西,便送来一模一样的,直到夫人消气,现在外面事态不明,夫人还是留在府里的好,不要给秦府惹来祸端。” 秦夫人被那侍从的话噎的一滞,她狠狠地转身,用力的将门关上了。 有些颓然的坐在了门边,秦昊他真的是下定了决心,想做那件事情了,那件大逆不道的事情,若是败了,当真是被人唾骂,株连九族的。 她狠狠地用手捶地,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一直自诩的强势,竟然这般不堪一击。 这日,禾曦没有等到秦夫人进宫,便知道或许是出了差错了,而江怜儿那边的消息也不容乐观,她今日并未见到西太后,与之前拒绝秦夫人的理由一样,西太后需要静养。 甚至连宁泓去了,都被紫珂挡在了外面,一时间宫内谣言四起,有人说太后娘娘病入膏肓,许不久于人世,也有人说,太后娘娘对陛下和郡主寒了心,要另觅君主,择贤而立。 但是好像这谣言并未波及宁宇母子,宁宇还像是往常一般,去江怜儿宫里陪着江怜儿说话,时不时的出宫四处游玩。 朝堂上也是一片风平浪静,秦昊整顿军中,杀伐果断,手段狠辣,像是换了一个人。 宁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并不表态,似乎是默许了。 而宁奕这边似乎也陷入了僵局,他的人千辛万苦的找到了那几名商人,却不想那几名商人根本对于所押运的货物是毒粮的事情毫不知情。也是因为死亡大面积爆发出来,他们心虚才躲了起来。 宁奕却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几经拷问之后,却依旧毫无所获。 而赵彦成,整日和郭平二人奔波救治中毒伤亡的百姓,不知道为何,原本已经被控制住的事态,再一次出现了变故。先是城中有人出现乏力高热的症状,紧接着便不断地呕吐,直到呕出鲜血来,严重者损及生命。 这样的情况愈演愈烈,甚至连被监管的流放的罪人们,也慢慢的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其中,兰博的夫人便是如此,这女子本是之前被兰博轻薄过的,后父母突然病逝,自己无依无靠,且名节受损,不得已才委身于兰博。 最开始郑氏是不喜的,毕竟她一直自持身份,这女子只是出身乡野,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她的儿媳。 然而兰之礼想到兰博的身子,加之之前魏红袖并未为了兰博留下一儿半女,这才做主将这女子收进了门。 而兰博,自暴自弃,整日不是饮酒便是无所事事,饮酒饮的多了,便对自己的妻子,动辄打骂不休,周围的人都看不下去,但是又碍于情面不好多管闲事。 锡州的流放的人,每日都是有苦役要做的,自从兰博娶了妻子,他便再也不闻不问,这日,兰博的妻子正在田里劳作,只见到郑氏一脸不耐的将手中的锄头狠狠的掷在地上道:“大历每年花费那么多的军饷,供养这些人,现如今他们一个个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做事,我要进京去揭发他们!” 小兰氏听闻自己的婆母出言不逊,忙放下了手里的工具走上前,柔声劝道:“母亲,您消消气,那些人都听着呢——” 郑氏最是看不起小兰氏这般懦弱的样子,一把甩开她怒道:“听见了又如何,他们自己做错了事,难道还怕人说不成?你要是犯贱愿意干,你就把这些事情都干了,我是不干了——” 小兰氏被郑氏推搡着,只觉得一阵头晕,她强忍着看着负责监管她们的人面色不善的走过来,斥责道:“怎么回事?难道要偷懒不成?” 郑氏神色讪讪的,倒是蒋氏听见了声响走过来,陪着笑意道:“官爷,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姐姐脾气不好,我给您道歉,这些活我们一定能做完,您放心好了。” 那士兵见到蒋氏和小兰氏满脸堆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小声的嘟囔道:“还真的以为自己是皇后的嫡母呢,朝廷都变天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快干快干,要不上头怪罪下来有你们苦头吃——”到寸长的钢刀从后腰直刺穿他的腹部。 这刀,他认识的,分明是他方才与蒋氏欢好时,放在地上的。 他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只见到刀的另一端,站着蒋氏,她神色中哪里还有方才的脆弱,满是冷漠和恨意。 那男人似乎有些不解,然而还未等到他问出口,蒋氏手里的刀狠狠的往前一送,那男人闷哼一声,身子失去支撑了一般,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蒋氏站在原地,这才回过神来,她的手不断的颤抖着,有血的温热在一点点的唤醒着她的理智,她不会让他将他们之间的事情说出去的,若是他没来锡州,或许跟着他总比跟着兰氏那帮人好许多,但是他来了,他还承诺要带她走,她如何能让这个人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自己手上的血液一点一点的擦干,随即将那人拖至旁边的灌木旁。 但是这样还不够,他的死很快便会被人发现,若是有心去查,他们的关系也很快会被人暴露。 蒋氏的思绪飞快的旋转着,忽然她想起一个人来,心中似乎打定了主意一般,快步的朝着家里走去。 小兰氏的屋子亮着微弱的烛火,蒋氏推门而入,蜡烛几乎要燃尽了,徒留下一滩殷红的烛泪,好像是凝固的鲜血,小兰氏服了药物,睡的正沉。 蒋氏起身先将小兰氏的衣物收拾好,放在包裹里,随即推了推正在睡梦中的小兰氏,轻声唤到:“孩子——孩子——” 小兰氏悠悠转醒,睁开眼睛便看见了蒋氏手中正拿着包裹,小兰氏吃了一惊道:“婆母——” 蒋氏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即低声道:“来不及解释了,咱们今晚便走,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你跟我离开——” 小兰氏心中疑惑,事情竟然这般紧急,但是更多的,是满心的欢喜和兴奋,她马上就要逃离兰博了,逃离这个地域一样的地方。 根本来不及思考蒋氏的话,她就强撑着身子和蒋氏一同悄悄地出了门,直到到了方才蒋氏遇见那男人的地方,蒋氏才止住了脚步。 小兰氏不住的咳喘着:“婆母——人呢?接咱们的人呢?” 蒋氏伸出手遥遥的指着一处不起眼的暗处道:“人在那里呢——” 夜色下,蒋氏指的地方又隐在阴影下,根本看不真切,小兰氏忙不迭的上前两步,想看清楚来人到底是谁,却突然感觉到有人从后面用力的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吓得挣扎着,双手不断的挥舞着,想将那人的手拨开,但是奈何她是病了的人,气血虚浮,根本用不上半分的力气。 蒋氏的神色狠厉中带着决绝,终于,一下,两下,三下。 怀里的人挣扎的力气越发的小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小兰氏的手便无力的垂了下来,没了气息。 蒋氏将她的尸体和那男人的尸体放在了一起,又将小兰氏的衣襟解开,从那男人的伤口处擦了一些血渍擦在小兰氏的手上,又把刀放在小兰氏的手中。 做好了这一切,蒋氏才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回到了小兰氏的房间里,天色还阴沉沉,她看着桌上的剪刀,狠了狠心,一把刺进了自己的腹中,但是她控制着力道,并未伤及内脏,随即她将剪刀扔在一旁,用手捂着受伤的腹部,那男人的血和她的血早就混成了一片,看不出蹊跷。 第三百九十六章 黄雀在后(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郑氏听他提起了之前的事情,难免心中不平,她不顾小兰氏和蒋氏的阻拦,冲上前指着那人冷笑道:“若是从前,我一句话便能要了你的小命,哪里轮的着你在这说三道四——” 小兰氏眼看着郑氏气焰越发的高涨,生怕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婆母又给她们惹什么麻烦,刚想上前阻止,便觉得一阵头晕,她眼前一黑,竟然直接晕倒了过去。 原本这些人的死活,也无关紧要,但是现在人心惶惶,若是这些人再出了事情,便有些棘手了,这般想着,那人便招呼着人将小兰氏送回了他们住处。 蒋氏一行人也跟了回来,郑氏不以为意的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兰博自始至终也没有出现过,倒是蒋氏跟着忙前忙后。 不多时,郎中便来了,然而跟着郎中一起的还有赵彦成。 出门迎接的蒋氏,似乎没有想到赵彦成会来这种地方,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她脸色腾的涨红了,手指不断的拉扯着身上已经洗的泛白的有些褶皱的裙袄。 对着两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两位里面请。” 赵彦成的目光在蒋氏的身上逡巡了许久,许久才叹息一声道:“郎中里面请吧。” 那郎中是城里又名的医馆出来的,这段时间已经接诊过太多症状相似的病人,所以他只是大致的看了一番,便断定道:“这位夫人,轻微的高热,加之体虚气乏,这才会胡晕倒——这倒是和之前那些中毒的人症状极为相似——” 蒋氏蹙眉道:“中毒——怎么会中毒呢?” 那大夫摇了摇头道:“老夫已经接触了十余起这样的病例了,都是这样的情况。不会有错,不知道这位夫人近期有没有吃什么东西。” 蒋氏仔细的回忆了一下,道:“我们的吃食都是准备好的,若是她中毒,我们也应该有同样的状况才是啊——” 赵彦成一听说是这样的状况,便有些紧张的道:“郎中,你给这位夫人也看看。” 待到郎中检查过后,确定蒋氏身体并无异常之后,赵彦成才松了一口气,转头见到候在门外的彭宇道:“你带着郎中四处走访一番,看看着附近有没有人有这样的情况。” 彭宇点了点头,不多时,屋子内便也只剩下了蒋氏和赵彦成,还有昏迷不醒的小兰氏,蒋氏越发的局促起来。 赵彦成轻声道:“嫣儿——” 蒋氏浑身一震,犹如被累击中一般,定在原地无法动弹,赵彦成又唤了一声:“嫣儿——你还好么——” 蒋氏鼻子一酸,有些许的晶莹便用出了眼眶,她竭力的忍住,深吸一气道:“赵大人,妾身现在已经是罪妇之身,虽然赵大人念及旧情,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大人还是多为自己顾虑才是。” 赵彦成见她神色疏离,越发的心疼了,他一直心中记挂,现如今真真切切的见到了她站在自己的面前,却又是如此的疏离和淡漠。 赵彦成忍不住的上前一把拉住了蒋氏的急道:“我这次来就是带你走的,你放心,这样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你相信我。” 蒋氏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赵彦成,下意识的抽回了自己的手道:“带我走?我可是朝廷的钦犯,即便你又能力瞒天过海,但是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说着,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臂,似乎在汲取温暖一般。 赵彦成只以为蒋氏是在畏惧兰之礼,便道:“他现在已经不是丞相了,你信我,我一定能带走你。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从今天开始,你有我,你信我,嫣儿。” 蒋氏只觉得自己身旁的男子让人无比的安心,她累了,她真的想要找个人依靠,而不是像是兰之礼一样,对她像是对待一个玩物和工具。 “婆母,你们想要去哪里?”忽然一声十分娇弱的声音打断了两人间的柔情,蒋氏神色大惊,转头看去,正见到小兰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满眼疑惑的硬撑着身子看向二人。 蒋氏如同触电一般,将手从赵彦成的手中抽出来,三两步走到了床边,关切的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 但是小兰氏的目光在蒋氏和赵彦成的身上不断的打量,她见到赵彦成身上的衣料名贵,便知道此人来历不凡,她便有些怯怯的道:“婆母——这位是——” 还是赵彦成最先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慈爱的笑道:“我是陛下派来调查互市的官员,与你婆母是结拜兄妹。” 小兰氏不解的看向了蒋氏,蒋氏恍然回神道:“对,我们是结拜兄妹,对了,方才朗中说你中了毒,可是最近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小兰氏原以为只是自己太过疲累,不想却是中毒,便有些慌乱,赵彦成上前安抚道:“你放心,有郎中在,且这毒性不深,你不会有事情的。” 小兰氏这才放心了些许,想起方才蒋氏的问话,才疑惑道:“并未吃什么特殊的东西啊,咱们的饭食不是外面统一送过来的,难道只有我一人中毒了么?” 蒋氏微微颔首,小兰氏越发的疑惑了起来,就在这时,彭宇带着郎中从外进来,回禀道:“大人,我们已经走访过了,这里一共有七家,属下一一问过了,并未有人有高热的状况。” 赵彦成点了点头,小兰氏见到彭宇身形高大,有精壮有力,便不自觉的朝着蒋氏的身后缩了缩,彭宇看了她一眼,只觉得是个面目清秀的女子。 赵彦成见人都回来了,便也起身道:“既然这样,明日我会过来询问线索,你们也仔细的回忆一下,这段时间到底有什么不妥。” 蒋氏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赵彦成,两人目光相接,有着旁人看不懂的依恋。 赵彦成走后,兰之礼才被人送了回来,听闻了今日的事情,兰之礼硬是拉着兰博来看望小兰氏,兰博一脸不耐,但是他最畏惧的人就是兰之礼,倒是郑氏,生怕兰之礼知道了今日的所有事情是因她而起,心虚的也跟过来了。 见到蒋氏正在照顾小兰氏,兰之礼才松了一口气,他扬声道:“她病情如何了?” 蒋氏一怔,那样的语气,好似远在还在丞相府时,他呼喝下人的语气,她不由得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道:“今日郎中看过了,说是可能中毒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好像和城里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互市的事情有关。” 郑氏最是不喜欢小兰氏一副柔弱的样子,又想到小兰氏病倒了,那原本属于兰博的那份活便要自己来做,她便满心的不喜,阴阳怪气的道:“怎么就她这么金贵?我可是听说了,这周围的几家,都是好好的。” 小兰氏缩了缩身子,不由得垂下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就是那位大人说,要我好好回忆,还说——” 蒋氏蹙眉,生怕小兰氏说出什么来,她上前一步,挡在小兰氏身前,规规矩矩的道:“朝廷派来调查互市一案的是赵尚书,明日赵尚书还会再来,老爷是不是——” 兰之礼蹙眉道:“赵彦成么?也是,西凉来的是位摄政王,朝廷也必定要派一位高位的官员,才足以见出重视程度。” 蒋氏符合的点了点头,偏过头,见到小兰氏正一脸感激的看着自己,她不动声色的别过头去。 兰之礼等人只是在小兰氏的房间留了片刻,便都离开了,只留下了蒋氏负责照料小兰氏,直到深夜,小兰氏真的如那郎中说的一般,开始咳喘起来。 蒋氏将之前那郎中留下的药材取出了些许,仔细的熬了,然后一点一点的喂了小兰氏饮下。 果然咳喘的症状便好了些许,小兰氏神色憔悴的道:“婆母,兰儿虽然年纪不大,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咳咳——但是兰儿也不是小孩子了,婆母是不是想离开这里?那位大人——会帮您的吧。” 蒋氏精神一震,接着送药碗的功夫转回身去,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我的身份能去哪里呢——” 兰儿神色中带了一丝乞求和期待,道:“那位大人,是当朝的尚书大人,他若是愿意帮助您,您一定可以出去的——” 说着她怔怔的落下泪来,强撑着从床上趴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到:“婆母,您带我走吧,不真的不想在过那样的日子,我原以为我父母去了,无依无靠,即便兰博他好色,即便他纨绔,但是至少你们都是一家人,总好过我孤苦伶仃一人,但是我错了,兰博他,他就是一个畜生,一个禽兽——” 她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着,将衣襟扯开,露出了纤细的脖颈,上面满布齿痕,和抓痕,掩着衣襟向下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蒋氏叹息一声,亲手将小兰氏的衣襟全都拉起来,柔声道:“好了,别哭了,你身子本就虚弱,莫要在哭坏了身子。” 第三百九十七章 黄雀在后(七)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小兰氏如何可依,眼前的蒋氏,是自己唯一的出路,若是蒋氏能带她走,她愿意一辈子当牛做马,服侍在蒋氏身边。 但是蒋氏却不想,确切的说,蒋氏一直在仔细的考虑赵彦成的话,他既然能找到锡州来,便说明他是做好了准备的,但是这计划中,必然是没有小兰氏的,此时,多一个人便多一份风险,但是小兰氏又知道了他们那么多的事情,若是不带着她,万一她要是品格鱼死网破便谁也没有退路了。 小兰氏还在苦苦哀求着,蒋氏看着她面上的畏惧和求饶,忽然想起了另外的一个女子,那人同样遭受过小兰氏遭受过的痛楚,但是她的报复却是将整个兰氏一族都送了出去。 她不能再犯下那样的错误,她的手在小兰氏看不见的地方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又缓缓的舒展开来,最后她柔声道:“好,只不过我现在还未想好,只要我做了决定,定然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小兰氏惊喜的抬头,没想到蒋氏竟然答应的如此的痛快,她心中感激不尽,俯下身去想对着蒋氏连连叩首,蒋氏生生的受了,因为她知道只有她受了,小兰氏才能安心。 将小兰氏送回了床上,见她神色恬淡的睡去,蒋氏这才起身离开,此时院中的众人已然都睡熟了,白日里的劳作,让每个人都精疲力竭,没有多少时间去想别的。 平日里蒋氏也是,但是今日的蒋氏却睡意全无,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她心中便好像撞进了一只小鹿一样,慌乱却也抑制不住的雀跃。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见到前方哨岗处站着一人,蒋氏神色大变,转身便想离开,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那人已经注意到了她。 “你想去哪里?”说话的人,口吃有些不清楚,显然是饮了酒,他一双眸子垂涎的在蒋氏身上上下打量了片刻才笑眯眯的道:“这么晚了,你不是来寻我的吧——” 蒋氏脸色惨白着,背脊挺得笔直的道:“只是夜里睡不着,我要回去了——对不起——” 她脚下加快了步伐,谁知才走了两步,手臂便被人一把捉住了,蒋氏甚至能闻见男人身上浓重的酒气,她不自觉的蹙眉屏住了呼吸。 那男人凑近了些许,轻声道:“别不好意思,若是寂寞了,我可以陪着你,夜里无人,咱们无需这样遮掩——” 说着,手竟然慢慢顺着蒋氏的衣襟向上,一把握住了蒋氏的纤腰。 蒋氏浑身止不住的战栗,她深吸一气,柔声道:“今天不行,我那儿媳病了,我只是得空出门,若是被发现了——” 手下柔软的触感已经让身后的男人失去了理智,他呢喃的凑近道:“不会的,再说那也不是你的儿媳,今夜咱们不管她们,明天我跟那边的人打声招呼,你的活不用做了,行不行?” 说着便拉扯着蒋氏朝着一旁的灌木丛走去,蒋氏心中大惊,脑中闪过一幕幕不堪的画面来,最开始,是因为兰博病了,兰之礼便让她想办法去弄些药回来。 却不想被这个禽兽盯上了,几次三番,终于让他得了手,她不是没挣扎过,没哭诉过,但是她还记得,兰之礼那近乎绝情的神色,他听闻只是淡淡的道:“博儿是兰氏独子,若是他有个万一,兰氏便再无东山再起的希望,你可知道?” 蒋氏如何不知道,但是越是知道,心中愈发的恼恨,原来男人都是这样凉薄,她满心无奈,只能一次次的用身体去换取一点点的便利和殊遇。 渐渐的,她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变得麻木了,就好像她感觉不到身下粗粝的地面,也感觉不到眼前男人的粗鲁。 她只看得见明朗的夜空和璀璨的星子,她忽然想起了赵彦成,心里好像涌起了一阵暖流,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男子发泄了兽欲后,神色颓靡的好像是安逸的牲畜,让人恶心。 蒋氏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襟,那男人趁着空档,又在蒋氏身上抓了一把,随即笑道:“呸,还曾经是丞相呢,要不然我去跟郭大人说,将你给了我,咱们每天快活——” 说着又要凑上来,蒋氏却仓皇的转头问道:“你说什么?” 那男子以为蒋氏是欢喜,得意的道:“其实我都想好了,反正你们在这里,也再无出头之日,原来也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只要我提了,郭大人定然会同意的。” 蒋氏下意识的摇头,那男人以为蒋氏不愿意,脸色便沉了下来,不满的道:“怎么,老子愿意娶你进门,你还不愿意?你在这整日受着苦役,也只是那个兰之礼的妾室,有什么好的,还不如跟老子回去。还是说你只是怕?你放心,他可不是当朝的丞相了,大不了现在我就去找郭大人,你也不用回去了,省得还要受那个泼妇白眼——” 说着当真要起身,往指挥史的府上去,蒋氏忙拉住了他道:“不行,现在还不行,此事——此事我们应该好生商议一下,现在——现在城中那么多事情,在用这点小事去劳烦郭大人,我担心——担心他斥责你,我们还是好好商议一下。” 蒋氏本想安抚住了那男人,谁知道那男人虽然好色,但是一把年纪还没有讨到老婆,见蒋氏这样,是真心喜欢的,现如今见她又这般为了自己着想,心中越发的怜惜起她来。 他神色坚定地安抚蒋氏道:“你放心,这么多年了,我了解郭大人,你若是怕,便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再说不是还有尚书大人么,郭大人要是不同意,我就去求尚书大人——” 说着便欢喜的转身,然而才走了几步,便觉得腰间一痛,他低下头,只见到寸长的钢刀从后腰直刺穿他的腹部。 这刀,他认识的,分明是他方才与蒋氏欢好时,放在地上的。 他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只见到刀的另一端,站着蒋氏,她神色中哪里还有方才的脆弱,满是冷漠和恨意。 那男人似乎有些不解,然而还未等到他问出口,蒋氏手里的刀狠狠的往前一送,那男人闷哼一声,身子失去支撑了一般,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蒋氏站在原地,这才回过神来,她的手不断的颤抖着,有血的温热在一点点的唤醒着她的理智,她不会让他将他们之间的事情说出去的,若是他没来锡州,或许跟着他总比跟着兰氏那帮人好许多,但是他来了,他还承诺要带她走,她如何能让这个人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自己手上的血液一点一点的擦干,随即将那人拖至旁边的灌木旁。 但是这样还不够,他的死很快便会被人发现,若是有心去查,他们的关系也很快会被人暴露。 蒋氏的思绪飞快的旋转着,忽然她想起一个人来,心中似乎打定了主意一般,快步的朝着家里走去。 小兰氏的屋子亮着微弱的烛火,蒋氏推门而入,蜡烛几乎要燃尽了,徒留下一滩殷红的烛泪,好像是凝固的鲜血,小兰氏服了药物,睡的正沉。 蒋氏起身先将小兰氏的衣物收拾好,放在包裹里,随即推了推正在睡梦中的小兰氏,轻声唤到:“孩子——孩子——” 小兰氏悠悠转醒,睁开眼睛便看见了蒋氏手中正拿着包裹,小兰氏吃了一惊道:“婆母——” 蒋氏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即低声道:“来不及解释了,咱们今晚便走,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你跟我离开——” 小兰氏心中疑惑,事情竟然这般紧急,但是更多的,是满心的欢喜和兴奋,她马上就要逃离兰博了,逃离这个地域一样的地方。 根本来不及思考蒋氏的话,她就强撑着身子和蒋氏一同悄悄地出了门,直到到了方才蒋氏遇见那男人的地方,蒋氏才止住了脚步。 小兰氏不住的咳喘着:“婆母——人呢?接咱们的人呢?” 蒋氏伸出手遥遥的指着一处不起眼的暗处道:“人在那里呢——” 夜色下,蒋氏指的地方又隐在阴影下,根本看不真切,小兰氏忙不迭的上前两步,想看清楚来人到底是谁,却突然感觉到有人从后面用力的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吓得挣扎着,双手不断的挥舞着,想将那人的手拨开,但是奈何她是病了的人,气血虚浮,根本用不上半分的力气。 蒋氏的神色狠厉中带着决绝,终于,一下,两下,三下。 怀里的人挣扎的力气越发的小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小兰氏的手便无力的垂了下来,没了气息。 蒋氏将她的尸体和那男人的尸体放在了一起,又将小兰氏的衣襟解开,从那男人的伤口处擦了一些血渍擦在小兰氏的手上,又把刀放在小兰氏的手中。 做好了这一切,蒋氏才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回到了小兰氏的房间里,天色还阴沉沉,她看着桌上的剪刀,狠了狠心,一把刺进了自己的腹中,但是她控制着力道,并未伤及内脏,随即她将剪刀扔在一旁,用手捂着受伤的腹部,那男人的血和她的血早就混成了一片,看不出蹊跷。 第三百九十八章 黄雀在后(八)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冷静的做好这一切,蒋氏便将自己的衣襟扯的凌乱了些,然后踉跄着去敲了兰之礼和郑氏的门,自从蒋氏的事情被兰之礼默许后,兰之礼对待她越发的像是对待一个下人一般。 从未再进过她的房门了,但是现在的蒋氏不在意,反正她要离开这里了。 里间兰之礼和郑氏睡的正沉,恍然间听见有什么东西撞在门上,郑氏不满的起身骂道:“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没眼力——” 兰之礼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便披衣起身,一开房门,便见到蒋氏整个人几乎摊在地上,发丝和衣襟都十分的凌乱,手紧紧的捂着腹部,衣襟上都是暗红的血液,郑氏也瞧见了,她尖叫一声喊道:“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兰之礼看了看外面,风平浪静,便冷冷的横了郑氏一眼,郑氏忙住了口,蒋氏喘匀了气息才费力的道:“兰儿她——她同——同人私奔了——” 此话一出,郑氏不由得变了脸色,声音尖锐而刺耳的道:“什么?你说什么?那个小贱人同人私奔了?” 与此同时,兰博那边也被郑氏的声音惊动了,院子本不大,听说自己的妻子同人私奔,瞬间他便没了睡意,怒气冲冲的绕过来,大力的拉扯着蒋氏,丝毫不顾及蒋氏身上的伤口。 蒋氏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也强忍着。 兰之礼蹙了蹙眉,却也并未阻止兰博的动作。 兰之礼道:“什么时候走的?” 蒋氏疼的几乎没了力气,却也强撑着道:“晚上她拿包袱的时候把我吵醒了,我问了几句,她便恼羞成怒,我拦着她,她便用剪刀刺伤了了我,现在朝着东边去了。” 兰博听了这句,忙起身追了出去。 郑氏也跟了出去,蒋氏强撑着站起身来,兰之礼蹙眉道:“你先找些药品止血,我去去就回。” 显然已经是不想理会她的死活了,蒋氏却也不伤心,只是点了点头。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小氏和那个男人的尸体。 与此同时,郭平也知道了这件事,一时间灌木丛旁边围了好几层的围观的人。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兰之礼只看了一眼便沉下脸来,郑氏更是指着郭平破口大骂道:“你的人竟然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今日你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谁也别想走——” 说着她便呼天抢地的哭诉起来,句句都是郭平仗势欺人,草菅人命。 郭平手下的将士们都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忍不住的道:“谁说是我们的人欺负你们,你没看见那个女人还带着包袱么,说不定就是约好了私奔的,我们都知道,这老王和你们家的一个女人暗中相好,都是她自愿的——” 兰之礼闻言看向那男子的面容,显然就是之前纠缠蒋氏的人,他脸色难看至极,却不想是这个人。 郑氏还在哭天抢地,兰博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任谁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给自己带了绿帽子。 他阴沉的道:“话是你们说的,说到底,你们不过是想隐瞒事实的真相罢了。” 郭平有些气恼的摆手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先不说这女子本在你家里好好的,若是我的人强行上门撸了去,怕是你们也会有人知道的吧——” 郑氏一怔,声音戛然而止,发出了怪异的咯咯声,家里的人,那便是蒋氏了,可是蒋氏今日分明是说小兰氏是同人私奔了。 若是郭平派人去调查,便会真的真相了。 郭平见状,便得意的道:“若是不是私奔,那边是她有心逃走,这是什么样的罪名,想必兰兄是知道的吧。” 他看向了兰之礼,眸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他想息事宁人。 兰之礼心中暗暗思量,若是他顺从了郭平的话,想必日后在郭平的面前还能有几分颜面在,有什么也好开口。 这般想着,他心中依然下了决定,才想张口,便听见身后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郭平抬眼望去,神色慌张的俯身跪倒行礼。 兰之礼回头,正见到赵彦成带着人一路过来。 他也垂下头退到了路边,跟着众人跪下了。 赵彦成看着已经被仵作抬起来的小兰氏,神色不虞,今日他本去城中的医馆调查毒粮一事,却不想,那些中毒的人竟然一夜之间都毒发身亡了。 他便想起了小兰氏,小兰氏病发的要慢一些,或许她的身上会有一些线索,却不想也来晚了。 他四处回望,除却兰之礼等人,却没有见到蒋氏,他下意识的问道:“我记着昨日照顾这位兰夫人的是二夫人吧。怎的没见到她来?” 兰之礼面无表情的道:“她昨日辛苦劳作,今日身子不适,现在在房中休息。” 赵彦成强压下担忧的情绪,吩咐道:“郭大人负责调查兰夫人的死因吧,至于二夫人,彭宇,你带着郎中去看看,顺便问一下兰夫人昨日的身体状况,可是和那些中毒的人相似。” 彭宇上前领命,随即带着人朝着兰家的方向去了。 郭平想息事宁人,便打发了下人赶紧将两具尸体悄悄地抬走,另外嘱咐了知情的人不要以讹传讹,齐霄站在郭平的身后,蹙眉道:“事情好像不对劲——” 郭平轻咳一声,道:“这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赶紧去干活?” 谁知道齐霄却颇为执拗的道:“大人,属下怀疑凶手另有他人——” 郭平最后意思一丝耐心也被耗尽了,他不耐烦地摆手,便想走,却不想赵彦成却站住了脚步道:“你说怀疑凶手另有他人是什么意思?” 齐霄忙上前,抽出了自己手中的长刀,郭平见状忙呵斥道:“大胆,齐霄,你要做什么?” 齐霄却不理会,只是将长刀双手乘到赵彦成的面前,道:“大人,您手里拿着刀,刺向我看看。” 赵彦成不明所以,伸手接过了刀,齐霄看的清楚他眼中的犹豫,便坚定地道:“大人放心,您只管刺来便可,属下自有办法躲开。” 赵彦成似乎是知道齐霄的身手的,便点了点头,随即举起刀朝着齐霄腹部刺去。 齐霄也不躲闪,直到那刀尖触碰到他衣襟时,他才快速的伸出了两指,轻巧的夹住了刀尖。看似一个简单的动作,但是赵彦成的刀却不能动分毫。 就连站在赵彦成身边的随身侍从,都不禁赞叹一声好功夫。齐霄指着赵彦成和他之间的距离道:“大人想抬起刀来刺伤在下,至少也需要半步的距离,但是若是一人躺在地上,那么两人之间的距离至少要一步,且还是在死者未发现的情况下,兰夫人只是个女子,且尚在病中,如何能在一个男子的面前趁着他不注意先拿了他的刀,又刺死了他?” 赵彦成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的确,虽然他不会武功,但是兵书也是看过的,历来近战匕首更胜一筹,而长刀却有诸多的限制,他们方才竟然差点被蒙蔽了。 齐霄走向了小兰氏的面前道:“而且,兰夫人身上并无伤痕,只有血迹,那么兰夫人是如何死的?” 郭平忙让仵作简单的检查一下小兰氏的尸身,半晌仵作回禀道:“兰夫人瞳孔圆睁,且眼球向外突起充血,鼻翼微张,是死于窒息。” 齐霄蹙眉道:“那便更不可能了,若是兰夫人先杀了王宗,那么兰夫人是如何死的?若是王宗先杀了兰夫人,那他又是如何死的?” 众人面面相觑,包括最开始怒气冲冲的兰家人。郭平也反应了过来,下意识的问齐霄道:“那你的意思是——” 齐霄拱了拱手道:“大人,齐霄斗胆,猜测必然是有人伪造了这个命案现场,至于这个人是谁,还需要仔细的调查才是。” 正说着,其中一个仵作叫嚷起来道:“哎呀,这王宗的伤口有问题啊。” 众人忙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那仵作指着王宗腹部上的血口子,血液经过一夜已经止住了,伤口也微微的肿胀了起来,他道:“这刀口,皮肉并没有外翻,反而有向内折叠的趋势,而身后的伤口却正好相反,可见这刀是从背后插入的。” 如此一来,越发的证实了齐霄方才的猜测,郭平清咳一声道:“这件事——” “齐霄,这件事便交由你来负责好了,郭大人没有意见吧。” 赵彦成神色淡然的看着郭平,郭平哪里敢有半句不从,便清咳一声道:“齐霄,尚书大人器重你,你可莫要辜负了尚书大人的期望,知道么?” 齐霄忙跪倒在地道:“属下定然秉公办案,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众人见到没有热闹看了,便都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郑氏见到无人,便小心翼翼的扯着兰之礼的袖子小声道:“老爷,这可怎么办?” 兰之礼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便也只能道:“让他们去查好了,左右这件事,与咱们家是脱离不了干系了。” 一想到若是齐霄继续查下去,或许会查出蒋氏同那男子的关系,兰之礼心中便有些恼火,现在他们已经够丢脸的,若是再将这件事情翻出来,想来在锡州会成为笑柄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黄雀在后(九)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齐霄自从接手了小兰氏的案子,便越发的忙碌起来,雨雪的病渐渐的好了许多,已经能慢慢的起身了。 齐大娘看着雨雪的伤势一天一天的转好,也高兴的道:“不急不急,反正,你齐大哥最近也忙的很,你在也能陪着大娘说说话。” 正说着,*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包中药,道:“齐大娘说的对,赵大人身边暂时人手也够,你便安心的好好养伤才是最主要的。” 齐大娘眼神不好,朝着*的方向看了看,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便道:“大夫可说了这孩子的恢复情况?” *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将那包药材放在灶台上笑道:“大夫说恢复的不错,只要好好养着,不出半个月,就能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齐大娘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借口出去煎药,便出去了。 这个院子不大,厨房是另外隔出来在齐大娘屋子附近的,也是为了方便齐大娘进出。 齐大娘在雨雪的房间带了片刻,就觉得有些疲惫,打算回屋休息了。 才走到房门前的时候,隐隐的听见了厨房内有人交谈的声音,她眼力不好,但是耳力却极好,最开始她以为是彭宇或者是齐霄回来了,但是忽然她隐隐的听见了雨雪的名字。 心中有些不安,生怕*是为了不让自己和雨雪担心,才隐瞒病情。 她慢慢的朝着厨房摸索着过去,然而近了,却察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自己从未听过。 分明是个陌生的男子的声音,只听得那男子声音不善的道:“主人说了,差不多就可以动手了,现在我看尚书大人和那个郭大人都因为毒粮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时机正好——你大可干脆些——” 紧接着是*的声音道:“我也想,不过雨雪是救了赵大人的,赵大人虽然最近忙碌,但是每日也会着人来问伤势恢复的情况,若是他突然出事,我定然脱不了干系——不如现在,每日在他药中做点手脚,神不知鬼不觉——” 那人显然没有那么多的耐心,道:“总之,做的干净利落点,他是不可能回京的,否则你我性命都不报。” *轻轻的应了一声,紧接着厨房内的声音便沉了下去,只听得灶火上煎药的药盅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齐大娘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有些慌乱的转身想回屋,却因着转身急了,碰倒了倚在墙角的干柴。 *冷喝一声:“谁?” 说着便从厨房内追了出来,见到是齐大娘,便不动神色的道:“大娘,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齐大娘手心全是汗水,她竭力的压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我本来想看看药煎的怎么样了,不小心撞倒了木柴,吓到你了吧——” *看着齐大娘扶着门框,指节泛白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手摸向了腰间的长剑。 齐大娘心中慌乱,然而还未等到*有下一步的动作,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彭宇的声音出现在耳边道:“齐大娘,*你们正好都在——” *面上的狠厉顿时散去,齐大娘只觉得脚下一软,差点跌倒,还是彭宇眼疾手快,几步过来伸手扶住,担忧的道:“大娘,你怎么了?” *则上前,从另一边扶住了齐大娘,也颇为担心的道:“大娘难道是累了?也是,都怪我粗心,齐霄兄弟这两天在外面查案,我没替他照顾好您,真是惭愧。不过大娘放心,齐霄兄弟有我们帮衬着,这次差事若是办好了,也是功劳一件的。” 彭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齐大娘是太过于担心齐霄才会这样,便也附和着*的话道:“对,大娘放心我们会帮衬着他的。” 然而这些话,听在齐大娘的耳中,便是另外的一番意思了。 她脸色越发的苍白了,只能道:“我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可能人真的老了,若是你们见到齐霄,能不能让他回来一趟?” *蹙眉,彭宇却朗声笑了笑道:“这有何难,我必然帮您告诉齐兄弟一声,对了*,赵大人身边人手不够了,又出了人命案,你过去帮一把。” *一怔,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把他调出去,他看了看雨雪的房间道:“那雨雪小兄弟那——” 齐大娘忙用手去推*道:“你们有要事还是快去做吧,那孩子现在也能下床了,再不济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去吧,去吧。” 彭宇觉得齐大娘的表现有些奇怪,她好像在害怕什么一般,不似往日的和蔼和淡然。 但是他也没有时间细想,便对*说:“离开一时半刻也没有问题,走吧。” *只能无奈,只得跟着彭宇离开了。 齐大娘几乎是踉跄着,跑到了厨房,想将那正在火上煎着的药倒掉。 但是才进了厨房,齐大娘就后悔了。 她明显感觉到门后有轻微的呼吸声,那站着一个人—— 原来和*交谈的人并没有离开! 齐大娘浑身的血液好似都僵住了一般,她只觉得有冰凉的东西覆在了自己脖颈上,是一柄寒芒闪烁的剑—— 那人阴测测的道:“老不死的,既然你知道了这么多,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着伸手擒住了齐大娘的脖颈,朝着灶台掼去。 齐大娘根本来不及叫出声,头上便血流如注。 那人松了手,齐大娘便缓缓的倒下了,忽然那人听的有脚步声渐近,而齐大娘的瞳孔也渐渐地扩散了,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齐霄走进院子的时候,只听得厨房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响,等他闯进来的时候,几乎双目都赤红了。 他惊呼一声,忙冲过去,将齐大娘抱在怀里,急切的喊道:“娘——娘——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我带您去找郎中,您坚持一下——” 说着便打算抱起齐大娘,但是齐大娘的手却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眼睛也睁的圆圆的。 口大张着,不断地喘着气,像是一口已经破旧的风箱。 齐霄忽然意识到什么,道:“娘,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他凑近了,强忍着眼里的泪意,道:“娘,你说——你说——” 然而他只能听见齐大娘沉重的呼吸声,她似乎在说他的名字。 渐渐的,齐大娘的力气一点一点的抽离了,齐霄几乎怒吼出声。 雨雪在屋内听见了声响,忙不迭的撑着身子下了床,踉跄到了门口,便见到眼前的一幕,齐大娘躺在齐霄的怀里,眼眸圆睁,好像在控诉什么一般。 他怔在了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分明刚刚还好好的,分明刚才齐大娘才从自己的屋子出去。 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怎么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他颓然的跪倒在地上,那种感觉,像是当初知晓了小雪的死讯一样。 但是这一次没有人将他用力的拉起来,让他坚强了。 空气中渐渐的传来焦糊的味道,他抬头便见到灶台上的药盅。 他眼泪再也忍不住,抬起手来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一下两下,他打的用力,但是无论再怎么疼痛,好像都没有办法,缓解内心的自责。 是他,是他的错,齐大娘都是为了照顾他,才必然会这样的。 他就是一个煞星,从前的小雪也是,救了自己公子也是,现在连齐大娘也是。 是他,是他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厄运,他忽然开始迷茫起来。 他忽然冲着齐大娘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力道之大,撞破了额头,都没有感觉。随即他起身,对着齐霄的背影,喃喃的道:“齐大哥,对不起——” 齐霄的背僵的笔直,他道:“不怪你——娘也定然不会怪你的—— ” 雨雪的眼眶更红了,他浑浑噩噩的转身出了院子,齐霄听着雨雪的脚步声远了,但是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许多。 直到*和彭宇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出了事,也发现雨雪不见了。 彭宇蹙眉,先是派人去追查雨雪的下落,另一边打算去通知郭大人。 然而齐霄却回绝了,当晚,他把母亲埋在了后山一处风景极美的地方。 在坟前坐了一夜,第二天便忙碌了起来。 他好像是变了一个人,几乎不眠不休,连熟悉他的将士们都唏嘘不已。 齐霄并不觉得疲惫,或许之有让自己忙碌起来,他才能忘记那样的自责和痛苦。 是的,他是自责的,他从来都想着大丈夫志在四方,总有一天,他能带着娘过好日子,但是直到现在,依旧一贫如洗,毫无成就。 若是娘的身边哪怕有一个婢女,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是愤怒,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而另一边,雨雪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踪迹,整个锡州的人好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玩弄在掌中。 没有人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此时的西凉同样如此,江怜儿几次三番的想办法见西太后,却都被拒之门外,甚至西太后还有旨意,在江怜儿出嫁之前,除了宁宇,她不得再见任何人。 第四百章 黄雀在后(十)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且江怜儿宫里的戒备要比之前还森严了许多。 而前朝,也动荡不安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这次互市引起了漠北的不满。 西凉和漠北的边境竟然蠢蠢欲动起来。 且据前线探子来报,漠北这次的动作极大,极有可能是打算一举进攻边境城池。 朝堂中众人连番请命,然而,考虑道在军中的威望和在朝堂上的官衔,最终确定了秦昊前往。 一时间,朝中颇有威望的宁奕和秦昊都会离开京城,早有人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但是西太后现在称病不出,陛下尚且年幼,许多事情没有定论,便一个个都佯装不知道,明哲保身。 如意和蒋安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递出消息。 如意急的只打转,禾曦却淡定自若的道:“好了,你在我面前晃得头都要晕了。” 如意见到室内只有她们二人,便急道:“小姐,您怎么能不着急呢?先不说这次能不能帮王爷办成事情,咱们也是要搭在里面的啊,梁伯也没有消息传进来,这可如何是好?” 禾曦却捧着茶水不说话,忽然她轻声道:“如意,你忘了一个人。” 如意一怔,不解的看向了禾曦,只见到她眼神中竟然有些期待,但是她却又不说破,只是道:“时局未定,必然会有一个破局之人,我们静观其变便是。” 此时的锡州,城外一处不起眼的茅草屋内,一名中年男子半倚在一旁的柱子上小憩,身边的槽床上,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躺在上面。 浑身都是刀剑划过的伤口,但是此时也都止住了血,结了深褐色的痂,正是雨雪。 他嘤咛一声悠悠转醒,模糊的视线渐渐的清晰了起来,但是他也只是呆呆的望着房顶,神色呆滞,如同活死人一般。 梁启见他转醒,便关切的道:“感觉怎么样了?” 雨雪轻声嗯了一声,随即好似叹息一般,道:“为什么要救我?” 梁启嗤笑一声,起身走到窗下,将窗子稍微推开了些许,道:“我嫌少去救人,我觉得有些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就竭尽全力了,这个问题,你却是第一个问我的。” 雨雪费力的转头,看向了梁启,只见到他眉头紧锁,好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一般,随即问道:“那些人怎么样了?” 梁启哦了一声,道:“你是说刺杀你的那些人么,已经被我杀了,你还想要问什么,至于你是否还想去似,我没有权利去管你,你自便吧。” 说着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干粮和水袋,放在雨雪伸手可及的地方,便打算离去了,才走到门口的时候,梁启停住了脚步道:“对了,那些人从你离开锡州城,便一直跟着你,直到确定动手不会惊动城内的人,才下了手。” 说着也不理会雨雪眼中的诧异,便离开了。 只留下雨雪呆愣在原地,有人想要他的命?为什么?他孤苦一身,有什么能值得这些人动手? 难道,赵大人的意外也是因为自己而起?可是他在齐霄家里那么久,为什么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对了,方才那位先生说了,是怕惊动了城里的人,是暗杀么?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想到这里,雨雪想拼命的回忆这一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脑中却空空如也,但是却又觉得好像有什么在脑中隐隐浮现,好似只要捉住了那条线索,所有的一切便会水落石出一般。 忽然他听见外面又人策马而来,紧接着,便听见了梁启的声音道:“你说王爷找到了线索?那是不是可以回皇城了?” 那人不知道说什么,紧接着便听见了梁启的脚步声进了屋内,那人紧随其后,却不想屋内还有人,才想拔出手中的刀剑,却被梁启制止道:“他受了重伤,现在根本不能动,我现在要进城,你帮我照看他,等我回来——” 那人忙道:“可是梁先生——” 梁启脚步却未停歇,径直朝着屋外走去了,只听见马匹嘶鸣的声响,随即马蹄声渐行渐远。 梁先生么? 雨雪只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的熟悉,却又一时想不到,是在哪里听过,他看向了站在自己床边的人,细细的打量,忽然见到那人剑鞘上规则而又繁复的花纹,他们是西凉的人。 那人见到雨雪穿着只是寻常大历百姓的衣服,便也没有在意的道:“梁先生交代了,你便好好休养,一切等先生回来再说。” 而另一边,梁启策马狂奔,他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笠,让人看不清面容,到了城门下,他一只手高举着宁奕交给自己的令牌,身下马匹的速度却并未减缓,城楼上的人看清了梁启手中的物事,忙不迭得开门迎接。 就这样,梁启几乎是一路疾驰的到了宁奕的面前,赵彦臣此时并不在驿馆内,不断蔓延的好似瘟疫一般的症状足以分散他太多的精力,更是无暇顾及宁奕身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梁启将马匹交给了守门的将士,几乎是风一般的冲进了会客厅内。 此时会客厅内上首坐着的是宁奕,而地上跪着几人,都是商人打扮的模样,但是有一人却不是,他眉眼深邃,瞳孔的颜色十分的浅,脸颊的棱角也十分的鲜明,与大历人和西凉人的长相完全不相符。 梁启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那人提起来,他力气极大,那人在他的手里好像是个破布袋一样,跪在地上的几人几乎吓得而倒抽了一口凉气,但是被梁启提在手心的人,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情绪。 宁奕只是冷眼看着,幽幽的道:“这人一直潜藏在锡州,好像是一直在观察着我们的动向,我们也跟踪他许久,确定只有他一人,没有同伴。” 梁启的手越发的用力了,他转头看向那人,一字一顿的道:“你是苗域的人是不是?” 那人只是嗤笑一声,刚想抬起手,宁奕却好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抽出长剑,手起刀落,那人的两条手臂便被宁奕齐齐砍断。 下首跪着的几人面上一热,眼前一片血红,瞬间便吓得失禁了。 室内顿时弥漫着一股腥臊的气息,那人惊叫出声,两只毫无生机的手臂躺在地上,手里捏着一个好像是虫卵一样的东西,答案不言而喻,他的确是苗域的人,自从禾曦中了蛊毒,梁启便独自前往苗域,但是百年来,苗域一直都是一个神秘的存在,他耗费了许多的心血,竟然毫无所获。 他对着宁奕道:“这人,可以交给我么?” 宁奕似乎知道梁启的打算,道:“把人带下去,好好的搜身,他身上的伤,别治好了,也别治死了。” 马上有人应了一身,随即宁奕看向了下首跪着的几人道:“该轮到我们算账了。” 那几个人何曾见过这样残忍血腥的事情,那两节断臂还横在他们面前,似乎是在提示着他们若是他们有所隐瞒后的下场。 为首的那人,不断的扣头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我们真的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只是那人说了,只要我们把东西送到锡州,这批货物的货款不但不收,利润也都算我们的,甚至事成后会给我们一大笔银子,我们也是——也是猪油蒙了心,王爷饶命啊。” 宁奕却只是了冷冷的盯着他们,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方洁白的帕子,仔细的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随即道:“既然我能捉到你们,必然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我希望听一些不一样的。” 那几人面面相觑,忽然其中一人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道:“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们怀疑对方话里的真实性,不愿意去冒险,那人却拿出了一样东西来。” 宁奕坐直了身子道:“什么东西?” 那人仔细的回忆了一下,道:“是皇印,是西凉的皇印,我们以为这桩买卖,是朝廷私下的生意,便斗胆接了,从前——从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我们便没有多想,直到,直到发现我们运送过来的东西是毒粮,我们才怕的躲了起来。” 宁奕思忖片刻,道:“我知道了——” 随即摆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 梁启蹙眉道:“既然是西凉的皇印,那便是出自太后或者是西凉皇帝之手,看来,他们是真的想要想下除掉你了,你又何打算。” 宁奕却神神在在的啜饮了茶水,道:“未必,虽说是西凉的皇印,但是实际上,这枚印记并不是只有皇室才有,还有一个地方有。” 梁启不明白西凉皇室只见的纠纷,便不解的看向宁奕,宁奕叹息一声道:“宁为西凉的国姓,但是实际上,这个姓氏的人却少之又少,我的父亲,先帝,还有老康亲王,我父亲一声辅佐君王,老康亲王几次为了陛下出生入死,他们之间的情谊,并非是我们能理解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皇印,只是一个甲骨的宁字,但是纹路不同,先帝的狼纹,我父亲的是蟒纹,而老康亲王手上的那枚,是鹰羽。” 第四百零一章 黄雀在后(十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梁启蹙眉道:“那你的意思是——” 宁奕叹息一声道:“果然是他们啊,梁先生,我有件事情想让你去做。” 梁启有些迟疑,宁奕似乎是知道梁启心中的疑虑的,便道:“你放心,那人我会将他带回西凉。” 梁启心中一松,宁奕这人,他还是信的过的,但是他忘记了一件事情,或许也正是他的疏忽,在所有的不可能上画下了一笔。 当夜,梁启便离开了锡州,返回了西凉。 而与此同时,西凉皇宫内,也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本是郡马爷的小王爷,竟然在郡主的宫殿内,宠幸了一名宫女,且被郡主撞了个正着。 江怜儿的手在宽大的水袖下颤抖着,看着眼前迷乱的一幕,身边的宫人连喘息的声音都压得极低,生怕自己被怒火牵连。 而床上的两人,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能自持,冷风灌入,最开始醒转过来的人是宁宇,他看着怀里的女人,面色微红,樱唇微张,见他停下了动作,竟然像是水蛇一样攀附而上,想*更多。 他没由来的一阵恶心,一把推开那女子,那女子的背脊撞在身后僵硬的床栏上,她连吃痛的嘤咛都显得十分的娇媚入骨。 宁宇脸色铁青,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分明今日像是往常一样,他来探望江怜儿,但是江怜儿的婢女说,最近郡主总是觉得体虚气闷,太后娘娘应允,让自己身边的一个宫女每日来给郡主针灸推拿,现下郡主已经去沐浴更衣了。 这件事情,宁宇是知道的,甚至让星儿来替江怜儿治疗的事情,也是他和母亲商议之后决定的,毕竟郡主抱恙,若是一向是疼爱郡主的太后没有丝毫的反应,反而会引起众人的怀疑。 所以,派了身边最为得力的婢女前来,也是从侧面证明了太后娘娘的重视。 想到这里,他便先进殿等候了,却不想才进了内殿,便见到星儿正在收整东西,准备离开,星儿见到殿外并没有人守着,猜测或许宁宇和江怜儿相处从不喜欢别人打扰,便也没有注意。 殿内的香炉内,燃着悠悠袅袅的香薰,星儿忽然问道:“听说,秦大人离京了?” 宁宇饮茶的手微微一顿,嘴角扯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极为冷淡的轻声嗯了一声,随即道:“怎么?难道母亲没有告诉你么?” 星儿见到宁宇的眼光凛冽中带着一丝丝的寒意,忙垂下头去,躲避般的道:“老王妃她——或许——或许觉得奴婢没有资格知道这些——” 宁宇有些无奈的踱步到了星儿的面前,伸手抬起了星儿的下颌,蛊惑一样的道:“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秦昊没事,你也没事——” 星儿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了宁宇的怀里,不知道为何,宁宇觉得殿内的香气好像是越发的浓郁了,江怜儿向来不太喜欢太过于浓郁的熏香,今日怎么会用这样的香? 忽然他觉得身子被人抱住,垂下头,便见到星儿双眼迷离,里面似乎是融进了盈盈的星光一般。 宁宇只觉得自己好像不受控制的将怀里的人抱紧,星儿低吟一声道:“王爷,好热——” 这样的闻声软语,这样的千娇百媚,宁宇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被击破,在也顾不及许多了,留下了一室的旖旎—— 而此时,清醒过来的宁宇,只觉得那时的反应好像是一场疯狂的梦一般,让人作呕,是的,让人作呕。 星儿也渐渐的清醒过来了,她本就是十分聪慧的人,见到现在的清醒,她只是觉得一切都完了,什么太尉夫人,全部好像是一戳即破的泡沫一般,最主要的,是老王妃一定会杀了她的,对于没用的棋子,老王妃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般想着,星儿几乎是尖叫着扑向了宁宇的身上,锦被滑落,漏出一室春光,但是她都顾不上许多了,她哭诉道:“王爷,王爷救我——” 江怜儿冷冷的看着星儿,她竟然第一时间求的是宁宇,而且说的是王爷救我,谁杀了她?谁又会处置她,是自己么?显然不是的,即便是自己,求宁宇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思绪渐渐的清晰起来,想起那天秦夫人走后,禾曦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星儿是康亲王府的人,有许多事情,都是他们安排好的,据我所知,康亲王府并不像是表面表现的那般,只是想自保而已。” 说完这些,禾曦便离开了,但是这句话,却不断的在江怜儿耳边回荡着,她信任禾曦,因为她是宁奕相信的人,所以,康亲王府并非只是为了自保么? 之后的几天,她找了几个机会,都没能顺利的进入翊坤宫,见到西太后,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加重了,最终她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原本以为自己一定会很内疚,这样的算计,这样的下作的手段,她不是没见过,但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那背后策划操纵这一切的人。 她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颤抖渐渐地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和坚定,她也有想保护和守护的人,宁奕也好,西太后也好,他们都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曾经她没有办法取舍,在中间犹豫不定过,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会容许这些居心叵测的人,趁虚而入,她也不会任由着自己成为他人手中的刀,朝上爬的垫脚石。 她神色渐渐的冷酷起来,轻声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宁宇转头探寻似的看向了江怜儿,他似乎是有些不信,自己被算计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从江怜儿现在的神色上来看,她是不知情的,她不会撒谎。 这是宁宇的判断,忽然他心中生出了一点点希望的微光,他快速的起身穿好衣裳,走到江怜儿的面前道:“事情不是你见到的那样的,有人设计离间我们——” 江怜儿别过脸去,并不想看宁宇,但是这样的反应在宁宇看来,更是失望的表现。 他伸手拉住了江怜儿的掌心,柔声道:“你相信我么?郡主,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的,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的。” 星儿似乎也意识道宁宇的意图,从床上爬下来,也膝行到江怜儿的脚边哭诉道:“郡主,奴婢冤枉啊,就算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对郡马爷有非分之想啊——郡主,求您明察啊——” 江怜儿将自己裙摆从星儿的手中扯出来,蹙眉道:“脏——” 星儿手指还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宁宇也没有想到,江怜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未等到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怜儿已经转身道:“我们的婚事算起来也是国事,这件事,还是交给陛下处置吧。” 宁宇面色阴沉难定,他想出手挟持江怜儿,但是见道里里外外看热闹的宫人时,便放弃了。 他们竟然失算了,对于老奸巨猾的西太后,他们安插了紫珂和珠儿,甚至是在前朝,皇帝的身边也收买了秦昊作为内应,但是对于江怜儿,他们却松溪了,没有想过这个天真的近乎愚蠢的女孩子,也有这样的一天。 果然,江怜儿只是将宁宇和星儿完好的送出了自己的宫殿,并没有为难两人。 但是这件不光彩的事情,竟然一传十十传百的传扬了开来,甚至变成了民间酒肆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宁泓大怒,在朝堂上狠狠的斥责了替康亲王府说话的朝臣们,并将这些人没人罚俸半年,禁足三日,这样一来,朝堂上敢为了康亲王府的说话的人少之又少。 而在外的秦昊,也听说了这样的事情,不由得好奇道:“随说,两人还没成亲,但是男子在婚前有个风流韵事还是很正常的,怎么闹得这么严重?” 他手下的人小声道:“要是寻常的宫女,或许陛下就随便处置了,将这丑闻掩藏下去了,若是不满意这康亲王,日后随便寻个理由,将婚约取消了罢了,但是属下好像是听闻,那宫女好像是太后娘娘宫里的——” 秦昊忽然觉得有什么一闪而过,他蹙眉道:“你说什么?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好像特别的得宠,且太后娘娘也没说这件事情到底要怎么处置,想必陛下也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才这样。” 秦昊只觉得心被高高的提起,不会的,太后身边那么多得力又得宠的宫女,不会是她的,是啊,一定不会的,不是说是在郡主的宫里么,她又怎么会跑去郡主的宫里的,秦昊几乎是不断的在脑海中说服自己。 但是他的属下却好似没有意识到秦昊的异常,叹息道:“唉,也是怪可怜的,不过听说那女子本来就是出自康亲王府的,说不定早就打定了主意勾引人家小王爷了,毕竟在太后身边再得宠也只是个宫女,若是能被小王爷收进府中,好歹也算是半个主子不是么——” 第四百零二章 黄雀在后(十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秦昊几乎是忍不住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力道大的几乎要将那人的肩胛骨都捏碎了,他双目赤红,一字一顿的道:“你说是谁?” 那人吃痛,忙道:“疼——疼——疼——属下也不知道,属下也只是听说而已,大人——” 秦昊似乎恍然回神,他松开了那人的肩膀,沉声道:“滚出去——滚出去——” 那人也不知道秦昊为何反应这般激烈,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秦昊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好像有一股怒意叫嚣着要冲破胸膛。 星儿是背叛他了么? 消息传到了涵月楼时,禾曦正在对着棋谱研究一盘残棋。 棋盘上黑子被困局中,只要一不小心便会全军覆没。 白子则虎视眈眈的承围剿之势,但是却少了一个时机,一个能将黑子一举歼灭的时机。 双方僵持不下,禾曦看了半晌,她嗤笑一声,将黑子挪动了一下,顿时整个黑子看似坚固的守卫顿时出现了极大的破绽,白子乘胜追击,黑子连连败退,却在最后一刻,本游走在边缘的一枚十分不起眼的黑子,竟然断了白子的来路。 局势逆转,白子犹如笼中困兽,无论如何都不能挣脱这牵制,最终惜败。 禾曦眼中带着盈盈的笑意,蒋安从门外进来,见到禾曦这般,敛了敛面上的沉重,笑着道:“小姐,郡主请您走一趟。” 禾曦一点一点的收了棋盘上的棋子,哦了一声道:“太后娘娘不是下令,说是大婚前,不许任何人见郡主么?” 蒋安也似乎有些不解,如意急匆匆的从殿外进来,伏在禾曦耳畔小声的说了什么,禾曦笑意越发的深了,道:“既然如此,咱们便走一遭吧。” 而另一边,翊坤宫内,星儿满身伤痕的伏在地上,嘴角几乎咳出了血迹。 上首的位置上本应该是西太后的位置,竟然做着老王妃。 她眸中有怒火,厉声道:“蠢货,你看看你做下的好事!” 紫珂适时地递上了一盏茶水,轻声道:“主子息怒,和这等贱婢有什么好置气的,现在半个西凉后宫,都在您的掌控下,就算是郡主发了脾气,也不妨事——” 老王妃怒极道:“她若是只是这点作用,也就罢了,现如今不知道那个秦昊有没有听见消息,若是他知道,万一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怕是要节外生枝。” 珠儿在一旁道:“星儿姐姐,您这是何苦,虽说这秦大人没有小王爷身份尊贵,但是以您的出身,能做他的正室夫人,也是王妃的恩典了,咱们羡慕都来不及,你怎么又能生出那样的心思?” 珠儿本就看不惯星儿高傲的样子,现下终于有机会能落井下石,她如何能放弃? 老王妃面色沉的好像是能滴下血来,紫珂蹙眉道:“珠儿,王妃在上,休得胡言。” 珠儿心中不甘,但是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她便不信,事到如今,星儿还有能力自保。 忽然寝殿内传来声响,紫珂忙对珠儿使了个眼色,珠儿会意,连忙退了下去,朝着寝殿下去了。 此时的寝殿内,窗户上都蒙上了厚重的帘子,即便是白天,也见不到半分日光,只靠着烛光照明。 珠儿走到了门前,便见到李仁跪在门前,道:“太后娘娘发了高热,还请老王妃能请御医过来瞧瞧——” 珠儿却不以为意的道:“我会拿药过来,至于御医,李公公还是别想了,现在这翊坤宫,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您还是省省吧。” 她似乎是有些不耐,李仁怒极,高声道:“你——” 珠儿斜眼瞧他,问道:“李公公是不是想说我背主求荣,想说我忘恩负义?” 李仁气的手都是抖得,胸膛不断地起伏,说不出半句话来。 珠儿似乎满腹怨气的道:“要知道,你们对我可从来没有半分恩义的,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若是识相一点的话,或许还能留你一条狗命也说不一定呢。” 李仁气的脸色发白,他在翊坤宫多年,就连皇帝见到他和紫珂二人也会十分的尊敬的。 现在他被一个小宫女这般训斥,心中如何不气。 但是他终究是翊坤宫的掌事太监,恼怒过后,便是洞察人心的狡猾。是的,他李仁在宫里浸淫多年,见过宫人之间的争宠夺利益,数不胜数。 而他自然也是一步一步的爬上来的,方才,珠儿的情绪已经出卖了她,李仁看的清那恼怒之后的不甘和*,他从地上起身,看了看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的西太后,忽然笑了一声,紧接着第二声,声音越来越大,好像看见了什么可笑的东西一般,珠儿被他笑的心烦,便恼怒的道:“你笑什么?” 李仁寻了一把自己坐下,缓缓的平复了气息道:“我笑某些人,即便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也没有得到应得的信任和重用,依旧是个默默无闻,任人差遣的小宫女呢——” 珠儿被戳中的心事,脸色极其的难看,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狠狠的道:“你说谁?” 李仁眼睛中闪着精光,道:“我说你,珠儿,难道你以为你和紫珂背叛了西太后之后,便能得到她的重用了么?真是天真,背叛过旧主的人,是没有资格在成为心腹的。” 珠儿下意识的反驳道:“怎么可能?老王妃分明是信任我们的,否则也不会让我来负责看守你——” 李仁哦了一声,道:“那这些人呢?也都是她信任的人么?你猜,现在她们在商议什么?若是论起资历来,你比不上紫珂,若是论价值,你比不上那个星儿,珠儿,你拿什么去和人家争?从始至终,你又都知道些什么,只不过是被别人利用的提线木偶罢了,竟然还沾沾自喜,真是可怜。” 珠儿恼羞成怒,几乎像是疯了一般,冲了进去,一把拉住了李仁的衣襟,李仁却不反抗,只是沉声道:“珠儿,若我是你,便不会这么愚蠢,若是老王妃事成了,你们都是知晓她谋权的人,你猜她会怎么办?若是她事败了,你说太后娘娘又会怎么处置你们?” 珠儿的手渐渐的失去了力气,她喃喃的道:“不会的,不会的,紫珂姑姑若是知晓是这样的后果,定然也会犹豫的,但是她现在如此坚定的站在那边,定然是因为相信老王妃会给我们留下一个退路。” 李仁嗤笑一声道:“她是没有退路的,太后娘娘已然怀疑她的身份了,但是珠儿你不同——” 说着,李仁凑近了珠儿的耳边,简短的说了一句什么,只见到珠儿瞳孔大睁,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李仁似笑非笑的看着珠儿,随即转身回了内间照顾西太后去了。 珠儿浑浑噩噩的回到了正殿,她步履有些匆忙,没注意,撞到了一人,她哎呦一声,抬头看去,正见到两个内侍,正抬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架子从正殿出来,因为刚才的冲撞,为首的人手上一个不稳,那架子竟然歪了歪,随即从白布下垂落下一只手来。 珠儿掩住嘴唇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那只手纤细白皙,手腕上还带着一个通体白皙的羊脂白玉的镯子,那镯子她是认识的,星儿几次在自己的面前炫耀,原本珠儿觉得那镯子好看极了,好像是冬天落在雪山之巅晶莹剔透的雪,莹润的惹人艳羡。 但是此时,那莹白的颜色,趁着已经毫无生机的灰败的肌肤,看着竟然让人作呕。 珠儿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她扶在一旁的宫墙旁不断的呕者胃里的酸水,好似要将胆汁都吐出来一般,但是不知道为何,此时她的脑子却是十分的清醒的,她回忆起来方才李仁同自己说的话,自己没有紫珂资历老,也没有星儿的八面玲珑和美貌。 即便是这样,星儿只是做错了事情,便被人活活的打死了,那她呢,她不敢继续的想下去。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紫珂见到她神思恍惚,便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珠儿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坐下来道:“紫珂姑姑,今天星儿她——” 紫珂面色一沉,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珠儿眼眶一红,道:“我——我今天——今天看见她了——为什么?为什么?” 紫珂忽然请斥一声道:“够了,珠儿,今天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有差事——” 珠儿忽然有些害怕的抓住紫珂的手,紫珂甚至能感觉到她手中滑腻腻的汗水,珠儿颤抖着道:“我们会死么?紫珂姑姑,我们真的是对的么?” 紫珂蹙眉,一把甩开珠儿的手,转身扶住了珠儿的肩膀,强制性的让她的视线盯着自己道:“不会,星儿她自己蠢,她坏了王妃的事情,死有余辜,而我们不同,只要我们干好我们的差事,王妃必然不会亏待我们的。” 说着又重复了一便道:“是的,王妃不会亏待我们的,珠儿,咱们不能回头了。” 说完,她双手无力的垂下,背转过身,径自离去了。 珠儿站在原地怔楞了半晌,忽然她笑了起来,李仁说的果然不错,紫珂回不了头了,但是她可以—— 第四百零三章 黄雀在后(十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晚上,宁宇一脸凝重的去见了老王妃,见到老王妃正端坐在老王爷的牌位前,他不由得精神一怔,轻声唤了一声母亲。 老王妃却不答,只是沉声道:“跪下——” 宁宇知道老王妃是动了真怒了,伏下了身子,老王妃缓缓起身,从一旁的长椅上拿下了一根细长的荆条,她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是下一刻,她便狠心挥手抽了下去。 啪的一声又一声,声声入耳,让人不忍听。 老王妃下手又快又狠,好似跪在地上的并不是自己的独子,只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 十几荆条抽了下去,宁宇都需要用手死死的撑着地面,才防止自己栽倒。 有宫人不断的求情,但是老王妃却有充耳不闻,最终,不知道过了多久,宁宇的背上早就血肉模糊,破碎的衣襟下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肌肤,有皮肉混着鲜血,染红了地面。 但是老王妃好似还未消气,唤进来一人道:“带去宫门前跪着,没有陛下的应允,不许起身。” 宫人有些迟疑的互相对视了一眼,道:“王妃,这怕是不好吧——” 老王妃却坚定的道:“既然他做错了事情,便要承担做错的后果,去吧。” 宁宇并没有为了自己分辨半分,踉跄着起身朝着宫外走去了,一路上他并没有乘坐软轿,身上的血,淋漓的撒了一路,宫人远远的跟着,生怕这位小王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此时已然是夜深了,前方不远处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微光,近了,便见到一人由着侍女的搀扶缓缓的走近了,正是禾曦。 她和宁宇几乎是同时看见对方的,两人的目光在夜色中相交,竟都看的不甚分明。 禾曦对着他微微的点头,才走出了两步,便听见宁宇虚弱的道:“穆小姐留步——” 禾曦悠然转身,温和的道:“小王爷叫住妾身,可是有什么事情?” 宁宇看着蒋安手里提着灯笼,道:“穆小姐是从郡主那过来的吧。” 禾曦也不隐瞒,点了点头道:“正是,小王爷想问什么?” 宁宇忽然扯了扯嘴角,朝前一步,几乎是逼迫的凑近了几步,如意和蒋安都觉得那气势骇人,不自觉的后腿了半步,但是禾曦却好像什么都感知不到一般,只是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着宁宇的回答。 宁宇蹙眉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禾曦别过了脸去,漫天的星光映射在淋淋的湖面上,荡漾而又温柔,禾曦认真的道:“妾身不懂小王爷的意思,难道不是老王妃让妾身去劝解郡主的么?难道小王爷不知道?” 宁宇一怔,老王妃今日并未与自己说太多想,或许母亲的确和这女子达成了什么共识也说不一定呢,但是他就是觉得这个女子心思深沉,让人忌惮。 禾曦却漫不经心的道:“小王爷不用怀疑我的意图,我一个弱女子,手误缚鸡之力,又身怀六甲,难道小王爷还担心我不成?” 这句话,却让宁宇有些放下心来,前后西太后,后又他的母亲,和两个女子都是不输于男子的胆量和气魄,但是女子终究是女子,做事优柔寡断,就好像西太后能轻易相信了自己的母亲和那个星儿。 他忽然试探道:“若是宁奕死了,你会怎么办?” 禾曦垂下了眸子,似乎有些脆弱的道:“我只想保住我腹中孩子的性命。” 宁宇一怔,对呀,这孩子不是宁奕的,眼前的女子对那个男人又能有多大的感情呢? 他让开了半步道:“夜深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禾曦微微俯身,由着蒋安和如意搀扶着走远了。 而宁宇一行人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宫道的尽头。 蒋安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他见禾曦和如意都不说话,便主动开口道:“还是小姐聪慧,三言两语便蒙骗了那小王爷。” 禾曦脚步一顿,随机认真的道:我说的是真的。” 如意也有些吃惊,但是她跟在禾曦身边许久了,自然知道什么时候什么话该问,什么时候什么话不该问。 蒋安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是恼怒,又似乎是试探的道:“小姐,您分明之前还——还暗中帮着王爷,怎的现在——” 禾曦却轻笑一声那声音里有些嘲弄,也有些颓然,她道:“蒋安,你想死在这宫里么?” 蒋安一怔,没所有想到她竟然反问自己,他来不及收起面上震惊的情绪,下意识等我道:“自然不想——”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回答不甚恰当,蒋安又补充道:“王爷一心为民,且运筹帷幄,即便是这次,王爷也定然能平定风波,最后安然无恙的,小姐该对王爷有信心才是啊。” 禾曦一双明眸,定定的盯着蒋安好像要透过他的眸子,直直的看到他的心里去,蒋安没由来的觉得一阵的心虚,忙别过眼睛去。 禾曦道:“蒋安,这么久了,你还相信王爷是真的没事么?” 禾曦轻叹一声,随即好像是失去了兴致一般,道:“夜深了,咱们也回去吧。” 回了涵月楼,禾曦由着如意服侍着沐浴更衣后,便摒退了众人,她向来不喜欢太多的人在周围服侍着,宫人们心中也知晓,便也十分自觉的退了下去。 如意一边将禾曦的头发梳散了,一边想着心事,禾曦转身,好笑着从如意的手中接过犀牛角的梳子道:“你要是在这个心不在焉下去,怕是一会儿我的头发都要被你拔没了。” 如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奴婢走神了,小姐勿怪。” 禾曦三两下将头发梳好,随即拉过了如意的手道:“我知道你有事情想问,你问吧。” 其实今天如意已经隐隐的猜测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并不确定,不过禾曦竟然问了,她便索性问道:“小姐是怀疑蒋安么?” 禾曦嗯了一声,随即看了看殿门道:“你说,为什么我们始终接不到宁宇的消息?” 如意疑惑的道:“难道不是现在宫禁森严,消息不好递进来么?” 禾曦眼中是了然的光彩,她道:“原本我也以为,是宫禁森严,但是今日我去郡主那,收到了一个人的消息。” 今日,禾曦和江怜儿两人在宫里摒退了下人,交谈了许久,就连如意也不知道谈话的内容,禾曦自然也不卖关子,只是继续道:“是秦夫人——” 如意惊诧的睁大了眸子,禾曦点了点头道:“本来上次我们做了交易,我们帮她解决了星儿,而她去找秦昊的把柄——但是上次出宫后,她便没了消息,而秦昊,不久就离京了。” 如意问道:“难道秦夫人是被秦大人关起来了?” 禾曦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如此,她查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秦昊许是怀疑她了,便将她软禁在了秦府,这次是她寻了机会,托人带话进宫,说秦昊的确是有秘密,但是她要我们先处置了星儿,才考虑要不要告诉我们。” 如意了然道:“既然秦夫人这样的后宅妇人,都能带话进来,可见这宫禁也并非那般森严,那王爷他——” 禾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凑近了些许道:“或许他是真的没有消息传进来,或许这消息是被人隐了下去。” 如意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知道这后宫凶险,但是从未想过竟然这般步步危机,就连深得宁奕信任的蒋安都——她不敢想下去了,只觉得好像每个人在背后都有一张不一样的面孔一般。 禾曦继续道:“能确定蒋安到底有没有问题,只看今晚便可——这样——” 她凑近了,低声的说了什么,如意听了连连点头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将这事情办好。” 夜色越发的深沉了,在这个皇宫里,无论白日里面有多少的尔虞我诈,现如今都好像是暴风雨过后的海面,逐渐的归于平静了。 但是有一人,趁着夜色,急匆匆的离开了涵月楼,他本以为自己的行踪十分的缜密,却不想早就被人看在眼里了,如意从墙角隐去身形,待到蒋安走远后,才朝着禾曦的房间去了。 禾曦并未睡熟,如意轻轻地推开了虚掩的门,禾曦正半倚在床边等着她,如意将身上暗色的兜帽摘了下来,轻声道:“小姐,与您预想的不错,蒋安偷偷的离开了涵月楼了,奴婢不敢跟着,但是看方向,应该是朝着翊坤宫去了。” 禾曦将手中的书卷,轻轻地合上了,算了算日子,道:“如意,咱们也差不多该收网了——” 而另一边,宁奕从那几个商人的住处又搜到了那份文书的拓本,果然如他所想,正是康亲王府的那枚印章。 而城中的第二次爆发的病情,也渐渐的找到了源头,这不过这次并非是互市而引起的,而是有人在锡州的一处水源投了毒,但是锡州水源有几处,这人也只是选择了其中的一处,得了手便销声匿迹,显然是不想将事情闹大。 赵彦成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在互市的这件事情上,雪上加霜,其他的事情,在他看来都是十分的好解决的。 第四百零四章 黄雀在后(十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然而另一边,齐霄负责调查的小兰氏的命案,却有了一些眉目。 起因是有人悄悄的举证,与那男子有染的,可能是蒋氏,而并非是小兰氏,且从大夫对蒋氏的伤口描述来看,虽然是伤及了腹部,但是却避开了要害,且蒋氏身体康健,小兰氏那时却病着,不可能刺伤蒋氏而逃走。 齐霄将这些疑虑都告诉了赵彦成,却不想赵彦成神色复杂,并不做声,齐霄也只以为赵彦成是不信,便急切的道:“大人,这件事的确十分的蹊跷,若是小兰氏真的刺伤了蒋氏,为何她默不作声?任由着一个病透了的人,就这样逃了出去?” 赵彦成放在桌下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他沉声道:“这件事,我心中自有定论,你先下去吧。” 齐霄只觉得有些奇怪,赵彦成倒是颇有一种息事宁人的样子,但是想到最近的事情,只当他是心烦,便也只能告退了。 因为他还有另外的一件事在心中记挂,那天,他原以为雨雪这孩子只是一时间承受不住自己母亲的离世,却不想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竟然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齐霄这几天,除了调查案子,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寻找他。 赵彦成正在屋中静坐,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听见下人回禀,说是郭平求见。他挥了挥手,让人将郭平请进来。 郭平面上满是喜色的进来,先是福了福身子,随即道:“大人,我是来送好消息的。” 赵彦成丝毫没有一丝丝的喜悦,只是淡淡的,郭平丝毫没察觉到,笑道:“臣方才从摄政王那回来,从中作梗的人已经捉到了,幕后黑手,那位王爷也说心中有数了,已经休书一封,让臣合着奏折一起送上京了,想来这件事,应该算是了了。” 郭平着实是有些高兴的,毕竟他担惊受怕了这么久,现如今事情解决了,且问题貌似出在西凉,而不是锡州,这他最多只是有个监管不力的罪状,却不至于丢了性命。 赵彦成一听到宁奕要走了,便道:“可是定了时间?” 郭平稍微回想了一下便道:“应该是明日午后,臣设下宴席,到时还要大人也一定赏脸啊——” 赵彦成心中一顿,忽然道:“那是必然,只不过只有宴席未免太过于单调了,郭大人可是懂的我的意思?” 郭平一拍脑袋,道:“看我这脑子,真是太过单调了,臣这便下去安排,谢大人提醒——只不过,这再安排什么比较合适呢?” 他只是拿眼睛逡巡着赵彦成的神色,赵彦成不动声色的啜饮了一口茶水,食指在桌面上轻点,随即笑道:“我听闻,锡州城内有一家十分著名的舞馆,里面的舞姬各个身姿妖娆,咱们大历女子风韵多情,想来是和西凉不同的。” 郭平忙会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作揖起身离开,赵彦成送到了门口,看着郭平的身影远去了,便转身回了房间,不多时,穿着一身十分不起眼的暗色的围帽,由着彭宇的护送,从后门离开了。 不多时,赵彦成便坐在了兰之礼的面前,两人再次对面而坐,却不想身份早就已经天差地别,此时他是朝中重臣,而坐在自己对面的早已经是被人唾骂的罪人。 赵彦成开门见山的道:“陛下中了蛊毒,这件事你知道吧。” 兰之礼笑了笑,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的样子,赵彦成也不急,问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与你有关,魏忠良全都说了——” 兰之礼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道:“既然他都说了,你又何必前来找我呢?” 赵彦成没有想到兰之礼竟然这般回答,他起身,直视着兰之礼道:“魏忠良也只是说了是蛊毒,只不过到底是什么蛊毒,如何解他都不知情,你难道不知么?毕竟那人是与你合作的不是么?” 兰之礼抬头,丝毫不畏惧的看着赵彦成,事到如今,到了这一步,他再没有什么底牌了,他刚想说话,便听见隔壁传来了郑氏的哭声。 他神情大变,几乎是片刻便冲出去,一把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赵彦成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赶紧跟了出去,转过半敞开的门,他见到兰之礼呆愣愣的站在门前,手扶着门框,十指已经深深的嵌入到了门框中,指甲沁出了血。 赵彦成朝着他的肩头看过去,只见到一个农妇人打扮的女子,正坐在地上痛哭着,她的手紧紧的攥着一个东西,不,那灰败的,泛着死气的干枯的犹如树枝一样的东西,是人的手臂。 兰之礼一步一步,十分艰难的走到了床前,眼睛死死的盯着床上早已经形消枯槁的兰博,道:“博儿他——” 郑氏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尖叫着起身冲向了兰之礼,用力的捶打着他的肩头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博儿,博儿还是个孩子啊,他怎么就怎么走了,这让我以后怎么活啊——” 兰之礼紧紧的攥着手,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力气面对现在的这一幕,兰馨和兰若的死,对于他来说,只是遗憾,但是兰博的死,对于他来说才是致命的一击,从到了锡州开始,被奴役,受苦劳作,他从未有这一刻这么绝望,因为他还有兰博,这个留着他兰氏高贵血液的孩子,虽然他顽劣不羁,但是他一直等待着,等着这个孩子有一天能幡然醒悟。 所以兰博身子不好,他便放任他在家中休息,千方百计的让小兰氏嫁给兰博,就是为了给他们兰家留下一脉香火。 但是这一切一切的希冀,都随着兰博的离世,画上了一个沉重的句号。 郑氏哭的惊天动地,瘫软在兰之礼的怀中,这无疑是要了她的性命,赵彦成忽然鼻子一酸,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那个娇蛮任性的女儿,当日自己将她送进宫里,难道不也是为了争宠夺利么?现如今他走到了今天的这个位置,脚下难道就没有踩着自己女儿留下的鲜血?什么生病暴毙,这样冠冕堂皇的话?都是上位者给与的借口,而他只能欣然接受,而且感恩戴德。 就好像是兰之礼现在,兰博的身子,从离京的时候便已经坚持不了几年了,没了昂贵的药材续命,离开是早晚的事情。 赵彦成有那么一刻,是在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拓跋玥有意为之的,让兰氏一族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根本不可能的希望,就好像在风雪夜里护着一盏烛火,小心前行,期待恐惧忍耐是他们以后生命中每一刻都会体会到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拓跋玥简直是太可怕了。 屋内夫妻二人正在抱头痛哭,忽然一个清冷的甚至有点残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兰博走到了今天,全都是拜你们所赐。” 哭声戛然而止,赵彦成错愕的转头,只见到蒋氏正站在门前,她眸中是恨意,是冷酷甚至带着一丝丝的快意。 兰之礼咬牙切齿的道:“你说什么?” 他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好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随时都会扑向自己面前的猎物一般。 然而蒋氏丝毫不畏惧,只是继续道:“老爷,怎么,是妾身的话刺痛你了么?枉费你还曾经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却教不好自己的孩子——真是可悲——” 郑氏尖叫着朝着蒋氏扑过来,她不容许蒋氏站在这里,说风凉话。 她像是疯了一般,失去了理智的母兽骂道:“你这个贱人,你有什么资格,你只不过是一个贱婢——一个人尽可夫的贱婢——” 蒋氏一动不动的,兰之礼下意识的站在蒋氏的面前,道:“大夫人,你冷静一点。” 郑氏哪里能冷静的下来,她的手连带着她的心都是抖得,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蒋氏却继续道:“我有什么资格?别忘了,你们曾经享有的一切,都是若儿争取回来的,你的兰馨和兰博,像是两只不懂回报的狼崽子,你们吃着我女儿的肉,喝着我女儿的血,还鄙视她,看不起她!这是报应,你们的报应!哈哈哈哈——” 蒋氏仰天长笑起来,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表露半分对兰若的死的介怀,她安静的跟着兰之礼来到这样的地方,安静的接受着一切,直到现在她有了机会离开这里了,她要将自己所有的怨怒都说出来。 这些畜生,是的!这些人都是畜生! 兰之礼看着蒋氏歇斯底里的恨意,道:“原来如此,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蒋氏止住了笑,道:“是,我恨你们,巴不得你们早些遭受到报应,兰博是你们一步步的将他推上绝路的,兰馨也是,那个蠢笨的女人,被自己的女儿亲手断了后路的感觉,想必你们还记忆犹新吧——” 郑氏早就忍不住了,像是一个市井泼妇一般,坐在地上指着蒋氏谩骂,污言秽语难以入耳,但是蒋氏只是默然转身,兰博的眼睛无神的盯着门口的方向,但是他永远也说不出口,蒋氏是如何自告奋勇照顾因着小兰氏的事情气的病倒的他,她又是如何偷偷的给他送酒,如何在酒中下药。 所有的一切,都不得而知了,但是至少蒋氏是快意的,难道不是么? 蒋氏出了门,只觉得夜空都十分的澄澈透亮,不知道明天是不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呢?她真的十分十分的期待,想到这里,她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伫立在门前的赵彦成。 但是赵彦成却没有回头看她,没有看见她眼底的依赖和信任。 第四百零五章 黄雀在后(十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郑氏哭嚎着几乎晕死了过去,兰之礼转头看了看赵彦成,道:“我要处理一下家事,你先去等我吧——” 赵彦成本也有些犹豫,但是见到兰博就那样躺在床上也不免有些不忍,便也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彦成只觉得旁边有人惊呼:“走水啦——走水啦——” 赵彦成心中一惊,忙冲了出去,果不其然,方才那间屋子早就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因着风向不对,他竟然没有察觉道。 他四处回望,却见不到兰之礼和郑氏一行人,便慌了神,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高声道:“救人!还有人在里面——” 这附近并没有水源,各家各户取出来的水也都是家中储存的,根本扑不灭这熊熊的火焰。 赵彦成双拳紧握,他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调查蛊毒一事,若是知情的人出了事,岂不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他这般想着,便从一旁的人手中一把夺过水桶,将满桶的冰水淋了自己一身,作势便要冲进去,却不想手臂被一只柔软的手拉扯住了。 赵彦成回头,便见到蒋氏泪眼盈盈的望着他,冲着他摇头,柔声道:“来不及了,你现在进去十分的危险——” 彭宇也及时带着守城的将士赶到了,蒋氏见到人越来越多,便松开了赵彦成的衣袖。 而此时的房屋内,郑氏和兰之礼相依偎在一起,坐在兰博的床前,郑氏忽然道:“老爷,妾身陪了您几十年,却不想最后咱们一家人会是这样结束。” 兰之礼面上有少许的温柔,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蒋氏的话点醒了自己,还是兰博的离世,让他不得不面对一直以来的自己自欺欺人的谎言。 周遭的温度越来越*,透过不断蒸腾着的热气,他看见赵彦成一脸的急切,又有些快意,那个秘密,或许拓跋玥永远都不知道了吧。 他目光一转,忽然见到站在人群后的蒋氏,她面上满是担忧,但是那视线却不是对着他们的,是赵彦成? 兰之礼恍然大悟,从最开始,蒋氏若有似无的在他面前为了赵彦成说话,他便应该有警觉的。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啊,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浓烟不断地吸进了肺腑中,兰之礼只觉得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兰之礼转头,只见到郑氏已然因为窒息晕了过去。 兰之礼走过去将郑氏拦在怀里,有火已经蔓延上了床帐,火势越发的大了,有将士试图冲进来救人,但是都被火势拦住了。 兰之礼轻笑一声,不知道是在笑他们的不自量力,还是在笑自己的一败涂地。 恍惚间,他好像是见到两名衣着反复的宫装女子,她们相携而立,像是一对出水而立的莲花,那般相似的眉眼,他想伸出手去,但是那两人的面目却是冷漠的。 两人忽然转身,兰之礼似乎想追上去,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力气,是了,那是他的女儿,他当成为了兰氏铺路的工具,她们恨自己,永远不会在原谅自己了。 有*的感觉传来,是皮肉烧焦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兰之礼在人生中最后的时刻,竟然想到了一些事,那些几乎被他遗忘了的事情,那样曾经繁盛的百年世家,那个女子是不是也是死在大火里的?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感觉,真是造化弄人—— 轰的一声,头顶的屋脊承受不住火焰的*,轰然倒塌,溅起来的星火,四散开去,像是暖黄色的萤火虫。 赵彦成几乎没了力气一般的由着彭宇搀扶着,坐到了一边。 郭平本在筹备明日的事宜,听见了消息,忙赶了过来,正见到了宁奕,两人便一起来了起火的地方,有人提前告知了赵彦成,赵彦成忽然看向了蒋氏道:“将这位夫人先安置好,她痛失去家人,此时不易再受什么打击了。” 赵彦成手下的几人也没有什么疑心,便按照赵彦成的吩咐去做了。 却不想蒋氏还未离开现场,便被先赶来的齐霄撞了个正着,齐霄见到蒋氏忙道:“夫人留步——” 赵彦成一惊,忽然想到了什么,该来不及出口制止,便听得蒋氏一声怒喝道:“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赵彦成心中越发觉的事情不好,便对着齐霄道:“齐霄,你做什么!” 齐霄面色难看的道:“大人,属下肯定大人允许属下带这位夫人下去调查。” 本来因着这一场大火,周围便聚集了许多的人,其中不乏许多经常和兰氏一家一起劳作的,现在见到蒋氏被如此对待,便窃窃私语起来。 其中一个小女孩,紧咬着下唇,她的手紧紧的牵着自己的母亲,一脸认真的看着蒋氏的方向。 赵彦成上前不悦的道:“齐霄,带罪人必须要证据确凿,你现在空口无凭,这位夫人家里又遭逢变故,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齐霄脸上带着执拗,认真的道:“大人,我也真是走个程序,若是这位夫人,当真行事坦荡,如何怕属下询问,且这屋子怕是也住不了人了,指挥史府倒是有地方——” 赵彦成脸色难看至极,若是真的走了审讯的步骤,怕是明天的计划便不好实现了,这般想着,便上前沉声道:“齐霄,你莫要给本官添乱,本官还有些旧事要问她,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齐霄神情微微一松,刚想后退半步,却不想一个弱弱的声音从人群里面响起来:“我看见——是她——是她杀了姐姐——” 齐霄浑身一凛,连忙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到一个小孩子正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她的母亲脸上满是错愕和惊诧,一把将那个小女孩拉近了自己的身侧,呵斥道:“你胡说什么?走,跟我回家。” 说着便扯着小女孩的手臂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齐霄忽然想起来,在他调查走访的时候,这个小孩子好几次都躲在角落偷偷的跟着他,但是他只是以为小孩子觉得好玩而已,便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现在看来,这孩子明显是看见了什么。 齐霄脚步朝着那个方向追去,蒋氏尚沉浸在震惊中,赵彦成挥了挥手道:“散了吧散了吧。” 众人却不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任谁也想不到,往日里看似柔弱沉稳的蒋氏,会是杀人凶手。 而此时,郭平已经和宁奕一起到了,早有人讲这将这一切都告诉了郭平和宁奕,这件事并不关乎宁奕的事情,所以他倒是不想插手,但是郭平却是十分的为难,他是锡州的父母官,现在锡州的地界上出了人命,他理应主持公道,还给民众一个交代。 但是同时他又是赵彦成的下属,若是赵彦成并不想追究这件事,他也不能明着给他难堪。 略一思索,他便决定先将这件事情压下来,等着宁奕离开后在酌情处置。 心中有了定论,便扬声道:“虽说一个女童的话不足为信,但是既然有证人,便要细细追查,这样吧,先将兰二夫人送到驿馆内小住几日,待到查清事情的真相在做定论。” 赵彦成心中一松,看向了郭平的神色也带了几分和善。 却不想,齐霄道:“大人,我看不必了,证据确凿,应该立即下狱——” 赵彦成忽然觉得有些厌烦,宁奕也颇有兴致的看向了齐霄的方向,只见他怀里抱着那女童,阔步而来,随即跪在地上诚恳的道:“这孩子那日晚间腹痛出门,便见到了兰二夫人和一个将士模样的人纠缠,还说什么嫁娶一类的话,后面兰二夫人便从后面用刀刺死了那男子,她吓坏了,本来想要回家,却不想腿软的根本动不了,过了不久又看见她带着小兰氏来了,看样子小兰氏十分的焦急,她故技重施,从后面捂住了小兰氏的口鼻,将其闷死。” 蒋氏声音颤颤的道:“胡说——丫头,婶婶对你不错,为什么你要编造这些谎话来诬陷婶婶?” 蒋氏一步一步似乎想朝着小丫头走去,那小丫头起先还后退了几步,但是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道:“我没有说谎——我没有说谎,你走之后,我怕急了,我想回家,但是我又担心姐姐,便爬过去,想看看她怎么样了,然后——然后——我就看见——看见姐姐的头动了一下,她咳出了血,然后对我说——说——” 蒋氏没有想到竟然没有一下子解决掉小兰氏,她神情阴郁的看着那女童,只见到那女童不顾一切的哭喊道:“她告诉我,是因为她知道了你要和别人私奔的秘密,她求你带她也走,她想让我问问你,为什么要骗她?难道就因为她看见了不该看的,就该死么?” 女童声泪俱下,显然是怕急了,她的年纪也不足以说出这样的话来,赵彦成的神色越发的难看了,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被齐霄闹的这么大,但是一想到齐霄负责这个案件是自己授意的,他便越发的觉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四百零六章 里应外合(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女童的母亲跌跌撞撞的追上来,一巴掌打在女童的小脸上,脸色苍白的道:“秀秀!闭嘴!” 随即伏在地上不断地叩头求饶道:“大人,秀秀还小,不懂事,我这就带她回去——” 女童被打的止住了哭声,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不断哭求的母亲,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齐霄有点心疼这个孩子,秀秀委屈的哽咽起来,有人看不过去,便劝到:“我说赵家媳妇,秀秀这孩子我们看着长大的,自小乖巧懂事,从不说谎,想来她是真的看见了——” 伏在地上哭求的女子眼眸圆睁,盯着说话的男子高声喊道:“你知道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便站在这里说风凉话,我们不用你们管。” 说着拉着秀秀,摸了摸秀秀脸颊上的红痕,心疼的道:“秀秀乖,你好好跟几位大人说,都是你胡说的,只要你说了,娘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秀秀紧抿着唇,看着自己母亲满脸哀求的样子,神色惊疑不定。 但是到现在为止,众人心中已然有了定论,郭平也有些为难的看着赵彦成,若是他不表态,即便是他,也不好做出什么定论,赵彦成有些犹豫的看了看蒋氏,随即沉声道:“这件事,本官会好好的调查后再做定论,至于兰二夫人,彭宇,你负责带下去,让人照顾着,至于兰之礼等人,郭大人处理一下吧。” 齐霄似乎有些不愿意,毕竟他心中是知道赵彦成对待这件事的态度的。 郭平见齐霄神色,便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齐霄,你要适可而止,否则,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你想让你娘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么?” 齐霄浑身一凛,便不再说话了。 宁奕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对这个齐霄十分的感兴趣。 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去了,*见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便暗中悄悄的跟了上去。 绕过了几处小巷,便见到了一个身型魁梧的男子,正是之前去齐大娘家里去找他的人,他左右看了看并无人,便放心上前道:“怎么样?人找到了么?” 雨雪当时出独自出城,被他们的人围剿,却不想遇见了一个神秘人,出手救走了那人。 他们也不是没有寻找过,但是却没有结果,*有些担忧的道:“那可如何是好?若是这次咱们任务失败怕是要——” 那人脸色也十分的难看,他嗯了一声,随即道:“不过那日他已经受到了重伤,方圆几里鲜少有人家,就算是有,也不可能有什么药给他救治,那天救他的人,看似也不是什么有钱人,想来早晚都会死的。” *有些怪异的看着那人,显然那人的这个想法是想要将这件事情隐瞒下去,毕竟雨雪本来就因着齐大娘的事情,一心求死了,就算是被人救下来,难道还会再来这个地方么? *一想到,若是任务失败,萧天和萧何会如何处置他们,便背脊发凉,他颤抖着道:“是啊,他定然是活不成的。” 那人见到*松了口,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拍了拍*的肩膀道:“这次回去,主子必然会犒劳咱们的,回了京都,我请你喝酒——” *勉强的笑了笑,忽然他沉声道:“明天是齐大娘的头七,我想去祭拜一番在走。” 那人神色一怔,放在*肩膀上的手便垂落下来道:“怎么,难道你心里还觉得对不起那个老婆子不成?” *也觉得奇怪,他这么多年帮着萧天做事,手上无辜的鲜血没少沾,却不知道怎么,这次却总是心里不安。那人见到*许久没有说话,便冷笑一声道:“也行,你若是去祭拜,顺便帮我道个歉,便说我当初应该利索一点,让她痛快些的。” *蹙眉,但是那男人已经笑着离去了。 *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确是有些惺惺作态,想了想,或许齐大娘泉下有知,也不想见到自己吧,想着看了看天色,担心自己出来的太久,会引人怀疑,便也赶紧离去了。 然而在一处屋脊的背面,有一人俯身在屋顶上,见人都离开了,便也像是猫儿一般,悄无声息的躬身离开了。 此时,驿馆内,宁奕看着王城内的密信,久久不语。 王城内的一切倒是如同计划一般,但是宫里却传不出来半分消息,从他离京开始,担心西太后会调查宁泓身边的人,他也便将宁泓身边负责传递消息的人都撤离了,本以为,宫内有禾曦和蒋安,便不会有差错,但是不知道为何,蒋安那边也好似断了线索。 而密信上又称,秦昊带兵平了边境之乱,已经在归京的途中了,但是不知道为何,就在三天前,秦昊的军队却开始原地修整,每天只有半天在赶路,且也是放慢了速度的。 有人悄无声息的进来,对着宁奕道:“王爷,那孩子的身份查清楚了。” 宁奕哦了一声,将密信收在怀里问道:“说吧。” 那人便将自己调查到的事情都讲述了一遍,包括方才他在那巷子处听见的,宁奕有些玩味的道:“怪不得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原来是因为这个,不过那个齐霄还是有可怜的,竟然连自己的母亲是如何去世的都不知道——” 那人面不改色的道“梁先生走之前,让我照顾那孩子,他的伤势很重,但是却也不是无药可救,不如我们留下银两和药,将他托付给一个农户好了。” 宁奕的手指微微的敲着桌面,节奏轻缓,忽然他手指一顿,道:“你今夜帮我办一件事情——” 那人一怔,先是应了一声,随即又试探性的道:“那那个孩子——” 宁奕叹息一声道:“雨雪是吧,既然梁启将他托付给你了,若是自此生死不明,你可做好准备了?” 那人脸色变得有些复杂起来,梁启这个人,虽然平日里寡言少语,但是做事却十分的认真严肃,他还是真的想不到,若是他追究起来,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但是一想到,回西凉的途中会遇见的情况,他便有些担忧的道:“可是王爷,咱们这番回去,带着他,怕是不方便。” 宁奕忽然笑道,他眉眼轻轻的挑起,像是一只狐狸,道:“本王心里有数,你且将今天的事情办好。” 夜间,齐霄正负责驿馆的巡防,本来今天不应该是他轮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今天赵彦成看着蒋氏的神色,他便觉得不放心,硬是和别人调了休。 天上飘着几朵乌云,月亮时隐时现,明明暗暗的让气氛显得愈发的沉闷。 齐霄只是觉得奇怪,周围太静了,静到几乎连夜虫的声音没了,齐霄的手不自觉的摸上了腰间的长剑,忽然月光越来越暗淡,忽然一束寒光闪了一下。 齐霄几乎如同鹞子一般,原地腾空而起。 此时从四面八方传在杂乱的脚步声,头顶想起长剑破空的声音,齐霄下意识的抬头,只见一个黑衣人封去了自己的去路,那柄闪着闪着寒光的长剑几乎是冲着自己头顶而来的。 来不及顾及其他,齐霄动作干脆的抬起了手里的剑去迎,兵刃相接只见发出刺耳的声响,两人顿觉虎口发麻。 齐霄忽然觉得四周气流涌动,垂眸看去,只见到从东南西北四方,竟然斜刺里各冲出一名黑衣人来,那剑直指齐霄的身体,且那几人动作十分的迅速,几乎是转瞬间,便到了眼前。 齐霄手中力道忽然一松,人竟然直挺挺的朝着地面倒去。 上方的黑衣人被卸了力道,剑身不稳,在此调整攻击姿势的时候,只见到齐霄已然避开了四人的攻击,在要倒地的瞬间,齐霄的剑尖直刺向地面,同时左手扬起来,手中的剑鞘,打在那几人的箭刃上,同时脚下发力,人竟然平滑了出去。 瞬间便脱离的了那几个人的攻击范围。 那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严重看出了欣赏和惊讶。 齐霄寻了一处墙壁,后背抵着,沉声问道:“敢问阁下几人,所为何来?” 然而那几人却并未说话,只是在次提气朝着他冲了过来,齐霄心中一股怒火涌现,恶狠狠的啐了一口道:“那我便会会你们几人——” 他纵身上前,像是一匹野马,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其中一人,本想去接他的剑式,却不想,剑刃冲击的瞬间,他整个人,竟然被齐霄推出数步远,虎口竟然硬生生的被震裂了,手臂也隐隐有酸麻之意,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去支撑,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是齐霄的对手。 离他最近的另一名黑衣人,见状上前,挥剑想挑开齐霄的剑,却发现,自己的剑刃竟也被架住,纹丝不动。 周围的几名黑衣人见状不妙,便纷纷上前想帮衬,却不想齐霄忽然大喝一声,手中剑刃一转,竟然将两人的剑刃挑飞了出去,朝着身后的两名黑衣人飞去。 为首的黑衣人见那剑势又急又猛,高呼一声:“小心!”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 第四百零七章 里应外合(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两柄剑几乎直直的飞向了那两名黑衣人的要害。 为首的那名黑衣人几乎没有如何权衡,便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将自己手中的长剑惯出,镪的一声,他掷出的剑与那两柄剑撞在一起,然而,因着巨大的冲力,却也只能改变剑刃飞行的方向。 几乎是与此同时,听见了剑刃划破衣襟的声音,那两名黑衣人肩膀都受了程度不同的伤势。 只是转瞬间,场上的形势便逆转了,五名黑衣人,除却受伤的,剩下的几人,竟然都没有兵器在手,齐霄乘胜追击,黑衣人被乱了针脚,竟然渐渐地出现了败相。 忽然夜空中传来几声夜枭的声音,三短一长,为首的黑衣人,明显神色一松,纵身跃到受伤同伴的身边,见到并未伤及要害,便高声道:“齐霄。你母亲的离世另有缘由,若是想知道,跟我来吧。” 说着与那几名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便趁着齐霄不注意,纷纷跃上周围的屋脊和树木,朝着城外的方向逃窜去了。 齐霄站在原地,似乎怔住了,脚不自觉的颤抖着,在那几人想要围攻自己的时候,他不怕,但是不知道为何,此时却觉得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母亲她—— 齐霄蹙眉,纵身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夜色下的锡州城,好像又恢复了宁静,好像方才的刀光剑影和千钧一发,都是幻影一般。 轮到换岗的时候,来人并没有见到齐霄,便啐了一口道:“这齐霄,说的好听,说什么替别人当值,自己却不在任上,真是仗着两位大人的看中便越发的放纵了。” 另外的一人却有些奇怪的道:“齐霄并不是这样的人,难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来人笑道:“你可算了吧,若是说旁人我还是信的,齐霄啊,他那身本事,能有什么事情?” 另外的人听见同伴这么说,也觉得十分的有道理,两人说说笑笑便将话题岔开了。 而另一边,齐霄几乎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前面的黑衣人,半个时辰后,齐霄等人便来到了一处看似十分普通的民宅,那黑衣人扯下敷在面上的黑巾,与看守的人说了什么,便径直进了那处农院。 齐霄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因为那黑巾下的面孔,他是认识的,那分明是西凉摄政王手下的人,想来这些人都是那位王爷身边的人了,齐霄警惕心更强,那黑衣人简单的交代了什么,便见到守门的人退了下去。 齐霄从黑暗中转身出来,脸色复杂的道:“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人似乎也并不想解释,只是微微的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随即道:“你跟过来不是就是对我口中的真相感兴趣么,真相就在这里面,想不想看,你自己决定。” 那黑衣人眉宇间带着一丝丝的试探和好奇,他和他的属下在齐霄哪里吃了亏,虽说他们得了宁奕的命令并不能下杀手,但是毕竟是吃了亏,他倒是想看看这齐霄是不是只是个莽夫。 齐霄脚下不动,高声道:“王爷,既然您将齐霄引至此地,不如出面将事情说清楚,如何?” 那黑衣人一怔,他没想到齐霄竟然猜到了宁奕也在,齐霄本是试探,但见到那黑衣人神色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宁奕也在。 果然,院内有击掌声传来,宁奕身穿暗黑色鎏金大氅,款步而出,他赞道:“大历真是人才辈出,却不想小小一个锡州,却有如此人物。” 齐霄眯起了眼睛朝着宁奕看去,他身后有人举着火把,忽然宁奕的身后走出了一个有些消瘦的身影来,哽咽的喊了一句:“齐大哥——” 齐霄的手不自觉的握住了自己腰间的长剑,他强忍着道:“雨雪,你怎么在这?” 雨雪的眼眶红红的,带着浓烈的恨意和愧疚,齐霄一时有些不能理解,宁奕却道:“你的熟人不只是他,里面请吧——” 雨雪朝着齐霄微微颔首,齐霄注意到,雨雪的脸颊有些凹陷下去了,神色好像也有些疲惫,他想着,无论雨雪是被挟持也好,还是另有隐情也好,他都必须能先接近雨雪,才能有下一步的行动。 宁奕却好像对齐霄没有丝毫的戒防,在前面带着路,齐霄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院落,从墙角和院内的格局来看,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户,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荒废了一段时间了。 小院子并不大,只有几间房子,宁奕在其中一间房子外停了下来,看守的人见到是宁奕,忙不迭的跪倒在地,恭敬的道:“王爷,那人已经招了。” 宁奕嗯了一声,身后的人推开了房门,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铺面而来,然而宁奕等人都面不改色,宁奕款步入内,齐霄渐渐的适应了室内有些昏黄的光线,只见到立在中央的一根木桩上绑着一个人,不对,准确的说是吊着一个人,那人双手双脚呈大字张开,腰间系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麻绳,那麻绳的另一端,系着一个水桶。 现在那水桶里已然装了大半桶的石头。 被吊起来的人,身上有几处刀伤,正淋漓的渗着鲜血,他不断的呻吟着,好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两只手已经呈现出十分诡异的姿势,应该是承受不住身体和那桶石子的重量,硬生生的被拉断了。 宁奕对着旁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会意,取过了身边的水桶,哗的一声浇在了那人的身上,那人惨叫出声,身体不自觉的扭动着,齐霄有些诧异,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桶里应该不只是清水那么简单,至少应该是加了盐或者是辣椒水,才能有如此的效果。 雨雪上前,亲手将敷在那人面上的头罩拿了下来,齐霄几乎是惊讶的出声道:“*?” 那人听见的齐霄的声音,勉强的朝着齐霄的方向偏了偏头,但是他的眼睛被辣椒水刺激的,几乎不能视物,意识也有些模糊的,借着微弱的烛光,他只能勉强的分辨出,室内的站着几人,其中最前方的人应该是齐霄吧。 忽然他费力的转头看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人,忽然醒悟过来,道:“你竟然没死——” 雨雪的声音都在颤抖,他道:“为什么?” *似乎有些不解的,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连呼吸的力道都要控制好了,避免让系在腰间的石头,在次伤及自己。 雨雪像是一个愤怒的小豹子,道:“为什么,你要杀我,大可来杀我就好了,齐大娘她——她对你那么好——” 齐霄瞳孔蓦地缩紧了,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雨雪口中的话,他们分明是朋友不是么? *忽然轻笑一声道,似乎有些恍惚的道:“是啊,齐大娘她很好,人也很善良,但是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她必须死不是么?” 雨雪不断的颤抖着,这些话从*的口中说出来,几乎是对他最沉重的打击,因为那段时间,几乎整日就是*在帮着忙前忙后。难道就是因为他么?可是他一个无亲无挂的孤儿,到底是谁,千方百计的想致自己于死地,甚至不惜伤及无辜呢? 他喃喃的道:“那赵大人的马车出事,也是你做的手脚是吧。” 是了,那天就是他看见*在检查马车,为什么他醒悟的这么晚?难道就是因为他们都是王朗派来的人,他便信了么?王朗—— *并不说话了,齐霄一步一步的走向了*,缓缓的抽出了手中的长剑,搭在*的脖子上,轻微的震动都让*承受着无比巨大的痛楚,*闷哼一声,半晌才轻声道:“齐霄,你杀了我吧——” 齐霄忽然想到自己母亲临死前那死不瞑目的眼神,以及她在自己耳边不断重复的那句,齐字。 现在想来,母亲想说的,并不是齐字,而是强,是强字——齐霄的只觉得胸中的怒火几乎要燃尽了他的理智,他恨不能恨不能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用他的血去祭奠九泉之下的母亲。 但是他却不能,他看了看雨雪,忽然沉声道:“你们是为了谁做事?赵大人么?” 罪魁祸首是那隐在*背后的人,*也好,李强也好,他们只是那人的爪牙,*对齐霄本就是愧疚的,齐大娘的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那样慈祥的老人家—— *调整了气息,道:“我只知道,我们的命令是让雨雪不能回京,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但是至于是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 说完这句话,*忽然面部狰狞的,齐霄下意识的去捂住他的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嘴角沁出了丝丝的血迹,竟然咬舌自尽了。 宁奕冷眼看着,好像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一般,对着齐霄道:“据我所知,并非是赵彦成,负责和*联络的人,今天夜里便已经悄悄离开了,我们只来得及捉住他——” 齐霄将手中的长剑狠狠的掷在地上,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却断了,忽然他看向了雨雪,宁奕蹙眉的道:“他若是知道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也不至于沦落到差点丢了性命。” 雨雪跪在地上,对着齐霄叩首三次,又将长剑捧在手心,对着齐霄道:“齐大哥,无论如何,是因为我,将你和齐大娘卷进来的,你想如何处置我,我都心甘情愿——” 齐霄接过了长剑,清冷的剑身映出了他逐渐冷静而又坚毅的眸子,他道:“嗯,既然如此,你便要和我一起抓出背后的人。” 雨雪一怔,半晌才用力的点头道:“嗯!” 第四百零八章 里应外合(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宁奕却突然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音道:“这人既然能将内应都安插到了随行的人中,可见身份并不简单,就凭你们?你,只是锡州一个守城的将士,而你——” 宁奕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齐霄却也明白了宁奕的意思,雨雪根基并不深,若是被隐在背后那人发现了雨雪还活着的消息,他能不能安全回到京城都是未必的。 两人方才还有些雄心壮志,这下,好像被兜头兜脸泼了一身的冷水。 齐霄紧紧的攥紧了拳头,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这种深深地无力感,几乎要将齐霄撕扯开来,雨雪却有些固执的道:“只要我们将消息告诉陛下,陛下定然会查清事情真相的。” 齐霄转头,看着雨雪脸上的坚持和认真,不由得有些心酸,宁奕却认真的附和道:“不错,拓跋玥是个好皇帝,但是如果牵扯的那人,位高权重怎么办?你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侍从,难道你真的相信,为了小小的蚂蚁,他要去砍伐一棵古树不成?” 雨雪面色涨得通红,他想反驳,至少,在他的心里,拓跋玥并非是那样的人。 齐霄却十分的认同,他对拓跋玥也只是耳闻,至少设身处地,他或许也会权衡利弊,而不是单纯的去惩治什么杀人凶手。 他看向了宁奕道:“王爷今日引我前来,并非是为了只告诉我我母亲去世的真相吧。” 宁奕十分的坦荡的摊了摊手,道:“是,我想让你们随我回西凉——” “不可能——” “不会——” 齐霄和雨雪几乎是同时道,大历还有他们的仇人,这般去了西凉,岂不是做了逃兵?那他们的仇什么时候才能报? 宁奕却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人都退了下去,他正色的道:“即便你们不同我回西凉,在大历,你们也没有出头之日,你已经得罪了赵彦成,虽说赵彦成为人并不算是大恶之人,但是也并非良善之辈,那女子对他来说,十分的重要。” 齐霄神色一变,道:“可是现在人证物证俱在,难道他还能当着整个锡州人民的面徇私枉法不成?” 宁奕却也不急道:“明日我便回启程回西凉,你们只有半日的时间思考,对了,即便是你们同我回西凉,路上也十分的凶险,但是只要事成,你们会得到你们应得的。” 说完,便径自离去了。 齐霄和雨雪回到了城内,齐霄先是把雨雪送回了驿馆,彭宇见到雨雪,喜不自禁的道:“你这孩子,去哪了?” 雨雪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齐霄道:“他那日受不了打击,走到城外晕倒后,被人救了,我今日正巧见到他,便将他带回来了。” 彭宇来不及细想其他,齐霄一双眸子黝黑发光,他死死地盯着彭宇,但是彭宇面上只有欣喜,齐霄便放下心来。 将雨雪送回了驿馆,齐霄便借故离开了,但是他转过一个无人的巷口时,却闪身进去,随后纵身朝着驿馆的方向去了。 雨雪之前一直住在齐霄的家里,且驿馆内没有多少的空房间,不过好在今日安顿那位兰二夫人的时候,收拾出来两间厢房,正好一间可以留给还有伤在身的雨雪。 齐霄整个人隐在房屋后高大的树冠上,他动作极轻,甚至连同熟睡的鸟儿都未曾惊动。 只见到彭宇拍了拍雨雪的肩膀道:“好了,你好好休息,明日咱们也要离开了,正巧今日我来看守旁边这个人,整夜都在,若是你有什么事情,大可唤我便是。” 雨雪轻轻地嗯了一声,彭宇见他从回来便情绪低沉,以为这孩子还是因为齐大娘的事情耿耿于怀,便叹息一声劝道:“雨雪,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时候并非是我们能左右的,齐大娘想必在天之灵,也不会想看见你这般的?” 雨雪鼻子一酸,手也不自觉的攥了起来,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彭大哥,怎么不见周大哥他们?” 彭宇笑道:“应该是在房内休息,好了,你别想那么多,赶紧去睡吧。” 雨雪不动声色抬头看了一眼房屋后的古树,便顺从的进了屋子,齐霄一直屏住了呼吸,面对彭宇,他还是不敢大意的。 同时,雨雪回到房间,并没有立即睡去,而是躺在床上,双眼警惕的盯着帐顶,这是他和齐霄商量好的,虽然宁奕的消息是*的同伴都离开了锡州,但是他们还是心存疑惑的,宁奕的话到底能信多少,还未可知,他想将他们带去西凉,那么所说的话,必然是对这件事有帮助的。 所以雨雪打算和齐霄铤而走险一次,那便是用雨雪做诱饵,若是*的同伴知道雨雪未死,必然会选择在今晚下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周遭却并无声响,忽然不远处传来一行人嘈杂的脚步声,最先察觉的是齐霄,他将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但是又觉得这件事十分的奇怪,来人脚步有轻有重,并非像是习武之人。 彭宇自然也是察觉到了,那些人停在了院门外,彭宇警惕的打开了门,见到门口是一行人,为首的是个贼眉鼠眼的,眼带精光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后跟着两个打手,和一个看着三十许人的女子。 见到彭宇开了门,那中年男子便咧嘴一笑,漏出了一口黄牙道:“想必这位便是彭侍卫了,我是锡州舞馆的掌柜的,我是奉了赵大人的委托前来的。” 彭宇一怔,为何没有人同自己说起这件事? 那人见到彭宇犹豫,便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样东西来,彭宇蹙眉,那的确是赵彦成的东西,他微微的侧开了身子,警惕的看着那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嘿嘿的一笑,便带着几人进来了,忽然蒋氏所在的屋子,吱呀一声房门大开,那中年男子收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在下受了赵大人所托,请夫人离开。” 彭宇和隐在树上的齐霄同时面色大变,不过与齐霄不同的是,彭宇转瞬便明白了过来,他便说方才那女子为何有些眼熟,原来从年纪和身型来看,倒是和屋内的蒋氏有些相似。 原来赵彦成想狸猫换太子,怪不得他会将蒋氏带到驿馆来。 想到这里,彭宇便觉得后背阵阵发寒,但是他没有那个胆子去阻止,也根本无力阻止,等到他醒过神的时候,蒋氏和那女子已经互换了衣服,打算跟着那舞馆的掌柜的离开了。 彭宇好像是脚下生了根,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的鞋尖。 蒋氏走到了彭宇的面前,忽然柔声道:“你放心,日后我会在大人面前帮你美言几句的。” 言必,便轻笑一声离开了。 齐霄眼眸赤红,果不其然宁奕说的是对的,这女子对于赵彦成来说十分的重要,但是他却不会在锡州百姓面前公然徇私枉法。 忽然,蒋氏的屋子里,传来了一阵桌椅倒地的声音,彭宇顾不得许多,踢门而入,只见房梁上悬着一人,正是方才的那名女子。 彭宇将手中的长剑掷出,剑刃划破布缎发出刺耳的声响,那女子的身体被坠落了下来,彭宇将她接住,随即放在地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女子嘴角不断的涌出浓黑色的血液来,原来是服了毒。 与此同时,院子外突然冲进来一堆人,彭宇下意识的回头,只见到院内灯火通明,为首的两人正是赵彦成和郭平。 郭平高声道:“本官要提审蒋氏,来人啊,去将蒋氏给我押出来——” 他声音之大,好像是怕人听不见一般。 赵彦成则负手而立,站在一旁,好像这件事与他无关一般。 这么巧,一切好像是早已经安排好了一般,果不其然,那官兵见到了屋内躺着一具女尸,和彭宇的时候,便好似受到了惊吓一般,连滚带爬的跑出去高声道:“不好了,畏罪自杀了,犯人畏罪自杀了!” 郭平好似十分的惊讶,连忙和赵彦成冲了进来,见到躺在地上的女子,郭平连连叹词道:“怎的会这样?怎的会突然畏罪自杀呢?” 而赵彦成则冷眼看着,见到彭宇一脸的欲言又止,便挥手道:“你也尽力了,好了,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郭大人——” 郭平连连讨好的笑了笑道:“是啊,诸位兄弟明日便要启程回京,还是要早些休息,养好精神才是,这里便交给我好了。” 彭宇僵硬着手,道:“属下遵命。” 就这样,郭平的人十分高调的将“蒋氏”的尸身抬了出去,而当夜这件案子也直接以蒋氏畏罪自杀而结案。 然而,他们却算错了一个人,那便是齐霄,齐霄今夜本是打算埋伏*的同伙,却不想眼看着这一幕,这件案子是他负责的,也正是因为这件案子,自己才忙到没有时间常回家看看母亲,才会掉以轻心,但是现在案子的凶手却被人这样轻松的带走,让他如何能甘心? 第四百零九章 里应外合(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彭宇直接进了雨雪的房间休息去了,齐霄见今夜应该是没人会出现了,便也隐了身形。 郭平将尸体抬出去的时候,已然天色微亮,一些早起的商户们已经开始准备了,所以,蒋氏畏罪自杀的消息便传开来了。 而尸体,被官兵送去了乱葬岗兰之礼一家合葬了。 这日锡州城算得上是张灯结彩,因着大家都听闻,毒粮一事被查清了,加之人心惶惶的杀人案凶手已经畏罪自杀,众人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落下了,最主要的是,今日西凉的摄政王和大历朝廷派来的大人都要各自返程。 郭平设了宴席和歌舞,算是送行。 众人十分的忙碌,倒是齐霄,顺藤摸瓜找到了那家舞馆,这舞馆在锡州城还算是出名的,里面的舞姬,一个个都是锡州城出了名的美人。 今日更是一个个盛装出席,好多人都看热闹一样,聚集在周围,想着找机会能目睹一下,这些舞姬的容貌。 齐霄悄无声息的绕过了人群,转到了舞馆的背面,趁着人不注意,翻身进去。 后院几乎没有什么人,大多数也都聚集在前厅了,齐霄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前厅,只见到那舞馆的掌柜的,正大声的吩咐着什么,有许多官兵服侍的人,正守在门外。 齐霄一眼看过去,便蹙了蹙眉,这些舞姬竟然穿着都是一样的,且面上覆着纱巾,根本看不清面容。 齐霄转念一想,便也知道了其中的缘由,郭平和赵彦成既然想狸猫换太子,必然是想让蒋氏离开锡州的,至于去哪里,定然是随着赵彦成去京城,所以在此之前,蒋氏的身份不能暴露。 想清了这些,齐霄的心中越发的恼火,他无声无息的混进了其中一队人后面,有认识他的,惊讶的道:“齐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齐霄不动声色的道:“正好我办完了差事,便被指派过来打个下手,围观的百姓这么多,怕是发生什么意外。” 那人显然是十分的崇拜齐霄的,见到他这般说,便也没有疑心,想到了什么,又凑近了讨好的笑道:“齐大哥身份现在不比从前了,大人也是的,怎么这样的小事还劳烦你。” 齐霄没有心思和他饶舌,只是想着尽快从眼前这数十名女子中找到蒋氏。 那人却好像没察觉到齐霄的心事一般,继续絮絮叨叨的道:“等到这件事了了,大人一定会晋升你的,到时候,你就不用和咱们一样了。” 他见齐霄正定定的看着院中忙碌的人出神,便也住了嘴。 很快,这厢准备好后,便三三两两乘着车碾出门了。 每辆马车上大致可坐五人,莺莺燕燕,娇声笑语,好一副香艳的景象。但是齐霄却注意道,最后一辆马车上的啊人好似有些奇怪。 锡州不算大,所以这个舞馆也就三五十人的样子,规模并不算是宏大,这次能给摄政王和京城重臣献舞,也算的上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众人也都十分的新奇,一路上走是窃窃私语的,大多都是对那位摄政王的容貌的猜测。 城中有不少人都见过这位摄政王了,听说是个美男子,都说英雄爱美人,美人自然也是爱俊俏的英雄的。 但是最后一辆马车却十分的奇怪,里面的人竟然悄无声息,齐霄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见到队伍后面看守的人竟然要比前面的人多了一倍。 问了人,却说是为了防范跟在队伍后看热闹的百姓冲撞了马车,但是齐霄还是察觉道了异常。 锡州城并不大,马车即便是走走停停,半个时辰也到了指挥史府侧门,齐霄本想帮忙,顺便看一下蒋氏到底在不在队伍里。 但是那掌柜的好似十分的戒备,见了齐霄想上前帮忙,却被那掌柜的一下拦住了,道:“哎,这位官爷,这件事便不麻烦你们了,我们自己带了婢女了。” 说着果真见到每辆马车都随性了几个容貌普通的婢女,她们闻言都垂着头,依次上千撩开了轿帘,将里面一个个千娇百媚的舞姬们搀扶了下来。 那掌柜的见齐霄不住打量着自己的舞姬,便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 有人笑闹着推了齐霄一下道:“怎么?可是看上了哪个?我可听闻,这舞馆内的姑娘们不但一个个貌美如花,舞姿也是犹如仙女下凡一般,比一般的富户小姐都金贵呢,没见到一个个身边都有专门的婢女服侍,要是能娶到她们,可能连陪嫁丫鬟都有了。” 周围的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齐霄却毫不在意,见到舞姬们都入府了,自己也径直进去了。 周围的人有些好奇,有人不屑的道:“不就是查清了一个案子么,至于这么狂妄么,还没怎么样呢,便一副自视甚高的样子。” 宴会很快便开始了,齐霄负责宴会大厅周边的巡视,赵彦成见到了齐霄出现在这里,便不耐烦的蹙了蹙眉,随即俯首在郭平耳边说了几句,郭平有些为难的道:“大人,这不合适吧。” 赵彦成满眼的欣赏之色,笑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陛下还遵循圣人的教诲可以礼贤下士,他的才能留在锡州可真的算是可惜了,不如跟我上京,或许能谋个前程也好。” 宁奕不动神色的看了看手中潋滟的酒盏,赞叹道:“赵大人真的是慧眼识英雄啊——” 赵彦成疏离的笑了笑,随即对着宁奕举杯,随即一饮而尽。 倒是郭平忙让人再添上一张桌子在自己的下首的位置,随即让人去寻齐霄。 齐霄听见传唤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奇怪,但是只是瞬间便醒悟过来,赵彦成这是想限制自己,自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总不会再去调查蒋氏的事情。 但是命令难违,若是自己现在不识好歹,怕是就没命去调查这件事了,所以他便顺从的跟着来人去了宴客厅。 到了厅中的时候,舞姬们正陆续的进场,郭平正笑着和找赵彦成和宁奕介绍,他许是饮了几杯酒,脸色有些微红。 宁奕被他说的感兴趣,便也笑道:“本王在大历皇宫时,也见过你们大历的舞蹈,但是听闻这锡州地处边境,舞姬们所习之舞,也是汇集了各方的特点,各成一派,可是有此事?” 他这般说,连独自饮酒的赵彦成也来了兴趣,哦了一声看向了郭平。 郭平好像是十分的得意的道:“至于到底是不是独树一帜,请两位大人鉴赏一下便可了。” 说着击掌两下,厅内一时间鼓乐声起,舞姬们水袖长飞,腰肢柔软的好像是春水一般,齐霄也盯着看,但是他发现这些舞姬之间默契非常,从步伐甚至展臂的动作,都如出一辙,这样的默契没有长时间的联系和配合是完成不了的。 齐霄又仔仔细细的数了一下上场的人数,竟然和之前他清点的一模一样,难道蒋氏真的在里面?可是怎么可能呢? 齐霄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宁奕不动声色的看了齐霄一眼,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齐霄算的上是有勇有谋,单手对于这些机关算计,他还是太稚嫩了。 赵彦成十分满意的看着舞姬们在场中翩迁起舞,他也不是没看清齐霄面上的疑惑,他心中不由得的得意了起来,歌舞过半,他忽然举杯向着齐霄道:“齐霄啊,这次我能腾出手来调查互市一事,还都有劳你,帮我分担。如今我要回京跟陛下报备,不知道你可有兴趣同我一同回京述职啊?” 郭平面上满是欣喜的神色,怎么说齐霄也是他手底下的人,如今自己手底下的人立了功,陛下嘉奖的同时,也必然会想到他的。 想到这里,郭平恨不得能替齐霄一口应下来,但是他还是把持住了,只是不断的朝着齐霄使眼色。 齐霄却并没有十分的欣喜,更多的是诧异,赵彦成难道不怕他发现什么么?还是说——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十分可怖的想法,下意识的看向了宁奕。 只见到宁奕手里正把玩着他腰间的一个装饰,大厉人惯常喜欢用玉器做装饰但是西凉却喜欢用金银。 宁奕腰间的便是一个十分小巧的金色的弯刀。 他把玩似的晃了晃,齐霄却明白了宁奕的意思。 于是便笑到:“齐霄感谢大人厚爱,只不过属下的母亲才过世不久,按照家中规矩,属下要守孝三年,且属下一直觉得愧对母亲,想陪伴她几年。” 郭平一听急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不满的道:“齐霄,大丈夫志在四方,如何能为家中琐事牵绊脚步?你可知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你娘知道你这么做,怕不是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齐霄听见郭平提起了自己的娘亲,不由得红了眼眶,他梗着脖子道:“我娘从来便教导我,善恶终有报,只要为人坦荡,不亏于心便好。” 赵彦成却好似听不懂他话语中的暗示,郭平还想在说什么,却被宁奕阻拦道:“哎——郭大人,今日不是给本王和赵大人的送行宴么,不如听本王一句?我记着你们大厉有句话叫百善孝为先,既然齐霄想再尽尽孝心,何不随了他的心愿?毕竟不是每个人一辈子的追求,只是功名利禄,大人说是不是?” 第四百一十章 里应外合(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郭平倒是没想到宁奕会斜插进来,便也只能忍下了胸口的闷气。 厅内又恢复了歌舞莹然的祥和的气氛,一曲终了,赵彦成才击掌几声道:“果然这锡州城的舞姬的舞姿捏合了各国的风情,独具一格啊——” 郭平笑的符合,宁奕只是自顾自的浅尝杯中清酒,郭平见赵彦成对了自己使了一个眼色,便也硬着头皮道:“听说王爷府上有位大厉的夫人,想来这大厉的歌舞,必然也是十分想念的,不如在下给王爷挑几个随着王爷一起回西凉如何?” 宁奕却也不推辞,便笑着应下了。 郭平顺势道:“见尚书大人也喜欢,不如也选几个回去?” 齐霄心中一动,果然,赵彦成是打算带着人回去,一定有蒋氏,赵彦成随手一挥道:“就她吧——人多了也不方便,我带一人回去调教府中的舞姬即可。” 被指着那女子神色大喜,忙上前,欢欣雀跃的福了一礼,道:“奴婢翠荷谢大人厚爱——” 不是蒋氏,从身形要姿态,再到说话的声音,都和蒋氏天差地别。 郭平让人下去准备行囊了,厅内觥筹交错,齐霄也被拉着强行的饮了几杯。 酒酣过后,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郭平举杯起身,朗声道:“两位此次来锡州城,在下招待不周,再次还请二位见谅,只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在下也不多留二位,祝二位一路平安。” 一场盛大的欢宴,便落下了帷幕,齐霄忽然有些挫败,彭宇也已经带着雨雪到了,门外熙熙攘攘的,西凉的队伍,大历的队伍,各自有条不紊的整理着行装。 齐霄站在郭平的身边冷眼看着,郭平也不愿意理会他,只是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了一声。 雨雪看见齐霄,和彭宇低语了几句,彭宇也朝着齐霄的方向看了看,随即点了点头。 雨雪绕过了马车朝着齐霄走来,他有事情要问齐霄,脚下的步子有些急了,便没注意到从马车后路过的一个人。 那人身上穿着灰布的粗衣,头发也是简单的婢女的发髻,垂着头,一副卑微的样子,分明是那些舞姬的婢女,想来这人是翠荷的婢女吧。 她与雨雪两人都急着赶路,便迎头撞在了一起,雨雪有些不好意思,忙俯身赔礼道歉,但是奇怪的是,那女子好像是不敢让雨雪看见自己的脸,忙侧身,压低了声音道:“没事——” 但也只是简单的这一句,便急匆匆的走了。 雨雪不明就里,继续朝着齐霄的方向去了。 他将齐霄拉到了一旁人少的地方,问道:“齐大哥,你怎么打算的?” 齐霄的眼睛却不想放过场中任何一个人,赵彦臣一定会带着蒋氏走,可是她到底伪装成谁了呢? 听闻雨雪这般说,齐霄心中便动摇了起来,他轻轻的拉过了雨雪道:“你要说信齐大哥的,你便同那位王爷去西凉吧,大历隐在背后的人是谁,咱们还不清楚,敌在暗,咱们在明,实属是没有优势的。” 雨雪蹙眉道:“那你呢?” 齐霄攥紧了拳头,忽然道:“我还有事没有办好,若是我办好了,必然会去找你的。” 雨雪点了点头,彭宇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一脸焦急的道:“你们看见周强了么?昨日我以为他只是出去喝酒了,怎的到现在还没出现?” 雨雪和齐霄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彭宇蹙眉道:“不行,我要去禀告大人——”说完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雨雪不由得道:“怎么今日一个两个都横冲直撞,急匆匆的。” 齐霄顺口道:“哦?周强是彭宇的手下,不见了,必然心急,只不过除了他,还有谁么?” 雨雪想了想道:“还有一个,方才我不小心撞到她了,谁知道她连话都没让我说完,说了声没事就走了。” 齐霄似乎觉得有什么在脑中一闪,问道:“你说的人是谁?” 雨雪仔细的回忆着道:“是个穿灰布衣裳的中年女子,看样子应该是那位翠荷姑娘的婢女吧。” 中年女子! 齐霄瞬间便捉住了这话语中的重点,他双手死死地箍住了雨雪的手臂,问道:“你说谁?在哪里?” 雨雪不明白为何齐霄为何如此激动,但是也指了指其中一辆马车的位置,齐霄见到那马车已经放下了车帘打算走了,忙跑过去拦在马车前面。 驾车的车夫,见齐霄一身官兵的服侍,便知道是郭平的手下,便也忙拉住了马车,恭敬的道:“这位官爷,您这是——” 齐霄铮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那车夫甚至没有看清齐霄是如何动作的,只听得撕拉一声,马车帘子竟然被锋利的长剑齐齐割断。 翠荷尖叫了起来,齐霄身子一矮,动作迅如闪电的朝着翠荷身后的灰衣婢女,却不想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劲风。 齐霄下意识的挥手去挡,却不想那人出手又快又狠,竟然将毫无防备的齐霄从马车上打下来了。 齐霄后退了两步才站稳,雨雪下意识的闪到了齐霄的身后,抽出了手中的长剑。 场面一时间混乱了起来,彭宇脸色难看,斜看了一眼马车内,翠荷正一脸惊恐的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倒是那名婢女神色淡然,只是坐在角落垂着头,看似是在陪着自己的主子,实则不然。 周围渐渐的骚动了起来,彭宇脸色凝重的看着齐霄,道:“齐霄,你要做什么?” 齐霄冷冷的看着那马车道:“彭宇,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马车里做的是谁?难道你也要包庇她么?” 彭宇面上闪过一丝为难的神色,随即别过脸去,轻声道:“对不起,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齐霄知道彭宇是没有办法反抗赵彦成的命令的,若是可以,便不会等到现在了。 齐霄眼中冷意更甚,郭平见到骚动,忙过来,见到始作俑者竟然是齐霄,气的眼睛都要冒火了,他高声呵斥道:“齐霄!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齐霄却只是盯着马车内的人道:“大人,身为锡州的父母官,难道您便是这样包庇杀人凶手的么?” 郭平没有想到如此精妙的计划,竟然被齐霄看穿了,他脸色难看起来,赵彦成自然也问询而来,见到彭宇守住了马车,心中便是一松,郭平有些颓然的摊了摊手,齐霄的性格这段时间他算是领教到了,从前却不知道他竟然是这样的刺头。 赵彦成微微的摆手,道:“齐霄,咱们来谈个条件如何?” 雨雪凑近了一些,低声道:“齐大哥,小心有诈。” 齐霄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对着赵彦成道:“既然要谈条件,那好,我的要求很简单,将兰二夫人留下,大人是走是留和齐霄没有半分关系。” 赵彦成忽然轻笑一声道:“兰二夫人?难道你不知道,昨夜兰二夫人已经畏罪自杀了么?城中那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你莫不是糊涂了。” 齐霄不愿意和这些人再浪费口舌,他微微的挪动步伐,郭平已经默许了赵彦成带走蒋氏,更不可能站在自己这边,那万事只能靠自己了,他转头对着雨雪,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道:“你帮我牵制住彭宇——” 雨雪微微颔首,彭宇自然也是察觉道了齐霄的意图,他扬声道:“齐霄,你莫要做糊涂的事情,你可知道违逆命令,是死罪。” 齐霄却不理会,寻找到了时机,忽然暴起,想是一直离弦的箭,直直的奔向了那马车的方向,丝毫不在意自己将后背暴露给彭宇等人。 赵彦成眼神一暗,朝着身后一扬手,随性的侍卫们也都纷纷的亮出了武器,势必要将齐霄斩杀。 雨雪虽然身上的伤势还未完全痊愈,但是他仗着身材矮小的优势,也冲向了齐霄的方向。 眼看着彭宇的长剑直抵齐霄的后背,忽然眼前人影一闪,竟然是雨雪,彭宇适时地收起剑式,剑锋一斜,便砍在了一旁的车架子上,他急切的道:“雨雪,难道连你也要违抗命令么?” 雨雪略显苍白的面上有些不忍,彭宇一路上照顾他极多,现在兵刃相见,却也来不及解释更多,他将一把精巧的匕首横在眼前,痛声道:“彭大哥,对不起,我也是无能为力,若是日后有机会——” 话音未落,便听见马车内女子的尖叫声陡然想起,翠荷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浑身煞气的男人,几乎吓得要晕死了过去,齐霄一手将翠荷推开,伸手去捉蒋氏,谁知道一直呆愣的坐在马车一角的蒋氏,忽然抬起头来,阴测测的一笑,随即张手一扬,齐霄下意识的去挡,但是还是有些许的东西落入了眼中。 双眸火辣辣的疼,齐霄勉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当机立断,从腰间取出了水袋,从头浇下,忽然颈间一凉,是一把匕首抵在了自己的颈间,同时齐霄也能勉强的睁开双眼了。 只见到面前的人,虽然是四五十岁的样子,但是却并非是蒋氏。 那女子动作极快,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闪身到齐霄面前,必然是会武功的,齐霄意识道中计了,但是为时已晚,忽听得雨雪惨叫一声,他下意识的回头,只见到雨雪的右肩被一名侍卫的长剑贯穿,匕首滑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女子见到齐霄还有心思看别人,阴测测的道:“不用担心,一会儿你们便会在阴曹地府相见了。” 说着手中的匕首朝前一送。 第四百一十一章里应外合(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齐霄原以为死期已到,却不想忽然一柄长剑呲的一声自马车顶内灌入,随即剑身灵活一旋,又不知道受了什么力道,车顶竟然四分五裂开来,那女子下意识的收回了手中匕首,伸手去挡。 齐霄得了空隙,身子一矮便绕过了那女子的攻击。 那人似乎也没有恋战的意思,只是跳到了齐霄的身侧,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齐霄掩饰不住的惊恐,马车内的变故并没有引来外面的人的注意,是因为,外面也同样的骚动。 有两人竟然轻松突破了彭宇等人的包围,将雨雪救了出来,众人僵持着,似乎是在等着赵彦成下一步的命令。 赵彦成神色复杂,齐霄他不可能放过,刚想说什么,便见到有人快马从城外疾驰而来,几乎是从马上翻下来,连滚带爬的到了赵彦成的身边说了什么。 赵彦成神色大变,几乎是一巴掌打在那人的面上,怒吼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还不派人去找!” 众人一愣,就在这个功夫,闯进来的几名黑衣人便带着雨雪和齐霄离开了。 赵彦成手下人手不足,还要派人去寻蒋氏,便没有功夫去理会这两人,只是冷冷的对着郭平道:“郭大人,这人是你手下,如此犯上作乱,怕是您也知道怎么办吧。” 郭平双脚一软,便跪倒在地,连连道:“下官这便命人去查,必然给大人一个交代。” 然而郭平手下的官兵哪里是那几个人的对手,搜遍了全城,几乎连人影都没看见,而赵彦成那边,也是一无所获。 而此时,西凉回王都的队伍中,一辆装着货物的马车中,躺着被人五花大绑的蒋氏,她不断地用脚提着车厢,却无人理会。 宁奕见到周遭景色尚好,便弃车上马,优哉游哉的驶离了大历的国境。 直到入了西凉,被人带回来的齐霄和雨雪才露面,齐霄面上有些惭愧的道:“王爷的救命之恩,齐霄没齿难忘。” 他和雨雪一前一后的跪在地上,宁奕却也只是轻笑道:“若是你们那日能成事,本王自然不会管,但是赵彦成那个老狐狸,本是打算按照你们猜测的那般做的,毕竟与他同行,安全性更高,但是他也察觉到了你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便临时改变了主意,趁着宴会的期间,将蒋氏提前送出了城去。” 齐霄恍然大悟,怪不得,赵彦成在宴席上几次三番的邀请自己前去京城述职,原来是抱了这样的想法。 想道这里,他不禁的开始佩服起来宁奕来,雨雪迟疑了半晌道:“可是那蒋氏,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宁奕转身看了看齐霄,道:“蒋氏在我手上,若是你们想杀了她,随时都可以——” 雨雪看向了齐霄,蒋氏手上染了两条人命,还有一人算的上是间接因为她丧命的,这会的齐霄也算是镇定了下来,他忽然问道:“若是按照西凉的律法,如何获罪?” 宁奕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沉声道:“杀人偿命,或者终审监禁不得见天日。” 齐霄闻言拱手道:“还请王爷能提死去的几人做主——” 第二日,那货箱里便再也没有蒋氏的身影了,而在西凉的一个边陲小城的牢房内,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子,她来历不明,所犯案例不明,但是却无人敢掉以轻心,只因为是那位特别交代的。 蒋氏衣衫混乱,蓬头垢面,不断的喊着赵彦成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忽然她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瑟缩着躲进了墙角,一只手胡乱的在身前挥舞着,尖叫道:“你们走开——走开——你们的死和我没有关系,我也是逼不得已,逼不得已的——” 她甚至连狱卒送来的饭菜都避如蛇蝎,认为是有人想加害她,她时而笑时而哭,似乎不断的在美梦和噩梦中挣扎,饿了便吃牢中肮脏干枯的稻草,身子日渐的无力下去。 齐霄是在去往西凉的第五天得知了蒋氏的死讯的,因着是宁奕特别交代过的,即便是人去世了,当地的官员也不敢隐而不报。 听闻,蒋氏死的时候大小便失禁,喃喃中,只是不断的重复着,若儿,彦成一类的字。 只是不知道她弥留之际,有没有那么一瞬间的悔恨,当年她不该教唆女儿去争抢不属于她们的东西,生生的害死了别人一族人的性命,原来都是报应啊。 齐霄却无甚反应,毕竟因果轮回,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办。 还有一日的路程,他们便会到王都了,但是宁奕已经感觉到了,现在有人在暗中窥探他,这种情况从最开始入了西凉国境便开始了。 像是一张敌人已经编织好的,越来越细密的网,只等着宁奕走到陷阱的中间,便一网打尽。 宁奕指着其中一处城门道:“明日,你带着雨雪从此处入城,与梁先生碰头,他自然会告诉你们该如何做——” 齐霄和雨雪并非是西凉的人,自然不会有人怀疑,而且即便是有人怀疑了,凭借齐霄的能耐,一人想要从一个守卫并不是十分森严的城门入城,还是十分的简单的。 这便是宁奕的算盘,而他,自然要是会会那个隐在背后的人。 宁奕的队伍是在次日的黄昏期间,来到王都城下的,他所带的人并不多,只有一对巡防营的人,加上几个自己的贴身侍卫。 守城的人见了宁奕的名帖,却并没有立即开城门,而是慌慌张张的跑下城楼去了,不知去向。 宁奕坐在马上,背脊挺的笔直,大概半柱香的功夫,只听得吱呀一声,城门大开,然而迎接他的竟然是一柄又一柄寒光闪闪的兵刃。 宁奕身后的人瞬时想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已经有人拔出长剑做出了防卫的姿态了。 门后隐隐有马蹄声渐行渐近,将士们分列两侧,显然来人身份尊贵,宁奕镇定的坐在马匹上,看着宁宇竟然身着甲胄,手中高举一份墨黑色洒金的物事。 他缓缓的停下,高举手中物事,高声道:“太后娘娘懿旨,摄政王宁奕接旨——” 他目光如刀,然而除却宁奕的人,其余的人都俯身跪倒,一幅聆听懿旨的模样。宁宇的手紧紧的攥着手中的缰绳,眸光逼迫着宁奕,但是宁奕却好像是看不见一般。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和呐喊声,宁奕回头,但见到同样一身甲胄的秦昊竟然带着近一万多的精兵将他的人团团围住。 宁宇面露出得意之色,见到宁奕没有想下马的意思,便也不强求,双手展开那玄色洒进的懿旨诵道:“摄政王宁奕,近年来试图把持朝政,架空王权,结党营私,野心勃勃,离京期间,宁奕妄图在军营安插眼线,被秦太尉一一查明,这些细作供认不讳,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有负先帝所托,大逆不道,其罪当诛,能取宁奕项上人头者,赏黄金百两——” 秦昊神色有些古怪,倒是秦昊手下的人,大多是沙场上搏命之人,若是能得此赏赐,余生便衣食无忧了,如何能不动心。 所以这些人看向宁奕的眼神,不只是带了仇恨,更多的是贪婪。 宁奕好像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忽然笑道:“我宁奕在你们眼中,难道只值区区百两黄金么?若是我出价万两,你们愿意替我卖命么?” 宁奕缓缓的扫过了周围一个个戒备的将士们,周围的人显然一怔,秦昊见有些人眼中已经有些迟疑了,便高声呵斥道:“贼子,你莫要胡言乱语,你现在已经是阶下囚了,并非是西凉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了,我等为了王保家护国,怎会和你这样的狼子野心之人同流合污,你还是乖乖就擒好了。” 宁奕见他义愤填膺,却也不理会,只是看着宁宇道:“我父亲,先皇,还有老康亲王曾经情同手足,为何小王爷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宁宇面上闪过滔天的恨意,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道:“住口,你不配提我的父亲,秦昊还等什么,还不动手?” 他似乎是有些气急败坏了,秦昊也知道宁奕这人深不可测,一次性若是不能打到他的七寸,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他便会回头狠狠的咬自己一口。 他举起手中长剑向天,怒吼道:“斩奸除恶,卫我西凉!” “斩奸除恶——卫我西凉——” “斩奸除恶——卫我西凉——” 怒吼声一阵高过一阵,将士们气势磅礴,带着雷霆之势,朝着宁奕的方向冲了过来。 宁奕身子一跃而起,立于马上,同时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冷眼的看着蜂拥而来的士兵们,宁宇眼中满是癫狂,不甘快意和愤恨在眼底滋生蔓延。 同时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叫嚣着:“去死吧,宁奕,凭什么你能享受这份殊荣,我和母亲便要被人忌惮剥削,是你们,是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人,这天下或许该换换主人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里应外合(七)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城外狼烟四起,但是王宫内,却安静的出奇,宁泓接到来报的时候,只说是宁奕带着人硬闯皇城,企图逼宫,被小王爷和秦太尉拦在了城门下。 宁泓当即怒道:“他当真如此大胆,来人,拿朕的圣旨,去巡防营调兵,势必将乱臣贼子绳之以法——” 内侍忙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陛下——奴才是能去调兵,可是——可是现如今城中何人能领兵啊——” 宁泓一把将书案上的奏折挥落在地,怒道:“朝中的文武百官呢!没事的时候整日在朕面前聒噪,怎的现如今一个个都派不上用场了?” 那内侍神色愈发的难看了,他小声的提醒道:“陛下难道忘了,因为小王爷和郡主的婚事,您之前将一些替小王爷说话的武将们禁足了——” 宁泓神色有些懊恼的道:“朕那不也是想为郡主出口气,这些人当年也都是随着父皇和老康亲王平定战乱的,定然对老康亲王的独子包庇有加,可是郡主也是母后的掌上明珠,难道朕任由着她被轻慢不成?” 那内侍哪里敢质疑宁泓的决策,只是一脸为难的道:“陛下自然是有陛下的考量,只不过——现在——咱们应该找谁呢?”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进来道:“妾身愿意前往——” 宁泓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到秦氏被宫人带了进来,她摘下宽大的围帽,解下披风的系带,殿内的人这才看清,秦氏竟然并非女儿打扮,而是长发高束,身上的衣裳也是宽肩窄腰的骑装打扮,脚下是一双墨色的长靴,她本就眉眼高挑,如今却显得有几分英气来。 她从腰间拿出一样东西,双手呈了上去,宁泓一看,便明白了,他点头道:“老王公曾经也跟着先帝,从戎有功,虽说后来解甲归田,但是旧日的威信犹在,有他的信物在,加上朕的密令,还有秦太尉夫人的身份,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秦氏恭敬地跪在地上,朗声道:“父亲曾经说过,西凉女子也可上战场,只不过妾身是家中独女,父亲心软,但是如今情况危急,妾身愿意代陛下调兵,铲除奸佞——” 宁泓定定的看了秦氏一眼,忽然问了一句:“秦夫人,你可——你可都想好了?” 秦氏的身子猛地一震,贝齿紧紧的咬住了下唇,几乎是要要出血来道:“妾身——妾身心意已决——” 宁泓忽然赞一声道:“好,不愧是我西凉女儿家,果敢刚强,来人,将朕的信物交给秦夫人——” 秦氏走出王公的时候,夜色已然进入到了最深处了,四周黑的几乎如同浓稠的化不开的墨,她攥紧了手中的东西,双腿一夹马腹,清叱一声,带着几个府兵,朝着巡防营的方向去了。 而另一边,郡主宫里忽然传来不好的消息,原来是因为郡主听说了摄政王宁奕叛乱的消息,急火攻心,竟然晕死了过去。 宁泓马上召集了御医们前去诊治,但是却无人有应对的办法,消息很快也传到了翊坤宫,紫珂见老王妃正端坐在老康亲王的牌位前,半阖着眸子,手中一粒一粒的捻着佛珠,便斟酌着开口道:“老王妃,您看现在的状况,咱们还是要等么?” 老王妃缓缓的睁开眸子,轻笑一声道:“老天爷都助我——紫珂,传令下去,将郡主那围起来,一个人都不许放出来,包括那个小皇帝——” 紫珂的双脚都是打颤的,她强行的稳住了心神,道:“会不会?会不会太急躁了?” 老王妃却斜斜的看了她一眼道:“急躁?紫珂,难道从你替我做事的第一天起,你不知道你做的是什么么?谋反啊,怎么难道你怕了?” 紫珂慌忙跪倒,沉声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只不过咱们在宫里的人手就这么多,若是抽调去郡主那里,那翊坤宫就没人守着了,岂不是——岂不是——” 这时,站在角落的珠儿,忽然开口道:“紫珂姑姑,您这是怎么了?寝殿的那位都那样了,难道您还担心她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不成?老王妃,紫珂姑姑,翊坤宫这边若是主子放心,便交给奴婢好了——” 珠儿诚挚的跪在地上,老王妃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去,紫珂适时地搀扶着,她道:“走吧,我还要看看那个江怜儿,可不能病死了,毕竟想要顺理成章的继承皇权,需要郡马爷这个身份才是呢。” 紫珂见到老王妃心意已决,便也只能扶着她出去了,珠儿站在寝殿前,看着原本守卫森严的翊坤宫,被调离的只剩下了几个侍卫,这才转身进去,半晌才出门道:“你们几个,翊坤宫有几个偏门,为防止那里有人趁虚而入,你们过去看看。” 珠儿和紫珂一直都是老王妃身边得以信任的人,她的话,别人自然不敢不听。 而另一边,老王妃带着人,去了郡主的宫里,整个皇宫,好像一局风云涌动的棋局,波云诡谲,好像一个不小心便万劫不复了。 但是却有枚棋子被忽略了,那人便是尚在涵月楼的禾曦。 此时,蒋安正满脸忐忑的跪在禾曦的面前,禾曦却十分的从容的道:“我知道你是西太后的人,你定然有办法避开宫里的眼线,让我去翊坤宫对不对?” 蒋安刚想开口辩解,便听得禾曦淡淡的道:“你几次三番的想去翊坤宫,但是我猜的不错的话,你一定没见到西太后吧,整个翊坤宫被保护的铜墙铁壁一般,外面的消息进不去,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什么么?蒋安,你能在宁奕的眼皮子底下隐匿的这般好,想来也不是无用的人吧,好,我现在一次性将话说清楚,这是救出西太后的最后的时机,幕后的人已经藏不住了,如果今日趁乱不能救出西太后,莫说是西太后,便是陛下或许都性命不保,你可想清楚了。” 蒋安犹自挣扎着,事情的确是如同禾曦所说,几乎是在禾曦进宫的七天左右的时间,他便再也没有接到西太后递来的下一步的指示,直到他耐心的等了许久,却越发的觉得事情的不对劲,翊坤宫很多地方的护卫,都换了人手,宁奕的消息也一日又一日的递进来,都被他隐下来了,原来这一切,禾曦都知道。 蒋安忽然垮下了脸,浑身好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力道一般的道:“绕过百花园,有一条隐蔽的小路,能进翊坤宫。” 禾曦唇角微勾,刚想起身,如意忽然拦住了道:“小姐,现如今这宫里兵荒马乱的,您还大着肚子,您看——是不是奴婢去办就好了?” 禾曦却坚定的道:“这件事,只有我能办成,你放心,如意,我会小心。” 蒋安带着禾曦从涵月楼出来的时候,正见到一人站在涵月楼前,夜色下,只有他腰间的一柄钢刀闪着寒光,蒋安吓得腿软,而如意却护在了禾曦的面前,倒是禾曦,只觉得眼前的人十分的熟悉,只觉得是在哪里见过。 他身上的短打服侍,并不寻常,他从阴影中走出来,蒋安才下意思的道:“陆侍卫,你怎么在这里?” 禾曦却同时惊异的道:“陆——陆然?” 陆然本是受到了秦夫人的命令,前来保护涵月楼的这位小姐的,却不想那人竟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禾曦逆着光,陆然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是只觉得这声音竟然是如此的熟悉,又想起了秦氏的话,这人来自大历,难不成是—— 他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待到看清了禾曦的面容,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与错愕。 同时,他在禾曦的眼中也看见了错愕的情绪,但是更让他惊奇的是,禾曦看样子竟然已经怀有七八个月份的身孕了。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秦氏曾经提及过,禾曦是才被摄政王带回来没多久的,那这孩子—— 显然他和禾曦之间有很多的疑问但是现在却并不是时候。 禾曦当机立断的道:“今日我要出宫,一切都有劳你了。” 陆然立即正色道:“是,小主。” 蒋安有些奇怪,小主并非西凉的称呼,难道——但是现在并不是他刨根问底的时候,一行人悄无声息的从小路绕道了翊坤宫的后门,却见到有守卫在左右徘徊。 禾曦蹙眉,但是刹那间,她便镇定了下来,当机立断的道:”去正门。” 蒋安已经心如死灰了,从刚才来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了宁宇和老王妃所做的事情了,陛下现在和郡主被软禁在郡主宫里,翊坤宫也是守卫森严,此时若是去正门,无异于是送死。 他才想劝阻,但是陆然好像是十分听从禾曦的命令一般,先行去探路了。 很快,便带回来消息称,正门竟然无人守卫。 蒋安几乎叫出声,他忙掩住了自己的口鼻,小声道:“怎么可能,连个后门都有人看着,正门怎么会无人?难不成是——是空城计?” 禾曦却眉宇中隐隐带了几分笑意,她道:“空城计也好,鸿门宴也罢,看来今日都是要走一遭了。” 几人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进了翊坤宫。 翊坤宫中静的可怕,只有一些唯唯诺诺的宫人躲在一旁,即便见到了陌生人,也不敢出来。 禾曦等人一路到了翊坤宫内,斜睨了一眼蒋安,蒋安便硬着头皮带着他们去了西太后的寝殿。 禾曦才迈进了翊坤宫,便听得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道:“看来,哀家还是小瞧你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里应外合(八)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哀家真的是小瞧你了——” 禾曦抬眼望去,便见到西太后正一身常服坐在软塌上,一旁站着珠儿和李仁,西太后面色犹带着几分病气,但是精神看着却尚好,只不过,短短的几日,整个人去迅速的苍老了下来。 禾曦不卑不亢,只是扶着腰身微微的屈膝道:“太后娘娘谬赞了,只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不知道太后娘娘能否跟妾身出宫?” 西太后眉眼中不知道是冷意还是别的,半晌她才轻叹一声,带着一种无力的感觉道:“事到如今,难道哀家还能不从你们不成?” 禾曦秀眉微挑,随即让如意和珠儿帮太后换上宫女的服装。 李仁在一旁道:“太后娘娘,若是他们突然回来,发现您不在——岂不是——” 西太后面色不变的道:“珠儿和你留下,以应万全,至于哀家身边——”她瞥了一眼站在众人身后不断缩着脖子的蒋安道:“小安子跟着哀家便是了——” 其实从最开始,禾曦一进来,她便知道了,这女子不简单,今日她命珠儿将人都调去了后门,而禾曦胆敢从正门光明正大的进来,这女子便是个胆大心细的。 蒋安战战兢兢的跪在西太后的面前,这差事他算是办砸了,按照以往西太后的做派,定然是要狠狠处罚他的,这般想着,他身子抖得愈发的厉害了。 西太后却轻哼一声道:“行了,起来吧,你那点斤两,也没指望着你什么,难道还要哀家亲自搀扶你起身不成?” 蒋安闻言,忙一咕噜的起身,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上的灰尘,几人这才原路离开了翊坤宫。 忽然整个翊坤宫内,便只剩下了珠儿和李仁,珠儿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随意端起了桌边的杯盏啜饮了一口,她身上是西太后方才换下来的常服,发髻也松散了开来,烛光昏暗,要是不经意看,当真是看不出什么的。 珠儿忽然想起什么,饶有兴趣的对李仁道:“李公公,您说这次算是成了吧,摄政王回京,就算是小王爷和老王妃再有什么小算盘,也不可能瞒得过王爷吧。” 此时的珠儿,已然是将自己放在了西太后这个阵营来了,李仁却不动声色,珠儿见他不答,一时间便有些慌了神,她起身,然而却面前一黑,紧接着腹痛如绞,她惊呼一声,便跌落回椅子上。 “疼——好疼啊,这是怎么回事——李公公——”她伸手想求助,但是却正好撞见了李仁眸中的冷漠神色,珠儿心中一惊,忽然反应过来。 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道:“是你害我!” 她猛地将桌上的茶盏挥落在地,整个人因着动作不稳,也栽倒在地上,然而她再也没有力气起身了,只短短片刻的功夫,她便已经气若游丝了,几乎都成不了一句话了,但是断断续续,隐隐约约间,依旧能听出她在说,为什么—— 李仁不动声色的将散落在地上的杯盏一一拾起来,随即才搀扶起来躺在地上已经因着疼痛而开始痉挛的珠儿,他见到珠儿一双眸子几乎是沁出血来,控诉般的盯着自己。 似乎是在问自己答案,李仁一边扶着她往软塌上去了,一边长叹一声道:“珠儿,你可知道,这毒药,最开始并不是为了你准备的,是我们给自己准备的,我照顾了太后娘娘一辈子了,哪怕是到死了,也要跟着娘娘去地下,可是你说事实便是这样弄人,是不是?曾经太后娘娘一心想除掉的人,现如今成为了西凉的救命稻草,曾经太后娘娘信任的人,却是那僵死的蛇,缓过来了便能狠狠地咬伤旁人一口,若是你是太后娘娘,你会如何处置这些人?” 珠儿惊恐的睁大了眸子,她已然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发出短促的啊啊声,眼中尽是不可置信,李仁似乎是明白她想说什么,他将珠儿好好的搀扶在了软塌上躺好,随即替她掖好被子,随即俯身在她耳边轻轻的道:“珠儿,这便是你应得的,太后娘娘的性子,我了解的,你这般尚且能留下全尸,也算是我还了你一个人情吧。” 珠儿眼角的泪不自觉地滑落了下来,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从前她担心老王妃不重视自己,在意自己细作的身份,不肯信任自己,这才被李仁轻易说动了,以为她的大义灭亲能将功赎罪,至少在西太后那能得到宽恕和嘉奖,但是她却忘记了,背叛就是背叛。 床上的珠儿身子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呼吸也渐渐的停止了,李仁看着她几乎睡着的容颜,看了看窗外,窗外圆月高悬,浑圆暖黄的月色已然冲破了乌云,他深吸一气,倚在床边,缓缓阖眸,明天会是晴朗的一天吧。 另一边,秦氏纵马一路去了巡防营,巡防营的负责人见到是秦氏,最开始还有些诧异,但是等到秦氏拿出了自己父亲和宁泓的信物,那负责人才正色道:“夫人,难道您是——” 秦氏眉眼一厉,倒是颇有几分将门虎女的气势,她高声道:“城外有逆贼作乱,我奉了陛下密旨,调兵前往支援,尔等还不速速依旨办事?” 其实城外的打斗声,他们也是隐约的听见了,但是没有上面的旨意,任谁也不能轻举妄动,现如今秦氏来调兵,却也说的过去。 他转身欲走,忽然转身道:“秦大人手下至少有一万人马,夫人便是相助秦大人,想来几千人便够了吧。” 秦氏的脸隐在了宽大的围帽中,声音淡的几乎听不见情绪道:“秦昊犯上作乱,若想与之抗衡,至少一万人马。” 那人硬生生的止住了步子,据他们的消息来报,犯上作乱的难道不是——难道不是摄政王么? 秦氏深吸一气,颇具气势的道:“怎么?难道你听不明白我说的话不成?秦昊与康亲王宁宇暗度陈仓,勾结叛乱,陛下旨意在此,还用我再说一遍么?” 那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随即道:“不用——不用——属下这就去调兵。” 很快,一万人手便很快的点齐了,然而此时,毕竟逼近了黎明,夜色更加的深沉了,都说破晓前的黑暗是最让人窒息的,秦氏也觉得是如此。 点兵结束后,她便好像再没了什么力气,她面无表情,疲惫的对着身后的三人道:“梁先生,剩下的,便交由你了,这信物交给你,只要信物在你的手里,这些人便任你调派——” 梁启,点了点头,随即有些担心的道:“秦夫人,那你——” 秦夫人摆了摆手,小声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府歇息了——” 说罢,她转身便想走,但是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一般,止住了步子,回眸。 月光夏,梁启见到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蓄满了泪水,但是她强忍着,对着梁启道:“梁先生,若是可以,还请你们能留他一命,有些话我还想问他——” 梁启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倒是秦氏,一下子醒悟过来道:“好了,当做我没说吧,刀剑无眼,谁说的准呢?羽儿咱们回去吧。” 跟在她身后同样一身男装的女子上前,搀扶着秦氏上了马,梁启朝着秦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朗声道:“谢夫人深明大义——” 秦氏看着梁启身后乌压压的人头,灿然一笑。拍马离去—— 梁启也不敢耽搁,马上带着人,朝着城门的方向去了,忽然有两人冲了出来,梁启猛地勒住了缰绳,细看去,才看见是一高一矮两个男子隐在黑暗中。 两人摘了面巾,梁启这才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那天自己救下来的少年,梁启不知道他们怎么出现在这里,才想开口,便听得那少年道:“王爷他们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快!” 梁启面色一变,难道还是晚了么?今日他夜探秦府,将秦氏救出来,随即送她进宫,便是能名正言顺的调兵。 但是却没想到宁宇的速度竟然比他想象中更快,齐霄算着时辰,忽然道:“弓箭!火油!王爷从锡州带回来一批火油——” 梁启马上会意,立马派了一拨人去准备弓箭和火折子,而让齐霄带着一拨人从侧门杀出去,尽量绕到秦昊他们的身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雨雪满腔热血的道:“我呢?我能做什么?” 梁启微微的蹙眉,看了看才走了不远的秦氏,又想起来雨雪身上的伤势,便道:“你护送那位夫人安全回府吧。” 雨雪也知道自己若是此时执意参战,怕也只是添乱罢了,便也从旁边的人手中接过了马匹的缰绳,翻身上马,朝着秦氏离开的方向去了。 而此时,禾曦和西太后等人已经到了宫门前,守门的宫人忙拦住了,尖声的道:“站住,你们是哪个宫里的,宵禁了难道不知道么?” 禾曦摘下了围帽,从陆然身后走出来,那人一见到禾曦高高隆起的腹部,忙俯身道:“奴才不知道是穆小姐,还请见谅,穆小姐,咱们宫里有规定,现在已经宵禁了,不能出去,您看,是不是属下派人送您回去?” 禾曦却道:“若是我今日执意出去呢?” 那小太监看样子还不知道宫外发生的事情,他一脸为难的道:“穆小姐,便是您今日将奴才打死在这里,奴才也不能放您出去啊,奴才可没那个胆子——” “若是哀家说想出去呢?”一直隐在身后的西太后忍不住了,那守门的内侍一听见哀家两个字,明显一怔,他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正见到西太后正冷冷的看着自己,略有些沧桑的眸子中,满是威压,但是这一身宫女的服饰又是怎么回事? 第四百一十四章 里应外合(九)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他身子微微的向前倾了倾,似乎是像确认来人到底是不是西太后。 禾曦紧紧的盯着他,忽然之间那人神色一厉,禾曦下意识的道:“陆然!” 陆然也几乎是在禾曦出声的同时快如闪电的出手,长剑直接贯穿了那内侍的胸膛,有血淋漓的溅了出来,像是点点红梅溅到了禾曦的短靴上,西太后虽然一向是雷厉风行,但是却也嫌少见到这样血腥的场面,惊得捂住了胸口吓得后退了半步。 蒋安忙扶住了,陆然伸手在那内侍的怀里摸索了几下,果然发现了一个圆管状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又凑在了鼻尖前闻了闻,这才道:“是鸣镝——” 禾曦微微蹙眉,陆然这才想起,禾曦才来西凉不久,便解释道:“鸣镝就是响箭,它射出时箭头能发出响声,显然是用来通风报信的。” 如意恍然道:“一个驻守宫门的内侍,竟然有这样的东西,难道她是小王爷的人?” 禾曦看着眼前的宫门道:“看来,咱们不能顺利出宫了——” 陆然却回头看了看禾曦,见她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是神色却是十分的淡定,忽然他便想到了,在蜀中的时候,也是同样的状况,那时的拓跋玥身染时疫,她也是这样,认真的告诉每一个人,拓跋玥一定会好,她一定会救他。 就像是现在这样,只要她站在这里,便让人无端的感觉到心安,只要她说可以,那么险峰峻岭,都是可以的。 陆然忽然爽朗笑到:“就凭这点人,遇见我陆然,算是他们倒霉了!” 这是来到西凉的第一次,他第一次提及自己的名字,陆然。 这么久,从他死里逃生开始,他便化名陆染,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丧家犬,而现在,他是陆然,至少,在禾曦的眼中,他从不是什么陆染,一直都只是陆然。 他们之间,还有许多事情要说,断然是不能停在这里的。 禾曦点了点头,轻声道:“小心——” 随即,引着西太后躲到了一旁的假山后。 不多时,便传来了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禾曦稳稳的靠在假山石上,长袖中攥着一把匕首,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不多时,只听得身后脚步声渐进。 西太后都有些紧张的攥住了蒋安的袖子,蒋安瑟缩着挡在了西太后的面前,那人近了,才低声道:“小主,可以出来了。” 禾曦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出来,便闻见了一阵血腥气,陆染身上也有些可怖,衣襟也被人划破了几块,见禾曦盯着自己的伤口看,陆染不禁有些羞赧的道:“只是些皮肉伤,并无大碍,咱们还是快走吧,若是他们反应过来,怕是更麻烦。” 禾曦轻轻的嗯了一声,便也朝着宫门外快速的去了。 另一边,梁启的人已经来到城门前,这里,也已经能隐约的听见外面的厮杀声了。 梁启和齐霄对视一眼,便下令道:“你们负责攻下城门,你们一队人,带着弓箭和火折子跟我们来。” 众人齐声应是,这边的响动已然惊动了原本在城门上驻扎的士兵,有人高声喊起来道:“有人攻城了!” 顿时,人人戒备起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齐霄和梁启纵身一跃,直飞上城墙,两人几乎似乎是同时,瞬间便将负责在高处守卫的人解决掉了。 解决掉了高处的守卫,梁启才朝着城外看去,瞬间心便提了起来,此时的宁奕,已然衣襟似血,而守在他身边的,仅仅剩下了两个人,但是他们身边,脚下却堆起了成山的尸体,有自己人的,有敌人的。 看着十分的可怖。 还有人不断的攻上去,但是梁启能从宁奕的招式中,看出来,他已经要精疲力尽了,梁启当机立断,将手放在嘴边,学了几声夜枭的叫声。 很快,宁奕便察觉道了,他不知道低声朝着身旁仅剩的下几名侍卫低声说了什么,几人竟然慢慢的朝着后面退去了。 宁宇一直坐在马上远远的看着,见状只以为宁奕是想趁机逃走,他忍不住的驱马上前,高声道:“别让逆贼逃走了,只要拿下他项上人头,便有奖赏!” 此语一出,方才那些被宁奕震撼到的,有些畏缩的人,又跃跃欲试起来,甚至有人大着胆子,低吼一声,提剑冲来。 刹那间,宁奕已经退到了那几辆货车的旁边了。 宁奕单手撑着车辕,几乎是腾空而起,几个飞踢,那几桶火油便被宁奕踢出去了,只击向朝着这边冲来的几人。 有人防范不及,被那木桶撞翻在地,其余存货的几个侍卫有样学样,但是有了宁奕的事情在前,秦昊的人已经有了防备,有人直接挥剑劈砍向了飞过来的木桶。 木桶碎裂的声音同时伴随着浓烈的刺鼻的味道,有人反映迅速,高身道:“是火油——” 但是话音未落,便见到天际飞来几只箭矢,那箭矢上有猩红色的光焰,从夜空划过,好像是一闪而逝的流星。 那箭矢,迅速而又密集的朝着那几个火油桶的方向射去,在箭矢落地的刹那间,火焰接触到了火油,倏地燃起了半丈高的火焰。 有些人的身上也沾染了火油,自然也会引火烧身,一瞬间,局势便逆转起来,宁奕等人背靠着,他们周围是熊熊燃烧的火油和人。 那些人在尖叫,在挣扎,他们朝着同伴伸出手,似乎在求助,但是只要接触到这些人,便会被吞噬进去。 一时间,场面乱做了一团,马匹受不了烈焰的热度,焦躁不安的在原地踏着步子。 秦昊却不想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有人前来请示该如何办,秦昊犹豫了,这些人,也都是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啊,现如今一个个承受着烈焰灼身的痛苦,让他如何抉择? 还为等到他开口,便听得宁宇高声道:“秦昊,你还等什么?还不速速将这逆贼拿下,回宫和太后娘娘复命?” 说起太后娘娘,秦昊便想起了星儿,他不由得紧握了双拳,宁宇这是在威胁他么?星儿是康亲王府的人,想到已然没了回头的余地,秦昊举起的手又一分一分的放了下去,他眸中闪过了不忍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逆贼拿下!” 那些将士没有想到,秦昊竟然如此不顾他们的死活,心中依然有些动摇了。 秦昊平日里都在领兵作战,如何不清楚他们的心思,他定定的看着前方道:“若是这个时候让那逆贼跑了,才是对不起死去的兄弟,来人——冲进去——” 提起了枉死的兄弟们,他周遭的人已然红了眼眶。 忽然,有尖锐的呼啸声音,从城墙的方向传来,是箭雨! 原本守卫并没有那么森严的城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了密密麻麻的人,每个人都拉着长弓,对着他们。 那箭雨毫不留情的落下,几乎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而那箭雨自然是朝着秦昊的人的,只是一波,秦昊的左翼便损失大半。 宁宇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转身望去,便见到了两个神色陌生的男子,正指挥着众人。 宁宇蹙眉高声道:“放肆,你们可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他们做什么,哀家自然是知道的。”一个有些苍老却沉缓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宁宇不可置信的看过去,果然见到如意和蒋安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西太后。 西太后看着城下,火焰四起,堆尸如山,心底便一点一点的漫过丝丝的悔意,宁奕已经摆脱了围困,从另一边绕上了城楼。 他面色沉稳,虽然衣裳狼狈,发髻也散开了,身上有伤,但是只要他在那,便有一种五行的压力,让人不敢直视。 西太后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道:“宁宇,哀家如此信任你,你却狼子野心,当真是罪大恶极!” 城下秦昊手下的将士们,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他们难道不是在铲除奸佞么,为什么太后娘娘这般说?秦昊有些颓然,几乎差一点便要从马上栽倒,他强行的攥紧了手中的缰绳。 西太后见到城下寂寂无声,便高声道:“秦昊——你身为西凉太尉,却助纣为虐,与逆贼私通,你眼里到底有没有哀家,有没有陛下?还有你们?你们的妻儿老小,或许还在城里,你们也胆大包天,坐下这等谋权篡位的事情!” 西太后语气越发的重了,有人已然承受不住,手中的兵器哐啷啷的扔在地上,双膝忍不住的跪了下去。 宁宇不甘心的攥着手中的缰绳,但是他有一件事,是最担心的,那就是老王妃,西太后能顺利出宫,站在这里,是不是说母亲也已经被她控制了? 这般想着,他便觉得心头有一腔怒火不断地攒动着,他眸中恨意渐深,对着秦昊的方向叫到:“你们这些懦夫,还不起来!我告诉你们,有些事情你们做了便不能回头了!你们就是谋反,但是若是现在你们不豁出去,结果也是死,或许赌一把,便是封侯拜相!荫妻封子,该如何选择,你们可是要考虑清楚!” 西太后听闻宁宇的话,不禁面色大变,她的手狠狠的拍在粗粝的栏杆上,怒声道:“宁宇!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如此狂妄自大——来人,将他们都杀了——将这些逆贼统统碎尸万段!” 下面的人最开始还不相信宁宇的话,但是西太后的话音一落,这些人的心立马就动摇了。 有人已经近似癫狂的的道:“对,现在放弃他们也不可能放过我们,还不如拼一把!杀出一条血路来!” 马上他的话便有人纷纷的应和起来! 站在城墙上的禾曦,不由得蹙起眉来,但是看见西太后清减了许多的身型,和鬓间苍老的白发,便明白了几分。 第四百一十五章 禾曦早产(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西太后无论再如何淡然和冷静,但是她心理还是怨恨的,她怨恨宁宇的谋反,怨恨的秦昊的背叛,她这段时间应该是受了不少的苦。 以至于她想不顾一切的,将这些人全都斩杀在城下。 当然,这个想法,宁奕自然也不赞同,他忽然后退了半步,跪倒诚恳道:“太后娘娘三思——” 西太后下意识的回头,想训斥宁奕,但是见到宁奕浑身是血的瞬间她便顿住了。 宁奕低垂着眉眼,一如既往地恭敬的道:“太后娘娘,他们当中,很多人并不知道真相的,换言之,他们也只是以为自己是为了西凉诛杀反贼,他们并没有错——” 西太后忽然梗住,是啊,造成这一切的,难道不是她自己么,她忽然意识道。若是,若是宁宇和老王妃并没有谋反,也依旧会出现今日这样的场景。 但是他们会是截然不同的结局吧,那时她会趾高气昂的站在这里,看着城下被人围困的宁奕,而宁奕,显然是知道这一切的。 西太后忽然不解的问道:“宁奕,哀家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皇帝现被困在宫中,只要你此时杀了哀家,再除掉皇帝,将这一切嫁祸于康亲王府,你再依法捉拿康亲王府一脉,你便能登上那个位置,可是你为什么?” 她紧紧的盯着宁奕,几乎不想错过宁奕的任何一个表情。 只见到宁奕沉吟了许久,忽然笑道:“是啊,当真是天衣无缝,太后娘娘也想臣这么做,这般说是不是?” 西太后眉间闪过不悦的神色,忽然道:“宁奕!” 宁奕却依旧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道:“无论太后娘娘信与不信,臣都要再说一遍,从始至终,臣都没有想过要谋权篡位,臣父辅佐先帝,臣的使命也是辅佐陛下,这是对臣父的交代,也是对先帝的交代。或许,这一路走来,臣的意见和太后娘娘的意见相左,但是臣问心无愧。即便是今日,臣也一样,下面的这些人,他们有罪,但罪不至死,希望太后娘娘能格外开恩。” 西太后胸膛不断起伏着,她似乎想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问过已经病重的先帝,为何独独选了宁奕,那时的先帝已经病入膏肓了,但是听她问起,仍旧强撑着一口气道:“你可知道贡禹弹冠的典故?” 西太后点了点头,温声道:“《汉书·王吉传》记载吉与贡禹为友,世称“王阳在位,贡公弹冠”。言其取舍同也。” 先帝看向她的眼神中带了几分赞许的道:“鸿儿便是吉,宁奕便是贡禹,他会好好的辅佐的鸿儿的,朕信他。” 然而,她也不知道为何,先帝竟然会这般相信宁奕,那种坚定,是她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也是因为这样,才导致了,她对宁奕一直都抱有怀疑,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着跪在地上的宁奕,她忽然信了。 原来一直都是她疑心作祟,想到这里,她忽然松了一口气,眉宇间竟然隐隐有些笑意道:“今日是你差点死在他们手上,你若替他们求情,把你便做主便是,只不过,宫中那位现在怕还不知晓,你可想好如何做了?” 宁奕轻轻嗯了一声,他道:“太后娘娘,您是否同臣一起——” 西太后摆了摆手,自嘲的道:“算了,哀家好不容易脱险,可不想再去冒险了,你定然早有打算,哀家去秦府看看——” 她转身便想离开,忽然又定住了脚步,缓缓的道:“哀家问你一句,从头至尾,鸿儿可知道?” 宁奕不敢怠慢,点头道:“知道。” “好——好——好哇——”禾曦看着西太后眼眶微微的红了,但是眉眼仍是笑着的,忽然心中一酸,许是马上就要为人母了,这样的体会她甚至有一些感同身受。 那是一个母亲面对自己的孩子彻底成长的那一刻,心中的欣慰和失落。 西太后看了看禾曦,和缓的道:“走吧,你如今腹中还有孩子,兵荒马乱的,让他们男人出头去。” 她嫌少有遮掩和颜悦色的时候,禾曦自然是应允,为了防止城中还有逆贼,宁奕派了齐霄和一队精兵护送他们去秦府。 齐霄忙领了命,而城外的那些人早就没了士气,加之听说,只要投降便可得到宽大处理,一个个便主动缴械了。 秦昊见到大势已去,自己即便是挣扎,也只是困兽而已。 另一边,西太后和禾曦撑着车碾,城中安静极了,百姓们都沉浸在睡梦中,丝毫不知道城中的动荡,只有马车滚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的声响。 西太后闭目靠在车壁上养神,禾曦和如意便透过不断飘飞的车帘看着宁静的夜色,忽然西太后沉声道:“你和宁奕之间,并无男女之情是吧。” 禾曦见西太后戳穿了自己,也不掩饰,道:“太后娘娘既然看出来了,为何还要多此一问呢?” 西太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哀家也是才看出来的,那个时候宁奕身陷险境,千钧一发,你眼中却没有半分焦急,哀家才猜到了。只不过哀家不明白,你究竟是何人,竟然能让宁奕如此信任你?你在宫里又是如何脱身的?” 禾曦早知道西太后会问起此事,便也直言道:“真真假假,是我这么多年来的生活,许是王爷便是看准了这一点,而且我与王爷,互相利用罢了。” 西太后见她并没有想说下去的意思,便也不多问了,虽然她对禾曦还不是十分的了解,但是至少她现在知道,只要是禾曦不想说的话,怕是没人能问出什么来,她想起来方才禾曦说的那句,真真假假来,也不由得感叹道:“有时候,我们在假象里隐藏自己的时候,渐渐的我们连真的都分不清了,什么是真的,什么的假的,你可真的分得清楚么?” 禾曦忽然梗住了,她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西太后的这个问题。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她不自觉的伸手扶着自己的腹部,她甚至能感受到,孩子隐隐约约的心跳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她便有些安心,她冷清的唇角弯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道:“从前真真假假,都过去了,只要以后的每一天,都是真的就行了。” 西太后叹息一声,不知道是感叹禾曦的话,还是感叹什么。 马车缓缓的停住了,齐霄恭敬的搀扶了西太后和禾曦下马车,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禾曦的脸,他恍然想起来。这张脸他见过,就在几个月前,在一辆驶离大历的马车上。 见齐霄有些怔楞的看着禾曦,如意有些不满的重重的咳了一声,齐霄忙回过神,脸颊微红,好在在夜色的映衬下,并不是十分的明显。 秦氏早就得到了消息,带着府中的下人候在府门外了。 见了西太后,众人哗啦啦得跪了一地。 西太后见到秦氏还是那一身干练的骑装打扮,便有些心疼的拉起她道:“委屈你了——” 秦氏眼眶一红,但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像是从前一样,在西太后面前撒娇告状,而是强忍着泪水,低声道:“妾身是罪人,太后娘娘难道不怪罪妾身么?” 西太后这么多年宠爱秦氏,也并非单单因为秦氏是太尉夫人,更多的是喜欢她那直爽的性子,人啊,有时候就是这样,她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对宫人,她是尊贵无比的太后,后宫之主,对于江怜儿和宁泓来说,她是他们的依靠,是一个母亲,对于朝臣和天下子民来说,她是先帝的遗孀,母仪天下。 她不能任由着自己的性子,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对于江怜儿,她自问已经给了她够多的宠爱,但是这个孩子,从小到大,便懂事的让人心疼,她体谅身边的每一个人,没有小性子,没有脾气,像是一个天生圆润的玉,精致而又没有棱角。 但是秦氏不是,她又自己的性格,爱恨分明,西太后却觉得这样的秦氏是真实的,所以她宠爱她,是带了真心的,现如今见到她这般疏离自己,如何能不心疼。 她本想说什么,但是见到满院子跪着的仆人,便摆了摆手道:“好了,都先进去吧,有话咱们进去再说。” 禾曦走在后面,在走到秦府门前的时候,禾曦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刀剑落地的声音,她寻声望去,正见到一个有些瘦弱的身影站在高墙下。 那身影忽然动了,但是极其的缓慢,一步两步,好像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艰难一般,禾曦忽然觉得有些熟悉起来。 那人走出了阴影,还未等到禾曦看清他的脸孔,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几乎是哭喊着:“公子——公子——” 禾曦心中一惊,已经顾不得其他,两步上前,伸手捧起那少年的脸,是小雨。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呢个时候自己的心情,她只觉得有很多话想问,但是都梗在喉咙里,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 禾曦早产(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雨雪跪在地上痛哭失声,像是一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他道:“我以为——以为你死了,他们——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我——” 禾曦忽然心生爱怜,心中甚至有一些愧疚,她缓缓的半俯下身子来,轻轻的擦着雨雪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有人会因为自己的离去而耿耿于怀,除了小雪离世,小雨便从未这样痛哭过,引得旁人注目。 如意忙搀扶起禾曦,然后道:“小姐,您现在可哭不得,好了,这位小兄弟,有话咱们以后说,这里可不是能说话的地方。” 雨雪这才反应过来,禾曦还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她现如今怀着孕,自己的确是有些不懂事了,随即他忙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吸着鼻子道:“公子——不对,是小姐——是雨雪不好,我——我只是——” 禾曦却缓缓的摇头,拉着他起身道:“你这孩子,来,我看看——” 她仔仔细细的好好地看了看雨雪,随即点头道:“高了,也壮实了许多,像是个男子汉了?” 雨雪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脸,下意识的道:“我从蜀中跟进了京城,一直都是王朗大哥照顾我,教我武功,后来,后来又安排我到御前做侍卫——” 御前—— 禾曦自然知道雨雪指的御前是拓跋玥的身边,雨雪忽然偷眼看了看禾曦,见她神色有些恍惚,便住了嘴,此时,西太后已经着人来找禾曦了。 禾曦只得先行离去了。 雨雪老老实实的跟在她身侧,神情还有些紧张,像是担心一转眼,禾曦便不见了一般。 此时,西太后正在和秦氏在厅中喝茶,秦氏的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了,只不过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刚刚哭过。 禾曦只做是没看见,寻了一个位置便坐下来了。 而雨雪则乖巧的立在门前,能看的见禾曦的位置。 秦夫人吸了吸鼻子,勉强的扯出了一抹笑意道:“这次,还是穆小姐当机立断,否则,我也不能这么快发现我夫君——” 她忽然顿了顿,随即改口道:“发现秦昊竟然联合了宁宇,做出这样的事情。” 西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状似安抚的道:“秦昊这次犯下的是重罪,但是你却是有功之人,你可想过要护他周全?” 这是西太后最担心的事情,若是秦氏执意替秦昊求情,宁泓便会为难了。 哪知道,秦氏却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会,这是他的事情,这件事,从头至尾,他都没有替我考虑过,甚至——甚至——” “甚至死去的星儿,或许知道的都要比我多,秦昊这是铁了心,要弃我于不顾,我又何必为他担忧?”说着,她的泪水便忍不住的落了下来,羽儿忙递上了帕子,小声的劝到:“夫人,您可不能在哭了,这怕是要伤了眼睛的。” 秦氏却只是不断的抽噎着,所有的情绪似乎是打开了一个闸口,她再也忍不住,拉着西太后的手,戚戚哀哀的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对他一心一意,可是他就为了一个狐媚子,就忍心抛下我,将我软禁在秦府,不管不顾!” 西太后哀叹一声,看了看禾曦,似乎是想禾曦说说话来劝慰几句。 禾曦会意,微微侧身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子上,忽然,腹部传来了一阵抽痛,她手下不稳,杯盏一斜,便摔在地上。 吓了众人一跳,只见到禾曦紧紧的捂着腹部,裙摆上沁出了水渍,如意惊得不知所错,只急道:“怎么了,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秦氏从未生产过,自然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惊得连哭声都哽住了,好在西太后在,见情形便知道,禾曦怕是要生产了。 她忙起身走到了禾曦的跟前,看了看裙摆上的水渍,好在不是血水,便道:“你们小姐怕是要生了,羽儿,找一间干净的房间,将人扶进去,着人准备热水,剪刀。门窗仔细关好,妇人生产最忌受寒——” 羽儿睁圆了眼睛,秦氏急了,狠狠地推了她一把,道:“愣着干嘛啊,快去啊,扶到——扶到我屋中去,就在这旁边,快去——” 羽儿这才回了神,赶紧的下去办了。 西太后又看了看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雨雪,道:“你是宁奕的人吧,这是哀家的手谕,你去找御医和稳婆——” 雨雪愣愣的接过了手谕,秦氏见状,忙道:“你对西凉不熟,还是我去吧,太后娘娘,府中一切有劳您照看了——” 她是极其豪爽的性子,说完便拉着雨雪一路朝着外面奔去。 见到西太后有条不紊的样子,如意心中也一定,此时禾曦已经阵痛过了,稍微能喘息一下,缓缓的朝着西太后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西太后却丝毫不敢放松,但是仍旧宽慰主仆二人道:“女人生产,便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不过你放心,有哀家在,定然护着你们,如意,扶着你们小姐去旁边的屋子躺下吧。” 禾曦艰难的缠着如意和西太后的手,朝着旁边的屋子去了,好在秦氏的屋子离得不远,就几步的距离,但是在禾曦看来,依旧是耗费了许多的力气。 羽儿已经提前将屋内打点好了,又在距离床榻远一些的地方燃了小小的炭盆,室内温暖如春,如意将禾曦的外衫褪下,只留了中衣,又取了温热的帕子来,一点一点的帮着禾曦擦拭着汗水。 西太后又命人下去准备了参汤和参片,特别叮嘱了,参汤要熬得浓浓的。 秦府上下一时忙碌了起来,禾曦盯着帐顶,手不自觉的抚着腹部,思绪却有些飘远了,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想起了拓跋玥,想起了他们在翠山行宫的时候,那片火红的枫树林,拓跋玥站在树下,手指抚着树干上的字,然后转头问她,愿不愿意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 她又想起拓跋玥见到她有孕时,眼中的伤痛和不甘心。 过往的一幕幕,瞬间涌入脑海中,身体上的疼痛,让她不自觉的抓紧了旁边人的手臂。 如意吃痛,却也强忍着,禾曦已然有些意识模糊了,她费力的转头,看见伏在自己床头的人,忽然弱弱的开口:“阿娘,夏冬,我好疼啊——” 她语气软弱,带着浓重的鼻音,西太后神色一震,她眼眸不禁一热,转过身去,如意紧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哭出来,她强忍着哽咽道:“小姐,没事,夏冬在,夏冬陪着你,夏冬永远都陪着你,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夫人也陪着你——” 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好似巨浪,几乎要将禾曦浑身的骨头都碾碎了,羽儿急急忙忙的进来道:“好了,好了,参汤好了。” 西太后忙道:“趁热,灌下去,否则一会儿就没力气生产了,御医呢,稳婆呢!” 话音刚落,便见到秦氏带着一个脸色苍白,衣冠不整的老者进来了,而稳婆也战战兢兢的跟了进来。 那人一见到西太后,忙要行礼,西太后却蹙眉道:“都什么时候了,快进去看看——” 那稳婆也忙跟进去了,一切准备就绪了,蒋安便小声的道:“太后娘娘,这御医和稳婆都到了,产房血腥,您看您是不是外面等着便好了?” 秦氏也劝道:“是啊,这里有妾身在,您去外面休息便好了。” 西太后便也出去了。 御医进来,先是给禾曦把了脉,只觉得她脉搏跳动的十分的奇怪,又伸手摸了摸禾曦的额头,竟发起热来。 他神色凝重的道:“产妇高热,这孩子,怕是要尽快的生下来,否则会胎死腹中的。” 那稳婆忙走下床脚的位置,掀开了被子一看,差点惊叫出声,她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喃喃的道:“血——黑色的血——” 她也算的上是城中十分有名气的稳婆了,见过生产的妇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妇人生产留黑色的血液的。 如意三魂七魄都要吓散了,双腿一软便跪在地上,不断地叩首道:“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小姐,求求你们了,我们小姐不能死,她千万不能出事啊——” 羽儿微微的侧首,那御医却也十分诚恳的道:“穆小姐的情况十分的特殊,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一切还是要看天意——” “有劳——有劳御医了——”忽然躺在床上的禾曦轻轻的道。 因为喝了参汤,她已经恢复了一些神志,自然也将方才那御医的话听在耳中了。 她又转头看着如意,眼里都是恳求的道:“如意,记得淑妃么,若是我——我坚持不住——你要保住孩子——你知不知道?” 如意瞳孔倏地睁圆了,见到禾曦眼中的坚持,便也只能点头。 当年淑妃难产,是她和小姐在马车上破腹将那个死胎拿出来的,甚至到了今天,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手中的战栗。 羽儿将她拉起来,小声道:“没事的,穆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如意姑娘还是镇定一些,哦,不对,或许我该叫你夏冬姑娘?” 如意摇了摇头道:“我不叫夏冬,夏冬是小姐的贴身丫头,从小一起长大的,不过后来——” 她顿了顿,忽然伸手给了自己两巴掌,力道之大,吓了羽儿一跳,只听得道:“不过我答应过她,要好好小姐的。” 她松开羽儿的手,跪在禾曦的窗边,按照御医的指点,帮着禾曦按压穴位。 但是,如此,一个时辰过去了,孩子却依旧要生下来的动静,参汤已经灌下去两大碗了,禾曦握着如意的手,越发的没力了。 稳婆早就已经慌了神,就连御医也急的团团转,道:“这可如何是好,在这样下去,怕是大人孩子都坚持不下去。” 如意转头盯着桌上一把闪着寒光的银剪子,眼中都是挣扎,禾曦口中喃喃的道:“如意——如意——” 如意紧咬着春,几乎是要是将一口银牙都咬碎了。 她知道禾曦在催促什么,但是——但是淑妃那时,是有陆川在的啊,现在只有一个稳婆和御医,难道,难道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了么? 第四百一十七章 禾曦早产(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产婆的声音忽然变了声调的喊道:“孩子,孩子好像是不动了,这可怎么办啊——” 如意猛地回神,几乎直接是跌倒在了桌子旁,伸手拿起那剪刀,走到了禾曦的床边,她的手在颤抖,抖的几乎握不住那银剪子。 御医惊到:“你要做什么!” 如意紧抿着唇道:“将孩子——将孩子拿出来——” 那御医行医几十年,从未听过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不由得怒斥道:“荒唐,真是荒唐——” 如意只得深吸气,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我没办法了,我们没办法了,小姐,若是——若是——你去哪里,如意都跟着您——” 她一只手刚想掀开禾曦的被子,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诡异又急切的笛音。 几乎是同一时间,本躺在床上已经快要失去力气的禾曦,忽然痛苦的呻吟了起来,她疼的几乎要弓起身子来。 见她有了反应,那御医忙凑近了道:“穆小姐,孩子——孩子马上出来了,再用力些——” 但是禾曦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她身子有些怪异的扭曲着,如意只觉得事情不好,这样的笛声,她听过,就是在锡州的时候——对,就是在锡州的时候,那个时候,那个奇怪的男人,和萧奈在一起的奇怪的男人。 她顾不得许多,将盖在禾曦身上的被子掀起来一角,果然见到她的腹部,皮肤下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涌动着,一条一条,像是虫子。 但是很快,又隐下去不见了。 如意手中的剪子握得更紧了,她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是现如今定然是那人催动了禾曦身上的蛊虫,若是任由着那人继续,怕是孩子也保不住了。 她手中的剪刀才触及到了禾曦的皮肤,便听得稳婆欢喜的道:“出来了——出来了,孩子的头出来了——” 如意一惊,果然看见稳婆手中拖着一个小小的,成年男子拳头般大小的婴儿的头,她再转头看着禾曦,只见她脸色涨的通红,双眸紧闭,好似正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忽然那御医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伸手去扒开禾曦的眸子,咦了一声道:“奇怪,穆小姐此时是昏迷的,那这孩子是——” 如意再看向如意的腹部,那虫子一般的东西,涌动的方向,竟然好像是在把孩子往下推——这个想法几乎是惊得她汗毛倒立。 但是似乎是在印证她这个想法,那稳婆几乎没怎么用力气,孩子竟然一点一点的滑落了出来。 那稳婆在孩子的身上拍了拍,忽然那孩子张开嘴巴,竟然吐出了一个白白的东西。 那稳婆不解,仔细看去,惊得几乎要将手中的婴儿都扔出去了,那是一条虫子,一条活生生的虫子! 孩子被她的动作吓到,忽然哭了起来,声音娇弱,惹人怜爱。 如意忙上前接过孩子,然后让羽儿将受了惊吓的稳婆送了出去,好在那御医见多识广,还算是镇定,他亲自给孩子净身,又交代了如意怎么去帮禾曦擦拭身子。 如意全都一一照办,从不假手于人,在清理被褥的时候,如意发现,那被褥上除却黑色的血液,竟然有几点,小小的白色的颗粒状物体,她触手摸去,软软的,又想起了方才孩子口中吐出来的东西,她忙取了干净的帕子,将那三个东西收起来,然后给禾曦擦拭干净了身子。 又换了干净的被褥,看着禾曦安稳的睡去,这才出去了。 出了内室,正见到秦氏抱着孩子,不断的逗弄着,小家伙皮肤还有些皱巴巴的,小嘴却粉嘟嘟的,微微的翘起。 连一向十分淡定的西太后都忍不住的捏捏孩子的小脸蛋。 几乎折腾了一天一夜,那御医正跪在地上道:“是个女孩,虽说是早产了些,但臣都看过了,除了身体弱了些,其他还算是好的,后天需要好好补补。” 西太后点了点头,正说着,外面有人急匆匆的跑进来,正是蒋安,西太后见他这般,蹙眉道:“不是让你去找乳娘么,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蒋安脸上都是喜色,他忙喘匀了气息才道:“奴才本来是想去请乳娘的,但是遇见了王爷身边的侍卫,说是贼人已经捉拿了,宫中已经肃清了,现如今陛下和王爷正要提审犯人,郡主听说穆小姐生产了,特别跟陛下请旨出宫,马上就要到了。” 西太后听闻宁泓和江怜儿都没事,满意的道:“好——好——” 又转头看了看秦氏怀中的孩子,笑道:“可真是个小福星,好了,郡主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快去请乳母,别饿到了我们的小福星。” 蒋安诶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又去了。 果不其然,蒋安离开不久,江怜儿便匆匆的到了,没见着孩子和禾曦,她便有些急,但是碍于西太后在,又不好太过于急切。 她规规矩矩的唤了一声母后,便坐下来了,西太后却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盯着她看。 江怜儿坐立难安,终于忍不住的道:“母后——为何这样看着怜儿——” 西太后神色冷静的道:“说吧,你是不是也知道?” 江怜儿紧紧的抿着唇,点了点头,但是等待她的,却不是预料之中的愤怒,西太后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摆了摆手,秦氏反应过来,起身道:“我去看看穆小姐和孩子——” 虽然对着下人们使了个颜色,众人全都退下了。 独留下江怜儿和西太后两人,江怜儿有些紧张的站起身,双手不断的搓着衣角,西太后见了,笑道:“你从小便这样,做错了事,便会紧张的搓衣角。” 江怜儿垂下头,不敢去看自己的母后,西太后却深吸一气,感慨的道:“先帝去世的时候,鸿儿十一岁,你十二岁,一晃三年已过,再过几个月,你便要及笄了,时间真的是快啊。” 见到江怜儿不语,西太后便道:“怜儿,你可是怪母后?” 江怜儿一惊,忙否认道:“不——不是的,怜儿只是觉得,母后一路走来,很辛苦,但是——但是——” “但是哀家又不听劝,放不下对宁奕的戒心,你们不得已为之,对不对?”西太后眸中满是柔和,江怜儿微微的点头,却又道:“只不过,怜儿没想到,事情会变的那般严重,最开始,只是想让母后放下对宁奕的戒心,却不想他们——他们趁虚而入,宁奕也是离开京都之后才确定的,但是那个时候打草惊蛇,加之您一直主张要给康亲王的封地加赋税,他和陛下都担心,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若是缉拿了他们,会引起老臣的猜忌,说——说——” “说太后没有容人之量,打压先帝旧臣,会寒了忠臣的心对不对?”西太后肯定的道。 江怜儿点了点头,又小声的道:“而且,陛下说,朝中定然有人暗中支持他们,若是打草惊蛇,就查不出有二心的人。” 她声音越来越小,无论有再多的借口,也难以掩饰,宁奕和宁泓这次几乎是将计就计,用西太后为诱饵,引蛇出洞了。 江怜儿忽然跪倒在地,满脸愧疚的道:“母后,对不起,是怜儿不孝。” 西太后叹息一声,将江怜儿从地上拉起来,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坐下,随即道:“你这孩子,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件事,就算是哀家事前知道了,也会答应的,更何况哀家那个时候不信任宁奕,这个圈套,还是哀家自己设下的,只能说是咎由自取,和你们没关系的。” 江怜儿死命的摇头,西太后却含着笑意,将她有些凌乱的鬓发,一点一点的捋顺了,然后道:“怜儿,你听母后说,母后知道你性子天真,原也想着,若是你招了郡马爷,哀家只要还在世,便没人能欺负了你,你就能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不需要面对后宅那些尔虞我诈——但是哀家错了,星儿的事情,哀家都听蒋安说了,你心理很难过是不是?” 江怜儿只是微微语滞,半晌却摇头道:“不,怜儿不后悔,星儿伤害了母后,又勾引了秦大人,害的秦夫人被软禁,她是坏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虽说是坏人,但是星儿毕竟也是听命于人,且现如今又丧了命,着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有些怔楞的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上好像是沾染了人的鲜血,西太后有些心疼的看着江怜儿,这一切,终究是她成长的代价,若是她嫁给了宁奕,或许这样的事情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但是这都是她必然要经历的。 母女二人就这样互相沉默的对坐着,西太后忽然拍了拍江怜儿的手背,笑道:“这样,才有一点摄政王妃的样子——” 江怜儿有些错愕的抬头,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西太后话中的意思,西太后伸出手指,轻轻的戳了江怜儿的额头,打趣道:“怎么?不想嫁?那哀家去同鸿儿说,传旨下去,为我们的怜儿郡主选婿,定然选一个比宁奕那臭小子好一万倍的男子,如何?” “母后,不——我——”江怜儿慌了神,但是见到西太后眉眼擒着的笑意,便反应过来,她是在取笑自己,便也羞红了脸。 “比臣好上一万倍的男子,怕是整个西凉还没有——太后娘娘三思——”忽然一个俊朗的男声传了进来,正是从朝堂上匆匆赶来的宁奕。 江怜儿更是羞的抬不起头来,只得将脸埋在西太后怀里,西太后佯装恼怒的道:“混账,竟然敢偷听我们说话——” 宁奕推开门,只见到蒋安等人正站在门口偷笑着,每个人面上都洋溢着喜色,宁奕有些无辜的摊手道:“臣自幼习武,耳聪目明,太后娘娘这样说,当真是冤枉臣了——” 西太后被他一噎,却也不怒,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便问道:“怎么你也来了?宫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宁奕微微摇头,随即道:“老王妃和宁宇已经被软禁起来了,还有秦昊,陛下已经查清,还有几位老臣牵涉其中,一时间太过复杂,说是请太后娘娘回宫后,再行商议。” 第四百一十八章 禾曦早产(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西太后似乎是没有想到,宁鸿竟然想让她回去商议。 不由得有些怔住了,宁奕似乎是明白了西太后的疑惑,便直接了当的道:“太后娘娘,陛下从未像传言那般,您的爱子之心,陛下和臣都懂,只不过陛下也大了,凡事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不过太后娘娘何不拭目以待?难道您不相信您这么多年的教养么?” 西太后原本心中仅存的一点点失望在宁奕说完这番话后也消散了。 她轻咳一声,便道:“也好,哀家是该回去整顿下翊坤宫了。” 江怜儿忙起身恭送,西太后却摆了摆手道:“你们是来看穆小姐和孩子的吧,哀家自己回去便是了。” 宁奕点了点头,又特别派遣了自己身边得力的侍卫一路互送,这才放心了。 待到西太后走后,江怜儿才有些别扭的转过脸去,道:“不知道禾曦姐姐有没有醒,我先去秦夫人那里看看孩子。” 说着她便有些慌乱的朝着外面走去,却不想迎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她轻呼一声,随机不满的蹙眉道:“好痛啊。” 宁奕嘴角衔着笑意,眼眸里亮晶晶的,好像缀满了繁星。 他一字一顿的道:“如何?” 江怜儿一头雾水的眨巴着带着雾气的大眼睛问道:“什么如何?” 宁奕的手轻轻的覆在她的眉眼上,江怜儿不自觉的合上了眸子,只听得宁奕道:“太后娘娘说要寻了这世间最好的的男子来配你。你如何想的?” 江怜儿脸上一红,下意识的道:“什么世间最好的男子——”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语气太过急躁了,便补充道:“那是母后说的,我能如何?” 她等了半晌,也不见宁奕说话,便有些急了道:“你该不会——不会——当真了吧。” 宁奕却没有笑,而是定定的看着江怜儿,好像再看一件举世无双的稀世珍宝一样。 他忽然轻声道:“怜儿,要是我今天,失败了,你会怎么做?” 江怜儿一怔,似乎不明宁奕在说什么,她疑惑的道:“怎么会呢,你怎么会失败,所有的一切不都是在你的掌握之中么,怎么会呢?” 宁奕忽然揉了揉江怜儿的头,柔声道:“好了,只是个假设,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 江怜儿脸上的担忧褪下去,随即笑到:“我知道的,你肯定没事的。” 宁奕微微颔首,随机让开了半个身子,道:“去吧,知道你想看孩子。” 江怜儿满眼的兴奋,嗯了一声便跑远了。 宁奕忽然身子晃了晃,他伸手扶住了门框,沉声道:“还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梁启从一旁的柱子后转出身来,眼神有些担忧的道:“王爷身上的伤如何?” 宁奕的手下意识的覆在胸口处,那里隐隐有一处刀伤,若是那人在刺偏一点,想必他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不过幸好不是么,这次,是他赌赢了。 他摇了摇头道:“没事,死不了。怎么样,那人开口了么?” 梁启摇了摇头,道:“他只是催动了那蛊虫,但是对于蛊虫的来历,却只字不提。” 宁奕蹙眉,道:“带我去看看。” 梁启带着宁奕一路去了主院的柴房,那里早有侍卫守着了,有秦府的下人好奇的朝着里面张望,但是都不敢靠近一步。 宁奕进了柴房,便见到一人脸色苍白的靠在墙壁上,手脚都被紧紧的束缚了起来。 即便见到了宁奕进来,也面无表情,梁启微微摆手,柴房内的人便上前将塞进他口中的破布拿了下来。 梁启道:“你还是不愿意说着蛊虫的来历么?” 那人看见宁奕的时候,瞳孔还是不自觉的锁紧了一些,毕竟,他是见过宁奕是如何折磨人的。 他的目光和宁奕对上后,忙不迭的别过脸去,低低的道:“我不知道——” 宁奕寻了一处木凳坐下来,他紧紧的盯着那人的脸,忽然道:“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那人错愕的抬头,这样的神情,看在宁奕的眼中,早就已经印证了答案。 宁奕起身道:“他不会说了,梁启,动手吧。” 梁启脸色有些为难,毕竟这件事事关禾曦的身体,随便就处死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 宁奕却神色微凛的道:“禾曦已经平安将孩子生下来了,本王听闻连那蛊虫都一起生下来了,想必也并无大碍了,即便是要再找线索,另寻他人便是,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他似乎是有些不耐烦,转身便想离开,梁启面上有些犹豫,但是却也抽出了手上的长剑。 那人见到梁启被说服,便慌了神,忙道:“不是我不能说,是我——是我——知道的也不多,这蛊虫在苗域是十分稀有的,只有只有那些人或许手上才会有。方才我也只是想着尝试一下能不能驱动。你们说蛊虫——蛊虫也生下来了?” 梁启看了看宁奕,见他一脸淡然的门前,便道:“是,蛊虫是含在孩子的嘴里一起生下来的,不过生下来不多久,那蛊虫就死了。” 那人紧紧的簇起眉头道:“不会的,怎么会呢,这蛊虫生命力十分的顽强,有的甚至宿主死亡,也可从宿主的身体里爬出来,怎么会轻易的死亡呢?” 梁启向来不了解苗域的蛊术,听闻这话,心中越发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男子低声喃喃的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忽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急切的道:“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起生下来了。” 梁启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从怀中拿出来一个用手帕包裹的事物来,在那男子的面前摊开,里面是三颗米粒大小的半透明物体。 那男子几乎是趴在地上仔细的辨认,忽然他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双腿蹬着朝后躲去。 然后惊声道:“是虫卵,怪不得,怪不得。” 宁奕也颇为错愕的转身,梁启上前一把捉住那人的衣领,急道:“你把话说明白——什么虫卵。” 那人脸颊涨红,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他一字一顿艰难的道:“这蛊虫名叫蚀骨,方才我也说了,这蛊虫生命力十分的顽强,即便是宿主死亡,也会从宿主的实体里爬出来。但是你们却说这蛊虫已经死了其实不是——” 他朝着地上的东西微微的示意了一下,随即道:“那蛊虫并没有死或者说它找到了延续他生命的办法——” 梁启下意识的反应过来道:“你是说虫卵!” 那男子几乎要被梁启抓的窒息过去,他连连咳嗽了几声,梁启醒过神来,忙松开了那男子的衣领。 那男子得到了一丝喘息,伏在地上不断的大口的喘着粗气道:“对,就是虫卵,这种蛊虫一生大概会产下四五颗虫卵,但是只有其中一枚,会顺利孵化,至于母体,在产下虫卵的三四天之内,便会死去,幼虫孵化出来后,会以母虫的尸体和其余几枚没孵化的虫卵为食物。” 这样残忍的做法,即便是宁奕也不由得蹙眉。 那人继续道:“正是因为如此,这蛊虫才越发的稀少,苗域现在也只有蛊王一脉或许还拥有。” 他看了看宁奕和梁启,沉声道:“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我能驱动蛊虫或许只是意外,母虫正在产卵,才会被我驱动,若是过几天,幼虫孵化我便再动不得了。” 梁启狠狠的锤了一下地面,原以为已经没事了,但是事情现如今却变得这般的扑朔迷离,而他此去苗域,几乎一无所获。 这让他如何能不恼恨。 宁奕道:“你说虫卵孵化后,会以母虫和虫卵为食,那现如今,母虫和虫卵都在这里,虫卵孵化后会如何?” 那男子靠在墙壁上道:“若是没有母虫和虫卵,它会找别的东西代替,世间万物,唯有婴儿的精血最为纯粹,是最好的炼蛊的容器。” 宁奕脸色已经变得十分沉重起来,那男子继续道:“那蛊虫既然是在孩子的嘴里发现的,想必剩下的那一枚虫卵现在便在孩子的体内,所以,即便没有母虫的尸体喂养,它也能顺利的成长起来。” 看着梁启几乎要杀人的眼神,那人继续道:“我已经说了这么多,若是被苗域的人知道了,也是活不久的,所以,我把能说的都说了,若是你们信的过我,我便多说一句,这蛊虫若是还小,或许找到蛊王的传人,还有可能去除,若是晚了,即便是找到蛊王本人,也必死无疑。” 宁奕道:“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那人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绪,道:“于心不忍罢了,对一个婴儿下蛊,还是蛊王一脉,看来苗域真的——”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呆呆的坐在那里,好像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 梁启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转头道:“他死了。” 宁奕站在门前,道:“这件事,等着禾曦休息一段时间再告诉她吧,本王会去派人去苗域调查线索。” 梁启郑重的跪在地上,道:“谢王爷愿意出手相帮。” 宁奕却长叹一声道:“算了,禾曦也帮了我,算是扯平了。行了,本王还有要事要处理,那个孩子我看整天守在禾曦的房间外面,一动都不动,便留在你身边吧。” 梁启却并未注意道这些,见宁奕提起,也是十分好奇,但是此时也不是追究这件事情的时候,宁奕有许多事情要善后,所以他便也点头应允了。 而此时,远在大历的皇宫内,拓跋玥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守夜的福清听见了动静,忙道:“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拓跋玥赤脚走到了案几旁,给自己到了一杯酒,辛辣的味道从喉咙中流淌过,他才觉得心跳好像是平复了许多。 福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道:“陛下,您身子不好,还是尽量少饮酒才是,这段时间,您好像睡的一直都不安稳,要不要请陆川来看看?” 拓跋玥嗤笑一声道:“太医院的太医都被请了一遍了,看出什么来了?” 福清叹息一声,却也不敢说什么,拓跋玥向来是尊敬福清的,也不愿意为难他,便坐下来,随手翻了一下桌上的奏折,低头看了半晌才道:“赵彦成可是进京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蛛丝马迹(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福清连连点头道:“算起来时间,应该明日就能进京了。” 拓跋玥揉了揉额角,福清有些心疼的道:“陛下可是又头痛了?哎,陛下头风近些日子发作的频繁了些,您又经常饮酒,这样下去,大历的江山可怎么办啊。” 拓跋玥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继续拿起手中的奏折,漫不经心的道:“大历的江山即便不是朕,也会有人接手的——” 福清见拓跋玥并不在意,便试探的道:“陛下,寿康宫那边,今日也派人来问过了,您登基也有几月了,这后宫中却——” 拓跋玥将笔重的撂在一旁的紫檀架子上,冷哼了一声道:“这些人竟然找到德太妃那去了,真是不知所谓。” 福清有些为难的道:“奴才也是今日去见了德太妃才知道的,朝中那些大臣们,上了奏折,都被陛下压着,想来也是没办法了,这才去德太妃那打探陛下的心思。” 拓跋玥嗤笑一声叹息:”宫里不是有个:安妃在,他们急什么?” 福清越发的无奈了,他上前将拓跋手边的杯盏斟满了,才满是无奈的道:“陛下,安妃在宫里的境遇,您也不是不知道,她表兄萧何,今年也走了科举一路,现如今在谏院任职,虽说并非什么掌权之人,但是言官却可以直言进谏,这次的事情,谏院送来的折子最多。想必是萧大人已经知道了安妃娘娘在宫里的处境。” 拓跋玥把玩着酒盏,嘴角噙着笑意道:“难道你的意思是,萧何是为了朕着想?” 福清不敢说话,对于萧氏一族的人,他总是摸不透拓跋玥的心思,若说是恼怒戒备,他却又任由萧何参与科考,若说是全然信任,安妃在宫里百般殷勤献媚加上萧天几次三番的明示荫封母族,拓跋玥都置之不理。 事情发展到这里,福清还是有些难过的,毕竟他曾经算的上是萧贵妃的人,如今身为萧贵妃的儿子,却和萧贵妃的母族反目,想来即便是萧贵妃九泉之下有知,也会死不瞑目吧。 福清苦着脸,拓跋玥见他这幅模样,自然是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的,他斟酌了半晌,道:“朝中大臣家中有三四五岁的男童?” 福清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仔细的算了算,随即道:“朝中现如今留下的人中,除却一些年长的老臣,其余的便是陛下启用的年轻官员,比如张大人,王统领,这些人大多未曾婚配,更别说三四五岁的男童了,陛下您——” 拓跋玥手指轻轻的摸索着杯壁,半晌才道:“也罢,不过这件事,你先去核实,确定一下是否真的没有。对了,雨雪这次回来后,让他来朕的书房当差吧。” 福清心中一惊,忙跪倒在地道:“陛下,是奴才服侍不周么?还是陛下喜欢机灵些的若是陛下不满意,奴才去内务府挑几个机灵的过来,雨雪那孩子做事不灵光,看门护院的还可以,御前伺候的事情,还是奴才另寻他人吧。” 拓跋玥有些苦笑不得的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朕想着他也十几岁了,跟在朕的身边也能识文断字,并非是让他做太监。” 福清心中一松,这才想起来雨雪的身世来,他笑到:“陛下看奴才这榆木脑袋这孩子出身蜀中,家人都不在了,陛下断然不会让他进宫做太监的,也好,也好,等着明日他一回来,奴才便去安排。” 拓跋玥点了点头,随机从一侧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慢慢的读着,福清十分有眼色的退了下去,他轻掩上殿门。 到是将拓跋玥的身影遮挡在门后,见到福清离开,拓跋玥才放下了手里的书,蹙眉走向一旁的长窗,他的手不自觉的附上了心口,就在刚才,睡梦中,他竟然梦见了禾曦,她站在高高的悬崖上,不知道朝着自己喊什么,她很着急,甚至带着恨意,可是为什么呢? 她又为什么会怨恨自己呢? 拓跋玥找不到原因,只觉得心口在疼,一下又一下,钻心的疼痛,好像有人在用钝刀一点一点的剜着自己的血肉。 他算了算时间,这次发病,竟然距离上次,只隔了两个月的时间。 原本他应该告诉福清,让他告诉陆川前来看诊的,但是他选择了隐瞒,不知道是因为那个不明所以的梦,还是因为什么。 赵彦成明日便回京了,这次他的锡州之行,明面上是为了互市,实则是去调查他身上的蛊毒。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拓跋玥竟然一点都不期待,甚至有一些疲惫,这种复杂的情绪,正在一点一点的侵蚀他的心。 他看着天边有些残缺不全的月,忽然心中有些悲凉,或许这就是代价么? 他忽然想起了翠山来,翠山后那一片枫林,他忽然扬声道:“福清今夜可是王朗当值?” 福清正候在门外,听闻这句,忙道:“回陛下的话,今日的确是王统领当值。” 拓跋玥嗯了一声,随机吩咐道:“去把王朗叫来,朕有事找他。” 福清应了一声,便忙不迭的去了,哪知道,他寻了一圈都为见到人,问了同是值夜的其他侍卫,才知道,王朗半个时辰前朝着御花园去了。 福清不敢耽搁,忙不迭的朝着御花园去了,如今已然是四月里了,御花园中已然有花草香气弥漫,再也不像是冬日里白皑皑的,光秃秃的了。 福清才走到了储玉阁前,便见到王朗正同一个宫女装扮的女子说着什么。 福清借着微弱的看了看,竟然是安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玳瑁。 福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王朗竟然和玳瑁扯上了关系,看两人神色,想必是相熟已久。 他虽然也不想做梁上君子,正打算出声唤王朗,便见到玳瑁忽然情绪十分的激动,竟然恶狠狠的甩了王朗一巴掌,随即转身离去。 宫中宫女和侍卫相好也算不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只不过他们二人身份特殊,一个是萧奈的贴身婢女,而另一位,算的上是陛下的心腹。 而几乎满宫里的人都知道陛下对这位安妃当真算不上宠爱,甚至是可以算的上是忽略。 这两人在一起,难免不会让人心生猜忌。 正在福清思索间,王朗寻了一处假山石坐了下来道:“公公既然来了,为何还躲在暗处,是想看我的笑话么?” 福清知道王朗是习武之人,耳力相较于常人要好上许多,想到这里,福清干脆就大摇大摆的走出来,笑了笑道:“看来王统领倒是不怕我跟陛下说?还是说王统领已经打算好了?” 这两人指尖的关系已经昭然若揭了,王朗脸上还挂着方才玳瑁的那一巴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既然公公都瞧见了,我也不瞒公公了,我打算求陛下赐婚。” 福清神色有些凝重的问道:“王统领,你可是想好了?” 王朗自然是知道福清话中的深意,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坚定地点了点头,福清见他如此,也不敢说什么,便也只能叹息一声道:“你们的事情,我也不好插手,陛下正好有事找你,你快去吧。” 王朗没有想到拓跋玥竟然会在这个时辰找自己,自然也不敢耽搁,稍微整理了衣襟,便跟着福清朝着养心殿的方向去了。 另一边,玳瑁快步的回了嘉熙殿,见到殿内灯火通明,便知道了萧奈并没有睡,她深吸一气,小宫女十分有眼色的打起了帘子,请了玳瑁进去,殿内不只是点了烛火,还染了浓郁的香气,红烛的味道和香炉里的香薰味道交杂在一起,让人心口发闷。 萧奈穿着一身桃红色洒金的中衣,发髻半散着,显然是已经卸了晚妆,准备就寝了,见到了玳瑁回来,殿内的个宫人几乎不约而同的收拾了手里的东西,相继退了出去。 萧奈有些急切的上前,一把拉住了玳瑁的手道:“怎么样?事情怎么样?” 萧奈手上冰凉的假指,按在玳瑁的手上,让玳瑁的身上起了一层层细密的战栗,玳瑁不着痕迹的抽出了手,沉声道:“奴婢按照娘娘的交代,将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诚如娘娘预料,他承诺奴婢,要去向陛下请旨求婚。” 萧奈眼中闪过得意的神色,连连道:“好,只要你能嫁给他,他王朗就算是拿捏在我们手上了。” 玳瑁还是有些犹豫的道:“可是娘娘,即便是奴婢顺利嫁给她,他也不可能对奴婢言听计从,若是到时候他依旧要把他知道的事情告诉陛下,咱们这些努力可不就白费了?” 萧奈嗔怪得看了玳瑁一眼,亲亲热热的拉着玳瑁坐下了,她身后缓缓的在玳瑁的面颊上划过,又缓缓向下,在玳瑁的小腹上转了一圈,玳瑁下意识的捂着小腹,脸色变得有些戒备,萧奈的语气幽幽的道:“玳瑁,你要知道,女子的容貌是多么好的一把利剑,还有你肚子里的这块肉,这可是王朗的命,只要我们把他捏在手里,不信他敢不从我们,再不济,他王朗能防住刺客刺杀,还能防得住枕边人不成——” 第四百二十章 蛛丝马迹(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玳瑁微微的抖了下,却也没说什么。 倒是另一边,王朗到了养心殿,见拓跋玥正盯着一副画像出神,他早已经习惯了,上前屈膝行礼道:“听福公公说陛下召见属下——” 拓跋玥嗯了一声,随即吩咐道:“明日等赵彦成回京后,你安排下手中的事情,随着朕去一趟翠山。” 王朗一怔,下意识的问道:“陛下,现在天气也不炎热,怎的想起去翠山了?” 拓跋玥并未回答,只是斜睨了王朗一眼,王朗忙俯下身去,道:“属下僭越了。” 拓跋玥却并没有追究,只是继续盯着那副画卷,摆了摆手道:“无事,下去准备吧。” 哪知道,王朗却并不动,拓跋玥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便蹙眉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事情?” 王朗咬了咬牙,定了定心神才恳切的道:“属下的确有一事求陛下成全,属下——属下想请陛下赐婚——” 拓跋玥回神,将手中的画卷十分小心的收起来,随即笑道:“哦?说来听听,是哪位姑娘入了你的眼?” 王朗面上的神色并不算是轻松,他嗫嚅了半晌才小声的道:“是——是安妃娘娘身边的玳瑁——” 拓跋玥手中动作一顿,挂在唇边的笑意便淡了几分,王朗似乎是知道拓跋玥的心事,忙不迭的道:“陛下,属下知道您不喜安妃娘娘,但是——但是玳瑁却是无辜的,她跟在安妃娘娘身边的时间不长,且安妃娘娘进宫后也并无不妥,陛下何不敞开心扉,毕竟——毕竟——” 他是知道一些萧奈和禾曦之间的纠葛的,但是却不甚清楚,所以一直以来,拓跋玥对萧奈的冷漠,在王朗看来,都是因为禾曦的缘故。 他心中敬佩禾曦,但是既然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难道没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么?为何一直囿于过去,止步不前呢? 拓跋玥眸中渐渐续起了阴霾来,他看向王朗的眸光中有一种凛冽的寒意,王朗住了嘴,却也梗着脖子,不愿意让步。 两人这般僵持着,福清看的心惊,手心沁出了一层细汗,见状,忙上前打圆场道:“陛下,既然王统领喜欢玳瑁姑娘,陛下何不开恩,放了玳瑁姑娘出宫,毕竟宫里宫女过了二十五岁便要送出宫去了,玳瑁姑娘现如今也有二十二岁了,提前出宫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奴才再从内务府选个机灵的,去嘉熙殿服侍安妃娘娘——” 王朗蹙眉,玳瑁并没有说不想在萧奈身边服侍,宫里虽说有规矩,宫女二十五岁后可放出宫去,但是玳瑁这样的,若是找了个侍卫婚配,想留在萧奈身边服侍也不是不行的。 只不过,他忽然心中打定了主意,俯身下去道:“还请陛下成全——” 福清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便是王朗坚持让玳瑁继续在宫里服侍,不过好在他心思还算是灵活,这样一来,拓跋玥倒是也可是顺势将萧奈身边的人换一批了。 然而,拓跋玥的神色倒是有些淡淡的,王朗额上都沁出了一层汗水,才终于听得拓跋玥的不喜不怒的声音道:“你自己寻个日子接玳瑁出宫吧。” 王朗心下一松,拓跋玥终究是同意了,他才想俯身谢恩,便听到拓跋玥道:“明日让雨雪随朕去吧——” 王朗几乎是一顿,他背脊僵直着,福清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王朗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便退了下去。 福清跟了出来,轻轻的掩上了殿门,王朗见福清出来,勉强笑了一下道:“公公可是想说什么?” 福清站定了脚步,不解的问道:“为了一个女子,王统领竟然不惜得罪陛下,值得么?” 王朗紧紧的攥着拳头,反问道:“陛下不也是为了一个女子?” 福清一下子似乎没反应过来王朗说的是谁,半晌才道:“你——唉——既然王统领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奴才便也不多嘴了,只不过奴才想提醒统领一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信任的。” 见到王朗低头不语,福清也不多说,起身回了养心殿服侍去了。 次日一早,赵彦成便进宫述职了,赵彦成瑟缩的跪在地上,愧疚的道:“属下无能,没有查出蛊毒的真相,又——又没有将雨雪带回来。” 福清瞬间眼眶便红了,他背转过身,拭了拭眼角,拓跋玥道:“你们路上可是遇见了危险?” 赵彦成点头道:“途中有人暗杀,连带着一起的周强,也惨遭毒手。” 正说着,便见到王朗气势冲冲的进来,福清忙上前阻止道:“王统领,没有陛下的召见——” 王朗却一把甩开了福清,径直走到了赵彦成的面前,高声道:“怎么回事?雨雪怎么没回来?” 赵彦成苦着一张脸,道:“王统领,王统领,你冷静一点,这——这我也不想啊,可是路上遇见了伏击,雨雪他——他——” 殿内一时间闹成一团,拓跋玥冷眼看着,忽然他将手中的奏折狠狠的掷在地上,沉声道:“王朗,这是养心殿,你未免太过放肆了!” 赵彦成没有想到拓跋玥竟然会当庭斥责王朗,要知道,王朗可是跟随拓跋玥的旧臣,连带着张敏元等人,虽说张敏元也只是户部侍郎,但是朝中谁人不知道,这户部侍郎是陛下的心腹,连自己这尚书大人,现在都是空有其名,并没有什么实权。 但是现如今,王朗似乎被陛下疏远了。 赵彦成陪着笑意,王朗似乎也没有想到拓跋玥竟然会如此斥责自己,也是一怔,随即便紫胀着脸,松开了赵彦成候在一旁。 拓跋玥不动声色的看了赵彦成一眼,随即问道:“可知道来人是谁?” 赵彦成摇了摇头道:“不知,只不过此次互市一事,西凉那边查出来是他们的人伙同漠北的人做的,至于这伙人到底是何来历,臣也不清楚。” 拓跋玥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随即问道:“既然可能是为了互市一事,为何只是杀了两个侍卫,便罢手了?” 赵彦成脸色难看,他早知道拓跋玥不会信这样的说辞,但是他调查过,周强的那伙人到底是何来历,他也没有查清楚,他不动声色的看向了王朗,只见到他面上满是恼恨和自责,他便不由得有些奇怪,那伙人是冲着雨雪来的,而雨雪和周强的身世,他问过彭宇,彭宇也不知道。 但是这两人又都是王朗手下的,难不成—— 他心中打定主意的道:“陛下,这件事事关重大,还请陛下明察。” 拓跋玥斜睨了王朗一眼,沉声道:“王朗,这件事,交由你去处理吧,朕从翠山回来后,希望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赵彦成忽然松了一口气,众人养心殿退出后,王朗便想赶紧去调查雨雪等人的事情,赵彦成见到周围无人,马上追上来,将王朗拉到了一旁,王朗见他神神秘秘的,心中越发的疑惑了。 赵彦成低声的道:“王统领,有一事,我没同陛下明说,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的。” 王朗没有想到赵彦成还有这样的胆子,敢对着拓跋玥隐瞒,但是事关重大,便也只得催促的道:“什么事情?” 赵彦成有些为难的道:“派人的侍卫中,有一个名叫周强的,你需要仔细的调查一下他的身份。” 王朗有些不解的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彦成却欲言又止的拍了拍王朗的肩膀,竟一句话不说,便离开了。 另一边,拓跋玥要离宫前往翠山的消息,一下便传到了嘉熙殿。 萧奈气的发狂,她随手抄起一本书,砸在来回禀的宫人身上,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怎的现在才告诉本宫?” 那小宫女挨了打,也不敢叫疼,只是瑟缩着身子道:“奴婢也是才打探道的,说是这次陛下连德太妃也都没有告诉,身边只是带了福公公和几名侍卫,便离宫了。” 萧奈胸膛不断的起伏着,玳瑁适时地上前,端了一杯热茶递给了萧奈,柔声道:“陛下这次的确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甚至连王朗都不在翠山之行中。” 萧奈蹙眉的道:“怎么会?王朗可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了,翠山之行,虽说是仓促,但是必然需要有侍卫再旁,怎的会将王朗留在宫里?” 玳瑁挥了挥手,地上跪着的小宫女会意,忙不迭的起身退了出去,萧奈忙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玳瑁面上带着喜色道:“本来今日奴婢让人带话,给王朗,但是传话的人说,最近王朗怕是都没有时间了。说是有什么案子要查——” 萧奈喃喃的道:“有案子要查,可是说了是什么事情?” 玳瑁凑近了些许,随即道:“虽然奴婢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案子,但是奴婢听闻,今日尚书大人赵彦臣从锡州回来了,这个时候查案子,娘娘猜猜,查的是什么?” 萧奈眼中掩饰不住的兴奋道:“这案子竟然交给王朗查了?” 玳瑁点了点头道:“若是奴婢没有猜错,应该就是交给王朗查办了,不过咱们的人手脚干净,周强又死无对证,娘娘放心,查不到咱们身上,即便是查到了,难道他还能忍心让他的儿子去坐牢不成——” 萧奈的手不自觉的探向了玳瑁的小腹,满意的道:“好,这个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第四百二十一章 蛛丝马迹(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但是对于拓跋玥独自离宫前往翠山一事,萧奈却也是敢怒而不敢言,但是最让她高兴的事情是,这次雨雪没回来,萧天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是任务很成功,但是还有个不好的消息是,这次负责作为内应的*身份暴露。 萧奈虽然心中有些得意,但是更多的,是对这件事情的担忧,好在玳瑁柔声劝道:“娘娘不必担忧,先不说调查这件事的是王朗,而且还有一个人能帮着咱们隐瞒些许。” 萧奈疑惑的哦了一声,随即问道:“难道是赵彦成?” 玳瑁点了点头,随即凑在了萧奈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萧奈奇道:“怪不得,当时本宫便听说,这赵彦成可是主动请命前往锡州的,却不想还有这层原因。” 玳瑁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奴婢以为,只要他有把柄在咱们手上,就不怕他不帮咱们。” 萧奈满意的挑起唇角来,随即有些唏嘘的道:“陛下这次去翠山,也不知道做什么,可是有咱们的人跟着?” 玳瑁小心翼翼的道:“陛下这次去翠山,贴身服侍的也只带了福公公一个,其余的都是从禁卫军调派的,咱们的人并不在其中。” 萧奈心中有些气闷,但是因为玳瑁的身子现在有些特殊,便也不好发作,她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好了,先看看王朗那边吧——” 随即她的视线又落在了玳瑁的手腕上,那时一枚点金翡翠的玉镯,虽不华贵,但是好在水头好,戴在手腕间,有光折射过来,倒是显得手腕波光盈盈,十分的好看。 萧奈不动声色的道:“玳瑁,以后这些事情,你便让小宫女去做,你好好养着身子,本宫自然有用的着你的地方。” 玳瑁见到萧奈如此看中自己,自然十分的得意起来,便也羞红着脸应下了。 夜间,拓跋玥一行人,便到了翠山。 因着是简装出行,也只是提前告诉了翠山负责看守的管事宫人,拓跋玥到了时候,整个翠山行宫前,早已经站满了宫人。 见到来人果真是拓跋玥,众人俯身行礼,福清小心的打量着拓跋玥面上的神情,见他并无什么不喜的神色,便也笑着道:“陛下,先在天色已晚,您看看,您看看是不是先回东苑歇息?” 拓跋玥看了周遭的下人一眼,随即转身朝着西侧去了。 翠山的掌事太监不明所以,他瞧了瞧福清,许是在询问拓跋玥的意思,福清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正在众人猜测间,只听得拓跋玥的声音远远的从前面传来:“朕这几天歇在锦瑟阁了,无事不要前来打扰。” 福清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之前禾曦还在的时候,便是住在锦瑟阁的。 然而那掌事的太监如何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福清见到他还愣在原地,便轻轻的推了一把道:“还傻愣着干什么,没听见陛下的话么,行了,散了吧,散了吧。” 那掌事的太监似乎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便小声的问道:“福公公,这行宫为东西两苑,历来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是住在东苑的,西苑的那些,都是一些位份低的妃嫔们住的,锦瑟阁相较于其他的宫殿,也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陛下为何——” 福清心中腹诽,但是他那里敢同别人说,便也只得装糊涂道:“陛下喜欢,且这次又是私下来的,一次两次的不和规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掌事太监似乎是觉得福清的话有几分道理,便也不再追问了。 翠山拓跋玥倒是也来过几次,他一路慢慢的走到了锦瑟阁,因着那掌事的太监没想到拓跋玥会来西苑,便连灯盏都未曾准备。 拓跋玥站在锦瑟阁的门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有些恍惚起来,好像回到了几个月前,自己还是韬光养晦的贤王殿下,而这锦瑟阁内住着的,是与他同心的禾曦。 忽然身后传来微弱的灯光,拓跋玥转身,便见到了福清手里提着灯笼,站在不远处,拓跋玥伸出手来,福清一怔,但是也马上醒悟过来,将手中的灯笼交给了拓跋玥。 拓跋玥轻声道:“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福清自然是知道拓跋玥的心事的,心中倒是从最开始的心疼无奈到现在的惋惜。 心疼,是因为心疼他小小年纪,便一个人颠沛流离,无奈是因为,那人分明已经去了,而拓跋玥却久久不能从那件事情中走出来,惋惜,是因为他看的清楚,无论是拓跋玥也好,还是曾经的曦妃娘娘也好,这两人性格上是有很多相似的,一样的固执和骄傲,有时候,福清私下无人的时候,他会想,若是那人还在,拓跋玥会不会不像是现在这样,整个人了冷冰冰的,没有感情,像是个活着的死人。 但是,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而已,谁也不能回到回去,谁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 拓跋玥提着灯笼走进了锦瑟阁,沉重的木门发出悠长而幽怨的叹息,一进院子,拓跋玥便看见了立在正院旁的一个秋千架,他缓缓的走过去,伸手扶住了秋山上的铁素,冰冷的触感从指间一路传到了心里。 但是拓跋玥好像都没有察觉到一般,他的思绪有些飘忽,他似乎听见了女子清脆的笑声在耳边回荡,那人眉眼带笑,唇角的弧度清冷而高傲,她问自己:“王爷这般,也不怕被人看见?” 那时的他是怎么回答的? 对,那时的他心中竟然有些许悸动,他是那般的意气风发的承诺:“整个行宫的守卫都是本王亲自安排的,本王自然知道什么时候是安全的。禾曦,你放心,这次,我们一定能还沐王府一个清白——” 是的,他说的是我们,但是为什么,等到一切都结束后,我们便不再是我们,只留下他一个人了? 他忽然轻笑一声,唇角带了一丝轻轻的嘲弄。 不知道过了多久,拓跋玥才进了殿内,锦瑟阁不比其他的几处殿宇,宽敞明亮,但是毕竟是皇家的园林,布置的却是十分的淡雅宜人的,禾曦更是直接让下人将正殿内无用的东西陈设都收了起来,只留了一个棋盘在殿内。 而现如今,整个锦瑟阁的布局竟然一如禾曦在的时候,拓跋玥坐在那棋盘旁,棋盘上,黑子白子早就已经收整好了,忽然他来了兴致,扬声对外面候着的福清道:“来人,掌灯。” 福清早就有了准备了,不只是拿来了灯,还寻来了几本书籍,拓跋玥一时之间有些不解,福清笑道:“奴才方才去找锦瑟阁的记档,本是想着看看有没有缺少什么东西,好一次性找人补全了,无意中发现了这些,那些宫人说,这几本书都是从前住在这里的一位小主曾经翻看的,因着书籍要特别保养,所以等到宫里的人离开后,他们便将书籍都统一收纳起来了。” 拓跋玥看着那几本书,随手拿起一本来,竟然正好是一般棋谱。 他面色忽然变得有些柔和,清浅的一笑道:“是她会喜欢的东西。” 福清有些惊讶的看着拓跋玥,他好像是很久没有见到拓跋玥像是现在这样毫无防备的表露自己的情绪了,他眼眶忽然有些湿润,他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这次的翠山之行,或许能让拓跋玥真的放下也不一定。 福清轻手轻脚的点了灯,便也十分有眼色的掩上殿门,候在外面了。 一夜,拓跋玥在黑子和白子的博弈间,不断的回忆起从前的事情,竟然不知不觉的天便亮了。 直到清晨,最后一子才落下,一场终局的厮杀胜负才算是见了分晓,他也觉得有些困倦了,他起身想去小睡片刻,转身时,却不小心撞掉了之前福清放在桌角的另外的几本书。 拓跋玥脚步一顿,摇头苦笑一声,便俯下身将书籍都拾起来。 却不想,才直起身子,有一页轻飘飘的纸,便从那书页中滑落下来,拓跋玥在次去捡,却不想手指才触碰到那纸张的时候,整个人便好像是雷击一般僵住了。 门外的福清听见了响动,以为是拓跋玥想找人服侍,便也唤了两声拓跋玥随即推门而入了,却见到拓跋玥正背对着自己,不知道手中拿着什么,整个人一动不动,甚至连福清进来,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福清小声的唤到:“陛下——陛下是在看什么?” 在福清看不见的地方,拓跋玥的手指几乎要将那一页十分单薄的纸撕碎了。 半晌,福清才听见拓跋玥的声音道:“福清,当年朕在蜀中感染时疫时,她在哪里?” 福清不知道拓跋玥为什么忽然问起此事,他算了算时间便道:“那个时候,皇后想想和贵妃一心求子,便带着宫妃前往昭化寺祈福了,后来——” 福清想了又想,又补充道:“后来,四皇子也来祈福,然后——然后——小主翻了错,被陛下责罚,直接送回了宫,送去了秋露殿。” 第四百二十二章 蛛丝马迹(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拓跋玥盯着手中的东西道:“可是,她这里为何会有当初蜀中疫情时,朕服用的药方?” 福清也有些纳闷的道:“难道是小主问了他人——然后私自留下的?” 拓跋玥的指尖却一点一点的收紧,或许只有他才知道,那个方药,是最开始的时候,他服用的,且回京后,府医和陆然相继出事,后寻了陆川来给自己看诊,陆川只是觉得鬼子的药力太过于强劲,便改良了药方,中和了药性,这之前的药方便也自然而然的作废了。 而自己也从未提及此事,自己身边知道药方的人也少之又少,为何禾曦这会有,难道是陆川?可是陆川又有什么理由,将已经作废的药方给了禾曦?疑惑像是一圈又一圈密匝匝的线,将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他直觉这件事,和自己蜀中发生的事情有关,他仔细的去回忆,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就是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忽然他脑中好像是有什么炸开了一般,不断跳动着,好像是要冲破他的头颅,他吃痛的俯下身子,福清见势头不好,忙走过去将拓跋玥搀扶着坐下,随即从袖中取出了一枚药丸,递到了拓跋玥的面前,急道:“陛下,快些服下,陆太医说了,您现在不可动气,这头风病久治不愈,想来是和那蛊虫也有关系,若是您执意如此,引发了蛊虫发作,又该如何是好?” 拓跋玥却一把挥开了福清的手,那药丸咕噜噜的滚到了墙角,看不真切了,拓跋玥几乎是喘着粗气道:“拿酒来。” 福清本想阻止,但是现如今拓跋玥的情况,他便只能哀叹一声,忙从一旁的案几上去过酒盏,斟了一杯,递了过来,拓跋玥几乎是下意识的接过来,一饮而尽。 就这样,连饮了三盏,他才觉得精神好像慢慢的舒缓了下来,他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来,又看了看那药方,或许这药方的来历,要回京后问问陆川才知道。 福清见到拓跋玥没事了,也松了一口气,拓跋玥显然是有些疲累了,福清也不多话,只是将他搀扶着送到了寝殿,稍做休息。 出来时,他看着桌上已经空了了酒壶,想了又想,还是拿了出去,殿外候着的,是福清手下一个十分机灵的小太监,名唤的金宝的,见福清的神色,和福清手中的酒盏,心中便已经了然。 他上前小声道:“公公,陛下可是又饮酒了?” 福清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随即道:“你倒是会察言观色——” 金宝缩了缩肩膀,随即有些不解的道:“奴才在宫里当差这么久,先帝也好,四皇子也好,都是十分注重饮食保养的,为何到了陛下这里——” 他语气中带着试探,似乎是不知道自己这么问,会不会引起福清的不满,但是见到福清唏嘘的神色,才打着胆子继续道:“奴才听说,陆太医来了几次,都说让陛下注意休息和饮食,可陛下为何——” 福清缓缓的朝着前方走去,金宝跟在后头,忽然他听见福清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福清道:“我问你,既然你当值了这么多年,可知道为何历代帝王都十分的注意养生?” 金宝似乎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问题,福清会什么会问自己,想也不想的道:“自然是为了千秋万代,子孙绵延,能为了江山社稷,福寿绵长。” 福清长叹一声,道:“是啊,历代帝王都是为了长命百岁,人人都说万福金安,可是哪有几代帝王,能真的能千秋万代呢,金宝啊,我也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忽然就死了,人这一生啊,总是这样匆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到了末尾喽——” 金宝不明所以,但是他是个机灵的,否则也不会连出宫,福清都带着他,显然是有提拔的意思了。 他仔细地咂摸着福清的话,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是这样的可能让他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见到福清面色如常,便试探的问道:“您是说,陛下他——陛下他——” 福清垂下了眼眸,眼中有复杂的情绪,是的,其实从最开始拓跋玥拒绝服药的时候,他便察觉出了不妥,直到后来的用酒精麻痹自己,他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拓跋玥就独自在养心殿中,对着那一副画卷,独饮至天亮了。 可是在众人的眼中,他还是那个英明果断的君王,是明主,但是在无人看见的背后,他的孤独,或许只有福清能知道一二,那个女人的离去,或许也将拓跋玥带走了吧。 这样的猜测,在拓跋玥让他开始寻找适龄的孩子时,他便越发的坚定了。 但是,他却不能阻止,这个位置,像是雪山之巅,孤独冷清,他见过先帝,从一个儒雅的皇子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多疑的帝王,最后逼死了萧贵妃,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怨恨,至死都没有得到原谅。 他也看见了四皇子拓跋琛,为了这个位置,不惜将一门忠烈推入万丈深渊,而自己也在这个位置不断的沉沦堕落,被权利的旋涡,吞噬。 这个天下敬仰的万人朝拜的王位,在他看来,无异于是一个会伤人的怪兽,时刻的张开着血盆大口,等待着下一个猎物的到来,或许,这也是解脱不是么? 只不过,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女子来,不由得有些伤感,他将酒壶递给了金宝道:“陛下现在在锦瑟阁休息,你去服侍吧,机灵些。还有,将酒备好——” 金宝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福清一步一步的朝着后山的方向去了,有那么一刻,金宝觉得福清的步伐好像有些蹒跚了,行动间也没有那么利落了,原来,人真的会老。 福清缓步走到了后山,现在还是春季,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虽然没有盛时的苍翠欲滴,却也别有一番生机盎然的景象。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来到了后山的枫林中,此时的枫林,并没有什么奇特的景象,他寻了一处长势茂盛的枫树坐下,自言自语的道:“贵妃娘娘,奴才无能,照看不好陛下,若是您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怪罪奴才?” 他忽然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便红了,他喃喃的道:“娘娘,奴才是不是错了?我本该履行自己的职责,照看好陛下的,可是——可是——陛下真的好辛苦,奴才都看在眼里的,娘娘——若是您能听见,您回来看看陛下吧——” 他的思绪渐渐的飘远了,那时的他还是个下等的太监,得不到重用,人人都给他眼色看,但是唯独萧贵妃,会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会对着自己笑,那时那段灰暗时光中,他能感觉到的唯一的光。 可是现在,他连她唯一的儿子,都照顾不好,让他如何能心安? 正沉思间,忽然有女子的轻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福清蹙眉,这行宫虽然平日里也没有宫里人来,但是守卫还是森严的,怎会有女子闯进后山来? 那声音渐渐的近了,福清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身子隐在宽大的树干后,渐渐的能听见轻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福清忙屏住了呼吸,紧接着,便听见其中一人道:“小主你小心些——” 另外一名女子,显然是那人口中的小主,她声音低沉柔婉的道:“春桃,我哪里有那么脆弱,好了,我们歇息下。” 说着,只听得一阵窸窣的声响,应该是两人坐下了,福清忽然想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了,这是原来拓跋琛的妙夫人——殊妙,而春桃原来还是养心殿的婢女,殊妙被一时临幸,这才送去了殊妙身边做婢女。 而拓跋琛死后,除却和兰府有关的人,后宫的妃嫔和婢女,一律送出了宫,不愿意离开的,便送到了翠山行宫了此残生。 知道这并非是什么外人,福清便直起了身子,想出去见礼。 谁知道还未等到她动作,便听得春桃的声音道:“小主您也太冒险了些,随说现在陛下来了翠山,咱们不能像是往常一样,在行宫里散步,却也不需要跑到则后山来,若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福清只觉得春桃的话有些怪异,但是一时间却也想不到到底是哪里奇怪,只好继续的听下去。 殊妙的声音不似从前那般趾高气昂,带了女子特有的温软,甚至福清从她的语气中能感觉到,她是笑着的,只听得殊妙道:“陛下这一来,也不知道何事能回去,但是太医说了,我这身子好似比正常的妇人重了些,要每天都慢走半个时辰,否则日后,怕是会有麻烦的。” 春桃的声音顿了顿,气氛显然有些僵住了,半晌,才听道春桃有些忧心忡忡的道:“小主,您说,要是陛下知道了,你怀有了身孕,会不会——会不会容不下小主子?” 福清的身子僵住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原地,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只听得殊妙缓缓的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春桃,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啊。他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他来这个世上走一遭的权利都没有么?” 第四百二十三章 蛛丝马迹(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福清站在树后听得心惊胆战,春桃沉吟了半晌才道:“可是,小主,为何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呢?四皇子现在已经——您还执意将孩子留下来,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殊妙的声音依旧平缓的,没有丝毫的起伏,她缓缓的道:“春桃,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是不是一辈子就困在这个行宫里了,等着我老了,年纪大了,走不动了,死了,随便被抬去了皇陵,葬在一个不知名的陵寝里,没有人记得我们,但是有了这个孩子,我忽然有了生活下去的动力,我想看着他走路,看着他长大,春桃,我觉得这样我才是活着的,你懂么?” 春桃叹息一声,她如何能不懂,她整日里看过多少后宫的女子,最开始像是一朵朵娇艳的花,但是不久,就被时间侵蚀,一点一点的失去了生机。 正在主仆二人谈话间,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从树后传出来,春桃下意识的站起身挡在了殊妙的面前,殊妙也满脸戒备的护着腹部。 福清从树后走出来,他脸色并不比春桃和殊妙好看多少,在见到殊妙已然隆起来的腹部时,更是神情复杂。 春桃原以为只是哪个偷懒的侍卫,却不想是拓跋玥身边服侍的福清,这样一来,那殊妙有孕的消息,便会一下子泄露出去,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神色,一字一顿的道:“福公公怎么会在这里?” 口气虽然是尊敬的,但是面色却十分的不善,福清是惯会看人眼色的,如何能看不出这主仆二人的敌意和戒备,他索性开门见山的问道:“小主腹中可是四皇子的子嗣?” 殊妙紧抿着唇,似乎在揣测福清话中的深意,福清也不在意,其实方才在树后,他已经听得差不多了,所以这个答案,在他看来,殊妙是否正面回答都不重要了。 他继续问道:“小主是打算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么?以什么身份,是皇室子嗣,还是说一个无名无姓的普通人?难道小主打算让这个孩子流落民间不成?” 福清没说一句,殊妙和春桃面上的血色都淡下去一分,终于殊妙身子似乎是承受不住一般,晃了晃,春桃心疼自家小主,忙上前搀扶,随机咬了咬牙,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哭求道:“福公公,求求您饶了我们吧,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想必也知道我们小主心里的苦,求求您给我们一条生路,全当是看在这无辜孩子的面上,行不行?奴婢给您磕头了。奴婢给您磕头了——” 说着,春桃当真伏在地上,磕起头来,一时间,只能听见额头触及石板路沉闷的声响,殊妙眼眶微红,也跟着跪了下来,她面上已然挂满了泪水,她仰起脸来,恳切的看着福清,缓缓的道:“福公公,我也给你跪下了,还请您能高抬贵手,放我和我腹中的孩子。” 福清即便是皇帝身边贴身服侍的总管太监,但是也终究是一个奴才,哪里受过主子的礼,他忙上前将殊妙搀扶起来,蹙眉道:“小主这是在难为奴才啊。” 殊妙见到福清依旧不松口,刚想重新跪下,便听见了福清的声音道:“陛下未必容不下这个孩子——” 春桃和殊妙神色全都一怔,似乎是不明白福清这话的意思,但是拓跋玥的心思,福清也不愿意过多的,对这两人澄清,便半是安抚的道:“这件事,奴才是一定会告诉陛下的,但是小主放心,陛下不会对小主怎么样,或许这个孩子,还会享受他应得的富贵也不一定。” 殊妙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但是那光闪的太快,好像是猝然燃起的火苗,下一瞬便湮灭了,她有些气馁的道:“不可能的,陛下同四皇子,为了皇位兄弟反目,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陛下都是容不下的。” 福清心中却有了盘算的道:“小主宽心,奴才答应你,即便陛下不答应将这孩子接进宫里,奴才也能保全他的性命。” 春桃面色一喜的道:“公公此话可是当真?” 福清点了点头,殊妙犹有些怀疑,但是见春桃满脸的信任,便也暂且放下了心中的疑惑和不解,按照福清的话,先行回去等消息了。 而福清,将二人送走,便也忙不迭的下了山,朝着锦瑟阁去了,却不想,到了锦瑟阁,却发现拓跋玥已经起身,金宝也不在了,问了侍卫才知道,拓跋玥只是歇息了片刻,便急匆匆的起身离开了,好像是下山去了。 福清问了去了哪里,众人也都摇头表示不知,他想出去寻,正巧见到了昨夜的掌事太监,正亲自带着宫人来锦瑟阁整理内务,见到福清面上有些急色,便关切的问道:“公公这么急是去哪里?” 福清看了看他身后的人,手上都是崭新的窗帘帷幔,便蹙眉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掌事太监笑了笑道:“昨夜不知道陛下不喜欢东苑,但是这锦瑟阁毕竟从前都是宫妃住过的,一应装饰都是按照宫妃的喜好装扮的,现如今陛下来了,怕是不妥,方才听说陛下下山去了,我这边赶紧带着人来将东西换掉。” 福清哦了一声道:“你知道陛下去哪里了?” 那人点了点头道:“陛下当真是贤名的君主,这翠山山下的一个小镇中,听说供奉着原来沐氏一族的庙宇,想来是去那里了——” 福清得了消息,便点了点头,随即赶紧绕过了那掌事太监朝着山下的方向去了,才走出几步,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提醒道:“我若是你,锦瑟阁的东西我就不会动,且回原封不动的保存完好。” 说完,他也不管那掌事太监有没有听清楚他话中的意思,便转身离去了,留下了几个面面相觑的宫人。 其中一名宫女显然胆子大了些,问道:“公公,那咱们还去么?” 那掌事太监也不是十分顽固不化的人,既然福清是陛下身边的人,他的话定然是有道理的,他转头看了看宫人手中托着的木盘中放着的象征着帝王权利的明黄一色,几乎都没有犹豫,便带着人原路返回了。 福清只是用了半个时辰便找到了那庙宇,才走进了几步,便看见金宝站在门口。 他松了一口气,上前问道:“陛下可是在里面?” 金宝也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急道:“公公,您可来了,陛下都在里面呆好久了,身边也不许奴才服侍着,奴才想看看里面情况如何都不敢——” 他苦着脸,一副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意思,福清忙挥手止住了,随即道:“行了行了,这里有我就好了,你回去,先打点着锦瑟阁里的事物,别让一些没长眼的宫人动了什么,惹恼了陛下。” 金宝连连点头,行了一礼,才如逢大赦一般,快步的去了。 福清又在门外站了半柱香的功夫,里面依旧一点声响都没有,他心中惦记着拓跋玥的身子,便也只能硬着头皮高声道:“陛下,奴才又要事禀报。” 里面的人半晌才回到:“福清啊,进来吧。” 听着声音里,好像还带着笑意,福清一怔,赶紧进去了,才推开殿宇的门,便见到了拓跋玥半跪在蒲团上,盯着手中的什么东西仔细的瞧着,福清也不敢上前,便跪在了门边,低声道:“奴才打扰陛下了,不过奴才真的是有要事禀报。” 拓跋玥并没有回头,只是依旧垂着头,好像在看什么让他十分感兴趣的东西一般,福清只得继续道:“奴才今日在翠山枫林中,见到了四皇子原来的宠妃,殊妙夫人,且殊妙夫人看样子已经怀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 拓跋玥这才动了一下,但是他的手却紧紧的蜷着,好像握着什么东西,他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不似平日里的清冷和高高在上,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让人感觉愉悦的笑声。 他道:“好,好,好极了,福清,你去找妙夫人,便说这个孩子,朕愿意接纳,他是我拓跋一脉的子嗣,断然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且无论四皇子做过什么,但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明日朕便回宫,将陆川派来,专门替她保胎,一旦生下孩子,朕便会将孩子接进宫,有内务府拟了名字过继到朕的名下。”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语气中带着轻快,福清一怔,那语气中好像丝毫没有对这件事的质疑和震惊,更像是,更像是随即决断的一般,而他忽然反应过来道:“明日?明日便回宫?” 可是他们不是昨日才来的么,怎么这般急,明日就要回宫,且陆川是太医院圣手,拓跋玥的蛊毒未除,且又牵引了头风症,向来负责给拓跋玥请平安脉的都是陆川,怎么能随随便便让陆川来负责殊妙腹中的孩子呢? 拓跋玥话中的深意,让福清一时间不知道该问哪个好,但是拓跋玥好像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他忽然俯身在沐氏一众的牌位前拜了拜,随即起身,朝着外面一阵风似的去了。 福清也只来得及听清一句:“对,明日一早,启程回宫。” 第四百二十四章 蛛丝马迹(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未等到福清反应过来,拓跋玥人便已经没了身影,他赶紧起身,追了出去。 到了翠山,拓跋玥已然回了锦瑟阁了,金宝不解的看着福清,问道:“公公不是去寻陛下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福清脸色涨红,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听见金宝这么说,抬起手一把打在了金宝的头上,骂到:“没良心的小崽子,还不赶紧扶我回去休息!” 金宝吐了吐舌头,赶紧扶了福清往回走,正见到几名小太监欢天喜地的从锦瑟阁出来,福清不解的道:“这些人怎么了?” 金宝忙狗腿的解释道:“得了赏呗,方才陛下回来,正见到他们在锦瑟阁洒扫,还熏了香,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就那么高兴,每人赏了银子,能不高兴么。” 福清心中越发的不解了,他斟酌了半晌问道:“可知道熏的是什么香?” 金宝挠了挠脑袋,道:“这个奴才便不知道了,好像是一种特别淡的香,起先奴才还纳闷,这些人怎么寻了这样的香来熏,现在想来,倒还真的对了陛下的口味。” 福清心中已然有了些猜测,他转身便朝着东苑去了,金宝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便问道:“唉,公公,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福清道:“自然是有要事,你回去吧。” 他一路去了东苑,问了殊妙的住处,便径直去了。 听闻了福清到了,殊妙和春桃都十分忐忑的互相对视了一眼,想来彼此心中也是没有什么底气,正犹疑间,福清便进了内殿,福了福身子,才欢喜的道:“奴才是来给小主报喜的,奴才将小主的事情跟陛下说了,陛下回宫后,会请太医来专门照料小主的身子,等到孩子降生后,可过继到陛下的名下——” 殊妙和春桃一时间竟然也没有反应过来,福清话里的意思,福清无奈的唤了两声,殊妙才恍然回神道:“哦,抱歉,福公公,我没听清,陛下是说将这个孩子——过继——是——” 福清已然知道了拓跋玥的意思,便也直接道:“小主,这个孩子或许前途无量也说不一定的,您可想好了?” 春桃满脸的欣喜,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急切的道:“那我们小主能不能——能不能回宫?” 福清脸上的笑意微微淡了些许,变得有些为难,殊妙却忽然明白过来,拓跋玥这是不想让她和这个孩子再扯上任何的关系,毕竟她是拓跋琛的妃子,而这个孩子,若是想过继到拓跋玥的名下,自己的身份便会十分的尴尬,福清刚才有说这孩子前途无量,便不可有这样一个身份的母亲。 这件事情忽然有了变化,她有些颓然的朝着身后的软枕靠过去,福清心中也有些不忍,但是他还是苦头婆心的道:“小主,您知道这样是最好的。” 说着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奴才在外面等着小主的回复,陛下明日便要启程回宫了,小主——” 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不忍心逼迫殊妙,转身出去了。 殊妙整个人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春桃眼里的泪水却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她哽咽的道:“小主,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可是您后半辈子的指望啊,若是送进宫里,那岂不是——岂不是咱们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殊妙却好像是失了魂一样,只是垂着眼眸不说话,手心一下又一下的扶着隆起的腹部。 春桃吓坏了,她忽然起身朝着外面走去道:“小主,您说句话啊,要不然,要不然——奴婢去求陛下,陛下以仁义治理天下,没有理由强迫咱们做选择,他一定会听奴婢的请求的。” 说着她便起身朝着外面走去,然而才走了两步,便听见殊妙沉声道:“春桃,别去。” 春桃身子挺的笔直,但是还是止住了脚步,殊妙长叹一声,想勾起唇角,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她眼神沉寂下来,一字一顿的道:“我决定了,送这个孩子进宫,他跟着我们一辈子都没什么出头之日。” 春桃身子止不住的一抖,她劝阻道:“可是,送进宫,那母子之间——” 殊妙却依然打定了主意,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道:“这个孩子身上,留着的是拓跋氏的血,若是真的同我们困在这一处,才是真的害了他,我曾经想过,想让他来这个世间看看,现在他有了机会看的更高更远,我身为母亲,应该支持才好。” 春桃眼中写满了心疼,她低呼一声小主,便伏在地上哭起来。 殊妙的泪水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她缓缓的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的对自己道:“这是好事——这是好事——” 约莫有半个时辰,福清身后的门吱呀一声从两旁打开,殊妙红肿着眼睛站在了门前,她和春桃已然换上了两身颇为正式的宫装,但是确是墨绿色的,并不明艳,像极了一个弃妇。 殊妙朝着福清点头示意道:“公公,能否带着我去面见陛下?” 福清本就是这样打算的,便传了肩舆带着殊妙去了锦瑟阁,拓跋玥正在殿内把玩着什么,见到福清带着殊妙进来了,便将那物事小心翼翼的收紧了桌角的一个金丝绒布的锦盒里。 他并没有避讳两人,所以福清和殊妙都看见了那东西,是一块木雕,殊妙只是觉得这木雕十分的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是却一时想不起来,但是福清却一眼便认出了,那木雕虽然只有一小块,但是那上面分明雕刻的是鸾尾。 他曾经在一个地方见过一抹一样的浮雕,那还是很久之前,还是皇帝的四皇子赏赐给禾曦小主的鸾尾琴上的,后来在鸾尾琴的桐木毁损,发现了药碗,这琴便被陛下送到内务府修缮了。 在那之后,福清再也没有见到鸾尾琴,而现在,与那琴上一模一样的浮雕竟然出现在这里,不能说不蹊跷。 他忽然想到今天拓跋玥的反常,难道是因为这个东西么?可是只是一个小小的浮雕,能说明什么呢?正在他出神间,听见了殊妙淡淡的道:“妾身有几句话想同陛下单独说,不知道陛下能否应允。” 拓跋玥显然心情甚好,便挥了挥手,春桃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殊妙,无奈知得俯身退下了。福清也十分知趣的离开了。 殿内,一时间便只剩下了殊妙和拓跋玥两人了。 殊妙自从怀孕后,未免熏香的气味影响到腹中的孩子,便再也不用任何熏香了,所以她一进殿,便闻到了这殿内燃了香,且还是特别淡雅的香气。 她笑道:“这熏香的味道好生的熟悉,好像是原来宫中那位娘娘常用的。” 拓跋玥却不语,只是淡声道:“你不是有话要跟朕说么,难道妙夫人是来与朕探讨熏香的么?” 殊妙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面色微变,四处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年萧小姐对曦妃娘娘的敌意那么深。” 拓跋玥蹙眉,他有些不耐的道:“你想说什么?” 殊妙有些唏嘘的道:“当年宫里的姐妹,死的死,伤的伤,留下了也只有我了,陛下,妾身这次来是为了感激您的,毕竟,您能容下这个孩子,对于我来说,便是天大得恩赐。” 拓跋玥好看的眉毛渐渐的蜷了起来,他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桌面,显然是在等着殊妙下面的话。 两人目光相接,殊妙不禁心头一颤,只觉得自己的算计和盘算都被洞察了一般,不由得方寸大乱,但是她紧紧的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必须要赌一下,哪怕是为了日后那一点一点的希望。 她别过脸去不看拓跋玥,而是看着锦瑟阁中一如往常的陈设,连床幔和屏风的样式都没有更换,便越发的笃定道:“陛下,当年惠妃安排我进宫,为了争宠,这期间,妾身可是知道不少的事情——难道陛下不想知道么?” 拓跋玥不动声色的看着殊妙,开门见山的道:“哦?你怎么知道朕就一定想知道?” 殊妙只觉得那种压力几乎让她都没有办法呼吸了,她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强忍着不适道:“陛下喜欢的这熏香,从前我在曦妃宫中闻过,而这锦瑟阁,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也是曦妃娘娘曾经住过的地方,这里的陈设还是能看出是依照女子的喜好布置的,陛下不住东苑,却偏偏选了锦瑟阁,连燃的熏香都是曾经曦妃娘娘喜欢的,难道只是巧合么?”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但是最重要的猜测她还没说,在来的路上,春桃倒是问过她,这拓跋玥才登基,且宫里也有了一位安妃,为何想过继她的孩子,虽然这个孩子是拓跋氏的血脉不错,但是归根结底,他还是拓跋琛的孩子,先帝已经有遗诏,若说拓跋玥不忍,大可给这个孩子一个闲散的王爷,何必大费周章呢? 当然这个疑问,也是她想问的,然而现在,她好想明白了一些。 第四百二十五章 蛛丝马迹(七)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的直觉,一种女人特有的直觉,她好像能看出来,她提起禾曦的时候,拓跋玥隐在眼底的克制和感怀,半晌才听见拓跋玥叹息一声,道:“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殊妙心中一松,好像方才一直压在心口的巨石,一下子被人移开了,她勉强的压抑着心中的欢愉,慢慢的道:“只要陛下答应妾身,每三个月能看看这个孩子,哪怕是——哪怕是不以母子的身份也行。” 拓跋玥看着她,眼前忽然恍惚了片刻,他不解的问道:“你爱拓跋琛么?” 殊妙似乎不知道为何拓跋玥竟然会这般说,但是她还是十分坦诚的摇了摇头道:“不爱——” 拓跋玥又盯着她的腹部道:“可是——你为何还愿意留下这个孩子?冒着生命危险留下一个你并不爱的男人孩子?真的值得么?” 殊妙一滞,半晌才笑了起来,她笑的有些凄楚,道:“原来陛下竟也不能免俗,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更何况是天家皇室,女子大多只是开枝散叶的工具罢了,两情相愉的能有多少,但是还不是照样母慈子孝,因为孩子才是我们继续活下去的动力,或许这一点,男人们从未想过吧,总是这样,甚至男子喜新厌旧会连带着自己的骨血都厌弃起来,这是何等的冷酷,我们做不到——” 她缓缓的到来,分明话语中满是女子对男子的控诉,但是拓跋玥却好像恍然大悟一般,他低声喃喃的道:“你说,这个孩子是你活下去的动力,所以——” 他眼中的光芒更甚,眉眼中的喜色好像再也隐藏不住了一般,他点头道:“好,你暂且安心养胎,你的条件朕自然会想办法满足你。你可以说说,朕要你说说你知道的事情。” 殊妙深吸一气,缓缓的道:“妾身知道的并不多,但是大皇子的死因,还是知道一知半解的,大皇子死因和惠妃有些关系——” 拓跋玥蹙眉道:“和惠妃有关系?” 殊妙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才道:“当时曦妃宫中的婢女子佩和子衿是皇后的人,然而子佩后来被惠妃收拢,替惠妃做事,而后子佩不知道为何入了四皇子的眼,晋升了仪嫔,她们姐妹本是双胞,其中一人忽然受宠,另外一人自然心中不满,我倒是私下里见过惠妃和子衿说话,至于说的什么,我并不知道。” 说起了拓跋麟来,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道:“这件事,当时朕也知道一二,是说宫中闹了刺客,大皇子才出了意外的。” 殊妙眉眼中满是不屑的道:“陛下身在皇室,竟然也信这些无稽之言,当时宫中谣言四起,都说是白才人安排在曦妃宫里的眼线翠微,和那些人里应外合,才能不惊动侍卫,让人潜入了灵秀宫,但是白才人是什么样的人?无权无势,且我入宫时间虽短,但是也知道她向来是不依附皇后和惠妃的,而那个时候,无论之前她们情意如何,曦妃都是她唯一的依靠,动手将自己的靠山扳倒,想来就是傻子也不会这么做的。” 殊妙缓了缓声气,继续道:“而且这件事,无论如何最大的受益者都是皇后和惠妃,尤其是惠妃,她怀了身孕,那时魏太医说极有可能是个小皇子,这样一来,身为庶长子的拓跋麟便是她的眼中钉了。但是那个时候,因着宫中鬼怪之事,陛下对我已经十分的冷淡了,想来惠妃是觉得我没用了,许多事情,从不与我说。” 拓跋玥只是觉得心中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牵动了,大皇子的死,难道不是因为萧奈么?那时他也调查过,公孙静怡的确是与萧天有联系的,难道是公孙静怡和兰馨有了什么交易不成? 殊妙见到拓跋玥久久不语,以为他不信,便继续道:“起先,我也只是以为,惠妃是用了什么手段,将罪名嫁祸给了白芷,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察觉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便是德太妃寿宴一事,她以牝鸡司晨来影射德太妃,因此触怒了陛下,被关进了慎刑司。” 拓跋玥是知道的,而且他自然也知道是谁在这其中动了什么手脚,但是公孙静怡并非无辜,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殊妙也只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她道:“公孙静怡是公孙大人的独女,公孙大人的学识可上拜皇子太傅,身为她的女儿,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于是我便留心打探了,在大皇子离世的那晚,是她送惠妃回宫的,而在不久之后,她又频繁的和白才人接触,后面搜出了证据后,她紧接着便出了事情。” 拓跋玥却不知道这层深意,他那段时间病了加之禾曦似乎是不相信自己,即便是她有什么动作,也并不会让自己知道。 殊妙最后看了看拓跋玥不动声色的道:“而在昭化寺,妾身可是听说,现如今陛下宫里的那位安妃娘娘和曾经的惠妃娘娘走到比较近,陛下,兰氏之祸,不能在在大历上演一次,妾身所知不多,只有这些,剩下的若是陛下想知道,自然是有办法知道的。” 最后的这句话,才是她想说的,拓跋玥深吸一气,道:“行,这些朕都知道了,朕答应你的,自然也会兑现,你暂且在翠山安胎便好。” 殊妙也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笑了笑,便俯身退下了。 拓跋玥一个人在房中静坐良久,忽然唤到:“福清——” 福清一直候在门外,听得拓跋玥的声音,忙不迭的推门进来,恭声道:“陛下,您唤奴才?” 拓跋玥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即问道:“可是准备好了?” 福清点了点头道:“都准备好了的,明日一早便可回宫了。陛下今晚好好休息——” 拓跋玥点了点头,忽然他道:“福清,你在宫里的时间最多,你说兰氏一族和萧天,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勾结?” 福清一怔,不解的蹙眉道:“陛下——陛下何出此言?难懂是方才妙夫人同陛下说了什么?” 拓跋玥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福清忙伸手在自己的嘴上轻轻的打了一下,道:“奴才多嘴,陛下恕罪,依奴才看,兰氏曾经是四皇子的助力,而萧氏却是支持陛下的,可若说是兰氏和萧氏有勾结,怕是可能性极低,毕竟帮了对方,便是害了自己,这两家都是聪明的人物,怕并不会这样做——除非——” 福清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拓跋玥的神色,尴尬的笑了笑道:“除非——其中一方的人被利用了。也不是不可能的,或者说——” 福清忽然瞳孔圆睁,道:“或者说,这两方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除去这个人对两方都有益无害,他们才会联手,而这个人——” “是禾曦——”拓跋玥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他一字一顿的道,原来,原来她竟然被人逼迫至此,他以为只要他警惕了萧氏,宫里还有他的人做内应,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大但是现在他却觉得,曾经一向是自傲的自己,竟然这般的愚蠢。 福清也不可置信的道:“陛下,那您?” 拓跋玥似乎是明白了福清话中的深意,兰氏一族已死,萧氏一族现如今也被制衡,安妃算是被囚禁宫中,而整个萧氏一族在南疆的势力,几乎都被拓跋玥的人接手了,而朝堂上,现如今也只有一个萧何任职一个谏官而已。 最主要的是,禾曦也已经不在了,难道要打破现在的平衡,只是为了一个已经去了的人么? 拓跋玥将那锦盒打开,对着福清一字一顿的道:“福清,我想,她没死——” 福清惊得长大了嘴巴,下意识的道:“什么?”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妥,他忙改了口道:“陛下,您别吓奴才,娘娘的尸身是在秋露殿被发现的,虽然——虽然是死在大火里,但是陆太医验过了尸身,确实是娘娘和如意的不错,而梁启也在京中逗留多日,处理后事。怎么会——” 拓跋玥眉眼中闪过了兴奋,他道:“福清,陆川和沐王府的关系,想必你也知道,陆川一辈子无儿无女,若说是将她看成是自己的孩子,也不为过,若她一心想故技重施,陆川即便是冒着欺君的风险,也会帮她,你说是不是?” 福清却依旧有些不解,他道:“可是,这金蝉脱壳的法子,故技重施,难道就不怕别陛下发现么?” 拓跋玥垂下头去,道:“可是我们就是信了,不是么,你看看这个吧——” 说着他将那木匣子转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呈现给福清看,然后道:“这东西,是我在祠堂中发现的,这块木雕,应该便是那鸾尾琴的上的。而那鸾尾琴朕听说,是她生辰时,沐承亲自雕了送她的——” 福清心中也是压制不住的惊讶道:“难不成?难不成是?” 拓跋玥点了点头,将那木雕拿起来,沉声道:“有人在之后将这木雕放在了这里,你猜这人是谁?” 第四百二十六章 蛛丝马迹(八)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福清有些为难,但是他也知道,这几天拓跋玥的满心欢喜是为了什么,他咬了咬牙,还是道:“陛下,或许,或许是梁启他——” 拓跋玥却摇头道:“不会是梁启,当时朕派人跟踪过他,他从宫中离开后,便离开了大历。” 拓跋玥似乎知道福清心中在想什么,便认真的道:“朕有感觉,她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的,她那么狡猾——” 福清笑了笑,心中盘算着,若是这个念头能支撑着拓跋玥能生活下去也是好的不是么? 次日一早,拓跋玥便带着人快马加鞭回了宫。 萧奈听说拓跋玥回宫,心中欣喜不已,忙借口路途劳累,让御膳房顿了鸡丝燕窝粥,亲自送到了养心殿,而此时王朗正在养心殿内,汇报赵彦成遇刺的情况。 萧奈由着福清引到一旁的屏风后,只听见王朗声音有些滞闷的道:“属下仔细调查过了,周强和雨雪的确是为了救赵大人,才被人所害,根据赵大人回忆,刺客企图刺杀他,是他们二人拼了命的阻拦,后彭宇等人赶到的时候,那刺客便不见了踪迹,属下已经派人去事发地点查过了,除了有搏斗的痕迹,再无其他的线索,可见到那些刺客心思缜密。” 拓跋玥定定的看着王朗,王朗只觉得手心一层层的冒出了细汗,他垂着头,跪倒在地,沉声道:“属下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并不能将幕后之人绳之以法,属下无能。” 拓跋玥摇头道:“算了,既然如此,这件事便告一段落吧,朕有别的事情让你去查,这次——你可别让朕失望了——” 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话,但是现在听在王朗的耳中,便好像是针刺一般的难受,他不敢有丝毫的反应,忙俯身领命。 拓跋玥递给了王朗一个锦盒,道:“这件事由你去查,若是办妥了,朕便给你和玳瑁赐婚。” 王朗捏着捏里面的东西,有些激动的道:“属下遵命——” 王朗起身告辞,萧奈这才带着玳瑁从屏风后转出来,王朗回头,看了玳瑁一眼,只见到玳瑁也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动容,他不禁心中一暖,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萧奈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意,将那一碗金丝燕窝粥递上去,道:“陛下才从翠山行宫回来,便急匆匆的处理政务,身体如何吃得消,臣妾让御膳房准备了这粥,清淡可口,且一直用紫铜吊子暖着,现在还是温热的,陛下何不尝尝?” 拓跋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忽然点头道:“好啊,你用过午膳没有?没有的话,不如一起尝尝吧。” 萧奈心中狂喜,眉眼的喜色根本压不住,她忙垂下头去,道:“是臣妾的荣幸——” 福清取来了碗碟,给二人分别盛了一下碗,又让金宝准备了一些可口的小菜,这才和玳瑁二人垂手侍立在一旁。 萧奈亲自取了银著给拓跋玥布菜,随即半是委屈半是感慨的道:“陛下许久没有这般和臣妾对坐而食了。” 拓跋玥叹息一声,用银匙舀了一点熬得细软的粥放在口中品了品,随即道:“是啊,朕这次去行宫倒是见到了一人,她告诉了朕一些事情,朕觉得这么久以来,朕好像是错了——” 萧奈笑道:“哦?陛下去看了谁?” 拓跋玥状似不经意的道:“皇兄的妙夫人,想来你或许也认识——哦,不对,她原也是兰馨安排进宫的人,你又怎么会认识?” 萧奈手中的银匙不合时宜的撞了一下碗盏,声音清脆却也显得突兀,拓跋玥不由得看过来道:“怎么了?” 萧奈脸色有些难看,她一只手不自觉的搭在了受伤的手指上道:“臣妾还是有些不能适应这假指,让陛下见笑了。” 拓跋玥伸手将萧奈的手拉过来,看着那做工精巧的假指,恍惚的道:“这么久了,竟然也不能熟悉,难不成是因为这机关不够精巧?要不要让匠人重新改良一下?” 萧奈手心全是冰冷的虚汗,分明拓跋玥的手干燥温热,但是她却觉得那燥热,让她难以承受,她道:“不是——不是——对了,陛下说妙夫人同你说了什么——能——能跟臣妾说说么?” 拓跋玥慢慢的送开了萧奈的手,不经意的道:“哦?安妃似乎十分感兴趣呢。” 萧奈不自然的扭了扭身子,道:“臣妾,臣妾也只是好奇,毕竟这殊妙曾经是兰氏安排进宫的人,现如今兰氏倒了,她来找陛下,怕不是是想另谋出路——妾身认为,这殊妙的话,不可信——” 拓跋玥见她这般紧张,便眯起了眼睛道:“难道安妃知道这妙夫人说了什么?” 萧奈笑的愈发的不自然了道:“陛下开什么玩笑,臣妾怎么会知道妙夫人同陛下说了什么,臣妾只是担心这殊妙夫人有什么算计,提醒陛下罢了。” 拓跋玥却浑然不在意的继续道:“是么,不过她的确是跟朕说了一些朕不知道的事情,难道安妃真的一点都不好奇么?” 萧奈面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了,她深吸一气,将手中的银著放下,随即道:“陛下想说什么,不如直说,何必这样旁敲侧击?” 拓跋玥也敛了面上的笑意,他一言不发的起身朝着养心殿外走去,才走到门口的时候,才转回身缓缓的道:“对了,王朗和玳瑁的事情想必你也是赞同的,既然如此,朕便不同你商量了,王朗好歹也算是朕身边的人,玳瑁也不小了,从今往后,便不用在你身边服侍了,福清会从内务府选个机灵的,玳瑁就准备安心成亲便好了。” 萧奈蓦的睁大的眸子,还未等到她说话,门口那欣长的身影已然离开了。 玳瑁也怔在了原地,倒是福清上前,将银著小心翼翼的拿下来放在萧奈的手边,轻声道:“安妃娘娘,您可是还想吃什么,奴才让金宝去小厨房传——” 萧奈只是觉得心中一阵翻涌,她一把推开福清的手,强忍着马上就要喷薄而出的怒意,道:“本宫吃饱了,玳瑁,我们走——” 玳瑁也不敢触了萧奈的霉头,只得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扶着萧奈出了养心殿。 萧奈一路疾走,鬓发上的流苏簪凌乱的交缠在一起,更像是此时此刻她的心绪,玳瑁小跑着跟在萧奈的身边,谁知道才走了几步,萧奈一个不查,脚下竟然踩到了一颗浑圆的鹅卵石,她身子一歪,差点跌倒,还好玳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萧奈。 萧奈哎呦一声,玳瑁忙道:“娘娘——您怎么样?可是伤到了哪里?” 萧奈正在气头上,一巴掌便甩在了玳瑁的面上,怒骂道:“是不是你让王朗这样求陛下的?好啊,玳瑁,你跟在本宫身边,却从不想你竟然报了这样的心思。” 玳瑁早知道萧奈定然会因为这件事迁怒于自己,她忙跪倒在地,俯身道:“娘娘明鉴,奴婢对你忠心耿耿,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这件事,奴婢事先也不知情啊。” 萧奈心中怒火无处发泄,还想再打,但是想到玳瑁如今怀有身孕,王朗那边还捏着自己的把柄,便只能硬生生的将这口气咽下去,她扶着一旁的石凳坐了下来,看了看陪着小心的玳瑁,叹息一声道:“好了,起来吧,本宫火气大了些,好玳瑁,来——” 她伸手朝着玳瑁招了招手,玳瑁有些犹豫,但是还是慢腾腾的起身上前,萧奈一把拉过了玳瑁的手,一脸疼惜的道:“本宫看看,哎呦,这小脸都肿了,若是被王朗看见,指不定多心疼呢,好了,这件事想来是陛下的主意,本宫一时气急,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不会怪本宫吧。” 说着,她顺势将自己手腕上一枚上好的缠金丝的红玛瑙的镯子推到了玳瑁的手腕上。 玳瑁见她这般息怒无常,便有些瑟缩的想收回手,哪知道萧奈却笑着道:“看,这镯子多喜气,正适合你,等着你大婚那天,本宫再给你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 玳瑁不知道萧奈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想推脱,便听见萧奈一字一顿的道:“玳瑁,你出了宫,该不会就不认本宫这个主子了吧。” 玳瑁笑着道:“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奴婢没有什么亲人,就一直服侍在娘娘的身边,哪里能不认娘娘您呢?” 萧奈长叹一声道:“也是,虽然你服侍我的时间不久,但是本宫也真的是拿你当做自己的知心人,听说你有个失散多年的弟弟,本宫便让父亲帮你留意了,好像最近有了消息,这样吧,陛下今日开了口,想来不久就要赐婚了,你抽空出宫一趟,和弟弟见个面,成亲时,也有个家里人观礼不是?” 玳瑁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倒流了,她喜极而泣,反握住萧奈的手道:“娘娘说的可是真的?真的找到奴婢的弟弟了?” 玳瑁有些嗔怪的道:“怎么,本宫还你能骗你不成,好了,擦擦眼泪,要是被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本宫苛待了宫里的下人呢。” 第四百二十七章 疑云(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玳瑁点了点头,萧奈伸出手道:“好了,本宫也是急了点,毕竟本宫身边还是少不了你的,不过,只要你衷心,本宫不会亏待你和你弟弟的。” 说着想扶了玳瑁的手起身,谁知道才动了一下,便决定脚踝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哎呦一声又坐了下去,玳瑁忙不迭的俯身查看,果然见到萧奈脚踝有点微微的肿胀了起来,她紧张的道:“娘娘,您受伤了,这样吧,奴婢传个软轿来,再去太医院请陆太医来看看——” 萧奈缓缓的颔首,玳瑁动作倒是快,不多时便传来了轿撵,将萧奈送回了嘉瑜殿。 萧奈在嘉瑜殿中等了好久,才见到玳瑁带着一名太医回来了,那太医虽然眼熟,但是并不是太医院能叫的上名字的,玳瑁见到萧奈脸色难看,便赶忙道:“娘娘,陆太医不在宫里,奴婢担心娘娘伤势,只得找了于太医前来给娘娘诊断了。” 萧奈神色这才微微缓和了些许,她不急不缓的道:“哦?陆川不在,今日难道他不当值么?” 那于姓的太医先行了一礼,才回道:“今日的确是陆太医当值的日子,只不过就在今早,陛下身边的福公公来太医院,说是陛下有差事安排陆太医去做,这不,一早陆太医便收拾了东西,匆匆离宫了。” 萧奈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她下意识的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话一出口,才觉出不妥来,忙补充道:“本宫只是觉得,陆川平时负责照看陛下的身子,你们也知道陛下身上有旧疾,陆川怎么能随随便便离宫,可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于太医并未察觉哪里有不妥,便也认真的道:“这个微臣便不知道了,只不过看着陆太医的样子,可能一时半刻回不来了。” 萧奈还想问什么,见到玳瑁对着自己摇了摇头,才住了嘴,这样问下去,必然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她便也只能自己慢慢的去查,那于太医也并非是多话的人,给萧奈看了看伤势,又开了药酒,嘱咐萧奈不可过多的活动,便也下去了。 待到于太医走后,萧奈递了一个眼色给玳瑁,玳瑁会意,将人都遣出去了,萧奈才忧心忡忡的道:“玳瑁,本宫心理不安,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一般。” 玳瑁也附和的点了点头道:“陛下的确是有些奇怪,从行宫回来之后,行为便有些古怪,现在又把陆川调走了,难道是——” 萧奈眉头紧蹙,她重重的拍了一下案几,道:“主要是陛下今日说的那些话,那个殊妙——该不会对陛下说了什么吧。” 玳瑁却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萧奈的神色,小声的道:“可是,殊妙能知道些什么呢,那个时候,公孙姑娘也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即便是后来禾曦查到了咱们头上,不也是通过月卫,查到了南疆么?再说这事情陛下也已经知道了,几遍是那殊妙再说什么,也不应该对咱们造成什么威胁啊。” 萧奈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她心中担心的确是另外的一件事,她道:“玳瑁,你去给父亲传个话,就说,这个殊妙,留不得。” 玳瑁没有想到,萧奈紧紧是因为一个怀疑,就会痛下杀手,她小心翼翼的道:“娘娘,现如今咱们的人,已经被陛下抽离的七七八八了,那玳瑁还在翠山行宫,也算是皇家重地,会不会——” 萧奈却担忧的道:“本宫也不想铤而走险,但是那件事,若是真的泄露出来,别说是本宫,连父亲和堂兄都会被牵连获罪,到时候,真的是回力无天了。” 玳瑁恍然道:“娘娘难道说的是那件事——” 萧奈一个眼风扫过来,玳瑁忙住了嘴,随即道:“奴婢这就去办——” 而另一边,王朗正拿了拓跋玥的手印在库房中轻点物品,一个侍卫匆匆过来,在王朗耳边小声的说了什么,王朗神色有些紧张,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侍卫道:“也没过多久,就在安妃娘娘和玳瑁姑娘离开养心殿不久,路过褚玉阁前面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安妃娘娘便打了玳瑁姑娘,属下看着玳瑁姑娘跪了许久——” 王朗不由得紧紧的攥住了手中的账册,半晌才道:“后来呢?” 按侍卫道:“后来,也不知道玳瑁姑娘说了什么,哄了安妃娘娘高兴,这才免了责罚,不过我放才过来的时候,看见玳瑁姑娘急匆匆的,好像是朝着宫门的方向去了,可能是要出宫。” 王朗蹙眉,将手中的东西一把塞进了那人的手中道:“你来清点这些东西,我去去就回。” 说罢,还不等到这人反应,便也一溜烟的跑的没影了,他脚程极快,果不其然,在公门口正见到打算出宫的玳瑁。 王朗几步上前,守门的太监忙施了一礼,玳瑁回头,正见到王朗,她嘴角噙了一抹娇嗔的笑意道:“你怎么来了?” 王朗将她拉到一旁安静些的位置,扳过她的肩膀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片刻,果不其然在玳瑁的面上看见了一抹红痕,他不禁有些心疼的道:“这是怎么了?” 玳瑁不自觉的偏了偏脸颊,然后笑到:“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没事,你怎么来了?” 王朗不禁眉宇间腾起了一抹怒意来,道:“这分明就是——” “是什么都无所谓,在宫里服侍人的,有几个没挨过斥责——”玳瑁虽然嘴上说着,但是一想到自己被斥责,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和王朗的婚事,心中难免有些委屈,想到这里,她便冷了脸,绕过王朗道:“娘娘还吩咐了我差事,我要出宫了,否则不能再宫门落钥前回来,又会被斥责的。” 王朗一把拉住了玳瑁,小心翼翼的道:“是不是安妃娘娘她说你什么了?你别怕,马上你就能出宫了,陛下答应我了,只要你我成亲,你就可以脱了奴籍,再也不用被她们胁迫做一些不想做的事情了。” 玳瑁心中越发的委屈了,她强忍着泪意道:“若是,若是我同你成亲了,还是不得不听她的话呢?” 王朗一怔,他以为玳瑁是不相信自己能保护她和孩子,便郑重的道:“你放心,我就算是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到半分的伤害的。” 玳瑁摇了摇头,她紧抿着唇,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王朗心中越发的没底了,试探性的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玳瑁心中游移不定,最终在王朗的追问下,道:“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有个失散多年的弟弟?” 王朗不知道为何玳瑁会突然说起这件事,他点了点头道:“的确,你是同我说过,不过你说过那个时候你还小,怕是你弟弟已经——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情?” 玳瑁迟疑了半晌道:“我弟弟现在应该是在萧天的手里,王朗,我该怎么办?他们不可能放过我弟弟的,我该怎么办?” 王朗也整个人呆住了,他想下意识的否认这件事,但是见到如此为难痛心的玳瑁,他又如何能说的出口,他语气坚定的道:“玳瑁,你放心,这件事你交给我,实在不行,我去求陛下,将你弟弟送回到咱们的家,到时候,有陛下的庇护,我不信他们还能翻上天不成?” 玳瑁却迟疑的道:“可是,可是雨雪的事情,你并没有告诉陛下实情是不是?这件事,娘娘她知道,若是她拼个鱼死网破要揭穿你,到时候咱们——咱们——” 王朗心中憋了一股怒火,这件事,若不是萧奈用玳瑁和她腹中的孩子威胁他,他又怎么会帮着他们一同欺瞒陛下,玳瑁现如今时时刻刻的在萧奈的身边,只要他们一日没有大婚,他王朗便一直有软肋捏在萧奈的手上。 就好像是这一次,雨雪的死亡分明和南疆萧氏脱不了干系,但是他却没有办法继续查下去。 想起曾经雨雪那样坚定的,稚嫩的眼神,王朗心中愈发的愧疚,他狠狠的啐了一口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能任由着她们这样胡作为非。” 话音未落,玳瑁便伸手捂住了王朗的唇,她的指尖温凉,带着幽幽的花香,玳瑁语气轻柔,眼中带着乞求和不忍的道:“不要,你答应我,不要这样,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怎么办,我们在京城中无依无靠,到时候,我们便会任人鱼肉——” 她朝着前迈了一步,依偎进王朗宽阔的胸膛中,她悠悠的道:“王朗,我们都要好好的生活下去。” 说着她伸出手握住了王朗的手,将他温热宽厚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腹部,道:“我还想看着咱们的孩子,会走会跑,会跳会笑,会叫阿爹,会叫阿娘,若是个男孩,你便教他习武,若是个女孩,我便教她女红,好不好?” 第四百二十八章 疑云(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王朗感受着掌心下的温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好——” 玳瑁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两人温存了半晌,玳瑁才擦了擦眼泪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再不出宫,真的来不及了。” 说着便打算离开,忽然她好像想起什么一般,转回身不经意的问道:“对了,今天在养心殿陛下交代你了什么?” 王朗面色依旧挂着温和宠溺的笑意,几乎是想都没想的便回答道:“从前苏炳仁的旧案中,有些库品没有交代清楚,陛下让我在宫中的库房中仔细的核对一遍。” 萧奈不疑有他,关切的道:“旧案而已,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别太累了。” 王朗点了点头,两人目光相接,其中有情意绵绵,玳瑁有些娇羞的避过王朗的视线,转身离开了,王朗一直站在宫门口目送着玳瑁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后,那守门的太监,见到王朗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大着胆子打趣道:“王统领可是担心玳瑁姑娘?” 王朗收了面上的神色,那太监随即笑道:“王统领不必担心,玳瑁姑娘也不是第一次出宫了,看统领的样子,怕也是好事将近了,奴才先在这恭贺统领。” 王朗点了点头,算做是应了,便也离开了。 回了四执库的库房,便见到之前他委托的侍卫正站在原地,身边放着一架鸾尾琴,王朗拿过了那账册,道:“找到了?” 那侍卫点了点头道:“找到了,只不过这鸾尾琴上的木雕不知道被人毁坏了——” 王朗心中已然有数,他让人找了个木匣将这琴收起来,又叮嘱了众人不可乱说话,自己便带着木匣去了养心殿。 另一边,玳瑁在萧天的府上,果然见到了自己的弟弟,萧天听玳瑁交代完萧奈的事情,便差人下去调查了,又见到玳瑁不住的往那少年处瞧,便叹息一声起身道:“也罢,你们姐弟许久未见了,我便不打扰你们了,只不过注意着时辰,莫要耽搁了。” 玳瑁感激涕零,萧天才走,玳瑁便一把拉住了那少年的手,谁知道那少年看似没什么问题,但是反应却极其的慢,玳瑁眼中热泪涌动,几乎是哭着唤道:“阿禄,我是姐姐啊——” 然而与她的热切不同,名叫阿禄的少年面色却十分的迟疑,他缓缓的转过头,有些不解的看着玳瑁,一字一顿的道:“你是——是——姐姐?” 分明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了,但是口齿却不清晰。 玳瑁心中一沉,已然有不好的预感了,那少年忽然展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一把缩进了玳瑁的怀里,高兴的重复道:“姐姐——姐姐——姐姐——” 玳瑁看着他手臂上的胎记,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现在她算是看明白了,阿禄已然是个痴傻的孩子了。 她止不住的讲阿禄抱得更紧了,谁知道阿禄忽然在玳瑁手臂上重重的咬了一口,玳瑁吃痛,想抽出手臂,但是见到阿禄神色有些痛苦,便慌了神,连声道:“阿禄——阿禄——你怎么样了?”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听见了萧天的声音道:“来人,给阿禄服药。” 两旁早就已经有婢女候着了,听见了声音,忙不迭的上前,一左一右的将阿禄半是搀扶半是拉扯的拽倒了偏室,玳瑁想跟上去看看究竟,却被萧天拦住了,萧天道:“阿禄被发现的时候,正在和一些乞丐们在一起,他这里好像是有问题,心智也不健全,偶尔会做出伤害人的举动,我已经找过郎中了,只说是犯病的时候,需要用药镇定,至于时候能痊愈,要看后续的药物治疗。” 玳瑁心理一寸一寸的凉了下去,她俯身跪倒道:“谢谢老爷的关心,等着我出宫后,就将阿禄接走,无论如何,长姐如母,阿禄变成这样,也怪我当年没有好好保护他,即便他后半生一直都这样,我也认了。” 萧天却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听不出任何的温度,他缓缓的道:“何必这么见外呢?你服侍了奈儿这么久,奈儿对你也一直都是满意的,我只有奈儿这么一个孩子,府上也没有什么人,阿禄便留在我这里吧,你和王朗也不容易,若是想看,随时来看看,或者等着阿禄情绪稳定些,我让他去看你们也是一样的,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回宫吧。” 玳瑁唇角僵硬的,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徒劳的垂了下来,她俯身叩首道:“那奴婢便谢谢老爷和娘娘的厚爱了。” 萧天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摆了摆手赞许的道:“玳瑁,当年我选中你去服侍奈儿,便是看中了你足够聪明,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你做的一直也很好,行了,快回去吧,有了消息,我会送消息进去的。” 玳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宫的,只记得回到宫里的时候,萧奈已经歇下了,整个皇宫好像也安静了下来,她却怎么都安静不下来,心中好像是有一只小猫一样,不断地抓挠着心肝,她原以为,马上,马上她就要脱离了萧奈了,再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去生活了,可是现在,她如何能做到置之不理? 而拓跋玥的一边,总是觉得事情的真相距离他原来越近了,而与此同时,也到了每年的农耕时节,照惯例,宫里是要请昭化寺的高僧,进宫诵经几日,以作祈福之意的。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所以礼部一早就筹备好了,定在了五月初一,请慧觉大师进宫。 和祈福之事一样重要的,还有一事,那便是选秀,朝中本无人敢说这个事情,但是身为谏官的萧何,却搬出了大历祖制来,又联合了朝中一些大臣们上书,希望陛下能广选秀女,为皇室开枝散叶。 就连张敏元等人,虽然知道拓跋玥对萧奈的态度,但是私心中也是希望拓跋玥能充盈后宫的。 众人原以为,拓跋玥会拒绝,却不想,折子才递上去,拓跋玥便同意了。这一举,几乎是震惊了朝堂,尤其是萧何,他原本也只是按照萧天的指使,本以为拓跋玥并不会赞同,这样,他们便有足够的理由将后宫里仅有的萧奈推上后位。 却不想,拓跋玥不仅同意了,甚至马上便让内务府拟了名册,选秀大典便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德太妃自然是欣慰的,她不愿意看后宫空隙,自然也不愿意看见后宫独宠,而拓跋玥显然已经从那悲痛里走出来了。 然而,萧奈却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来,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为此,她私下里让玳瑁去跟王朗打探了很多遍,但是却什么都问不出来,就在这个时候,萧天的消息传进宫了。 陆川被人暗中送去了翠山行宫,至于为什么,翠山警戒森严,就连萧天的人都没有办法探查到翠山到底有什么异常。 加之,最近内务府忙着清点库房,修葺宫殿,一时之间沉寂了很久的后宫,便忙碌了起来,紧接着,便有个问题暴露了出来。 萧奈身为妃位,却住着的是嘉瑜殿,想当初拓跋琛在位时,这可是末等的才人才会住的地方,现如今内务府开始收整其他的各宫,显然是为了迎接新人入宫的,届时位份比她低的,住的却比她好,她该如何? 而拓跋玥,却好像是忘记了萧奈的存在,自从那日两人在养心殿一起用膳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拓跋玥的面了,几次想去养心殿,都被福清以忙于国事推脱了。 萧奈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束缚住了手脚的人,身处黑暗中,看不清周遭的环境,这样的感受让她畏惧。 而随着慧觉等人的入宫,她更是越发的担忧起来,慧觉等人是在五月初进宫的,宫里特别在宝华殿将一众僧侣安顿了下来,当时大皇子离世,也是由着僧人们在宝华殿超度,众人也都习以为常。 宝华殿每日便穿出郎朗的梵音,萧奈一边着人盯着宝华殿,一边又让收拢了内务府的人,也要了一份秀女的名册来。 这日,有宫人来报,拓跋玥在宝华殿已经呆了一上午了,且是和慧觉两人,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商谈什么,萧奈心中越发的惊慌了,当年禾曦从昭化寺离开,便去了蜀中,且那时禾曦便和这得道高僧走得近,难道她回来了? 这个念头在萧奈的头脑中闪过,几乎是惊出了她一身的冷汗,她忙起身更衣,对着玳瑁道:“玳瑁,去宝华殿——” 玳瑁一不敢问缘由,愈发的小心了,只得扶了萧奈去了宝华殿,主仆二人到了宝华殿的时候,正见到拓跋玥手中拿着一串手串,一看便知道是由上好的紫檀香木打磨而成的,拓跋玥亲自系在腰间,随即慧觉双手合十,朗声道:“陛下,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陛下受苍天庇佑,有贵人相助,当真是天命所归——” 第四百九十二章 疑云(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萧奈紧张的看着两人,慧觉也只是言尽于此,便不再说话了,拓跋玥却定定的看着那手串出神,好在慧觉见到萧奈过来,便不在多言,径自去了内室念经祝祷去了。 萧奈清咳一声,上前道:“臣妾参见陛下——” 玳瑁也跟着福了福身子,然而拓跋玥并没有理会萧奈,只是蹙眉好像是想着什么一般,萧奈凑近了些许,然而拓跋玥似乎有些厌恶她的靠近,起身才想走,便见到慧觉身边的跟着的小僧妙心正抱着一摞抄好的经卷从外面进来,他见到拓跋玥和萧奈都在,便忙不迭的俯身行礼。 他才俯下身子,便见到了拓跋玥腰间的那串佛珠,这佛珠他看着眼熟,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虽说这佛珠常见,但是如此质地的倒是十分的珍贵的,且慧觉也并非随便赠人东西的人。 他有些出神,便一直盯着那佛珠看,拓跋玥察觉道了他的异常,但是碍于萧奈在,便也不动声色,点了点头,便径自离开了。 萧奈心中恼火,她没好气的狠狠的瞪了一眼妙心,便也离开了,玳瑁有些犹豫的道:“娘娘,咱们已经来了,难道不拜拜在走么?” 萧奈现在心中哪里还有心思求神拜佛,她一甩衣袖,道:“回宫——” 玳瑁点了点头,便跟着离开了,萧奈脚上伤势未愈,外面早就有软轿恭候着,玳瑁服侍着萧奈上了软轿,才走出没多远,便见到内务府的掌事太监,带着几名宫女,朝着养心殿的方向疾走。 萧奈高声道:“站住,你们是哪个宫里的?” 玳瑁会意,忙厉声道:“站住,见了娘娘怎么不行礼?” 那太监心中暗暗叫苦,但是也值得笑着道:“安妃娘娘,看奴才这双狗眼,只顾着看前面的路,没注意到娘娘的轿撵,真是该死,还请娘娘宽宏大量,能饶了小的这次。” 萧奈见他满脸的陪笑,便也神态和缓的道:“罢了,本宫也不是那种苛刻的人,不过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这么急匆匆的。” 那太监支支吾吾的道:“奴才是奉了福公公的命令,给陛下送东西的。” 萧奈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她漫不经心的道:“哦?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给本宫瞧瞧——” 那太监哪里敢违背她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随手拿了一本交给了玳瑁,随后便垂着头跪在地上不敢说话,一时间空气好像是凝滞了一般,萧奈紧抿着唇,面上的笑意好像雕刻在石头上的画像,十分的诡异。 她的手慢慢的收紧,看着手上的画像和资料,那是选秀的花名册,画册上的女子笑颜如花,明眸皓齿,天真无邪,最主要的,看着也就是豆蔻花开的年纪,她心底忽然蔓延出一点点的酸涩和记恨来。 她有些不甘心,难道以后自己就要和这些女子平分拓跋玥的宠爱了么? 那太监见到萧奈半晌也没有什么动作,便小声的提醒道:“娘娘,奴才们若是再不去,耽搁了功夫,怕是福公公要怪罪了。” 萧奈这才回过神来,将被自己捏皱的纸张抚平了,然后笑道:“既然这样,本宫就不留你们了,快去吧。” 那太监没想到萧奈竟然这么轻松的就放过了自己,如蒙大赦的伏在地上叩了一个响头,然后匆匆的离去了。 萧奈眼眸好像是粗了寒冰的盯着一行人的背影,然后道:“玳瑁,去寿康宫。” 软轿极快,不多时便到了寿康宫,萧奈才到了寿康宫,远远的便听见德太妃和蕊枝姑姑的笑声传了出来,她也定了定神,迈步进去,打趣道:“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德太妃和蕊枝姑姑如此开怀?” 蕊枝笑意一僵,福了福身子,算作是行了礼,然后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德太妃,德太妃却也直接道:“的确是喜事,陛下先前派人送来了西凉的国书,说是摄政王大婚定在了下月初六——” 萧奈知道西凉的摄政王宁奕和德太妃是姑侄,便也一脸的惊讶的道:“是么?那可真的是大喜事了,只是不知道这摄政王妃是何等人物?” 德太妃说起这事,脸上的笑意却是如何都藏不住的道:“想来你也应该见过,之前哀家寿辰的时候,她也跟过来了。” 萧奈仔细的想了想,那个时候跟在摄政王身边,身份又配得上摄政王的也只有一个西凉郡主,她道:“可是那位天真可爱的郡主?” 德太妃点了点头,道:“是啊,哀家那皇嫂,最终还是放下了成见,让有情人最终得以眷属,哀家真是欣慰啊——” 萧奈却有些不满,她还记得那位郡主好像和禾曦走到有些近,虽然可能只是一面之缘,但是她就是不喜欢和禾曦有任何关系的人,恨不得他们全都去死了才好。 德太妃见到她垂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和蕊枝互相对视了一眼,玳瑁看清了德太妃眼中飞快闪过的不耐烦,忙笑着插嘴道:“怜儿公主娇俏可爱,王爷又英俊潇洒,当真是一对璧人。” 萧奈回过神,也跟着附和了两句,不顾德太妃能看出萧奈的心思并不在这里,便觉得有些扫兴,对着蕊枝道:“蕊枝啊,你去哀家库房里将哀家从西凉带过来的那一套碧水鸳鸯的酒器取来——” 蕊枝笑着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不多时便捧过来一个镀金的箱子,萧奈仔细的打量着,只见到那金漆薄片上雕刻的纹路也都是西凉特有的花纹,又保存的极好,想来是德太妃心爱之物。 德太妃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箱子,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一套上好的玉盏来,那玉色虽然是上好的颜色,但是却也并非是特别稀有的,虽然那套玉器,下方的底座雕刻是莲塘的雕刻,酒盏也做成了鸳鸯戏水的样子,却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蕊枝擦了擦眼睛,道:“太妃娘娘可是决定好了,这可是当年您出嫁的时候,先帝给您的陪嫁,让能工巧匠雕刻了一年,损了几百块上好的碧玉,才成了这么一套,您真的不打算留个念想么?” 德太妃满眼都是爱怜的看了看那玉器,叹息一声道:“拿温酒来——” 蕊枝早就备好了,德太妃取过了温酒,将酒壶中酒水直接倒在那荷塘中,让人惊艳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到那氤氲的热气,瞬间便覆在了玉盘上,而酒水不断的下沉,原来那玉盘是中空的,酒水顺着四周的空洞直接流淌进了玉盘的内部,整个玉盘便成了一个盛酒的器皿,但是那热气却是还在的,越发的显得那荷叶逼真的很,忽然,一旁的小型的假山忽然哗啦啦的流下酒水来,原来是那假山的内部有一个小小的机关,能将酒水引上来,做成了一个小型的瀑布的样子。 这酒水便活了,若是想饮酒,便可以将那两樽鸳鸯杯放在瀑布下。 萧奈瞬间便明白了,为何这东西这么得德太妃的喜爱,而蕊枝的话定然没有虚假,能一年之内做出来,想必是耗费了许多精力的,也看的出西凉原来的皇帝对自己的妹妹的宠爱。 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多年,即便大历的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且这些人和眼前的妇人没有半分的血缘关系,甚至没有养育的关系,但是这个女子都能稳坐后宫,没有人敢不给她的面子。 萧奈后怕的同时,忽然觉得有些庆幸起来,虽然她算不上懂事,但是至少,她从未得罪过眼前的女子,现如今意识到这样的情况,萧奈只得越发的小心了,之前的漫不经心,再也不敢流露出半分来。 德太妃观赏了片刻,才对蕊枝道:“好了,好好收拾一下,送去陛下那里吧,宁奕大婚,西凉和大历又交好,想必陛下定然会派遣使臣前往西凉的,这东西便当做贺礼好了,这两个孩子也当真是不容易的。” “可不是,上次来的时候,奴婢还劝过郡主,那个时候看郡主的样子已经想放弃了,毕竟皇后——哦,不对,西太后她老人家的脾气咱们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就突然转变了性子。”蕊枝随意的说着。 德太妃也好奇的道:“可不是,哀家那皇嫂的性子,哀家是再知道不过的了,从前便十分的要强,自从皇兄死后,她更是,凡事必须要亲力亲为,若是这次可以的话,可以打听打听,就当是听个新鲜了——” 萧奈一时间插不进去话,心中十分的焦急,听见两人说起这个来,便赶紧道:“摄政王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真的有心,想必想娶到郡主也不难——” 德太妃脸色倏地暗了下来,蕊枝也在心中责怪萧奈不会说话,场面一时间便冷了下来。 还是玳瑁机警,上前补充道:“娘娘,咱们宫里不是有一件上好的锻料么,说是请了绣娘,绣的并蒂莲的样式?” 第四百三十章 疑云(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萧奈这才反应过来,忙顺着玳瑁的话道:“是啊,那并蒂莲本是父亲寻来的,虽然图样并不算是稀有,但是是已经快绝技的双面绣,父亲寻了好久才找了这么一批,我也用不上,正好也算是一份心意了,到时候一同送到陛下那里去,也算是贺礼了。” 德太妃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两人又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德太妃才缓道:“哀家听蕊枝说最近内务府正忙着修缮各宫,为了选秀做准备?” 萧奈没有想到德太妃会主动提起这个事情来,不过也算是正中下怀,她点了点头道:“是,今日臣妾还看见送给陛下的名册,看着都是名门望族的贵女,看来日后这宫里便会热闹了,也会有人来陪着太妃说话的。” 德太妃看的出萧奈面上牵强的笑意,她叹息一声道:“之前各宫也一直空着,无人打理,你进宫又匆忙,便只安排你住在了嘉瑜殿,现在看来,若是有秀女进宫,若是你一个妃位还住在嘉瑜殿怕是也不成体统啊。” 萧奈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她抬起手扶了扶鬓边的流苏珠串,然后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道:“还是要听陛下的安排,不过嘉瑜殿安静,时间久了,臣妾也习惯了。” 德太妃微微颔首,道:“哀家得空会同陛下商议,虽然你不介意,但是后宫不能没规矩,否则日后选出了皇后,她也不好做。” 萧奈方才还喂了德太妃的话得意,但是下一秒便又从她从高处打下来了,若是从前或许还好,但是现在,即便是萧天在外和萧何如何运作,看来这皇后的位置都轮不到她了。 她勉强打起精神,和德太妃说了一会儿,便退了出去了。 另一边,妙心整理好了经文,便见到慧觉正盘坐在蒲团上,神色静谧而安宁。 他也跟着盘坐在另外一个小的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慧觉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妙心道:“心不静,为何还勉强自己坐在这里?” 妙心被师父看穿了心事,吐了吐舌头,倒是恭敬的朝着头顶的佛像,拜了三拜,才开口道:“师父,弟子的确是在想事情——” 慧觉也不看他,只是半阖着眸子,缓缓的道:“在想什么事情?” 妙心小心的觑了一眼慧觉,才大着胆子问道:“方才弟子进来的时候,见到了陛下和安妃娘娘,还有陛下腰间的挂着之前您打算赠送给曦妃娘娘的佛珠手串呢。” 慧觉看向了妙心问道:“那佛珠曦妃娘娘收了么?” 妙心摇了摇头道:“没有,那时您还让弟子将那佛珠供奉在大皇子的金棺前,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才收回来的。” 慧觉一脸讳莫如深的道:“既然没收,那为何我不能送给陛下?佛祖渡人,也并非只是渡一人,那佛珠曾渡过我,不能渡她,却可以渡下一人,又和不可?” 妙心半懵懂的挠了挠头,思忖了片刻才点头道:“弟子知道了——” 慧觉欣慰的笑了笑,然后道:“行了,后殿还有许多经卷没有整理,你且去吧。” 妙心听话的起身离去了,慧觉这才重新入定,谁知道妙心才离开了后殿,便见到了一人探头探脑的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他仔细的辨认,才认出来是跟在福清身边的金宝,他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道:“金宝公公,您怎么在这里,可是来找我师父的?” 金宝眼睛咕噜噜的转着,然后一把拉过了妙心,小声的道:“妙心小师父,借一步说话?” 妙心不明所以,便被金宝拉着出了后殿,金宝笑道:“陛下有事要问您,只不过慧觉大师在里面礼佛,我也不便打扰,陛下说您是跟在慧觉大师身边的,有些事情问您也是可以的,您看看您方便跟着奴才走一遭?” 妙心见金宝如此的客气恭敬,也不好推拒,便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不过我要先跟我师父说一声——” 金宝忙拦着道:“我会去跟慧觉大师说的,咱们快走吧,奴才方才在外面等着您说来,已经耽搁了,要是再晚一些怕是福公公要怪我办事不利了。” 妙心见金宝面上的确十分的焦急,便也正色道:“那咱们还是快去快回吧,莫要连累你被斥责——” 妙心知道宫里规矩大,也没有多做他想,忙跟着金宝朝着养心殿的方向去了,到了养心殿,福清见到他们二人,赶紧迎了进去,随即和金宝便又退了出来。 殿内一下子便只剩下了妙心和拓跋玥,妙心第一次和拓跋玥单独在一室,直觉的拓跋玥即便不说话,也给人一种高位者自然而然的压迫感,虽然他深知众生平等的道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做不到那样淡然。 拓跋玥似乎能察觉到他的紧张,便笑了笑,妙心见到那笑容,越发的心惊了,他忙后退一步,道:“小僧听说陛下有事问小僧——” 拓跋玥见到妙心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便有些头疼,分明自己已经尽量的摆出了和善的表情了,怎么感觉在妙心这里,越发的显得可怖了许多? 他有些尴尬的清咳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了一串佛珠,摆在案几上,轻声道:“今日在宝华殿,朕见到你一直盯着这串佛珠看,可是有什么缘由吗?” 妙心没有想到叫自己来,竟然是为了一串佛珠,他以为拓跋玥是怀疑慧觉给的这串佛珠有问题,便忙道:“不是不是——这佛珠是师父时常戴在身上的,十分的珍视,小僧只是好奇,师父竟然将这串佛珠赠与了陛下——” 拓跋玥眯了眯眼睛,妙心年纪不大,心思单纯,且出家人不打诳语,自然是不会说谎的,但是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今日他的那副神色,分明是错愕,他想了想,便换了一种说法道:“原来是这样,朕今日只不过是去找慧觉师傅,听他讲经,大师便赠了这串佛珠给朕,又见到你”盯着这佛珠看,便以为有何不妥——” 拓跋玥语气故意顿了一下,妙心本就有些紧张,又听得拓跋玥这样的口气,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小僧——小僧只是有些奇怪——” 拓跋玥了然,果然这小和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妙心道:“这佛珠没什么不妥,也真的是师傅时常带在一身上的,只不过这佛珠曾经被供奉在大皇子的金棺前,后面才被师傅收回来,小僧只是没想到,师傅会赠这佛珠给您。” “麟儿?”拓跋玥一怔,不知道为何,他心中只觉得微微的一酸,一个女子悲伤又失望的脸便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妙心点了点头道:“师父曾经打算将这串佛珠赠给曦妃娘娘,不过曦妃娘娘不收,师父就把这手串供在金棺前了。” 拓跋玥蓦地睁大了双眸,他猝然起身,道:“你说,慧觉师傅曾经打算将这佛珠赠予曦妃?” 妙心不知道为何拓跋玥有如此大的反应,他一脸天真的道:“是啊,师傅还跟我说,佛渡世人,曦妃娘娘心中苦,过去也苦,便打算将这佛珠赠给她。” 拓跋玥心中有压抑不住的波涛,像是即将出海的人,看着天际阴云密布的那种紧张和惶恐。 他问道:“慧觉大师和曦妃可是相识?” 妙心越发的不解了,他不知道为何拓跋玥今天会问自己这么多的关于曦妃的事情,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已然说了这么多,若是此时装作什都不知道,眼前人也必然不会相信而且还会连累自己的师傅。 且他又想到自己师傅今日淡然的神色,便也犹豫的道:“曦妃娘娘曾到过昭化寺,的确是有些交情的。” 他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说法并不妥当,便补充道:“曦妃娘娘那时好像在找什么书,便几次三番的请求了师傅前往了藏经阁。也是那个时候便相识了,师傅还说,曦妃娘娘仁慈,心系天下。” 拓跋玥越发的觉得奇怪了,他从未知道禾曦竟然和慧觉相熟识,且也从未听说,禾曦要找什么东西。 他沉声道:“那你可知道她要找的是什么?” 妙心摇了摇头道:“这个小僧就不知道了,不过藏经阁里都是一些古书,哦,对了,我师兄妙慧可能知道一些,他一直守着藏经阁,或许他知道的多一些。” 拓跋玥只觉得好像背后有一张网渐渐的显露了形态。 他深吸一气,沉声道:“好,你先回去吧。” 妙心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拓跋玥松口,也让他松了一口气,他松了一口气,便让金宝将妙心送回去了。 金宝十分的聪明,他忽然想到之前妙心说想先告诉他师傅,便小声的提醒道:“妙心小师傅,今日的事情,依照奴才的意思,还是不要告诉您师傅了吧。” 妙心原想着该怎么和慧觉交代,听见金宝的话,他有些纳闷的道:“金宝公公何出此言?” 金宝讪讪的笑道:“虽然说慧觉大师是得道高僧,但是人非草木,若是让他知道了陛下今日怀疑这手串——怕是不妥——” 妙心也只是略一思忖,便被金宝说服了:“也对,只不过金宝公公可知道为何陛下对曦妃娘娘的事情这般上心?” 第四百三十一章 疑云(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他见到金宝神色有些为难,忙歉意的道:“阿弥陀佛,小僧不该这样问,公公当做没听见罢了。” 金宝知道他真挚,便也凑近了些许道:“不是奴才不愿意说,只是奴才也不知道,妙心小师傅,今天的事情,你可万万不可同不认识的人说——” 妙心忙道:“自然,自然,金宝公公放心。” 说笑间,两人便已经到了宝华殿,却不巧正见到慧觉站在宫门前朝外面张望,金宝清晰地见到慧觉见到妙心时,眼中的欣喜,但是对于为何妙心是被金宝送回来了,又是去了哪里,见了谁,他竟然都不过问,只是对着金宝点了点头表示了感谢,便将妙心带了回去。 拓跋玥让福清去调查当时一同前往昭化寺的下人们,却发现,竟然无人对平平无奇的禾曦有任何的印象,查下去几乎一无所知,就在事情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个小宫女暗中找到了福清。 道:“奴婢原来是未央宫服侍皇后娘娘的,公公之前问奴婢,奴婢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件事情,比较异常,那个时候,才住在寺里几日,奴才便无意中听见了巧儿姐姐跟皇后娘娘禀告说是曦才人,哦不对,是曦妃娘娘求了主持去了藏经楼。” 福清蹙眉,原来还真的有这种事情,他面色不变,嗯了一声继续道:“然后呢?” 那宫女见到福清态度还算是和缓,便继续道:“虽然不合常理,但是皇后娘娘也并不能用这个事情去找曦妃娘娘的麻烦,但是后面有一天夜里,寺里闹了起来,听说是藏经楼丢了东西,皇后娘娘正巧让奴婢去打听,奴婢去了,听说是丢了什么经书,但是主持没有说什么,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件事,妙心倒是并没有跟拓跋玥说,但是这宫女说的也并不详细,福清再问什么,她也答不出什么了,虽说也是服侍在兰若的身边的,但是毕竟不是心腹之人,能知道的事情必然很少。 不过也不算是一如所获,福清将自己调查到的东西告知了拓跋玥,拓跋玥忙让人悄悄的去昭化寺,将妙慧带来。 而人才派出去没多久,便听得外面有人来禀报,说是慧觉方丈求见。 拓跋玥和福清互相对视了一眼,均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疑惑,福清让宫人将人引进来,随后打发了殿内洒扫的下人出去了,慧觉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妙心。此时的妙心满脸通红,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躲在大人的身后,垂着头,手指不断的拈着衣角。 而慧觉却闲庭信步一般,神色从容,不卑不亢,他恭敬的施了一礼,随即从怀中拿出了一本破旧的书,书页都已经泛黄了,透露着陈旧的气息。 福清看了看拓跋玥,随即上前将那书籍接过,送到了拓跋玥的手边,拓跋玥垂眸,只见到上面是用古文字写的《姑苏国志》。 慧觉开门见山的道:“妙心已经将陛下的话告诉贫僧了,陛下应该是已经派人去了昭化寺了吧,陛下不必多此一举,当年曦妃娘娘想找到,就是这一本《姑苏国志》——” 拓跋玥看了看妙心,妙心心中畏惧,便下意识的道:“小僧——小僧只是怕给师兄热麻烦,这才告诉了师傅——陛下赎罪——陛下赎罪——” 慧觉见到妙心跪在地上,自己也双手合十的道:“妙心他既然已经答应了陛下,如此的确算是言而无信,但是还望陛下念在他少不更事,且又算是惦记自己师兄的份上能饶他一次,作为交换——” 慧觉的目光在拓跋玥手边的那本姑苏国志上看了一眼,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拓跋玥只是随意翻看了一下,便见到这本书后明显的损坏的痕迹,他蹙眉道:“这本书后面的东西去哪里了?” 慧觉坦然道:“被人撕掉了——” 拓跋玥下意识的道:“被谁撕掉了?” 慧觉摇头道:“这个贫僧便不知道了,那人武功极高,只身便能闯进藏经楼,曦妃娘娘找到这本书的时候,后面已经被人撕掉了。” 拓跋玥的眉头锁的更深了,慧觉话中的深意已经很明显了,那黑衣人和禾曦,都是在找这一本书,只不过是禾曦晚了一步,也就是说,那小宫女说的藏经楼闹了贼,丢了经文,所指的也就是这件事情。 可是这书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能让这两人都趋之若鹜,而禾曦找这本书又是想要做什么呢? 众人见到拓跋玥半晌不说话,都面面相觑,还是慧觉张口道:“贫僧的徒弟妙慧,一直负责看守藏经楼,只不过他为人耿直,不会变通,若是陛下派人去强行询问,怕是会有所损伤。” 拓跋玥没有想到慧觉竟然这般自信,便也颔首道:“既然慧觉大师已经将朕想知道的都告诉朕了,那这妙慧师傅,朕便不用叫人去请了,只不过还有一事,朕不明白,希望大师能告知。” 慧觉下意识的转动了手心的佛珠,他温润的笑了笑,随即道:“陛下但说无妨——” 拓跋玥将手心覆在那本《姑苏国志》上,幽幽开口道:“从大师的口吻中,能听出您的这位妙慧师傅应该是武艺出众是吧。” 慧觉谦恭有礼,只是含笑道:“恪守其职——” 拓跋玥忽然嘴角迁出一抹笑意,像是一直狐狸,他道:“既然让他来看守藏经阁,想必必然是昭化寺的佛门重地了,为何让一个后宫女子随意出入?” 慧觉没有想到拓跋玥能从自己一句特别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话中,发现线索,可见这人心思缜密到了什么程度,他面色不变,忽然抬头道:“因为她想说她想救一个人——” 殿内瞬时便寂静无声了,福清几乎连呼吸都止住了,拓跋玥更是瞬间握紧了拳头,他忽然觉得心中一酸,眼眶便有些潮湿了,他一字一顿的道:“她——她可说了是救何人?” 慧觉却并不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拓跋玥,拓跋玥只觉得他的目光澄澈悲悯,好像是青天洒下的一米阳光,让人的心都跟着清明了起来。 慧觉摇头道:“具体是何人,贫僧并不知道,但是贫僧知道,那个时候,蜀中时疫,剩余的贫僧不敢妄自揣测——” 慧觉从养心殿离开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他出了养心殿的正门,正见到夕阳从高高的城墙上落下,留下了一抹灿辉,妙心仰着脸看着慧觉的侧颜,疑惑的道:“师傅,弟子不懂。” 慧觉转回身,有些爱恋的摸了摸妙心的小脑袋,笑道:“妙心,人活于世,无愧于心便可,或许我找到了渡人渡己的方法呢?” 他转回身,远远的看向了宫墙的另一处,哪里是一片废墟,整个宫殿还残留着大火烧过的痕迹,那正是秋露殿,慧觉的笑意里带着释然和从容,他率先离开,但是妙心还是不能理解慧觉话中的深意。 然而就在拓跋玥想再调查什么的时候,次日便从宝华殿传来了不好的消息,慧觉死了。 这个消息,即便是拓跋玥也是不能相信的,明明昨日,慧觉还好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他忙带着人去了宝华殿,才入了内殿,便听到了压抑的,小孩子的哭声,是妙心。 其余的僧人都是一脸悲伤的站在原地,只有妙心,伏在慧觉的床边,泣不成声,福清上前想将妙心搀扶起来,哪知道妙心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被福清拉起来,便想着朝着慧觉的身上扑。 他是年纪最小的,如此悲情流露,就连站在一旁的金宝都忍不住的侧过脸去擦了擦眼泪。 拓跋玥见到慧觉神色安详,浑身上下也内有半分的伤痕,便转头问道:“是谁第一个发现尸身的。” 一个身材瘦小的僧人,战战兢兢的站出来道:“是——是小僧——今日,大家都在宝华殿的正殿等着住持带领大家诵经祈福,却不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没有等到,我便跟一个师兄知会了一声,然后来主持的房间来寻他,谁知道敲门也无人应答,还想着可能是不在,却不想正巧见到了妙心师弟,师弟说他没见到住持出门,应该还在房内,然后我们便进来了,然后就——就——” 说着,他指了指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般的慧觉,下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福清见到妙心几乎已经哭晕过去了,便将他交给了一旁的僧人们,这才对着拓跋玥道:“奴才已经请了太医了,陛下看这事——” 拓跋玥隐隐的觉得这件事或许和昨日的事情有关,但是妙心现在悲痛欲绝,也不好问昨日回了宝华殿,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很快,太医便到了,留在内殿的僧人们也被三三两两的待下去问话了。很快,太医尸检的结果便出来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疑云(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慧觉身上并没有伤口,但是舌根发黑,指尖也隐隐泛着青灰色,是中毒。a href= target=_blank 拓跋玥猛地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众人都惊得跪倒在地,殿门口也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女子的声音,福清朝着外面张望了一下,便对拓跋玥道:“陛下,是安妃娘娘。” 说话间,萧奈便扶着玳瑁的手入了内殿,扫了一眼地面上狼藉的杯盏,小心翼翼的道:“臣妾见过陛下。” 拓跋玥只觉得额角的血管突突的跳着,好像要冲破出来一般的疼痛着,福清见到拓跋玥的脸色有些难看,急道:“陛下,你是不是身体不适?” 萧奈满脸的紧张,忙到了一杯热茶,放到了拓跋玥的手边道:“陛下不要动怒,慧觉大师的事情,方才臣妾已经听说了,这事情要慢慢的查,但是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拓跋玥只觉得手有些才颤抖,他并不理会萧奈,只是看着福清道:“酒——” 福清也看出了拓跋玥这是头风犯了,他无奈的叹了一声,才转身想拿酒,便听见拓跋玥的声音幽幽的从背后传来道:“算了,陆川的药你可带了?” 福清心中一喜,忙道:“带了,带了,奴才随身带着。” 拓跋玥摊开了掌心,福清忙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藏青色的瓷瓶来,从中倒出了一枚黑褐色的药丸来,拓跋玥的蛊毒引起了头风症,也算是蛊毒引起的并发症,陆川按照古方配了药丸,却不想之前为什么,拓跋玥一直拒绝服药,而是选择用酒来麻痹自己。 不过福清也不敢过问,现在拓跋玥能主动服药,也算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陆川的药见效十分的快,服下不过半柱香的时辰,拓跋玥便觉得精神渐渐的放松了下来,看着地上跪着的太医,他扶了福清的手起身道:“可能查出是因为什么东西中毒?” 那几名太医面面相觑,半晌其中一名太医膝行一步上前道:“中毒无外乎食物,或者是毒气,或者是毒针等,现在不方便检查慧觉大师的身体,微臣们也不敢妄下断论,还请陛下能给微臣们两天时间——” 拓跋玥起身道:“一天,若是办不到,提头来见朕吧。” 说着便起身离去了,萧奈和福清忙跟了出去,剩下的宫人们忙忙前忙后将慧觉大师的遗体送去了太医院做下一步的检查。 很快,慧觉大师中毒身亡的消息便传遍了皇宫内,连德太妃也有些焦心,她让蕊枝去请了拓跋玥到寿康宫,随即道:“陛下,哀家听说慧觉大师在宝华殿中毒身亡,可是有什么线索?” 拓跋玥对德太妃向来是恭敬有加的,见到德太妃如此,也只得道:“只是说是中毒,但是中的何毒,又是怎么中的毒,太医院正在查——” 德太妃有些有心冲冲的道:“陛下你才登基,现在慧觉大师又忽然在宫中暴毙,实属是古怪极了,这件事陛下可有打算了?” 拓跋玥不动声色的抚着挂在自己腰间的那一串紫檀菩提子的佛珠,眼神锐利一闪,好像是一柄猝了寒冰的刀剑,道:“朕心中已然有了断论。” 德太妃自然是相信拓跋玥的,她神色犹豫了片刻,忽然道:“哀家听说你最近在调查曦妃的事情?” 拓跋玥的从未想过要瞒着德太妃,算起来,德太妃和他的母亲萧贵妃也算是相识的,且之前德太妃受他所托,在宫里也几次三番的帮助禾曦,拓跋玥自然是十分感激的,所以也不瞒着他,便点了点头道:“朕只是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些奇怪。” 德太妃叹息一声,其实她也是喜欢禾曦这个人的,后宫的女眷,她见得多了,但是所有人的笑容背后都藏着不同的心思,虽然每个人都不同,但是暗地里的小心思却都大同小异,都是想踩着别人往上爬,尽自己所能的却接触那个尊贵无比的位置。 西凉的王宫也是,大历的皇宫也是,她看过了太多,但是唯独禾曦是不同的,她不争不抢,虽然她看似的谦卑温驯,但是偶尔她能看出禾曦眼底一闪而过的执念。 这般想着,她便觉得有一种怜惜从心底蔓延而生。 她道:“那个时候她被打入了冷宫,虽说四皇子对她惩罚的有些过了,但是后来哀家听说,皇帝对她已经有些网开一面了,但是不知道为何,她竟然犯了那样的错误,那个时候哀家便想着,看似平日里十分聪慧的样子,却也急功近利。” 拓跋玥蹙眉问道:“看来太妃娘娘也知道一些,可否一一告知朕?” 德太妃在软塌上调整了一个姿势,蕊枝忙取了一个绣墩垫在了德太妃的脚下,随即笑道:“陛下若是不嫌弃,让奴婢来说吧。” 她见到拓跋玥点了点头便道:“那个时候,四皇子带着咱们太妃娘娘和大皇子一同去了昭化寺祈福,却不想曦妃娘娘不知道怎么了。竟然穿了一身先皇后的衣服,画着先皇后最喜欢的妆容,出现在陛下和众人面前,却不想弄巧成拙,反倒是惹了四皇子的震怒,当即发配她们回了宫。” 先皇后,那不就是沐锦。 拓跋玥直觉得好像真相和自己只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窗纸,一伸手,便能戳破眼前的迷雾。 蕊枝姑姑叹息一声道:“其实太妃娘娘那个时候也是想拉曦妃娘娘一把,毕竟大皇子命苦,若不是曦妃娘娘心善,怕是这孩子也保不住小命,虽然——” 她忽然梗住了,见到的德太妃擦了擦眼角,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道:“奴婢该死,哪壶不开提哪壶——太妃娘娘——您仔细着身子。” 德太妃长叹一声,用帕子试了试眼角,随即释然的道:“算了算了,人啊,上了年纪,总是喜欢这样的伤春悲秋的,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那件事,虽然哀家最开始是怨她的,总是觉得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她,但是这时间久了,哀家也相开了,发生那样的事情,她应该不比哀家心里好受多少,不过好在最后那个贱人被处死了,也算是给麟儿一个交代了,只不过哀家私心里想着,这个孩子能投身到一个好人家,别生在皇室了。” 拓跋玥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的愧疚,但是更多的,是对禾曦的思念,他很想找到她,直接问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做的这些事情,目的又是什么,见到拓跋玥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 德太妃便缓了缓声音道:“你看哀家,人老了就是爱唠叨,对着,今日正好陛下来了,哀家有个东西要托付会你——” 她看了看蕊枝,蕊枝忙去了偏殿,将之前已经收拾好的那一套玉盏拿了出来,还有一批绣着并蒂莲花的双面绣出来,道:“这是太妃娘娘和安妃娘娘准备的贺礼,陛下可否一起送去西凉?” 拓跋玥回过神,道:“这是自然的,摄政王曾经也帮过朕,按理说,朕本应该亲自去以示诚意,但是现如今宫里出了人命案,朕担心会有人对太妃和后宫诸人不利——” 德太妃欣慰的摆手道:“陛下派个得力的人手去就好了,陛下国事为重。” 拓跋玥也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又陪着德太妃说了闲话几句,才离开了。 却不想夜间,正在众人都沉浸在睡梦中时,太医院却走了水,一连烧了两间药房,才被人发现,然而那时,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拓跋玥和福清赶到太医院的时候,整个太医院已经一片狼藉了。 好在王朗已经派人将火扑灭了,见到皇帝来了,太医院的一行人都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一个个人脸上都是黑一块,白一块的,看着十分的狼狈,拓跋玥蹙眉看着远方的禁卫军在收拾残局,便沉声问道:“可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中一名年纪看着有些年轻的小太医哭着道:“微臣也不知道这火是从什么地方燃起来的,只知道发现的时候,已经烧了西侧两间药房了,西侧的药房里放的都是一些晒干了的草药,烧起来也十分的快,火势也控制不住——微臣——微臣——” 他显然是吓坏了,福清听着有些着急,忙打断他的话道:“那可是有人员伤亡啊?” 那小太医摇了摇头,苦着脸道:“没有人员伤亡,本来就是夜里,太医院只是留了包括微臣在内的几名太医值夜,且房间又是在东侧,否则也不会火势大了才发现。” 拓跋玥耳中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只觉得好像被自己忽略了什么。 福清听着那小太医的话,得知没有人员伤亡,便也松了一口气,道:“若是只是毁损了一些药材,也无妨,没有人员伤亡,便是万幸,现如今天干物燥,许是有人不注意——” “慧觉的尸身呢——”拓跋玥忽然道。 那小太医明显一怔,显然是不知道拓跋玥话中的意思的,福清也刹那间醒悟过来,暗道一声不好。 第四百三十三章 疑云(七)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果然,其中一名太医猛地反应了过来,惊声道:“对——大师的尸身还在西侧的药房中——” 拓跋玥神色铁青,火势渐渐的小了,禁卫军也在整顿混乱的场景。a href= target=_blank 王朗自然也在其中,不过他先是去了太医院的后院,许久才回来复命,他沉声道:“陛下,火已经扑灭了,但是慧觉大师的尸身,属下已经看过了,没有留下来,而且走水的原因——”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但是也只是一瞬,便低下头去,补充道:“未明——” 拓跋玥只是觉得头风症又犯了,额角隐隐作痛,他有些烦躁的按了按额角,道:“带朕去看看那间原本存放慧觉大师尸身的药房。” 王朗下意识的抬头,道:“陛下——陛下万金之躯,怕是不宜过去。” 拓跋玥倒是觉得今日的王朗有些怪怪的,他蹙眉道:“王朗,什么时候你也会说这样的话了?” 是啊,曾经他们像是老鼠一样,只能暂居在地下的皇陵中,现在难道却不能见一所被火焰损毁的房屋么?王朗微微的捏紧了拳头,拓跋玥已然让其中一名太医带领着,去了那药房了。 那处药房并不大,是往日里用来存放易的药材的,因着这些药材金贵,便单独开了一间这样的药房,除了冬日,四季冰块不断,所以也是最适合储存尸身的。 却不想这火势太大,竟然连这里都烧了起来,拓跋玥不顾满地的惨灰和药渣,一步步的往里走去,然而走到了那药房的门口时,他却顿了顿,福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到了几个烧毁极其严重的木桶,立在墙角,而房间的另外四角也同样放着相同的木桶。 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异样来,拓跋玥只是在屋内赚了一圈,燥热浑浊的空气让他的头痛症愈发的加重了,王朗一路跟着,却并不言语,也就是半个时辰,拓跋玥才长叹一声道:“行了,这里的善后工作交给禁卫军吧,王朗,你没问题吧。” 王朗忙不迭的欠身道:“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陛下放心便是。” 等着拓跋玥走后,王朗才吩咐众人道:“你们先派几个人将今夜值夜的太医们送回府上去,剩余的人先从东边的屋子清点,看看损失多少,明日再去内务府报备。” 他有条不紊的吩咐了下去,众人纷纷领命退下,一时间西侧药房便只剩下他自己了。 见到众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王朗便又绕道了西侧药房的后门去了,此时天色尚且有些昏沉,加上高大的树木掩映,许多东西都看的不甚清晰,但是即便是这样,也能看出站在宫墙下,有一名身穿夜行衣,身材娇小的女子立在那里。 她一双眸子精光闪烁,隐隐带着丝丝的敌意,她道:“怎么?你竟然没有告诉陛下?” 王朗眉头蹙起,显然十分的挣扎,道:“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情?” 玳瑁见王朗这样,便已经知道了其实王朗并没有将今日的事情告诉皇帝,便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道:“王朗,这件事我也只是听从别人的命令罢了。” 王朗不顾身后满是灰烬,一头靠在墙上,他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当真会到来,他最开始来巡视的时候,便和正打算离开的玳瑁撞了个正着,而现在玳瑁的话几乎就是认同了他的猜测。 又是命令,又是命令。 这两个字好像是两个有生命的小人一般,狠狠的扯着王朗的神经,玳瑁见到他这样,便轻声道:“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啊,安妃娘娘让我来毁尸灭迹,我便也只能照做,我弟弟甚至我腹中的孩子都攥在他们萧氏一族的手上,我不得不——” 王朗忙拉过了玳瑁的手,柔声宽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苦衷。” 玳瑁抬起泪盈盈的双眸,一双蝶翼一般的长睫微微的颤抖着问道:“怎么办,要是查出来,安妃娘娘定然不会护我——” 王朗神色坚定了下来,安抚似的道:“放心,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玳瑁唇角挑起了一抹微笑,她依偎进了王朗的胸膛中,柔弱的道:“我想早些脱离这个皇宫,到时候我带着弟弟,我们三个一起过平淡的日子好不好?” 忽然她笑了笑,一只手扶着腹部,摇了摇头道“不对,是四个——” 然而,此时的王朗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其实他隐隐知道了拓跋玥在调查什么,而先是雨雪,再是慧觉,这些人都是和她有关的,和那件事情有关的,加上今晚的玳瑁的出现,更加印证了王朗的猜测,萧奈是在杀人灭口,让当时知道事情真相的人都不能说出实情来。 他忽然想到了曾经跟在拓跋玥身边的陆然和那名府医,这两人听说都因为以下犯上被处置了,萧奈竟然如此的明目张胆,那下一个,下一个人是谁?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打了个寒噤,他不禁垂头看向了怀里的玳瑁,她好想是在笑,但是那笑容却有些冰冷的,好像是带了阴谋得逞的得意,他下意识的推开了玳瑁,玳瑁身子不稳,但是她还是有些功底的,并未摔倒,她蹙眉道:“怎么了” 王朗别过脸去,道:“时候不早了,现在也没人会注意你,你还是先回去吧,省的在外面呆的时间久了,节外生枝。” 玳瑁有些纳闷的看了看王朗,只是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异常,但是一时间竟然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待她再想问什么的时候,远处已经传来了脚步声,是一名侍卫。 玳瑁神情紧张,忙转身翻墙离去,那侍卫转过来见到王朗正呆呆的立着,便奇怪的道:“统领,原来你在这里啊。” 王朗回神,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那侍卫细细的打量着王朗面上的神色,但是他本肤色便有些黝黑,现如今天色又有些昏沉,也有些看不清,听见王朗开口,那侍卫便忙将手中一个赤金打造的盒子拿了出来,王朗不明所以,接过来用袖子擦去了那盒子上的灰烬,便见到上面的祥云龙纹的图样。 王朗将那盒子打开,只见到里面是明黄色的绸缎里布,而盒子内整齐的摆放着三瓶通体藏色的瓷瓶,王朗一眼便认出了是那日福清从怀中拿出来的东西,想来是陆川研制的专门为了缓解拓跋玥的头风症的。 王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忙打开了其中一个瓷瓶的塞子查看,果然,虽然赤金无法点燃,盒子内的东西得以保全,但是盒子内的药丸却无法承受住外界的高温,全部都融化掉了。 那侍卫道:“这是在那药房中发现的,属下见到这东西金贵,不敢私自处置,便交由统领了。” 王朗将和盒子重新收好,道:“我知道了,你们今日将这里面的东西收整好,我去见陛下。” 而另一边,拓跋玥才回了养心殿,便蹙眉坐在软塌上了,福清早在太医院的时候便察觉到了拓跋玥的不对劲,而此时见到拓跋玥这般,便知道他的头风症又犯了,他一边从怀里拿出瓷瓶,取了一枚药丸出来,见到拓跋玥服下,这才耐心的劝道:“陛下,您最近头风症发的越发频繁了,陆川太医又不在宫里,不如您下旨将陆川太医召回宫吧,即便是妙夫人要安胎,派一个别的太医去也行啊。” 拓跋玥斜睨了福清一眼道:“事到如今,你还觉的这皇宫里比翠山行宫安全?慧觉被人投毒,现如今尸身也不保了,这些都是在朕的眼皮底下发生的,若是殊妙进宫,怕是都活不过一晚吧。” 福清语滞,他叹息一声道:“可是陛下,即便您是想等着合适的机会再将背后的人一网打尽,但是您也不能不顾及您的身体啊,这两日您的头风症接连发作,陆川太医留下的药丸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他回来。” 拓跋玥缓缓的笑了笑道:“陆川虽然说制药一流,但是也并非只他一人不是?” 正说着,拓跋玥只是觉得有些困倦,便嘱咐福清道:“好了,朕先睡一个时辰便要上朝了。” 福清也不敢太过于打扰,只得退了下去,然后垂手候在殿外。 王朗求见的时候,拓跋玥已经睡下了,福清看过了王朗手中的赤金盒子,哀叹一声道:“真是多事之秋,这药制作不易,本就没有几颗,现在这些又全都毁了,真是——真是——唉——” 王朗见他唉声叹气,便道:“这药虽然珍贵,但是也不是绝无仅有的,让陆太医再制便是了。” 福清见到他说的轻巧,又想起宫里接连发生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算起来都是因为禁卫军守护不力才引起的,他便不由得将怒气撒到了王朗的身上,恨铁不成钢的道:“王朗,我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啊?陛下将这么重要的之位托付给你,你看看现如今,宫里人心惶惶的,就是因为月七不在,月七要是在——哼——” 王朗知道福清心中有火气,便也只能受着,又听他提起了月七,便道:“月七那边可是有了什么收获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疑云(八)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福清叹了一口气道:“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a href= target=_blank ” 说完之后,又觉得心烦意乱,满心不满的道:“行了行了,你还是先去调查慧觉大师的案子吧。” 说完又看了看手中的锦盒,自言自语的道:“看来这药要重新找人配置才成。” 王朗却不离开,福清蹙眉道:“我说王统领,太医院现在乱作一团,你还候在这做什么啊?” 王朗回神,支支吾吾的道:“我——我有一些事情要同陛下说,想等着陛下上朝。” 说完他面色一红,福清是宫里呆老了的人了,一眼便看出了王朗的心思了,他上前一步,伏在王朗的耳边轻声道:“我说王统领,你该不会是想要提亲事吧。” 王朗被戳破了心事,也不好反驳,只得神色复杂的道:“是——虽然现在是多事之秋,但是——但是我想早日迎娶玳瑁——” 不知道为何,王朗的声音越发的低沉了下去,福清没有想到王朗竟然对玳瑁用情如此,他恨铁不成钢的沉声道:“我说你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玳瑁姑娘千好万好,就凭着她是安妃娘娘的人,这手上就不可能太干净,若是以后——” 他的声音猛地顿住,复又失望的摇了摇头道:“你是一直跟着陛下的,这些事情想必你比我清楚,随便你吧。” 说完便靠着一旁的廊柱假寐了起来。 但是王朗却怎么样都没了睡意,便也不打扰福清了,远远的候在一边。 养心殿内,服了药的拓跋玥睡的极其沉重,但是睡的却并不安稳,恍惚间他好像是来到了一个荒草不生的地方,头顶烈阳高照,照的人头晕眼花,眼前的场景看的并不真切,隐隐有白茫茫的雾气,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前方出现了一个山谷,山谷有一个不大的入口,像是一个巨兽,张着血盆大口,等着猎物的到来。 拓跋玥径直朝着那山谷走去,好像山谷中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恍惚间,他便到了山谷前,人还未进到山谷中,便见到从里面走出了几名身穿着怪异白色纱服的人,他们头上戴着纱巾,手上也是用粗布做的手套。 拓跋玥只觉的这样的装束他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一般。 他想继续朝里面走去,但是人还未走进去,便被拦住了,那人口型一张一合,好像是在说什么,但是拓跋玥却挺不真切,但是冥冥之中好像是什么东西再告诉自己,只要走进去,走进去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一把推开了那人,快步冲了进去,却不想迎头撞上了两个人,那两人正抬着一个担架,经过拓跋玥这么一撞,担架上覆盖着的白色的麻布从尸身上滑了下来,漏出了躺在上面的人,唇色苍白,面庞消瘦,好看的秀梅也没了往日的生机,就连眉间的朱砂,也显得没了颜色。 拓跋玥瞬间惊醒,从床上坐起。 明黄色的床帐外,隐隐有天光透进来,原来是梦啊。 拓跋玥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只看见掌心滑腻腻的一片,几不可见的颤抖着。 他觉得心口发闷,只以为是噩梦的原因,轻声问了守在外面的宫人,是什么时刻了,有宫女上前轻轻地撩起了幔帐,柔声道:“陛下,是该上早朝了。” 拓跋玥点了点头,道:“去唤福清进来服侍吧。” 众人也早已习以为常了,也只是将朝服和温水备好,便有序的退了出去了。 福清先是净了手,这才服侍拓跋玥更衣,他见到拓跋玥面色有些苍白,看起来竟然比昨天更加难看,便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拓跋玥取了帕子净了脸这才道:“可能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说完他便看见了候在殿外的王朗,问道:“王朗怎么在?” 福清没什么好气的瞥了一眼外面,并不做声,拓跋玥只是以为是慧觉的事情有了头绪,便传了王朗进殿,王朗一夜没睡,下巴已经有个淡青色的胡茬,显得有些疲惫和邋遢,他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这才道:“属下今日前来,是为了求陛下赐婚的。” 拓跋玥放在腰间系腰带的手一顿,下一瞬便继续手上的动作道:“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之前朕已经让内务府看了日子,半个月后就是良辰吉日了,你们准备成婚吧。” 王朗先是没有想到拓跋玥竟然真的让内务府看了日子,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心中感情错综复杂,竟然僵在了原地忘记了谢恩。 直到拓跋玥从自己的身边走过,才回过神来,伏在地上谢了恩,拓跋玥走在门前的脚步一顿,吩咐道:“一个月后是西凉摄政王的大婚,摄政王也算是帮过朕,只是送贺礼怕是有些不妥,这样吧,这次你亲自押送去西凉,以表诚意。” 随即想到了什么,又道:“想来那时你和玳瑁也是新婚,便带着她一同去吧,算作是朕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了。” 王朗有些受宠若惊,忙俯身谢了又谢。 慧觉的事情久久查不出头绪来,案子便押了下来,虽然慧觉离世,但是祈福却不能耽搁,因此,便找来了妙慧来暂时接替主持一位。 小和尚妙心虽然因为慧觉的死背痛不已,但是他自小跟在慧觉的身边,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却也学到了几分慧觉豁达的性子,尤其是出家人早就已经将生死看淡,所以便也将悲伤化作了祈愿,每日在佛前诵经超度。 妙慧却不尽然,整个昭化寺,他算的上是知道慧觉最多秘密的人,现如今慧觉突然离世,他是如何都不能释然的。 这一天,慧觉趁着妙心空闲,便将妙心拉到了自己的禅房,问起了关于慧觉的事情,妙心仔细的回忆了许多,却并未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妙慧性子刚硬,见到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心中越发的着急了。 妙心被逼得没了办法,思来想去,才苦着脸道:“我也说了,那日从养心殿回来,师傅便说想一个人闭关礼佛,便自己去了寝殿,我也就回去了,第二天看见了一个师兄说师傅没有去前厅,便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后面的事情,的确是妙慧已经问了好几遍,饶是妙心说了再多,也都是一样的。 妙慧便有些心灰意冷了,看来慧觉当真是死不瞑目了。 而慧觉死后,萧奈却是日日都要来宝华can bai的,为此也没有人怀疑什么,而因着她宫妃的身份,自然是不能众多僧人在正殿一同can bai的,而之前慧觉的房间距离正殿只有一墙之隔,既能听得见僧人诵经的声音,也不用同一堆男人混在一室,于是便将慧觉的房间收拾了起来,当做了一个临时的偏殿了。 萧奈却好像并不嫌弃,也不觉得这房间曾经死过人晦气,反而日日都要去can bai。 这日也不例外,本按照往常的惯例,晨起诵经一个时辰后萧奈便会离开,但是今日,诵经还不到一个时辰,便听得有人轻轻的叩响了门扉。 萧奈和玳瑁互相对视了一眼,玳瑁去开门,才打开门,便见到小和尚妙心站在门外,手中捧着的是一卷金刚经,他见到屋内的两人,忙行了一个佛礼,随后歉意的道:“安妃娘娘,是在是抱歉,今日给您发放经文的师兄将经书弄错了,今日诵的本该是金刚经。” 说着将手里的经文递到了玳瑁的手上,玳瑁礼貌的笑了笑,随即接过了经文。 妙心也没有想进去,只是在门口,送完了经文便离开了。 哪知道才走了两步,他就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回到了那偏殿的门口,抬起手来想去敲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手却僵在了半空中。 他深吸一气,好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高声道:“安妃娘娘——小僧忘记将原本那本错误的的经文取回了,劳烦娘娘让玳瑁姑娘将经文送给小僧可好?” 很快,门被打开了,玳瑁一脸笑意的将捧在手里的经文递给了妙心,妙心抬起头看了玳瑁一眼,只见到笑容和蔼。 分明是笑着的,但是妙心却不知道为什么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忙垂下头,小声道:“谢谢玳瑁姑娘——” 说着接过了玳瑁手中的经书,便快步的离开了,玳瑁从门外回来,便见到萧奈正一脸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听见了声响便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玳瑁笑了笑回道:“那小和尚好一番感谢,这才回来的晚了一些。” 萧奈长舒一口气问道:“没有被发现什么吧。” 玳瑁摇了摇头道:“娘娘放心,那檀香是老爷从宫外寻来的,看着和平时的檀香没有差别,味道也一样,但是里面却加了一味毒药,能让吸食的人中毒身亡,虽然香灰是黑色的,但是这几天咱们每日都来这里can bai,奴婢早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香炉里面的香灰清理干净了,即便有残留,也被掩盖住了,并不会被人发现的,娘娘安心便是。” 第四百三十五章 摄政王妃(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萧奈重新缓缓的阖上了眸子,对着面前的佛像又拜了三拜,这才放心道:“那就好,不过,本宫听说内务府已经给你和王朗定了日子了?” 玳瑁神色依旧恭敬的道:“是,内务府的公公已经来告诉过奴婢了,日子定在了半月后。a href= target=_blank ” 萧奈长吐出一口气,唇角挑起了一抹弧度,她道:“虽然有些仓促,不过也来的急,对了,听说你和王朗要一同去西凉?” 玳瑁神色有些古怪的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萧奈道:“是——” 萧奈轻轻的嗯了一声道:“也是,不过你弟弟便留在本宫父亲那里吧,你们此去西凉路途遥远,你弟弟便留在京城吧,反正父亲那里也有郎中照看。” 玳瑁眉间全是愁绪,却也只能诺诺称是。 另一边,妙心魂不守舍的抱着佛经往正殿去,一个没注意,便迎头撞上了一个人,手里的经文也散落了一地,他忙蹲下去去捡,却听见了妙慧的声音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妙心是慧觉最小的弟子,慧觉也一直很担心他,说着伸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小脑袋,并没有什么异样,反倒是妙心,看着坐立难安的样子。 妙慧觉得越发的奇怪了,便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妙心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疑问告诉妙慧,便将妙慧拉进了自己的禅房中。 妙慧被他神神秘秘的行为弄得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也不急,只听得妙心缓缓的道来:“我今日去给安妃娘娘送经文,发现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 说着他挠了挠头,蹙着眉头,好像是在考虑怎么说妙慧才能理解的更好。 “安妃娘娘身边跟着的那个宫女,身上的味道很奇怪,我好像——好像在师父的身上闻过——”妙心犹豫了半天才道。 妙慧一下子变了脸色,怒斥道:“胡说!佛门中人,一心礼佛,不问凡尘之事,更何况是师父——妙心,现在师父尸骨未寒,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妙心急的脸色通红,他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师兄你听我说,我是说,那天——那天我伏在师父身上哭,那个时候没有注意,事后却好像觉得师父身上的味道怪怪的,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你也知道师父经常闭门诵经礼佛,身上都应该是檀香的味道才是,可是那天我真的闻见了一点脂粉气——” 妙慧一把抓住了妙心的肩膀道:“你是说,有人在师父死前,见过师傅?” 妙心点了点头,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妙慧眼中迸发出一点点希冀的光问道:“你可是确认了?” 妙心思忖了半晌才坚定地点头道:“确定,那香味和檀香的味道并不一样,我不会认错的,就是现在师父的尸身没保住,否则我就可以去确认一下了。” 妙慧咬牙道:“妙心,这件事情你只能,也只可以跟我说,别的人,哪怕一个字都不可以泄露,知道么?” 妙心正色的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师兄,我们要怎么办?难道要去陛下那里告发她么?” 妙慧摇了摇头,他想说,或许皇帝是知情的,但是见到妙心那期待的眼神,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是半蹲下身子,直视着妙心的双眼道:“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咱们还有半个月就出宫了,我不想再有什么差错了。” 妙心看到清楚妙慧眼中的担忧,他一脸认真的神色道:“师兄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的。” 妙慧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太医院走水的事情,最终只是以预防不当,结了案。王朗也开始张罗起来自己的婚事了,但是其实因着王朗和玳瑁在陛下和安妃面前的地位,这婚事也并没有太多让他们亲力亲为的地方。 但是王朗却逼迫着自己忙起来,好像只要忙碌起来,他便什么都抛诸脑后一般,而玳瑁,除了等待出嫁,便是偶尔出宫去见见自己的弟弟。 见到萧天虽然名义上是在用弟弟牵制自己,但是看弟弟的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几次下来,也渐渐的认识了玳瑁,玳瑁便也放心了。 而另一边,拓跋玥的头风发作的越发的频繁了,陆川留给福清的药很快便不够用了,拓跋玥又不同意将陆川调回来看诊,以免节外生枝,便想去太医院调取那药丸的配方,让人另外配置一副。 但是不巧的是,那药方也在那场大火中,不知所踪了,且配药又迫在眉睫,无奈之下,拓跋玥和福清只能先派人去翠山送了个口信,说是自己去陆川府上取了。 而彼时,陆川正在给殊妙把脉,听见了这个消息,陆川的手指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殊妙十分的细心,见到陆川神色古怪,心中便也疑惑,等着那送信的人离开了,殊妙才半开玩笑的道:“怎么,难道陆太医府上还有什么不能让陛下看的不成?” 陆川唇角挑起了一抹微笑,但是那笑意实在是太过于牵强,殊妙也并非是多事之人,见到陆川并不想说话,便也止住了心中的好奇,不再询问了。 倒是拓跋玥此时在陆川府上的书房中,看着眼前的东西,眸光渐深,福清脸色有些惨白,额头上沁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心中也为了陆川捏了一把汗水。 拓跋玥随手拿起了其中一个信封,信上的字迹飘逸却又不失工整,可见写字之人性格清冷随性。 他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抚上了那字迹的每一笔每一画,好像手下的并不是毫无生气的纸张,而是心爱女子的面庞一般。 他随手将匣子中一封信拎起来,展开,见上面的字迹一点一点的映入自己的眼帘,好像是一副画卷,幽幽的在自己的面前展开,诉说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陆伯伯,我已经去看过阿爹和阿娘,还有哥哥了,这一走不知要多久能见面了,曲终有散,天下也无不散之筵席,锦儿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以后就是要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了,安好,勿念。” 只是短短的几行字,拓跋玥却看了许久许久,好像生怕错过了什么一般。 果然,像是那个人会说的话,只留了简短的几行字,就打算这样打发了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伯父,这样的没心肝。 是的,她是没心肝的,拓跋玥觉得这样的形容形容那个女子并不为过,他也是没心肝的,但是若说是没心肝,为什么现在他的胸膛中有什么在隐隐作痛呢? 他不自觉的伸手抚上那里,记忆中恍惚手下是女子温暖的体温,他那时满是怨憎,他骂她没心,他清晰的记得,他对禾曦说:禾曦,你没有心。 是的,她没有心,却只是对自己没有心罢了,看着桌上零零散散的书信,拓跋玥忽然心中生出了一点嫉妒来,她对他,从未有过只言片语,他忽然又有些卑微的想,拓跋琛死前,她有没有对他说什么,有没有说自己想去过自己的人生? 她设了如此大的一场局,难道就是因为自己么,为了从自己的身边逃离么? 他一点一点的看下去,第二封,是几个月前,禾曦说她马上要离开大历了,出了大历,想在送信回来,怕是会十分的困难,也说了梁启已经给了她口信,会在几日后与她会合,有梁启在身边,请他放心,又说了自己的腿疾已经好了许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拓跋玥只看着那封信,便能感觉到禾曦的心中的宁静,他不自觉的想,写这封信的时候,她一定是坐在窗边,一边打算着日后的生活一边下笔的吧。 离开大历么,那是在哪个城池呢,锡州?禹州?还是北海呢? 北海之外,是一片苍茫,有传言说是仙岛,也有人说是桃源,她会想去那边么? 还是锡州,锡州之外便是西凉,他忽然想起了宁奕,好像宁奕离京的时候,正是禾曦设计离宫的时间,若是可能,相遇也不是不可能? 拓跋玥的凤眸眯了起来,眼中迸发出危险的气息来。但是凡事不可妄下断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只不过宁奕这个人,他虽然心中对他有一些判断,却始终都没有办法看穿他,他应该是见过禾曦的,难道他真的敢带着从皇宫逃出去的妃子,去西凉不成? 还是禹州? 一想到这里,拓跋玥便决定可能性不大,禹州之外便是漠北,漠北向来是马背上生活的,草原牲畜,并不适合禾曦这个从小在大历长大的女子。 拓跋玥继续打开下一封信,或许他自己没有注意到,但是站在一旁的福清却注意到了,拓跋玥的神色从最开始的震怒,到愤怒,再到疑惑,甚至现在有些喜悦? 是的,那眉梢眼角,分明是喜悦,他已经寻了一处椅子坐下来了,颇有一番要好好研究一下手中信件的架势了。 拓跋玥缓缓的展开了下一封信件,但是上面的字迹却变了,笔锋刚硬,显然是男子的笔迹,他一眼扫过,神色便紧张了起来。 因为信上并没有禾曦相关的任何消息,只是问了一个蛊毒。 第四百三十六章 摄政王妃(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即便是询问病情,信上给的信息也特别少,只是说了中蛊之人嗜睡,没有精神等一系列的症状,而未曾提及是谁中了蛊。 从称呼上来看,加之禾曦身边的人,显然这信是梁启写的。 拓跋玥紧张起来,明明之前禾曦的信中已经说过,出了大历,送信回来便会不方便了。但是这封信距离上一封信件也才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可见禾曦已经离开了大历了,可是为何梁启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送信回来,只是为了一个不知名的人身中蛊毒么? 还是说,中蛊之人就是禾曦? 这么一想,拓跋玥便觉得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他从一旁的笔架上抽出了一只紫毫笔,福清见状,忙上前沾水研磨。 拓跋玥眉头紧锁,落笔斟酌了半晌,才将那封信上提到的症状,仔仔细细的叙述了下来,又翻来覆去的对照了许久,确认没有遗漏,这才取出了自己的私印来,盖在信笺的一角,然后折好,交给了福清道:“将这封信,命人快马送到月七手上。” 福清见拓跋玥神色如此郑重,也不敢怠慢,忙将信笺收进了怀里。 拓跋玥又取过了那几封信,翻来覆去的,仔仔细细的读了许久,最终确定了那信笺中真的没有提及到自己,才放弃了。 等他自己醒悟过来,忽然觉得自己十分的幼稚,那女人能没心肝,瞒住了天下人逃走,又怎么还惦记着自己。 拓跋玥苦笑的摇了摇头,或许从自己发现那块木雕开始,心中便已经有了一种预感,而现在那预感愈发的强烈了,直到今日,他得了明确的答案,他才觉得一直悬着的心,好像有了着落。 她没死,只是不知道现在她过的好不好。 诸多复杂的情绪,慢慢的交织在一起,牵动着他的心,他很想去寻找她,哪怕远远的看一眼,只一眼,或许他也是知足的,他拓跋玥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思念的滋味,如毒蚀骨,昼夜难眠。 而此时,远在秦府的禾曦,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耳根也有些发热,如意听了,忙转过身来,关切的道:“小姐,可是着凉了?” 说着一边还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见体温正常,便也放心了许多,但是她还是伸出手来,给禾曦掩了掩被角。 禾曦整个人被包裹的,像是一个蚕蛹一般,她动了动手臂,就被如意制止道:“小姐,御医说了,您现在还不能动,至少要卧床休息半个月左右才成——” 禾曦嗔怪的笑道:“如意,你太小心了,我都要被捂得生痱子了,你就让我动一动好不好?” 说着她就想伸手掀开被子,却被如意制止了,如意一把拿起桌上的扇子,搬了个绣墩过来坐下,沉声道:“小姐若是热了,奴婢给您打扇子,您就不要想着从被子里出来了。” 禾曦直到如意是在乎自己的身子,她扭过头看了看四角供的火盆,不有的有些头痛,她生产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了,等自己有意识转醒的时候,已然是产后三天了。 睁开眼睛便见到了眼睛熬得血红的如意,她见到自己醒过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更红了,活脱脱的像是一个小白兔,还不等她问孩子的情况,如意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吓得她以为是孩子没保住,这孩子是早产,而之前她深中蛊毒,也不知道对孩子有没有影响,现在如意这副神情当真是让禾曦以为孩子没能保住。 哪知道如意一边哭着,一边抽噎着道:“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以为您就这么扔下我和小主子了呢。” 听她说起小主子,禾曦这才放下心来,精神一松懈下来,才觉得身子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她张了张嘴巴,发出的声音也干涩难听。 她有些无奈,如意注意到了禾曦的异常,忙擦了擦眼泪,从一旁的食盒中,拿出了一碗参汤来,那参汤熬得极浓,才凑到了鼻尖,就能闻到浓浓的苦涩的味道。 但是好在那参汤还温热着,想来是一直在食盒中,温水暖着的。 禾曦轻撑着喝了半碗,才有了些许的力气,开口第一句便道:“孩子呢?” 如意心中高兴,脸上藏不住的喜悦道:“小主子一切安好,您有惊无险,小主子在偏殿,有专门的奶娘和御医全天看着,您还是好好养好身体再说吧。” 禾曦仔细的打量着如意的神色,见她面上虽然十分的疲惫,但是那喜悦却是真真切切的,便知道孩子当真是没有事情。 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只觉得骨头都酥软了,借着参汤提起的力气,她想撑起身子,却觉得下肢无力,她心中一慌,面色大变。 如意忙拦住她,然后安抚道:“小姐莫慌,您之前难产,伤了身子,御医用银针封住了您的穴位,暂时您还动不了,不过御医说,只要好生调理,一个月便可痊愈了。” 禾曦虽然也知道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却不想当真如此凶险。 正说着话,便听见有笃笃的敲门声,如意一开门,便见到江怜儿的头从门后探进来,轻声问道:“可是禾曦姐姐醒了?” 如意连连点头,忙请了江怜儿进来,又仔细的掩上了房门,禾曦见她面色红润,眉宇间也没了之前的愁绪,便知道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江怜儿趴在禾曦床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片刻,才松了一口气道:“禾曦姐姐,你终于醒了——” 禾曦缓缓的扯出了一个微笑,还不等她问什么,江怜儿便将这三天发生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最开始,母后还说,老王妃和宁宇是谋逆,按律当斩的,但是王爷却说,老王爷是功勋之臣,虽然老王妃有错,但是毕竟孤儿寡母,若是处置了,康亲王一脉便绝了后了,于是便和陛下商议,将康亲王的牌位迁入皇陵,与先帝作伴,然后让二人去守皇陵,终身不得出。” 见她的神色,可以看出,她对这个结果还是十分的满意的,禾曦看了看她,心中却暗赞宁奕狡猾。 谋逆的大罪,死了虽然当时会震惊朝野,但是过了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之后,又会有多少人记得这件事? 历来只有杀伐才能起到良好的警示的作用,但是康亲王一家,只剩下老王妃和宁宇,或许现在没什么,但是难免会有有心人挑唆。 所以,宁奕的选择是对的,但是她也相信,宁宇这辈子都别想自由了。 而这样做,又会让人觉得陛下和太后宽厚仁慈,顺理成章。 江怜儿见到禾曦半晌不说话,便自责的道:“你看我,真是不好意思,禾曦姐姐才醒,想必身体也十分的疲惫,我却说起来没完,真是——” 禾曦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有你告诉我这些事情,好过于我自己去打听了,既然反贼都被捉拿了,那我也能安心的休养了。” 说起休养,江怜儿便一脸的兴奋,凑近了压抑不住兴奋的道:“禾曦姐姐,有没有想好叫什么名字?” 禾曦一怔,本想着等事情了结了,再好好的想一下,却不想孩子提前出生,竟然来不及取名字,方才如意已经告诉自己,是个女儿了,她略微沉吟了一下,正巧眼睛看见了从窗隙中透过来的微光,有了这光,连空气中的尘埃都显得雀跃欢愉了起来。 她不自觉的笑了起来,道:“离欢,沐离欢——” 江怜儿喃喃的重复道:“离欢——欢字便很好,为何叫离欢?” 禾曦笑了笑道:“人月两圆自然是最好的,但是人的一生中要面临许多离别,总是一个不断告别的过程,我希望她能尝过人间离别苦,却依旧能享尽人间欢愉,不忘此生。” 江怜儿似懂非懂,但是在她看来,禾曦定然是十分的爱这个孩子的,既然取了这个名字,自然是有她的到咯的,这般想着,她心中便释然了。 她托着腮,一脸天真的掰着手指道:“阿离,叫阿离怎么样?” 禾曦也觉得阿离十分的好听,便点头应允了,很快便有御医赶过来了,给禾曦把了脉,又用银针将禾曦腰间的穴位解开了,这才拱手恭敬的道:“穆小姐,您的腿上本就有旧疾,且不知为何,血液不畅通,您昏睡期间,臣便将您腿上的穴位封了,现在您醒了,这穴位便必须解开,只不过——” 他略微沉吟,禾曦不自觉的皱眉,那御医见到她如此神色,便也直接道:“想来您也感觉到了,穴位一开,下肢便有了知觉,会疼痛难忍,不过这是一个必经之路,只要伤势愈合了,才可以。” 禾曦只是感觉着最开始有丝丝麻麻的触感从下肢传来,那种感觉像是有万千只蚂蚁,跗骨而上,而只是片刻的功夫,那痛感便不断的放大,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向自己涌来。 www 凤唳华庭 最新章节 第四百三十六章 摄政王妃(二)网址: 第四百三十七章 摄政王妃(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很快,那种痛感便蔓延上了全身,她忍不住的闷哼了一声,那御医见她脸色苍白,却也只是忍着疼,心中便有些敬佩。 他开了一些止痛药,随即嘱咐如意,按时煎药给禾曦,便退出去了。 如意拿着药方,跟着那御医出去了,江怜儿有些不忍心的,道:“禾曦姐姐,要不然你休息一会儿吧——” 禾曦疼的几乎说不出话了,但是她强撑着,费力的道:“还好,我之前——” 她忽然顿住了,她是想说,她之前经受过比这千百倍的疼痛,而且这痛感渐渐的减轻了,或许是身子习惯了这样的感觉,但是即便是这样,她也是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另一边,如意送了御医出门,那御医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跟着如意去了一旁的房间。 房间内床榻边坐着秦夫人,身旁站着一个圆脸妇人,面容白皙,样貌和善,体态丰腴,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一旁小床上的襁褓。 如意先是福了福身子,道:“嘉宁县主——” 秦氏面上动了动,然后牵起了一个笑意来,秦昊已经被收押到监牢里面了,但是她因着这次有功,加之她娘家的原因,西太后并没有迁怒于她,而是赏罚分明,做主给他们夫妻二人和离,又另外册封她为嘉宁县主,而这秦府也改成了嘉宁县主府,自此她嘉宁,便与秦昊再无半点关系了。 经过此事,她性子也沉稳了许多,人也平和了许多,她淡淡的道:“我只是过来看看这孩子。” 那御医上前掀开了阿离的小被子,又问了问蓉妈妈平日里的一些表现,才放心道:“回嘉宁县主,这孩子虽说早产体弱,不过目前为止,还看不出什么异常。” 如意有些担忧,毕竟那日在产房看见的场景,几乎让她毕生难忘,而禾曦现在需要休养,若是此时告诉她当日的事情,怕是她也无心休养。 嘉宁县主点了点头,起身道:“你们小姐醒了么?” 如意忙点头道:“已经醒了,郡主正巧也在。” 嘉宁县主起身,嘱咐了容妈妈注意照看小阿离,便出了门朝着禾曦的房间去了,此时的禾曦已经好了很多了,如意推开门对着嘉宁道:“县主请进——” 禾曦侧头,看了看嘉宁的服侍发髻,显然也已经不是之前的太尉夫人的装束了,加之方才江怜儿跟自己说了许多,便也毫不惊讶的道:“妾身见过嘉宁县主,谢县主的收留之恩。” 嘉宁寻了一处绣墩坐下了,虽说性子沉稳了许多,但是举手投足之间隐隐还是有些英气的。 她摆手道:“什么收留不收留的,你现在可是西凉的功臣,即便不在县主府,怕是也一堆请你过去的地方——” 说着,她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但是她的笑声突兀而又怪异,江怜儿都忍不住的看了她好几眼,嘉宁县主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索性也不强装着了,开门见山的道:“你和陆然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还有这个孩子的身份——” 她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禾曦面色不动,她早就知道,一旦事成,自己和宁奕之前的假象就会被戳破,那自己身世成谜,但是她以为第一个质问自己的会是西太后,却不想是眼前的女子。 不过她转念便明白了,西太后和嘉宁县主,现在又分什么你我呢? 而且她注意到,嘉宁已经不叫陆染了,想来是已经查到了什么,或许她可以是大历人,但是却不可以是大历皇室中人,想到这里,禾曦算着时间,才想张口,便听见外面有妇人的尖叫声传来。 禾曦心中一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倒是如意第一个反应过来,急道:“是容妈妈的声音——” 嘉宁县主自己没有孩子,虽然她有些怀疑禾曦,但是对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却有着从心底的宠爱的,她第一个开门冲出去,如意紧随其后,朝着小阿离的房间奔去。 禾曦已然猜到了,容妈妈应该就是小阿离的乳娘了,她强撑着身子想起身,却不想双腿因着这几日被封了穴位,并不听使唤,一个不稳就从床榻上跌了下来。 江怜儿这才反应过来,她手忙脚乱的拉扯着禾曦,想将她搀扶起来,却不想禾曦身子软软的使不上力气,两人忙活了半晌也徒劳无功。 忽然从门外冲进来一个紫衣少年,神色紧张,见了江怜儿都来不及行礼,便上前将躺在地上的禾曦一把抱起,想放在床榻上。 禾曦却死死的揪住了雨雪的衣襟,道:“送我过去,我要看阿离——” 雨雪只是一怔,便反应过来禾曦指的是谁,江怜儿也知道禾曦的性子,自然是拦不住的,于是她转身从一旁的屏风上取下了一个厚实的围帽斗篷盖在禾曦的身上,然后三人也朝着小阿离的房间去了。 此时小阿离的房间聚集了很多人,还没来得及出府的御医都请回来了。 如意见到雨雪抱着禾曦过来了,先嗔怪了雨雪一眼,随即担忧道:“小姐,御医说了您现在不能动的。” 禾曦朝着床榻的方向看过去,急道:“阿离怎么样了?” 还是嘉宁县主最先镇定下来,她对如意道:“也该让她知道了,羽儿把门关山——” 如意叹息一声,然后小声安慰禾曦道:“小姐放心,并无大碍,只是——只是——”她用眼角觑着一旁的有些战战兢兢的容妈妈,欲言又止。 容妈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真的不是我的错,本来小小姐睡的好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闹起来,我以为是饿了,正想给她喂奶,却不想她的眼睛——眼睛——” 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说话都不利索了,禾曦急的挺直了背脊道:“眼睛怎么了?” 容妈妈看了看一旁的嘉宁县主,见嘉宁县主只是垂着头并不说话,便也道:“眼睛忽然睁开了,但是里面——里面都是眼白——” 此言一出,连江怜儿都吓得不由得后退了半步,禾曦的心好像瞬间便垂落无底深渊,都是眼白—— 那岂不是——这一生—— 她的手不由得握紧了,本就苍白的皮肤,因着太过用力,而暴起了清晰的血管,是蛊毒,一定是蛊毒的原因,她猛地抬起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那巴掌声清脆,她十分的用力,瞬间脸颊便红肿了起来。 是她,是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麟儿也是,阿离也是,她都保护不好,她枉为人母。 如意伏在禾曦的膝头,早就泣不成声。 雨雪也不由得红了眼眶,那是禾曦的亲人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禾曦,她眼中的光芒好像是燃至天明的烛火,隐隐有熄灭的颓然。 御医忽然咦了一声,语气十分的惊讶,嘉宁县主寻声看去,瞬间便怔住了,不由得道:“怎么会这个样子?” 众人也都朝着床榻的方向看去,只见到散落的襁褓中间躺着一个小小的分嫩嫩的婴儿,小手小脚像是胖胖的白萝卜,胡乱的在空中抓着什么,此时正咯咯的笑着,樱花一般的小嘴,微微的嘟起来,无聊的吹着泡泡。 最让人吃惊的,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有墨汁滴进了清澈见底的湖水里,十分的惹人怜爱,根本不是容妈妈说的那样,没有瞳孔,只有眼白。 就连禾曦都吃了一惊,容妈妈方才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但是现在小阿离的眼睛分明是有瞳孔的。 禾曦仔细的盯着阿离的眼睛,忽然她见到那黑色的瞳孔忽然有一角缺了一块,但是很快便又愈合了。 显然那御医也看见了,禾曦对着那御医道:“把孩子抱来我看看——” 嘉宁县主主动上前,将小小的阿离用小被子包好,放到了禾曦的怀里,小孩子身上有软香的奶味,让人不由自主的想疼爱,禾曦接过来,这是第一次,她亲手抱着自己的孩子。 她在她腹中一点一点的长大,她无数次的想过,这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眼睛是大,是小,鼻梁是高,是矮,现如今,阿离就这样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小小的一团。 不知道是不是母女天性,小阿离在禾曦的怀中异常的乖巧,手脚都安安分分的缩在被子里,小嘴巴一撅一撅的,十分的乖巧。 但是很快,禾曦便看出了异常,阿离好像看不见,她虽然眼睛睁的大大的,但是却也只是看着一旁的虚空,而不是随着声音看向禾曦。 禾曦将脸贴在阿离小小的脸上,感受着婴儿柔软的体温,如意忙转头拭去泪水,禾曦深吸一气道:“御医,她的眼睛——” 那御医蹙眉思忖了半晌,才慎重的道:“穆小姐,这种症状臣倒是第一次遇见,但是臣想着可能是同蛊毒有关,且这蛊毒发作的时候,孩子应该是会感觉到痛苦的,所以才会吵闹不休,若是能找到下蛊之人——” www 凤唳华庭 最新章节 第四百三十七章 摄政王妃(三)网址: 第四百三十八章 摄政王妃(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他欲言又止,话虽这么说,但是其实从一开始,差不多所有御医都知道眼前这位穆小姐身中蛊毒,且摄政王也在大力寻找了解蛊毒的人。 但是蛊毒来自苗域,且苗域的人几乎几百年辟谷不出,所以几个月几乎一无所获,只有几天前,宁奕从锡州带回来的人,但是那人不知道为何,在禾曦生产的第二天七窍流血而死,死状恐怖,身上爬满了毒虫。 有人说是因为他动了不该动的东西,被蛊虫反噬,也有人说是不堪忍受摄政王的拷打和折磨,众说纷纭,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关于这蛊毒唯一的线索又断了。 小阿离在禾曦的怀中好像是十分的安心,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乌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那样安心,毫无戒备,根本不知道等待着她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容妈妈上前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一旁的床榻上,嘉宁县主微微的蹙眉,显然是对最开始,容妈妈的反应有些不满,她开口道:“穆小姐需要休息,从明天开始阿离送去我房里吧,省得你们下人毛手毛脚的。” 容妈妈脸上一白,她并不笨,自然是听出了县主语气中的不满,她看了看在一旁的禾曦,才诚恳的道:“穆小姐,实在是抱歉,方才——方才奴婢只是一时受了惊,这才叫了出来,不过——不过——我是真心的疼爱小小姐的,现如今小小姐这般,更是惹人怜爱,我想——我想求求您别将我赶走,我想继续照顾小小姐。” 嘉宁县主神色有些不满,但是毕竟禾曦才是这孩子的亲娘,若是禾曦发话,自己也不好说什么,说着,她就转头盯着禾曦,如意以为禾曦是不愿意,便小声的道:“小姐,若是您不放心,阿离小姐我来照顾,奶娘只要按时喂奶就好了。” 半晌,禾曦深吸一口气道:“如意,让容妈妈带着阿离好好休息吧,嘉宁县主,阿离还小,难免夜间吵闹,我知道您的苦心,不过阿离暂时交给容妈妈照顾吧,这间屋子离我的房间也近,有个万一,我也能及时知晓。” 容妈妈神色一松,忙跪在地上叩首。 嘉宁县主冷哼一声道:“从前却也不见你这般优柔寡断,行,算是我咸吃萝卜淡操心了,羽儿,咱们回去。” 说着,便带着羽儿离开了,容妈妈将小阿离送回了床榻上,便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在一旁了。 禾曦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阿离好几眼,终于还是别过头,微微有些冷淡的道:“雨雪,送我回房吧。” 如意看的出禾曦有心事,但是现在太多的外人在场,也不好说什么,江怜儿也怕打扰了小阿离休息,便也跟着禾曦回去了,如意将禾曦搀扶到了软塌上躺着,雨雪有些羞涩的垂着头道:“小姐,我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情你让如意姐姐唤我一声就行——” 随即又补充一句道:“我也会守好小小姐的房间,您好好休息就行了。” 禾曦侧了侧头,因着已经是傍晚了,屋内没有点灯,显得十分的昏暗,雨雪看不清禾曦的神色,只是听见她说:“谢谢你,小雨——” 语气好像是淡金色的夕阳一样温柔,她唤他小雨,那一瞬间,雨雪的记忆似乎被拉回了很久之前,他们也是这样隔着一扇门,只不过那个时候,心如死灰,了无生趣的在门内的人是他,而在门外,不断的鼓励他的,给他希望的人是她。 他忽然神色坚定,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要坚持下去,希望自己能够给她和阿离小姐希望。 随即,室内便陷入了一片沉寂中,江怜儿见禾曦太过于沉默了,思来想去还是道:“禾曦姐姐,阿离她一定会没事的,我回去就去求母后和陛下,让他们派人去找西凉境内最好的名医,他们一定有办法的,什么苗域,一定有办法的。” 她的声音淡了下去,好像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禾曦有些好笑的看着江怜儿,她这样纯粹,即便是说着善意的谎言,都让人不忍心戳穿。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附和江怜儿的话,随即又道:“半个月之后就是你的大婚了吧,宁奕的大婚,怕是选后也不过如此了,你呀,还是好好休息,到时候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 江怜儿脸色微红,她垂下头去,手指不断的绕着腰间的一条流苏坠子,道:“母后和王爷会帮我准备的,我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倒是姐姐你,现在正是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这条命,算下来也是你救得,现如今我不能看着你而不作为。” 禾曦伸手拉过她的手,柔声道:“我知道,有需要我会让如意去找你的,你放心好了。” 江怜儿有些将信将疑,但是今天也已经打扰了禾曦许久了,也只得先回去了。 送走了江怜儿,如意又让婢女去煎药,这才走到了禾曦的床边,问道:“小姐,方才您怎么不让郡主她去同西太后和西凉皇帝说说,毕竟有他们帮助,找到关于蚀骨的线索会更多一些。” 禾曦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问道:“如意,你说西凉和大历,哪国的地位更高一些?” 如意一怔,似乎不能理解为何禾曦会突然提起大历来,但是既然禾曦问了,必然是有道理的,她沉吟了许久道:“大历地大物博,底蕴深厚,而西凉却地广人稀,目前又是皇帝年幼,漠北更不用说了,世世代代以草原为家,骑术精湛,且马匹精良,但是若是真的算上国力,怕是大历更胜一筹。” 禾曦缓缓的扯了扯嘴角,根本看不出其中的意思,又好像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她道:“是啊,大历人才济济,朝中有医学国手陆伯伯,又有大名鼎鼎的月卫,但是即便是这样,他也深受蛊毒折磨,如意,你当真以为我们说了,就会有解决的办法了么?” 如意心中一沉,她不敢在禾曦的面前提拓跋玥,便也只能转了话题道:“可是小姐,多一个人帮助,总是多一分希望不是,现如今您不想西凉插手,那咱们要怎么办?” 禾曦长舒一口气,下肢又有酥麻的痛感渐渐的传来了,她看了看外面已经渐渐按下去的天色,道:“如意,我要快点好起来,这件事,我们只能靠自己。” 是的,只能靠自己,而且还有一个事情,禾曦没有说,那就是,她总觉得暗中好像是有人在监视着自己,从最开始自己在锡州遇见的萧奈和蒙耶,在加上后来在西凉无缘无故种下的蛊毒,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指向着苗域。 苗域,苗域,那是高远所在的地方,自己假死后,也不知道高远怎么样? 一想起那个满头银发,对自己总是温柔浅笑的男子,禾曦竟然心中有些微微的愧疚的情绪,现如今,只有她亲自去苗域,或许还能有一丝丝的希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她不希望将苗域的事情过多的暴露在世人的面前。 高远的族人,数百年辟谷不出,自然是有他们的顾虑的,若是当真被两个朝廷盯上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不过大历还好,高远和拓跋玥毕竟是旧友。不过让她最担心的事情是高远的处境,曾经那个名叫蒙耶的男子便说过,高远死了。 他说起高远的时候,眼神中的轻蔑和不屑,想来是看不上高远的身份,加上高远曾经提起苗域的时候,脸上的冷漠,都能从侧面证明,高远即便是身在苗域,也并非会随心所欲。 而拓跋玥中蛊一事,第一件事必然是寻求高远的帮助,但是到现在,拓跋玥的蛊毒依旧残留在他的身体内,是不是说明——高远并不方便见他? 她只是觉得前方有太多的迷雾,但是她坚信,她一定可以找到办法救阿离的。 解下来的几天,禾曦都十分的配和如意的意思,她让她喝药,禾曦便一仰而进,一滴不剩,她让她卧床休息,禾曦便老老实实的睡觉,睡的头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偶尔,容妈妈也会带着阿离来禾曦的房中请安,也只有这个时候,禾曦面上的笑意才是最真切的。 雨雪也跟着高兴。 而阿离,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发现整个瞳孔都变成白色的情况了,不过禾曦还是注意到她并不会跟这别人的动作,变换眼神。 不过她也不气馁,经常抱着小阿离轻声的说着话,她一脸认真的教阿离喊娘亲,一到这个时候,容妈妈就笑的前仰后合的提醒道:“穆小姐,孩子要一岁多才会慢慢的说话,您啊,现在还是稍安勿躁才是。” 禾曦却也浑不在意,依旧每天都教上半个时辰才算是罢休。 江怜儿从那日走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嘉宁县主府了,听说是一直在筹备大婚的事宜,没有办法脱身,但是即便如此,来看诊的御医都说,虽然郡主不能出宫,但是每日都要召了给禾曦看诊的御医去宫里回话。 禾曦听了心中很是感动。 www 凤唳华庭 最新章节 第四百三十八章 摄政王妃(四)网址: 第四百三十九章 摄政王妃(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而嘉宁县主也每日都会去看小阿离,而从那日发病之后,小阿离能吃能睡,再也没有什么异常了。 禾曦也就安心养身子,她知道只有她将身子养好了,才能带着阿离去寻求救治的办法。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禾曦的身子也逐渐的痊愈了,许是她体内有罕见的鬼子,竟然和御医开的药方相辅相成,就连御医都惊讶,禾曦的身子竟然好的这般迅速。 宁奕也派人来探望过禾曦,但是他又要安抚朝堂中因为康亲王一事引起的动乱,又要筹备大婚,着实是抽不开身。 嘉宁县主自从上次问了禾曦的身份,禾曦没有回答后,便也识趣的不再问了,倒是陆然好几天禾曦都没见到,禾曦倒是问过雨雪几次,但是雨雪说,从禾曦生产的第二日,陆然便离开秦府了,说是去办事情,但是具体是什么事情,他也不知道。 陆然是在距离宁奕大婚五天前回来的,彼时禾曦身子已经大好了,只不过如意担心她太过劳累,并不让她经常走动,自从能动了之后,禾曦几乎是整日都待在小阿离的房内,日子过得倒也是自在。 越是距离大婚越近,江怜儿越是紧张,虽然人不能出宫,但是经常派自己身边的婢女送信,信里全是一些小女儿的心事,嘉宁县主经常和禾曦凑在一起,私底下打趣江怜儿。 其实与嘉宁相处久了,却发现嘉宁的本性不坏,只不过性子耿直,脾气火爆,很容易便得罪了人,而相较于面上和善,背地里却十分阴暗的人,禾曦却也很喜欢嘉宁这个样子。 这一日,江怜儿又送了信来,这次是担心万一婚后宁奕要是纳妾,自己应该怎么处理。 看的嘉宁和禾曦哭笑不得,但是笑着笑着,嘉宁便脸色一暗,缓缓的道:“想来,我也曾有过这个时候,现如今——真是岁月匆匆啊——” 禾曦知道她是想起了秦昊,但是秦昊从出事到现在,嘉宁几乎没有去牢中见过他一次,即便是定下了问斩的时间,嘉宁都表现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嘉宁见到禾曦看着自己,便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问秦昊是吧。” 禾曦也不否认,只是拿着一旁一件粉嫩的小衣,仔细的将上面针脚不平整的地方重新拆开缝好,嘉宁笑着道:“虽然我性子执拗,但是我从小,母亲也教过我三从四德的,秦昊可以纳妾,可以眠花宿柳,我都可以忍受,但是我不能容忍,他看那个女人的眼神,我熟悉那样的眼神,在我们新婚燕尔的时候,他也是那样看我的,多可笑对不对,事到如今,也并非是我绝情,而是秦昊想我死,他将我软禁在秦府,从未想过,若是宁宇等人事成,我会是什么下场,我也只是自保而已,对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男人,没必要心存怜惜是不是?” 她说完,见到禾曦盯着那小衣上,粉嫩的桃花出神,便继续道:“虽然你不说,但是我知道,你必然经历过很多,陆然武艺高强,身世神秘,他既然认识你,便说明你并非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而这个孩子——” 她见到禾曦眉头为不可查的蹙了蹙,便也不再说下去,叹息一声道:“你的事情,我不会过问了,这次的事情,若是没有你从中推波助澜,想来我也不会保住我自己,若是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大可开口。” 禾曦淡淡的道:“谢谢。” 两人又随意捡了一些别的话题说了一会的话,在嘉宁离开的时候,正见到雨雪带着陆然匆匆从外面进来,陆然见到了嘉宁,微微俯身道:“夫人——” 嘉宁摆了摆手,并不在意陆然的称呼,才走了两步,又止住了脚步道:“从前你既然是秦昊的手下,虽说这次你也立了功,但是我这县主府也留不下你,既然你和穆小姐相识,日后你便跟着穆小姐好了。” 说完,也不等陆然反应,便大步离开了。 陆然知道她本意非得如此,只是喜欢这样的表达方式而已,心中也存了一份感激,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这个。 他由着雨雪带着去了阿离的房间,见到了禾曦,俯身道:“小姐,属下查到一事——” 禾曦见到阿离睡的香甜,便让如意抱着她去了主卧,然后才缓缓开口道:“什么事情——” 陆然眉宇间带了一丝担忧的道:“属下听闻了太后娘娘给王爷和郡主定了婚期之后,便一直放心不下,所以便前去锡州调查了一番,终于有了线索,大历已经派了使臣来恭贺王爷大婚。” 禾曦手指一顿,复又恢复了沉静道:“西凉现如今和大历交好,王爷又是促成互市的人,派使臣前来,是两国礼仪。” 陆然嗯了一声回道:“是的,本也是正常,就是派来的人——是王朗——” 雨雪神色一惊,又想起之前在宫里他和王朗的对话,心中便已经有些不喜了,他轻嗤一声道:“怎么拍了一个武将来——” 禾曦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嫌隙和恩怨,也是有些好奇,本来文官更适合这样的礼尚往来,派了一名武将,确实是有些奇怪,不过拓跋玥做事向来不同寻常,让人捉摸不透。 若说是王朗,事情便有些不好办,王朗和她相熟,也认识陆然雨雪,若说走漏了风声,怕是拓跋玥必然会知道她没死,届时便更加不能安生了。 禾曦有些苦恼的揉了揉眉头,道:“只有王朗一个人么?” 陆然颔首道:“听说是只有他一人,不过属下打听到,王朗此次前来好像是带了一名女子,听说是他的新婚妻子,叫玳瑁——” 禾曦眸光一闪,雨雪却不冷静了,狠狠地啐了一口道:“也不知道这女人给他灌了什么**汤,选天下谁不好,偏选那个女人做妻子,枉我还——” 禾曦见雨雪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由得好笑道:“怎么人家娶妻,你这么不满意?” 雨雪愤愤不平的道:“那女子帮着安妃办事,我可是听说了,安妃跟陛下说,陛下身上的疫情是她带了药救回来的,可是那鬼子,分明是小姐您带去的,想来就是为了让陛下信以为真,有这样的主子,她又能好到哪里去,助纣为虐,都是一丘之貉,王大哥——王朗是瞎了眼了。” 禾曦蹙眉,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看了看陆染,问道:“陆染,当年知道我去过蜀中的人,还有谁?” 陆染沉思了半晌,道:“您来蜀中,除了护送您来的王朗,再就是王爷身边的人了,那个时候您身份特殊,知情的人只有我还有宋伯——” 见禾曦一脸疑惑,陆染就解释道:“就是一直在蜀中负责给王爷看诊的人,不过——不过他应该凶多吉少了,我的假死药,是他给我的。” 禾曦心中狂跳不已,雨雪是她在蜀中救回来的,阴差阳错进了宫,又也是正巧知道这件事的人,而他跟着赵彦成去了锡州,便招人暗杀,刺客有时候隐匿在禁卫中的。 每一个知道实情的人,都差点丢了性命,这不得不让她感到疑惑。 她喃喃的道:“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昭化寺——昭化寺慧觉大师——” 说起了慧觉的名字,陆然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禾曦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问道:“怎么了?” 陆然沉声叹息道:“慧觉大师,已经圆寂了。” 禾曦倏地起身,有些失态的道:“不可能,慧觉大师他——” 慧觉的功夫她是见识过的,曾经在宁奕手下都能过上数招,而宁奕在西凉城门下,几乎是以一敌百,这样的身手,怎么会? 陆然也有些不忍的道:“确实是,大历每年都会请昭化寺的僧人们进宫祈福,也就是这个时候,听说今年一如往常,但是不知道为何,大师在宫中圆寂了,虽然消息的已经被封锁了,但是还是流传到了民间,人人都说这是不吉的象征。” 禾曦有些颓然的坐回到座位上。 如意是知道事情最多的,她见到禾曦这般,难免心疼,但是这幕后的人是谁,已经昭然若揭了,当年知情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就连唯一知情的王朗,也已经娶了萧奈的婢女玳瑁。 禾曦缓缓的阖眸,问道:“那莲心呢——” 陆然仔细的回忆了一下,道:“莲心被小姐送回来之后,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 他们身为隐卫,随时都可能送命,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现如今,将这么多的线索浮出水面,禾曦忽然有些后悔,又有些愤怒,怨恨自己为什么要自命清高,为了不和拓跋玥有太多的纠缠,就隐下了事情的真相,让萧奈有了可乘之机,也让她有了杀人的理由。 真真是应了那一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该怎么办?沐王府一脉惨死,夏冬惨死,她可以让兰若和拓跋琛用性命来偿还,麟儿的死,她废了萧奈的一只手,可是这么多人命,她又该如何背负? www 凤唳华庭 最新章节 第四百三十九章 摄政王妃(五)网址: 第四百四十章 故人相逢(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沉声道:“他们人到哪里了?” 陆然道:“算起来现在应该到锡州了,要是脚程快的话,三两日就会到了。” 禾曦点了点头,复又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小阿离,虽然她很想为了那些人报仇,但是现在还不是时机,她现在不能拿小阿离去冒险。 这般想着,她心理已然打定了主意。 宁奕和江怜儿是在他们大婚的前两天知道禾曦要离开的消息的,江怜儿坐不住了,还未等到她请禾曦进宫,禾曦便主动进宫求见了。 西太后经过上次的事情,越发的静下心来了,禾曦才进了翊坤宫,便见到翊坤宫内宫人们正欢天喜地的忙碌着,手里拿的都是喜庆的红色物事,西太后更是扶了李仁的手,站在门前,指挥着:“那个树上,也挂上,对,多挂几条——” 李仁见到了禾曦来了,便恭敬的行了一礼,西太后脸上的笑意不减,对着禾曦招手道:“来来来,帮哀家看看,还有哪里需要布置的?” 忽然又想起什么,一拍自己的脑袋,带着发髻上的赤金凤簪都展翅欲飞的样子,像极了现在西太后雀跃的心情,她嗔道:“你看哀家这记性,你又不了解西凉风俗,不过你可以给哀家讲讲大历的风俗,哀家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借鉴的。” 禾曦只是柔柔的笑,李仁也笑的合不拢嘴,小声的提醒道:“太后娘娘,虽说现在天气也好了起来,但是您也站在这里一两个时辰了,您身子还未大好,不易劳累的啊。” 西太后心情正好,便也让禾曦一同近进殿了。 禾曦看了一圈,发现西太后身边只有一个李仁服侍着,竟然连个掌事姑姑都没有,见禾曦打量,西太后便长舒一口气道:“哀家年纪大了,日后鸿儿取了皇后,这后宫里面的大小事宜,都是要她来打理的,哀家年纪大了,就留李仁一个就行了,还有蒋安,也是个细心的,有几个靠得住的,哀家也放心了。” 禾曦也知道西太后这是因为紫珂的事情有了戒心,毕竟紫珂可是跟了她几十年的,却不想最后却也是引狼入室,差点丢了性命。 禾曦也不再劝,只是表明了来意,西太后一怔,问道:“你这还未出月子,阿离年纪那么小,你们要去哪里?” 禾曦垂眸道:“自然是我们该去的地方,本来我和王爷的约定也是这样,现如今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禾曦说的直白,因为从西太后直接赐婚且并没有找自己的麻烦看,便知道她至少已经知道些许的内情了。只不过宁奕或许不会告诉她太多,否则西太后对她也不会这般友善。 西太后见禾曦答的含糊其辞,也不愿意为难她,这个女子在她看来身世神秘,且心思又颇深,她叹息一声道:“也罢,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只不过怜儿若是知道了,许是要伤心一阵子了。” 禾曦恭顺的道:“妾身会好好跟郡主说的,太后娘娘大可放心。” 两人闲聊了半晌,西太后才让蒋安送禾曦去江怜儿宫里。 却不想才出了翊坤宫,就见到了宁泓和一身官服的宁奕朝着翊坤宫来了。 禾曦依照礼法避让在一旁,宁泓见到禾曦进了宫,便关切道:“可是见过母后了?” 禾曦点了点头,宁泓和她虽然交涉不深,但是当日也是他下旨将禾曦迁到涵月楼的,他颇为老成的背过手,沉声道:“看你们应该是去要郡主宫里吧,快去吧。” 禾曦才走了几步,宁奕便展臂拦住了道:“在怜儿宫里等我,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宁泓看似不经意的看了宁奕一眼,然后当先一步,离开了。 禾曦本也是打算和宁奕辞别的,既然都凑到了一起,也省去了很多麻烦,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朝着江怜儿宫里去了。 到了江怜儿宫里,便见到场景和翊坤宫差不多,依旧是艳丽的红色,依旧是忙碌的宫人,却见不到江怜儿,蒋安蹙眉看着一个小宫女道:“郡主呢?” 那小宫女怯怯的看了一眼禾曦,然后指了指寝殿的方向道:“郡主方才听见翊坤宫来传话,说是穆小姐要来,就说自己乏了,要休息了。” 蒋安神色有些尴尬,他为难的看了看禾曦,却见到禾曦一脸的了然道:“带我过去吧。” 那小宫女有些犹豫,但见到蒋安也点了头,便将禾曦送到了江怜儿寝殿外,小声的道:“穆小姐,奴婢只能送您到这里了,剩下的——剩下的——” 禾曦嗯了一声道:“剩下的我自己来好了。” 那小宫女如逢大赦,忙不迭的走了,只剩下禾曦一人站在寝殿前,屋内隐隐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显然寝殿内的人也没有睡。 禾曦转回身靠在门旁,幽幽的道:“郡主要是不想见我,那我就离开了?一些话我写信交由王爷好了,郡主要是想知道,问王爷就好了。” 室内的声音一顿,显然是屋内的人僵住了动作。 禾曦微微的挑起了唇角,转身欲走,忽然门哗啦一声打开了,禾曦转回身,便见到江怜儿一双眼睛肿的像是一对核桃一样,红红的。 禾曦心中软了又软,还不得她开口,江怜儿嘴巴一瘪,泪就落了下来,她泣不成声的道:“你走吧。” 禾曦不动声色的看着她,随即要转身,江怜儿哭的更凶了,语气中有难以言喻的委屈,她哽咽的道:“你真的忍心啊——” 禾曦叹息一声,不知道为何,她鼻子也有些酸意,眼眶也不由得有些湿润了,她深吸一气,将心中的感情压下去,然后笑着转身道:“好了,我不走,我们进去说?” 江怜儿抽噎着,但是还是乖乖的让开了身子。 禾曦上前拉过了江怜儿的手,进了寝殿,然后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又拿帕子仔细的替她拭去了眼泪,笑道:“过几日就大婚了,这眼睛肿的和桃子似得,怎么,你是想吓走宁奕么?” 江怜儿拉着禾曦的衣袖,控诉道:“禾曦姐姐,你为什么要离开啊,明明过几日就是我的大婚了,我想你来送我出嫁,好不好?” 禾曦爱怜的摸了摸江怜儿的鬓发,笑道:“你又太后娘娘和陛下啊,他们都是你的家人,送你出嫁,应该是他们要做的。” 江怜儿知道禾曦是在转移话题,便道:“即便是不是家人,闺中密友也行吧,我听他们说了,民间嫁女,也可让闺中密友相伴的。” 禾曦知道江怜儿铁了心,便也有些不舍,若是可以,她也想看见江怜儿和宁奕得偿所愿的那天,但是她现在留在这一天,危险便加了一分。 所以她必须狠下心来,她道:“怜儿,我也想,但是我不能,你是知道我的身份的,你们大婚,大历派了恭贺的使臣来,我们认识,若是我活着的消息,被大历皇室知道了,这天下便再也没有我和阿离的容身之处了。” 是的,这句话也并非是她危言耸听,萧奈视她如眼中钉,从前有拓跋玥在,或许还有所收敛,但是现如今没了拓跋玥的庇护,怕是哪怕她费尽心机,也会除掉自己的。 江怜儿见禾曦说的郑重,语气又有些严肃,便也认真起来道:“那——那我让母后和陛下派人保护你,你们不见面,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好不好?” 禾曦摇头道:“怜儿,为了阿离,我也必须离开,阿离身上的蛊毒——” 江怜儿急道:“禾曦姐姐,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已经派人去查了,只不过苗域——苗域一时半刻进不去。” 禾曦却也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江怜儿,江怜儿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有些颓然的住了口,其实从禾曦中蛊后,宁奕便已经派人去查了,包括禾曦身边的梁启,也去查了,但是都没有线索。 甚至有时候她在怀疑,苗域是否真的存在也不一定。 但是一想到阿离小小年纪,才来到这世上不久,没见过春日的萤草,夏日的碧波,秋日的落叶,和冬日的白雪,她的心理就好像有万千只芒刺,刺的她生疼。 她叹息一声,复又有些不甘心的道:“那前一日好不好,哪怕看着我梳妆也好。” 说着她的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一双大眼睛里面写满的都是乞求,禾曦忽然有些心软,道:“好,前一日我来看你梳妆,天一亮我就离开。” 江怜儿破涕为笑,但是心中更多的还是不舍,她依偎进了禾曦的怀里,像是一个寻求温暖的小兽,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戏谑的声音道::“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是宁奕,江怜儿惊得一下站起来,才想问他来做什么,话未出口,便想起了什么,忙转过身去,不让宁奕看见自己狼狈的脸。 宁奕有些好奇,探头去看,却被禾曦挡住了,禾曦笑道:“王爷可真是粗心,都说大婚前新郎新娘不可见面,怎的直接闯了郡主的寝殿?” www 凤唳华庭 最新章节 第四百四十章 故人相逢(一)网址: 第四百四十一章 故人相逢(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宁奕不解的蹙眉,道:“还有这种习俗,怎么本王不知道?” 禾曦侧眸,正见到江怜儿紧张的攥着自己的裙摆,便笑道:“是大历的习俗,王爷不知道也正常,今日太后娘娘还问了大历女子嫁娶可是有什么习俗呢。” 江怜儿连连点头,随即道:“就是,禾曦姐姐跟我说了,你还是——还是先出去吧。” 哪知道宁奕却自顾自的找了个椅子,掀袍子坐下,道:“本王从不信命,只信自己,所以本王想见,就可以见。” 禾曦自然是知道宁奕才不会信她随口胡说的话,但是她本意也不在此,见到宁奕坐下,便笑道:“其实也不是不能见,隔着帘子远远的看一眼也是可以的。” 说着便将江怜儿搀扶进了里间,放下了隔断处的珠帘好纱幔,江怜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和宁奕自小相识,但是她也是真心喜欢宁奕的,当一个女子满怀欣喜的期待着嫁与自己喜爱的男子的时候,自然是想将最美的那一面展现出来。 禾曦狡黠的朝着江怜儿狡黠一笑,江怜儿也忍不住的跟着笑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十分的有默契,宁奕也忍不住的牵起了嘴角,禾曦算的上是江怜儿的第一个朋友了吧,所以江怜儿才这么看重她,其实方才他察觉到了两人的不对劲,但是因为他知道禾曦要离开,也必然会离开,所以他拦不住,而江怜儿看样子也是想要自己去承受,她人生中第一次友人的离别。 禾曦率先开口道:“我已经同郡主商量好了,等你们大婚前一日,见她出宫后,就离开,抱歉,你们的大典我去不了了。” 宁奕微微颔首,江怜儿也并没有说什么,想来也是知道的,宁奕忽然心中有些暖意,禾曦离开的最佳时机本应该是这几天,因为再过几日不见,大厉的使臣就进京了。 尤其是小阿离的身世,这么久了,禾曦竟然只字不提,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难以启齿,另外一个,便是身世太过于特殊,说出来会有麻烦。 再联合禾曦的身份,显然是第二种可能性,宁奕也不是多事的人,他和禾曦互相利用,也互相帮助,对于禾曦,他更是看作是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所以他尊重禾曦的选择。 而禾曦,显然也是如此的,这次她选择推迟离开的时间,就是为了能亲自送江怜儿出嫁。 宁奕微微颔首道:“届时,我会派一队人马,互动你们出西凉。” 禾曦心中一暖,道了谢几人又商议了那一日的行程之后,禾曦才离了西凉王宫。 回到了嘉宁县主府,正见到嘉宁在阿离的房间,见到禾曦回来,脸色却十分的不好看,如意朝着禾曦吐了吐舌头,禾曦会意,嘉宁只是在禾曦进来的时候冷冷的瞥了一眼后,就起身,对着容妈妈道:“阿离的东西我都让羽儿备好了,她还小,路上难免奔波,有劳你了。” 容妈妈笑着道:“县主放心,老奴一定好好照顾阿离小姐。” 嘉宁吩咐后,便起身走到了禾曦的身侧,冷淡的道:“你身子虽然好了许多,但是我问了御医了,若是太过劳累奔波,会好的更慢,我已经让羽儿备了一些上好的补药给你,不过想来你今日已经去见过郡主和王爷了,若是用不上大可和我直说,省的我再费心准备。” 禾曦眼底带着笑意和感激的道:“我决定的匆忙,有劳县主了。” 嘉宁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她看了看禾曦,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她看来,禾曦的决定十分的仓促,但是凡事事出无常必有妖,禾曦定然是有原因的,但是她也知道禾曦不会告诉自己。 想到这里,她越发的觉得心中委屈,她道:“可定下何时离开了?” 禾曦嗯了一声道:“郡主出嫁那日清晨,郡主上轿后,我们就离开了。” 嘉宁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日我和你一起进宫吧,阿离——” 禾曦看着在容妈妈怀中睡的香甜的阿离,道:“也让她送郡主出嫁吧,总是喜事,我们也沾沾喜气。” 禾曦故意将语气放的轻松,但是天知道她内心是有多担心,嘉宁低头想说什么,终究是无言。 离别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快,好像是有人推着朝前走一般,禾曦并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倒是嘉宁,整日忙着置办东西,小到阿离的小衣服,大到禾曦会用到的灵芝丹参,满满的足足收拾出了两辆马车。 看着十分的壮观,即便如此,嘉宁还是觉得不够,禾曦劝了又劝,嘉宁却执意的道:“你也就罢了,阿离还小,身子也娇弱,都说女孩子要富养,你这身为娘亲的,却要带着她颠沛流离,这些东西算是少的了。” 禾曦知道嘉宁喜欢阿离,胜过喜欢她,也正是因为阿离的关系,她和嘉宁才渐渐的有了些许的交情,但是这两大车的东西,着实是有些夸张,最后还是禾曦说这样难免会露富,路上引起贼人的注意,反而会引起危险,嘉宁这才作罢。 她算了又算,最后精简出了一车,又给了禾曦很多银两,嘱咐道:“你说的对,这些东西虽然也用的上,但是带着上路难免累赘,我就都兑换成银票了,到时候你们想用什么,自己再置办就是了。” 禾曦知道再推却下去,会惹得嘉宁不快,也就欣然接受了。 时间一晃即逝,大婚前一日,李仁亲自带着人来嘉宁县主府来接禾曦一行人进宫,夜色掩映下,马车碌碌的滚过寂静的街道,惊起了一片夜虫唧唧。 小阿离在嘉宁的怀里睡着,嘉宁一会摸摸她的小手,一会儿又摸摸她的小脸蛋,无限爱恋和不舍,一阵夜风吹过,掀起了马车的车帘,嘉宁忙用身子挡住了,随即正色道:“虽然白日里不觉得有什么,晚上还是有些凉意的,还是应该给阿离置办一件小斗篷。” 就连容妈妈都看不下去了,从随身的包裹里抽出一件团粉色,滚毛绣金边的丝绒小斗篷出来,那上面的毛边是特别用雪兔身上最细小的绒毛做的,触感柔软。 她笑道:“县主真的是贵人多忘事,您已经让羽儿姑娘准备好了,不只是小斗篷,连夏天可能会用到香云纱的兜帽都备下了,还有冬天的羊羔绒的毯子——” 见容妈妈还有要说下去的意思,嘉宁忙打断道:“好了好了,你记着就好,可不能委屈了阿离。” 坐在马车外的李仁掩着嘴偷偷的笑着,离别的气氛倒是淡了几分。 马车在西凉王宫外饶了一圈,倒是没有从宫门的正门进,而是去了一般尚食局平日进出的侧门,因着明日是江怜儿大婚,宫门的尚食局也要准备喜宴,有些东西早在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但是有些东西,比如新鲜的瓜果和蔬菜,为了力求新鲜,都是临时采摘,连夜送进宫的。 所以今夜这侧门怕是要开一整夜了,从这边走,才不至于显眼,想来这般缜密的思维,也是宁奕的想法。 守门的宫人见到李仁,忙恭敬的起身,然后对着一旁的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内侍忙会意,上前恭敬的道:“李公公随奴才来——” 说着,引着马车朝着一旁一座空着的宫殿走去了。 这处位置本就靠近宫人进出的侧门,这里的宫殿,想来也是给宫里不受宠的妃子的,但是现如今宁泓还未选妃,自然就空出来了,不过正好将马车存在这里。 李仁将嘉宁和禾曦都搀扶出来,嘉宁环顾了一下四周,道:“可要好好看住了,别让来往的宫人随手拿了什么。” 李仁忙赔笑道:“县主放心好了,您给阿离小姐准备的东西,就是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不敢动的。” 嘉宁嗔怪的看了李仁一眼,笑骂了一声老狐狸,便和禾曦等人相携出了那宫殿。 为了不引人注意,只有李仁提了一盏昏暗的宫灯走在前面。 禾曦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但是分明大历的皇宫和西凉的宫殿,风格天壤地别,大历的皇宫建筑风雅,红墙高立,甬道的两侧更是会种植四季常青的松柏,交相映衬,愈发显得婉约清雅。 而西凉,各处的建筑都显得奢靡繁丽,加上是江怜儿大婚,更是穷奢极欲,金漆彩画,绚丽无比,但是偏偏是这样的场景,让禾曦想起那年四月,她以新的身份进宫,而身后马蹄哒哒,一袭红衣闯进了她的视线中,本是一个人的单打独斗,后来却因此,变成了两个人的里应外合。 她的思绪越飘越远,连嘉宁在一旁和李仁说什么都没有注意。 倒是如意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小姐小心脚下。” 李仁一路将她们送到了江怜儿的宫里,才笑盈盈的道:“太后娘娘说了,这么晚了不必过去请安了,趁着说着体己话。” 江怜儿听见下人回禀,迎出宫来,正听见这一句,差点落下泪来,又想起嬷嬷说过,流泪不吉利,这才勉强忍了下去。 www 凤唳华庭 最新章节 第四(百四十一章 故人相逢(二)网址: 第四百四十二章 故人相逢(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两人进了内殿,殿内已然是灯火通明,案几上有燃着的龙凤烛,一滴一滴的落着红泪,江怜儿把小阿离从容妈妈怀里抱出来,孩子温软的香气,让她的心情也跟着轻快了些许,见小阿离有些不满的伸了伸小手,想来是睡的不安稳,便赶紧让宫人带着容妈妈下去休息了。 然后又让人服侍禾曦和嘉宁换了柔软的寝衣,拉着她们坐在宽大的软塌上道:“明日我要出嫁,姐姐要离京,今夜咱们便效仿古人,秉烛夜谈如何?” 禾曦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道:“眼睛好不容易养好了,怎么,想着明天顶着两个黑眼圈成亲不成?” 嘉宁笑道欢快道:“可不是说,明天你可有的受的,天不亮就要起床梳妆了——” 说着看了看外面的时辰继续道:“现在还能睡几个时辰,还是早些休息吧。” 经过嘉宁这么一说,江怜儿还真的掩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但是她强撑着精神道:“嘉宁,我有点担心——” 禾曦和嘉宁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经历过出嫁的,又嫁与的都是的当时满心热爱的男子,嘉宁取过了软枕,拉着江怜儿躺下了,自己也躺在一旁,禾曦也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几人都看着帐子顶上,反复的图案,合着屋内的烛火闪着金色,像是流动的光晕,让人不知道今夕何夕。 嘉宁道:“郡主要相信王爷才是,你们日后一定会相携到老,儿孙满堂的。” 禾曦忽然喃喃的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她语调缓慢,声音清雅,每一个字从她口中诵出,好像都包含了无限的美好的祈愿,江怜儿轻轻的道:“姐姐说的可是你们大历的诗词?” 禾曦耐心的解释道:“是了,这便是祝愿你们日后白头携老,子孙满堂,夫妻和睦之意了。” 江怜儿一字一顿的重复着:“之子于归——宜其家室——这是在说女子有了归宿,日后会——” 禾曦接口道:“日后会早生贵子,绵延香火。” 江怜儿脸色腾的一红,作势用手去拍禾曦,几人笑闹做一团,禾曦甚至觉得好像一瞬间时光回到了自己出嫁的时候,也是这般依偎在娘亲的身边,哥哥气鼓鼓的说自己没良心。 真是时光荏苒啊,三人说笑片刻,江怜儿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是耐不住困乏睡了过去,她和嘉宁对视一眼,也都安静下来不说话了,不多时,耳畔便想起了两人均匀的呼吸声,禾曦却全然没了睡意,或者说从发现阿离生病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窗外月明星稀,少有的寂静。 几个时辰后,有宫女轻手轻脚的过来,柔声道:“郡主,该梳妆了。” 江怜儿睡的正沉,一张小脸都埋在了绣枕里,一脸安心,禾曦轻轻拍醒了她,然后才随着宫女先下去洗漱更衣,等到禾曦穿戴好出来后,见到江怜儿才在喜嬷嬷的帮助下,净了面,正在束发。 与大历不同,大历女子成婚多数将发挽起,簪步摇凤冠,而西凉女子多为编发,她见到梳妆嬷嬷正用一根细长的金链子,编在发髻里,上面还坠子小小的金铃铛,铃铛不大,会随着动作飒飒作响。 禾曦和嘉宁站在一旁看着,嘉宁也已经换上了一身暗紫色的宫装,妆容也显的高贵典雅,而禾曦却只是简单的施了粉黛,身上也是素雅的鹅黄色,当然她知道,这是为了出宫方便,不引人注目,自然是越不引人注目越好。 嘉宁看了一眼,正在上妆的江怜儿,转头对着禾曦由衷的道:“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说,只不过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现在不说却也来不及了,从你的谈吐和心计来看,你必然出身不凡,我只是想说,有时候人活在世上,或许更应该随心一些,人生苦短几十年,将自己囿于一个深渊,并不明智。” 她话说的古怪,但是禾曦却听明白了,她已经隐隐猜测到了什么,其实禾曦也十分的敬佩嘉宁,取舍果断,但是她将自己囿于深渊了么? 正出神,就听见那边的梳妆嬷嬷笑道:“好了,保证王爷看见会惊艳的合不拢嘴巴的。” 禾曦抬头看去,正见到江怜儿从铜镜里看她,江怜儿本就生的杏眼圆眸,加之她性格天真,越发显得娇俏可爱了。 然而现在,一双杏眼眼尾处用朱红色的墨彩笔微微挑起,随即在额角两侧绘上花纹,想来是西凉的风俗,两颊淡染胭脂,唇上朱红点缀,倒是真的生出了几分女人味来。 江怜儿娇羞的抿着唇,朝着禾曦招了招手,禾曦走过去,喜嬷嬷从铜镜前的妆奁中拿出了一串由黄玛瑙雕刻而成的耳坠,一左一右分别递到了她和嘉宁手中,禾曦垂眸,见到那玛瑙耳坠晶莹剔透,里面似有水漾,泛着柔和的光晕。 喜嬷嬷道:“请两位给郡主带上,以祝郡主和王爷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佳人似星,郎君似月,相伴相守,永结同心。” 嘉宁微微一笑,率先将左边的耳坠戴上了,那喜嬷嬷忙高声道:“左为阴,郡主日后会先生下贵女,福泽一生——” 又见到禾曦说话间也已经将右侧的也带好了,便越发的高兴道:“好好好——儿女双全,恩爱百年——” 几人都掩着唇笑了,只笑道江怜儿脸上的胭脂都掩不住的娇红一片。 殿外更漏敲了几下,随即蒋安满脸笑意的跑了过来,道:“王爷已经去翊坤宫拜见过太后娘娘了,马上就朝着这边过来了,赶紧准备着吧。” 殿内的众人应了一声,西凉没有盖红盖头的习俗,喜嬷嬷将一把凤尾羽扇塞进了江怜儿的手中,然后看了看禾曦,才对江怜儿道:“郡主有什么话赶紧说吧,婚撵马上过来了。” 江怜儿嗯了一声,随即拉住了禾曦的手,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用红布包好的东西,塞进了禾曦的手中,道:“这是我在真神殿里给姐姐和小阿离求的平安扣,姐姐收下,我知道这一别——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但是我希望若是可以,你能回西凉来。” 禾曦担心她又哭,哭花了妆容,忙应下了,又打趣道:“我也没有什么能送你的,就嘱咐你和宁奕能永永远远的幸福下去。” 江怜儿坚定地点了点头道:“你也是——” 简简单单的你也是三个字,却比万语千言都戳人心,殿外已经隐隐能听见乐器欢快的声音了,想来是宁奕到了,禾曦和嘉宁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江怜儿起身,江怜儿手中的羽扇遮着脸,头微微的垂着,行至门口,禾曦便止住了脚步,喜嬷嬷马上上前接过。 她也只能送江怜儿到这里了,明显感觉到江怜儿脚步一顿,但是也只是一瞬间,她就坚定地朝着宫门的方向去了,朝着她人生的下一段路程去了。 蒋安站在身后,小声的道:“小姐,随奴才走吧,王爷已经安排好了。” 禾曦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后门去了,几人一路朝着昨天存放马车的宫殿走去,一行人步履匆匆,不过好在现在天才蒙蒙亮,且大多数的宫人都凑过去凑热闹了,路上也基本没有什么人。 出宫也十分的顺利,却不想才绕过了长街的转角,马车便停了,禾曦蹙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赶车的人齐霄,齐霄沉声道:“前面的路堵了——” 禾曦只觉得事情隐隐有些不对劲,齐霄道:“属下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奕派来的人,只隐在暗中,而雨雪,陆然甚至是梁启都有可能和对方相识,所以只有齐霄负责这次的出行才最安全。 禾曦嗯了一声,齐霄便起身朝着前方骚乱的位置去了,人群中吵吵嚷嚷,还伴随着下人不断的道歉声,还有女子的轻斥声。 齐霄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前面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被问的那人转回头,见到齐霄身上是寻常的百姓服侍,又加之他们身后有一辆马车,便也把齐霄当做是给宫里送食材的人了,平白便生了几分亲切,指着前方的华服女子道:“说是那辆送菜的车冲撞了贵人的马车,虽然人没事,但是这么多的菜可都糟蹋了,这可是普通人家半年的收成啊,本来想着这次郡主大婚,尚食局贴出告示,只要有新鲜的蔬菜都可以送到尚食局来,按照官价收购,现在好了,怕是都要搭进去了哦——” 齐霄没有想到竟然遇见了这样的事情,抬眼看去,果不其然,一名身穿粗布衣裳的妇人,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周遭散落的,都是已经被躁动不安的马蹄踏碎了,一片狼藉。 而那华服女子神色也不好看,柳眉高挑,嘴唇紧抿着,任由着那农妇哭嚎,倒是那华服女子身边一个青衣婢女脸带愠色:“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分明是你们的马车撞了我们的马车,现如今反而让我们来赔偿你们的损失!” www百镀一下“凤唳华庭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四百四十三章 故人相逢(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妇人如何能肯,指着那婢女嚎啕大哭道:“分明是你们撞了我们的马车,现在还想赖账,来来来,你们看见的人都来评评理——” 说着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着,见人群中大多都是穿着普通的人,一转头就瞧见了齐霄,齐霄个子高挑,身材壮硕,在一众看热闹的人当中十分的显眼,那妇人眼珠一转,便扑上去道:“这位壮汉,你帮我评评理,是不是他们先撞得我们,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就欺负我们穷苦百姓,真是没有天理了啊。” 她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试图引起齐霄的怜悯,然而齐霄并未看见当时发生的事情,就算是现在的现场情况,这妇人看着再怎么弱势,也不能断定就是这华服女子的过错。 他微微的闪身,让开了那妇人的拉扯,拱手十分有礼的对着旁边看热闹的人道:“抱歉,在下只是刚刚路过,并没有看见事情发生的过程,实在是不能为你们作证,你大可找找别人。” 那哭嚎的妇人哭声一滞,嘴巴还长得大大的,好像能塞下一颗鸡蛋,但是声音却止住了,她忽然恼羞成怒的道:“听你口音,也不是西凉人吧,应该是大历的人,我看,你就是同他们一伙的,就是欺负我们西凉人——” 这一句话,倒是引起了很多西凉人的不满,自从互市以来,虽然最开始进行的还算是顺畅,但是无论是在西凉还是在大历,对与异国他乡来的竞争者,任何人都是排斥的,而现在,处在这里的人,一部分是农户,而另一部分就是商贩了,这些人更是反应巨大,哪怕是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和真相,单凭他们是大历人,就应该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 这般想着,便从人群中站出来三两人道:“我们看见了,就是这位夫人的马车撞了你们,还是赶紧赔钱吧。” 齐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他十分不擅长应对泼皮无赖的妇女,而自己的出现,又让事情的发展有些恶化了起来,他心里便有些歉意的对着那华服女子的方向微微躬身福了福身子以表歉意。 谁知道那女子却目光炯炯的看着齐霄的方向,眼神中都是探寻,她忽然偏过头对着一旁的婢女说了什么,那婢女的脸色明显是十分的惊讶和不满的,但是看样子是十分畏惧那女子的,也只得不情不愿的高声道:“好了,我们夫人宽宏大量,不愿意与你们这棒子刁民斤斤计较,损坏了多少,我们按照官价赔偿便是。” 那妇人一听,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小跑着冲着那婢女的方向去了,而那华服女子,则穿过人群,走到了齐霄的面前,礼貌性的福了福身子道:“这位小哥,可是大历人?” 齐霄心中有些戒备,虽然他并不是十分的了解禾曦,但是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大概的,比如说这次匆忙离京,就是为了不遇见大历的人,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在锡州那一站,不知道赵彦成回去会怎么向朝廷上报,或许将自己渲染成一个通敌叛国的逃兵,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面对玳瑁的提问,齐霄也只是含糊的道:“啊,曾经在大历游历过几年。” 玳瑁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满是和善和亲切,站在她的位置又正好能看见停在巷尾的禾曦的马车,她收回了视线,道:“看来,是我们挡路了,小哥莫急,我马上让下人处理。” 齐霄不可置否,这女子有些古怪,又让人生出一种排斥讨厌的心态,不过听见她的话,齐霄这才拱手谢过道:“有劳了。” 说着,转身便想离开,忽然玳瑁跟着他走了两步道:“你们主人可也是大历人,要是也是大历人的话,那当真是缘分,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能否请小哥引荐一下?” 齐霄不明白这女子怎么这般不依不饶,便拒绝道:“我们少爷病重,怕是不宜见客,且此次来也是探访名医,听夫人的婢女刚说你们还有要事在身,在下还是不久留了。” 玳瑁一怔,少爷? 她面带狐疑的看了看那远处的马车,看着十分的普通,后面还跟着一辆装货物的马车,看起来的确像是来西凉拜访的样子。 玳瑁见齐霄拒绝的态度这般明显,便也只好作罢,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打扰。” 说着侧了侧身子,自顾自的离开了,齐霄眉头紧锁,赶紧快步回了马车的旁边,他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禾曦道:“看来她是疑心了,我们要赶紧离开西凉。” 如意有些不解的问道:“难道他们知道小姐您在西凉不成?” 禾曦蹙眉道:“萧奈不惜伤害那么多人的性命,就因为他们知道当年蜀中的事情,而她又知道我没死,想来定然是耗费了许多人力来寻找我的,大历没有我的踪迹,怕是已经怀疑我在西凉或者漠北了。” 如意一惊,问道:“那王爷——不对,陛下——” 这也是禾曦最担忧的事情,虽说王朗娶了玳瑁,但是她相信,王朗不会背叛拓跋玥,而玳瑁现如今这般明目张胆,难不成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不成? 她视线低垂,看向了自己怀中不吵不闹的小阿离,此时正一脸好奇的伸手想去拉禾曦领口的一枚流苏穗子,但是禾曦知道,她不是看见的,是那流苏穗子随着马车的摇晃正好蹭在了她的手上而已。 禾曦深吸一口气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将想办法治疗阿离的病。” 另一边,玳瑁回到了马车上,那婢女已经安抚好了那妇人,众人见到没有热闹看了,也三三两两的散了,那婢女小心翼翼的觑着玳瑁的脸色道:“夫人,统领已经派人来催促了,说是在宫门前等咱们。” 玳瑁好像忽然回神道:“哦,好,我知道了,咱们走吧。” 那婢女有些好奇的看着玳瑁问道:“夫人,您怎么了,自从看见方才那男子,便有些不对劲——” 玳瑁喃喃自语道:“他说是公子,公子——怎么会呢?” 那婢女也不知道玳瑁说的是什么,忽然玳瑁拉着那婢女的手,问道:“前几日你出去买东西,是不是听说了这摄政王曾经带回来一名大历的女子?” 那婢女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道:“是啊,人人都说西太后手段了得呢,就是因为郡主看上了王爷,便将郡主赐婚给了这摄政王,连那名大历女子都悄悄处置了呢。” 玳瑁补充道:“可是之前听说这摄政王对那女子十分的宠爱,甚至为了那女子不惜遍寻大历有名的厨子?” 那婢女只当这是西凉皇室一个风流韵事,便也不屑的道:“不过就是个无名无分的女子,依奴婢说,那女子若是真的得王爷的心,为何王爷都不给个名分?奴婢还听说,那女子还怀有身孕了呢。” 玳瑁越听越心惊,忙探出头去,朝着队伍后方招了招手,,马上有个人快马跟上,随即俯下身子道:“夫人有何吩咐?” 玳瑁急道:“马上派人,跟着方才从那巷子里出来的一辆黑色的马车,看看车里都是什么人,然后马上来回禀我——” 说着有想起了什么道:“不能让统领知道——” 那人神色郑重,随即道:“那娘娘那边——” 玳瑁道:“先按照我说的去做,娘娘和老爷那边,我自会交代。” 说着便坐回了身子,那婢女收了声音,坐在座位上,玳瑁斜睨了她一眼道:“今日的事情,不可告诉老爷,你可知道?” 那婢女连连点头,道:“自然,夫人放心,奴婢是娘娘亲自挑选,给夫人做陪嫁的,这孰轻孰重,奴婢分得清。” 说起陪嫁,玳瑁心中便过意不去,若说安妃娘娘对自己有了戒心,但是却又暗中在王朗的队伍中安排了一队人供自己差遣,但是若说是完全信任,眼前婢女苏雅的存在就分明是贴身监视自己。 最让玳瑁在意的事情是,这苏雅的容貌不逊于自己,甚至更胜一筹,自己现在又身怀有孕,将这样的婢女放在自己身边,其中的深意便变得复杂了起来。 她有些疲惫的靠在车壁上,手覆在腹部,脑中不断的思量着,若是今日那人当真是禾曦,那自己若是能立功,想来或许可以和萧奈谈条件,将苏雅送走。 苏雅却好像丝毫不知道玳瑁内心的真实想法,她见到玳瑁倚在车壁上假寐,自己也就安安静静的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好奇的看着带着西凉风土人情的建筑,目光也不经意的扫向了队尾的位置,那里原本跟着一个五六人的小队,现如今却空了,但是她也只是扫了一眼,便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然后一脸兴奋的看着两侧不断倒退的风景。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玳瑁的马车就停在了西凉皇宫的正门口,苏雅将玳瑁搀扶下来,正见到王朗正和一名西凉的官员说笑着,见到玳瑁过来,便歉意的俯身,然后朝着玳瑁的方向过来了。 www 凤唳华庭 最新章节 相第四百四十三章 故人相逢(四)网址: 第四百四十四章 故人相逢(五)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玳瑁唇角挑起,微笑着对王朗福了福身子,笑道:“老爷——” 王朗伸手将玳瑁扶起来,又虚虚的拦住了她的腰肢,玳瑁已然有四个月的身子了,体态也显出了几分丰腴,但是面上却不见分毫,依旧显得娇弱动人。 “怎么路上耽搁了这么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王朗一脸关切。 玳瑁嗔笑道:“车夫不识路,饶了些,没事的。” 王朗朝着玳瑁身后看了看,正见到一脸恭谨的苏雅站在玳瑁身后,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然而玳瑁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她不自觉的微微蹙眉,朝着王朗的身上虚虚的靠了一下,王朗紧张的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玳瑁道:“许是方才在车里颠簸了一下,有写不舒服,无事,老爷不要担心。” 王朗眉心一蹙,问道:“出门的时候不是嘱咐了要给夫人准备一个鹅羽的软垫么?” 未等到苏雅说话,玳瑁就委屈的道:“不怪苏雅,想来也是事多忘记了,行了,大典快开始了,咱们先过去吧。” 王朗不满的冷冷的看了苏雅一眼,道:“还等什么,难道让夫人去扶你不成?” 苏雅连声道不敢,上前搀扶着玳瑁,然后跟在王朗的身后,一前一后的进了西凉的王宫。 而另一边,有了宁奕事先的安排,禾曦等人很快就出了西凉京都,然而才走出十几里,隐在暗中的陆然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纵身越到马车前,接过车夫手中的缰绳,然后朝着马车内道:“小姐,有人跟着我们。” 禾曦冷静的道:“可知道对方多少人?” 陆然道:“看样子应该有五六人,且身形功法并不像是西凉的人。” 禾曦半掀开帘子,出了西凉的京都,便是官道,西凉地势不平,即便是两旁没有什么遮挡,只要敌人隐藏在坡下,也不容易被发现,禾曦已经猜到了来人或许是萧奈手下的人,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能放过,她心中坚定,看了看前方不远处一片郁郁森森的树林,心中打定了主意道:“陆然,你先带着几人去埋伏,等敌人跟过去便一网打尽。” 陆然点了点头,随即带了几名侍卫快马朝着树林的方向去了。 这一举倒是引起了身后几人的注意,其中一人道:“那些人去做什么了?” 为首的黑衣人道:“许是去前方探路了,看来这些人还真的十分的谨慎。” 然而却有一人觉得奇怪道:“好像不对劲,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此话一出,却引起了领头人的注意,虽然他们极其的小心,但是难眠对方十分的警惕,若当真是那样的话,那个树林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这般想着,为首的男子神色便阴狠了许多道:“也不是没有可能,既然这样,我们怕是要提前动手了,与其敌在暗我在明,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话音刚落,便马上有人附和道:“对,反正咱们的任务就是确定马车内人的身份,没有必要同他们硬碰硬。”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其中一人,他随手指了队伍中的一人道:“一会儿你留在原地,若是我们确定马车内是女子,便给你发信号,若是我们有个万一,你也好回去交差。” 那人正色颔首。 五月的天气渐渐的变得闷热,天际飘来了几片乌云,四周十分的寂静,只能听见马车滚在地上的声音,禾曦已经将阿离交给了容妈妈,又让容妈妈坐在自己和如意的中间。 容妈妈一脸紧张,抱着阿离的手臂都隐隐有些收紧了,小阿离并没有睡觉,但是也好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乖巧的缩在襁褓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吐着泡泡。 但是其余的几人都是严阵以待,身子绷紧紧紧的贴着车壁,忽然一阵劲风闯堂而过,叮的一声扎在马车车窗附近,容妈妈吓得惊呼一声,越发朝着角落缩去。 马上有侍卫高声道:“有刺客——小心——” 紧接着便听见马车外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不用想也知道,外面的人是将马车护在了中间。 齐霄一脸凝重,他看着不远处的树林,道:“小姐,可是要给陆然发信号?” 禾曦却语气坚定的道:“继续前进。将人引进树林中去。” 齐霄一怔,但是此时哪怕耽误一秒,都会给敌人有机可乘的机会,他亲自坐上马车前,狠狠的一抖缰绳,粗粗的麻绳重力的拍在马背上,那马吃痛,扬起前蹄嘶鸣一声,便快步的朝着树林的方向奔去。 马车内的几人差点坐不稳,尤其是容妈妈,因着马车的惯性,狠狠地撞在了马车的车壁上,疼的龇牙咧嘴。但是怀里的阿离却抱的稳稳的,禾曦只看了一眼,心中微松,这容妈妈倒是个靠得住,自从上次她跟禾曦保证过之后,还真的按照她说的去做了。 马车上不断的有箭矢钉在车壁的声音,听的人心惊胆战,不过好在宁奕实现有准备,这马车虽然看着普通,但是实则内侧盯了坚硬的玄铁片,一般的兵刃和箭矢是没有办法射穿这车壁的。 但是这马车也并非是铜墙铁壁,隐在暗中的那几人见到几次下来,那马车丝毫无损,便知道这马车或许有什么玄妙,既然射不穿车壁,便转了攻击的方向。 刷刷几箭,直直的飞向了马车的车辕,因为马车正在狂奔,车轮转速十分的快,又几只箭矢竟然被那高速旋转的车轮搅断了。但是这几只箭,却和之前的剪不同,箭身上,缠绕了细细的麻绳,麻绳坚韧,随着箭身的断裂,竟然转而直接绕在了车辕的中心处。 齐霄感觉马车剧烈的一耸,然后速度就慢了下来,且因为两轮的转速不平均,整个车身竟然偏斜了一点。 禾曦几人在马车内被撞得头晕眼花,如意紧紧的扶着容妈妈,一只脚抬起来,死死的顶着车壁,禾曦伸手抓着窗沿,才没被从座位上甩下去。 马车这样一斜,原本在侧面对敌,便变成了后背对敌。 禾曦已然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看着为了通风而在马车后方开的一个小口,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忽然高声道:“趴下——” 如意和禾曦主仆多年,心意早已经相通,她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自己俯下身的同时,也将容妈妈的身子伸手压了下去,几乎与此同时,一个箭矢,从马车后方的小洞中直射而入,擦着几人的头顶飞了出去。 禾曦本为了方便,只是用一根簪子竖起了长发,却不想那箭矢的头打在了玉簪一头翘起的花雕上,只听得清脆一声,那玉簪被巨大的冲击力震碎,随即禾曦一头墨发像是失去了束缚的瀑布一样,散落下来,随着从窗外飘进来的风,肆意的飘舞着。 她眼中眸光狠厉,这些人看来是痛下杀手了,马车内的声音惊动了齐霄,齐霄道:“小姐没事吧。” 禾曦一双眸子像是沁了血一样,紧紧的盯着那箭矢来的方向,道:“继续赶路。” 那些人原以为马车内的人不设防,这一箭或许能结果了车内的人的性命,但是却没中,眼看着马车马上就要驶进树林了,只用箭矢怕是不行了。为首的那人,朝着前方做了几个手势,跟在他身后的人了然,高喝一声,全都一跃而起,只见到几条黑影,刷刷刷的朝着禾曦马车的方向冲去了。 而山坡下,剩下的那个人,眼神紧张,手中捏着长剑伏在地面上。 忽然自己头顶一暗,有一片阴影笼罩在自己的身上,他几乎心跳一停,那个轮廓,分明是个人—— 他惊讶的回头,只见到雨雪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森森的白牙,手中的长剑也映着日光泛着摄人的光芒,他下意识的去拿手中的信号,但是还未等到手伸出去,便觉得颈间一热,他好像失去了力气一般,才撑起来的身子便直挺挺的倒下了,颈间露出的血液咕咕的染红了黄沙地面,一阵风带起了一阵风沙,又将那血红掩盖下去了。 而另一边,冲出去的几人还不知道自己留下的后路已经被人断了,而前方等待着他们的也是猎人的陷阱。 马车虽然速度变慢了,但是还是在那些人追来之前赶到了树林中,一行人巨大的动静惊起了一片飞鸟,而与此同时,玳瑁派出来的人也已经追了上来,马车才一进到树林中,便越发的受阻了,崎岖的林间小路根本不适合狂奔的马车,一个不注意就会被盘绕的藤蔓绊住。 齐霄不得已减慢了车速,这也给那几人创造了机会,几乎是瞬间,那几人就从树上一跃而下,而目标也很简单——马车内的人。 齐霄听见了声音,骂了一句:“他娘的,老子今天宰了你们!” 说着便勒紧了缰绳,将马车挺稳后身子一翻直接上了马车的车顶,他像是一头阴狠的狼,长剑横在胸前,势要守护马车内的几人。 www 凤唳华庭 最新章节 第四百四十四四章 故人相逢(五)网址: 第四百四十五章 故人相逢(六)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那几人落下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瞬间就落到了眼前,齐霄看准了时机,长剑一扫,就扰乱了几人在空中的阵型,只留下为首的那人闪过了齐霄的攻势,他心中一惊,没想到齐霄武功竟然如此高,心中便马上想到了应对之策,高喝一声散开,转换了战术。 他们也不恋战,落下的一人,看准了空隙,一把长剑舞的风生水起,密不透风,能让萧天派出来的人,自然也并不是草莽之辈,禾曦也不慌,坐在马车内听着外面兵刃交接的声音,而容妈妈早就已经吓得面色苍白,阿离已经交到了如意的手中。 忽然一阵劲风袭来,撕拉一声,车帘竟然硬生生的被长剑割断,原来是外面的人趁着空隙,冲上前,那人抬眸与禾曦的眼睛对视,先是怔了怔,这女子长发披散,遭此变故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慌,一双眸子折射出的坚毅和寒霜甚至让他有些恐惧。 在马车上与齐霄缠斗的人已然看见了自己的人已经得手了,狡猾的一笑,忽然手上招式变换,原本凌厉的攻势瞬间变成了防守的姿势,齐霄凝了气息朝前一推,那人竟也接着齐霄的力道轻飘飘的从马车顶上飘落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信号弹,刚想伸手去拉,便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信号弹竟然被不知从哪里射出的箭狠狠的钉在了身后的树上,凌厉的剑气在他的面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是陆然等人到了。 那人看着四周树上的侍卫,心中已然是一片死灰了,方才面对那几人,尚且还能搏上一搏,但是此时,怕是寡不敌众了,他凝了内力沉声道:“退。” 他们的目的已然达到了,现在要做的就是要保全自己,他手下的几人也朝着他的方向退来,他们背靠背一直退到了一株粗壮的古树旁,陆然看着地上已经被践踏的不成样子的马车车帘,和空荡荡的窗户,蹙了蹙眉。 远处渐渐的传来了马蹄声,由远及近,朝着他们的方向来了。 众人面色各异,陆然仔细的辨认,只听得来人数量不多,只有一人,心中便有了猜测,果不其然,森林的入口有一名少年端坐在马上,正是雨雪。 被围困的几人面色各异,为首的人见陆然和齐霄等人注意力此时都在骑马而来的少年身上,便一把从同伴的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号弹,举起拉下,一气呵成。 做完这些,他才松了一口气,不论今天他们结果如何,至少不负使命,那马车内的女子,身份到底是如何的? 忽然他听见耳边已经低呼,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正见到自己的同伴此时正睁大着眸子也看着入口的方向,那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惊恐和绝望,面上甚至还带了死灰。 其他的几人面色也都是如此,他感觉自己的脖子都是僵硬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过身子的,只见到那少年已然行至近前了,然后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被他一抛,在空中呈现出了一道完美的弧度,落在了他们的脚下,那东西咕咚咚的滚了几下,他才看清了,看清那张惊恐的脸,和一路淋漓的血迹。 那是一颗人头,是自己留下的,回去通风报信的同伴的人头。 他忽然明白了,为何方才自己的同伴是那样的神色,就在他还在为了自己发出了信号沾沾自喜的时候,他们已经预见了结局,这也是为什么,齐霄和陆然等人,分明知道自己可能要发射信号传递消息,却并不阻止他,让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时机,因为后路已经断了。 他忽然脚下有些虚浮,觉得连提剑的手都有些瑟瑟发抖了。 马车的方向动了动,一命鹅黄色素衣墨发的女子从车上由人搀扶着下来了。 她身姿轻盈,脚步虽然轻快,但是也能看出并非是习武之人,陆然走上前,拱手道:“属下来晚了,还请小姐见谅。” 禾曦却只是盯着远处犹如困兽的几个人,他们的命是她要留下来的,因为她有话想要问他们,忽然她的视线落在了地上的那颗人头上,先是一怔,复又选择了忽视。 只是这个小动作,被对面的几人看在眼里,早就胆战心惊了。 这女子断然不简单,然而雨雪心中却有些懊恼了,若说他大可以带回一些别的东西,证明这人的身份,或者什么都不带,毕竟只要他们知道传信人已死就好了,但是一见到那人的时候,雨雪心中便已经被怒火吞噬了,他一想起这些人竟然丧心病狂,对禾曦和一个小小的孩子动手,便割下了那人的头颅带了回来。 现在这肮脏的东西竟然又被禾曦看见了,他清咳一声上前一步,挡在了禾曦的面前,垂着头道:“此处混乱,小姐怎不候在车内,有什么,我们来问便好了。” 他站的位置正好将那人头挡住了,禾曦知道雨雪的心思,也止住了脚步,缓声道:“也好,你们将人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雨雪面上有些喜悦,应了一声看着禾曦走远了。 那几个人几乎没有怎么反抗,便被陆然等人缴了兵器,五花大绑的压到了禾曦的面前。 彼时,容妈妈和如意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因着车辕和车帘需要重新修理,且此处温度适宜,正好抱着小阿离下来放松一下。 正见到几人被押解着过来,容妈妈怕的微微侧身,将小阿离朝着自己怀里紧了紧。 为首的人一眼便瞧见了那个襁褓中的婴儿,虽然只一眼,但是他总是觉得那孩子的面容有莫名的熟悉感,待到想再看的时候便被雨雪察觉了,他方才虽然在禾曦面前显得友善,但是在这些人的面前,却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般。 雨雪幽幽地道:“若是管不住你们自己的眼睛,我不介意替你们剜了去,毕竟小姐只是想问话而已。” 那人丝毫不怀疑,眼前的少年是在恐吓他们,都悻悻的转过头,只看着自己的鞋尖。 禾曦在一处山石上等着他们,她身子其实并没有完全的痊愈,又经过了方才的颠簸,面色便有些苍白,梁启取了披风系在她身上,见到几人前来,禾曦缓缓起身走到几人面前,沉声道:“你们是萧天的人?” 那人见禾曦不提玳瑁,不提萧奈竟然直接提萧天,可见是真的认识这些人的。 见那人梗着脖子不说话,禾曦也知道,他们身为死士,自然不会轻易的招供,不过都说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她紧紧地盯着那几人问出了第二句话:“他们知道我没死?” 这一句,语焉不详,他们是谁?玳瑁?萧奈?萧天?还是拓跋玥? 果然,此话一出,那人便满脸的疑惑的道:“你是谁?” 禾曦心中一松,看来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拓跋玥知道自己没死,想来依照他手下月卫的能力,很快便能查到自己身处西凉的可能性最大,相对应的,这些人得到的命令便不会是试探,而是当场斩杀。 目前的情况是,玳瑁起了疑心,且毫无准备,只能派人来试探自己的身份,转而才会像萧奈汇报。 他或许还不知道,这个结论,让禾曦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直起身子,淡漠的道:“处置了吧,我该问的也问完了?” 那几人面露惊恐,他们分明什么都没说,这女子到底是知道了什么,那人看着禾曦冰冷个容貌,和眉间的一点朱砂,恍然道:“你是——你是——” 他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和那人一样倾国倾城的容貌,还有眉间的朱砂,死过却并没有死,让他们背后的人忌惮,忽然他又想起了惊鸿一瞥的孩子,是了,他终于明白,在他看见那孩子的第一眼,到底是什么,让他那般熟悉,那孩子的眉眼,几乎和那人一模一样,他忽然觉得自己窥见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但是这秘密他也只能带到九泉之下了。 陆然将人带到了一旁的树林中,处决了。 而容妈妈和如意也回来了,容妈妈面色也好了些,见到场中已经肃清了人,心中便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阿离小姐真是乖巧,老奴以为会吓到呢,小姐您看——” 说着掀开了被子给禾曦看,只见到小阿离正胡乱的抓着被角,嘻嘻的笑着,禾曦伸手拿下了身上之前江怜儿给自己的护身符,伸手系在了小阿离的柔嫩的脖颈上。 小阿离摸索着抓着那护身符笑道更开心了,禾曦心中一酸,其实她不是不害怕,是因为她看不见,所以即便外界在如何,她都不知道危险。 禾曦将脸和阿离的小脸贴了贴,轻声道:“阿离放心,阿娘会治好你的眼睛,让你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容妈妈心中一酸,忙别过了眼睛,如意满心心疼,她见到身后的梁启,开口道:“梁伯,您回来可是找到了办法入苗域?”20 第四百四十六章 苗域蛊王(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果然这句话将众人的目标转向了梁启。 梁启点了点头道:“是,六日后,听闻苗域要开谷,苗域新任的蛊王要前去虫谷的背面祭奠先祖。我们可以趁着那个时候想办法进入苗域,去找高先生。” 禾曦微微的点头,看了看全部人都回来了,便也轻声道:“既然这样,别耽搁了。” 一行人整顿行装上路。 而另一边,参加完宁奕和江怜儿大婚盛典的玳瑁,回到了驿站却坐立难看,苏雅看出了她的焦灼,便小声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玳瑁斜睨了她一眼,冷声道:“怎么,徐茂他们还没回来?” 苏雅诺诺的摇头道:“奴婢去看过了,还没回来,可能是路上耽搁了。” 玳瑁深吸一气,担忧的道:“最好是耽搁了,别是出了什么乱子。” 复又想了想,若那人真是禾曦,她身边也只有一个中年男子,再怎么样,徐茂他们全身而退还是没关系的,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月上中梢,徐茂等人依旧不见踪影。 玳瑁如何都坐不住了,偏巧这个时候应酬完的王朗醉醺醺的回了驿馆,有下人来禀,玳瑁却没心思管他,只是让下人去回禀,说夫人已经歇下了,且夫人闻不了酒气,让老爷委屈在书房歇一晚。 等到打发走了小厮,玳瑁才又派了几人去寻徐茂等人的踪迹,苏雅看着玳瑁一副焦急的样子,便柔声劝到:“夫人,您就算是不为了自己着想,也得为了您腹中的小少爷着想不是?熬夜伤身,您还是早些歇息,若是有了情况,奴婢唤您便是。” 玳瑁自从有孕以来,也容易困乏,且她心中已然是有了猜测,徐茂等人,怕是凶多吉少了,经由苏雅这般一劝,便也道:“也好,晚上你守夜吧。” 说着便起身朝着床榻去了,苏雅规规矩矩的服侍了玳瑁躺下休息,自己则蜷在脚踏上,等着床上的人呼吸均匀了,苏雅才悄悄的起身,出去了。 而此时书房内,有一盏豆大的昏暗的灯,亮着。 有侍卫领着脚步匆匆的苏雅从卧房的方向来了,随即叩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 书房内的人朗声道,声音清明,哪里有半分醉酒的样子,那侍卫得了指令,打开了房内,将苏雅请了进去。 苏雅神色恭敬,面上再也不是之前在玳瑁面前那样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样子了。她朝着王朗俯身,拱手行礼,却不是像是寻常婢女一样,屈膝俯身。 王朗将手中的名册递给她道:“今日,被派出的人可是这几人?” 苏雅拿起来仔细的对照了一下,上面不仅有画像,还有身世来历,想来只早就准备好了的,第一张便是徐茂,半晌,苏雅点头道:“是,就是这六人,今夜夫人又派出了三人,去寻他们的下落。” 王朗面上带了几分挣扎和失望,他冷笑一声道:“此次出行,我亲自挑选了二十人侍卫随行,现在便已经近半数没有我的指令就可贸然行动的,真是好啊。” 他口上虽然这么说,但是眼底的冷意和微微下垂的唇角依旧能看出此时他心中的怒气。 他原以为,玳瑁是真的真心嫁给自己,跟在萧奈的身边做的诸多的事情,真是被逼无奈,但是这次前往西凉,玳瑁还依旧如此,着实是让他有些失望。 但是他的内心中还是有些期盼的,想着或许是萧天用玳瑁的弟弟威胁她,但是比起这个,让他更加好奇的事情是,到底是谁让玳瑁这般在意,竟然不惜暴露这么多的人,也要查清他的身份。 他点了点桌角,随即对着苏雅说,夫人可是有说什么,苏雅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今天玳瑁说的所有的话,忽然道:“夫人今天问了我,西凉京中传言,关于之前摄政王殿下身边的一位大历女子,且奴婢在马车内,隐隐听着,好像夫人是让徐茂等人去确定,今日在巷子里遇见的马车内的人是是男是女。” 王朗眉头紧紧的蹙起来,看来玳瑁是怀疑那是名女子,而联系起来苏雅的话,是女子是大历人,且曾经是摄政王的宠爱的人?虽说这个消息也算是劲爆,但是还不至于让玳瑁冒着这样的风险去打传言,且他这些日子与西凉京中贵族官员们应酬,并未听说过这件事。 然后他却不知道,现在西凉的人,除却了百姓,官场上的人,几乎没有人敢提及这件事,尤其是在这个阶段,若是有人敢传言此事,怕不是在打摄政王,陛下,郡主和西太后的脸。 所以也只有玳瑁听过市井传言,王朗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了一种可能,那便是这人玳瑁认识。 玳瑁是南疆的人,从小没有亲人,只有一个心智不全的弟弟,现在被留在大历京城,萧天的身边,而这还是名女子,难道是,他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对着苏雅道:“若是去寻徐茂等人的侍卫有了线索,速速回禀我。” 苏雅点了点头,等到她回了玳瑁的房间,正见到玳瑁坐在桌子旁,脸色凝重,屋内并没有点灯,只借助着窗外的昏暗的月光,看的出玳瑁不悦的神色,半张脸映衬着月色,而半张脸隐在黑暗中,显得鬼气森森十分的可怖。 玳瑁的心跟着抖了抖,随即小声道:“夫人,您怎么醒了?” 玳瑁冷声道:“你去了哪里?” 玳瑁慌不迭的跪倒在地,神色惶恐,双手举过头顶,一个温热的散发着香气的油纸包便出现在玳瑁的眼前,玳瑁蹙眉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玳瑁陪着笑意的道:“统领知道夫人自从有孕以来,胃口极好,半夜时常肚子饿,原来在府上的时候,有小厨房从早到晚的候着,现如今在西凉,不比在家,有诸多不便,且西凉的吃食也不必大历,统领说看着夫人几日都没有好好的吃过东西了。恰巧今日设宴的大人家,府上有一名大历的厨子,统领便委托了那大人,帮着做了一道夫人最爱吃的红烧栗子鸡。却不想回来的时候,夫人睡下了,便嘱咐了奴婢,先将这吃食在灶上温着,方才奴婢是去拿东西了。” 她语气焦急,表达的却十分的清楚,玳瑁闻了闻,果真是红烧栗子鸡的味道,但是她疑心未退,继续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会醒?” 苏雅抿着唇笑了笑道:“夫人睡前的习惯总是饮一碗燕窝,然后约两个时辰,会起来净手,奴婢算着时辰差不多,便去了厨房。” 玳瑁想了想,好像果真是这样,又想起了王朗竟然拜托人家府上的厨子做东西,心中微暖,便也不想计较太多,便让苏雅起来,然后由着苏雅服侍着,用了宵夜。 苏雅不由得心中一松,好在王朗机警,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提前安排这套说辞,这红烧栗子鸡,也的确是今日他带回来的,不得不说,王朗却并非像是表面那样,憨厚莽撞,这男人的心细起来也是出乎人意料的。 玳瑁吃了些许,却也睡不着了,索性坐起身来,让苏雅点了灯,又拿起架子上的襁褓绣了起来,上面是莲花童子的图样,圆嘟嘟的小脸煞是可爱,好像只有这样,玳瑁才能安下心来。 就这样,直到了天亮,才有消息传回来,徐茂等人全部被人杀害了,尸体被抛在百里外的树林中,甚至有一人,只剩下一颗头颅,尸身不知去向。 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玳瑁手中的绣针一斜,竟然狠狠地扎进了手指中,尖锐的刺痛唤回了她些许的理智,玳瑁将手中的东西一扔,徐茂等人几乎是这次来西凉,自己手中大半的人手,竟然无一幸免,这让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相继而来的,也是满心的怀疑。 她下给徐茂等人的命令只是让他们探查马车人的身份,并不会伤及他们性命,但是他们却因此殒命,说明了什么?说明那人明白了自己的企图? 几乎是下一瞬间,玳瑁的直觉就告诉她,就是禾曦,那个神秘女子,陪在摄政王身边的女子就是她,禾曦。 她忙起身到了案几前,提笔写了一封信,随即封好,交给其中一名侍卫道:“速速将信送回京城。” 这个情报让她的心都跟着颤抖着,而另一边,同样得到消息的王朗,也几乎是做出了同样的反应,只不过他的消息是送去皇宫的,且他调查到的东西更多,这女子年初入西凉,身怀有孕,美艳无双,姓穆,或者说是姓沐,这一桩桩,一件件,即便是王朗再如何迟钝,也能知道这人的身份了。 而此时的西凉摄政王府内,新婚的王妃一脸疑惑的和那位俊美的王爷坐在案几前,听着手下的人回禀,听完后,不解的问道:“王爷为何将禾曦姐姐的事情让人泄露出去?” 宁奕笑着挥了挥手,泄露机密的某个侍卫满心敬畏的退了下去。20 第四百四十七章 苗域蛊王(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宁奕长臂一展,将江怜儿揽进了自己的怀里,笑的开怀道:“我也只是将秘密告诉该告诉的人,你放心。” 可是江怜儿还是不懂,分明在她看来,禾曦的身份一旦泄露了,必然会引起特别大的麻烦,且禾曦为了她和宁奕能在一起,也算是帮了忙,为什么宁奕转头就出卖了禾曦呢? 见她一张苦瓜似的小脸,五官像是小包子一样的皱在一起,宁奕不由得有些好笑,他恶作剧似的在江怜儿的脸上咬了一口,看似恶狠狠的,但是触及到她的皮肤,宁奕便舍不得了,转为了轻噬,江怜儿身子往后一痒,惊呼道:“你——你做什么?” 宁奕笑的不怀好意的道:“做什么?自然是做为夫该做的,想做的事情。” 江怜儿脸色爆红,好似要滴下血来,宁奕心情好似十分的舒畅,胸膛传来一阵阵震动的笑声,随即他认真的凑近了江怜儿道:“你放心,她会感谢我的,我宁奕这辈子没看走眼过,有些事情,当局者迷,还有,不许你分神,想她也不行。” 江怜儿不懂,什么叫没看走眼过,什么又叫当局者迷,但是还不等到她问出口,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口中,变成了呢喃。 是的,宁奕一直自负盛名,而越是这样的人,对于同类便越有惺惺相惜的感觉,拓跋玥便是其中之一,那样的男子,或许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爱意,忽然,他有些得意的笑了笑,看着自己怀中娇弱的江怜儿,在感情的这方面,他是不是胜了他拓跋玥一筹呢? 不过他也只能帮着他们到这里了,至于以后他能不能将佳人追回来,便要看他的本事了,对于这件事,他倒是有些拭目以待了。 此时,正在苗域虫谷边一处小村庄借宿的禾曦,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卖了,而是每日等着,等着开谷的那一日。 村里的人显然已经是认识梁启了,禾曦才来到第一天,便惊动了几乎整个村子的人,这处村庄并不大,也只有几十口人,但是因为附近农田少,且附近的山谷又传闻总是有毒虫瘴气,也很少有人敢去开荒,由此,渐渐的,这处山村便像是个与世隔绝的村落一般,嫌少有外人来。 只不过近一年来,倒是与往年不同,从那山谷里出来的人渐渐的多了,而从外面来的,想进入山谷的人也多了起来,梁启便是其中一个。 禾曦借宿的那家,是一对十分朴素的中年夫妻,膝下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儿,天真烂漫,生活在这里也算是和平宁静。 无事时,那家的女主人便拉着禾曦闲话道:“梁大哥每次都会在村子里待上几日,每日早出晚归,最开始,村里的人都十分的戒备,但是梁大哥人好,经常会从外面带回来一些新奇的东西给冬儿玩,后来我们听说,他是在找入谷的路,说是要救一个人,想来就是姑娘你吧。” 禾曦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她看着正在院子内,容妈妈怀里的孩子道:“从前是为了我,但是现在是为了这个孩子。” 那妇人眼睛一酸,许是都是身为人母,从禾曦来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了小阿离的眼睛是看不见的,由此便更生出了几怜惜。 说到了这里,一个身穿粗衣,头上梳两个发髻的女娃娃跑了进来,她脸红扑扑的,手中那个已经玩的旧了的拨浪鼓,喊道:“娘——娘——阿离妹妹好像很喜欢这个拨浪鼓。” 那妇人神色有些局促的样子,拉过了冬儿轻斥道:“你又去闹阿离了,她还小,哪里会玩什么拨浪鼓,而且这东西旧了——” 说着她拿眼睛不安的瞥了瞥禾曦,虽然禾曦一行人着装低调,但是她还是从禾曦谈吐的不凡还有雍容的气度,猜出了这些人必然非富即贵,且不说阿离的衣裳和小被子,都是她这辈子看都没看过的上好的面料。 这样的人,要什么东西没有? 冬儿被娘亲斥责了,不高兴的憋着小嘴,禾曦目光慈爱,伸手招手道:“冬儿,过来,给姑姑看看你的拨浪鼓。” 冬儿怯怯的看了看自己的娘亲,见到她并不反对,便慢慢的朝着禾曦的方向去了,禾曦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已经旧的不能再旧的拨浪鼓,摇了两下,叮叮咚咚的声音清脆悦耳,而且禾曦发现,这拨浪鼓虽然旧了,但是却十分的干净,想来是它的主人十分的爱惜她。又想起之前那妇人说的话,和冬儿局促的神情,便笑道:“阿离看不见,这拨浪鼓声音好听,想来阿离一定很喜欢,姑姑拿东西同你换行不行?” 听见了禾曦的认可,冬儿喜上眉梢,她喜欢那个瓷娃娃一样精致的妹妹,所以愿意把自己最心爱的东西给她。 禾曦摆了摆手,对着如意道:“你去把我们带的那个机关鸢拿来。” 一听那东西的名字,那妇人便一把拉过了冬儿,摇头道:“不可,姑娘不可,这东西也不是什么珍贵玩意儿,也就是您不嫌弃,我们不能收您的东西。” 说话间,如意已经将那机关鸢拿出来了,只见到那是一只做工十分轻巧的鸟儿,双翅平展,做出了飞翔的姿势,鲜红的喙搭在一个荷花花苞一样的雕塑上,如意捧着一路走来,却不见那鸟从上面掉落下来。 只是轻轻的晃动着,随时要展翅欲飞的样子,冬儿看的眼睛都直了,如意将那机关鸢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对着冬儿道:“可喜欢么?” 冬儿傻傻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禾曦有些怜爱的拉过了她的手笑道:“阿离,现在还玩不了这个,便送你了。” 她说的玩不了,并非是阿离年纪小,而是阿离根本看不见,冬儿盯着那机关鸢,忽然扬起小脸,神色认真,眼神真挚的道:“阿离妹妹的眼睛生的十分的好看,她一定会被治好的。” 小小的孩子,说出的话,反而能给人更大的安慰。禾曦不由得伸手去触摸冬儿的发髻,忽然手指触碰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 她指尖一颤,仔细看去,原来是冬儿发髻上带了两个指甲大小的金属圆球,上面有繁复的花纹,禾曦总觉得这东西在哪见过,但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那妇人见到禾曦盯着自己女儿头上的东西看,便笑着从冬儿其中一个发髻上摘下来,放到了禾曦的手上,道:“这东西寻常的很,姑娘没见过?” 说完,便自己拍了拍自己的嘴道:“你看我这记性,虽说样式简单,但是这上面的百铃花可是那虫谷zhong te有的,我们这一辈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都说百铃花能驱毒虫避瘴气,所以我们便留下了这样的传统,小孩子身上都有百铃花图案的饰品,女娃娃一般都是系在头上,男娃娃系在脚踝上,已做祈福之用。” 忽然她拍了拍脑袋,哎呦一声道:“我记得冬儿出生的时候,她爹找了村口的铁匠多打了一副,本是想给弟弟的,但是奈何我们后来一直无子,这东西便送个阿离吧。” 说着忙不迭的进了院子,翻箱倒柜的找去了。 禾曦则盯着手中那镂空的百铃花的圆球出神,忽然她想起一个小小的身影,是在西凉,那个曾经撞了自己的女孩的头上,有一模一样的饰品。 原来,原来是这样,禾曦眸色渐深,原来那时候,便有人对自己动了手脚。 那妇人出来的时候,禾曦已然平静下来,谢过了那妇人赠送的礼物,禾曦便打探道:“大嫂,你们住在这附近,可是知道新任蛊王的事情?” 那妇人也知道禾曦他们是想进苗域虫谷的,但是对于这件事,他们是真的一无所知,苗域对他们而言,也是十分的神秘的,而且甚至他们能看见更可怕的景象,那妇人有些怯怯的道:“姑娘不知道,这苗域的人行为做事都十分的古怪,哪怕我们就生活在这里,也不敢有人去搭话,我之前还听说,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从苗域逃出来,真的是浑身是血,每走一步,都有一个红红的血脚印,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竟然没死,又回了苗域,但是整个人好像都被吸干了一样——” 说着,她忽然搓了搓手臂,好像是那样恐怖的场景,只要稍微提及,心中便不堪重负一样。 见禾曦沉默了下来,那妇人便凑近了些许,小声道:“姑娘,要是真的想打听,这村东头,有个盲眼婆婆,已经七八十岁了,有村民传言,她原来就是苗域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被赶出来了,眼睛也瞎了,无处可去,便在这村子里住下了,或许她知道些内情。” 禾曦心中一喜,忙道了声谢,便起身想走,那妇人忙叫住她,伸手在裙摆上擦了擦,随即道:“姑娘慢些,你人生地不熟的,好在我现在没事,我和你一同去。” 说着又喊在院子里疯玩的冬儿道:“冬儿,去厨房拿两块腊肉,咱们去看看谷婆婆。”20 第四百四十八章 苗域蛊王(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谷婆婆?”禾曦有些好奇的看向了那妇人。 那妇人笑了笑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她真实的名字叫什么,只是因为她是从虫谷里面出来的,且她也没有什么亲人,大家就叫她谷婆婆了。” 禾曦有一种直觉,这谷婆婆身上,会得到她不知道的秘密。 两人带着东西去了村东面,一处有些破败的院子里面,那妇人走到了木门前,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院子里,面向着竟然就是虫谷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禾曦和那妇人对视一眼,冬儿显然时常在村子里玩耍,便笑着道:“谷婆婆,我和娘亲来看你了。” 谷婆婆侧头听了听声音,随即起身,禾曦注意到,虽然她眼睛看不见,身上的粗布衣裳也洗的泛白了,看着潦倒,但是她起身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用手去扶了扶衣摆。 禾曦微微眯起眼睛,谷婆婆道:“怎么,又来客人了?” 说着,朝着禾曦的方向点了点头,全程禾曦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谷婆婆却知道了禾曦的存在,看来这位婆婆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耳力却是过人的。 那妇人推开了陈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随即让冬儿去将带来的东西送进屋子里,这才笑着介绍道:“谷婆婆,这位姑娘听说您来自虫谷,想问您一点事情,我就冒昧的将人带来了。” 听见那妇人这般说,谷婆婆笑了笑,但是那笑意里却没有什么温度,她长叹一声道:“也好,想来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你们也不会来看我这老婆子,坐吧。” 禾曦和那妇人面面相觑,那妇人嘴角牵起了一抹苦笑,这也是为什么,最开始她不想带禾曦来的原因,因为这谷婆婆脾气不好是村里出了名的,只不过她现在愿意和禾曦坐下来好好谈谈,倒是也出乎了她的意料。 禾曦坐下来,开门见山的道:“谷婆婆,我们这次来,是想知道虫谷的一些事情。” 谷婆婆却也不急着回答她,伸手朝着禾曦摸去,她的手皮肤因为岁月变得苍老褶皱,皮肤下隐隐能看见青筋暴起,但是指甲却十分的整齐干净,如意蹙眉想伸手去拦,但是却被禾曦用眼神制止了,她任由谷婆婆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忽然谷婆婆咦了一声,面上也正色起来。 禾曦面上不动,心中却也渐渐的有些了然了,都说眼盲的人,会通过摸人的面骨,来大致的确认人的长相。 但是她的长相—— 那谷婆婆摸了许久,才叹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一点疤痕都没有,难道——难道——” 她面色一阵欣喜,复又沉寂了下来,好像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根本不可能一样,那喜悦便消散了。 冬儿娘看的一怔一怔的,谷婆婆忽然坐直了身子,说道:“姑娘身世不简单,打听苗域虫谷做什么?难道你也想入谷?” 禾曦注意到,她说是也,最开始她们站在门外的时候,她说的是又来客人了,不过现如今也不是纠结这个事情的时候,禾曦便道:“救命。” 谷婆婆叹息一声,复又面上流露出一副不屑的神色来,她轻嗤一声道:“现如今,蛊王一脉竟然连自己的人都管不住了么?放出去危害苍生了?真是可怜,若是老蛊王还在,不知道是不是羞愧的想找一处地洞钻进去,哈哈哈——” 她面上隐隐有恨意和嘲弄,没了生气的声音粗嘎难听,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沙沙的刮着耳膜一般。 禾曦偏头道:“婆婆认识蛊王?” 谷婆婆点了点头道:“何止是认识,我的这双眼睛也是拜他所赐,还有小姐和少爷——” 说着她就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一样,摆了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都是陈年往事了,反正老婆子时日不多了,唯一遗憾的是没能看见他们遭受惩罚。” 许是情绪太多激动,她竟然咳嗽了起来,禾曦忙到了一盏茶,递到了姑婆婆的面前,谷婆婆借着她的手饮了一口,才将咳嗽压了下去。 她喘匀了气息才缓缓的道:“你既然说是救命,是救何人,那人可是也来了?老婆子在苗域也算是呆了十几年,你将人带来,若是可以,你们也不必冒险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了。” 禾曦和如意面上都是一喜,如意忙道:“奴婢去带了阿离小姐来。” 两家离得并不远,不多时,如意便抱着阿离回来了,谷婆婆没有想到抱来的竟然是个才满一个月的女娃娃。 谷婆婆的声音都在颤抖:“他们简直是——简直是没有人性,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蛊王一脉真是没落了!” 说着伸出手对着如意道:“把孩子给我,我看看。” 如意满怀期待的将孩子放在了谷婆婆的手里,谷婆婆先是凑近了些,闻了闻,那妇人好奇的道:“婆婆,你这是做什么?” 谷婆婆手下不停,三两下将小阿离剥了个精光,放在了襁褓里,然后伸手一点一点的摸着。 然后郑重的道:“无论什么蛊虫,都是有味道的,当然你们闻不到,但是老婆子闻得到。” 说完也不管禾曦和那妇人听不听得懂,便也不再说话了,只是认真的一点一点的摸着阿离的筋骨。 小阿离也不怕人,咯咯的笑着挥舞着手臂,忽然谷婆婆的手在阿离的眼睛上停了下来。 她深吸一气,有些颓然的放下了手,如意忙过来将小阿离包裹在怀里,然后她叹息一声道:“姑娘,不是老婆子不帮你,老婆子原以为这些人虽然丧心病狂,即便是害人性命,也只是用一些寻常的蛊虫,但是这孩子身上的蛊虫却不是。” 禾曦一颗心缓缓的沉了沉,她笑了笑道:“无事,本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还要谢谢婆婆了。” 谷婆婆道:“不过,对于这蛊虫,我却也知道一些,这蛊虫命叫蚀骨,是蛊王一脉的单传,炼制不易,老婆子不知道你到底是得罪了蛊王一脉的谁,但是能在一个孩子身上下蛊,这人想来极其阴险,若是你们此次进得去虫谷,也要万分当心。” 禾曦点了点头,又想起谷婆婆看不见,便出言道:“那婆婆您的意思是?” 谷婆婆长吸一口气,道:“不过好在你们发现的及时,这蛊虫却是有些弱,若是老婆子没猜错的话,它还不是成虫,若是等它长成了,怕是便不是这般的光景了。” 她忽然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被手帕包裹的物事,递到了禾曦的面前道:“这孩子与我有缘,我瞧不见,她也瞧不见,不过好在她还有机会重见光明,这个东西便交给你吧,或许在关键时刻,能帮你一次。” 禾曦打开,见到是一方手帕,素白的手帕的一角,绣着一行小字: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字迹清秀,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禾曦不知道为何谷婆婆会这样说,她的身份又是什么。 还不等禾曦问清楚,谷婆婆便起身一步一步的朝着房门走去了,轻轻的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禾曦仔细的听着,只听见那歌谣写着: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今宵勾却了相思债,无限的春风抱满怀。 她口中喃喃的哼着,分明是欢快的曲调,此时却有种莫名的情思和悲怆,忽然谷婆婆笑了一声,道:“也罢,也罢,小姐,老婆子要来陪你了。” 在场的众人均都面面相觑,尤其是冬儿娘,看着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她拉了拉禾曦的衣角道:“姑娘,谷婆婆就是这样有些古怪,咱们走吧。” 禾曦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那院子,而在门内,谷婆婆却直直的立着,早已经失去了光彩的眼睛中,留下了浑浊的泪水,她缓缓的俯身,失声痛哭起来,像是个孩子,她自言自语道:“小姐,是不是你在天有灵啊,否则你为什么会让这姑娘来我这里,脱胎换骨之术,难道这世间还有容氏传人么?” 但是无论她说什么,也没有人回答她了。 另一边,大历的皇宫内,有一人快马入宫,只说是西凉的急报。 守门的宫人不敢耽搁,忙将消息递了上去,与此同时,京城萧天的府上,也有一人急匆匆的入了府。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萧天请旨入宫,而拓跋玥召集了张敏元,许绍等重臣入了上书房。 而还有一人,也悄无声息的进了京,但是他并非有急报,而是对着宫人亮了亮手中的令牌,那宫人见了令牌忙不迭的跪倒,碧月令,见此令,如见陛下亲临。 月七收了令牌,才从宫中小径,一路朝着养心殿的方向去了。 而此时嘉瑜殿内,萧奈脸色难看的僵直着身子道:“什么,父亲,可是真的?” 萧天的脸色并没有比萧奈好看狠多,他连连点头道:“消息是玳瑁传回来的,想来是真的,我已经派人去了苗域,一旦见到她,格杀勿论,你且放心。” “舅父这是打算将谁格杀勿论啊?”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的萧奈几乎打了一个寒颤,她下意识的上前一步,笑道:“陛下怎么来了?” 说着看向了院子里的宫人们,只见到他们一个个都缩着头,不敢看她。 拓跋玥一掀长袍,明黄色的袍角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虽坐着,却已然有了俾睨天下的气势。 第四百四十九章 苗域蛊王(四)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萧天面色难看,想着几年前,他拓跋玥还是一个仰自己鼻息的黄毛小子,现如今竟然这般不尊敬自己,便也不行礼,负手而立,沉声道:“我知道了有通敌的逆贼逃往了苗域,打算派人去捉拿逆贼,就地正法,不知道陛下可是有什么意见?” 萧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而拓跋玥好像是对萧天这般倨傲的态度丝毫不在意一般,只是拍了拍手道:“原来舅父一如以前一样,以天下事为己任,事事为了朕着想,不过有一事,朕不明白,还请舅父指点。” 说着他好看的眸子斜斜的看了一眼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萧奈,只一眼,萧奈却觉得整个人都被看穿了一般,她不自觉的蜷紧了手指,左手的假指因着太过用力,咯的断处生疼,她也没有察觉。 萧天默不作声,拓跋玥也不打算让他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道:“谋害当今皇帝,联合罪臣兰氏一族下蛊,越俎代庖,结党营私,收拢朝臣,舅父说,这应该是个什么罪名?” 听到联合兰氏下蛊一句,萧奈几乎站不住,身子晃了晃,还是萧天伸手拉住了萧奈,然后恼羞成怒的对着拓跋玥道:“你想说什么!” 显然拓跋玥也没有了什么耐心,他起身拍了拍手,福清从殿外端了一个木盘进来,上面是几页单薄的纸,他神色恭敬的上前,对着萧天道:“萧公请看。” 萧天恶狠狠的瞪了福清一眼,一把夺过了那上面的纸张,这上面竟然列满了这些年,他背着拓跋玥做的事情,利用萧何笼络朝臣也好,自己暗中在禁卫军安插眼线也好,还是萧奈给他下蛊也好,这一桩桩一件件,竟然事无巨细的列了出来。 饶是萧天再如何镇定,面对这些,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萧奈立在一旁,见到那段自己一直以来想拼命隐藏的真相竟然被人就这样罗列了出来,如何能忍,尖叫一声上前,一把夺过了萧天手里那薄薄的几页纸,胡乱扯了个粉碎。 然后扑到在拓跋玥的脚边,哭道:“陛下,这些都是污蔑,是他们污蔑臣妾,臣妾没有做过,陛下,您相信臣妾啊。” 拓跋玥只是定定的看着萧奈,神色复杂,萧天以为拓跋玥是对萧奈起了恻隐之心,忙也跪倒在地,朗声道:“陛下,老夫这些年在南疆呕心沥血,韬光养晦,便也只是为了有一天能扶您坐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以慰妹妹的在天之灵,后来,当您真的登基,我又怕了,我怕我像是沐连城一样,为君王忌惮,我便糊涂了心,想借用萧何拉拢几位大臣,或许有一日能保住我们萧氏一族。千错万错,都是我错了啊,但是奈儿没错啊,她从小与您青梅竹马,她是什么样的心性,您是最知道的,下蛊那等事,她是万万不会做的。您不能因为不爱她了,就扣这样一个罪名在她头上啊。” 萧奈也顺势道:“陛下,臣妾知道您心中没有臣妾了,但是臣妾只求能留在您身边,不求名分,哪怕您让我一辈子住在这嘉瑜殿里,臣妾也是心甘情愿的,只要远远的看着陛下,臣妾心理就知足了。” 拓跋玥见到这对父女,依旧死性不改,便一把拉起了萧奈道:“我只想知道,当时在蜀中发生了什么——” 他的手如同铁钳一样狠狠的箍在萧奈的手臂上,萧奈吃痛,挣扎着道:“蜀中——蜀中不就是疫情泛滥,臣妾带了药去——” 啪的一下,萧奈的话语声一下子便止住了,她不饿可置信的捂着脸,好像从未想过有一天,拓跋玥会打自己一样。 萧天忙过去护住了萧奈,厉声道:“拓跋玥,你怎么能这么对奈儿?” 拓跋玥指着一地的碎屑,扬了扬眉问道:“否则,我该如何对她?来人,带萧何进来。” 萧奈瞳孔一缩,随即惊恐的看向了门口,萧何是被人拖进来的,他浑身青紫,眼睛也是肿的,十指更是肿的和萝卜一样,应该是被上了夹棍。 但是唯独一张嘴巴好好的。 拓跋玥冷声道:“来,你来告诉你的好妹妹,你在慎刑司都招了什么?” 一听见拓跋玥的声音,萧何就忍不住的颤抖着,他双手已经没了知觉了,只用头撑着上半身,伏在地上沉声道:“去年七月,我受叔父所托,来京城贤王府接萧奈回南疆,说是——说是当时的贤王殿下,已经生死未卜了,不能让萧奈在留在京城了。后行至半路,探子回报说,有人秘密进了蜀中,送了奇药,贤王已经无碍了,我们才半路转头,我将萧奈送到了蜀中后,就回了南疆复命了。” 萧奈没有想到,萧何竟然会将这件事招了出来,忙厉声道:“萧何,你胡说八道什么?分明是你——分明是你,得知陛下身染时疫,你从小便倾慕与我,我不应,你看准了时机想来京城绑我回南疆。” 萧何费力的抬起头,用他那肿胀的眼睛瞥了萧奈一眼,虽然只一眼,但是萧奈还是从其中看出了鄙夷和不屑。 萧何笑了两声,动作太大,牵扯了面上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十分的滑稽,但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沉声道:“我绑你回南疆?先不说你身边有多少叔父派来保护你的侍卫,若是你真的不想离开贤王府,仅凭我一人之力,又怎么能不惊动月卫,将你带走?还我倾慕你?对,我是动过娶你的念头,那也不过是因为你是萧族长的女儿。相比于这个,你进宫后几次三番的暗示我,想借种生子,巩固地位,争夺宠爱,难道你都忘了么?” 萧奈脸色刷的白了下去,她声嘶力竭的喊道:“你撒谎,我没有,本宫没有,你——本宫怎么会看上你——” 萧何一口气将话都说完了,便松了一口气,然后摊在地上装死,任由萧奈如何咒骂,都不动一下。 而萧奈骂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便也只能转向拓跋玥,她哭着道:“陛下,他污蔑臣妾,臣妾从未做过这些。” 福清有些看不过去,道:“那安妃娘娘可能解释一下陆然和宋府医是怎么回事么?” 萧奈先是一愣,显然她已经记不清了,宋府医又是谁,实在是因为为了这件事,死在自己手里的人太多了。 拓跋玥也不想给她机会,只是深吸一气道:“陆然当年被你杖责,你又威胁宋府医在他伤药里下毒,宋府医良心难安,却又担心自己远在南疆的妻女被萧天暗害,便只能用假死药,蒙混过关,自己又服毒自尽,但是在他死前,他给他女儿宋芳留了一封家书,现在那封家书就在朕这里,宋芳也候在殿外,你可真的还想在见一见?” 萧奈颓然的坐在地上,她木木的转头看向了萧天,只见到萧天此时已然是败色尽显,整个人瞬间好像是老了许多。 其实从萧何进殿的那一瞬间,萧天就知道了,瞒不住了,所有的事情都瞒不住了,就连他最开始的打算,自己承担下一切的罪名,只为了保全萧奈也是不可能的了。 萧奈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有些怨毒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道:“你是因为知道了她还活着的消息,才来兴师问罪的吧,怎么,你是打算除了我们父女,然后给她一个交代么?” 拓跋玥脸色沉寂,萧奈见事情已经摊开了,索性便道:“是,蛊虫是我下的,怎么样,拓跋玥,发病的时候很痛苦吧,哈哈哈哈哈哈,不过更痛苦的事情还在后面呢,你当真以为她会原谅你么?” 只这一句话,便足以让拓跋玥发怒,但是他知道,萧奈的话都是对的,禾曦当真未必会原谅他。 萧奈只看了拓跋玥一眼,便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毕竟她爱了他这么多年,但是此时,所有的爱意都转换成了恨意,她忽然蛊惑般的道:“陛下不是想知道在蜀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么?” 她神色坚定,忽然起身道:“我要你下旨,放我和父亲出宫,给我们一万两黄金。” 福清忍不住的上前一步,呵斥道:“大胆,竟然敢跟陛下谈条件。” 萧奈却只是定定的看着拓跋玥,恨声道:“拓跋玥,当年在你身边知道真相的人只有我了,难道你真的不好奇,当年在蜀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么?还有禾曦那个孩子。” 拓跋玥眉心紧锁,忽然松开,面色恢复如常,道:“好,我会按照你说得做,福清,下去准备。” 萧奈心中一松,她终究是赌对了,却又有一点失落,原来,她在他的心中当真这般重要,哪怕有放虎归山的可能性,他都愿意去冒这个风险,可见那个女人在他心理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萧奈看了看拓跋玥,然后道:“是,当年去蜀中的人是她,救你的人也是她,而她腹中的孩子——” 她拉长了语调,恶作剧一般的凑近了,带着蛊惑的语气道:“难道你没算过,这孩子大概是什么时候怀上的么?”20 第四百五十章 终章(一)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说着,福清也进来了,躬身对拓跋玥道:“陛下,事情办好了,现在就有马车候在外面了。” 萧天马上起身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言而无信。” 拓跋玥早已经心乱如麻,他想过许多,甚至已经一点点的查到了禾曦并没有死,但是那个孩子。他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侍卫将人带出去,嘉瑜殿地处偏僻,如此吵闹一番过后,更是显得寂寥而冷清。 拓跋玥有些疲惫的坐下来,问道:“福清,朕从未问过你,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是的,他从未问过,或许是怕,或许是不甘,也或许是愧疚,诸多的心情交错在一起,让他没有办法直视自己的内心。 福清叹息一声,他慢慢的道:“当年陛下被困蜀中,小主本因着淑妃娘娘一事,被四皇子冷落,后是白才人求情,这才去了昭化寺随皇后祈福,在后来,就是奴才随着四皇子去昭化寺,看见小主仿照先皇后的妆容,被斥责回宫。” 说着他想了想,道:“不过,后来奴才听内务府的人说,路上遇见了劫匪,掠走了其中一名犯了错的宫女,不过只是一个宫女,他们就隐了下来。再后来四皇子也从未去秋露殿看过小主,直到后来,丑儿姑娘被皇后用刑,想来后面这些事,您也已经是知道了。” 拓跋玥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么多,那个时候莲心应该还在禾曦的身边,路上遇见了劫匪?就算是暗中送回宫,也必然会有人暗中开路,且昭化寺向来都是皇家贵胄们时常出入之地,从未听过有劫匪,就算有,他们也不敢对皇室的人动手,那被掠走的人,应该就是禾曦了,而送回宫的人,应该是莲心。 但是现在莲心已经死了,这件事也只是猜测,但是后来,禾曦又是怎么凭借一己之力进入蜀中的呢? 不对,她必然还有帮手,梁启么,但是那个时候的梁启还不在她的身边,她能借助的力量,是谁呢? 忽然一人电光火石的冲进了自己的脑海中,王朗,是了,从蜀中回来后,他也曾回过那古陵中,好像王朗并没有同自己打听过,他在蜀中到底遇见了什么,还有雨雪对王朗的态度,带着一种感激和信任。 可是王朗为何不同自己说? 诸多的额猜测和想法几乎要将他脑中紧绷的弦挣断了,或许有些事,要去问本人,才会得到确切的答案了。 他起身道:“走吧,备马,去苗域。” 福清早就知道他的打算,便小声道:“月七已经准备好了,朝中有张大人,后宫中有德太妃,您就放心吧。” 拓跋玥阔步离开,福清待拓跋玥离开后,眸中才冷了下来道:“让张大人将消息散布出去,就说萧氏父女逃离出京,身上还有大量金银,想必会有人感兴趣的。” 那内侍有些迟疑的道:“可是公公,陛下并未说要处置他们,咱们贸然行动,若是陛下知道——” 福清冷哼一声道:“他们做了多少亏心事,就算是咱们不说,带着大量金银想出大历,也是痴心妄想,咱们只是帮他们一把,更何况,陛下不能再受母族牵制了,萧天在怎么说也是萧贵妃的族人,陛下不会动手的。” 那内侍咬了咬牙,正色道:“奴才知道了,这就去通知张大人。” 福清转身出了嘉瑜殿,朝着寿康宫去了,拓跋玥为了赶路,只带了几名侍卫,暗中出宫,一路纵马朝着苗域的方向去了。 而在他离京后不久,德太妃便借口想去翠山行宫赏春,便由着福清安排着也离了京城。 而本以为逃出升天的萧天父女,在行至距离京城百余里之外的常州的时候,被一伙山匪拦了去路,萧天手下也并非是一点人脉都没有,一路上也有人暗中保护的,却不想这伙人武功高强,训练有素,并不像是一般的草莽贼寇。 两方人交战数个时辰,最终萧天等人败落,萧奈和萧天被俘虏,而就在这个时候,位于常州的官兵倾巢而出,美其名曰,剿匪。 萧天只见到来人一身蟒袍,身形有些清瘦,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赵彦成,萧奈眼中一喜,高声道:“赵大人救我们——” 萧天却敏锐的察觉到事情的不对,他蹙眉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彦成看了看四周的山匪,和已经被制服的萧天的手下,笑了笑道:“萧公这是什么话,下官自然是来剿匪的。” 他将剿匪二字咬的极重,萧奈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赵彦成虽然上次办事不利,但是毕竟他主要任务是解决互市的问题,至于兰氏一族,拓跋玥也并未怪罪与他,当然,这是基于拓跋玥并不知道,赵彦成想带走蒋氏的前提下。 一想到这里,萧奈便有了几分底气,她陪着笑意,声音却带了几分命令的口吻道:“赵大人,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你还不将我们放了?” 赵彦成却没动,他手下的那些官兵也没动,他踱步上前凑近了二人身边,俯身低声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不过,你说是我救下你们,放你们走,对我来说更有利,还是说让你们就此闭嘴,对我来说最有利?” 萧天神色大变,怒道:“你敢,我们是有陛下口谕的,他允许我们离开大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道你想陷陛下于不仁不义之地么?” 赵彦成面色惶恐的道:“下官怎么敢,不过,你们死于匪徒之手,臣来不及,毕竟这常州虽说是我之前任职的地方,但是我现在已经在京城任职,鞭长莫及,有个闪失也是有的,你们说是不是?” 其实还有一句话,赵彦成没有说,那就是,他特别选了常州的位置,一方面是因为,他任常州指挥史多年,与地方上匪徒势力还是有些交情的,另一方面,若是日后当真拓跋玥查起来,也会相信,他和萧氏并无勾结。 当然这些,他谁都不会告诉,对着萧天等人说完,他便转身挥手道:“动手。” 萧奈尖叫着想后退,但是那些官兵的刀已经砍了下来了,现任的常州指挥史头都不敢抬起来。 赵彦成走到他面前道:“将那些护卫换上山匪的衣服,折子应该不用我教吧。” 那常州指挥史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大人放心,这匪徒狂妄,在常州地界行凶,抢夺金银,虽然属下赶到时萧氏两人已经遇害,但是剩下的匪徒,也被属下当场绞杀了。” 赵彦成欣慰于这人的机灵,便点了点头。 而两日后,原本说在翠山行宫赏春景的德太妃,从行宫带回来一女子,正是先前四皇子的妙夫人。 彼时,殊妙怀孕五个月,德太妃以皇室子嗣不能在外为由,接回宫中养胎,太医院院使亲自负责这位妙夫人的胎。 一时间朝中谣言鼎沸,有人说陛下几日不上朝,是德太妃软禁起来,而德太妃此去翠山行宫也只是为了接殊妙进宫,打算扶持幼子上位,把控朝政。 朝中老臣们自然不能赞同,几乎日日去寿康宫前跪伏示威,最后还是张敏元拿出了拓跋玥临走前,留给自己的圣旨,上书:“四皇子虽戕害忠良,不仁不孝,但罪不及幼子,幼子何辜,且朕并无子嗣,一直心怀愧疚,若是殊妙可诞下皇子,朕愿将此子过继与朕名下。” 圣旨上虽然并未提及立太子一事,但是其中的信息却让人震惊,皇帝本还有一位安妃在宫里,后听说不知道为何逃离出宫了,现后宫空虚,怎么会有子嗣,即便是有,按照拓跋玥的意思,殊妙腹中的孩纸也就是长子了,皇长子意味着什么,众人心中不得不掂量一下。 不过有了这道圣旨,最开始慌乱的众人也不慌了,朝中渐渐的安定了下来,一应朝政,都是交由张敏元,许绍,赵彦成等人联合处理的。 而另一边,距离新一任蛊王出谷祭祀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禾曦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像是随时要断掉的弦一样,连冬儿娘都感觉到了禾曦的紧张,她凑近了宽慰她道:“姑娘别担心,前几日,我听村民说,好像新一任的蛊王为人宽和,想来也不会难为你们。” 禾曦只是笑笑,现如今,禾曦才感觉到有些疲惫,她深深的吸气道:“无论成败,或许都是我们母女的命数了。大嫂,谢谢你。” 冬儿娘心疼得拍了拍禾曦的手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次日一早,梁启便来唤禾曦道:“小姐,我们该出发了。” 禾曦几乎一晚上没有阖眸,眼底还有淡淡的青黑色,冬儿娘拉着冬儿一直将几人送到了村口,见他们真的入了山谷,才转身离开。 才走了几步,便听见冬儿指着远处喊道:“娘,大马大马——” 冬儿娘抬头看去,只见到一人白衣墨发,坐在一批黑马上,朝着苗域虫谷的方向去了,身后的侍卫也是俊朗不凡,那几人速度极快,好似要赶去见什么人,冬儿痴痴地看着,忽然笑了起来:“娘,那人真好看,像——像阿离一样好看。” 冬儿娘伸手刮了一下冬儿的小鼻子,道:“女娃娃家,也不知羞,好了快回去吧。” 说着母女俩牵着手消失在了天际渐渐升起的日色中。 第四百五十一章 终章(二)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负责护送禾曦的宁奕的人已经离开了,禾曦为了不引起苗域人的惶恐,便也只带了如意,容妈妈,梁启,陆然和雨雪五人。 分明已经是白日里,但是才进了山谷,便已经看不清日光了,山谷内瘴气弥漫,可见度极低,好在几人都是成年人,从村子里借了几副他们特别制作的面罩,也算是能坚持。 最开始禾曦还很担心阿离,但是谷婆婆曾经跟她说过,阿离体内的蛊虫是蚀骨,百蛊之王,莫说是瘴气对她来说不起作用,就连普通的蛊虫,见到她也是需要绕路走的。 禾曦听完心中也是悲喜交加,原以为是催命符的蛊虫,此时却是阿离的护身符了。 果然小阿离,从进了山谷之后,便开始沉睡,睡的极其的沉稳,禾曦见她面色如常,呼吸也算是平稳,也就任由着她睡了。 几人分不清方向,但是大致知道,虫谷的方向是一直往东,就在几人一点一点摸索着前进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梁启沉声道:“小心——” 说着不知道从怀里拿出了什么东西,隔空撒了出去,悉悉索索的声音轻了下去,但是很快,声音又大了起来,禾曦蹙眉,这声音她听过,就是那个蒙耶,曾经召唤蛊虫的时候,虫子爬过地面的声音,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禾曦便看见了地面上黑黝黝的一层毒虫朝着这个方向爬了过来,容妈妈尖叫着躲在了陆然的身后。 雨雪虽然没有动,但是脸色也是十分的苍白的,可是,那些蛊虫一点一点的朝着禾曦的方向靠近,却在距离禾曦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了,不断的在原地翻滚盘旋,密密麻麻的让人作呕。 梁启蹙眉道:“这蛊虫好像是变多了。” 禾曦看了看怀中的阿离,难道是跟阿离有关系么?于是她试着抱着阿离超前走了一步,果然,她走一步,那些虫子便像是潮水一样,往后退一寸。 梁启也察觉出了不对劲,那些蛊虫,是被阿离身上的蚀骨吸引来的,但是又畏惧蚀骨,所以犹豫不前。 沉睡中的阿离忽然有些不安起来,她先是扁了扁嘴,紧接着不满的哼唧了两声,小手也从襁褓中挣出来,胡乱的在空中挥舞着。 忽然禾曦觉得她的眼眸滴溜溜的动了两下,而小阿离就在这个时候大哭起来,随即睁开了眼睛,没有瞳孔,只有眼白。 蛊虫苏醒了,或许是感觉到了危险,也或许是被同类唤醒,总之,现如今蚀骨的苏醒,给阿离带来了很大的痛苦,禾曦心都跟着阿离的哭声一下又一下揪着。 山谷空荡,加之孩子的哭声,越发显得周围幽静空灵,禾曦强忍着心疼,当机立断的道:“继续走。” 现在唯独继续走下去,只有这个选择,不能退一步。 蚀骨的苏醒,好像是给这些蛊虫愈发大的震慑,原本还围绕在四周的蛊虫刷拉拉潮水一样的退散了干净。 几人趁着这时,赶紧朝着东面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隐隐传来了少女的吟唱声,不是一个,而是一群,她们嘴中哼唱着古老的语言,听着便觉得十分的庄严肃穆。 禾曦心中一喜,忽然前方有苍老的声音高声喝到:“外来人,胆大包天。” 说着,禾曦只看见有什么冲破了迷雾,从声音的方向激射而来。 自然她身边的几人也都察觉了,梁启当先横剑挡在禾曦的面前,那老者的声音阴森中带着嘲弄:“愚蠢,这时间无人当着住我的孽龙。” 话音才落,梁启便看清了空中飞来的物事,竟然是一只生着鸟翅的蛇,蛇腹处却长着鹰般的利爪,怪不得叫孽龙,当真是生了一副龙相。 那东西不大,且会飞,轻轻松松就绕过了梁启的攻势,然后双翅一震,朝着禾曦飞了过去。 陆然和雨雪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几人都提剑而上,那孽龙虽然身形灵敏,但是终究是被武艺高强的几人绊住了脚步,几人配合默契,长剑舞的密不透风,才几个回合,孽龙的翅膀便受了伤。 显然,这激怒了那老人,他怒吼一声,从迷雾外走了进来,随着他一同进来的,还有几名年纪相仿的老者,那老者招了招手,孽龙一个加速,冲天而上,然后在几人的攻击之外,歪歪斜斜的飞回到了那老人的肩膀上。 禾曦沉声道:“这位老人家,我们并不是有意冒犯,实在是因为要解我女儿身上的蛊毒,还请老人家通融。” 说着便抱着阿离俯身跪倒,其余的几位老者面露疑惑,才想开口询问详情,却被最开始的那名老者打断,他冷哼一声道:“怎么,你们伤了我的孽龙,便想这么算了?” 剩下的几名老者眉头微促,都知道这人向来自私护短,这孽龙也是他培育了很久的,虽然培育出来一个四不像的怪物,但是却是他的心头好,亲自取名孽龙,珍惜的不得了。 现在得罪了孽龙几乎就是在他伤口上撒盐了,看来这几人怕是落不得好下场了。 说着也头向着禾曦等人投去了同情的目光,那老者忽然念了几句,随即从袖中飞出了一个彩色的蛾子,眼睛是赤红的,盘旋在那老者的四周。 那老者蹙眉道:“蚀骨?” 复又眸色狠厉,怒道:“蚀骨又怎么样,不过是幼虫,去。” 说着催动着那蛾子飞向了禾曦所在位置的半空中。 有细碎的粉尘从那蛾子的翅膀中抖落下来,轻轻的落在了几人的身上,最先倒下的是容妈妈,紧接着是如意,禾曦体力尚有鬼子残留,且蚀骨在她体内也寄生了一段时间,她强撑着身子,忽然想起了谷婆婆交给自己的那方手帕,虽然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确实是危急时刻,她才将那帕子扬起来,一旁几位老者便注意到了。 众人脸色齐齐变色,奈何那彩蛾已经将粉都抖落了,不过好在,这彩蛾虽然看着危险,但是实则也只是有麻痹的效果。 那几名老者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什么身份,那绢子他们认得,是老蛊王那位不被苗域人认可的夫人的。 苗域历来不许族人和外人通婚,然而在老蛊王还是少主的时候,长老们的见证下,娶了苗域当地的女子,生下一子,然后出门历练,却认识了容氏女子,二人一见倾心,老蛊王不惜冒着违背组训的风险,和容氏女生下一子汉姓高,后老蛊王坦白身份,二人由此生了嫌隙,最终那女子郁郁而终。老蛊王将此子带回苗域,然而他的身份并不为人认可。 老蛊王深觉愧对此子,又担心苗域的人对他下手,便借口让他出谷历练,将他赶出了苗域。 而就在半年前,老蛊王身患重病,不知道为何突然将此子召回,蛊王的长子蒙颜担心蛊王偏爱此子,便将他软禁了起来,且下了血蛊,为防止他逃走。 原本风平浪静,此子也并没有夺权之心,但是就在几个月前,此子不顾身上血蛊发作,逃离苗域。本以为会死在外面,却不想七日后,又浑身是血的倒在了苗域山谷外,被蛊王救回。 从此之后,此子性情大变,原本温文儒雅的性子也变得果断狠厉,他以雷霆手段收拢原本不满蒙颜的族中长老,后蒙颜被此子打的措手不及,失了良机,最后落败,这新蛊王的位置自然是落在了此子身上。 而眼前女子拿出的手帕,出自容氏,新蛊王之母。 那几人才想上前,将这一行人押解去见新蛊王,却忽然听的身后有猛烈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未来得及反应,只听得一声宝剑破空的声音,走在前方的老人身上的孽龙来不及闪躲,竟然一斜从肩头栽了下去。受惊一般的在地上跳来跳去。 紧接着,从迷雾中冲出两人,当前的男子长发偏飞,双目赤红,犹如暴怒的雄狮,他看了一眼已经倒在地上,怀里抱着孩子的禾曦,一字一顿的道:“今日,你们谁也别想走。” 说着身子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禾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凌晨了,她才转醒,便听见屋内有男子轻笑的声音和孩童的笑声交叉在一起,昏迷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忽然警惕起来,翻身起来,却觉得头脑一阵眩晕。 她手臂一弯,差点跌回到床榻内,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宽厚的臂膀接住了自己。 鼻尖是有些熟悉的暗香,她下意识抬眸看去,只见到拓跋玥涎着一脸的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他左手扶着自己,右手抱着阿离,笑道:“放心,阿离没事,你也没事,大家都没事。” 禾曦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一般。 拓跋玥直觉胸膛中翻涌的思念像是潮水要将他席卷一样,但是他强忍着,将禾曦轻轻的放下,随即笑道:“你好好歇息一下。” 然而禾曦才想说话,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外有一男子,银发飘飞,玄色的衣裳更是趁着他眉眼冷峻。 忽然他的身后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正是瑞安。 他长大了许多,也长高了许多,但是性子依旧是活泼开朗的,他清咳一声笑道:“公子,小姐,我师父来看你们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终章(三) - 凤唳华庭 - 柒姑娘 禾曦看过去,只见到高远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色,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索性就住了嘴,高远忽然叹息一声,他是生气的,在他正在祭祀的时候,下人来报,有人闯进来了,四大长老与人打起来了。 仪式匆匆结束,他赶去支援,却不想见到了四大长老差点死在了拓跋玥的剑下。 那几人用蛊用毒一流,近战却不行,且他们不敢伤了禾曦,所以打起来畏手畏脚,见到高远的出现,几人都差点哭出来。 不过好在,在那长老说出,那几人只是昏迷了,并无性命之忧之后,拓跋玥才恢复了一些理智。 了解了前因后果后,高远才做主将几人都带回了谷内,这才出现了现在这样的场景。 高远看过了阿离身上的蚀骨蛊,应该是蒙颜拿出去的,只不过现在蒙颜已死,很多事情到底是为什么,他也问不到了。 他以为再见到她的时候,他会气恼,气恼禾曦竟然会连自己也欺骗,若是阿离不是中了蛊,是不是她打算一辈子不见自己? 想了许多,当他带着怒火来到她面前的时候,那原本高涨的火气瞬间熄灭了,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她还好好的活着,不是么? 他叹了一口气,状似寻常一般道:“阿离月份还小,若是强行引出蛊虫,怕是会伤及性命,不过可以选择留在苗域内,一点一点的将蛊虫炼化,成为本命蛊。” 禾曦十分的相信高远,便只能轻轻的说了一声谢谢。 只这一句,高远便已经觉得足够了。 禾曦只是说了几句,便觉得精神有些疲惫,都要怪那彩蛾,虽说并无毒性,但是还是会更疲累。 高远上前讲阿离抱在怀里道:“我要将孩子先抱走。” 禾曦却是十分信任高远的,点了点头,复又道:“我累了,都出去吧。” 拓跋玥和高远看了一眼,禾曦半阖着眸子,听着耳边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身子一松,却又觉得心底好像有什么塌陷了一块。 她不知道为何会遇见拓跋玥,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方才他抱着阿离的样子,她心中满是担忧,正想着怎么能摆脱的时候,只觉得一阵温凉的气息打在自己的耳边:“你是不是又想着怎么逃走?” 禾曦猛地睁开眼睛,确一下子撞进了拓跋玥的瞳孔里,那双眼睛幽深沉静,像是一个漩涡,要将人吸引进去。 两人呼吸交错,禾曦想偏过头,却觉得身上一重,那人却重重的压了下来,她蹙眉,想用手推开身上的人,却不想拓跋玥将头埋在她的颈间。 温热的,让他觉得安心的温热,他身上的蛊毒,已经被解开了,也给他开了梳理鬼子的药物。 而在蜀中那些事情,他都记起来了,那样的互相慰藉,那样的温情交错,他都记起来了,但是越是这样,他越害怕,原来她承受了那么多。 “禾曦,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声音闷闷的,禾曦一怔,她感觉到一阵湿意,是泪水。 拓跋玥,哭了—— 她忽然不动了,她从未见过拓跋玥落泪,忽然间,她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她才无奈的道:“你起来。” 然而身上的人却动也不动,禾曦忍不住的伸手去推,一下也没推动,这才觉得不对劲,眼前的人竟然睡着了。 禾曦强撑着眩晕起身,将拓跋玥好好的扶正,放在床边,自己则倚着床栏闭目养神。 拓跋玥睡的有些安心,手指却紧紧的拉着禾曦的袖子,不愿意松开。 门外,月七的声音响起道:“陛下,小主的药好了。” 禾曦转头看了看拓跋玥,见他并无反应,便只得扬声道:“进来吧。” 月七推门进来,见到了拓跋玥安静的躺在禾曦的身边,他一怔,随即放轻了脚步,将手中的药盘,端到禾曦的面前,低声道:“如意姑娘还没醒,旁人属下又不放心,就亲自给陛下和小主送来了,没想到——哎——这几日陛下几乎没有合眼。” 禾曦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的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随即道:“出去吧。” 月七咬了咬唇,忽然跪倒在地道:“小主,属下不知道您为何宁愿假死,也要离开京城,但是属下这么长时间以来,是看着陛下过来的,他甚至一度,一度不想活了——您——” “聒噪,滚出去——”忽然床上响起了男子冷漠的声音,月七脸色一白,但是还是俯身道:“陛下——您分明已经准备好了,为何不亲自将心意跟小主说明白?” 砰地一声,一个玉枕砸了下来,月七偏头躲过,拓跋玥冷声道:“下次就不是枕头了,出去。” 月七叹息一声,看了看将头埋在被子里的主子,那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禾曦忽然噗哧一笑,月七脚下一慌,忙不迭的出去了,拓跋玥声音闷闷的,禾曦伸手拽了拽袖子,依旧被人拽的紧紧的,她正色道:“拓跋玥,你无趣的很。” 拓跋玥却也只是闷头不做声,又做出一副睡着了的样子,禾曦忽然恼了,她有些嘲弄的道:“原来,大历的皇帝竟然想轻生,前几天不是还满大历寻找适龄女子进宫选秀,怎么,陛下不打算给大历留下个子嗣?” 拓跋玥忽然抬起头,眼眸亮晶晶的道:“你知道选秀的事情?” 禾曦忽然觉得脸有些烧,她看向了别处道:“祖制如此,又是新帝登基,难道还要去打听么?” 拓跋玥却忽的坐起身,手依旧紧紧的拉着禾曦的衣袖道:“我已经准备好了,殊妙已然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虽然是拓跋琛的孩子,但也是我皇室血脉,日后继承大典,朝臣也不能说什么,且张敏元等人都是治国良才,有他们辅佐,大历不会出乱子。” 禾曦听出了他话中的异样,问道:“你什么意思?” 拓跋玥一怔,喃喃的道:“高远方才说,阿离需要炼化蚀骨,定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阿离不离开,你定然也不会离开的。我也陪着你。” 禾曦只是觉得拓跋玥一定是疯了,越来越荒唐,这哪里是她认识的拓跋玥,那个野心勃勃为了成功不惜一切,心思缜密的男子。 现在这个人,这个人就是个无赖。 是,禾曦已经在心理重新认识了一遍拓跋玥,但是她没注意道自己面上,浅淡的笑意。 拓跋玥心中无限满足,那是失而复得的欢喜。 剩下的几日,禾曦已经渐渐的知道了萧奈的事情,而萧氏父女的死,禾曦却无限唏嘘,然而拓跋玥却一点都不震惊,专心的鞍前马后的伺候着禾曦和阿离,俨然是一副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 梁启和如意等人也都渐渐的改变了观点,倒是高远,每次都冷冰冰的来,冷冰冰的走,唯独对禾曦的时候,才会有点笑意。 通过禾曦的描述,高远曾经派人出谷去找过谷婆婆,但是到了那村子的时候,谷婆婆已经离世了。 高远也只能遗憾了之了。 几个月后,京中传来消息,殊妙诞下一位皇子,取名拓跋靖,拓跋玥大笔一挥,一份禅位诏书便送回了京城,又立张敏元和许绍为左右相,辅佐朝政,又引起一阵骚乱更不必说。 禾曦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扶着阿离学走路,阿离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了,这孩子聪慧异常,且好奇心极重,一个不注意,便喜欢抓附近草地里的虫子,把玩。 许是因为她体内蛊虫可是百蛊之王,寻常就连苗域的族人都怕的蛊虫,在她手里,却丝毫不敢造次,任由着她蹂躏。 为此,只要阿离在的地方,那些蛊虫好像都有意识的随处躲避,高远对此却十分的骄傲。 惹得好几次,瑞安都跟禾曦抱怨,师父偏爱小师妹,都忽略了自己了,在师父那得不到安慰,他只好来找小阿离,见她正努力的迈着小短腿,想走路,便叉着腰,走到了阿离的面前,朗声道:“小师妹,来,师兄抱着你。” 阿离偏头看了看她,拍着手重复道:“抱——抱——抱——” 瑞安嘿嘿一笑,一把抱起来阿离转了一圈,阿离觉得新奇,咯咯的笑着,禾曦坐在一旁一脸欣慰。 忽然阿离小脑袋紧紧的盯着山下的方向,喊道:“爹——爹爹——” 禾曦蹙眉看向了如意,如意有些无奈的摊手道:“阿离小姐自己学的,不是我教的。” 山下那人拾级而上,见阿离张着双手要自己抱,却第一次没有直接将阿离抱起来,而是直接朝着禾曦走来,禾曦见他神色有些忐忑,不由得有些好奇。 拓跋玥走到了禾曦的面前,从背后取了一片红枫来,递到禾曦的手上,认真的道:“翠山的枫叶红了,我们带阿离去看看好不好?” 那枫叶红的像火,一下子窜进了禾曦的心里,她忽然有些释然,缓缓的道:“好——”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